------------ 第一卷 ------------ 国王的唯一的公主 我是皇室的小公主,也是父王唯一的一个公主,父王生了一百多个儿子,三十几个女儿,可是不知为什么,父王的儿子都身强体壮,健健康康的,偏偏女儿总是不能长命,好多小公主不过几个月大就夭折了,我最长命的一个姐姐也没活过十六岁。 我的母后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湘妃,我出生的那天正好是父王的生日,我出生时是傍晚,晚霞红彤彤的遮住了整个天空,皇宫里资深的国师悄悄议论说这是不祥的预兆,尤其是赶在皇帝生日这一天,这是龙的诞生日,在这一天诞生的魔怪也会获得超强的法力,我的出现将会给国家带来血光之灾,甚至会改朝换代。 可是父王不理这些议论,父王说:“朕身为一国之君,如果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治国安家照顾百姓啊?” 为了照顾好我,确保这唯一一个女儿的安全,他还特意命人在自己的寝宫里面又打造了一个小小的公主阁,公主阁的每面墙上都挂满了铃铛,我如果觉得不舒服,只要摇一摇铃铛,父王马上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而日常生活都是由母后陪着我,读书,弹琴,吟诗,作画,下棋……这些女孩子的东西我样样精通,除此之外,父王还找了一个师傅教我武术。 我的师傅洛臣长我十岁,那一年我十二岁,他二十二岁,他骑着一匹通体雪白,额心有一撮漂亮红毛的小白马站在我面前,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然后朝我伸出一只手来: “樱箬,上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不敬的直呼我的名字,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的叫我“公主”,包括父王每次见了我也只是笑着说“我的小公主”,然后拍拍大腿,让我坐上去。 我看着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傅,他面无表情,眼神凌厉,周身都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我就像他身下的马儿一样,不知不觉就被他驯服了,不过我原本也是一个温顺而好脾气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父王敌国的王子,父王征服了他们的国家,也征服了他,不过他不是因为战败才对父王俯首称臣的,父王尊重他,赏识他,以贵宾的礼仪接待他,父王还说绝对不会勉强他,如果他愿意留在皇宫固然是好,如果不愿意,父王就划给他一片土地,让他带着自己的子民过着逍遥自得的生活,后来过了一年,他终于被父王的诚意所打动,归顺了父王,但是他也只是敬重父王一个人,其它的那些官僚气很重的大官他都不放在眼里。 我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他又伸出一只脚,让我踩在他的脚背上,他就这样轻轻一带就把我带上了马背。 他说: “樱箬,你要走出去,骑着马儿在草原上驰骋,你要做野地里的草,而不是温室里的花儿,这样你才能强大起来,没人能伤害到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他说: “我们出发了!” 马儿便迈开大步跑了起来,它跑得又快又稳,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真奇怪,这马儿好像能听懂他的话。 我忍不住称赞: “师傅,这马儿好棒啊!” 风很大,他俯在我耳边大声说: “如果有一天你的骑术能赶上我,我就送一匹跟奔雷一样棒的马儿给你。” “哦,原来它叫奔雷啊!” 他又大声说: “别说话,我要加快速度了!” 然后,我就真真切切感觉到我飞了起来,身体腾空,手可触云了。 他每天教我骑马练剑,还传了一套剑法给我,那套剑法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梅花雪剑”,剑法虽然名字好听,可是很奇怪,我每次练完它心里都会充满了悲伤,而且,随着我剑术越来越熟练,每上一个台阶,我心里的悲伤就会更浓烈一些。 我常常感到很奇怪,这套剑术除了让我伤心难过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威力。 可是洛臣说: “你现在自然无法体会它的威力,时机到了,你就明白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可是再问下去,他又说天机不可泄漏了。 到我十六岁这一年,我的骑术和剑术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有一天,洛臣要我跟他比试骑术,我们选了两匹普通的马,在高耸陡峭的山道上进行比试,比试的不单单是速度,还要在马背上舞出各式剑招。 最开始我跟他不相上下,可是越到后来我心里越是难过,在翻越一个山头的时候,我终于被心中的悲伤所击倒,一个跟头从马上翻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跌入山下的万丈深渊,突然我觉得身下轻飘飘的,好像是躺在皇宫里的锦玉软床上一样舒服,我刚要低头看看这么绵软的是什么东西,洛臣突然朝我大声喊了一句: “樱箬,不要低头,千万别看,闭上眼睛!” 我便乖乖的闭了眼睛,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浮了上来,然后洛臣让我睁开眼睛,我看见自己已经在他怀里了。 我羞愧的说: “师傅,我输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说出一番莫明其妙的话来,他说: “樱箬,你没输,你怎么会输呢!你心怀大慈大悲之心,这是天下生灵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然后,在第二天,他就送了一匹跟奔雷长的一模一样的马儿给我,不同的是,这匹马儿看起来比奔雷个头小一些,年龄也好像比它小,它见到奔雷就欢快地叫了一声,迈开前蹄好像要跑过去,可是它转头看了我一眼后,又收回前蹄,乖乖地站在我身边,只是恋恋不舍的看着奔雷,而奔雷的眼中也流露出怜爱之情。 我忍不住问洛臣: “师傅,它们两个是不是认识啊!” 洛臣笑了: “你心思真是细腻啊!越影是奔雷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啊! 我马上松开越影,它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它便迈开前蹄撒着欢儿地跑到母亲身边,母女两个耳鬓厮磨,欢快的叫着。 我看着她们,好奇地问洛臣: “师傅,奔雷是什么时候怀孕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他神秘的笑了: “奔雷是不需要怀孕的!”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又说: “你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我这次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声嘟囔了一句: “以后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他叹了口气: “就快了,明天就是你十六岁的生日了!” 他说完,背着双手,望着远方,我看见他清瘦白皙的面庞,一转眼四年过去了,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可是他还跟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一个样子,岁月好像在他身上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 塔科尔拉氏的亡灵 生日这天,我正在熟睡中就被父王叫醒了,他在公主阁外轻轻敲门,一边呼唤着我: “我的小公主,你睡醒了吗?已经很晚了,宴席就要开始了!” 我答应了一声,我的贴身宫女小珍便拿了我要穿的衣服进来,她后面还跟了四个宫女,伺侯我洗漱。 我坐起来刚要下床,突然脑袋一阵眩晕,眼前一花,我又跌坐了回去,小珍吓了一跳,后面的几个宫女也急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父王在外面听到响动,担心得一连声的问: “小公主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说完,不等我们回答,他就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看见我安然坐在床上,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告诉父王我刚才只是有点儿头晕,已经好了,叫他不要担心。 可是父王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今天有些过份紧张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我最长命的一个姐姐-星箬就是在她16岁生日的这一天突然死去的。 星箬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听说她是一个很活泼的小姑娘,皇宫里的大臣还有后宫的娘娘们都很喜欢她,父王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她一直顺顺利利的长到十六岁,她生日这一天也过得很开心,白天还在宴席上给大家跳了一支从西北传过来的舞蹈,晚上又蹦蹦跳跳的跑到后宫给众位娘娘请了安,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寝宫休息了。 可是第二天早晨,宫女怎么敲门里面也没有声音,最后大家撞开她的门,发现她的尸体已经腐烂掉了。 后来有一个宫女说星箬公主早晨起床的时候曾经喊过头晕,可是只是晕了一下就好了,所以大家都没在意。 如今我也在十六岁生日这一天头晕,一切好像都在重蹈星箬的覆辙,父王又如何能不担心呢? 父王皱紧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派人去找洛臣和几位国师。 我洗漱穿戴好了之后,几位国师也到了,可是我的师傅洛臣却迟迟没有出现,找他的人说他既不在皇宫也不在洛王府,洛王府是父王赐给洛臣的一处宅院,他平时除了陪我骑马练剑,其它的时间都是在洛王府的,可是今天他到哪儿去了呢? 父王说等不及了,把我头晕的事儿告诉了几位国师,让几位国师想想对策。 那几位国师退到一边,小声议论了一会儿,最后由大国师法满出面。 法满脸色凝重的说: “皇上,小公主的劫数恐怕到了,我们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试试,不过成败只在今天,是成是败还要看公主的造化了!” 父王皱了皱眉头: “什么叫试试?拿小公主的命去尝试吗?我把小公主的性命交托给你们,你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几位国师一起摇头,法满沉声说: “皇上,当初我们灭掉了塔科尔拉氏,在他们的鲜血与白骨之上封疆扩土,建立了我们的王国,那个时候,可有找法师做过降吉令啊?” 父王不解: “什么降吉令?” 法满叹了口气: “皇上,如果不做降吉令,无数的白骨冤魂都被镇压在我们的国土之下不得超脱,日夜低号,怨气积压,天长日久便成了诅咒啊!” 父王大怒: “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为何等到现在才说?” 几位国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法满出头,他上前一步: “臣斗胆请皇上附耳过来!” 然后他就凑在父王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只看见父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而其它几个国师也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最后父王点头说: “也只好如此了。” 然后父王走到我面前,他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 “小公主,你就随同几位国师去塔科尔拉氏的陵园祭奠亡灵,朕等着你们回来再设宴。” 我疑惑的望着父王: “塔科尔拉氏的陵园在哪里啊?孩儿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呢?” 父王面露难色,几位老国师上来拉拉扯扯: “小公主,您平时都在皇宫里头,是我们大家的宝贝疙瘩,谁闲着没事儿能给您讲这些啊,也不好玩,咱们今天就是去庙里上一柱香,保佑我们国盛昌隆,保佑皇上龙体安康,保佑我们小公主越来越漂亮,一会儿就回来了,咱这就出发吧!” 我和几位国师要往外走,父王突然拉住我的手,满脸的不舍与怜爱,他说: “小公主,去你的母后那里,给她请安之后再去上香吧!” 我应了一声,父王又对几位国师说: “朕就把小公主拜托给你们几位了!” 几位国师连忙跪下,齐声说: “请皇上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我很好奇: “不就是上香吗?有什么好尽力不尽力的!” 见过母后之后,我便和几个国师出发了。 几位国师虽然年纪老迈,可是身体都很强健,我们一行便都骑了马出发了,国师们的马儿都很听话,乖乖的在前面带路,可是我的越影今天不知为什么有些焦燥不安,跟在国师的马儿后面犹犹豫豫的,途中还有几次掉过头要往回走,我不得不对它粗暴起来,捏住它的大耳朵,朝它耳朵里面吹气,它只好一边抿紧耳朵,一边乖乖上路了。 山路越走越崎岖,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快到晌午了,天空却越来越昏暗,并且不知从哪里飘来那么多的雾,黑色的雾气,越影打了好几个响鼻,不但是越影,我也有些害怕,不敢走了,幸亏这时前面远远的传来国师法满的声音: “小公主,我们到了,下马吧!” 我应了一声,可是天空黑得已经看不见国师们的身影了。 ------------ 被困千年古墓 我下了马,嘱咐越影在原地等我出来,它听话地留在原地,可是看起来更加焦燥不安了,一边恋恋不舍地望着我,一边在原地兜来转去,还不时打着响鼻。 我爱怜的拍了拍它的额头,然后转身朝前方走去,走了两步我回头一看,已经看不见越影了,我有些害怕,心想,如果洛臣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可是现在我只能大声的喊着国师,前面传来国师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最后我终于看清是法满国师来到我面前了。 法满走到我身后来,轻声说: “公主不要害怕,只是上一柱香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又问: “可是我们在哪里上香呢?就在这里不可以吗?” 法满摇头说: “就快到塔科尔拉氏的墓地了,我们在墓前给他们上香。” 正说着,突然一阵冷风卷过来,我瞬间便如同置身于冰窖一般,冷得浑身都起了一层小疙瘩,到后来上下牙也打起仗来,这时我远远听见身后越影的嘶鸣声,我担心它,转身想看看它怎么样了,可是法满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沉声说: “小公主,万万不可转身,现在幽灵已经上了你的身,如果你回头只能把怨气带到我们的王土上去,那时遭殃的人就不止你一个了!” 我吓了一大跳: “幽灵?幽灵上了我的身?” 法满拽着我的手越走越快,一边还不忘安慰我: “小公主,不要担心,烧香之后他们就能放过你了,好了,到了!” 法满突然停下来,我看见几位国师已经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唇不停的动着,不知在念些什么。 难道这里就是墓地了?可是我既没看到坟墓也没看到什么建筑啊!只是这里的黑雾更加浓烈了,在我们眼前抱成一团,呈螺旋状在半空中慢慢回旋。 我的心里突然觉得闷闷的,又闷又难过,憋得我想大喊: “察特尔,你这个畜生!” 这句话已经冲到喉咙口了,又被我生生吞了下去,我吓坏了:察特尔,那是我们老祖宗的名字,当初就是他率兵起义,推翻了塔科尔拉氏的统治,然后建立了我们的王国,天,难道我身上的这个就是塔科尔拉氏的幽灵? 我急忙跪下,面对眼前的那团黑雾,在心里默默念着: “塔科尔拉氏的兄弟姐妹们,我替我的祖先们给你们赔罪了,请你们放了他们,在阴间相遇也不要难为他们,我这就给你烧香,回去以后我还会请求父王给你们修建一座大陵园,请你们安息吧!” 法满突然拽了我一下: “小公主,万万不可轻易许下愿望!”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怎么知道刚才我心里想些什么? 他又叹了口气: “小公主,你许下的这个愿望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他刚说完,那团黑雾突然变了形状,先是顶端伸出两只角来,然后身子慢慢拉长,身体两侧又各突出两个人手一样的尖角来,随着身子的继续拉长,顶端的形状也越来越清晰,法满国师惊叫一声: “不好,怨气已成龙形,快把小公主抛到龙口里。” 我吓傻了,几个国师也愣住了,法满反应最快,可是,他刚刚抓住我的胳膊,那条怪龙突然昂首向天,发出“呜”的一声怪叫,然后猛地一个俯冲,我们这几个人就被它的身子围在中间了。 怪龙俯冲时带来一股强大的气流,正是这股气流把法满掀了个跟头,我趁机转身就跑,怪龙的身体虽然只是雾气,可是由于形状太过逼真,甚至能看清它身上椭圆形的一片片鳞甲,我犹豫了一下,有些害怕,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得得”的马蹄声,然后我看见越影正朝我跑过来,我大喊了一声: “越影,快,快过来呀!” 越影嘶鸣一声,闪电一样冲了过来,抬起前蹄就把怪龙的身体劈了个缺口,我趁机冲出来,抓住越影的尾巴爬了上去,越影转身就跑,怪龙又叫了一声,然后一低头,我看见它大大张开的嘴巴里黑洞洞的,冒出一股寒气,来不及惊呼,只觉眼前一黑,我和越影都被它吞了进去。 被怪龙吞下去之前,我还听见法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虽然没能保住小公主,但是我们到底保住了我们的国家!” 来不及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就失去了知觉! ------------ 一只巨大的眼睛 我不知昏睡了多久才醒过来,眼前一片黑暗,我揉了揉眼睛,依然是黑暗,鼻子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我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然后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万幸我身上除了有些酸痛外没受什么大伤,这时我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我发现我所在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山洞又好像是一间地下室。 说它是山洞是因为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豁口,隐隐透出些光亮,看起来就像是山洞的洞口,说它是地下室则是因为我身下的这个木楼梯,这是一条很狭窄的楼梯,楼梯上滑腻腻的,在黑暗中也看不清颜色,估计是年代太久远,这里又潮湿,所以生出苔藓了吧!我顺着楼梯往上看去,楼梯很长,顶端没入沉沉的黑暗里。 我开始担心越影,不知道它怎么样了,这个楼梯这么窄又这么滑,它说不定是掉下去了吧?我开始呼唤越影,刚叫了一声就传来重重的回音,看来这里应该是个山洞了,可是我叫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我又试着叫了几个国师的名字,依然没有回应。 既然这里是山洞,那么这楼梯又是怎么回事儿?山洞里怎么可能会有楼梯呢? 先不管那么多了,赶紧下去再说,我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这个楼梯真是奇怪,竟然没有扶手,我一边用指甲紧紧抠住楼梯的缝隙一边一步一步往下挪,,每挪一步就滑一下。 就在这时,楼梯突然摇晃起来,腥臭味儿更加浓烈了,我觉得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股又腥又臭的潮气中,我的衣服极不舒服地贴在皮肤上,我一边紧紧地抱住木楼梯,一边忍不住直打哆嗦,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刚才那个透着光亮的大豁口竟然移动起来,慢慢朝我靠拢,距离越来越近了,我发现那个豁口上的光是暗绿色的。 终于看清楚了,我的天,那是一只眼睛,一只巨大的眼睛。 而这只在黑暗中发出诡异光芒的眼睛也让我看清了我身下的楼梯,哪里是什么楼梯,正是这怪物的身体啊! 原来这怪物盘旋着卧在山洞里,不知道它的身体到底有多长,也不知道在这洞里盘了几圈,我所看见的楼梯只是它身体的一小节,这怪物的身上密布棕黄色的鳞甲,身体又很粗,在黑暗中看起来很像是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至于那些滑腻腻的所谓苔藓,原来是不计其数的寄生虫,寄生虫从怪物的鳞甲间隙钻进去,牢牢地吸附在它的皮肤上,那些被甩出来的寄生虫不甘于被抛弃的命运,也牢牢地抓住它前面的那些寄生虫,拼命往里钻,只见怪物的鳞甲被寄生虫胀得鼓鼓的,不停地一掀一合,那股腥臭味想必就是来自怪物鳞甲下腐烂的皮肤以及这些寄生虫了。 我傻呆呆地看着身下这幅画面,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害怕和恶心了,就在这时,那怪物的眼睛猛地逼近我,我终于回过神来,骇得一下子松了手,人也立刻直直地坠了下来。 我本以为这一下必死无疑,可是落地之后,触手处还是滑腻腻的,天啊,这怪物到底有多长啊,我怎么还没脱离它的控制啊? 不过这段身体没有上面那样陡峭了,应该是怪物趴在地面的那部分吧?想到这里我试探着朝与怪物身体垂直的方向爬过去,爬了几步的距离,我摸到了什么? 尘土,天,现在对于我来说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我一挺身牢牢地站在地面上,而怪物的尾巴就在这时突然扫过来,我一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件不知什么东西,又硬又窄,又圆又长,好像是一截木头,情急之下哪儿顾得了那么多,我就势舞出梅花雪剑的招式。 突然眼前一亮,只觉雪花飘飘扬扬漫天飞舞,我身上那些滑腻腻的恶心虫子都不见了,周身清凉,眼前的怪物也不见了,我也并不是在什么山洞里,而是在高远澄澈的天空下,天空下是漫无边际的雪地,此情此景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洛臣,如果他能在我身边陪我一起享受这美景那有多好!师傅啊师傅,你知不知道樱箬现在很想你啊! 我又是惆怅又是高兴,长长叹了口气,拔腿前行,突然被手里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了一跤,我这才想起从山洞里捡起的那截木头,举起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木头周身密布一片片椭圆形的漆黑鳞甲,顶端是一个龙头的形状,龙头上又支出一只犄角,而犄角下,一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我! 天,这哪里是木头,分明是一个小版的怪物啊! ------------ 美女图案里的玄机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像见鬼了一样一把将手里的小怪物抛得远远的,然后撒腿就想跑,可是我刚迈开步子,突然眼前一黑,雪地不见了,我又置身于黑暗中。 我摒住呼吸,有了之前的经验,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碰见什么怪物,我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我能看清眼前短距离内的情景,可是依然是黑暗,我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后背泛起一阵寒气,我猛地转身,一张巨大苍白的脸几乎跟我面对面的飘在空中,我惨叫一声,一个大步退出去,那张白脸又不见了。 我竭力稳定住心神,我假设如果现在我是洛臣我会怎样做,他从来都是波澜不惊,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我也应该一样会想出办法来的,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对策,索性以不变应万变,我静静的站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耳边响起“嚓、嚓、嚓、嚓”的声音,好像是挂钟的声音,伴随着这种“嚓、嚓、嚓、嚓”的声音,眼前渐渐亮起来,我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 这是一间空旷的地下室,仅在一面墙上接近棚顶的那侧开了一个镶着铁条的小窗,可是窗外依然是一片黑暗,不知道是因为黑天,还是地下室本身就在山洞里面,根本就没有阳光,那么光线又是从拿里来的呢? 我转了身,发现身后正对着我有一个高大的黑漆木床,床头一角斜斜地挂了一面椭圆形的铜镜,木床顶上悬着血红色的床幔,床幔随风舞动,不时轻轻扫到旁边的红漆柜子上,柜子的红漆与床幔是一个颜色,漆皮已经开始脱落,裸露出大片的嫩骨,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白癜风的秃头老妇。 木床对面,柜子左侧的墙壁上,端端正正的挂了一个菱形的古钟,那种“嚓、嚓、嚓、嚓”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我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光线的来源,无意识的一抬头,突然看见破败的棚顶竟然挂了一盏水晶吊灯,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又脏又破,惟有这个水晶吊灯异常洁净,此刻正发出昏黄色的光芒,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我感觉吊灯的光越来越亮了。 吊灯的影子投射到对面斑驳的墙壁上,于是,墙上出现了一个细长而起伏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低头哀泣的女子。 我正好奇的打量着房间的一切,突然,只听“吱呀”一声,柜门竟然自己慢慢打开了,我的头发根瞬间就炸了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后跟一直冲到脑门,我下意识的转身就想跑,其实心里是没抱希望的,没想到这一转身竟然发现身后有一个小小的门,我一把推开门风一样冲了出去。 门外,幽深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一个格子紧挨着一个格子的,全是一模一样的红漆房门。我被内心的恐惧驱动着,疯了一样沿着走廊朝前跑,走廊转了一个弯儿,又是一个弯儿,每个转弯都给我带来一线希望,可是希望又好像无穷的遥远,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觉肺要炸开来一样,喉咙热辣辣的,好像有谁顺着鼻腔插进一只手,穿过喉咙,直接进入呼吸道,再一把揪住肺,然后用力死死地撕扯着。 我终于耗尽精力,一头撞进一个房间。 黑漆木床,椭圆铜镜,血红床幔,红漆柜子,细长吊灯……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门,滚出去,滚进另一个房间: 黑漆木床,血红床幔,红漆柜子,菱形古钟,细长吊灯…… 天,我要发疯了:这里的所有房间,原来都一模一样,亦或是,我其实一直被困在一个房间里,根本就没逃出去? 我绝望地盯着墙壁上那个女子轮廓,是我的错觉吗?我发现那个女子一改低头垂泪的悲戚神态,抬头盯着我的身后诡异的微笑着。 我顿觉毛骨悚然,缓缓的转过头,由于过度紧张,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僵硬的脖子扭转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静谧的空间里,这种如同动物磨牙的“咯吱”声听得我心头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背后,就是那面半敞开的红漆柜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是柜子一角的蜘蛛网此刻在光线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虚惊一场,我转身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等等,我又飞快地转过头盯住蜘蛛网,小小的蛛网,通体都灰蒙蒙的,只在蛛网中间一行亮晶晶的网线,网线歪歪扭扭却又清晰无比地呈现一行数字: 1200 什么意思? “嚓、嚓、嚓、嚓”,钟声更加清晰,我抬头看了一眼古钟,钟上的指针显示此刻的时间:11:58。 我猛地意识到什么:1200指的就是时间? 在12点会发生什么事? ------------ 十二点钟的密码 我紧紧的盯着古钟,在剩下的两分钟内苦苦地思索着。 “当~当~当~” 古钟发出了沉闷的报时声,我突然眼前一亮,吊灯的光线在12点这一刻达到最亮,而光线投射到对面的墙壁后,女子轮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椭圆形的图案,下面还有一排数字: 46362716 这个房间里什么是椭圆形状的? 镜子! 我马上奔到床前,一把摘下床头的铜镜,镜子已然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我轻轻一拂,镜面顿然如水般清澈,可是,镜子里的世界一片黑暗,我并没看到自己的影像,镜子里显示的是一间地下室,同样的布局,而画面也好像是随着观看者的眼睛慢慢移动,从小窗到吊灯,再到木床,画面一闪,突然出现一张脸,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只是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试探着对着镜子里的她说: “你是谁?你在哪里?” 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只是靠着红漆柜子,四处打量,满脸的惊恐无助,我相信自己的脸此刻肯定也是这种表情。 她必定是跟我一样被困在这密室中,如果我找到她,我们说不定可以联手冲出去,可是,要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我已经根据暗示找到了镜子,对了,还有一行数字,那行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又抬头向墙上望去,12点已过,数字已然消失,墙上又恢复了那个女子低头哀泣的轮廓,不过没关系,我已然将那组数字牢记下来,我苦苦思索着数字的涵义。 就在这时,床上突然传来“咯吱”一声,我此刻已然如惊弓之鸟,任何响动都能让我魂飞魄散,我猛地抬起头,赫然发现,黑漆大木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老人,长长的白发,正背对着我坐在床上,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也不知是男是女,一阵阴风吹过,那人的白色长发随着血红色的床幔一起纷飞狂舞,然后他就在这时缓缓转过身来,一股悚然的感觉顺着我的脊梁骨一直往下沉,我觉得喉咙干涩,想喊又喊不出来,只是直呆呆的看着那个人,直到他转过身,我看清了他的长相,虽然很瘦很瘦,但是看起来还算慈祥,我轻轻吐了一口气。 老人看着我没说话,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忧郁,我一直看着他,他的样子渐渐黯淡起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水晶吊灯的光已经慢慢暗了下去,我顿时一阵慌乱,在这个诡异的密室里,与一个凭空冒出来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老头共处一室,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儿。 老人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好像猜出了我的心思,他从我手里拿过铜镜,然后轻轻挥舞起来,招式竟然是梅花雪剑。 我看着老人,心里猜测他的身份,看他的年龄怎么也有五十多岁了,莫非是洛臣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公? 我看着老人纯熟的招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上前一步,轻声问: “您……是我的师公?” 老人没回答我,突然沉声说: “退到一边,看仔细了。” 我依言退到墙角,他的招式越来越迅速,突然,透过他纷繁芜杂的招式,我竟然看到了另一番景象,我发现房间不见了,我正站在一条狭窄的走廊上,走廊前面有一个出口,我迈步就朝出口走去,刚走了一步,突然出口消失,我又站在密室里。 老人又问我: “看清楚了?”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老人背负双手,在我面前缓缓踱着步子: “这里阴气太重,梅花雪剑的功力持续不了太久,你看见了刚才的出口,现在还能记得吗?” 我仔细的想了想,只记得刚才看见一条狭窄的走廊,不远处就是出口,等等……出口的形状总觉得有些眼熟。 我用力的想着,一边下意识的看着屋子里即将陷入黑暗的摆设,突然目光在轮廓已经模糊的美女图上定格,对了,洞口的形状好像跟美女的脸型很吻合。 老人看我盯着美女图,会心的一笑,一只手按住美女嘴角边的美人痣,只听“咯吱咯吱”一阵响,美女的脸渐渐凹进去,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仿佛有一股吸引力,我和老人的身子被那股力量拖着一点一点朝洞口靠近,我拼命挣扎,可是无济于事,一忽身子就被吸了进去。 洞内幽深寒冷,仿佛是另一个空间,我只感觉自己的身子一直坠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落地,寒冷潮湿的气息越来越浓,并且夹着一丝腥气,我低下头只见脚下一片绿光浮动,耳边传来风声,我侧身一看,老人竟然以指代剑舞出了梅花雪剑的招式,洞内瞬间亮如白昼,我看清底下的情形,不由得闭紧双目,心道:看来我今天注定要命丧于此了。 ------------ 梅花雪剑 原来,洞底是一片肮脏不堪的沼泽地,地面起伏蠕动着的……是数不清的蟒蛇,那片绿光就是这些蟒蛇的眼睛。 这些蟒蛇正一起抬着头诡异的盯着我们两个,眼见我们毫无躲避的可能,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呼啸,蟒群突然散开,一道白光闪过,等我回过神来,已然身处一道柔软的锦缎中,手执锦缎的正是身旁的老人。 我们两个在锦缎中慢慢落下,我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正要转身谢老人,突然发现手里救命的锦缎已经不见了,我终于忍不住了,可是望着老人我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却是不知从何问起。 老人看出了我心里的疑问,轻声说: “你师傅没告诉你这梅花雪剑的奥妙吗?” 我摇头: “师傅只是教我剑招,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的。” 老人颔首道: “难得他用心良苦啊!” 我急了: “老人家,您能告诉我吗?” 老人沉吟半晌,沉声说: “这梅花雪剑有一套口诀,招式必须配合上口诀才能发挥效力,否则这套剑法也只是普通的剑招,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如果你记住了口诀,就可以将身边万物为你所用,变幻出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来。” 我又惊又喜: “老人家,您是说,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变出来?” 老人有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 “孩子,你切莫如此兴奋,你可知,在你变出来东西的同时,被你利用的客体就会灰飞烟灭,而这些客体都是生命啊!” 我大吃一惊: “您是说,一定要用生命作为客体才能变出东西来吗?” 老人点了点头: “不错。” 老人顿了一顿,又说: “现在我就传授你这套口诀。” 我赶紧摇头: “不必了,我不想牺牲别人的性命满足自己的欲望。” 老人赞扬的点了点头,突然问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犹豫着说: “您是我的师公吗?” 老人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说: “这套梅花雪剑,除了你的师傅洛臣外,我再没传过其它人,只因它威力太大,牵连甚广,如果为心术不正之人所用,后果实在很严重。” 我好奇地问: “那您为什么会传给我师傅呢?” 老人背着双手,眯起眼睛,回忆起了往事: “我遇到洛臣的时候,他和一群人都被冤魂拖了进来,当时我先救了他,他马上又让我救其它几个人,我问起他们是什么人,他说是灭了他们国家的仇人,当时我就问他:你为何要救仇人呢?他叹了口气说,他不能见死不救!我由此便决定收他为徒儿,因为他是一个有慈悲心的人,这套剑法在他的手里只会用来济世救人,断然不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我想起洛臣也对我说过,我是一个有慈悲心的人,难怪我每次练完这套剑招心里都会充满忧伤,原来是因为这套剑法实在太过残忍。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疑惑: “可是,师公,您刚刚不是说,只要用到这套剑法就要牺牲生命吗?那岂不是任何人用它都是一样?” 他长叹一声: “有所得必有所舍,当年我的师傅就是把自己的生命作为客体,变幻出了这个古墓,让无数的冤魂有了栖身之所,这才不至于危害人间啊!” 我看着古墓,心里感慨万千,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公说: “孩子,我这就传授这套口诀给你,我相信它在你手里是福不是祸,你轻易不要使用,迫不得已之时,可化尘埃为客体……”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也可以用尘埃做客体啊!” 师公的脸色突然严峻起来: “每个尘埃里面都藏着一个魂魄,他们原本可以转世投胎为生灵,也是好端端的一条命,你利用尘埃也同样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 我抿紧嘴巴再不敢随便发问,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我怎么会突然从一只眼怪物的身体上跑到了雪地上? 师公听我详细说了经过,他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是不得要领。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远远传过来: “大师不必困惑,在下知道答案。” 只见周围的蟒群突然自动散开,一个满身黑鳞的怪物,上半身翘起,高昂着脸盘大小的圆脑袋,脑袋上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此刻它正用这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一边朝我们挪过来,它的身体也不知有多长,我掂起脚,远远的望过去,也没看到它的尾巴。 这不正是我见过的那个一只眼怪物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 千古帝王千年遗恨 只见一只眼的怪物神态威严,走路的姿势又颇有领袖风范,所过之处,众蛇都是谦卑的低下头去。 师公把我这副又是吃惊又是害怕的表情看在眼里,轻声提醒我说: “这只千年独眼巨蟒是这里的首领,你不必惊慌,它伤不了你的!” 原来这怪物竟然是大蟒蛇,它此刻已经走到我们面前,微微颔首后,张开了腥气氤氲的大嘴巴,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起: “见过大师,见过小公主!” 师公还礼道: “尊者不必多礼,当年先师嘱托尊者在此镇守古墓冤魂,又派老朽在此守候,救援那些不慎闯入古墓的无辜者,我们各司其职,一直没有见面,转眼已是千载,不知尊者此次突然现身是为何故啊?” 什么?师公已经在这里镇守了一千年?那他岂不是已经一千多岁了?可是,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啊! 我兀自惊奇不已的时候,独眼巨蟒突然匍匐在地,泪水从它的独眼中缓缓流出,它哽咽着说: “大师不知,我身上一直背负莫大的冤情,我等了一千年只是为了有缘人能给我昭雪冤情,救我脱离苦海呀!现在终于给我等到了小公主,如果我现在不现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了,恳请大师见谅!” 师公轻轻一拂,只见一道白雾托起了巨蟒的头,他的脸虽然很是狰狞丑陋,可是那只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得人心生怜悯,我忍不住问他: “你说我能救你?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呀!” 巨蟒眼泪汪汪的说: “这一千年来,有无数的人闯进古墓,有的被我活活吓死,有的入了迷宫幻阵被困得精力耗尽,放弃了求生的欲望,最后都是被大师所救;唯有你,你不但能收服我的龙儿,还能看破密室里的玄机,你一定也有办法破解那个妖人设下的密码,救我脱离苦海!” 我大惑不解: “你的龙儿?” 巨蟒头顶的触角垂下来,擦了擦眼泪,摇头叹息: “我那不争气的龙儿,实在太过调皮,它在古墓憋得闷了,就整天跑出去找乐子,那些闯进古墓的人中有一大半是被他引进来的,它性格暴虐,谁得罪它都会被它一口吞掉,就连我都好几次被它咬伤,不知它为何单单对你服服帖帖!” 我恍然: “你的龙儿就是那个小版的怪物?” 师公突然对我说: “我明白了,一定是我练习梅花雪剑时被它看到了,它把我的口诀偷偷记下来,而当你舞出梅花雪剑招式的时候,它看着熟悉,便也顺口把口诀说出来,这样才突然出现了雪地的奇景。” 我依然困惑: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雪地呢?我当时心里并没想到雪地啊?” 师公问: “你当时心里是不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快逃离此地,其它的念想都是空的?” 我点头: “的确如此!” 师公说: “那便是了,这梅花雪剑的威力之一就在于它可以把你潜意识里的念想化为真实的存在。” 我听了又是一阵唏嘘不已,这古墓里的怪事真是太多了。 巨蟒一直静静的听着,看我们说完了,这才插嘴道: “这小畜生又惹祸了,等它回来我把它交给二位任你们处置!” 我忙说: “不要啊,它也并不可恶,很温顺的!” 巨蟒忙点头感谢,我们这才想起问巨蟒的冤情。 原来这巨蟒乃是一千多年前塔科尔拉氏的国王,正当壮年,不幸被国中自己最信赖的亲信暗算,那亲信不知从哪里学了妖术,把他变成一条大蟒蛇,镇压在这片土地以下,并且每天上午,周围的泥土与灰尘都会幻化成寄生虫,叮咬他两个时,他日日忍受身体上的痛楚,心里又要忍受仇恨的煎熬,双眼喷火,慢慢的两只眼睛竟然合并成了一只巨眼。 他在这里被困不久后,周围慢慢聚满了冤魂,都是塔科尔拉氏的子民,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已经变成了大蟒蛇的人其实正是他们的国王,而他从他们的交谈哭诉中慢慢理清了思路。 原来那个亲信把他镇压在这里之后,自己就化身成他的模样,做了国王,慢慢铲除他的亲信,削弱他的势力,还不断的割让土地给邻近刚刚崛起的一个小国,等到最后塔科尔拉氏国力大弱,国家已经不堪一击之后,亲信这才恢复原来的身份,亲自带领邻国士兵铲平了塔科尔拉氏,将塔科尔拉氏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这个人,就是察特尔,我的祖先。 察特尔在关闭墓穴之前,曾告诉他,念及他过去的关照,给他一条活路,如果有人能解了察特尔写在壁炉上的暗语,他便可恢复原形。 冤魂越来越多,凝聚在此,不肯散去,也不肯循入正常的轮回圈,后来我的祖师爷,也就是师公的师傅,利用梅花雪剑将自己化身为古墓,这才圈住了这些冤魂,又派巨蟒在此镇压冤魂,防止他们出去闹事,而师公的任务则是在适当的时候把一些冤魂导入轮回圈,让他们正常转世投胎,他也常常救出一些误闯进来的人,并且化去他们在此地的记忆,这样古墓的秘密便一直没有泄漏出去。 而那些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一定要报仇的冤魂,便被师公化成了蟒蛇,有了实体的束缚,它们便不能轻易的附体在别的生命身上,出去惹事。 巨蟒说完,在前面领路,带我们去看壁炉上的暗语。 ------------ 四句暗语里的玄机 我和师公随着独眼巨蟒一路前行,走出沼泽地,通过狭窄的石头通道,进入一个巨大的岩洞,岩洞内虽然幽暗潮湿,可是景色却煞是好看。 岩洞中间的一个天然喷泉,椭圆形的喷泉中,一股泉水汩汩向上喷出,水流喷到空中一声轻叹后,如烟花般纷纷落下,溅起水中的细沙随泉水起伏颤动,激起一簇簇奇异的水浪;喷泉周围,布满了高低起伏的岩石,形状各异,最奇异的是,岩洞洞壁竟然如少女皮肤般洁白光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泉水太过清澈了,还是眼前的奇景让我产生了幻觉,我总觉得泉水有些发红。 我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在这个处处透着神秘的千年古墓里见到多么古怪的东西也是不足为奇的,想到这儿,我摇了摇头,随巨蟒穿过岩洞,来到了一个狭小的暗室,暗室的墙壁依然光滑,只是颜色又黑又亮,与岩洞洞壁的洁白形成鲜明对比,暗室内空无一物,只在面向入口的一面墙壁上凹进去一些,形成一块椭圆形的凹痕,凹痕上清晰的写着几行小字: 绚烂的笑容下掩藏着尘埃 国王宝座累积之万千白骨 无论通向黄泉的路有多远 没有一滴鲜血会白白挥溅 师公看了一眼独眼巨蟒: “这就是暗语?” 独眼巨蟒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公摇头: “这些句子也读不通啊!前两句倒是可以理解,第一句是说表面的笑容下其实包藏祸心,第二句是说国王的位子是通过牺牲无数条性命才争得的,跟‘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一个意思,这两句也暗示了察特尔篡权夺位的阴谋,可是第三句和第四句就不通了,原本这两句连在一起可以表达‘任何付出都会得到回报’之意,可是第三句是‘通向黄泉的路’,为什么要通向黄泉呢?谁又愿意奔赴黄泉路呢?” 我跟着师公的思路一直走下去,师公的最后一句让我眼前一亮: “谁又愿意奔赴黄泉路?是冤魂啊,师公!” 师公颔首道: “确是如此,冤魂要想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必须转入正常的轮回圈,首先就要奔赴黄泉路!” 师公转而又皱紧了眉头: “可是,这几句话又暗示了什么呢?既然是暗语就不会简简单单的只是展示表面的意思,其中必有玄机!” 我苦苦的思索着,师公和独眼巨蟒已经在此镇守了一千年,师公对这里的一切一定是了如指掌,可是独眼巨蟒却没有向师公求助,反而说我这个刚刚闯入古墓的小姑娘是有缘人,那么我一定是拥有一些师公不具备的能力,或者了解一些师公不知道的线索,可是,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唯一的武功还是承自师公一脉,如此看来,必是我掌握一些师公不知道的线索,并且察特尔既然把暗语留在古墓,线索也一定是留在古墓中。 那么,从我进了古墓之后这段时间又有什么事情是师公不知道的呢? 我仔细的回想,从冤魂汇聚成龙的形状把我拖入古墓,到亲眼见到独眼巨蟒遭受折磨,又到雪地奇遇,然后是被困密室,可是不久师公就出现了,等等,师公出现之前,我好像见过什么,对了,那面镜子,我是怎么找到镜子的呢? 眼前一亮,我想起了代表镜子的椭圆形图案下面的那行数字: 46362716 当初我就觉得这里面暗藏玄机,所以牢牢记住了这几个数字,我曾经想从这几个数字里找出规律,可是琢磨了好久也没个头绪,那么现在,把数字跟这几句话结合起来,会不会有新的发现呢? 数字有八个,这句话却仅有四句,如果把数字分成每两个一组,这样数字就有四组,跟这四句话可以匹配了。 46-第四行第六个字?-血 36-第三行第六个字?-泉 27-第二行第七个字?-之 16-第一行第六个字?-下 “血泉之下?” 我猛地叫出来。 师公和独眼巨蟒都吓了一大跳。 我把自己的推敲经过跟他们说了,师公连连点头: “是了,如此看来,这微红的泉水原来是血泉,而血泉之下必藏玄机。” 原来师公也觉得泉水是微红的,并不是我的幻觉,我好奇心大起,拉住师公的衣角问: “师公,什么叫血泉?” 师公脸色凝重的说: “那是一个很悲惨的故事,我们先办正事,回去让你师傅讲给你听。” 我点了点头,独眼巨蟒激动得一只大眼睛闪闪发光,全身鳞甲都立了起来,它朝我和师公深深的垂下头,说了一声: “大师,小公主,烦劳二位在此等候,我这就下去看看底下到底有什么玄机!” 说完,它拖着又长又笨重的身子急急的朝血泉前进。 我们跟着它来到血泉旁,眼见独眼巨蟒挺起了身子,就要钻进血泉,突然,只听“哗啦”一声,血泉泛起巨大的水花,一个黑影从血泉里飕的一下钻出来。 ------------ 会直立行走的小怪物 大家吓了一跳,齐齐大退一步,独眼巨蟒身子笨重,退得慢了一些,溅了满头满脸的水,它用触角抹去脸上的水滴,定睛一看,困惑转为愤怒,大吼一声: “你这个小畜生,又给我惹祸了,快说,你跑到血泉底下干什么去了?” 不错,从血泉里面钻出来的正是独眼巨蟒的儿子,这个小版的怪物,身子特别小巧灵敏,曾经被我当树枝使用过,大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可爱,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看,它有些不好意思了,眨巴眨巴大眼睛,低下了头,轻声说: “不要那样看人家嘛!人家会害羞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它说话,声音清脆悦耳,也就是七八岁小男孩儿的声音。 我看了看独眼巨蟒,又看了看小版怪物,心里有些好奇,怎么这父子俩体型相差这么多?继而又猜测,独眼巨蟒是长了一千年才长成这么巨大的身子,那么小版怪物一千年之后的身子也会这么长了吧?可是,独眼巨蟒的身体或许一千年之前就已经这么长了呢!唉,真是没有头绪了! 我兀自胡乱猜测着,只听独眼巨蟒又在斥责小怪物了: “你这个不懂礼数的家伙,还不快快见过大师和小公主!” 小怪物吐了吐舌头,翻了翻白眼,朝父亲做了个鬼脸,然后又朝我们深深的鞠了一躬,嘴里懒洋洋地说: “见过大师,见过小公主!” 独眼巨蟒点了点头,继续盘问: “你刚才跑到血泉底下干什么去了?” 小怪物嘟起了嘴巴: “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说血泉底下有好玩的东西,所以我就钻进去看了看,可是底下又脏又臭,什么也看不到,一点儿也不好玩!” 独眼巨蟒有些生气: “怎么个又脏又臭,说清楚点儿,这孩子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的,没个正形。” 小怪物生气了: “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教训人家,嫌我说不清楚我就不说了,你想知道就自己钻进去看吧!” 说完,翻了翻白眼,抬头望天,身子一颤一颤的,看来是真生气了。 独眼巨蟒瞪了儿子一眼: “自己看就自己看,我是一点儿也指望不上你了。” 说完,往前挪了几步,到了血泉边,一头扎了进去,上半截身子也随之探入水中,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只见血泉中央像是爆炸了一般炸开巨大的一个坑,独眼巨蟒的身体剧烈的摇晃起来。 师公惊叫一声: “不好,快拉它出来!” 说完,上前拖住巨蟒的尾巴,我和小怪物一起上前帮忙,小怪物后悔莫及,大滴大滴的泪水滚滚而下,它哭喊着: “父王,父王,你快出来,快出来呀!”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独眼巨蟒的头终于从血泉里面露出来,它摇摇晃晃的立住身体,我们定睛一看,都是大吃一惊,只见独眼巨蟒的脑袋像开了花儿一样皮开肉绽,满脑袋都裸露着嫩粉色的鲜肉,而伤口处流出的血却散发着腥臭味,幸运的是它的眼睛还安然无恙。 小怪物大哭: “父王,您这是怎么了呀?” 独眼巨蟒惊魂甫定,它甩了甩头,腐臭的血滴便四处飞溅,小怪物扬起脸闻了闻,然后惊叫一声: “对,那个破泉底下就是这个味儿,真恶心!” 独眼巨蟒叹了口气: “这个血泉实在邪门,上面看起来清澈,可是我刚刚深入一点儿,就发现底下一片血红,腥味扑鼻,我摒住呼吸,又深入了一层,底下便一片昏黑,腥味没有了,却是臭气熏天,我什么也看不见,就在这时,我的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牢牢抱住了,而我头上潜伏的那些寄生虫突然全都爆炸了,我脑袋上的伤口就是这么炸出来的,虽然很疼,但是感觉很清爽,舒服多了!” 师公沉吟道: “可能是因为这血泉之下藏着可以解救你的玄机,因而作为事主的你才不可以亲自涉足,就由老朽进去一探吧!” 我看着师公的白发,心里不忍,一把拉住他: “师公,既然这血泉之下的暗语是由我发现的,说不定这下面的玄机也只有我能揭破,还是我下去吧!” 师公想了想,然后说: “也好,正好你可以试试梅花雪剑的威力。” 独眼巨蟒颇机灵,师公刚说完,他就立刻对小怪物说: “你带小公主下去,如果小公主使出梅花雪剑,你就驱动口诀,协助小公主完成梅花雪剑。” 小怪物痛快的答应了一声: “好的,公主随我来呀!” 说完,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我这才发现,它跟独眼巨蟒的蛇身不同,它的尾巴一分为二,形状颇似鱼尾,可是看起来比鱼尾厚多了,并且好像很有力度,因为它完全依靠这两半尾巴把整个身体都立了起来,又把这两半尾巴当脚丫使,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并且还颇为灵活的可以蹦蹦跳跳的小跑。 我看得惊奇不已,小怪物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回过头来,朝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调皮的说: “公主真不知羞,老是盯着男人看!” ------------ 血泉之下的王国 我随小怪物进了血泉,我趴在它的后背上,紧紧搂住它的脖子,血泉的水虽然清澈,可是依然能闻到腥味。 小怪物背着我继续往深处游,透过清澈的泉水,我已经望见下面的一层正是混浊的红色,小怪物有些害怕了,摇头摆尾的游得很慢。 我无法开口说话,只在心里对它说: “不用害怕,如果到了下一层,我就利用梅花雪剑把那层红色变成无色的透明泉水。” 小怪物仿佛听见了我的话一般,速度猛然加快了,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已经置身于红色的泉水中,浓重的腥味刺激得我几乎想张大嘴喘气,可我知只要张嘴,这些肮脏的红水一定会立刻灌满我的身体。 我竭力稳住心神,一只手捏成剑尖的形状,舞出了梅花雪剑,我心里一边想着要把这红色的泉水变成透明,另一方面也不停的祈祷着:不要牺牲生命,不要牺牲生命! 在我舞出梅花雪剑的同时,小怪物也挺直了身子,我看见它的一只大眼里满是庄严肃穆的神情,我便知道它一定是在驱动梅花雪剑的口诀了。 果然,眼前的红色慢慢褪去,颜色变得透明起来,可是,在颜色渐变的过程中,我隐约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脸,都是痛苦扭曲的表情,只是,这些脸一闪就没了,一刹那我就明白了,这些红色腥味如此浓重,必是鲜血凝结而成,每一滴鲜血都出自一个死去的人,那么如此浓重的红色不知由多少人命组成,我只是一个招式便能轻易把这些生命统统化去,真是太草率了,今天是迫不得已,以后一定少用这梅花雪剑。 我来不及多想,已经到了下面腥臭混浊的一层,我一样把混浊化去,这次,我看到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虫子,也是一闪即过,我又在心里默念祈祷了一番。 现在整个血泉底下清澈透明,景色一览无余,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血泉底下竟然布满了亭台楼阁,连缀起这无数小楼的是宽阔的玉石道路,玉石道路很长,一眼望不到头,而血泉露在外面的直径也不过五尺左右。 整个布局让我好像进入了另外一片天地,虽然水流淙淙,可是那些水都是顺着一个方向,并不灌入耳鼻之中,细水轻柔和缓的滑过肌肤的感觉很舒服。 我转身看小怪物,发现它的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嘴半开,一道水流从它的嘴角呈垂直状流下来,一看就是口水,它发现我盯着它看,不好意思了,不知从哪儿伸出来一只爪子,摸了把口水。 我一细看,发现它身体两侧竟然有两道突起,不知是什么东西,它知我心意,两边的突起突然张开,像是开了一道小门似的,里面伸出了四只婴儿小手一样的黑色小爪子。 它朝我亮相之后,吐了吐舌头关了小门,身体又恢复了蛇的形状。 我看得啧啧叹息,这个小怪物真是当之无愧的怪啊,单单一个身体就暗藏这么多玄机。 我摇了摇头,重新打量眼前的奇怪景色,这里看似平常,可是我总是觉得奇怪,怪在哪里呢? 是了,这里什么都有,唯独少了人。 不错,这里好像一个浩大的王国,可是王国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莫非都住在阁楼里? 想到这儿,我带着小怪物朝第一个阁楼走过去。 小怪物害怕了,缩在我身后,身子一直颤抖着,还打开小门,伸了一只爪子出来,然后放到我手里,我笑着拉住它的小爪子,柔软光滑的小爪子让我慌张的心一下子安宁下来,我安慰自己说,不要害怕,我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是有伙伴的。 我和小怪物站在第一个阁楼前,望着红漆大门,我们两个对望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缓缓推开了大门,沉重的大门竟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 诡异的不战而败 我拉着小怪物走进阁楼,小怪物一直乖乖的跟在我身后,不吵也不闹,我正想着难得它如此听话,突然觉得胳膊上一紧。 我转过头,发现它正抓着我的胳膊,大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大声问它: “你说什么?” 我说完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儿,我的耳朵跟灌满了铅块一样闷闷的,我竟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天,我不会是聋了吧? 我看小怪物也是满脸惊恐,又急又怕的说个不停,我知道它一定跟我一样,想要证实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一个无声的王国,还是这个地方存在一种让人失聪的魔力,而这些等我们出去就能证实了。 想到这儿,我拍了拍小怪物的爪子,又给了它一个拥抱,它稍稍镇定了一些,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开始打量阁楼里的布局,突然它瞪大了眼睛,松开我的手,蹦蹦跳跳的走过去。 我这才好好打量起这个房间,整个房间的布局看起来怪怪的,房间地上都是黄沙,既然外面的街道都是玉石的,为什么房间里却要铺上黄沙呢?真是奇怪。 而一个房间应该有的床,书桌,衣柜等等这些家具也是一样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生了锈的兵器,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这个房间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战场。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抬头,看见小怪物正站在房间中间发呆,这个小家伙又怎么了,我走过去想带它走,这里虽然很怪异,可是这血泉之下的王国原本就是个怪事,怪事中的怪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到小怪物身边一看,发现它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个大盘子,说是大盘子只因它形状颇似盘子,可是尺寸要比最大的盘子还要大上十倍,这个大盘子被一跟铁链吊起,悬在半空中,我顺着小怪物的目光向盘子里看过去,盘子里黑压压的,也不知是什么物事,可能是落了灰尘的什么东西吧!我正要拉了小怪物就走,突然发现里面的一个东西好像动了一下,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凑近一看,顿时愣住了。 原来里面黑压压的一片竟然是拇指大小的小人儿,都是披盔戴甲,看起来应该是一群士兵,可是这些士兵现在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所以我刚才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蒙了灰尘的东西。 而那个动了一下的正是其中的一个士兵,他好像受了重伤的样子,挣扎着一点儿一点儿的爬起来,然后扶住身边的一根小小竹签,慢慢站起来,虽然他个子小,可是眉眼都很清楚,我看着他竟然扶着竹签落下泪来,再一细看,原来那个小小竹签竟然是一面旗帜,旗帜上隐隐约约有图案。 我伸出手去,想抚平旗帜,看个清楚,可是,我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阻隔了,看似透明的空气中好像有一层无形的保护膜保护着下面的大盘子,我只好缩回手来。 就在这时,只见对面又过来一群骑着马的士兵,到了举旗的士兵面前,为首的一个看似首领的人一举手,后面的队伍马上都停了下来,首领又下了一个砍杀的手势,他旁边的一名士兵便举起大刀,手起刀落,举旗士兵的头便随着扬起的大刀飞到半空,然后重重掉在地上。 虽然我听不到声音,但是如此近距离的屠杀,让我仿佛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刀砍进身体的咔嚓声,头颅从半空中掉在地上苍凉而残忍的啪嗒声,这些声音清清楚楚地在我耳边回响。 我想转身就走,离开这个诡异而残忍的地方,可是要命的好奇心又牢牢的绑住我的双脚,让我站在大盘之前,寸步难移。 随着战败国最后一个忠诚的士兵倒下去的,还有他们国家的旗帜,旗帜倒在地上后,舒展开来,我看清了旗帜上的符号:那是一条黑色的龙。 我一愣,我听朝中老臣说过,塔科尔拉氏的旗帜就是一条黑龙,象征他们像龙一样威猛,且能救济苍生,给万物带来福气,而我们王国的旗帜却是蛇,因为我们的祖先察特尔说,龙勇而无谋,蛇则柔韧灵活,自古至今,向来是勇猛者易折,而灵敏者长存。 看来这战败的一方是塔科尔拉氏,可是,塔科尔拉氏在另一方到来之前就全军覆没,只剩一人,若说在另一方到来之前他们还经历过一场战争也有可能,可是看他们盔甲齐全,又根本不像是刚刚打斗过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而另一方的士兵都朝首领跪下,应该是在庆贺吧!只见首领哈哈大笑,他身后的一名士兵举起了旗帜,旗帜迎风招展,上面清清楚楚的绣着一条蛇! ------------ 固若金汤的大盘子 我看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原来这盘中所示正是察特尔消灭塔科尔拉氏的那场决定性的战役。可是,察特尔国王亲自率众浴血奋战了七天七夜,大败塔科尔拉氏的美谈代代传说,而这盘中所示却是察特尔没费一兵一卒即大获全胜,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莫非察特尔从中搞鬼? 可是,我转而又想到一事,塔科尔拉氏被灭后,冤魂都聚集在这千年古墓中,如果察特尔真的对塔科尔拉氏做了手脚,这些冤魂不可能不知道,如此可怕的阴谋它们没理由不提起啊! 由此推断,这盘中所示是虚假的,不知是什么人摆下的局,想吸引我的注意力,以此转移我的视线,对了,我来此的目的是拯救独眼巨蟒,被这大盘子一捣乱几乎忘了正事,想到这儿,我最后看了一眼盘中物,发现盘中的小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黄沙覆盖了整个盘子。 我暗叫不妙,这些小人说不定正是黄沙所变,一定是对方被我猜出了真正意图,这才暴露出了真实面目,接下来我和小怪物怕是要有危险了。 想到这儿,我忙拉了小怪物就想跑。 可是怎么拽它也不动,我焦急的看了它一眼,发现它正嘴巴一开一合的跟我说着什么,一边不断的指着盘子,我一回头又有了新发现。 原来那些小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这次盘中只有两个小人,正面对面席地而坐,好像交谈甚欢的样子,一个人谈到高兴处,仰天大笑,另一个人突然伸出手来在大笑者的头顶一拍,被袭者便直直的倒了下去,然后换作袭人者面向我们仰天大笑。 这下我看清了,袭人者正是刚才所见战胜国的领袖,应该就是我的祖先察特尔了。 我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如果所料不错,这一幕应该是察特尔设计陷害塔科尔拉氏国王的经过,那么,被袭者便应该是独眼巨蟒了。 想到这儿,我偷偷瞥了一眼小怪物,只见它神情严峻,一脸紧张中透出几分气愤,想必它也和我想到了一处。 果然,接下来我们就亲眼见到了独眼巨蟒向我们描述的它被害的那一幕,原来察特尔当时就把它变成了一条巨蟒,巨蟒的身体几乎盘踞了整个盘子,如果放大到现实中,应该跟现在的身体长度差不多,察特尔真是狠毒,他是想让巨蟒受的痛苦多一些,并且拖着如此巨大的身子也不方便行动。 然后也不知他念了什么咒语,地面黄沙飞扬,一会儿,就彻底淹没了巨蟒,察特尔望着埋葬巨蟒的山坡再次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脸就慢慢变化了,变出一张清瘦白皙唇上长了一字胡的脸来,跟刚才那个被他埋葬的塔科尔拉氏国王一模一样。 我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可是当这一幕真实的展现在眼前时,我还是忍不住在恐惧中战栗起来。 眼前突然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我转过身,发现小怪物正发了疯一般拼命想拍打大盘子,可是它的爪子到了盘子上空就再也落不下去了,只是不断的溅起水花,我知这盘子上不知是被何人施了法力,形成了保护膜,根本无人能碰得到盘中景物。 小怪物突然望着我,一只爪子捏了一个梅花雪剑的剑诀出来,我知它这是让我使用梅花雪剑救出它的父王,我犹豫了一下,它突然身子一矮就朝我跪了下去,大眼之中满是祈求,我于心不忍,连忙点头扶起它。 我心里对自己说,这次是救人,情非得以,以后一定轻易不用了。 明知是自我安慰,可是说完之后心里的确稍稍舒畅了些,于是右手捏了一个剑诀,舞出梅花雪剑的招式,心里不断地想着救出国王救出国王,然后猛地朝大盘子点去。 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大盘子撞去,心里正担心这么凶猛的力量不会把整个盘子都撞散了的时候,那股力量到了盘子半空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原来梅花雪剑的威力对这层保护膜也是无可奈何。 我看着小怪物摇了摇头,小怪物的一只大眼中溢满了悲伤,它又转过身继续盯着大盘子看,我也不忍心拉它走,也陪着它一起看。 既然察特尔陷害塔科尔拉氏国王又冒名顶替这一幕与独眼巨蟒所述一致,那么盘中所示应该属实。 继续看下去,又是两个小人,一个正是察特尔,现在是他的真实面目,而对面跪在他脚下的是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只见察特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那个士兵接过来之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纸包内起伏蠕动的竟然是数不清的小虫子,士兵包起了小虫子,抬起头来,谄媚的一笑,看清他的相貌,我大吃一惊,这个人,正是我们刚才所见塔科尔拉氏最后一个举旗人。 ------------ 间隔千年的历史 接下来所见到的,就是我们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不战而败的战役,我明白了,原来塔科尔拉氏出了内奸,察特尔通过举旗人给塔科尔拉氏的每个士兵都下了蛊,举旗人想必是看到自己的战友全军覆没,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这才举起塔科尔拉氏的大旗来,可惜悔之晚矣,察特尔在第一时间内杀人灭口。 察特尔完全可以以塔科尔拉氏国王的面目亲自下蛊给士兵们,为什么要通过利用内奸这种有危险的方式呢?这一点儿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还有,这个大盘子周而复始的展现察特尔篡权夺位,又施诡计消灭塔科尔拉氏的经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又看了一会儿,没有新的发现,便拉了小怪物出来。 第二个阁楼在不远处,我和小怪物几步就走到了,这个阁楼的大门是金色的,发出耀眼的光芒,我想起第一个阁楼的门,已经生了锈,不知这不同的大门是否也有特殊的涵义或者暗示,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我推开大门,只觉眼前一亮,阁楼内白纱飘飘,香气阵阵,在白纱中,正对着我的是一张大床,垂着粉红色的床幔,床幔以及那些白纱上都缀满了美丽的花儿。 这房间的布局跟母后的寝宫一模一样,母后喜欢鲜花,又是个兰心慧智的人,她让人在房间里挂满了白纱,白纱上织进养花的肥料,然后母后亲自植入花儿的种子,看着它们由生根发芽到开出鲜美的花儿,偶有枯死的花儿,母亲就会伤心垂泪,然后将它们制成干花。 看着满室的鲜花白纱,闻着扑鼻的香气,我顿生亲切感,欢呼一声奔向大床,就想将一切烦恼通通抛开,什么也不想了,先上去好好睡一觉再说。 可是,我刚掀开床幔就吓了一大跳,只见紫檀大木床上,半空中垂着一个大盘子,跟我在上个阁楼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大盘子中也有一群小人,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在一个房间里进进出出,而走廊里也聚集了一堆人,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很焦急的样子。 这场面让我想起了后宫中嫔妃娘娘们生皇子的情景,也是这样的忙乱焦灼。 我继续看下去,突然,整个盘子都被红光笼罩,这红光一定非常强烈,因为透过床幔射出去,竟然把正站在门口抓住白纱好奇的端详上面花儿的小怪物也给吸引过来了。 在红光中,一个身穿黄衣,头戴皇冠的人冲进了房间,然后盘中景物一晃,场景就跟这房间的布局一模一样了,那个戴着皇冠的人正伏在床上笑看着一个小婴儿,我看清他的脸,竟然是父王,而床上的女子,就是母后了,我曾偷听朝中法师私下议论过,说我出生时红光满天,是不祥的预兆,那么这盘中所示莫非就是我出生的时候? 我继续看下去,又见到了国师法满,正跟父王窃窃私语,他们身后有一个小女孩儿,穿着粉色的衣裙,瓜子脸,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此刻正抿紧了嘴巴看着前面的两个人,正是我――樱箬公主。 这一幕应该是父王嘱咐我跟国师们去祭奠塔科尔拉氏亡灵之前的场面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上一柱香就可以返回皇宫了,又怎知会有这连番的奇异遭遇。 我们走了以后,只见父王一个人怔怔的站在大厅中央,泪流满面,我很是疑惑,父王为什么如此伤心?莫非预料到我此行凶多吉少?法满又对他说了什么? 这两个奇怪的大盘子展现的都是我们皇族的历史,从建朝到现在,间隔一千年,可是第一个大盘中所示的是改朝换代的重要历史场面,而第二个大盘子显示的场景却跟我有关,难道我会跟王朝兴衰有关系? 想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索性再去下一个阁楼看看,如果所料不差,下一个阁楼应该又是下一千年的重要事件,只是那将是未来而非历史了,想到我即将看到未来的事情,不由得一阵激动。 ------------ 在守护神的肚子里 第三个阁楼就在不远处,穿过一个拱桥就是了,我和小怪物几步就走到了拱桥下,可是,刚一踏上拱桥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这座拱桥明明是由青绿色的玉石铺成,可是不知为什么落脚之后却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棉花堆里一般。 我仔细的看着脚下的玉石,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玉石桥梁竟然在缓慢的起伏蠕动,我眨了一下眼睛,桥梁又恢复了平静,一动不动,可能刚才只是我看花了眼吧! 我拉着小怪物又走了几步,这几步走的甚是艰难,仿佛置身于深深的雪堆中,要尽力跋涉才能走得动,我提醒自己不去看脚下,如果这个玉石有古怪也一定是利用幻术迷惑人的心智,只要不去想,不去理会就一定能走过去了。 可是越到后来越是艰难,根本是寸步难行了,我忍不住低下头,这一看,吓得我魂飞魄散。 只见脚下的玉石拱桥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浓雾,而我的腰部以下都浸在浓雾中看不见了,乍一看好像我正拖着半个身子在空中飘,而浓雾中不时伸上来一双双苍白的手,好像努力要够到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浓雾里面的无数人争抢着要钻出来一般,我的半个身子就是被这些手一点一点拖下去的。 我这一吃惊的功夫,身子又被拖下去了一大截,只剩一个脑袋飘在黑雾上,我艰难的转过头想看看小怪物,可是它竟然不见了,我恍然,它比我矮了一个头,必定早就进去了,想到这儿,我心里的悲伤又多过恐惧。 这一会儿,我的头也被拽进了黑雾中,黑雾下面的雾气要比表层浅淡一些,呈现灰色,我能模糊看见周围的情景,我倒是宁愿什么也看不见的好,因为我的眼前交错着飘过一张张巨大苍白的脸,跟我初入古墓所见到的那一张一晃而过的鬼脸一样,可是这些鬼脸虽然也是一闪即过,却不知有几千几万张脸,这张下去那张上来,我的神智即将崩溃,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小怪物。 它的脑袋就在我的前方,被一群鬼脸包围着,它比我镇定,伸出爪子左拍右打,可是那些鬼脸就像是白纱一样轻飘飘的,根本不着力。 眼见得小怪物已经打得筋疲力尽,我试着向它走过去,可是脚下被那些大手牢牢抓住,我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绝望的望着小怪物,心想,这次恐怕是难逃噩运了,突然很想念洛臣,师傅啊师傅,如果此刻你能在我身边那有多好,转而又想,不好,如果洛臣在我身边,恐怕要和我一样赴死,我怎能如此自私,拖着师傅一起死。 我兀自胡思乱想着,突然瞥见小怪物的眼神,原来它也看到了我,正一只手拼命扒拉着鬼脸,另一只手朝我捏出了一个剑诀。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梅花雪剑呢!看来我还是不习惯用它,竟然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也没想起来! 想到这里,我举起右手,刚捏了一个剑诀,突然一张鬼脸飘到眼前,这次它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跟我面对面,定定的看着我,我害怕之余又犹豫了,这些鬼脸虽然可怖,可是毕竟是生命,我前几次应用梅花雪剑的时候虽然也是牺牲了生命,但是我毕竟没亲眼见到有生的物体被我毁于一旦,可是现在这活生生的一张张脸就在我身边,我怎能忍心一挥手就让它们统统灰飞烟灭! 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闭紧眼睛,听天由命吧! 这一闭眼,突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落了下去,我睁开眼一看,身边的鬼脸与黑雾都消失了,阁楼也不见了,视力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小怪物呢? 我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好像置身于什么漩涡中一般,身子被一股很大的力气带着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小姑娘,莫乱动,小心伤到了!” 我试图寻找说话人,可是只觉得刚才这一句话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无从分辨声音来源。 我大声喊: “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 这一喊之后,我才恍然,我能听见声音了,看来不是我耳聋,而是那个水下王国原本就是无声的,想到这儿,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转而又发了愁,既然我能听到声音,看来这里是另一个地方了,水下王国还没探明白,这又是什么古怪的地方,小怪物呢?它会不会有危险。 正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声音又开口了: “我是这里的守护神,你现在正在我的肚子里呢!” ------------ 一个巨手形状的人 什么?我在别人的肚子里? 我一下子慌了神,跌跌撞撞的就想跑,可是迈步就是一个跟头,一步都走不了,更别提跑了。 守护神连声说: “慢点儿,小心伤到了!”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竭力稳下心神,开始端详起守护神的肚子来,也不知这个守护神身体有多大,在他肚子里的我根本一眼望不到边际,而视力所及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难道守护神身体里的血液是白色的? 守护神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轻声说: “我是玉石铸就,因你而生!” 我在他肚子里,即使他轻声说话,我的耳朵仍然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这句话说得我一头雾水: “因我而生? 他的声音更低了,我终于不用受回音的干扰,听得清清楚楚了,他说: “你还记得那座玉石拱桥吗?那就是我的身体,我原本也只是一个玉石拱桥,可是有一天有人向我施了魔法,用无数的冤魂填满了我的身体,那人封我为这里的守护神,如果有人入侵,我只需放出体内的冤魂将入侵者拖入我的体内,入侵者被冤魂吞噬后就会同样转变为新的冤魂,这样我的力量就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强大起来。” 我大吃一惊: “难道我已经变成你身体里的一个冤魂了?” 他大笑起来: “你是唯一的例外呀!这几千年来,无数人闯入这里,能闯进这一关的都是有法力懂魔法的高手,否则在血泉表面就会被擎天手化去法力!” 我想起独眼巨蟒刚进入血泉时,据说被什么东西牢牢困住,而它身体的寄生虫也全部爆炸了,想必就是遭遇了什么擎天手,而那些寄生虫正是被察特尔施法所生,遇到擎天手就被化掉了,难怪独眼巨蟒的脑袋都被炸开了花儿它还觉得舒服。 只听守护神继续说: “可是再高强的法力遇到我也是无用,因为那人给我施的魔法心诀就是――相生相克,所谓相生,就是我的魔法由入侵者而生,入侵者的魔法越强,我吸收的能力也越强,而相克则是,入侵者的魔法被我吸收后,再反过来攻击入侵者,这样一来,任何人都闯不过去,无一例外的成为我体内的冤魂。” 听到这儿,我一阵后怕,如果当时我和小怪物用了梅花雪剑,威力被守护神吸收后,反射到我们身上,我们必定已经都成了粉末,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了。 守护神又说: “那人之所以给我施这样的魔法,就是认定能闯到这里的人都是心怀不轨,遇到阻碍必将尽力反击,又怎料到竟有你这样的人,遇到冤魂纠缠,不恼不怒,反而大生慈悲之心,放弃抵抗,魔法因此被破,我便又恢复了玉石拱桥的身体,小姑娘,你且说说,我是不是因你而生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他看不看得见,突然想起一事: “可是我怎么会在你的肚子里呀?” 守护神回答说: “我这是在保护你呀!魔法被你破解后,我体内的无数冤魂无处栖身,尽数聚在此地不散,如果你出来,它们势必缠着你,你走到哪里它们跟到哪里啊!” 我吓了一跳: “那怎么办?” 守护神又说: “不必担心,那人向我施魔法之时,曾传我一套招魂口诀,可任意收放孤魂野鬼,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现在就传授于你,你认真听好,出去后便可任意处置那些冤魂。” 我好奇心大起: “您口中的‘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守护神这次没立即回答,他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半天他才犹豫着说: “我也没见过他,不,确切的说我见过他的一只手,也不对,他整个人就是一只大手的形状,除了手没有别的部位,就是这只手建造了这血泉之下的一切,包括亭台楼阁,还有我这玉石之体。” 我努力想象着守护神所描述的一只巨手像人一样走路说话,还能建造这神奇的水下王国,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再不敢想象了。 我又问起阁楼中大盘子里的小人,可是守护神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了,看来要解救独眼巨蟒还是应该先找到那只巨手。 我正想着,那边守护神已经开始念招魂口诀了,我忙收敛心神,用心铭记。 ------------ 消失的举旗人 我从守护神的肚子里跳出来后,发现自己正处在玉石拱桥一端的桥洞下,原来这就是守护神的嘴了,我转身朝守护神深施一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以及传授招魂口诀之情。 我谢过守护神之后,琢磨着应该先找到小怪物再说,可是,我刚一转身,一眼就瞥见了小怪物。 只见它的身子正悬在半空中,说是悬着有点儿不确切,因为水流在它脚下仿佛是凝固的道路一般,它踩着水流身子在空中直直的跳着,它头上原本软软垂下来的小触角好像被什么东西提着一样直直的伸向天空,它这副样子让我想起了后宫里那些老嬷嬷给我讲的鬼故事,里面的僵尸就是这副样子。 我吓坏了,大声喊着: “小怪物,你在干什么?快点儿下来呀!” 可是,我忘了这里是无声的,它显然听不到我的话,并且我怀疑它现在的状态就是听到了也不见得有反应。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这几句无声的大喊之后,小怪物的身子竟然直直的朝我砸下来,我躲闪不及,给它砸了个结结实实,一下子倒在地上,可是身上一点儿也不疼,可能是水流增大了阻力吧! 我推了推身上的小怪物,它的一只大眼睛先是迷茫的看着我,然后猛地甩了甩脑袋,从嘴里吐出一串气泡,眼睛恢复了神采,它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在它身下憋得快上不来气儿了之后,马上跳起来,伸出前爪拉起我。 我站起来后,皱着眉头朝小怪物做了一个询问的表情,它突然满脸惊恐的望着半空打了个哆嗦,我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也吓了一大跳,原来刚才小怪物所处的半空中现在已经聚拢了好多云朵,并且其它地方的云也正快速的飘过来,云朵越来越多,已经形成了云层,云层的颜色越来越深,即将变成黑色。 我想起从守护神肚子里出来之前它告诉我的,冤魂惯于依附在云朵之上行走,如见云朵密集,必有冤魂,如黑云浓密,则此地必发生过大规模屠杀,怨气冲天。 想到这儿,我对着云层默默念起了守护神传授于我的招魂口诀,只见黑云越来越浓重,黑云之间人影晃动,刚才小怪物想必就是被这些冤魂拖到了半空中。 念完口诀后,云层已经降下来将我牢牢包围,我又念了驱魂咒,冤魂尽数散去,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耳边总是围绕着哭声,不知这些冤魂都被我驱赶到什么地方去了,它们会不会再出来害人呢?我有些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守护神只是教了我这招魂与驱魂的口诀,却不知如何安魂,并且我也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没有安魂的法子。 不过好在总算是清静了,我拉着小怪物就朝下个阁楼走去,可是刚一迈步就跌了个跟头,我回头看见了绊倒我的东西,却只是一小团云雾,莫非还有冤魂没散尽? 想到这儿,我正要再次念动驱魂咒,只见那团云雾突然舒展开手脚,变了一个大活人出来,跪在地上朝我们叩头。 我吓了一大跳,拉着小怪物就想跑,可是小怪物直直的站在原地没动,我闹了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我转身看小怪物,发现它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那个人,眼里满是疑惑。 我现在也无法跟它解释,这血泉之下处处透着诡异,我们不宜久留,还是尽快脱身的好! 想到这儿,我又拉了它一下,它没看我,依然专注的盯着我身后的那个人,突然,它的一只大眼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愤怒,它猛地甩开我就跑。 虽然独眼巨蟒一直说小怪物脾气暴躁,连父王都敢伤,可是它对我一直很温顺,让我感觉它就像一个小小孩童一般乖巧可爱,这还是它第一次如此粗暴的对我。 我转过身,看见它已经走到了那个云雾变出来的人面前,那个人来得很是诡异,我用驱魂咒都赶不走他,想必很有本领,我怕小怪物受伤,也顾不得害怕,忙跟了过去。 只见那人已经抬起了头,披散着头发,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仔细打量着,他看了我一眼后,又伏在地上朝着小怪物不停的叩头,他身上披盔戴甲,看打扮好像是个士兵,他为什么要朝小怪物叩头呢? 我看着看着,突然脑中闪过一丝光亮,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大盘中所示的那个塔科尔拉氏的举旗人,他背叛了塔科尔拉氏,现在见到了小怪物――塔科尔拉氏的王子,当然会愧疚难当,祈求原谅了! 只是不知他怎认得小怪物就是王子,莫非他在古墓里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我正想着,身边的小怪物突然出击了,只见它触角直立,横眉怒目,身子直直的飞起来,然后沉沉的落下,狠狠地砸在士兵身上。 士兵顿时给它砸得趴在地上,他很痛苦的样子,却并不挣扎,我正要阻挡,小怪物已经再次跃起,又狠狠的砸了下去,连着砸了几次,士兵的身体突然沉入地下,消失了。 我和小怪物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 泉中泉 士兵遁入玉石道路中,不翼而飞,我和小怪物找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踪影,只得罢手。 下一个阁楼近在眼前,我拉着小怪物朝阁楼走过去,小怪物依然余怒未平,一步三回头,极不情愿地给我拉着走了。 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摸到阁楼的大门,明明近在眼前的阁楼却不知为何总是走不到,好像我们只是在原地踏步一样,无论走多久,走多快,距离都不变。 小怪物终于失去了耐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它刚一坐下,又如被针刺了一样忙不迭的站起来,一边拼命拍打着屁股,一边好奇的盯着它刚刚坐下的地方看。 我也凑过头去,这才发现,在平坦的玉石街道中间,有一个巴掌大小、人手形状的小洞,洞口冒着白烟,我伸手一探,只觉寒气入骨,不知这小洞之下又有什么玄机。 我趴在地上,轻轻挥去寒气,寒气被挥走后又立刻重新聚拢过来,可是在这一散一聚的间隙我还是看清了洞口下,竟然是打着漩涡的水流,水流汩汩不断,漩涡旋转不停。 看起来这个洞很像是一个小型的泉,此泉位于血泉之下,岂不是泉中泉?又或者这里才是血泉的中心,整个血泉的泉水都是发源于此?还有,据守护神所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一个人手形状的人建造而成,而这个洞口也恰恰是人手形状,那么,是不是那人想留个记号或者暗示些什么呢?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里都是一个关键的所在,必定暗藏玄机。 我打量了一下小洞的周遭,只见洞口边缘切口光滑,也不知是什么利器竟将玉石切割得如此柔润,看起来要将这玉石洞口扩大很困难,而且水流竟然无法冲散洞口寒气所形成的白烟,由此可见,这洞下之水必定极其寒冷。 小怪物看我一筹莫展,突然倒在地上,我不知它要干什么,正愕然的望着它,它的身子突然发生了变化,越变越长,越变越细。 我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小怪物还有如此本领,身子可以自由伸缩。 小怪物的身子终于停止了变化,现在它的身子除了一个脑袋外,看起来就是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棍了,然后它站起来,走到洞口旁,我知道它是想跳下去,一探究竟,可是这泉水如此寒冷,它能受得了吗? 想到这儿,我忙拉住它,它明白我的意思,伸出两只前爪给我拉着,然后尾巴缓缓伸进小洞中,它刚伸进去就打了个哆嗦,可是我看它一只大眼中满是坚定不移,身子哆嗦了一下之后,又继续伸进去。 眼见得它三丈长的身子大半都没入了洞中,我有些急了,它突然闭上了眼睛,只见它露在外面的身子渐渐拉长,我明白它深入洞下的身体也一定拉长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它到底探入洞中多深,它突然瞪大了眼睛,两只前爪挣扎着,我忙拼命往外拉它,只见它的身子急速的收缩,终于脱离了洞口后,它的身子又恢复了以前形状,只是通体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它闭紧眼睛好像昏过去了,我忙抱起它,只觉周身瞬间如入冰窟一般寒冷彻骨,真是难为它了。 过了一会儿,它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我怀里,马上不好意思的挣开了,可是紧接着,它又困惑的望着洞口,看起来这洞深不见底,洞内有什么可能永远不得而知了。 我望着洞口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时,一瞥间突然发现小怪物的尾巴上好像缠了一些东西,我凑近一看,丝丝缕缕的,竟然是黑色的长发。 天,莫非这洞底还有人类生存? ------------ 一具没有魂魄的身体 洞底如此寒冷,怎么可能有人类生存呢?莫非是冤魂?可是冤魂都是没有实体的,又怎会让小怪物带了这些头发上来。 我一筹莫展,想用梅花雪剑,可是想起巨手之人曾经设置的魔法――相生相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突然眼前一亮,这血泉之下遍地冤魂,我何不从这洞底招一个冤魂出来,问个究竟? 想到这儿,我驱动了招魂口诀,又限定了冤魂的来源地:洞底。 可是,念了半天也没招来一个冤魂,莫非这洞底没有冤魂? 我苦思冥想了好久,突然觉得手指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我只顾着想进洞的方法,一只手不知不觉的拿着那缕头发在指尖绕来绕去,竟至将手指勒破,出了一滴血。 我甩了甩手指,正懊恼不已,突然,眼前升起一道红色的烟雾,我顺着烟雾望过去,见它正是从这人手形状的小洞内蜿蜒而出,我正欲上前探个究竟,眼前突然溅起巨大的水花,洞口轰然崩塌,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我和小怪物一下子掀出了几丈远。 来不及喊痛,我被眼前的壮丽景观惊得目瞪口呆。 随着那个小小洞口的轰然崩溃,一座城堡从洞下徐徐的升上来,说是城堡却不见一砖一瓦,只是一条条红色的细线如画图一样勾勒出城堡的形状,而红线之间的空间都是透明的。 随着城堡慢慢的升上来,一个人头也随之浮出洞口,只见他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我看不清他的脸,城堡越升越高,渐渐的全部升上来,而城堡之内的情景也一览无余。 原来城堡内只有一根大柱子,而那个披散着头发的人正被几根粗铁链牢牢的绑在柱子上。 天,这个人被绑着压在水底也不知多久了,洞里那么寒冷,他一定早就被冻死了。 我刚想到这儿,突然,那个人晃了晃脑袋,然后抬起头来,他还活着? 我望着那个人,又是惊奇又是害怕,而身边的小怪物突然疯了一样冲过去,拼命拍打着城堡,可是城堡虽然看似透明,却跟我们在阁楼中所见到的大盘子一样,有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阻止我们接近它。 小怪物为什么如此激动呢?莫非它认识这个人? 我盯着那个人苍白的脸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来了,原来他就是我在大盘中所见的那个小人――塔科尔拉氏的国王――独眼巨蟒的原身,我之所以没立即认出他来,是因为盘中的他谈笑风生神采奕奕,而这时的他却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且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简直与我之前所见判若两人。 而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作为他儿子的小怪物当然都能一眼认出自己的父王来。 小怪物还在不停的拍打透明的保护膜,我看见他的爪子已经渗出血来,它的血粘在保护膜上,看起来就像是空中开出了一朵红花。 我忙过去拉过他的爪子想看看它的伤口,可是不小心碰到它坚硬的鳞甲,我手指刚才受伤的地方又渗出血来,我甩了甩手指,我手上的血便也挂在空中的那朵花儿上。 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撕下我裙摆的一角,因为有了红花的关系,保护膜就像一堵墙一样给了我真实的存在感,我背靠着保护膜,正想给它包扎,身后突然靠了个空,我直直的朝后摔过去。 小怪物见保护膜已经消失,也顾不得我了,急急的跑进去,而随着保护膜的消失,那人身上的铁链也自动解了开来,那人一下子如烂泥一样滩在地上,小怪物抱起父王,张大嘴巴又哭又笑,可是国王见到自己的皇子并无欣喜之情,甚至根本就没看它,眼神好像找不到方向一样空洞而迷茫。 我看着眼前痴痴呆呆的国王,想起古墓里那个理智而沉稳的独眼巨蟒,心里隐约明白了一些。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身体和魂魄是合而为一的,如果人死了,肉身腐烂消失,魂魄无所寄托,要么转世投胎重新找人或者动物的身体寄托,要么就成为孤魂野鬼,而塔科尔拉氏国王的魂魄和身体都存在,却被分离开来,他的魂魄寄托在独眼巨蟒的身体上,而肉身却在这冰冷的洞底。 我刚才用招魂术并未从洞底唤出冤魂来也是这个原因,洞底困的只是一具身体,没有魂魄的身体。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将国王的身体困在这深寒不见底的洞中?如此寒冷的环境里他又是怎样保住了生命?还有那层保护膜,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凝聚而成呢? 正当我苦苦思索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低沉浑厚,又有些苍老,感觉就在耳边,可是一忽又远远的跑到了天边。 我转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声音来源,心里有些惊恐:我和小怪物不会是又被什么怪物吞到肚子里面了吧?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小怪物,它也正茫然的四处望着,而它怀里的老国王,依然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我壮起胆子,大声喊道: “老人家,您是什么人?能否现身一见?” 那个声音停止了大笑: “你抬起头来仔细看看。” ------------ 谜底 我抬起头,但见这水下王国亭台楼阁密布,一如我们刚来时所见,也没有什么玄妙啊!等等,我眯起了眼睛歪着头仔细一看,我们刚才来时所见的那两座阁楼顶部各有一柱水流斜斜的喷到空中,在高处汇聚到一起,形成一束淡淡的黑色水柱,我又转过身,看见下一个我们一直想进去却始终无法接近的阁楼和紧挨着它的周遭四五个小阁楼也是同样的,楼顶各有一柱水流,在高空汇聚成一束水柱,只不过这个水柱的颜色是淡红色的。 这水下王国之内相似的水柱一共有五束,高低不同,错落有致,颜色各异,其它三束水柱的颜色分别是:橙黄,浅绿,麦白。 小怪物突然跑过来,怀里还抱着老国王,它慌慌张张的拉着我的衣角说: “小公主,你看那五个水柱像不像一只大手啊!” 我恍然,是了是了,难怪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莫非跟我们说话的就是这五个大水柱? 我试探着问: “老人家,您让我看的莫非就是这些水柱?” 笑声又起: “这血泉之下的王国由我亲自建造,已经过了整整五千年了,五千年来这里一直是无声的世界,我自己也预料不到有一天我会为你们几个后生而破例啊!” 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是这些话从肚子里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小洞底下怎么有个大城堡?国王为什么还活着?还有大盘子……” 我的语无伦次被打断,那个声音宽厚的笑了: “莫急莫急,既然你能走到这一层,也算是有缘人,有些事情我自会一一奉告,你且看这五根水柱,每跟水柱都代表了一个时期,水柱下的阁楼里会通过叙事轮展示每个朝代发生转折的重大事件,而水柱不同的颜色也有不同的涵义。黑色象征毁灭,红色寓意兴起,橙黄色代表长久,浅绿色示意阴盛阳衰,而麦白色则预示未知,连我也不知道麦白色的时代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吓了一跳,黑色代表毁灭,我们王朝就处于这黑色水流的控制之下,莫非我们王朝即将毁灭? 我忙哀求道: “请老人家高抬贵手,千万别毁了我们的国家啊,我父王曾经发誓要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他励精图治,体恤百姓,实在是个好皇帝呀!” 那个声音幽幽叹道: “种孽因必有孽果,当初察特尔施法术篡权夺位,在冤魂白骨堆上建立的王国怨气冲天,又岂能长久,能存在千年已是不易,况且王朝更替,改天换日,原是正常的轮回,再者,这一切原是天定,我对此只能预知,却无力改变。” 悲伤瞬间弥漫了我的胸膛,我哽咽着做了最后的挣扎: “老人家,纵然无力改变命运,只能顺应天道,可是,您能否指点一二,让我能为父王,为我们的子民尽最后一丝力。” 声音顿了半晌,然后说: “你可以从察特尔当初下蛊毒荼毒无数生灵处着手,如果能解了这个谜,说不定会改变朝中佞气,暂且避过此劫也说不定。” 蛊毒之谜?蛊毒有什么谜呢?可是无论我怎么问,那个声音一概不回答,只是最后说: “我将蛊毒一事告知于你已属违反天条,又岂能再泄露天机,小公主毋须多问了!” 我听他如此说,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用,还徒然增加他的烦恼,只得作罢,这才想起正事,忙问起塔科尔拉氏老国王的事。 他这次答得倒很爽快,只说老国王的身体被察特尔用冰咒封入这城堡之内,然后又封入这血泉之下的冰泉中,冰咒形成的透明保护膜能让城堡内的温度保持恒温,这样能保护老国王的身体,而将城堡封入血泉之下的冰泉中,外人轻易也找不到。 破解冰泉的密码就是察特尔后人鲜血,而破解冰咒的密码则是察特尔后人以及塔科尔拉氏后人融合在一起的鲜血。 可以说,我和小怪物能破解冰泉以及冰咒既是巧合,也是天意使然,因为小怪物最初带上来的毛发只是当年察特尔将老国王封入冰泉下散落出来的几根头发,缠绕在洞底,在如此浩渺无边的冰泉之下,几根头发却歪打正着的被小怪物的尾巴扫到,然后带上来,让我起了疑心,继续追究下去,这才发现老国王的肉身,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察特尔之所以能留塔科尔拉氏老国王一命,就是为了防止有一朝塔科尔拉氏后代崛起,推翻了察特尔王朝,那个时候塔科尔拉氏如果想救出自己的先王,势必要求助于察特尔后人来破解密码,这样察特尔的后人就能留下一条命,不至绝了后。 并且,破解了冰咒之后,冰咒的保护膜会自动返回施咒者后人身上,形成至刚至柔的保护膜,耐寒耐热,且刀枪不入,所以,即使塔科尔拉氏想杀死察特尔后人也没那么容易。 我听到这儿,马上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一阵刺痛疼得我呲牙咧嘴。 那个声音又大笑起来: “既然是保护膜,当然要在危急关头才能起到保护作用了。” ------------ 六道轮回生死轮 从巨手老人那里获知一切真相后,我和小怪物就要离开。 可是巨手老人又叫住了我们: “小公主,你既已有了招魂与驱魂的能力,我再送你一件安魂的宝贝,你且到城堡顶端那里看看有什么稀奇的物件。” 城堡顶端? 我走到大柱子下,仰头望了望,只见城堡的最顶端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发出彩色光芒,煞是好看,可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我打量了一下柱子,正要爬上去,身子突然被托起,双脚离开了地面,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小怪物用两只前爪托起我,随着它身子慢慢变长,我也越升越高了。 我在心里暗叹:小怪物真是最好的伙伴与帮手了,只可惜一会儿把老国王的肉身送上去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了,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 正黯然神伤之际,我已经到了城堡顶,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原来竟是一个小小的王冠,王冠上嵌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我仔细数了数,一共有六颗,颜色各不相同,有:粉红色,橙黄色,深紫色,红褐色,深绿色,黑色。 这些宝石散布在这顶山字型的小王冠上,闪闪发光,煞是好看,我仔细的打量着,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巨手老人又说: “你且将它翻转过来看看。” 我依言将小王冠翻转过来,看了看背面,原来每颗宝石的后面竟然都刻有不同的图画,我好奇的打量了半天,心想:巨手老人既然能称它为宝贝,它就决不可能仅仅是一个王冠那么简单,那么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巨手老人适时说道: “这个宝贝就是六道轮回生死轮,无主冤魂遇到它,即会导入六道,循轮回之常,我将它置于城堡之上,就没有冤魂能打扰得了城堡内被困的老国王了。” 小怪物惊恐的大退一步: “无主冤魂?那我岂不是也要……” 巨手老人笑了: “无主冤魂是没有肉身实体的魂魄,像你这样找到了寄主的魂魄,无论寄主是否是你的肉身,都不会被导入六道轮回,当然,天道使然,如若作恶太多,时机一到,无论如何坚韧的肉身都会自动化为灰烬,然后魂魄循六道之常。” 小怪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老人家明察,我可是个大好人,从来就没做过一件坏事。” 巨手老人哈哈大笑后,又继续对我说: “小公主仔细看,这六颗宝石即代表六道: 粉红色宝石为天道,背面所刻图画为日月绕须弥山顶,顶上有安宫殿。此道清洁光明,富丽堂皇,非人类世间所能比拟; 橙黄色宝石为人道,刻四人戴冠著袍,持物站立,此道为世人所居、人类之所; 深紫色宝石为阿修罗道,刻一位三头六臂,手持诸般兵器的阿修罗像,居住此道者非神、非鬼、非人,乃是一种界于神、鬼、人之间的怪物; 红褐色宝石为地狱道,刻有漆黑的地狱门,一马面狱卒正欲把一“罪人”扔进油锅中。此道为众苦聚集、悲惨至极之所; 深绿色宝石为饿鬼道,刻饿鬼手擎一人,口咬人头。此道中的饿鬼是诸鬼中最苦的,不但常受饥饿,千年万载难得一食,即便得了,也会立即被猛火所焚,烧成灰烬; 黑色宝石为畜生道,刻一狮一牛一马任人驱使,互相蚕食。此道是一切动物群聚之处。” 我听得又惊又骇,这哪里是宝贝,分明是利器,可以让人升天,也可以置人于死地,我一个小小女子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权利,主宰他人生死,这宝贝还是不要的好。 想到这儿,我将这六道生死轮放在地上,刚要向巨手老人解释,他已然明白了我的心意,笑着说: “小公主不要担心,没有任何神灵有主宰他人生死之权,这六道轮回生死轮与其说是生死轮,不如说是安魂轮来得更贴切些,一切飘荡无依的魂魄遇到它自会自行导入其所应承受的轮回道之中,而一切果报也是自己亲自种下的,与他人无关。” 我正在犹豫中,那边小怪物已经急急忙忙的捡起了小王冠给我戴在头上,唯恐晚了一步就会被别人抢去似的,我给它弄得哭笑不得。 而这时,只听巨手老人说: “诸事已毕,速速返回救人去吧!” 我和小怪物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巨手老人,就要返回血泉之上。 ------------ 告别千年古墓 我骑在小怪物身上,托着老国王的肉身返回血泉之上,一路上但见泉水清澈,入口甘甜,再无丝毫腥气与恶臭,我们刚游离水下王国,低头一看,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消失不见了,底下白茫茫一片,我知道必定是因为这里的秘密已经泄漏,巨手老人才将这一切都转移了。 我叹了口气,小怪物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加快了速度,我们很快就露出水面。 第一眼就见到了独眼巨蟒,它正直勾勾的盯着水面,看见我们,大眼睛一亮。 我托着老国王的身体,刚一露头,只觉手中的老国王身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这时我们已经浮出水面,只见独眼巨蟒的身子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的瘪了下去,成了一具软塌塌的皮囊。 小怪物吃惊的看了看独眼巨蟒的身体,刚想走过去,身后有人拉住了它,它转过身,看见了原本瘫软无力痴呆呆的老国王,此刻正含笑着望着自己,它又惊又喜,哽咽着喊了一句“父王”之后,父子二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我和师公看着眼前久别重逢的父子二人,都是百感交集,趁着他们父子叙旧之机,我也把我和小怪物在血泉之下的经历简单的对师公说了一下,师公听得唏嘘不已,我讲完后他大声连呼过瘾,拍了拍我的头说: “师公这一千多年所经历的恐怕也没有你这一年之内的所见所闻精彩啊!” 我吓了一跳: “一年?” 师公颔首: “是啊!你们已经离开了整整一年啦!” 小怪物也很震惊: “我和小公主明明只是下去了一会儿啊!” 老国王插嘴说: “这血泉之下奇事如此之多,时间与世间有异也不足为奇了。” 说完,突然拉着小怪物朝我跪下,我大吃一惊,忙上前一步要扶起二人,可是老国王摇摇头说: “小公主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只有一事相求,万望公主答应!” 我急忙说: “我答应我答应,你们赶紧起来吧!” 老国王爱怜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怪物,我见小怪物的大眼中泪水汪汪,似有万千不舍,心里有了一丝预感,果然,只听老国王说道: “经历此番遭遇,老朽已然看破世事,心中无怨无恨,只想在这古墓之中安度晚年,恳请小公主把小儿留在身边,让他代老朽服侍公主!” 我刚想拒绝,突然心里一动:这塔科尔拉氏国王被我的祖先察特尔害得如此凄惨,他口说无怨无恨,心里却未必如此,巨手老人预测我们的王朝马上就要毁灭,该不会正是被这个老国王灭了吧!我当初只想着救人,也未顾及后果,惨了,我这不是等于亲手毁灭了我们的王朝,恐怕要成千古罪人了;又一转念,我何不把他的儿子留在身边,有朝一日他若造反,我便可拿他儿子做人质。 老国王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答应了,便转身嘱托小怪物好好保护我,他如此坦荡倒让我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无比愧疚。 这么想,我又不忍心拆散这刚刚团聚的父子二人,正想说一些拒绝的话,可是,我看着小怪物,私心又开始作怪了,我想这下可好了,我的小伙伴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我心里胡思乱想矛盾不已,一边拿眼睛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小怪物,想必我的表情很奇怪,让小怪物误会了,它说: “小公主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不信你看!” 说完,突然身子急剧的变小,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根手指大小,躺在我手心里,如果眼睛不眨,看起来就像一支钗,我正要仔细打量,它一忽又沿着我的手臂慢慢爬上来,爬到我的头上便不动了,我抬手一摸,小怪物正老老实实的躲在王冠后面,一动不动。 我为它的体贴而感动不已,突然想起一事,拉着师公的手问道: “师公,你可有什么长生之术?为何能活到一千岁呢?” 师公叹了口气: “以你此番历练,还猜不透师公的身份吗?” 我细细的揣摩师公的话,我此番的历练?身份?我苦苦思索着,突然见到地下的独眼巨蟒皮囊,一抬头又见老国王正含笑望着我,顿时恍然:师公必然也如这独眼巨蟒一般,肉身已然死去,可是灵魂依然存在,于是找了寄主寄身于此,只是老国王的寄主是由察特尔所设定的巨蟒,而师公的寄主则是自己寻得的。 师公见我一副恍然的样子,知我已然明了,便要送我出古墓。 我和师公告别了老国王,二人边走边聊,沿途但见山洞广阔,洞口就在不远处,我之前所见到的无数个一模一样阴森恐怖的地下室都不见了,我心知那些房间必是冤魂用来困惑人的迷宫幻阵,而今这些无主的冤魂遇到我头上的六道轮回生死轮已经被导入轮回圈,再无法出来作恶,所以眼前景色才如此清明。 我问起师公我们皇室公主被冤魂下咒之事,师公并不知情,看来是另有玄机,等我回到皇宫一定要查个清楚。 洞口近在眼前了,我挥泪告别师公,出了山洞,突然听到一声欢快的嘶鸣,我抬头一看,越影正从远处跑过来,我看着它奔跑的身影,眼前突然晃过一幕,那是我在迷宫幻阵镜子中所见到的一个同样被困的苍白美丽的女子,那女子的脸和越影的身形在我眼前交替闪过,我明白了,越影便是那女子的魂魄寄生在马儿身上,我想起洛臣说过“奔雷是不需要怀孕的”,现在看来,奔雷也同样是寄主,一对母女分别寄生到马儿身上为我们师徒效命。 我正感怀良深,越影已经到了眼前,它低下头摇头晃脑的朝我撒着欢儿,我跳上马背,想起就要回到皇宫,见到洛臣,心里突然又慌又乱,而在这慌乱的当头,我却落下泪来,头上突然伸下来一只小手,抹去了我的眼泪,我抬起头,那只小手又缩了回去,我怕小怪物笑我不知羞,忙伏在越影的背上,任它驮着我风驰电掣般奔着我朝思暮想的皇宫而去。 ------------ 水晶棺材里的少女 皇宫近在眼前了,我的心里突然一阵酸楚,父王,母后,你们都好吗?还有洛臣,我好想你们啊! 我在殿前下马,正要跑进殿里见父王,身后突然有人叫我: “樱箬,是你吗?” 我听见这个声音,一颗心狂跳起来,我缓缓转过头,哽咽着叫了一声: “师傅。” 洛臣已然从马上下来了,一年不见,他好像憔悴了不少,也瘦了许多,一身白衣在他身上飘飘荡荡的,他依然是那样的冷峻,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我,可是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他见到了我也是一样的激动。 我忍不住跑过去,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心里的酸楚一瞬间膨胀到极致,我的泪水嘀嘀嗒嗒的落下来,在他的肩膀汇聚成了一个小型的湖泊。 我也不知哭了多久,好像要把这一年的辛酸与委屈一股脑的全部发泄出来,洛臣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任我在他怀里哭得地动山摇。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羞,羞!” 天,我竟然忘了我的一举一动都有另外一双眼睛,不,确切的说是一只眼睛看着,想到刚才的一幕都被小怪物尽收眼底,我忍不住又羞又臊,松开洛臣,双手捂住脸。 洛臣摸了摸我的头: “走吧,跟我来!” 我只得放下手,可是依然能感觉到脸上的燥热,洛臣招手唤来了奔雷,又示意我骑上越影。 我早已习惯了听他的话,依言骑上越影,转过身来与洛臣并排朝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而行,我回头望了一眼皇宫,忍不住问: “师傅,为什么不让我先进宫呢?” 他轻声说: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边走边把古墓中的经历跟他细说了一遍,考虑到小怪物毕竟是我们敌国的王子,于是隐藏了老国王把小怪物送给我这件事。 洛臣一直默默的听着,听完后,他只是说了一句: “好在有惊无险!” 我又问起我走后皇宫中可有什么异常,他沉吟不语,我急了,心想:巨手老人预言我们的王国马上就要毁灭了,莫非已成事实,皇宫中已然改朝换代,有了新的皇帝? 我兀自胡思乱想,越想越是着急,勒住马,正要转身回皇宫看个究竟,洛臣突然说了一句: “到了,下马吧!” 我抬头一看,眼前几个大字-“洛王府”,正是洛臣的府邸。 我心底疑惑起来,我随洛臣学艺四年,他从未带我进过他的府邸,今天为什么刚一见面他就带我来这里呢? 我随他下了马,打开大门,顿觉眼前一亮,没有庸俗的砖石阔道以及成排的房子,眼前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中间有一个人工湖,湖边一个小小的凉亭,一条清幽的小路穿过竹林,怡然自得的伸向远方。 洛臣带着我穿过小路,绕过凉亭,又走了一会儿,见到了一栋木屋,期间一个仆人也没见到,好像整个洛王府只住着洛臣一个人,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的清幽之地,偏偏取名为俗气的“洛王府”,真是活生生的给糟蹋了。 我进了小木屋,正四处张望,好奇的看个不停,洛臣突然低声说: “樱箬,一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慌张!” 他说完,转身走到壁炉前,转了一下旁边的长明灯,壁炉突然翻转开来,露出里面的一个大洞,冒着丝丝白烟,我只觉寒气扑面而来,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洛臣看着洞里的寒气说: “这里面是一个天然冰泉。” 冰泉?我想起了在血泉之下的那个冰泉,察特尔曾经利用那个冰泉保存塔科尔拉氏国王的肉身,想不到这里也有一个冰泉,还是在洛臣的壁炉里,哦,更有可能是洛臣先发现了冰泉,然后利用冰泉建造了木屋。 只是,他为什么把这个冰泉封在壁炉后面呢?该不是也想藏些什么东西在里面吧? 想到这儿,我好奇的凑上前去,伸手挥了挥寒气,竟然真的在白烟笼罩中看到一个东西,若隐若现的,看得不太清楚,我正要把脑袋伸进去看个仔细,洛臣不知按了壁炉的哪个部位,里面的东西便轻轻的滑了出来,然后稳稳的停在壁炉背面的平坦处。 原来是一具水晶棺材,棺材中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好像睡得很香甜的样子,我看清她的长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 离魂错位 那个躺在水晶棺材中的少女,瓜子脸,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和我长的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惊恐的摸着自己的脸,这一摸更是吓得不轻,只觉鼻子矮矮的,软软的,不似以前那般坚挺硬朗,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疯了一般在木屋里东翻西找,想找到一面镜子,可是翻了一圈也没找到,我突然想起竹林里那个人工湖,马上冲出去,趴在湖边探出头去,湖水倒映出我的脸。 圆圆的脸蛋,细长的眉毛,矮矮肉肉的小鼻子,轮廓分明的嘴唇,这是一张可爱的脸,可是,这张脸此刻写满了惊恐,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脑中一片混乱,毫无头绪。 洛臣走过来,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慌乱的心稍稍安稳下来,可是依然不敢抬头看他,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 “樱箬,你进了古墓之后,从来没看过自己的样子吗?” 我竭力稳住心神,开始仔细的回想,的确,我在古墓中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唯一的一次照镜子看到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越影的魂魄,那么,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样子的呢? 洛臣见我苦苦思索,轻声说: “你刚被冤魂拖入古墓那一刻,你的魂魄便离开了身体附着在这具身体之上了。” 是啊,我被那些冤魂变成的怪龙吞噬之后曾经晕过去,而我醒来之后就是在巨蟒的身体上了,如果我是以后才变的样子,巨蟒不会不知道,由此看来,我的确是一入古墓便变成了这副样子。 “可是,师傅,你怎么知道这些呢?还有我的身体为什么会在你房间壁炉后的冰泉里面呢?还有,我变了样子后,你和越影为什么还能认出我呢?” 洛臣笑着看我的语无伦次: “樱箬,有关我的一些事情现在也该告诉你了,我天生异能,可以透过一个人的身体看到他的灵魂,所以我能透过这具陌生的身体认出你来,并且我略通占卜,你离开之前我已测算到你有危险,于是先你一步去了塔科尔拉氏的陵墓前,你的魂魄被拖入古墓时我趁乱抱走了你的身体,我知道我的师傅在古墓中,料想你的魂魄也不会有危险,还是先保护好你的身体要紧,所以我将你的身体置于冰泉的水晶棺中,至于越影,马儿天生嗅觉灵敏,它能感知到常人无法辨认的信息,所以它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主人!” 我听洛臣说完,心里依然一片混乱,管不了这么多了,先变回我的样子再说,想到这儿,我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转身就朝小木屋走过去。 洛臣拦住我: “樱箬,不要冲动,考虑清楚了再决定也不迟!” 我疑惑地望着他: “师傅,难道你不想看到真正的樱箬站在你面前?” 洛臣并没回答我,他望着我的眼神有一些忧郁,他说: “樱箬,虽然你在古墓中有很多奇遇,可是有一些事情你并不知道,一个人的魂魄离开了肉体可以继续存在,可是肉体没了魂魄却必须经过妥善的处理才能保存下来,而如果魂魄已经消失了,肉体很快就会腐烂掉,你的肉体之所以能被我保存得这么好主要是因为你的魂魄还存在。” 我听得一头雾水,也没了耐心仔细琢磨,急躁的问道: “师傅,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洛臣看着我: “你寄身的这具身体,虽然看起来鲜活与常人无异,那是因为你的魂魄寄居在它体内,我们还不确定这具身体的魂魄是否还在,如果魂魄已然消失了,你又离开,这具身体会立刻腐烂。” 我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曾经利用这具身体破解了察特尔的冰咒,那么这具身体必然也流淌着我们察特尔家族的血液,单凭这一点,我就不应该冒险让她灰飞烟灭。 洛臣见我已然明白,又说: “樱箬,你何不试试招来这具身体的魂魄,到时我们一问便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刚刚摆脱了一系列阴森恐怖的古墓怪事,想不到又陷入这离魂错位的风波之中。 ------------ 养蛇的少年 小蛇飞快地钻进草丛不见了踪影,然后只听一阵沙沙声,一会儿,小蛇又出现在墙壁上,顺着墙壁往上爬,快爬到墙头时,墙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准确的一把抓住小蛇,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小蛇和手都消失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正要转身离开,墙头突然又露出一个脑袋来,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起来倒像个俊美的少女。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问: “喂,你没事儿吧?” 我讶然: “你在和我说话?”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说: “这里不就你一个人?” 他说完又举起一只手来,那条小黑蛇正在他手里瑟缩着脑袋,看起来像是闯了大祸准备挨罚的样子。 少年指了指小黑蛇,又问我: “它刚才没伤到你吧?我听见你的叫声了!” 我这才想起来,连忙摸了摸脖子,并没摸到伤口,也没有流血,这才觉得奇怪,刚才小黑蛇咬我的时候,我也只是吓了一跳,并没觉得疼痛,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这具身体刀枪不入,我突然恍然,对了,我身上有冰咒的保护膜,差点儿忘了,转而又感慨起来,他日我回到自己的身体,就没了这种神奇的功能,真是可惜了。 我正想着心事,那少年又叫了一声: “喂,你怎么不说话?” 我忙朝他歉意的一笑,告诉他: “它没伤我,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 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问: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想了想,然后说: “我和我师傅住在这里,不过他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他眼睛一亮,然后问: “我可以进来吗?” 他根本是多此一问,因为没等我回答他已经从墙头跳进了园里,他把小黑蛇缠在手腕上,然后拍掉手掌上的尘土,大摇大摆的朝我走过来。 他在我身后的秋千上坐下,然后问我: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慌了,条件反射般回答: “我不知道!” 他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声音特别清脆,笑起来像铃铛一样叮咚响,他不做女孩儿真是太可惜了。 他边笑边说: “哪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啊!真是太好笑了。” 我瞪了他一眼: “有那么好笑嘛!你是谁呀?” 他收敛笑容,一脸严肃的问我: “你知道铁烈吗?” 我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好像如果我不知道铁烈是谁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又连忙说: “是你吗?” 他果然一脸失望的样子: “铁烈将军镇守边疆,战功赫赫,威风凛凛,朝野内外皆知,你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真是无知透顶!” 我有些懊恼: “那个什么铁将军跟我有什么关系呀!你这个人又是谁,凭什么跑到我家里对我大呼小叫?” 他看我生气了,马上又嬉皮笑脸起来: “不要生气啊!铁烈是我爹,他老人家很厉害的,不过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个小女孩儿嘛!” 他说完又伸出手来: “我叫铁蔺,我们做个朋友吧!” 我看着他的手,有些不解: “你要做什么?” 他瞪大眼睛: “我们击掌为誓啊!” 我没吭声,心想,我怎能与陌生男子有肌肤之亲。 他见我不说话,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 “喂,过来坐着吧,你一直站着不累呀?” “男女授受不亲,不行!” 他撇了撇嘴: “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忌讳,你这个人真是固执!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了想说: “我叫小箬。” 他重复了一遍: “小箬,真好听,我以后可以常来这里找你玩儿吗?” 我犹豫了一下,他又不高兴了: “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一点儿也不痛快。” 我生气了: “喂,我是女孩子,你不要老用对待男人的口气跟我讲话好不好?” ------------ 已逝十七年的公主 这天晚上,洛臣带了一幅画回来。 画卷的边缘有些微小的褶皱,背面有些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洛臣徐徐的展开画卷,一个俊俏的少女跃然纸上,圆圆的脸蛋,细长的眉毛,矮矮肉肉的小鼻子,轮廓分明的嘴唇,这张可爱的脸我是熟悉的,正是我寄居的这具身体。 我一时忘了画卷的陈旧,自作聪明的想:这一定是洛臣画了我这具身体的画像,然后找人认像,想以此确定我的身份,这样要比亲自带我出去安全多了。 我看着画中女子生动的表情,顾盼生辉的眼神,不由得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师傅,没想到你的画艺竟然这么精湛!” 洛臣摇了摇头: “这幅画不是我画的,你看这里!” 他说完指了指画像的右下角,我凑过去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里有一行蝇头小字: 九公主星箬之像,千尘作画于正耕七年卯月五日子时三刻。 什么?星箬?这画中女子是星箬?也就是说,我这具身体是星箬的? 怎么可能?星箬在我出生之前已经死了,听说我正是在她死后一个月出生的,这样推算下来,她已经死了十七年了,她死的时候正是十六岁,而我这具身体看起来也是十六岁的样子,可是据说她死的当天晚上就已经全身腐烂掉了呀? 画像作于正耕七年卯月五日子时三刻,那正是十七年前,那么这幅画是在星箬死前还是死后画的呢? 洛臣仿佛看穿了我的疑虑,适时插嘴道: “我问过了,这个叫星箬的公主是死于正耕七年卯月五日子时二刻,这幅画正是她死后一刻内画成的。” 我眼前一亮,大声说: “我知道了,必定是父王失去星箬后内心悲痛,才叫人画了这幅画以便随时可以看到星箬的音容笑貌。” 洛臣又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发现这幅画像的?” 不等我回答,他又说: “我连日来一直调查一年前失踪的皇族少女,可是除了你再没查到别的失踪少女消息,我又把范围扩大到整个皇室宗族,包括一些早年远嫁到边疆异地的皇室公主,依然没有结果,后来我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这具身体的主人失踪了已经不止一年,但是失踪之后一直活着,直到一年前在古墓中遇到你,不知什么原因被你离魂错位,于是我就深入皇宫的密室中,翻看了一些以前的密宗案卷。” 我吓了一跳: “师傅,你竟然私入皇宫密室?这被发现了可是死罪呀!” 洛臣一脸严峻,没回答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翻了不少案卷,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那就是,原来你们皇室已经死了整整三十九个公主。” 我点头: “是啊!不少公主都是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所以我们的公主排号从来都是单号,以免闻知伤心,比如星箬其实是排名第三十九,按理应该叫她三十九公主,但是宫里的人都叫她九公主。” 我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酸,黯然垂下头去。 只听洛臣又说道: “可是根据我的发现,你们皇室这些死去的公主,除了九公主死后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尸体外,其它三十几个公主的尸体都不翼而飞了,与其说是死亡,倒不如说是失踪更恰当。” 我目瞪口呆: “什么?失踪?” 洛臣又指着画: “你看这幅画,虽然边缘有了一些破损,背面也陈旧了,可是画卷正面色调鲜艳,落笔字迹清晰,正是因为常年置于箱底的缘故,如果按你所说的,皇上要画像留念,必将此画置于明处,又怎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我大惑不解: “父王为什么要把星箬的画像藏在密室的箱子里呢?对了,师傅,你何不问问这个作画的人呢?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洛臣叹了口气: “这也正是引起我怀疑的原因,这个叫千尘的画师在画完这幅画像之后的当晚就失踪了,说是失踪,我看更有可能是灭口!” 三十九个失踪的公主,封在密室里的公主画像,消失的画师,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一向觉得温馨的皇宫,现在竟迷云重重。 我叹了口气,视线再次停在画像上,突然愣了,身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只见画中星箬公主的头上正戴着一个小小的王冠,上面六颗宝石闪闪发光,而王冠后面,一支黑色的发钗探出头来,头上有一只比例严重失调的大眼睛。 那个叫千尘的画师为什么能预见到已逝的星箬公主十七年后的打扮? ------------ 死而复生的九公主 我兀自皱眉苦思,洛臣突然卷起画卷,然后说: “忘掉这些吧!樱箬,现在你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做你的小公主,其它什么也不要管了!” 说完转身就要打开壁炉。 我忙拉住他: “不行,师傅,我既已知道这具身体就是星箬,我若离开,她必定灰飞烟灭,这跟我亲手杀害了她又有何分别?并且皇宫三十几个公主神秘失踪,我既已知情,又如何能不闻不问呢?我想我应该回到皇宫里去,这样才有机会查清内幕!” 洛臣叹了口气: “我又如何不想查出这些内幕,可是我同样不想你有危险,你可知道,皇宫要比古墓凶险十倍啊!” 我当然知道,在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前,皇宫就是我的家,父王,母后,众位美丽温柔的后宫娘娘,还有年长的老臣们,我被大家宠着,放在手心里捧着,日子单纯美好,可是,这一切从国师们把我骗进古墓就终止了,尤其是父王,想到他很有可能知道内幕,料到我此行凶险重重,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却和国师们联起手来欺骗了我,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心痛不已,我不敢想,更不敢向洛臣求证,我宁愿相信父王也并不知情,这样我的心里还能好过一些。 第二天早朝时间,我披着灰色的斗篷,素面披发走进皇宫,远远地,我看见父王正坐在九蛇环绕的国王宝座上,一只手支着额头,很疲惫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涩,父王父王,洛臣叫我在群臣面前出现,就是为了防止你私下将我灭口,以防朝中人心混乱,可是,父王,你真的有这么狠心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着,脚步越来越凝滞,到后来已然有些踉跄,门前的侍卫拦住我: “你是何人,出示令牌!” 我拿出公主令牌,年轻侍卫的脸上露出又惊又惑的表情,这一路的侍卫都如此,倒好像这公主令牌像个灵牌般恐怖了。 我径直走进殿里,父王的目光扫过我,惊得站了起来,殿里的老臣吃惊的“啊”了一声后。 我面朝父王跪了下去,未曾说话,鼻子一酸,眼泪先掉了下来,我哽咽着说: “父王,孩儿回来了!” 父王张口结舌的望着我,整个大殿鸦鹊无声。 半晌,还是父王先反应过来,快步走下宝座,来到我面前,颤抖着说: “你……你是星箬?抬起头,让父王好好看看!” 我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父王哽咽着说了一句: “真是我的星箬公主啊!” 然后就抱着我,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朝中大臣见父王下跪,都惊恐的齐齐跪下,大声说: “恭喜皇上公主父女团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和父王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父王擦干眼泪,拉着我的手问: “儿啊!这些年你都在哪儿啊?” 我望着父王苍老的脸,心里有些不忍,可还是按照事先跟洛臣商量好的说法,告诉他我被人带到了塔科尔拉氏的陵墓内,这些年一直被困洞中不见天日,那人每日给我吃一种不知名的药物,使我容颜不老,而那个人头戴面具,我一直没见过他的真实样子,近几日那人不知何事外出,我趁机逃了出来。 我说完,心里忐忑不安,我之所以说是被困在塔科尔拉氏陵墓中,是因为那里一向是我们察特尔氏的禁地,历代皇帝大臣,无人敢去打扰那里的亡灵,而内幕只有历代皇帝和朝中的老臣才知道,而我则是通过这一连串的诡异经历才得知。 我知道这谎其实撒得并不圆满,可是父王竟然没有深究,只是扶起我,朝下面挥了挥手: “退朝吧!朕有好多话要跟九公主说!” 大臣们都退下了,我正要告诉父王我要见母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星箬!” 我转过身,迎到了一张微胖而端庄的脸,正是皇后,我忙躬身行礼,皇后不等我弯下腰,已经急急的跑过来,扶住我的肩膀,仔细的打量着,泪水在她的脸上如两道小溪般婉转流淌,她泣不成声: “真是我的星箬,真是我的星箬……” 我这才记起,原来星箬正是皇后所生,我见她如此激动,皇后平日里待我也甚是体贴关照,不由得也是心头酸涩,又是一阵感伤。 ------------ 后宫争宠 星箬公主的寝宫因为曾经出现过一具腐烂的尸体,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打怵,感觉很不吉利,故而父王赐了新的寝宫给我,紧挨着皇后的寝宫,与母后湘妃的兰心苑却隔了重重障碍。 从进宫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我一直没见到母后,而洛臣更是见不到了,倒是天天陪着皇后聊天,她说起星箬小时候的趣事,如历历在目般确切,而我一概不知,只好连连应着,有时候实在糊弄不过去了,就做苦思冥想状,然后摇头说忘记了。皇后每每长叹一声: “这孩子,一定是受了太多的苦,什么也记不得了!” 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她跟身边的廉嬷嬷说: “星箬这孩子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倒好说,可能就是时间长了,慢慢就忘了,毕竟是十几年了,可是怎么性子也跟着变了呢!以前多活泼的一个孩子呀!天天跟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整天恶作剧不断,现在怎么如此乖巧,我看她这样子倒跟去年死掉的樱箬有些相似呢!” 我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幸好廉嬷嬷安慰她说: “主子您真是多虑了,您别看星箬公主长的跟以前一个模样就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实际上她都三十多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性格当然会变的,变得沉稳了也懂事了,以后就知道心疼主子了,这是主子的福气啊!” 皇后没吭声,想是默认了廉嬷嬷的话,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转身正想离开,又听廉嬷嬷说: “樱箬那个贱丫头哪能跟我们的星箬公主比呢,主子您说是不是?” 这不堪入耳的话听得我皱紧了眉头,我从窗缝偷偷望进去,竟然见到皇后在轻轻点头,一边接着廉嬷嬷的话说: “湘妃那个贱女人,跟我斗了一辈子,也输了一辈子,最后连那个贱种女儿都跟着赔进去了,我看她以后还敢跟我斗,哈哈哈哈!” 我听得毛骨悚然,皇后平时看似仁慈,母爱普及天下,想不到内心竟然如此阴毒,她表面对我嘘寒问暖,心里其实恨我入骨,看她已过中年,竟然还为争宠而迁怒于母后,这后宫之争真是太可怕了,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提醒母后小心提防着她。 想到这里,我正想走,只听皇后又说: “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廉嬷嬷回应着: “主子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帖子都发出去了!” 皇后点头道: “我就是想让湘妃瞧瞧我星箬公主又好端端的回来了,让她也想想她的贱女儿,别日子久了就不挂念了,光想着怎么讨皇上的宠了!” 我听到这里,心想,皇后啊皇后,你真是太毒辣了,将心比心,你也失去过女儿,知道那种滋味,原本应该对母后同病相怜妥为安慰才是,竟然趁机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乱,真是其心可诛啊! 小怪物探出头来: “公主,我们把这个歹毒的老妖婆干掉算了!” 我忙轻轻的“嘘”了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廉嬷嬷厉声喝道: “谁?竟敢跑到皇后的寝宫外面偷听,真是不要命了,赶紧给我滚进来!” 眼见得逃不掉了,我只好打开门,廉嬷嬷见到我,忙慌慌张张的跪下,口里一连声的说着: “奴婢不知是公主,奴婢冒犯公主了,奴婢该打,真该打!” 边说边不停的打自己的嘴巴。 我很厌烦她这副奴才嘴脸,故意看也不看她,任凭她假惺惺的对自己的嘴巴抽个不停。 皇后看了我一眼,对廉嬷嬷说: “好了,你退下吧!” 廉嬷嬷忙住手,卑躬屈膝的叩了个头就急急的溜走了。 廉嬷嬷退下后,皇后拉我在身边坐下,然后说: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穿得这么单薄,小心着凉。” 我看着皇后,想到她刚才的那番恶毒的话,我朝她跪了下去。 皇后给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 我兀自跪着,摇头说: “母后不答应,孩儿就不起来。” 皇后瞪大了眼睛: “这孩子,从哪儿学来这些花花点子,你要我答应什么?” 我看着她,诚恳的说: “希望母后能像对待孩儿一样对待这后宫的人,跟众位娘娘和睦相处,孩儿不想看到母后整日里为这后宫之争费尽心机!” 皇后抿了一口茶,然后慢声说: “你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些风言风语,你母后已经是这后宫里权利最大的人,唯一的遗憾就是曾经失去了宝贝女儿,现在女儿也回来了,你说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争呢?我又争些什么呢?” 我努力端详着她的表情,想从中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我很快放弃了,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充满爱怜与温柔,与我以前所见到的皇后一样,我始终无法探知她的真实想法。 她扶我起来,然后说: “宴会定在三天后,一来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的,除掉晦气;二来毕竟是隔了这么长时间了,宫里的其它娘娘也都惦记着你呢!总得让大家见见你不是?” 我虽然有些为母后担心,可是想到就要见到她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激动。 ------------ 大酒缸里的怪婴 宴会的这一天很是热闹,宫里的嫔妃和娘娘都到场了,还有一些朝中老臣也过来庆贺,星箬公主想必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大家见到我都是眼中含泪,喉头哽咽,絮絮着想念之情。 我一边给娘娘们请安,一边四下里张望着,可是一直等了好久也没盼到母后,眼看宴席就要开始了,终于听到内廷侍卫首领传报: “湘妃娘娘祝贺星箬公主平安归来,特献上鹤望兰花一盆,祝星箬公主健康幸福。” 我的心砰砰跳起来,强行忍住没迎出去,可是也急得翘首张望。 远远的望见了一个人,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抬着一个大花盆,里面的花茎近八尺高,我知母后一向惜花如命,能将这样珍贵的花献出来足以代表她诚挚的祝福了。 我心里正奇怪母后怎地步行前来,那一行三人已经走了近前,我看清为首一人,竟然不是母后,而是我的贴身宫女小珍,我见到小珍,心里一酸,终于忍不住迎上去,拉住小珍的手,见她表情诧异,还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显然是不认得我,我自觉失态,忙掩饰着问道: “湘妃娘娘怎地没来?” 小珍正想回答,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尖锐的喊道: “大胆宫女,见到公主还不下跪!” 我回过头去,见说话的人又是那个讨厌的廉嬷嬷,而小珍显然吓坏了,忙不迭的跪下来,口称: “奴婢无礼,唐突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我扶起小珍,轻声安慰她说: “不知者无罪,快起来吧!” 又问道: “湘妃娘娘可好?怎地没见她来?” 小珍颔首道: “回公主,湘妃娘娘近日头痛得厉害,一直卧床不起,娘娘说等过些日子,她身子好些了就来看望公主!” 我听了心里急得不得了,真恨不得生了两只翅膀立刻飞到兰心苑见见母后。 这时,只听皇后说: “湘妃这病时好时坏,拖拖拉拉也一年多了,趁着今天喜庆,等宴会之后,咱几个也瞧瞧去,给她冲冲晦气,这病说不定就好了呢!” 后面几句话是跟她身边的几个娘娘说的,这几个娘娘有的是她的亲戚,有的是她后来一手提拔起来的,总之都是她的亲信,我听了心里暗暗叫苦,她们此番前去,必定一番挖苦奚落,给母后火上浇油,如此一来,还不如不去的好,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阻止她们才好。 我正琢磨着,头上的小怪物突然凑到我耳边,跟我耳语道: “公主,不如我先去给湘妃娘娘报个信儿,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我点了点头,正要告诉它小心行事,突然殿外侍卫通报: “皇上驾到!” 我忙制止了小怪物,告诉它静观其变,看情况再定。 大家齐齐跪倒行礼,皇后又露出宽厚的笑容,体贴地嗔怪道: “皇上国事繁重,怎地不好好休息?待会儿宴席后我让星箬给皇上请安也就是了,怎地劳烦皇上亲自过问!” 父王哈哈大笑着说: “今天是九公主的喜庆日子,朕也高兴,怎能不凑凑这热闹!” 说完,又吩咐下去: “来呀,把地窖里那坛阿诗诺抬出来!” 侍卫应声走下去,我知道皇宫地窖里有几千坛好酒,都是百年以上的极品,而这阿诗诺已达千年,是当之无愧的极品之中的极品,由此可见,父王是真的太高兴了! 一会儿,一个能容下三个人的大酒缸被四个侍卫抬了上来,父王指着酒缸,笑看着我说: “来啊,我的小酒鬼星箬,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啊!” 我心里暗暗叫苦,原来星箬是个酒鬼,可我却向来是滴酒不沾的,为了避免露馅,看来今天只能是豁出去了。 我皱眉苦思,却听父王又说: “看把你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吧!去,亲自开封吧!” 我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大酒缸前,在侍卫的帮助下打开泥封,一阵呛鼻的酒气差点儿没熏得我当场晕过去,却听整个殿里传来一片陶醉的赞叹声。 我正要走开,突然听到酒缸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我摒住呼吸,凑近酒缸,只见酒缸里幽暗的酒面上泛起了气泡,我好奇的探出头去,就在这时,只听“哗啦”一声,一个东西突然从酒缸里冒出来,正好跟我撞了个满面,我给它撞得一个后仰,差点儿没摔倒,身边的侍卫及时扶住了我,我定睛一看,只见酒缸上浮出一个巨大的婴儿脑袋,它苍白的大脸跟我面对面,正睁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 过早夭折的八公主 整个大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尖叫之声不绝于耳,有几个胆小的娘娘当场就晕了过去,那大头怪婴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吵闹的人群,身子随酒缸中的气泡浮浮沉沉。 父王脸色苍白,也是神色慌张,却是最先镇静下来的,他大喝一声: “都别吵了!” 大殿顿时静下来,他又吩咐侍卫: “把那个怪物给我捞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鬼东西,竟敢坏我的好酒!” 几个侍卫兀自站在原地看着怪婴那巨大的脑袋打着哆嗦,踟蹰不前。 父王生气了,大声喝道: “还不快点儿动手,堂堂御前侍卫,竟然连一个婴儿都对付不了,朕养你们有何用?” 那几个侍卫战战兢兢的靠近酒缸,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还没等碰到怪婴,又马上缩回手来。 伴随着一句-“一群废物!” 父王亲自走过来,伸手一把揪住怪婴的脖子,从酒缸里提出来,怪婴突然挣扎起来,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父王愣了一下,突然如见了鬼一样,忙不迭的松了手,怪婴被他甩得远远的,“啪”地一声重重地落到几个娘娘眼前,随着一阵尖叫声,又有几个娘娘晕了过去。 突然,娘娘群里传来一声惊呼: “灵箬?” 伴随着这声惊呼,清妃从娘娘堆里冲出来,踉跄着走到怪婴面前,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怪婴,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举动:她抱起了怪婴。 清妃是后宫里难得的一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女子,也因此父王赐号清妃,她从来不拉帮结伙,她年纪和皇后相仿,却与小她十几岁的我的母后湘妃性情甚是相投,我以前偶尔在母后的兰心苑见过她,她只是淡淡的笑着,很少跟我讲话。 我曾听母后说过,清妃曾经生下一个女儿,在皇后的女儿之前,也就是八公主,可惜不到百日便夭折了,从此后清妃更加沉默了,除了一些重要的活动外,整日闷在自己的清竹居里,过起了出家道士一样的生活。 就是这样清雅素淡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荒诞的举止,大家看着清妃的眼神如同看怪婴一样的不可思议。 只见清妃抱着婴儿一阵痛哭之后,竟然朝父王走过去,到了父王面前,她“扑通”一声跪下,哀叫一声: “皇上!” 便泣不成声,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哀叫让在场众人都心里一紧,好奇恐怖的心情瞬间便被伤感所取代。 这一声哀叫却让父王浑身一抖,他低头看了一眼清妃,见她欲言又止,忙伸手制止了她: “什么都不要说了,叫法满过来,把这个怪物给我带走!” 清妃顿时惊恐起来,抱着婴儿站起身就想跑,可是侍卫已经拦住了她,强行抢走了她怀里的怪婴,清妃绝望地大喊一声: “皇上,那可是我们的女儿啊,你真忍心……” 没等说完,急怒攻心,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什么?怪婴是清妃的女儿?不就是八公主?我大致推算了一下,九公主星箬死于十七年前,死时也已经十六岁了,推算起来,星箬出生的时候也是在三十三年前了,这八公主比星箬出生的还早,最早也是在三十三年前了,都说她已经死了,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酒缸里?她是刚刚被人放进酒缸,还是已经在这酒缸里泡了三十多年?可是无论哪一种可能她都没理由还活着呀! 我越想越是觉得毛骨悚然,大厅里此刻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伸进来,牢牢抓住每个人的心,大家在惊恐中大气也不敢出,都把求助的目光放到父王身上。 父王脸色苍白,神色冷峻,大手一挥,朝众人说: “都散了吧!” 然后就背着手当先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疲惫苍老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酸酸的。 这后宫的迷案一起接着一起,越来越不可思议,越来越恐怖,后宫之内人心惶惶,真不知单单依靠我和洛臣师徒二人之力能不能解开这些谜团。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脑后的发钗,摸了个空,我心里一惊:这小家伙又跑哪儿去了? ------------ 断月湖的凄美传说 我心里暗暗着急,这皇宫可比不得洛王府,若给别人瞧见了小怪物,真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我趁乱混出去,也没跟皇后打招呼,偷偷的溜出去,先是到了空灵阁,就是我这次回来后父王赐给我的新寝宫,我大声喊着小怪物,连喊了几声也没反应。 我又走上空灵阁前通往其它娘娘寝宫的断月桥,断月桥下有个断月湖,听说当年父王最喜欢的一个妃子--月妃就是在这里溺水而亡的,故而父王将此湖取名为断月湖,断月湖上的桥为断月桥。 据说月妃当年与丽妃一起进宫,虽然丽妃的出身更高贵一些,很有资格做皇后,可是皇上偏爱月妃多一些,于是又有好多人都预言说月妃要升为正宫皇后了,宫里一些善于攀附之辈也都纷纷送礼到静月宫,不错,静月宫就是现在父王赐给我的空灵阁,月妃去世后静月宫虽然一直闲置着,却每天都有宫女过来打扫收拾,因为父王常常在晚上一个人走进静月宫,关紧门窗,不许外人打扰,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他的侧影,孤独凄凉,大家由此猜测皇上必定对月妃还没有忘情。 月妃死后,丽妃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后――星箬的母后。 而关于月妃的死,也有很多说法,不过经过三十几年的大浪淘沙,只有一个说法流传至今,那就是:月妃与一个画师有奸情,后来奸情被发现,月妃跟画师连夜出逃,却被皇上堵在桥头,月妃走投无路,和画师双双跳水殉情,听说当初告密的人正是丽妃。 我想到月妃和画师这段凄美的爱情,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边轻声叫着小怪物,一边四处张望着。 一直没有回应,我攀住桥栏,心想这小东西会不会是跑到湖里去了? 我正弯腰吃力的探出头去,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我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正想看看身后是何许人也,可是脚下一滑,一个不稳,身子向后仰过去,眼见得就要跌进湖里,我惊呼一声,身子突然被一双大手牢牢拖住,我缓过神来,看见大手的主人,一个白衣书生打扮的男子,看起来与洛臣年龄相仿,他头上戴着白色的丝巾,浓眉星目,高高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脸,他看起来既像书生又像一个剑侠。 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突然说: “公主,你这样盯着我,好像不太好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马上羞红了脸,挣脱开他的怀抱,退后几步,转身就想跑。 他在身后喊道: “公主,不管你的伙伴了呀?” 我回过头,看见他朝我伸出手来,手掌上放着一个小小黑黑的东西,正眨着一只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我,不是那可怜又可恨的小怪物还能是谁? 我懊恼地走过来,对着小怪物轻斥一声: “还不快回来!” 小怪物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白衣男子,然后凌空翻了个跟头,从男子的手心里跳了下来,一溜烟的朝我跑过来,爬上我的脚面,沿着小腿,裙摆爬上我的头,悄悄地躲在王冠后。 白衣男子看着我的头发轻轻笑了,我不用看也知道小怪物此刻一定是瞪眼吐舌的朝我做鬼脸了。 我看了一眼白衣男子,他兀自似笑非笑的样子,我想起他刚才无礼的举止,现在又是这副轻薄的表情,心里有些恼火,重重地说了一句: “多谢!” 然后转身就走。 迎面遇到廉嬷嬷,她行礼之后,堆着一脸的笑,指了指身后的白衣男子说: “奴婢看见公主刚刚跟画师星尽谈得甚是欢快,奴婢想提醒公主一句,以后还是离这人远些好,他这人平时神神怪怪的,没事儿老是在这断月桥前转悠,有些不太正常!” 因这廉嬷嬷私下里诋毁过母后,我对她一直很是憎恶,我虎着脸说: “我喜欢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难不成还要先向你启奏不成?” 她便又小鸡啄米一样连着叩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我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大步离开,心里却想:原来他是个画师! ------------ 宴会上的白衣幽灵 我进了空灵阁,让宫女们都下去了,然后反手插上门,小怪物很识趣的乖乖溜下来,变回原形,耷拉着脑袋站在我面前,不时抬头偷偷瞥我一眼。 我竭力狠下心来,不被它这副可怜相所打动,板着脸问: “什么时候溜走的?为什么又不听话?刚刚跑到哪儿去了?闯没闯祸啊?” 它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叫人家怎么回答嘛!” 我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不要转移话题,又想蒙混过关?” 小怪物给我这一拍吓了一个哆嗦,身子瑟瑟发抖,我又于心不忍了,叹了口气,轻声说: “这皇宫比不得外面,这里凶险重重,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现在我们两个是相依为命了,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叫我可怎么办啊?” 小怪物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小脸抽搐了一下,然后一颗大大的泪珠沿着脸庞滚落下来,它抱住我的胳膊轻轻摇着,哽咽着叫了一句: “小公主,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步了!” 我正要好好安抚它一番,谁知它又紧接着跟上一句: “不过这次真的不怪人家嘛!” 它说完抬眼一看我脸色有些难看,忙申辩道: “我在小公主的头上看见了另一个小公主,我在小公主的头上看不见小公主的脸以为我找错了地方,于是就溜下来想上另一个小公主的身上,谁知我爬下来一看发现小公主也是小公主……” 它越说越慌乱,又急急的想一股脑都告诉我,我却越听越是糊涂,只好让它从头细细的说了一遍,原来就在我将酒缸开封,酒缸里冒出怪婴之时,小怪物在我的王冠后面藏着,它看不见怪婴,也正因此,当大家的视线都被怪婴吸引时,它却注意到了人群之外的一个白衣少女,那少女似幽灵一般轻飘飘的穿过人群,可是大家好像都没注意到她,后来白衣少女突然对着酒缸不出声的狂笑起来,这时,小怪物也看到了怪婴,可是它来不及吃惊就看见了少女大笑着扬起的脸,正对着它,竟然和我――星箬公主长的一模一样。 小怪物当时正在我的头上,所以看不见我的脸,难得它吃惊之余还保持了一点儿理智,它想:莫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现在的栖身之所是别人的身体? 它想到这里,看大家都跟傻子似的猛盯着大酒缸里的怪婴,根本没人注意到它,于是它就大着胆子从我头上跳下来,朝那个星箬公主爬过去,它爬了两步回头一看,身后它刚刚下来的这个人竟然也跟星箬公主长的一模一样,它一下子就糊涂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星箬公主呢? 它又转过头想再确认一下,却发现白衣星箬公主已经飘到了门口,它便急急忙忙跟出来,怕暴露目标,它的身体不能变回原形,只能像小虫子一样爬着,速度自然奇慢无比,而那个白衣星箬走起路来快得又像飞一样,小怪物出了门只是遥遥看到她朝断月桥走过来,可是一忽就没了踪影。 小怪物爬到断月桥,正吃力的四下张望着,然后就被人抓了起来,就是那个叫星尽的画师。 我吓了一跳,忍不住插嘴道: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有没有出卖我啊?” 小怪物瞪大眼睛,又惊又怒: “我怎么会出卖公主?我根本就没说话呀,他不知道我会说话,只是把我当成了一条小虫,他还说我很可爱呢!” 小怪物说到这里,有些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身子,别别扭扭的笑了。 我却听得又是惊喜又是害怕,惊喜的是白衣幽灵既然和星箬有着一样的面孔,必定就是星箬的魂魄了,只是魂魄既然存在,为何我用招魂术却招不来她?不过既然她还在皇宫中出没,早晚都会给我遇到,到时一问便知。 而令我害怕的却是那个画师星尽,小怪物既然没有跟他泄漏有关我的事情,他是何以得知小怪物是我的伙伴呢?他对我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窗子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阵冷风吹过,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只觉这皇宫阴云密布,处处都是陷阱,而我孤零零一个人又无所依托,原本熟悉的父王现在也变得陌生起来! 想起洛臣为我担忧的样子,我突然有个强烈的念头,我想放下一切,回到洛王府中,守着师傅,在竹林小筑中平平静静的度过一生。 ------------ 兰心苑 酒缸里的大头怪婴搅得皇宫里人人惶恐,连日来,宫里头的娘娘们个个大门紧锁,闭不见客,我惦念着母后,心想不如趁此混乱之际溜进兰心苑去瞧瞧。 我打定主意,第二天早早的就将一众丫鬟宫女们都打发走了,心里正发愁一会儿到鸾凤宫给皇后请安后别又被她找个法子留下来陪她聊天或者喝茶,以往好多次都是这么被她留下,一耗就是一整天,可是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方面我的确是太想念母后了,真想立刻就见到她;另一方面,怪婴事件已经过去四五天了,可是宫里静悄悄的,一点儿风声也没有,直觉告诉我,要想解开皇宫里三十九个公主神秘失踪的谜团,这怪婴事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去见见母后,说不定还能从她那里探听到一些关于清妃的消息。 最后我打定主意,今天就不给皇后请安了,日后即使她怪罪下来也大不了说我不懂规矩罢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推开门,正要往兰心苑去,也真是冤家路窄,刚一开门就撞上一张死气沉沉的怪脸,不是那讨厌的廉嬷嬷又是谁,她见到我,一张脸上对丫鬟宫女们打横惯了的下垂纹路立刻齐齐改了方向,掉头朝上,满脸谄笑着朝我弯下腰去: “奴婢给公主请安,公主起的可真是早啊!” 我看着她一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谄媚得这么辛苦,有些于心不忍,清了清嗓子说: “起来吧,你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廉嬷嬷难得看到我给她好脸色,有些受宠若惊: “是皇后差奴婢过来的,皇后说最近宫里头不大太平,让公主就在空灵阁里待着吧!别出门了,这几天也不用给她请安了。” 我一听,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我强压着心里的狂喜,不动声色的对她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廉嬷嬷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眼见她走没了影儿,我忙溜出来,大步奔兰心苑而去。 离兰心苑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却越来越慌乱,想到待会儿就要跟母后相见却不能相认,真不知我能不能克制住激动的情绪,如若一个不慎真情流露,势必将母后也置于险境,我再三叮嘱自己一定要镇静,镇静。 我边想边走,一会儿就到了兰心苑门口,刚举起手来想敲门,门就在这时打开了,一个宫女端着脸盆站在门口,正是小珍,小珍看到我吓了一跳,一个慌张,脸盆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脸盆里的水全扣在我脚面上,裙摆也溅湿了。 小珍见此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的跪下来朝我叩头,嘴里连声说着: “奴婢该死,冒犯了公主,公主饶命啊!” 我笑着扶起她: “没事儿,别慌!” 可是小珍却对我如见鬼一般避之唯恐不及,跪趴在地上,连连后退,身子也一直发着抖。 我有些纳闷,何以小珍对我如此敬畏?正在这时,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小珍,你和谁说话呢?” 声音轻弱绵软,不是我那慈祥温柔的母后还能是谁?我心里一阵酸涩,正要进去拜见,母后便走了出来,一袭单薄的青白睡衣,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我看着母后憔悴的样子,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汩汩而下,我哽咽着说了一句: “孩儿给您请安了!” 便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随着一阵扑面而来的兰花香气,母后扶起了我,仔细端详着,然后说: “是星箬公主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子,随手解下身上的藏青白花小披肩给她披上,轻声说: “天气日渐凉了,娘娘要当心身体才是。” 母后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说完又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发怔,我知道她必定是又想起了我,忙扶着她走进里面的卧房,但见白纱飘飘,上面凌乱的挂着几朵枯萎了的花儿,我看着这冷冷清清的兰心苑,悲凉侵上心头,我有些恼怒的问: “怎么娘娘身边就一个宫女吗?” 母后摇了摇头: “是我把她们都打发走了,人多看着心烦,再说小珍也是个机灵的丫头,有她一个伺侯我就足够了!” 她拉我在床上坐下,带着歉意说: “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我没去看你,倒是先劳烦你过来看我了,真是过意不去啊!” 母后的客气让我觉得很生疏,这也难怪,毕竟我是皇后的女儿,我心里有些懊恼,我寄住在谁的身体里不好,偏偏寄住在这恶毒的皇后女儿的身体里。 我一边想着一边无意的扫了小珍一眼,发现她正偷偷的盯着我,见我看她,吓得急忙低下头去,身子却忍不住瑟瑟发抖,我大是奇怪,我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何以小珍每次见到我都如此惶恐?我又想到空灵阁里伺侯我的那些宫女,平时见到我也是畏首畏尾的,大气不敢出,这里莫非有什么隐情? ------------ 似鬼非鬼的怪物 我在兰心苑待了一会儿,母后对我虽然温厚,可是言谈举止间却生疏有礼,我想问清妃的事可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我看她很疲惫的样子,便起身告辞,她稍作挽留,便嘱小珍送我出来。 我本想拒绝,可是一瞥间发现小珍望着母亲的眼中满是乞怜,好像送我出门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我心念一转,走上前去,拉着小珍的手说: “也好,我也不知为什么见着你心里就有一股子亲切,看来我们甚是投缘呢!” 小珍吓得小脸苍白,想抽回手又不敢,小手冰凉冰凉的。 我跟母后告别,拉着小珍走出兰心苑后,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轻声问: “我这人一向对人温顺,何以你却对我如此惧怕?” 小珍扑通一声朝我跪下,浑身瑟瑟发抖,我上前欲扶起她,可是碰到她的胳膊她竟然吓得哭起来,她颤抖着说: “奴婢不敢说,奴婢说了就是死罪啊!求公主饶了奴婢吧!” 我竭力安抚她: “你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小珍兀自跪着: “公主,奴婢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啊!” 我有些恼怒,板着脸吓她: “你如果不说,我现在就定你的死罪!” 小珍猛地打了个哆嗦,抬起头,眼泪汪汪的望着我: “公主,奴婢也只是听说的,当不得真,公主也别太计较了,奴婢这就说了!” 原来,在我回宫之前的一段时日,一向闲置的静月宫里突然闹起鬼来,不少人都从外面看见静月宫窗子上常常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时而低头哀泣,时而仰天大笑,后来又有人在半夜看见那影子从静月宫里走出来了,长发飘飘,白衣白裙,每次都是从静月宫飘到断月桥上,然后便神秘失踪。 那些人言之凿凿的说看那影子以及白衣人的动作体态跟溺水而亡的月妃简直一模一样,一定是月妃回来报仇了。 闲言碎语越来越多,搅得宫里不得安宁,最后父王只好找国师想办法,法满当时出主意说,冤魂怒气阴气极盛,如果镇压必须用至阴的皇室血脉,也就是说:如果能有一位公主住进这静月宫中,必然就能镇压住月妃的魂魄。 大家都知道皇族最后一个公主樱箬也于一年前去世了,心知这法满的法子定是行不通了,可是,法满又说: “如果能招来公主的魂魄,并且定力足够强大的话,同样也能镇压住月妃的魂魄!” 于是法满和其它几位国师日夜做法,一连做了七天七夜,皇宫里连日来阴云密布,飞沙走石,人人自危。 做法到第七天夜里,法满和几位国师突然偃旗息鼓,招魂一事就此作罢。 皇上在第二天对外宣布,鬼魂一说纯属子虚乌有,又拉了一个宫女出来,说她曾经是月妃的贴身丫鬟,对月妃的死心有不甘,于是便扮做月妃的样子出来装神弄鬼,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斩了那个宫女。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珍认识法满身边的一个婢女,那个婢女偷听到法满和几位国师的谈话,原来法满他们一共七个国师围坐成一个圆环,日夜做法,做法到第七天夜里的时候,在圆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阴森森的盯着国师们,也不说话,法满已过花甲,宫中的事情经历了不少,他认得那女子正是九公主星箬。 法满当时以为那个是九公主的魂魄,正高兴终于招来了一个公主的魂魄可以对抗月妃了,可是突然看到公主身后有一道长长的影子,魂魄都是没有影子的,面前的星箬显然不是魂魄。 法满试探着想跟她交谈,可是星箬就在这时站起身,朝法满走过来,经过法满身边时,突然俯下身朝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法满痛得一边躲闪一边本能的挥动手中的法器抵挡,锐利的半月型钢刃正巧卡在星箬的脖子上,可是她好像毫无感觉,眼见得钢刃已经将她半个脖子都砍了下来,脑袋已经不受控制的歪倒一边,可是伤口裸露处但见白色的肌肉,并无一滴鲜血,而她转了转脖子后,那巨大的伤口一眨眼的功夫就合上了,一点儿也看不出痕迹来。 这似魂非魂似鬼非鬼的怪物顿时让国师们目瞪口呆,而她就在此时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等国师们回过神来追出去时,已经失去了她的影踪。 法满将此事启奏皇上,皇上考虑再三,最后在无技可施之时只好想着先安抚人心再说,于是找了一个宫女做替死鬼。 岂料此事之后不过三天,这个怪物竟然公然在早朝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上大殿来认亲,这下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编了个理由,说什么被蒙面人每日喂了长生不老药,这样也好,顺水推舟暂且互弄一时。 而将星箬安置在静月宫也是法满的主意,如果我是真正的星箬公主自然能镇压住月妃的魂魄,如果我不是皇室公主,倒也正可以利用我和月妃的魂魄相抗衡,而无论谁生谁死对皇宫来说都是好事。 而我住进静月宫也就是现在的空灵阁后,果然再无人见过月妃的影子出来闹事,由此可见我是真正的皇室公主,可是我那诡异的不怕切割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国师们也没有定论。 小珍说完,脸色苍白的望着我。 而我只觉得心口冰凉,四肢僵硬,我想起父王那日见我归来时泪流满面的样子,是那样的情真意切,又怎能想到原来他是将我当作怪物,而将我安置在空灵阁里原来也只是为了对付月妃的魂魄,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我的身体有冰咒的保护自然是刀枪不入,只是我之前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又为何会攻击法满?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我摇了摇头,叮嘱小珍此事不可外传,她诚惶诚恐的朝我叩了个头就一溜烟的跑了。 我突然想起头上的小怪物来,如果我晚上去过皇宫,它一定会知道的,可是它很肯定的说我晚上都是睡得很香甜,哪儿也没去过。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公主在这里,让奴婢好找!” 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可恶的廉嬷嬷。 ------------ 苏表姐与少年铁蔺 廉嬷嬷探头探脑的看了看我的身后,试探着问: “公主,那个丫头是湘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吧?” 她总是有本领激起我对她的反感,我厌烦的看了她一眼: “找我什么事儿?” 她心有不甘的缩回头来: “启禀公主,皇后急着见公主,正在空灵阁等着呢,公主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心里一凛,如果皇后知道我一大早不给她请安却跑到死对头湘妃娘娘这里,一定会大起疑心,还是赶紧找个借口应付一下才好。 我边想边随着廉嬷嬷回到空灵阁,打开门一看,皇后正慢悠悠的品着茶,而她脚下则跪了一屋子的宫女侍卫。 我忙叩头行礼,皇后看也不看我,慢悠悠地说: “身为奴才,不好好的伺侯自己的主子,竟然连主子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星箬你说,这样的奴才留着还有什么用?” 满屋子的奴才顿时哀告连连,我忙求情道: “母后息怒,实在是不关他们的事,是孩儿打发他们出去办事的。” 皇后没说话,自顾低头喝茶,屋子里死一般静,我心里又恨又难过,恨的是皇后心胸如此狭窄,竟至拿奴才出气,难过的是这些下人们,真是可怜他们为我遭了殃。 俄顷,皇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今天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就放你们一马,都下去吧!” 我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跟奴才们一起叩头谢恩后,我一抬头正瞥见皇后跟廉嬷嬷使了个眼色,廉嬷嬷便也紧跟着出去了。 我心里着急,又不能跟出去瞧瞧,忙把右手伸到背后,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走路的姿势,只觉发丝一动,我知小怪物已经机警的跟了出去,便放下心来。 皇后便在此时叫我过去,坐在她身旁,拉着我的手说: “你苏表姐听说你回来了,日夜兼程,赶了十几天的路,今天一大早才到,想见见你,可是你偏偏这个时候跑了出去,她还在鸾凤宫侯着呢!” 我本来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解释去兰心苑的目的,可是皇后根本就没问,如此一来我倒是松了口气,可是什么苏表姐,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皇后见我一脸迷茫,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忘了,我看你这小脑袋瓜里除了父王和母后,谁也记不得了,你苏表姐是我的侄女,她小时候常到宫里头陪你玩儿,你们两个最是要好,亏她还惦记着你,你却把人家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只好愧疚的笑了笑,随口问道: “苏表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皇后说: “这丫头生来任性,和府上一个侍卫私下定情,为此跟家里闹翻了天,寻死觅活的,眼见得她离开那个侍卫生不如死,她父亲也就只好随她去了,给那个侍卫封了个小官,掌管一个郡县,原本是个闲职,也不需要什么本领,而那侍卫也是个碌碌无为之辈,甘于平庸,两个人过得倒也不错,后来还生了个儿子,算起来今年也该十六岁了,跟你死……” 皇后说到这里,自觉失言,一把捂住了嘴,看了我一眼,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 “走吧,先见见她,你们见面再聊!” 我随皇后走出空灵阁的时候,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一个人也没有,廉嬷嬷和那些侍卫以及宫女们都消失了,我摸了摸脑后,小怪物也没回来,我心想,既然皇后已经答应放了这些奴才,谅她廉嬷嬷也不敢私下做什么手脚。 这样一想我便放心的跟着皇后朝鸾凤宫走去,刚到鸾凤宫的门口,远远的便望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淡雅的素兰衣裙,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见到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可是一忽又收敛神态,微笑着朝我们行礼,然后亲切的拉着我的手说: “星箬,想不到你还是这么漂亮!” 我知这必是皇后口中的苏表姐了,见她举手投足间亲切而不做作,心里也很喜欢她,正要答话,突然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少年,之前我一直没注意,以为不过是她的一个随从罢了,可是此刻他抬起头来,我看清他的脸,大吃一惊,他竟然是我在洛王府中见到的养蛇少年铁蔺,而他比我还惊讶,竟然大跳起来,张大嘴巴就要喊,我忙一把捂住他的嘴,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跟见鬼了一样,我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说。 我这荒唐的举止惹恼了皇后,她的脸色很难看,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苏表姐显然也看出其中必有蹊跷,可是她机警的插嘴道: “蔺儿,还不快见过九公主,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必是看公主美貌万分惊讶才如此失礼!” 我松开了手,铁蔺一边行礼一边狐疑的盯着我,我瞪了他一眼,随苏表姐走入鸾凤宫,铁蔺在身后跟着,我听见他急躁的脚步声也知他心里必是焦燥不安,急于知道详情,我心道:真是个急性子的人,一边想着过会儿怎么跟他解释我住在洛王府的事。 在鸾凤宫坐下后,我又把蒙面人喂我长生不老药的故事说了一遍,苏表姐一直谦和的笑着,而她身后的铁蔺却是急得抓耳挠腮,我看他急躁得抓心挠肝的样子,唯恐他过会儿忍不住全说出来,便找了个理由对苏表姐说: “我看蔺儿闷着怪难受的,不如让他出去转转。” 铁蔺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 苏表姐见铁蔺出去了,这才答道: “蔺儿初次来皇宫,可别迷了路……” 我忙懊恼的自责道: “哎呀,我真是大意,怎地竟忘了这茬儿,我这就出去看看!” 说完,转身对皇后说: “孩儿出去了。” 不等皇后回答,就急急忙忙跑出去。 刚出门就见到了铁蔺,他正在门口绕圈,我有些哭笑不得。 他见到我,立刻大叫起来: “小箬,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示意他噤声,然后带着他往断月桥走去,那一带向来就很少有人经过,近来因为月妃闹鬼一事,宫里的人更是绕着走,一整天都看不见一个人。 ------------ 巨大的地下刑室 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着怎样能骗过铁蔺,可是,到了断月桥之后,我看着他简单热切的眼神,突然觉得在这样坦荡荡的一个少年面前,任何谎言都是罪恶,于是,我看着他,郑重地说: “你不要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就足够了,竹林的事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铁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以为我是傻子呀?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就把你当朋友啊?还要我保守秘密?我为什么要为你保守秘密?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你看我像坏人吗?” 他板着脸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认真地说: “看不出来,不过坏人一般都貌似纯良忠厚,你很有这个潜质!” 我哭笑不得: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替我保守秘密?” 他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扑闪了几下: “把你的秘密告诉我,首先,你是谁?” 我也学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真诚无辜的表情: “我是九公主星箬啊!” 他有些气极败坏了: “你要再这样我可生气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爽快呀,江湖儿女有什么不能说的,看你婆婆妈妈的,跟你说话真是能急死人!” 我看着他一副又急又恼的样子,明明简单得不得了的一个少年偏偏想摆出一副江湖大侠的派头,开口闭口不离江湖,心里觉得他很可笑。 他看我笑而不答,更加暴怒了,孩子似的大跳起来: “我真的生气了,我这就向皇后娘娘告密去!” 他说完,作势要走。 我笃定他不会这么做,气定神闲地望着他: “去吧,你如果把竹林的事儿告诉母后,我们永远作不成朋友了!” 又轻哼了一声: “小孩子最爱告状了!” 他涨红了脸: “谁是小孩子呀?你才是小孩子呢!” 我刚想答话,突然觉得裙摆一抖,我低下头,看见小怪物正趴在我的小腿上一边扯着我的裙摆,一边朝我使眼色,我急着想知道小怪物刚才探听到的消息,于是拉着兀自鼓着嘴巴生气的铁蔺说: “走吧,回鸾凤宫,出来太久了你母亲会担心的!” 他瞪着我不肯动,我也不管他,兀自在前面迈开大步,他没有办法,也只好跟了上来,无奈的说: “我答应替你保守秘密,那你也要说话算话,当我是朋友,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告诉我你的秘密。” 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加快了步子。 刚到鸾凤宫,皇后就埋怨道: “这孩子,刚说了没几句话又跑出去了,你苏表姐急着要走了!” 我一惊: “为何不多留几天?” 苏表姐笑答: “我这次留在京城不走了,以后可以常常进宫看望公主了,公主若有时间也可来寒舍看看。” 送走了苏表姐,我这才想起问皇后: “苏表姐以前住在哪里?” 又想起了铁蔺的话: “刚刚铁蔺说他父亲是个大将军,可是母后不是说苏表姐嫁了个碌碌无为之人吗?” 皇后叹了口气: “一年前边疆有几股叛军作乱,边疆连连告急,那原本是个懦夫的铁烈竟自告奋勇请缨上阵,大家都觉得他这是有去无回了,你苏表姐也陪他一起去了边疆,打定主意要陪他一起死,就把铁蔺托付给我照顾,我当时想到这孩子马上就要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心里好不伤悲,赐了一处府邸给他,又派了一大堆的奴才伺侯他,正琢磨着再给他物色个女人,谁知铁烈竟然连战连捷,不到一年就把几股叛军都收服了,他平叛有功,皇上封他做了将军,镇守边疆,你说这事怪也不怪!” 我心想必是那铁烈平日里时常受到众人奚落,窝了一辈子的火一下子得到发泄,威力惊人。 从鸾凤宫出来后,我急急的回到空灵阁,发现我的那些宫女和侍卫都回来了,见到我都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样子,想必是早晨给皇后吓得不轻,到现在还胆战心惊。 我关了卧房的门,放小怪物下来。 小怪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它轻声叫着: “小公主,那老妖婆好可怕呀!” 原来小怪物早晨跟在廉嬷嬷身后出了空灵阁,只见廉嬷嬷沉着脸朝一众奴才低喝一声: “都给我过来!” 那些奴才便一脸惊恐的跟在廉嬷嬷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廉嬷嬷带领这些奴才七拐八饶的走着,最后钻进了一个又黑又潮的山洞一样的地方,小怪物走得头晕脑胀,也记不得路了,廉嬷嬷带领奴才们穿过山洞后,打开了一个地窖一样的屋子,屋子很大,里面点了几个火把,屋子里有四五个穿着侍卫服的壮汉,见到廉嬷嬷都跪下行礼。 小怪物看清了屋内的摆设,顿时觉得浑身飕飕直冒冷气,原来屋子里摆满了刑具:木枷,夹棍,老虎凳,木驴,竹板……各种刑具应有尽有,这里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刑室,而一些浅色的刑具上面还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凝固的黑褐色血块,刑室中间还有一口大油锅,幸好是熄了火的,可是油锅旁边的一个炭炉里的炭火却燃烧得正旺盛,炭炉里放着几把烙铁。 这一段话小怪物说得语无伦次,是我再三询问才确定下来的,而那些奴才进了刑室尽管吓得瑟瑟发抖,却并不说话,只听廉嬷嬷阴森森的说: “你们几个倒是挺懂规矩的,知道开口就会少了舌头,很好,看你们这么温顺,就赏你们个最舒服的吧!” 小怪物正好奇最舒服的是什么,就见其中两个壮汉走上前来,按住一个奴才麻利的扒掉他的裤子,然后又上来一个壮汉,拿起烧红的烙铁朝着奴才雪白的屁股狠狠地按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皮肤烧焦的糊臭味,小怪物吓得毛骨悚然,赶紧躲进身边的一个大坛子里,那坛子又圆又大,里边一股怪怪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听到这里插嘴问道: “那坛子是不是口小腹大,能容下一个人蜷着身子坐进去?” 小怪物点头: “对!” 我心里一沉,我曾经听国子监的师傅介绍过历代的刑罚,其中最残酷的一种就是――“请君入瓮”,早已失传,没想到竟然会在皇室后宫出现! ------------ “梳洗” 想不到平日里看似一团和气的后宫竟然存在这样一个规模庞大,刑具齐全的地下刑室,显而易见,廉嬷嬷再怎样得宠也没胆量没能力私设刑室,其幕后操控者必是皇后。 我眼前浮现皇后略略发福的脸上慈祥的笑容,忍不住后背直冒冷气,手脚冰凉。 她明着宽厚仁慈饶了他们,背地里却对这些无辜的宫女侍卫们下此酷刑,更可怕的是这些奴才们竟然乖乖的遵命,皇后成了后宫的霸主,一手遮天。 我正愤怒惊骇不已之际,只听小怪物又说,廉嬷嬷从刑室出来后,打发了这些奴才,就急匆匆的走了,小怪物跟了一段路程,发现廉嬷嬷竟然是往兰心苑的方向走。 小怪物一路跟着,只见廉嬷嬷到了兰心苑外,随手摘下别在胸前的黄帕子,挂着大门上,不一会儿,小珍便急急忙忙的跑出来。 二人见面后并不说话,廉嬷嬷转身就走,小珍远远的跟着,到了个僻静处,小珍慌乱的跪下去,廉嬷嬷板着脸问: “早晨九公主是不是来过?” 廉嬷嬷只此轻轻的一问,小珍便如同中了魔一般一股脑的将星箬公主一大早就来给湘妃请安,神态间对湘妃颇为体贴照顾,且情绪很激动,等等一切细节和盘托出,只是省略了星箬公主对她的盘问。 廉嬷嬷听后,扶小珍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 “干得不错,放心吧,皇后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小珍急急忙忙跪下,口里一连声的说: “都是廉嬷嬷教导有方,多谢廉嬷嬷提拔!” 我听到这里,头皮一阵发麻,原来小珍竟然也是皇后的人?她是何时投靠了皇后的?不好,母后身边只有小珍一个丫头,皇后如果想对母后下手真是如探囊取物般方便快捷,得赶紧想个法子保护母后,可是这后宫之内又有何人可以依托? 我急得团团转,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我一把抓起小怪物放在头上,一边问了一句: “谁呀?” 外面的人说: “公主,该用午膳了,奴婢给您送进来了!” 我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打了个喷嚏,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掌心多了一根长长的白发,我吓了一大跳:怎地我回宫没几天竟然有了白发? 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尖叫,我一边打量着手里长长的白发,一边问小怪物: “你怪叫什么?” 它埋怨道: “公主,你弄疼我了!” 我奇道: “我拔自己的头发,你疼什么?” “那不是你的头发,公主,那是我身上的,不知从哪儿带来的,夹在我的鳞片里,你刚才一拔,险些掀掉了我一层皮呢!” 我忙不迭的松开手,心里有些厌恶,不知是何人的头发被小怪物一路拖来,真是够脏的,那根白发飘飘悠悠的落下去,我低头找了找,也没找到,想是落到哪个角落里,一会儿还是让宫女进来收拾收拾的好。 我打开卧室的门,看见几个宫女正垂手立在门旁等着我吃饭,我随口说了一句: “都坐下吧!” 她们齐齐回道: “谢公主,奴婢不敢!” 我这才想起她们刚刚受的责罚,心里的怜悯突然转为恼恨,看她们对廉嬷嬷惟命是从的样子,十有八九也是被皇后收买了,他日还得想个法子把这些奸细都换掉的好。 这天傍晚下起了第一场秋雨,阴冷潮湿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伤感而疲惫,我早早的上床睡了。 梦?不,太真切了! 冷,为什么会这么冷?我下意识的想抱紧双臂,可是身子僵硬无力,根本不听使唤,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我用尽全身力气眨了几下眼睛,黑暗慢慢退去,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张肥肉横生的脸,正阴侧侧的盯着我,见我睁开眼睛,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老天保佑,你终于醒了!” 我的意识渐渐恢复,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认得,是丽妃随嫁的宫女,廉丫头,这丫头容貌丑陋,性子也不讨人喜欢,不过我平日里倒是跟她也没有什么纠葛,何以她看我的目光如此凶狠? 我避开她的视线,转过头,突然瞥见我白花花的身子,我吓了一跳,吃力的低下头,发现我正一丝不挂的躺着,身下是冰冷的铁板,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拼命的挣扎,可是任我怎样扭曲,身子也纹丝不动,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双手和双脚还有腰上都被铁环牢牢的锁在身下的冰冷铁板上,我惊恐的望着廉丫头,想问她要做什么,可是我刚张开嘴,就感觉嘴里一阵浓重的腥臭味,我吞了一口唾沫,只觉嗓子一阵闷痛,嘴里空落落的冒着寒气,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了:我的舌头已经被人连根拔去,拔得干干净净! 我瞪大眼睛望着廉丫头,廉丫头却转身退下,我看清她身后的椅子上正端坐着一个人,圆圆的脸蛋,矮矮的鼻子,很可爱的一张脸,正是丽妃,此刻她正用那一贯笑眯眯的表情看着我,轻声说: “月妃妹妹,别来无恙啊!” 我心下骇然,我和丽妃虽然素来没有瓜葛,可是我自入宫来深得皇上宠爱,想必她嫉恨在心,今日落到她手里,我必是难逃一死,又转而一想:死又何惧,我原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跳湖的,对了,我明明已经跳下了湖,又怎会在这里? 我正想着,突然见丽妃的一张脸凑上来,依然是笑眯眯的,她柔声问: “月妹妹,你是不是想死啊?” 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急得泪水也流下来。 她却猛然沉下脸来,轻哼一声: “没那么容易!” 她说完,朝廉丫头使了个脸色,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出来几个壮汉,提着滚烫的开水,我惊恐的看着他们,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任他们把开水泼在我的四肢上,雾气蒸腾中,一阵刺骨的疼痛,让我几乎晕过去,可是我心里的恐惧却远远大过身体上的疼痛,我知道这是酷刑的一种――梳洗,浇开水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酷刑还在后面呢! 我便在这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猛地醒过来,只觉四肢依然刺痛不已,有那么一会儿我还沉浸在梦中,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敢低头看看我的身体,我看见自己安然地躺在木床上,马上松了一口气。 风不知何时吹开了窗子,白纱掀动中,阴冷潮湿的风从我裸露的四肢上刮过,阴森森的凉,想必是因此才做了这个怪梦! 可是,梦里的感觉又那么真实,月妹妹?莫非是月妃?我竟然在梦里化身成了月妃? ------------ 夜梦惊魂 月妃不是跳湖溺水而亡了吗?怎么又到了丽妃的手里,还受了这拔舌梳洗的酷刑?而梦里的场景跟小怪物所描述的地下刑室颇为相像,如此推算,当皇后还是丽妃时,刚一入宫便私设刑堂,这三十几年来,后宫之中不知有多少可怜女子都在这阴暗潮湿的刑室中遭受过酷刑的折磨。 我辗转反侧,暗下决心,一定尽快找出刑室的所在,将其废掉。 有了主意后,心里便松了口气,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好烫啊!已经浇了几遍开水了?哦,三遍了。 我觉得四肢皮肉分离般松软,廉丫头过来捏了捏我的皮肤,然后朝壮汉点了点头,那壮汉便拿着钢针密布的铁刷子走过来,我立刻骇得想当即死去,脑袋使劲的朝身下的铁板磕下去,可是刚磕了一下廉丫头就跑过来,牢牢的抱住我的头,我只觉得大腿上一阵锥心的疼,这一下就让我晕了过去。 我是被冷水泼醒的,我的昏迷可能只是一瞬间,因为我看见我的身上还冒着热气,我感觉到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我看见那壮汉,拿着铁刷子愣愣的看着我,似乎心有不忍,廉丫头一把从壮汉手里夺过铁刷子,狠狠地朝我大腿刷了一下,我清晰的感觉到钢针刺入骨肉又刮走一层厚厚皮肉的锐利感觉,汗水从我每个毛孔颤抖着挤出来,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后来身体已经麻木了,我想,就这样也好,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死了。 一直坐在椅子里观赏的丽妃突然开口道: “好了好了,小心别把她刮死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我意志一松,又晕了过去。 这次醒来却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全身都是细细密密的痛,尤其是四肢,我但愿它们都被砍掉也比现在好过,我不敢看我的身体,我知它们必是惨不忍睹。 可是,即使我闭着眼睛,她们也必是知道我已经醒了,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体一直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果然,一边耳朵被人提起来,廉丫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醒了?咱们接着玩儿吧!”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廉丫头手里明晃晃的一把小刀,我大惊,她狞笑着把刀伸向我的耳朵,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张大嘴巴喷出了一口恶臭的血,她并不一刀就割了我的耳朵,而是一寸一寸,慢慢的划下去…… 耳朵之后,先是鼻子,然后是四肢,她们每切割掉我的一个器官便立刻用香灰覆盖包扎好,我知道她们是不想我死,要慢慢折磨我。 我不知被折磨了多久,只觉一生的时间也没有这么长久,终于,她们也累了,丽妃满意的叹了口气: “月妹妹,累了吧?好好休息,姐姐给你找个好归宿,放心,姐姐不忍心杀你的!你且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样子你可满意?” 我只是闭紧眼睛,一会儿,有人过来抱起我圆滚滚的身体,我的血已经凝固在铁板上,那人抱起我时,我还清晰地听见“嘶啦”一声,不过我已经对这点儿痛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 只听丽妃又问: “血止住了吗?” 我一只断臂处的布被掀掉,有人捏了捏我的伤口,然后廉丫头的声音响起来: “回主子,止住了!” 丽妃没有说话,一会儿我断肢处的布突然都被拿掉,我忍不住睁开眼睛要看看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只见一个壮汉正抱了一个巨大的坛子进来,我不明白她们想干什么,可是我看丽妃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我便知道这一定又是个折磨我的新法子。 果然,一会儿,抱着我的壮汉便把我圆滚滚的身子生硬的塞进坛子里,那坛子口小肚大,我被塞进去后,脖子刚好卡在坛口,露出一颗脑袋来。 丽妃使了个眼色,廉丫头便从坛子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缓缓的倒在我头顶上,水流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最先碰到耳朵,我所剩无几的身子顿时一阵抽搐,如有万千钢针同时扎进来一般,原来这桶里的竟是浓盐水。 盐水缓缓流过我的伤口,鼻子,耳朵,断肢,最后包围了我全身,我整个身子都浸在盐水中,整个坛子都随着我身体的颤抖而不停的晃动着。 丽妃得意的大笑起来,我在丽妃刺耳的笑声里,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突然,我听见廉丫头惊叫起来: “主子快看,那月妃的头发全变白了!” 她说完,主子俩一起大笑起来。 我竭力睁开眼睛,看见垂落在颈间的头发,雪一样的白…… 我猛然惊醒,我竟然接着上个梦继续受刑,太可怕了,今晚还是不要睡了,我转身就想下床,突然,我看见床边一片白蒙蒙的东西,我仔细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颗人头,雪白的头发,此刻正抬起脸盯着我,满脸的血,我又惊又骇,身子本能地朝后仰过去。那颗头见我害怕,竟然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从它黑洞洞的嘴巴里喷出来,我吓得一个骨碌滚进床里,嘴里惊叫: “月妃?” 它不答,却将一下颚抵住床沿,一用力,身子竟然拱上床来,但见它四肢俱无,圆滚滚的身子如大皮球一般朝我滚过来,我吓得张大嘴巴,却叫不出声来,身子也僵硬得动弹不得,我闭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它也没扑过来,周遭也没了声息,一片寂静,我兀自闭紧眼睛,害怕一睁眼就看见那颗血淋淋的头颅。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低婉沉稳: “樱箬,你没事吧?” 我蓦地摒住了呼吸,本能地叫道: “师傅?” 睁开眼睛,果然是洛臣,正站在床边,满脸关切的望着我。 刚才那等惊心动魄我也没哭,可是此刻眼泪却如决提江水般簌簌而下。 我哽咽着叫了一声: “师傅,樱箬刚才就快吓死了!” 他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又用衣袖轻轻拂去我满脸的泪水,叹了口气说: “樱箬,跟我走吧!” ------------ 吸魂蛊 仿若时空轮换一般,我又见到了洛臣,那些惊恐与担忧都如隔世的梦一般不再真切,我再不是孤军奋战的一个人。 跟他走?竹林小院,亦或天涯海角,有他在身边,无论哪里都是安宁清静的极乐世界。 如果人这一辈子都可以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那有多好,那样我就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父王,母后,察特尔王朝的兴衰…… 我的沉思被洛臣打断,他轻声说: “樱箬,这里比我预料的还要复杂危险,依靠你我二人之力断然无法查清这种种疑团,不如趁早放手的好!” 他见我沉吟不语,又道: “我知你放心不下皇上,事已至此,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了,你可知八公主灵箬现在被他如何处置了?” 我抬起头: “八公主灵箬?你是指大酒缸里的那个怪婴?” 洛臣点了点头,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沉声道: “你还记得塔科尔拉氏的千年古墓吧?” 我点头: “当然,我怎么能忘,师公和塔科尔拉氏的老国王还都在那里!” 洛臣又道: “如果你现在去古墓,一定能发现那个怪婴的尸体!” 我大吃一惊: “师傅你说什么,八公主还活着,怎么就成了尸体?” 洛臣依然背对着我,他的声音被冷风吹进来听起来有一丝阴森森的: “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我赶在他们动手之前终于找到了怪婴的藏身之地,可惜它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为免打草惊蛇,我藏在暗处,亲眼见到他们把尸体秘密运送到塔科尔拉氏的墓穴中!” 我不解: “父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臣转过身,眉头微皱: “樱箬,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曾经对九公主星箬招魂,却千呼万唤也招不来她的魂魄?” 我点头。 洛臣又道: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按理说身体能保存得这么完好,灵魂必然存在才是,除非星箬的身体在灵魂刚消失的那一刹那便被你的灵魂附体而上,可是这种巧合的几率微乎其微,可是当时我虽然觉得奇怪却并未深想,直到宫里前几日传出已经死了三十几年的八公主灵箬又在酒缸里出现,我才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 “师傅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洛臣点头道: “西域有一种蛊,叫做吸魂蛊,这种蛊的力量非常强大,它不同于一般的通过食用而使他人中毒的蛊,这种蛊可以操控他人神智,最可怕的是一只蛊虫可以同时控制几千个人的神智,中了这种蛊的人,你叫他生他便生,叫他死他便死,叫他去杀人,他也乖乖照做,并且中蛊者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虽然他们的灵魂已经被他人操控,可是他们不同于那些因失去魂魄而痴痴傻傻的人,他们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我听得汗毛倒竖,不由得惊呼道: “这种蛊力量如此强大,如果给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那不是很可怕?” 转而又想:师傅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洛臣似看穿我心思般,紧接着说道: “吸魂蛊顾名思义,必须以鲜活的魂魄喂养它,这种魂魄不必是中蛊者本人的魂魄,他人的魂魄也可以,尤其是童女的魂魄,而初潮前的童女魂魄,却是吸魂蛊最为珍贵也是最佳的养料!” 我听得毛骨悚然: “师傅,你的意思是,皇宫里失踪的那些公主们都已经成了吸魂蛊的养料?可是,八公主不是还活着吗?如果她的灵魂已经死了,肉体怎么可能过了三十几年还不腐烂?” 洛臣道: “樱箬,你有所不知,魂魄进了吸魂蛊的肚子里依然活着,不过吸魂蛊每被利用一次体内的魂魄就被消耗一些,用的越频繁,魂魄消耗的也越快,魂魄就好比是吸魂蛊的精气,魂魄耗尽了,吸魂蛊的精气也散了,就不能再发挥作用了,除非再用新的魂魄喂养它;而被吸魂蛊吸走了魂魄的身体,则会一直保持着被吸走魂魄那一刻的状态,只是看起来痴痴傻傻,直到魂魄被吸魂蛊彻底耗尽,身体也便灰飞烟灭。” 我大惊: “如此说来,樱箬和八公主的魂魄还没被耗尽,依然在某一只吸魂蛊的身体里?可是为什么我用招魂术却招不来星箬的魂魄?” 洛臣叹了口气: “魂魄进了吸魂蛊的体内就完全失去了自由,成了吸魂蛊的傀儡,确切的说,是下蛊者的傀儡,因为吸魂蛊也完全受下蛊者摆布。” 我随口接道: “谁如此大胆,竟敢用皇宫公主的魂魄喂养吸魂蛊?” 洛臣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突然心里一阵抽搐: “师傅,你……你是怀疑父王?” 洛臣点头: “皇宫里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能力对三十几个公主做手脚?且滴水不漏?” 我拼命的摇头: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父王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他绝对不会的!” 洛臣走过来轻轻扶住我的肩膀: “樱箬,我也只是怀疑,可是,如果不是他做的,死去了三十几年的女儿突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大酒缸里,这等诡异的事他不感到奇怪吗?可他不但不追究,反而对外隐瞒,又暗中杀死了八公主,还把她的尸体放到塔科尔拉氏的古墓中,他知你们察特尔人一向对古墓颇有忌讳,便想用塔科尔拉氏冤魂作祟当借口!如果他不是这罪魁祸首,他也必定知情,所以,樱箬,你还要继续追究下去吗?” 我看着洛臣,心里又慌又怕,在这慌乱的当口,我有了一丝动摇,我抿紧嘴唇,左右为难,就在这当,突然,我看见他的肩膀上缓缓探出一颗头来,雪白的头发,鲜血淋漓的脸,正面对着我,咧开大嘴,诡异的一笑。 我惨叫一声,推开洛臣,朝床里靠过去。 洛臣注意到我的目光,转身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他又走过来。 我大叫: “不要过来,你身上有……有鬼!” 洛臣愣了一下,突然俯下身,从床上拣起一个东西,凑到眼前,仔细的看着,那个小东西在他手里闪闪发亮,我这才想起,那正是白天小怪物带回来的白头发,不知怎么竟然落在了床上。 我看着头发,突然恍然,梦中在坛子里受刑的月妃一头白发,而小怪物也进过刑室的坛子里,莫非这白发是月妃的? ------------ 独目麒麟 洛臣看着白发,自语道: “奇怪,这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我忍不住插嘴道: “师傅,你手里拿的好像是月妃的头发!” 洛臣“哦”了一声,抬起头: “月妃?可是那个溺水而亡的月妃?” 我点点头,接着把我进宫连日来所遭遇的怪事以及当晚的恶梦都对他细细的讲述了一遍,而关于小怪物的所见所闻我也都说成是自己亲身的经历。 洛臣听完颔首道: “难怪你的六道轮回生死轮对她毫无作用,原来她有这个东西可以依托。” 我望着洛臣手里的白发,诧异道: “师傅,你是说,月妃的魂魄就寄托在这一根小小的白发上?” 洛臣看了我一眼,轻声道: “樱箬,你切莫小看了这根白发,人死后魂魄由头顶经由发丝散出,所以头发乃是魂魄脱离肉身的最后一条路径,而一些留恋尘世,有未完成心愿的灵魂,在肉身死后,往往会心有不甘的牢牢抱住肉身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放,也就是头发,所以这样的头发往往是有灵性的;你仔细看这根头发,它与普通的白发不同,它的白色中发出幽蓝色的暗光,一般有莫大冤情的人死后才会发出这样的光。” 我惊恐地道: “难道我梦里所见都是真的?月妃并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皇后活活折磨死的?对,一定是了,月妃遭受了莫大的冤情,她的魂魄附在这根白发上不肯离开,她要找皇后报仇,可是……” 洛臣接道: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直到这次遇见独目麒麟,真是绝佳的机会,便附在麒麟身上来到你的空灵阁,又恰恰是她生前的寝宫,里面有太多她的气息,这更增加了她的法力,才可以托梦给你,而她托梦给你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告诉你什么,而是为了吓你,让你亲身经历一场她所遭受的折磨,因为她是把你当成了皇后的女儿!” 我越听越是费解: “师傅,你刚才说什么独目麒麟?” 他猛地瞪大眼睛,然后摇头苦笑道: “大意了,一时失言,樱箬,你头上的那条小黑龙就是独目麒麟呀!”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师傅,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把小怪物带出了古墓却没有揭穿我?” 洛臣笑道: “它不是小怪物,它是神兽,当年曾是天帝的坐骑,后来因贪玩误事,被天帝抹去记忆,砍掉四肢,贬下凡尘,成了一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怪物,它没有记忆,没有魂魄,被封在泥土中后,只知进食周遭的一切物体维持生命,后来被我的师公,也就是你的祖师爷发现,将塔科尔拉氏王子的魂魄注入它的体内,它便成了现在的样子,有了思想,可是之前的习性还未完全退化,依然贪玩好动,我那日发现竹林里的大片竹叶都凭空消失,便知定是它所为。” 我听完唏嘘不已,突然掩口道: “师傅,你怎敢当着它的面说这些,它……” 洛臣笑着说: “它当然不在了,定是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不然也不至让你受到这冤魂的惊扰,我也不会在今晚的占星中卜出你的凶险而前来探望,我们也便不会见面了。” 我轻声问: “师傅,你每晚都会为我占卜吗?” 他不答,拿起手中的白发,自语道: “如果烧掉它,冤魂便无所寄托,只能被你导入轮回圈了!” 话音刚落,只见白发上发出闪闪烁烁的幽蓝光圈,然后,一忽又黯淡下来,只觉眼前一花,窗前地上便多了一个身影,雪白的头发,我吓得紧紧抓住洛臣的袖子,闭着眼睛,身子抖个不停。 洛臣轻轻拍拍我的手背,轻声安慰道: “不怕不怕,你看,是个完整的人。” 我在他的声音里安宁下来,慢慢睁开眼睛,那顶着一头白发的脑袋正抬起来,我看见一张苍白却绝美的脸庞,高耸的鼻梁,小巧的嘴唇,腮边若隐若现的两个酒窝,这女子美得连我都看得呆了,一忽竟然忘了呼吸。 这当,她开口说话了,声音绵软轻柔,和母后颇为相似,她跪在地上,望着我和洛臣,轻声说: “刚刚因为误会而唐突了小公主,还望小公主见谅,我身负莫大的冤情,还望大师成全,不要毁了我最后一线希望。” 洛臣沉声道: “因果循环,善恶自有天定,你满腔仇恨无处发泄,寄居在后宫之中,势必要搅得后宫不得安宁,刚刚你还险些害了无辜者,此种情形下又如何再留你!” 女子泪流满面,跪爬着凑上前来,望着我,哽咽道: “小公主,刚才您梦中所见便是我的亲身经历,试问如果您被人这样折磨您又会怎么做?您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活得逍遥自在,自己却含冤而死吗?” 我想起刚才梦里那真切而残忍的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紧洛臣的胳膊,身上兀自还发着抖。 月妃见状,又上前几步,盯着我的眼睛,泪水汪汪的说: “小公主,您有所不知,这等酷刑折磨我犹且不提,可是那丽妃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我能落到近日的境地,全是拜她所赐,我一直很奇怪何以我会和画师共处一室,又何以正巧被皇上撞见,这些事情我一直到死都不知情,而我死后,冤魂附在白发上,就在前几天,终于给我听见丽妃和廉丫头密谋要害一个叫湘妃的女子……” 我闻此大吃一惊,一把抓住月妃,可是一抓抓了个空,我这才想起她只是魂魄,没有实体,我急切的问: “你说什么?皇后她……要加害母后?” 月妃惊呼: “湘妃是你的母后?她们要用对付我的法子谋害你的母后!” 我急急的问道: “什么法子?” 月妃咬牙切齿的说道: “原来丽妃早已买通了我的下人,那夜在我的茶中下了迷春药,又将我跟那画师关在一个房中,然后她就派人去通报皇上,说我和别人有了……有了奸情,而皇上亲眼所见,不堪羞辱,当场拂袖而去,而丽妃早已暗中安排了人,我一坠湖,她便救我上来,然后用酷刑百般折磨我,直至将我凌辱致死!” 我望着洛臣,突然发现他脸色一沉,只听他说道: “既然你遭受了如此沉重的苦难,沉沦于仇恨中只能让你越来越痛苦,莫如忘掉一切,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就要点燃,月妃突然大叫道: “我知道失踪公主的秘密!” 我和洛臣均一愣! ------------ 画师与失踪的白发 月妃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月妃一忽就没了影子,只见白发亮了一下,我知她的魂魄已经钻入白发中,而洛臣则飞快地扫了一眼房间的布局,然后躲入衣柜和窗子之间的缝隙,那里有拖到地面的白纱遮掩。 我看他们都藏好了,这才扬声问道: “是谁呀?” 外面的人应声道: “九公主,在下适才从断月桥前经过,听到您的呼叫声,因而过来瞧瞧,九公主您没事吧?” 是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于是答道: “我没有事,你且回去吧!” “失礼了,在下告辞。”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忙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贴近门缝望出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的背影,头戴丝巾,我恍然,原来是那个叫星尽的画师。 洛臣走过来,皱眉道: “你这里怎地连个仆人也没有,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无人问津。” 我叹道: “宫里的下人们都被皇后收买了,用着也不放心,每到晚上我就把她们统统打发走,没人在身边我睡得反而安稳。” 说着说着,洛臣突然咦了一声,转身找了一圈,然后看着我说: “她在你那里吗” 我这才想起怎么这么久也不见月妃,我记得刚刚星尽敲门时我是把月妃的白发捏在手里的,可是我摊开手心一看:没了。 必是落在屋子哪个角落了,我弯腰在床下的边边角角找着,洛臣忽然道: “樱箬,刚才敲门的是何人?” 我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转移话题,随口答道: “是一个画师,叫星尽!” 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他把小怪物还给我的情景,忙说给洛臣听。 他听完颔首道: “一定是他了,你被月妃的魂魄吓得惊叫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他那时不来敲门,怎么偏偏赶在我们要收了月妃魂魄的时候才来敲门?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那根白发一定是被他带走了。” 我急了: “月妃知道失踪公主的秘密,好不容易才有了线索,现在她又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洛臣摇头道: “不见得,月妃之前听了我们的谈话,知道我们正在调查失踪公主的事,刚刚为了保命,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而她很有可能并不知情。” 我叹了口气: “可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这就去找星尽要回白发。” 洛臣伸出胳膊拦住我,沉声说: “不可鲁莽,你一个人在宫里一定要小心,这个画师就交给我吧!” 说完,看着我,轻声说: “我这就回去了,你一定要当心,切记万事小心,不可鲁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从窗子跳出去,清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断月桥头,心里一片怅然。 我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冷风裹着潮湿的空气从我单薄的衣裤钻入,我忍不住冷得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胳膊上轻轻一动,我低下头,便看见了那个鬼头鬼脑的小家伙,正蹑手蹑脚的要往上爬,我一甩胳膊,把它啪嗒一声远远地甩出去。 它哎呀了一声,揉了揉屁股,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不理它,跳上床,刚躺下,它又爬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公主,我刚刚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想不想听?” 我知它故弄玄虚,不理它,转过身,背对着它。 它绕床一圈,又爬上来,看着我说: “是关于湘妃娘娘的!” 我呼啦一下坐起来,真该死,刚刚月妃还说过皇后要密谋陷害母后,我怎地竟给忘了。 忙一把抓起小怪物,急切地吼道: “你都听到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要害母后?快说!” 小怪物四爪朝天,张大嘴巴哀嚎: “公主,快点放下我,我头晕,头晕!” 我忙把它放下来,它趴在枕头上,大口喘着气,然后吞了口唾沫,终于安宁下来,突然,四只爪子伸开,忽悠一下,小小的身子腾空而起,它飘在半空中,一边煽动四只爪子,一边朝我做鬼脸: “小公主你看,我会飞了,你快看呀!” 我吓了一跳,怎么一晚不见,这小家伙竟然有了这等本领。 它见我发呆,更加得意起来,绕着屋子飞了两圈,然后停在我的手背上,眨巴着大眼睛等我夸奖。 我轻轻给了它脑门一记爆栗,小声吼道: “快说湘妃娘娘怎么了?谁要谋害她?” 小怪物给我弹得缩回脑袋,它翻了翻白眼,嘟囔着: “没有了,她长得那么美,怎么可能有人害她呢!” 原来小怪物见我睡得那么早,它闲着有些闷,便偷偷溜出去透气,外面的雨淋在它的身上,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它慢慢朝断月桥爬过去,正爬着,突然眼前出现一双脚,它抬起头看见了这双脚的主人正是那天抓住它的画师,它对画师心生好感,正要跟他打个招呼,可他并没发现小怪物,只是在桥上来来回回焦燥的走着,眼睛一直盯着空灵阁。 小怪物见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担心他要对我不利,便一直盯着他,盯了一会儿,见他也没什么新花样,只是不停的来回走着,小怪物看得烦躁起来,正要离开,去别处瞧瞧,寻个乐子,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轻轻柔柔却又很急躁的样子: “画师请留步。” 小怪物转过身一看,吓了一跳,来人竟然是湘妃娘娘的宫女小珍。 小珍步子走得很急,小怪物只顾着惊讶,竟然忘记躲闪,眼看着小珍这一只大脚迎面踩来,它吓得慌忙一个大跳,这一跳正好从栏杆的缝隙跳下去,直直的朝湖里坠去,小怪物急得张牙舞爪,没想到这一挣扎,下坠的身子陡地停下来,它的身子竟然飘了起来,它试探着挥动爪子,身子竟然凌空前进,它这飞翔的本领就是这么来的。 我听到这里心下明了,按洛臣所说,这小怪物是独目麒麟,原本是天帝的坐骑,自然能腾云驾雾,翱翔九天,只是它自己不记得罢了,它身上不知还潜藏着多少技能有待发掘呢! 我听到这里,却是心里一凛,小珍必是受皇后之命,依样画葫芦要诬陷母后与画师星尽之间有奸情。 ------------ 凌天殿密谈 小珍果然约星尽明日傍晚去兰心苑给湘妃娘娘画像,星尽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由此看来,星尽是在小珍走后才来敲我房门的,我看着小怪物: “然后呢?小珍走后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小怪物瞪大眼睛: “公主,我会飞了呀!我当然要出去飞个痛快了,我绕着皇宫飞了整整三圈,哇!好不痛快呀!” 我没心情和它耍贫嘴,想到母后已经身入险境,一颗心七上八下,真恨不能现在就飞到她身边,告诉她赶紧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我以前从未想过,我何不带母后离开皇宫,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也好过在这阴森诡秘的后宫时时担惊受怕。 第二天一大早,我梳洗完毕立刻奔父王的寝宫――凌天殿。 父王正在早朝,我走进凌天殿,看见父王卧榻旁的公主阁一如我一年前离开时的样子,透明墙壁上挂着粉色的纱曼,不由得心里一酸,父王还是疼我的,虽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种种迷案看来都与他有关,可是毕竟一切都是猜测,即便是真的那又怎样,父王还是最疼爱我,我又怎可生出弃他而去的念头! 我在公主阁里坐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我正要出去,突然听见父王压低了声音说道: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然后是法满的声音: “皇上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那几个侍卫也……” 后面的声音没了,我拨开纱曼的一角,正看见法满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心里一凉,他们想必正在讨论处理八公主灵箬尸体的事。 果然,接下来就听法满说道: “皇上,明日即可去塔科尔拉氏陵墓祭天祈福了,只是清妃娘娘那里……” 只听父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亲眼见到尸体就会死心了,明天我会带上她的。” 法满又说: “皇上,昨日晚上九公主的寝宫好像进了人,我派去的人半夜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交谈声,刚想凑近窗子仔细查看,这时那个叫星尽的画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我的人没敢靠前,等画师走了之后,屋子里已经没有动静了。” 父王皱紧了眉头,问道: “那画师半夜三更到空灵阁做什么?” 又转而道: “且先不管他,朕也累了,公主们一个个离奇失踪,现在又闹出这等怪事,而最令朕痛心的就是小公主,朕是亲手将她送到魔窟里去了,这和朕亲手杀了她又有什么分别!” 我看见父王的嘴唇翕动着,头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不由得心里一酸。 只听法满答道: “皇上节哀,小公主原本就是魔,为保我们察特尔氏基业永存,也只好牺牲她了,皇上用自己的女儿拯救天下万民,这是我们的福气,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父王挥了挥手,法满躬身告退。 我从窗缝里继续看着父王,见他低着头很疲惫的样子,心想,适才无意听到这许多秘密,如果给父王发现必定耿耿于怀,我且等他入睡后偷偷溜出去,再叮嘱凌天殿里的下人们不要泄漏出去的好。 刚想到这里,父王突然迈步朝公主阁而来,我吓坏了,扫视一圈,只有床下还可藏身,急急忙忙的缩着身子钻进去。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儿一双大脚出现在眼前,大脚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在床前停下,伴着一声叹息,木床微微抖动了一下,我知必是父王坐在床上,触景生情,怀念起我来! 父王说他亲手把我送进魔窟,法满又说我是魔,可是为什么我好端端的就成了魔呢?真想找父王当面问个清楚。 我正趴在床底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身下的地板异常冰冷,隔着衣服,寒气一阵阵涌上来,我觉得很奇怪,以前我住在公主阁里,每到夏季,母后便用盛满冰块的大瓮将公主阁包围起来,而到了冬季,则在公主阁中间生起炭炉,床侧又搭起壁炉,整个公主阁冬暖夏凉,四季如春,我竟不知这床下如此寒冷,简直如冰窟一般,我忍不住冷得蜷起身子。 正当我就快忍不住之时,突然听到床上响起一个声音: “老国王,嘿嘿,你看我是谁?” 声音清脆悦耳,正是小怪物,我吓了一跳,只见父王的大脚一忽就离开了床前,急急地离开,我从床下探出头去,正看见小怪物如苍蝇般大小,身子悬在半空,不停的朝父王说笑着,将父王引了出去。 我趁此机会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凌天殿里的下人们早被父王打发出去了,我到了门口又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再三告诫他们万万不可说我来过,如果走漏风声,小心小命不保,他们吓得连连点头告饶,我这才放心离开。 离开了凌天殿,我心里很是懊恼,原本是打算在凌天殿跟父王耗上一天,然后傍晚的时候再想法子拉他去兰心苑,搅了皇后的阴谋,可是现在倒好,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都怪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我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走着,如淋了一场大雨般无比颓唐沮丧,走着走着,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奴婢给公主请安。” 我抬起头,见来人正是小珍,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小珍笑道: “这话应该是奴婢问公主才对呀!” 她说完,笑着朝身后指了指,我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我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兰心苑来。 我不由得自嘲的一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我盯着小珍,发现她已经站起身,正微笑的看着我,这小珍以往见到我都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惊恐不已,如今怎地竟跟换了个人一般自信洒脱? 小珍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竟上前一步,拉着我的胳膊说: “公主,请借一步说话。” 我给她拉着朝兰心苑后身走去,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她突然背对着我在脸上摸了一把,然后转过身来,我看着她,吓得连连朝后退去。 ------------ 兰心苑捉奸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窄窄的脸庞,细长的眼睛,翘翘的小鼻子,这原本是一张普通的脸,却因为主人那自信笃定的眼神而使整张脸的线条都竖起来,形成了一种叫做威严的东西,面对这样一张脸,你不由自主的就会肃然起敬。 她看我发呆,笑笑说: “我叫陆英曼,是洛臣派我来的,他让我转告小公主,湘妃娘娘有我保护,您就放心吧!” 我心里一动:没想到外表冷峻的洛臣竟如此细致体贴,不由得拉着她的手,动情地说: “陆姑娘,那就拜托你了,皇后一直想对我母后不利,今晚就要下手了。”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说: “放心吧!我已经从那个叫小珍的丫头嘴里探听到了她们的全部计划,还有,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以后不如叫我英曼吧!” 我看着她鼓励的眼神,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温暖,在这后宫之中,终于有一个可以跟我分忧解难的伙伴了。 虽然我相信洛臣,也相信英曼能保护好母后,可是,这一天的傍晚,我还是坐卧不安,饭也吃不下,将一众奴才都打发了出去,将小怪物也派到兰心苑打探消息去了,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焦燥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这些该死的奴才,又跑到哪儿去了,看来上次教训的还是太轻了。” 声音刁蛮悍顿,正是廉嬷嬷。 我一惊,忙跑到卧房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 一会儿,门也没敲,廉嬷嬷就进来了,我正要发怒,又一眼瞥见皇后紧跟了进来,知道她这是有恃无恐,只得一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边给皇后行礼请安。 廉嬷嬷好像也不在乎我对她的态度,依然弓着身子向皇后进谗言: “主子,您看这些奴才,越来越过份了,咱都过来这半天了,竟连一个影子都没瞧见,还撇下九公主一个人在屋子里……” 我实在是受不了她那股子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截断她的话,朝皇后道: “母后,孩儿自打这次回宫,就喜欢清静,没事就一个人待着,您就别找人伺侯我了,我看见奴才们就心烦!” 皇后点头道: “也是,那赶明儿我就挑个贴心的丫头伺侯你吧!” 我忙道: “不劳母后费心,明儿我自己随便找个丫头就行了!” 皇后看着我没说话,半晌,叹了口气: “星箬,你这次回来到底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你跟我不亲近了,平日里也不爱说话,对我虽然礼数都周全,可这恰恰就是大问题,我是你的亲娘啊,孩子,你见哪个姑娘见到自己的亲娘不撒娇讨宠反而站得远远的,问一句答一句跟初次见面的生人似的,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看着皇后眼里流露出来的真诚的心痛忍不住心里一动,正要说几句体贴的话安慰她一番,突然想起她对月妃下的毒手,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我退后一步,轻声说: “母后多虑了,孩儿只是在山洞里住得久了,乍一出来,见到任何人都有些恐惧,人情事故也应付不来!” 廉嬷嬷插嘴道: “是啊是啊,主子,您得多给公主一些时间,让她慢慢适应不是!您瞧咱今晚不就是带她出去见世面来了嘛!” 我一愣: “见什么世面?” 皇后没有回答,起身道: “走吧,母后这就带你出去见识见识这皇宫里头的精彩!” 我只得随她们出了门,廉嬷嬷在前面带路,绕开了断月桥,沿旁边的小路慢慢走着,我看她们弃捷径而不走,心想她们毕竟是做了亏心事才会对这断月桥打怵。 我跟着她们走了一段路程,眼见得是朝兰心苑而去,心想,好啊,原来是想带我来捉奸,必是对我上次给母后请安而耿耿于怀,于是想趁此机会让我见到母后出丑,只是一会儿不知出丑的还是谁呢! 转而又担心起来,不知英曼能不能应付得来,皇后这样阴险狡诈,还有那个画师,也不知是什么身份,邪门得紧,英曼啊英曼,你可千万不要出了差错啊! 我这样想想走走,一会儿就到了兰心苑,皇后在兰心苑一侧停下脚步,轻声道: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我正纳闷,一会儿,就见小珍走了出来,先四处望了望,然后便漫不经心的把一条黄帕子挂在门上,廉嬷嬷眼前一亮,喜道: “主子,成了!” 说完就要出去,皇后忙一把拉住她,低声斥道: “你急什么,皇上还没来呢!” 刚说完,突然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低呼一声: “皇上来了!” 我忙抬头,果然见到了父王,只身一人,脚步沉重地慢慢走过来。 皇后皱眉道: “皇上怎地竟一个人来?这戏可就不好看了!” 我却是一阵感怀:父王必是担心母后真的做出不洁之事,不想他人知道,一方面是家丑不可外扬;另一方面也是吸取月妃的教训,大庭广众之下出此丑事只能将妃子处死,可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说不定可以饶恕母后一命! 我正想着,只见父王已经走进了兰心苑,眼见得兰心苑的大门关上了,皇后忙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廉嬷嬷在后面大声叫道: “皇后驾到!” 说完,又一溜小跑,跑到门前,忙不迭的推开了门,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我随皇后紧跟而上,站在门口一瞧,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见屋子里父王和母后正相偎着坐在一角,丫鬟小珍在下面侯着,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屋子中间的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正是画师星尽,他面前摆着一张画纸,母后描述着画像的特征,星尽的画笔随母后的描述灵动的左勾右抹,一会儿,一个少女的形象跃然纸上,正是樱箬,我看得一愣:他没见过樱箬,可是画出来的画像却是逼真得如同樱箬正要从画中走下来一般。 母后激动的站起来,跑到画像前,双手颤抖着爱怜的磨梭着画中我的脸,泪流满面。 父王这才走过来,瞪了一眼皇后,又朝廉嬷嬷一声怒喝: “大胆奴才,竟然不请自入,太不懂规矩了!” 廉嬷嬷慌慌张张的跪下,死猪一样喊着: “皇上饶命,饶命啊!” 又故技重施的抽自己的大嘴巴! 父王看也没看她,转向皇后道: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 皇后愣愣的看着房间里的人,满脸的不可相信,她仿佛没听见父王的话,只是喃喃自语: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父王忍无可忍,怒喝一声: “还不给我滚!” ------------ 丫头慕儿 皇后和廉嬷嬷灰溜溜的往鸾凤宫走,我幸灾乐祸的跟在后面,心里乐开了花儿。 走了一会儿,皇后就让我先回空灵阁,我知她是想跟廉嬷嬷诉苦,也乐得离这两个毒蝎子远点儿,弯腰行礼后,美滋滋的转身往回走。 鬼使神差的,我又往兰心苑走去,父王母后刚刚那温馨的一幕触动了我心底关于家的渴望,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渴望恢复樱箬的身份,与他们共叙天伦。 兰心苑已经近在眼前了,我正琢磨要找个怎样的理由才能进去见父王和母后,突然瞥见一个影子,白色的宽大布裙,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我的心蓦地提起来,看影子很像月妃,她怎么大白天还能现身? 只见她伏在大门一侧,看着门口一动也不动,我心想那根白发必是被星尽拿走且随身携带,这才将月妃的魂魄带到此地,月妃知道失踪公主的秘密,我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她,到了她的身后,猛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这一拍吓了一跳,月妃的身体是空的,可是刚才我着手之处却是实实在在的身体,而那人被我拍了一下也吓得不轻,猛地转过身来,看清对方的长相,我们均一愣:竟是清妃。 她结结巴巴地道: “九公主,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反问道: “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更加紧张了,嘴唇翕动,嗫嚅道: “我……我听说皇上在湘妃这里。” 我恍然: “你要见父王?那就光明正大的进去吧!何以……” 我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示意她何以如此鬼鬼祟祟。 她领会我的意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轻声说: “皇上他一直不肯见我!” 我心里明白必是八公主一事父王不知如何向清妃交代,因此才避而不见,于是好言安慰道: “清妃娘娘还是先回去吧!父王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狐疑的望着我: “九公主此话当真?”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兰心苑,然后掉头就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凄凉孤单的样子,想起母后刚才看着我的画像泪流满面,将心比心,不由得一阵伤感。 突然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躲避不及,只能慌乱的朝父王跪下行礼。 父王余怒未平,厌屋及乌,看着我,没好气的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看了一眼随后跟出来的母后,见她双眼红肿,显然刚才哭了很久,不由得低叹一声: “慈母爱子,非为报也!” 母后愣了一下,突然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双唇翕动着,可是终究没说出什么,又摇了摇头,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来了,这是以往她最常教导我的一句诗。 我望着母后,眼中含泪,动情地说: “湘妃娘娘,我也曾经离开过皇宫,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星箬知道您的痛苦,如果您不嫌弃,就把星箬当作您自己的女儿吧!” 母后红肿的眼睛又溢满了泪水,她一把把我抱进怀里,哽咽着说: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我越过母后的肩膀,看见父王眼里欣慰的目光,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我终于又回到了“家”。 我正在母后怀里享受这难得的天伦之乐,突然,只听一声悲惨的嘶鸣: “皇上,救救我们的女儿吧!” 我忙从母后怀里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的冲过来,一头跪倒在父王脚下,正是清妃,定是刚才她并未走远,听到这边的响动便又折回来。 父王懊恼的道: “胡说什么,我们的女儿早就死了,你赶紧给我回你的清竹居里过你的安生日子去!” 清妃闻言一怔,猛地抬起头来: “皇上你说什么?我们的女儿死了!她死了?” 紧接着又拼命的摇着头,大声喊着: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忘了皇上,你给她吃过不老仙丹的,她怎么会死呢?” 说完又猛地盯着父王,伸手指着父王的鼻子道: “是你,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皇上,你好狠的心呐,你杀了我们的女儿!” 大家看着清妃痴癫疯狂的样子,都愣住了。 父王大喝一声: “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给我拖下去” 半晌也没人应声,父王有些恼怒,又朝母后怒喝道: “朕早就让你多加几个侍卫,你总是当耳旁风!” 我见状连忙朝小珍使了个眼色,二人急急的过去扶起清妃,拉着她朝她的清竹居走去。 她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大声叫嚷: “皇上,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呀!” 我心里觉得奇怪,为何清妃一门心思的认为是父王杀了八公主呢? 不过现在也无暇多想,我和小珍拖着清妃走了一段路,她慢慢安静下来,我和小珍便松开手,她轻声朝我们说: “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我想安慰一番,可是她摆了摆手就走了,背影孤单凄凉,我摇头叹了口气,又叮嘱英曼好生照顾母后,多加提防皇后,她叫我放心,有她照顾,母后不会有事的。 和英曼分开后,我一个人往空灵阁走,走到半路就遇到小怪物,落到我肩膀上,跟我一起回空灵阁。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刚起床,丫头慕儿便端了洗脸水进来,我皱眉道: “不是叫你们别来烦我吗?怎地一大早就来了!”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哀泣道: “小公主饶命啊!奴婢那日听了些该杀头的话!” 我一惊: “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兀自匍匐着不敢抬起头来,低声道: “小公主,奴婢那日听到了您和您的师傅还有月妃的谈话。” 我吓得呼啦一下站起身来,慕儿吓得连连叩头,又道: “小公主先听慕儿说完再责罚慕儿也不迟啊!” 我让她站起来说话,她叩头谢恩后,面对着我,慢慢抬起头来,我看见她的双眼中缓缓流出鲜血,小溪一样在清秀的脸上蜿蜒流淌,看起来煞是可怖,我惊叫一声,心想: 这又是什么妖怪? ------------ 香消玉殒 我看着满脸鲜血的慕儿,惊恐的朝后退去,她紧跟上前来,就想拉我的手,我吓得连连惊叫道: “你……你想干什么?” 她瞪大眼睛,面目更显得狰狞恐怖,她看我吓得如此失魂落魄,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摸了一把脸,看见手中鲜血,忙俯身就着盆中清水洗了个干净,这才抬起头来,我见她面目清秀,双眸灵动,再无鲜血出来,不由得稍稍稳住心神。 她又朝我跪倒道: “刚才无意惊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我惊魂甫定,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吞了口口水,满脸的悲愤之情,她说: “小公主,您刚回来没几天,所以有些事情您不知道,就在您回来之前,相传这静月宫闹鬼,正是月妃的鬼魂,后来皇上杀了一个宫女,说是她妖言惑众,后宫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冤魂,月妃闹鬼一事都是她捏造出来的,那个宫女正是月妃当年的贴身侍婢!” 我隐约明白了些,试探着问道: “你和那个宫女是什么关系?” 慕儿眼中又涌出血来,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每次想要流泪时,流出来的都是血。 只听她悲痛的道: “回小公主,那宫女正是奴婢的娘亲,可怜她老人家一把年纪,又对主子忠心耿耿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我看着她悲戚的样子,心里也是又怜又痛,耳边突然传来“呜呜”的哭声,听来更是悲切,我哭笑不得的道: “人家是哀怜母亲因而伤心难过,你又是为何而哭!” 小怪物从我头上飞下来,落在慕儿的手背上,眨巴着眼睛,望着我: “她没了母亲,我没了父亲,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她伤心,当然我也要伤心了!” 给它这么一闹,气氛倒是没那么沉重了,慕儿擦干脸上的血渍,轻声道: “小公主放心,奴婢并不是要找皇上报仇,当时月妃坠湖后,奴婢的娘亲曾经找人偷偷打捞过月妃的尸体,可是寻遍整个断月湖也没找到月妃的尸体,娘亲觉得事有蹊跷,便一直调查,这些年来,终于给她查到了些眉目,知道是皇后跟廉嬷嬷在背后搞鬼,可是那廉嬷嬷精明得紧,她抓到了娘亲在鸾凤宫布下的眼线,那廉嬷嬷的酷刑无人能招架得住,娘亲就这样被发现,没几天又传闻静月宫闹鬼,皇后便趁此机会把娘亲推了出来;我原本对整件事情都不知情,只是奇怪娘亲为何不许我说是她的女儿,对外只说我是她的使唤丫头罢了;可是娘亲死后托梦给我,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我,又说如果我以后流血不流泪,就证明她所说的都是真的,让我好自珍重!也幸亏娘亲没有公布我的身份,她老人家死后,皇后并没怀疑我,还把我们这些无主的丫头都派到这里来了!” 我听得惊骇不已: “你来到我这里不会是想找机会报仇吧?” 慕儿连连摇头道: “慕儿不想报仇,也不敢报仇,后宫的是是非非太多了,又岂是我一个丫头能管得了的?慕儿只想找一个可靠的主子,安安稳稳的伺侯主子一辈子就知足了!” 又说: “廉嬷嬷派我们来的时候就命我们监视公主的一举一动,然后及时告知她,我当时便觉得这里有蹊跷,于是公主每晚派她们走的时候,我都偷偷留下,因而听到了小公主那晚的谈话。” 我忙叮嘱她万万不可把所听之事告知任何人。 她应道: “小公主放心,那些话已经统统烂在肚子里了,奴婢都忘了!” 我又叮嘱道: “还有,这‘小公主’也是叫不得的!” 她忙慌乱的掩住嘴巴,眨巴眨巴眼睛道: “奴婢真该死,一时竟然忘了。” 我看她的样子煞是机灵可爱,忍不住拉起她,轻声道: “以后就不要奴婢奴婢的叫了,我明儿就禀告皇后这里只留你一个丫头伺侯着,我们以后就是伙伴了,情同姐妹!” 她鼻子一动,眼泪就要落下来,我吓了一跳,慌忙道: “不许哭,你又要吓我了!”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小怪物在我头上也张牙舞爪的跳起来,牵动了我的发丝,痛得我皱起眉头,低喝道: “老老实实趴着,不许乱动!” 它一下子飞起来,落到慕儿肩膀上,朝我嘟嘴巴: “小公主总嫌弃我,真叫人家伤心!”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鬼鬼祟祟的: “九公主,快出来,有热闹看了!” 我听声音正是廉嬷嬷,未免她起疑,忙让慕儿在柜子里藏好,这才打开门,皱眉道: “一大早的嚷嚷什么?” 她的小眼睛惯性的朝我屋子里看了看,滴溜溜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又满脸堆笑的道: “启禀公主,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看她口里慌张,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知道她的所谓“热闹”,必定不是什么好事,而她找我来,十有八九也是想拉拉关系。 我忙催促道: “出什么事了,快说!” 她见引起了我的兴趣,声音越发欢快起来: “启禀公主,那个清妃娘娘在凌天殿里吊死了,一大帮子人都去看热闹了,听说……” 什么?清妃吊死了?我想起她昨天孤单凄凉的背影,心里一酸,一把推开廉嬷嬷,拔腿就朝凌天殿跑过去,廉嬷嬷在身后大呼小叫: “哎呀,公主,慢点,等等我呀!” 我一口气跑到凌天殿,廉嬷嬷已经不知道给我丢到哪里去了,可是凌天殿前冷冷清清,根本就没有廉嬷嬷所描述的热闹场面,侍卫说皇上正在休息,谁也不想见。 我问起清妃的事,侍卫也一概不知。 我又急又怒,一把推开侍卫,闯进凌天殿。 我进了殿里一看,整个大殿空空落落,父王并不在此! 我转身正要出去,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废物,一群废物!” 我听出是父王的声音,我原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是真的听到父王的声音,心里突然忐忑起来,慌里慌张的跑进公主阁,藏在床底下。 刚才床下藏好,父王就径直走了进来,大声道: “这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竟然给她闯进公主阁里自尽,晦气,真是晦气!” 又传来一个声音,在公主阁外,正是法满: “皇上息怒,依臣看来,这公主阁已然沾满血腥,清妃的冤魂还没散去,莫如把公主阁拆了吧!” 我听了吓得魂飞魄散,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我手足无措之时,突然身下一空,身子直直的坠了下去! ------------ 落难受轻薄 身下一片漆黑,坠落之际但觉身处的空间无限大,我便在这危急关头激发本能,急急忙忙的舞出梅花雪剑的招式,可是身子依然坠下去,我一惊,这才想起离开空灵阁时,小怪物正落在慕儿肩上,莫非它没跟出来? 这一惊,身子落得更快了,我吓得闭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双手臂来,横空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我的身子终于停止了坠落,只觉得这个怀抱温暖绵软,耳边传来那人的呼吸,略显浓重,我突然一阵慌乱,那人就在这时说话了: “这里一片黑暗,邪门得紧,也不知有什么鬼怪,公主可要当心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儒雅中又透着几分邪气,我听出正是那画师星尽的声音,不由得又羞又怕,忙不迭的要挣开他的怀抱,可是,他的一双大手臂紧紧的箍在我的腰上,连同我的两只胳膊都给他牢牢的包围住,任我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他的下颚抵在我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进我的耳朵,他轻声说: “小公主,这里冷得好像个冰窖,我们还是相偎着取暖吧!” 我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懊恼得就快哭出来了,可是动也动不了,只能小声的哀求: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很难受啊!” 他故作惊醒状: “是吗?罪过罪过,都是在下的错!” 他嘴里这么说着,可是身子却纹丝未动,我急得一下子哭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他腾出一只手给我擦眼泪,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抓住我的胳膊,困住我的腰,他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连声说: “别哭了别哭了!” 可是,他越是这样说,我的眼泪越是止不住的一个劲儿往外涌,他终于叹了口气道: “我最受不得女人的眼泪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放开你就是了!” 说完,松开手臂,我立刻站起身退后一步,在他怀里坐得久了,双腿蜷得有些发麻,这一退一个踉跄,他上前一步又揽我入怀,还假惺惺的说着: “小公主小心啊!” 我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说: “我是九公主,九公主!” 他“哦”了一声: “是,在下记得了,小公主!” 我心里气恼得恨不能抓住他将他大卸八块,可是又有些害怕:他口口声声叫我“小公主”,那日见到小怪物也不觉得惊讶,连廉嬷嬷那样“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说他神神怪怪的,还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公主阁床下的密室里?看来他身上真有古怪,说不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 这时入黑暗中已有一段时间了,我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黑暗,我看见他穿了一身暗色的衣服,与黑暗融为一体,应该是黑色,头发依然如剑侠一般高高束起,可是丝巾却不是白色的,而是和身上的衣衫一个颜色,我心里暗讨道:这个人真是邪门,连打扮也是如此怪僻,要么一身白色,要么一身暗色,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拿眼睛瞟他,他一直不出声,含笑望着我,突然上前一步,捧起我的脸,俯下身,我给他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没等反应过来,他的脸已经紧紧的逼近,他的呼吸喷到我的脸上,突然问道: “那个男人……是谁?” 我给他这突兀而无礼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的一个倒退,皱眉问道: “哪个男人?” 他轻笑道: “你的师傅?” 我心里一跳,有种秘密被戳穿之后,赤裸裸的尴尬,我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觉阴冷潮湿,脚下也是坑坑洼洼,一阵冷风吹过,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突然害怕起来,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身后并没有声音,看来他没跟过来,也好,那个轻薄之徒,离他越远越安全! 我这样想着,又颇有志气起来,脚步也快了,思路也清晰起来,记得刚才刮过一阵风,那么这里就不会是一个密室,而很有可能是一个暗道,我循着风向应该就能找到暗道的出口。 我这样想着,脚步又慢了下来,伸出双手感觉着周围的空气,只觉空气虽然阴冷潮湿,可是依然稳定,再无风刮过。 并且暗道内小道很多,盘根错节,我又怕迷了路,索性倒退着往回走。 突然,只觉脚下一软,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忙不迭的缩回脚,回头一看,地上有个模糊的影子,我心里一沉,慢慢俯下身,地上的影子突然坐起来,面对着我,竟是个孩子,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看着我,突然咧嘴一笑。 我吓得一个倒退,脚下不稳,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下正跟那孩子面对面,她依然直勾勾的望着我,目光呆滞,不时咧嘴一笑,我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八公主灵箬,她的头浮在大酒缸上时就是这副表情。 心里一动,莫非这孩子也是某位公主,魂魄被吸魂蛊食用,肉身丢弃在此,苟延残喘至今? 我一边想着一边上下打量她,突然看到她胸前的白衣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数字――37,是三十七公主? 我正想着,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越过我的肩膀,直直的指着我的身后。 我顿觉毛骨悚然,我身后有什么东西? ------------ 吸魂蛊乍现 我缓缓转过头去,只见我身后正站在一个孩子,长发白裙,呆呆的望着我,看年纪和面前这个37号差不多,她胸前写了一个大大的――23,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二十三公主? 没想到这个暗道里竟然藏着两个失踪的公主,那么,其它三十几位公主呢?会不会也在这里? 我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心里犯了难,该怎么处理她们呢?带上她们?前面不知还有什么凶险,那个豢养吸魂蛊的人既然能把她们困在这里,还给每个人都编了号码,就绝对不会轻易让她们出去,前面必是机关重重,她们两个又痴痴傻傻的,带着她们上路太危险了。 如果他刚才跟过来就好了,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地又想起那个轻薄无礼的浪子来,真是不知羞也! 我连连摇头,暗骂了自己一顿,又抬头四处打量,但见暗道里空洞洞的,我走近墙壁,伸手敲了敲,没有回音,看来这里也没什么机关,如果墙壁里能有一间密室就好了,可以把公主们关进密室,回来再行搭救。 我正想着,突然,触手之处,只觉墙壁缓缓朝里面陷进去,我探头进去,只见面前一个小小的空间,四角点着长明灯,一侧壁炉中的炭火燃得正旺,壁炉旁边一个大大的木床,我大喜,也无暇顾及这密室是怎么来的,急急忙忙的拉了两位公主进来。 把她们抱上木床,试探着跟她们交谈,可是说了半天的话她们也毫无反应,索性放弃了,在壁炉前烤了一会儿火,身子渐渐温暖了,我又看了一眼两个公主,见她们在木床上已经昏昏欲睡,我便转身出了密室,刚要合上门,突然心里一动,从裙摆扯了一块白纱,掩在门上,慢慢合上门,留个记号。 骤然从温暖明亮的密室出来,更觉得暗道里阴暗潮湿得难以忍受了,我心里叹道: “哪怕有几支火把也可以啊!” 刚想完,突然眼前一亮,但见暗道里每隔几步便有一支火把,将整个暗道照得煞是明亮,我终于觉出不妥来,这暗道里好像有一种魔力,一种可以让你心想事成的魔力, 这一发现让我欣喜若狂,我闭紧眼睛,脑子里拼命想着: 快,把失踪的公主们都带到我眼前来! 我想了很多次之后,确定愿力足够强大,应该把公主们都带到眼前之后,睁开了眼睛,面前一个瘦削挺拔的黑衣男子正含笑玩味的盯着我。 我吓得瞪大眼睛,蓦地摒住了呼吸:又是他! 他走过来,双手自然的放在我的肩膀上,俯下身,盯着我的眼睛说: “小公主,我也不是万能的神,你的要求不要太过份了!”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密室和这些火把都是他变出来的? 他盯着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吓了一跳,这么说来,我想什么他岂不是都知道? 他又点了点头,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狼狈到了极致,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一个不留神,脑门结结实实的撞在墙壁上。 我懊恼的摸了摸脑袋,他不知何时又凑到了我的身后,低低的说到: “小公主,小心啊!” 我的鸡皮疙瘩瞬间密布全身,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他见我发抖,上前一步,我担心他又要无礼,正要转身避开,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突然愣住了,只见一个小指粗细的彩色胖虫子正趴在他的胳膊上,我看着小虫,想起洛臣的话,心知这必是吸魂蛊了,不知公主的魂魄是不是被它吸去了。 正想着,就见小虫沿着他的胳膊慢慢地往上爬,眼看就要爬到他裸露的手背上,他突然甩了一下手,小虫给他甩得飞了出去,也不知落在哪个角落,不见了踪影。 他松开我,我见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不由得心里一凛:莫不是刚刚给那吸魂蛊吸去了魂魄? 我试探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只见他目光呆呆的也没有反应,我一下子急了,看来他也和那些公主一样,身体变成了行尸走肉,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找到那条小虫,说不定能星尽的魂魄从它体内救出来,我这样想着,便弯腰在暗道里仔细的找起来。 找了两圈也没发现小虫的影子,我抬起头看见星尽正呆呆的靠墙望着我,我想起他刚刚还谈笑风生的样子,一眨眼就成了个废人,忍不住心里一酸,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他乖乖的任我拉着,跟在我身后,我看着他乖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 他竟然抬手帮我擦眼泪,我看他目光依然呆滞,心想:他即使是在这样失去神智的情形下依然对我如此关怀,虽然举止轻浮,可是毕竟心地不坏,我刚才竟然如此厌烦他,真是大大的不应该了。 想到这儿,我擦干眼泪,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来,轻声道: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嫌弃你了!” 他突然眼睛一亮: “此话当真?” 说完,满脸得意之色。 我一愣: “你……” 猛然醒悟过来: “原来你刚刚是装的!” 我想起刚才自己拉着他的手哭泣的样子,羞愧得无地自容,又没有地缝可以钻进去,索性破罐子破摔,举起拳头狠狠的捶过去。 他也不闪避,任我对他一阵狂捶乱打,兀自笑嘻嘻的望着我道: “你刚刚为我流泪了,你其实是在乎我的,呵呵!” ------------ 樱箬重生 星尽拉着我的手,沿着暗道,慢慢朝前走着,我没有拒绝他,或者是因为这里太过恐怖,我一个人有些害怕,又或者是我害怕他再被吸魂蛊伤害,又或者根本没什么原因,我只是喜欢他的大手包裹住我的小手温温暖暖的感觉,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索性放开了一切,随心所欲。 我想起刚才那只彩色的吸魂蛊,那胖胖的小指粗细的虫子依然让我心有余悸,我仰起头问他: “刚才那只吸魂蛊,真的没有伤到你吗?”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说: “怎么,你希望我被它伤到吗?” 我摇了摇头:这个人,真是从来就没有个严肃的时候。 他猛然俯下身,把脑袋探到我眼前,细细的看我的脸,见我又瞪大了眼睛要生气的样子,忙收回笑容,叹了口气说: “刚刚真是好险,差一点儿就被那虫子吸去了魂魄,看它的颜色,应该是功力不深,所以才没伤到我!” 我好奇的问: “要怎样根据吸魂蛊的颜色判断它们的功力深浅呢?” 星尽答道: “豢养吸魂蛊,首选的幼虫只有指甲大小,都是剧毒无比的毒虫,而毒虫一般都是五彩斑斓的,毒性越是强大,颜色越是鲜艳,而用新鲜的魂魄喂食毒虫后,它们便慢慢的变成吸魂蛊,身体越来越大,颜色也是越来越深,渐渐变成黑色,你看刚才的吸魂蛊,只有小指大小,并且颜色还很鲜艳,由此可以推断,它变成吸魂蛊的时日不长,也就是一年左右吧!”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笑道: “我知道的可远远不止这些,我可以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并且把你想象里的东西变出来!” 他说完,突然歪头打量着我,我惊觉他是想知道我心里正在想什么,赶紧摇头,脱口而出: “不许说!” 他却说道: “你觉得我很神秘也很博学,像洛臣一样?谁是洛臣?你那个师傅?” 我的脸瞬间火辣辣的,我甩开他的手,快步朝前走去,前面有一个拐弯,我刚拐进去,突然一头撞到一个人怀里,我吓了一跳,抬头看清那个人的脸,顿时愣住了。 身后星尽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你还没回答我,不许走!”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到了我身后蓦然停止,他扶住我的肩膀,错愕的问: “那是谁?” 我拼命遏制自己的思想,什么也不想,我不想给星尽知道眼前这个目光呆滞的少女,正是我的肉身―樱箬。 只见她神情迷茫,目光呆滞,软软的靠在墙上,和那些被吸魂蛊吸去了魂魄的公主一模一样。 我抬头对星尽说: “又是一个被吸魂蛊吸去了魂魄的身体,我们把她送回密室吧!” 刚说完,突然觉得发丝一动,我忙伸手摸过去,心想莫不是小怪物来了?可是并没摸到小怪物,而手掌碰到王冠,触手之处却觉得一阵炙热,我忙摘下王冠,放在手心一看:中间那枚深紫色的宝石正一闪一闪的发着光,紫色越来越浓重,我吓了一跳,自出古墓至今,我一直没有机会用过这顶王冠,上次见到月妃的魂魄,王冠也是无声无息,我一度以为王冠并不像巨手老人说的那么神。 可是如今见到了樱箬的身体,这枚深紫色的宝石竟然发出光来,在六道轮回生死轮中,深紫色的宝石为阿修罗道,相传进入阿修罗道的人,转生之前虽无大恶行,但是轻慢心很重,非常的骄傲,不是瞧不起别人,就是忌妒别人比自己优秀,而转生后一般有四个途径: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卵生是生在鬼道,能发挥威力,展现神通飞入空中;胎生就是生在人道,投生的原因是原本在天道中,却由于降德而遭贬坠天;湿生则是生在畜生道,住于水穴口,朝游虚空,暮归水宿;化生者则是生在天道,投生此道,生活与寿命与天道无分别,但地位次于天道! 不知我的魂魄进入阿修罗道后又会步入哪个投生道! 我想起我这十六年来,除了每日看书习字,弹琴作画,就是和洛臣学习武艺与骑术,我关心父王与母后,敬重后宫的娘娘们,对皇兄也是温雅有礼,轻慢嫉妒之心从何说起啊!我为何要被导入阿修罗道? 不对,我的魂魄一直在星箬体内,王冠也一直戴在星箬头上,如果我的魂魄应该进入六道轮回生死轮,也应该早就进去了,王冠也断然不会现在才有反应,由此看来,这暗道之内必有别的魂魄。 我兀自揣测着,突然觉得身上凉凉的,不由自主的抱紧双臂,抬头一看,顿时一阵头晕,对面原本应该站着的樱箬竟然变成了星箬,手里还拿着王冠,星尽正站在她身后,两个人都抬头诧异的望着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鼻梁高高的挺起,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正是樱箬平日里最喜欢的粉红色裙子。 这一发现让我欣喜若狂,我终于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做回了我的樱箬,可是,我是怎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的?还有星箬,她身体里面的魂魄又是谁? 星尽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面前的星箬一眼,终于慢慢朝我走过来,试探着问: “小公主?” 我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叹息着说: “你真美,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我看他一脸庄重的样子,毫无之前的轻佻之色,也就不好拒绝他,轻声问: “你怎知我就是小公主?” 他兀自凝视着我,柔声道: “我是个巫师,可以透过一个人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我一直知道你的灵魂不属于九公主的身体,可是我看不清你灵魂的样子,饶是如此,我依然被你吸引,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竟然这么美!” 我羞涩的低下头去,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暗道里,突然一愣:星尽的身后空空,刚刚还在此的星箬公主不翼而飞了! 我惊叫一声跑过去,从地上拣起王冠,抬头四望,依然没见到星箬的影子,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又去了哪里?她体内的魂魄到底是不是星箬的? ------------ 山中卧龙 星箬突然失踪,我和星尽把暗道附近每个拐弯都找了一遍也不见她踪影。 我突然想起一事,停下来,望着星尽道: “你不是可以透过人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吗?刚刚你可有看到星箬身上的是何人的灵魂?” 星尽望着我,轻声道: “我刚才心思都在你身上,哪里顾得上看她的灵魂?” 我见他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动:刚刚一路找过来,我急得团团转,他虽然也陪着我,可是一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现在还有心情和我说说笑笑,看来他对星箬的失踪并不在乎。 我扫了他一眼,突然问道: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笑答: “跟你一样!” 我愕然: “什么?” 他轻声说: “我也是听说清妃娘娘出了事,原本是想到凌天殿凑个热闹,到了凌天殿发现气氛很诡异,我这人好奇心也重,凡事都想探个明白,于是就躲进了凌天殿,你也知凌天殿的布局,公主阁的床下是最佳藏身之处,至于后来我是怎么掉下来的你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想必是一清二楚了。” 我对他这个解释不太满意,可是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半天,我却对他的性格有了深刻的了解,他这样的人,看似随和,可是关键的事却绝不会泄漏一星半点。 我这样想着,对他的热情又有了几分怀疑,他是真的喜欢我吗?想到这里,我又红了脸,樱箬啊樱箬,你真是不知羞,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相处了半天竟然就动了情? 不,我猛地摇头,不会的,我只是被他的热情吓慌了手脚罢了,这种慌乱完全不能等同于感情。 我兀自低头胡思乱想着,他突然俯身过来,盯着我的眼睛问: “小公主,我们出发?” 我回过神来,忙避开他的眼睛连连点头,他望着前面的两条岔路,轻声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走左边的路会比较安全一些,右边的路上必定风险重重,小公主,我们走哪一边呢?” 我沉思道: “有风险的地方往往会有一些重要的发现,我们走右边吧!” 他赞赏的点了点头,便过来拉着我的手,大步朝右边走过去。 这条暗道很狭窄,两侧都是深厚的石壁,暗道蜿蜒向上,我和星尽一边走着一边敲着两侧的石壁,石壁沉沉,看样子里面应该没有机关暗道,走了好久,小路依然望不到头,我想起从公主阁床下掉下来至今走走停停的也有大半日时光了,如果是在皇宫之上,这大半日也足够绕着皇宫走上大半圈了,不知何人挖了这条长长的暗道,暗道的出口在父王的寝宫,整个暗道又是在皇宫之下,如此规模浩大的工程,又要不惊动别人,这建造之人必是对皇宫无比熟悉,又有条件经常出入皇宫,且精通土木建筑之术,符合这些条件又有力量挖地道的应该是个男人。 可是即使这样一推算,范围也大得很,虽然朝中大臣都住在宫外,皇宫里主要住着娘娘妃嫔们,可是宫里的阿哥还有侍卫也不少,要想从这些人里查出修建之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星尽一直在我身边默默走着,难得他能沉默这么长时间,我见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样子,脚步也越来越慢,不时停下四处打量,便知他必是有了发现,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终于,他停下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又满脸惊讶,我见一向淡定从容的他竟有如此奇怪的表情,想必发现的事很奇特,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忙问他怎么了。 他一脸肃穆之情,看着我说: “小公主,你对风水学可有研究?” 我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马上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在国子监曾跟一位叫做澹台绫人的师傅学过风水学,他每日只是画了一些枯燥的图画给我看,又摸着山羊须,眯缝着双眼咿咿呀呀的背着古书里成套的理论,听得我头大不已,没过多久我就对母后说不想学什么风水学了,母后当时也说,女儿家学了这些土木建筑之术也的确没多大用处,便准许我再不用去澹台绫人那里听课,而当初听来的那点儿知识这些年也早就忘了个干净,所以我的那点风水学也相当于没学。 星尽听我说完,眼前一亮: “澹台绫人的那些图画你可还有保留?” 我摇头: “这么多年了,早不知丢去了哪里!” 他马上扼腕叹息道: “真是太可惜了,那澹台绫人是风水学的奇才,与宇文浩通并列,分居南北两地,都是风水界的泰山北斗,惯于勘查阴宅风水,经他们指点的墓地,后人都是大富大贵,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只是这等安墓认脉之术实在有损阴德,所以这两位奇才都很少露面,而十几年前,宇文浩通突然暴死,澹台绫人也随后失踪,没有人知道宇文浩通的死因,更没人知道澹台绫人去了哪里,想不到他竟然进了皇宫,像他这等奇人异士如非走投无路,又如何肯放弃自由,屈居皇宫?” 转而又道: “皇宫的位置很奇特,依山傍水,群山俯首,众水朝宗,山势起伏,状似卧龙,而龙首处就是皇帝的寝宫――凌天殿,整个山脉的走势都显出磅礴的帝王之势,这里实在是一处绝佳的墓地,他日必出暴动,暴动之后必出真龙天子,改朝换代,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观察,见卧龙挂在大山间,龙首由低头到现在的微微昂起,虽然尚未出山,但是终有一日会腾云而起,直上九天!” 我大惊: “你既知道这等利害关系,为何不上奏父王?” 他皱眉道: “我一直觉得皇宫的位置很奇怪,历代皇室都是将皇宫建于闹市街区,从未见过建于荒山乱石中的王朝,而此处的奇异风水格局,如果不是皇宫镇压在此,此卧龙早已出山,察特尔氏也早就不复存在了,因此我怀疑皇宫的位置必是经奇人异士指点,皇上很有可能知情!” 我听得心头大骇,父王啊父王,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屡屡与奇诡的谜团有关联? ------------ 龙身人足 我听星尽说到父王对皇宫的风水布局应该知情,正惊骇之余,突然想起一事:皇宫从我们察特尔王朝建朝的第一天便在此地,这一千年来从未迁过都,如果对于风水一说有研究也应该是建朝者,也就是察特尔的事,父王并不一定知情,这样一想,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自责起来,不知从何时起,我竟然只听他人片面之言,便对父王有所怀疑,真是大大的不应该了。 星尽突然问道: “那澹台绫人现在可还在皇宫里?” 我摇头: “他只在皇宫住了不到三年,后来便不知去向了,父王曾经派人找过他,但是寻遍大江南北也没有消息!” 星尽皱眉道: “皇上如此费尽心神寻找澹台绫人,看来皇上必定很看中他,不过也说不定……”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犹豫,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你是不是又怀疑父王跟那澹台绫人有什么勾结?” 他竟然点头道: “说不定皇上有什么把柄在澹台绫人手里也说不定!” 他见我有些发火,又急急忙忙的说道: “别生气,这里有些好玩的事儿,我指给你看!你还记得咱们刚刚进来时,正处在公主阁下那个空间是什么形状吗?”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 “好像是圆形,不对,是椭圆?也不是,好像是方的吧……” 星尽接口道: “是龙头的形状,你再看我们这一路走来,暗道时而狭窄,时而开阔,又岔路横生,起伏婉转,而洞壁的形状也都不相同,我最初也没有想到,刚刚走到这里,已经将这暗道走了一大半才看出来,这暗道形状正是一条蜿蜒起伏的巨龙,而洞壁的形状都是模仿人的各种器官,可是填补到龙形的洞内,就是填补了龙体内的空缺,换句话说,这条山洞外有龙的形状,内有龙的器官,是名副其实的龙墓!” 我吓了一跳: “这里竟然是一座坟墓?怎么竟然会有人在皇宫下挖一座大坟?这里埋的又是什么人呢?” 星尽沉吟半晌,沉声说: “此处原本就是龙脉之地,因有皇宫的龙气镇压,才将卧龙困于山中不得出,可是若要在皇宫下再兴龙墓,势必会唤醒山中卧龙,加快王朝的更替。” 我想起巨手老人的话:种孽因必有孽果,当初察特尔施法术篡权夺位,在冤魂白骨堆上建立的王国怨气冲天,又岂能长久,能存在千年已是不易。 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莫非我们察特尔王朝真的走到了尽头? 星尽兀自皱眉沉思着,他不说不笑时的神情像极了洛臣,我不由看得有些呆了,他突然转身白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 “别再把我和那个什么洛臣比较!” 真该死,我又忘了他这可观心语的本领,他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不再理我,转身就走。 我忙跟上去,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洞壁,我受他的启发,知道这洞壁都是龙的内部器官,也凑过去仔细观察,只见这一段路程两侧的洞壁都是青紫色的一道道条纹,看起来既像人的血管,又像青色的筋脉,不由得好奇之心大起:难道这龙也跟人一样,长着这样的血管与筋脉? 正想着,星尽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两侧的石壁,沉声说: “不对,这里应该是龙尾处,怎么会是这个形状?” 我忍不住插嘴问道: “哪里不对了?” 他看着我,皱眉道: “你可还记得刚刚咱们面临左右两条岔路?” 我点了点头。 他沉声道: “那里正是龙尾,按理应该只有一条路,走到尾端便是出口,可是这条龙却在尾端分成两半,我原本以为可能是两条龙齐头并进,双尾衔在一处,如果是那样的话,卧龙出山后,天下将一分为二,由两个并列的王朝统治,可是你看这里的形状,根本就不是龙尾的形状,而是一只巨大的人足,姑且不管另一条路是什么形状,单是这一只人脚的形状就太不合情理了!” 我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一个长着龙头龙身人脚的怪物,顶着龙的身子,用人的脚走路,不由得吓了一跳。 星尽拉着我的手,继续朝前走去,边走边说: “先走到尽头看看再说!”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暗道越来越狭窄,眼前出现五个更狭窄的暗道,我知这便是人的五个脚趾了,不由得心里啧啧称奇,这里的每一处都严格按照龙以及人的生理结构建造而成,如此细致入微,惟妙惟肖,建造这里的人真是奇人,他既要避开宫里的人,还要搬运这些大石,不知他是从何处找来何人施工,而他找来的这些人又要如何避开皇宫里的一双双眼睛,而最艰难的莫过于这些人要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完全按照他的构思完成这样巨大而细致的一个工程。 我正想着,星尽突然大声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样庞大的工程绝对是人所不能及的!” 虽然我已经慢慢适应他时不时的就把我的想法给暴露出来,可是还是忍不住每次都给他吓一跳,我心里很不高兴,有些赌气的说: “不是人,难道还是什么鬼怪建造的不成?” 他摇头笑道: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你猜猜看!” 我看着他神秘兮兮又满脸期待的样子,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在千年古墓的水下王国时,我曾经在守护神的肚子里而不自知,却以为是身处白茫茫的沙漠,想到这里我吓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难道我们是在一条真龙的肚子里?” 他颔首道: “也可以这么说?” 我瞪大眼睛: “什么叫‘也可以这么说’?” 他随手在洞壁上抹了一把,然后把手凑到我眼前,我看见他手指上一片暗红色,粘乎乎的样子,很像凝固的血液,不由得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 他又说: “你仔细的闻闻!” 说完,就把手凑近我的鼻子,我瞪了他一眼,转身贴近墙壁,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由得大惊:莫非是真的血液? 正要伸手去摸,星尽突然抢先一步,拉过我的手,轻声说: “不要碰,太脏,莫要污了你的手!” ------------ 第六章 活死人墓 我在星尽的提示下,仔细观察,只见墙壁上血管和筋脉形状的条纹都渗出粘乎乎的血液来,不由得又惊又惧,瞪大眼睛望着星尽: “难道这条龙墓真的是真龙所化?” 星尽不答,只是沉声道: “你可听过有一种墓叫做活死人墓?” 我摇头: “活人便是活人,死人便是死人,什么叫做活死人?” 他看着我头上的王冠,轻声道: “你既懂得这招魂、驱魂与安魂的法子,我一说你便能明白!” 他接着说: “墓葬的最佳阴宅当然是龙墓,先人葬于龙墓,后代势必会龙袍加身,只是这龙墓的所在却是极其罕见难寻之地,且不说它何其难寻,单单是其龙形龙脉的形成,就要经历地质变迁,山河错位,而这一过程动辄数千数万年,所以龙墓多为天然形成,而龙墓成形后,又极难保存,龙墓本身的规模就极其庞大,只要其肢体任何一部份遭到破坏,整个龙墓也就失了龙气,龙墓也就名存实亡,没有意义了;而更为神秘的是,龙墓并不像其它墓穴或山河一样,成百上千年的固守一处,龙墓常常游离,山势一转,龙墓便消失,至于游离到何处,也没有任何线索,所以,不少风水师曾经自己秘密建造过龙墓,可是迄今为止,无一人成功,所以我初时见到这个龙墓,大为震惊,竟然忽略了龙墓成形的另一种可能!” 星尽说完,我眼前猛然一亮: “既然这龙墓如此轻易的便可以被破坏,我们就随意掰掉它一个器官,这样皇宫就有得救了!” 星尽摇头笑道: “这座龙墓只有龙身,没有龙尾,龙形尚未形成,还算不得龙墓,所以小公主不用担心。” 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问它: “龙墓成形的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他蓦地止住笑,声音有些沉重: “就是这活死人墓了,由精通阴阳风水之术的术士以自己的身体做法,先寻得千年修行的大蛇,因蛇与龙最为形似,身体构造也基本相同,如果用蛇来修炼龙墓,是最快捷的途径,术士寻到千年大蛇之后,便要诱惑大蛇生生的将自己吞食,而修炼了一千年以上的蛇,自身就有了法力,颇具灵气,懂得保护自己,很少捕食人类,术士为了诱惑大蛇捕食自己,往往要先用自己的血喂食一些蛙鼠之类的小动物,再将这些小动物定期送给大蛇食用,大蛇吃了一段时间之后,慢慢习惯了术士血液的味道,便会对术士放松警惕,然后月圆之夜,术士将自己砍伤,走到大蛇嘴边,大蛇受到血液的刺激,便会将术士吞食!” 我听得毛骨悚然,后背飕飕的冒凉气,只觉四肢冰冷,手心也渗出汗来,我颤抖着问星尽: “那术士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 星尽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 “只有如此,术士的魂魄才能完整的与大蛇结为一体,并且法力不失,可以施法操纵大蛇的身体,尽快修炼成龙形。术士被大蛇吞噬后,身体被大蛇消化,术士便完全取代了大蛇的灵魂,形神合一,然后躲进洞中,潜心修炼,每个月圆之夜,已经化身成大蛇的术士便在月下施龙法,此时术士的身体既可以吸取天地之精华,却也是最最痛苦之时,因为所谓龙法就是让自己的身体构造慢慢转变,血液倒流,七经八脉都发生逆转,皮肤上生出鳞甲,慢慢朝龙形转变,这种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并且没人知道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痛苦才能彻底转变成龙形,也无法确定这样的修炼最终是否一定能化身成龙,所以历来没有人敢做这样的尝试,我所了解的也仅限于古书中的记载,如果术士真的成功了,转化成龙形后,便可自由操控身体,可大可小,然后由另一位精通阴阳风水的术士寻觅一处适合龙墓的风水宝地,将已经化身成龙形的术士埋入土中,术士便会伸展身体,与泥土相结合,体内的器官幻化成巨石,血液化为泥土,直至慢慢扩展成龙脉,这样,一座完整的龙墓也就形成了!” 星尽说完,低下头来看着我,轻声说: “那术士直至最终形成龙墓,身体和灵魂也都鲜活着,可以感知周遭的一切,你说,这样的龙墓不是活死人墓,又是什么?” 我只听得周身战栗,皮肤上细细密密的都是冷汗,竟然有人只是为了后代可以龙袍加身便自甘承受如此巨大的酷刑折磨,只是这术士也不知历经了多少苦难,即将化身成龙墓的最后一刻,却在龙尾处功亏一篑,真乃千古之憾事,如果我不是察特尔王朝的后代,不是皇宫里的公主,说不定我会希望他历经如此千辛万苦后,能成功的形成龙墓。 星尽见我瑟瑟发抖,揽我入怀,轻轻拍着我的背,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我不知从何时起,竟已经不会拒绝,只是默默的接受他的亲密动作。 两个人默默相拥着,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我们即将化成了一对可耐得住天荒地老的雕像时,他突然说: “我知道了!” 我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 他轻声说: “我知道这座活死人墓的主人了。” 我看着他,突然心里一亮,脱口而出: “澹台绫人?” 他摇头: “澹台绫人只是个副手,真正的主人是宇文浩通,你还记得我说过,十几年前,宇文浩通突然暴死,澹台绫人失踪,然后澹台绫人又莫明其妙的出现在皇宫里教书,如果有人懂这投蛇化龙之法,当属这两大风水届的高手莫属,现在看来,必是二人联手,宇文浩通化身成龙,而澹台绫人则负责寻找风水宝地,他找到了皇宫,便以教书为名混进皇宫,一来可以避免外界的打扰,另一方面可以找机会将宇文浩通埋进皇宫地下,如果所料非错,宇文浩通被埋之地必是龙首之处,也就是公主阁下。” 我大惊: “凌天殿守卫重重,澹台绫人怎么会有机会闯入我的公主阁?” 星尽看着我,接口道: “除非澹台绫人有内应。” 他的意思不言自明,又是把疑点指向了父王,我避开话题,问道: “宇文浩通既已化成了龙形,又为何在扩展龙墓至龙尾处时变成了人脚?” 星尽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迷茫之色。 ------------ 第七章 神秘的黑洞 虽然猜测出了龙墓是出自澹台绫人与宇文浩通之手,可是依然有太多的疑点不可解,我摇了摇头,想起坠入公主阁后,最初的目的便是寻找失踪的公主,目前当以要紧的事为主,既然龙墓已遭破坏,难成气候,姑且不管它。 星尽知道我的心思,拉着我的手走入脚趾形状的狭长暗道中,走了一会儿,前面到了尽头,横侧里又出现一条通道,贯穿那五条脚趾形状的狭小通道。 沿着横侧的小路继续走下去,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尽头:无路可走,只有一扇巨大的石门横陈在眼前,眼见得整条暗道走下来却一无所获,其它公主又在哪里?我忍不住焦急起来,冲到石门前就想推开石门。 星尽忙一把拉住我,沉声说: “不要冲动,石门后面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他的担心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那扇石门就跟刻在石壁上的假门一般,牢牢的嵌入石壁中,我拼命地撞了几下还是纹丝不动。 我停下来,喘着粗气看着星尽,发现他正在一旁发呆,不由得有些气恼,大叫一声: “喂!”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惊讶地望着我。 我也知刚才那一喝实在是有些粗蛮,可是我在这里急得团团转,他却袖手旁观,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样一想我又理直气壮起来,毫不示弱的瞪着他。 他一愣之后就立刻大笑起来,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柔声道: “好了,不要生气了,刚刚你推石门的时候,我发现你每次一接近石门,头上的那些宝石便闪闪发光,不知是何道理!” 我有些不好意思,却兀自底气不足的轻声斥责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你也得给我机会说呀!” 转而又歪着头笑看着我道: “我们小公主生气的样子真是爱煞个人啦!” 我瞪了他一眼,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笑出来,我低头拿下王冠,慢慢靠近石门,王冠上的橙黄色宝石果然越来越亮。 这颗宝石代表人道,佛法有云:众生因不善业而投生于三恶道,而因善业而感召生于三善道之果报。在三善道中,生于天界之福报最大,修罗道次之,人间则再次之,但人间却是最适宜修持佛法的地方。 投生于人道的人,生前虽然无大恶业,却也无大善业,可谓功过相抵。 既然人道的宝石每靠近石门便闪烁发光,莫非这石门后面都是合该投入人道的魂魄?可是,按理说,这石门除非是被人施了法,不然是无法阻止魂魄进进出出的,那么,又是何人施了法术呢? 我想到这里,忙驱动了招魂口诀,想从这石门后招一个魂魄出来问个清楚,可是,我念了半天口诀,石门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声息,我心里暗叹一声:连招魂口诀都招不来魂魄,看来这施法之人法力的确很强大;转而又感叹:这招魂口诀在关键时刻总是招不来魂魄,真是不知要它何用! 我正揣测着,身旁的星尽突然沉声说道: “小公主退后一步,我这就打开石门看看!” 我见他双目微合,唇角翕动,双手掐着中指,正对着石门,不知念了什么口诀,石门突然强烈的震动起来,震得整个暗道里都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我吓得急忙躲在星尽身后,心想他不但博学广闻,能揣测别人的心思,变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还懂法术,真是个奇人。 我正想着,就见石门剧烈的一阵摇晃之后,突然“轰隆”一声仰面朝天倒过来。 星尽忙大退一步,而我却看得呆了,随着石门的倒塌,无数鲜艳的虫子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我眼睁睁的看着虫子扑头盖脸的冲过来,星尽一把抱起我,只觉脚下一空,我的身子便腾空而起,原来是星尽施法将我拖入了半空中,我惊恐的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虫子飞快的爬行着,骇得喊也喊不出来,只是不停的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虫子终于都爬得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藏在什么角落里,星尽抱着我落下来,要把我放下,我吓得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生怕双脚一落地那些虫子便又团团围过来。 星尽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嘲笑我,我见他半天没有吭声,抬头一看,见他脸色苍白,显然刚才也吓得不轻。 我又四下环顾了一圈,还是一个虫子也没见到,便壮着胆子轻轻的从他怀里跳下来,双脚刚一着地,双脚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儿跌个跟头。 星尽忙扶住我,我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来: “刚才那些虫子都是吸魂蛊吗?” 星尽摇了摇头: “应该是刚刚从各地搜寻出来的毒虫,准备日后培养成吸魂蛊,现在还没用魂魄喂食,因而算不得吸魂蛊。” 我皱紧眉头: “可是我的王冠明明显示石门后面有魂魄呀!” 我说完,拿着王冠靠近门口,石门打开后,里面黑洞洞的一个缺口,王冠上的橙黄色宝石果然又闪闪发出光来,看来这些魂魄并不在刚才那些虫子身上,还隐藏在这洞里。 我转身看了一眼星尽,心想他为何不再变几只火把出来。 他看着我,轻声说: “我也想啊,不过这个洞很古怪,我的法力在这里施展不开!” 他说完,凑上前来,望了望洞口: “想不想进去看看?” 我望着黑乎乎的山洞,只觉得一阵阵寒气从洞口喷出来,我忍不住抱紧肩膀,打了个哆嗦,心里实在是打怵,恨不得掉头就走,可是我知道这已经是活死人墓的尽头了,要想找到失踪公主,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一看,更何况明明知道里面还有魂魄,无论是何人的,都要找到它们问个清楚,想到这儿,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说: “当然要进去看看!” 星尽赞赏的看着我,伸出手来: “来吧!” 我把手放进他的手心,两个人相携着走进漆黑的山洞,探寻未知的秘密。 ------------ 第八章 诡异的走路声 我随星尽走入黑漆漆的山洞,刚进洞口便觉得一阵寒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缩了缩头,悄悄朝星尽身边靠了靠,他伸出胳膊揽住我的肩,俯首在我耳边轻声安慰道: “别怕,有我在呢!” 我心里一暖,忍不住转过头静静的望着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感觉到他的呼吸,我的心便安定下来,觉得只要有他在,即使遇到再大的风险我也不会害怕了。 我正这样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声虽然极其低微,可是我依然听得仔细,那声叹息绝对不是身旁的星尽发出来的,那是一声女子的叹息。 我吓了一跳,身子一顿,只觉身边一阵轻风拂过,之后便再没了声息,星尽见我停下,忙问怎么了。 我摇头道: “没什么,走吧!” 我也不知为什么会对星尽隐瞒,只是觉得那声叹息里有太多的辛酸与悲伤,还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在告诉我:所托非人,又或者:情之一事,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罢了! 我也不知为何这一声轻轻的叹息会让我如此感慨颇多,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吧!我摇了摇头,继续跟着星尽朝前走去。 越往前走越是寒冷,黑暗也越来越沉重,自始至终我的眼睛也没能适应这团漆黑,一直是凭着感觉被星尽拉着直线朝前走。 只觉这个黑洞像空旷的原野一般旷远无边,我在黑暗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寒气顺着后背爬上来,我颤抖着不停的叫着星尽的名字,他一连声的应着,紧紧地抱着我的肩膀。 就在我的坚持即将崩溃,想半路折返的时候,寂静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打雷一般,震得山洞的石壁发出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然后尘土石块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这种声音绝不会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那会是什么怪物呢? 我来不及多想,暴喝之后,几乎只是一瞬间,洞内突然亮如白昼,那光亮如闪电一般转瞬即逝,可是,就是这一瞬间的光亮,却让我一眼瞥见我们眼前一丈开外正站了一排人,白衣黑发,苍白的脸在强光下发出诡异的幽蓝光芒,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们,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后跟直冲到脑门,我骇得大叫一声,一头扑进星尽怀里,可是闭上眼睛,刚才那幅诡异的画面却定格在脑海里,且无限放大,直到最后我满脑袋都是一张张冒着蓝光的呆板而恐怖的脸。 暴喝之后,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这次已经没有上次强烈,我从星尽怀里抬起头,山洞正在此时又发出一瞬的亮光,我看清那些白衣人,原来正围成了一个圆将我们包围在中间,我骇得立刻闭上眼睛,明知那光亮一闪即逝,现在山洞内依然一片黑暗,我依然不敢睁开眼睛,只是把头伏在星尽的肩膀上,低低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星尽,星尽……” 他一直没回应,这时我的手正放在他的头发上,只觉他长长的头发潮湿粘腻,我觉得有些不对,慢慢抬起头,正在这时,暴喝又响起,在闪电的光亮中,我看见眼前一张苍白狭窄的女人脸,她细细眯起的眼睛正阴侧侧的望着我,头发上无数白色的蛆虫起伏蠕动着,我大叫一声,挣脱她,猛地跳到地上,想起刚才的情形,只觉脸颊以及手掌均粘乎乎的,沾满了蛆虫,胃肠一阵蠕动,忍不住弯腰拼命的呕吐起来。 暴喝再没响起,身边死一般的静,想到周围那些神秘而恐怖的白衣人,我一步也不敢动,静静的站在原地,慢慢的呼吸着,生怕一不留神弄出什么响动,把他们招过来,我在心里不停的叫着星尽,他去了哪儿,怎么会突然悄无声息的就从我身边消失了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放松警惕,试探着轻轻抬起一只脚,想沿原路返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我立刻转过身,瞪大眼睛盯着前面的黑暗,同时竖起了耳朵,声音很诡异,持续的“嚓嚓”声之后就是“啪嗒”一声,就像是一个人走路时先是重重的落下脚,然后就双脚贴着地皮慢慢朝前磨蹭,磨蹭一阵之后再抬起脚走一步之后再重重落下。 我想象着一个人这样走路的姿势,配合上刚刚见到的那个满头蛆虫的女人,顿觉毛骨悚然,我摒住呼吸,慢慢朝后退去。 就在这时,突然觉得脚下一顿,一只小腿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我骇得张大嘴巴却叫不出声音来,只觉得缠住我的东西冰凉而牢固,触感很像人手。 惊恐到了极致,我反而忘乎所以的愤怒起来,顺手从头上摘下王冠,一记“逆风如解意”就朝脚下横劈过去。 我知没有小怪物的口诀相助,这梅花雪剑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我当初执意不学口诀就是怕自己有了这个本领之后,不懂得克制,动辄就用梅花雪剑伤人,早知有朝一日自己会再次遇险,莫如当初向小怪物学会口诀的好。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王冠刚下劈到半路,突然六颗宝石齐齐发出耀眼的光芒,我在这五彩斑斓的光芒中看清周围那些白衣人并未散去,依然直直的盯着我,而抓住我小腿的果然便是刚刚抱住我的那个蛆虫女,我怎么挣也挣不脱她,心里一急,就将脑袋里的所有口诀都念了一遍,什么招魂口诀,驱魂咒,都统统念了一遍。 只见王冠上宝石的光芒越来越强烈,而那些原本呆愣愣的白衣人,突然都露出痛苦的样子,扭动着身子倒在地上,翻滚着挣扎,宝石的光芒急促地闪烁起来,而那些女子也陆续停止了扭动,身子一动也不动,我注意到宝石的光芒每闪烁一下,就有一些女子静止下来,而静止的身体也迅速萎缩,很快,包围我的女子都变成了一摊摊的衣服和头发,我脚下的那个女人也松了手,痛苦的挣扎之后,身子猛地抽搐了几下便停下来,我看见她整个脸一眨眼就腐烂成了一汪黄水,从散落在地上的乱发中淌出来,我忙不迭的后退一步,心里又是恶心又是害怕。 宝石的光芒停止了闪动,可是宝石的颜色却比以往更加明亮,我怔怔的看着眼前散乱的黑发与白衣,这些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变成了一摊摊的黄水,我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正在内疚与害怕中忐忑不安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嚓嚓”,“啪嗒”,我顿觉毛骨悚然,慢慢地转过身…… ------------ 第九章 画师索爱 我慢慢转过身,在宝石的幽蓝光芒中,只见身后一个一人多高的小青龙正眨着一双大眼睛幽幽的望着我,我早已习惯了小怪物的样子,眼前这条小青龙的样子虽然比小怪物威猛一些,可是我依然没觉得害怕,只是静静的打量着它,只见它身上布满深青色的鳞甲,再往下看,我吓了一跳,只见它龙尾处分成两半,一半是龙尾,另一半却是一只人脚,它见我打量它,慢慢的朝前走了一步,一只脚抬起,另一半龙尾拖在地方发出“嚓嚓”的摩擦声,迈了一步,抬起的那只脚落下,便又发出“啪嗒”一声,正是刚才我听见的那种诡异声音。 我看着它的身体,猛然想起这座活死人墓的形状,不由得退后一步,指着它失声道: “宇文浩通?” 它看着我,重重点了点头。 我大惑不解,宇文浩通的身体不是已经与沙石泥土相融合,扩展成这座龙墓了吗?为何现在龙墓还在,这宇文浩通的身体却又站在我眼前? 我见它能听懂我的话,正要再问个仔细,突然一眼瞥见它身后正静静的站着一个女子,黑发白裙,正是星箬,我忙大叫一声: “你到底是何人?” 她看了我一眼,突然转身就跑,我顾不得探寻小青龙的秘密,急急忙忙的追着星箬就跑,所幸我头上王冠的光芒不减,我才可在这空旷的山洞里瞧见她的影子,我追着她跑出山洞,拐了一个弯儿,一眨眼她就不见了,我见前方正是那五只脚趾形状的岔路,也不知她拐进哪条岔路里去了,我想起推开石门后那些如潮水般涌出来的虫子都钻进了这些岔路中,不知藏匿在哪个角落,心里又有些打怵,犹豫了一下。 突然想起那些落难的公主,又不知这星箬体内是何人魂魄,若给坏人附体,混入皇宫,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樱箬啊樱箬,你在千年古墓和血泉之下曾经有过那样奇诡凶险的遭遇,你也没有退缩过,现在竟然被小小的虫子给吓退了,你忘了洛臣是怎样嘱托你的:你要做野地里的草,而不是温室里的花儿,这样一想,顿觉勇气大增,迈步就朝第一个岔路奔过去。 刚跑到岔路口,在宝石幽蓝的光芒里,我突然见到岔路里一个黑影飞一样窜出来,没等我看清楚,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身材瘦削颀长的男子站在我眼前,神色严峻,见到我,满眼的关切之情,一把揽我入怀,不是星尽又是谁。 我用力推开他: “你刚刚去了哪里?怎能丢下我一个人?” 他见我生气,抬起手,作势要放在我肩上,我心里气恼,一个侧身避开了,他轻声叹了口气: “刚刚在山洞里我见到了星箬公主,便追出去想问个清楚,谁想到她能跑的那么快,我眼见得她就在眼前,可是怎么也追不上,我追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你,就没再追下去,这不回来找你了嘛!你刚刚没什么事儿吧?” 我想起那些化成黄水的白衣人,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事儿!” 心里却有些疑惑,刚刚山洞一片黑暗,星尽是如何看到星箬的呢?并且我刚刚追星箬到了这里,星箬在此失踪,他便在此时此地冲出来,难道只是巧合?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吟吟的脸上有一丝凝重一闪即过,不由得心里一紧,他虽然行为举止间对我煞是关切,又口口声声的把我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我总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丝神秘的色彩,他的话还是不要当真,小心提防的好。 我知道他能看破别人的心思,刚刚这番思讨,我是拼命在脑子里勾画着刚刚见到的那条小青龙,他果然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然后问道: “你刚刚见到了一条青龙?” 这招果然好用,我心里大喜,把刚才洞里的遭遇对他说了一番,他听完,慢慢走近我,双手捧起我的脸,深深的凝视着我的眼睛道: “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有了刚刚到疑虑后,他的这些亲密举动我再不觉得温馨,反而有些心生厌倦,我淡淡地说道: “没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走吧,我们进洞问问那条小青龙,说不定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我说完,拂开他的手,转身朝山洞方向走过去,他愣了一会儿便追上来,默默的跟着我走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 “你是不是气恼我刚刚抛下你,便觉得我是一个不可托付的人,对你的情意也是虚假的?” 我听他语气很伤感,想是心里真的难过,想安慰他一番,又不知对于他怎样才算是安慰,只得淡淡的回答: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情意,如果有,我也只是感激你这一路的照顾,出了这个山洞,你继续做你的画师,我继续做我的公主,我们之间再无关联!”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看中身份的人,我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几分轻薄,可是那也只是对你,我认定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我只想问你一句,出了这个山洞,你可愿意放弃宫里的浮华,和我隐居世外桃源,共度朝朝暮暮,直至白首归天?”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只听得心里一震,世外桃源的生活,竹林幽谷,淡然一生,这是这一年来疲累的我时时都有的想法,我想过跟母后相依为命,身边有师傅洛臣的陪伴,而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我却是从来未曾想过。 他见我低头不语,突然幽幽一叹: “我不管你心里还有何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我会让你幸福的!你不必急于回答我,何时考虑好了再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正欲回答,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与刚入山洞中那声叹息颇为相似,星尽显然也听到了,扬声问道: “何人在此?请现身一见!莫要鬼鬼祟祟的耍些把戏!” 刚说完,凌空传来一个冷艳的声音: “无知小儿在我宝殿谈情说爱,打扰了我的清修,我还没找你们算帐呢!倒要怪起我来了,真是好没规矩!” ------------ 第十章 童颜永驻之术 随着一句“真是好没规矩”,一眨眼的功夫,我们眼前便多了一个穿着宽大灰白色道袍的道姑,我心里颇为吃惊,在这条狭窄的通道上,我和星尽相对而立,按理说道姑无论从哪个方向出来我们都应该能发现她,即使她从天而降也是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啊! 我皱紧眉头看了一眼星尽,见他朝一边的墙壁努了努嘴,他是在示意我道姑是从墙壁里钻出来的? 那道姑冷冷地扫了星尽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年轻人见色起意,油嘴滑舌,也就是几天的新鲜罢了,你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打我徒弟的主意,真是好生要命!” 我听得一阵迷糊:她说的是我吗?我可不认识这个又俏又冷的道姑,看她年纪轻轻的,比星尽还要小上几岁,竟然称星尽为“年轻人”,真是好笑,不过她的声音倒是与年龄绝不相称,苍老中夹杂着一丝凶狠。 星尽皱了皱眉头,大声说: “无意打扰了道长的清修,在下这里给您赔罪,只是在下与道长素未相识,道长为何出言讥讽?” 那道姑又哼了一声道: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哪儿有什么好东西!” 我和星尽均一愣,不知这年纪轻轻的道姑为何会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且对男人大有成见。 那道姑说完,转过身,正和我面对面,阴沉着一张脸: “难得我破例收了徒弟,却是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什么也没学会,倒先心浮气躁起来!” 我一头雾水,刚想发问,她转而又叹了口气道: “这也怪不得你,我那时也忙着自己的事,倒的确忽略了你!” 我越听越是糊涂,突然瞥见星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脱口而出: “澹台绫人?” 我吓了一大跳,我小时候向澹台绫人求学时,他便已经是一个又干又瘦的老头儿,又如何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摇身一变,成了如此俏丽的一个道姑?莫非这澹台绫人也懂移花接木之法,窃了别人的身体? 只见澹台绫人猛地转过身,仔细的看了看星尽,然后点头道: “天庭饱满,印堂平整,看面向倒的确是个专情坦荡之人!” 转而又皱眉道: “但嘴不方人中不深,子孙难享其福啊!” 星尽突然一脸惊恐的样子,焦燥的大喊了一声: “住口,休得再胡说八道!” 说完,跨前一步,拉起我的手就想走。 我心想这道姑看起来怪怪的,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星尽竟然当了真,生了这股子闲气,真是好笑! 道姑一把按住我: “且慢,你要走可以,得把我这徒儿留下!” 星尽怒目瞪着道姑,我实在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道长啊,您真的是澹台师傅吗?” 她点了点头: “不错!” 我有些纳闷,心里嘀咕:好端端的男人不做,怎么窃了女人的身子。 她见我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她,知道我心里定是在琢磨什么,于是又跟了一句: “我本来就是女人!” 难得她好脾气起来,耐心的解释着: “我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你见到的澹台绫人,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不过是我易容之后的样子而已!” 我越发迷惑起来: “我上次见到您是在十几年前,可是现在过了这么久,为何您……” 道姑接口道: “为何我还这么年轻是不是?哈哈哈哈……” 她仰天一阵大笑之后,突然收敛笑容,咬牙切齿地说: “因为我吃了灵丹妙药,可以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啊!哈哈哈哈……” 我愕然地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一时之间也忘了害怕,突然瞥见星尽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忙悄悄退出一步,避开澹台绫人,就要跟星尽走。 澹台绫人突然止住笑,沉声一喝: “站住,不许走!” 我吓了一个哆嗦,嗫嚅道: “澹台师傅,我也只是小时候跟您学了三五日风水,也没什么兴趣,想必也不是学习这门子学问的材料,您还是另寻高徒吧!”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说得倒轻巧,我澹台绫人这辈子从未收过徒弟,也原本没有收徒弟的打算,怎奈入了皇宫被那老不死的国王逼着传授他法术,我不依他便不许我留在皇宫里,那老不死的精得很,他知我不肯离开皇宫必是有要事便以此相威胁,最终我们各让一步,由我在他的后人中选一个做徒弟,我见你亦正亦邪,资质尚可,便收了你!” 我听得哭笑不得: “澹台师傅,您老人家说我亦正亦邪?” 她白了我一眼: “怎么?难道不是,你……” 我正要听她继续说下去,星尽突然上前一步,插嘴道: “在下知道道长童颜永驻的法子了,如果所料不错,道长必是吃了这龙墓内的龙腅。” 澹台绫人翻了翻白眼: “不错,你小子倒有点儿见识!” 星尽一脸肃穆: “投身龙墓的巨蟒在地下伸展身体时,要忍受极大的痛苦,血液经由毛孔渗出,凝结在皮肤表面,慢慢就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皮质,最终结成鳞甲,化身为龙,而皮质包住了皮肤后,这时的血液经过毛孔后,受到皮质阻碍,又会回流到体内,最终统统汇聚到心脏下方半指处,经年累月,便形成一小块通体发红通透的琥珀状凝结物,这便是龙腅了,龙腅一般都在龙墓的龙身已经形成,内脏也都完备之后形成,这个时候,龙墓即将成形,而化身成龙墓的术士也将苦尽甘来,龙腅是术士的心血,也是龙墓的魂,因为如果拿走了龙腅,龙墓便遭到破坏,有形无神,没有任何作用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闷痛,也忘了自己的立场,竟然唏嘘道: “这龙墓真是由血泪堆积而成,又怎会有人忍心破坏术士的心血!” 星尽长叹一声: “只因这龙腅实在是有大作用,相传如果吃了龙腅,便可长生不老,我以前尚且不信,今日见到了道长却是不得不信了。” 这后一句话自然是对澹台绫人所说,我这才想起来,这龙墓既然是宇文浩通的身体,那龙腅自然也是从宇文浩通的体内取出的,想到这只龙墓的龙身人足,必是澹台绫人在宇文浩通的龙墓即将成形之际,取走了他的龙腅,让他功亏一篑。 我看着澹台绫人阴侧侧的笑容,只觉四肢冰凉,心头一阵寒冷:这女人的狠辣绝情真是骇人听闻! ------------ 第十一章 造人之法 我想到那可怜的宇文浩通必是对澹台绫人非常信任才会将寻觅龙墓所在的重任委托于她,又怎会料到她竟如此阴险,在关键时刻朝自己捅了一刀。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澹台绫人一眼,然后朝星尽说道: “我们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完,当先绕过澹台绫人,大步走了开去。 澹台绫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一忽就又站在了我眼前,急躁的叫道: “你不能走,我还没传你这风水养生匿踪的本领,你若现在就走,我澹台一门的法术岂不是要失传?” 我看着她焦燥的样子,心里更加反感了,没好气地说: “我才不要当你的徒弟,我没你这种歹毒的心肠,也学不来你这种歪门邪道的功夫。” 她愣了一下,突然惨然一笑: “你知道什么,是他有负于我在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我看着她凄美的笑容,心里一动,听她刚才的言谈倒的确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失情人,莫非她跟宇文浩通还有什么情感纠葛不成? 我正暗自揣测中,只听澹台绫人幽幽叹了口气,然后讲述了一段复杂而凄惨的往事。 澹台一族的堪舆风水学几百年来在江湖上一直处于龙头地位,无人能及,但澹台家族法术从不外传,且只传子不传女儿,因而外人也只有嫉妒羡慕的份儿。 由于法术不外传,澹台家族的法术只能在本族之间得到发扬光大,这样人丁繁衍就成了重中之重,可偏偏事与愿违,澹台家族人丁越来越稀薄,到了澹台绫人这一代只剩下她这么一个,还是个女子,澹台绫人的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破了这个传子不传女的例,但他从小便告诉女儿万万不可染指男女之情,以免将澹台家族的法术泄漏在外。 可是,如果澹台绫人不嫁人生子,这澹台一族的法术不是同样要失传?原来,澹台一族的法术中有一门非常神秘而邪门的巫术,女子初潮后,在每个月圆之夜,对月施法,萃取中指一滴血,装在先人的头骨中,然后置于床头,每夜吸取女子的呼吸与精气,慢慢化成人形,待三三见九年后,就会长成一个完整的胎儿,女子将其抚养长大之后,再将澹台一族的法术传与他,也算是守了这个法术从不外传的规矩。 依此法生成的人,与常人无异,如果是男子,便可正常繁衍后代,如果是女子,便靠了这个法子也可继续繁衍下去,澹台绫人的父亲为了守祖宗的规矩可谓是煞费苦心。 只是,施展此法术的女子必须是处子之身,如果女子破了身再施法,依然能成人形,只是这时形成的胎儿便非正常的人类,虽然表面上与常人无异,可是骨子里却是魔,如果给他学到了法术,必将遇人杀人,遇鬼斩鬼,性情暴戾,残忍冷酷。 澹台绫人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也深感责任重大,从小便乖巧好学,也不知玩耍,每日只是闭关修炼。 澹台绫人十三岁这一年,父亲去世,澹台绫人遵照父亲的遗嘱,将他的身体用焚幻真火化为灰烬,独独将头骨留了下来,不知是天意还是父亲刻意的用法术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父亲去世的当天,澹台绫人便来了初潮,而当天晚上正是月圆之夜,澹台绫人从这一天起,便谨慎的遵照父亲传授的造人之法,认真修炼。 一晃就是八年,澹台绫人父亲的头骨中,两边耳朵各伸出了一只嫩藕一样的小胳膊,颅腔的位置也伸出两条胖乎乎的小腿来,而头骨的天灵盖上也有了一圈浅浅的裂痕,等时日一道,婴儿成形后,便会如刚孵出来的小鸡一样,顶起天灵盖,自动探出头来。 眼见得婴儿就要成形,澹台绫人渐渐的松了一口气,便在这时,宇文浩通闯进了她的生活。 澹台绫人平日里从不外出,日用及食品均由一位已经在澹台家族服侍了十几年的老管家置办,可是这一日,老管家从早晨出去后,一直到天黑也没回来,澹台绫人担心他出事,便从山上的小院走出来,往山下迎去。 这是澹台绫人自出生至今,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出山,心里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兴奋,她从小便被父亲严厉教导,自知身负家族重担,一颗心时时记挂着练功修法,半分也不敢懈怠,而初潮之后,不过十三岁的少女,还没享受青春女子的相思与欢爱,便直接进入了母亲的角色,缔造生命,寻常人的童年快乐,青春期的萌动,她都不曾经历,可任她性子再怎样寡淡与世无争,她也毕竟只是一个女子,且处于风华正茂的年龄,如今骤然走下山来,即将进入另一个世界,又怎能不兴奋。 她心里高兴,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欢快起来,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山脚下,只见眼前一条宽广平坦的大道直直的伸向远方,她知这条路必是通往老管家口中所说的市集了吧! 这样想着,正要迈步前行,突然见到远远的过来两个人,身影交叠在一起,她心里一惊:莫非有人受了伤?正要迎上去看个仔细,那两个人已经走近了,原来是一对青年男女,手拉着手,男子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女子脸上,饶是澹台绫人不谙男女之事,那男子看女子时火辣辣的目光也让她看了个明白,只觉自己一张脸狠狠地烧了起来,忙转身避让,那对男女偏偏停下来,男子走到澹台绫人面前问道: “兄台,请问去蝶翠山可是走这条路?” 澹台绫人这才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便一直穿男装,看着女子那粉红的小裙子,裙摆缀着流苏,随风轻轻摆动,如天上的云彩般飘摇美丽,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也不管自己知道不知道什么蝶翠山,胡乱的点了点头,男子点头谢过,又扶着女子的腰,二人依偎前行。 澹台绫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女儿心态便是被这一对男女开了窍。 直到看不到那对男女的影子了,澹台绫人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可是一回头,远远地又看见两个人,影子也交叠在一起,澹台绫人有些纳闷:怎地山下的男女都是这样走路的? 这样一想更加觉得自己孤单,幽幽叹了口气,正想转身避让,突然看清那个弓着腰的身影,竟然是老管家! ------------ 第十二章 噬血术 澹台绫人看见老管家弓着身子,步履蹒跚的样子,知道情况不妙,连忙迎了上去,到了近前,只见老管家一只手捂着肚子,满手都是血,血液已经凝固,变成了黑褐色。 澹台绫人吓得大叫一声: “老管家,您怎么了?” 老管家看见澹台绫人,大口的喘了几口,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旁边扶着老管家的那个人接口说道: “这位老人家刚刚走着走着突然倒了下去,在下正巧路过,便扶起了老人家,当时老人家就是这个样子了,我要带老人家去看郎中,可是他不肯,一定要我送他回家!” 澹台绫人这才打量起扶着老管家的人,见他方鼻阔口,目光炯炯,生得一表人才,不由得心里一动,这时,老管家呻吟了一声,她回过神来,不由得心生惭愧,忙扶老管家在路旁坐下。 撩开他的衣服仔细打量伤口,只见伤口约有一个成人巴掌大小,周围都是破碎的豁口,状如动物牙齿一般。 澹台绫人心里一惊,她从小到大除了修习法术,便博览群书,尤其是对各风水名家的家族巫术下了一番苦功研究,她知道西域有一种噬血术,施法者只要得到对方体内的一滴血,再依照对方的体貌特征用任何一种动物的皮肉制成小人,将这滴血印在小人的眉心,然后将小人封入器皿中,器皿中除了小人外,还有一个制成小人皮肉的那种动物的牙齿,以及它的胃,施法者施法之后,那副牙齿就会开始啃噬小人的皮肉,再将其吞入胃里,那个胃是无穷大的,可以吞下整个小人,施法者可以指挥牙齿一次就将被困的小人吞个干净,也可以随时啃啃停停,如此小人便会受到无穷尽的折磨,而小人所受的折磨会真实的发生在被施法者身上。 澹台绫人看着老管家的伤口,跟书中所描述的噬血术形状一样,急得团团转,这噬血术没有解救的法子,一旦施法,那个无穷尽的胃,欲望也是无穷尽的,必须将整个小人全部吃掉,直到无物可吃了才会慢慢萎缩,自行消失,老管家平时深居简出,平日里除了置办一些必需品,从不外出,他又怎么会招惹上西域的邪术呢? 澹台绫人越想越是着急,冷汗涔涔的冒出来,老管家突然朝身旁的青年摆了摆手,吃力的说道: “斗胆请公子避让一下,老朽……老朽有事和小主人交代!” 说完这一番话,又是气喘吁吁不停,青年忙躲到一边去。 澹台绫人扶着老管家,眼见得他的伤口范围正在迅速扩大,三根肋骨已经露出来了,隐约可以见到跳动的心脏,不由得心里一阵伤悲,她知道现在能为老管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尽快结束他的生命,让他少受一些折磨,早点儿得到解脱。 老管家又喘了一会儿,然后使劲了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连贯的话: “小主人,我要走了,你以后一个人一定要小心啊,尤其要提防这……” 话到这里便突然断了,澹台绫人见他手指斜斜的指向天空,也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想到自己从小就没了娘,是老管家一手将自己拉扯大,恩情堪比父母,临终之前还惦记着自己,而这样一个慈悲如佛祖的老人却落得了这样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而更让她懊悔的是,老管家在澹台一族服侍了两代主人,她竟然从来没问过他的名字,平日里只知道唤他“老管家”,老管家为澹台一族鞠躬尽瘁了一辈子,临了临了竟然连个名字也没留下。 澹台绫人越想越是伤心,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一旁的青年这时走了过来,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 “兄台节哀啊!人死不能复生,让老人家安心上路吧!” 澹台绫人抬起头,青年见她容颜秀丽,满脸泪痕,神情凄婉,不由得心里一动,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牢牢盯住澹台绫人。 澹台绫人给他盯得双颊飞起红云,暂时忘了老管家的死,娇羞的低下头去,青年忍不住脱口赞道: “兄台真是生得好容貌,竟如女儿般俊美!” 澹台绫人轻声道: “我原本就是女儿身!” 青年忙退后一步,抱拳道: “失礼失礼,在下先前不知,真是冒犯了姑娘!” 澹台绫人见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自己反而放开了,轻声说: “公子既不知情,我又真好怪你?” 目光落到老管家身上,又叹了口气,想用焚幻真火将老管家尸体化去,再带回山上好生安葬,可是想起父亲从小便再三叮嘱自己切莫轻易在外人面前施法,泄漏了身份,又犹豫起来。 青年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她是发愁搬不动管家的尸体,忙自告奋勇的说道: “姑娘莫愁,你想把老人家安葬在哪里,我自会扛了去。” 澹台绫人见他憨直又热心,顿生好感,也就由得他背着老管家的尸体艰难的爬上山来。 澹台绫人和青年将老管家安葬后,眼见得天已经黑了下来,青年又是因帮她才拖到天黑,她又怎忍心让他连夜下山,其实她也知自己不过是在找借口罢了,她实在是想让青年留下来,一方面,老管家的骤然离去让她伤悲之余更觉得孤单;另一方面,饶是她再有本领,也只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子,爱慕男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青年就这样留下,并且自此便住了下来,他便是宇文浩通了。 澹台绫人初时修法尚且背着他,心里也时时提防着他,时日一长,见他行为举止均坦荡光明,对自己也服侍得细心周到,不由得暗觉惭愧,也对他渐渐放下心来。 宇文浩通也颇有身份,澹台绫人虽然修法不再背着他,可是他也绝不多问,她修法,他便静静的走开,由此也让澹台绫人对他的信任便又多了几分。 转眼就过去了大半年,眼见得父亲头骨天灵盖上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明日婴儿即将出世,这一晚,澹台绫人兴奋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也无法入睡,索性推开房门走出来,只见小院中,明朗的月光下,宇文浩通正含笑望着自己。 ------------ 第十三章 魔婴出世 人在夜晚是感情最脆弱最容易觉得孤独也最容易动情的时刻,因此,当澹台绫人见到月光下的宇文浩通正一脸深情地注视着自己时,平日里时时刻刻克制的那份感情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她轻柔的唤了一声: “宇文大哥……” 她知道紧接着应该再说些什么,可是只觉得任何话都与此情此景不相配,于是这一声轻柔的低唤后便抿紧了嘴巴,腼腆而深情地回望着宇文浩通。 澹台绫人原本就是个清雅美丽的女子,二十几年的山林隐居生活又让她从骨子里渗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淡泊气质,宇文浩通原本就被她吸引,此刻见她小女儿情态毕露,月光美人,有几个正值血气方刚的男子能抵住这种诱惑! 看着宇文浩通慢慢走过来,澹台绫人只觉得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气管上,让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当宇文浩通的影子彻底将她娇小玲珑的身影盖住之时,她已经窒息了,在宇文浩通深深的凝视下,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澹台一族的风水秘术,什么处子之身方能成婴的嘱托,此刻,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放纵情欲的第二天,正是月圆之夜,也是婴儿的诞生之日,澹台绫人捧着父亲的头骨,看着婴儿的小胳膊小腿,心里又是伤心又是痛悔,一时间五味杂陈,没了主意,她知道自己已经破了身,如果再施法,这头骨里钻出来的将是一个魔鬼,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人都要遭殃,最妥当的做法便是赶在它出世之前将这头骨毁去。 可是,这婴儿陪伴了澹台绫人整整九年,她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成长,它对她的意义就好比是同年的伙伴,青春期的亲密好友,又好比是自己的孩子,她对它有母子之情,朋友之情,此刻,让她亲手毁掉它,无异于挖走了她的心头肉。 她左思右想,实在是难下决断,最后长叹一声,又将头骨放回床头,她知道这最后一夜的施法是造人之法成败的关键,如果不施法,婴儿便绝难成活,她索性就由得它自生自灭,也好过自己亲自下手。 这一晚,澹台绫人坐在床上,透过窗子,望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心情在痛悔中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月光透过窗子慢慢的照进来,照在床头的头骨上,原本安安静静的头骨突然晃动起来,头骨中伸出来的婴儿小胳膊小腿也拼命挣扎踢踏,澹台绫人知道,如果没有她法术的庇佑与催生,这月光于婴儿而言就是细细密密的利器,会刺得它筋骨尽断,痛苦难堪。 一时间,澹台绫人心如刀绞,就想立刻施法催生婴儿,不管它是妖孽也好,魔鬼也罢,无论如何,它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澹台绫人一有了这个想法,迫不及待的就要作法,她推开窗子,一下子愣住了,只见窗前正直直的站着一个人,正是宇文浩通。 宇文浩通看见她,也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嗫嚅着叫了一声: “绫人妹妹……” 澹台绫人纳闷的看着他: “宇文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宇文浩通轻声说: “我见今夜月光大好,心里挂念着……挂念着绫人妹妹,怎么也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绫人妹妹是否已入睡……” 这一番话宇文浩通说得吞吞吐吐,可是澹台绫人却从中看出了他的情真意切,一时间只觉心里一暖,不由得动情的唤了一声: “宇文大哥……” 二人执手相握,四目相对,又是一番情意绵绵,宇文浩通的唇慢慢压下来,澹台绫人闭紧眼睛,二人激情热吻一番,情至酣处,宇文浩通拦腰抱起澹台绫人,将她从窗子里抱出来,朝自己的小屋走去,一路上一边继续在她眼角眉梢,唇角及裸露的颈子处狂吻不止,一边腾出一只手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衣衫,等到了宇文浩通的小屋,澹台绫人早已周身不着寸缕…… 澹台绫人半夜从宇文浩通的怀里醒过来,心里惦记着那个没成型的婴儿,便悄悄披了衣服从宇文浩通的小屋里出来,一路上心里心里暗自庆幸,刚刚幸亏宇文大哥在,不然自己一时冲动施法造人,魔婴出世,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澹台绫人思讨间,已经到了自己的小屋前,推开门,目光落到床前的头骨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头骨的天灵盖整个被掀开掉在一旁,而头骨内空空如也,澹台绫人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喘,心想,这婴儿未经我施法就能自己冲破天灵盖,还从这头骨中逃了出去,如非有高人相助,便是这婴儿天生异禀,若是如此,这婴儿也必是魔鬼附体,魔力超强,江湖可是要有大大的不幸了。 澹台绫人越想越觉得可怕,急急忙忙的奔进屋,便想将婴儿搜出来立刻毁去,澹台绫人初时在门口并未看清,待得近前来,只见床头以及床上都留下了清晰的小脚印,一连串的伸向窗子,在窗棱前便失去了踪迹,看来是跳窗逃了。 脚印是红色的,特别小,只有五个小小圆圆的趾头印以及一小片脚掌印,当一个人急于逃命时,往往就会踮起后脚跟,前脚掌吃力,这样跑起来快一些,留下来的就是这种脚印,想不到这魔婴刚出世便学会了跑。 澹台绫人凑近脚印,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恍然,澹台一族有一项秘术,可助行走,这是一种自残身体的法术,应用此术,必先削掉自己的脚后跟,然后念动口诀,走起路来便跟飞一样,又称飞天术。 澹台绫人见床头上原本一个好端端的花瓶此刻已经成了碎片,碎片上血迹斑斑,便知这魔婴必是打碎花瓶,用碎片削掉了自己的脚后跟,那脚印原来不是踮起脚后跟跑路的姿势,而是那魔婴削掉脚后跟用飞天术跑路所留下来的,澹台绫人知道再追也是无用,长叹一声,颓然坐在床上。 澹台绫人心想那魔婴必是在自己平日里练功时便用心学习,知道自己欲置它于死地,便趁她出去之时,不惜削掉自己的脚后跟逃命,这魔婴在出生前便有此等心机,出生后又如此果断,性情如此凶残,他日出入江湖,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澹台绫人想至此处,只觉毛骨悚然。 ------------ 第十四章 青蛇蛊 那魔婴刚出生便用飞天术逃走了,澹台绫人由始至终也不知它是男是女,这几十年来,澹台绫人寻遍大江南北也没它的消息,好在江湖一直风平浪静,澹台绫人所担心的魔婴成人后血洗武林的现象也未出现,她也渐渐安下心来。 魔婴出生之前的九年来,澹台绫人已经习惯了日日守着父亲的头骨,盼着婴儿慢慢成形,所以,魔婴逃走后,她的生活骤然失去了目标,只觉空荡荡的,无所寄托,好在宇文浩通对自己关怀备至,男女之间的情爱暂时填补了内心的空虚。 魔婴逃走后不久,澹台绫人便与宇文浩通对月结拜,做了夫妻,那一段日子,是澹台绫人这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白日里宇文浩通教她下棋作画,漫步于山间小路,夜晚望月谈情,真如神仙眷侣般逍遥快活。 可惜这段好时光持续了不到半年就被打断了。 那一日,宇文浩通从山下返回后,一如既往的一头扎进厨房,一会儿,饭菜飘香,澹台绫人忍不住轻轻走进厨房,然后从后面一把抱住宇文浩通,娇嗔的叫了一声: “宇文大哥,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快快端出来吧,真是要馋死人了!” 宇文浩通没吭声,也没回头,澹台绫人只觉得触手之处,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不由得怔了一下,正要转到他正面瞧瞧,宇文浩通便在此时转过头来,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说: “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这么馋嘴,羞也不羞!” 澹台绫人吐了吐舌头,看见他已经麻利的把菜盛到了盘子里,忙伸手去接,宇文浩通马上退后一步,轻声说: “小心烫手,我来!” 说完,便端着盘子,当先走了出去,澹台绫人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突然见宇文浩通的身子一震之后,便蓦地挺直了脊梁继续走路,可是这几步路走得极其怪异,只见他周身僵硬,走路的时候膝盖也不打弯,直直的迈出去,如僵尸一般,澹台绫人吓了一跳,一下子愣住了,而宇文浩通直直的走了几步之后,身子又飞快地摇晃了一下,这一摇晃的姿势更是诡异,只见他细长的身子如锦缎般柔软灵活,从头部开始,做了一个连续的波浪形状,一直延伸到脚跟,他这一晃之后又立刻恢复了常态,继续端了盘子朝小院当中的桌子走去。 澹台绫人却是心里一沉。 这一餐饭,澹台绫人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小口米饭,宇文浩通却是一反常态,如恶狼般狼吞虎咽,桌上三四个大盘子一会儿就净光光,他还意犹未尽的样子,看着澹台绫人碗中的剩饭,澹台绫人清晰的听见他吞口水的“咕噜”声,便把自己的饭碗递过去,宇文浩通忙不迭的接过来,也顾不得用筷子,双手捧着饭碗,直接把嘴巴埋了进去。 澹台绫人看着他的狼狈样子,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晚饭后,澹台绫人推说身体不舒服,需要修法护体,早早便回了自己已经闲置半年多的小屋。 宇文浩通也并不深问,只是漫不经心的四下里张望着,不时鼻翼翕动,朝厨房方向嗅个不停。 澹台绫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后,并没上床,而是悄悄的躲在门后,顺着门缝望出去,只见宇文浩通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之后就朝厨房走过去,眼见得他进了厨房,澹台绫人这才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的靠近厨房,悄悄躲在窗棱下,慢慢探出头,正对着窗子的是一张八仙桌,澹台绫人晚饭后曾经趁着宇文浩通收拾碗筷之机,在附近捉了几只山蛙,就放在八仙桌上的竹篮里。 澹台绫人从窗缝望进去,就见宇文浩通进了厨房后,鼻翼翕动得越来越频繁,很快就找到了目标,朝窗子奔过来,看见竹篮里的山蛙,猛地探进头去,澹台绫人只听见一连串稀里呼噜的吞咽声,一会儿,宇文浩通抬起头来,澹台绫人清晰的看见一只山蛙的脑袋给他吞了进去,可是大半个身子都掉了出来,挂在嘴角,正在拼命挣扎。 澹台绫人只看得毛骨悚然,突然,只见那山蛙两只后腿使劲儿一蹬,正蹬在宇文浩通下巴上,宇文浩通一吃痛,忙张开了嘴巴,眼见得那山蛙直直的掉了下来,身子到了半空中,宇文浩通的身子动也没动,嘴巴却突然伸出一条又细又长的舌头来,迅速而灵敏的卷起山蛙的身子,重新送回口中,嚼也没嚼,咕噜一下子就咽了进去。 澹台绫人只看得又是恶心又是难过,她在晚饭时见到宇文浩通一副狼吞虎咽的饿鬼相,便有了一丝怀疑,她知道北陵有一个血萌教,惯于利用各种动物通过别人的血液对其施法种蛊,被施法的人又称作宿主,其中有一种便是在宿主脚心用银针刺破一个小洞,然后将青蛇的卵放进去,那青蛇的卵遇到血液,便会飞快成长,一个时辰之内便会操控宿主的身体,在成长的过程中,青蛇的食量是非常惊人的,什么东西都吃,尤其对于有血有肉的生猛动物更是情有独钟,青蛇的胃口是无止尽的,吃到最后,如果食物一旦出现间断,便会从宿主嘴里探出头来,啃噬宿主的血肉,直至将宿主整个皮囊都吞噬干净为止。 这种种蛊之术非常狠辣恶毒,也是最防不胜防的,因为刺破宿主脚心的银针极其细小,银针的针尖锋利,针身中间又是空的,青蛇卵便藏于中空的针身之内,种蛊者可将银针放于宿主经常出没之地,只要宿主不小心踩上去,银针便会直接刺破鞋底,扎入脚底,而青蛇卵一旦遇血,便会立刻从伤口钻入宿主的身体。 青蛇蛊发作得非常快,多则三五日,少则一天半日,便会将宿主彻底吞噬干净。 这青蛇蛊虽然很是狠辣了得,却也并非无解救之法,澹台家族就有一个解毒秘术,施法者用口诀便可成功将体内的青蛇蛊驱除干净,可是,这个法子必须是宿主自己施法。 在确定宇文浩通是中了青蛇蛊之后,澹台绫人便悄悄来到后山父亲的坟前,默默的请求父亲的原谅,为救宇文浩通一命,她迫不得已只得破例将澹台家族概不外传的秘术传于宇文浩通。 ------------ 第十五章 惊天阴谋 澹台绫人破例将家族秘术传与宇文浩通之后,见他生性聪敏,领悟能力极强,不由得又生了爱才之心,觉得这样聪慧又有天分的一个人,说不定能将家族风水秘术等一切本领尽皆发扬光大。 澹台绫人自己也知道,她这一番说辞,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跟夫君共享澹台家族的一切魔法秘术罢了。 凡事也大抵如此,一旦破了例,便无须再循规矩,澹台绫人既然已经将家族的一门秘术相传,这传一门和全部传了又有什么分别? 自此后的一年里,澹台绫人便将本族所有的秘术巫法尽皆传与了宇文浩通,二人痴迷于魔法秘术中不能自拔,正如澹台绫人所预料的那样,宇文浩通品性聪颖,又是身为男儿,自然有一股阳刚之气,好多澹台绫人苦思几年也无法冲破的障碍,宇文浩通往往几句话便解了她的困惑,澹台加族的魔法秘术得到完善,而宇文浩通亦很快就掌握了澹台家族全部的魔法秘术口诀以及修行之道,所差的只是火候而已。 澹台绫人常常庆幸自己将魔法秘术传给了宇文浩通,现在夫妻二人同心协力,要将澹台一族的魔法发扬光大,她又常常自责不已,自己当初与宇文浩通成亲之后,曾经悄悄施法封了几处穴道,那几处穴道可控制体内的某种物质流动,从而达到避孕的效果。 澹台绫人之所以避孕,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方面,生育会破坏她的精气,女子生育后法力及修为均会大大的下降;而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她当时虽然已经与宇文浩通成婚了,却对他钟情之余,仍然心存芥蒂。 这一晚,正是月圆之夜,以往澹台绫人都会与夫君双双修法,因为月光精华可促进法力增长,在月光下修法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二人修法之后,又会有一番缠绵。 可是,这一晚,澹台绫人虽然一如既往地与宇文浩通并肩席地而坐,却心绪烦乱,久久无法安宁下来,她已悄悄解开了那几处封孕的穴道,只待今晚修法之后便能添了一男半女也好给夫君一个惊喜,可是她坐在月光下,想象着自己孕育胎儿的画面,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个耗时九年心血哺育出来的魔婴,心里一忽喜悦,一忽悲痛,她悄悄转过头,见宇文浩通正紧闭双目,头顶已经慢慢升起一道小指宽厚的白雾来,知道他已渐入佳境,此刻最是打扰不得,于是悄悄站起身,信步朝后山走去。 后山有一个凉亭,澹台绫人的父亲在世时,常常在亭中向她传业授道,父亲去世后,澹台绫人便将他葬在凉亭旁,她一有闲暇,或心情波动之时,都要来这里向父亲低诉一番。 澹台绫人为免打扰了宇文浩通,将脚步放到了最轻,也因此,当她已经接近凉亭,看清了凉亭中那一对男女正是那日向她打听蝶翠山去处的一对男女时,他们还没发现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了,兀自喋喋轻语着。 澹台绫人闪身躲在一棵胡杨树下,又轻轻往前挪了一挪,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的听见他们的交谈声而不被发现。 只听那女子抱怨道: “大师兄到底在想什么?怎地还不动手?该不会是真的对那女人动情了吧?” 那男子揶揄道: “就是真的动情了又能怎样?小师妹不会是吃醋了吧?” 女子哼了一声: “吃醋?就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她配吗?” 男子冷笑着说道: “你看着不顺眼,我瞧着可不错呢!那澹台绫人长得漂亮又有本领,谁娶了她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看大师兄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只听女人狠狠地跺了两下脚,急道: “你瞧着好你就娶了她罢!把大师兄还给我!” 男子又换了一副语气,轻声劝道: “好了,小师妹,别生气了,大师兄虽然有负于你,可是你不是还有我呢?我无论何时都会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你又何苦执着于大师兄呢!” 女子半晌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她幽幽叹了口气,道: “你以为我是单单顾念大师兄吗?师傅最初给了我们半年期限,我们一拖再拖,以往我们可以拿大师兄暂时还没有法子接近澹台绫人作为借口,可是自从上次大师兄用噬血术将那老管家弄死后,他便成功的接近了澹台绫人,师傅也催得越来越急,甚至不惜与北陵的血萌教联手,由他们亲自向大师兄种下只有澹台秘术可解的青蛇蛊,承诺事成之后,我们两派共享澹台秘术,由此可见师傅对这澹台秘术是何等重视!而今大师兄的青蛇蛊已经解了,师傅也知道大师兄已经得到了澹台秘术,我们当时又以等大师兄学完全套秘术后再返回西域作为借口,可是现在眼见得又是一年过去了,大师兄还是不言不语的,也没个交代,如若我们再不回西域,师傅必定以为我们三个联手窃了秘术之后便逃了,师傅的觅踪伏魔功你也清楚,而师傅在我们身上埋了什么种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不止大师兄性命不保,你我二人也是难逃一劫啊!” 澹台绫人听到这里,只觉脑袋里一片嗡嗡乱响,似有无数只毒虫一起钻进来,拼命啃噬着她已然薄脆虚脱的神经,自己千小心万提防,终于放下心来,彻底将自己的人,自己的心,连同整个澹台家族秘术尽皆托付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个阴谋,而这阴谋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身边那个有着温情关爱的眼神,时时朝自己宠爱的笑着,自己爱到了骨子里的男人,自己的夫君,原来他并不爱她,他只是在演戏罢了。 她想起父亲的千般叮咛万般嘱托,还有那个被自己亲自送上魔道的无辜婴儿,一瞬间急火攻心,她大叫一声,嘴里一甜,一口浓血喷出,眼前一黑,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 第十六章 脱胎换骨功 澹台绫人并不知道自己晕了过去,并且晕倒之时已经暴露了行踪,她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个香甜美丽的梦,她在梦里穿着粉色的衣裙如仙子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而宇文浩通一直在前面用宠爱的笑容望着她,那眼里真真切切的情爱之火点燃了她心里的激情与温暖,她笑着扑进他的怀里,他低下头来吻她,唇落在她的颈子上,湿湿的,滑滑的。 她突然觉得一阵寒冷,猛地抬起头,眼前哪里是什么夫君,而是一条红斑满面的青色巨蟒,而缠绕在她腰身的也不是夫君宽厚的手掌,而是大青蟒又粗又长的尾巴。 澹台绫人张嘴刚要喊,大青蟒猛地低下头,眼见得长长的舌头就要伸进她的嘴里,她猛地打了个冷战,一下子清醒过来。 想起刚刚梦中所见,犹心有余悸,她想摇摇头,突然发现脖子僵硬,根本动弹不得,低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自己正身处一个大水缸中,水缸里一片黑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脏污了的水,直升到她的脖子上,可是那水粘腻异常,又很有韧性,将她牢牢困住,丝毫动弹不得。 她闻到一股奇怪的中药味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黑色的粘液,这奇特的药味,这一切她都很熟悉,不错,她自幼便开始修炼易容术,这十几年来,她的易容术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却是无法达到登峰造极,原因只有一个:澹台家族最高级别的易容术,又名脱胎换骨功,此法极其狠辣残忍,故而澹台绫人虽然每每想到她已经熟知这脱胎换骨功的施法方式以及口诀,却无法修炼而深感遗憾,但是她到最终都没能狠下心来修炼。 说它狠毒是因为这脱胎换骨功是要将对方的全身皮肉生生扒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再施法让这身皮肉与自己的血肉长在一起,被施者人被人剥去皮肉固然极其痛苦难当,可是这门功夫对于施法者也同样残忍,因为施法者一旦换了他人的皮肉,就再也脱不下来,这一生便只能做了别人,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而这皮肉分离的法子,便是先从施法者与被施者身上各取一根头发,施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两根头发便会合二为一,且融化成一滴黑色的粘液,将粘液置于水缸中,再施法七七四十九天,这一小滴粘液便会发酵成满满一水缸,再搀进一些可助皮肉分离的草药,此时再将被施者的身体放进粘液中浸泡,半年之后,被施者的皮肉便会完全脱离。 澹台绫人看着牢牢裹住自己身体的粘液,心里又是恶心又是害怕,这粘液既已发酵成了,看来这个对自己下手的人必是处心积虑良久,细细谋划,一门心思的要对付她,可是她平日里隐居山上,除了宇文浩通,再没机会见别人了,也断然没有可能与谁结下仇怨,那么这下毒手害自己的又是何人呢? 澹台绫人突然心里一沉,她想起了凉亭里那一对男女,那个被唤作“小师妹”的女子,如果说她澹台绫人真的得罪过什么人,也只有这个女子了,她对宇文浩通一往情深,于是迁怒于澹台绫人,恼恨她抢了她的心上人。 澹台绫人正思讨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她听声音是在身后,可是她的脖子被牢牢封入粘液中,根本动弹不得,她只是急得瞪大了眼睛,骨碌碌的竭力张望着。 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张妖冶而寡淡的脸,果然便是那个“小师妹”了。 只见那“小师妹”阴侧侧的望着自己,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她轻声道: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她的声音轻柔中透着一股狠劲,澹台绫人只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寒气,她长叹一声: “你这又是何苦?你要知道,即便你易容成我的样子,接近了他,他爱的也还是我,你做了我的代替品博得的爱,又有什么意义?” “小师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住口!你以为他爱的是你吗?你错了,他爱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说完,又望着澹台绫人身后,大声说: “大师兄,你这就过来告诉这个贱人,你爱的人底是谁?” 澹台绫人心里一凛,原来他也在,难怪这个女人会使用澹台家族的脱胎换骨功,必是他传授了心法口诀给她。 果然,身后响起一个低沉清透的声音,不是宇文浩通又是谁? 只听他沉声说道: “绫人妹妹,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也无颜见你了!” 澹台绫人刚刚发现自己陷入脱胎换骨功的魔法中尚且没有绝望,宇文浩通这几句话却让她肝肠寸断,她闭紧眼睛,泪水汩汩而下,她颤抖着问: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良久,传来他的轻叹声: “我与小师妹青梅竹马,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我本不想利用你,可是师命难违,如果不这么做,我和小师妹都难逃一死,我不想小师妹出事,所以也只得牺牲你了!” 澹台绫人仰天大笑起来,声音凄凉惨淡,笑毕,她语气平静的问: “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宇文浩通没回答,倒是“小师妹”又用那柔媚的腔调答道: “我们想借用你这身子随便编几套法术给师傅瞧瞧,满足了他老人家对澹台秘术的好奇心,也好放我们一马,成全了我和大师兄。” 澹台绫人轻笑道: “你们一定不知道,这脱胎换骨功最关键的一步是什么吧?” “小师妹”抢先答道: “当然知道,这粘液中的身体一定是鲜活的,方能保证皮肉分离!” 继而又得意的道: “我封了你全身的穴道,即使没有这粘液的束缚,你也是丝毫动弹不得,所以你大可放心,你根本没法子寻死的!” 澹台绫人微微一笑: “我有不下一百二十种可以自杀的法子,你要不要看看?” ------------ 第十七章 玉石小球 澹台绫人说她在全身都不能动的情况下尚有一百二十种死法后,“小师妹”顿时大吃一惊,慌慌张张的脱口而出: “你不会真的要自杀吧?”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这是多此一问,当一个人刚刚发现自己被爱人背叛伤害,心里正绝望悲痛到了极点时,又被施以扒皮换骨的酷刑,可谓是身体与心灵同时受到了摧残,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其受折磨,莫如一死来得痛快,澹台绫人既已知道这自杀的法子,当然会一死以求解脱。 那“小师妹”既已想到此处,对刚才脱口而出的一问,也并不抱什么希望。 谁知,澹台绫人竟然冷冷地回道: “我为什么要死?我要或者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有什么好下场!” “小师妹”闻听此言,大喜过望,她也不在乎澹台绫人如何辱骂,只要澹台绫人能活下来,成全了她的脱胎换骨功,也成全了她和大师兄的美事,即使澹台绫人骂她个三天三夜又有何妨!她心里只顾着高兴,又怎知澹台绫人此刻的心思。 大凡人在经历了澹台绫人这般极度的失望与悲痛后,心里往往会有两个感受:要么万念俱灰,这种情况下往往会走极端,寻了短见,或者遁入空门;要么就是爱的越深,或者遭受的苦痛越多,仇恨也越强烈,心里的一切感觉都转变成了仇恨。 澹台绫人就属于后一种情况,她在仇恨的激励下,变得坚毅而残忍起来,她发誓无论要忍受怎样的痛苦与折磨,也要坚持着活下来,他日必定将自己所遭受的苦痛,百倍,千倍的返还给这对丧心病狂的恶毒男女。 那“小师妹”又怎知她这番心思,只道她也如常人那般,临危惧死,即便要忍受多大的苦痛也无所谓,只要能活下来便好。 想到这里,她又换了一副口气,柔声安慰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只要能活下去,他日也可同样用这脱胎换骨功换一副上好的皮肉来,大师兄不喜欢你也不要紧,天下优秀的男子多得是,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好男儿的。” 澹台绫人冷笑一声,便闭紧了眼睛,再不言语。 接下去的半年,对于澹台绫人来说,真是生不如死,皮肉一寸寸的从筋骨上剥离,那种痛苦根本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若非仇恨的力量支撑着她,她说不定早就自尽以求解脱了。 半年之后,澹台绫人的全身皮肉已经尽数脱离了筋骨,“小师妹”将她的皮剥下来,披在自己身上之时,澹台绫人看她虽然一直大笑着,可是神色却有一丝凄凉。 “小师妹”将澹台绫人的皮披在自己身上之后,看着澹台绫人血淋淋的身子,轻笑一声道: “你放心,我说过不杀你,自然会留你一条命,也让你好好看看我和大师兄是怎样的恩爱!” 澹台绫人正待答话,突然,只见“小师妹”伸出两根手指朝自己迎面戳来,她只觉双眼一阵刺痛之后,周围的一切瞬间便陷入黑暗中,她知自己的眼睛已经被“小师妹”挖了出来。 耳边只听得“小师妹”一声冷哼道: “你以为我不知你那‘钻心窃神’之术?你当初肯留下一条命来,无非是想趁我这脱胎换骨功练成之际,你便钻进我的心中,将我原神灭掉,你寄居我的身体,身心合一,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做回了你的澹台绫人,还能得到大师兄,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妙啊!只可惜我早已将你澹台秘术研究了个通透,我当日不揭穿你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澹台绫人最后一丝希望也幻灭了,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软软的瘫倒在水缸里。 却听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现在倒是用那一百二十种死法试试看!” 澹台绫人知道,说这句话的人一定就是小师妹,她必定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的最后一步――将澹台绫人的全部器官都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现在的她,便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澹台绫人,而那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想必便是澹台绫人自己的声音了。 “小师妹”说完,澹台绫人突然只觉眼前一亮,她竟然又重见了光明,只觉身子轻飘飘的毫无挂碍,一低头突然看见水缸里一具没有皮肉的血淋淋的骨骼,那不正是自己的身体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她想明白,自己一忽又被包围在一团粉色中,然后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又朝前飞去,也不知飞了多久,她已经昏昏然要睡过去了,便在此时,眼前一亮,她见到了谁? 那个淡雅敦良的男子,不是她恨到了骨子里却又忍不住日思夜想的夫君又是谁! 她双眼喷火,满腔愤怒呼之欲出,可是刚要张嘴,却突然发现嘴边空空的,想要说话根本无从法力。 这时,只听那“小师妹”柔声说道: “宇文大哥,这个玉石的小玩意煞是可爱,你收下吧!” 澹台绫人心下疑惑:她怎地叫他“宇文大哥”,而不是“大师兄”? 继而又恍然:是了,她必是从这一刻起便严加练习,时时刻刻当自己是澹台绫人,以防他日去见那个什么师傅时露出破绽来,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澹台绫人正思讨间,只听宇文浩通轻声回道: “你既然那么喜爱,就自己留着吧!” “小师妹”娇滴滴地说: “哎呀,你就收下嘛!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这个小玩意原本是一对儿,我送你一个,自己还留一个,不信你看!” 澹台绫人只觉身子一轻,又飞了起来,连番飘来晃去的让她有些头晕,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抬眼望去,顿时大吃一惊:她看见自己正穿着惯常穿的那件灰色长衫,想必就是那个“小师妹”了,虽然知道她用脱胎换骨功换去了自己的身子,可是想象是一回事儿,这当亲眼瞧见却又是一番震惊。 她有些纳闷:怎地自己这样飞来飞去的,他们二人竟好像全然没看到自己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十八章 钻心窃神术 澹台绫人正疑惑不已,突然只觉眼前一晃,身子又升到了半空中,她看到宇文浩通正朝自己走过来,心里一惊,本能的想躲开,她不想给宇文浩通见到自己这副皮肉模糊的恐怖样子。 可是宇文浩通到了她跟前,竟毫不避讳,还好奇的说了一句: “绫人妹妹,你从哪里找到这个宝贝?当真漂亮!” 他说完后,澹台绫人身子一轻,又飞了起来,这下她又看到了“小师妹”,她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悄悄朝自己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后举起了手里的一个小东西,那是一个通体发散着幽蓝光芒的小圆石头,看起来恨漂亮,澹台绫人正不知她是何意,突然眼前一暗,再睁开眼,又看到了宇文浩通,手里也举起了一个同样的小石头,她顿时恍然,原来小师妹将她的魂魄封入她的眼睛里,又将两只眼睛分别封闭在这玉石圆球内,送给宇文浩通一个,她自己再留下一个,两只眼睛便可以交替的看到她与宇文浩通相亲相爱的样子,刚才自己觉得飞来飞去,其实只是“小师妹”将圆球递给宇文浩通而已。 澹台绫人正自愤恨交加之际,又听“小师妹”对宇文浩通嗲声嗲气的说道: “宇文大哥,我送你的东西,你可要好生珍惜,日夜带在身边,给我瞧着,若弄丢了,我可不饶你呦!” 自此后,澹台绫人便日日夜夜看他们的欢爱缠绵,看他们的柔情蜜意,她已经失去了愤怒的力气,满腔仇恨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渐渐平息下来,她已单单只剩下魂魄,连自杀尚且做不到,更别说是复仇了。 “小师妹”脱胎换骨成了澹台绫人之后,便同宇文浩通日夜练习一种邪门的巫术,澹台绫人瞧着眼熟,又看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南岛一个小教派的巫术,那是一个神秘而名不见经传的小教派,若不是澹台绫人的祖师爷早年遇难,流落荒岛,机缘巧合进了那个小教派,将偷偷看到听来的功法尽皆记录下来,后来逃出荒岛便将这段经历记录在案,置于家族的藏书阁中,澹台绫人也不会知道这门神秘的教派。 澹台绫人以往闲来无事,便窝在藏书阁中,阁中经书她全都看了个遍,遇到新奇好玩的功法,便都一一背个烂熟,可是这个南岛小派的功法,多以自残身体来达到修法或者伤人的目的,相当邪门,因此,祖父过世前曾经再三叮嘱后人,万万不可修习此派的功法。所以,澹台绫人虽然将这个南岛小派的功法背了个滚瓜烂熟,却一直没敢修习。 澹台绫人见“小师妹”与宇文浩通修习的都是此南岛小派中最无关紧要的功法,虽然无须自残,可是威力也已经很惊人了,便知他们必是要用这南岛小派的功法去糊弄那个师傅。 果然,三个月后,他们便下了山,日夜兼程,直至奔入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辨识的方位,只见他们时而东穿,时而西行,没几日便在一片平沙中打开了一扇有地下通道的暗门。 澹台绫人本因为这里便住着他们的师傅,谁知他们一进到通道里便立刻关了暗门,进入通道里面的一个房间,那里一应物品俱全,却无一人。 只听宇文浩通说道: “师傅一定不会想到我们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这里一切用品应有尽有,师弟想的真是周到啊!” “小师妹”哼了一声道: “给他发现了又如何?我们这一个月来日夜修炼那南岛小派的飞行功法,师傅的觅踪伏魔功也未必能赶得上我们!” 澹台绫人这时才明白,原来他们修习的是逃遁之术,是用来逃避师傅的,并不是想真传什么功法给他。 又听宇文浩通道: “师傅那个人忒过狠毒,即便我们真的传了澹台秘术给他,他也绝对容不得我们活在世上与他分享秘术。可无论怎样,他毕竟还是我们的师傅,我们还是尽量不要与他有冲突,只得在这里先躲一阵子再说了!” 这二人一躲便是一年,一年后,“小师妹”生了一个男孩儿,他们走出密室,踏入江湖。 那“小师妹”生性好出风头,常常对人卖弄自己的秘术功法,给人堪舆看相,有时候宇文浩通也给她拉出来不得不显示一番。 也便是从那时起,澹台绫人与宇文浩通开始名扬江湖,那“小师妹”自从做了澹台绫人后,便依澹台绫人的习惯,穿起了男衫,也因此,江湖中人都以为澹台绫人是男子,又有人认出了那个南岛小派的功法,江湖中人便将澹台绫人归入南派,相对应的,便将宇文浩通归入了北派。 一晃就是二十年,澹台绫人的心早已麻木了,就在她以为自己的魂魄被困于玉石小球中,将永世不得超脱,宇文浩通与“小师妹”百年归西后,她也将伴着他们长眠地下之时,机会突然来了。 这一年,那个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儿子生了一场大病,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医好他,最终魂归西天。 澹台绫人麻木已久的心有了一丝波动,她幸灾乐祸的想:真是报应啊! 可“小师妹”却不能接受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她疯狂的施法,将自己学到的所有有关招魂的法术施了一遍又一遍,想把儿子的魂魄招回来。 施法到第三天夜里,澹台绫人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觉身子一轻,她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飞了起来,地面上蓝光点点,那是玉石的碎片,原来刚才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过是玉石的法力被“小师妹”的招魂大法破了之后,玉石碎裂开来的声音。 澹台绫人终于获得了自由,她漂浮在空中,久违了的空气如梦一般,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有些不真切,她看见“小师妹”大汗淋漓的样子,看来她已经累得虚脱了,心念一转,猛地念出一串口诀,那是“钻心窃神”的心法。 就在澹台绫人的魂魄钻进“小师妹”的身子,消灭了“小师妹”的魂魄之时,宇文浩通正巧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见妻子累得大汗淋漓,忙过来搀扶,却见她身子猛地一震之后,突然笑容满面,抬起头来见到他,一忽又瞪圆了眼睛,满脸愤怒,可是转瞬却又低垂下眉眼,换了一副笑容上来。 他看得呆呆愣愣,只道她是累坏了,又怎知眼前的妻子已经换了人! ------------ 第十九章 复仇之路 澹台绫人将小师妹的魂魄赶走后,占据了她的身体,确切的说,那原本便是自己的身体,她只是又做回自己罢了。 宇文浩通却哪里知道妻子已经换了人,见她神态安详,以为她已经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了,不由得心下甚慰,轻声劝解道: “绫人妹妹,浩儿这一年来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他这一走,也是解脱,我们就将他好生安葬了吧!” 澹台绫人知道,宇文浩通那个叫浩儿的儿子死后一直放在冰棺上,那冰棺是千年寒铁所铸,奇寒无比,若将尸体放入里面,历经千秋万载也不会腐烂,当年宇文浩通和“小师妹”在断崖上发现这个稀奇的宝贝,见它密封严实,想打开它,可惜试遍了所有办法也没能动它分毫,最终也不知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人的尸体,或者什么东西! 可是他们也知道这必是一件宝贝,便将它带了回来,这次儿子死后,正好派上用场,将儿子的尸体放在冰棺上,冰棺外围散发的寒气也足够将儿子的尸体保存个百十来年。 澹台绫人看着宇文浩通,这张人到中年,安稳日子让他微微发福的脸,澹台绫人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得有些恶心了,她日夜窝在指头大小的圆球里目睹他的欢笑,她痛苦过,愤恨过,绝望过,甚至麻痹过,可是这一刻,看着他作势过来扶自己,心里的愤恨之火一下子又燃了起来,她瞥了一眼他关切的眼神,突然心念一动,笑着说: “宇文大哥,你道我为什么如此高兴?” 宇文浩通瞪大眼睛: “绫人妹妹,你……你现在觉得高兴?” 澹台绫人低头一笑,轻声道: “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让浩儿重生的法子了。” 宇文浩通抿紧了嘴巴,脸上有些紧张: “什么法子?” 澹台绫人拉着他的胳膊,轻柔的说道: “宇文大哥,你难道忘了?那南岛小派有一个重生造人的法子!不但能让死人复活,还能让他成龙成神!” 宇文浩通脸色苍白,低声说道: “你是说那自残身体,舍身成龙的法子?” 澹台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又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宇文浩通沉吟半晌,方才说道: “这个法子我当然有想过,只是这个自残的功法练成之际,也是你我二人永别之际,而我……” 他走过来,轻轻抚摸着澹台绫人的脸颊,情深意切的说道: “我们当初曾经立誓此生定要在一起,永不分离,百年之后,我们一起作法共赴黄泉,我不忍就这样离你而去!” 澹台绫人心里唯一的一丝不忍也被他对“小师妹”这一番深情的表白驱赶得一干二净,她强忍住心头上涌的无名怒火,低声说: “只要能让浩儿重生,我们牺牲一切也是在所不惜!他日浩儿重生之日,我必随你一同上路!” 宇文浩通紧紧握住澹台绫人的手,嘶哑着嗓子说道: “你想怎样,我都依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只听得澹台绫人心里又酸又疼,一冲动就想收回刚才的要求,可是转念一想,宇文浩通这番话针对的并不是只见,而是“小师妹”,一瞬间,心里的所有感激一忽又转变成妒恨,她含泪说道: “宇文大哥,你放心,我们这辈子缘份已尽,下辈子再续前缘吧!” 就这样,澹台绫人按部就班的实施她的计划,可是这复仇之路远没有她当初想象的痛快,每一步路她都走得很艰辛,她走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她心底对宇文浩通的还是存有爱意,可是每次在矛盾挣扎不忍中即将放弃之时,她都会想起他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他为了“小师妹”的一句话,心甘情愿忍受这种比上刀山,下油锅尚要残忍一千倍的酷刑,心里就会充满了嫉恨,最终,终于完成了她的复仇之路。 在宇文浩通即将功成之际,澹台绫人将他的龙腅摘了下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已经变成龙尾的身体又一点点的褪化成人脚,就在他的灵魂即将脱离龙墓之际,她用困神大法将他牢牢的困住,然后封入龙墓尽头的一个石室中,让他在潮湿黑暗的洞里度过日日夜夜,让他也体会一下当初她所遭受的折磨。 澹台绫人的故事讲完了,我和星尽都没有说话,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受,没想到世间竟有这么残酷的爱,爱得如此辛苦曲折,莫如无爱无恨的好! 良久,只听星尽感叹一声道: “道长这又是何苦?你这复仇之路只不过是让宇文浩通身体上遭受了一些痛苦,可是他心里有着崇高的信念,他以为他这一切都是为了爱,这样的牺牲让他觉得值得,有这种信念的支持,身上的苦又算得了什么?而道长就不同了,道长每日亲眼见到自己心仪的男子为了别的女人心甘情愿的忍受极刑的折磨,心里想必也是极为难过,所以,道长这番复仇,方法真是大大的不对,与其说是报复宇文浩通,倒不如说折磨自己来得更为贴切!正所谓,爱之深,恨之且,道长已经过了几十年,还对负心人如此不能释怀,无非是因为你心里还对他有感情罢了!” “住口!” 澹台绫人怒目圆睁,一个大步跨上前来,一把揪住星尽的脖子,怒喝道: “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休得胡说八道!” 我心里一急,这澹台绫人脾气如此暴躁,真真跟我想象中她故事里的那个单纯而高洁女子大大的不相称,她必是一生太过坎坷,才转变成现在的性格,我看星尽的脖子给她紧紧的捏住,真怕她手下没有轻重,一个不当心就要了星尽的命。 我忙上前一步,大声说: “澹台师傅息怒,你不是想收我做徒弟嘛!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眼见得星尽的脸已经憋得成了青白色,澹台绫人总算是松了手。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谁知星尽喘了几口气后,竟然跟着冒出来一句: “道长如此恼怒,是因为给在下说了个正着!” 澹台绫人闻听此言,猛地转过头,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这星尽真是不知好歹,若真惹得澹台绫人发怒,他必是性命不保。 正提心吊胆之际,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声叹息透着沧桑与无奈,只听得人心头酸酸的,泫然欲泣。 ------------ 第二十章 主管佛祖眼界修为的舍利子 听到那声长长的叹息后,大家急忙转过头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儒衫,浓眉大眼,鼻下蓄着一字胡,此刻目光正落在澹台绫人身上,眼中有着深深的忧伤。 我顿时恍然,这男子,莫非就是澹台绫人所说的那个宇文浩通了,只是,他的魂魄不是被澹台绫人困入龙身人足的原神中,不能解脱吗?又是如何会来到这里?他又在这里听了多久呢? 果然,身边的澹台绫人一声怒喝: “宇文浩通,你是如何从我的困神大法中逃脱出来的?” 宇文浩通的声音低沉而儒雅: “多亏了小公主那六道轮回生死轮,与她的招魂口诀结合起来,这才破了你的困神大法,绫人妹妹,我终于有机会亲口向你解释这一切,这当真是太好了!” 澹台绫人哼了一句: “我没功夫听你胡说八道,你休想再用花言巧语蒙蔽我!” 说完,便转过身去,再也不看宇文浩通。 宇文浩通又是一声长叹: “绫人妹妹,当初的确是我对你不起,我迫于师傅的压力,用噬血术害死了老管家,并以此来接近你,可是后来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并且从未改变过。” 澹台绫人猛地转过身来,瞪大眼睛,一步步逼近宇文浩通,口里一字一顿道: “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那你又为何以身喂蛊,诱我将秘术传与你?后来我受那脱胎换骨的酷刑折磨时,你又为何不施救?反而信誓旦旦的说你心里只有小师妹,接近我只是为了利用我!这一切你又作何解释?” 面对澹台绫人的步步紧逼,宇文浩通一言不发,半晌,又是一声长叹。 澹台绫人仰天大笑,直笑得涕泪横流,她哽咽着说道: “怎么?说不上来了吧!宇文浩通,枉费我对你一番深情,你也真是对得起我……” 眼见得澹台绫人悲伤到了极致,宇文浩通却突然从嘴里吐了一个东西出来,摊在手心里,是一个小圆球,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我骇了一跳,心想,莫非这个就是澹台绫人所说的,困住她魂魄的玉石小球?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小球里岂不正是澹台绫人的眼睛? 听故事是一回事,而故事中的物件真实的出现在眼前又是一种别样的感受,我只吓得脊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旁的星尽靠过来,轻轻拉着我的手,朝我默默点了点头,我心里稍稍安稳下来。 却听澹台绫人“咦”了一声,说道: “这颗舍利子在南岛小派的秘笈中曾经提到过,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宇文浩通没回答,而是自顾说道: “这枚舍利子,是佛教祖师释迦牟尼圆寂火化后留下的,是释迦牟尼佛透过戒、定、慧的修持,加上自己的大愿力所得来的,原本就十分稀有、宝贵,而这一颗,又恰恰是主管佛祖眼界修为的舍利子,它可以将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存储下来,然后像镜子一样展现出来。” 我听得啧啧称奇,这世间竟有这种宝贝! 只听宇文浩通又说: “绫人妹妹,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们就通过这舍利子看一看,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了。” 澹台绫人脸上的喜悦一闪而过,她突然紧张起来,嗫嚅着说道: “这东西……当真……当真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 宇文浩通重重的点了点头。 澹台绫人口气突然又恢复了霸道: “我不看,天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样,我澹台绫人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宇文浩通微笑道: “绫人妹妹,你若一意以为是我负了你,我无话可说,这舍利子留着也是无用,徒增伤悲,莫如毁掉的好!” 说完,突然双手合十,将那舍利子夹于手心之间,看样子是要施法将它毁去。 我大急:这等宝贝,毁掉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正要开口说话,有人比我还急,澹台绫人已经一个大步跨过去,伸手便将舍利子抢过来。 宇文浩通轻声说: “绫人妹妹,我这就施法,你便可看到当日之事了!” 澹台绫人冷哼了一声道: “别以为就你和你那小师妹懂什么开光大法,这等小小法术还难不倒我澹台绫人。” 宇文浩通苦笑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澹台绫人盘膝坐于地上,双手托着舍利子,口里念念有词,一会儿,昏暗的通道里突然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影,只见光影中有三个人正相对而立,两男一女,都很年轻,其中正对着我们的那个人,看起来与宇文浩通甚是相像,想必便是他年轻时的样子了,他们的身后青山环绕,景色甚是优美。 这想必就是三十几年前澹台绫人与宇文浩通所居住的那座山了,我只看得呆了,想不到这舍利子竟然有这等妙用,回放的当日之事,真如正在眼前发生一般清晰逼真。 只见那光影中的宇文浩通铁青着脸,怒吼道: “我警告过你们多少次了?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这次到底是谁给我种下的青蛇蛊?” 背对着我们的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尖声叫道: “大师兄,你也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安乐,却不知我和二师兄被师傅逼得有多苦!如果不是我和二师兄尽力周旋,你早就做了师傅的刀下鬼了,如今你逍遥快活了,却将我和二师兄撇在一边,真是太过份了!” 这女子想必便是“小师妹”了。 宇文浩通沉吟半晌,放缓了语气,轻声说道: “我也知你们难做,这样吧!我且学个一招半式再传与你们,让你们也好有个交代,只是我再警告你们一次,不许再打她的主意!如果你们有谁敢伤了她,我绝不留情!” 说吧,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那一男一女慢慢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们,只见女子一张白皙而寡淡的脸,男子却是细眉细眼,看起来如女子般俊美,想必他便是“小师妹”口中的“二师兄”了。 果然,只听“小师妹”狠狠地说: “二师兄,大师兄既然不识好歹,我们便依计划行事吧!” 男子点了点头,脸上却是一片悲戚惘然。 光影突然暗了下来,我一转身,正看见身边的宇文浩通,他也一脸悲戚,我不由得呆了一呆。 ------------ 第二十一章 泣血真相 光影消失的一刹那,我看见澹台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必是在刚才的画面中看到宇文浩通对自己中了青蛇蛊并不知情,也因此对宇文浩通的话有了几分相信。 我来不及猜测她的心思,光影又亮了起来,这次的画面中只有两个人,正是小师妹与那二师兄。 只见二师兄一脸悲痛,声音颤抖着问: “小师妹,你当真要如此?” 小师妹苦笑了一声道: “谁让我天生薄命,所爱非我所属,可是,无论大师兄对我怎样,我终是无法记恨于他!” 又转过身,拉着二师兄的手,柔声说道: “二师兄,你对我的情意我心下都明白,只是我们今生无缘,只待来世,我必与你共结连理,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光影又暗了下去,画面一转,这次依然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小师妹,而另外一个,身子都在大水缸里,只是露出一个脑袋,是一个女子,长发凌乱的披下来,一张清秀的脸上现出可怕的青白色,目光呆滞,这个人正是眼前的澹台绫人,看来这一幕,一定便是澹台绫人被小师妹用脱胎换骨功困在水缸里的情形。 我转过头,看见澹台绫人脸色苍白,鼻尖上已经沁出了汗珠,想必这画面让她想起了当初身陷脱胎换骨功的恐怖时刻,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她现在还吓成这样,可见这脱胎换骨功当初曾经给她带来的伤害有多大了。 只见光影中的小师妹厉声说道: “大师兄,你这就过来告诉这个贱人,你爱的人底是谁?” 光影一闪,画面慢慢转换,一个细眉细眼的男子正悄然站立在水缸后,正是那俊美如女子的二师兄,只见他望着小师妹,脸上依然是一副悲切的样子,却又多了一丝愤恨,他刚一开口,我们都吓了一大跳,那声音竟然跟宇文浩通一模一样,只听他说道: “绫人妹妹,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也无颜见你了!” 这次的光影暗下去之后,久久没有亮起,暗道里死一般的静,在这静谧当中,只听得澹台绫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大家都默默的看着她,只见她脸色苍白,一片死灰,她大口的喘着气,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我能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刚刚的画面是最关键性的一幕,就是在那个时候,澹台绫人听到宇文浩通亲口告诉她他心里只有小师妹,接近她也只是为了利用她罢了,她便是在那一刻才确切的相信了宇文浩通是真的在欺骗她,而自此后,这三十几年来,她便一直都生活在仇恨中,直至最后终于报了仇。 复仇是这三十多年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如今却发现这一切原来只是一场骗局,自己又爱又恨的夫君根本就没有背叛自己,而自己竟然对他作出了如此残忍的事,此刻,她心里的感受想必是复杂到了极点,绝非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的。 澹台绫人沉默半晌,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宇文大哥,你心里还是爱我的,你对我那么好,又怎会欺骗我呢!哈哈哈哈……” 澹台绫人大笑之后,一忽又泫然泪下: “宇文大哥,是我对你不起,我……” 她说到这里,突然没了生息,脖子一软,头直直的垂到胸前。 大家都骇了一跳,星尽在前,当先一个大步奔过去,我和宇文浩通紧随其后,到得近前,星尽轻轻叫了一声: “道长?” 没有回应。 星尽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她的身子突然朝一旁软软的倒了下去,我吓得惊叫了一声。 星尽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摇了摇头。 一滴泪水从澹台绫人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她从看到最后那幅画面后,由始至终,也再没看过宇文浩通一眼,她是无法面对他,可是我万万想不到她在得知真相后竟会选择自我了断。 仇恨,酷刑,折磨都没能让她丧失求生的欲望,却是感情让她不堪其重。 我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不由得抬眼偷偷看了看宇文浩通,岂料他却是一脸恬淡,甚至轻轻松了口气,我心下大是疑惑,他既然对澹台绫人一片真心,也对小师妹的阴谋并不知情,那么,此刻深爱的女人突然逝去,他应该是万分悲伤才是,何以竟会如此镇定?除非他对澹台绫人的情意是假的。 这样一番揣测,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事,我们刚刚只是看到二师兄冒充宇文浩通告知澹台绫人宇文浩通并不喜欢他,便理所当然的推测小师妹用脱胎换骨功变成澹台绫人之后,回到宇文浩通身边,宇文浩通也并不知情,澹台绫人也是因此才懊悔不已,直至自尽。 可是现在再仔细想来,那小师妹变成澹台绫人之前,宇文浩通已经与真正的澹台绫人相处了两年多,而成亲后,更是朝夕相处了一年有余,宇文浩通必定对妻子的言行举止,生活习惯都非常了解,两个人之间也会形成一种默契,那是长时间亲密相处的人自然而然的形成的一种默契,外人是无法体会的,所以,如果妻子换了人,宇文浩通必定有所察觉才对,即使当时不能立刻发现,那么以后的朝夕相处中,宇文浩通早晚也能有所察觉。 可是澹台绫人被封在玉石小球中,与宇文浩通和小师妹朝夕相处,却并未见到宇文浩通对小师妹有所质疑,而澹台绫人对宇文浩通背叛她的事实也必定是随着天长日久的观察才慢慢确信的,可是,这一点,也许澹台绫人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到了自己错怪了宇文浩通,又亲手将他推上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才一时冲动,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她是一个真性情的女子,爱恨分明,简单直率,只是可惜,所托非人,宇文浩通便是她的劫,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劫难逃了。 我越想越是替澹台绫人难过,看着宇文浩通的神情想必也是充满了愤恨,因为宇文浩通给我瞧得苦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突然说出一句把我和星尽惊得直想跳起来的话。 ------------ 第二十二章 澹台秘术残卷 二师兄目光望着远方,幽幽叹道: “你们真的以为我是宇文浩通吗?” 我和星尽均倒抽了一口冷气,面面相觑半晌,星尽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指着宇文浩通,大叫一声: “你不是宇文浩通,便一定是那二师兄。” 此话一出,我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是了,那痴爱着宇文浩通的小师妹可以为了爱情脱胎换骨成澹台绫人,而那二师兄也痴爱着小师妹,他又为何不可依样画葫芦,变成宇文浩通呢! 这样一想,很多疑惑便迎刃而解了,二师兄知道澹台绫人便是小师妹,这看出破绽一说便不攻自破了,而他心里又对她一片痴情,凡事自然会迁就着她,宠爱着她,二人相处起来自然是恩爱无比。 澹台绫人恨了一辈子,最终还搭上了性命,可是为的竟然是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小师妹身边有疼她爱她的二师兄,她却毫不在乎,费尽了心机要得到大师兄,可是最终跟她过一辈子的却还是二师兄,她虽然被蒙在鼓里,以为身边的夫君一直是大师兄,可是大师兄对她再怎样好,她心里也明白,他只是把她当成了澹台绫人,不知她每次想到这些又会作何感想;那二师兄也是如此,虽然得到了小师妹,可是日夜对着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女人脸,而他心里也清楚的知道她只是把他当作宇文浩通,他连代替品都不是,岂不是可悲! 在这场四个人的爱恨纠缠中,有三个人都受了伤,还有一个,宇文浩通,对了,那真正的宇文浩通又怎样了呢? 我和星尽想到了一起,齐齐把目光投向二师兄,他犹豫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 “大师兄被我一掌打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我心里这半天积蓄的所有哀伤与怜惜此刻全部化为怒火,这一切都是由这个白脸男子引起的,如果他在小师妹跟他商量用脱胎换骨功变成澹台绫人之时便极力阻止,然后光明正大的追求她,这一切灾难便不会发生。 我怒视着他,如果小怪物在我身边,我此刻势必早已用梅花雪剑将他化成灰烬了。 面对我恶狠狠的逼视,他却轻轻摆了摆手,淡然说道: “小公主息怒,我的真神即将涣散,时间已经不多了,其实刚刚我在暗道里听到你们的谈话,知道小师妹的魂魄已经被澹台绫人害死之后,我便想离开了,去另一个空间找她,只是我可怜那澹台绫人也是个苦命人,这才现身一见,将真相告知于她,也好让她安下心来,不再在仇恨中纠缠不休,此刻我心愿已了,也该去了。” 说完,他的身子突然如浸在水中一般,慢慢扭曲着变得淡薄,眼见得他即将与空气融为一体,星尽突然大喊一声: “大师且慢,那千年寒铁所铸的冰馆,大师可知它现在哪里?” 星尽这一问之后,二师兄已经变得淡薄的身子突然又清晰起来,他疑惑的望了星尽一眼,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可是,他刚一张口,身子突然如空气一般消失。 我心里一阵怅惘,回头看了看星尽,他也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我问起他为什么想知道那冰棺的下落,他淡淡的应着,说只是出于好奇罢了,说完,目光落到地上的澹台绫人身上,我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大吃一惊,只见澹台绫人的尸体正慢慢瘪下去,宽大的道袍松松散散的瘫软在地上,道袍下流出一弯黄水,蜿蜒着流出来,与之前我在黑洞里见到的那些白衣人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莫非她们都被人施了魔法?还是中了毒? 星尽俯下身,鼻子凑到那摊黄水上仔细闻了闻,轻声道: “是了,化尸蛊,死者生前在体内种下了化尸蛊,死后尸体便会腐化成水。” 我想起那些白衣人,他们死后身体也都化成了一滩黄水,莫非他们也是被人下了这化尸蛊?这龙墓由澹台绫人一手操控,如若有人能下蛊,也必非她莫属,只是,如果真的是她,她又为何给自己也种下这等恶心的蛊呢? 我正仔细琢磨着,星尽突然“咦”了一声,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澹台绫人的身子腐化成水后,只剩下了一堆头发以及几件衣服,那道袍中间却有一块突起,看起来好像是一本书的形状。 星尽从一旁捡起一块小石子,斜斜地朝道袍弹过去,石子的力道将整个道袍都弹起来,道袍轻轻落在一边,而道袍原来的位置下安然躺着一本书,没有封面,页面已经发黄且污秽不堪。 这本书既然被澹台绫人揣在怀里,想必很重要,可是此刻它正躺在澹台绫人尸体腐化后的黄水中,饶是它有万千重要,也是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 星尽却不嫌弃,俯身探出两指,夹起书凑到我跟前,我忍不住捂住鼻子,退后一个大步,星尽咧嘴笑了一下,收回手,再次伸出手凑到我面前,摊开掌心,只见一枚圆球状的小石头正静静躺在他手心,正是那主管释迦牟尼佛祖眼界修为的舍利子。 我惊喜地问他: “你从哪里找到的?” 他扬起手里的书晃了晃道: “就是在这书里了,真是多亏了这颗舍利子,不然这本书也要毁掉了!” 他说完便低头翻看手里的破书,看着看着,眼里就放出光来,惊喜地道: “是了,这正是澹台秘术,真是宝物啊!” 转而又摇头感叹道: “可惜了,只有半卷。” 他又翻看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我,说道: “澹台绫人既然已经承认了你这个徒弟的身份,这本书也理当由你保存才是。”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书也递到了一半,却是满脸恋恋不舍的样子。 我见他如此爱不释手,我又对这本书没什么兴趣,于是随口说道: “这澹台秘术如此害人,我实在是不想学,但是澹台绫人一定也想将家族的法术发扬光大,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他瞪大眼睛: “当真?” 我含笑点头,瞥见他手中的舍利子,不由得有些心痒,他见我喜欢,忙伸手递了过来,一边将那半卷澹台秘术放入怀中,口里说道: “你喜欢便拿去吧!” 我接过那颗有记录历史功能的舍利子,正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突然,只觉脚下一晃,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星尽也正困惑的望着我,便在此时,突然地动山摇,耳边隆隆作响,整个暗道都在震动中扭曲起来! ------------ 第二十三章 卒于三十年前的师傅 暗道突然晃动起来,我不知所措的望着星尽,星尽朝我大喊起来: “快走,活死人墓少了二师兄灵魂的支撑,就要倒了。” 我听了急急忙忙的往外跑,刚跑了两步,突然想起暗道入口处的两个公主,她们痴痴傻傻的,一定不懂躲避,活死人墓一倒塌,她们必然难逃一死。 我想到这儿,便要往回跑,可是,刚一转身,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身后的一面墙整个倒下来,万幸星尽跑得快,墙壁紧紧贴着他的脚后跟倒了下来,眼见得前面的洞壁也晃动起来,星尽领会到我的意思,大喊道: “来不及了,快跑吧!” 说完,拉着我的手,大步跑了起来,墙壁一节接着一节的倒塌,堆在脚下慢慢升成了一座座小山,星尽一急之下,拉着我的手突然一用力,我们两个的身子便腾空而起,我心里一喜,他竟有这飞升的本领,看来我们这次有救了。 刚想到这里,突然身子一沉,没等我明白过来,身子已经斜斜的飞了出去,坠地之前,我看了一眼星尽,他竟然不知道我已经掉了下来,兀自一个人飞了出去。 我刚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头上便哗啦啦掉下一大片土,眼见得我就要被活埋了,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突然拉起我,将我拽进怀里,然后抱着我飞了起来。 我埋在他的怀里大哭: “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不在?” 耳边久久没有回应,半晌,突然传来一声轻叹: “对不起,樱箬!” 乍一听见这个声音,我心里大喜,是洛臣,师傅来了,有师傅在,任何危险都会过去的,师傅会保护好我的! 我正欲抬头,突然想到刚才自己那句话,那嗔怒的语气必定是被洛臣听了个真切,真是丢死个人了! 我心里正七上八下的胡乱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洛臣的声音: “好了,睁开眼睛吧!” 我依言睁开眼睛,只见一袭白衫的洛臣正深深的望着我,我给他瞧得羞怯起来,忙避开他的视线,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只见洛臣身后是一个小木屋,没有刷漆的米黄色原木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小木屋周围群山环绕,木屋一侧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顺着山坡蜿蜒着流下去。 不知为什么,这处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洛臣见我发愣,过来拉住我的手,轻声问: “在想什么?” 我骇了一跳,心一阵砰砰乱跳,呼吸也不顺畅了,只觉得自己如同做梦一般,脚下轻飘飘,身子没了着力处,一颗心也跟着飞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洛臣在我心中一向是那样冷傲的男子,他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即使是在梦中,他的身影也是在高高的山上,我从来都无法看清他的脸,可是此刻,他……他为何成了如此温柔多情的一个男子? 是了,我一定是在做梦了,想到这儿,我朝着自己的手背狠狠的咬下去! 痛!好痛啊!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呆呆的望着洛臣,看他心疼的拉起我的手,凑到唇边轻吻着,嘴里一连声的问: “痛不痛?痛不痛?你这个傻丫头!” 我没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他却好像又给我这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吓坏了,一把把我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嘴里安慰道: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洛臣对我好一番安抚后,便拉着我的手,朝木屋走去,到了木屋门口又沿着小溪走到屋后,那里有一个凉亭,凉亭边有一个小小的坟墓,我看着这里,惊得直想跳起来,这个地方我曾听一个人无数次的提起过,这幅画面我也曾无数次在头脑中勾画过,这就是澹台绫人居住了二十几年的小木屋,青山环绕的小木屋,凉亭旁父亲的坟墓,这幅画面在澹台绫人的描述中,一度给我一种美不胜收又带着一丝苍凉的感觉。 我从活死人墓出来就到了这里,莫非这是活死人墓的出口?可是想想也不太可能啊,活死人墓尽管很大,可是充其量也最多绕皇宫一圈罢了,断无可能穿过皇宫,又远远的延伸到这座东边的大山上。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疑惑的望着洛臣: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臣皱了皱眉头,轻声说: “樱箬,你……在里面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怪怪的?为什么叫我师傅?” 我嗫嚅着问: “不叫你师傅,那该叫什么?” 洛臣叹了口气: “樱箬,我们昨天刚刚定了亲,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却也是我青梅竹马的师妹,你一向都是叫我大师兄的,你怎地连这些都忘了?” 我只听得目瞪口呆: “大……大师兄?” 洛臣轻轻点了点头,又叹道: “我真不应该听师傅的话,昨天应该陪你进去才是,唉!” 我已经彻底糊涂了,莫非我又还魂附错了体?可是洛臣明明还是叫我樱箬的,这可怎么办是好? 洛臣见我半天不说话,又过来拉起我的手,轻声道: “樱箬,什么也不要想了,先好好休息休息,跟师傅谈谈心吧!” 我忍不住问道: “师傅?” 他摆了摆手,轻声说: “什么也不要问,不要想,休息好了再说!” 我便不再问,我也不知要从何问起,而最主要的却是,如果这是一个梦,我但愿永远不要醒来! 只听洛臣又说道: “樱箬,你平日最喜欢在这凉亭里跟师傅谈心,我不打扰你,你自己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来西屋找我!” 我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师傅,却见洛臣转身对着那坟墓跪下,轻声道: “师傅,樱箬回来了,徒儿想带她下山,为您老人家报仇!” 什么?这坟墓是洛臣和“我”的师傅?这里应该是澹台绫人的父亲才是啊! 或许,这处所在只是与澹台绫人故事里的木屋一致,其实并不是澹台绫人居住过的地方?我突然想起洛臣刚刚还说过“我真不应该听师傅的话,昨天应该陪你进去才是!”也就是说,昨天我进去之前这个“师傅”还是活着的,我进去之后他才出事?可是,听洛臣的语气,好像我早已知道这位“师傅”已经去世的事实了呀! 我越想越是觉得头大,无意中瞥见墓碑上的一行小字――徒儿洛臣立于怜田三十五年子月九日。 怜田?那是正耕之前的年号,推算起来,也应该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莫非这位师傅已经死了三十几年了?可那个时候我还没出世呢,又怎么可能拜他为师? 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听洛臣说道: “师傅,您去世的那天,我曾和樱箬在您墓前立誓,守孝三年之后,便下山为您报仇,如今三年之期已满,师傅,您在九泉之下请放宽心,徒儿不会让您白白冤死的!” 我的脑袋此刻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这师傅刚刚死了三年,即使倒推三年,现在也应该是三十多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从在地下暗道里走了一遭,出来之后就回到三十多年前了? ------------ 第四卷:一梦惊觉是怜田 ------------ 第一章 追星逐月 我在这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山间小屋住了三日,洛臣见我总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便认定我不知遭受了什么打击,以致失去了记忆,于是细细的将过往的一切都告知于我。 我和洛臣原来是属于北陵的一个教派――逐月派,逐月派是一个以轻功为主的教派,也兼修习一些占星之术,教中弟子在轻功方面都有颇深的修为,尤其是我们的师傅,他的轻功已经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江湖之中无人能及,因此被江湖同道赐了一个雅号――追星散人。 我和洛臣都是师傅最喜爱的弟子,他视我们为自己的儿女,因为我们都是由他一手抚养长大。 师傅发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不知为何会被弃于山野间,全身伤痕累累,只剩下了一口气,我的血腥气将一群饿狼都招来了,死亡的气息又吸引了一群秃鹫,可奇怪的是,地上的群狼将我围成了一圈却并不攻击我,而是虎视眈眈的望着天上的秃鹫,而天上的秃鹫也并不落下来,等着我的变成尸体,也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地上的群狼,看起来倒像是它们都在保护我免受对方的伤害。 师傅便是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过来,将我抱起,群狼和秃鹫便都把师傅当成了攻击目标,可是师傅的轻功造诣出神入化,又岂是它们能追得上的? 师傅抱着我走了不久,就在前面见到了洛臣,五六岁的孩子,也是伤痕累累,昏倒在小溪旁。 师傅治好洛臣的伤后,问起他的身世,他却抿紧了嘴巴不出声,以后任凭教中兄弟如何迂回曲折的问,他都是牢牢的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透漏,大家渐渐的都对他失去了兴趣,师傅却越来越喜欢他了,师傅说,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守口如瓶,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洛臣想必是见我跟他一样都是遭人遗弃,所以从小便对我疼爱有加,我十六岁那一年,便跟二十三岁的洛臣定了亲,谁知,就在那一天,师傅出事了。 那日,来了一个奇怪的中年矮胖子,身披大红的袍子,头戴一顶鸡冠形状的红帽子,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他进了师傅的屋子,也不知跟师傅说了些什么,只过得半日才出来。 他走后,洛臣进了屋子,师傅脸色发白,神情也很紧张,见到洛臣,莫明其妙的说了一句: “臣儿,如果以后师傅出了什么事,逐月派就交给你了,你要好生打理,不求闻达于江湖,但求太平安稳就好。” 洛臣听师傅如此一说,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他再三追问,师傅却不回答,只是摆手道: “师傅累了,你先出去吧!” 洛臣不放心,一直在门口守着师傅,师傅的房间一直静悄悄的,洛臣守到了半夜,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洛臣大声喊了几句师傅,里面也没有回应,洛臣心急之下,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让他又是恶心又是惊骇。 只见师傅正倒在地上,大张着嘴巴,一条大青蛇的脑袋从他嘴里伸出来,正对着师傅的脑袋又是啃咬又是吞咽,师傅的半个脑袋已经给它吞了进去,刚才那奇怪的声音,便是大青蛇啃噬师傅的声音。 洛臣大喊一声,上前一步,举起手便要将那青蛇的头击碎,谁知,他刚到近前,师傅的身子突然一挺,朝他迎面拍打过来,洛臣本能的一个大退,避让开来,便在此时,他看见师傅的双脚已经变成了大青蛇的尾巴,现在的师傅,脑袋已经没了,从血肉模糊的脖子处伸出来一条蛇头,双脚又变成了蛇尾,只剩下中间一截血肉模糊的身子,还在大青蛇的吞噬下慢慢减少。 洛臣难过到了极点,想出手对付大青蛇,可是现在师傅与大青蛇人蛇一体,如果攻击大青蛇也势必会击碎了师傅的身子。 这一踌躇间,师傅的身子已经被大青蛇彻底吞了进去,可奇怪的是,那大青蛇吞噬完师傅后,身子突然一挺,在地上上下翻滚,痛苦不堪的样子,没一会儿便不动了,身子也急剧的缩小,一忽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青虫,洛臣稍一触碰,那小青虫便碎裂开来,原来那青虫只是一个壳而已。 洛臣知道这是一种蛊毒,想到昔日慈祥如父的师傅,竟然就被这一条虫子夺去了性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洛臣不由得又悲又痛,立誓要为师傅报仇。 他并没将师傅惨死的事情告诉教众,只是说师傅云游四方去了,逐月派就此解散,大家都另寻出路去吧! 他知道,这蛊毒如此奇异诡谲,下蛊之人必懂什么邪门奇术,这复仇之路必充满了艰辛与凶险,能将逐月派尽数毁灭也说不定,他牢记师傅最后的嘱托“不求闻达于江湖,但求太平稳定就好”,这才解散了逐月派。 他当时原本是打算自己为师傅复仇,也隐瞒了我,可是我在师傅的房间收拾他的衣服打算为师傅立个衣冠冢时,却在师傅的床头发现了一封信。 那封信便是师傅在临终之前写下来的,他当时已知自己被人种下了蛊毒,他不肯屈从于那人的胁迫,这蛊毒自是解不了了,他叮嘱我和洛臣,如果想要为他复仇,必须将他葬于东丘的灵山之上,守孝三年之后,他的墓前自会出现一个山洞,真相就藏在那个山洞里,只是,必须由我一个人进去,洛臣万万不可陪同。 信后还附了一张地图,标注了灵山的所在,便是这里了。 洛臣见隐瞒不过,只好将师傅被害一事告诉我,我当时悲痛欲绝,立誓要为师傅报仇,便随洛臣来了灵山。 昨日,正是三年期满之日,师傅的墓后果然出现了一个山洞,我钻进山洞之后,洛臣一直守在洞口,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听洞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便急忙进去将我救了出来,谁知我一出来便是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 听洛臣的描述,师傅必是中了青蛇蛊,那是血萌教的一种蛊毒,当时宇文浩通就是中了这种蛊毒,才引得澹台绫人将家族秘术相传。 莫非,这追星散人也与澹台秘术一事有关? ------------ 第二章 现烤活马肉 我和洛臣在灵山师傅墓前守了三天,期间我将洞中的遭遇简单的向洛臣说了一下,内容都是围绕着澹台绫人展开,而关于我皇室小公主的身份,以及那离奇消失的三十年,我自己尚且没有弄清楚,索性都埋在了肚里。 洛臣和我将洞中澹台绫人的诉说以及师傅遇害那天见到的红衣人联系起来,经过一番商谈,最后一致认为那红衣人必来自北陵血蒙教,他来找师傅,有很大可能是求助于师傅,想联手弄到澹台秘术,而师傅不知何故没有答应,这才惹上杀身之祸。 只是这里面依然疑点重重,那血蒙教的青蛇蛊原本已十分了得,他自己动手对付澹台绫人已足够,为何又要求助于师傅呢?还有,师傅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和洛臣讨论了三天也没个结果,第四天,他便带我下了山来。 一路上,但见长街上人来人往,市井喧嚣,恁地繁华,街头巷尾偶有一些熟悉的景致,那是我陪父王出巡时见过的,现在想来,那已是三十多年之后的事了,相比较之下,这三十多年之前的街市,要远比父王执政时期更为昌隆。 推算起来,现在这个朝代应该是我皇祖父在位之时,只是我从未见过他老人家,现在即使能入了宫,他也一定不知我便是他的皇孙了。 慢说祖父认不得我,即便是父王,他现在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又怎能想到将来会有我这样一个女儿呢! 我想到这里,突然吓了一大跳,父王这时二十几岁,而我也不过十七八岁,算来竟然跟父王年龄相仿了,这真是太荒谬了,如若是时空轮回,那我也应该是在自己的前世,可是为何洛臣还是唤我作樱箬? 我皱紧眉头,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便在这时,身边一直默默行走的洛臣突然停了下来。 我转头看他,见他眼睛里放出光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眼见便见到了那匹马儿,尽管它全身肮脏不堪,白色的毛也打起了卷儿,我还是从它那双眸的神采中一眼辨认出来,这匹马儿,正是奔雷。 只见它脖子上拴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拴在一根大铁柱子上,看起来很是牢固,铁链很短,它只能低垂着头,它身侧的地上立着一块大牌子――现烤活马肉。 我吓了一跳,这“现烤活马肉”,单单是听名字就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冷了,奔雷被拴在这儿,莫非是要被烤了吃不成? 我想起三十年后的它驮着洛臣奔跑如飞的身影,不由得心下又是懊恼又是难过,懊恼的是不知何人如此瞎了眼睛,竟然要将此等良驹做成烤肉,而难过也恰恰是因此而来,千里马难寻,伯乐更是少有,如果不是洛臣,奔雷也只不过是别人肚里一餐肉而已。 我正想着,突然从店里走出了一个汉子,手里端着一个炭盆,里面都是火红火红的炭,径直朝奔雷走了过来,我不知他要干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奔雷身前,突然从炭盆里抽出一把被烧得火红火红的烙铁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举起烙铁倏地一下就朝奔雷的肚子戳了下去。 我骇得大叫一声,同时拼了命一头朝那汉子撞去,只听一阵马嘶人嚎,我撞了个结结实实,只觉一阵头晕眼花,过了半天才稳住身子,定睛一看,不由得窃笑起来。 原来刚才我那拼命的一撞正好撞在汉子身上,将他撞了个四蹄蹬开,翻蹄晾掌,那一盆炭火兜头兜脸将汉子罩了个严实,险些将他烤成烧猪。 看着他嗷嗷惨叫的狼狈样子,我心里说了声:报应! 身边的奔雷也扑咻扑咻的欢呼起来。 汉子的嚎叫声引来了路人围观,大家指着汉子都是一副愤愤然的样子,一个大婶指着那块“现烤活马肉”的牌子问我: “姑娘,你可知这‘现烤活马肉’是如何个做法吗?” 我摇了摇头。 她便解释道: “就是将马儿拴在这大街上,谁要吃哪一块肉,店家便用那烧红的烙铁将马儿身上的那块肉活生生的烤熟,再撕下来,说是味道鲜美,店家为了多赚几个钱,想出这等残忍的法子,真是活该他遭了这报应!” 我只听得浑身直冒冷汗,急急忙忙的奔到奔雷眼前,想解开它的铁链,奈何那铁链有小指粗细,两端又被一只巨大的铜锁锁着,我拼进全身力气也没晃动分毫,不由又急又躁,回身对着那店家便是一声大吼: “快点儿拿钥匙来!” 那店家兀自龇牙咧嘴的哼哼,见我刚刚烧了他现在还敢朝他大吼,不由得一腔怒火都喷了上来,他挣扎着站起身,一张疤痕累累的脸上表情恁地狰狞恐怖。 我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现在见到他这副可怕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敲起了鼓,慌慌张张的躲到奔雷身后,四处张望也没见到洛臣,真是要急死人了,刚刚还是他先发现奔雷的,怎地这会儿突然就不见了呢? 我正左顾右盼,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我回转头,正看见那店家张开两只熊掌一样的大手朝我扑过来,我吓得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呆住了,眼见得那店家的大手已经拂过了我的头发,我蓦地摒住了呼吸,周围也都静悄悄的,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我料定这穷凶极恶的店家一掌下来,必定能扇我个人仰马翻,可是,没有预料中的风暴,周围依然静悄悄的,我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眼前那张凶神恶煞一般的脸,正是那店家,此刻他正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惊恐的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一会儿,他的眼神便渐渐的涣散,身子突然瘫了下去。 店家的身子倒下去之后,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一袭青衫的男子,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瘦削白皙的脸庞,此刻正盯着我看,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些狂傲不羁。 我见他的手掌兀自举在半空中做推出状,便恍然:刚才那店家一定是被他一掌击毙了,也就是说,正是他救了我! ------------ 第三章 荒林戏子声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尽管对他神情间若有若无的傲慢有些反感,可是他毕竟刚刚才帮我摆脱困境,于是我躬身行了一礼,轻声道: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他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望着我,细长的眼睛里却依然吟着一丝冷傲,我不由得有些恼火,不再理他,转身便想牵了奔雷走,却又被那铁链困住,正懊恼之际,就见那男子使了个眼色,人群中便走出来一个虬髯满面的壮汉,一言不发的走到铁链前,伸出两指夹住那铜锁,也没见他用力,便听咔嚓一声脆响,铜锁应声而落。 我只瞧得又是惊奇又是佩服,正要开口道谢,那壮汉又是一言不发,转身便隐入人群,我恍然,这壮汉必是那男子的左右手,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出门都会有一二家丁护身,想来这男子也一定出身富贵了,说不定便是那街头巷尾惯常所见的纨绔子弟,带着一群奴才,偶尔调戏一下良家妇女。 想到这里,我心里对那男子的反感更加强烈了,斜睨了他一眼,转身牵了奔雷便想走。 经过那男子身边,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从鼻子里闷出两个字来: “想走?” 这是他从出现至今,第一次开口说话,我只听得一怔,依我对他的印象,他应该也如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油腔滑调才是,可是,我从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中却听出了一丝威严。 我挑起眉毛看着他。 他又说道: “姑娘也不道谢,便想一走了之,真是好没礼貌!” 这人真是好不讲理,我刚刚明明有道过谢的,却是他不理不睬的,现在倒反过来怪我,可是他的声音虽然很轻,语气中却透着一丝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听他的口气,好像不想放我走,我想起刚才那个只用两根手指便能将一把大锁扭断的壮汉,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退后一步问: “你想做什么?” 他一边嘴角上扬,那笑容便显得很是邪恶,他轻声说: “我刚刚救了姑娘一命,姑娘不应该请我喝杯茶吗?” 我尽量放缓语气,轻声说道: “原该如此,只是我现在正有急事,改天再拜会公子吧!告辞!” 说出最后两个字时,我已经翻身上马,他想阻拦,可是奔雷是何等的脚力,我拍了一下它的脖子,它便放开四蹄,身子如腾云驾雾般,直射了出去。 我弯下身子,把头紧紧的伏在奔雷耳边,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 “快,快,快!” 奔雷的速度真可与雷电一较高低,一眨眼的功夫,我们便穿过了街市,奔向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我轻轻拍了拍奔雷的额头,它便停下来,这里林深叶密,我担心迷路,既然已经摆脱那贵族子弟,眼下要紧之事便是先找到洛臣。 眼前有一条平整的小道,旁边岔路横生,我担心那青年随后追来,不敢走回头路,也不敢走那条一眼望得到头的小路,便轻轻拍了拍奔雷,朝右边的一条小小岔路走过去。 小路旁草儿青青,奔雷见我不急,遇到实在香甜的草儿,抵不住诱惑,便低头匆匆捋一口,我这才想起它不知被困了多久,遭遇连番惊吓,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一条命,又驮着我一路飞奔,现在一定是身心俱疲,理应好好休息才是,我竟然忘了这些,只想着让它为我奔命,想到这里,我心里无比内疚,忙从它身上下来,让它饱餐一顿。 奔雷欢叫一声冲向草地,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我看着它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站在小路边,随手拈起一根草儿,凑近鼻子,一股清新的香气钻进鼻孔,五脏六腑都跟着舒畅开来,我忍不住惬意的叹了口气。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带过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那声音极其细微,却又蜿蜒起伏,既像是谁在远方唱歌,又像女子的哭声,我驻足听了好一会儿,终于辨认出方位,声音是从西南方的那片树林里传出来的,奔雷此刻已经吃了个暴饱,正驻足满意的打着响鼻,我召唤它过来,顺着声音寻过去。 那声音极其微弱又飘忽不定,我只有在风吹过来的时候才能隐约听见,只得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黄昏,眼前越来越是开阔,树林里的树木也不再细小茂密,而是换成了另一种稀疏而粗大的树木,我从未见过这种树,只觉得它极其丑陋,又有些阴森森的,林中间或飞起一两只乌鸦,悲悲切切的叫着,叫得人心惊肉跳,触目所及的景色也不再温暖怡人,满目苍凉,原本温润潮湿的风也变得阴森寒冷起来。 周遭突然寂静无声,衬得奔雷嘀嗒嘀嗒的蹄声分外响亮,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我心上一般,我有些害怕了,拍了拍奔雷的额头,示意它停下来,它好像也感受到了周围沉重的气氛,静静的站着,机警的竖起了耳朵。 我对奔雷的所有动作都是依照习惯而来,三十年后,我在和越影的朝夕相处中,慢慢总结出来这一全套的动作,那是我们日久磨合的结果,而今日,第一次见面的奔雷竟也能领悟我的所有指示,说不定三十多年前的现在,我和奔雷原是一对搭档,三十年后,奔雷才归属于洛臣? 我正胡思乱想着,奔雷突然轻哼了一声,然后瞪大了眼睛,前蹄不安的原地来回挪动着,我知马儿有超出人类的异能,可以感知一些灵异之事,奔雷现在的神态曾经在越影身上出现过,当初我去塔克尔拉氏的陵园拜祭时,越影便如此不安,后来我果然被冤魂拖入千年古墓,经历了一连串恐怖诡异的遭遇。 有了上次的经验,现在奔雷又作出这样的举动,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轻轻拍着奔雷的脖子便想掉转头往回跑,便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丝细细的声音,不是哭声,也不成曲调,只是一个单调的―――咦~~~,那声音紧紧贴着我的耳朵,抑扬顿挫,蜿蜒起伏,像是戏子在练声。 在如此静谧的树林里,耳边突然出现这样诡异的声音,我只觉头皮发麻,四肢冰冷,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我努力控制住发抖的身体,慢慢转过头去,想看清那个声音的来源! ------------ 第四章 诡异血足 我慢慢转过头去,只觉脖子僵硬,眼珠也紧张得不会转动了,只能直直的看着前面,由脑袋来控制视力的范围。 刚一侧头,便觉得脸颊上吹过一阵冷风,那风若有若无,却邪门得紧,只是在脸侧一小块地方才能感知到,就好像是谁正对着我吹气一般,可是,如果是人的气息,那应该是温热的才对,只有鬼吹出来的气息才会是冷的! 我越发觉得毛骨悚然起来,索性闭了眼睛,颤抖着问: “谁?” 那“咦~咦~咦~……”的哼唱声突然停止了,周遭又恢复了寂静,我依然不敢睁开眼,在自己的黑暗中与周围的寂静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从耳边拂过,牵动了一丝轻轻柔柔的物事,从我的脸上滑过,我睁开眼,只觉身侧空空的,刚才那种被逼近的压迫感没有了,我知道那东西已经离去。 我大着胆子朝身后看过去,一眼便看见小路上缓慢移动着的一个女人背影,穿着宽大的黑袍,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直直的垂到腰际,那黑袍很长,将她整个身子都罩住了,只是露出一双血红色的鞋子来,那鞋子很奇怪,后跟又细又窄,前端却又短又粗,呈半个椭圆形,就像是一个插在筷子上的大馒头一般,从宽大的黑袍下面伸出来,黑红搭配,看起来阴森森的,而她走路的姿势也很怪异,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一样,极其缓慢又极其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看着她那长长的头发,想起刚刚滑过脸庞那一丝轻柔的物事,想必便是她的长发了,那么,刚才贴着我耳边唱歌的,也一定是她了,她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接近我的呢?而我一直骑在马上,她要是想贴近我的耳朵,身子势必要上升一二尺,她又是如何升起来的呢?我想象她身子悬在半空,嘴巴贴近我耳边的样子,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正要转身催奔雷快点儿离开,那女子便在此时转过头来,我一眼便见到她那双红唇,血红血红的,也不知是她的唇太红,才衬得那张脸格外的苍白,白得发青;还是她的脸太白,才衬得那两片唇格外的红,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她见我看她,突然咧嘴一笑,张开两臂,身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朝我直直的飞过来,我只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用力,奔雷便如闪电一般腾空而起,直穿了出去。 我紧紧的箍住奔雷的脖子,只觉耳边风声呜呜鸣咽,耳朵如被刀割一般刺痛,可见奔雷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就这样,也不知跑了多久,奔雷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我料定依奔雷的速度,必定早已摆脱了那个女人,于是拍了拍它的额头,可是奔雷竟然不听话,兀自呼哧呼哧的跑着,我心里有些奇怪,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女人竟然就在身后不远处,风吹起她的黑袍,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硕大的黑鸟。 我又是惊奇又是害怕,这女人到底是人是鬼,怎地竟然跑的比奔雷还快?她追着我又想做什么? 眼见得奔雷越跑越慢,那女人却依然速度不减,距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妙,身旁突然一阵风拂过,我本能的翻身下马,虽然奔雷已经慢了下来,可是速度依然惊人,骤然从马上跌下来,我只觉浑身火辣辣的疼,骨头也如散了架一般,我也顾不上查看伤口,落地之后,急忙就势一滚,滚入路旁齐腰高的茅草中。 我藏好之后,赶紧拨开眼前的草,想看看那女人有没有对奔雷怎么样。 可是,我刚一探出头,眼前立刻出现两只钝钝的血红色鞋尖,正是那女人的脚,我慢慢抬起头,见到一张尖嘴猴腮的脸,高高的颧骨,下巴向前突出,两片又大又厚的嘴唇难看的往外翻着,我吓了一大跳,这是一张男人脸,我刚才只是远远的看见他长长的头发,便以为他是女人,又怎知竟会有男子打扮成这等奇怪的样子。 我望着他,过于吃惊,竟然忘了逃,他却好像给我瞧得恼怒起来,一把揪住我的领子,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我只觉脚下一空,便被他拎了起来,他用一只手便把我甩在空中,竟揪着我的领子将我抛在空中转起圈儿来,领子紧紧箍在我脖子上,血气上涌,我快喘不过气儿来了,心想:完了,以前几经大灾大难我都能绝处逢生,那完全是靠了运气,可是现在这荒林前不着村后不靠店,连个人影儿也没有,指望别人是不可能了,如果不能自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样一想,我陡地镇定下来,人在绝处往往能激发体内潜藏的能量,我在挣扎中一低头正好看见他身后脖颈处一个突起,正是脊梁骨的一端,我看着那圆润的凸起,心里突然一阵激动,我也不知这激动是为何而来,可是这激动却紧接着促使我做出了下一个连我自己都觉莫明其妙的举动,当下一个圈又到了他身后时,我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伸出一指对着那个突起猛地戳了下去,只听一声清晰的“咯吱”声,我的身子陡地停了下来,我看见他的身子直直的站着,伸出一直手指指着我,说了一句: “原来……是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子猛地倒了下去,我也随后跌落下来,我揉着快被摔断了的腰,挣扎着抬起头,就看见他脑后泉涌一样喷出一股血水来,我张大嘴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半晌,见他一动不动,我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只见他大睁着眼睛,瞳孔已经涣散,想不到我那莫明其妙的一指竟有这等威力。 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开来,一股淡淡腥甜的气味刺激得我喉头一阵发痒,我吞了口唾沫,压抑住突然涌上来的想舔尝一口的冲动。 回过神来我想起刚才的冲动,不由得一阵恶心,前方传来奔雷的嘶鸣声,我知它在呼唤我走了,我也想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于是站起身,正欲离开,突然一眼瞥见他的那双馒头一样的红鞋子。 心里突然好奇起来:这样的鞋子里面会裹着一双怎样的脚呢? ------------ 第五章 巫师千尘 我的目光停留在怪人那双馒头一样的血红鞋子上,心里有些害怕,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从一旁找到了一截树枝,慢慢凑到怪人脚边,树枝贴着他的鞋跟,没有受到脚跟的阻碍,直直的就进去了,我吓了一跳,手下一用力,鞋子脱离脚面,飞了出去,怪人的一只脚便裸露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只脚啊! 脚掌又短又厚,五个脚趾紧紧的挤压在一起,缩进脚掌里,刚刚露出个头来,而脚后更是惨不忍睹,后跟部分好像是被什么利器削掉了,斜斜的探到脚心,看到这里,我明白了,没有脚跟的脚,没有了支点,他必是常年用脚掌代替脚跟作为支撑点走路,才会将脚掌走出这样一种形状来。 我突然心里一凛,想起了澹台绫人曾经说过,澹台家族有一个自残逃亡的法子――飞天术,这个法术要求必须削掉脚后跟,澹台绫人孕育九年的那个魔婴就是在出世时便用花瓶的碎片削掉自己的脚后跟然后用飞天术逃走了。 莫非这怪男人便是那个魔婴?可是推断起来时间也不对啊!现在是三十年前,那魔婴应该刚刚出世,虽然它懂得澹台秘术,可是它毕竟还是个个婴孩儿,断无理由突破身体限制,一下子便长成这么高大的一个男子啊!还有,他临死前指着我说“原来是你……”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认得我? 我左想右想,无论如何也没个头绪,摇了摇头,索性什么也不想了,转身跳上马,朝前方走去。 经过刚才这一阵折腾,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所幸奔雷的体力也有所恢复,速度又快如闪电,走了不一会儿,依稀已经能望见前方一片开阔地,即将走出树林,我心里顿时放松下来,奔雷也好像看到了希望一般,加快了速度,眼见得就要进入那片开阔地,奔雷却突然嘶鸣一声,然后前蹄竖起,我猝不及防,一下子给它甩得趴在地上。 接连被摔了两次,我趴在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奔雷却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惹祸了,兀自望着前方嘶鸣。 我不知它为何突然一反常态,竟至如此不安,挣扎着站起来,正要过去看个究竟,突然,只见它两只前蹄猛地刨击起地面来,一边刨着一边连连后退,嘶鸣声也有一些凄厉,我给它叫得心里一阵慌乱,忙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便在此时,月亮慢慢的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我借着月光,看清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先前单单是看到前方一片漆黑,没有树林,便以为那是一片开阔地,此刻却见月光下的地面,泛着银白色的霜花,现在正是夏季,哪里有什么霜花,而是小小的水坑,眼前这一大片,一望无际的都是沼泽地,乍一看风平浪静,可是静静伫立一会儿,仔细盯着看,便会发现平面其实在缓慢的起伏蠕动着,那正是数不清的鳄鱼,而刚才奔雷刨击的地方,此刻传来“咕咚咚”一声闷响,然后一个黑漆漆的突起便消失了,那是刚刚进攻奔雷的鳄鱼,没有得手后,又潜伏进了沼泽深处,等待着新的猎物,伺机进攻。 想到刚才奔雷如果发现的稍晚一些,一个大步跃进这沼泽地之中,我和它,此刻势必都已经成了鳄鱼的腹中之物,我不由得一阵后怕,急急忙忙的牵了奔雷朝后退了几步之后,我重新上马,正要沿原路返回,可是,刚一转身,却见身后齐刷刷一排寒光,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寒光后静静站着一排灰呼呼的东西,原来是一群狼,那寒光正是它们的眼睛。 前有鳄鱼,后有凶狼,周遭静如天籁,我在这寂静中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想不到我刚逃离人的魔爪,此刻又要沦为野兽的腹中餐,莫非天意如此,我合该命丧于此? 我闭上眼睛,绝望的叹了口气,耳边突然响起呼呼的风声,我吓了一跳,睁开眼,鳄鱼与凶狼都不见了,树林与沼泽也都消失了,我和奔雷一人一马,直直的悬在天地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们身上也没有绳索相缚,身子却被空气固定一般凝固在半空中。 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去,落个粉身碎骨,偏偏不知是哪里来的风,呼呼的刮个不停,终于,将我和奔雷的身子刮得在空中打起转儿来。 我和奔雷边打着转儿,边往下落,眼见得又回到了沼泽地,身下数不清的鳄鱼都翘首而待,我们又无处可避,奔雷嘶鸣起来,我也骇得张开嘴想大叫,便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怎么样?钗妹妹,你倒是认不认输?” 我如小鸡啄米一般忙不迭的点着头,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男子又道: “好了,睁开眼睛吧!看把你吓的,真是个胆小鬼!” 我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眼前一个穿着暗色长衫的男子,我顾不得打量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发现我正身处一片枫林中,周围安宁,月光纯美,身后的奔雷也安然无恙,此刻正瞪大了眼睛,好像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莫非这是幻觉不成? 我转过身狐疑的打量着那男子,只见他脸颊瘦削,皮肤白皙,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穿了一件藏蓝色的长衫,腰间斜插着一只竹箫,看起来倒像个书生。 他笑呵呵的迎着我的目光,神态有些得意,又有一丝宽纵,我正想问他是谁,却见他神色一凛,原本玩味的笑容也凝固了,沉声朝我喝道: “你不是钗儿,你是谁?” 钗儿,刚刚我在半空中,他便是这样叫我的,我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好奇的问: “钗儿是谁?你又是谁?” 他倒也憨直,老老实实的回答: “钗儿是我未婚妻,我是北冥的巫师千尘!” 千尘?这名字怎地如此耳熟? 我皱眉苦苦思索,蓦地恍然:洛臣从皇宫密室里发现的那张星箬公主的画像,便是出自一个叫千尘的画家! 那个画家能画出星箬公主十九年之后的打扮,单单凭这份预知未来的本领就说明他必非常人,说不定他就是个巫师呢! 想到这儿,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充满希望的问了一句: “你会作画吗?” 他摇了摇头: “不会!” ------------ 第六章 凌霄派 千尘说他并不会作画,我看他神情憨厚纯良,和我想象中精明狡猾的巫师相去甚远,不由得摇头感叹是自己太过胡思乱想,将这些跨越三十年根本不搭调的东西都给牵强附会的关联起来。 千尘见我不语,又轻声说道: “刚刚我正在给钗儿斗法,不知她突然跑去了哪里,姑娘便在这时出现,而姑娘的容貌又与钗儿极其相似,我错将姑娘当作了钗儿,以致将姑娘至于幻境虚空中,害姑娘受到了惊吓,真是在下的罪过!” 我好奇心大起: “幻境虚空?什么是幻境虚空?” 他回答道: “幻境虚空是巫术的一种,巫师可以将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通过法术展现在被施者的眼前,虽然是幻境,可是被施者的感受却极其真实,就好像是真的置身于眼前的场景中一般!” 我瞪大眼睛: “难道刚刚那鳄鱼凶狼都是幻境?” 他点了点头。 我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 “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场,原来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却正色说道: “姑娘切莫小瞧了这幻境虚空,这法术对于懂法力的巫师固然没有大的伤害,最多也只是吓一吓罢了,我因此才用它来跟钗儿斗法,因为钗儿也是略通巫术,可是如果用在不懂法力的人身上,受困者殚精竭虑,最后必将耗尽精力而亡啊!” 给他这样一说,我才后怕起来,连呼好险好险! 千尘却道: “姑娘既然安然无恙,在下就告辞了,不知钗儿去了哪里,我得尽快找到她!” 说完,他一抱拳,转身便走。 我看着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看着我,犹豫着问道: “这里荒凉偏僻,姑娘为何半夜一个人在这儿?” 我心里略一思量,笃定他是一个纯良之人,便将被那不男不女的怪人追赶至此之事说了,他听后,皱眉不语,沉吟良久,方才说道: “根据姑娘刚才所说,我想起来一个奇异的门派――凌霄派,此派的镇派之法便是那凌霄功,施展此功之后,奔跑起来速度快过闪电,但是,欲学此功必先削掉脚跟,虽然此功威力惊人,但是也鲜少有人肯为此自残,所以,凌霄派发展了几年也一直只是个小派!” 凌霄派? 这千尘所说的凌霄功怎地跟澹台绫人所描述的飞天术如此相像?莫不是同一种功发吧?可是澹台秘术是澹台一族的祖传功发,从不外传,这才引起江湖同道的觊觎,澹台绫人与宇文浩通的爱情悲剧,北陵噬血派用青蛇蛊杀害了逐月派,也就是我现在的师傅,这一系列惨剧也是由此而来。 如果澹台绫人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这凌霄派必是窃取了澹台家族的飞天术,然后改了名声,唤作凌霄功,只是,澹台绫人一直藏于深山密林之中,这凌霄派又是如何能窃得澹台秘术呢? 我正皱眉苦思,却听千尘说道: “姑娘住在哪里,深夜一个人赶路不安全,在下这就送了你回去吧!”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是三十多年前,我哪里知道自己住在哪儿?还是先找到洛臣再说吧! 我看他虽然站着不动,但是眉宇之间充满焦虑,想是惦记着他的钗儿,却不知洛臣突然撇下我,此刻又有没有记挂着我呢! 这样一想,又不由得叹了口气,轻声道: “你还是快些去找你的钗儿吧!我这宝马行走之时快如闪电,又有何人能伤得了我呢!” 他听我这样一说,便不再坚持,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我见他走远,这才上马,心想还是先找个旅店安顿下来才好。 又走了半宿,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前方终于出现了几处房屋,街上已经有人行走,看起来是个集市的样子,我精神一振,忙催促奔雷快跑了过去。 我在大街上走了一个来回,也只找到一家旅店,旅店很是简陋,甚至名字也没有,只是在门口挂了一个招牌,上面歪歪斜斜的写了两个大字――旅店。 旅店虽然简陋,却很干净整洁,店主是个胖胖的大娘,天生便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笑起来如弥勒佛一般和蔼,她见我独自一个人,还体贴的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隔间给了我。 我在隔间安顿好,推开窗子,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片喧哗声中,一个女子闯入我的视线,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跌跌撞撞的跑着,到了小店门口,身子晃了两晃,突然倒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跑下楼,正看见老板娘掐着那女子的人中,女子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几个人,神色突然慌张起来,扶着门框挣扎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可是刚站起身,便体力不支,又颓然跌坐在地上。 老板娘拉住她的手,轻声说: “姑娘,你身子这么虚,就是走也走不了多远,前面就是一片荒林,你若是在那里晕倒可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不如在这里住一晚,好好休息休息再说啊!” 老板娘刚说完,一旁站着的小二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老板娘回过头叱了一句: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二这才小声说道: “没有房间了!” 老板娘怔了一下,然后面露难色。 那女子将老板娘的神色尽收眼底,又挣扎着站起来,轻声说: “不劳烦掌柜的了,我身上也没有银两,住不起旅店!” 说完,又要走,我听至此处,忙走上前,大声说道: “我那个隔间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住两个人应该没问题,姑娘如果不嫌弃,就跟我挤一挤吧!” 她忙转过头,嗫嚅着说道: “可是……我没有钱!” 我拉着她的手,微笑着说道: “我一个人怪冷清的,想寻个伴儿,又发愁找不到,现在你送上门来我正求之不得呢,还提什么钱!” 她给我说得笑了起来,热心的老板娘也松了口气。 我带她到楼上,刚坐下,小二便端了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上来,她洗过脸,抬起头,我看着她,吓了一跳。 她看我发楞,笑着说: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和我样貌身材都特别相像,我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呢!” ------------ 第七章 仇人相见 那女子清洗之后,一张瓜子脸便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真的和我极其相像,如果说我们是孪生姊妹别人也未必不会相信。 我看着她的脸,忍不住脱口而出: “钗儿?” 她瞪大眼睛,吃惊的道: “你怎知我的名字?” 我心想,真给她说对了,我们两个可真是有缘人啊!昨晚我刚刚遇到千尘,今天便遇见千尘正在找的人,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我将在密林中偶遇千尘一事说了,她听罢急得跳了起来,转身就要下楼,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我这就去找他!” 我一把拉住她: “他早已离开了密林,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找你,你又是如何能找到他?” 她一下愣住了,我趁机说道: “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这里地广人稀,也只有这一处集市,千尘他若是找你,说不定也会经过此地!” 她听我如此一说,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斜倚着床边坐下来。 小二适时端了饭菜上来,她必是饿坏了,待小二走后,虽然极力收敛,但是那幅吃相也依然与她端庄娴静的举止大相径庭。 她吃饱之后,放下碗筷,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紧了嘴巴,我趁机问起她为何陷于如此狼狈的境地。 她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她的遭遇。 钗儿与千尘师承两派,都是西域名不见经传的小派,两派掌门自幼交好,两派门众之间也来往甚密。 钗儿性子温顺,自幼便酷爱女红,对师门的巫术向来没有多大兴趣,可是耳濡目染,也略通一二,而千尘则从小便酷爱这些巫术魔法,将师门功法尽皆研究个透彻,偶尔外出遇到别派精湛的功法,他也必缠着人家硬要学了来,一来二去,千尘的功法竟然超出了两派的掌门。 钗儿对千尘有了好感,想必也是出自女子本能的依赖,大凡女子,无论怎样刚烈坚毅,骨子里对男人都是有依赖感的,而越是强干的男人,往往越是能给女人带来安全感,古往今来,多少巾帼女英雄也概莫如是,更何况钗儿骨子里原本就是柔弱温顺的一个小女人。 被钗儿这样聪慧美丽又温柔的女子喜欢着,想必没有男人能逃得过吧!千尘便是如此,他心里对她又怜又爱,偶尔调皮劲儿上来,便用巫术逗她一逗。 昨日两人正在集市上走着,千尘突然就不见了,钗儿知道这是他的障眼法,她平日里曾见过师傅和教中的师兄们用过这法子,自己也略通一二,她知道只要站在原地,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待心如止水之际,那障眼法便不攻自破了。 这样一想,她便闭紧眼睛,可是,她刚闭了眼,耳边就传来闹闹嚷嚷的声音,她不由得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眼前有五六个人,都是官差打扮,骑着高头大马,正围着自己看。 她不知这些人想干什么,但是本能的觉得气氛不对,转身就跑,那些人果然追了上来,她情急之下,竟然使出了障眼法,只见那些官兵走走停停,一会儿四下张望,一会儿奔着她的方向猛追,她知道必是自己功力不够,障眼法时而好用,能遮住自己的身体,那些官兵失去了目标自然便会停下来四处张望,可是过不了一会儿功力又弱下来,自己的身体一暴露,那些官兵又追过来。 她就这样用障眼法逃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客栈门口,幸亏遇到了我。 她最初还不知为何千尘会弃她而去,现在听我说了之后才知道,必是千尘把我当成了她,于是追着我到密林里,这才与她走散了。 我听她说完,想起洛臣与我也是在街边走散,心里顿生同病相怜之感,轻轻叹了口气。 她便关切的问起我的遭遇,我这连番诡异绝伦的经历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于是只是简略的把我和洛臣师承逐月派,师傅被歹人所害,我和洛臣下山为师傅报仇,却在街边走散的经历说了一遍,她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叹道: “你比我尚且好一些,只是与师兄走散,你们是有缘人,终究能找到彼此,我却是更曲折,现在不但不知他的下落,反而莫明其妙的被人追捕!” 她刚说完,就听门外一阵喧哗,一个男子的声音,大着嗓门喊叫: “爷爷就是要住在这里,你能把爷爷怎样?” 然后就是小儿的告饶声以及其它几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听了一会儿,听出了些眉目,原来是这里房间已满,不知哪里来了个野蛮汉子,硬生生的把隔壁的几个旅客赶了出去,占了人家的房间,这个人好像很是了得,小二也不敢奈何他。 我心想这个人如此粗蛮无理,想必也非善类,可是得罪不得。 钗儿也轻声说道: “我们暂且休息一晚,明天便赶紧上路吧!” 我点了点头,昨夜一宿没睡,又经历连番惊吓,我们二人都有些疲惫,当下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脑袋刚一沾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待睁开眼睛,屋内已然一片昏暗,原来我们已经睡了一整夜,正要下床走走,一转身看见钗儿,兀自酣睡着,我怕惊扰了她,便不再动,依然静静躺在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突然传来开门声,然后便是细细密密的交谈声,我的床与隔壁仅仅是一墙之隔,我将耳朵贴紧墙壁,隔壁的交谈声便清晰的传过来。 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说道: “找了一整天也没个眉目,如果找不到杀害大师兄的凶手,我们回去怎么跟师傅交代!” 然后是一个粗犷的大嗓门,正是日间吵吵嚷嚷自称“爷爷”的那个男子,他吼了一句: “他奶奶的,大师兄的尸体就在林子里,离这里也没几步路,这西域方圆几百里除了这个集市,便是荒林和黄沙,那凶手杀了大师兄后一定就藏在这里,要我说,咱们干脆把这小小村镇夷为平地,可不就是给大师兄报了仇了!” 那低沉嗓音的男子喝了一句: “住口,你总是这样毛手毛脚,说话也不经过大脑!大师兄的椎骨被人一指戳了进去,这人功法很是邪门,如果捉了他回去献给师傅,师傅他老人家嗜武成魔,必大喜,重重赏了你我二人,岂不是比给大师兄报仇强上百倍!”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说那大师兄的椎骨被人一指戳了进去,我便想起密林中那个诡异男子,他正是被我一指戳破了椎骨,难道他们口中的大师兄便是那怪人? ------------ 第八章 洛水王国 我心里正忐忑不安,突然,只听那低沉嗓音的男子问道: “这里间住的什么人,你可曾查过?” 没听见那个粗犷的男子回答,可是我的心已经提了起来,忙轻轻推醒钗儿,她揉了揉眼睛,我刚说了一句“有危险”,门便咣咣的响了起来。 钗儿骇了一跳,一个跟头跌下床来,我也跟着她跳下来,刚整理好衣衫,门便被撞开了。 只见一个细长脸儿的男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儒雅,只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的形态看起来有些猥琐,而他旁边,则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长得粗眉大眼,右眼睑上一块刀疤,延伸至太阳穴,又斜斜的钻进头发,将那原本就粗犷的长相衬得更加凶狠起来。 我知这两人一定便是隔壁的那两个男子,心里正有些打鼓,却听那刀疤汉子嘿嘿傻笑,说道: “二师兄,咱们运气不错呀,这俩妞儿长的可真水灵啊!” 说完,便狞笑着慢慢凑过来,钗儿吓得紧紧抱着我的胳膊,身子抖个不停,我瞪大眼睛,看着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包围过来,脑子里反复浮现那长发怪人躺在血泊中的场面,心想:报应来得真快呀! 眼见得那刀疤男子已经来到眼前,而我和钗儿已经退到了窗边,避无可避,突然眼前一花,我便倒了下去,倒地之前,我眼前还不停的晃动着刀疤男子伸过来的那只大手。 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太阳已经透过窗帘轻轻探进头来,那面窗帘的颜色,由左至右,分别是:青紫,水粉,靛蓝,枫红……四周极宁静,像来生。 我怀疑自己在做梦,轻轻坐起来,看着床上嫩粉色的绒布发呆,门外传来敲门声,我一惊,一下子想起晕倒前那两个可怕的男子,本能的拿起枕头抱在胸前,身子也忙不迭的朝后退去。 一会儿,门开了,那个端着果盘的憨憨胖胖的女人,正是客栈里那个慈祥的老板娘。 她放下果盘,突然朝我跪了下去,轻声说: “老身给王妃请安了,日间不方便透漏了身份,唐突了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我吓了一跳:王妃?我何时又变成了王妃?莫不是又还魂附错了体,或者是穿越时空来到另外的世界变成了别人? 可是,一转头看见床边的铜镜,里面的女子,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不是我樱箬又会是谁? 我疑惑的望着老板娘,她不等我发问,又轻声说 “王子就在前厅,老身这就去通报,如果王子知道您已经醒过来了,不知有多高兴呢!” 她说完,转身便退了出去。 我心里又是惶急又是紧张,王子?谁是我的王子?我刚刚穿越时空来到三十年前,先是成了洛臣的未婚妻,然后莫明其妙的被人追杀,现在又成了什么王子的王妃!前面到底还有多少离奇荒唐的事情在等着我?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瞪大眼睛,盯着门,一会儿,门口便出现一个清瘦的男子,他看见我,抿紧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亮了一亮,大步奔过来,将我的手紧紧握在他一双大手里,颤抖着说: “樱箬,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完,哽咽着揽我入怀! 我窝在他怀里,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此刻却带给我无尽的安宁,所有的委屈与惊惧瞬间袭上心头,我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捶打着他的肩膀: “你跑到哪里去了?怎地竟丢下我一个人!” 他任我捶打着,嘴里一连声的对不起,懊恼与痛悔却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不错,这个清瘦的男子,正是几日前在街上与我走散的洛臣,我在现世的未婚夫! 洛臣等我发泄完了,情绪安定下来,这才轻声说道: “樱箬,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对师傅也是保密的,我其实原是洛水王国的二王子,原是王位继承人,可是父王归天后,皇兄造反,将我的部族尽皆诛杀,我是被老臣冒死相救,这才逃离出来!” 我心里一动,猛地想起来他的出身,在我的那个时代,洛臣原本就是敌国的王子,我怎地竟将这事给忘了! 我看着他一脸悲切之情,不由得担心的问道: “你这次带我下山,就是为了找你皇兄报仇?” 谁知,他却摇头叹道: “无论他对我如何不仁,他也毕竟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我又怎能对他狠心下杀手,况且我原本也是无意与他争夺王位,我向往的是竹林小院,世外桃源的清静生活,樱箬,这些你都知道!” 我想起他平日里清淡寡言的性格,不由得默默点了点头。 他却又叹了口气道: “谁知天不遂我,那日我与你在街上,正巧看见街角的暗号,就是那个当初救我的老臣与我约定的信号,此信号一出,我们的王国必有危险,我一急之下,便想过去看个究竟,谁知刚走到街角,便看见街边一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的看着我,见我过来,转身就跑,我知他必有蹊跷,也不顾上知会你一声,便紧紧的跟了上去,一直追到荒野之中,他停下来,自述身份,原来正是那老臣的后代,他告诉我国王暴病猝死,王国现在群龙无首,分成几股势力,明争暗斗,形式危急,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告诉他二皇子还活在世上的事,情急之下,便用父亲告知于他的信号,想联系上我!在这样的情势下,我唯有回国暂为代理朝政。” 我听后,想起三十年后,洛臣的王国还是被父王消灭,不由得心下黯然,轻叹了一声。 他却以为我还在感伤于他当街抛下我的事,拉着我的手,轻声说道: “我回头就不见了你,派人四处打听,又在沿街布置了不少眼线,哪知歪打正着,竟让我的保母找到了你!” 我知在一些规矩较严格的国家中,王子出生后,亲生母亲便不能与王子在一起,要由别的德才兼备的女子负责教授王子做人处事,名为保母,其实却是比母亲还亲,想不到那老板娘竟然是洛臣的保母。 ------------ 第九章 他乡遇故知 原来那胖胖的老板娘竟然是洛水王国二王子,也就是洛臣的保母,那么,我一定便是被她所救了,我突然想起那两个形态猥琐的邪恶男子,依然心有余悸,问起洛臣他们现在何处。 洛臣答道: “南妈妈不懂武功,眼见得你陷入危险,只好用迷香将你们尽皆迷晕了,然后才将你们分隔开来!隔壁住着和你在一起的女子,真是奇怪,她怎地与你如此相像?至于那两个男人,南妈妈说他们不是好人,又霸道得紧,怕他们跑了开去,便将他们都五花大绑,关在柴房中了。” 南妈妈想必便是那个老板娘了,我正欲去隔壁看看钗儿,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口,然后,门被敲响了。 洛臣问了一句: “谁?” 门外传来回应: “王子,是我!” 我听出正是南妈妈的声音,洛臣忙过去开了门,可见他对这南妈妈甚是尊重。 南妈妈进了门,躬身行礼之后,有些紧张的说: “王子,隔壁那女孩儿不见了!” 我吓了一跳: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南妈妈顿足道: “都怪老身大意,王妃已经醒过来了,那女孩儿也一定便在此刻苏醒,可是,老身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去找小四,叮嘱他别饿着王妃的那匹马,谁知上了阁楼来就见王妃隔壁的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那女孩儿就这么走了。” 我急忙让南妈妈领路,去了隔壁,只见窗户大开,轻纱随风狂舞,我顺着窗子望下去,见窗下有一高高的水池,水池旁边岸台很高,离窗子也不过一二尺,不由得叹了口气道: “她一定是从这里跳了下去!她必是连番遭遇凶险,以为这次又落到歹人之手,这才抓紧时机逃命去了!” 我刚说完,目光一瞥,突然见到斜对面的一楼窗口,探出两个脑袋来,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让我心里一凛,仔细一看,那两个人也正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目光相碰,我顿时骇得大叫了一声,那二人正是客栈中欲对我和钗儿行不轨的猥琐男子。 他们听见我的大叫声,身子突然如圆球一般滚了出来,动作迅捷无比,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人在视线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儿。 洛臣欲追出去,我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叹道: “来不及了!” 他们滚出来的那一瞬,我看清了他们的鞋子,跟密林中死于我手的那个怪人一样,都是馒头形状,想必那鞋子里面的脚也都是削掉了后跟的,我最初在密林里发现怪人竟然懂得飞天术,还大为吃惊,后来听到千尘说起逍遥派的逍遥功,仔细琢磨了一阵子之后,便笃定那逍遥派要么与澹台秘术在远古的祖上师出一门,后来各自分裂成了两个分支,要么便是逍遥派的创派祖师爷盗取了澹台秘术中的飞天术,然后改头换面唤作逍遥功。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飞天术既然已经成为一个派的主要功法,会使用这种功法的,自然也不止一人,这两个猥琐的男子曾称密林中的怪人为大师兄,显然他们师承一派,说不定这一派便是逍遥派了。 所以,此刻我看到他们奇异的鞋子,心里也不觉得惊骇,并且知道,这飞天术快过闪电,连奔雷这样的宝马都是比不过它,洛臣若追去也是徒劳无功。 我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正巧看到楼下的奔雷,雪白的鬃毛在太阳下发出银色的亮光,正半眯着眼睛,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和熙的日光,显然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我回过头来,正欲对南妈妈感激一番,却突然听见楼下的一声惊呼: “好漂亮的马儿!” 我回过头,见一穿着湖蓝色布裙的少女,正快步跑向奔雷,我看她的背影,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洛臣注意到我探寻的目光,轻声说道: “这是南妈妈的大女儿!” 身旁的南妈妈笑着插嘴道: “都是我平时纵容惯坏了她,我这女儿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儿家,琴棋书画一样也拿不起来,碰到些个舞刀弄棒的差使,倒是从来落不下她……” 正说着,突然脸色大变,大声叫道: “死丫头,赶紧下来,那是王妃的马!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骑的!” 我回过头,看见那蓝衣少女正一手抱着奔雷的脖子,一只手抓住它的鬃毛,要跳上马背,在这当口,被南妈妈一喝,动作顿了一顿,抬起头来,望着我们。 我看清她的相貌,吓了一大跳,那女子窄窄的脸庞,细长的眼睛,翘翘的小鼻子,神态威严而自信,正是三十年后,洛臣派来照顾我的母后湘妃的丫鬟――陆英曼。 她怎地竟然也出现在三十年前?还是和三十年后相仿的年纪?不知她会不会认出我来? 我忐忑不安的看着她从马上跳下来,径直朝我们这个阁楼走进来,一会儿,她便走进来,朝洛臣行了一礼之后,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疑惑,却也只是一扫而过,让我避免了尴尬。 南妈妈轻叱道: “还不过来拜见王妃!” 她听后,忙朝我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站起身,我这才好好打量她,只见她头上包了一块与衣裙同一个色系的湖蓝色方帕,将一头长发尽皆包在方帕中,没有刘海,略显宽阔的光洁额头透着智慧,目光沉稳,表情淡定,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真是堪比男儿! 我见她似并未认出我来,不由得稍稍放下心来,我不知我和洛臣还有英曼是如何回到三十年前,但是看来,在三十年前的现世里,只有我还保留着三十年后的记忆。 想到这里,我突然心里一动,既然我还记得三十年后的事,我何不利用现世的微薄力量,尽力改变一些悲剧的起源,这样便可避免三十年后的悲剧,岂不大是快哉! 我心里正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王子哥哥,家里来了客人,怎地也不知会妹妹一声!” ------------ 第十章 恶毒少女心 随着话音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柠檬黄色衣裙的俏丽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用同样柠檬黄色的丝带拢了两个髻,额前坠了一圈宝石镶嵌的珠片,将她又长又窄的脸儿衬得圆润可爱了一些,看得出来,这一番打扮,颇费心思。 我打量着她,她也回望着我,神态之间有些不屑。 南妈妈推了她一把,叱道: “傻丫头,看什么,还不赶紧给王妃行礼!” 她撇了撇嘴,身子微微弯了一弯,脆声说道: “英瑶见过王妃!” 然后抬起头,笑望着我,可是神态之间依然有些冰冷。 南妈妈转头对我说道: “这是老身的小女儿,英瑶。” 我听她刚才在门外的声音欢快明朗,本以为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见了面才知道,原来这声音甜美的少女,骨子里却透着冰冷。 洛臣扫了一眼大家,轻声说道: “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我转身望着他: “去哪里?” 他笑答: “当然是回洛水王国了。” 我“哦”了一声,也不知那洛水王国在哪里,不过,跟着洛臣,有他在身边,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当下南妈妈稍作收拾,我们一行人便上路了,洛臣骑着一匹黑色的马,毛色发亮,四蹄如碗大,显然是匹良驹,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把奔雷让给洛臣,就听身后一声脆喝: “王子哥哥,我们比赛吧,看谁的马快!” 刚说完,身边一阵香风刮过,正是英瑶,骑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那马儿虽小,可是脚力不错,没一会儿,视线里那一人一马的身影便成了一个小黑点儿, 我早已发现,这英瑶虽然对我极其冷淡,对洛臣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热情,每次说话都是带着一丝娇滴滴的柔媚,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冒火,看着英瑶的背影,揶揄道: “去啊!追上去啊!人家不是要跟你赛马吗?你怎地还呆愣着!” 洛臣转过头,认真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一声,道: “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了,她还是个孩子,你怎地竟吃起她的醋来!” 我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懊恼,用力一拍奔雷的脖子,奔雷便飞了出去,身后的洛臣传来一声惊叹: “好马!” 我听见身后蹄声哒哒,知道是洛臣追了上来,我赌气地又拍了拍奔雷的脖子,奔雷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没一会儿便将身后的马儿远远的甩了开去,我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荒林,正是我前几日遭遇那飞天怪人的林子,我心里有些害怕,不由得转身朝后望去,身后不见一个人影,洛臣,南妈妈,还有英曼,不知都被我落到了哪里去。 我有些懊悔,可是又放不下面子转头迎回去,于是下了马,牵着奔雷在林中慢慢踱着,抬眼四望,如果没有那夜恐怖的经历,这荒林在白日里看来却也别有一番景致,我后来才知道,这种树原来叫胡杨树,生长在偏远的西域,而洛水王国却在东南一隅,与西域相隔几万里。 我陶醉于林中景致,一时间竟忘记了害怕,我低下头,看见阳光透过枝叶漫洒下来的斑驳影子,心里觉得无比安宁,不由得默默祈祷:但愿岁月静好,大家也都平安无事。 正想着,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看你还往哪儿跑!” 我刚抬起头,迎面便落下来一张大网,将我兜头兜脸罩了个结实,我急急忙忙的撕扯着,可是那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织就的,我越是挣扎它勒得也越紧,我已经感觉到皮肤上火辣辣的疼痛,忙停止了挣扎,抬眼望去,正迎上一双又圆又小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那脸上说不出的得意,正是南妈妈的二女儿――英瑶。 她刚刚说要跟洛臣赛马,所以一个人先跑了,却想不到原来是躲在这里算计我,这小女子如此年纪便有此等心计,真是可怕。 她嘴里衔着一株草儿,蹦跳着来到我面前,隔着网摸了我的脸一把,我厌恶的想转过头去,可是那网正紧紧的勒着我的皮肤,这一转头,只觉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吃吃笑着说: “我这张网,是噬血天蚕蛊吸取日月精华之后织就的,一个天蚕蛊毕生也只能吐出小儿巴掌大的一条丝而已,可是用这丝线织就的网却坚韧无比,若要解了它,必用鲜血喂食它,它喝饱了之后,柔韧度大增,自然便会舒展开身子,你便能解脱了。” 我看着她孩童一样稚嫩的脸,此刻却满是奸计得逞之后的得意,不由得长叹一声: “我与你初次见面,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对我下此毒手!” 她蓦地瞪圆了眼睛: “无冤无仇?你抢走了我的王子哥哥,还敢说跟我无冤无仇?” 我心里一颤:她果然是为了洛臣,才如此对我。 只听她又说道: “我虽然只是与王子哥哥相处了三天,可是,三天已经足够了,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正是我所喜欢的男子,他是属于我的,我不允许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接近他,谁多看他一眼也是不许,而你,竟然痴心妄想,想做了他的王妃,哈哈哈……” 我咬紧嘴唇看着她,一双手却是悄悄用力,眼见得那网的丝线紧紧地陷进了皮肉里,就要勒出血来,她突然停止了咬牙切齿的痛诉,转过身来,阴侧侧的望着我。 我怕给她瞧见,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背着手慢慢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仔细的打量着我,口里啧啧叹道: “真是个大美人啊!难怪我的王子哥哥都被你迷倒了呢!只是……可惜了……” 她边说边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抽出来,在我眼前摊开掌心,我只看见她手掌里一摊白色的粉末,来不及问,她突然便将那粉末朝我劈面洒过来,我一惊,本能的躲闪,这一用力,网上的丝线紧紧地勒进脸颊,我只觉脸上一阵湿腻,想必是皮肤已经被丝线勒出血来,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感觉到疼痛,反而觉得满脸凉丝丝的,甚是舒服! ------------ 第十一章 一张布满千足蜈蚣的脸 我越是挣扎越是觉得脸上一片冰凉,好不惬意,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英瑶一直看着我,神态似笑非笑,看起来极其狰狞,我挣扎了一会儿,那张网却丝毫不见松弛,不由得有些失望,停止了挣扎。 她见状,突然仰天一阵大笑,笑声尖利刺耳,一张脸也似乎快乐得扭曲起来,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闭紧了眼睛,耳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近在咫尺: “来呀,快睁开眼睛看看!” 我不知她又要耍什么把戏,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我的眼前出现一张红斑淋漓,裂纹横生的脸,那张脸上也不知蒙了一层什么东西,亮晶晶,污黄的半透明状,透过这层东西看过去,那满脸的裂痕都像被放大了一样,看起来更加的狰狞恐怖。 我看着这张脸,张大了嘴巴吓得不敢呼吸,那张脸便也张大了嘴巴,我猛地意识到,眼前这张,正是我的脸。 我忘乎所以地尖叫起来,那是我有史以来听过的最恐怖的声音,可是,我刚喊了一声,嘴巴便被堵住了,我看见英瑶收敛了笑容,歪着脖子作倾听状,便在此时,树林的尽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我知道,是洛臣他们过来了。 英瑶猛地朝我踹了一脚,我的整个身子都被网捆得严严实实,恰如一个大球一般,她这一脚下来,我便咕噜咕噜的顺着斜坡滚下去,斜坡很小,我滚了没两下便停下来,荆棘杂草刮破了我的衣衫,裸露的皮肤处鲜血淋漓,我觉得身子轻快了一些,想必是身上的大网吸了我的血液,得到滋润,舒展开来。 我忍住浑身的疼痛,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来,拨开眼前的茅草,正看见英瑶,她就在不远处,正面对着我,不时侧过身来看着树林的尽头,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没一会儿,洛臣的声音便远远的传了过来: “王妃呢?有没有看见王妃?” 话音刚落,我便见到了他,眉头紧紧的皱着,停在英瑶面前,又重复着问道: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王妃从这里经过?” 英瑶一边摇着头,一边瞪大眼睛,故作纯洁无辜状,轻声问道: “王子哥哥,王妃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她边说边悄悄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我怒火攻心,张了张嘴,洛臣的名字已经到了喉咙口却又被我生生的咽了下去,英瑶的放肆不无理由,她是笃定我宁可死掉也不想让洛臣见到我这副样子。 我看着洛臣和随后赶来的英曼与南妈妈一起走远,心里哀叹一声,突然听到一阵响动,嗡嗡着由远及近,我瞪大眼睛,循声望去,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团黑雾,飘在空中,距离地面不过一二尺的样子,正飞快的朝我所在的方向飘过来。 黑雾飘到了我近前,我吓得摒住了呼吸,那一团密密麻麻的哪里是什么黑雾,而是数不清的蜜蜂,它们将我的脑袋团团包住,我只觉满头满脸都是细细密密的刺痛,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儿酥麻,有点儿痒,更多的却是灼痛,就好像是谁拿了烧得通红的绣花针沿着我脸上每个毛孔扎进去一样。 我拼命挣扎着,身子在荆棘上疯狂的翻滚,那些蜜蜂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一些,也好像给我疯狂的样子吓坏了,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 这一番垂死挣扎,却也使我因祸得福,身上那张大网不知何时从我身上脱落下来,正挂在一处茅草上,在太阳下发出血红的光芒,我站起身,这才发现,原来这树林里暗藏玄机,我被英瑶一脚踢落的那个小斜坡下,有一大块平地,我初时便以为那已是林子的边缘,刚才躲避蜜蜂的攻击,我一番疯狂的滚动,不知不觉便滚出了平地,原来平地下还有一个很大的山坡,所幸山坡很平缓,我除了皮肉吃了些苦头,筋骨倒是并未受到丝毫伤害。 这山坡下也别有一番景致,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岸边只有一处木屋,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住户。 乍见到河流,我心里一松,更觉脸上又瘙又痒,且粘腻异常,忙不迭的跑到河边,我不看河中自己的倒影,闭了眼睛,掬起一捧水,急急忙忙的朝脸上抹着,又觉不痛快,索性弯腰将整张脸都埋进水里,只盼着刚才英瑶铜镜中的脸,只是一层附着在表面的污秽,此番彻彻底底的清洗干净后,便可还回我那细腻白皙的皮肤来。 我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是久久也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脸上的小股水流沿着唇边流进嘴里,有一股凛冽的甘甜,我熟悉那味道,母后每天早起都要喝上的一大杯的蜂蜜水就是这个味道,原来英瑶洒在我脸上的竟然是蜂蜜,难怪会招惹来这样一大批蜜蜂,只是,她不知在这蜂蜜里又动了什么手脚,不然那蜂蜜又缘何会变成粉末状,而且遇血即凝固,且能让人获得暂时的麻痹,受伤也不觉得疼痛。 我一边想着,一边胆战心惊的睁开了眼睛,但见河水中,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满面都是纵横交错的沟沟壑壑,那棕褐色的裂纹看起来好像是身上长满了触角的毛毛虫,又像是最丑恶的千足蜈蚣。 我怔怔的看着这丑陋的倒影,这人是谁?是那个父王宠着,母后爱着的小公主吗?是那个洛臣喜欢的樱箬吗? 怎么会,这个狰狞恐怖的怪物怎么可能是我? 这一年多,我经历了无数离奇恐怖的遭遇,可是,我从未丧失过求生的欲望,然而,在这一刻,我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只是滚过一个字――死。 死了吧!带着这副丑恶的躯壳上路吧!我闭上眼睛,一狠心,身子直直的朝前扑了过去。 河水清澈见底,我的坠落惊扰了一群正聚在一起的嫩粉色小鱼儿,那些鱼儿想必也是被我的丑陋样子吓坏了,急急的四散奔逃,我的身子继续朝下坠落,这河水很浅,从河面坠落到河底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我已经见到了何底嫩滑的石头,却在此时,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张巨大而苍白的脸,一双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牢牢的盯住我! ------------ 第十二章 粉色食人鱼 那张脸苍白浮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只骇得魂飞魄散,可是那人正是仰面朝天躺在河底,我避也避不及,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我便摔在了他的身上,且正和他脸贴着脸,我的唇触碰到他的嘴唇,在河水的冲刷下,原本也是没什么感觉,可是,紧接着,他的半个嘴唇竟然脱落下来,露出半边白花花的牙齿,我顿时一阵恶心,原来他不知在此躺了多久,尸体被河水泡得高度腐烂,这皮肤之下的肌肉筋骨就如同豆腐一般,一触即化,我又想起刚才那些鱼,原来它们正在吸食他的尸体。 我实在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一股热流直冲喉头,张开嘴巴,无声的呕吐起来,污物随河水起伏,我瞬间便被包围,心里一阵苍凉:想不到我一世清清白白,遇事也与人和善,最终却落了这么个肮脏的死法。 我想我就要死了,我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光点,我知道这是幻觉,可是我控制不了。 我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随着河水浮动,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大浪,我的身子随着浪花滚来滚去,然后便升了起来,我心想,必是我的灵魂飞离肉体,进入另一个世界了。 想到这里,我拼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朝下一望,没有看到我的身体,却见到了奔雷,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我正伏在奔雷的身上,身子已然浮出了水面,奔雷背着我,伸开四蹄,慢慢的朝岸边游动。 看得出来奔雷的游泳水平很高,可是姿势就实在是不好看,刚刚在林中,我原本是与奔雷在一起的,可是被英瑶用大网罩住之后,我一直陷于惊悸之中,竟将奔雷完完全全的忘了,也不知它去了哪里,想不到却在这危急关头救了我。 只是,它救了我又有什么用?我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苟活于人世,又有什么意义? 在我胡思乱想这当,奔雷已经游到了岸边,身子一矮,我的身子便慢慢的从它的身上滑落下来,它低头望着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鼻子里轻轻哼着,如果它能说话,此刻必定是对我一番安慰。 这不通人语的马儿尚且懂得恩礼情意,可作为万物之首的人类,却有着那么险恶阴冷的心,我此刻已万念俱灰,看着河边的小木屋,心想,这里青山绿水,风景秀美,又荒不见人烟,没人能瞧见我的丑陋面貌,我莫若在此常住下去,种些蔬菜,垂钓度日,有奔雷陪伴,又不会孤独,日子定是消遥自在。 想到这儿,我站起身,拍了拍奔雷的脑门,轻声说: “谢谢你了,奔雷,以后我们就要相依为命了!” 它听了,也不作声,只是用一双有着又长又密睫毛的漂亮大眼睛,静静的望着我。 我转身正要带了它走,目光一瞥间,突然看见河岸上躺着一个人,说是人有些不恰当,因为他的身体残破得厉害,身上都是破破烂烂的洞,正是刚才我在河底见到的那个尸体,想必是刚刚奔雷驮我上来时,搅动了河水,将他已经轻若浮絮的残肢卷了上来。 我想起刚才那群小鱼儿吸食他身体的情景,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牵了奔雷就想走,走了两步,转念又一想,我日后便要在此常住下去,如果每天都看见这么白花花的一具尸体,终归也不是什么惬意的事,莫若就地将他埋了。 言念至此,我在岸边找到一块尖利的石头,就地挖了个大坑,摒住呼吸将残肢拖入坑里,他原本苍白的脸经河水冲刷,已经斑驳不堪,眼睑也脱落下来,衬得那两只无所依傍的眼睛更加大得骇人,我一害怕,急忙将他倾斜的身子又拖拽了一下,让他的脸朝地面,背朝天,他的衣服早已不知给河水冲到哪里去了,裸露的后背看起来倒还算平整,两片肩胛骨之间有一朵暗褐色的梅花,在河水里泡了这么久却依然栩栩如生,想是母体里带出来的。 我将坑填平之后,累得气喘吁吁,站起身,正要朝木屋走去,一抬头,突然看见湖边一个垂钓者,穿着灰色的布衣,头上戴了一顶宽大的草帽,那草帽的帽沿很长,将他的整个脸都藏了进去,这人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的? 我警惕的望着他,过了好久,他一动不动,就如同石像一般,我正欲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就在这时,只见鱼竿一动,那人猛地站起身,开始收线,我想起河里那群吞食尸体的粉色鱼儿,不由得一阵恶心。 那人收线之后,鱼钩之上果然悬着一只粉色的鱼儿,我正要告诉他这鱼不干净,谁知他竟急得不得了的样子,一把便将那鱼儿从钩子上拽了下来,那鱼身子被他取走之后,脑袋还悬在鱼钩上,生命结束得太快,它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没了,单单剩个脑袋,兀自张大嘴巴,连连喘息,直到死亡的信息传送到大脑,它才停止了挣扎。 而那人却不顾脏污,一把将鱼身体整个放入嘴里,吞食进去,我看见他前襟还有手上斑斑驳驳的都是鲜红的血,那血虽然是从鱼的身体流出,又怎知会不会掺杂刚刚那具腐烂尸体的汁液。 我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可是刚刚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腹中空空,我只感觉食道一阵抽搐,弯腰干呕起来。 我呕了半天,还觉得喉咙麻麻痒痒的,又干呕了几声,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色布鞋,我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抬头一看,果然便是刚刚那生吞鱼儿的可怕之人,他生得甚是高大,现在居高临下看着我,即便是戴了宽大的草帽,我这仰视的角度也看清了他的相貌,那是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却不相宜的长了浓厚的络腮胡,这副相貌看起来甚是平和,可是目光中却透着一股子阴霾之气。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 “倒是值得一试。” 说完,突然伸出手来,凌空一拂,我只觉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第十三章 第三种人 我醒过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耳边呼呼风声,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树林荒山一闪即过,风刮疼了我的脸,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被人挟在胳膊底下飞奔,那人的速度虽然比不上飞天术,却也是奇快无比。 我看见不时拂过我身旁的灰色布衫,已知挟着我这人便是湖边生吞食人鱼之人,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将如此丑陋的一个女子击晕,然后将她带走? 我正纳闷之际,他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我心里一动,他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醒过来了,我何不继续装作昏迷的样子,看看他到底耍些什么把戏。 这样一想,我忙闭紧了眼睛,只觉得他纵身一跃,然后便停了下来,我的身子被他轻轻放在地上,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又不敢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过来一阵交谈声,交谈声由远及近,只听一个说道: “皇上派我们出来已经将近一年了,我们现在还是一无所获,现在丹公公也不知去了哪里,皇上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回道: “这世间哪有皇上所说的那样东西,我们如果找不到,皇上肯定会将我们处死,如果找到了,皇上为了保守秘密,也必定要杀我们灭口,我们横竖都是一死,以往是有丹公公守着,我们逃不得,现在他也不见了,说不定也是跑了,我们不趁此机会逃命去,还待何时?” 第一个说话之人口气有些犹豫: “我们真的要逃?如果给皇上找到大不了一死,可是,如果给丹公公找到,你也知道他的手段,我们……我们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说到后来,声音颤抖不已。 我心想,这人不怕皇上,却怕什么丹公公,想必那丹公公是个极其残忍之人,转瞬又想起国子监的师傅们曾经说过的历代官吏等级制度,其中就有一种阉人的制度,便是将男人变做一种男不男,女不女的第三种人,是一种极其惨无人道的制度,前朝就有过这种阉人,又称公公,可是我们察特尔王朝从建朝的那一天,便取消了这种制度,皇宫中伺侯皇上娘娘嫔妃们的,除了宫女就是侍卫,断无一个阉人。 可是,从那两人的谈话中可知,他们正是来自皇宫,皇上派他们和一个丹公公出来找一样东西,这丹公公莫不是阉人? 而他们找的东西必定极其重要,以致于他们找不到就会被皇上处死,而找到了也要被灭口。 这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呢? 我正苦苦猜测之际,突然觉得身边一空,一阵风扫过,我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身边果然没了人。 便在这时,前方传来一声惊呼,我悄悄探出头去,看见了两个瘦弱白皙的少年,一个穿着黄衫,一个穿着青衫,面白无须,想必就是刚才那交谈的两个人,而挟持我的那人此刻正站在他们面前。 只听那挟持我的人,嘿嘿一声干笑,然后放低了声音,语气极其柔和: “怎地,你们二人要抛下我,独自快活去了吗?” 我一听此言,吓了一大跳,原来他便是那两少年口中的丹公公,想不到这生吞活鱼的怪人竟然会来自皇宫。 他话一出口,那黄衫少年猛地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嘴里一连声的说着: “丹公公饶命啊,小的不敢,也不想啊,是高亥撺掇小的陪他一起走的,小的根本就没有应承啊,小的要跟着丹公公,伺侯您老人家一辈子……” 我听出这黄衫少年正是刚刚怯懦着不敢逃命,害怕被丹公公追到的那个。 丹公公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是望着那青衫少年,叹了口气道: “我平日里待你不薄,想不到你心里念念切切的却是早日离我而去。” 那被唤作高亥的青衫少年从丹公公出现后,便一直背着手,挺起胸脯,不屑的昂着头,神态之间颇为傲慢,此番听得丹公公如此一说,却是怔了一怔,然后说道: “你要杀便杀,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丹公公又叹了口气,然后绕过黄衫少年,慢慢朝高亥走过去,那黄衫少年趁此良机,猛地站起身撒腿便跑,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看了看丹公公,见他好像没有觉察一般无动于衷,依然定定的望着高亥,眼见得那黄衫少年越跑越远,我暗暗松了口气,便在此时,那黄衫少年却突然一声惨叫,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般,整个身子都抽搐起来,直至后来,竟倒在地上打起滚儿来,他一边滚着一边哀哀的叫着,那声音叫得我头皮发麻。 他滚了好一会儿,终于滚到了丹公公脚边,只见他一张脸又红又紫,成了猪肝色,身子也像充了气般涨得鼓鼓的,圆圆的,他望着丹公公,张大嘴巴想叫,可是嘴唇翕动了半天,却只是发出“啊啊”的哀鸣。 我看得心惊肉跳,那高亥好像也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 “你这是何苦,给他个痛快吧!” 丹公公眼睛一亮,轻声道: “你答应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就成全他!” 高亥哼了一声,道: “有你在,我怎么能忍心走呢!我答应你便是!” 这二人说话好生奇怪,尤其是丹公公,他的表情怪怪的,动作神态看起来也很别扭。 高亥说完,丹公公面露喜色,看也不看那黄衫少年,右手食指与拇指相扣,轻轻一弹,一个小小物事便进了黄衫少年口中,但见那黄衫少年身子剧烈的抽搐了两下,然后便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一会儿,那黄山少年嘴里便升腾出一股黑色的烟雾来,在我呆愣愣的注视下,一只如婴儿手臂般大小的千足蜈蚣从他的嘴巴里爬出来,攀上丹公公的衣衫,然后钻入他的袖子。 我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眼见得那蜈蚣钻入丹公公的袖子后,他的衣服簌簌的动了起来,那蜈蚣爬了好久才停下来,但见他腰间一块突起,可是,他竟兀自不觉,依然是含笑望着高亥。 ------------ 第十四章 夜宿荒庙 我被那条巨大的蜈蚣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高亥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丹公公便朝我走过来,高亥随后跟着,我忙重新躺好,继续装做昏迷的样子。 脚步声在我头顶停下,只听高亥的声音说道: “这人是谁?怎地如此丑陋!” 丹公公答道: “她被噬血天蚕蛊毁了容,我这就把她带回宫医治!” 这丹公公竟然知道噬血天蚕蛊,想必见识颇为广博! 高亥轻哼了一声道: “你何时竟变得如此善良!” 这高亥话锋犀利,处处出言相讥,奇怪的是,丹公公竟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干笑了两声道: “我留她自有用处!” 他说完这话,我的脸上突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接着肩膀上便搭上一只手来,身子一轻,想必是又被他抱了起来,我想起潜伏在他身上的那条大蜈蚣,身子不由得因害怕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竟未发现我的异样,我忍不住将眼睛轻轻睁开一条缝,一眼便看见丹公公,正侧着脸望着高亥,原来我是被高亥背在身上,虽然这高亥是何人我尚不得知,但是想到暂时可以脱离那个诡异古怪的丹公公,我的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安宁。 这时,只听高亥问道: “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不会是又去找寻那食人鱼了吧?” 丹公公没出声,显然是已经默认了。 高亥叹了口气,有些痛心的道: “你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尽头?我早就叫你将它除去,你就是不肯!” 丹公公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轻声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了它,如果不满足它,只怕是哪天它将我生生的吞了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这二人也不知打的什么哑谜,我只听得云里雾里,这二人又甚是奇怪,一个凶残成性的中年汉子和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在一起,倒好像是彼此互换了一样,中年汉子在少年面前变得怯懦,而少年却俨然成了中年汉子的长辈一般。 到了晚上,这二人选了一处破庙栖身,高亥出去寻觅食物,庙里只剩下了我跟丹公公。 我躺在干草堆上,听见耳边悉悉簌簌的响动,知道是丹公公靠近了我,正提心吊胆之际,嘴唇突然被他撬开,紧接着一个物事便滚进了嘴巴,我只觉满嘴的草药味,不知他给我吃了什么药,正要挣扎,他却紧接着食指微一用力,也不知他力道是怎么拿捏的,那团物事直直的奔向喉咙,顺着食道便滑进了胃里,我只给呛得大声咳嗽起来,眼见得是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睛。 他见我醒来,似乎并不吃惊,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是定定的望着他,他看了我一会儿,竟然伸出手来,捏住我的脸,像把玩什么物件一样,东瞧瞧西看看,我厌烦的想转过头去,便在此时,一眼瞥见他袖子口探出来的一个脑袋,顶着两个触角,正是那只大蜈蚣,顿时骇得连气也喘不过来,一动不动的任他摸着。 便在此时,他突然转过头,朝门口望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快步朝门口跑过去,过了一会儿,高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丹公公真是耳力惊人,一早就听到高亥的脚步声,这才迎了出去。 高亥的手里拎着两只野兔,他见我坐起来,有些吃惊,问丹公公: “她醒过来了?” 丹公公却是看也不看我,从高亥手里接过来野兔,头也不抬的道: “不用理会她,我刚刚给她吃了一颗药,我看她神态呆呆愣愣,可能是药效上来了!” 高亥皱眉道: “你又给人胡乱吃药,想拿她当实验品吗?这次又给人家吃的什么药?” 丹公公抿嘴一笑,那满脸的胡须都挤在一块,看起来像一只慈祥的老猫,他轻声道: “我先不告诉你,这是我新近研制的一个法子,这还是第一次试验,等成功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高亥哼了一声道: “你整日里弄一些邪门的东西,不管你了,我去打些水来,你先生火!” 高亥说完,转身又出去了,那丹公公甚是听话,高亥走后,他便将庙里的干柴凑到一起,生起火来,又从角落里找了一些瓦罐出来,也不知他要作何用。 他布置妥当之后,又朝门口望了望,他对高亥似甚是依赖,高亥离开不过这一会儿,他便朝门口望了七八次。 他见高亥还没回来,便盘膝坐下,双目微合,一会儿,有青紫色的烟雾便从他的眼睛和鼻孔,还有耳朵里慢慢钻出,紧接着,只见他身上的布衫鼓鼓胀胀的蹿动起来,想必是他身上那条大蜈蚣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贴紧他的身体,不停的游走爬行。 我只看得心惊肉跳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想他此刻正专心致志的不知练什么邪门功法,高亥又不在,我莫如趁此机会赶紧逃命去! 我想到这里,正要站起身,突然只听丹公公猛地大喝了一声,我骇了一跳,心想莫不是给他发现了,慢慢转过头去,顿时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丹公公身上的灰色布衫如充满了气的气球一般,胀得鼓鼓的,他已经站起了身子,踩着马步,那只大蜈蚣正从他手臂里缓缓爬出来,钻入一个瓦罐,而蜈蚣身后,又紧跟着出来了一条青蛇的小蛇,小蛇爬出来后,也寻了一个瓦罐钻了进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袖子里前前后后共爬出来四条毒虫,有蜈蚣,小蛇,蝎子,还有一只碗口大的蜘蛛。 这些毒虫爬出来后都各自找了一个瓦罐藏了进去,看着毒虫安顿好了,丹公公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突然转头向我望过来,我忙收回目光,做出一副痴痴呆呆相。 门外传来脚步声,高亥端着两个瓦盆的水,出现在门口,丹公公忙迎了出去。 ------------ 第十五章 断袖 高亥端来瓦盆之后,丹公公忙不迭的向手心倒了一些水,贴近脸颊,动作极其轻柔,神态竟如女子一般柔媚。 他将手放到脸上之后,突然抿嘴一笑,身子一扭,便转了过去,背对着我和高亥,只见他双手在脸上一阵拂动,然后转过身来,昏黄的火光下,但见他一张胖脸上一根胡须也没有,皮肤如女子般光洁细嫩,他抿嘴一笑时,腮边还有两个大大的酒窝。 我只看得呆了一呆,心想:原来那些胡须都是他贴上去的,他人到中年却面白无须,如女子一般爱惜容貌,我又想起他公公的名号,心里便更加确信:丹公公必定是个阉人,只是,高亥呢?看他神态举止之间颇多硬朗之风,应该是个真正的男儿吧! 丹公公除去胡须之后,站在一旁抿紧嘴巴看着高亥,高亥却是看也不看他,他已经将水烧开,那两只兔子也剥了皮,架在两根铁枝上烤了起来,一会儿,香气扑鼻,我已经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此刻闻到这烤野兔的香气,更加觉得饥饿,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高亥看了我一眼,撕下一块兔子胸脯上的肉丢给我,我正想去拣,却听丹公公说道: “你给她做什么,她也不会吃,白白浪费了一块上好的兔肉!” 他这一说,我只好兀自坐着不动,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那二人吃了一只兔子后,高亥突然朝我走过来,拣起我脚边的兔肉,送到我嘴边,示意我张口,我忙咬了一口。 丹公公有些不高兴,大声道: “你自己还没吃好,管她做什么!” 高亥道: “饿死了她,你又怎么做试验!” 丹公公摇了摇头,便不再答话。 高亥喂我吃完后,又返回火堆旁,一边翻动铁枝,一边道: “我们是继续找下去,还是先回宫?” 丹公公撕下一条兔肉,送到嘴边,慢慢嚼着,轻声说: “回宫!” 高亥提高了声音: “我们一无所获,如果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转而又道: “莫非你已经找到了?” 然后望着丹公公,满脸狐疑之色,丹公公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最后说道: “离开皇宫已经将近一年了,我们是老皇上派出来的,半年前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正耕,无论找得到找不到那东西,我们都应该先回皇宫探一探,看看新皇有什么政策!” 闻听此言,我心里一喜,年号为正耕的新皇,那不就是父王嘛!如果他们能带我回皇宫,我就能见到父王了,现在是三十年前,父王还是个青年,我能见到青年时期的父王,这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 我欢欣振奋了好一会儿,心里突然又黯然下来,我这副丑样子,谁见了我都会心里生厌的。 只听高亥又道: “听说新皇对你们这些……这些人有些抵触!” 丹公公不悦的道: “哪些人?当初如果不是我,你还不是也成了我们‘这些人’?现在倒反过来轻视起我了!” 高亥没说话,半天才道: “我哪里有轻视你!” 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吃完兔子后,高亥便将火堆移开,又铺了一些干草在原来生火的地方,丹公公却忙着清洗,突然捏着嗓子打破了沉默: “哎呀,这兔子怎地如此油腻!” 我从未听过一个男人这样说话,只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满身的皮肤瞬间便爬满了鸡皮疙瘩。 丹公公清洗完之后,高亥还弓着身子来回搬运那些干草,丹公公看了一会儿,突然扑过去,从身后抱紧高亥。 高亥的身子顿了一下,轻声道: “你身上那些毒物可都清理干净了?” 丹公公忙不迭的回答: “干净了干净了,不信你摸摸看!” 说完,便转过身,面对着高亥,拉起他的一只手,引导着他探进自己的怀中。 高亥一动不动,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四处游走,一会儿,丹公公便呻吟起来,高亥突然疯了一般,一把便将丹公公身上那件灰色布衣扯了下来。 我忙转过头来,脸上一阵燥热,目光一转,又看见墙上交叠的两个影子,只觉浑身酥酥麻麻的,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说不清是恶心还是难过,只得蜷着身子,竭力将耳朵贴紧墙壁,希望能将那令人不安的呻吟与喘息声降至最低。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慢慢恢复平静,我也不敢回头,呼吸唤起了身下一小片干草的清香,我感到刚刚被亵渎的灵魂得到了一丝安宁,便在这草儿的香气中,慢慢睡了过去。 我在酣睡中突然清醒过来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可是我清晰的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呼吸,正是这种存在感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不知身边是谁,刚一转头,嘴巴便被一只大手捂住,接着,一只手探向我的胸前,我骇了一大跳,扭着身子挣扎,身下的干草发出簌簌的响声,突然听到丹公公轻咳了一声,已经伸到胸前的那只手马上又缩了回去,紧接着,耳边响起高亥的声音: “你不是说每隔四个时辰就要给她喂一颗药嘛!” 丹公公叹了口气道: “我已经喂过了,你回来吧!” 耳边的呼吸骤然散去,惊悸之后,我心里恍然,那高亥对丹公公一直不冷不热,即便是刚刚的纠缠,也是丹公公主动的多,想必他也是迫于无奈,才与这阉人行了苟且之事,而他刚刚在黑暗中对我的轻薄,却更加证明了他内心的极度痛苦,他不顾我容貌如此丑陋,也欲行轻薄,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也是个正常男儿罢了! 第二天早晨,高亥出去打水,丹公公又喂我吃了一颗药,然后目光呆呆的望着门外,轻声道: “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并不在我身上,你早晚都会离我而去,可是,我实在是放不下,就过一时算一时吧!” 他的叹息里夹着真真切切的无奈与愁苦,令我的心为之一动,想不到这残忍的阉人竟也有如此痴情的一面! ------------ 第十六章 红冠圣虫 丹公公和高亥带着我走了将近一个月,期间丹公公每隔几个时辰便给我吃一颗药丸,从未间断过,我不知那是一种什么药,可是吃后身体并未有不适的感觉,于是我便继续装傻到底,丹公公他们从未对我起过疑心,并且自从那一晚高亥偷偷接近我之后,丹公公每天宁肯少赶一些路,也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好客栈,给我单独开一间房。 我乐得清静,最初也曾经想过趁机逃走,可是丹公公每晚临睡前都将身上那四条毒虫置于瓦罐中,放在我的门口,然后他便找了店小二过来,让他们看一看毒虫,然后告诫他们,这毒虫最闻不得生人气息,如果没有他的监护,毒虫遇到生人必定发狂攻击,后果不堪,他本意是将小二吓唬走,让他们不敢对我动手脚,可是这样一来,也给我吓了够呛,每晚躺在床上提心吊胆,偶尔翻身的动作大了一些,便能听见门口那条小蛇吐着芯子的咝咝声。 这样一来,行程就慢了,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这一天,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高亥去河对面的林子摘果子,丹公公四下里望了望,河边只有我们二人,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了,他和高亥向来把我视若无物,甚至白天走路时,每每到了无人的小路,丹公公都会对高亥动手动脚,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丹公公目光在河面上一番搜索后,突然双眼一亮,然后便探手入怀,一会儿,伸出手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小小的金钩,他又从袖子里抽出那条小蛇,将金钩探入小蛇口中,那小蛇张大嘴巴,一阵吞咽之后,金钩上便扯出一条粘液来,他又四下里打量了一下,便从身后折了一段树枝下来,又纵身一跃,从树梢上扯下一段软藤,缠绕在树枝上,将金钩挂在软藤上,然后伸长手臂一甩,长长的软藤甩出去,便成了一条鱼线。 我想起初次见到丹公公,他便是正在垂钓,原来这鱼竿和鱼线却是随手可得,而鱼饵便是小蛇口中的粘液,我想起他那日生吞食人鱼的场面,不由得一阵惊悸,吞了口唾沫,悄悄退后两步,丹公公专心致志的盯着河面,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但见河面风平浪静,河水清如无物,可是我并未见到那些粉色的鱼儿,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 收回目光,无意中瞥见水中的一个倒影,但见一梳着两个小髻的丫头,虽然脸上布满了大片的暗斑,可是那斑纹颜色极淡,看上去就像是皮肤的本来颜色一般,而那双乌溜溜的眼珠看上去甚是可爱,我只看得呆了一呆,心想:这是我吗? 不由得伸出手去,只觉触手之处,皮肤光滑细腻,我心下大喜,这些日子,我一直活在悲苦之中,只道自己是个其丑无比的怪物,以致从来就不敢照镜子,更不敢用手去碰,唯恐摸到那斑斑驳驳的疤痕,虽然丹公公每日里都仔细给我洗脸,梳头,然后托起我的脸仔细端详一番,可是他那目光就好像在观察一件无声的东西,让我以为他这变态的身体导致的变态的性格,见不得一切脏东西,他给我清洗也不过是把我当作玩物罢了,真想不到原来我的容貌竟然有了恢复,他每日里给我清洗,必定是在观察我的容貌恢复的情况,而这一切,都是他给我吃的那些药起了效果。 我心里虽然对他甚是厌恶,可是此刻,容貌恢复的喜悦超越了一切,我不由得对他心生感激,悄悄转过头,却正看见他开始收线,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一条粉色的鱼儿浮出水面。 我不由得倒退一步,随着他急速的收线,那鱼儿越来越近,便在此时,他突然鼻孔一阵翕动,然后张大了嘴巴,一个长着鲜红鸡冠子形状的大虫突然从他嘴里探出头来,他手忙脚乱地一把将鱼儿从钩子上拽下来,尚未来得及凑到嘴边,那红冠大虫已然伸长身子,一口便将那鱼儿吞进肚子里,然后又急速的缩了回去,只见丹公公喉咙一阵蠕动,翻了翻白眼,神态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瞬间,如果不是丹公公嘴角和前襟上那斑斑驳驳的血污,我还只道是自己眼花,我想起初次见到他时,他戴了一顶宽边大草帽,遮住了整张脸,我还以为是他生吞了那条食人鱼,现在看得真真切切,原来是他肚里有虫,那鱼便是被这条虫子吃了。 可是,这又是一条什么虫子呢?为何寄居在丹公公体内,还独独吞食食人鱼呢? 丹公公吞下大虫之后,突然转过头来望着我,目光极其犀利,我回过神来,心里暗道不妙,我此刻的表情必定给他发现了我以前的痴傻都是装出来的。 我正要开口说话,丹公公却当先开口,颤声道: “你……都看见了?” 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看见了!” 是高亥,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听丹公公又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不会……不会嫌弃我吧?” 高亥径直从我身后走过来,手里捧了一些土黄色的圆球状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果子,他看也不看丹公公,便将那些果子放在地上,轻声说: “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又不是没看过!” 丹公公叹了口气道: “这条红冠圣虫虽然毒性甚是了得,可是如果没有它,我便无法降服身上那四条毒物,因此,即便是必须定期用食人鱼喂养它,我也只能照办!” 高亥抬起头,看着丹公公: “你整日里疑神疑鬼,总是担心有人要谋害你,日日在身上放了那些毒虫防身,可是,你也不想想,你位居内侍阁总管,这后宫里头,除了皇上,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你?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丹公公低头不语,良久才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幼时得一神僧指点,我成人后会走上寻仙问道之旅,只是期间凶险重重,必以毒物护身,方能避开危难,而一旦我摆脱危难,便能飞黄腾达,甚至独霸天下!” 高亥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一个果子,道: “你看这是什么?” 丹公公接过来,凑到鼻端一闻,突然大喜道: “是了,就是它,我们找到了!” ------------ 第十七章 长生不老药 丹公公拿起一个果子,捏了两下,便大喜,高呼找到了找到了! 我听得莫明其妙,高亥也是一脸迷茫的望着他,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 “你是说,这果子就是……就是皇上要我们找的东西?” 丹公公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我曾经在东方的一个孤岛上见过这种果子,那里的居民每日进食这种果子,平均寿命都在百岁以上,由此可见,这种果子必能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 高亥皱了皱眉头: “可是,皇上要我们找的是长生不老药,这种果子即便是能使人活过百岁,却也不能长生不老啊!” 我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他们口里那个找不到要被杀头,找到了也要被杀头的重要东西,竟然是长生不老药。 我心里有些失望,谁不想青春永驻?谁不想长命百岁?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又怎会有人真的当真,认真的去世上寻找,尤其是作为一国之君的皇上,竟然会相信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还兴师动众派人满世界的寻找,真想不到我们察特尔的先皇,我的祖父竟然会是这样不着实际的一个人。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高亥手中正在把玩的果子身上,那果子大小跟鸡蛋差不多,呈椭圆形,颜色乍一看是土黄色,仔细一打量又有些发红,表皮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小的绒毛,看起来有些脏污,我正琢磨这东西要如何个吃法,正巧丹公公从高亥手里接过了那果子,轻轻剥去表面的毛皮,里面的果肉便露了出来,那果肉是亮绿色,颜色鲜艳欲滴,看起来煞是诱人,在那果肉中间,又穿插了一些黑色的种子,这是一种奇怪的果子,我以前从未见过。 丹公公将那已经剥去了表皮的果肉凑近高亥嘴边,高亥偏了一下头,避了开去,有些犹豫地问道: “这东西……能吃吗?” 丹公公微微一笑,缩回手来,将那果子凑近唇边,轻轻吸了两口,然后赞道: “甜而不腻,酸而不烈,真不愧奇异果这个称号!” 高亥见他吃得香甜的样子,忍不住也凑过去,允了一口,吧嗒吧嗒嘴道: “味道的确不错,可是,这明明是果子嘛,怎么可能是我们要找的长生不老药!” 丹公公得意的笑了,背着双手,来回踱了几步,目光望着远方,幽幽叹了口气,道: “你道皇上为何会将寻找长生不老药这等大事交给我?他是知道我这三十多年辛辛苦苦的研制丹药,必有成效,即便是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我早晚也能研制出来,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这奇异果,这是最主要的一种原料,我再加进其它几味药,长生不老药的问世,指日可待,哈哈!” 丹公公说完,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高亥却叹了口气道: “即便是你真的研制出来长生不老药又有什么用,先皇已经驾崩了!” 丹公公轻哼了一声道: “这世上没有人不想长生不老,如果我能研制出长生不老药,新皇也必定龙颜大悦,我得宠之后,我们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随着他得意的笑,那一张白胖的脸上,假胡须僵硬的颤抖着,我心里一阵困惑,权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对于一个阉人来说,这一生注定要过无爱无恨的生活,即便是得到了天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唏嘘感叹之余,丹公公和高亥又带着我继续前进,这一次,他们走的比较急,不到半个月就到了皇宫,而此时,我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原来的容貌,只是皮肤看起来有些发黑罢了,进宫之前,丹公公给我找了一身男装,又将我的头发斜斜的梳上去,在顶端挽了个髻,这是典型的男儿打扮,丹公公将我扮作男儿,想必是怕我泄漏了身份,引起麻烦。 高亥在皇宫门口亮出令牌的那一刻,神态之间颇为傲慢,可是那面朱红色的令牌我以前在皇宫中却是从未见过,那侍卫接过令牌,扫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一个小小内侍阁,架子倒不小,过去吧过去吧!” 高亥怒喝道: “你说什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内侍阁的总管,丹公公,还不快点儿行礼!” 那侍卫翻了翻白眼道: “内侍阁有什么了不起,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 高亥瞪大眼睛,拳头也举了起来,丹公公一把拉住他,使了个眼色,朝正门走过去,身后的侍卫又大呼小叫: “喂喂喂,往哪儿走呢!那是你们去的地方吗?走侧门!” 这下,连丹公公也沉不住气了,朝侍卫翻了翻眼皮,那侍卫脸上露出怯懦之色,显见这丹公公昔日在皇宫也颇有威严,如今即便是过了气,往日的威风也足够震慑住这群小鬼。 那侍卫放低了语气道: “丹公公,您老是离开宫里太久了,不知这内侍阁已经换了地方了,从凌天殿的左侧搬到了冷月宫的后院!” 丹公公皱眉道: “冷月宫一向是囚禁后宫里做了错事的娘娘的地方,怎么能将内侍阁搬到那种地方?这成何体统?” 正说着,身后突然跑出来一个丫鬟,离得老远,便大声斥道: “你们在做什么?花轿马上就要到门口了,惊扰了月妃娘娘,小心你们的狗头不保!” 我听了,心里猛地一颤,月妃,与画师私通坠湖而亡的那个月妃?被皇后施尽酷刑,冤魂在后宫中飘荡了三十几年犹不肯离去的那个月妃? 我正发着愣,肩膀上突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我骇了一跳,本能的转过头去,一下子与丹公公撞了个满面,我忙惊恐的低下头去,可是,这一闪即过的表情已经被他尽收眼底,他一定是知道我已经清醒过来,甚至可能由此推测出我以前的呆傻也是装出来的,因为我刚一低下头,便觉得肩膀一阵剧痛,我挣扎着要摆脱他,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月妃娘娘到!” ------------ 第十八章 月妃娘娘 随着一声“月妃娘娘到”,一顶镶着金边的大红色轿子出现在门口,抬轿的有八个人,左右两排各跟着一对丫鬟,身后还有一队侍卫,排成长长的纵队,我不用数也知道,这丫鬟和侍卫,连同抬轿的八个人,加在一起一共是九百九十七人,再加上轿中的新娘连同皇上二人,一共便是九百九十九人,这是皇宫里迎接娘娘最华丽的一种仪式,我也只是听母后说过,并未亲眼见过,因为这种仪式极其罕见,往往是给那些虽然初次进宫,但是却有望成为皇后的娘娘准备的,想不到月妃竟是以这种仪式进的宫。 大家的目光都被这华丽的排场吸引了过去,丹公公的手略一松,我趁机一个大步退出去,挣脱了他的魔爪。 丹公公恼羞成怒,作势要追过来,那轿子旁边领头的丫鬟大喝一声: “大胆奴才,见了娘娘不下跪,还敢在这儿喧哗!” 我这才发现,原来在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我也忙跪倒,一边斜眼打量着丹公公,他已经除去了胡须,在这阉人诞生的皇宫里,掩饰是多余的,本来的面目反而能让他们更好的生存下去。 此刻的丹公公,一张白胖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他一边瞪着我,一边没好气地扑通跪了下去。 此事原可就此平息下去,偏偏那丫鬟是个厉害角色,竟几步走上前来,脆声道: “你板着个脸给谁看,莫不是嫌我们月妃娘娘不够资格进这宫府大门吗?” 丹公公必是从未受过这种气,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言不发,只是把一只拳头捏得嘎巴巴的响。 这一耽搁,便惊动了轿子里的月妃,她轻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吗?” 这声音寡淡中透着一丝娇柔,却又不失威严,一旁的丹公公立刻颇为识时务的朝那丫鬟低下头去,卑微地说道: “大姑姑恕罪,老奴这几日害了风寒,贱体不安,故而看起来面相苍白,却哪里是板着脸,即便是借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对月妃娘娘不恭啊!” 那丫鬟哼了一声,白了丹公公一眼,转身向月妃回话道: “禀娘娘,没什么事,不过是个不懂规矩的老奴才罢了!” 月妃轻声叱责道: “你这小丫头,我告诫过你多少次了,嘴下留德,人家好歹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丫头如此贬损!” 那丫鬟想必非常得宠,面对娘娘的叱责,竟公然翻了翻白眼,嘟起了嘴巴。 月妃娘娘的轿子重新被抬起,渐行渐远,我的心里暗暗着急,我知道刚刚是月妃娘娘暂时让我避过了一劫,可是我知晓太多秘密,丹公公这个恶魔怎肯轻易放过我。 果然,月妃娘娘的轿子刚在正门拐了个弯,丹公公甚至顾不得避讳轿子后面那一长队侍卫,一把揪住我的胳膊,恶狠狠地道: “还不跟我走!” 说完,紧接着便把一个小球塞入我的嘴里,那小球甚是轻软,入口即化,又腥又甜,不消片刻,所有感觉都没了,我大骇,张开嘴想问他给我吃了什么,这一张嘴才发现玄机,我的嘴竟然不受控制,闭也闭不上,想说话舌头也不会动,只能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我拼命挣扎,可是他那双手如铁钳子一般牢牢的掐住我的胳膊,也不知他掐住了我的哪处穴道,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全身都软绵绵的。 丹公公就这样抓着我,朝侧门拖过去,我心知若是给他带到那个什么内侍阁,他的地盘,我是必死无疑了,在挣扎中突然一眼瞥见正门里迎面走出来的一个丫鬟,正是月妃身边刚刚教训丹公公的那个厉害丫头。 那丫鬟径自来到我们面前,丹公公见到她,虽然满脸堆笑,可是抓住我的胳膊并不松手,笑着说: “大姑姑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那丫鬟翻了翻白眼,道: “我是来领人的,我们月妃娘娘说了,你身边这个小童看起来甚是乖巧,要收了他做书童!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我心里有些奇怪,这月妃娘娘刚进宫,怎地竟看上了我,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高兴,月妃娘娘这是救我的命来了,只要能脱离丹公公这个人中之魔,别说是跟着月妃娘娘,即便是让我去死我都心甘情愿。 只是,他哪肯轻易放了我。 果然,丹公公摇头道: “真是不巧,我这奴才素来有癫痫病,眼下又发作了,老奴正要带她去看大夫,我看还是等她好了再去伺侯月妃娘娘吧!” 那丫鬟皱眉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直打鼓,唯恐她嫌弃我,自顾抛下我,急得又呜呜哇哇起来。 谁知,她看了我一眼后,却说道: “癫痫病怎么了,又不是什么绝症,我们娘娘身边有的是神医,区区一个癫痫病怎么能难得倒我们!” 丹公公又说道: “我这个奴才太不懂规矩,即便是治好了病,怕也伺候不了月妃娘娘,我看还是等日后老奴调教好了之后再送给娘娘吧!” 那丫鬟柳眉倒竖,尖声道: “我们娘娘看上了你的奴才是你的造化,你推三阻四做什么?难道想抗命?” 丹公公被这牙尖嘴利的丫鬟逼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公公放心,我是瞧着这小童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心有感触,这才想将他留在身边,我会好好待他的!” 我身子动弹不得,只能悄悄抬眼望去,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张白净的瓜子脸,虽然她穿金戴银打扮得煞是华丽高贵,可是那张脸上却是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清秀,我只看的呆了一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我眼花,才将轿帘后的那张脸看成了别人,一定不会的,那个被皇上用最华丽的仪式迎进皇宫里的月妃,怎么可能是那个出身偏远小派的钗儿? 不错,那个正从花轿中走下来的月妃,正是我在旅店中所结识的钗儿。 ------------ 第十九章 画笔下的公主 我跟着月妃的花轿走进正门,那伶俐的丫鬟将我安置在一个侧房,我记得这里,在断月桥偏侧里,自我出生,便一直空着,听说以前曾居住过一个宫女,是月妃身边的人,月妃死后,她身边那些宫女便都散了开去,分别被派到别的娘娘身边,我懂事的时候,听了月妃娘娘的事后,出于好奇,试着找过一些曾经服侍过月妃的老宫女,可是,竟然一个都没找到,那些人不是病死了,便是失踪了,竟一个也没留下。 而我从塔克尔拉氏的千年古墓返回皇宫后,以星箬的身份被安置在月妃曾经居住过的静月宫里,遇到了丫鬟慕儿,她的母亲便是月妃身边的宫女,若不是隐藏的好,肯定也不会在月妃死后又活了三十多年,可是,即便如此,她在已近垂暮之年却依然被皇后发现,终是难逃一死。 虽然是偏房,可是依然整洁明亮,我在偏房里等到晚上,嘴里的酥麻感觉渐渐淡了,我试了试,可以自如的说话了,便悄悄打开门,刚一开门,一眼望见断月桥上红彤彤的一片光,直冲天幕,红光中人影攒动,我吓了一跳,忙轻轻掩上门,只露了一个脑袋,仔细打量着。 原来那些红光便是红烛,断月桥上站了无数的宫女,都手捧红烛,队伍从断月桥一直延伸到静月宫门前,我知这是父王迎娶娘娘的最后一道仪式,那些红烛依然是九百九十九支,不等一支燃尽,马上再换上一支,一直到天明。 我想到现在的皇上,我的父王,此刻正在静月宫里与月妃缠绵,不由得想起了我的母后,湘妃娘娘,心里有些惆怅,其实在这三十年前,我的母后也不过是几岁的孩童,尚且不谙男女之事,我这担忧真是多余。 我在侧房里提心吊胆躲了几天,期间月妃身边那个伶俐的丫鬟每天都定时端了饭菜给我,她虽然对别人甚是凌厉,甚至对月妃都敢横眉立目,却不知为何,每次面对我都是轻柔娇羞,小女儿态毕露,我心知她拿我当男人看,必是已经对我动了心,却又不知如何跟她说,我又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担心丹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将我灭了口。 这一日晚饭后,我在房中百无聊赖,索性拿了书架上的画笔胡乱涂鸦一番,我笔下画着,脑袋却是乱糟糟,一忽想起了洛臣,不知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寻找过我,找不到我又会不会心急;一忽又想起了父王与母后,不知他们在三十年后的皇宫里可安好,那恶毒的皇后有没有又找母后的麻烦! 我想想画画,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我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应了一声,一边放下画笔,目光停留在刚完成的画上,吓了一跳,原来我不知不觉竟临摹了一副画师千尘笔下的星箬出来,只差一个:“千尘作画于正耕七年卯月五日子时三刻”的落笔了,我心念一动,补上了一行小字,举起来,迎着油灯的光线一看,这俨然便是三十年后洛臣从宫中偷出来的那幅画了。 我正发呆,突然一阵香风拂过,手中一空,画被人抽走了,我转过身,便看见了那个俏丫鬟南春,我刚刚只顾着出神,没留意到她已经进来了,此刻扫了一眼画中的星箬,嘟着嘴巴道: “这人是谁呀?生了一副桃花眼,恁地讨厌!” 我轻笑道: “不过是信手画来的,我也并不认识!” 她兀自沉吟不语,嘟着嘴巴,满脸的线条都直直的竖起来,上面清晰的写着两个大字:吃醋! 这醋吃得可真是太没味了,日后她若知道我是女儿身,不知会作何感想,是会释然,还是尴尬难当呢? 她举着画,端详了半晌,突然道: “这画既然是你信手画来的,也没什么特殊意义,莫若就送了我吧!” 我笑道: “你喜欢就拿了去吧!” 她三下两下便折了起来,揣入怀中,这才抬头道: “娘娘要见你!” 月妃身穿明黄色绸缎长裙,外面披了一件西瓜红的小披肩,衬得她的小脸更加白皙清秀,可是,这雍荣华贵的外衣包裹着的,却是一个憔悴不堪的躯体。 看我进来了,她轻声说道: “看你长的文文弱弱的,怎会随了丹公公那恶人?” 我环顾四周,见屋子里除月妃与我之外,只有南春一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表明身份,月妃已经看出了我的顾虑,轻声道: “南春是我的人,不碍事的,有话但说无妨。” 我看了一眼南春,咬了咬牙,一伸手,便将头上的髻拆了开来,刘海飘落下来,我看见南春惊讶得苍白了的脸,她捂着嘴朝后退了一大步,我心有不忍,又不知如何是好。 月妃则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她颤声问: “你……是樱箬?” 我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 “是我,钗儿,我是樱箬!” 她欢呼一声,小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过了半晌,还好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兀自惊得啊啊的叫着。 我有千千万万的疑问,刚一开口,两个人同时发声: “你怎么在这里?” 相视一笑之后,我正要将自己这番不堪的遭遇向钗儿倾诉一番,一转头,突然看见南春,她满面绯红,双眼含泪,正定定的望着我。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避开她的目光,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一时之间觉得极其尴尬,她却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大声说道: “樱箬姑娘,你可有兄弟?” 我怔了一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却自顾说道: “你若是有兄弟,哪日定要想着带来见见我,姐姐已经有了归宿,我一个人可孤单着呢!” 她刚说完,月妃便掐了她一把,斥道: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大个姑娘了,说话总是没遮没拦的,你羞不羞!” 我一愣,饶是钗儿极为平易近人,可她也毕竟是皇宫里的娘娘啊,这南春也太没规矩了。 钗儿看出了我的想法,轻声道: “樱箬,南春是我的表妹,她肯陪我进宫,完全是为了保护我!” ------------ 第二十章 龙颜大悦为何人 原来南春竟然是钗儿的妹妹,钗儿说南春陪她进宫是为了保护她,这又是为何?看皇上迎娶她的仪式,俨然已经是皇后的排场了,在这皇宫里,又有何人敢欺负她,当然,日后会有狠心歹毒的皇后,也就是丽妃,可是现在,钗儿又怎能料到今后的事。 我正困惑中,一旁的南春插嘴道: “素闻后宫是一个争风吃醋的极品之地,姐姐又那样柔弱,我若不进宫来保护她,她早晚都会给人迫害得连块骨头渣子也找不到!” 这一番话说得钗儿打了个激灵,瞪了一眼南春道: “你素来就是个掀翻起浪的主,竟然这样咒你的姐姐!” 我想起月妃最后的下场,虽然南春所描述的“连块骨头渣子也找不到”有些过于夸张了,可是那梳洗以及“请君入瓮”的酷刑也是让她落了个死无全尸,下场甚是凄楚。 可是此时,娇弱善良的月妃又哪里能想像得到自己未来的命运,单单是别人说一下她便吓得花容失色,一边说着:“我和樱箬妹妹有话说!”一边将南春推了出去。 叽叽喳喳的南春出去后,屋子里顿时静下来,钗儿忙拉了我的手在床边坐下,我便将我如何被毁容,又是如何被丹公公带进宫中的经过对钗儿粗略的讲述了一遍,她听后,又惊又怕,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愣了半天,轻声说道: “樱箬妹妹,你……你怎地竟然这样命苦!” 边说边落下泪来。 我问起她的遭遇,她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如果我一早便知道那日将我困起来的人正是你的未婚夫,是来救我们的,我又怎会逃跑呢,我如果不逃,也就不会给他找到,进了这皇宫大院!” 我听得错愕: “他?你是指皇上?” 钗儿没有回答,却又叹了口气道: “他是非常霸道的一个人,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我点了点头: “当然了,他是皇上嘛!他想要的,总有办法弄到手的!” “只是,我之前与他也并不相识,他又是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的一定要得到我!” 我见她神态迷茫之中却夹着一丝羞怯,脸颊红扑扑的,不由得心里一颤: “你……爱上皇上了?”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忙低下头,避开我的眼神,矢口否认道: “哪儿有的事,我已经与千尘有了婚约,又怎会再对别的男子动心!” 她如此慌张,倒更是将所思所想暴露无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是人中之龙,如果他全心投入地去爱一个人,天下女子又有哪个能逃得掉呢! 只是苦了千尘,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已经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又会作何感想呢? 我正自感叹,就听门外传来南春的声音,她大声喊道: “奴婢参见皇上。” 父王来了!我顿时慌了神,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扎煞着双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围着钗儿团团转。 钗儿看着我转了几圈,忍不住说道: “你别急,我就说你是我的丫鬟,皇上也不会见怪的!”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长衫,那还是高亥的布衣,皇上如果撞见月妃关门闭户,跟一个男子单独在卧房里,又会作何感想! 钗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急急忙忙的拉着我,在房里四处转了一圈,一眼瞥见大床旁边的一扇宽大屏风,眼睛一亮,我急急忙忙的躲了进去,刚刚藏好,门便被推开了。 我看不见人,只听一个声音道: “怎地这么晚才开门!” 这声音清透中又有一丝凝重,我听起来有些熟悉,想想便也释然,我与父王朝夕相处,他的声音我自然熟悉到不能再熟,即便屏风外面的是年轻时候的父王,他的声音除了年轻一些外,想必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我摇了摇头,继续听下去,钗儿也忒老实,竟然一个谎也不会撒,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却听皇上道: “朕初次见你时,你伶牙俐齿的好不威风,怎地这几日竟如此乖顺听话?” 钗儿说道: “我……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却听皇上道: “朕还记得那日你一把推开朕,果断的上马飞奔,一忽就把朕给远远的甩开了,你的背影带着一股决然的倔强,像极了朕,当时朕便在心里发誓,这个女子,朕一定要得到她!” 他转儿又道: “朕爱极了你的飒爽英姿,而不是你此刻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和后宫里那些卑颜屈膝,逢迎讨赏的庸脂俗粉们又有什么分别!” 钗儿没有答话,过了半晌,突然大声说道: “我在进宫之前,从未见过皇上,皇上嘴里的女子,必是另有其人,只可惜我天生就是这副样子,皇上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是绝无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皇上如果不满意,就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这皇府大院,雕龙画凤,原本就不是寻常女子能待的地方,钗儿生就一副贫贱身子,享受不起这等奢华,与其哪日一个不当心得罪了天子,引来杀身之祸,莫如做个寻常百姓,过寻常生活,安安乐乐过一辈子,慢慢老去的好!”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钗儿这一番话,虽然说得铿锵有力,可是,不暇细想,便能听出言语之间的赌气,只有面对至情至爱的人,才会用这种半是娇嗔,半是叱责的语气,看来钗儿是真的被皇上征服,对他死心塌地了。 皇上显然也听出了钗儿的言下之意,只听他笑道: “好,说得好,朕就是喜欢你这份狂傲!” 说完,两个人突然都没了声音,我心里好奇,忍不住悄悄探出,正看见相拥着亲吻的两个人,不由得大是窘迫,忙不迭的缩回头来,心里打鼓一般扑通个不停,好半天才稍稍镇定下来。 突然听见钗儿的声音,颤抖着道: “不要,皇上!” 她必是想起了屏风后面还有一个我。 皇上喘息着道: “在这当口又怎能停得下来!” 我只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就想堵住耳朵,钗儿也不知如何是好,竟然跑向了门口,皇上紧追过去。 屏风一角正对着门口,这个角度我能清晰的看见门口那张男子的脸,虽然他是年轻的皇上,可是我还是一眼便断定,这人决不是父王,可是,我明明是见过这个人的,在哪里呢? 我略一思量,想起他刚才对钗儿所说的那番话,突然眼前一亮:是他! ------------ 第二十一章 重逢 那男子有着细细的眉眼,可是,即便是在这欢情细语的时刻,他的眼睛间或一轮,便有凛冽的锋芒溢出。 这天生的傲慢威严神态,这细长眉眼的男子,我是见过的,就在那烤肉店外,协助我救出了奔雷,却又对我无礼,意图强迫于我的那个男子,我当日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没想到他竟然是皇上。 我仔细一推敲,便洞悉事情始末了。 那日我急着找洛臣,心里又把他当作了纨绔子弟,本能的有着反感,因此言行举止之间很是粗蛮无理,怎知这些却正合了他的胃口,他在策鞭纵马追赶了我一程却没有赶上之后,更加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望,他一定是画了我的画像,然后派兵在附近查找。 而歪打正着的,那日我所在的林中,也正是钗儿和千尘的斗法之地,钗儿与我长相极其相近,千尘甚至在最初也将我当作了钗儿,那么那些士兵甚至只和我有过匆匆一面之缘的皇上将钗儿错认作了我,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样一来,也就不难理解钗儿为何会被士兵莫明其妙的追捕了,而皇上在亲自接触了钗儿之后,又觉得她性子柔弱乖顺,与自己初次所见的泼辣性子毫无相似之处也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我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疑团,这个眼前的皇上分明不是我的父王,可是,如果他是假冒的,又怎能堂而皇之的走进皇宫指挥文武百官?难道父王老了之后容貌有了大的变化?如果真的如此,这必是一件惊天大事,皇宫里不可能没有流言,可是我从未听过这方面的消息。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 “启禀皇上,铁烈求见!” 铁烈?铁蔺的父亲?他不是镇守边疆吗?怎地竟跑到了皇宫里来! 不对,那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现在的铁蔺,应该只不过是苏王府里的一个家丁罢了,又怎地跑到了皇宫里? 皇上放在钗儿肩头的手并未收回来,只是皱眉道: “铁烈是何人?” 那侍卫答道: “启禀皇上,铁烈是苏王府里的人,他说苏王爷有重要军情相报!” 皇上略一思量,然后盯着钗儿,柔声道: “你且在这里稍等一刻,朕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又在钗儿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便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见钗儿兀自盯着门发呆,一张俏脸红扑扑的,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揶揄道: “怎地,这一刻不见,便动了相思?”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嘴里却道: “胡说什么,哪儿有的事!” 我担心皇上又回来,正要告别钗儿,突然听见门外皇上猛地提高了声调: “洛水王国?” 我马上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个仔细,偏偏钗儿便在此时拉着我的手叹道: “樱箬,我好像真的爱上皇上了,我对不起千尘,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她这副游移不定,左右为难的样子,突然心里一动,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星尽,曾几何时,那个潇洒孤傲又深情体贴的星尽曾经陪我走过公主阁下那条凶险重重的暗道,那个时候,扪心自问,我到底有没有对他动过心呢? 钗儿见我怔忡不语,竟以为我在心里轻视了她,叹道: “我又何必难为你呢!你是洛臣的未婚妻,每次见你,你心心念念的也都是他,即便是他日你再遇到比洛臣优秀百倍的男子,你必定也不会动心的,因为在你心里,除了洛臣,已经没有空间容纳别人了;我这等见异思迁,贪图富贵,仰慕虚荣浮华的女子又怎能与你相比呢!” 我拉着她的手,诚恳地说道: “你又何必如此糟蹋自己呢!你并不是仰慕浮华,你只是遇到了你喜欢的男子,你虽与千尘自幼相识,又一起长大,又怎知这是不是爱情呢!说不定你们只是兄妹之情,可是你自己也没意识到,而一旦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子,动了真情,那兄妹之情便原形毕露,又脆弱不堪了,这也怪不得你,缘分原本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你能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而他也钟意于你,相比于那些彼此相爱却各奔东西,无缘相守的有情人,你们已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你莫要辜负了老天的恩赐,好好的珍惜这段情吧!” 说到这里,我想起洛臣,他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洛水王国,我们此生怕是无缘相见了,即便是能见面又如何,我既能突然的来到三十年前,又怎知哪一天会不会又突然回到了三十年后? 我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忙辞别了钗儿,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刚走下断月桥,我心里突然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蓦地攫住了我,这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却有特别真切的感受,我若不是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危难,也断然不会对危机如此敏感。 我一下子便想起了一个人:丹公公,一定是他,我知晓他太多秘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早晚都会杀我灭口,而他给我吃那许多药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此刻眼见得我的容貌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他如果就此放弃我,这一个多月的试验不也白费了,他是个极端精明之人,又怎能吃了这等哑巴亏! 我越想越是害怕,就感觉那小屋后面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缝隙诡异的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急忙调转身往回走。 刚走了没两步,只觉背后一阵风扫过,紧接着肩膀上一紧便被人牢牢的抓住,我刚要回头,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吼叫: “别动,小心小命没了!” 我便不敢再动,僵着身子,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 “你抓他有什么用,看他的粗布衣服,也就是个打杂的下人,又怎会知道樱箬被关进了哪里!” 我闻听此言,大喜过望,猛地转过身,却一下子愣住了! ------------ 第五卷:幽灵王朝 ------------ 第一章 残暴的小主 这已经是东行的第三十天,再有十天,就可抵达洛水王国了,洛水王国的王子洛臣骑在马上,神色严峻,一声不吭,自从三十天前,樱箬赌气不见了踪影之后,他便一直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他一个人前行,南妈妈,英曼以及英瑶都被他派了出去,大家分别选择一条通往洛水王国的路,因为他一直觉得樱箬没理由只为了三言两语便赌气出走,她一向是一个温顺的女孩儿,即便是真的生气了,也断然不会抛下他,他相信,她此刻一定也正在前往洛水王国。 他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宽敞无人的大道便纵马飞奔,而到了幽暗静谧的小路,又放慢了步子边走边四处张望,期待着在某个角落里能发现樱箬,正巧笑嫣然的望着他。 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他在渐渐失望的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预感:樱箬一定已经身在洛水王国等着他了! 他不知道,有时候期待的久了,或者心理暗示的次数多了,这些暗示便演变成了一种预感,他甚至故意不去想,洛水王国距离西域万里迢迢,樱箬又不认识路,即便她是真的要去洛水王国,她也只能是边走边打探,速度自然也会慢了下来,断无可能跑到他前面去。 他就这样,时而紧张,时而宽慰,走走停停,日夜兼程,一路南行,终于赶到了洛水王国。 这是他自童年离开后,第一次返回故土,虽然他在王国的地位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稳固下来,但那时情势紧迫,他也只是通过西域分部传达命令,而今,重回故土,望着这郊野中的小小王国,他不由得长叹一声,潸然泪下。 这里承载了他童年太多的欢乐与苦难,这二十几年来,他日夜思念故土,却也只能在梦中得偿心愿。 他正望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痴痴发呆,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早已接到命令的臣民一涌而出,齐齐匍匐在地,恭迎他们的新王。 望着那几位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臣,他不由得哽咽着一一叫着: 皇舅,三皇叔,墉亲王…… 那些老臣拉着他的手,一个个老泪纵横,上天垂怜,可怜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有我们在,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这一番叙旧,已是大半日过去了,洛臣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问起樱箬,大家都纷纷摇着头,有些老臣的眼中,又弥漫了雾一般的忧伤,他们不再跟他热络的交谈,可是,那沉默的表情,便是最好的劝谏,他们是想问:王,你刚刚即位,不思安邦定国,却将一女子挂在嘴边,难道我们这次又错了?选了一个好色而不思进取的王? 心思细腻的洛臣将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想:我虽然不在乎这国王的位子,可是,眼下朝政混乱,为黎民计,我也唯有锐意进取,做出一番事业来,方能让你们信服!至于樱箬,也只期待南妈妈和英曼她们能有所发现了。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看着几位老臣,沉声道: “请众位皇叔,亲王入内一叙!” 几位老臣互相使了个眼色,暗暗点了点头。 洛臣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在逐月派随追星散人习武,他深得追星散人的喜爱,名为师徒,实则亲如父子,追星散人又常年外出,流连于山水间,逐月派便交给洛臣打理,虽然逐月派不过是一个小派,比不得洛水王国,可是,洛臣生性沉稳而聪慧,又管理了逐月派十几年,他早就掌握了一种技能,可以迅速的从一堆纷繁复杂的事情中看出条理,再逐一分析,各个击破。 几位老臣眼见得洛臣不慌不忙的把每样事情都交代安排的妥贴,心下不由得大是叹服,所以,在洛臣问及他们还有什么意见时,几位老臣都齐齐下跪,口称:但凭王子吩咐! 洛臣回到洛水王国的当天晚上,英瑶也回来了,她口里大声呼唤着“王子哥哥”,直冲进大殿,见了洛臣,也不下跪行礼,雀跃着跑上前去,拉着他的胳膊喊: “王子哥哥,我回来了!” 洛臣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樱箬的消息?” 英瑶不满地道: “人家赶了这么久的路,真是要累死了,王子哥哥,你好歹也让我喘上一口气再说呀!” 洛臣看她嘟着嘴巴撒娇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有些反感,他和她也不过相识几天,他之所以能容忍她的无礼,不过是念及南妈妈的养育之恩,可是,这小丫头倒好像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他看也不看她,只是沉声道: “问你也是白问,你如果走汤黎湖那条路,此刻只怕还在千里之外,你这么快便返了回来,且面容洁净,发丝不乱,衣衫上不着一丝尘土,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经过长途跋涉的人,你必是随我走了一条路,跟在我身后,和我同时抵达王国,为免引起我的疑心,特意晚了半日才进宫。” 英瑶抿紧嘴巴,眨了眨眼睛,眼见得是无谎可撒了,不由得破罐子破摔的摊了摊手,脆声道: “人家是不放心王子哥哥,所以才跟在你身后的嘛!你非要揭穿人家吗?真是好没情趣,不理你了!” 说罢,看也不看洛臣,扭头就走。 洛臣看着英瑶气呼呼的背影,不由得摇着头叹了口气,身边的一个侍卫凑上前来,小声说: “王,这个英瑶很古怪,会一些很邪门的巫术,您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刚说完,门口陡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喝叫: “谁在背后说我闲话?” 说完,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英瑶,那侍卫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洛臣苦笑着摇了摇头,英瑶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洛臣伸手欲扶起侍卫,那侍卫却突然掉转头朝洛臣趴下去,身上兀自抖着,连声音也变了调,他几乎是哭喊着道: “王子,救命啊!” 洛臣吓了一跳: “这好端端的,救的是什么命?” 侍卫颤巍巍的说: “王子您有所不知啊,这英瑶小主虽然外表生得甜美,内里却最是狠辣残忍,她又心胸狭窄,得罪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最可怕的是,好多遭殃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她,有时候她只是单单觉得好玩便会将那些无辜之人虏去,百般折磨,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洛臣瞪大眼睛,怒喝一声: “胡说八道,英瑶她小小年纪,还不过是个孩子,怎会如此恶毒?” 那侍卫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天发誓: “王子,我怎敢恶意造谣生事,我所说的的确是句句属实啊!” 洛臣皱眉道: “如果英瑶她真的如此残暴,南妈妈怎会置之不理?” 侍卫摇了摇头: “听说王子小的时候曾经与大王子有过……有过冲突,那南妈妈若不是因为也曾做过大王子的保母,只怕也是性命不保,可她毕竟曾和王子您交往甚密,因此大王子对她一直不放心,便将她远远的打发到了西域分部,而将她的两个女儿留在宫中,名为报答南妈妈的养育之恩,给她女儿最好的生活,实则是将两个女儿作为人质,南妈妈和她的两个女儿每三年才能见一次面,所以南妈妈对英瑶小主的暴行并不知情啊!” 洛臣一怔,想不到南妈妈竟被自己株连,骨肉不得团聚,她怕自己心生愧疚,从未提及此事,南妈妈的恩情他此生真是无以为报! ------------ 第二章 血屋 英瑶恨恨地回到房间,这是一个宽敞却阴暗的大房子,房间外围都经过特殊设计,阳光一年四季也照不进来,屋顶吊了一盏椭圆形的大吊灯,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吊灯的对面有一个很大的梳妆台,台上有一面周身发光的水晶球。 英瑶刚一进门,便是一个踉跄,她低头恨恨的咒骂了一声: “该死,不在自己的窝里待着,四处乱跑什么?小心我剁了你!”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里便出现一条褐色的蜥蜴,身子纤细小巧,头微微昂着,如果它静静趴着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截小树桩。 可是,此刻这条蜥蜴却好像极其害怕英瑶,在她的训斥里,小小的脑袋瑟缩着,身子也微微的颤抖着。 英瑶又一跺脚,蜥蜴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掉转头,四只爪子一起用力,拼尽了全身力气飞快地爬远了,一会儿就没了影子,仔细一看,原来屋子里侧有一张大床,床脚处有一个小洞,黑乎乎的,潮湿而阴暗,看来蜥蜴便是躲进了那个洞里。 再仔细一看,原来这张大床的四个脚,每个角落里都有一个黑洞,洞口阴森森的,间或伸出一个舌头,呼呼的吐着芯子,还有一个洞口冒着白烟,在吊灯的光下发出诡异的蓝光,看起来煞是可怕。 这地方阴森恐怖,莫说是女孩儿的闺房,即便是作为牲口圈也唯恐牲口给这些毒虫怪兽咬死。 可是,英瑶却是一副极为随意的样子,自顾走到梳妆台上那水晶球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包裹的物件,层层打开之后,里面便出现一根又细又短的红线,在蓝光下竟然发出了一闪一闪的光芒,她小心翼翼的捏起红线,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脸上虽然笑着,可是那笑容却让人感觉极其寒冷。 她拿着那红线接近水晶球,凌空悬在水晶球正上方,一会儿,水晶球顶端便升起了黑色的烟雾,伴随着一阵急促而细碎的响动,房间各个角落都活跃起来,熙熙攘攘的也不知是什么毒虫怪物,速度奇快,急急的要逃命的样子,只一闪便深深的隐藏在角落里,一阵眼花缭乱过后,房间又恢复了宁静。 这一番忙乱,必与这水晶球中的黑雾有关,这黑雾里一定有剧毒,英瑶也捂住鼻子,可是,拿着细线的手却兀自坚持着端端正正地悬在水晶球上方。 一会儿,那水晶球顶端突然探出一个小蛇的脑袋来,那小蛇头顶长了两个触角,脑袋极其细小,只有指甲大小,原来这水晶球顶端竟有一个小孔,而这条小蛇,便藏在这水晶球中,而那团黑雾正是出自小蛇之口,只见那小蛇一边吐着黑雾,一边慢慢爬出来,它的身子极其细小,只如筷子一般粗细,全身布满了黄绿相间的条纹,这鲜艳的色彩出现在一条蛇的身上,不由得就让人觉得皮肤发麻。 它爬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昂着脑袋四处嗅了嗅,好像在辨识气味,突然,它的脑袋猛地向前一探,只一眨眼的功夫,英瑶手中的红线就不见了,那小蛇也缩回水晶球中。 那小蛇的身子消失后,水晶球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好像是小蛇极度痛苦,在水晶球里翻滚一般。 英瑶神情专注的盯着水晶球,一会儿,水晶球慢慢平稳下来,发出淡淡的胭脂红色的光,在这红光之中,水晶球的无数个细碎而平坦的镜面竟然出现了一些移动的画面,画中有三个人,两个男子,一个头上挽了两个髻的女孩儿,皮肤有些发黑,目光痴痴呆呆的,英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道: “真该死,她不但挣脱了天蚕网,竟然还恢复了容貌!” 说完,又腾地站起来,气极败坏的跑进里面的房间,那个房间不大,门窗紧闭,有暖红色的光透过门缝渗出来。 英瑶一把推开房门,冲进去,一片红光笼罩中,只见房间里密密麻麻的陈列着一排排的水晶凹槽,那凹槽里有一些红色的液体,发出浓烈的腥味,液体中有一些不知名的活物浮浮沉沉,而每个凹槽的一端都连接了一些细小的管子,顺着管子望上去,如果骤然闯进门来的人看到屋顶的场面不被立刻吓死也会晕厥过去的。 那屋顶歪七竖八的竟粘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尸体不知用什么东西固定住,脊背牢牢的贴住棚顶,脸朝下,一个个翻着白眼,嘴巴大大的张着,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朝你扑下来一样。 每个尸体的脑门上都插了一根管子,红色的液体通过管子慢慢流进水晶凹槽,原来这凹槽里的红色液体竟然都是屋顶上那些尸体的血液,可是,死尸又怎会有鲜血呢?再一细看,那些尸体的肚子竟然在起伏蠕动,他们的肚子里又有些什么东西? 英瑶进了这骇人的血屋后,镇定自若地走到里面一个巨大的柜子前,那柜子外面罩了一层冰霜,她从里面抽出一个水晶凹槽,那凹槽里有几只白白胖胖的虫子,此刻一动也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英瑶把凹槽放在那些凹槽旁边,又找了一个管子,扬起头,看见屋顶一角还有一具闲置的尸体,便轻车熟路的举起管子,一纵身,那管子便对准尸体的额头,噗哧一声插了进去,鲜血顺着管子慢慢淌下来,进入凹槽,血液流经那几只白白胖胖的虫子身边,那些虫子突然蠕动起来,长大嘴巴,那嘴巴竟和身子一样粗细,它们张大嘴巴贪婪的吸允着血液,身子慢慢的膨胀起来,也变成了红色,那几只大虫食量极大,血液流了半天,竟还没覆盖凹槽的底儿,都被它们吸进了肚里去。 看着这极端可怖的场面,英瑶竟然笑道: “贪吃鬼,急什么,慢点儿吃了,新鲜的血液多的去了!” 又恨恨地道: “我辛辛苦苦喂养你们,一年半载也只能吐出巴掌大那么一块丝,本以为有什么厉害之处,可是竟给她逃了出去,真是可恶!” 原来这血虫便是天蚕蛊了,而英瑶口中那个“她”,必是樱箬无疑了! 只是,她长在深宫里的一个小小少女,又是从何处弄来这些邪门的东西呢? ------------ 第三章 红斑狼蝎 英瑶正对着那水晶凹槽中浮浮沉沉的天蚕蛊自言自语,突然,只听扑通一声,一个尸体从屋顶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她的背上。 英瑶尖叫一声,厌恶的站起身,将那具尸体甩了开去,那尸体软绵绵的,身上的血都流尽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尸体到了地上之后,竟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兀自保持刚才那死亡的状态,翻着白眼,大张着嘴巴,然后,又躺了下去,猛地翻滚起来。 英瑶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尸体,突然对着尸体狠狠地就是一脚,把他踹到了屋子一角,那尸体到了角落里,不再翻滚,却浑身都痉挛起来,好像极其痛苦的样子,衣衫已然碎裂开来,那肚子里也不知藏了什么活物,只见他铁青的肚皮一会儿突出来,一会儿凹下去,莫非这尸体便是被这活物操控,才能翻滚行动? 那尸体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全身猛地抽搐了两下,便佝偻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后背朝天,此刻,那碎裂的衣衫下,猛地刺出一根尾巴来,那尾巴上长满了倒刺,随着尾巴探出来的越来越长,尸体背部的衣衫也给它弄成了碎片,皮肤裸露出来,只见那如失去了水份的橘子一般布满褶皱的后背上,只有一根尾巴斜斜的刺出来,原来长着这样尾巴的怪物,竟然将整个身子都藏在尸体的肚子里,单单把那长满倒刺的尾巴露出来,而仔细一看,那怪物的尾巴尖上竟然还长了一个倒钩。 那倒钩有什么用呢? 此刻,屋顶因为少了这具尸体而空出来的那个位子上,露出一个很小的铁环,这就不难解释为何那些尸体会贴在屋顶上,原来就是被这怪物的尾巴勾住了,这怪物钻进尸体的肚子里,再把尾巴从尸体的背部扎出来,尾尖的倒钩勾住棚顶的铁环,这样尸体便被吊起来了,由于那铁环非常小,怪物的尾巴也不长,远远的望过去,就好像尸体被什么东西牢牢的粘在了棚顶一样。 这是什么怪物?竟然单单凭借一个尾巴便能承载一具尸体的重量? 英瑶看着那尸体,微微皱起眉头,叱道: “故弄玄虚,还不快点儿给我滚出来!” 她话音刚落,那尸体背后的尾巴突然缩了回去,然后,尸体背上被尾巴刺穿的那个口子竟自己慢慢扩大,一会儿,探出一个脑袋来,油红发亮的脑袋,又尖又细,看形状像是蝎子,可是,蝎子又怎会有这么大的一个脑袋? 这怪物随后又伸出两只大钳子来,一张尖嘴急急的探进尸体里,随着它的吸允,那尸体迅速瘪下去,一会儿的功夫,便成了一张单薄的皮肉,如面袋子一般平铺在地上,只在中间鼓起脸盘大的一个圆球形状。 那怪物竟然从里面把一整具尸体都吸食了个干净,尸体变成人皮后,仅仅背后有一个窟窿,其它部位均完好无损,样子看起来煞是可怕。 一会儿,那怪物从人皮里钻了出来,面盆大小的肚子,一节连着一节油红发亮的皮壳上,有着暗褐色的斑点,这怪物竟真的是一只巨大的蝎子! 那蝎子吞食完一整具尸体后,此刻犹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昂起尖细的脑袋,顿了片刻,突然朝屋顶爬上去。 从进屋至今,一直镇定自若的英瑶,此刻竟惊恐异常的样子,她奔到墙壁前,朝那只大蝎子伸出手去,突然想起那蝎子满身是毒,莫说给它咬上一口,单单是它喷出一口气来也能要了自己的命,也只得缩回手来,又大退了一步,这一耽搁,那只大蝎子已经到了屋顶,停留在第一具尸体身下,把脑袋探到那尸体大张着的嘴边嗅了嗅,突然便钻了进去,没一会儿,便只剩下一个尾巴在尸体的嘴里,簌簌摆动着。 便在此时,那尸体啪嗒一声掉了下来,英瑶急忙避开,尸体落地之后,剧烈的翻滚起来,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那尸体背后先后钻出两只大蝎子的脑袋来,竟满屋追赶着彼此撕咬,难分难解。 英瑶好不容易才瞅准一个机会,推开门,跑了出来,拍着胸口,连呼: “好险,好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真是可惜了,白白损失了两个喂养千年的红斑狼蝎!” 英瑶猛地转过身,只见身后的梳妆台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剑眉星目,手执纸扇,看起来像是一个儒生,可是双眸中却是寒光点点,笑容也煞是阴冷。 英瑶怒喝道: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男子继续微笑着,一边慢慢踱着步子,打量着房间,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屋子建于日月交界处,日月的精华都汇聚于此,而日月之光却无法照进来,真是豢养毒虫,修习蟾星蜍月神功的最佳场所啊!” 英瑶大吃一惊,退后两步,望着男子,沉声喝道: “你怎么知道蟾星蜍月神功?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男子兀自打量着屋子,不时拿折扇在边边角角轻轻敲一下,便有不知名的小虫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又急急地隐退。 那男子一边敲打一边说 “要进你这屋子又有何难!你建屋之时虽然设了咒语,没有你的破解之咒无法开启,但是,它既建在日月交接之地,那么,每天日月交接的两个瞬间,这扇门便会自动开启,虽然把握那一瞬间有些困难,却是难不倒我!” 英瑶见这男子进了自己辛苦布下重局的小屋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泰然自若,还敢出言相讥,不由得又气又恼,看那男子正背对着他,眼睛一轮,心生一计,悄无声息的到了他身后,对准他的后背,猛地一掌拍出。 那男子与她近在咫尺,眼见得英瑶这一掌他是避无可避,那男子突然转过头来,英瑶见到他手里捧着那个探出了小蛇脑袋的水晶球,惊得马上缩回了手掌,错愕的道: “你是如何让这小蛇出来的?” ------------ 第四章 观天子 英瑶看着男子手中的水晶球,惊讶地问他是如何让那条小蛇从水晶球里探出头来。 那男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小球,又望了一眼那间有红光渗出的血屋,恍然道: “你竟用沾染了鲜血的天蚕蛊丝诱它出来,要知道那被毒血喂养的天蚕蛊毒性极大,观天子被血腥气诱惑着爬出来,吞食了天蚕蛊丝,中毒之后,极度痛苦的观天子便会在水晶球内翻滚,眼前出现幻景,那幻景便是沾染鲜血之人此刻的经历,这观天子与水晶球结为一体,它眼前的幻景皆可通过水晶球放出来,由此你便可以知道那人的行踪,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观天子每中一次毒都要消耗它一甲子的精气,饶是它有六千年的道行,也禁不起你如此折腾啊,你这不是饮鸩止渴嘛!” 英瑶翻了翻白眼,轻哼道: “不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办法知道那贱人的行踪?” 那男子摇头叹道: “观天子顾名思义,可观天上人间一切祸福,它既能感知过去,又能看到未来,在危急关头还能开辟出一个主人梦想中的世界来,供主人消遣娱乐,这等神物,想不到竟被你如此糟践!” 英瑶瞪大眼睛,恨声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嘛!只是要成为这观天子的主人,必须要童男或者童女每晚午夜十分,割破食指,以鲜血喂食于它,连续十年,从来不得间断,十年之后,这喂养之人便成了观天子的主人,观天子从此守在主人身边,无论祸福,均不离不弃,直到主人身亡,它再另觅新主!” 男子颔首接道: “如果主人想长生不老,观天子也会助他永生的,只是这观天子至今已有不下六千年的寿命,却没有遇到一个肯永生不老的主子,由此也可看出,这人世间原本就充满了苦恼,到了一定的阶段,便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了。” 那男子长长的喟叹之后,想起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此刻正承欢于他人怀抱,不由得更是悲从中来,一时间竟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英瑶见这人从进屋开始,一直神态坦然,谈笑风生,此刻竟悲伤至此,还道他是动了心,觊觎这观天子,忙从男子手里抢过水晶球,牢牢抱在胸前,又抓过男子的手,看了一眼,见他食指果然破了一个口子,不由得大是光火: “你竟用你的血喂食它,你是想成为它的主人吗?别做梦了,我不会把它让给你的!” 那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只是想见见传闻中的观天子罢了,这神物最具灵性,它会挑选自己的主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驯服它的!” 言及至此,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望着英瑶,狐疑的道: “你既已得到了这观天子,又怎么会不想成为它的主人?看你小小年纪,必定还是处子之身,你又深谙驯服观天子的法门,又怎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 他说完,转而又问道: “你是怎么得到这观天子的?” 英瑶好像给人揭穿了老底一样,脸红脖子粗的嚷嚷: “问东问西,罗里罗唆,你以为你是谁啊?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谁呀?” 那男子又相当可恶的微笑着,转身朝血屋走去,英瑶紧张地跟过去,男子推开门,眼前一切如旧,只是地上多了两个巨大的蝎子尸体。 男子打量了一下血屋的布局,边看边说: “你把红斑狼蝎放进尸体腹内,蝎子的毒性可保尸体内部的血液循环流动,永不凝固,毒血流出来,既可喂养天蚕蛊,又能让天蚕蛊吐出有毒的丝线,这种丝线极其锋利,如果织成网,便成了一件利器,被它困住的人,丝线割破皮肤,毒性渗入体内,随血液循环游遍全身,不肖片刻,受困者就会毒发身亡,而受困者的血浸染在这天蚕网上,又可使其弹性更足,毒性更甚!而那些血液流尽的尸体,又可以成为红斑狼蝎的美食,真是一举两得啊!” 那男子说完,转身看着英瑶,啧啧称叹道: “你小小年纪,竟然狠辣恶毒至此,真是千古未闻!” 转而又陷入沉思: “你既如此狠辣,又如此贪婪,为何会白白的养着观天子,认它慢慢枯萎而不肯做它的主人呢?” 英瑶没说话,想起王子洛臣那瘦削英俊的脸颊,不由得一阵恍惚,双眼望着远方,一片迷茫。 男子看她这神情,心里已然明白,英瑶是有了心仪之人,动了情感的人,又怎能一辈子保持处子之身呢!想不到狠辣如此的女子,也有感情萌动的时刻,男子不由得长叹一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男子抬头打量了一下屋顶,看见又有几具尸体面容惨白,显见得血也要流尽,不由得皱眉道: “这尸体消耗如此之快,也终究不是个法子。” 又转身问英瑶: “这些尸体你都是从哪里弄到的?” 英瑶已经回过神来,正大为惋惜地盯着地上的两个蝎子尸体,听到男子的问话后,头也不抬的说道: “还不就是一些下人的尸体,我在这里束手束脚的,以前大王子整日虎视眈眈的监视着我,我又哪有机会出去找别人的尸体。” 男子笑道: “你如此厉害,大王子又怎敢招惹你呢?你在这皇宫里建了这么一所大房子,关了这么多毒虫怪兽,他还不是随你想怎样就怎样?” 英瑶恨声道: “他当然不敢把我怎么样了,如果我死了,母亲和英曼也就不受他的控制了!他这些年广施暴政,已经惹得天怒人怨,如果母亲和英曼跑去找了二王子,他这江山还能做得稳嘛!不过也是合该报应,他算计了一辈子,防了一辈子,最后江山还不是洛臣的!”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道: “谁做国王,原本是与我无关的,可是,我喜欢他,自然也就希望这国王能由他来做,只是,他做了国王后,我也就不便再随意弄一些下人拿来喂蛊了,这可真是麻烦!” 那男子忽然接口道: “这有何难?我可以帮你!” ------------ 第五章 南屋派 英瑶蓦地瞪大了眼睛: “你有办法?难道你能给我弄到尸体?” 男子背着双手,在血屋里慢慢踱了几步,然后,转身道: “我有一处地方,那里人丁兴旺,你若把血屋搬到了那里,尸体必会源源不断!” 英瑶皱眉道: “要将血屋搬走,那可有些麻烦了!你说的那处地方在哪里?” 男子打开折扇,轻轻摇着,笑道: “你不是不想给那个什么国王发现你这残忍狠辣的暴行嘛!这血屋如果不搬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早晚有一天会给他发现的,如果他知道你是这样可怕的一个女孩儿,你想,他还会喜欢你吗?” 英瑶抿紧了嘴巴,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个被称为王妃的女人,她虽然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却不像同龄女孩儿那般活泼,她温柔端庄,娴熟稳重,洛臣看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而他那张沉默而严肃的脸,每次面对她的时候,都爬满了笑意,他对别人从来不这样,就是这一点,让英瑶嫉妒得快要发疯了,看来洛臣喜欢的,是那样的女子。 只听男子又说道: “那个地方距此地万里迢迢,中间要跋山涉水,但是,我相信,你此行一定不会后悔的!” 英瑶吓了一跳: “万里迢迢?那我岂不是无法见到我的王子哥哥?” 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英瑶,笑道: “日月交界之地共有两处,此处偏南一隅,可以广为吸收阳气,对男子的修炼有好处,而我所说的那处所在,则位于中原地带,既是日月交界之处,又是阴阳调和之地,对于修炼长生不老,以及返老还童之术,是大有好处的!” 英瑶退后一步,指着男子,惊恐地道: “你说什么?什么长生不老,返老还童?” 男子转过身去,用折扇拨弄着水晶凹槽里的天蚕蛊,幽幽说道: “你费尽心机在这日月交界之处建了工事如此复杂的大屋,断无可能只是养几条毒虫,织几张毒网那么简单,我刚刚进屋的时候,就感觉这屋子里有些不对,可是你这血腥气太大,掩盖了那个气味,刚刚我一边跟你说话一边观察这个屋子,如果不出我的意料,这装着蛊卵的大柜后面另有玄机吧?” 英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男子又说: “这些尸体以及红斑狼蝎都只是你迷惑外人的假相,你真正想得到的,却是这天蚕蛊吐丝之后,干涸的尸体,这天蚕蛊经红斑狼蝎的剧毒,以及人类的经血孕育长大,正是练就长生不老药最好的药引子,以此炼制成的丹药,既可以去除衰老死掉的皮肤,又可以催生新的皮肤,不但令人长生不老,更能起到返老还童的作用!” 英瑶一直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才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男子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你虽然有着少女的脸庞,可是,你脖子上裸露出来的肌肤非常松弛,手背的皮肤也布满了细碎的皱纹,这都暴露了你的真实年龄。” 随着那男子的话语,英瑶神情呆滞的慢慢抚摸自己的脖子与手背,又突然露出惊恐的神情,猛地缩回头,一双手也背到身后,望着男子,先前的狂傲凌厉尽皆消失不见,颤抖着问: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你到底是谁?” 竟恐慌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男子却继续步步紧逼: “而你不肯成为观天子的主人,也不是因为你留恋世俗情感,而是因为你原本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又在二十岁那年嫁了人,你根本就不是处子,又如何能喂食得了观天子呢?” 英瑶突然一扫惊恐之态,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那声音凄厉中又夹着一丝阴冷,从这长着十五岁少女脸蛋的嘴里发出来,更加令人头皮发麻。 她大笑之后,阴侧侧地盯着男子,鼻子里闷哼了一声道: “我早就该想到了,你一定是那老鬼派来的,难怪把我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男子又叹了口气道: “你放着好好的教主夫人不做,跑到这枯燥的宫府里整日与毒虫为伍,这又是何苦!” 英瑶翻了翻白眼道: “你懂什么,我跟那老鬼做了四十多年的夫妻,他只在新婚那一个月还像个丈夫的样子,可是,一个月之后,他就原形毕露,整日里拈花惹草,有一次给我抓了个现行,竟然说我这张老脸看起来实在太腻歪,人生苦短,他不趁着有能力的时候多多享受几个年轻貌美的娇俏女子,就在我这颗老歪脖树上吊死,岂不是太赔了!我当时恨不能一掌劈死他,可是他功夫高强,我又根本奈何不了他,于是我暗下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变成绝世美女,让那老鬼悔得肝肠尽断!”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道: “我研究了几十年,将南屋派的修身养性之法尽皆研究了个通透,终于有了一点儿收获,我便偷偷溜出南屋派,在外面找了整整五年,才找到这里,我当时人单力孤,本想找个机会胁迫国王,让他给我修建这样一个屋子,谁知那时他也正发愁,说是一个叫英瑶的女孩儿死了,无法再控制保母,我当时答应他我可以将那女子的脸皮剥下来,制成上等人皮面具,扮作她的样子,蒙混过关,他当时大喜,立刻答应给我修建血屋!” 男子瞪大眼睛: “如此说来,你这长生不老药也并未炼成,这张脸是假的?” 她叹了口气道: “最初是假的,后来就成了真的了!” 见男子一副不解的样子,又解释道: “我每日服用那些炼好的药丸,衰老的肌肉褪去之后,竟将这人皮面具粘连起来,这面具也牢牢的吸附在我原来的脸上,到后来竟长成一体,剥也剥不下来,就成了现在这副怪样子了!” 她说完,又突然娇羞一笑: “我原本担心我的年龄与这张脸相差太多,一不小心就会暴露了,谁知服食那丹药之后,我竟然……竟然真的有了少女的心思!” 男子怔了怔,突然叹了口气道: “你变成了这副样子,都是师傅害的!” 英瑶眉毛一挑,有几分诧异的道: “你是那老鬼的徒弟?” 男子突然转身朝英瑶跪下,口里说道: “徒儿千尘见过师母!先前唐突之处,还望师母见谅!” ------------ 第六章 万里传音 原来那神秘而精通南屋派功法的男子,竟然便是千尘! 千尘行礼之际,英瑶猛地一摆手道: “别叫我师母,我不是你师母,我跟那老鬼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说完,又斜了他一眼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学法的?” 千尘答道: “已经有十五年了!” 英瑶瞪眼道: “怎么可能?我离开他也不到十年光景,我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你?” 千尘道: “我拜师之事只有师傅跟我两个人知道,师傅传给我法术也是秘密进行的,他给了我一本书,是南屋派的功法秘笈,我平日里自己研习,每年的八月十五,我都会赶到南屋派与师傅秘密相见三天,师傅给我解答修炼之时遇到的疑惑,师傅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他委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给我!” 英瑶轻哼了一声道: “那老鬼只知寻花问柳,哪里会有什么正事!” 千尘笑道: “您是对师傅成见太深,其实,师傅他老人家一直想将南屋派发扬光大,所以才派我秘密查访本派秘笈失窃一案!” 英瑶脱口而出: “什么?本派秘笈曾经失窃?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我怎地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千尘面色凝重的道: “据师傅所说,那是前派掌门,也就是师傅的父亲在位时发生的事,当时祖师爷曾收留过一个不小心流落到本派的男子,与他相谈甚欢,便留他在本派住了一段时日,后来,那男子突然不告而别,当时祖师爷听到这个消息时,什么也没说,可是,后来他单独找到师傅,祖师爷告诉师傅,本派有一卷风水秘术以及道派奇法连同那男子一起失踪,那卷书中所记载的都是绝世的功法,迄今为止,除了南屋派的历代掌门,还没有人修习过这种功法,包括师傅,也只修练过其中的一个功法,因为这卷书中所记录的功法,大部分都需要自残,自残之后,一旦修炼成,威力无穷,而能做到自残的人,必是有着绝顶的毅力,或者性情极为暴戾残忍,如果这样一卷书流落到江湖上,给心怀歹意之人拾了去,真不知会引起什么血雨腥风!所以,祖师爷和师傅这些年一直都在派人秘密追踪这卷书,只可惜,南屋派长期留守荒岛,无论是语言还是生活习性,都与内陆大相径庭,每次派的人来,都无法融入江湖同道之中,也就一直没有结果,师傅这才收下我这个内陆弟子!” 英瑶愣了半晌,方才说道: “我一直以为那老鬼胸无点墨,平日里也只知围着女人打转,想不到他还有这抱负,要光大南屋派,是我眼拙,跟他生活了几十年,竟从未看透他!” 转而又问道: “你可查出了线索?” 千尘颔首道: “风闻江湖上有一个凌霄派,镇派的功法便是凌霄功,听描述跟师傅从那卷失落的书中所学会的唯一一门功法――飞天术极其相似,我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可是凌霄派一直神出鬼没,我的调查一直都没有进展,直到前几日,我在一荒林中见到一具尸体,那人的脚在生前就失去了后跟,而据师傅所说,要修习飞天术必先自残,削掉脚后跟!” 英瑶点头道: “那老鬼的确是没有后跟,他还告诉我是小时候外出,被人给欺负了,原来是另有隐情!” 又突然警惕的望着千尘道: “你没事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千尘微笑道: “我这就带师母去另一处日月交界之地修炼长生不老丹,他日如果师傅发现我有了飞天术的消息却没有回报,就烦请师母代为美言几句了!” 英瑶打了两个哈哈道: “这倒好说,只是,那另一处日月交界地又在哪里呢?” 千尘笑道: “在万里之外有一个察特尔王朝,日月交界之地正位于后宫一处假山之上,那里后宫佳丽三千,侍卫奴仆无数,如果能擒得真龙天子,拿来下药,更是大有奇效,师母您说,这是不是您修炼的最佳场所啊?” 英瑶笑道: “你倒是煞费苦心的事事都为我着想啊!不过虽然我是你的师母,你我却素未谋面,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你根本没理由帮我!说吧,你这么做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千尘说道: “你放心,我从中得到的好处绝对与你没有冲突,也不会妨碍你的!” 英瑶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这没来由的好事我可没福气享受,你不说,我大不了哪儿也不去,就在此地多修炼几年,也没什么耽误!” 千尘叹了口气道: “我不说,是自有我的难处,您又何必为难我呢!” 英瑶背着手,看也不看他。 千尘苦笑了一声之后,神情陡地严肃起来,恨声说道: “察特尔王朝的狗皇帝抢了我的未婚妻,我要让他日夜不得安宁,尝尝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自己成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英瑶正想答话,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英瑶吓了一跳,这个地方她曾再三叮嘱过,即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来打扰她,她甚至杀了几个擅自敲门的下人,从那之后,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规矩,绝对没人敢招惹她的。 她推开血屋的门,站在大厅里,透过门向屋外望去,这个屋子是用特殊材料建制而成,从屋子里可以透过墙壁看外面的景色,如隔着一层空气般清晰,而从外面却绝对看不到屋子。 此刻,英瑶看见门口正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一匹马,那俊朗儒雅的外表,让她的心猛地一阵抽搐,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推开了门,身后的千尘见状急忙躲进血屋。 门外的那个男子,正是洛水王国的国王――洛臣,而他身后的那匹马,则是樱箬的坐骑:奔雷! 这是一匹有灵性的马,此前一直陪着它的主人樱箬,此刻,它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莫非樱箬出事了? 洛臣在见到奔雷的第一眼,心便提了起来! ------------ 第七章 灵马寻主 洛臣初次见到奔雷时,便是在南妈妈的客栈中,那时奔雷通体雪白,额心有一撮漂亮红毛,洛臣在见到它的第一眼便断定这是一匹宝马,后来果然如此,樱箬那日负气离去,这马儿竟似知晓主人心意一般,扬起四蹄,身子一纵,速度快如闪电,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洛臣威风凛凛的战马远远的甩了开去。 可是此刻,洛臣眼前的奔雷,却是疲惫不堪的样子,整个身体都是灰尘,已经看不出本来的白色,也没了往日绅士一般的儒雅淡定,一副焦燥不安的样子,前蹄刨着地面,不停的朝洛臣咴咴嘶鸣。 侍卫报告说,这马也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他们只觉眼前一花,定睛一瞧,跟前便多了一匹脏马,这马低头闻了闻,便猛地冲了进来,他们想拦,却哪里还来得及,只得急急忙忙的跟了进来,正担心它这么乱闯不知会闯出什么大祸来,谁知它竟好像认得这里的布局一般,穿亭绕廊,径直来到了王子的门前,然后便停了下来,咴咴嘶鸣。 洛臣看着这匹马,他知道,马是最自尊而忠诚的动物,能让这匹宝马如此焦虑的,必是它主人,它找到自己,是因为它知道,自己是它主人的朋友,可以救主人。 洛臣这一番思虑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当机立断,立刻就要随奔雷出去寻找樱箬,他先嘱托下人拿来上好的草料让奔雷吃个饱,怎奈奔雷一心记挂着主人,那些草料看也不看,只是一个劲儿的咴咴嘶鸣,洛臣只得匆匆将国中大事交托给了几位老臣,又来到英瑶门前,让她留在此地,等南妈妈回来,照顾好她老人家,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 英瑶却哪里肯听,执意要跟洛臣去救樱箬,她刚刚从水晶球上也看到了,樱箬不但逃离了鬼门关,容貌也有所恢复,真不知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有一点儿让她大是困惑,这经红斑狼蝎喂养的天蚕蛊吐出来的丝剧毒无比,那樱箬即使能以血喂网,暂时挣脱开来,可是,那天蚕丝线割破她的皮肤,她也势必会中毒身亡,她又是如何从这一系列的危机中脱困的呢? 如果洛臣找到了她,知道自己对她下毒手的事儿,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洛臣了,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跟着洛臣,抢在他前面找到樱箬,至于千尘口中的那另一处日月交界之地,且等日后再说吧! 洛臣耐不过她的坚持,又急着要走,只好答应了她,她急急忙忙的跑进血屋,见水晶凹槽中的那些天蚕蛊都不见了,千尘正打开那个装着天蚕蛊卵的柜子,弓着身子在里面翻找着,她又惊又怒,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千尘回过头来,竟是一张白净的女子脸,英瑶呆了一呆: “你是……” 女子笑道: “师母莫怪,我刚刚听到你们的交谈,知道你要动身,于是就将这些毒虫尽皆收拾妥当,放在这鱼蛇袋子里,准备交给师母,带着它上路,我也顺便简单的装扮了一下,准备扮作师母的丫鬟,随同师母一起上路。” 英瑶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眼前之人正是千尘,不由得松了口气,又瞥了一眼他手里那黑乎乎的袋子,摆了摆手道: “不用了,我现在有急事要办,搬离血屋一事,日后再说!” 千尘笑答: “师母放心,这鱼蛇袋乃是东海千年修炼的水蛇与鲤鱼交配所产下的鱼蛇之皮,用这种鱼蛇皮做成的鱼蛇袋,看起来不大,内里的空间却是无限,任何毒虫怪兽进去了都会处于休眠状态,既伤不了人,又不会饿死,这样也免得天蚕蛊耗干了血液之后干涸而死,红斑狼蝎也不会为争抢尸体而互相残杀,我们背着这个袋子跟你那个王子上路,也不碍什么事,如果恰巧途径我所说的那个地方,我就进去重建血屋,然后将这些毒虫放养出来,您继续跟那王子办正事,岂不是一举两得。” 英瑶颔首笑道: “你这后生,想的倒还算周到!” 刚说到这里,门外就传来洛臣的声音: “英瑶,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英瑶应了一声,急急的找了一件女装让千尘换上,携千尘出来,说这是自己的丫鬟千儿,洛臣心急如焚,看也没看,跨上自己的战马,奔雷立刻在前面跑了起来,它跑跑停停,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洛臣,洛臣知它这是急着去救主人,他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啊! 奔雷带着洛臣星夜狂奔,洛臣看着这个方向,知道正是自己来时的路,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自己回来时曾经沿途仔细查看过,如果樱箬是在这条路上,他没理由看不到啊!可是,此刻,他已经彻底乱了方寸,除了跟着奔雷继续跑下去还有一线希望外,他别无他法。 几个人在奔雷的引导下纵马狂奔,到了子夜十分,迎面远远过来一骑,到了近前,大家又惊又喜,正是英曼。 英瑶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英曼听后,二话没说,掉头就跟着大家随奔雷一起前行。 连续奔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大家找了一个小旅店,匆匆吃了点儿东西,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洛臣却迟迟难以入睡,他从窗子望出去,正看见大门口的奔雷,洛臣特意叮嘱小二准备一些上好的饲料,可是,奔雷只是吃了两口,便扭过头,望着远方,大家都感叹这马真是知情重义,只是,再这么下去,真怕它支撑不下去,前功尽弃。 洛臣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他知道他应该和大家一起上路,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这种担忧与期待时时刻刻折磨着他,此刻他恨不能长上翅膀,立刻飞了过去。 他翻身下床,在地上来回踱了两圈,终是忍不住,从腰带上扯下一条步,留言告诉大家先回到王宫等候,他独自前去,便匆匆出门了。 奔雷见到他,双目之中立刻放出光来,低声发出欢快的嘶鸣声,洛臣纵身跃上奔雷,便疾驰而去,他没有看到,身后有一双充满哀怨与仇恨的眼睛,正幽幽的望着他。 ------------ 第八章 觅踪伏魔功 第二天,英曼发现洛臣的留书后,先后敲响了英瑶与她那丫鬟千儿的房间,两个屋子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留书,英曼略一思索,便牵了马,沿着奔雷曾经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进,她相信,英瑶一定是发现洛臣先走了,这丫头性子急,又一门心思的喜欢王子,一定会跟了去的。 而洛臣,此刻早已在千里之外了,奔雷好像病了,脚力慢了很多不说,身上也好像有出不完的汗,一层又一层,像是被雨淋湿了一般。 洛臣不忍心再骑在马上,牵着奔雷,慢慢走着,想尽快找个兽医,怎奈奔雷走的这条路,沿途都是荒山密林,连个住户都没有,更别提兽医了,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一处小小的集市,洛臣牵着奔雷加快了步子,将整个集市走了一个来回也没见到兽医的牌子,倒是遇到了热心人,站在一个小旅馆门口,指着奔雷道: “这马是不是病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洛臣抬头望去,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于是答道: “我这马儿的确病了,初来贵宝地,也不知哪里有兽医,不知兄台能否指点一二。” 那男子摆了摆手: “这小地方,连马儿都难得一见,更别提什么兽医了,不过小弟倒是对医术略通一二,只不知用到马的身上管不管用了!” 洛臣赶紧抱拳道: “万望兄台能出手相助,小弟感激不尽!” 男子走了过来,伸出两根手指在奔雷的鼻子底下探了探,又俯身在奔雷的胸前听了听,略为思索,便道: “心慌气躁,体虚息弱,必是饮食服侍不周所致。” 洛臣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满怀希望的问道: “兄台既能查出病因,想必也能知道治病之法!” 男子摇头道: “这病虽然得的急,却也并不严重,只是,这种病无药可治,如能正常进食,即可恢复体力,不治而愈;否则,急性转成慢性的,就落下病根,身体永远虚弱下去,这马也就废了!” 洛臣看着奔雷无精打采,身上的汗在阳光下蒸腾出一片热气,肌肉一跳一跳的,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马一心寻主,根本无心进食,却不知,如果它的身子垮了,寻找主人一说岂不是也成了空谈! 二人谈话的功夫,奔雷也急得不停的打着响鼻,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洛臣突然心里一动,让旅馆的小二拿来上好的饲料,放在奔雷嘴巴底下,奔雷看也不看,更加焦躁,洛臣紧紧的按住它的头,奔雷的嘴巴被强按进饲料里,饲料的颗粒钻进奔雷的鼻腔,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响鼻,洛臣便牵着它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将饲料放在它嘴边,奔雷不愧是灵马,很快就悟出了,只要它吃上几口嘴边的饲料,洛臣就能让它前行一段路程。 身边的男子朝洛臣竖起大拇指: “兄台高明,佩服佩服!” 洛臣笑着与男子抱拳告别,渐行渐远,男子正要掉头返回客栈,突然迎面撞上一个女子,尖声惊呼: “吓我一跳,宇文大哥!” 这一声“宇文大哥”让洛臣心里一动,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女子有一张恬静清秀的脸,这张脸与刚刚那声尖叫感觉极不相称,不过他急着赶路,也没顾及那么多,待走了一会儿,想起樱箬对他讲述过的,澹台绫人的故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一对男女,便是澹台绫人与宇文浩通了。 又一想:不对,应该是小师妹与二师兄才对,这就不难解释为何那女子面容恬淡,言行举止却轻浮尖锐了。 他有心回去看个究竟,可是终是没敌过心里想尽快找到樱箬的焦躁,顿了顿,就牵着奔雷大步流星的走了。 而身后的两个人,相携着正要走进客栈,视线里突然出现骑着马的两个人,蹄声得得,那两匹马浑身都冒着热气,一望而知,是持续赶了远路的缘故,当先一马上的女子,虽然看起来小小年纪,气势却颇为凌厉,经过男子身边,马鞭随手一甩,厉声问道: “喂,我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骑白马的公子从这里经过?” 这女子飞扬跋扈的神态像极了小师妹,二师兄惯于以激怒小师妹,看她气极败坏的样子为乐,此刻不由得也动了这份调皮的心思,轻笑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女子猛地瞪大了眼睛: “混蛋,竟敢对姑奶奶轻薄!” 话音未落,手下的马鞭已经狠狠地甩了过来,二师兄躲避不及,眼见得那马鞭对着他的脸颊狠狠地抽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二师兄只觉眼前一花,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又传来啪啪两声脆响,等二师兄终于稳定下心神来,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瘦骨伶仃的老头,花白的胡须,正含笑望着自己。 二师兄望着老头,正想叫一声“师傅”,猛地想起身边的小师妹,她现在还是澹台绫人的身份,也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二师兄,如果自己是真正的宇文浩通,在澹台绫人身边是断然不会认师傅的,这一瞬间的思量之后,他立刻闭紧了嘴巴。 正犹豫着,师傅竟然没有生气,转身“飕”一下就飞走了。 他心里一颤:几年不见,想不到师傅的觅踪伏魔功竟如此精进,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目光一转,突然迎上后面一骑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掉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师傅。 而自己旁边,刚刚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子,正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灰尘满脸,两颊各有五指红印,不由得恍然,刚才师傅不但解救了他的鞭下之灾,还顺手给了那女子两个巴掌,将她从马上掀翻下来。 ------------ 第九章 一匹马的使命 洛臣的法子果然管用,奔雷吃了饲料之后,体力有所恢复,速度又快了起来。 就这样,一人一马,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赶路上,遇到小店,便将人的干粮,马的饲料一并打包带走,实在累了,困了,如遇集市,就找个旅馆略为休息一刻,不过这种机会很小,沿途所经之地,都是极为荒凉偏僻,这一人一马常常是露宿荒原。 就这样走了不下二十日,洛臣渐渐看出些眉目来,奔雷带路的方向,明明白白是奔着中原地带而去,从洛水王国通往中原,有一条便捷而繁华的道路,可是奔雷所走的路,都是荒凉偏僻又绕远,他知道这也怪不得奔雷,它必是根据主人的气味或者自己的记忆找了回来的,能走回来已经不易,他又怎能苛求太多! 这一晚,洛臣在一处密林中停下,生了一堆火,喂了奔雷一些饲料,又将自己的干粮烤了烤,一边啃了一口烤得干巴巴的馒头,一边琢磨着,从洛水王国出来也有二十天了,当初从樱箬负气离开,到奔雷跑到洛水王国找他,期间也不过一个月,如果按路程推算,再有不到十日应该能赶回奔雷离开樱箬的地点了,而这二十日,奔雷是连番赶路,除了吃饭和稍作休息,片刻也未曾耽搁过,这样看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樱箬了。 他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樱箬啊樱箬,你到底在哪里,上天保佑,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他暗暗打定主意,找到樱箬后,就带她回洛水王国,做他一辈子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洛臣立刻站起身,警惕的望着四周,那声凄厉的叫声又响起,洛臣辨认出方向,正是来自西北方,那声音凄厉中带着一丝惊慌,洛臣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就奔着那声音跑了过去。 那边洛臣刚一走,这边就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西北方,见洛臣的背影已被密林湮没,急急忙忙的跑到奔雷身边,月光映出她的脸,有着寡淡的白,正是那有着少女容颜的老妪――英瑶。 只见她一个大步跳到奔雷身边,看了看奔雷光秃秃没有缰绳的脖子,略一犹豫,便一把抓住奔雷的鬃毛,想牵了它就走,奔雷却别过头去,看也不看她。 她恶狠狠地道: “你这畜生,真想带他去见那个小贱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完,抓住鬃毛的手一用力,便想翻身上马,奔雷吃痛,后腿猛地一弹,将英瑶踢得连翻了几个跟头,又被远远地甩了开去,英瑶正被踢得头晕眼花,猛地听见奔雷声嘶力竭的嘶鸣声,不由得怒火攻心,随手一甩,一点星光射进奔雷的左后腿,奔雷猛地跳了一下。 英瑶咬牙切齿地说: “你这畜生既然不肯依我,我就灭了你,看你还怎么带他去找那小贱人!” 她说完,突然机警地竖起耳朵,然后就地一滚,身子便藏进密林中高高的杂草中,看不见一丝痕迹。 一会儿,洛臣便出现在视线里,他拍了拍奔雷,长出一口气道: “还好你没事,我刚刚什么也没发现,还以为中了歹人的调虎离山计呢!” 说完,见奔雷身子瑟瑟发抖,伸手一摸,奔雷身上湿溚溚的一层汗水,吓了一跳,忙问: “怎么,你不舒服吗?” 说完,又细细的查看了一番,见它身上也没有伤口,便以为它定是上次的虚弱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又经连番赶路,疲累所致,便轻声道: “我们今晚不赶路了,让你好好休息一晚!” 刚说完,奔雷突然长鸣一声,撒腿就跑,洛臣吓了一跳,急忙追上去,他哪里能追得上快如闪电的奔雷,好在奔雷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着他,突然俯下身子,前腿跪倒,洛臣吓了一跳,忙过去,要拉它起来,它却是动也不动,依然跪伏着,洛臣恍然,轻轻跨上去,奔雷哀鸣一声,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又打了个趔趄,终于稳住身子,便纵身飞跃起来。 藏身于杂草之中的英瑶探出头来,看着一人一马渐渐远去,阴侧侧的笑着: “看你还能跑多远!” 夜色中,她的眼中有寒光点点。 奔雷驮着洛臣狂奔了一个晚上,天明时,远远望见群山环绕中,一座巨大的宫院昂然挺立着,洛臣吓了一跳,他知道,这是中原的皇宫――察特尔王朝,察特尔王朝的历代皇帝都喜好和平,虽然兵强马壮,可平日里与诸如洛水王国这等边区小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奔雷怎么会带他来这里?难道樱箬就在这皇宫之中? 洛臣正自猜疑,奔雷突然停了下来,它的鼻子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呼呼声,身子不停的打着摆子,洛臣忙翻身下马,刚一着地,奔雷突然直直的倒了下去,在倒地的那一刻,它抬起头,望着察特尔王朝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一眼,有太多的留恋与不舍,看得洛臣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一眼之后,它便垂下了头,身子一动也不动,身上的汗水在晨光中慢慢蒸腾出一层哀伤的雾气,洛臣抚摸着奔雷的身子,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的慌,目光无意识的一瞥,突然落在奔雷露在上面的左腿上,那条后腿连同左面半个肚子,都肿胀了起来,单单一条腿就肿得有两个粗,皮肤被涨成了紫红色,洛臣伸出手指轻轻一碰,那皮肉竟然如豆腐一般细软,手指一下就戳了进去,洛臣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来,仔细看过去。 只见刚才自己那轻轻的一碰,已经戳了一个窟窿,那窟窿开开合合,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样,他随手拣起一截树枝,正要拨开来看看,那条腿突然如豆花一般碎裂开来,无数的蛆虫争先恐后的爬出来。 看着眼前的伙伴奔雷,一忽就变成了半条残尸,洛臣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想起了昨晚那莫明其妙的尖叫声,此刻看来,那必是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奔雷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动了手脚,可是,救主心切的奔雷,硬是忍受了这万虫啃噬的痛苦,驮着他狂奔了一宿,直至生命最终消逝的那一刻。 洛臣知道,不完成任务,奔雷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死的,樱箬,一定就在眼前的皇宫里。 ------------ 第十章 失踪 千尘不见了! 那晚他配合英瑶把洛臣引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密林里杂草很高,如果有人走过,就会将杂草压倒一片,所以千尘的痕迹很好辨认,英瑶顺着洛臣回来的方向一路找过去,先是看见了两条交错着被压倒的草,这一定就是洛臣和千尘的痕迹了,洛臣在明,千尘在暗,千尘为了将洛臣引入密林深处,所以他的行踪忽左忽右,飘忽不定,两条痕迹又延续了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条,这是洛臣有所察觉之后,不再追着千尘跑,而是急忙掉转头沿原路返回,所以,这里就只剩下了千尘一个人的痕迹。 英瑶继续跟下去,那条痕迹转了个弯儿,开始朝大路的方向走过去,那也是千尘和她事先约定的地点,英瑶跟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耐烦,无意识的一瞥,突然吓了一跳,只见旁边还有一条压倒了杂草的痕迹,那痕迹距离千尘留下的痕迹很近,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跟着千尘。 英瑶急急的跟过去,跟了没几步,那两条痕迹又变成了一条,痕迹越来越轻,终于彻底消失。 英瑶走到大路上,看到路边山坡上拴着的两匹马,一匹是她的,另一匹是千尘的,千尘为什么没有骑马?他到底去了哪里? 英瑶来不及想这些,解开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沿着洛臣的方向追过去,她虽然确信刚刚自己给奔雷下的那种蛊,一旦触及血液,便可分裂出千万个小虫,那千万个小虫又可继续分裂出千万个来,不消片刻,那匹马就会被啃噬得只剩下一具骨架,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英瑶最初放慢了马速,边走边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她断定奔雷走不远,洛臣应该就在附近,谁知,走了已有一炷香的功夫,还是不见洛臣的踪影,英瑶有些心慌,双腿一夹,小声吆喝着加快了马速,越追下去越是精心,一直不见洛臣的踪迹,这一追就追到了第二天晌午。 眼前是一处集市,繁华热闹,远远的山中有一处高高的庭院,英瑶随便拉住一个过路人一打听,说是皇宫,再问是什么皇宫,那人就死活不肯说了,气得她狠狠地踹了那人一脚。 这一脚,把人群都吸引过来了,围着她看热闹,她大怒,扯着脖子嚷嚷: “看什么看,小心姑奶奶的拳头!” 人群一哄而散,她正得意的以为这些人是怕了她了,一转身,突然看见对面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抬着一顶喜轿,不知是谁结婚了,她可没心思凑这热闹,退到一边去,正想走,目光一瞥,突然看见轿中之人正撩起侧面的帘帐,她看见轿中人的脸,不由得骇了一大跳,那女子正是洛臣要找的小贱人。 她混在看热闹的人中尾随着那支迎亲队伍,一直到那支队伍进了皇宫,看热闹的人群慢慢都散开了,她如果贸然跟进去,一定会暴露行踪,不行,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她眼珠一转,便从袖子里逃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对着那支队伍的尾巴扔过去,小球一路滚过去,遇到一只脚的阻碍,去势也慢了,轱辘了两下就停了下来,正停在一个丫鬟的脚边,那丫鬟好奇的看了一眼,又四下张望了一番,见伙伴们都朝前走去,周围的人群也正散了开去,异常混乱,根本没人注意自己,便放心的蹲下身子,朝那小球伸出手去。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那个小球,那小球就猛地伸直了身子,竟是一只长了盔甲的小虫,有着尖尖的嘴巴,一下子就刺进丫鬟的手指,丫鬟张大嘴巴,刚想尖叫,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她身子猛烈的一震,紧接着就蹬了腿,翻了白眼。 四散的人群很是混乱,有几个注意到丫鬟的异常,但是见英瑶紧接着就扶着她走了,还以为是得了急病,被好心人救了,也就不再多看,自顾走开了。 英瑶把丫鬟拉至一处偏僻的巷子,匆匆的换了衣服,刚出了巷子,前面就有人朝自己招手,她忙捂住脸,小跑过去。 招唤自己的是队伍最后面另一个丫鬟,见她过来,急急忙忙的问道: “你刚刚去哪儿了?可吓坏我了,如果给南春那丫头知道,你我都小命不保了!” 英瑶捂着脸,胡乱应了一声,那丫鬟还想再问,好在前面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小声叱道: “吵什么吵?不想活了?” 那丫鬟吐了吐舌头,乖乖的闭了嘴巴,英瑶长出一口气,跟着队伍,进了皇宫。 刚一进宫门,那领头的丫头就跟一个白白胖胖的老男人打了起来,先前那个丫鬟悄悄跟英瑶说: “南春真厉害,她这脾气,早晚得吃亏!” 英瑶也不敢答话,只是点着头,一边继续拿袖子遮住半边脸,一边悄悄抬头望过去,一眼就瞥见老男人身边那个穿着长衫肤色发黑的男子,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人正是樱箬,那么,轿中之人呢? 正游移不定,轿帘突然被掀开,新娘子走了下来,英瑶看见她白皙的肤色便摇了摇头,她从水晶球中见到的樱箬,肤色就是黑黑的,这新娘子虽然与樱箬长相极其相似,如果分开来看,说不定就会将一个错认作另一个,可是,如果两个人站在一起,还是能分出彼此的。 当天晚上,英瑶跟其它丫鬟被安置在一起,等大家睡熟了,她就悄悄溜出来,她看见樱箬被安置在一个小屋里,她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灭了她再说。 她靠近小屋,从窗子望进去,见樱箬已经摘下帽子,正披散着一头长发背对着自己,那长衫很是宽大,衬得她的身子更加娇小玲珑,她举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露出嫩藕一样的半截手臂,看得英瑶直从眼里冒出火来,这小妖精,自己就是再炼十年不老丹也无法超越她,看来不除去她是不行了。 她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条蚯蚓一样的小蛇,她把小蛇托在掌心,正要念动咒语,耳边突然传来急急的一声: “姑娘且慢动手!” ------------ 第十一章 湖底秘道 这一声突兀的“姑娘且慢动手”就在耳边响起,英瑶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 她忙收起了小蛇,轻声问道: “你是何人?” 男子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把她拉到一边,指了指小屋道: “姑娘,这里面住着我家公公的人,你不能动她!” 英瑶哼了一声: “我管你家公公是什么人,这人跟我有仇,我今天必须除掉她!” 男子面色一沉,冷声说道: “我家公公要的人,没人敢动,不信你可以试试,我知道你身上有毒虫,可是,即便你能得手,这皇宫大院,守卫森严,你也是断然逃不出去的!” 英瑶皱紧眉头,四下里一扫,一眼望见桥头那一片红光,想了一想,语气稍有缓和地道: “其实我与这小女子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一定非要置她于死地,只是她仗着年轻貌美,勾引了我的姐夫,害得我姐姐整天以泪洗面,我刚才见到她,想起姐姐,一时着恼,这才说了狠话,我听别人说我姐夫也正在找她,并且也有了些眉目,如果给姐夫找到她,恐怕我的姐姐就只能上吊自杀了。” 男子沉吟半晌,似乎为之动容,叹了口气说道: “你大可不必担心,不出三五日,公公就要带她走,远远的离开这里,去一处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英瑶大喜: “真的?你们要带她去哪里?做什么?” 男子神情一凛,哼了一声,背过身,冷冷说道: “姑娘问得太多了吧!” 英瑶见状,忙陪笑道: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只要她能从我姐夫的视线里消失就可以了!” 男子点了点头,正色道: “不过,如果在此期间她出了事,你可是逃不了干系的,我家公公的手段你最好不要见识,因为你只能有命见识一次!” 英瑶装作害怕的样子,连连点着头,心里却已牢牢记住这男子的样貌,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活捉了他,作为红斑狼蝎的美餐。 英瑶这样想,也不是没道理,她从进入皇宫之后,就觉得这里的山脉走势有些眼熟,到了黄昏,夕阳从宫墙外照进来,胭脂红的光芒初时笼罩了偏西的一整个大花园,随着夕阳慢慢落下去,那层光晕的范围也越来越狭小,最后竟变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平铺在新娘子门前的那条桥上,横跨了桥下的小河,她顿时恍然大悟,这里就是另一处日月交界之地了,难怪会觉得如此眼熟。 她想起千尘曾经说过,另一处日月交界之地在察特尔王朝,想必这个皇宫就是察特尔王朝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接下来的几天,她便开始动心思琢磨怎样在此构建一个牢固而隐形的血屋。 日月交界线既然是在桥上,如果将血屋建在桥下的湖里,既可以充分吸收日月精华,又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她当初在洛水王国建立那个血屋时,曾经请教过一位深谙奇门遁术的工匠,那工匠虽然最终被她灭了口,但是她也几乎掌握了他全部的手艺,她知道有一种材料,可以吸收周围相近物体的色素,并且根据温度迅速调整自己的构造,将自己的颜色与内部构造调整的与周围物体一样,这种材料的模拟能力以及转变能力是非常惊人的,调整之后的材料,与周围物体一样。 如果把这种材料贴在房子外面,如果是在雪地里,这房子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一个雪堆,如果把它建在山中,那么它可以变成一棵树,也可以变成一块大石,或者一个小小的土坡,而如果将它建在水中,那就是最理想的所在了,它会变成水,在别人眼里就是透明的。 当初建第一个血屋之时,那个工匠就曾建议她尝试一下这种材料,而当时因为洛水王国的大王子,也就是当时与她达成交易的国王对于她要建成一所大屋之事一清二楚,如果房子建成之后突然消失了,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因此英瑶只得让工匠用了另一种材料,可是,无缘见识这种材料的神奇效果一直让她深为遗憾。 英瑶知道这种材料取自一种植物,那种植物随处可见,而她也知道提取方法,当下就着手准备,她现在发愁的不是这种材料,而是要在水下建造一所大屋又不能被别人发现,原本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她现在只有一个人,要凭一人之力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想起了那天在樱箬屋外遇到的男子,听他的口气,他跟随的那个公公好像很有势力,又好像是自成一派,心想,若是找他来帮忙,从宫外找几个人来应该不是问题。 当下打定主意后,就决定第二天趁天黑去樱箬小屋外找那男子。 决定动手之前,她要先潜进湖里观察一下水底的构造,一方面是了解一下地形,确定好建屋的方位;另一方面,则是看看在哪里布下机关能在房屋建好之后将全部工匠一并消灭,这一点可马虎不得,一旦有一个漏网之鱼,她的血屋势必受到牵连,她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她在晚上悄悄潜入湖底,今天比较幸运,那个夜夜都要来此寻欢作乐的好色皇帝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没来,桥上也就没了侍卫把守。 她在南屋派生活了几十年,南屋派位居小岛,四面环海,她的水性虽然在南屋派还算不得太好,但是在这中原地带,绝对无人能及。 她无声的潜入水中,没想到这看起来一眼望得到底的湖,竟然如此深邃,她游了好一会儿,前面隐隐透出光亮,她吓了一跳,忙放慢速度,转头朝一边墙壁游过去,她扶着墙壁,慢慢接近湖底,远远的就看见一盏灯,到得近前才看清,眼前竟然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那盏灯就挂在通道口。 是何人在湖底修建了这条通道?通道又是通往哪里?英瑶小心翼翼地走进通道…… ------------ 第十二章 诡行者 千尘去了哪里? 那晚他按照英瑶的吩咐,将洛臣从奔雷身边引开之后,正要赶去大路上与英瑶汇合,突然顿住了,那是常年行走江湖之人本能的反应,他并没听到什么响动,可是,他觉出了身后的一种存在感。 他的身子顿了一顿之后,就继续朝前走去,可是,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他初时以为身后那人是洛臣,洛臣可能发现了他,所以偷偷尾随过来,看看他要干什么,可是,这个想法马上就被他否定了,洛臣没有那么深厚的功力,能与他近在咫尺却不发出一点儿响动。 他又走了一段路,那种存在感越来越逼近了,身侧突然刮过一阵风,紧接着,一个人像大鸟一样飞过去,他骇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人什么也不做就跑了,可是,给这人莫明其妙的跟了这一大段路,不问个清楚心里终究不甘心,他快步跟了上去,眼见得那人离他越来越远,他急了,身子突然一跃,竟也凌空飞了起来。 千尘追着那人,横过大路,径直飞往对面的山上,两人速度不相上下,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到了山上,那人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哈哈大笑着看着随后赶来的千尘。 那是一个方脸的老头,微胖,红光满面。 千尘到了近前,忙躬身跪倒: “徒儿见过师傅!” 原来这人,就是南屋派的教主了,人称诡行者,一方面是他的功夫非常诡异,武林中人都摸不清他的路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行为处事喜怒无常,别人永远无法摸透他的脾气。 诡行者扶起千尘,颔首道: “一年不见,你的功夫和定力都大有长进了!” 千尘忙道: “多亏师傅栽培!” 诡行者打断千尘: “行了,别净挑好听的说了,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千尘面露难色,他不知师傅来了多久,如果已经知道他为了自己的私事,不但放弃了查找帮派失落的秘笈不说,找到了师母也没上报,那么自己可要倒大霉了。 他偷偷看了师傅一眼,见他正专注的望着自己,等着听答案,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他这师傅的心思他向来琢磨不透,别看他此刻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却很有可能他早已洞悉了一切,只看自己如何表现,如果如实禀报,不但不会受到责难,反而会得到他老人家的赞赏;相反,如果他东拉西扯耍滑头,那一定会大大的倒霉。 他见识过师傅的手段,南屋派的教众九成以上都受过他的责罚,责罚的手段无一例外的都是肉体上的折磨,断足,挖眼,削器官……,手段乍看起来忒毒辣,可是,如果受责罚之人下次做了合师傅心意的事,师傅会给他奖赏,而奖赏的方式就是根据他上次受伤害的部位,传授给他一套本门的绝密功法,南屋派的至上功夫都需要先自残,才能达到境界,所以,之前所受到的责罚也就变成了好事,千尘的飞天术就是这样得来的。 只是,谁又能料到自己受到责罚之后还有没命等到下次,让这个特立独行的师傅满意的时候呢! 千尘正胆战心惊的权衡着利弊,耳边突然传来师傅的一声暴喝: “鬼鬼祟祟的,想什么呢?耳朵塞毛了?我问你话呢!” 千尘猛地打了个冷战,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 “有眉目,师傅,有眉目,失落的秘笈有眉目了!” 诡行者依然紧盯着他: “什么眉目?” 千尘眨了眨眼睛,竭力稳下心神,说道: “日前小徒在一个小旅馆见到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老头,从很远的地方一眨眼就到了跟前,我看用的就是飞天术,可是他接下来的招式我却是从来没见过,那招式与飞天术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定是从我们南屋派失落的秘笈中学到的。” 诡行者猛地瞪大了眼睛: “当真?那人现在哪里?” 千尘低头叹了口气: “他打完架一转身就跑没影儿了!” 诡行者一把掐住千尘的脖子: “跑了?你怎么不追?你不是也会飞天术吗?你可别跟我扯谎!” 千尘的脖子都快给他勒断了,忙不迭的说: “我追了,追了!” 诡行者继续揪着他的脖子: “那他人呢?” 千尘的脸憋得青紫,舌头也吐了出来,他挣扎着伸手指了指脖子,诡行者松开了手,千尘咳嗽了半晌,方才镇定下来,喘息着说: “本来我就要追到了,谁知道师傅您老人家从半路杀出来,把我的注意力给引走了!” 诡行者皱着眉头问: “此话当真?你可不要骗我!” 千尘一连声的道: “就是给徒儿十个胆子,徒儿也不敢欺骗师傅您老人家啊!” 诡行者的神色稍缓了缓道: “那倒是真的!” 千尘松了口气,诡行者的神色又陡地一凛道: “不对,我刚刚在山下看到两匹马,其中有一匹就是你的,这又作何解释?” 千尘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心里盘旋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好的理由,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把遇见师母之事从头说了一遍,只是将他主动引诱师母去察特尔王朝说成了师母为了寻找另一处日月交界之地,胁持自己陪她一同前往。 他说完,暗暗做好了准备,如果诡行者朝自己下手,他豁出命去也要逃命。 岂料诡行者听完之后,过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道: “你哪里有罪,你是立了大功了,那老婆子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打小伙子的主意,真真太不要脸了!” 又顿足道: “不行,我一定要抓她回来,家法处置,不能让她再活在世上给我们南屋派丢脸了!” 说完,风风火火的就走了,千尘抹了一把冷汗,刚刚喘过一口气来,一阵风刮过,诡行者又飘了回来,皱眉道: “不行,找老婆是小事,寻找本派秘笈可是大事,走,我跟你一起去找那老头!” 说完,不由分说的一把拉住千尘,纵身朝山下飞奔而去。 ------------ 第十三章 血泉的传说 发现湖底秘道之后,英瑶贴紧秘道洞壁,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这湖底的水流煞是柔和,既不灌入耳鼻之中,也不会阻碍呼吸,在湖底行走,直如在街道地面行走一般舒畅自然。 她在南屋派那几十年中,诡行者常常寻花问柳,留下她一个人,独守空闺,她便花了大把时间藏在书屋里来打发寂寞,南屋派的书屋,记载的多是天下奇物怪事,其中便有关于血泉的记载。 传说有一种蹿地龙,无角无翼,既不能升天,也不能行云布雨,只能在地面之下,靠吸取地气生存,它们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会太长,因为地气被它们吸食一两天之后,就变得干涩,为了吸取新鲜的地气,它们只得不断的在地面之下穿梭奔波,蹿地龙一名便是由此而来。 蹿地龙的一生都在为生存而奔波,直到生命消逝,也有个别蹿地龙,有幸找到地气的源头,每日都有新鲜的地气供它食用,地气不竭,蹿地龙的生命不止,而在地气的源头,地气是永远不会干涸的,也因此,蹿地龙会永生。 地气的源头虽然并不是唯一的,却也是极其罕见难寻的,它们无一例外的都在泉眼之中,因此,如果某处的泉水特别甘甜,就有可能是地气的源头,而如果泉水的表面常年不结冰,这泉眼之中就有可能潜伏着一条蹿地龙。 能找到地气源头的泉眼已是不易,要想找到有蹿地龙潜伏的泉眼,更是难上加难,可是,偏偏有人千方百计,费尽心机,满世界的周游,就想找到有蹿地龙潜伏的泉。 如果找到了蹿地龙潜伏的泉,在月圆之夜用石磨压住泉眼,那也是蹿地龙的心脏,蹿地龙就会窒息而亡,蹿地龙的生命力是很旺盛的,被石磨压住心脏之后,它会狂吼三天三夜,它的血流出来,染红了整个泉,三天之后,它的生命就慢慢枯萎,生命消失之后,它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通体血红,称为洞明石。 如果把这种洞明石放在身边,不但能驱除百病,还能百毒不侵,这些都是洞明石最基本的功用,而它最大的功用则是可以看清人的前世今生,并且能透过一个人普普通通的外表看清他的本质。 得到洞明石固然是好事,可是,由此付出的代价也是很沉重的,蹿地龙虽然不能升天,也不能行云布雨,可是它也毕竟是有灵性的龙,将它困死之人受到的报应是:后代世世代代的子孙在十八岁之后都会瞎了眼睛。 被蹿地龙鲜血染红的泉,就称为血泉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血泉的红色也会渐渐淡去,直至最终恢复透明状,又跟一般的泉水无异了,可是,进入泉水之中就会发现,血泉之中,泉水柔和,行走在泉底,和在外面一样,可以自由的呼吸,因为蹿地龙的生命虽然已经消逝,可是它的灵魂却一直盘旋在血泉之中,让这泉水也有了灵性。 英瑶暗暗惊心,想不到这皇宫之内竟然会有蹿地龙潜伏,更可怕的是,皇宫里怎么会有懂得奇门遁术的人将这地气之源的泉水变成了血泉?看这泉水透明,一丝血腥之气也闻不到,怎么也经过了成百上千年,洞明石一定也不在了,真是可惜,如果得到洞明石,把它放在观天子所在的水晶球之上,不用以血喂养,观天子也可以认自己做主人了! 英瑶唏嘘着慢慢朝前走着,走了好一段路,前面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她急忙贴紧洞壁,又等了一会儿,见那几个人并没有走过来,略略放下心来,想了想,身子一动,便轻轻的浮上去,贴紧洞顶,她的动作极轻,游动之时水流很小,下面的人根本感觉不到上面有人。 她慢慢游了一段距离,通道好像到了尽头,前面的空间越来越宽阔,那几个人也看得清楚了,穿着侍卫的服侍,站在一个门口,神色肃穆,看起来门后一定有重要人物。 英瑶看那门又低又矮,如果想进门,势必会惊动这几个侍卫,她倒是能对付得了这几个人,只是,这一动手,势必会惊动门里面的人,又不知里面藏了什么人,对于未可知的事情,她轻易不敢冒险。 她踟蹰良久,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发愁,那几个侍卫突然呲牙咧嘴的倒了下去,在地下翻滚挣扎,血泉之下都是无声世界,英瑶听不见他们的呻吟声,可是从他们那扭曲的表情看来,他们必是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那几人挣扎了几下之后,便不动了,一会儿,一只巨大的蜈蚣不知从哪儿爬出来,飘飘悠悠的游了开去,英瑶见惯了各式毒虫,倒也并不觉得惊奇,她知道刚才那几个侍卫必是被这蜈蚣夺了性命。 看这蜈蚣从容的举止,必是经过他人调教,这原本不足为奇,可是,在这皇宫大内,又怎会又这等奇人异士呢? 英瑶按住性子,继续潜伏在洞顶守候着,她知道这蜈蚣的主人必在附近,只不知那人又是有何目的。 过了一会儿,前面果然走过来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夜行衣,当前一个老者,白白胖胖的,他身后跟着一个男子,还是少年的样子,窄小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却有着与年龄绝不相称的忧伤,英瑶认得他,正是那日在樱箬屋外的男子,她刚刚还想找他来帮忙在此建立血屋,他来这里干什么? 英瑶看他跟在那老者身后,寸步不离,心想:这老者必是他口中的那位公公了。 只见那老者带着男子越过几个侍卫的尸体,径直推开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一个女子尖利的惊呼: “你是何人?” 英瑶悄悄游下来,身子藏在门后,往里望过去,一眼见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长长的脸,此刻正对着那老者横眉立目,在那丫鬟身后,有一把铺着虎皮的躺椅,一个圆脸圆眼长的像猫一样的女子,正幽幽的望着眼前的陌生来客。 ------------ 第十四章 风光不再的公公 眼前的这个屋子是一个隔断的空间,看起来是透明的,却将水流都阻隔在外面,英瑶知道,这正是她想用来隐藏血屋的材料,想不到有人先自己一步,不但在这湖底建了房子,甚至还用了这种她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材料,这皇宫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那丫鬟见到两个陌生人闯进来,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她身后的那个长着猫脸看起来像个贵人的女子倒还算沉稳,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老者与少年,却并不说话。 老者看了一眼那猫脸女子,哈哈一笑道: “原来是丽妃娘娘,老臣真是失礼了!” 那丫鬟又尖叫道: “大胆奴才,既然知道是贵妃娘娘在此,还不赶紧下跪!” 老者皱了皱眉头,那少年便上前,一只手掐住丫鬟的胳膊,那丫鬟拼命挣扎厮打,声音也越发凄厉起来,这下连那丽妃也不堪其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廉儿,下去吧!” 那丫鬟还想说话,瞥见主子不耐烦的神色,强行忍住已经冲到了喉咙口的话,躬身行了一礼,又狠狠地瞪了那少年一眼,然后跺了跺脚,不甘心的走到丽妃的座椅后面,一忽就没了影子,英瑶看得分明,心想:那里一定有一条暗道。 丫鬟退去之后,丽妃站起身,看着那老者,淡淡说道: “先皇穷尽毕生精力,广收天下奇人异士,寻求长生不老的法子,丹公公也正是因此才受到重用,先皇独辟了一处别院给你炼丹制药,可是你既不建立药炉,也不钻研药方,只将那别院单单做了卧房,却每隔一段时日便能献上奇药,令先皇的身子觉得舒畅,也正因为你的神秘之举,先皇才愈加重用你!” 丹公公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作声。 那丽妃又继续说道: “先皇哪里知道,原来你的炼丹制药的所在,正是在这湖底,我若不是要将此地另作他用,也是断然发现不了丹公公你的秘密的!” 丹公公哼了一声道: “你既已知道这是我的地盘,就该识相点儿,远远的避开,别看你是什么皇妃,我可是从不放在眼里!” 丽妃轻笑道: “丹公公的辉煌时代早已成为过去,新皇最是讨厌阉人,也不相信什么长生不老之术,丹公公还不知道吧,新皇早已拟好了圣旨,要将全部阉人召集起来,组成一个队伍,去海外寻觅长生不老之药,皇上的意思,不用我说,您老人家也一定很清楚吧!” 丹公公叹了口气道: “新皇既不相信长生不老之法,当然断定我们这一去是决计找不到长生不老药,完不成任务,回来难免一死,我们也就就此消失了,他这是一举两得,既可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除掉了朝中的阉官,又不至引起口舌是非,新皇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城府,真是后生可畏啊!” 丽妃悠悠说道: “只可惜他被那贱人蒙蔽了双眼,刚刚执掌朝政就大张旗鼓的娶了这么一个低贱的民间女子,又日日沉迷于温柔乡里,长此以往,真不知会不会毁了祖先的基业!” 丹公公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又转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突然轻轻笑了。 丽妃见他发笑,突然板紧了脸,冷冷地道: “丹公公既已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皇宫,这里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何妨将这屋子送给我做个人情呢!他日如有需要,我自当在皇上面前为丹公公美言几句!” 丹公公上下打量了一眼丽妃,沉声道: “你是一个养在深闺的贵族女子,又如何懂得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要我这处药屋又有何用?” 丽妃倒也坦白,干脆的答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公公,我父王是先皇最得力的干将,常年驻守边关,察特尔王朝与边疆小国的关系全靠父王打理,我父王生性豪爽,喜好交朋结友,边疆多奇人异士,父王结识了不少这方面的能人,我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也懂得一些这方面的事情,所以进宫之后我就发现,这一处正是地气之源,如果在此建立刑室,不必动刑,单单这阴冷的地气就可让对方乖乖臣服!” 丹公公颔首道: “原来你是要在这里建一个刑室,这后宫的一众女子可要有罪受了!” 丽妃笑而不语,一转身,从身后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捧着交到丹公公手里,笑道: “丹公公要的,是这个吧?” 丹公公打开盒子,颔首道: “丽妃果然是个聪明人!” 丹公公正背对着英瑶,离的又很远,英瑶看不清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心想,等一会儿这老头走了,一定要抓那小妞问个清楚! 丹公公将盒子收好之后,想了想,突然撮起嘴唇,轻轻打了个呼哨,然后伸直了胳膊,一会儿,一条青色的小蛇便从他的袖子里慢慢爬出来。 丽妃看见小蛇,心里发怵,急忙退后一步。 丹公公笑道: “娘娘不用担心,这是老朽送给娘娘的一个礼物,以报娘娘知遇之恩!” 丽妃皱眉道: “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公公有所不知,我这人向来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却单单害怕这软弱滑腻的虫子,只要看上一眼,晚上就会做噩梦的,更不肖说带在身边了!” 丹公公哈哈大笑道: “娘娘莫怕,这小蛇不是普通的蛇,它可大有来头,娘娘将它留在身边,日后必有大用处!” 说完,凑近丽妃耳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丽妃连连点头。 丹公公说完,转身就带着少年往外走,英瑶忙又浮上洞顶,待丹公公走后,那丽妃过来关门之际,她瞄准空子,一下钻了进去。 丽妃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退后,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正要发问,英瑶一把掐住她的脉门,小声问道: “刚才那老头跟你说什么了?快说!” 丽妃冷冷的看着她,不吭声,英瑶哼了一声,轻轻一动,手里便多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虫,她将那小虫放在丽妃的脖子上,那小虫一口就咬破了她的皮肤,身子一拱一拱的,一会儿,半条身子都钻了进去。 丽妃一边尖叫一边忙不迭的点头: “我说,我说!” ------------ 第十五章 细腰 丽妃在毒虫的叮咬之下终于败下阵来,一边心有余悸的摸着脖子上的伤口,叹了口气道: 他告诉我,这条小青蛇又名细腰,成年母蛇受孕之后,便会拼尽全部精力去找一个玉洁冰清又极具灵性的女子,夜晚潜入女子的香闺,将卵产在女子的腰上,母蛇的任务完成之后,就会耗尽精力,虚脱而死,它死后会进入女子的梦中,化身成一个仙女一般俊美的女子,告诉她只要日夜腰缠青色的丝带,不日就将有一段姻缘降临! 女子从梦中醒后,便会发现床头挂着一条青色的丝带,就会相信梦中之事都是真的,哪个女子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思春,女子充满希望迫不及待的将青丝带缠在腰间,却不知,这青丝带正是母蛇灵魂消逝之后遗下的皮囊,女子腰间的蛇卵在母体日夜呵护下发育,细胞慢慢渗入女子体内,在女子的皮肤之下生长发育,蛇卵一旦进入女子体内,生长发育极其迅速,半月之内即可生长成型,那时女子即便是将青丝带拿走,腰间一圈的皮肤仍然会呈现青色的带状。 青蛇靠吸取女子的精血为生,直到女子精血耗尽而亡,它才会钻出来,在杂草荒原中生存,看起来与一般的蛇无异,可是,它是女子用生命换来的,身上隐藏了一个女子毕生的怨气,精通蛇道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种蛇的与众不同,可是,知道它大功用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如果将一个女子左手无名指刺破,流出的血滴入细腰的眼中,那么,这女子的魂魄便会通过细腰的眼睛进入他们的身体,进而操控住细腰的灵魂,也可以说,细腰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了,完全被女子的灵魂取而代之。 可是,这个能控制住细腰灵魂的女子,也并不好过。 女子的灵魂脱离肉体之后,肉体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而女子的灵魂钻入细腰的身体,又变成了一条蛇,日夜忍受蛇身人脑的折磨 这看似残忍又没好处的事情,如果用对了方法,却能最大的发挥细腰的功用。 如果懂得驭蛇术,在女子的身体钻入蛇身之后,便在女子留恋之地建一栋房屋,将细腰困在房顶的梁木上,女子对留恋之地感情深厚,细腰又是极其有灵性的蛇,二者相融合,就会保佑家宅,风水鼎盛,不但家宅的主人能身体康泰,子孙后代更是可以飞黄腾达。 丽妃说完,静静的望着脚下的那条小青蛇,英瑶见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煞是诡异,想了想,皱眉道: “不对,你已经是皇妃,你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是皇子,你又何须让这小蛇保你飞黄腾达?再说,即便是你真的需要这小蛇发挥功用,你也得择处建屋,你嫁给了皇上,就注定这一辈子也只能生活在皇宫之中,又哪里有机会自己建屋?” 说完,眼睛一瞪,大声说道: “你在说谎!” 丽妃见她又掏出了那条毒虫来,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 “女侠饶命啊!我所言句句属实,哪里敢欺瞒你啊!” 英瑶不说话,只是慢慢俯下身来,将那毒虫凑近她的脸庞,丽妃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 “我说,我说!” 英瑶收回毒虫,轻轻笑了: “这才像话嘛!你乖乖的听话,也可少吃点儿苦头!” 丽妃咬牙切齿的说道: “都是那个贱人,我出身官宦世家,身份比那贫贱女子高贵不知多少倍,我又比她早一天进宫,可是皇上对我睬也不睬,却用了最隆重的皇后礼仪来迎娶她,我自入宫到现在,皇上一次也没招见我,我怀疑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后宫里还有我这么一个人,这都怪那个贱人,我若是不除去她,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英瑶翻了翻眼睛,道: “我对这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情不感兴趣,你不要避重就轻,转移话题,妄想蒙骗过关。” 丽妃突然笑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贱人讨得皇上的欢心,现在一定正春风得意,疏于防范,我便趁此机会将她的灵魂困入细腰之中,在她灵肉分离的那一刻,我进入她的身体……” 英瑶打断她: “你如何能进入她的身体?” 丽妃得意的一笑道: “我随父王驻守边关之时,父王认识一个邪派高人,那人虽然性子邪恶,却与父王甚是合得来,他会一种‘钻心窃神’之术,可以钻入任何一个人的身体,占据对方的灵魂,这原本是一项很神秘的巫术,那高人原本也瞒得很紧,若不是那日父王将他灌醉,他性子又好浮夸,我们也是断然无法得到这‘钻心窃神’术的口诀。” 英瑶双眼冒光: “什么口诀?快念来给我听听!” 丽妃自觉失言,却也悔之晚矣,只好将口诀念给英瑶听了,英瑶也是惯于琢磨这等邪门歪道的人,对此的领悟力大大高于常人,只听一遍便记了个扎扎实实,又紧着催促丽妃快些说下去。 丽妃继续说道: “我进入那贱人的身体后,便将细腰放在屋梁之上,我要她日夜目睹皇上与我的欢爱场面,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得乖乖的守在梁上保护我以及我的皇子们平安健康,哈哈,你说痛快不痛快啊!” 英瑶见她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一张脸上的表情既有阴险狠辣,更有想象中阴谋得逞之后的得意,不由得心头泛起一阵寒意,心想这女人真是恶毒,天下间哪个有本领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她竟会对一个皇上宠爱的妃子嫉恨到如此地步,当真不可思议。 她单单会这样想别人,却忽略了自己的狠辣与那丽妃相比,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对洛臣一见钟情,也不管人家对她有没有感情,就生生的打翻了醋坛子,一腔嫉恨之火在刚刚见过一次面的樱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但用天蚕蛊将樱箬的容貌毁了,还用观天子日夜观察她的行踪,在得知樱箬安然无恙后,不惜万里迢迢的追来,要置人家于死地,这份毒辣,莫说丽妃,就是在天下女子之间也是断然少见的。 英瑶暗暗叹了口气,目光一瞥,看见丽妃脚下的小青蛇,突然心念一动! ------------ 第十六章 长明灯 奔雷死了,好端端的一匹马,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具枯骨,枯骨上又出现斑驳的黑点,且如瘟疫一般蔓延,一忽就占据了整个阵地,仔细一看,那是密密麻麻的小窟窿。 也不知那是什么虫子,不但能噬血吞肉,连这坚如钢铁的骨头也啃了个干净。 洛臣呆呆的看着灵马奔雷一忽就消失了,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恶梦,如果真是梦倒好了,如今可让他怎么跟樱箬交代! 他站起身,目光沉郁的看着眼前的大门,皇宫,樱箬会藏在这里吗?又或者是在这附近? 皇宫的大门在晨雾里慢慢打开,几个披盔戴甲的侍卫目光森冷的注视着门外的行人,看这架势,莫说想进入这皇宫大内,单单是靠前一些也是要不得的。 洛臣叹了口气,转身往人流多的地方行去,尽管连日来的奔波就要有了结果让他心中此刻激荡着一股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的激情,可是,多年来养成的坚韧忍让的习惯,也让他在冲动之余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冷静,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的休息一阵子,补充体力之后,才有足够的头脑想出办法来。 人流多的地方必有集市,洛臣随着人流进入一家旅馆,察特尔王朝不愧是中原之王,他们统治的成果单单从这集市的繁华与井然有序的商业街就可以窥见一般。 洛臣吃了些东西,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眼前出现樱箬如樱花般甜美的容貌,突然心里一动,起身叫小二拿了笔墨纸砚上来,稍一沉吟,脑中闪过刚刚那张灿烂的笑脸,下笔便有如神助,一会儿,一张巧笑嫣然的女子头像便跃然纸上。 洛臣来不及等待墨干,便捏紧了画纸两端,急急的跑下楼去,拿给店老板看,店老板连连点头,洛臣大喜: “掌柜的,你可见过她?” 那店老板却又摇头微笑道: “单单从笑容就能看出这女子必非凡人,即便不是踩在云朵上的仙女,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又怎会来我这种小店呢,客官真会拿老朽开玩笑啊!” 洛臣叹了口气,转身正要离开,身后的小二突然凑过头来,叫了一声: “她不是那个……” 话刚出口,便被店老板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小二的后半截话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洛臣一把抓住小二的胳膊: “你认得她,对不对?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她?” 那小二看了一眼店老板,嗫嚅了半晌,然后猛地摇着头说: “没见过,没见过……” 转身就跑了。 洛臣转过身,看见老板已经满脸堆笑地奔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去了,他轻轻卷起画卷,不动声色的上了楼。 他心中已有了主意,所以这一觉睡得甚是酣甜,直睡到夜半时分,睁开眼睛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他轻轻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先是侧耳听了听,门外寂静无声,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看了一眼长长的长廊。 狭长的长廊两侧均匀分布了十几个房间,都是一样的格局,每隔几个门口放一盏长明灯,在寂静无声的夜里,给人一种温馨宁静的感觉。 洛臣的房间在长廊的最里面,他出门之后,只能左转,那里是唯一的出口。 可是,洛臣看了一眼左侧的长廊后,却径直走向右侧的窗子,那已是长廊的尽头,一盏油灯离群索居,落寞的开在角落里。 洛臣站在那盏油灯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小小火苗上面笼罩着一层幽蓝色的光晕,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小的木棍,那是他从房间的灯芯里抽出来的。 他凝神盯着那火苗,直到那蓝色火焰突然一跳,圆弧状的光晕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幽深的小洞,如婴儿小嘴一般开着,这一闪只是一瞬间,可是对于全力准备着的洛臣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已经把木棍直直的插入那个小洞里,只等着那扇神秘之门的开启。 白天,他看到小二和店老板的异常神色后,便知道这二人必见过樱箬,甚至可能知道内幕,可是他也知道,有那店老板在,小二一定不敢说出口,他本想单独找到小二,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问出樱箬的下落来,他也相信,看那小二冒冒失失的样子,也是个胸无城府之人,若要从他口中套出一些事情来,应该不难。 他打定主意,开了门,正琢磨一会儿想个什么法子把小二单独叫出来,可是,门刚开了一条缝,正看见那小二朝长廊这端走过来,孤身一人,他心里一喜,正要开口唤他,突然发现那小二形态甚是奇怪,他走一步便要停一停,鬼鬼祟祟的四下里望一望,见周围没人,这才继续走。 洛臣心里一动,忙轻轻掩上门,又躺回床上,假装睡熟了的样子,耳朵却机警的竖了起来,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会儿就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他立刻全身戒备,却没听见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又传了关门声,他悄悄睁开眼睛,屋子里没人,想是刚刚那小二只是进来确定一下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马马虎虎的小二此刻竟如此机警,到底是为了什么,洛臣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从门缝里望出去,就看见小二正聚精会神的观察长廊尽头的那盏油灯,他此刻所用的,正是小二当时所用的法子。 如果不出意外,小木棍插入火焰之后,长廊尽头的地面就会凹进去,那是一条地下通道,小二白天就是这么消失的。 洛臣看着那根小小的木棍被火焰吞噬,退后一步,凝神看着脚下的地面,等了半天也没出现预期的通道,他上前一步,正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刚一迈步,突然一阵眩晕,眼前的蓝色火焰模糊起来,忽远忽近,他的身子晃了几晃,便一头栽倒在地。 耳边传来细细的窃笑声,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一张白胖的脸,正是那店掌柜。 ------------ 第十七章 迷魂丹 幽暗的地下室,昏黄的灯光,一个白胖的老者,一个清秀的少年,正是那店老板与小二。 一角的枯草堆上躺着一个男子,正在沉睡中,那紧紧皱着的眉头揭示了他心中的忧虑,即便是在梦中,这份忧虑也是无法释怀。 老者与少年的目光都汇聚在男子脸上,少年问道: “你抓了他来做什么呢?” 老者笑道: “为了那张画!” 少年唏嘘道: “真是奇怪,这人怎么拿着月妃娘娘的画像到处跑,他跟月妃娘娘是什么关系?” 蜷缩着的男子身体突然轻轻动了一下,所幸那老者正转身专注的望着少年,并没发现他的异常。 老者看向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怜爱,却又好像搀杂了一丝仰慕,看起来感觉怪怪的。 少年给老者看得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恼怒地道: “你不是说要远远的离开这里吗?怎地却又不走了?守在这古怪的小旅馆,不知道哪一天给冤家寻来,你我二人性命都要不保!” 老者依然是笑吟吟的看着少年,慢条斯理的说道: “逃离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是下下之策,我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离开这里,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生存下去,但凡有一个留下来的可能,我也会拼了命去争取的。” 少年看老者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由得也叹了口气道: “你知道月妃娘娘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人,就想朝她下手,你是不是想利用这男人把月妃娘娘引出来,以此胁迫月妃娘娘,让她为你在皇上面前说好话?” 老者颔首道: “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少年却哼了一声: “你的手段却是越来越见不得人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 “其实我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浮华虚荣对于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真正让我挂在心上的,也唯有你一个人罢了。” 他边说边目光灼灼的盯着少年,继续道: “我这么做,是想让你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这番话说得太过诚恳,少年奚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低下头,轻叹了口气道: “你打算怎么做?我帮你!” 老者大喜道: “只需要一样东西,我就能让他乖乖听话。” 少年问道: “可是那日你用来对付那个女娃的,可以迷失心智的药?” 老者连连点头。 少年却皱紧眉头: “可是那女娃最后还是逃脱了你的控制,你后来也说过,那女娃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在装傻!由此可见,你的药根本就没有效果!” 触及他的药,那原本和善的老者猛地绷紧了脸,瞪大眼睛低叫道: “不可能,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研制出来迷魂丹,百试百灵,那女娃是个例外,她身上一定有些邪门的东西!” 少年见他激动,咬了咬嘴唇,转而问道: “那迷魂丹不是已经用光了吗?” 老者神色缓了缓道: “我湖底的炼丹室里还有几颗,我们今晚就走一趟,下去取出来!” 少年犹豫道: “可是皇上最近正盯着我们,如果给他知道了我们在湖底炼丹制药的事,他追究起来,恐怕连累其它一众公公都要跟着吃苦了!” 老者哼了一声道: “你以为我们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他就会放过我们吗?他看不惯我们这些人,早晚都会找个理由把我们除掉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说完,更加急切,一把拉起少年,说道: “我们没有时间了,走吧!” 两个人匆匆离去,门关上之后,角落里的洛臣身子动了动,突然坐了起来。 不错,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中毒,这个陷阱是他故意踩进来的。 白天他看到那个小二鬼鬼祟祟的打开机关,进了暗道之后,最初很兴奋,心想进了这秘道一定能探出这二人的秘密,可是他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个小二既然如此谨慎,还进屋确认他有没有睡熟,又怎会忘记把他的房门关紧,反而留了一条缝,让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他打开机关的动作?这摆明了是一个陷阱。 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将计就计,他看那油灯的火焰呈现淡蓝色就已经预料到这油灯一定有毒,他在按照小二的动作破解机关时已经摒住了呼吸,他的操作方法没问题,可是地道的暗门却没有打开,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只好假装晕倒,没想到那两人竟也中计了,看来这油灯里果然有毒。 听那二人的口气,应该是皇宫里的公公,他们去拿什么“迷魂丹”,那种药好像能操控他的行为,然后让他引诱那个月妃娘娘出来,这倒是正和他的心意,因为他们所说的那个月妃娘娘很有可能便是樱箬。 樱箬,樱箬,怎么可能?她的未婚妻,洛水王国未来的王妃,怎么就变成了察特尔王朝后宫里的娘娘了呢?他不相信,绝对不信! 可是,如果不是真的,那两个公公怎么单单看到画像便那么肯定画中的女子就是月妃娘娘,甚至因此对他采取了行动? 他越想越觉得樱箬变成了娘娘的可信度越高,沉稳如他,最后也终于耐不住性子,跺了跺脚,转身迈上台阶,那公公不知道他并没有中毒,暗道的门根本就没有设防,他很顺利的便打开了暗道的门,飞快的跑了出去。 他沿着街道朝皇宫的方向飞奔,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走了一会儿远远的望见两个影子,正是那掌柜的与小二,也就是皇宫里的公公,他心想跟过去看看他们怎么进宫,自己也依样画葫芦便是,想到这里,他放慢了脚步,远远的望着,唯恐惊动了他们。 跟了一段路程,眼见得皇宫近在眼前,斜刺里的一条小巷突然传出一阵交谈声,他怕被发现,急忙躲进临近的小巷,一会儿,街上出现两个官差打扮的人,好像喝了酒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走过去。 洛臣见那公公已经到了城门口,急着跟过去,这两个官差刚从身边经过,他就要蹿出来,便在此时,只听其中的一个官差说道: “洛水王国?我怎么没听说过!” 洛臣的身子顿了一顿,便在此时,那两个公公已然进了城门。 ------------ 第十八章 桥头情事 洛臣被那两个醉酒官差的话吸引了过去,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公公进了皇宫,急得直跺脚,却没有办法,只得又收回脚步,退到巷子里,只听那个被问话的官差回道: “洛水王国是个边疆小国,你没听过不足为奇,我如果不是在苏王府听差,苏王爷又恰巧有个镇守东南边疆的表亲,我也不会知道,洛水王国近期发生过兵变,那个二王子篡权夺政做了国王,苏王爷的表亲把国王的画像带过来给苏王爷看,所以我认出那个人正是洛水王国的国王。” 问话的那个官差又道: “洛水王国的国王为什么会有月妃娘娘的画像呢?你别是看错了,月妃娘娘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如果你所见不实,小心皇上会……” 说完,嘴里发出“喀嚓”一声,同时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那答话的官差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看来酒也吓醒了一半,驻足仔细想了想,又坚定的点头道: “没错,绝对没错,那画像画得特别传神,那个国王拿给店掌柜辨认的时候我正在身后,看得清清楚楚,那画中人绝对是月妃娘娘。” 问话的官差大喜道: “那你还不赶紧上报,现在有关月妃娘娘的任何消息都极其重要,说不定苏王爷将这个消息上报给皇上之后,皇上查出来一些什么,就会给苏王爷封赏,苏王爷一高兴,你不也跟着升官发财嘛!” 答话的官差得意的笑了: “还用你说?兄弟我早已经报上去了!你就等着瞧好吧!” 问话的官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答话的官差俨然已经是一个大爷的样子,大大咧咧的说道: “那是当然!” 洛臣等到这两个疯疯癫癫的人走远之后,急急的走了出来,奔皇宫而去,他已经决定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闯进皇宫,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多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他像一阵风,瞬间就卷到了皇宫门口,看着暗沉沉的大门,略一思索,便纵身一跃,他的轻功深得追星散人的真传,只轻轻一跃,便跃上了墙头,整个宫殿一片沉寂,他正要落下,城墙外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王子!” 他吓了一跳,急忙俯下身子,光线太暗,他只看到城墙下一团黑影,那人的相貌根本无从分辨,他压低了嗓音问道: “谁?” 那团黑影身子往上蹿了一蹿,轻声道: “王子,是我,英曼!” 英曼! 洛臣一喜,轻轻跳下来,眼前站着一个目光炯炯的女子,正是英曼,她的头发像男子一般在头顶高高束起,夜风吹动她的斗篷,英姿飒爽,看得人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一派女侠风范! 洛臣又惊又喜,小声问道: “英曼,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已经留书让你们回去了吗?” 英曼轻声道: “我不放心王子,所以就跟了来,日夜赶路,换了八匹马,谁知道赶了二十多天也没赶上王子,万幸刚才见到两个醉鬼,从他们的交谈中我才知道原来王子也来到了这里,我正发愁去哪里找王子,没想到紧接着就看见了王子!” 洛臣见她满面风尘,心里一热,他原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此刻心里激动,更不知如何表达才好,只是叹了口气道: “樱箬就在里面,我一定要救她出来,你去前方的客栈等着,接应我们吧!” 英曼忙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道: “王子,万万不可,英曼既已经赶了过来,就不能看着你一个人涉险,母亲曾经对我们说过,如果没有王子,我们一家必已死在大王子之手了,王子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这一家子世世代代都要做王子的仆从,服侍您!” 说完,也不等洛臣回到,又问道: “不知英瑶在哪里?她可随王子一起来了察特尔王朝?” 洛臣一怔: “我那晚独自离开,并没见到英瑶啊!难道她也离开了?” 英曼略一思索,便摆手道: “这丫头性子太野,定是贪玩,带着丫鬟游山玩水,乐不思蜀,早忘了正事了,王子不用担心她,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救出王妃!”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暗暗着急,她日夜兼程,虽然是不放心洛臣,可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英瑶,怕她又任性惹了大祸,她以为找到洛臣定能找到英瑶,她知道这丫头对洛臣的感情,断无可能不跟着洛臣,反而自己出去游玩,如今自己已经赶上了洛臣,她比自己先出发,骑的又是快马,断无理由还没赶上,一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她心里急得着了火,却不能说出来,她知道洛臣此刻一整颗心都在樱箬身上,她不能再火上浇油,只能帮他先把王妃救出来再说。 两个人轻轻跃上城墙,贴着墙根溜了下去,夜晚的皇宫虽然静悄悄的,那高大的建筑却依然透出一股子森冷来,让人感觉到它的威严。 洛臣和英曼完全没有目标,又不敢胡乱冲撞,只能在高大亭柱的遮掩下慢慢接近中心地带,正发愁之际,突然从一块大石后面闪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侍卫的服装,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有响动,便轻盈的跳了出来。 洛臣大喜,他认出这少年正是旅店里那个小二,也就是被他跟丢了的那个年轻公公,洛臣知道,只要抓住他,就一定能问出月妃的下落来。 当下便紧紧的盯着少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英曼见他神色欢喜,心知他是有了线索,可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跟在他身后,在他跟着少年前进时,四处观望,留心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洛臣跟着那少年,只见那少年走走停停,不时借着亭柱遮掩身体,到了一处桥头,旁边有一个小屋,少年刚一出现,那小屋后便跑出一个女子,飞奔过来,二人紧紧拥在一起。 ------------ 第十九章 诡异的大火 洛臣见那年轻的公公竟然跟一个女子紧紧相拥,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难道这公公是假的!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之后,那女子瞪了少年一眼,娇嗔地道: “不是约好了晚饭之后就过来嘛!你怎地才来?” 少年叹了口气: “丹公公差我去办事,我推脱不开,这才误了时间!” 女子“喔”了一声,突然又懊恼的说道: “你早就知道她是个女儿家,是不是?” 少年轻笑不语。 女子越发恼怒,低低的叫道: “你明知道她是个女孩儿,还任由我出丑,真是太可恨了,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了!” 说完,挣脱开少年的怀抱,转身就要走。 少年忙跑上去,将女子揽入怀中,柔声道: “自那日你伶牙俐齿将丹公公驳击得体无完肤,我便喜欢上了你,日里夜里都想着你,梦着你,谁知道你却对这小屋的主人温柔礼让,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了她,谁知道……” 女子接口道: “谁知道我喜欢她是假,做戏给你看却是真的!” 转而又懊恼道: “我早就看出你喜欢我了,不然为什么日日在此徘徊,偷偷看我,只是我恼你胆怯,喜欢人家却不敢说出来,这才故意装作喜欢她的样子,就是想让你急躁紧张之余,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少年但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好险好险,多亏了她的自作多情,以为我在此徘徊是为了看她,如果给她知道我是奉了丹公公之命在此监视那个女娃,真不知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刚念及至此,女子突然摇头叫了一声“不对”,紧接着就柳眉倒竖,瞪着自己道: “她原本就是丹公公带进宫来的,你和她是一起的,自然知道她是女子,你来此地也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是不是?你喜欢她,是不是啊?” 说到后来,声音已转变成了哭腔,少年急忙指天发誓道: “天地良心,我和她在一起一个月有余,朝夕相处,如果喜欢她,早就表白了,又如何会拖到现在!” 女子破涕为笑,轻哼道: “谅你也不敢!” 说完,在少年额头上啄了一口,二人又紧紧拥在一起。 洛臣看他们腻歪够了,等得也有些不耐烦,正想上前擒住那少年,桥头突然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洛臣忙藏好了身子,只见桥头一个人影小跑着奔小屋而来。 女子低呼一声: “糟了,她回来了,我们快走!” 说完,两个人急急忙忙的跑开了,洛臣想追过去,又怕惊动了那个人,只好按兵不动。 那个人此时正从洛臣身边经过,洛臣略一犹豫,身边突然一阵风扫过,正是英曼,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那人刚要回头,英曼便低吼一声: “别动,小心小命没了!” 洛臣见那人穿着粗布衣裳,心知抓他也没用,莫再惊动了其它人,前功尽弃,得不偿失,便对英曼说道: “你抓他有什么用,看他的粗布衣服,也就是个打杂的下人,又怎会知道樱箬被关进了哪里!” 他话刚出口,那人猛地转过身,正对着洛臣,脸上的表情忽悲忽喜! 洛臣看清她的眉眼,一瞬间,只觉世事轮换,沧海桑田,都敌不过这轻描淡写的一眼,时间在此停留,他的思绪也在这一刻定格! 两个人定定的望着,直到英曼惊呼一声:王妃,他们才回过神来,洛臣上前一步,紧紧的拥住那个娇小人儿,哽咽着叫了一声:樱箬,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错,这个身着男人的粗布衣服,神态慌张的女子正是樱箬,可是,即便她穿着男人的衣服,皮肤黯淡无光,洛臣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二人紧紧相拥,英曼悄悄退后一步,警惕的望着周围,突然失声叫道: “不好了,着火了!” 只见刚才樱箬出现的桥头火光冲天,那火像是从湖里冒出来的一般,将整个天空都染得红通通的。 在这火光之中,冲出来一队人马,当先一个老者大叫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撤离!” 几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怔住了,眼见得那队人马已经到了眼前,当先的老者见到洛臣,神态一愣,随即大是欢喜的叫道: “王子。” 洛臣定睛一看,这老者正是洛水王国的重臣,再仔细一看,身后那队人马也都是洛水王国的精猛勇将,洛臣大惊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者躬身行礼之后,方道: “启禀王子,王子出发之后,我们几个老臣一商量,都觉得不应该让王子独自冒险,因此把王国里几千个精猛的勇士都带了出来,沿途由会辨识气味的老马带路,日夜兼程,昨日来到了察特尔王朝,为免引起对方怀疑,我们乔装改扮,大部队现在正在城外驻扎,我们又挑选了几十个有飞檐走壁本领的将士,今夜进宫查探,没想到王子真的在这里。” 老者说完,英曼指着桥头的火光问道: “那里出什么事了?” 老者惊恐地道: “那湖里也不知藏了什么妖怪,长了一张血盆大口,还会喷火,我们有五个将士都被它喷出来的火给活活烧死了!” 洛臣皱眉道: “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见有人出来救火!” 老者也恍然大悟: “对啊,这察特尔王朝防范也太疏忽了,我们这么多人闯进来,也没见到一个侍卫,真是邪门的紧啊!” 洛臣摆了摆手道: “我们已经找到了王妃,不要多事,还是速速撤退吧!如果给察特尔王朝的人发现我们,城外还有我们的大部队,那真是解释不清了!” 老者躬身道: “遵命!” 一挥手,身后的人都跟了过来,洛臣拥着樱箬,正要带她走,突然见她神色有异,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左右顾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挣脱开他的怀抱,轻声却坚定的说了一句: “我不能走!” ------------ 第二十章 阴邪血脉 看着樱箬坚定的神情,洛臣心里一沉:难道她真的做了察特尔王朝的娘娘? 果然,只听樱箬接下来说道: “我不能不管她,我要去救她!” 说完,竟然转身就往桥头的方向走,洛臣一把拉住她,沉痛地问道: “你竟然肯为了他,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前去?” 樱箬迎着他的目光,轻声说道: “她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洛臣心里又痛又恼,松开手道: “好,你去吧!” 樱箬诧异的望了他一眼,竟然问道: “你……不随我一起来吗?” 洛臣气结,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再不看她。 樱箬又问道: “你……不想知道我要救的人是谁吗?” 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当着属下的面,洛臣不好发作,他竭力要压抑住心头的怒气,直把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偏偏樱箬硬是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茫然的望着他。 眼见得这二人剑拔弩张,也不知是为了哪般,洛水王国一众属下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英曼虽也不明其中缘由,但她看见樱箬的样子,好像她也并不知情,于是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王妃,我们的人马正在城外守候,王子耽误不得,不如我陪您去救了那位朋友,再到城外与王子汇合,可好?” 樱箬点了点头,又迷惑不解的望了一眼洛臣,就急急的朝桥头走去,刚走了几步,身后的洛臣便大声道: “你真的要如此狠心待我?” 樱箬转身望着洛臣,见他一脸悲切,不由得心里一动,走回他身边,拉着他的手道: “我们分开这么久,我也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何以竟变得如此奇怪?” 洛臣看她脸上的关切之情,情真意切,心里一酸,叹了口气道: “无论我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对你的情意都不会改变,可是你……你怎地竟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樱箬瞪大眼睛: “我做出了什么事情来?” 洛臣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见那几十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们,忙拉了樱箬到一边,轻声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是察特尔王朝的月妃娘娘,你要救的人就是察特尔王朝的国王。” 樱箬看着他气极败坏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洛臣给她笑得莫明其妙,懊恼地道: “你还笑得出来?” 樱箬好不容易忍住笑,轻轻擦去眼角刚刚笑出来的眼泪,喘息着道: “我要救的人正是月妃娘娘,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她?” 洛臣愣了愣,待反应过来,看着笑吟吟的樱箬,心里一下子明亮起来,所有的担心,顾虑,伤痛瞬间都烟消云散,眼前的樱箬是那么可爱,他抱紧她,在她腮边狠狠地啄了一口,樱箬羞得把整张脸都埋在他颈窝里,不敢抬头,他哈哈大笑着转过身,对一众目瞪口呆的属下说道: “你们先守在这里,我陪王妃去救人!” 说完,牵着樱箬的手,朝桥头方向跑过去。 桥下的火不知何时已经停熄,可是那座桥也给烧得摇摇欲坠,洛臣拦腰抱起樱箬,小心翼翼的走上去,刚走到桥中央,耳边突然传来“哗啦啦”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炉从水下升起,飕的一声飞过来,洛臣一个后仰,险险的避开,那火炉稳稳的停在眼前,洛臣倒吸一口凉气:好险! 火炉落下之后,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桥重重的晃悠了几下,突然传来嘎吱嘎吱一阵响动,又有几个地方塌陷了下去。 洛臣急忙往回跑,身后的属下也来接应,眼见得就要跑下断桥,随着又一声“哗啦啦”水响,桥下一个黑影飕的一下飘了过来,洛臣只觉怀里一空,樱箬已经不见了,他急急的低下头,正看见樱箬已经被一个人拖入水中,那人胖胖的身影煞是眼熟,洛臣略一思量,便想起来,这人正是那个旅店的掌柜,那个少年口中的丹公公。 从火炉出现,到樱箬被劫,这一连串的事情只是发生在一瞬间,洛臣什么也顾不得了,紧跟着那公公钻入水中。 洛臣的轻功很是了得,这水下的功夫却是一般,最初还能见到丹公公,就在前方不远处,可是,没一会儿,就失去了丹公公的影子,正着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通道,他想也没想便游入通道,通道里水流甚是缓慢,他索性坠入湖底,运用轻功跑了起来,这一跑,速度自是快了不少,一会儿就到了通道尽头,眼前出现一个洞开的大门,大门里是一个厅堂,樱箬在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他大急,正要闯了进去,樱箬突然朝他摇了摇头,他一愣,便在此时,丹公公又出现了,面朝樱箬,正好背对着自己,洛臣忙闪到门后。 丹公公到了樱箬眼前,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樱箬突然闷哼一声,洛臣一急,又想冲进去,樱箬急急的朝他摇头,洛臣见那公公并未对樱箬有何举动,于是重新在门后藏好身子。 丹公公对着屋子中间的长明灯举起了手,两个指头捏着,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洛臣眯起眼睛,也只看到一点红色,丹公公突然伸出舌头,将那点红色吸入口中,仔细的咂巴着,好似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洛臣恍然,这红色必是樱箬的血,刚刚樱箬那声闷哼,想必就是丹公公在她身上取血之时,这丹公公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迅速,洛臣竟然丝毫也没看清。 丹公公咂巴了一会儿,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吟吟的看着樱箬道: “我道为何我的迷魂丹对你起不了作用,却原来是你竟有这阴邪的血脉,万恶邪毒之中,你位居第一,这天下之间又有什么毒药能伤得了你呢!” 樱箬颤声问: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快放了我吧!” 丹公公仰天笑道: “放了你?若不是我将苦心研制的丹药喂食你吃了一个多月,你又如何能恢复容貌?你不感激我,反而要离开我?” 洛臣心里一动:难道樱箬曾经被毁过容? 正思讨间,就听樱箬轻声道: “你令我恢复了容貌我很感激,只是你当初喂我吃那丹药,也不过是做个试验罢了,你也并不知道那丹药的功效,才拿我来尝试,现在你也看到效果了,我们其实是两不相欠!” 丹公公怒哼一声道: “好一个两不相欠!我炼制这丹药,原本是想将男儿变成女子,将女子的容颜变得更加美丽,如今你刚刚恢复了容貌就想逃走,我的试验刚刚进行到一半,天下间哪有这等美事!” 他说完,一个大步欺上前去,捏住樱箬的手也不知要做些什么,洛臣一急,猛地一声大吼,就要跳进去。 ------------ 第二十一章 驱虫咒语 洛臣大吼一声,就要跳进去,丹公公听到吼声,身子顿了顿,猛地抬起头来,却是依然背着自己的方向,洛臣正纳闷,视线里便出现一个女子,正是在桥头小屋旁与那少年公公亲热的女子,原来刚才在洛臣出声的同时,这女子也同时大叫一声,丹公公正面对着女子的方向,所以被女子吸引了过去,并没发现自己。 洛臣忙又在门后藏好,静观其变。 那女子从门后跳出,声色俱厉地道: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对一个女娃娃如此无礼,真是好不要脸!” 丹公公四下里环视一圈,见只有她一个女子,嘿嘿干笑了两声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姑姑啊!大姑姑不去侍奉你的主子,怎地竟跑到了老朽的地盘上来了,大姑姑既知老朽是一个轻薄无礼之徒,又单枪匹马的闯了过来,就不担心老朽对大姑姑无礼吗?” 那女子横眉立目,哼了一声道: “如果你看我单身一个女子,就觉得我好欺负,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信你大可一试!” 丹公公干笑两声: “是吗?老朽倒要领教领教大姑姑的本领了!” 说完,慢慢欺上前去,樱箬急得大叫道: “南春,你不知道他的厉害,他身上有毒虫,随时可能要了你的命,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她这番话刚说完,丹公公已经逼到了那个叫南春的女子眼前,慢慢伸直手臂,南春不知他想要做什么,正要安慰樱箬有她在就不用害怕,目光一瞥,突然见到丹公公的袖子里探出两只触角来,也不知是什么物事,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瞪大了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对毛茸茸的钩子来,紧接着,就是一颗头,一颗蜈蚣的头,南春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蜈蚣,一时之间只骇得连气也喘不上来了,眼睁睁的看着那蜈蚣慢慢朝自己爬过来,那边传来樱箬的大叫声,她如梦初醒,慌忙大退一步,身后环过来一双手臂,耳边有轻柔却坚定的声音: “别怕!” 她的心立刻镇定下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让他知道自己是深信着他的,可是,当她转头看到男子清澈忧郁的眼神时,心里的委屈一下子铺天盖地,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轻轻的叫了一声“高亥”,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没有看到身后的老人看着她的高亥,神情是何等的错综复杂,一分惊愕,两分愤怒,三分伤心,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位已阅尽人生百味的老人脸上,让人觉得分外凄楚。 老人看着静静与他对视的少年,终是他先忍不住,嘴唇翕动着说道: “你……和她……?” 高亥点头道: “不错,我和她是一起的!” 老人愤怒起来: “为什么?” 南春终于觉察到了身后的异常,转过身来,正迎上老人喷火的眼睛,老人指着她,一双眼睛却是牢牢的锁住高亥: “一定是她强迫的你,你其实并不情愿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可惜,面对这个饱含希望的老人,高亥的回答却是: “她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我喜欢她,这一辈子都要跟她在一起!” 老人一个踉跄,身子软软的靠在亭柱上,似乎一瞬间就苍老了下去,他低着头,不停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 南春看了看高亥,又望了望老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高亥的脸上,试图寻找答案,奈何高亥别过头去,既不看她,也不看老人,表情平静,她心里越发迷惑,正要开口询问,丹公公突然大吼一声: “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留恋,唯一信任的人,想不到你竟然会背叛我,都是这个贱女人,是她破坏了我们,如果没有她,你就会一直守在我身边的,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行,我不能让她抢了你,我一定要杀了她!” 说完,猛地朝南春扑了过来,他身上的那条大蜈蚣给他这样一挣,大半个身子都钻了出来,只剩下后面的几只脚,还牢牢的抱住他的衣袖,那大半截身子悬在半空中,看起来煞是可怖。 南春吓得大叫了一声,急急的退到高亥身后,丹公公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恨恨地望着南春。 高亥惊恐起来,紧紧的把南春拥在怀里,轻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你是在念动驱虫咒语要杀了她,这些年你待我不薄,我不能祈求你手下留情,对你的恩情我也无以为报,唯有将这条命给了你,陪她一起上路了!” 丹公公蓦地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要陪她一起死?” 高亥重重的点了点头。 丹公公愣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嘶哑,到后来渐渐变成了呜咽之声,他又哭又笑,声音极其嘶哑难听: “我这一生,位高权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不必逢迎奉承,活得洒脱自在,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我之前的几十年,是何等的苍白无趣,这世间,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情爱,可以让人生,让人死,让人乐上九霄之巅,让人愁入地狱之底,这样的一种情爱,一生只有一次便足矣,如今我死也瞑目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面含微笑,定定的望着高亥。 他这一生,虽然做尽坏事,害人无数,可是,如此肺腑之言,还是令人闻之而泪下。 大家都低头不语,过了半晌,南春见丹公公依然深情的望着高亥,不由得生起气来,挣脱开高亥的怀抱道: “你们既两情相悦,我在这里岂不是碍事!” 说完,走到樱箬身边,拉起樱箬的手说道: “我们走!” 身后的高亥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 “你何苦跟一个死人呕气!” 樱箬和南春一惊,转身齐声叫道: “死了?” 高亥点了点头,伸手在丹公公眼帘上轻轻一拂,丹公公便闭了眼,身子软软的靠在高亥的怀里。 高亥将他的尸体放在椅子上,轻声说: “你这一生都喜炼丹制药,我就把这炼丹室给你做墓室吧,也让你有个事情可做,不至太过孤单无趣!” 南春忍不住问道: “他怎么好端端就死了呢?” 门外一个声音接道: “我也很想知道!” 说完,一个瘦削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 ------------ 第二十二章 双宿双飞 门外进来的人正是洛臣,他直奔樱箬身边,拉起她的小手,见她无名指尖果然有一点红,他心疼的呵了口气,把那只小手捧在手心里,叹道: “如果刚才我早些进来,你就不会受苦!” 樱箬摇头轻笑,身后的高亥和南春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洛臣,南春心直口快,性子又急,此刻已然等不及了,指着洛臣问樱箬: “这是谁呀,还不快给我们引见引见!” 樱箬娇羞的一笑,刚要开口,看了一眼高亥,又立刻抿紧了嘴唇,大眼睛忽闪了两下,这才说道: “这是我的师兄!” 洛臣抱拳道: “洛臣见过两位!” 南春抱拳回礼,哈哈一笑道: “你们不必担心,高亥他不是坏人,被那个坏老头看上了也不是他的错,对不?” 高亥轻轻笑了,洛臣见他表情甚是尴尬,忙问道: “高兄弟刚才还没来得及说,这公公怎么好端端就死了呢?” 高亥静静的说道: “他每次用毒虫杀人时都要念驱虫咒,驱虫咒只要念出口,必须念完才能发挥效力,驱使毒虫杀人,如果驱虫咒念不完,毒虫就会反噬,伤了主人,所以,驱虫咒一出口,势必会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樱箬想起那夜露宿荒庙之时,这老人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道: “他一定是对南春动了杀机之时念了驱虫咒,岂料你又要陪南春一起死,他不想伤了你,宁愿自己被毒虫反噬,他这一生虽然多行不义,可是在这临终之前的一件善事,成就了一段大好姻缘,也足以抵消他的罪过了!” 大家都有同感,一时都沉默了,便在此时,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正是英曼,她一眼见到樱箬,大喜,刚想开口,又见到那一对陌生男女,立刻闭紧了嘴巴,只用眼神示意洛臣出来。 洛臣随她到了门外,见她脸色苍白,急忙问道: “外面出了什么事?” 英曼沉声道: “这个地方很邪门,请王子和王妃速速离开此地!” 洛臣皱眉道: “邪门?何出此言?其他人呢?” 英曼吞了口口水,竭力想镇定下来,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颤音: “所有人都……都死了!” 洛臣骇了一大跳,失声喊道: “什么?都死了?怎么可能?” 这一声把屋子里的人都喊了出来,都盯着英曼,紧张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 英曼神色镇定的说道: “没什么,只是我们有几个人被那个从湖底升上来的火炉烧伤了,王妃你还是随王子快些上去看看吧!” 说完,又不动声色的望了洛臣一眼。 樱箬疑惑的看着这二人,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于是乖乖的点头,就要往外走。 英曼突然一把拉住她,轻声说道: “正门出不去了,那个大火炉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炙热无比,上层湖水已经快给它煮沸了,我们如果这样出去,肯定不到湖面就被活活烫死了!” 又转身望着南春和高亥道: “二位既已在这皇宫里生活多年,一定也知道这里有没有别的通道出口。” 南春摇头道: “我也是刚进宫没几天,宫里大半地方都没去过,这洞底密室更是第一次来。”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亥,高亥倒也并不着恼,一言不发,又迈进门内,大家急忙跟了进去。 高亥径直走到丹公公面前,在他的椅子后面寻觅了一阵,在这段时间里,洛臣和英曼一直在门口小声说着什么,樱箬虽然看起来对那椅子上的机关很感兴趣,目光却时不时的扫一下门口的二人。 一会儿,高亥终于找到了开关,只听见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之后,眼前平整的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个狭窄却明亮的暗道,一直盯着高亥的南春大喜,欢呼道: “真的有一条暗道呀!” 她并没得到预期的回应,转过头去,身后空空,她和高亥面面相觑:那三人是何时离开的,怎地竟然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二人商量之后,都决定出去看看,和他们共同进退,高亥站起身正要关了暗道的门,便在此时,五脏六腑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呻吟一声蹲了下去,南春吓了一跳,忙扶住他,连声问怎么了。 高亥只是呻吟着,根本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滴落下来,南春急得团团转又没有办法,眼见得高亥越来越痛苦,到了最后竟然已经双手抱着膝盖在地上翻滚,发出闷闷的哀嚎声。 南春看他如此痛苦自己却束手无策,直急得落下泪来,她猛地扑过去,抱住高亥,高亥却一把推开了他,拼尽全身力气说出两个字: “走……开!” 南春见他疼得眼球突出,张大嘴巴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直难过得一颗心如被猫抓一般,她又重新扑了过去,口里大叫道: “我既然不能救你,就陪你一起承担吧!” 刚说完这句,她的身子就顿住了,只见高亥突然就停止了挣扎,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她,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刚才痛苦的扭曲中,此刻却浮现了一丝笑容,看起来煞是诡异。 南春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过了半晌,才嗫嚅着问道: “你……怎么了?” 话刚出口,只见高亥的喉咙咕噜咕噜的动了起来,似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喉咙里慢慢前进一般,一会儿就到了嘴里,他的嘴巴胀得鼓鼓的,眼睛瞪得眼珠都快掉了出来。 他的嘴巴蠕动了好久,终于,随着“哇”的一声,一团黑乎乎裹着粘液的东西被他吐了出来。 那东西到了地上,身体慢慢摊开,细长的爪子支撑着地面,圆圆的身体在爪子的支撑下慢慢升起来,竟是一只碗口大的蜘蛛。 那蜘蛛慢慢转了个圈儿,突然仰面倒在地上,那八只爪子软软的没了着力处,却又一颤一颤的,也不知是何道理,南春又是恶心又是难过,便在此时,那蜘蛛的身体突然被一根尖尖细细的棍棒顶了起来,慢慢打着转儿,仔细一看,那尖尖细细的棍棒原来竟是一只大红蝎子的尾巴。 南春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耳边传来高亥的声音: “你终是不肯放过我!” 刚一说完,他便仰面倒了下去,正压在丹公公的身上,看起来就像相依相偎的一对恋人,永世不分。 ------------ 第二十三章 冰人 在高亥被丹公公的毒虫夺了性命之时,樱箬正悄悄尾随洛臣与英曼,朝湖上游去。 她虽然在现世里与英曼接触不多,可是在三十多年后的后宫里,她充分见识了英曼的果敢与聪慧,这样的一个女子,无论是机智还是胆识,都丝毫不比男儿逊色。 所以,当她看见英曼虽然故作镇定,可是脸色苍白,眼中透着惊恐,她马上就意识到,一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了,英曼之所以不告诉她,就是怕她身涉险境,如果她执意追问,一定问不出什么来,她索性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暗中却一直悄悄留意着她的举动。 果然,就在高亥寻找另一条暗道的开关,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时,英曼和洛臣悄悄的离开了,她马上跟了上去。 外面是个无声的世界,英曼和洛臣走出通道,朝湖面游了上去。 樱箬心想:看来英曼所说的,上面的湖水已经被那大火炉煮沸了也只是个谎言罢了,她费尽心机想甩开大家,不让大家从来路返回,必是因为这湖面上发生了什么骇人的事情。 她心里想着,手脚却没耽误,她虽然不会水,可是这里的水不会阻碍人的呼吸,她记得千年古墓的血泉之下就是这样的水流,当时她是随小怪物一起下去的,小怪物驮着她,想起小怪物,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它。 既然知道这里的水流不会淹死人,她也就不害怕了,她试着学习洛臣和英曼的姿势,比划了两下,身子竟然真的慢慢升了上去,她一高兴,比划的更快了,没一会儿就能自由掌控方向,想上就上,想下就下,还能在原处转圈。 她高兴得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儿,好多事情要尝试了才知道,如果不是此刻情况危急,她也不知道自己竟有会水的天份。 英曼与洛臣浮出水面之后,她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贴紧墙壁,静静的等着,过了一会儿,上面一直没有声音,她悄悄探出头去,一眼见到洛臣,正面对着她,她吓了一跳,正想缩回头,突然发现洛臣的表情呆愣愣的,显然并没注意到她。 她顺着洛臣的视线望过去,吓了一跳,桥头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足有几百号人,正是来自洛水王国的那几百个将士,那些人的姿势乱七八糟,有站着的,有跑着的,有伸长了脖子看着的,全是奔着湖面的方向,她慌慌张张的缩回头,重新潜入水中,发出“哗啦”一声响,上面传来洛臣的声音: “樱箬,是你吗?上来吧!” 她讪讪的露出头,游到洛臣脚下,他伸过手来,拉她上去,她看见他身后的英曼,正忧郁的望着她。 洛臣轻声对英曼说: “不用担心,樱箬没那么娇弱的!” 樱箬一头雾水的望着洛臣,洛臣却并不看她,他的视线穿越了她,茫然的望着前方,她又看了看英曼,英曼倒是正在看她,目光之中充满了担心,她不明所以,转过身,正对着那些将士,那些人见到自己的国王也并不行礼,依然保持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姿势,最前面的那个人正对着樱箬,做出奔跑的样子来,动作很是夸张,樱箬心里一凉:这些人怎地竟如雕像一般长久的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她慢慢上前几步,仔细打量那个奔跑的人,只见他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急切,那表情如此生动,此刻却被凝固了,他的脸上亮晶晶的,如同蜡烛一般,发着光。 樱箬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裸露着的手背,只觉触手之处有一阵刺骨的寒气,她骇得猛地缩回手来,这人,竟然冻成了冰。 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这些人在她离开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活着,而她从离开到现在回来也不过半个时辰,是什么力量把这些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都变成了冰人?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想问些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股莫名的恐惧瞬间便攫住全身,她呆愣愣的站在那些冰人面前,大脑一片空白,她终于明白英曼的慌张以及洛臣的沉默了。 这片寂静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洛臣率先打破沉寂,沉声说道: “我们走吧!” 樱箬痴痴傻傻的问道: “去哪里?” 洛臣叹了口气: “回我们的洛水王国,城外还有我们的部队,我们先赶去与他们汇合!” 樱箬轻声道: “可是……我想去看看钗儿!” 洛臣拉过她的手,柔声道: “你没看见这些人的样子吗?我们刚刚在湖底才躲过这一劫,湖面之上,皇宫里的人都没能幸免于难!你还是不要去看那位朋友了,免得太过伤心!” 樱箬抬头看了一眼英曼,小声问道: “英曼,你刚刚也在外面,可知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英曼咬紧嘴唇,似犹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你被人拖下湖去,王子也紧跟着跳了下去,大家见你们有危险,都要跳下湖去救人,场面很混乱,熙熙攘攘的,很是吵闹,我离得最近,因此也是最先一个跳上桥的,我刚想跳入湖中,身后的那个大火炉就爆炸了,火花溅了我一身,我却毫发无损,我正纳闷,周围的一切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道: “我想一定是那大火炉救了我,可是这个中事情,我一时也说不清!” 樱箬听到这里,更加担心了,说了一句“不行,我要马上去见钗儿!” 便急急的绕过湖面,奔钗儿居住的静月宫走去,洛臣和英曼只得紧紧的跟了过去。 静月宫外一片死寂,樱箬胆战心惊的推开门,空旷的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宫女侍卫统统不见了,樱箬心里轻轻松了口气,她真怕见到月妃也如那些冰人一般。 窗子不知何时开了,夜风吹动月牙白的轻纱床幔,床上的风光若隐若现,樱箬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影子,莫不是…… 她站在门口,慢慢走过去,稳了稳心神,轻轻掀起床幔,是了,是他们,虽然已经变成了冰人,可是他们脸上沉醉于幸福之中的表情还是那么生动,身后的洛臣轻声道: “生能同襟,死亦同穴,如此人生,真无憾也!” 经他如此一说,樱箬的心倒是好过了一些,她最后看了一眼笑意吟吟的钗儿,便随洛臣和英曼走了出去,整个皇宫死气沉沉,他们随手推开几个屋子,见到的宫女侍卫都成了冰人,这个皇宫,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几个人受到感染,直觉得自己也从心底凉了起来,忙不迭的往外走,想尽快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可是,刚推开大门,但见院子里火光冲天,樱箬吓了一跳,心想莫不是那只火炉在作怪? 可是,满院子熊熊的火光,单凭那一只火炉,断无如此威力。 樱箬正兀自揣摩着,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从大火之中慢慢飘了过来,待他到了近前,樱箬刚看清他的容貌,那人就陡地伸手一拂,樱箬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 第六卷:亡者归来 ------------ 第一章 大火中飘浮的人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阳光透过暖黄色的窗帘射进来,映衬在屋子里随风轻轻舞动的白纱上,于是,满室都是跳跃的符号,那些符号有一个名字,叫做温暖。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湖蓝色小褂的女子,正坐在窗前飞针走线,她有着细而弯的眉毛,月牙一样的眼睛让她即便是沉默的端着脸,看起来也是在微笑了,而那轮廓分明的唇,竟如婴儿一般红润,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可是,当你走近她,你就会发现,她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曼妙优雅,才是更加吸引你的地方。 女子专注于手里的织布,她新洗过的长发随意的披散下来,在阳光下慢慢蒸腾出一丝带着馨香的薄雾,朝阳给她静坐的身子度上了一层金边,配合上她此刻肃穆而祥和的神态,竟然如她手中那幅已近完工的菩萨一般让人肃生敬畏,又忍不住的想要亲近她了。 可是,这样一副恬淡温馨的春日图,我是看不到的。 我只看到熊熊的大火,在眼前跳跃,飞窜,一忽就蔓延占据了整个视线,在那大火中,一个人影忽升忽落,忽远忽近,他目光炯炯的盯住我,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可是在我看来却密布了阴霾,我惊呆了,这张脸,我曾经那么熟悉,可是,此刻,他无疑又是陌生的。 我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突然咧嘴朝我一笑,那雪白的牙齿,阴霾的表情让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惊恐无措,种种感情一瞬间铺天盖地压过来,我眼前一黑,身子便朝后倒过去,倒下去之前,我靠在了谁的身上,只觉那身体冰凉彻骨,随着我一起倒了下去,发出“叮”的一声响。 人的身体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响声呢?除非……我想起了那些冰人,拼尽全力积攒起残存的一丝神智,瞪大眼睛,我迎上了一张脸,微微皱着的眉头,淡淡的惊讶,正专注的看着前方,他的一条胳膊原本是伸开的,那是他本能的反应,一遇到危险的事情,他必是要揽我入怀,护住我的,可是,此刻,那条胳膊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又沿着地面一路滚远,刚刚那声“叮”,就是那条已经冻成了冰的胳膊先着地,在猝发之力的作用下,被生生折断发出来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心痛让我的神智恢复过来,我只觉整个胸膛都闷得难受,正无处发泄,一股暖流直冲喉头,我张大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因为心痛而呕出心血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还是那副表情,淡淡的惊讶,是的,他再也不会有别的表情了,因为,他已经变成了冰人! 绝望铺天盖地,我大吼一声: “洛臣!” 便猛地坐了起来,眼前的景色让我一愣,只是一眨眼间,我已经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房间里,那场大火,那些冰人,都像梦一般消失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窗前一个女子猛地回过头来望着我,她脸上的表情显示她此刻惊愕到了极点,可是,她就在这惊愕之中落下泪来,泪滴成串滴落,沿着她已然有着细小皱纹的皮肤滑落,又悄悄的钻入她的脖子里,她就那么无声的望着我,脸上慢慢升腾起温暖的笑,可是,泪水却还是无法停止。 我呆呆的望着她,突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满手的滑腻,却原来我此刻也是跟她一样的泪流满面。 她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奔向床头,那急切的一奔,带动了一连串的动作,先是手里的织布掉了下来,丝线缠绕在她的腿上,被她这一跑,又牵动了身下的椅子,于是,她刚跑了一步便连人带椅整个都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重的“扑通”。 这一声,惊动了门外的人,外面传来一个急急的声音: “娘娘,发生什么事儿了?您……” 门被推开了,一个柔顺乖巧的丫鬟站在门口,正是兰心苑的宫女小珍,她看着床上紧紧相拥着的一对母女,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 “小公主醒了,小公主醒了,快去禀告皇上,小公主醒了,小公主醒了……” 惊喜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为母后擦去泪水,她抱着我肩膀的手还一直抖着,嘴唇翕动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只是泪眼朦胧的望着我。 我看着她鬓角已然出现了几丝白发,心里一酸,叫了一声: “母后,孩儿……孩儿真是不孝,让您操心了!” 母后轻轻的把我的头放进她的怀里,母后的怀抱真是温暖啊!我有多久没跟母后这样共叙天伦了! 自从我受父王之命,去千年古墓祭奠塔克尔拉氏的亡灵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其实我是有机会跟母后说明一切的,可是,我却自以为告诉她会有危险而对她隐瞒了一切,现在想来,那时即便是我没告诉她,皇后也依然没有放过她,而她又日夜为我担心,受尽了折磨,到如今红颜未老头先白,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 我越想越觉得悔恨异常,直把嘴唇都咬破了也觉得不解恨,母后看我这副恶狠狠的样子,吓坏了,手忙脚乱的一边拉开我握紧的拳头,一边捧起我的脸,颤声说: “箬儿,箬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拼命摇头,一眼瞥见母后指尖一片血红,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她的手,她躲躲闪闪的不肯给我看,我急了,强行拉过来,那斑斑点点的针迹让我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母后是个心灵手巧的灵秀人儿,针织刺绣自然不在话下,如今绣了一幅观音相竟让她受了这许多伤,一定是刺绣的时候心不在焉,心里挂念着我所致。 母后怕我担心,兀自安慰我道: “没什么的,箬儿,真的没什么,你看,观音大师真的显灵了,你这不是醒过来了嘛!” “母后,我昏迷了多久?” 母后犹豫了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朕的小公主真的醒过来了吗?” 是父王,我想起了在大火中飘浮的那个阴侧侧的男子,心里陡地一沉! 便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 第二章 三十年前的幽灵 站在门口的男子,脸颊轮廓分明,一双眼睛不大,可是他望定你,便如一片汪洋大海,里面蓄满了威严,让你不由得就对他产生敬畏,直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你能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你的荣幸。 这个人,正是察特尔王朝的皇上,我的父王。 此刻,他看到坐在床上的我,陡地瞪大了眼睛,那眼睛里有惊讶,有不信,更多的,却是喜悦,他大步走过来,母后已然先迎了上去,扑进他的怀里,嘤嘤而泣: “皇上,我们的女儿醒了,她真的醒了!” 父王一边轻轻的拍着母后的背,一边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啊,朕的女儿,就是天的女儿,有天保佑,谁敢动她!” 母后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破涕为笑,嗔笑道: “现在倒知道说大话了,一年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有信心!” 我吓了一跳:一年前?莫非我这次在三十年前的遭遇又过了一年? 只听父王打趣道: “你看你又是哭又是笑的,也不怕孩子笑话!” 母后便捶了父王一拳,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 我看着他们这样的恩爱甜美,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直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如果能一辈子跟父王母后这样生活,享尽天伦之乐,岂不是人间最快乐的事! 我刚想到这儿,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副画面,那个在大火中飘浮,阴侧侧的望着我笑的男子,他的相貌是如此的清晰,是的,他分明是父王,即便是在三十年前,我也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他在三十年前的相貌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我悄悄的看了一眼父王,他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表情虽然是在微笑,可是那目光之中一闪而过的一丝阴霾还是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我回到三十年前,那个时候母后还没有进宫,我也没有出生,我见到的察特尔王朝的皇上却不是父王,后来,不知怎么发生了一场诡异的灾难,皇宫里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冰人,可是,只有这个人,我现在的父王,他成功的逃离了这场灾难,目睹所有人变成了冰人,天知道,或者这场灾难正是他一手策划的也说不定呢! 他策划了这场灾难之后,就以察特尔王朝皇上的身份重新招兵买马,自己就做了名副其实的皇帝,然后重新娶妻生子,母后也是这么嫁过来的,由此说来,我倒的确是他的女儿。 只是,单凭他一人之力怎能发动如此巨大的宫廷政变?他真的有可以在一瞬间便将所有人都变成冰人的能力?可是,即便是他能成功,又怎能瞒过宫外的将领士兵们? 还有,如果一切的确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么洛臣和英曼也该变成了冰人才是,又缘何会在三十年之后的今天,依然以原面貌出现,洛臣教我功夫,英曼照顾我的母后? 是了,他们一定都不是正常人,哪有人的容貌会历经三十年而不变的?这些人,父王,洛臣,英曼,他们……难道都是幽灵?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耳边突然传来母后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箬儿,你呆呆的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我看见她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心里一动,又点了点头道: “孩儿累了,想睡一会儿!” 母后忙拉着父王道: “女儿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我们先出去,让她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推着父王走了出去。 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忙下了床来,就想叫丫鬟小珍进来,我知她是英曼所扮,从她嘴里一方面可以知道我昏迷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这些事情她的立场最是客观,讲出来的也一定是实情,如果问母后,她怕我担心一定会隐瞒一些事情;另一方面,我也可以试探试探,看她知不知道三十年前的事情。 我刚下了床,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哭声,我吓了一跳,正要寻找声音来源,突然觉得手心里一阵微痒,摊开手掌一看,手心里已经多了一个黑黑小小的物事,那小东西渐渐变大,直变得有一个婴儿大小,才停下来,眨巴着一只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我,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不是小怪物却还是谁。 我心里一酸,可是嘴里却佯怒道: “你哭什么?难道不高兴见到我吗?” 它听我这么一说,哭得更凶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一边咧开大嘴巴“哇”地一声大嚎起来。 我吓了一跳,忙一把捂住它的嘴,又侧耳听了听,见外面没有什么响动,这才小声对它说: “不许再哭了!” 它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我松开手,它轻声说: “小公主,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瞪大眼睛: “怎么会?你是我的伙伴嘛!” 它可怜兮兮的说: “可是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它说完,撇了撇嘴,一副委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泪水又掉了下来。 我给它哭得眼睛也红了,拉着它的小爪子,轻声说: “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好不好?” 它瞪大眼睛: “当真?”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它这才高兴起来,抬起小爪子,抹了把眼泪,嘿嘿笑了。 我看着它憨态可掬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问它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它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巴,又要哭了,我小声吓唬它: “你要是再哭我可就真的不要你啦!” 它这才止住哭泣,兀自抽抽搭搭的,那副委屈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当初去父王的凌天殿,没带上它简直是罪该万死一般! 想必是我这副自责的样子让它心里好过了一些,它停止了抽搭,可是神态之间还是充满了委屈,它嘟着嘴巴说: “你走了之后,谁都不要我,我虽然已经看出来那个星箬公主不是小公主你了,可是为了混口饭吃,我本来想将就将就,可是那个星箬公主竟然不肯,她说她不是我的主人,小公主你才是我的主人,我应该守在你的身边才是,我就只好回来找你了,你又睡着不肯起来,我也不敢给别人看到,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苦了!” 我只听得冷汗冒了一身又一身,星箬公主回来了?就是那个在活死人墓里趁着我还魂附体之时付了星箬公主身体的魂魄?她到底是何人?竟然还知道我是小怪物的主人? ------------ 第三章 蹊跷的现身 提起这个星箬公主的来历,让我想起了那日在活死人墓地下所见,当时我的魂魄正附体在星箬公主的身上,我已经找到了皇宫里的两个公主,正要继续找下去,谁知在暗道里刚拐了一个弯儿,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我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我的肉体与附身在星箬公主身上那个魂魄一样,都来得太过蹊跷。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我和星尽在震骇中反应过来,那个星箬公主已经不见了踪影,无论这个魂魄是何许人,按照常理推断,她都会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或者去找自己的亲人,而今她既然回到了后宫里,在我回到三十年前的两个月里,也就是现世的一年的时间里,她能在后宫生活得风平浪静,足以证明她对这后宫里的生活是熟悉的。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这后宫里的宫女?死去的公主?还是……正巧就是星箬公主的魂魄,如今是“物归原主”了?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慌忙扯了一把被子,盖住小怪物,一边应了一声。 进来的人正是小珍,端着一碗汤,发出浓厚的香味,是鸡汤,我这才觉得腹中空空,饥饿异常,接过汤,先深深闻了一口,那香味便从鼻子里吸入,又钻到四肢百骸,顿觉浑身舒畅,这是只有母后才能做得出来的味道,我不由得食指大动,也顾不得拿起勺子,急急的喝了一口,舌头猛地受到刺激,忙不迭的吐了出来,小狗一样嘶嘶哈哈的喷着气。 小珍望着我笑,我心念一动,拍了拍床沿,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我试探着叫她: “英曼!” 她点了点头说: “小公主,你总算醒过来了,这一年多娘娘很是担心你!” 我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宫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 她摇了摇头: “唯一的大事就是小公主突然回来了,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与这件大事相比,任何事情都是微不足道,不足为奇了!” “可是,我是怎么回来的呢?” 英曼轻声说: “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那日一大早,侍卫发现清妃娘娘吊在了凌天殿之后,皇上发了脾气,说清妃是故意找他的晦气,他看也不看清妃,就下令侍卫将她拖了出去,当时幸亏湘妃娘娘好言相劝,皇上才答应将清妃送回青竹居,那天整个后宫都开了锅,大家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都围在了青竹居,那时我跟在湘妃娘娘身后,并没见到你,后来才听说皇上回到凌天殿后,发现你正躺在公主阁的床上酣睡!当时宫里谣言四起,因为清妃娘娘最终也没能抢救过来,她死后不久你就回来了,又昏迷不醒,所以好多人都说清妃娘娘死的冤,必是她冤魂不散,附体到了你的身上!” 我这才想起清妃娘娘的事,那日我正是听说了她的事才急急忙忙的赶到凌天殿,为了躲避父王,才躲进了公主阁下,由此误入活死人墓,如果按照英曼所说的,父王回到凌天殿就发现了我,那个时候我应该刚刚进入活死人墓才对,难道我一入活死人墓,就进入了时空隧道,我在活死人墓以及三十年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的灵魂所见,我真正的肉体已经回到了皇宫里? 我看着英曼,低声问道: “发现我躺在公主阁里的,只有皇上一个人吗?” 她点了点头,又道: “那日我陪湘妃娘娘从青竹居回来之后不久,皇上就抱着你闯进了兰心苑,娘娘当时看到你惊喜得几乎晕了过去,她连声喊着你的名字,可是你一直沉睡不醒,她问皇上你怎么了,皇上就说他是在你的床上发现你的!” 果然,又是父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父王,他到底是什么人? 英曼又叹了口气道: “皇上和湘妃娘娘是真的疼你,当时宫里谣言四起,有几个国师进谏要皇上将你送出宫,在宫外‘静养’,皇上勃然大怒,将那几个国师当场拉出去斩首示众,从此宫里再无人敢造谣生事,而湘妃娘娘更是如此,她去庙里请了一尊菩萨回来,每日都拿新鲜的菜蔬供奉,那菩萨倒也显灵了,每天的供品到了第二天早晨都不翼而飞!” 她说完,看着我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我心里有些哭笑不得:那些供品必然尽皆进了小怪物的肚子,而英曼是何等的心细,小怪物的秘密必然早就被她发现了。 我想着母后为我担忧的样子,不由得鼻子又是一阵发酸,一时沉默,低下头去,只听英曼又说道: “到了后来,你迟迟不醒,娘娘越发焦急,皇后又见缝插针的出了个坏主意,说是曾经听一个得道高僧说过一个法子,只要用一颗诚心绣出一幅菩萨的绣像来,在绣的过程中,将自己的祈祷连同手指上的一滴鲜血一起绣入菩萨的绣像中,等到滴了九百九十九滴血之后,菩萨就会显灵了,这么荒谬的事情,娘娘竟然也相信了!” 我想起母后手指上那斑斑点点的针眼,心底一下就蹿出火来,掀开被子,就要找皇后那老妖婆算帐。 英曼一把拦住我,轻声说: “小公主,你刚醒过来,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这个时候不好惹事,等过一阵子宫里平静下来我们再报仇也为时不晚!” 我瞪大眼睛: “可是,她们这么欺负母后,叫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英曼叹了口气道: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就是后宫的生存法则,现在皇后比我们势力强大,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别为了这一口气,再把湘妃娘娘也卷入是非之中,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看着她眼眸中淡淡的忧郁,只得咬了咬牙,叹了口气道: “这个仇,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替母后讨回公道!” 英曼看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 第四章 死牢里的驸马 我在母后的兰心苑休养了一个多月,期间我试着与英曼聊起三十年前的往事,可是她对此茫然无知,她只说自己是洛臣的远亲,而洛臣曾经的国家也不叫什么洛水王国,那其实也算不上国家,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洛臣是部落里的王子,他喜好和平,不想百姓陷于战祸之苦,所以,在察特尔王朝有了扩大疆土,吞并邻国的意图之后,父王首先派了一批使者到各国进行和谈,不愿臣服的小国,父王便用武力解决,而洛臣,他说有和谈之举的皇上必是仁君,他的百姓跟着仁君是不会受苦的,所以接受了和谈。 他原本就没有王公贵族的架子,做了察特尔王朝的臣子后,虽有贵族风范,却对父王谦让有礼,也因此父王格外赏识他,让他做了我的师傅。 我原本对英曼是怀着几分怯意的,她能历经三十年而不老,不是幽灵便是妖怪,可是,看她诉说过往之事时,表情如此坦然真诚,断然不像是在撒谎,这三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那些冰人被解冻了,而解冻之后的生命还在,并且跟封冻之时的年龄样貌一样? 可是,也不对,我记得出事的那晚,我曾经去丽妃的寝宫看过,她也被冻成了冰人,那为何其它的冰人都维持着原来的面貌,而丽妃却经历了实实在在的岁月冲刷,变成了现在年近花甲,却毒辣异常的皇后? 我彻底糊涂了,索性不去想了,我想见洛臣,强烈的想见他,他是人也好,是幽灵也罢,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从此浪迹天涯也是一大快事! 可是,他一直没来看过我,问起母后,她却说我现在的身子还太虚弱,不适宜练功,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期间皇后来看过我,带着星箬公主,那星箬公主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低眉顺眼的,跟在皇后身后。 皇后又做回了我去千年古墓之前的皇后,慈眉善目,活菩萨一般,可是,说话的间隙,她的眼睛间或一轮,就能暴露出心底的戾气,如果不是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星箬公主,我是断然看不出这年近花甲的国母原来是内心如此毒辣阴损的一个女人。 皇后拉着我的手,眨巴眨巴眼睛,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喉头也发出哽咽之声: “孩子,你终于醒了,也不枉我在菩萨面前日日烧香为你祈福!” 说完,低头像模像样的擦眼泪,我心里反感,又不能说出来,只是欠了欠身道: “有劳皇后娘娘记挂了!” 母后笑吟吟的望着皇后说道: “上次姐姐教的法子真是管用,我依法行事,箬儿真的醒过来了,妹妹真的不知该怎么答谢姐姐!” 皇后叹了口气道: “说什么答谢,这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就跟我自个儿的女儿一样,如果那个法子不是要求必须有血脉因缘的血液才奏效,我真想用我自己的血救这孩子一命啊!” 她说完,又低头擦了擦眼睛,我不动声色的望着她,胃里一阵翻腾,直觉得此刻面对她这张老脸比看到丹公公生吞食人鱼还恶心。 我无暇听皇后胡扯,悄悄打量着她身后的星箬公主,只见她眉毛勾画得细而弯,眼角缀了一点红色,看起来既活泼又不失秀气,腮上也不知擦了什么粉,发出点点莹莹的光,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缀着流苏的短衫,下着黄色的底裙,外面罩着一件红色半截小坎肩,整个人看上去,俏丽中又裹夹了一股子英气。 我心下暗暗赞叹:这星箬公主体内的魂魄看来还是一个爱美且会打扮的主儿! 母后注意到我的目光,柔声道: “箬儿,皇后娘娘有一阵子没来了,我们大人要好好聊聊,你带星箬公主出去走走,你们姐妹第一次见面,彼此多了解了解,我们皇宫里只有你们这两朵花儿,一定要好好相处才是!” 我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就要拉星箬公主出去,心想那日在活死人墓,她明明看见了我,此刻还想装傻卖乖,看我出去怎么戳穿你! 谁知她也恁地聪明,坐着不动,只是望着皇后,可怜巴巴的样子。 皇后宠溺的一笑,看来这个星箬公主颇讨她的欢心。 果然,皇后看了一眼星箬公主之后,便接过话来,转身对母后说道: “其实今天我过来,除了看望小公主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要拜托妹妹了!” 母后“哦”了一声,问道: “有什么事,姐姐吩咐便是!” 我听她们如此一说,也只好作罢,看了一眼星箬公主,她却是看也不看我,只是一脸期待的望着皇后。 只听皇后说道: “星箬也不小了,从她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给她物色合适的男子,选了不少王公贵族,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眼,这丫头心气太高,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我们皇室的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寻常男子哪能入了我们宝贝女儿的眼呢,你说是不是不啊,妹妹!” 母后并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皇后继续说道: “好在最近终于给我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难得这丫头也终于点了头,现在能不能成全这段姻缘,就全看妹妹你了!” 母后好奇的道: “看我?姐姐此话怎讲?” 皇后笑道: “妹妹兰心慧智,年轻貌美,平日里皇上最听妹妹的话了,只要妹妹肯帮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皇上必能点头成就这段婚事!” 母后摆了摆手道: “姐姐说笑了,皇上对姐姐素来敬重,姐姐交托下来的事情,皇上必定极力相助,更何况星箬公主也深得皇上喜爱,自己女儿的婚事,皇上又怎会掉以轻心?我看姐姐是多虑了,此事如实禀明皇上便是,皇上定会极力支持的!” 此番话原也在情理之中,皇后却摇了摇头道: “妹妹有所不知,星箬看中的那个男子,他……是个叛徒,此刻正被皇上关在死牢中!” 此话一出,我和母后尽皆大吃一惊,母后失声道: “星箬公主怎么……怎么会看上一个死刑犯?” 皇后叹了口气: “那男子虽然被关于死牢之中,可是无论相貌才华还是身份地位,相配星箬,都是绰绰有余的!” 我和母后都是好奇之心大起,母后问道: “这奇男子到底是何人?” 皇后望着我,轻声说道: “这男子你们也认识,正是小公主的师傅,洛臣!” ------------ 第五章 求生 皇后的话向我传达了两个讯息:一、洛臣现在被关在了死牢里,性命堪忧;二、即便是洛臣能从死牢里脱困,他被皇后和星箬公主盯着,已然相当于半个驸马了。 我无暇琢磨这一年他是如何和星箬公主有了渊源,只是急切的问皇后: “洛臣怎么会被关进死牢呢?他犯了什么罪?” 母后看了我一眼,轻声道: “没大没小,他毕竟是你的师傅,你怎好直呼其名!” 我看见皇后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这才惊悟自己现世里的身份,忙分辩道: “是孩儿鲁莽了,骤然听到师傅即将性命不保,心里着急,一时失言了!” 说完,悄悄看了一眼皇后和星箬公主,皇后自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星箬公主却是在微笑,不知怎地,我总感觉那笑容里有几分戏谑,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的微笑一闪即过,又换作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了。 皇后接过我的话说道: “性命不保这话还言之过早,只要你母后肯出面,保一个洛臣应该不难!” 母后轻叹道: “洛王爷平日谦恭有礼,教授箬儿功夫尽心尽力,他怎么会有背叛之心呢?” 皇后摇头,又压低了声音道: “宫里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出事,皇上表面上镇定,其实心里早就乱了,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叛徒,暗地里派了不少人调查朝中大臣,洛臣原本就是别国的首领,虽然他归顺了我们察特尔王朝,但是毕竟不是自己一手扶植培养起来的,皇上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这才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妹妹,这话只有你我姐妹二人知道,说过之后就烂在肚里了,切莫传了出去呀!” 母后皱了皱眉头道: “皇上不是无事生非,捕风捉影的人,他既将洛王爷打入死牢,必是发现了什么,如果他已经掌握了洛王爷谋反的罪证,我们想救他,那就难于登天了!” 皇后叹了口气: “这正是我们不清楚的地方,皇上不知为何对此事封得很紧,先斩后奏,先把人给关了起来,后来才对外宣布说人家意图起兵造反!” 母后困惑的道: “皇上做事向来讲事实,重证据,此番何以如此轻率?这其中必有隐情!” 皇后接道: “所以就有劳妹妹了,等皇上再来兰心苑时,妹妹就准备几个拿手好菜,陪皇上边饮边谈,看看皇上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我们才好对症下葯啊!” 皇后走后,我和母后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过了好久,母后拉过我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道: “你随洛王爷学艺也有五六年了,当初你父王派他来传授你武艺之时,我心里就另有打算,他年长你十岁,又懂得上乘的武术,能像父兄一样照顾你,论及才学与人品,也与你甚是相配,我原本打算你过了十六岁生日就向皇上提起这件事,谁知……如今你终于醒过来了,谁知又被星箬公主捷足先登,唉!” 我心里一阵酸涩,原来母后早就看出来我对洛臣的心意,只可惜世事难料,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我偎进母后的怀里,轻声道: “他只是我的师傅,孩儿并没有非分之想!” 母后又叹了口气道: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救出来!” 母后刚说完,我便觉得发丝一动,心知是小怪物出去打探消息了,心里略为安下心来,又安慰了母后几句,便走出门来,我要先问问英曼,她既是洛臣的远亲,又是被洛臣派过来的,平日里必然也和洛臣有联络,如果洛臣出事,她又怎会不知? 可是,我在兰心苑里里外外逛了一圈也没找到英曼,我四处张望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兰心苑,等到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断月桥上了,我望着桥前的屋子,一时间百感交集,那所小巧精致的住屋,有太多的故事。 三十年前的钗儿与千尘,月妃与皇上的情感纠葛终以月妃的毙命而终结,而三十年后,又先后有两个公主进驻此地。 可是,现在却不是我抒发感慨的时候,洛臣性命攸关,危在旦夕,我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来! 怎么办?直接去找父王? 我顿了顿脚,转身就想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公主请留步!” 我转过身,看着来人,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她笑着说道: “小公主好没规矩,见了姐姐也不用行礼吗?” 我心里着恼,讥讽道: “却不知是姐姐还是哥哥,亦或是公公婆婆也未可知呢!” 我边说边注意她的神态,她却并不恼火,依然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嘴里啧啧赞道: “这阳光底下看得更是真切,妹妹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啊!怪不得星尽和洛臣都为你着迷呢!” 她这副样子倒与英曼有些相像,此刻从她身上还哪里找得到刚刚那个娇羞温顺的女孩儿家的影子。 她知道星尽与我之间的暧昧倒是不足为奇,必是那日在活死人墓星尽对我的亲密举止被她看到了,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我与洛臣的感情呢?她说洛臣对我着迷,难道是洛臣告诉她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现世里,洛臣心里也是有我的吧! 只是,她既知道洛臣与我的感情,还硬是插上一脚,这不是摆明了跟我针锋相对吗? 我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心念一动:她既然是一个孤魂,如果我用招魂咒语必能将她从星箬公主的身体上剥离开来,让她魂无所依,也省得后宫多了一个祸害! 她看我不说话,倒也聪明,立刻知道了我的想法,脸色一变,语气也多了几分惊恐,低声说道: “小公主,相信我,我与你是友非敌,有些事我现在不便说,日后你会明白的!” 我皱眉道: “你窃居于星箬公主体内,又对这后宫生活如此熟悉,连皇后都被你蒙骗了过去,你心思如此细密,我怎敢留你在宫里!” 她是真的害怕了,脸色苍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见得我嘴唇翕动,已经开始念动咒语,她急了,突然脱口而出: “慕儿!” ------------ 第六章 障眼阵法 慕儿? 当年月妃身边一个忠心耿耿的宫女的女儿? 有了三十年前的那段经历之后,我曾经仔细推敲过那个宫女的身份,月妃是从民间选进来的女子,所以不像其它娘娘那样与其它皇亲贵族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她在这后宫唯一的亲人就是当初随她一起进宫,想要保护她的南春,如果她死后有人对她忠心耿耿,矢志要为她报仇,这个人也只有可能是南春。 那么,慕儿就是南春的女儿! 南春是个烈性的女子,有着这样性格的女子往往对爱情很执着,她跟高亥曾经交好过,就断然不会找别的男子! 如此推断,慕儿就是南春与高亥的女儿! 只是,高亥又在哪里呢? 我想起慕儿曾经跟我说过她母亲惨死的事,她必是极其信任我,才冒着足以被杀头的危险告诉我实情,而我走后,这个身分不明的星箬公主又回到了后宫,她不知身边的星箬公主已经换了人,在这一年的相处里,必然早已给这狡猾的星箬公主里里外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星箬公主看我停止了咒语,脸上露出喜悦,凑到我跟前,压低了嗓子说道: “小公主,你们兰心苑的那个丫头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吓了一跳,失声叫道: “她出什么事了?” 她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小声道: “这里四处都是埋伏,公主说话要小心些才好!” 说完,又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动静,这才低声说道: “跟我来!” 我随她走下断月桥,朝空灵阁旁边的竹林走去,那片竹林甚是繁密,我以前住在这里时便常常去竹林散步,不知她要带我去竹林做什么。 她带我进了竹林之后,一路横穿竖绕驾轻就熟的走了一会儿,我随她越走越是迷惑,这小小竹林一眼望得到头,何苦要兜来转去,我又跟了一会儿,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头,她带着我绕来绕去,莫不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或者是背地里又有什么阴谋? 我一想到这里,立刻停住了脚步,警惕的望着她,她见我不走,回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噗哧一笑: “小公主,无论你曾经经历过多少磨难,你都改变不了单纯的性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你一定是怀疑我在拖延时间了!” 这人到底是何人,竟然对我一清二楚,我轻哼了一声道: “这一小小竹林,你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不是拖延时间又是什么?” 她笑了,侧身一指道: “你看!”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然看见了一座小山,山下有一个黑黝黝的大洞,我吓了一跳,我在皇宫生活了十几年,怎么竟然从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一座山? 她看我一脸迷惑的样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竹林被人布了阵,布阵之人欺负皇宫里的人都不懂玄学术数,竟用了最简单的障眼法,这岂能难得到我!” 我知道问什么她也不会说的,索性也不问她为什么既熟悉皇宫生活,又懂得这些江湖上的玄学功法,只是指着那个山洞问道: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那个山洞通向哪里?” 她收敛笑容,望着山洞,沉声说道: “这个竹林的玄机我也是新近才发现的,丫头慕儿把我当作了你,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前几日她说看见廉嬷嬷和皇后那个老贱人鬼鬼祟祟的进了竹林,过了半日才出来,那时我才对这片竹林动了好奇之心,所以平日里有事没事的,我就在这里转悠,终于发现了这个山洞,我怕惊动老贱人,一直没敢进去!” 她钻进皇后的女儿星箬公主的体内,却口口声声叫皇后老贱人,莫非她跟皇后有深仇大恨? 我想象这样一个与皇后有深仇大恨的幽灵,窃入皇后女儿的体内,与皇后朝夕相处,这幽灵开口闭口“老贱人”,必是对皇后恨之入骨,可是她这一年来却并不实施报复,而是着意讨好皇后,由此可见,这复仇的计划她必是经过周密的设计,她忍得越久,将来爆发之时必定更加强烈! 到底是谁跟皇后有如此大的仇恨呢? 我想起空灵阁里那些曾经受过酷刑折磨的下人,忍不住轻叹一声,皇后私设刑堂,这后宫之中又有几个人没受过她的酷刑折磨呢,这皇宫里十个人里有九个与她有仇恨,若是要找出一个与她没仇的反而不容易了。 我叹了口气,望着那黑黝黝的洞口,尽管心里有些害怕,可是此刻无论如何这山洞也是要闯一闯的,刚才星箬提到了小珍,又把我带到这里,言下之意就是小珍被人带进了洞里,她只道小珍是母后与我的贴心丫头,却不知她也是我的好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也怪我粗心,早该想到的,英曼是奉洛臣之命进宫保护母后,如非遇到紧要之事,她又怎会轻易离开兰心苑呢!必是皇后在兰心苑的时候,暗地里又差那可恶的廉嬷嬷将英曼抓了起来,那廉嬷嬷一向是皇后的跟屁虫,又视母后为仇敌,若不是有要事,她怎会不随皇后去兰心苑? 糟糕,英曼必是被那恶毒的廉嬷嬷抓进了刑堂,想到那些残酷的刑罚,我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的朝山洞跑过去,到了洞口,正要弯腰钻进去,里面突然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我忙缩回头,转身朝星箬打了个手势,她心领神会,也不见她着慌,只是在原地踩了几个步子,人却一忽就不见了,我心知这说不定又是什么高深的阵法,待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查清这个星箬公主体内的冤魂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会儿的功夫,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躲在洞口一块巨石后面,紧张的盯着洞口,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四下里望了望,突然朝我隐身的巨石方向走来,脚步踉跄,我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张白皙的脸上布满斑斑点点的血迹,我心里又喜又悲,这个人正是丫鬟小珍,我的好友英曼! ------------ 第七章 游魂 英曼见到我,一愣之后马上面露欣喜,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又警惕的回过身望了望洞口,然后一把拉着我朝大石后面跑过去。 我们刚在大石后面一处茂密的杂草中藏好,眼前就出现了几个人影,当先一个,拉着一张驴脸,怒气冲天的样子,不是廉嬷嬷又是谁?她后面又跟了两个壮汉,想必是刚刚给英曼上刑的奴才。 廉嬷嬷带着那两个壮汉在附近兜兜转转,没一会儿就朝我和英曼藏身的地方走了过来,这座小山光秃秃的,只在山脚下有一些稀疏的不知名的植物,在这些植物之间,零零散散的分布了几堆杂草,这些杂草虽然高而密,足够遮挡住我们的身子,可是,在这片稀疏的山上,也只有这几处茂密之地可以藏身,就如同白纸上的墨点一般,一目了然,廉嬷嬷只消把每堆杂草都看上一看,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们的。 我紧紧抓住英曼的手,手心里已经沁出汗来,虽然我是公主,按道理自不必害怕廉嬷嬷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可是皇后私设的刑堂已经给我们发现了,这里又极其隐秘,即便是廉嬷嬷要将我们杀了灭口,也断然不会有人发现的。 英曼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想让我安定下来,可是我却感觉到了她靠着我的身体有些微微的抖动。 廉嬷嬷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她好像有些犹豫,走走停停,到了后来干脆就停了下来,望着眼前的几处草丛,这狠辣恶毒的女人此刻脸上竟然有了恐惧之色,她盯着草丛看了一会儿,突然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回走! 等到廉嬷嬷走得没了影子,我和英曼面面相觑,半晌也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英曼眼睛盯着洞口方向,不放心地说: “她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她这句话提醒了我,这个廉嬷嬷既狠毒又狡猾,她知道这个竹林如此狭小,我们是跑不出去的,索性等着我们自己跑出来自投罗网也未可知! 我看着英曼,她脸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几道疤痕像蜈蚣一样交叉盘在脸上,我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想帮她擦一擦,她马上拦住我,轻声说: “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说完,抬手用袖子一拂,然后朝我笑了笑,我心知她是怕弄脏了我的手帕,她这人虽然洒脱爽朗,却也太过重礼守仪,究其根底,是她心里对我还有几分生疏,这一时半会也是改变不了的,只能慢慢磨合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是廉嬷嬷下的毒手吧?皇后可有参与?” 英曼神色严峻,沉声道: “小公主,她们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以后不能再留在宫里了,这样你和湘妃娘娘会有危险的!” 我吓了一跳: “她们怎么会识破你的身份呢?莫非……” 我压低了语气,有些犹豫的道: “莫非是因为你耐不过酷刑?” 英曼看着我,过了半晌方道: “小公主,莫说是受一些皮肉之苦,即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绝不会做出那种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的事!” 我在她坦荡荡的目光下,羞愧的低下头去,只听她又说道: “我原本只是一个魂魄,占据了不属于自己的身子,操控这具身体原本就有些吃力,刚刚附体的那一个月,我晚上整夜整夜的不敢入睡,因为只要我酣睡过去了,我的灵魂就会脱离身体,不知飘荡到哪里去,而我自己往往也不记得曾经走过的路,有好几个晚上,我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到醒过来,找不到回头的路,也只好跟在宫里的那些丫鬟侍卫的身后,看看有谁要去兰心苑,便跟了过去,这样一耽搁,等我找到小珍的身体时,往往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湘妃娘娘只当我是在酣睡,她是个心地宽厚的人,并不跟我一般计较,反而自责地说择日要再找一些宫女进来,把我的活计分一些出去,让我更加羞愧不已!” 我静静的听她说着,心里却在想我附身在星箬公主身上的那段时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之感,我又想起当初在血泉之下,巨手老人将六道轮回生死轮送给我之时,曾经说过,这六道轮回生死轮可收天下孤魂,却唯独对游魂无用。 那游魂是一种介于灵魂与实体之间的魂魄,说是魂魄也有些过头,那只算得上是一个念想,或者一个幻觉,是人死了之后,魂魄已然循入六道,肉体却得到了很好的保存,于是那魂魄投生之前回望肉头的最后一眼,期间所思所想便留下来,漂浮在空中,形成了游魂。 游魂的力量极其微弱,随时有可能像一阵风一样随时消失,无影无踪,但是,如果愿力足够强大,便能像灵魂一样支配身体,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曾经想问过英曼是如何死去,成了魂魄的,可是这一举动毕竟有揭人伤疤之嫌,英曼自己不说,我也就不好多问,而依如今的情形 看来,更是万万问不得的了。 因为游魂是因一个念想而生,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算不得是一个存在了,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世间永远生存下去,支持它存在的唯一信念便是这个念想,如果它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这一丝念想也没了,它就会如一缕轻烟一般,消于无形。 我静静的望着她,心里升起一股悲凉,我预感到她即将离开我,永远的离开了! 她却对此一无所知,继续说道: “可是,这一年来,我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身体,刚刚她们毒打我的时候,我尚能抑制住自己逃离的念头,牢牢的守在这个身体里面,直到皇后突然拿出一条僵硬的虫子来,我也不知为何,这张嘴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一股脑的把自己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她刚说完,目光一转,突然咦了一声,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第八章 水蓝色的宫鞋 我顺着英曼的目光低下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只脚,那当然不属于我与英曼任何一个人。 我们都穿着软底缎面的宫鞋,后宫女子是凭鞋子的颜色而非款式来区分身份的,最高等级的女子,如皇后的鞋子,是大黄色的,再低一个等级,就是公主与身份尊贵的娘娘,其中未嫁公主的鞋子,颜色多为朱红色,有待字闺中之意,而年龄小一些,不到十岁的公主,鞋子颜色就是粉红色,象征纯真;公主出嫁之后,在夫君府邸,自是要遵从夫家的礼仪规矩,但是只要回到皇宫,公主必须穿回宫鞋,宫鞋的颜色与尊贵娘娘们的鞋子颜色是一样的,都是水蓝色,象征贤惠,守妇道,以及从一而终之意。 此刻,我脚上穿的,是母后亲手给我做的朱红色缎面小靴,我们不能改变鞋子的颜色,就只好在款式上大做文章,宫里的娘娘们为此费尽了心机,鞋子的款式争奇斗艳,可是唯有我的母后,做出来的鞋子最为漂亮。 我的这双红色缎面小靴,前端憨憨圆圆的,看起来煞是可爱,在鞋面中间又捏了几个褶皱出来,每个褶皱上又镶嵌了一枚小珍珠,而那褶皱的前端,便是一只同样朱红色却比鞋面的红更深一些的凤凰,那凤凰张开翅膀,尾巴盘旋在褶皱中,既有升腾之意,又有对脚下的土地留连不舍之意,母后在我昏迷期间做了这双鞋子,是想我终有一天会嫁人离开皇宫,但是要我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本。 英曼脚下穿着的,是土黄色的厚底高帮鞋,这是下人穿的鞋子,厚底是因为下人常年奔波走动,服侍皇上,娘娘,以及王子,厚底可以帮她们抵御地底的寒气,而高帮则另有玄机,每个下人的鞋帮里都藏有一种棉絮状的香料,取自一种叫做褫楚花儿的果实,这种褫楚花儿就开在皇宫四面的山上,褫楚花儿常年开放,花朵细而碎,且呈灰色,极其丑陋,而香味又极淡。 这种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丑花儿,原本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可是先朝不知哪位药师却发现了这花儿的大妙处,将其讲给皇上听,于是便有了这流传在皇宫中只有皇上,皇后,和尊贵的娘娘们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褫楚花儿的果实原本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一些白色絮状颗粒,可是,如果将这些颗粒带离山区,离开根茎一里开外,这些颗粒就会发出浓郁的香味,如果这些颗粒附着在人的身上,会迷惑人的神智,自己不知不觉的就会沿着原路返回山区。 这个功能用在皇宫里,就成了控制下人逃跑的最好方法,只需将褫楚花儿的果实装入这些宫女侍婢的鞋帮里,平日里只要她们乖乖的留在皇宫里,这些果实就不会发出任何味道,她们也不会出任何事情,即便是她们想离开,迷香也会把她们带回来。 这种方法越到后来越是高明,宫里的娘娘们又有了新主意,干脆将这种棉絮状的果实掺入丝线中,纺线织布,织出来的布匹都给下人做衣服,内衣外衣,长衫裙褂,这些衣物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着宫里每个下人,只要你在宫中做一天奴仆,就注定一辈子都要守在这里,直到老死。 英曼显然不会知道这一点,她甚至连宫里的服饰等级都不知道,好在她性格爽朗,从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伤神,别人给她什么她就穿什么。 所以,此刻,当看到眼前这只水蓝色的鞋子时,我心里着实受到了震骇,据我所知,宫里仅比皇后低一个级别,可以穿水蓝色宫鞋的娘娘中,除了母后,就只有一个一年前已经自尽的清妃了,其它的娘娘相比较母后和清妃,低几个级别不等,穿的鞋子颜色也是各不相同,自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仔细打量着这只鞋,鞋子是普通的宫鞋,露出半个脚面,穿着白色的棉布裹脚袜,那袜子已经残破不堪,松松垮垮的搭在脚面上,而裸露出来的脚踝处已经完全没了皮肉,只剩下一块骨头,孤独而突兀的挺立着。 这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可是这鞋子的颜色却如此光鲜,显然是新近才穿上去的,谁会给死人穿鞋呢?还偏偏是这样一双等级色彩极浓的水蓝色鞋子!莫不是哪个不懂宫里规矩的下人胡乱给穿上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转身看英曼,她正探出半个身子,四下里看着,我见她眉头紧缩,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脸色凝重,沉声说道: “小公主,你看这片土地,草木稀疏,却偏偏有这一丛丛的茂密长草,岂不是怪事?” 我探出头去,看着那一丛丛的长草堆,不规则的分布在这片狭小的空地上,有十几堆,都是呈现不规则的长方形,那形状一端是一簇,紧接着就是竖长形状的一堆,这情形好像……好像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把这些发现和我身下的这个死尸联系起来,我直惊得差点儿跳起来,这里土地贫瘠,不适合植物生长,可是,在有了肥料滋润的地方,植物却会疯长,而那些肥料,就是尸体! 我和英曼同时想到这这一点,面面相觑,均大骇,半晌才胆战心惊的靠近临近的一个长草堆,刚走到近前,一双水蓝色的鞋子便明晃晃的映入眼帘,我和英曼心里害怕,如避蛇蝎一般急急的退开,这一退,就退到了身后的又一个草堆,我慌慌张张,一不小心给拌了个趔趄,身子即将接近地面之时,触目所及,另一双水蓝色的鞋子正朝我诡异的眨着眼睛,我惊得大叫一声,猛地一个翻滚,避到了一边去! 英曼扶起我,声音微微发颤,寒声道: “小公主,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会有这么多尸体?那些蓝色的鞋子又是谁送来的?为什么会有人给死人穿上新鞋,却不将她们掩埋起来?”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又何尝不是我想知道的! ------------ 第九章 解困 我和英曼面对满眼水蓝色的宫鞋,一时间乱了方寸,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一条人影正悄无声息的接近。 直到我的耳边响起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小公主,您没事儿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 我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就看见了廉嬷嬷那张似笑非笑,阴晴不定的脸。 我心里打鼓,却故作镇定的说道: “怎地我要去哪里还需要先向廉嬷嬷请示不成?” 廉嬷嬷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口里说着: “不敢不敢,老奴哪有那个胆量啊!就是借几个胆子给老奴,老奴也是万万不敢过问小公主的去向啊!只是这里又脏又乱,那边就是一个乱葬坡,每到夜里常有冤魂出没,寻找替身,小公主实在不该来这种地方的!” 她一边吓我,一边悄悄朝路中央移了几步,正挡住我和英曼的去路。 我急着摆脱她,也并不跟她计较,只盼她心里能顾忌到我的身份,不敢伤害我,于是拉过英曼,就想绕路而走,可是,刚一迈步,廉嬷嬷就老鼠一样窜过来,又挡在我们面前。 这奴才太过份了,我心里着恼,也顾不得害怕了,怒喝道: “放肆,你想干什么?” 她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哈着腰说道: “小公主想去哪里自然随便,老奴怎敢阻拦小公主,只是小珍这丫头日间偷了皇后娘娘的宝贝,若说是一般的首饰也就罢了,偏偏那支钗是皇后娘娘故去的老母临终前留给她的,这可是什么都换不来的呀!” 我看她竟然把这凭空捏造出来的事讲得好似千真万确一般,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分辩道: “小珍一直跟我在一起,根本没机会离开兰心苑,即便是她离开兰心苑,也没有理由到皇后娘娘的鸾凤宫来,即便是她到了鸾凤宫,又恰巧发现了皇后娘娘的那支宝贝钗,可是,鸾凤宫守卫森严,请问廉嬷嬷,小珍一个弱女子,是如何从鸾凤宫一众高手侍卫,以及丫鬟、宫女,老妈子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宝贝的呢?廉嬷嬷不觉得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吗?” 廉嬷嬷的老脸竟然丝毫没有变化,干笑道: “那也未可知啊!” 我看着她那张驴脸,真想一拳下去打她个满脸开花。 她却兀自不觉,阴侧侧的说道: “小公主不信老奴,老奴无话可说,可是小公主何不问问您身后这个奴才,看看她怎么说?”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转身就想拉了英曼走,却看到她的神情,极其迷茫,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我仔细听了听,不由得骇了一大跳,她说的竟然是: “是我偷的,我偷了钗,皇后的钗……是我偷的,我偷了钗,皇后的钗……” 她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句话,双眼无光,好像是中了邪一般,我心知她必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刚刚英曼说过,她见到了一条僵硬的虫子,不由自主的便将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和盘托出,那虫子很可能是一种蛊,我想起活死人墓里那些如潮水般喷涌而出的蛊虫,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廉嬷嬷见英曼已经招认,笑容更加得意了,慢慢欺上前来,伸出褶皱横生的脏手,就想朝英曼抓来。 我急了,一把抓住廉嬷嬷的手,喊道: “你要干什么?小珍是我的人,你胆敢在我面前放肆?” 廉嬷嬷眯起眼睛,凶狠、毒辣、狡猾之态毕露,猛地一挥胳膊,我躲闪不及,一边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我跌倒在地,唇齿剧烈的碰撞之后,我的嘴里一阵腥甜。 这个奴才,她有恃无恐,是笃定皇后会将我们灭口的了! 英曼见我挨了打,好像清醒过来,弯下腰想扶我,却被廉嬷嬷狠狠地捏住了胳膊,廉嬷嬷转身朝着洞口张大嘴巴,想必是要叫人来,如果惊动了皇后,还有她手下那些行刑的大汉,我和英曼今天势必性命不保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又迅捷无比的闪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廉嬷嬷大张的嘴,也不见怎么发力,廉嬷嬷哼也没哼一声,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来人转过身,扶起我,正是星箬公主,她刚刚带我来到洞口就离开了,我还以为她已经回到空灵阁了,想不到她一直躲在这里,那么,我和英曼刚刚的谈话,岂不是也给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番思讨只在一瞬间,我见到廉嬷嬷瘫软的身体,吃惊的问道: “你……杀了她?” 星箬公主摇了摇头,轻笑道: “杀了她?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我愕然的望着她,她却背过身,朝那些长草堆走去,我担心她见到尸体会吓了一跳,谁知她走了一圈之后,神态之间甚是轻松,见到那些水蓝色的鞋子,不但不害怕,反而摇头感叹: “作孽啊,作孽!” 我看得大是好奇,见她朝我走过来,一番答谢之后,便问起她是否知道这些尸体的来历,她但笑不语,只是指着地上的廉嬷嬷问我: “小公主想怎样处置这个奴才?” 我心想廉嬷嬷仗着有皇后撑腰,平日里在宫中横行无忌,挑拨生事,而今又给她知道我和英曼已经洞悉了这个刑室的秘密,如果留她一命,他日必成祸害。 英曼知晓我的心思,望着星箬公主,深施一礼,轻声道: “廉嬷嬷刚刚对我家小主无礼,九公主想必都看在眼里了,这等欺主的奴才实在是留不得,而我家小主又心慈手软,平日里踩死一只小虫都要负疚半天,更别说是要她杀人了,九公主您看……” 星箬公主摆手道: “你我均寄居于他人体内,可谓同道中人,又何必行此大礼呢!” 英曼吓了一跳,我却已经是见怪不怪。 星箬公主说完,也不理会英曼的惊愕,只是转过身望着廉嬷嬷,我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是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她又要如何处置这廉嬷嬷呢? ------------ 第十章 重返诡竹林 星箬公主带着我和英曼轻而易举的就走出了竹林,回身一看,小山和尸体都不见了,身后还是一片竹林,周围极宁静,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仿佛梦一般不真实。 我和英曼辞别星箬公主,朝兰心苑走去,我觉得有些奇怪,整个事情由始至终皇后都没有露面,若说她最初是为了避嫌才让廉嬷嬷出面,可是后来眼见得廉嬷嬷被我们制服,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出来干涉?除非她当时并不在那个山洞里。 而那个星箬公主就更奇怪了,如果按照事先我所猜测的,她入后宫是为了找皇后报仇,那么行事一定万分小心才是,她又如何会冒着被皇后发现的危险来救我,一个既对她有敌意,又有危险的人?莫非真的如她所说,她与我“是友非敌”? 我百思不得其解,临近兰心苑,我叮嘱英曼先回房间梳洗一下再出来见母后,这件事情万不可说给母后听,在后宫之中,向来是知道得越多,危险越大。 英曼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过身来,轻声问道: “小公主,你猜九公主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廉嬷嬷呢?” 我摇了摇头,星箬公主好像并不担心廉嬷嬷会向皇后告密,她不但没将廉嬷嬷灭口,反而将她放在原地,看也不看就走了。 只是,临分手的时候,她让我们晚上在竹林会面,说是有好戏上场。 想起那阴森恐怖的地方,那些尸体,以及水蓝色的鞋子,我就有些不寒而栗,即便是在白日里我也是绝对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更何况是晚上了,可是,想起星箬公主当时那神秘的表情,我又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到了后来竟开始期盼起天快黑下来! 吃过晚饭后,又等了好一会儿,天终于黑了下来,我急急忙忙跑出去,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的英曼,也是一副慌慌张张,急不可待的样子,两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像贼一样,既紧张又兴奋,一路溜到空灵阁,星箬公主已然在房内等候了,房间里一个下人也没有,显然已经全被她打发走了,而这些我们都是事后才发现的,因为我们刚一进门,视线便完全被星箬公主吸引了去。 她的打扮甚是怪异,只见她里面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外面却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那斗篷的白色白得糁人,配上她披散下来的长发,看起来就像女鬼一样。 而比这身行头更可怕的,却是她脚底下的那双水蓝色的鞋子,也不知鞋面上抹了什么东西,在桌底的暗影里发出幽蓝色的光。 她看见我和英曼张大了嘴巴,轻轻一笑,转身走进卧室。 我和英曼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面面相觑之后,都不约而同的跟着朝卧室走过去,刚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不对,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视线落在卧室的门口,一个长长的影子出现了,可是并没见到人。 我摒住了呼吸,一会儿,一个满身鲜血,披头散发的女人,轻易莲步,款款而来。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布裙,鲜红斑驳的血,这是一副恐怖到让人窒息的画面,可是这画作的主人却偏偏走得极其妩媚,摇曳生姿,两相搭配,让人更加觉得诡异。 我和英曼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朝门口退去。 那女子猛地一阵哈哈大笑,长发朝后一甩,露出一张圆圆的脸来,大大的眼睛,正是星箬公主。 她看着我们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到后来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我看着她,惊魂未定,哭笑不得地说: “你玩什么不好,偏要扮鬼吓人,你叫我和英曼晚上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你扮鬼吧?” 她颇为得意的笑道: “这套行头还可以吧?你们都被吓到了不是?” 她说完,看我和英曼吹胡子瞪眼睛,即将爆发了,忙摆手道: “别急,你们也有份儿的,跟我来!” 说完,便又进了卧室,我和英曼一头雾水的跟了过去,刚进卧室,她已经拿了两套同样的白色斗篷过来,扔给我们之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双水蓝色的宫鞋,放到我们面前,笑眯眯地说: “换上吧!” 看来她早有准备,我和英曼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惊呼道: “啊?” 她却是一副不足为奇的样子,已经拿过一件斗篷开始往英曼的身上披了。 我们两个稀里糊涂的给她披上了斗篷,她又从身后拿过一个盖了盖子的碗来,掀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和英曼忙捂住了鼻子,可是,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那碗里的东西都朝我们泼了过来,屋子里瞬间便溢满了血腥气,我看着英曼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上,也是同样模样,不由得急了,朝星箬公主嚷嚷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扮鬼很成功,可是总不至于要拉着我们两个陪你一起玩儿吧!” 刚说完,就被血腥气呛得喉头一阵发痒,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一边问道: “这血是从哪里来的,不会真的是人血吧?” 星箬公主笑道: “用人血多晦气啊!是鱼血,我想了好久才选择鱼血的,别的血放久了就不腥了,见不到效果不是白忙活了!” 英曼看我呕得气喘吁吁,好不辛苦,忍不住问道: “九公主,您要我们穿成这个样子到底要做什么,您就明说了吧!别再吊我们胃口了!” 星箬公主依然故意卖关子: “跟我来,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完,打开门,机警的探头四望了一下,见外面没什么动静,这才拉着我们快步朝竹林走去,我看着她的身影猫一样灵活而机警,心里不由得顿生好感,但愿我们真的是友非敌吧! 我和英曼跟在她身后,她会破解障眼法,我们在竹林里兜兜转转了几个来回,就看到了小山,正要继续跟上去,她却突然停了下来,又回头朝我们招了招手,然后伏下身子。 我和英曼小心翼翼的移到她的身边,抬头望去,就看到了两个人影,从竹林的另一端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正是皇后与廉嬷嬷! ------------ 第十一章 幽灵现身 那两个人边走边四处张望,走走停停的,到了近前,看清楚她们的脸,我并不觉得意外,当先那个人正是皇后,身后跟着那个背着一个大包的人,则是廉嬷嬷。 她们二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神色惊恐,廉嬷嬷颤巍巍的说: “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再遇到……遇到……” 皇后瞪大眼睛: “遇到什么?” 廉嬷嬷颤抖着说: “鬼!” 皇后立刻喝道: “闭嘴,别再胡说八道!” 廉嬷嬷分辩道: “娘娘,是真的,白天奴婢原本已经捉到了那两个丫头,正要扭来送给娘娘,谁知一阵风刮过,奴婢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呢,就人事不知了,娘娘你说,这么蹊跷的事儿,除了……除了鬼,还有谁能办得到?” 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原来廉嬷嬷是把星箬公主当成鬼了,这恶婆子天不怕地不怕,却原来是怕鬼的,想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心里有愧吧! 皇后给廉嬷嬷说得恼怒起来,连连呸了几口道: “晦气,晦气,真晦气,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什么鬼,都是吓唬人的!” 廉嬷嬷翻了翻眼皮,嘟囔了一句: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皇后是没听见还是故作不闻,没再搭理廉嬷嬷,转身就走,廉嬷嬷只得跟了上去。 她们朝小山走过去,可是到了洞口,却折向山后,那里正是让我毛骨悚然的地方。 皇后和廉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山后,星箬突然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猫一样轻盈的跳了出去。 我和英曼只好紧跟了上去,到了洞口,几个人扶住山石,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清眼前的情形,我一下子呆住了。 只见皇后和廉嬷嬷正跪在一堆长草前,弓着身子,呼哧呼哧的扒着土,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停下来,然后,在我们恐怖的目光注视下,一个僵硬的尸体直勾勾的坐了起来,披散着头发,身体僵硬,像一根棍一样靠在廉嬷嬷身上。 我和英曼面面相觑,都是又惊又骇:皇后和廉嬷嬷半夜三更潜入这乱葬岗,将尸体挖出来想做什么? 没容我们再想下去,皇后和廉嬷嬷又有了惊人之举。 只见皇后扶着尸体,廉嬷嬷打开身后的包袱,掏出一件月白褂子来,兜头就朝尸体扔了过去,皇后火了,低叫道: “往哪儿扔呢,看仔细了!” 廉嬷嬷颤抖着说: “娘娘,奴婢心里实在是害怕,娘娘,我们……我们走吧!” “不行,快点儿,一共就十八个,很快就完事儿了!” 她说完,将尸体放下,转身就朝临近的长草走过去,廉嬷嬷跟在身后,一步四望,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随皇后又刨开了一堆土。 接连三具尸体都被她们挖出来,又给披了白衣之后,星箬突然一招手,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啼哭声,然后蹦了出去。 她这一举动不但把皇后和廉嬷嬷吓到了,我和英曼也吓得不轻,眼见得她扭着身子,无限风情的朝廉嬷嬷和皇后走过去,我和英曼也只得跟了上去,努力学着她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 皇后和廉嬷嬷已经彻底吓傻了,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我们,眼见得星箬距离二人越来越近,已经朝廉嬷嬷伸出手去,廉嬷嬷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叫着: “你们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是皇后害死了你们,是她害死了你们,要报仇就去找她吧!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皇后已然吓呆了,竟忘了训斥廉嬷嬷,只是本能的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星箬继续前进,我跟英曼此刻也走到了近前,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一起逼近廉嬷嬷,星箬的一只手刚搭上廉嬷嬷的脖子,廉嬷嬷就尖叫一声,她此刻已经完全崩溃了,竟不知道躲避,也不知道逃,只是张大嘴巴哀嚎。 星箬发出尖细而锐利的声音: “廉嬷嬷,你对我们姐妹用刑,害得我们做了鬼也是个残废的鬼,你还我的眼珠来!” 廉嬷嬷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得咚咚响,嘴里一连声的哀叫: “是梅娘娘啊!当年梅娘娘艳冠群芳,深得皇上喜爱,可是皇后说皇上最喜欢您的眼睛,要挖了您的眼睛泡酒喝,奴婢只得对您动了大刑,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这样做,皇后一定早就把奴婢杀了灭口了!” 星箬继续捏紧了嗓子,阴阳怪气的叹道: “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是我这两位妹妹,一个少了鼻子,一个缺了嘴巴,到了阴间,食不知味,失去了多少乐趣,这笔账又要找谁来算呢?” 廉嬷嬷不敢抬头,兀自磕头,哀道: “是竹娘娘和兰娘娘吧!竹娘娘的鼻子最是好看,小巧挺翘,皇上常常爱怜的点着娘娘的鼻子大加赞叹,而兰娘娘最迷人的,却是她的樱桃小嘴,无需任何点缀,天然红润娇艳,两位娘娘常伴皇上左右,既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的红人,又是后宫里人缘最好的一对姐妹,只可惜,两位娘娘却不知,在这后宫之中,越是得宠,越会招致嫉恨,默默无闻反而能过上安生日子,两位娘娘最终也没能逃过皇后的毒手,其实说句心里话,老奴心底也对两位娘娘颇有好感,只是跟了这么个狠心的主子,为保老命,也只有顺着她的心意做事了!唉!” 这几个弱女子只因讨了皇上的喜爱,皇后就要用如此毒辣残酷的手段对付她们,而这个老奴才明明是帮凶,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眼前这主仆二人真比毒蛇猛兽还要凶狠万分。 我心里愤怒到了极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狠狠教训一顿这两个人渣。 可是,星箬公主拦住了我,她依然用那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 “你们害了那么多人,即使我们姐妹三个肯饶恕你们又有什么用?你也得问问其它姐妹能不能放过你们呀!”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阴风扫过,身后传来嚓嚓的脚步声,廉嬷嬷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现出铁青色,整个人如同呆傻了一般直勾勾的望着我们身后。 我转过身,顿时毛骨悚然,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着十几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清一色的白褂子,水蓝色的宫鞋在暗夜里发出幽灵一般的蓝光。 ------------ 第十二章 十八位娘娘 那十几个女人都是僵硬着身子,直勾勾的走着,就如同刚刚皇后和廉嬷嬷从坟墓里挖出的那三具尸体一样,密密匝匝的黑发挡住了她们的脸,我看不清她们的样貌,可是心里却着实被吓得不轻,星箬,我,还有英曼,我们都是假扮的鬼,可是身后这十几个,突然出现的,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僵尸一样死板的女人,又是什么东西? 我在惊惧中不由得悄悄朝星箬公主挪了几步,那廉嬷嬷已经清醒过来,这一清醒,立刻就崩溃了,她匍匐在地上,一边砰砰的以头捶地,一边发出非人类的哀嚎声: “各位娘娘饶命啊!饶了奴才吧!都是皇后指使奴才害了众位娘娘的,你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皇后就在身后,你们找她报仇吧!” 皇后也吓蒙了,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一只手无意识的死死揪住廉嬷嬷的肩膀,廉嬷嬷也不知痛,只是拼命的叩着头,鲜血从她的额头流下来,斑驳满面,在月色下,看起来就像是一道道黑色的沟壑,纠缠于脸上,煞是可怕。 而身后那十几个尸体却并不说话,只是拖着僵硬的腿,一步一步,直勾勾的挪过来。 莫说是做了坏事的廉嬷嬷和皇后,连我也被身后这群不知是尸体还是幽灵,亦或是恶鬼的东西吓坏了,我紧紧抓住星箬的手,不知为何,此刻我本能的觉得唯有她才能保护我,连英曼也无法给我安全感了。 可能是因了她的这份镇定吧! 在现场的人类之中,唯有她是镇定的,她的声音也不见颤抖,在细声细气中,又多了几份柔和,那口气竟像是在好言相劝了,她并不理会皇后,依然是看着廉嬷嬷说道: “你既是被皇后那贱人胁迫,若速速将她的罪行一一揭发,我们一众姐妹的冤情得以澄清,便可摆脱地狱之苦,自然就会饶恕你,从此后再也不纠缠于你!” 廉嬷嬷如获大赦一般,又磕起了头,嘴里一连声的应着: “我说,我说!” 说完,不等星箬再问,她就竹筒倒豆子,迫不及待的说道: “众位娘娘,如果老奴没有记错,应该一共是十八位娘娘,这十八位娘娘既是曾经最得宠的,也是最有可能威胁到皇后地位的人,皇后老谋深算,她深知要想在这后宫生存下去,必须有权有谋,单单懂得讨皇上欢心是没用的,因为天下男人都是负心薄幸,喜新厌旧之徒,今朝得宠风光,他日失宠就会落难,生不如死,所以她要有权,她的目标就是做皇后,她的身份让她很容易的就得到了皇后的宝座,可是由于皇上一直对她敬畏有余,亲宠不足,她整日里都担心哪个得宠的娘娘会夺了她皇后的宝座,于是,她开始处心积虑想将一切眼中钉除掉。” 廉嬷嬷说完,悄悄抬眼扫了一眼那些恶鬼,见她们都停在了原地,不由得心里一喜,只道是自己这番招供起了效果,于是更加卖力的说道: “皇后自幼在边疆长大,那里多奇人异士,传了不少邪门功法给她,所以她刚一进宫就知道断月桥下的湖底是一处绝佳的养生之所,也是行刑逼供的最佳场所,那里稍加改造,就可以将原本是养生的脉穴转变成阴森恐怖的漩涡,入刑室之人,在受刑之前,单单是漩涡的压力,已足可让她们精神上感到沉重困倦无比,而受刑之时,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在漩涡的冲撞下,又可最大程度的舒展开来,将在寻常场合受到的一分苦,扩大到三分,而心里脆弱的人,甚至可以扩大到七分,八分!” 我握着星箬的手,突然感觉到她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我偷偷抬眼望她,见她正狠狠的咬着嘴唇,不由得心里一动:她既能找到山洞,知道这尸体以及娘娘的秘密,此刻听到廉嬷嬷诉说刑室的玄妙之处,又是如此激动,莫非她也是那些曾经被皇后施了酷刑,夺去生命的娘娘中的一个? 难怪她会对这后宫生活如此熟悉,又对皇后恨之入骨! 这一番思讨转瞬即过,只听廉嬷嬷继续说道: “皇后刚入宫时便有个这个打算,于是命奴婢陪她一起下水勘探,没想到宫中懂得邪门法术之人不止皇后一个,还有一个炼丹制药的公公,不过他与皇后不同,皇后是要利用这里的阴霾之气,而那位公公则是利用这里的养生之气来炼制一些可延年益寿的丹药,那公公本来已经小有成就,只可惜皇上讨厌阉人,因此他被逐出了皇宫,这丹室也就给皇后利用,做了刑室!” 她说的可是丹公公吗?我想起了他,高亥,还有南春,三十年前的一切此刻想来就如同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一般,我颇有感触的叹了口气,皇后立刻警觉,一怔之后,指着我,尖叫起来: “樱箬,是樱箬,原来是你这个贱丫头,竟敢装鬼来吓唬我!” 她这一叫,把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身后那十几个恶鬼一阵骚动,当先一个鬼抬起头,轻声叫道: “公主,我们还要不要扮下去!” 这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原来身后这十几个恶鬼也都是星箬公主找人扮的,她也忒可恨,事先竟不告诉我们,害我和英曼如此担惊受怕! 这一叫也彻底暴露了,廉嬷嬷一旦发觉眼前的鬼都是假的,故态复萌,像翻袜子一样翻了脸,嗷一声跳起来,一把就把近前的英曼身上的白褂子揪了下来,她出手太快,英曼没等反应过来,头发已经给廉嬷嬷揪住了,她大叫一声: “放手,你这毒婆子,快放手!” 这一叫,廉嬷嬷心里更有底了,她边厮打边叫骂: “是小珍啊!你这个贱丫头,活得不耐烦了,敢来吓唬老娘!” 廉嬷嬷和英曼这一番撕扯,一下子阵脚大乱,身后十几个恶鬼都跑过来拉架,我又急又恼又哭笑不得,只得跟着恶鬼们一起拉架,这边皇后却从身后拉了一个什么东西,冒着莹莹的绿光,她将它举起来,只听“砰”的一声,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 是信号弹! 我大惊,不由得失声道: “大家小心,老妖婆要搬救兵了!” 皇后发出一阵令人惊悚的尖笑声: “哈哈哈,我看你们这帮小贱人还往哪儿跑,今天我不管你们是真鬼还是假鬼,一会儿统统要变成我的刀下鬼!” 话音刚落,山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可不见得!” 我瞪大眼睛,看着从山后走过来的那个身形矫健,步履沉稳的男子,惊喜的叫了一声: “父王!” ------------ 第十三章 幽冥地宫 不错,来人正是父王! 陪在他身后的还有父王的一众妃子以及侍卫,我的母后湘妃娘娘也在内,她站在父王的右边,神态之间满是惊恐,她愣愣的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鬼,犹豫着叫道: “樱箬,你在吗?” 我应了一声,朝母后跑过去,跑了几步,又觉不妥,忙把长发朝后拢了拢,露出一张脸来,母后神态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快步朝我迎过来,到了近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轻声问道: “樱箬,你……怎么会……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我顺着母后的目光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一片斑驳,心里暗暗叫苦,我一向是母后最乖顺的女儿,母后眼中的我,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何曾见过我如此怪异的举止,我想解释,可是看着周围几十个人,这种场合下让我怎么开口。 我张口结舌嗫嚅了半天,正不知如何是好,视线突然在一个女子身上定格。 那女子关切的望着我,神态文雅大气,她静静的站在父王左边,看来刚刚是与母后一左一右相伴父王而来,显然地位不一般。 而我此刻看着这个清秀的女子,却直从心底冒起一股凉气。 而皇后不知怎地也注意到了她,她直直的盯着女子脚上那双水蓝色的宫鞋,那鞋子虽然没像身后那些女鬼脚上经过特殊处理的鞋子一样发出亮盈盈的光,可是那种原汁原味的蓝色,本身就给人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这种感觉足够让皇后当场崩溃。 她指着女子,声音和手指一起颤抖: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不是已经……?” 女子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父王大步走上前,将皇后颤抖的手指打了开去,哼了一声道: “已经什么?死了?哼,你倒是希望如此呢!” 父王这一句话虽然语气甚是严厉,却给皇后吃了定心丸,父王言下之意就是:这女子并没有死,还是活生生的人! 皇后稍稍松了一口气之后,马上又惊恐起来,这种惊恐犹比刚刚发现女鬼来得更为猛烈:这女人还活着,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阴谋败露,皇后的宝座即将不保! 可是,如果与生命相比,这皇后的宝座也是无足轻重的了! 皇后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女人的出现,很有可能会让她丢了性命,才会如此惊恐。 而我此刻看着这个女人,心里的疑惑与惊讶已经远远战胜了对皇后的幸灾乐祸: 清妃! 她不是已经于一年前在凌天殿吊死了吗? 是的,眼前的女子正是清妃,那个大酒缸里的怪婴-八公主的母亲。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看看父王,又看看母后,母后望着我,又看了看父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清妃娘娘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让我忐忑的心稍稍放松下来,我知道现在不是索要答案的时候,等父王处置完皇后,母后和清妃娘娘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着皇后,这才发现,不知是不是大家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皇后身上,现场鸦雀无声。 一向道貌岸然,披着慈母外衣的皇后慌了神,一边惊恐的盯着皇上,一边慢慢朝后退去,刚退了两步脚下就结结实实的踩到了一个人,她转过身,看着眼前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正冷冷的盯着她,虽然此刻已经知道这些白衣黑发的女子并不是鬼,她还是被这种气氛亦或是心里的鬼吓得跳起来。 现场的气氛是森冷而无情的,所有人都沉默着,冷冷的看着皇后一个人像小丑一样惊恐跳来跳去。 那个廉嬷嬷也大气不敢出,跪趴在地上,像头死猪一样,一动不动。 父王终于忍不住了,暴喝一声: “够了!把这个恶毒的婆娘关到幽冥地宫里去,朕要详加审问!” 侍卫冲上来,抓住皇后的胳膊,皇后拼命挣扎着,侍卫知道她大势已去,也不再忌讳,手下用力,没几下就把皇后制服了,扭住她的胳膊,按着她的头,朝幽冥地宫的方向行去。 幽冥地宫是皇宫里最令人胆寒的地方,那里是关押皇宫中位高权重又罪大恶极的犯人之处,犯人进了幽冥地宫,先是被关押在大堂,在那里接受皇上的亲自审问,一旦定罪,就会被转到刑室,刑室模仿地狱的十八层,共有十八间,每间的刑具都是五花八门,不下百十种,但是每一间的刑具都有一个针对性,比如第一间的刑具就是专门摧残皮肤的,有烤刑,针刺刑,割皮刑,拔指甲刑等等,而第二间是破坏骨头的,有折腰刑,压碎关节刑,抽骨髓刑等等。 每到一间刑室,面对百多种刑具,行刑官会一一给犯人讲解每种刑具的“妙用”,最后再让犯人自己从中挑选一种刑具受罚,这真可谓是最残忍的仁慈。 前面十七间刑室的刑罚都是针对肉体上的折磨,并且不会破坏你的神智,让你在清醒的状态下充分“享受”到刑具的折磨;而第十八间刑室则是要对犯人心灵上进行摧残,犯人进入第十八间刑室之后,会见到自己最亲近的人:爱人,或者孩子,行刑官会先宣读犯人的罪行,然后把犯人所做过的每一件罪恶之事都原样照搬到犯人最亲近的人身上,让犯人亲身体会到自己的罪恶给他人带来的痛苦,犯人往往能挺过前面十七间刑室的折磨,却过不去这第十八关。 幽冥地宫太过残忍,而父王又是一个施仁政的仁君,他信奉“仁者行天下”,因而幽冥地宫从先皇传下来之后,到现在一直空着,想不到当朝第一个进去的人,竟然会是皇后。 皇后被侍卫压着,经过我眼前时,她深深的望了我一眼,那一眼中有忧愁,无奈,不甘,更多的,却是仇恨。 我一怔,想不明白为何皇后会对我如此仇恨,若说我嫉恨她是情有可原的,一方面因为她意欲加害母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对月妃令人发指的残忍手段,可是她断无理由对我一个小小的公主如此仇恨啊! 我摇了摇头,视线落到对面的女鬼身上,突然一怔。 ------------ 第十四章 趁火打劫 皇后被带走后,我看着对面的女鬼群,星箬公主竟然不在了!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来不及细想,父王已经朝我走过来,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你真是长了本事了,从哪儿学来这些稀奇古怪,吓唬人的玩意儿?” 我抬起头,仰望着他的脸,见他虽然一脸严肃,可是说这番话的时候,那嘴角却是微微牵动着,似乎在微笑了,我便知道他其实心里并没有责怪我,反而是有一丝欣赏我策划的这出闹剧将皇后逼得原形毕露之意。 我低头轻叹一声: “孩儿这事儿办得的确不够妥当,如能不惊扰父王,与皇后娘娘私下里解决了她的事情,便可免得父王伤心气恼,如果伤了龙体,那孩儿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这番话说完,我心里一阵伤感,曾几何时,我与父王之间有了隔阂,那份父女之间天然的亲昵之情已经不复存在了,我竟然学会了像其它大臣娘娘一样的恭维他! 父王望着我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慈爱,他大声说道: “这是什么话?朕的后宫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了,朕还被蒙在鼓里,那朕岂不是成了大大的庸君了!” 他说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是对他器重的皇子那样,朗声说道: “如果不是接到皇儿的书信,朕可能真的被皇后这个恶婆娘继续欺骗下去,永远发现不了真相,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庸君,皇儿,你做得好,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只要父王能办得到,一定会答应你的!” 书信?我什么时候送信给父王了? 难怪父王会如此及时的出现,看来他一定是早就接到消息,隐藏在此,专候皇后的出场了。 是什么人先报信给皇上,又一手策划了这出闹鬼的把戏,让在后宫中耀武扬威了几十年的皇后一下子就现出原形来呢? 这个人,既要对皇后的一举一动,以及心理活动非常熟悉,又要摸得准皇上的脾气,知道皇上会相信我-这个稳重的女儿一向言出必行,既然要他来此,定有要事;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皇后是这个人的大仇人,否则即便是皇后罪恶滔天,对于一个事不关己的人来说,也没必要如此煞费苦心的替他人除恶。 那么,宫里具备这些条件的人,除了那个寄居在星箬公主体内的幽灵,还会有谁! 想不到星箬公主的报仇方式竟然是这样,手段高明又不显山露水,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这一切便都与她无关。 我心里正感叹着,身后突然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臂,我转过身,母后吟着笑,轻声道: “父王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母后边说边朝我悄悄使了个眼色。 我心里一动,我岂能不理会母后的意思,她是想我趁机向父王提出赦免洛臣,甚至要与洛臣定亲的要求。 白日里皇后刚刚向母后提出星箬公主欲招洛臣为驸马之事,想来那星箬公主对洛臣必定有极大的好感,才肯冒着得罪父王的危险,为死囚牢里的洛臣求情,而如今皇后杀害一众妃子的事情已经被父王发现,星箬公主虽然与此无关,但是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父王恨屋及乌,此刻必定对星箬公主也是极度的讨厌,莫说要招死牢里的驸马,只怕能安生过她公主的日子已经是万幸了。 我如果在这样的情形下提出与洛臣定亲的要求,岂不是有趁火打劫之嫌? 我思之再三,最后决定只向父王提出赦免洛臣的要求,至于定亲一事,待日后洛臣从牢狱里出来,看他心意行事吧!感情一事,最不可勉强,他如果喜欢我,自会主动来找我,如果不喜欢我,我用公主的权力迫他低头,这种勉强得来的感情,又岂会有幸福可言呢! 想到这里,我抬头望着父王,轻声说道: “孩儿确有一事相求,请父王借一步说话!” 说完,当先迈步朝山洞一侧走去,父王一脸疑惑的跟在我身后,到了人群之外,我看了一眼身后狐疑的人们,转过身,面朝父王跪下。 父王吓了一跳,弯腰要扶起我,我摇头道: “孩儿有一事相求,如果父王不答应,孩儿不敢起来!” 父王沉吟不语,我低下头,只是看到他穿着黑底黄色缎面龙靴的一双脚在我眼前踱来踱去,过了半晌,他停下来,沉声说道: “此事可是与你的师傅洛臣有关?” 此番轮到我吃惊了,猛地抬起头,正迎上父王那双深邃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我猜不出此刻他心里所想,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作答。 可是我如此表情,早就泄漏了心底的秘密,父王长叹一声: “我唯恐给你知道,会伤心难过,所以一直瞒得紧紧的,没想到还是给你知道了!” 我心里绷得紧紧的,既期待父王接下来的话,又害怕他说出让我恐惧的那个结果,一时间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紧紧的盯着父王。 父王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的跳着,直欲从口里跳出来。 我这番期待与惊恐被他尽收眼底,可是,他却摇头叹道: “不可以,樱箬,我不能答应你,无论你对洛臣是师徒之情,还是男女之爱,都绝了情,死了心吧!洛臣是我的仇人,我不求你能助我亦或是如我一般的痛恨他,你只要对他心无挂碍,只当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一个人就可以了!” 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一个人? 三十年前的生死相依,三十年后的师徒情缘,前世之情,今世之义,如今一句简单利索的“不认识”就要将一切都了断了,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 我抬起头,一阵风吹过,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摸过去,竟然是满脸的泪,父王却是看也不看我,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不容抗拒的背影给我。 ------------ 第十五章 血足重现 从皇后私设的刑堂返回竹林,竟然畅通无阻,我知道这一定是星箬公主为了避免引起父王的疑心,把障眼阵法破了。 已是深夜,我正要随母后返回兰心苑,不料父王突然说道: “樱箬,前阵子你身体虚弱,朕才让你留在兰心苑,让湘妃妥为照看,如今你身体已经无恙,今晚就随父王回你的公主阁吧!” 我听了心里大急,父王定是担心我心里挂念洛臣,如果留我在外面,一定会设法救出洛臣,这才要将我带回公主阁,放在他的眼皮底下,日夜监视。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母后,可是母后只是暗暗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此刻不宜违背父王。 我除了在心里长叹一声之外,别无他法,只得随父王乖乖回了公主阁。 已经离开了一年的公主阁依然洁净温馨,房间里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就好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 置身于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我不由得百感交集,站在房间中间,一时沉默了。 父王站在我身后,轻声说: “这个隔室每天都有人打扫,这里的每一件物事都能让朕想起小公主来,在朕的心里,朕的小公主从未离开过!” 这番慈爱的话从父王嘴里说出来,让我一下子回到了以前,那段父慈母贤,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幸福时光,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要下来了,我没有回头,只是哽咽着叫了一声: “父王!” 父王伸出一只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好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走出公主阁。 我看着公主阁里阔别已久的物事,透明墙壁上的粉色纱曼,纱曼上的五彩铃当,房间四角湖蓝色的水晶柱,每一样都让我的皮肤在回忆里泛起幸福的小疙瘩。 我的视线落在床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怎地竟忘了他,我与他在这床下的暗道里分开后,我返回了三十年前,也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公主阁下一别之后,他去了哪里呢?是和我一样在时光的暗道里迷失,还是重新返回后宫中,继续做他的画师? 在暗道里,他与我共度难关,期间也有一些不可言传的情愫掺杂其中,无论怎样,我和他也可谓是共过患难的伙伴,星尽,我实在是不该忘了他的。 我走近大床,跪伏下来,将身子探进床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记得发现暗道时这床下是非常寒冷的,现在怎么感觉不到一丝寒气呢? 我敲了敲地面,没有回声,感觉地面异常坚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又往里面爬了爬,身子一大半都钻了进去,继续敲敲打打,最后把床下的地面都敲遍了也没找到暗道的入口,我心里正着急,视线突然定格,只见一双血红色的鞋子,紧紧包着圆圆鼓鼓半个馒头一样的脚,就停在我的眼前,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双鞋子,这双脚,我是见过的,三十年前的荒林里,就是这双鞋的主人曾在我耳边发出戏子一样的哼唱声,将我吓个半死,最后却又死在我的手里。 我还记得他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 “原来……是你……” 这句话一直让我很费解。 他说这话好像我跟他原本是相识的。 在他刚出现的时候,我的想法是他一定把我错认成了别的什么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仇人,所以他才会没命的追着我,要将我置于死地,可是,他说这句话时那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又好像是他刚刚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般。 这件事情我翻来覆去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后来索性就当他是临死前出现幻觉,胡言乱语了。 他既然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眼前这双鞋一定不是他的了,我知道凡是练过飞天术的人,都要削去脚跟,脚趾肿胀变形,最后就是这样的形状,眼前这人定是练了飞天术,他是什么人呢?莫不是那个人的师兄师弟,亦或是什么徒子徒孙,要找我来报仇? 我此时已经全然忘了这是在三十年后,如果有人要替他报仇,也定是在那五六十岁的老妇之间找寻才是。 进入公主阁必先经过凌天殿,父王刚刚从公主阁出去,此刻定然已经休息,这人在此时悄无声息的进来,正好避免惊动父王,看来他对宫里生活很熟悉,那又会是谁呢? 他站在床前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只是把一双血足放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动了他,将我拖出来打死事小,若是惊醒了父王,他一着急,杀人灭口就糟糕了,他既有削足练功的狠心,想必也不不会忌讳杀了一个皇上。 我又等了一会儿,那双鞋子还是一动也不动,我心里有些着急,床下的灰尘钻进鼻孔,只觉得鼻子痒痒的,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噗哧一声打了个大喷嚏,那双鞋子一跳就没了踪影。 我心里大骇,他跑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跳到床上,等我出来,抓个现形吧? 我想象着他的样子,和荒林里那个诡异的男子联系起来,于是眼前便浮现一张白得发青的脸,血红血红的唇,凌乱的披散下来的长发,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躲在床下,更不敢爬出去了。 便在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父王的声音随之响起: “樱箬,你没事吧?”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他轻咦了一声,紧接着又问道: “樱箬,你在哪里?” 我忙应了一声,从床下探出头来,一边胆战心惊的朝床上瞧去:没人! 父王大步奔过来扶起我,皱眉道: “这孩子,好端端的钻到床底下去做什么?” 我支支吾吾的说道: “床下……床下……有老鼠!” 这荒谬的说法竟然蒙混过关了,父王点头说道: “没事就好,时间不早了,你身体刚刚恢复,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疑惑的在房间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踪迹,疑神疑鬼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将近一个时辰,睡意终于袭来,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刚要睡,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战栗,我不动声色的睁开眼睛,视线正对着墙角的水晶柱子,湖蓝色的水晶柱在暗夜里一动不动,如一个静静伫立的人,而柱子中央,那两点光虽然极其微弱,可是强烈的存在感正是让我恐惧的根源,我知道,那是人的眼睛! ------------ 第十六章 神秘的闯入者 水晶柱后面有人! 除了刚刚立在床前那个有着一双血足的人,还会有谁能闯进这守卫森严的公主阁! 这个发现立刻让我手脚冰凉,一颗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刚刚我明明仔细检查了公主阁里的每一处,莫说是一个大活人,连个小虫都不曾发现,何以父王走后,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这人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呢?他刚刚藏在哪里? 我身子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眼睛却紧紧盯着水晶柱,那人一直静静的站着,就在我的眼睛已经瞪得酸涩发胀,心里以为是自己太过担心才疑神疑鬼,水晶柱后面其实并没有人的时候,那个黑影突然一闪,紧跟着一跃,就轻飘飘如幽灵一般跃到了我的床前。 我吓得差点儿坐起来,在即将起身的那一刻,心里突然一动:我刚刚才回到公主阁,知道我回来的没几个人,按理说这人也不应该知道公主阁里有人才是,那么,他不想惊动父王,悄悄闯入空空的公主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找东西,他在找什么东西! 当这个念头闯入我的脑海时,我一下子就镇定下来,也明白了他刚刚为何会躲在水晶柱后一动不动,他是想等我入睡之后再出来继续找。 如果我假装已经睡熟,他就会继续寻找,我便能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了。 我打定主意,闭上眼睛,不但不动,反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又等了一会儿,耳边果然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我继续保持均匀的呼吸,却不动声色的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我只见到他的背影,暗色的夜行衣,瘦削颀长的身子,头发在头顶高高束起,看背影像个剑侠。 他正趴在墙壁上,一边轻轻拍打着,一边把耳朵贴上去,看动作倒跟我刚刚在床底下摸索暗道里的开关比较像,莫非他也知道这公主阁下有暗道,也在找开关? 他在墙壁上拍打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转过身来,正对着我,可是房间太过黑暗,我根本就看不清他的样子,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又朝水晶柱走过去,他走到刚刚藏身的那根水晶柱前,停下来,侧耳听了听,就在此时,灯突然亮了。 我看到了一张白皙的脸,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这是一张边疆男子所应有的脸! 男子稍一愣之后,突然箭一样朝门口射了过去,我看了心里大急,父王正站在门口,这人阴谋败露,此刻急于逃命,很有可能会伤了父王。 我急忙朝父王喊道: “父王,快让开,这人邪门得紧!” 话刚出口,那人已经到了门口,父王并不惊慌,微笑着让开。 父王这份淡定从容让我大为叹服,正要跟出去看看,那男子突然定定的看着门口,倒退着返回了公主阁,我看得莫明其妙,站起身,跑到父王身边,探头朝门外望过去,只见整个凌天殿里黑压压的站了一片兵士,将公主阁的出口牢牢封住,此刻莫说是一个大活人,即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父王轻轻一挥手,便上来几个侍卫,要将男子押走,可是那男子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劳烦尊驾,我自己走!” 口音绵软,又带着一丝连音,听起来像是西南边陲的发音。 他说完,便当先朝门口走去,我见状忙跟上去,父王伸出胳膊拦住我,轻轻摇了摇头,又朝侍卫道: “先押下去,让刑礼堂审个明白再来上奏。” 侍卫应了一声,紧紧跟在男子身后,那男子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就像是正去赴一场盛宴般洒脱从容。 我怔怔的看着他,目送他到了公主阁的门口,他突然转过身,看着我,目露疑惑,却又好似闪着一丝希望,他微扬着下巴,轻声说: “你是……小公主?”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问。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在此时,父王突然大喝一声: “还不快走!” 男子摇了摇头,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我想起他刚才的神情,分明是想跟我说些什么,他既然不认识我,又何以会有话要跟我说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轻轻摇了摇头,又想起父王的突然出现,心里更是疑惑,抬起头,父王正含笑望着我,轻声道: “你一定是奇怪朕何以会突然出现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父王接着说道: “朕刚刚问你何以会躲在床下,你告诉朕是因为床下有老鼠,你一向最怕老鼠,见到老鼠躲避还来不及,又怎会跟着进了床下,朕当时就觉得这里有蹊跷,可是看你神色慌张,一直四处张望,就想到了你可能是被什么人胁迫,不能跟朕实话实说,因此朕假意回去休息,其实已经暗中调了侍卫进来,又躲在门外,直到那个人出现!” 他说完,又爱怜的摸了摸我的头,满意的叹了口气道: “你定是担心父王被他伤害,才不敢出声,一个人承担风险,真是个傻孩子!” 父王说完,沉吟片刻,突然说道: “朕原本以为这公主阁在朕的寝宫里面,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岂知现在竟给人悄无声息的闯了进来,而朕竟然毫无察觉,看来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你还是回到兰心苑,让湘妃守着你吧!朕会在兰心苑周围暗地里布好兵,让你不再受到丝毫损害的!” 我心里大喜,如果我能离开公主阁,远离父王的视线,那么救洛臣的事就好办多了。 我在高兴之余,见到父王的神态,竟似有一丝疲惫,想起今晚莫名闯入的那个人,不由得心里一紧,有些担忧的问道: “父王,近日宫里……一切可还好?边疆也都太平吧?” 父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 “朕的小公主真是长大了,竟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你放心,察特尔王朝会与日月同在,万世永存的!” 他虽然是在大笑,可是我看出那笑容里的勉强,想起在千年古墓的血泉之下,巨手老人关于察特尔王朝即将灭亡的预言,不由得心里一片凄惶。 ------------ 第十七章 清妃之死 我从公主阁返回兰心苑时,母后还没有入睡,见我回来,吓了一跳。 我没将公主阁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只是说这阵子在兰心苑住得习惯了,回到公主阁反而无法入睡。 她将信将疑: “你父王同意你回来了?” 我无奈的眨了眨眼睛说道: “父王派了不少兵暗中保护我,有那么多人守着,父王当然高枕无忧了!” 母后苦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柔声道: “箬儿,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为洛臣担心,母后会想法子帮你的!” 我不忍她担心,心里虽然着急,也只得点头。 我问起清妃的事,母后叹了口气,拉我在床边坐下,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清妃在一年前并不是自己跑到凌天殿去寻死觅活,而是被他人所害。 那日清妃心里挂念八公主,虽然也觉得八公主历经三十几年没死,反而还保持着婴儿的样子,事情实在有些诡异,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母性的感情战胜了一切,她一直追着皇上想问出个结果来,奈何皇上一直躲避着她,万般无奈之下,她跑到皇上常去的兰心苑。 而那日正赶上皇后和廉嬷嬷策划了一场“兰心苑捉奸”的闹剧,清妃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喊大叫,惹得皇上大怒,口称八公主灵箬已死,清妃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回去,经过竹林,在里面转了一圈,不知怎地就迷了路。 她当时头晕脑胀,也不知害怕,只是在竹林里乱闯乱撞,不知怎地就进了一处山洞,她迷迷糊糊的往里走,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声,那声音终于把她吓清醒了,想抽身而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迎面走来的是让她一向反感的廉嬷嬷,那廉嬷嬷狗仗人势,平日里对她也不冷不热的,此刻见了她,先是四下里望了望,见她孤身一人,便放下心来,一副阴侧侧的样子,不但不行礼,反而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 “原来是清妃娘娘啊!娘娘真是闲大了,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跑来送死!” 清妃看着廉嬷嬷那满脸横肉,不怒反笑,大笑着说道: “你这奴才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不错,我就是来送死的,你杀了我吧!也好让我陪陪我那可怜的孩子!” 她说到后来,已是哽咽,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把无恶不作的廉嬷嬷也给吓了一跳,看着柔柔弱弱的清妃,竟然有了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觉。 正犹豫间,恶奴才的主子从山洞里出来了,看着清妃,一扫往日的弥勒佛形象,尖着嗓子叫道: “哎哟,这不是清妃妹妹嘛!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清妃给皇后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心里狐疑:这山洞里莫非有魔法,怎地人一进了这山洞都变得跟往常大不一样了? 她此刻心里正充满悲哀,满满的悲哀让她什么也不在乎了,她只是望着皇后,瞪大泪眼,一连声的问着: “你是要杀我的,对不对?你要杀我就快些动手吧,快啊!” 皇后给她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吓了一跳,转头望了望廉嬷嬷,见廉嬷嬷也是一脸疑惑,这二人都是心里扭曲之人,惯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此刻清妃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反而让她们觉得无趣,皇后凑上前去,用不可置信的口气问道: “你真的不怕死?” 清妃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句: “你们杀了我吧!” 皇后愣了一会儿,又不甘心的问道: “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 清妃有些不耐烦,急促的说道: “要杀便杀,罗唆什么!” 皇后和廉嬷嬷面面相觑,都大为惊奇,她们何曾遇见过这样不但不怕死,反而送上门来找死的人,她们以往每次杀人,必先用酷刑将其百般折磨,在对方的哀叫嘶鸣中获得快感,再将其杀之,如今遇见这不怕死的,顿觉少了乐趣与征服的快感。 廉嬷嬷看皇后意犹未尽的样子,眼珠一转,俯身在皇后耳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后面露喜色,转身朝清妃说道: “你果真想死?” 清妃点了点头。 皇后笑道: “那好办,我这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便在前面引路,清妃一头雾水的跟着皇后朝洞口走去,洞口的风迎面吹来,她已然醒过神来,心里有些害怕,琢磨着等出了山洞,找个机会逃命吧! 出了山洞后,皇后在前,廉嬷嬷在后,一前一后将清妃夹在中间,朝山洞后面走过去,到了一丛乱草堆前,皇后止住了脚步,指着那草堆,对清妃说道: “你可知这里埋的是何人?” 清妃吓了一大跳,指着乱草堆,颤抖着问: “你是说,这里,这里……埋着死人?” 清妃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甚合皇后的心意,她得意地说道: “何止是一个死人那么简单!这里埋的可是我们皇上最喜欢的女人呢,如果不是我下手的快,这个女人差点儿就做了皇后呢!” 清妃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这里面埋的是……是月妃?” 皇后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说: “是她又怎么样?她得宠了又怎么样?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掌心,如今她就是化成尘土也只是半个囫囵身子!” 清妃被皇后那副凶狠的样子吓得倒退了一步,心里却道: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醋劲儿还这么大,跟死人较什么劲儿啊! 转而又觉得不对,她轻声问道: “月妃……听说她是跳湖溺水而亡,怎地又被埋在了竹林里?” 皇后哈哈大笑道: “溺水而亡?哼哼,她享尽宠爱,风光无限,临了又唱了一出跳湖的戏,想让皇上挂念一辈子,揪心一辈子,合着天下的好事都要被她一个占了不成,我岂能容她如此消遥自在!哼,她想一死了之?我偏要她慢慢的死,痛苦的死,哈哈哈哈……” 一股寒气顺着清妃的脚后跟直升到脑门,她吓呆了,一连退了三个大步,颤抖着手指着皇后,话也说不完整了: “原来……原来月妃是被你……被你折磨死的!” 清妃的恐惧更加刺激了皇后的癫狂,她转着圈儿指着周围的乱草堆,狂笑道: “一个月妃算得了什么,这皇宫里最有地位的十七位娘娘都是被我亲自送上路的,哈哈……” ------------ 第十八章 索鞋 我听着母后的叙述,可以想象一向温婉淡雅的清妃,在得知皇后竟然在后宫里,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将最尊贵的十七位娘娘都悄无声息的杀死,连尸体都不放过,可是后宫众人对此竟然一无所知之时,是何等的恐惧与惊讶了! 而皇后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在将清妃吓得迷迷糊糊之际,便对她下了手。 清妃只记得皇后给她灌了一碗水,无色无味,现在想来,那里面一定是下了毒的,一种可以令人神智失常,甚至为他人所控制的毒药,所以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经跑到凌天殿前大吵大闹,然后又上吊自尽的事。 等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里,洞内虽然空间狭小,可是布置得温暖舒适,她初时还以为自己是被人救了,欣喜的站起来,跑出山洞,一眼就看见山洞前散乱分布的杂草堆,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那些长草堆下埋着冤死的十七位娘娘,原来她依然没有逃脱皇后的控制,她想起了皇后曾经说过,她慢慢的折磨死了月妃,让她死后化成尘土身子也是残缺的,恐惧便再次袭上心头。 她急于逃命,四下里望了望,见没有人,便壮起胆子冲进竹林,可是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出路,那竹林好像是没有尽头的,她此刻万分懊恼自己当初进来的时候怎地没记住进这竹林的道路,又怎知竹林已经被人施了法,她当初闯进山洞纯粹是歪打正着,如今要想走出去,却是万难了。 她直走得筋疲力尽,最后还是在山洞周围打转,她只得回到山洞里,等着皇后的出现,想起八公主,心里的恐惧便慢慢散去,她对自己说:也好,天意使然,让我可以和女儿重聚了! 可是,直等到天黑,皇后也没出现,她腹中饥饿,躺在地上的长毯中辗转反侧,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她一个激灵坐起来,侧耳细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就在她耳边停下,她刚想问出声,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发出阴侧侧的笑声: “娘娘放心吧!奴婢都安排好了,清妃跑到凌天殿自尽,皇上恼怒,根本就没搭理她,太医还是我们派去的呢,薛太医亲自探的脉,下了死亡的结论,那清妃虽然还有一口气,可是奴婢给她找了个好地方,就在胭妃的旁边,二人做了邻居,此刻怕是已经见面多时了!” 清妃听得后背直冒凉气:胭妃,不是三年前刚刚进宫的荣王爷的小女儿?那胭妃生得娇小玲珑,又聪颖贤惠,颇讨皇上欢心,怎奈红颜薄命,进宫不到一年就染了风寒,薛太医用尽奇药,可是胭妃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转成痨病,撑了没一个月就抑郁而终了。 没想到胭妃也被埋在了这里,现在看来,定是皇后串通了薛太医,在药里动了手脚,那薛太医可是宫里最受尊重的老太医,想不到竟然也被皇后收买了,这十七位娘娘,不对,现在加上自己就是十八位了,她们的死恐怕跟薛太医都脱不了关系。 她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又想:看来自己真的是被人救了,只是,那人既然救了自己,又为何将自己放在与皇后一墙之隔的山洞里,在这虎狼跟前,早晚也是难逃毒手。 正自感叹着,就听皇后发出尖利的笑声: “又多了一摊肥料,我们这片不毛之地马上就会变成绿洲了,哈哈!” 清妃听得又是恶心又是害怕,重新躺回长毯上,蜷缩着身子,又困又累,竟睡了过去。 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她走到洞口,洞口不大,又被一种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从外面看过去还真不容易发现,她刚走到洞口,就发现洞口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盘子,她好奇的掀开盘子,盘子下的大碗中盛满了食物! 就这样,清妃在洞里过了将近一年,期间她曾尝试过要跑出竹林,可是每次的努力都白费,最后她也放弃了,开始留意观察给她送饭的人,她曾经整夜整夜不睡觉,躺在长毯上静静看着洞口,终于给她逮到了几次,可是每次她一起身,那人都飞快的离开,她只看到背影,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袍,她也看不清是男是女。 如果是普通人,整日在这小小的山洞里过着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日子,可能早就支撑不下去,神智崩溃了,可是清妃恰恰不同于常人,她是一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女子,她虽然生活在皇宫里,却整日守在自己的青竹居,过着道士一样的生活,这种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山洞一年的生活不但没消磨掉她的精气,反而让她静下心来,参禅悟道,对佛家道法的领悟又上了一层。 事情在一个月前发生了变化,那天晚上,清妃正坐在洞口前默念经文,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心里一喜,皇后和廉嬷嬷夜里从不来这个地方,一定是送饭的人来了, 她躲在洞后,紧紧的盯着洞口,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救命恩人,神秘的送饭人,如今就要在眼前出现,她终于可以问个明白了! 她等了一会儿,视线里闯进两个人,鬼鬼祟祟的,除了皇后和廉嬷嬷,还能有谁? 廉嬷嬷背着个布袋子,皇后拿着一根尖尖的棍子,直奔乱草堆而去。 清妃吓了一跳,心想这二人不知又在打谁的主意。 刚想到这儿,廉嬷嬷就把布袋子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清妃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那布袋子里装的竟然都是蓝色的宫鞋,在月光下看起来煞是瘆人。 而皇后却已然拿着棍子开始掘坟,廉嬷嬷在一旁颤声唠叨: “各位娘娘莫要见怪,奴婢给你们送鞋来了,你们穿上鞋子就远走高飞吧!走好,走好啊!” 皇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罗唆什么,换你了,快点儿掘,一共十八座坟,不快点儿动手,到天亮就来不及了!” 廉嬷嬷如遭蛇蝎,急急忙忙的躲过去,口里一连声的说着: “不可以,不可以……” 皇后怒了: “怎么不可以?” 廉嬷嬷指着坟,颤声问: “娘娘,您忘了,梦里的……娘娘……是要你亲自掘坟的!” 皇后轻哼了一声,威胁道: “你如果不掘坟,一会儿就要给那些没脚的骨头穿上鞋子!” 边说边用力一挑,一团物事随之飞起,正落在廉嬷嬷身上。 廉嬷嬷吓得呜嗷一声跳了开去,看着地上那半具残骨,身子瑟瑟抖个不停。 清妃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定是这二人亏心事做得太多,晚上做噩梦见到屈死的娘娘,向她们要鞋子来了。 她正摇头感叹,猛然想起一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她们既然要掘开每座坟,定会发现自己的坟墓是空的,这可如何是好! ------------ 第十九章 断袖上的黑猫 清妃提心吊胆的看着皇后和廉嬷嬷接连刨开十七座坟,里面的尸骨都已是残骸,在夜光下发出莹莹蓝光,那二人终究是做贼心虚,鞋子匆匆忙忙的套上去,又胡乱的拨一些土便草草了事,导致好多鞋子都还露在外面。 她们开始掘第十八座坟,清妃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瞪大眼睛紧紧盯住那座坟。 皇后和廉嬷嬷此刻已然累得气喘吁吁,过了半天才掘开坟,一个衣服残破不堪,尚未腐烂彻底的尸体被掘了出来。 清妃愕然,愣愣的看着廉嬷嬷抓住尸体的脚,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给她套上鞋子。 皇后和廉嬷嬷把最后一具尸体掩埋好之后,天空已经泛起淡淡的蓝色,黎明即将到来,二人顾不得休息,转身就往回走,清妃等她们的身形消失在洞口之后,马上跑到第十八座坟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开了那尸体脸上的土,在月光下,一张焦黑的脸,眼睛上两个大窟窿,正静静的盯着她。 她骇得一个踉跄,倒退开去,脚上牵动了一丝物事,她差点儿被绊了个跟头,稳住脚步,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一块碎布,看样子应该是尸体的袖子,海青色的布条上隐约绣了些什么,清妃壮着胆子,拉过布条,只轻轻一扯,已经腐烂的袖子便脱落下来。 清妃凑近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模糊的绣像原来是一只小黑猫,清妃心里有些诧异:看这袖子的布料,虽然已经残破,可是那丝丝缕缕的线柔软又有韧性,很像出自专为宫里的娘娘,王子们提供布料的“锦绣坊”。 这尸体一定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埋在这里的,那人真是心思缜密,清妃此刻更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救自己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正望着尸体出神,前方突然响起脚步声,她吓了一跳,忙伏下身子,躲进长草里,从草缝偷偷望出去,原来是廉嬷嬷,急匆匆的跑回来,四处张望,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清妃躲在草丛里,看廉嬷嬷找了一圈之后,最后一跺脚,说了一句: “原来落这儿了!” 说完,弯腰捡起一个东西,正是刚刚装鞋的袋子。 廉嬷嬷拿着袋子走了几步,突然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 “刚刚走的时候我明明已经拿着袋子了,它怎么突然又自己跑回来了呢?莫非……有鬼!” 廉嬷嬷说完,又连着打了几个哆嗦,脚下生风,一溜小跑。 清妃摇了摇头,心道:真是做贼心虚! 突然心里一动:我何不跟在她的身后,想必就能走出这诡异的竹林了。 念头一动,她立刻紧跟上去,只见那廉嬷嬷慌慌张张的在平坦的小路上左拐右绕,折腾了半天,清妃依样走着步子,没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一座桥,正是断月桥。 终于走出来了! 那一刻,清妃的泪水簌簌而下。 清妃走出竹林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她的女儿-八公主灵箬,有了之前的教训,她知道不能再冒然去见皇上,思之再三,决定还是先找湘妃探探消息,再商量个对策,可是她刚上了断月桥,便见到廉嬷嬷又返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她记得这个丫头是湘妃身边的小珍,不知为何会跟廉嬷嬷来此。 她躲进竹林前面的大石后,只见廉嬷嬷和小珍一直不声不响,一头钻进竹林,进了竹林后,廉嬷嬷便恶狠狠的说道: “不知死活的丫头,竟然无视于皇后娘娘的口令,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珍听了这话好像并不害怕,目光中还有一丝好奇。 清妃看着廉嬷嬷嘟嘟囔囔的走远,心里挂念灵箬,也顾不得看她又搞什么名堂,急急忙忙的奔兰心苑而去。 她担心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定会引起别人怀疑,这一路也专拣僻静的地方,幸好原来的静月宫,也就是现在的空灵阁,先是死了一个妃子之后又闹鬼,后来死了十几年的九公主星箬又还魂归来,经过这么一闹腾,空灵阁以及断月桥一带就成了宫里的禁忌之地,大家都绕着走,这一路清妃也没遇见一个人。 到了兰心苑,没等靠近大门,里面就传出来一个声音,慈祥温柔,不是皇后还能是谁! 清妃吓得急忙躲起来,待皇后走远,正要进去,又见到我走了出来,她见到我回来,心里激动,原本想现身问个究竟,怎奈我一副焦急的样子,一忽就走了开去。 她只得进屋,见了母后,那一番惊喜与激动自不必多说,姐妹二人好一番叙旧,清妃在得知灵箬公主从酒缸里出来后,不久就死了,母后以及一众妃子还为此陪皇后一起去塔克尔拉氏祭天祈福之后,伤心得落下泪来。 而母后得知清妃的经历后,惊讶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想不到皇后竟是如此的蛇蝎心肠,二人商量之后,都觉得此事只有请皇上定夺才是,于是母后待清妃梳洗之后,便陪她一起去见了皇上,将清妃的经历细细道来。 皇上初时将信将疑,待见到清妃从怀里掏出的那半截残破的衣袖,却是大吃一惊,几乎是抢着从清妃手里拽过衣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皇上何曾如此紧张失神过! 母后与清妃都吓了一跳,连忙问皇上出了什么事。 皇上捧着衣袖,神情凄惶,泫然欲泣,老态毕现,只看得母后和清妃也要落下泪来。 他独自哀伤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长叹了口气道: “你们可知在这皇宫大院里,有谁对黑猫情有独钟,不但养了一只黑猫,日夜相伴,还在日用餐具,衣服,以及一切可见之物上都描绘上黑猫。” 母后和清妃都听得讶然,均轻轻摇了摇头。 皇上便不再多说,只是自言自语道: “我找了她这么久都没找到,原来她已经不在了!” 母后说到此处,疑惑说道: “我在宫中二十几年,如果真的有这样奇怪的一个人,日夜与黑猫相伴,按理说我定会知晓,即便我不知道,清妃姐姐也一定知道啊!并且皇上问完这句话之后,神情有些后悔,我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那会是谁呢?” 我正随母后一起沉思,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我打开门,一眼就看见英曼,她神态有些惶急,轻声道: “小公主,我从门外听到你的声音,知道是你回来了!” 我问她有什么事,她看了母后一眼,我忙转身告诉母后,小珍过来叫我休息,我要回房去了。 母后点头道: “也好,好好睡吧!明天还要给清妃娘娘请安!” 我点头答应,便随英曼走出去。 刚走出没几步,英曼就急声道: “小公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 第二十章 出自如花妙手的面具 我看着一向镇定的英曼此刻却如此慌张,不由得心里一沉,沉声道: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她小声却急促地说道: “王子被皇上关进死牢里了!” 我轻轻松了口气,叹道: “我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办法救他!” 英曼又急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小公主,王子被关进死牢之后,部落里一直派人调查此事,可是查到今日,莫说救人,连王子被关在哪里尚且不知道,最后巫师亲自出马了,他对一些奇门阵法以及地下暗道非常精通……” 我打断她: “部落?巫师?” 我曾听宫里的大臣说过,边疆的许多小部落里都有巫师,地位仅次于部落族长,与部落族长往往都是生死兄弟。 我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 “你不是说洛臣的部落已经不存在了,全部归顺察特尔王朝了吗?现在怎么还有部落单独行事?” 英曼嘴角动了动,神色又恢复坚毅,脸上突然泛起细细密密的皱纹来,我吓了一跳,猛地想起一事:我初次在兰心苑见到英曼,她曾掀开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给我看,由此可见她是易容成了小珍,而这次见她,她却说自己是个魂魄,上了小珍的身体,初时操控小珍的身体还不甚得心应手,我经过那一连串稀奇古怪的经历,脑袋里都是什么招魂、安魂的事,稀里糊涂的竟然把她当成了游魂,还曾为此唏嘘感叹过,我真是糊涂,怎地这么大的一个漏洞摆在眼前我却竟然没有发现? 我念及此处,突然上前一步,她没料到我的这一举动,根本就没设防,我轻而易举的就在她左边鬓角摸到了棱角,稍一用力,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便被撕了下来。 我看着眼前那张并不陌生的脸,窄窄的脸庞,细长的眼睛,翘翘的小鼻子,那正是我所熟悉的陆英曼。 一丝慌乱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后,她马上又镇定下来,看着被我拉得变了形的面具,啧啧叹息道: “这是巫师花了不少心血亲自为我制作的,可惜就这样废了;如今巫师下落不明,恐怕这如花妙手的绝技也要从此失传了!” 又转而说道: “当初也怪我大意,竟然卸了面具给你看,如今徒生出这多误解,唉!” 我望着她淡然的神色,心里有万千疑问,又不知从何问起,英曼,她一向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对她的依赖与信任不下于洛臣,没想到我身边如此亲近的人都会欺骗我,从此后,这世间我又有谁可以相信呢? 英曼看我一脸凄然,上前一步,拉过我的手,轻声说道: “小公主,有一些事情我们不让你知道,是不想你担心,洛臣一直说你是一个简单的小姑娘,过着平淡的生活才会开心,他不想你陷入复杂的纠纷中,整日为这些俗世里的烦恼担忧。” 我看着她,伤心得落下一大颗泪滴来: “你是说,洛臣他……他也欺骗了我?” 英曼摇头: “这算不得欺骗,小公主,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她边说边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 “好了,不要再伤心了,如果洛臣见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死的。” 这句话,让我恍然回到了三十年前,在那段时光里,我与洛臣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可是如今,回到三十年后,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也因了这层关系,星箬可以明目张胆的表达她对洛臣的欢喜之情,而我,却只能远远的躲到一边,即便是想见他一面,也要事先酝酿良久,旁敲侧击,才敢试探性的一问。 我长叹了一口气,压抑住心里的难过,看着英曼,淡淡的问道: “你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她的神情严肃起来: “巫师亲自出马,这几日都潜伏在皇宫里,研究宫里的地下密室,以及机关暗道,他识破了很多机关,潜入了无数的暗道,都没有发现王子,今天傍晚我接到他的讯息,他说现在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有搜查了,那就是皇上的寝宫-凌天殿,那是整个皇宫里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也是皇室的命脉所在,他相信在那里一定会有所发现,如果他丑时还没返回,那就是遇到了不幸,让我来找一个人,这个人既是王子最信赖的人,也是拯救王子最后的希望了,这个人,就是小公主你了,如今丑时已过,我还没有巫师的消息,想必他是出了意外,所以我来找你了,小公主!” 巫师,凌天殿? 我心念一动,脱口而出: “你们的巫师是不是又高又瘦,还穿了一双奇怪的鞋子?” 英曼点了点头: “巫师曾经练过家族祖传的轻功,那种功夫对双脚的伤害很大,不过走起路来速度倒是很快!” 她说完,猛地醒悟过来,瞪大眼睛望着我: “小公主,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见过巫师?”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想:飞天术明明是澹台绫人的家族秘术,何以现在那么多人都学会了?早先是凌霄派的人,现在又跑出来一个巫师,还成了他家族祖传的功夫,真不知到底谁的话才可信。 念及至此,我突然想起一事:那巫师去凌天殿是为了找寻关押洛臣密室的机关,他必是在凌天殿没找到,这才进了公主阁,可是没等找到机关就被父王发现了。 难怪父王急急忙忙就把他押走了,定是他知道巫师潜进公主阁是为了找机关,怕我询问,他紧接着又画蛇添足的把我从公主阁赶了出来,他如此紧张,想必是给巫师才对了,关押洛臣密室的机关一定就在公主阁里。 我想起巫师被押走前看着我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既然让英曼来找我,就必是相信我的,那么他想跟我说些什么呢?莫非他在公主阁有所发现? 我细细的回想着他曾经在公主阁里搜索的地方,父王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将大半个公主阁都搜遍了,他既然是研究机关暗道的高手,想必知道机关最有可能藏在哪里,我想起他最后停留的地方,正是水晶柱,他在那里刚一出现,父王就开了灯,是了,那里一定有玄机。 我顾不得跟英曼解释,转身急急的朝公主阁跑去。 ------------ 第二十一章 黑猫瞳孔里的眼睛 天空已经呈现淡淡的蓝色,正是黎明前的一刻,经过这一宿的折腾,父王此刻应该已经疲惫入睡了吧? 我慢慢靠近凌天殿,没等到近前就发现,门口站了一排侍卫,看来父王一定料到我迟早会发现公主阁的秘密,重返此地,这才加强了防守。 我试探着走上前去,当先一人,是个中年汉子,长得白净斯文,我从未见过他,不知是何来头,不过父王既然能让他在凌天殿外守卫,想必也是个颇得父王赏识的兵。 他待我到了近前,猛地伸出胳膊一拦。 我从腰里摸出公主盾牌,他看也不看,只是哼了一声道: “皇上正在休息,任何人也不许打扰。” 我心里顿时来了火,这人貌似斯文,行事举止却如此傲慢无礼,真真可恨。 我有心训斥他一顿,又唯恐惊动了父王,只得忍下这口气,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铁将军,这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我们要不要通报皇上一声?” 那铁将军沉声道: “不必了!” 我更生气了,气鼓鼓的大步走了开去,正走着,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小公主,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溜达什么呀!” 闻听此言,我心里一喜:小怪物,我怎地竟忘了它? 我轻声道: “小怪物,快下来,我有事拜托你!” 它嘟嘟囔囔的从我的头上爬下来,站在我的手心上,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伸了伸懒腰,这才说道: “小公主,你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东奔西跑的,害得我也没睡好,困死了,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了,躲在房间里睡大觉多好!” 我伸出一指恼怒的点了点它的额头: “你已经懒散了一年多,难道还没休息够?赶快帮我做一件事,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它一边躲避我的手指,一边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要我救人?有什么好处?” 我听得一愣: “什么好处?” 它摊开一只前爪,身子也得意得一颤一颤的: “我每次给星箬公主办事,她都会给我一些好吃又好玩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 “你给星箬公主办过事?她找你办过什么事?” 小怪物见我如此焦急,也跟着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说: “她只是叫我戴上女人的长头发,又穿了白裙子去皇后老太婆的窗外飘了两个来回,回来后就给了我一个好玩的东西,我拿给你看呀!” 它说完,在耳朵后面一阵摸索,然后掏出一个小东西出来。 小怪物此刻站在我手心上的身体也不过拇指大小,它的耳朵大小就如同一个饭粒,从饭粒大小的耳朵里掏出来的东西有多大可想而知了。 我小心翼翼的用食指指尖沾起那个小黑点儿,凑近眼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正纳闷,那小黑点突然如吹了气一样膨胀变大,最后竟变成了和小怪物一样大小,并排躺在我的手心里。 我看着小怪物一脸坏笑,忍不住嗔怒道: “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个小玩意儿可以变大,还要跟我卖关子,真是越来越顽皮了,看来我以后还要对你严加约束才是!” 小怪物马上作出一副又乖巧又委屈的样子: “小公主,这也怨不得我啊!你一回来就忙着救那个什么王子,根本就不管我,现在还对我这么凶,如果是星箬公主就不会这样,你看她对我多好,知道我身体可大可小,就送了这样一个能伸缩的小东西给我,让我无论什么时候能都玩儿!” 我轻哼一声: “你就知道玩儿,真没出息!” 它撇了撇嘴,我不再看它,开始仔细打量手里这个已经放大的小东西: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猫,幽蓝色的眼睛,眼眸清澈得可以看见瞳孔里倒映出的另一双眼睛,我从未见过如此精湛的雕刻工艺,不由得啧啧称叹,将黑猫还给小怪物,看着黑猫渐渐变小,我心里一动,突然一把抓住黑猫,又让小怪物赶紧念口令将它重新变大,我看着黑猫瞳孔里的那双眼睛,是的,我必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不然不会觉得如此熟悉! 黑猫,黑猫,我在哪里听过? 我皱眉思索,猛地想起刚刚在兰心苑,母后讲述清妃的经历时,曾经说起竹林里那具顶替清妃的第十八具尸体,袖子上就绣了这样的一只黑猫,而父王见到断袖之上的黑猫时,言行举止大为反常,母后和清妃都觉得父王与这黑猫的主人必有密切关系。 这样一想,我又重新端详起黑猫瞳孔里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此刻越看越觉得这双眼睛跟父王的眼睛很像。 父王说宫里有一个嗜好黑猫的人,说过之后又绝口不提此人,而星箬公主为什么不送别的东西给小怪物,偏偏是这样一只黑猫呢?莫非她也知这黑猫的渊源? 我百思不得其解,随口问道: “星箬公主只是让你披着白衣在皇后面前飘一圈就作罢了吗?” 小怪物点了点头: “是啊!” 说完突然又拍手哈哈大笑起来。 我皱眉问道: “你笑什么?” 它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兀自前仰后合,扭着身子说道: “我想起了皇后和廉嬷嬷那两个老太婆,真是不经吓,一个个抱头大叫饶命,廉嬷嬷还吓得尿了裤子呢,好臭啊!” 我心里一动: “星箬公主当时和你在一起吗?” 小怪物挠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道: “好像是在一起吧!” 我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话?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什么叫做‘好像在一起’?” 它又抓了抓头,小眉头也皱起来了,嘟囔着说: “星箬公主把我带进皇后寝宫之后,她就躲了起来,我披着白袍在皇后的窗前飘,她藏在廊柱后面也没有现身,只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我紧盯着问: “她说了什么话?” 小怪物眨了眨眼睛道: “她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还不停的说一句话-‘我好冷,还我鞋来,还我鞋来!’” 我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面,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我明白为何皇后和廉嬷嬷会半夜把那些尸体掘出来,又给穿上鞋子了,必是被星箬公主和小怪物给吓的,清妃所猜测的皇后和廉嬷嬷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而做噩梦也算是猜对了一半,她们的确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才会被一个小怪物吓得如此失常。 ------------ 第二十二章 公主阁里的暗道 我正暗自感叹着,小怪物看了我一眼,又嘟嘟囔囔的说: “小公主,你到底要我给你办什么事啊?你不说我可要继续睡了啊!” 我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当前要紧之事,忙轻声说道: “一会儿你先把门口那个白白净净的讨厌汉子引走,引得越远越好,然后再去凌天殿把父王也引走。” 小怪物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那个白净的老儿我可以给你引走,但是凌天殿我可不能去!” 我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 它噘起嘴巴,委屈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上次我为了救你,把老国王从公主阁里引走,他追着我跑了好远,我差点儿就被他抓到了,幸亏遇到了几个宫女,老国王爱面子,只好停下来,可是后来他不知在凌天殿放了什么东西,我一进凌天殿他立刻就能知道,他还养了一条小蛇,我一进凌天殿那小蛇就飞出来咬我,有好几次我差点儿被那小蛇抓到,老国王还说如果再看见我就要给我活烤了,做下酒菜!” 小怪物说完,身子瑟瑟发抖,好像凌天殿对于它来说就像人间地狱一样。 我轻叱道: “胡说八道!哪有会飞的蛇?” 小怪物连连点头: “有的,有的,小公主,那条小蛇不但会飞,还长得很漂亮呢,全身都是黄的绿的条纹,如果不是它太凶,我真想把它抓过来玩儿几天。” 我没心情跟它闲话,也不忍心难为它,只好另想办法,可是,刚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一事,不由怒道: “你这个小混球,竟然学会了撒谎!” 它兀自装可怜,一只大眼睛泪水汪汪的说: “我没有!” 我厉声叱道: “你还撒谎!如果你一进凌天殿那小蛇就会咬你,可是今晚你陪我在凌天殿住了那么久,你怎么还好端端的活着!” 小怪物猛地瞪大眼睛,又一拍脑袋,欢叫了一声: “是啊是啊!小蛇一定死了,哈哈,我又可以去气老国王了,小公主,咱们这就走吧!” 我叮嘱它一会儿小心提防,离父王远一些,却没敢把心里的疑虑告诉小怪物:如果小怪物口中的小蛇当真存在的话,今晚它没出来不一定是它死了,更有可能是父王早已察觉小怪物的存在,他不放蛇出来,一方面是顾虑我的感受,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按兵不动,看看小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跟小怪物又是什么关系。 我把小怪物送到凌天殿前,自己则在一侧的大花盆前伏下身子,悄悄看着殿前的情形。 一会儿,只见小怪物像个小蜜蜂一样,先是在那个铁将军脑袋周围绕了一圈,然后脆声叫道: “哇,你是男还是女啊,怎么连一根胡子都没有啊!” 那铁将军虽然狂傲,却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怪物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眼前乱飞的小怪物,而他身后的那群兵,却已经彻底乱了阵脚,有嗷嗷大叫的,有啧啧称奇的,更多的则是凑到小怪物跟前要看个仔细。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小怪物吸引了过去,我急急忙忙的遛了进去。 到了凌天殿,我根本不敢停留,又一溜烟的钻进公主阁。 我进了公主阁就急忙隐身在水晶柱后,我紧张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好不容易稳住呼吸,我侧耳仔细的听了听,隔壁没有声音,可能父王已经睡了吧! 我正要开始搜索,突然觉得身旁的水晶柱软软的,我吓了一跳,轻轻按了按,水晶柱的一侧竟然凹了进去,那水晶柱又粗又高,凹陷进去的一大块也有一人多高,我试着把身体放进凹坑,竟然一点儿也不费力的就进去了。 我进去之后,那水晶柱上面竟然又落下一层带着湖蓝色花纹的罩子来,那罩子镶嵌在凹口上,竟然严丝合缝,而在罩子落下的同时,我的鼻子却突然闻到了淡淡的潮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的呼吸竟然顺畅无阻。 我明白了,这是一处小小的机关,刚刚那个巫师一定就是躲在这里,才避开了我的搜查。 我稍稍转了个身,那水晶罩子又缓缓向上升起,我走出来之后,水晶罩子又自动落下,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几个一直在我卧房的水晶柱竟然暗藏着这样的玄机。 我正要去其它几个水晶柱前看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老国王,嘿嘿,我又来了!” 正是小怪物。 果然,只听父王一声怒吼: “小畜生,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活扒了你的皮!” 小怪物大笑: “你的宝贝小蛇已经不在了,看你还怎么抓我,嘿嘿,来呀,抓我呀!” 小怪物的声音渐渐远去,紧跟着是咚咚的脚步声,想必父王也给小怪物引了出去。 我开始转到另一个水晶柱前,在上面拍打了一下,水晶柱果然也凹了一块进去,我接连拍打了几个,都是一样。 最后,我停留在正对着床的那根水晶柱前,那是巫师最后停留的地方,我依样拍了拍,竟然没有反应。 我好奇的拍了又拍,还是没有反应,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公主,你在干什么呀?” 我知道是小怪物回来了,却无暇搭理它,我的视线正被水晶柱上奇异的变化吸引,只见那湖蓝色的水晶柱不知为何颜色渐渐变淡,由湖蓝色变成了天蓝色,就在那天蓝色中间,有一团淡淡的黑色上下浮动。 我把眼睛凑近水晶柱,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黑色小猫,与小怪物耳朵里那只小猫煞为相似。 小怪物也好奇的凑上来,就在这时,水晶柱里的小黑猫竟然不动了,我嫌小怪物碍事,随手一拨,小怪物此刻如蜜蜂一样大小的身子便被我拨得斜斜的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水晶柱里的小黑猫竟也跟着斜斜的朝上飞去。 我心里一动:莫非这水晶柱里的小猫会随着小怪物耳朵里的小猫做同样的动作? 我忙招手让小怪物停下来,果然,水晶柱里那只小黑猫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忙让小怪物从耳朵里掏出小黑猫,随着那只小黑猫渐渐变大,水晶柱里的小黑猫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等到我手心里的小黑猫变成拇指大小时,它突然飞了出去,紧紧的贴在水晶柱上,如今这水晶柱一里一外两只猫,就好像是两张纸片,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完整的猫。 也就在此时,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之后,那水晶柱突然往上直直的升了起来,水晶柱底端竟然出现了一朵蓝色的花儿,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花儿,一时间有些恍惚。 便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怒喝: “这个小畜生,气死朕了!” 我吓了一跳,忙让小怪物出去,而我正要躲到旁边的水晶柱里,就在此时,那朵漂亮的蓝花儿突然动了动,然后慢慢挪到一边,一个人的脑袋紧跟着钻了出来。 我看清那人的样子,不由得一呆! ------------ 第七卷:真假帝王 ------------ 第一章 风波初现 从蓝花儿底下钻出来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即便是要钻入这样黑暗肮脏的洞里,他也颇为注意的在头上束了一条同样黑色的带子,浓眉星目,高高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脸,这是一个既俊俏又爱打扮的男子。 在我的生命中,除了他,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如此爱美的男人,即便是那有着断袖之癖的丹公公也比不过他,这个人,正是画师星尽。 他见到我,微微一愣之后,双眼立刻放出光来,上前一大步,抓住我的肩膀,轻轻摇着,惊喜的叫道: “是你吗?小公主,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他原本是一个沉稳有心计的男子,可是不知为何,每次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是这样直接,让人一时之间颇不适应。 我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轻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退后一步,摇了摇头,尘土簌簌而下,他皱了皱眉头,又弹了弹身上的灰,这才重新靠近我,含笑说道: “我在地下的暗道一直担心你,坍塌封锁了所有的出口,我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歪打误撞,竟然给我闯了出来,而我一出来就见到了你,或者这就是天意吧!” 他说这番话时,言辞颇为诚恳,感情也很真挚,我不忍挖苦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这段时间,你一直被困在地下的暗道里吗?” 他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突然一把拉过我,紧紧的拥在怀里,他的唇在我耳边辗转,一团温热的气息包围了我,他喃喃低语: “我真的好想你!”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腥甜味,一下子想起活死人墓里那些诡异的白衣女子,以及潮水一样的蛊虫,猛地打了个哆嗦,挣扎着想要摆脱他,就在这时,门外的凌天殿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必是父王回来了! 星尽也听到了响动,手下稍稍一松,我趁机挣脱开来,看着升起的水晶柱,如果给父王知道我们洞悉了他的秘密,那还了得,我必须立刻把水晶柱外面的那只小黑猫拿下来,但愿此举可以让水晶柱归位。 可是水晶柱此刻已然升高,我伸手跳脚也没够到,正着急,身子突然一轻,然后便腾空而起,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星尽用一双大手握住我的腰,举起了我,我一伸手,万幸刚刚够到小黑猫,我一把把小黑猫从水晶柱上拿下来,里面的那只小猫立刻像失去了寄托一般浮游跳跃开来,水晶柱缓缓的落下,星尽轻轻放下我,可是一双大手还没来得及从我的腰上拿开,门口就传来一声轻咳。 我心里暗叫糟糕,给父王看见我和星尽如此亲密的样子,定会误解我和他之间有私情,如今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又羞又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偏偏星尽也不知是吓坏了,还是故意的,见了父王也不行礼,依然把大手放在我身上,我眼前近在咫尺就是他的肩,如此亲密的相拥,看在外人眼里,想必只有深切相爱的两个人才会如此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在这尴尬至极的时刻,偏偏那小怪物也从外面飞了进来,见到眼前这个场面,也吓得愣住了,竟然停在父王耳边,失声叫道: “小公主,羞羞,真羞!” 从这尴尬的氛围中最先回过神来的,偏偏是父王,他一把抓住小怪物,狠狠哼了一声道: “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敢捣乱!” 小怪物挣扎着大叫: “老国王,饶命啊,小公主,救命啊,救命啊!” 这一声大叫,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叫醒了,星尽躬身行礼,我趁机跑到父王跟前,轻声哀求道: “父王,这个小虫是我的朋友,你千万不要伤害了它呀!” 父王哼了一声: “这狡诈的滑头怎么配做你的朋友,我这就掐死它,免得日后它把你也给带坏了!” 父王说完,大手用力一攥,只听他的关节一阵嘎巴巴响,小怪物刚刚发出半声哀嚎就没了声息,我心急如焚,一下子扑上去,掰开父王的大手,口里叫着: “放手,快放手!” 父王摊开手掌,只见掌心里的小怪物已经被捏扁了,只有一只蚂蚁大小,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口里叫着: “你杀了它,你杀了它……” 父王铁青着脸: “为了一个小畜生,你竟然跟父王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我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和我朝夕相伴的小怪物就在我的眼前被父王活活捏死,我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被捏成了一个小肉饼。 悲痛瞬间攫住了我,我轻轻拈起小怪物的尸体放在自己的手上,一颗大大的泪滴落下来,淹没了小怪物的尸体,它突然挣扎了一下,然后一跳就站了起来,又变成了一只蜜蜂大小,它看着我,眨了眨眼睛,轻声说: “小公主,我还没死,你不要伤心啊!” 我惊喜的看着蹦蹦跳跳的小怪物,一时间也忘了生气,只是激动得一个劲儿的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怪物忽的一下又飞了起来,到了父王眼前,它脆声叫道: “老国王,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快死的,想让我死?哼哼,没门儿!” 父王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我忙朝小怪物喊道: “不要捣乱了,快走快走!” 小怪物又做了个鬼脸,在父王头发里胡乱钻了一气,这才得意的离开。 我走近父王,小心翼翼地说: “父王,你不要生气啊!这个小虫子是我从千年古墓里带出来的,您也看见了,它这么调皮,我怕惹您生气,所以一直没向您禀报,其实它除了有点儿调皮之外,心地是很善良的……” 父王大袖一挥: “好了,我不管它是好虫,还是坏虫,总之就是一条滥虫,你不要在这儿东拉西扯的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完,大手一指,我顺着他的手指回头看了一眼星尽,见他虽然一副恭顺的样子,垂手立在一边,可是那脸上的神色不但不紧张,反而好像有一丝窃喜! ------------ 第二章 转机 从公主阁回来,一路上我像是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身子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我回来时,母后正在院子里侍弄那些花花草草,见我回来,好像跟我说了一句什么,我却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稀里糊涂的嗯哈了一阵,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屋顶。 母后随后跟进来,坐在床边,轻声问: “箬儿,你一大清早的去了哪儿?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一句话也懒得说,只是蔫蔫的嗯了声。 母后伸过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她手心的温暖让我鼻子一酸,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母后显然吓坏了,她从未见我如此失常过,一边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一边急道: “箬儿,有事慢慢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给谁欺负了?” 我酣畅淋漓的大哭了一阵之后,顿觉身子舒服了不少,心里也没那么憋闷了,这才从母后怀里抬起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搭搭地说: “母后,父王给我指婚了!” 说完,又一阵委屈袭上我的心头,泪水忍不住又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母后这一惊非同小可: “指婚?皇上将你指给谁了?” “宫里的画师,星尽!” 我想起星尽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阵恼火。 母后此刻的表情倒是跟我刚回来时有的一拼,她呆呆的坐着,双目无光,嘴里反复说着: “星尽,星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我强忍悲痛,点了点头道: “父王此举是想让我对洛臣彻底死心啊!” 我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相见时洛臣的样子,他是那样冷峻而桀骜不驯的一个人,我抬头仰望他时,就好像是在仰视我最尊敬的神,可是,慢慢的,他身上凌厉的气质却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忧伤,浓浓的忧伤。 如果没有三十年前的那段经历,或许我此刻又是另一番心境了,可是,在经历了那样的生死相依之后,洛臣已经成了我心里最亲近的人,他潜藏在我心灵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不动,便是温馨恒久的亲情,稍一触碰,却是洗劫一切,摧毁一切的思念。 心里装着这样一段感情,让我如何再去接受另一个男人,与他朝夕相处,举案齐眉? 母后拉着我的手,泪水一颗颗滴下来,她哽咽着叹道: “我苦命的孩子,这可怎么办是好!” 她转而又坚决起来,抬起衣袖拂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轻轻却坚决的说了一句: “我这就去见皇上,总归是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忍心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 母后说完,双手捧住我的脸,用自信而坚定的语气说道: “箬儿,你放心,母后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一向柔弱的母后,此刻却像个勇士,为了捍卫自己最后的土地,不惜拼死一战。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想起父王指婚时那种不容抗拒的语气,心里有些发凉,但是依然忍不住寄希望于母后,希望母后能让父王回心转意。 母后前脚刚走,英曼后脚就进来了,她的面具已经被我毁了,刚才母后在场,也不敢冒然闯进来,如今她对我倒是无所顾忌,进门就问: “怎么样,小公主,找到王子了吗?” 我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她不提倒好,这一提又勾起了我的伤心事,悲从中来,我的泪水又簌簌而下。 英曼见状吓了一跳,眼圈竟也跟着红了: “下公主,莫非王子他……已经遭遇了不幸?” 我哽咽着把父王给我指婚的事情对她简单的说了一遍,英曼听后,只是皱了皱眉头,便说道: “小公主,请恕我直言,现在王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果小公主真心喜欢王子,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救出王子,再考虑指婚一事,如果我们出手不及时,致使王子遭遇不测,小公主即便是可以和那画师解除婚约,怕是跟王子也只能天人永隔了!” 她这一番话有礼有节,说得我大为羞愧,枉我自诩对洛臣感情至深,却在他性命攸关之时,为自己的婚事乱了阵脚,我一时之间羞愧难当,低着头,再也不敢正眼看英曼,她此刻既像个威风凛凛的女侠客,又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姐姐,面对自己柔弱又不懂事的妹妹,无可奈何一般。 正难堪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母后回来了,急忙迎了出去,开门之前,英曼一闪身就躲进了我床头的纱帐里。 出乎我的意料,来人竟然是星箬公主,她不是已经报了仇,将皇后打入幽冥地宫了吗?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莫非……是为了洛臣?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了,这家伙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呢,不但知道被皇后杀害的那十八位娘娘的事,懂得竹林里的障眼阵法,凭她给小怪物的那块可以开启暗道的黑猫玉可知,她对公主阁里的暗道竟也颇为熟悉。 这个人机灵又狡猾,做起事来还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讨人喜欢,连我对她这个有着天然敌意的人都渐渐不那么讨厌她了,洛臣真的被她吸引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这番小人之心之后,想起英曼刚才的话,立刻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在这危急关头,星箬为洛臣而来也是好事,毕竟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份救出洛臣的希望,以后的事情等救出洛臣再说吧! 星箬公主看我脸色阴晴不定,眯起眼睛笑了,好像猜出我的心思似的。 我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得罪她,可是却忍不住的着恼,翻了翻眼皮,也不让她进屋,只是冷冷的问道: “有事吗?” 她笑道: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妹妹了吗?” 我最是无法忍受这种自来熟的人,皱着眉头道: “有话直说!” 她凑近我,神秘兮兮的问道: “你想不想去幽冥地宫走一走?” 我一愣,继而激起了更大的反感: “抱歉,我欣赏不来血淋淋的行刑场面!” 说完,就要关门,她却伸手一拦,诡异的说了一句: “难道你不想救出洛臣了吗?” ------------ 第三章 地宫密码 救洛臣跟去幽冥地宫有什么关系? 星箬面对我疑惑的目光,神秘地一笑,又卖起了关子: “怎么,想不想去?” 我尚且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英曼却已经从纱帐里大步走出来,大声说道: “我去!” 英曼的突然出现把星箬吓了一跳,指着英曼问我: “她是谁?”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跟她如何解释,也根本不想解释,只是应付了一句: “我在宫外的朋友!” 又紧接着说道: “我姑且相信你一回,这就跟你走一趟,不过,如果我知道你欺骗了我,你将永远失去我对你的信任!” 我说完这句之后,星箬一向淡漠的脸上竟然异常严肃起来,她郑重地说: “对我来说,失去小公主的信任将是这世间最悲哀的事了!” 说完,当先带路,朝幽冥地宫走去。 英曼似乎颇为着急,紧跟了上去,我见她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的线条此刻都竖了起来,只道她是心忧洛臣之故,不由得更加惭愧,也急忙跟了上去。 幽冥地宫虽也在后宫之内,却远离皇上与娘娘们的寝宫,在后宫最西北方向,位于层峦叠嶂的乱山之中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仅在外面留了一个仅供一人出入的窄门,整扇门都由陨铁铸就,宝剑、火药在它面前都威力尽失,而门锁则是镶嵌在铁门上的一个大圆盘,圆盘共有十二个缺口,每个缺口都对应一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有一个密码,密码由日月星辰,地脉走势交错而生,每个密码都由一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能人掌握,密码是时时变化的,也只有掌握了复杂的技术,可以随时根据日月星辰,地脉走势勘查出当时的密码,使缺口对应上铁门里面的机关,方能开启铁门。 密码由能人一人掌握,能人可以将勘查密码的技术传给自己最信任的一个人,除此外,再不得告知任何人,即便是父母子女也不能知道,能人同时又是守门人,每天看守牢门一个小时,若能人生病或者死去,就由同样知晓密码的人接替能人,继续做守门人。 而地宫的工事就更为牢固了,整个地宫都位于地下,地宫的顶部以及墙壁、地面全部都是由大理石砌成,如果不知道开启门锁的密码,即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三个人走了一个时辰才抵达地宫,门口的守卫黑纱蒙面,身穿宽大的黑袍,也看不出是男是女,这又是地宫的另一道规矩,即:守卫的身份也是保密的,不但外人不知道,甚至十二个守卫之间也互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守卫每天看守地宫的次序由负责全国所有牢狱的刑部御史随机挑选决定,也只有御史一人知道这十二个守卫的真实身份,也由此承担了最大的风险,如果幽冥地宫出现什么差错,御史将遭到诛九族的极致惩罚。 我们已经站在了地宫门口,守卫兀自一动不动,只如一根木头一样定定的站着,可是我能感受到黑纱后面两道清冷的目光,毫不客气的直射出来。 看着那陨铁大门,与门前这个神秘的守卫,我的心里已经知道彻底没希望了。 这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星箬的那句话“难道你不想救出洛臣了吗?”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可是我越琢磨却越觉得洛臣很有可能正是被关在这幽冥地宫,不然星箬为何会偏偏带我们来这里?仅仅是为了看皇后的热闹?不会的,虽然她常常戏谑于我,在大是大非上却绝不含糊。 无须列举更多,仅仅从她让在宫中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得意了三十几年的皇后一下子沦为阶下囚就可以看出:她是个做事谨慎,思虑周全之人,她每做一件事情,都必定是有她的道理。 使皇后露出狐狸尾巴一事看似简单,其实整件事情已经经过了周密的计划,谁能确定一年前从坟墓里救出清妃的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到底是不是星箬呢? 做事滴水不漏,这种人心机最深,也往往最能成就大事业。 我又尝试着猜测她的身份,既熟悉皇室生活,又通晓奇门阵法;既洞悉后宫的秘密,又知道一些复杂的暗道密码,比如说公主阁里水晶柱下面的那个暗道,当时洛臣部落里通晓暗道机关的巫师都没有找到机关,她却知道,还不是直接告诉我,而是不着痕迹的提前就把破解机关的密码-那只玉石黑猫给了小怪物,她是笃定我日后定然用得着,有着这样缜密思维的人,必然是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人,那么,她就不可能是一个年轻人。 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我兀自琢磨着,耳边却突然传来谁的惊讶声。 我抬起头,发现那面罩黑纱的守门人正俯身对着星箬公主手上的什么东西,刚刚那声惊讶之声正是出自他/她之口。 星箬公主此刻正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心想:什么东西能让久经训练的守门人如此惊讶呢? 我好奇的凑上前去,看清星箬手上的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顿时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那块小而厚重的玉石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白色象征天空,蓝色寓意大海,也即地平面,蓝白相间的玉石握在父王手中,便有了“天地尽在朕的掌控中”之意。 不错,这玉石正是我们察特尔王朝国王的玉玺。 而我一眼就认出,这玉玺上面盘着一条九头蛇,意即“寿命永昌”,这又不同于父王平日批注公文的文玺,亦或出行的行玺,传信所用的信玺等其它六块玉玺,这块玉玺,是最宝贵,地位也是至高无上的“国玺”。 国玺轻易不会被使用,只因它的权利实在太过强大,国玺一出,即便是皇上也要谦恭的站着迎接,只因历代先皇临终前,都会郑重的把国玺传给下个新皇,并训示新皇,国玺即是先皇的眼睛,他的魂魄寄居在国玺之内,新皇若不善理朝政,国玺就会代先皇惩治于他。 这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摄力,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训示罢了,却因为一个传说而被赋予了神圣而又神秘的力量。 ------------ 第四章 国玺的传说 传说察特尔王朝第二十七代皇上,也就是我的皇祖父,他不理朝政,整日里都想着寻仙问道,养了一群术士与阉人,从术士那里学习一些邪门术数,而阉人,则为他炼制可以强身壮体,甚至长生不老的丹药。 这一点我倒是相信,因为三十年前我遇见丹公公时,他正是受皇祖父之命出去寻找长生不老药,我还记得当时他找到了一种叫做什么奇异果的果子,狂喜的告诉高亥,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只可惜如此老谋深算、心肠歹毒、手段狠辣的阉人,竟然会痴迷于一个“情”字中不能自拔,直至最终为此搭上性命。 这都是题外话,不说也罢。 单说先皇沉迷于寻仙问道,不理朝政,致使贪官污吏肆意横行,百姓吃苦,民不聊生,边疆叛乱之事时有发生,朝中一些老臣不忍存在一千多年的察特尔王朝就这样被毁了,于是斗胆联名请出国玺,希望能用国玺镇住皇祖父,让他从此放弃旁门左道,专心于朝政之中。 没想到当时皇祖父面对国玺竟毫无敬畏之情,只是轻哼了一声道: “拿一块破石头来唬朕,也真亏你们想的出,你们不经朕的准许,擅自动用先皇遗物,真是狗胆包天,不狠狠的惩罚你们这些小人,皇室威严何在?” 这可谓是察特尔王朝历史上最冤的一起血案了,那几个忠心为国的老臣,竟被株连九族。 国玺又被放回了察特尔王朝列位祖先的灵牌旁,从此再无人敢进谏。 皇祖父原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从此再无人敢拿国玺来威胁他,谁知,真正令人恐惧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皇祖父吃了一颗术士新炼制成的丹药,据说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之后,就上床睡了,正迷迷糊糊似梦似醒即将入睡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远似近,皇祖父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一张血盆大口,正嘶嘶的朝自己喷出又腥又臭的白雾。 他吓得忽悠一下就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那朝自己喷白雾的是一条蛇,那蛇身体又细又长,更恐怖的是,它竟然长了一堆脑袋。 皇祖父胆战心惊的数了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条蛇一共有九个脑袋,跟国玺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正应了那个传说:如果亵渎国玺,就会变成九头蛇,被困于廊柱之中,日夜不见天日,还要受到蝼蚁蛆虫的叮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祖父这一惊,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望着九头蛇,虔诚的跪下去,边拜伏,边恳求道: “大仙饶命,我知道国玺的厉害了,以后一定励精图治,专心于朝政,让察特尔王朝基业永存!” 那条蛇九个脑袋一起晃了晃,然后冷冷的说出一句: “晚了,大错已经铸成,果报即在不远!” 说完这句,大蛇突然就不见了。 皇祖父一个激灵醒过来,却原来是一场梦。 可是,这梦如此真切,让皇祖父一直忐忑不安,他望着寝宫里的廊柱,心有余悸,思之再三,找了贴身的侍卫劈开廊柱。 令他心胆俱裂的是:就在正对着他大床的那个廊柱里,果然发现了一条青色的小蛇,那小蛇虽然没有九个头,但是那蛇竟然会望着他哭,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谁见过会哭的蛇? 皇祖父一下子就呆住了,心想这必是祖先在告诉自己:他时日无多了。 果然,不久之后,皇祖父就生病去世了。 可是,这件事经皇祖父那个贴身侍卫的诉说却流传下来,我们察特尔王朝每个人都把它当作一个血淋淋的教训,牢记于心,国玺也因此在每个人心中都成了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物! 可是,星箬,她在做什么?竟然把这样一件神物偷来,利用它作为开启地宫的令牌? 她难道就不怕受到那可怕的报应吗? 察特尔王朝里没有一个人会面对国玺这样的神物而无动于衷。 果然,那守门人盯着国玺看了一会儿之后,立刻面对国玺跪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只有在面对皇上时才会行的大礼,然后就转过身,纵身一跃,便飞上旁边最高的一棵树,仰头望着西北方,手指交叉做着什么手势,又跳下来,把耳朵伏在地上,好像在倾听什么的样子,他/她如此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来到陨铁门前,只见他/她双掌翻飞,在门前一阵飞舞,也不知是何玄机,没听到什么响声,可是他/她用力一推,那沉重的陨铁门竟然应声而开。 我心里啧啧称奇,这幽冥地宫虽然设防甚是严密,可是我们察特尔王朝够得上资格进入这地宫里的,迄今也只有皇后一人,平日里这地宫空着,想不到这些守门人竟也尽职尽责,勤加练习,技艺一点儿也没荒废。 无论我曾经怎样怀疑过父王,但是在他统治之下的察特尔王朝,毕竟朝政森严,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太平无事,我不明白为何巨手老人会寓言我们察特尔王朝即将亡国。 我边想边随星箬走进了幽冥地宫,守卫关上了陨铁门,我顿觉身上一阵寒冷,这地宫真如冰窖一般,处处透着寒气。 地宫中间是一条长廊,长廊两侧都是同样布局的房间,从外面看不到房间里面的情形,因为每个房间外面都是一扇用生铁铸就的红色大门。 走廊尽头有一盏长明灯,发出幽暗的昏黄色光,这里的布局阴森恐怖,倒是真与地狱有些相似。 我和星箬正打量着两侧的布局,英曼却已经急急的朝前走去。 我和星箬对望一眼,都不知她为何如此焦急,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呻吟声。 星箬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两个人忙摒住呼吸,驻足细听,又是一声呻吟,这下我们听得分明,那声音正是出自前方,英曼去的方向,我和星箬忙跟了上去! ------------ 第五章 第三间刑室 英曼停留的位置,正是第三间刑室,也是实施血刑的刑室。 我和星箬跟上去,只见英曼正作势要推开铁门,可是她的手却颤抖着,迟迟没动。 我知道她此刻必是如我一般的担心,尽管能被打入幽冥地宫的人必是犯了大罪,十恶不赦,可是这地宫里的刑罚又实在骇人,我虽然从未见过行刑场面,可是当初听国子监的师傅们介绍这些刑罚的细节时,我整整一个月都没睡好,夜夜噩梦! 星箬却没有丝毫顾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铁门,这地宫里面的铁门倒是没有设防,因为外面那一扇陨铁门已经足够抵挡一切外来入侵者了。 长期不用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张非人的脸。 之所以最先注意到脸,是因为那野兽一样的低吼声正是出自这张脸,此刻这张扭曲的脸上像是被雨淋过一样,水淋淋的,更可怕的是,那张脸竟然肿大如脸盆,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脸可以被拉伸到如此巨大的程度,大到下颚竟然抵住了胸部。 而最令人心头发毛的却是那张其实已经不能算作是脸的表面,不知为何一直起伏蠕动,就像是有无数圆圆鼓鼓的珠子在皮肤下面快速滚动一般。 那张脸之所以能被撑得大如脸盆,想必便是因为那些“珠子”! 而随着“珠子”的滚动,已经肿胀到极致的脸上,竟然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来,想是因为第一间刑室的针刺刑,在皮肤上留下了数不清的针眼,皮肤底下的“珠子”在血液里相互冲撞,便将血液从针眼里挤压出来,形成了血珠。 我不忍再看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抬起一只手遮住半边眼睛,朝下看过去,只见那身体也是如此,如气球一般肿胀起来,撑得衣服鼓鼓的,不时传来嘶啦嘶啦之声,那是衣服又被撑破了新的口子,那身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湿淋淋的淌着红色的汁液,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地上已经汪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河,那是血,如脸上一样,她的全身都是细密的针眼。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刑具,可是,她却根本动不了,只是手脚一阵阵无意识的抽搐着,这是由于第二间刑室完全破坏了她的骨头之故,她现在全身已无一块完整的骨头,软绵绵的直如章鱼一般。 她这副样子凄惨到直如魔鬼一般,还哪里找得到半分皇后的影子。 我想长长的叹一口气,来舒缓心里的憋闷,可是我很快就发现,太过压抑的气氛竟然让我的呼吸也变得不再顺畅。 三个人一直静静的,在这间充满血腥气的刑室里,只是听到受刑者一个人低低的吼叫声,那吼叫声已经越来越低,看来她即将支撑不下去了。 身后的星箬公主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站在最前面一直发呆的英曼猛地回过身来,我惊讶的发现她满脸都是汗水,皱紧的眉头不自觉的跳跃着,那脸上的表情也是极度的痛苦,可是她盯着星箬公主的眼中,又有着狠狠的光,那是像狼一样能吃人的光。 实事求是的说,无论这个人之前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是只要看到她现在所遭受的折磨,就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星箬公主所说的那句感叹此刻颇有幸灾乐祸之嫌。 我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快,可是仍能沉得住气,没想到一向沉稳的英曼却如此在乎! 我心里有些奇怪:按理说英曼与皇后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接触,如果硬说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那也只不过是上次廉嬷嬷把她带入诡竹林里的山洞中,她饱受酷刑的折磨,理应对皇后万分痛恨才是,可是观她此刻的言行,竟像是对皇后不但没有仇恨,反而万分同情她一般。 星箬给她这样的目光盯得退后一步,口里喃喃地道: “你……你要做什么?” 英曼死死的盯着星箬看了一会儿,却并未有所行动,她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的朝皇后走过去,我看着她的背影,那瘦削的肩膀还在微微的抖动着。 她在我们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扶起了皇后,皇后软绵绵的身子靠在她的肩膀上,皇后的头朝后软绵绵的垂下去,浸透了鲜血的头发湿淋淋的披在英曼的身上,皇后的一张大脸仰着正面对我们。 我忍不住尖叫出来:我看见皇后的脸竟然如干旱的地皮一样裂开一道道的裂纹,那裂纹像是婴儿口子一样张开,翻出嫩粉色的花边,无数圆圆滚滚的胖虫子争先恐后的从裂纹爬出来,跌落在她的身上,与那些从衣服里大摇大摆钻出来的虫子汇合,那熙熙攘攘如潮水的虫子仿佛对血液有着特殊的嗜好,又急急的朝着那些血液充足的裂纹爬过去,那笨笨的身子爬起来竟然煞是敏捷,几下就爬到了裂纹处,探进尖尖的脑袋,拼命往里钻。 原来那皮肤下哪里是什么“珠子”,却原来是这数不清的胖虫子。 我看得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忍不住一把抓住身旁的星箬,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怀里。 星箬轻轻拍着我,轻声道: “不用害怕,这种噬血虫不会伤人性命,它们只会拼命的吸食鲜血,直到自己的身体被血液填满,涨裂,它们体内的鲜血又会回到受刑者的体内,这样受刑者也不会失血而亡!” 这世间竟然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只是为了惩罚一个人,让她感受到痛苦,便费尽心机,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 我从星箬的怀里抬起头,看到英曼虽然害怕,可是竟然还是抱着皇后,一边双手舞动,拼命想把那些虫子拂了开去。 我心里纳闷:那虫子又是如何钻进皇后的身体里面的呢?那肥肥胖胖的身子也断然钻不进那些细细小小的针眼啊! 星箬适时道: “噬血虫的幼虫只是一种霉菌,潜伏在某些植物里,肉眼是看不见的,当然,如果人工培植,效果会更显著,噬血虫的幼虫遇血即活,所以,只需要刺破受刑者的皮肤,一二个幼虫遇到血液便会复活,钻进受刑者血液里,一个幼虫立刻就可以分裂成千万个新的噬血虫,只消片刻,受刑者体内就会布满噬血虫!” 我只听得心头发毛,身上也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就在这时,只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嘶哑难听到了极致,正是皇后,她竟然叫了一声: “姐姐!” ------------ 第六章 假皇后 皇后的一声“姐姐”吓了我一跳,她那么老,谁会是她的姐姐? 我和星箬一起转过头去,竟然看见英曼泪流满面的连连点着头。 难道……英曼竟然是皇后的姐姐? 这怎么可能?皇后那么老,而英曼…… 等等,英曼现在的面貌虽然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可是她三十年前便是这副样子,依此推算,英曼和皇后应该是年龄相仿才是。 可是,三十年前的英曼是洛水王国南妈妈的女儿,而皇后却是皇宫里的丽妃,这二人根本毫无关联啊! 除非…… 我猛地想到一事,不由得心里大骇:三十年前的英曼的确有一个妹妹,叫做英瑶,那英瑶小小年纪却心肠歹毒,又懂得邪门术数,她曾经用什么天蚕蛊吐丝结成的网将我捆住,令我容颜尽毁,她的狠辣手段倒是与眼前这个皇后的风格颇为相似! 我想起英瑶那阴侧侧的笑容,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心惊胆战的抬眼望去,只见英曼正拂去皇后脸上的噬血虫,动作极其轻柔,她边摸着皇后的脸,边轻声说: “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星箬一脸疑惑的望着我,我心里已然明白:是了,我见过太多冤魂附体的事,那英瑶花样颇多,能附到皇后的身上,也不足为奇了,只是不知她何时钻入皇后体内,是生下星箬之前还是之后呢? 我越想越是迷茫,这时,英曼已经将皇后脸上的大半虫子都拂了下去,只见那些虫子到了地面上立刻消于无形。 我骇然的看着,身后的星箬解释道: “噬血虫的克星便是尘土,遇土则化!” 皇后脸上的虫子少了些,她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正面对着星箬,她顿时大骇,面露惊恐,然后又忙不迭的想要低下头,奈何浑身无骨,软绵绵的脖子根本无法控制沉重的脑袋,这一番努力除了又从伤口里甩了几个虫子出来外,别无用处。 她嘶哑着嗓子叫道: “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要!” 英曼抬头看了看星箬,叹了口气道: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呢!” 皇后兀自叫道: “不要,我不要我的女儿看到我这副样子!” 星箬上前一步,笑眯眯的俯身望着皇后道: “你现在知道难过了?这血刑的滋味与‘梳洗’相比,想必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皇后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只是嗫嚅道: “梳洗,梳洗……?” 星箬不理会她,背着手在刑室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摇头感叹道: “可惜啊,可惜,我原本是想让你亲自尝尝那‘请君入瓮’的滋味,谁料到这幽冥地宫虚有外表,竟连这等绝妙的刑具都没有,啧啧!” 星箬此语一出,不单是皇后,连我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梳洗”,“请君入瓮”这两个残酷至极的刑罚曾一度在我的梦里出现,那是噩梦,尤其是有了三十年前的经历,我更加常常想起这个噩梦,以及噩梦中那个柔弱的女子,她总是在我的梦里用哀怨的目光望着我,那目光中的绝望与凄婉,每每让我潸然泪下。 月妃,三十年前我的好姐妹钗儿,我对星箬的身份猜测了成千上万次,却从未想到她竟然有可能是钗儿。 三十年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冰冻,令后宫里的人都成了冰人,而我尚未来得及去找钗儿,便又回到了三十年后的现实中,我常常想,但愿钗儿是死在那场冰冻中,变成冰人,也好过后来被皇后活活折磨死。 可是,事与愿违,我走后,悲剧到底还是在钗儿身上发生了。 念及至此,我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笑声,如同厉鬼一般骇人,我心下悚然,抬头望去,却原来是皇后。 得知星箬的身份,她不但不害怕,反而纵声长笑,就好像眼前所发生的,是这世间最好笑的事一般。 她声嘶力竭的狂笑着,泪水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将脸上的血渍冲成了一道道的污垢,看起来煞是恐怖。 她笑完,又转而低叹一声: “我这一生机关算尽,凡事都要争个风头,唯有对自己的女儿一片赤诚,真心相待,却想不到女儿竟然是那最仇恨我之人的化身,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这一番话说得凄凉至极,一时间,连钗儿都沉默了。 我却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也无暇顾及皇后,只是望着星箬,此刻的感觉如在梦中一般: “钗儿……真的是你?” 钗儿抬头望着我,眼中已然有泪光闪动,她轻轻点头道: “樱箬,现在你总算相信我对你说的‘你我是友非敌’了?”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与她诉说,可是,她却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急,我们先解决这个恶毒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年了,我们之间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 这后一句话自是对皇后说的。 她转过身,盯着皇后,恨声道: “丽妃,你说说,我们之间的帐要如何清算?” 皇后得意地笑了,迎着月妃的目光,慢悠悠的说道: “月妃,你恨丽妃恨了一辈子,却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丽妃!” 这句话一出口,我和英曼都是心中有数,并没有什么反应,一起抬头看着钗儿,谁料到钗儿竟然也毫无惊异之色,点头道: “我早知你不是丽妃,你在断月桥下养了那么一群稀奇古怪的虫子,你颇为熟悉它们的生活习性,丽妃出身高贵,又怎会懂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 皇后大惊: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次轮到钗儿得意的笑道: “我在宫里游荡了三十几年,又有何事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她转而又感叹道: “可惜我之前都是孤魂,没有实体,空有一腔仇恨,却对你无可奈何,也是天助我也,让我得到了你女儿的身子,才使我大仇得报!” 我猛地想起我刚从千年古墓返回时,那时我还在星箬的体内,皇后把我当作她的女儿,曾经摆筵庆祝我的回归,当时小怪物说它曾经在宴会上见过一个穿着白衣的星箬公主,莫非,从那个时候,钗儿已经打起了星箬公主的主意,化身成她的样子追随在我左右,准备伺机而动,抢走星箬的身子,实施她的复仇计划? ------------ 第七章 三十年前的谜团 在第三间刑室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一个假皇后,一个假公主,还有一个历经三十年容颜不改的少女,面对这三个奇异的人儿,我一时间百感交集。 钗儿看着皇后,不,现在应该叫她英瑶来得更为贴切些,钗儿用洞悉一切的口吻得意的说道: “如果你单单是为了跟我争宠倒也罢了,偏偏你得陇望蜀,不但要将皇上据为己有,还把主意打到了别的男子身上,我死在你这种朝三暮四之人的手上,叫我如何甘心!” 英瑶眨了眨眼睛,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 钗儿哼了一声: “不错,你在后宫建了望仙台,名曰:赏花看景,观星逐月,其实却另有玄机,你在那望仙台的东南一隅种了一棵抱月菊,将东南一隅遮挡了个严严实实,也因此,平日里除了你,绝没有人顺着那个方向看出去,而夜深人静之时,你站在抱月菊后,穿过浩大的宫府后院,便可看到位于山脚下的洛王府,而每逢月圆之夜,你便可看到那个你思念至深的男子,他站在月下,望月沉思!” 英瑶一句话也没说,可是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想必她是想起了夜晚她一个人在月下远眺,寄往相思之情时,身后竟有一个幽魂,用阴狠嘲笑的目光盯着她,甚或做出种种要置她于死地的动作,虽然幽魂伤不了她,可是那场面也一定煞是骇人。 钗儿显然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扬起一边嘴角,轻蔑的笑了,又幸灾乐祸的叹道: “其实你原本不用如此大费周折的,你有观天子,原本在寝宫中便可轻易看到任何你想追踪的人,只可惜,在十年前,那观天子便不翼而飞了。” 英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你,一定是你偷走了它!” 钗儿摇头道: “你忘了十年前我还是个幽灵,即便是想动你那宝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 她话锋一转,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 “如果我愿力足够强大,便可进入别人的梦中,将我知道的信息传达给他!” 英瑶闭紧眼睛长叹道: “你将观天子的事情传达给了谁?” 钗儿摇头笑道: “你一定猜不出,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你,就让这件事成为你心中最大的谜团,伴你长眠地下吧!” 我忍不住插嘴问道: “观天子,什么是观天子?” 钗儿略一思索,便摆了摆手道: “这观天子的来龙去脉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解释得清的,简单说来,观天子就是一条全身长满彩色条纹的小蛇。” 彩色小蛇? 我心念一动,脱口而出: “那小蛇身上的条纹是不是黄绿相间,并且它会飞?” 英瑶连连应着: “对对,你在哪里见过?” 我刚要回答,猛地看到钗儿,正连连摇头示意我不可以说出去。 我心里已然明白了一二:小怪物在凌天殿所见到的那条小蛇必定就是观天子了,原来钗儿是进入了父王的梦中,告诉他观天子一事,看英瑶如此急切的表情,那观天子必是有大妙用的东西,钗儿不将它送给别人,偏偏是给了父王,难道她对父王真的有非比寻常的情意? 怎么会呢,我清晰的记得三十年前迎娶钗儿入宫的那个皇帝的样子,根本就不是父王,我只是看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这二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那么钗儿作为皇帝的宠妃,理应比我更清楚自己枕边人的样子才是啊! 这一个个谜团搅得我一时间心痒难耐,也顾不得时机场合,当下便把钗儿拉到一边,悄声问道: “钗儿,你……没觉得现在的皇上和三十年前有什么不同吗?” 她愣了一下,继而又叹了口气道: “天下男人原也不过如此,喜新厌旧,贪恋美色,更何况他是皇上,不消自己张罗,也自有那成群的美艳女子送上门来,我不怪他,这些年来,他还记得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索性提醒她道: “你不觉得皇上的样子与三十年前相比,变化太大了吗?” 她笑道: “人都是会老的,已经三十年了,虽然大家都说皇上是真命天子,可以与天地同寿,可是究其底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又怎能与岁月相抗衡,唉!” 我越听越是糊涂:她是故意跟我卖关子,还是真的不知?如果钗儿都不知道父王的秘密,那么后入宫中的英瑶就更是无从得知了,难道这个谜团真的没有解开之日了? 我心里长叹了口气,忍不住拉住钗儿的手,又问道: “钗儿,你可知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为什么三十年前我是洛臣的小师妹,三十年后我却成了皇宫里的公主,如果是转世投胎,可是,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改变,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钗儿摇了摇头,轻声道: “樱箬,虽然这三十几年里我一直化作幽魂在宫中游荡,可是我并未过多的关注于你,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还有另一重身份,即便是你占据了星箬的身子,我还是没认出你来,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星箬真的是贱人的女儿,所以才在晚上跑进你的梦里,想狠狠地吓吓你!” 我疑惑的望着她: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才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呢?” 她的目光望着前方,有些迷茫: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你的身份,只是在我从活死人墓出来,进了这个星箬公主的身子之后不久,我就开始做梦,每晚都做一些奇怪的梦,可是,这些梦却能连起来,梦里都是三十年前的一些事,奇怪的是之前我并不记得这些事情,可是梦里的细节竟然让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就好像是失去记忆的人,猛然间又找回了记忆一般,我记起了你,三十年前我们的生死与共,你是我的好姐妹,于是,我开始关注你,常常去兰心苑看望昏迷的你!” 奇怪的梦? 钗儿以星箬的身份从活死人墓出来的那段时间,按理正是我回到了三十年前,我的身体却还在昏迷中的日子,莫非我三十年前的那段经历也只是南柯一梦? 可是,又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梦? 洛臣,英曼,英瑶,钗儿,这些都是活生生在我眼前的人啊,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 第八章 刀口 三十年前的、现在的,这许多谜团一直缠绕在我心中,刚刚在确定钗儿的身份之后,我原本抱了最大的希望,可以将这些谜团尽皆解开,谁知不但没有解除以前的困惑,反而又多了新的疑问,我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想大喝一声,将心中的郁闷尽皆发泄出去。 这时,钗儿又转过身面对英瑶,问道: “我虽然知道你不是丽妃,却并不知道你是何时代替丽妃,真正的丽妃现在又在哪里呢?” 英瑶仰天长笑道: “那丽妃此刻正在凌天殿的廊柱里,日夜目睹皇上与其它女人的欢乐场面,真是好不痛快呀!” 钗儿皱眉道: “你夺了她的身体,又把她的魂魄困于廊柱内?那没有身体的魂魄最是难以控制,你又是如何困住她的呢?” 英瑶咧嘴嘿嘿一笑: “你将观天子送给了何人告知于我,我便将丽妃的秘密说给你听!” 钗儿哈哈一笑道: “你已经说了丽妃就在凌天殿的廊柱里,我只要劈开廊柱看上一看,自然便会知晓!” 她说完,突然欺上一步,恨声道: “到了这等关头,你还要威胁我,真是死不足惜,何该给你尝遍这十八间刑室的折磨!” 说完,转身就要朝门口退去。 英瑶骇得大叫: “不要,姐姐,快,快拦住她,她要……” 英曼一个大步跳过去,伸手拦在钗儿面前,她沉声问道: “你要做什么?” 钗儿抿紧嘴巴不吭声,英瑶却急得大叫道: “她是想开启第四间刑室的门,让我继续饱受酷刑,姐姐,你快……快些拦住她!” 英曼转过身,看着英瑶,轻声道: “你放心,有我在,她动不了你的……” 她只顾着安慰英瑶,却没看到身后的钗儿突然从腰上抽了一个东西下来,她劈手一甩,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然后,我看清了,钗儿手里举着一把剑,那剑在刑室昏黄的灯光下竟然发出森冷的白光,显然是宝剑,被这样的宝剑劈下去,饶是铜墙铁壁想必也会被劈个豁口出来,我心里一紧,目光顿在宝剑上,半晌不敢转过身去看英曼。 我只是看到钗儿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这是一副错愕到了极致的表情。 我忍不住顺着钗儿的目光慢慢扭过头,我见到了英曼,她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是一片迷茫,她看了看钗儿,又转头看了看我,想必我的脸上也是同样惊恐的表情,她愕然问道: “你们……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天,钗儿这一宝剑劈下去,英曼竟然会没事儿? 这时,英曼身后的英瑶却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英曼猛地转过身看着英瑶,她的整个后背正暴露在我和钗儿眼前,只见她后背上,从右肩膀至左边腰下,一道长长深深的刀口正面对着我们,那刀口深如沟壑,中间一截被砍断的脊梁骨,上下错位,英曼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会让错位的脊梁骨摩擦着,看得人心头泛起寒意。 而最令人心胆俱裂的却是:那刀口所过之处,虽然粉红色的皮肉看得清清楚楚,却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那皮肉就如切割整齐的水果,端端正正的显示出本来的面目,又唯恐你看不清晰,连一丝血滴也不忍流出一样。 我被这诡异的伤口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倒抽一口凉气,悄悄朝后退了两步。 英曼却好像毫不知觉,兀自盯着英瑶问道: “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英瑶惊恐的盯着英曼,大叫道: “你……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英曼脸上的迷茫更重了: “我是你的姐姐英曼啊,你怎么了,妹妹?” 英瑶的脸上惊惧之色更甚: “不,你不是,你是妖怪,是个砍不死的妖怪!” 英曼皱眉道: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说完,转过身来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道: “小公主,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她刚问完,就在我的脸上发现了同样的惊恐,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顺着我的目光,她疑惑地伸出手朝后背摸索过去。 我本能地叫了一声: “不要,不要碰那里!” 可是,已经晚了,她的手摸到了那条沟壑,颤抖着停下来,又试探着摸索了一阵,她的手一直在颤抖,最后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抖起来,惊恐也爬上了她的脸,她嘴唇翕动着,语不成声地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问了每个人,可是除了让大家惊恐的避开之外,没一个人能回答她。 她站在原地,目光仿佛穿越了刑室,飞往无穷远的空间,去寻找她想要的答案,她怔然了良久,脸上突然露出一片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颔首道: “我知道了,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说完,身子晃了晃,便不动了,她脸上的表情平静,看不出一丝的痛苦或是欣慰,她的眼睛甚至还半张着,可是,她的身上却升腾起了细细密密的一层白雾,那白雾越来越浓,到了后来,整间刑室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耳边突然传来咝咝啦啦的响动,就好像是冰块融化开裂的声音,伴随着这细微响动,冰冷的水花溅在我身上,然后……是“叮”的一声。 记忆中我听过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呢? 对面突然传来钗儿的惊呼声: “是冰,她的身体是冰做的!” 冰? 我的心猛地一颤,我想起来了,是了,三十年前的那些冰人,还有那场大火,大火将冰人尽皆融化,记忆中的那声“叮”,便是来自挚爱的男子,他的胳膊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却成了我的噩梦! 莫非……英曼便是冰人? 难怪她会容颜不老!可是,她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她不是已经被大火融化了吗?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我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容颜也不会改变,难道……他也是冰人? ------------ 第九章 又一个谜团 如果英曼是冰人,那么洛臣呢? 三十年前,与英曼同处于皇宫中,经历了同样诡异的场面,我甚至清晰的记得他的胳膊掉在地上发出的那声脆响。 难怪洛臣会和英曼一样,一直那么年轻,从我十二岁第一次见他至今,他的容貌一直没有发生过变化。 我想起了他的忧郁,他对我的若即若离,难道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已成冰人的事?可是看英曼刚才的表情,她好像对自己是冰人一事并不知情,那么洛臣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冰人,冰人,三十年前洛臣下面的那些兵变成了冰人之后不是都成了死人,动也动不了吗?又为何洛臣与英曼可以活下来呢?我走了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想快点儿找到洛臣,把这一切都问个清楚。 这时,浓雾已经散去,眼前不见了英曼,只在地上出现一小滩水,昏暗的烛光倒映在水中,更令人伤怀。 我想起英曼往日里如姐姐一般照顾着我,而今却落了个尸骨无存,心下更是伤感,不由得蹲下去,呆呆的望着水中的烛光出神。 身后突然传来钗儿的尖叫声,我心里怪她杀了英曼,也没有理会她,她却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袖叫道: “不见了,贱人不见了!” 我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道: “知道了!” 她急了: “她浑身无骨,根本就动不了,怎么可能跑了呢?” 她顿了顿,突然盯住我: “是你,是你放跑了她,对不对?刚刚这刑室除了贱人,就只有你我二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背过身,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我,又怎么样?我不过是用安魂咒将她导入六道轮回生死轮,让她进入正常的轮回圈,她已经进入了畜生道,你已经报了仇,还要怎样?” 她一个大步跨到我面前,与我面对面,好让我看清她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的样子: “报了仇?你倒说得轻巧,你知道她害得我有多惨吗?” 我冷冷地道: “无论她曾经对你做过些什么,都不及你对她所做的十分之一。” 她有些愕然: “你说什么?” 我不理她,自顾说道: “且不提你这三十几年经常闯入她的梦中,让她夜夜不能安枕,也不提你明知她喜欢洛臣,却故意进入星箬的体内,要她为你向洛臣提亲,更不提你将她的观天子盗去,送给了父王,单单是你对星箬所做下的恶行,就足以说明,若是与她相比,你更加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钗儿眼里有了怯意,却依然嘴硬道: “我对星箬做了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叹了口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早已经想好了报复的手段,将目光放在了星箬身上,只可惜公主们接连失踪,已经引起了大家的警惕,父王更是派了法满,日日守护着星箬,法满又在星箬的身上施了法,让你半步也不能靠前,所以,星箬才有幸活到十六岁!” 她冷笑一声道: “我若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何不连你也一起收拾了,何苦留你到现在!” 我摆手说道: “或许其它公主的失踪的确不是你所为,可是却不能排除你发现了吸魂蛊的秘密,以吸魂蛊将星箬公主的魂魄吸出!” 她接口道: “我尚无实体,又是如何能用吸魂蛊做出这许多寻常人尚且无法完成的事情来?” 我沉思道: “你虽然懂得一些功法口诀,可是还没到能驾驭吸魂蛊的程度,但是你在宫中三十几年,可以明目张胆的出入任何地方,想必也知道了那操控吸魂蛊之人的秘密,你完全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盯紧那个人,在他动手吸走星箬魂魄之时,抓紧时机占据已经没有魂魄的星箬的身体就可以了!” 我想起一事,又皱眉道: “只是不知当时出了什么意外,那人竟然没有像对待其它公主那样让星箬凭空消失,而是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具腐烂的尸体放在星箬床上,想让大家以为星箬已经死去,又或者只是想制造一些诡异的气氛,这一点我一直没有想通,不过,想必你是知道的!” 我说完,把目光转向钗儿,希望她能解开这个谜。 可是,她只是叹了口气道: “你莫要以为我是个幽魂,天下之地便可任由我走个遍,其实我的力量特别微弱,即便是在这皇宫之中,有几个地方我也是万万去不得的,皇上的凌天殿,还有几位国师的住所,我都是接近不得的,还有另外一个地方,我送给小怪物的黑猫虽然也是从那人之处所得,可是也只是巧合,是他遗落之后被我拾得的,至于他的住所我却是万万靠近不得的!” 我大是好奇: “那个人是谁?可是那个喜欢黑猫的人,后来又被你当作清妃的尸体掩埋起来的?” 钗儿瞪大眼睛: “什么清妃?什么尸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心里一跳: “什么?清妃不是你救活的吗?” 钗儿茫然的望着我,我知道她没有说谎,可是心里却更加疑惑: 我最初以为是钗儿为了报复皇后才将清妃救活,还以为她心计如此深,定非寻常人,没想到清妃一事却是与她无关,想来也是,如果钗儿连那喜爱黑猫之人的住所都靠近不得,又如何能杀害他呢?看来钗儿将玉石黑猫送给小怪物也是纯属偶然,并非刻意为之,钗儿也并不知道公主阁里的秘密。 可是,如果不是钗儿所为,这后宫里又有谁可以不动声色的杀死皇上身边最重要的一个人,又可以在奸诈狡猾的皇后眼皮底下偷梁换柱,救活一个人? 这后宫之中到底藏着多少秘密,怎地就在我以为已经接近真相的时候,却反而觉得离答案越来越远? 如果连一个在宫里游荡了三十几年的幽灵都无法看透其中的秘密,我又有什么本领可以理清这许多谜案呢? ------------ 第十章 又是谁 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钗儿: “你在皇宫这三十年,别的事情不知道,可是总该知道失踪公主的秘密吧?” 她摇了摇头道: “这也是我一直都想知道的事情,你之前猜对了一些,我的确一直都在打星箬的主意,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她的左右,可是,她的身上不知被什么人施了法,我一直都没法子靠近她,就在我渐渐对她失去耐心的时候,就在这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她迷茫的摇了摇头道: “那天是她十六岁的生日,我也混在来往的人群中,等了一天,到了晚上,她给其它娘娘们请安之后,我便跟在她身后要陪她回房,我近不得她的身,因此只能远远的望着。 她进了房间之后,屋子里的灯却并没有立刻亮起来,我正要凑近跟前看个清楚,就在这时,她突然打开门走了出来,她是迎面朝我走过来的,我已经习惯了穿梭于人群之中,却没有人能看见我,只道她会穿透我的身体,因而也并不避让,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谁知道,她走到我跟前看了我一眼之后,突然绕过我走了开去,我顿时吓了一跳:原来她竟然能看得见我。 她不理我,自顾走了过去,这时我才发现,她脚下虚空,身子竟然是直直的飘了出去,那姿势我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因为我一向就是那样走路的!” 我大吃一惊: “你是说,星箬公主在十六岁生日那天,在她失踪以前,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 钗儿点了点头,又道: “我见她的魂魄双眼无神,一副茫然的样子,与她往日活泼开朗的性子大不相符,就知道她必是受了什么人的控制,方才听你一说,才知原来竟然有可以吸取他人魂魄的蛊,现在想来,当时星箬公主的魂魄一定就是被那个什么吸魂蛊吸去了! 可是我当时却根本没考虑这么多,见她的魂魄飘远,我立刻朝她的房间冲过去,想趁着她的魂魄脱离肉体之际,占据她的身体!”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我正听得聚精会神,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这么一停,令我大是焦躁,忙催促道: “你进去之后看到了什么?星箬公主的身体?还是那个下蛊之人?” 她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没有,我没有看到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说完,突然呻吟起来,又大声的叫道: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她边说边扭动着身子,似正在经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 我眼见得她扭曲着慢慢蹲下身去,却无技可施,正着急,目光突然落在刑室一角,那里竟有一团橙黄色的光芒,忽上忽下的晃动着。 我稍稍探出头去,那团光芒一忽又跑远了,我恍然:那团光芒正是来自我头上的王冠。 我忙摘下了王冠,果然,上面代表人道的橙黄色宝石正发出明亮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强烈,而身后钗儿的呻吟声却是越来越虚弱,我大急:莫非钗儿已经了了人间的宿愿,所以要被导入六道轮回生死轮,进入人道,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我刚刚与她相聚,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诉说,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她来揭开,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此刻,钗儿已经颤抖如风中落叶,她望着我,半晌只是说出一句话: “不要为我难过,我这一生就是为了报仇而活,如今大仇得报,我死也瞑目了!” 她拼尽全力说完这句话,便停止了挣扎,双眼微合,脸上一片泰然,而我手中的王冠,橙黄色的宝石在这一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间刑室都照亮了,那黄光又闪了两下之后,便陡地黯淡下去,我知道钗儿的魂魄已经被导入轮回圈,进了人道,又将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体会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我希望这次她只是做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孩儿,过着平淡的日子就好,不要再与宫廷有任何纠葛了,这富贵之门里有着太多的烦恼与愁苦,让她前世的记忆尽皆消失吧! 我叹了口气,把王冠重新戴回头上,心里却一直在想:钗儿到底在星箬的房间见到了什么,一定不会是星箬的身体,因为钗儿是在一年前才在活死人墓里附上星箬的身体,那么,当时星箬的身体去了哪里呢? 我又想起一事:记得刚从千年古墓回来时,小珍曾经对我说过,在我回来之前几天,空灵阁闹鬼,晚上常常可以见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女鬼,后来国师们作法,竟然引来了星箬的鬼魂,那鬼魂煞是诡异,被法满的法器砍断了半个脖子之后,裸露的伤口处竟然呈现白色的肌肉,并且没有一滴鲜血,而她转了转脖子后,那巨大的伤口竟然一下子就合上了,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 由此看来,彼时出现的星箬既不是魂魄也不可能是正常的人类,那么,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肉体会变成这副样子? 并且,推测时间,法满他们作法的时候,正是我附身在星箬的身体上,住在洛王府的那段时间,彼时星箬的身体已经被我所用,那么,又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呢? 我叹了口气,如今钗儿已经死了,看来这许多疑团一时半刻是无法弄清楚的,还是先将星箬的尸体好生处理了才是,只是皇后的事情,要想个什么法子向父王交代呢? 我刚想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被放大了一倍,这声沉重的声音吓得我差点儿跳起来。 我猛地转过头,正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大铁门已经被她打开了一半,她正要离开,却好似有感应似的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我诡异的一笑,然后便幽灵一样轻轻的飘了出去。 是星箬! 我顿时骇然! ------------ 第十一章 师傅,别来无恙 钗儿的魂魄刚刚被导入六道轮回生死轮,凡是导入轮回圈的魂魄,只能进入六道轮回,断无出来的可能,因此,失去魂魄的星箬,肉体应该很快就腐烂了才是,何以她又好端端的跑了出去?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钗儿刚刚离开星箬肉体的这一瞬间,又有了另一个魂魄趁机而入,进入星箬的身体。 这个魂魄竟然可以避开六道轮回生死轮,看来来头不小,到底是何人? 这个刑室从父王做了皇帝到现在,皇后是唯一一个进入这里受刑之人,并且皇后刚刚也被我导入生死轮,那么,附了星箬身体的,莫非是前朝的冤魂? 我想到皇后刚刚受刑时那副惨不忍睹的样子,不由得联想起前朝那些冤魂披头散发,浑身鲜血的在我身边游荡,伺机而动的场面,顿时心下骇然,忙不迭的撞开刑室大门,朝门口跑去。 也真是奇怪,我记得清清楚楚,刚刚进来的时候,从门口到第三间刑室,分明是一条笔直的长廊,可是,现在我推开铁门之后,眼前不远处,竟然就是一个转弯。 莫非这刑室也是用五行之法建成,会让人产生幻觉? 可是,之前国子监的师傅怎地没有提及过? 我站在长廊里,左右顾盼,那些原本一模一样的刑室竟然也都不见了,我此刻正置身于一个九曲十八弯的狭窄通道。 通道里潮湿却并不憋闷,这种感觉很熟悉,我想起了在公主阁里,在我破了那个水晶柱的机关时,也是闻到了这样的气息,莫非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试探着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到了第一个拐弯,探出头去,看到了一条同样狭窄的小路,不远处还是一个拐弯,我又拐了进去。 就这样,左拐右绕,也不知究竟拐了多少道弯,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我推开铁门就会进入这个暗道,直到我看见了那个拐弯处的物事。 是的,前面那个拐弯处,在幽暗中发出莹莹绿色光芒的,正是国玺。 我弯腰双手捧起国玺,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心里怀着感恩之心,放心的朝前走去。 是的,我明白了,这就是钗儿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钗儿知道我心里最挂念的是什么,所以才会带我来这里,她临走之前已经触动了机关,将我送入这条秘道,至于国玺,她必是在刚刚进入刑室之时,便将国玺事先安置在这里,她是想让我相信:这条暗道,就是通往关押洛臣之处的秘道。 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前面竟然传来淙淙流水声,我心下疑惑到了极致,莫非这间刑室竟然通往外面?如此说来,莫不是我误解了钗儿的意思,她是想让我自己走出这间刑室?可是,要走出刑室却又有何难?我大可直接走出去,又何必费了这许多周折。 我疑神疑鬼的又拐了个弯儿,看清眼前的情景,我顿时一怔:原来到了这个拐弯之处,暗道便到了尽头,前面豁然开朗,但见绿树环绕,草儿芬芳,小溪潺潺,流水淙淙,可是,仔细一听,那水流之声却并不像出自眼前的小溪,仿佛是来自天上,四面八方一般,抬头望去,顿时明了,吃惊之心却是更甚。 原来这方天地并非外界之景,只见头顶如一方巨大的天幔一般,呈现圆弧型,如一层透明的保护膜,将一片空间一分为二,上面,是白茫茫的浪涛,下面,就是这一方天地了,那水流之声,便是来自上面的波浪,经保护膜的阻隔,传到下面,就变成了这样似乎遥远的声音。 这里仿若是一片仙境,刚刚左拐右绕了那么久,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不知这里依然是处于皇宫之内,还是已经远远的脱离了皇宫,处于另一片天地之中。 此时,我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我完全沉醉于眼前的美景之中:头上的激流怒涛,脚下的恬静怡然,一面是危险到了极致,一面却又是温馨到了极致,这二者却因为一层保护膜而交融在一起,相辅相成,真乃绝世奇景。 我不由自主的走下小路,奔清澈的小溪而去。 可是,刚走了两步,我突然停住脚步,望着对岸的那片树林。 是的,我看到了,在那片树林之中,有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正背对着我,望着远处的小山,他的头上系着白色的丝带,顺着长发飘下来,那瘦削昂然,却又凄清孤傲的身影令我的心蓦地一紧。 我想快步走过去,可是不知为何,却是一步也动不得,我是太过紧张,害怕万一心里的念想落了空,又该如何面对那份长久期待后的失望! 我站在原地,隔着小溪,遥遥地望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过身来,那一瞬,我看清他的眉眼:瘦削的脸颊,苍白挺拔的鼻,轮廓分明的唇,一时间,只觉得世事轮换,沧海桑田,都敌不过这一眼。 我控制不住我的心,她已经伸出了翅膀,带着我一路飞奔过去,近了,又近了,可是,我看清了他的表情,那一丝迟疑也让我的火热的心凉了半截,我止住脚步,望着他。 他也静静的回望着我,从那张平淡的脸上,我看不到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还在昨夜的三十年前,他对我的那份体贴与爱怜,我看到的,是一如往常,他作为师傅时的稳重与疏离。 这份疏离把我所有的自信都摧毁了,原来我所心心念念的彼此牵挂,却只是我一个人的思念罢了。 失望骤然如潮水淹没了我,我现在宁愿并没有找到他,只是怀着那样刻骨铭心的思念,去找寻一个自以为他也对我同样牵挂的洛臣,也比与他近在咫尺,却疏离得远如天涯的师傅要好得多! 这一番思量只在瞬间,他已经迎上来,轻声叫了一句: “樱箬,你怎么来了?” 我心里空空的,却只是敛眉颔首道: “师傅,别来无恙!” ------------ 第十二章 苏醒 他颔首道: “好久不见了,樱箬,听说你病了,现在身体可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轻声答道: “我很好!” 便低下头,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他却兀自不觉,只是轻声说道: “这里湿气太重,我带你去我的屋子坐坐吧!” 说完,便在前面带路,走进小树林。 小路很狭窄,却极其幽静,路边长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儿,感觉很温馨。 走了一小会儿,前面便出现一个小木屋,外部构造与洛王府里的小木屋极其相似,我随洛臣进了屋子,里面是一张小床,床头一个木桌,还有几件简单的物事,除此外再无其它家具了。 洛臣示意我在床边坐下,转身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碗水,端到我面前。 这近在咫尺的怀抱昨夜还在梦中给我带来温馨,今日相见却是远隔天涯,我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叮”的一声,水碗掉在地上,碎裂开来,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依然一句话也不说,或者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哭了一场之后,我心里感觉畅快一些,可以透过气来了,我哽咽着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抿紧嘴唇,嘴角却是在微微颤抖着,良久,他才颤声问道: “樱箬,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抬起泪眼,迎着他忧郁的眼睛,委屈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我这一番提心吊胆,日夜苦思,有人却并不领情呢!” 他疑惑的目光中突然有了莹莹光彩: “樱箬,难道你……你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我心里仍在气恼,赌气: “当然,你是我的师傅嘛,我理应来救你的!” 他眼睛里的光又黯淡下去: “原来如此!” 我见他失望,又是于心不忍,叹道: “你道我这一年的昏迷只是睡大觉吗?我回到了三十年前,还差点儿去了洛水王国!” 激动让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终于放下了师傅的架子,一双大手牢牢抱住我的肩,嘴唇翕动着,说出来的话也是连不上音: “樱箬,你……你说什么?难道你都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的王妃?” 我用力的点着头,下一刻,已被他牢牢的抱入怀中,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听到他最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喜悦的声音: “你都知道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我正自感怀原来三十年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和他的情份也是真真切切的,我的思念也并不是一个人的苦,就在这时,他抱着我的胳膊突然一顿,我感觉到他的身体那一瞬变得僵硬起来,我吓了一跳,忙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正看到他的脸,激动还未褪去,可是他的脸上却又多了一丝担忧: “樱箬,你……你既知你是我的王妃,知道洛水王国,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 “我经历了许多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说得清的,还是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们都说你已经被父王打入了死牢?” 他并不回答,只是急切的说道: “我的事自会一一对你说个明白,还是快些告诉我,你是怎样回到了三十年前,又看到了哪些事情?仔细说,慢慢说!” 我很少见到他如此急躁,想是我三十年前的经历对他极其重要,于是我便从无意中坠入公主阁下,在公主阁遇见画师星尽,还有澹台绫人,以及那化身成宇文浩通的二师兄,听了龙墓的事情说起,一直到和他重聚于察特尔王朝的皇宫之内,眼见得他手下的那些兵将都变成了冰人,却突然不知从哪儿冒起大火来,我就在大火中苏醒过来,回到现世。 我说完之后,他立刻追问道: “那些冰人,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我虽然见他一脸紧张,心有不忍,可是转而一想:这是个知道真相最好的机会,如果我此后一生都要与他相伴,彼此之间又怎么可以有所隐瞒呢,当下便答道: “别的人我都不认得,也自然记不得,可是,我却看见你也变成了冰人!”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痛苦地道: “樱箬,原来你都知道了,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又何苦还来找我!” 他如此一说,我的心头一下子窜出火来: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那种薄情寡义,惯于弃他人于危难之中的狠心女子吗?” 他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在我面前蹲下,他仰起脸看着我,光滑的皮肤上看不到一丝细碎的纹路,他轻声道: “樱箬,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冰人,对不对?” 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他拿起我的一只手,放在脸上轻轻摩挲着: “冰人,就是像我这样的怪物,千百年来都不会老去,如非遭遇意外,也不会死去,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可是内里……” 他说下去了,把头伏在我的膝盖上,我看着他肩膀一抖一抖的颤动,知道他必是极度痛苦,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像个孩子一样,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着他的头,他抬起头看着我,脸色苍白,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痛: “樱箬,其实我跟废人一样!” 我骇了一跳,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他一愣,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苦笑道: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无论过了多少年,我内心如何苍老,外表看起来都是这副样子,那不是废人又是什么?” 我心里轻轻松了口气,刚才他那一说,的确让我想起了丹公公,想起他与高亥的感情,虽然一样的执着,可是我终是不能接受,甚至有着强烈的反感,丹公公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如他一般的第三种人都是有着畸形的感情一般。 我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陈年旧事,看着面前洛臣光洁的脸,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触手之处但觉一片温润,他抓住我的手,轻声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脸应该像冰一样凉才是?” 他转而又苦笑: “你真是把我当成了妖怪了!” 我连连摇头,突然想起一事: “我记得你的那些兵都变成了冰人,动也不会动,为何你……” 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们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 第十三章 解惑 洛臣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 “什么?那些冰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会再活过来呢?这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调查这件事,能把人瞬间冻成冰人,这必是一种邪术,这种邪术既阴毒且诡异,与三十年前害死师父的青蛇蛊性质颇为相似,我顺着这条线索想要追查血萌教,可是一查才发现,江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教派!” 他说到这里,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突然问道: “樱箬,当初你进了公主阁下,突然回到了三十年前,莫非公主阁下的那段通道,便是时间隧道,可以将人送往过去或者未来的时空?” 我摇了摇头: “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坠入公主阁下也只是非常偶然的机会,后来我找你的时候又去了几次,却都没有发现机关!” 我说完,突然想起了那个巫师,忙把巫师被抓一事说给他听,他听后皱眉不语,良久才叹了口气道: “想不到他也醒过来了!” 说完,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又解释道: “巫师桀是洛水王国里地位最尊崇的巫师,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晚他不放心我,也装扮成普通士兵的样子,进了察特尔王朝,因此遭到了毒手,变成了冰人!后来我把他们都带回洛水王国,放入冰泉中,是希望有一天他们都会醒过来的,我原本是没抱什么希望,直到你苏醒过来,我心里才算是真真正正有了希望!你们同处于一个冰泉之中,如果你能醒过来,那么他们也是早晚都能醒过来的,可能是桀本身有法力,所以才会醒来的早一些吧!” 我听得云里雾里: “同一冰泉之中?不对啊!我还清晰的记得我从洛水王国回来时,在洛王府见过你将我的身体放入冰泉中,那冰泉就位于木屋里的壁炉后,那明明是察特尔王朝的冰泉,我何时又去过洛水王国呢?” 他的脸色越发严峻: “樱箬,这件事情我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这也是我一直对你隐瞒我身份的原因之一,因为一旦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就势必会知道这件事情!” 我心里立刻窜出火来: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到底还打算瞒我多久?是你觉得我太过脆弱,不能与你分担任何心事,还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拉过我的手,轻叹道: “樱箬,你不要生气,我一直瞒着你,是不想你伤心,因为整件事情都与一个人关系最为紧密,而这个人又是你最亲近的人!” 我心里一跳: “你是说……父王?” 他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还有大火中漂浮的那个人,当时我们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也因此,等到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你不知为何,神色突然变得怪怪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又有些惊讶的表情,看起来煞是奇怪,我正要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却在这时突然朝我扑了过来,我伸出胳膊想要拦住你,谁知胳膊刚举起来,就被你撞掉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竟然也变成了冰人!” 他说完,挽起右边衣袖,我惊恐地发现,他的右边胳膊肘处有一圈黑线,嵌入皮肤,胳膊肘以上的皮肤是本色的黄皮肤,而胳膊肘以下,却是白得异样,看起来就好像从肘部给齐刷刷砍断,然后又接了一截上去。 我颤抖着伸出去手,轻轻抚摸着那道黑线,没有凹凸不平的感觉,触手之处极其光滑。 他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 “这半截手臂掉在地上后,虽然立刻被我拾了起来,接在断口处,却已经死去!” 我心痛得要命,这断臂之伤都是为了我,而他成为冰人也是为了进宫救我,还要追查什么罪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 我抱着他的胳膊,禁不住泪水簌簌而下。 他叹了口气,轻轻摸着我的头: “不要难过,樱箬,若不是这截断臂及时提醒了我,让我有时间把自己的魂魄输送出去,然后再转回来,重新上了身体,我也会如我的那些兵一样,魂魄连同肉体都被冻结,没有思索,没有知觉了!” 我抬起头: “你就是这样恢复知觉,活下来的?” 他点了点头: “我重新回到我的身体上之后,立刻又将英曼的魂魄救了出来,可是她的身体也变成了冰人,我们两个,是当时闯进察特尔王朝中,唯一幸存下来,保留记忆的两个冰人!” 我大是不解: “你何时学会这操纵魂魄的法子来?” 他神秘地一笑: “你道当时我为何对你在千年古墓的遭遇并不感到吃惊?” 我看着他,想起师公曾经说过,当时他收洛臣为徒的经过,猛地醒悟过来: “莫不是你在古墓里也有同样的遭遇?” 他摇了摇头: “我的遭遇没有你精彩,我只是在古墓里向师父学艺之时,因为好奇闯入了血泉之中,从守护神那里得到了招魂口诀。” 我瞪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守口如瓶啊!” 他歉意的笑了笑。 我想象着三十年前,唯一存在记忆的英曼和洛臣,看着身边自己的同伴都变成了冰人的凄凉场面,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又接着说道: “我和英曼立刻跑出城外,与城外的兵将汇合,大家又重新进入宫中,我和英曼带路,这次却并未遇到危险,我们将那些已经变成冰人的同伴放在马上,离开察特尔王朝的皇宫,日夜兼程,回到落水王国!” 我犹豫了一下,尽管心里有些担心,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离开皇宫前,有没有见到父王?” 他迷茫的摇了摇头。 我提醒他道: “你还记得那个大火中漂浮的人?他是什么样子?” 他摇了摇头: “火势太猛,他来得快,去得更快,我并未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猛地醒悟过来: “你是说……那个人正是皇上?” ------------ 第十四章 神秘的暴毙 他一惊之后,立刻又恢复镇定: “那就是了,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懂得邪术,这件事情就更解释得通了!” 我心惊胆战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日夜兼程,返回洛水王国时,却发现,洛水王国突然变成了一座空城,并且,更恐怖的是,洛水王国不知何时变了样子,那布局竟然与察特尔王朝一模一样,就好像是有人把整个察特尔王朝都搬了过来一样!当时情况虽然很诡异,可是我担心那些变成冰人的兵士们昏睡得久了,魂魄失去知觉,肉体也会跟着腐烂,便问身边的人,哪里有冰窟,可以将这些冰人的身体都保存起来!当时英曼告诉我,洛水王国宫殿以南二里之外有一处宅邸,原本是一个老臣的府邸,老臣故去后,他的子孙们都搬了家,那府邸就此空了下来,可是那里竹林密布,环境清幽,最妙的是,里面零星散落着不少小木屋,在一所小木屋的壁炉后,有一个天然冰泉,是老臣用来存放时鲜的水果与美酒之处,如今用来存放这些冰人,那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静静地看着我。 一瞬间,我心里的惊骇达到了极致: “你是说,我们现在身处的察特尔王朝,实际上是洛水王国?” 他点了点头: “等我安置好冰人,回到王宫时,察特尔王朝的皇上正坐在大殿里,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臣服于他,做察特尔王朝的子民,赐给我一个洛王的称号,要么就保持气节,做他的敌人,与他势不两立,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灭亡!” 我抬起头看着他: “为了那些冰人,你选择了前者?” 他叹了口气道: “我向他俯首称臣,并请求他将那座老臣的宅邸赐给我以及我的子民,可是,他却并不答应,说另有一处仙境之地要上次给我,我唯恐再争论下去会引起他的怀疑,也只得作罢,随他来到这里。” 我吓了一跳: “这里?三十年前你就来过这里?” 他点了点头: “那时这里的空间还是无限广阔的,广阔到我们根本没觉得自己被囚禁,感觉与在外面的天地一样自由自在,我和我的子民在这里犁田采桑,狩猎垂钓,日子倒也安宁。 只是,我心里记挂着你,还有冰泉之中的那些冰人,我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于是,我开始带着子民试着走出去,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一直走了几个月,可是,触目所及,还是一样的景色与物事,没有房屋,没有人间的烟火。 我们继续走下去,走了将近一年,然后,我们看到了房子,那是我们自己建造的房子,原来我们走了这么久,其实只是在原地打转。 我不知这里有什么玄机,亦或是皇上他施了什么阵法,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都走不出去,后来,我们商讨了很久,都认为既然地面之上找不到方向,那么,就从地下入手吧! 于是,我们开始挖掘通道,因为担心被察特尔王朝的人发现我们的举动,所以我们只有在夜晚才敢行动,这样进程就慢了很多,通道挖了将近二十年,我们差点儿将这一片空间的整个地下都挖空,终于找到了一条没有坚硬的石头阻隔,又没有泉水喷涌而出的通道,一直挖了好久,就在即将挖通的时候,悲剧重演,我那些子民一夜之间暴毙而亡,我和英曼独独活了下来,我想这可能跟我们冰人的身份有关吧! 察特尔王朝的皇上就在这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坦言,我那些子民都是喝了有毒的泉水才死的,至于那些泉水,他说:是你们自己不慎挖露了一条地底深处的泉,那泉封闭太久,里面的尘埃与空气接触,就变成了毒,我们喝了有毒的水,所以,我们是自作孽! 我不知是不是他动的手脚,那时我已经心灰意冷,没有希望的生活,生不如死。 可是,察特尔王朝的皇上就在这个时候把我带离了这里,那时我已经被囚禁了二十几年,他要我去做他小女儿的师傅。 我问他怎么会对我如此放心,不怕我对他的女儿不利吗? 他当时笑道:你见了她自会明白! 从这里出来之后,他送了一匹马儿给我,那马儿竟然和奔雷长得颇为相像。 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奔雷已经死了,它不知中了什么毒,强撑着带我找到你,就毒发身亡了,我怕你伤心,并且当时情况也很危急,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现在说来也无妨了,毕竟那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 我心里怀念奔雷,便将那马儿也取了个奔雷的名字,那马儿也如奔雷一般有灵性,带着我朝皇宫奔过去,皇上也不阻拦,在那一刹那,我有过逃跑的念头,可是,那马儿根本就不给我逃跑的机会,它风驰电掣的朝皇宫飞了过去,然后,我就见到了你! 虽然你变成了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奔雷也是,后来我猜想,或许这匹马的体内,也藏着奔雷的魂魄。 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好似做梦一般,我不知如何对你诉说这许多过往,我也很快就发现,你不但对过往的一切全然不记得了,甚至也并不认得我! 我心里既难过又迷惑,我想,莫非是你投胎转世重新做了人?我问起你的名字,竟然与三十年前的名字也是一样,我想起他说过,我见到你就会明白,心里便更加确认: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手脚。 只是,他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诸多本领,而最最令我无可奈何的是:你竟然做了他的女儿! 这许多事情都令我措手不及,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也是他给我布好的局,可是后来的接触中,我发现你的确就是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不谙世事的一个小女孩儿,并且,我想不出他为何会如此煞费苦心的对付我,我不过是一个边疆小国的王子,他收服了那么多大部落,那些部落的国王他都不放在眼里,也没理由对我如此关注! 我的疑惑越来越多,他却好似对我更加宽容,甚至将那所老臣的府邸给了我,易名为:洛王府!为了破解这些谜团,为了守着你,也为了那些冰人,于是,我留了下来!” ------------ 第十五章 一条流泪的鱼 洛臣说完之后,我久久说不出话来,我没想到他竟有这样苦难的经历,而这施加苦难的人,正是我的父王。 他知我心里难过,拉过我的手,轻声道: “虽然他身上的确有很多疑点,可是我们现在毕竟还没有查清楚,也不好枉下断言,说不定这一切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 “可是,难道你没发觉,父王与三十年前察特尔王朝的皇上,在相貌上有太大差距了吗?” 他迷茫的摇了摇头: “我之前并未见过察特尔王朝的皇上,从我在洛水王国见到他至今,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他顿了顿,猛地醒悟过来: “你是说,现在的皇上,与三十年前的皇上并不是一个人?他是从外面来的人?” 他转而又喃喃自语: “难怪他懂得邪术了!” 我忍不住打断他: “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便不再提,转移话题说道: “这片土地下面被我们挖了个通透,通道四通八达,你在公主阁下的暗道里,突然从星箬公主身上还魂到了自己的身体上,想是也得益于这些通道,你在洛王府的冰泉里醒过来之后,顺着冰泉走过去,不知道走了哪一条通道,正好与活死人墓相通,遇到了星箬公主,当时不知是你还是月妃的魂魄,抢先占据了对方的身体,才让你得以魂归原位!” 我听他如此一说,脑子里顿时: “既然这里暗道四通八达,必然有能走出此地的暗道,刚刚我就是从幽冥地宫走到这里来的!” 提起幽冥地宫,我不由得想起了英曼,喟然叹了口气。 他知我心意,却似乎并不伤心,只是淡然说道: “死亡对于冰人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定还是一个解脱!” 我见他如此沉重的样子,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刚刚他诉说过往的经历时,我虽然为他受到的苦难而难过,可是,心里却又有一丝雀跃,我很自私得想:这里既然如此清幽,又与世隔绝,我和洛臣就在这里度过余生,琴瑟相伴,真是人生至乐之事。 可是听他如此一说,似乎觉得活着极其疲累,死亡反而是解脱一般,难道他竟丝毫也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会充满快乐,与这种快乐相比,任何其它烦恼都是微不足道的吗? 我心里的失望立刻就挂在了脸上,他却没有察觉,兀自叹道: “我们想要出去,谈何容易,这次他将我困入这里,是唯一一处没有通道的死角,因为这里的地下都是坚硬的岩石,这里是进来不易,出去更不可能!即便是你刚刚过来的幽冥地宫的通道,你刚离开通道,阵法立刻启动,绝对找不到来时路了!” 我大惊: “父王既然肯赐你为王,又为何要将你重新困在此处呢?” 他轻叹了口气道: “他发现了冰泉的秘密,他见我留着那些冰人,以为我要起兵造反,所以才将我重新困了起来!” 我看着他淡然神情,心想父王也真是多疑,他是这样清心寡欲的人,当初做了洛水王国的国王,也是迫不得己,又怎会觊觎帝王的位子呢,不过这也怪不得父王,身在高位,有几人能不多疑,日夜担心自己的宝座,唯恐给谁夺了去呢! 洛臣说完之后,又带我四处转了转,这里虽然空间不大,却因环境清幽,并不觉得憋闷。 晚上洛臣去湖里捉了一些鱼儿,在湖水里清洗干净,正要去除鱼鳞,其中的一条鱼儿突然蹦跳起来,定定的望着我,眼中竟然汩汩的流出泪来。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鱼儿莫不是有什么冤屈。 心念一动,便念起了招魂咒语,过了一会儿,那小鱼儿果然不动了,上空缥缥缈缈的,升腾起一丝烟雾,烟雾慢慢汇拢,凝聚成一个人形。 那人形又如水墨画一般,慢慢加重,浓墨重彩的,一个鲜活的人终于跃了出来。 是一个老迈的婆婆,望着我,似乎很激动的样子,嘴唇翕动着,半晌才叫了一声: “樱箬!” 我正诧异她如此表情,莫非是认得我,被她这么一叫,心里突然一颤,这声音听来有几分耳熟,莫非是故人? 正犹疑着,那婆婆已经颤巍巍的走上前来,一把拉住我的手: “樱箬,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南春!” 南春?我一惊,仔细一看,那婆婆眉眼之间果然有昔日南春的风韵,与故人意外相逢,我心里一阵激动,又见她如此老迈,且已经成了魂魄,又投身鱼体,不由得又是一阵伤感,叫了一声“南春”,便哽咽不能语。 她也是感怀良深,却很快就释然,叹了口气道: “不要为我难过,生老病死原是人之常情,况且我现在化身成鱼,江河湖泊任由我驰骋,相比做人的艰难,相思的痛苦,皇宫的禁锢,我现在不知有多么快活呢!” 我想起丫头慕儿,不由得轻声问道: “我识得一个姑娘,在空灵阁,也就是当年钗儿的寝宫……” 她打断我,淡然说道: “慕儿是我的女儿!” 我心里的疑惑得到证实,转而又想到慕儿曾经对我说过,皇上为了平息宫里闹鬼的谣言,随便找了一个宫女拉出来做了替罪羊,那宫女正是慕儿的娘亲,想不到南春对月妃忠心耿耿了一辈子,老来却落得这么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我一忽又想起了高亥,推测慕儿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而南春与高亥交好是在三十年前,慕儿显然不是高亥的女儿,那么,南春又是与谁人生下了慕儿呢? 我兀自揣测着,南春却突然说道: “樱箬,今日遇见你,使我拾回一条性命,实在是万幸,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盼望你能答应!” 我连连点头: “但说无妨!” 她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日后你能见到高亥,烦请转告他,女儿我已经给他带大了,我为他守节一生,总算是不枉与他相识相交一场!” 我正惊讶,她转而又道: “其实我也知这不过是浮云幻影,虚空一场罢了,他已离开十几年,如若尚在这人世间,又怎会舍得不回来看看呢!” 她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我却惊恐的发现她的身体竟然像个影子一样轻轻摇晃起来,这是要离去的征兆。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突然伸出手来,遥遥一指,又展开双臂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这一个动作做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空气中。 ------------ 第十六章 奇异洞 我轻轻捧起地上的鱼儿,见它目中泪光盈盈,我想起与南春相处的一幕幕往事,忍不住久久的凝望着它,直到洛臣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注意到,它张大嘴巴,呼吸已变得费力,我忙把它放回湖水中,它大口的喝了几口水,又朝我点了点头,便转身游走了。 我看着她走远,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见洛臣正望着前方出神,我轻轻的碰了碰他,他回过神来,皱眉道: “樱箬,你不觉得刚刚南春离开时,最后的那个动作,是想向我们暗示些什么吗?” 我想起她那遥遥一指以及飞翔的动作,猛然醒悟: “是了,飞翔即是自由,她是想暗示我们,只要往前走就能走出这里了!” 洛臣沉思半晌,摇了摇头道: “不要抱任何希望了,前方没有出路的,这段时间我把这里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出去的路,我还曾沿着湖边一直走下去,谁知走了一天,又走到了源头,这湖竟然围成一个圈,没有与外界相通的渠道,只是,看这湖水清澈甘甜,又不像是个死湖,真是奇怪……” 他说到这里,我心里突然一跳,我见他的眼睛也是一亮,我们同时想到了一处:是了,这湖既然不是死湖,必定有渠道与外界相通,我们在湖面之上看不见渠道,那么必是在湖水之下有暗道,联想起南春做的那个动作,或者并不是飞翔,而是在水中游动之意。 这个发现让我们心头大喜,二人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一处湖面宽阔,湖水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之处。 洛臣看着我,我笑道: “怎么,你忘了吗?我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学会游泳了!” 他还是不放心,轻声道: “我先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找到暗道之后再回来接你!” 我立刻拉住他的衣角: “不要,父王既已在这里布下了局,定能想到你会尝试着从水下走出去,水下必是机关重重,即便是你能走得出去,却也未必进得来了,我与你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这是我第一次郑重的表白心迹,他听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转身跳入湖中。 我紧跟着他跳了下去,进入湖水中,我原本紧张的心情,立刻放松下来,想不到这湖水清澈透明,又无碍于呼吸,竟然是血泉,这个发现令我心下大喜:是了,这里必是与断月桥之下的血泉相通,我真是笨,之前怎地竟没想到跳下来试一试呢。 湖水的确很深,我们游了一会儿才到湖底,洛臣牵着我的手,一路竟然畅通无阻,并没有我们所担心的机关,我们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隐约约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我心里充满了疑惑,我记得血泉之中的世界是无声的,何以现在我们会听到声音,莫非前方就是尽头? 这个发现让我既紧张又兴奋,忍不住挣脱洛臣的手,雀跃着朝前方跑去,洛臣紧紧跟过来,又将我拉到身后,作手势让我小心,我点了点头,看他小心谨慎的竖起耳朵,像是一匹机警的战马,这样优秀的男子,心里竟然有我,我的心又激动得砰砰跳了起来。 这样想想走走,耳边的隆隆声越来越大,很快的,在我惊恐的目光中,湖的尽头,一道巨大的瀑布凭空而下。 那隆隆的声音,便是瀑布直直的跌落下来发出的声音,湖水全部汇入瀑布,跌入尽头不见底的深渊中,这湖水既然源源不断的没入水中,又缘何不会枯竭,莫非源头并不在此? 我望了一眼洛臣,他想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回走,我正要转身随他离去,目光无意的一轮,突然瞥见洞顶水雾中一道盈盈的白光,形状煞是熟悉。 我脑子飞快的转着,终于想起来了,是了,那圆盘的形状我刚刚才见过,就在幽冥地宫的门口,那正是开启幽冥地宫的密码盘。 由此看来,洞顶以上,便是幽冥地宫门口,而要走到洞顶之上,必须穿过瀑布。 想到这里,我望了一眼瀑布,见那水流激射而下,两侧的石壁已然被冲刷得如半月一般凹陷进去,表面又光滑如瓷,如果那激射的水流打在身上……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手上突然一紧,我转过身,正看见洛臣疑惑的目光,我便指了指头顶,又比了一个圆盘形状,再比划出12这个数字,他便明了。 他拉着我的手,不假思索的朝瀑布那端冲过去,我见他一手捏着剑诀,便猛地想起:是了,他是想用梅花雪剑冲破瀑布的阻拦,小怪物不在身边,我倒将这梅花雪剑忘了个彻底。 近了,更近了,洛臣舞出梅花雪剑的招式,猛地带我冲进了瀑布中,顿时,身上有如万针齐刺,我痛得几欲立刻死去,原来这瀑布不知被施了什么魔咒,梅花雪剑竟然奈何它不得。 我只感觉手腕被攥得紧紧的,我知道洛臣在这最后关头也没有放弃我,心里一阵欣慰,暗道:也好,与他在一起,即便是死又有何惧! 我刚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体内一股暖流横冲直撞,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在湍急的瀑布中,猛地斜刺里冲了出去,穿过瀑布,前方是一座大山,半山腰中有一个大洞,我拉着洛臣,身形如箭,疾射进洞中,又稳稳的停了下来。 我转过身望着身后的瀑布,直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在梦中一般,我大口的喘着气,回头望了一眼洛臣,他正疑惑的望着我,骇然道: “樱箬,你是何时学来这飞跃的本领?”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本领!” 洛臣皱眉打量了我一番,又摇了摇头,视线突然停留在我身后,他轻咦了一声! 我顺着他的目光,慢慢转过身,看清那件物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第十七章 帝王重现 那是一件宽大的黄袍,正挂在洞壁,而吸引我目光的,却是那上面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黑猫。 黑猫! 清妃墓里半截断袖上的黑猫! 月妃无法接近的穿着黑猫长袍的神秘影子! 令父王失态的喜欢黑猫的人! 能开启公主阁水晶柱暗道密码的黑猫钥匙! 这一切都与黑猫有关,这神秘的人物到底是谁? 我正皱眉苦思,洛臣突然一把拉过我,飞快的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我正想问他做什么,突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急促的响起。 我正想悄悄探出头去望望来者是何人,那脚步声一忽就跑到了耳边,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张瘦削的脸,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这张脸我是见过的,只是,记忆中那曾似笑非笑,且有些狂傲不羁的眼神已经不再,此刻,蓄满这双眼中的,是饱经沧桑,用深刻的哀伤磨练出来的淡泊。 不错,这人便是三十年前我在静月宫中所见到的,察特尔王朝的皇上! 推断,猜测是一回事,而当这个人以三十年前的面貌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又是另一番感受了,原来我关于父王是假皇上的推测竟然是真的。 这一番思念只在瞬间,我正不知如何面对眼前之人,他却突然一闪就消失在洞口。 我朝洛臣大喊一声: “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洛臣已经飞一样的冲了出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年轻的皇上可能习惯了攀岩走壁,身子晃了两晃就消失在崖壁上。 我望着陡峭的崖壁,只能顿足叹息,却毫无办法。 洛臣看着我,疑惑的问道: “看你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里琢磨要不要告诉他这人便是三十年前的皇上。 他见我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已然猜出了几分,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又与你的父王有关?”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想: 怎么会呢?刚刚我看他的样子竟与三十年前一模一样,莫非他也变成了冰人?可是,洛臣的那些变成了冰人的兵到现在还没醒,为何他却这么快就醒过来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昏睡,也如洛臣一般一直清醒着?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他是真正的皇上,那么父王这个假皇上为什么不把他除掉以保自身安全呢? 我刚想到这里,洛臣声音突然从前面传过来: “难怪他对这里如此熟悉,原来他长居于此!” 我抬头看过去,见洛臣正站在前面一个窄小的门前,我忙跟了过去,从那天然岩隙形成的窄门里探进身去,就见眼前一间石壁围成的斗室,里面的布局简单却不简陋,石床石桌都是天然形成,洞壁镶着明黄色的锦缎,那是象征帝王之色的黄,而在那锦缎上,间或绣着一只黑猫,形象栩栩如生,就好像即将跳了出来一样。 原来这喜欢黑猫之人竟然便是察特尔王朝三十年前的皇帝,他也并没有死去,那么,清妃坟墓里的那具穿着黑猫宫服的尸体又是谁的? 难怪父王看见那半截断袖上的黑猫会如此失态,只是,他当时既然以为威胁他皇位的真皇上已经死了,又为何会不喜反悲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摇了摇头作罢。 我又在屋子里随意翻了翻,除了一些衣物外,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那衣物上无一例外的都绣着黑猫。 我知道这里再找下去也没什么收获,说不定只是年轻皇上的一个临时住所,不由得叹了口气道: “我们走吧!” 四处打量了一番,又转而道: “可是这里上不着天,下不近地,我们又如何能走得出去呢?” 我刚说完,他便接道: “跟我来!” 我随他朝洞口走去,他便走边说: “我总觉得他刚才消失得实在太快,快得有些不合情理,所以在你查看屋子时,我又到这里来看了看!发现了这一处!” 这时,我们已经来到了崖边,他指着脚下的一处岩隙给我看。 那是陡峭光滑的崖壁上的唯一一处突起,突起处是半个椭圆形的石头,且从中间一分为二,形状颇似一张芭蕉扇。 我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洛臣提醒道: “这里日光充足,这块岩石缝隙也有巴掌大,按理阳光应该穿过缝隙照上来才对,可是你仔细看看那缝隙,不但没有日光,反而黑黝黝的,好似个深洞一般!” 经他提醒,我仔细一看,果然,那缝隙不但没有日光,反而似乎冒着幽幽寒气一般,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里在作怪,我只觉一阵寒气袭来,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洛臣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 “你先在这里守着,我下去看看!” 我不等他说完,已经蹲下身,扶着洞口,小心翼翼的朝那块岩石探出脚去,洛臣见状急忙蹲下身,拉住我的胳膊,看我的脚终于触碰到岩石,他松了口气,便在这时,那如芭蕉叶一样的岩石突然收缩回去,我的身子一个趔趄便栽了下去,洛臣手下吃力,也跟着坠了下来。 原来这岩石下又是一方空间,似一个石洞的样子,却并不大,我们坠落下来之后,那上面的岩石立刻又自动挺起,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想不到这小小的一块岩石竟然暗藏着这样的玄机! 阳光透过岩石的缝隙照进来,这间小小的石洞之内景物一目了然,石洞里什么也没有,竟是一个死角。 洛臣皱起了眉头: “那人到了这里便消失了,如果没有暗道,他断无道理逃得那么快!” 洛臣绝口不问那人的真正身份,我反而忍不住,不想他心里有隔阂,叹了口气道: “他便是我在三十年前见过的那个皇上!” 洛臣颔首道: “我想到了!” 我一愣: “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臣轻声道: “他虽然相貌年轻,可是眼神苍老,举手投足间都显现老态,而皮肤也是异于常人的苍白,还有一些细节,或者是一种同类之间本能的熟识感,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他和我一样,也是冰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既然是冰人,就一定跟三十年前的那场突发灾难脱不了干系,他也一定保持着三十年前的容貌,而刚刚看你激动的样子,想是认得他,你回到三十年前的时间并不长,见过的人也不多,是什么人既让你如此紧张,又不能告知于我呢?想是与你的父王有关,如此推测下去,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 第十八章 黑发无脸的怪物 我早该想到洛臣可以推测出那皇上的身份,他做了我几年的师傅,我知道他思维一向严谨,凡事只要给他亏出了一点儿端倪,便能依此推测出全貌。 我心里又羞又愧,也不敢看他,掩饰性的转过身,假装打量山洞的构造,这一打量竟有了新发现。 石壁上方接近洞顶之处层层叠叠的有一层厚重的绿,看起来绵软濡湿,应该是苔藓,可是这里干燥又温暖,按理说不应该生苔藓才是啊! 洛臣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也是觉得好奇,纵身轻轻一跳,手指便触碰到了那滩绿,只听耳边一阵隆隆作响,石洞一侧竟然缓缓向里面退去。 原来那里竟有一个石门,开关便在苔藓那里。 石门打开之后,一阵潮湿发霉的风迎面扑来,我不由得轻咦了声。 洛臣轻声问: “怎么了?可有不妥?” 我皱眉道: “这气味好熟悉啊!” 又顿了顿,便想起来了:我坠入公主阁下的暗道时,那里就是这样的气息,我心里一颤:莫非这里与活死人墓相通?可是,公主阁在皇宫的中心地带,这里却是在最偏僻的幽冥地宫附近,二者距离也太远了。 转而又想:那次在活死人墓走走停停也有大半日的时光,如果按距离来推算,活死人墓从公主阁延伸到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我边想边走入石门后的通道里,刚踏入石门,只觉脚下一滑,我一个趔趄,洛臣忙扶住我,石门就在这时缓缓的关上了,暗道前方远远的点着一盏长明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清脚下滑腻腻的都是苔藓,这一扇石门内外便是两重天,想必刚刚那开关处的按钮便是因潮气外散,才生了苔藓,也因此才给我们找到机关。 我和洛臣小心翼翼的往通道深处走去,我想起一年前公主阁里的坍塌,以及后来又奇异的回到了三十年前,当时洛臣推测说活死人墓可能是时光隧道,可以让人在过去与未来的时光里穿梭,我忐忑不安的想:这次别又把我送到三十年前了吧,上次既有荒林里唱着诡异歌谣的男子,又有狠毒的少女英瑶,这次又会遇到什么呢?我可真的不想再有这些经历了。 我越想越害怕,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洛臣停下来,低头看着我,轻声安慰我道: “不要害怕,说不定我们在这里有所发现,将以往的谜团都解决了,如此一来,经历再多风险也是值得了!” 我点了点头,正要随他前行,身子突然一顿,这几年经历连番危难,我早已变得异常机警,周遭有什么危险,我立刻就能感知到。 就好像现在,虽然我一直没回头,可是我本能的感到身后有一种东西,正在慢慢而无声的接近我。 我不敢立刻回头,唯恐见到什么太过骇人的情形,只是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这时,洛臣正侧身看着我,他突然就转过头去,然后,我眼角的余光见到他惊骇的脸,我忍不住,正想也回头看一看,他却突然一把蒙住我的眼睛,沉声道: “不要回头,樱箬,千万不要回头!” 他的声音虽然故作镇定,却微微带着颤抖,我终是忍不住好奇之心,猛地回过头去: 一个穿着身着嫩黄色裙子,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正站在过道里静静的看着我们。 说她是女人有些不妥贴,因为她一头又浓又密的黑发直直的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现在面对我们的,就是一个黑发遮头的无脸鬼。 她迎着我们的目光,既不走开,也不靠过来,只是站在暗道里无声的看着我们。 静谧的空间里只听得见心跳声,砰砰砰砰,越来越响,那是洛臣和我的心跳声,对面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心跳。 我已经骇得呆了,只知定定的望着她,终是洛臣先反应过来,拉着我退后一步,她并没有跟过来,洛臣突然拦腰抱起我,迈开大步就跑,我蜷在他的怀里,只觉四肢冰冷,耳朵偏偏热得要命。 他一路朝前,跑了一段路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岔路,他闪身进了岔路,然后放下我,示意我噤声。 两个人贴着石壁,紧张的盯着过道,一会儿,只见那黑发无脸鬼直着身子飘了过去。 她的身子直着似乎甚是僵硬,偏偏又好像极轻,轻得脚下不沾尘。 我给她这副诡异的样子吓坏了,半晌也回不过神来,瞪大眼睛盯着她飘过去的那条过道,便在此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白。 我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洛臣的手心里,他也不知疼痛,只是跟我一样定定的看着那个倒退回来的影子,白色的长裙,乌黑细密的长发,退到我们身边时,她突然慢慢的转过身来:这是一张苍白却精美到极致的少女脸庞,可是那嘴角却垂下一道暗褐色的血线,直蜿蜒至颈子里,胸前也斑斑驳驳的溅了几滴血点子,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们,一动也不动。 我正自惊惧,洛臣突然叫了一声: “不对!” 我此时已如惊弓之鸟,他这一声叫喊顿时令我魂飞魄散,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亦或只是发了疯,一把推开那诡异的少女,那少女也不知避讳,身子给我推得直直的朝后仰了过去,然后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我一惊,刚刚触手之处,但觉这少女的身子柔软温暖,不似那般僵硬,不知她为何会顺势而倒。 我惊愕的望着她,见她倒下之后,眼睛左右慢慢转了转,又望着我们,缓缓的坐了起来,身子依然僵硬,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觉得熟悉:是了,我见过类似这种样子的人,那是在千年古墓的血泉之下,失去魂魄的塔科尔拉氏老国王就是这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莫非,她也是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肉身? 我正值狐疑不定,身边的洛臣又道: “樱箬你看,这少女穿着白衣,而刚刚那个……满脸头发的女子却是穿着黄衣,她们并非一个人!”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瞪大眼睛,满脸的惊讶,我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也顿时愣住了。 ------------ 第十九章 失踪公主出现 我转过身,一眼便看见一个穿着宽大黄袍的背影,正拖了那个白衣少女飞快的跑远,等我们回过神来,那二人已经不知拐到哪个岔路里,不见了。 看那黄袍背影,应该就是刚刚从山洞里跑出来的皇上,如果我的推测属实,那么他将是我们察特尔王朝真正的正耕皇上。 这正耕皇上如果不在人世也就罢了,江山被人窃去,也兀自不知,不知也便不会痛苦。 可偏偏这三十几年来他还一直活着,眼睁睁的看着江山被父王占领,自己的子民认父王为王,而更要命的是,后宫里那些妃子也做了父王的女人,为父王传宗接代,皇族血脉从此断送,江山改作他人姓,想必那份痛苦锥心刺骨,生不如死。 我脑子里飞速的回旋着这些,脚下却丝毫未曾耽搁,紧紧的跟在洛臣身后奔着正耕皇上消失的方向一路追过去。 终于,眼前出现了岔路,我却顿时傻了眼,想不到这里竟然有那么多岔路,总有不下十条,都是又窄又暗的小巷一样的暗道。 我和洛臣面面相觑,不知要冲向哪一条暗道,便在此时,洛臣若有所思的说道: “樱箬,你还记得上次我从密室里盗出那张星箬公主的画像?”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他接着说道: “正是因为那张画像,我们才知道了你当时寄居那个肉身的身份,你也因此以星箬公主的身份回到宫里,由此才有后来的遭遇,虽然好多谜团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开,但是我一直有一种预感,这失踪公主一案既是整件事情的源头,也是破解谜案的关键,所以,我再次潜入了密室!” 我心里突地一跳: “你可又有新发现?” 他轻声说道: “我又找到了其它一些公主的画像,凡是超过六岁的公主,在密室里都有画像可查,所以……” 我看他的眼睛里有光亮一闪一闪,不由得大喜,接道: “所以你记住了每位公主的样子,而你之所以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认出了刚刚的两位少女,也正是失踪的公主!” 他赞叹的点了点头,表情转而又凝重起来: “樱箬,我们追查了半天,很有可能罪魁祸首就是这位已经成了冰人的老皇上,他为了报复你的父王夺江山之恨,才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这些公主身上,将公主们的魂魄夺去,又将其肉身丢在这个阴冷污秽的地方,受尽折磨!” 我想了想,摇头道: “不通,说不通,如果他恼恨父王,理应朝皇子们下手才更解气些,即使是要折磨公主们,也应该留着她们的魂魄,精神上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折磨更难以忍受,如今公主们都没了魂魄,肉体也毫无知觉,又何谈折磨,报复呢?” 洛臣皱眉道: “这点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樱箬,这里都是一个异常凶险的地方……” 我打断他: “你又要说什么让我先在这里等着,你进去看看,有了发现再出来告诉我之类的话了吧!” 他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凡事都要照顾我,不知他何时才会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和他分担一切的大女人来平等看待,这样一想,我心里一阵懊恼,什么危难,凶险,我都不放在心上了,我看也不看他,转身一头扎入一条黑暗的岔路。 他拗不过我,急急忙忙的跟上来,欲拉住我的手,我却一把将他的手甩了开去,正要走,他的手又追了上来,我气恼他何时也变得如那画师星尽一般,极尽纠缠之能事,又是用力一甩,只听吧嗒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撞到了墙壁上,我一惊,这才觉得不对,洛臣的大手温厚有力,刚刚的那只手却冰冷柔软,好似一滩烂泥巴一般。 难道……这暗道里还有别的人? 我想起那两个失去魂魄的公主,苍白诡异的样子,不由骇得一声大叫,在黑暗中也辨别不出方向,只是本能的一跳,身后靠到一滩濡软,我稍稍放下心来,颤抖着叫了一声: “洛臣,是你吗?” 没有人应声,这时,洛臣的声音响起,却是在前方: “樱箬,我在这儿,怎么了?” 洛臣在前面,那么我后面的这个人是谁? 我的头发根瞬间就炸了起来,我不顾一切的朝洛臣的方向扑过去,刚跑了两步,就触摸到了他的怀抱,我扑进去哇的一声哭起来。 黑暗中,洛臣的声音急急的: “樱箬,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声音却依然是在前方,那么,我身边的这个怀抱又是谁? 我再也承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打击,只觉眼前一阵金花飞过,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我被隐隐的光线唤醒,睁开眼睛,洛臣正俯身看着我,我这次的的确确是在他的怀抱里了。 视线里出现一支小灯,也不知是洛臣从何处寻来的,他的脸在光线里异常苍白,见我醒来,他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竟然说道: “你怎地醒得这么快?” 我不解的望着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一团白色的物事,我猛地转过身,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正挂在墙壁上定定的望着我。 我的心一阵踌躇,急忙往洛臣怀里躲了躲,可是,这一动,视线又落在他的身后,那是怎样骇人的一副场面啊! 他身后的那条窄窄的暗道里,两侧的墙壁上竟然都挂满了尸体,清一色的宫女打扮,身子也不知是被什么固定住,挂在了墙上,瞪大眼睛茫然的望着前方。 我想起刚刚那只手臂,还有接下来的怀抱,想必就是这些死尸了,这个发现顿时令我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吐出来。 我躲在洛臣的怀抱深处,颤声道: “我们赶紧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正望着那些尸体出神。 我想起那些尸体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寒而栗,催促道: “我们快些走吧!” 他却突然伸手一指道: “樱箬,你不觉得这些尸体有些不对吗?” ------------ 第二十章 皇妃之死 我哪里还敢再看那些尸体,只是缩在他怀里,轻声道: “哪里不对了?” 他沉声道: “她们皮肤苍白又有细小的褶皱,手腕处又有一处红斑,刚刚我仔细检查过,那是一处伤口,看形状是被某种动物用牙齿撕咬出来的,由此推断,这些人是被生生吸干了全身的鲜血而亡!” 我只听得四肢冰冷,颤抖着说道: “是什么动物要吸人的血呢?莫非是吸血蝙蝠?” 我刚说完这句话,心里猛地一跳,我想起了最后见到的那个白衣公主,她的嘴角边有一道褐色的血线,胸前斑斑点点的也都是血迹,莫非……这些宫女都是被她吸干了血? 我想象了一下,在这弯弯转转的岔路里,不知藏了多少个公主,那些失去了魂魄的公主,拖着没有知觉的肉体,在黑暗里飘来荡去,将误入此地的宫女生生擒来,钉在墙壁上,洗干血液后,尸体还是留在墙上,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风干腐化。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这一吓,头脑也恢复了一丝清醒,这才觉得刚才的推测不对,那些公主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如何懂得擒住宫女,又钉在墙壁上呢?并且这里如此隐蔽,我在宫中生活了十八年,若不是去幽冥地宫,又陪洛臣逃命,也断然不会闯入这里,那么,那些胆小的宫女更无可能成批的走入这里。 由此看来,这些宫女必是给人抓到这里来,又被夺去了性命的。 只是,又是谁做的呢?为何要杀了这些无辜又无能的宫女呢? 莫非……是他?那个冰人皇上?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正皱眉想着,身边的洛臣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见他正盯着我身后出神,我心里一凛,慢慢转过头去: 身后不远处,这条岔路已经到了头,就在那岔路头的墙壁上,露出半个尸体,看样子是被钉在另一条岔路的墙壁上,可是由于面朝墙壁,背朝外,且一颗脑袋软绵绵的垂下来,正面对着我们,我看清她的样子,直惊得“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我此时方知洛臣为何如此惊慌,只因那具尸体的身份实在太过尊贵,如今在这里发现如此尊贵的一个人以如此诡异而残忍的死法死在这里,肉身还受到如此羞辱,这强烈的反差不由得人不震骇。 不错,这个人便是大皇子的母后,父王的第一位王妃-恩妃。 恩妃在后宫里的地位比皇后都要尊贵,平日里连皇上都要让她三分。 恩妃的年纪比皇上还大三岁,如今已近七十,平日里又端庄慈祥,谁会忍心对这样的一位老人下毒手呢? 我摇了摇头,洛臣已然站起身,拉紧我的手,慢慢朝那条挂着恩妃尸体的岔路走过去。 不出我所料,这一条岔路,两端挂满的,都是皇妃的尸体,有好多都是德高望重的皇妃,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在后宫里,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些皇妃宫女都拖到这里来,又生生的给放了血? 这用吸魂蛊害公主的,与杀害皇妃的,又是不是一个人呢? 而那年轻的正耕皇上,又与这些血腥的杀人事件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转过头去,却发现洛臣正皱紧了眉头,视线在那些皇妃的尸体上来回扫视。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道: “走吧,我们快离开这儿,去找找那皇上看!” 他点了点头,拉着我走远,却不时回头朝那些皇妃的尸体望上一眼。 我忍不住问道: “你又有什么发现?” 他轻轻摇了摇头道: “我不太确定这件事跟失踪公主有没有关系,可是我看这里挂着的皇妃,都是曾经为皇上生过儿子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的确如此,难道真的是正耕皇上做的,他恼怒这些皇妃为父王生了皇子,传宗接代,这才迁怒于她们? 的确有此可能啊! 他将为皇上产下皇子的皇妃抓来,又让父王那些被夺去魂魄的女儿们吸尽皇妃的血,如此自相残杀,正与他报仇的目的相符合。 可是,又有矛盾之处! 那恩妃在正耕皇上继位之前就嫁入宫中,并非父王后娶进门的,如此说来,这恩妃也是正耕皇上的原配夫人才对,正耕皇上要报仇,大可去找父王后娶进宫的皇妃们,为何要同自己的夫人过不去呢? 我越想越糊涂,晃了晃脑袋,眼前突然一花。 我尚且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洛臣已经拉紧我的手,飞快的跑了出去。 我见他虽然大步流星,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他必有新发现,也放轻了脚步。 我随他转了一个又一个弯,他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停了下来。 我藏在他身后,朝前探出头去,只见那宽阔的空地上,正耕皇上正半跪在地上,他的前面,是一个少女,十二三岁的年纪,正躺在地上,似全身无力的样子,只是蔫蔫的望着他。 “是九公主!” 洛臣朝我耳语道。 我摇了摇头,正要告诉他九公主是星箬,他又跟着解释道: “是十九公主!” 此时,正耕皇上正背对着我们,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是看他一动不动的望着九公主,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便在这时,九公主慢慢闭上了眼睛。 正耕皇上大吼一声,猛地抱起九公主朝我们的藏身之地飞奔过来,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我们没等反应过来,正耕皇上已经到了近前,我看见他的脸上,竟然挂了两道泪痕,不由得一怔:原来刚刚他那声大吼竟是因为伤心,他为谁而伤心,九公主吗?怎么会?他怎么会为了仇人的女儿难过? 而他看见我们,也是一怔,显然,他之前并不知道我们藏在此地,只是情绪癫乱之际,随意乱跑而已。 他看见我们,正要避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还想躲到何时?” 那声音敦儒中透着一丝清亮,正是父王! ------------ 第二十一章 永别 听到父王声音的那一刻,我本能的一阵狂喜,恨不能立刻冲出去与他相见,可是,刚一动身,手臂上便是一紧,我抬头看见洛臣担忧的目光,心里一颤:父王既已将我许配给星尽,我此时如果露面,只怕与洛臣从此永别了! 想到星尽,我心里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也是个重情意的男子,只是我此生注定要辜负他了。 而父王将我许配给星尽一事,我也一直没敢对洛臣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既然我是被父王所迫,并非自愿,大可对他直言不讳,可是我却畏畏缩缩的不敢面对他,难道……我心里有鬼?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忙轻轻朝后退了退,心想无论如何此刻不能给父王发现我们,否则我和洛臣必要被他生生拆散。 洛臣拉着我的手紧了紧,我知他是与我想到了一处,二人四目相对,心里竟有了生死相依的温暖。 我这一回头,突然肩膀上一阵刺痛,我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已经被人提了起来,原来是正耕皇上刚才趁我分神,突然出击,将我擒住,洛臣大吼一声: “放开她!” 可是正耕皇上的手紧紧锁在我的咽喉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阴侧侧的看看父王,又看看洛臣,继而嘿嘿冷笑起来,我听着他的笑声,如此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父王紧紧的盯着他: “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拉孩子进来做什么?” 正耕皇上突然仰天长笑,笑毕,指着地上的十九公主道: “你的孩子是金枝玉叶,不许碰,可是,我的孩子呢?” 父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都知道了!” 正耕皇上冷哼了一声道: “你怎样对待我的孩子,我必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这句话说得我心下大是困惑,听正耕皇上之意,倒好像十九公主是他的女儿,而害死十九公主的也是父王一般,这又是何道理! 而父王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狐疑,突然火了,他悄无声息的一纵,我尚未看清楚,他已经到了近前,我的身子稳稳的落在他的怀中,我看见正耕皇上的脸上一阵错愕,然后,他猛地调转头,一忽就消失在暗道深处。 我大叫起来: “父王,快追,他是正耕皇上,给他逃了就糟糕了!” 我叫了半天,父王也没有回应,我回过头,见父王正铁青着脸怒视着我和洛臣。 我心里一颤:遭了,刚刚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正耕皇上也不会逃过父王的手心,父王必迁怒于我们,我和洛臣刚才真应该和正耕皇上一起逃跑才是。 父王哼了一声道: “休得胡说!正耕皇上的名号是你们叫得的吗?朕就站在你们面前,朕便是正耕皇上,正耕皇上便是朕!” 他说完,目光突然落在洛臣身上,我心里一跳:遭了,我刚才那一叫,父王知道我和洛臣已经洞悉真假皇上的秘密,父王可以不杀我,可是洛臣就惨了,父王原本就对他不信任,此番必是要杀他灭口! 这样一想,我不由得悄悄朝后退了退,拉住了洛臣的手。 父王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拉过我,吼道: “不知羞耻的东西,已经有了夫君,还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父王此言一出,洛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望着我,嗫嚅道: “樱箬,他……说什么?” 父王似乎还嫌对洛臣的刺激不够狠,恶狠狠地道: “樱箬已经许配给了画师星尽,不日即将过门!” 洛臣一个踉跄,失神的望着我,目光缥缈,似捕捉不到方向,我心痛得要命,想扑过去,可是父王的一只大手死死的按住我,我动也动不了,只能绝望的望着他。 然后,就在我惊恐的注视下,洛臣突然凭空消失了。 我蓦地转过身盯着父王,他脸上的惊愕一闪即过。 我朝他大声吼道: “又是你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道: “这暗道里处处都是机关,他必是无意触动了机关,掉进了洞底!” 我见他脸上有一丝悲切,心里瞬间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掉进洞底又怎样?” 父王沉声道: “洞底连通幽冥地宫与皇宫里十大死牢,为了防止犯人出逃,引入江水,注入毒素,可销魂蚀骨,人要掉了进去,皮肉立刻腐烂,白骨也消于无形!” 我愕然半晌,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 “不会的,你骗人!” 父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 “我骗你做什么,这处暗道悬于半空,是这一千年来,死牢里无数想要逃跑的犯人,一点一滴挖出来的,他们本以为挖到了头就可以逃出去,可是他们不知,死牢里都有官府的眼线,他们在上面挖着暗道,官府就在下面挖出更大的暗道,只等他们挖到了头就自动跌入洞底,后来官府还嫌此举不够稳妥,便在上层暗道里又建了无数处机关,每一处都是通向洞底,这里可谓是一处死亡之地,你怎地竟闯进了这里!” 父王此后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一概听不到了,我的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洛臣的样子,他皱眉不语,他低声轻叹,他嘴角上扬,朝我微笑,他拉着我的手,轻轻揽我入怀…… 他说:樱箬,跟我走吧! 他说:樱箬,无论我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对你的情意都不会改变 他说:生能同襟,死亦同穴,如此人生,真无憾也! 他说:樱箬,你都知道了,知道你是我的王妃,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 他的容颜交替着在我眼前闪过,他的声音不停的在我耳边回旋,一时间,我只觉天旋地转,我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他,朝我笑着,却轻飘飘的,渐行渐远,就好像那些魂魄一样,变得越来越淡。 我伸出手去,拼命想抓住他,可是,他还是消失了,我的世界瞬间一片黑暗,我大叫一声“不要!” 紧接着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第八卷:千年冰棺 ------------ 第一章 大婚 寂静无声的夜! 我坐在床上,透过火红的盖头,周遭的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红。 今夜,我将成为星尽的新娘! 外面的吹吹打打早已停歇,酒肆喧嚣也已不再。 屋子里没有酒气,只有淡淡的馨香,那是兰花的香气。 母后在我大婚前,将她在兰心苑房间里的纱幔都拿了过来,挂在我的新房里。 她对我说,闻见兰花的香气,就好像母后在身边。 连日来的哭泣,已经让她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 这几日,我不吃不喝,也不伤心流泪,只是躺在床上,怔怔然。 脑海里翻滚的都是洛臣的样子。 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就好像不确定我现在还活着一样。 我听见父王对母后说:尽早把婚事办了吧,身边有个贴心的人,遗忘也会来得更快些! 母后颤抖着说:你还不了解我们的孩子吗?她外表柔弱,可是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会执意到底,绝不会改变的。 父王的声音冷硬起来:朕不管她如何固执,朕都是她的老子,天下间哪有人敢不听自己老子的,她死了便罢,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嫁人。 父王说完,便拂袖而去,再未来过兰心苑,直到今日在婚宴上,我才看到他。 而柔弱的母后,除了哭泣外,别无他法。 在失去洛臣的第十天,我的母后鬓角竟已出现斑白。 我知道,人不应该只为自己而活,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我告诉母后,我要尽快恢复身体,做星尽的新娘子。 母后笑了,可是泪水却爬满了脸庞。 大婚的那天,星尽牵了两匹马过来迎我,我看见那一对撒着欢儿朝我跑过来的马儿,忍不住泪流满面。 奔雷,越影,我们好久不见了! 我离开的这一年多,你们一直守在洛臣身边,如今我们相聚之日,洛臣却已不在了。 母后见我流泪,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听她对清妃轻叹: “这孩子,终于有了人气儿了!” 许是大家都看出来我郁郁寡欢的样子,婚宴早早的就散了场。 如今,我静坐在大床上,虽然周遭寂静无声,我还是能感受到对面一个温热的呼吸,他今晚没有喝酒,也一反往日的嬉皮笑脸,沉默得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一直坐在我对面,不出声,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静静的望过来,少了往日戏谑时的灼灼,此刻淡泊如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摘下了我的盖头,我看见他的脸,这是我自上次分开后,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他。 想不到他竟憔悴得比我还要厉害! 他看着我,轻叹了一声道: “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会得到你!更不会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我倒宁愿洛臣还活着,这样或许你心里对我还有一丝牵挂,可是,他死了,从此后,他便会彻底占据你的心,这场战争,我不战而败!” 我没有说话,可是泪却掉了下来。 他又道: “我一直很怀念在活死人墓里的那段时日,虽然很短暂,可是那时你对我是依赖着的,不似如今这般疏离!” 他说完,微低着头,出神的望着前方,嘴角吟了一丝笑意,我知他是陷入回忆中,我此刻尤其理解他的心情,他对我,就好比我对洛臣,当我从三十年前回来,知道我在前世与洛臣的关系,回到他身边,他却依然以师徒之礼待我,我心里又凄又惶,那滋味真是万般难受。 他出了一会儿神,猛地醒悟过来,看了我一眼,轻声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转身离开。 我在床上静坐了一会儿,心里正感念他的体贴。 他却突然又返了回来,手里夹着一卷被子,见我愕然的目光,他解释道: “府里杂七杂八的人太多,周围也有不少皇上的耳目,如果给他们知道我们分房而居,只怕你母后又要惦念了!” 父王虽然口上说不管我的死活,其实心里惦念之情却从未减轻过,他没有让星尽将我迎进宫外的府邸,而是在皇宫之内临时建了一座驸马府便是最好的证明。 父王那日召见星尽,特意嘱托了他:我无论何时想回兰心苑看望母后,或者拜见父王,他都不得阻拦。 父王这样说也是有缘由的,我们皇宫里的公主,只要嫁出门去,一切便要听从夫家吩咐,每年除了父王与母后的生日,其它时日,如果夫家不同意,公主们就不能出门。 星尽对于父王的这个要求一口答应下来,他说自己自幼便遭父母遗弃,若不是走运遇见了国子监的上官大夫,被其收为义子,只怕此时早已饿死街头了。 所以,小公主的父母便是他的父母,能于父母跟前尽孝,是再好不过的了! 星尽是个会做事的人,自知怎样能讨得父王欢心,可是我对于他这八面玲珑的本领不但不赞同,反而有些反感。 当夜,我在床上,他在床下,二人再无交谈,只是静静的躺着,我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合上眼,他倒是一直安静的躺着,似乎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睡了没一会儿又醒过来,我这段时间一直如此,脑袋异常的清醒,白天倒好说,最害怕的就是晚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将脑袋折腾得迷糊了,可是进入梦里之后,又清醒起来,让我一直分不清是梦是醒。 我醒来之后,见天色尚早,便躺着没动,怕惊动了星尽,可是听了一会儿,并没有他的呼吸声,我悄悄坐起身,这才发现,地上空空的,他不知何时离开的,连被子也卷走了。 我下了床,推开门,清晨的空气让我阴霾多日的心有了一丝清亮,我大大的呼吸了一口,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小公主,你醒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我转过身一看,竟然是慕儿,顿时心里大喜,一把拉住她的手,欢呼道: “慕儿,你怎么在这儿?” 她笑着行过礼后,方道: “是驸马将奴婢调过来的!” 我心里一暖:星尽知道我曾经以星箬公主的身份在空灵阁住了一段日子,期间单单留下慕儿一个丫头伺候,将其它下人尽皆打发了,必是喜欢慕儿,他怕我孤单,便将慕儿调了过来,想不到这等小小的事情他竟也放在心上! ------------ 第二章 茹妃 因了南春的关系,我再次见到慕儿,心里油然生出一丝亲近之感。 闲暇时候,我便详细问起她与母亲的事。 她只说从出生起便未见过父亲,每次问起母亲,母亲便说父亲去远方,要建一所大房子,等她长大了,便将她们娘俩都接过去,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我又问起她母亲平日里与谁关系比较亲密,她便垂下了头。 再抬起头时,已是眼角含泪,她与常人不同,那泪水都是血红的,她哽咽道: “是茹妃,茹妃进宫后不久,母亲就被调到她的迎夏宫伺候她,茹妃虽然比母亲小了十几岁,却因为她为人豁达,与母亲性情相近,因此二人十分投缘,可谁知,后来便是茹妃将母亲与月妃之间的关系密报给了皇后,母亲便是因此泄漏了身份,被皇后随意找个理由杀害了!” 我心里一动: “你怎知是茹妃告的密?” 她的泪水落下来,两道红线滑过脸际: “我平日里就在鸾凤宫当差,又留意皇后的举动,她们有什么事,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又转而咬牙切齿道: “茹妃原本想卖友求荣,可是皇后却并不领她的情,只是白白糟践了母亲一条性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她说完,看到我焦虑的目光,收敛起脸上的煞气,躬身行了一礼道: “奴婢当日答应过小公主不想惹事,只是这茹妃实在当杀,她不但出卖了我的母亲,她还背叛了皇上!” 我吓了一跳,忙轻声斥道: “休得胡说八道,宫里是是非之地,小心因口舌生事而误了性命!”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 “是真的,小公主,自从我有了报仇的念头之后,有意无意的,便常常留意茹妃的举动,平日里有往迎夏宫跑腿的活计,我也会主动揽了过来!” 我看她不像是说谎,心里却渗出寒意来,拉她进屋,又四顾无人,这才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她稚嫩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屑: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男女之间那些勾三搭四的事!” 我看她小小年纪,说出这番话来却是如此不在乎,必是看惯了这类事,心里又觉得纳闷:后宫对犯了淫邪之戒的娘娘们素来以酷刑惩治,肉体上的刑罚还在其次,倒是精神上的污辱最是令人受不了,尤其是茹妃,她已经为父王生了一个皇子,如今也有十几岁了,与慕儿年岁相仿,她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又如何会轻浮行事呢?并且父王平日里待她也不薄,隔几日就会去迎夏宫坐坐,她又如何会与别的男人有私情,背叛父王呢? 我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可信,多半是慕儿对茹妃心里嫉恨,才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夸大,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这样一想,便将不信任都写在了脸上,扫了慕儿一眼,她显然看出我心里的疑惑,急道: “小公主若不信,奴婢这就带您去证实!” 我愕然: “你要如何证实?” 她狡黠的一笑: “我自有办法,只要小公主肯随奴婢往迎夏宫一行便知!” 我想象了一下丰腴白嫩的茹妃裸着身子与不知名的男子行苟且之事,刚刚有此念头,心里立刻一阵反感,恶心得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道: “不,不,我不想证实,更不想看,这事就此打住吧!” 钗儿急了,失声叫道: “那怎么可以呢,小公主,茹妃知道不少母亲的秘密,母亲极其信任茹妃,好多事情都瞒着我,却告诉了茹妃,我接近茹妃除了想为母亲报仇外,也是想通过茹妃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慕儿的身世我当然清楚,可是,我要不要告诉她呢?如果告诉她,又要从何说起呢? 告诉慕儿,她的父亲高亥,是一个原本要进宫做公公的少年,却因为一个老公公的垂青,在阉割之礼时动了手脚,这才保全了男儿之身,有了她,可是这少年却是通过与公公苟合方才活了下来? 这种话要我如何说得出口! 想必这也是南春不肯告诉她真相的原因。 可是,高亥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和丹公公同归于尽了,这是南春亲口对我说的,后来南春又同样对我说过,慕儿是高亥的女儿,慕儿不过十几岁,也就是说,高亥在十几年前又曾经回过皇宫,就是在那时,南春怀上了慕儿? 如此说来,这个中缘由说不定茹妃真的知道。 可以想象,在十几年漫长的等待中,一个人带大孩子,又不能对外公布孩子身份的南春,心里会有怎样的愁苦,而人在苦闷中憋得太久,往往会找人倾诉来减轻苦闷的。 在这人情冷漠,危机四伏的后宫,她要倾诉的人,必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依慕儿的说法,便是茹妃了。 只是,茹妃又怎肯将南春的秘密说给我们听呢? 想到这儿,我看了一眼慕儿,她拍了拍胸脯说道: “放心吧,小公主,我自有办法的!” 我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英曼,慕儿身上有几分南春的豪爽之风,英曼也是洒脱如男儿,上天也真是眷顾我,每每在我深感孤苦无依之际,便派了伙伴来帮我。 我心里突然有了冲动,我想随慕儿去迎夏宫,那必是如当初和英曼一起随钗儿去诡竹林扮鬼吓人一样的刺激。 想到这里,我心底竟然有了一丝雀跃,拉着慕儿道: “我们这就去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不可以!” 我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 她凑过来,趴在我耳边轻声道: “今晚皇上要去迎夏宫!” 我脸一红,嗔怪道: “你怎地连这个也知道?” 她似也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搓着衣角道: “我总是往迎夏宫跑,和那里的宫女也混熟了,她们告诉我茹妃这几日闲的慌,三番五次的派人去请皇上,皇上说忙着小公主的大婚,便将日子一拖再拖,直到今晚,怕是拖不过去了,才答应的!” 我想到父王与在暗道里见到的那个正耕皇上,想起他们对公主和皇妃的态度,好奇又从心底探出头来,我对慕儿说道: “也是,那我们便择日再去!” 心里却拿定主意,今晚我要独自去迎夏宫走一遭。 ------------ 第三章 迎夏宫的不速之客 当天晚上,和星尽用过晚膳,我借口出去走走,从驸马府出来,先是在门前转了转,见周遭无人,便悄悄踏上了通往迎夏宫的小路。 后宫里每位皇妃都是自成一户,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在西南一隅的迎夏宫也不例外。 我一路走走停停,不时躲避迎面而来的宫女和侍卫,这一耽搁,走到迎夏宫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往日的迎夏宫只在门前吊一盏橘红色的小灯,茹妃是个不喜奢华的女子,平日素来以俭朴而为大家称道,可是今天,我远远的便看见迎夏宫一片灯火辉煌,宫门前也站了不少侍卫。 今夜茹妃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 莫非是因为父王在此过夜? 可是父王平日里无论去哪个妃子处留宿,都不喜欢张扬,身边也只是带着一二侍卫,今夜如此隆重,莫不是因为父王担心正耕皇上对他不利? 我在迎夏宫侧面的小路上停下来,远远的望着那一排侍卫,心里犯了愁:要如何才能在这群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混进迎夏宫呢? 正发愁,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吓了一跳,刚想躲开,那人却开口道: “小公主,别躲了,奴婢已经看见您了!” 我转过身,正迎上慕儿的笑脸。 我心里有些气恼: “你怎地竟然跟踪我?” 她兀自笑道: “小公主,您这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是受人之托,给皇上和茹妃送点心去,谁承想在这儿遇见了小公主啊!” 我这才好好打量起她来,见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褂子,那是迎夏宫里典型的宫女打扮,手里端了一个硕大的盘子,上面蒙着轻纱,隐约可见盘子里五颜六色的的确都是糕点。 我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赞叹道: “你这丫头,鬼点子真不少,从哪里弄来这一身行头?” 她听我赞赏,得意的吐了吐舌头道: “是迎夏宫里我的好姐妹送给我的,她一早就给我备了这身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我瞪眼道: “什么不时之需?” 她一本正经的道: “就像今晚,她奉茹妃之命,去尚膳监拿几样皇上爱吃的糕点来,她托人送信给我,我便可端了糕点进入迎夏宫,再把糕点交给已在迎夏宫等候的她,由她转交给茹妃,这样她的差使没丢,我也可以遛进迎夏宫走走看看!” 我一直静静听她说完,心里不由得冒出火来,板着脸道: “你们这些奴才也真是大胆,竟然在主子眼皮子底下欺上瞒下,难怪当初廉嬷嬷会对你们下毒手,看来不严加惩治,你们早晚有一天要闹翻了天。” 慕儿到底还是个孩子,禁不起吓,她见我一脸严肃,立刻吓得跪了下来,颤声道: “小公主饶命,我……我平日里对别的主子也是不敢的,而青儿她……她也是因自幼同我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这才肯冒着生命危险相助我,小公主求您开恩,千万不要迁怒于青儿,她……她实在是天下第一号好人啊!” 我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心有不忍,叹了口气,弯腰扶起她道: “我知道你要为母报仇,其心可悯,可是也要注意方式才对,你一个小小的丫头,不知这后宫的水有多深,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即便是偶然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来,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的!” 慕儿蓦地抬起头,眼中荧光闪闪,她似是不信,嗫嚅道: “小公主,您刚才说什么?是不是奴婢的耳朵出了问题,您是说,您要帮我为母亲报仇!” 我点了点头,又道: “快把这身衣服换给我,还有那个跟你接头的青儿,你与她之间可有暗号?” 慕儿随我到僻静处,边换下衣服边道: “这种杀头的事我们哪敢通过旁人,都是两个人亲自接头行事!” 她顿了又顿,突然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红绳来,小心翼翼的捧到我面前,我见那小绳的一端坠了个指甲大小的玉坠,雕刻成玉兰花的样子,栩栩如生,煞是美丽,不由惊叹了一声。 慕儿望着玉坠,轻声道: “小公主,这是当年我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我从小便戴在身上,青儿也认得此物,你只需将它交给青儿,青儿自会知道你与我是一起的!” 我迎着她信任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接过玉坠,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捧着糕点,低着头匆匆走进迎夏宫,那些侍卫见到我的深蓝色布褂,便不再过问,我顺利的进入了迎夏宫。 我依照慕儿的吩咐,走近西边最后一间厢房,那里都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 我到了门前,正要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轻轻的: “慕儿,是你吗?” 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同样深蓝色布褂,头上挽了一个髻的丫头推开门,看见我,倏地瞪圆了眼睛。 而我的惊愕也不比她少多少。 我想不到慕儿口中的青儿,竟然是我曾经的贴身丫鬟小珍。 小珍在服侍我的母后湘妃娘娘时,曾经与皇后和廉嬷嬷串通起来,意图诬陷母后与画师通奸,却不料阴谋败露,被我及早制止。 后来英曼扮作小珍进入兰心苑,我曾经问过英曼小珍的下落,她只是叫我放心,我怎么也想不到小珍竟然化名为青儿,进了迎夏宫。 我正欲追问她是如何进入迎夏宫的,她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待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她哽咽着叫了一句: “小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好想你啊!” 我一愣,看着她满脸真挚的样子,方才恍然: 是了,我当初揭穿她身份时,还在星箬公主体内,她自然不知那人便是我了,还道我对她的勾当一无所知。 只是,如此一来,我也不便再追问下去,只得扶起她,轻声道: “你近来可好?怎地到了这里?” 她依然激动不已,望着我,颤声道: “小公主离开后,奴婢就去了兰心苑服侍湘妃娘娘,可是后来……” 我见她言辞躲闪,知她是不好开口,可是如果她肯将真相说出,我便决定原谅她,想到这里,我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身边突然一阵风扫过,我打了个激灵,猛地转过身,眼角扫过一个人影,快似闪电,一晃即过。 可是,我已然看清他的侧影,心里不由得一凛:是他! ------------ 第四章 五个红手印 那人如风一般的刮了过去,若不是他贴紧我的身边,我绝对不会想到一个人能有这样快的速度,我看着对面的小珍,她果然毫无察觉,兀自低头喃喃着她被廉嬷嬷和皇后威逼着,差点儿害了母后的事情。 事情过后,廉嬷嬷想杀她灭口,反倒是那个当初制服她,后来又扮成她模样的女子救了她,她彼时方才醒悟,毒辣如蛇蝎的皇后与廉嬷嬷,是断然不会讲诚信道德的。 她幡然悔悟,万幸那个救命恩人也给了她机会,让她远远的离开皇后,不要再对湘妃娘娘造成威胁就好。 她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茹妃,茹妃平日里躲在迎夏宫,很少出来走动,宫里跟她亲近的皇妃一个也没有,而皇上对她也不是很在意,她在后宫里就好像是空气一般不被人重视,迎夏宫真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所在。 最主要的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慕儿曾经对自己说过,她的娘亲就是被茹妃害死的,如果自己能混进迎夏宫,说不定也能帮慕儿做些什么。 她打定主意,就趁着几天之后,各宫里的下人每三年的轮换之机,混进了迎夏宫。 我一边听她说着,一边想着刚刚见到的那个人,毫无疑问,速度如此之快,他必是用了飞天术,我所见过的会飞天术的人不多,而近在眼前的更是只有一个:洛水王国的巫师,桀! 他那日夜入公主阁,欲寻找关押洛臣的暗道,后来被父王发现,带走了,便就此失去消息,又缘何会在这里出现呢? 我猛地想起一事:遭了,今夜父王就在迎夏宫,他若是对父王不利,那些侍卫在外面,想要救父王也是断然来不及了! 我这一急,身上就冒出冷汗来,摆手叫小珍赶紧别罗唆了,连声追问道: “茹妃在哪里,快……快带我去!” 她愣了一下: “小公主,您……您刚刚有没有听到奴婢的话!奴婢曾经……曾经对湘妃娘娘不利,小公主您……竟然不怪奴婢吗?” 我顿足道: “别罗唆了,快点儿带路吧!” 她受宠若惊的“喔”了一声,在前面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依然是一副不相信我会如此轻易放过她的表情。 我急得大吼一声: “叫你带路,你又折回来做什么!” 这一声吼把她吓得打了个哆嗦,颤声说: “小公主,茹妃娘娘在这边,刚刚奴婢是高兴得昏了头,才分不清方向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没等发作,她已经乖乖的一溜烟跑远,我紧跟了上去。 迎夏宫的布局甚是简洁,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眼望得到头,小珍边走边向我说道: “茹妃娘娘的寝宫就在下一个转弯处,一会儿就到了!” 说着说着,我们便来到了转弯处,在前面带路的小珍,身子突然顿住了,我正想越过她,视线扫出去,终于明白小珍停留的原因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男子正弓着身子伏在窗前,聚精会神的顺着窗缝往里面看。 那男子正是巫师桀! 小珍悄悄退回来,轻声道: “小公主,茹妃娘娘就在那个房子里面,今晚皇上也在!” 我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惊动了他,破罐子破摔,对父王不利,只得退回来,只探出头去,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他甚是专注,伏在窗前的身子一动也不动,我心道:他莫不是在找机会对父王动手? 正担心之际,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是父王的声音,伴随着父王那爽朗笑声的,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滑腻腻的,带着颤音,迂回曲折的钻出来,只听得我身上麻酥酥的,那必是茹妃了。 我虽然没看到她在做什么,可是听她的那句: “皇上,您已经好久没亲它了,您不想它吗?您摸摸看!” 我立刻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视线扫过巫师,他突然回过身来,灯光从窗子里钻出来,映出他铁青的脸,他突然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朝我走过来,我吓了一跳,转身想要逃,可是看着身后那条直直的走廊,立刻又犯了难,这可往何处藏身是好! 我急得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就在这时,茹妃寝宫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我一愣,便看见巫师也同样吃了一惊,他稍一迟疑,身子突然一纵便上了屋顶。 出来的是父王,后面跟着衣衫不整的茹妃,茹妃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道: “皇上,您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啊!那个红印子是我前几天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卡到了廊柱的花纹上,这才留下来的……” 她没等说完,父王已经回过身去,啪的一声甩了她一个大耳光。 茹妃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五个红手印,父王道: “你回去拿镜子照照脸,再照照屁股,看看你那被廊柱卡到的印痕是不是跟我这手印有异曲同工之妙!” 父王说完,又大步走了过来,我看得呆了,竟然忘了躲闪,直到父王来到我面前,我吓得张大嘴巴,即将惊呼出声之际,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捂住我的嘴巴,紧接着我便被拉入谁的怀里。 我挣扎着抬起头,便看见星尽的脸,他没有看我,目光炯炯的看着父王,我也回过神来,却见父王就好像没看见我们一样,径直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 我恍然,我竟然忘了星尽有那可以将想象中的物件变为实体的本领。 我长出了一口气,他松开手,我来不及问他从哪里来,就见那茹妃身后突然伸出一双胳膊,将她一拉,便拉进了屋子,紧接着,门就死死的关上了! 我愕然望着星尽,他轻笑道: “想不想看看?” 我心里疑讳,出手如此快的人应该只有那个刚刚还在此地的巫师,只是不知他进茹妃屋子里做什么。 我刚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转了个身道: “小珍呢?” 星尽轻声道: “这些哪是她能看的东西,我已经将她打发走了!” 说完,突然拉起我的手,柔声道: “我的小公主,好戏上演了,咱们这就过去欣赏欣赏!” ------------ 第五章 舒禾 顺着窗缝望进去,那个将茹妃拉进屋子的男人果然便是巫师桀。 他狠狠的盯着茹妃,一步步将她逼到墙角,茹妃想必是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坏了,挣扎着想要逃出去,可是巫师的两条胳膊便是这世上最牢固的城墙,将她牢牢圈在墙角里。 茹妃的一双大眼中含着泪水,颤声道: “你不要怪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的孩子……” 她没等说完,巫师已经狠狠地吻了下去,将她的后半截话都堵在了肚里。 可是这已足够我吃惊的了,茹妃对巫师说“我们的孩子”,莫非她有了巫师的骨肉? 我略一思索,已然明了:是了,定是茹妃与巫师私通有了身孕,而皇上却很少“光顾”她的迎夏宫,她是唯恐皇上日久不来,等到她显了怀,这淫乱的罪行就会被昭告天下,所以她这几日才焦躁的三番五次派人去请皇上,又大张旗鼓的叫了一堆侍卫守在门口,她做贼心虚,就想越多的人见到皇上曾经驾临她的迎夏宫,将来自己肚里的龙种就会被大家所认可。 看来慕儿所说的都是真的,这茹妃真的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只是,巫师是何时与她有了私交的呢? 推算起时间,我在公主阁里第一次遇见巫师,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当时他被父王的兵押走,不过据英曼说,巫师的道行很深,懂得很多暗道机关,而有了这两年的经历,我也知道,察特尔王朝内部,机关重重,暗道繁琐,那巫师若想借助暗道摆脱几个卫兵,应该是很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当时洛臣和我都没太担心他的安全。 他不知为何闯进了迎夏宫,遇见茹妃,二人情愫暗生,直至有了孩子。 唉,巫师啊巫师,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与皇妃有纠葛,这场感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你是洛臣的好友,我又怎能忍心见你落得个悲惨的结局! 我正怔然出神,屋子里的二人已然纠缠在一起,那不堪的喘息与呻吟声冲进我的耳朵,我又羞又尴尬,急急忙忙转身想立刻离开这里,刚转过身,就迎上了星尽,他正盯着我,那目光里似要喷出火来,我心里突地一跳,他此时的眼神与刚刚巫师盯着茹妃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我不由得退后一步,拿眼睛严厉的盯着他,可是,他却并不退缩,也不再像昨晚那样儒雅有礼,我退后一步,他便上前一步,眼见得他离我近在咫尺,我的脸颊已然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便在此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及时的震醒了他,他眨了眨眼睛,又摇摇头,朝我歉意一笑,我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顺着窗缝朝里望去。 这一望,我立刻后悔不迭,原来那茹妃全身赤条条的,撅在梳妆镜前,手里又拿了一个小镜子,放在屁股后面,那雪白的屁股正对着窗子,形象猥亵不堪。 刚才那声惊呼显然就是来自茹妃,我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按照父王的话去做了,拿镜子照屁股,天下间真有如此可笑的女人。 那茹妃一声惊呼之后,又尖叫道: “他骗了我,我的屁股上哪里有什么红手印,他在说谎!” 巫师冷冷的道: “你脱光了身子给他看,人家却并不稀罕呢!” 茹妃没有回答,我忍不住好奇,又凑过去,却见茹妃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声音也颤抖起来: “桀,出事了,他一定知道我们的事,才故意诈我,他说不定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赶快走吧!” 巫师一把拉住她: “你跟我一起走!” 茹妃连连摇头: “不行,我不能走!” 巫师的脸上浮现悲戚之色: “为什么?难道你还念着他?” 茹妃摇头道: “我舍不得我的孩子!” 巫师道: “可是,你留在这里,他又怎肯放过你?” 茹妃连连摇头: “你放心,我给他生了儿子,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巫师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大笑: “哈哈哈,好一对痴情男女,这一份生死相依当真令朕好生感动啊!” 我吓了一大跳,父王来了,我和星尽岂不是也暴露了,我急忙回头看去,却见父王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望着屋里的一对男女,却并没有看我,显然星尽此刻的功法还在发挥作用。 我见到父王身后,慕儿正竭力压抑脸上的笑意,便知一定是她将父王引了过来,只是,听茹妃刚刚所说,父王似乎一早就发现了她的私情,此刻他去而复返,到底是慕儿领路,还是其实正是他自己一手布下的局呢? 我兀自揣测着,那边巫师已经眼疾手快的解下自己的长褂给茹妃披上,遮住她裸露的身体。 茹妃并不慌张,只是淡淡道: “自从嫁进皇宫,这二十年我一共只见到皇上两面,第一面是新婚之夜,第二面便是今夜了!皇上虽然每隔一段时间都来迎夏宫转转,却不知为何从来不通知我,每次都是悄悄的来,又悄悄的去,就好像是做给外人看的,让大家都以为皇上也是垂青我的,其实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这种日子真是比守活寡还要痛苦!” 她说到这里,又转身深深的望着巫师道: “我原本以为我以后的日子也无非就是这样罢了,一眼忘得到头,我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慢慢老去,直至进入坟墓,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还会遇到你,我枯竭的生命从此便有了寄托,桀,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这份情,有了你的感情,即便现在就叫我去死,我也是死而无憾的!” 她披着巫师的长褂,虽然形象邋遢不堪,可是此刻的神情却颇为高贵,就好像自己所做的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一般。 巫师将她揽入怀里,目光沉稳的落在父王脸上,轻声却坚定的说道: “不怕,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的!” 父王一直静静的望着二人,见这二人此刻一副大无畏的样子,突然仰天一阵大笑。 我只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正心惊胆战,父王突然说了一句: “朕的确是对你不起,冷落了你,可是这些年来你也没受什么委屈,舒禾是怎么来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舒禾正是茹妃为父王生下的皇子,父王此言一出,茹妃猛地回过头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 第六章 又一个皇妃 面对茹妃的惊恐,父王微笑道: “舒禾的名字是朕取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没仔细琢磨过这名字里的含义吗?” 茹妃故作镇定的问道: “什……什么含义?” 声音却已颤抖得走了样儿。 父王背着手慢慢踱到茹妃面前,此时她已经轻轻挣脱开巫师的怀抱,既不敢看父王,更不敢看巫师,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一样,将脑袋深深的缩回脖子里。 我看她的可怜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父王却好像兀自不觉,大声说道: “舒禾,舒禾,取‘野’字一边,‘种’字一边,又加一‘舍’字,意即这是一个野种,但是朕施舍你们母子一命,让你们在这迎夏宫里安稳度日,可是没想到你这女子真是好生厚颜,竟然又做了这无耻的勾当,还闹得满城风雨,连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且说说,朕如何还能饶恕你?” 父王此言一出,慕儿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她必是没想到,原来皇上早就知道茹妃背着他与别的男子勾三搭四一事,皇上连茹妃与别人的野种都能饶恕,又如何不能接受她再次的背叛呢? 只是,这次给她知道了内幕,皇上不得不惩罚茹妃,可是,在皇上心里,她一个小丫头算得了什么,如果皇上此番依然饶恕茹妃,为了掩藏秘密,岂不是要将她杀了灭口? 她又岂知此刻在窗外的我,心情比她还要焦燥。 依我近日的发现,父王不知施了什么妖术,在察特尔王朝一众子民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做了察特尔王朝的皇上,能有此举之人,必定心肠歹毒无比,可是他竟然会饶恕背叛他的茹妃,还将茹妃与别人的野种抚育长大。 我想起他平日里对舒禾的态度,也并不比对别的皇子差,父王这又是为何?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屋子里的茹妃已然神智大乱,她朝着父王嘶喊道: “你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了却并不惩罚我,原来你……你从未在乎过我!” 此言一出,我恍然大悟:是了,如果背叛发生在自己挚爱的人身上,必会生气,继而惩罚,甚至不惜杀了对方以解心头之恨,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可是,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人,无论对方做出什么事情,也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 难怪茹妃会突然从恐惧转变为如此深刻的伤心,她此刻一定宁愿父王勃然大怒,重重处罚她的好。 可是,父王偏偏摆了摆手,淡然道: “你们走吧,离开皇宫,再不给朕见到你们!” 他说完,又转向巫师,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把舒禾也带走吧!” 他此话一出,不但我,连巫师也愣住了,站在原地,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是好。 慕儿却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父王拼命磕头,嘴里连声叫道: “皇上,奴婢刚刚看到了不该看的,也对皇上说了许多不该说的,求皇上重重处罚奴婢吧!” 父王看着慕儿,轻声道: “你没有错,朕又怎么会处罚你呢!快些回驸马府,好生服侍小公主吧!” 父王今天这是怎么了?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通情达理,豁达大度。 待父王走了以后,我和星尽回到驸马府,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床上躺下,星尽还站在窗边,背着一身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见他站立的方向正朝着我,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轻声问: “你怎地还不睡觉,要……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良久,突然长叹一声道: “樱箬,我们都放下这里的一切,也像茹妃和那男子一样,离开皇宫,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不好?” 我心里一动:这里的一切?难道他在皇宫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成? 没等我回答,他却紧接着摇了摇头道: “不可以,我怎能如此自私!” 我还想问些什么,他却说道: “太晚了,睡吧!” 说完,便依然在地上铺了被子躺下。 这一次,他却辗转反侧了好久,突然又在黑暗里轻声问道: “樱箬,你说,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会不会就能忘掉过去,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他已经连着叫了我两次樱箬,每叫一次,都让我想起曾经轻声呼唤我“樱箬”的洛臣,我的心便会狠狠的抽搐一下,然后泛起一丝酸楚,牵动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 他见我一直没说话,似乎有所察觉,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时,星尽还在沉睡,看来他昨夜的确没有睡好。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轻轻铺在他的脸上,照得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清楚楚的,他的睫毛很长,此刻安静得像个孩子。 我坐在床上,静静的望着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往日里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想着他那些轻薄无礼的话,突然笑了。 他便在此时,突然睁开眼睛,那一刻我措手不及,他也可能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两个人就那么定定的望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他先反应过来,竟然扭扭捏捏的像个孩子,轻咳了一声道: “你……醒啦?” 我慌忙转过头,低“喔”了一声,再不敢抬头看他,可是低下头,视线扫过床上的凌乱,更是羞臊难安,手脚忙乱得都不知放到哪里是好。 天可怜见,便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慕儿的声音: “小公主,您醒了吗?” 我急急忙忙“嗯”了一声道: “慕儿,进来吧!” 我忘了此刻星尽还在地上坐着,眼见得慕儿就要进来了,他眼明手快的一把将被子推进了床下,又一纵身跃上我的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得意的一笑,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邪邪的样子,明目张胆的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我尚未来得及喘息一下,慕儿已经推门进来了。 见我们如此亲密的样子,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轻声道: “小公主,出事了!” 我心里一怔: “出什么事了?” 慕儿抬起头,静静的说道: “茹妃死了!” ------------ 第七章 阴魂不散的星箬公主 自从茹妃进宫后这十几年来,迎夏宫从未像今天这般热闹! 几乎整个皇宫里的皇妃都出动了,连带着自己手下的宫女,侍卫,使唤丫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将迎夏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刚刚进了迎夏宫的大门,就见到几个皇妃捂着嘴巴尖叫着从里面冲出来,更有甚者,出了大门,便蹲在路边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什么皇妃的身份,形象,都无暇顾及,统统抛在了脑后。 我心里既紧张又好奇,急急的想要挤进去,奈何今天这些宫女侍卫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看也不看我,一个个都抻长了脖子,掂起脚尖,直勾勾的往前看,我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可是明明什么也看不到,真不知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好在星尽在前面为我开路,他高大的身躯,往我面前一站,就像是一面旗帜,稳稳的将我罩在他的影子里,他伸出胳膊一拂,那些宫女侍卫就纷纷的倒向一边。 我们像两个冲锋陷阵的战士,很快就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障碍,最终直达目标。 到达茹妃寝宫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门口那几个皇妃何以如此失态! 因为那凄惨的场面给我造成的冲击不下于以往我所遭遇的任何一次诡异莫名的经历。 茹妃被吊在屋顶的横梁上,身子直直的垂下来,正对着门口的方向,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只露出另外半边脸上一只大眼睛惊恐的瞪着,脸上的线条也扭曲成了纵向的纹路,那裸露的半边脸上,半个字若隐若现,我很快就知道那是什么字了。 因为她的身体几乎不着片履,亵衣也被人撕成了布条,凌乱的散在腰际,那白花花的身体上却是看不到一丝完整的皮肉,不知被什么利器划满了字,翻来覆去的都是一个词-淫妇! 那人下手很是毒辣,好多笔划的转弯处都带了不少皮肉出来,甚至有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丝白色,那是骨头。 更加惨不忍睹的却是茹妃的下体,她的私处几乎被生生撕烂了,肚子里面的不知什么东西,也给拽了出来,血液凝固在上面,黑糊糊的一团。 这样凄惨的场面让我几乎也呕吐出来,星尽伸出大手一揽,我伏在他的肩头,只觉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可是,便在此时,视线突然扫过柜子一侧,我立刻惊呼出声。 大家一进门视线便立刻被茹妃夺了去,以致于并未发现茹妃一侧的柜子,那柜子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隙,隐约可见一只脚。 随着我的惊呼,大家很快也发现了柜子里的玄机,有几个侍卫过去打开了柜门,我的心蓦地揪紧了,那个半趴在柜子里的十几岁孩童,正是茹妃的儿子,舒禾。 他脸色铁青,自是早就没了呼吸,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看来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是谁对这母子二人下了毒手? 看茹妃身上的字迹,这人显然深深痛恨茹妃的不洁,这世上会有谁对茹妃的行为如此在乎呢? 莫非是父王? 可是如果他如此痛恨茹妃,应该早在舒禾出世前便将这母子二人置于死地,也不会任这母子在宫里白白存活十几年,昨夜又放任她与巫师一起离去了! 巫师! 是了,莫不是巫师? 她口口声声称茹妃是这世间他最爱之人,那么,昨夜当他得知茹妃曾经与别的男人交好,甚至生下了孩子,即便这件事情发生在他与茹妃相识以前,他也是容不得的。 这世间有一种情感很奇怪,勾引了有夫之妇的男人,他可以容忍妇人对丈夫好,容忍妇人背叛丈夫与自己交好的行为,却偏偏不能容忍妇人除了她的丈夫与自己之外,第三个男人。 莫非巫师也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心里极度狠毒变态之人? 不会的,他是洛臣最好的朋友,如果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又怎可能成为洛臣的好友? 我在心里连声宽慰自己,可是,很快一个声音又冒出头来:如果不是巫师做的,他此刻又在哪里呢? 我兀自想着,周围的人群也是鸦鹊无声,大家都被眼前这凄惨的一幕震慑住了,呆呆的看着茹妃与舒禾。 便在此时,那原本已经关上了的柜门,突然吱吱呀呀的叫了起来,然后,就在大家的注视下,柜门自己慢慢打开了。 一个瘦高的男子随后从柜门里走出来,正是巫师桀。 他一脸狐疑的从柜门里出来,乍一看到眼前这么多人,一下子愣住了! 待他回转身看到了茹妃的尸体,猛然大吼一声,扑过去,一把将茹妃抱在怀里。 这时,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抓住他,他一定是凶手!” 当前的几个侍卫猛然醒悟,大步扑上来,巫师给侍卫拉扯得退了开去,他却是看也不看侍卫,眼睛一直放在茹妃身上,嘴里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等我……” 茹妃的尸体给他这一拉一推,悬空打着转儿,那根细细的绳子不堪重负,茹妃的身子转了几转,突然凌空扑了下来。 我正在茹妃身子前侧,她的尸体给绳子甩出来的方向正好是朝着我,眼见得她血淋淋的一张脸离我越来越近,她那张惊恐的脸也在我眼孔中越来越大,我紧张得身子僵硬,动也不会动,只是摒住了呼吸。 便在此时,我的身子突然一轻,紧接着便凌空而起,我瞪大眼睛,却原来是星尽在关键时刻将我拦腰抱起。 我在人群的惊呼声里逃离危险,身后不知是谁谄媚的说道: “看小公主与驸马,真是好生恩爱!” 我心里一阵尴尬,想要推开星尽,就在这时,突然对面两道光冷冷的射过来。 我抬头望去,顿时一怔:那站在门角幽幽望着我们的,竟然是星箬公主! 我怎地竟然将她给忘记了! 当初钗儿死后,我本想将她寄身的星箬公主好生安葬,可谁知星箬却在那时醒过来,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幽冥地宫,想不到她又回到了皇宫里! 看她此刻的眼神,竟像是对我有很大的敌意,莫非此次她体内的幽灵,真的与我有仇? ------------ 第八章 移魂神功 在我愕然的目光中,星箬公主一直冷冷的注视着我,毫不隐藏她的敌意。 星尽注意到我的目光,回过身,看到星箬公主,那原本冷冰冰的星箬突然收敛起冰冷,粲然一笑。 她这一笑,只笑得花儿开了,阳光也跟着灿烂起来。 在星箬的身体上,曾经先后有三个灵魂进驻,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钗儿,第三个便是眼下这不知名的魂魄。 我清楚自己的笑容,从来不会过份张扬,遇到开心的事,也只会抿嘴轻笑;钗儿因为这一生的坎坷,心里有了厚重的幽怨,笑容自然也变得亦正亦邪。 所以,能让星箬的美丽开出鲜活的花儿来的,唯有眼前这个魂魄。 她此刻无邪的笑容,让我恍惚中有一种感觉:这个身体里的魂魄必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 她一直望着星尽,那笑得微微上扬的眼角竟似有缠缠绵绵的情意,我想起她刚才对我的敌意,顿时恍然:这幽灵莫不是爱上了星尽? 再抬头看看星尽,他却是兀自不觉,只是扫了一眼星箬,便又回转身看着我,轻声道: “这里太过血腥,我们还是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巫师,却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定定的望着茹妃的尸体,眼神缥缈,想是沉浸于往事中,几个侍卫扭着他的胳膊,他也兀自不觉,直至侍卫将他押送下去,他也一言不发。 我叹了口气,随星尽往回走,人群也渐渐散了,由始至终,父王也没有露过面,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情,想是觉得难堪,索性避而不见的好了。 星尽拉着我的手,在人前我也不好拒绝,经过星箬的身边,她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突然转过身,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这个星箬公主,屡屡以意外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真是阴魂不散。 星尽注意到我的举动,轻声道: “你是不是想起了曾经寄居在她体内的日子?” 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正想继续走,他却突然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真实的样子,大家还是各就各位的好!” 我皱眉道: “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各就各位?” 他扬起一边眉毛,轻笑道: “难道不是吗?你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做回你的小公主,星箬回到她的身体,做回她的九公主,这不是很好吗?” 我心里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你是说……星箬公主体内的,正是她自己的魂魄?” 他似乎也被我给吓了一跳,失声道: “怎么你不知道吗?” 又转而低喃道: “我在活死人墓见到你会用那顶七彩王冠驾驭灵魂,便以为你也能穿过身体看到对方的灵魂,却想不到……” 他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思索着这一系列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苦苦猜测也没有结果的星箬公主的真身原来竟是她自己;如果事情属实,那么星箬必定也知道失踪公主的秘密,甚至钗儿临终前没有叙述完整的,她在星箬失踪前闯入星箬房间内所见到的那一幕场景,星箬也一定知道了! 我大喜过望,快步朝空灵阁跑去。 星尽紧紧跟上来,急道: “你不要去找她,没有用的!” 真可恶,我又忘了他有可观人心语的本领,我皱眉望着他道: “为什么没有用?她既然是失踪公主之一,必定有着和其它失踪公主一样的遭遇,我找她一问便知!” 星尽却摇了摇头,依然道: “没有用的,你以为我没有探寻过她的思想?” 我轻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是翻了个白眼。 他也并不气恼,叹了口气道: “你以为我探寻她的思想,是觊觎她的隐私?你真以为我是那样无聊的人吗?” 我想起刚刚星箬公主那如花的笑容,心想:如果星尽探寻过她的思想,也一定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了! 抬起头来再看星尽,他果然目中莹莹光亮,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道: “你不要在她身上打主意了,她的记忆很奇怪,不知为何会出现一个很大的跳跃,现在常常浮现在她脑海中的,除了一场热闹的宴会,便是已经死去的皇后!偶然还会出现一片空白,那片空白想必就是她失踪期间的遭遇,可是,她却不记得了!” 我急了: “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见“参观”迎夏宫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周围也没什么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还记得在活死人墓中,我曾经得到那半卷澹台秘术?” 我点了点头。 他又接着道: “我得到澹台秘术后,闲来无事,就会翻看几页,虽然没什么收获,可是也巧了,那里偏偏记载了一种功法,可以抹去别人的记忆!” 我心里一震: “你是说,星箬公主被人动了手脚,失踪期间的记忆不知被什么人给抹掉了?” 想了想,又摇头道: “不对,星箬公主那时还是个魂魄,怎么可能被抹掉记忆?” “那是一种可以替换记忆的移魂神功,效用可传达到方圆百里,无论人鬼神怪,均不能避开,这种功法既可以将人的记忆抹掉,又可以用别的记忆替换已存的记忆!” 用别的记忆替换已存的记忆?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我苦苦的思索着,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我一直怀疑的父王,脑子里猛地灵光一闪,是的,我知道了,为何察特尔王朝的皇上突然换了人,那些大臣卫兵们却并不觉得奇怪,也从来没有人提及过此事。 必是父王用移魂神功将察特尔王朝一众子民记忆里正耕皇上的脸换成了他自己的脸,让那些子民们醒来后,在面对父王的脸时,才并不觉得陌生,如果让他们面对真正的皇上,反而会觉得陌生,拒不承认了。 只是,那移魂神功既然是出自澹台秘术,父王又怎么会使用呢? 父王到底是什么人? ------------ 第九章 少女双乳间的怪图 从迎夏宫回来,我眼前一直浮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那是我与洛臣在暗道里所见到的那些被吸干了血液的皇妃尸体。 不知为什么,我隐隐约约总是觉得茹妃的死,与那些皇妃之间有着一丝挣不脱的关系。 推算起来,那些被害的皇妃,包括茹妃在内,都是给父王生了皇子的,这里面又有着怎样的关联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莫非上苍真的要灭我们察特尔王朝,才叫皇宫里生了皇子的皇妃都被谋害,那些生了公主的皇妃们虽然安然无恙,可是公主们却接连失踪,如今我和星箬是硕果仅存的两个公主了,只是那星箬几经幽灵转世附体,又失去过记忆,也不知现在还算不算得是一个正常人了! 快到驸马府了,我心里突然一动,告诉星尽我要去凌天殿看望父王,让他先回去,他也并不多问,点头便走! 今天发生如此大的事情,父王竟然一直没露面,事情有些可疑,我可以趁着给父王请安的机会,探探消息。 从驸马府出来,中间要穿过断月桥才能到达凌天殿。 我走到断月桥时,忍不住抬头朝空灵阁望了望,竟然看到了星箬公主,还有另外一个少年,两个人正在门前说说笑笑,看起来煞是投缘的样子。 那少年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可是看背影却很熟悉,我想知道他是谁,忍不住驻足观望,这一望便将星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少年也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来,我看清他的样子,不由得一怔:是铁蔺! 我已好久没见到他,不知他近日过得怎样! 我正要过去搭话,猛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我与他初次相识时,我还是星箬公主的身份,此刻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换了容貌,他又如何能认得我呢! 只是,他如果还把星箬当作是我就糟糕了,他必要跟她提起我们在一起之时的琐事,如果给星箬公主察觉出来,岂不是糟糕! 想到这儿,我也不管星箬如何讨厌我,咬了咬牙,厚着脸皮远远的朝星箬公主喊道: “姐姐原来在这儿,妹妹正到处找你呢!” 边说边朝二人走过去。 星箬见到我,立刻收敛笑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找我什么事!” 我见她脸色变得如此快,反而忍不住笑了,她这样喜怒形之于色倒是正好说明她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她恼我也好,气我也罢,我倒是想与她深入交往看看。 铁蔺见到我,抬眼问星箬道: “这位是?” 星箬轻哼了声,从鼻子里喷出一句: “据说是小公主!” 又嘟囔道: “反正我是不认得她!” 铁蔺忙躬身朝我行礼。 我看着他,这一年多不见,他倒是变化很快,个子长高了,现在比我高了将近一个头,唇上也有了几根青须,我想起初次相见时,他装大人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 这一笑,星箬不高兴了,又哼了一声道: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快说啊!” 我抬头回望着她,见她虽然眉头微蹙,一双大眼睛里面却毫无敌意,甚至有些好奇的样子。 我笑道: “你是我的姐姐,对于我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妹,难道就没有些体己话要说吗?” 她别过脸去,赌气似的说道: “都是你,害得母后被打进了幽冥地宫,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愣,我先前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对星尽心生爱慕,才会迁怒于我,以为只要找机会跟她道出我与星尽徒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甚至找机会撮合她与星尽,她便会与我和好,竟然忘了这茬。 皇后虽然是被钗儿一手送进了幽冥地宫,可是宫里的人都以为是我向父王通风报信,皇后罪大恶极,她的死虽然大快人心,可是星箬却是皇后的女儿,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星箬一意以为是我害死了皇后,这个仇怕是要就此结下了。 星箬见我发怔,不再理我,一把拉住铁蔺的袖子,脆声说道: “走,我们去竹林那边玩儿!” 铁蔺看了我一眼,又望着星箬,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星箬已经拉住他,转身就走,他似乎很不愿违逆星箬的意愿,只是转身朝我歉意的点了点头,就乐颠颠的随星箬走远。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走上断月桥,准备去凌天殿见父王。 可是,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转过身,竟看见星箬朝我跑过来。 她到了近前,背着双手,抿紧嘴巴望着我,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 铁蔺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张望,星箬注意到我的视线,转身朝铁蔺大叫一声: “你不许过来,就在那边等着!” 她说完,又转过身来,探究的打量着我。 我给她看得心头发毛,暗讨:她莫不是打我的主意,要给皇后报仇? 我想起皇后的毒辣手段,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有其目必有其女,这星箬貌似单纯,谁知道骨子里是不是跟她母后一样的残忍! 她还在打量我,我实在忍不住,颤声道: “你……要做什么?” 我边说边朝后退了一步。 她突然开口说道: “你真的肯认我做你的姐姐?” 我听得一头雾水,轻声道: “你本来就是我的姐姐嘛!”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一把拉过我的手,轻声道: “你跟我来!” 我给她拉着莫明其妙的朝空灵阁走过去,她又远远的朝铁蔺喊道: “你先回去吧!告诉苏表姐,我过几天去看她!” 她拉着我进了空灵阁,屋子里一帮子丫鬟,见到她都笑呵呵的行礼,看来她甚得人心呢! 她挥了挥手,轻声道: “不玩了不玩了,都出去吧!” 一屋子人呼啦啦的都出去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 她径直拉我到床边坐下,又郑重的说道: “如果你当我是姐姐,就要替我保守秘密,待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许说出去!” 我给她弄得云里雾里,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又说道: “我给你看,并不是喜欢你,而是不想叫那些丫头们笑话我,我是不在乎你才给你看的!” 我只听得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讲话的,她真是个没经过世事的小女孩儿! 她说完,好像心里舒服了似的,就在我身边坐下,突然解开了衣衫,又摘下肚兜,上半个身子便裸露在我眼前,我看清她双乳间的那一图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 第十章 廊柱里的幽魂 星箬小小的双乳间,有一道暗青色的图案,沿着双乳外端,盘旋而上,那印记的青色煞是鲜艳,甚至上面密布的那一个个酷似鳞甲的椭圆形花斑也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仔细辨认,还以为眼前是一条青蛇趴在星箬的胸脯上,只是那蛇有尾无头,尾巴勾在右乳下,头部消失在左乳上,就好像是正要钻入星箬的胸膛里一样。 我被这诡异的图案骇得呆住了,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轻轻摸一摸,以此来确定我看到的不过是一幅图画而已。 触手之处,但觉指尖一片光滑,我松了口气,拿起身侧的衣服,要给星箬披上,她却瞪圆了眼睛,惊讶的问道: “你这就看完了吗?” 我点了点头。 她又道: “你……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吗?” 我只道她画了这个可怕的图案来吓唬我,有些气恼地道: “不就是画笔画上去的一幅怪图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尖叫起来: “什么?你竟然以为这是我用画笔画上去的?你以为我没事做闲的很,才做这种无聊的事,又脱了衣服给你看吗?这东西是长上去的!” 她见我怔忡的样子,气恼的从我手里一把扯过衣服,朝那条小蛇狠狠的擦下去,她恶狠狠的擦了几下,可是,除了把皮肤揉搓得发红之外,那条小蛇却是安然无恙。 天,原来这小蛇竟然真的是从她身体里面长出来的! 我失声道: “你……你怎么不叫太医来看看?” 她揶揄道: “这下你肯信了?” 她拿过衣衫,边穿衣边说道: “这种地方怎么能给男人看,再说一个月前,它刚长出来时,只是一枚铜钱大小的青斑,我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它越长越长,不过一个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整理好衣衫,又看了看我,突然叹了口气,紧挨着我坐下: “这次回来,我总觉得宫里跟以前不一样了,父王不爱搭理我,那些娘娘们也都躲着我,有一次几个娘娘聊天,无意间给我听到了,她们说母后是个恶毒的女人,又说我是个怪物!唉,我哪里知道一觉醒来时间就变了,不知怎么就回到了三十年后!可是我的容貌也没变,这事儿看在谁的眼里都觉得古怪!现在肯搭理我的,唯有那几个下人,可是,她们终归是下人,有些事情我也不便跟她们说,我看你细声细气的,看起来倒还算顺眼,就只好跟你说说了!” 我看她虽然故作坚强,可是眼角眉梢都是落落寡欢,心里也不由得难过起来,拉着她的手道: “我是你的妹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帮着你的,所以你也不要防着我,有事就来找我吧!” 她嘟着嘴巴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这副柔弱的样子,哪里像我的姐姐,倒像个小妹妹。 从空灵阁出来,我心里一直都在琢磨,要找谁帮帮星箬呢,那条青蛇印记来得太过诡异,宫里那些迂腐的老太医们想必也没什么良策,只会将消息散播出去罢了。 我皱着眉头走上桥头,边走边想,琢磨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又折回驸马府。 驸马府里静悄悄的,我从卧房找到书房,又从书房找到画室,竟然都没见到星尽的影子。 慕儿见我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公主,出什么事了?” 我不答,只是问道: “驸马去了哪里?” 她一脸迷惑的道: “不是一早就跟你去了迎夏宫吗?” 我一怔: “怎地他一直没回来吗?” 慕儿轻声道: “小公主别急,要么奴婢出去找找看!” 我摆了摆手: “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心里却道: 这星尽整日里神神秘秘的,一忽突然出现在迎夏宫,一忽又不知踪影,到底在做什么! 我找他,是想到了他那半卷澹台秘术,澹台一族的秘术既然被江湖中人称道,想必有其过人之处,而星箬身上那条小青蛇既然来得如此诡异,必定跟一些邪门功法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澹台秘术里面会有相关的资料,以及克制方法。 既然找不到星尽,我就依原计划,又朝凌天殿走去。 凌天殿门前竟然一个侍卫也没有,前几日那固执粗蛮的铁将军也不在了,我疑惑的走进去,父王正躺在大床上,似乎已经睡熟了。 我一愣:父王平常白日里从不休息,莫不是病了?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抬手轻轻摸了摸父王的额头,并不烫,我松了口气,在床边轻轻坐下。 父王似乎睡得很沉,我刚才的一碰并没有让他醒过来,我闲着无事,就想进公主阁看看,于是轻手轻脚的站起身,刚走了两步,视线扫过正对着父王大床的一根高大廊柱,心里猛地一凛。 我想起在幽冥地宫时,英瑶曾经大笑着对钗儿说: “那丽妃此刻正在凌天殿的廊柱里,日夜目睹皇上与其它女人的欢爱场面,真是好不痛快呀!” 她又想拿丽妃的秘密诱惑钗儿说出观天子的下落,可是钗儿却并不在乎,她当时说只要劈开廊柱看上一看,自然便会知晓! 只可惜钗儿不久后就撒手人寰,我对丽妃没有太多印象,故而也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仔细推敲便可知道,这丽妃必定也是个凄苦的女子,她嫁入宫中之后,也不知有没有得到父王的垂青,便被英瑶夺了身体,又将魂魄困于廊柱之内,这一困就是三十多年,虽然作为一个魂魄,红颜不会老去,但是心里想必早已千疮百孔。 钗儿在竹林里扮鬼吓皇后那晚,恐惧中的廉嬷嬷曾经道出丽妃自幼在边疆长大,从奇人异士那里学了不少邪门功法,如果我贸然将廊柱劈开,这被拘禁三十几年的魂魄骤然摆脱束缚,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并且要想劈开廊柱,也该找个理由向父王交代呀! 我正皱眉苦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我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父王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 第十一章 嗜血公主 父王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在他身旁坐下,望着他有些疲惫的样子,轻声问道: “父王,你身子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 “父王老了,身子一天比一天迟钝喽!”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酸,喉头就有些哽咽,轻声道: “父王您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操劳!有些事情能交托的就让大臣们去做吧!”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疑惑的问道: “父王,你身边怎么一个侍卫也没有?前几天孩儿还见过一个粗鄙的汉子,虽然固执得很讨厌,但是作为一个侍卫,也算尽职尽责,今日怎不见他?” 父王大手一摆: “朕嫌他们烦,已经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朕想清静清静!” 顿了顿,又微笑着说道: “你说的那个汉子一定是铁烈了,他是武将出身,行为偶有出格也在情理之中,朕念他平叛边疆战乱有功,又见他行为处事,条理清晰,就派他重返边疆之地,处理边疆要务!” 原来那人就是铁烈,铁蔺眼中的英雄父亲了。 我有心提起廊柱之事,可是转而又一想,我连父王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如果冒然将廊柱的秘密说给他听,他只道我了解的太多,说不定会用移魂神功将我的记忆抹掉,就像星箬那样。 想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那移魂神功既出自澹台秘术,知道者必然寥寥无几,我既然猜测到了父王会使用它,又缘何没有想到星箬的记忆也可能是被父王抹掉的呢? 是了,我心底总是想,星箬是父王的女儿,无论父王是什么人,他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的。 那是我刻意忽略了父王曾经对八公主灵箬的所作所为。 当时洛臣告诉我,父王将灵箬杀掉,尸体放入千年古墓,想以此平息谣言,虽然灵箬历经三十几年还是保持着婴儿的样子很是诡异,可是她也毕竟是父王的女儿,父王既然可以杀掉她,又为何不会对星箬下手呢? 又或者,我安慰自己说:星箬所经历的事情一定很恐怖,父王担心这些经历会给她的心里留下阴影,所以才抹掉她的记忆,他这样做,对星箬不但不是一种伤害,反而是一种安慰。 可是,我即便列举了千万条理由为父王开脱,却依然无法抹掉心里的阴影,那就是:父王抹掉星箬的记忆,最有可能的是:星箬知道了他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得不这么做,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也会杀了星箬灭口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站起身慌慌张张的向他请安之后,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站在阳光下,我侧身看着凌天殿,父王的身影在廊柱的阴影里看起来有些阴霾,我又想起廊柱里丽妃的幽魂,吓得立刻转身就跑。 回到驸马府,一直等到晚饭十分,星尽还是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吃过晚饭,闲来无事,坐在躺椅里,从窗子里望出去,外面的天空雾蒙蒙的,只能看见窗前不远处的一丛芭蕉,再远一些的景物就看不清了。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可以肆意的将我心里的孤独与无助表现出来,我可以沉默着不说话,像是这个天气里人们所惯做的那样,人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如果是在晴好的天气里,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唯独我肃然的样子,就会大煞风景,尽管我不是一个爱发脾气的人,可是下人们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耐不过那种紧张的氛围,往往会忍不住妥协下来,轻轻微笑着,她们就会大大的松一口气,可是我心里就会很压抑。 我望着窗外的雾,深深叹了口气,我突然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眼花,可是,那芭蕉下面分明露出一张脸来。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张寡淡的脸,透着铁青的白,一双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我给这张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跳,一时间也忘了呼吸,只是定定的望着那双眼珠,直到过了半晌,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这一放松就发现不对了,那张脸这半晌竟然一动不动,并且那张脸神态呆滞,与以往我所见过的那些失去魂魄的人一模一样。 我见过很多没有魂魄的身体,心里暗自责怪自己经历过那么多事,竟然还是沉不住气。 我转身从梳妆台上拿下王冠,戴在头上,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已经走到了近前,那人兀自一动不动,我看清她的样子,不由得一呆:这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头上挽了两个小小的髻,蹲在芭蕉后面,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塑的雕像。 我叹了口气:这一定又是我们的失踪公主之一了,只是不知为何她不在活死人墓,或者幽冥地宫附近的暗道里,却跑了出来,如果给别人看到,恐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 我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雾气打湿,又不知在哪里染上的尘土,一揉合就变成了泥渍,我于心不忍,脱下身上的衣衫,就要给她盖上去。 她一直一动不动,可是,我的手到了她脸前不足寸处,她的喉咙里突然发出急促的呼噜声,然后,头猛地向前一探,同时张大嘴巴,准确的咬住我手腕的血管处。 我惊叫一声,想缩回手来,可是她死死的咬住,同时发出咝咝的吮吸声,又像是警告声。 她竟然在吸我的血! 我痛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就要晕过去。 这时,她的身体给我拉扯得趔趄着半站立起来,我看实在挣不脱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气,那怒气来得如此猛烈,以致于我自己也给它吓了一跳,因为在怒气的指引下,我竟然抡起胳膊,可着劲儿甩了一圈,那小女孩儿给我甩得直直的飞了出去,远远的撞到房子前厚实的青石墙壁上,又“砰”的一声掉了下来。 我望着墙壁上那朵耀眼的血花怔怔发呆:刚刚的那个人,是我吗?我从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 第十二章 画师的身世 我正盯着墙上那团血花发呆,眼角的余光扫到地下的红衣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的身体竟然似在蠕动。 我心里一动:老天保佑,莫非她还活着? 我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到了近前,看清她的样子,我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头顶迅速蔓延至全身。 刚刚那一撞,正好撞在了墙角上,她的左边额头被撞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连带着半边脑袋都软软的瘪了进去,血液从额角的窟窿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不知为何,那血液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新鲜,又黑又粘,还带着浓浓的腥臭味。 寻常人受了如此重创必死无疑,我此刻也希望她立刻就死了,也比忍受这痛苦要强上百倍。 可是,她不但没死,还咧着嘴角,一抽一抽的,竟似在微笑了,她边笑边朝我缓缓的爬过来,粘稠的血液慢慢流进她咧开的嘴巴里,她不时闭上嘴巴,吞咽一口。 我看得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全身僵硬,也忘了逃,眼见得她的手已经抓到了我的脚面,我这才尖叫一声,想要逃,却已经来不及,她的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紧接着,两只手死死的抱住我的一只脚,嘴巴又凑了上来。 我拼命挣扎着,抬起另一只脚,想要踹下去,可是,她突然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我,我看见她那恐怖的样子,身上一下子软了,仰面就要倒下去。 身后突然多出一双手臂,托住我的腰,我此刻已是惊弓之鸟,身后碰到障碍,猛地转过身,举起胳膊就想打,扬起的手却被人凌空抓住,正是星尽。 他看着地上的小女孩儿,并不惊慌,只是伸出食指,狠狠的咬了一口,流出的一滴鲜血滴在女孩儿身上,小女孩儿猛地放开我,鼻翼不停的忽闪着,星尽又走到不远处,再滴下一滴血,小女孩儿马上跟着爬了过去。 我松了口气,看见星尽还穿着早晨跟我出门时的白衣,显然是一天没回来,而那白衣上跟小女孩儿的红衣一样,一片片的都是污迹。 我迅速回过头,果然,芭蕉下,小女孩儿刚刚蹲身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窟窿。 难怪星尽与小女孩儿会突然现身,原来都是从这个洞里钻出来的。 难道星尽这一天都是在地下活动? 我疑惑的望着星尽,可是他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看小女孩儿朝他爬过去,突然一把抱起她,大步跑到芭蕉前,一把将她塞进洞里,又把芭蕉挪了挪,便遮住了洞口。 他一口气做完这一连串的事,然后长长松了口气道: “好了,现在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我瞪大眼睛,指着那束芭蕉道: “你还要我问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看我生气,过来拉着我的手道: “走,我们进屋说吧!给她们听到了不好!” 他说完,见我一副不解的样子,便指了指芭蕉道: “你不要看她们没有灵魂就以为她们不懂,其实她们很乖的!” 我看着他,一时为之气结。 他马上摆了摆手道: “好了,是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对你隐瞒,既然你我已是夫妻,就应该彼此信任不是?” 我抿紧了嘴巴,他这样一说,倒让我心里有些愧疚,其实有很多事情我都是瞒着他的,比如我回到三十年前的事,我所掌握的失踪公主的线索,我对父王的怀疑,等等,我没有对他说,一方面是我不想提起这些往事,徒增伤心,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我对他不是很信任,我总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对我的感情也未见得是全部的投入。 回到屋子里后,他先关上了门窗,又转身打开柜子,在里面一阵摸索,然后,竟然拿了一个药箱出来。 我都不知我们的卧房里还有这种东西。 他先麻利的给我手腕以及脚背处的伤口包扎好,然后,迎着我疑惑的目光,轻轻撸起衣袖,我惊恐的看到他整条胳膊上竟然都密布了跟我手腕上一样的牙印。 我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些伤口已经结了疤,只是留下凹凸不平的一个个小小印记。 他看我紧张,轻轻拉过我的手,放下衣袖,笑道: “不用担心,已经痊愈了!” 我看着他的淡定,颤声问道: “这些……都是她们留下的?” 他点了点头道: “我一共找到了三十七个,加上被皇上偷偷杀掉的八公主灵箬,九公主星箬,还有你,一共是三十九个公主,我找到的,应该已经是全部了!” 我望着他,欲言又止,我心里太过震骇,不知从何问起,思路也变得混乱起来。 他柔声道: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找她们?找到她们,行尸走肉,又能做些什么,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切,还要从我们刚刚坠入公主阁下的暗道里说起,也就是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两个公主,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们就是公主,我是通过观测你的心语知道她们的身份,可是,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听了澹台绫人的故事!” 他顿了顿,又道: “你还记得澹台绫人提到的那个千年冰棺吗?” 我皱紧眉头,用力回想,当时我被澹台绫人的爱情以及复仇经历所吸引,对其它的倒是并没在意,只记得当时澹台绫人说过,宇文浩通,其实是二师兄,与小师妹的儿子死后,一直放在冰棺上,那冰棺是千年寒铁所铸,奇寒无比,若将尸体放入里面,历经千秋万载也不会腐烂,当初二师兄和小师妹在断崖上发现了这个稀奇的宝贝,见它密封严实,想打开它,可惜试遍了所有办法也没能动它分毫,最终也不知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星尽找失踪公主们的举动,又跟冰棺有什么关系? 星尽看我沉吟不语,就着我心里的疑问,答道: “我之所以找寻冰棺,是为了救我的父亲!” 我心里一动:星尽的父亲?他不是一个自幼便被父母遗弃的弃儿吗?又从哪里来的父亲? ------------ 第十三章 另一个造人之法 星尽站起身,走到窗前,对着窗外的雾,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无论是作画还是巫术,他都有着过人的天赋,只是可惜,他不能得到他所钟情的女子,一生为情所困,最终抑郁而终!” 他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过身,迎着我疑惑的目光道: “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当时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深刻的领会父亲的感情,对不对?” 我心里的确有此疑问,星尽曾经说过他幼年便被亲人抛弃,这个说法虽然不见得属实,可是他自幼便由国子监的上官大夫养大,这些却是人所共知的事实,那么他在亲生父亲身边时,不过是几岁的孩子,男女之间的情爱,岂是他一个孩子所能理解的,我见他此刻说得如此动情,还道是他加入了自己人生的经历与感悟。 他知道我心中所想,摇了摇头道: “我以前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因此而鄙视我,其实我……非同常人!” 我给这不伦不类的话说得皱起眉头:非同常人,那是什么意思? 星尽却好像羞于面对我,又转过身去,面对窗外,幽幽叹道: “你还记得澹台绫人说过澹台一族的造人之法!” 我点了点头,想起那个因为澹台绫人一时纵欲而成魔的婴儿,不由得惋惜的叹了口气。 转而又想:星尽好端端的提起这些做什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非同常人”,不由得心里一凛:难道他也非正常出生,而是用那造人之法制造出来的? 这样一想,不由得又惊又骇,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他。 他依然背对着我,却苦笑一声道: “我之前的担心真的没错,如今你单单是怀疑,就已经对我心生畏惧了,如果给你确定了我的身份,只怕这辈子都要躲着我了!” 他这句话一说,我只惊得跳了起来,失声道: “你真的……是被那澹台造人之法制造出来的?” 他转过身,望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又道: “我的确是被父亲制造出来的,却并不是用那澹台的造人之法,而是南屋派的秘术!” 我看着他,脑袋里已经彻底乱了:饶是我以前对他如何怀疑,却从未想过他竟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摇头道: “我虽然来到这世间的方法与常人不一样,一出生便会开口说话,思想上也要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一些,可是我的身体以及思维方式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你不要因此便觉得我是个怪物,对我充满畏惧!” 他接着又说道: “并且,我是父亲用自己的血液与他挚爱女子的发丝融汇修炼而成,我是一段纯真感情的见证,我比这世间许多人要高贵得多!” 我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想: 他刚刚也有说过,是他父亲钟情于人家,那女子未见得也喜欢他父亲呢!他父亲只凭借自己的一厢情愿,没有征求女子的意见,便取了人家的发丝,用妖术制造出来他,这种作法既对那个女子不够尊重,对他,也谈不上负责,他只是那个所谓的父亲制造出来慰藉自己相思之情的工具罢了,这样的父亲也真是可怜又自私! 我单单只是这样想想罢了,可是星尽却一下子恼怒起来,大声说道: “不,我父亲对我很好的,他所钟情的女子早早的便离开了人世,并且父亲说过,那女子原本也是喜欢他的,是他的未婚妻,后来她被别人夺去,无奈做了那人的妻子,可是她对我父亲却一直没有忘怀,如果她不是早早的便离开人世,定会回到父亲身边的,父亲是在她死后才用她的头发将我制造出来!父亲虽然万分伤心,每一日都在怀念她的煎熬中度过,可是他为了我,一直坚强的活着,直到给我找好了归宿!” 我忍不住问道: “你父亲能将你托付给国子监的上官大夫,想必身份也非同一般,他是什么人?”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 “你不一定知道我的父亲,可是我父亲所钟情的女子,你却一定听说过的!” 我心里一震,轻声问道: “她是谁?” 他轻哼了一声道: “就是你父王最喜欢的妃子-月妃!”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脚下一个踉跄,一个后退,跌坐回床上,失声道: “难道你的父亲是千尘?” 这次轮到他吃惊了,瞪大眼睛道: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我的脑袋飞速的转着,三十年前我与千尘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我在皇宫里与钗儿重逢,知道钗儿喜欢上了正耕皇上后,还曾为千尘惋惜过,可是从此后便再没千尘的消息,想不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从已经做了我名义夫君的星尽口里,更为可笑的是,我身边活生生的一个男人竟然是被人制造出来的,而这个制造者竟然就是千尘,他既然是取了钗儿的一根头发制造出来星尽,星尽身上便同样有着钗儿的血脉,我竟然嫁给了三十年前好姐妹的儿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必我此刻脑中太过混乱,星尽盯着我看了半天,竟然也无法探出我的想法,只是摆了摆手道: “你道我为何对你一见面便钟情?” 我困惑的摇了摇头:难道这段感情也是事先被规划好了的? 他叹了口气道: “父亲每日为那女子伤怀,到后来,呕心沥血,日久成疾,长卧病榻,他是宫里的画师,平日里性格过于孤僻,也没有什么朋友,唯独与国子监的上官大夫交好,在将我托付给上官大夫后,他的心愿已了,我临走的前一晚,他画了一幅画给我,那幅画上,画着一个女子,我认得她,正是刚刚死去的星箬公主!” 我心里一动,失声道: “那幅画像的下面,是不是有这样一行字:千尘作画于正耕七年卯月五日子时三刻?” 他眉毛扬起,讶然道: “你怎么知道?” 我摆手急道: “一会儿我自然会告诉你,你父亲给你星箬公主的画像做什么?” 他看着我,轻声道: “父亲当时告诉我,日后我将与这女子有着不可分割的姻缘!当时我还想:星箬公主刚刚已经死了,父王还谈什么以后,他真是老糊涂了,可是后来,很久以后,我见到你才知道,原来画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星箬,而是你!” ------------ 第十四章 千年冰棺 星尽这一番诉说,直把我的脑袋都说乱了,原来千尘后来真的进了宫,可是钗儿对我说过的,彼时她心里爱情的风向标已经转移给了皇上,可想而知,千尘必然碰了壁,只是我想不到他竟然会用钗儿的头发与自己的血液融汇,制造了一个星尽出来,以此来寄托自己的情爱。 只是,无论他如何痴迷,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终是落得个惨淡收场,钗儿被皇后陷害,折磨而死,他也抑郁而终。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情如此折磨人,莫如无爱无恨的好! 突然想起星尽刚刚提起的冰棺,心里一动,问道: “你刚刚说的这些,又与冰棺有什么关系呢?” 他轻轻笑了笑道: “提起旧事,我心生感触,的确是扯得远了!” 他收敛起笑容,神色陡地严峻起来: “澹台绫人说的那个冰棺,当时你不知情,所以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我听到冰棺时,心里当真激动到了极点!” 他说到这里,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还是很激动的样子,两颊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他两眼放光,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那千年冰棺是千年寒铁所铸,它的寒气可以使接近它的任何尸体都不腐烂,可是它最大的妙处却绝非在此!” 他深深的呼吸一口,似乎即将要说出来的事太过关键,才让他如此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后,紧紧的盯着我,突然问道: “你知道那冰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不知道!” 他猛地凑到我面前,俯首在我耳边,低声道: “你听过南屋派吗?” 我又摇了摇头,见他甚是期翼的样子,心里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南屋派莫非就是澹台绫人口中那个南岛小派?”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冰棺里面装着的,正是南屋派先祖的尸骸!” 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却好似并未听到我的话,自顾摇了摇头道: “说是尸骸有些不恰当,天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妖怪转世,才会如此诡异!他临死前曾经吩咐家人将他放入冰棺中,说是他死后要在里面修法,保佑南屋派越来越昌隆,如果不照他的吩咐,南屋派后代将男盗女娼,不出三代,必败落无疑!” 我听得暗暗好笑,哪里有祖先这样诅咒自己后人的。 星尽见我不以为然,解释道: “你也听澹台绫人讲过,南屋派的功法多是以自残为主,达到修炼的目的,自残的程度越深,修炼的等级也越高,正常人哪会舍得为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功法摧残自己的身体,由此可知,能加入南屋派的都是什么人了!若不是情非得以,必是极端怪异之人!” 我看着他,轻声道: “你的父亲是哪一种呢?情非得以?” 他点了点头道: “父亲加入南屋派也是为了那个女人,他……” 他说到这里,猛然抬起头,望着我: “你怎么知道?” 我叹道: “你自幼便在宫中长大,对于江湖事情的了解也仅限于你的父亲,而澹台绫人也说过,那个南岛小派极其隐秘,江湖之中闻者寥寥无几,你的父亲却对它如此了解,想必也是派中之人了!” 他颔首道: “倒的确给你猜对了,父亲当初的确是迫不得己才加入南屋派,可是南屋派的其他人却非如此,都是一些想学会高超功法的狂热分子,性格也极端怪异,按理说,后代对祖先的临终遗言必是放在心头,竭力去办才是,可是,南屋派的那位祖先吩咐下去之后,却并没有人理会,只将他的尸体按寻常的殉葬方式掩埋,因为那冰棺得来极其不易,据说是千年以前天上的一颗寒星坠落下来,被一位高人发现,高人知道这是一块奇铁,想将它制作成形,可是待切割时,却发现这块铁用任何利器也无法动它分毫,唯有沿着铁石身上天然形成的纹路,方能切割,于是,他沿着纹路仔细切割,精心打磨,最终就形成了棺材的形状,所以,这个石棺也可以说是天然形成的!”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那颗寒星原本是坠落在悬崖上,高人将寒星打磨成冰棺后,用了很多方法也无法将它运走,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冰棺,除了望之嗟叹一番外,也是不能动它分毫,直到后来有一天,南屋派的那位先祖发现了它!”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有些犹豫,可是见我一副痴迷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 “据说那位先祖看到石棺后,大为惊叹,当即伸出两根手指插入右眼中,生生将眼睛挖出来,置于冰棺之上,那眼睛触碰到冰棺之后,立刻消于无形,先祖当时仰天大笑,口称冰棺自此后便是他的了,果然,那冰棺吸收了先祖的眼睛后,先祖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在此后的岁月中,冰棺便常伴先祖左右,先祖其后又断了双足,那冰棺吸收先祖的双足后,便从中间自动剖开一块,就好像是开了一扇门,从此后先祖便日夜在冰棺中修行,据说冰棺能给先祖灵感,南屋派的好多高深玄妙的功法,都是先祖住进冰棺之后创造出来的,只是先祖所创立的功法越来越残忍诡异,其中澹台绫人所说的那个飞天术,便是先祖所创,澹台绫人将飞天术归于自己家族其实是不对的,很可能是澹台绫人的爷爷偷了南屋派的秘笈后,重新整理了秘笈,将其中威力大,而伤残度小一些的功法归入自己门下,而将那些对身体摧残至深的功法保留,依然归入南屋派门下,并告诫后人不许修习!”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 “也正因为这位先祖所创立的功法太过玄妙,先祖的后人才对冰棺起了贪心,没有遵从先祖的遗愿,后人是想将冰棺据为己有,好生研究,可是,先祖故去后,那冰棺却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 第十五章 不要违背先祖的遗愿 在南屋派的先祖故去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呢? 南屋派的后人在第二天惊恐的发现,那原本在先祖房中的冰棺不知何时正悄然立于先祖坟头,而更恐怖的是,昨天已经被深深的埋入地下的先祖,正端坐在冰棺之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翻着白眼,另一只是黑洞洞的窟窿,身子却僵直着,后人还道先祖是借尸还魂了,可是待几个胆大之人战战兢兢的到了近前一看,先祖依然一动不动,原来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可是,尸体又怎么会自己从坟里面爬出来呢?还有,尸体又怎么会驾驭冰棺呢? 难道真的如先祖所说,冰棺是先祖的私人之物,即便他已经死了,也可照样施法? 后人几番商讨,终是侥幸占了上风,他们将先祖的尸体从冰棺上抬下来,依然放入坟墓中。 第三天,后人再次到了南屋派的墓地一看,顿时吓了个半死,能将这些残害自己身体尚且不眨一下眼睛的狂魔吓个半死的是什么样的场面呢? 由于南屋派的功法以自残为首要前提,因此,常常有一些急功近利的人,为了尽快修练成上乘功法,不择手段,对自己的身体残害得过于严重,当场便毙命! 也因此,南屋派的墓地占据了整个南屋派所居住小岛的将近一半面积,里面陈列着近一千座坟墓,每座坟前都立着一个墓碑,晚上看上去,白刷刷的一片,煞是瘆人,再想象一下那些残缺不全的身体,寻常人等只怕会吓得心胆俱裂。 可是,南屋派的教众对于这片墓地却是毫无感觉,可能他们有生之年第一次知道“害怕”这个词的涵义,便是在那先祖故去后的第三天。 距离墓地很远,他们就看见了墓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当时他们还纳闷:墓碑不是白色的吗?今天怎地竟变成黑色的了? 待到了近前,看清眼前那些黑压压的东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那近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不知何时全从坟墓里爬了出来,此刻正端坐在自己的墓碑上,身体僵硬,头上已经烂掉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直直的望着远方。 南屋派的后人终于明白:原来先祖并不是在开玩笑,即便是他已经死了,也不允许别人违背他的意愿。 终于,在先祖死后第三天,他的尸体如愿进入冰棺中。 先祖的尸体进入冰棺之后,冰棺突然像先祖在世时那样,缓缓的动了起来,随着冰棺的移动,那些端坐在自己墓碑上的尸体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并且随着他们的手脚舞动,那些原本已经腐烂掉的肌肉也慢慢长了出来。 就像是做梦一般,南屋派的教众看着眼前的一具具尸体由残骸恢复成人形,尽管身体依然是残缺的,却有血有肉,回到了他们临死前的样子,不少教众发现那些复活的尸体里面有自己昔日的伙伴,于是也忘了恐惧,惊喜的大叫着冲上去,与那些尸体抱成一团。 可是,没一会儿,他们又大叫着逃开了,他们发现,原来这些复活的尸体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情感,他们是嗜血狂魔,闻到新鲜的人气就扑上去,狂啃乱咬,吸食新鲜的血液。 屠杀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南屋派的绝大部分教众都在这场恐怖的屠杀中,被那些尸体夺去了性命,后来有一天,那装着先祖尸体的冰棺突然又回来了,那些复活的尸体突然转了性,除掉了魔性,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又恢复了他们死前的性子,只是,南屋派经此重创,一蹶不振,后来本派秘笈又失踪,就是被澹台绫人的祖父盗去,没了秘笈,南屋派便等于失去了根本,不久后就彻底没落了,也是应了先祖临死前的告诫。 而冰棺后来一直也不见了踪影。 星尽说完,目光炯炯的看着我道: “你现在知道我为何听到冰棺如此激动了?” 我尚未从这诡异残忍的故事中醒过来,听他如此一说,只是迷茫的“喔”了一声,脑子里浮现的,还是那些复活的尸体,逮到了活人便牢牢抓住,拼命撕咬,吸食对方的鲜血。 这一幕场景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猛地想起刚刚在窗外,那个抱着我胳膊死命不放的小女孩儿,我这时才想起星尽的话来,不由得大惊道: “难道那些失踪公主之所以还活着,并不是因为她们的魂魄还存在,所以肉体不灭,而是因为冰棺就在附近,是冰棺让她们死而复生,且嗜血成魔?” 他颔首道: “你果然聪明!” 我想起在幽冥地宫附近暗道里面见到的那些被吊在墙壁上的娘娘,还有嘴角衣衫上都是血痕的公主,心里大惊,退后一步,指着星尽,颤声道: “原来是你做的!” 他还故作不知,茫然问道: “什么是我做的?” 我皱眉道: “你又何必再隐瞒呢?你找不到新鲜的血液,只好用死人的血液来喂食公主,以保存她们的生命,直到你找到冰棺,看刚才那个小女孩儿流出来的血液,又腥又臭,想必供她吸食血液的那具尸体已经腐烂多时了,你是无论采取何种手段也要暂时保住她们的生命,因为你知道,冰棺就在附近,只要你找到冰棺,就可以去掉公主们身上的魔性,让她们恢复死前的性子,就好像南屋派那些复活的尸体,在冰棺重现之后,又恢复本性一样!只是,我有两点尚且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用皇妃的血液来喂食公主们呢?还有,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活这些公主呢?” 他一直静静的等我说完,叹了口气道: “你的思维的确很缜密,分析的也很到位,可是,这一切却并不是我做的!” 他唯恐我不信,又急忙说道: “我见过那个做这事的人,不过我并不认得他!” 我心里突的一跳: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他长什么样子?” 他皱眉道: “他的样子倒是没什么特色,可是穿衣服就比较奇怪,我一共见过他三次,每次他所穿的衣服样式虽然不一样,可是上面都是绣着黑猫!” 我心里一颤:果然是他! ------------ 第十六章 男人的命脉 在证实了我在幽冥地宫附近暗道中的所见果然是出自正耕皇上之手后,我不但没解除疑问,反而更加迷惑了。 如果说正耕皇上杀了那些皇妃,是处于对父王的报复,可是他救公主这样的做法就说不通了,他既与父王有深仇大恨,又为什么要救他的女儿呢?还有,他又怎么会知道冰棺的秘密,以血喂养嗜血公主? 真是越来越不通了! 我摇了摇头,这真假皇上的事终是不便给星尽知道,又恐想得多了给他知道我的真实想法,于是岔开话题问道: “你初时说你的父亲加入南屋派是情非得以,为了他所钟爱的女子,这又是为何呢?” 他叹了口气道: “还不是你的父王,他抢走了父亲最爱的女子,他是察特尔王朝的皇上,父亲人单力孤,如何能斗得过他?父亲原本就是南屋派教主诡行者的秘传弟子,只是父亲一直没有自残,所以学的仅是一些皮毛,可是后来,为了抢回他所心爱的女子,他决定修习南屋派的一门功法,如果修炼成功,这门功法可以修改对方的记忆,因为父亲找到那女子后,他悲哀的发现,那个女子已经彻底被皇上所俘虏,死心塌地的爱上了皇上,父亲想将那女子记忆中的皇上替换成自己,这样也便可实至名归的与女子两相厮守了!” 这功法怎么如此熟悉,我皱眉思索,记忆里猛然闪过一张女子的脸,正是星箬,我顿悟,脱口道: “你说的这功法,莫不是移魂神功?” 他点了点头道: “的确是移魂神功,当初移魂神功也随着南屋派那卷失落的秘笈神秘失踪,后来父亲受诡行者之命,在江湖中搜寻,终于找到了线索,可惜只是追回了半卷残卷,这移魂神功便是那残卷记载中最完整的一种功法,这既是一种玄妙的功法,也是一种残忍的功法!” 他说完,望着窗外,神态之间,满是凄惶。 我想起他之前所说的,南屋派的功法都是以自残为主,残害的越严重,练就的功法也越厉害,既然移魂神功有如此妙用,想必要求也更高一些,只是不知千尘是如何残害自己身体的,我想起三十年前见到他时,他风流倜傥的样子,后来见到钗儿,我还在心里暗自赞叹:好一对金童玉女! 我不想知道千尘将自己身体的哪一部分削掉或者砍掉,也不想勾起星尽的伤心事,于是安慰他道: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要再想了,早些休息吧!” 可是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父王也是利用移魂神功将察特尔王朝一众子民的记忆抹掉,那么他又残害了身体的哪一部分呢,我看他身体健健康康的,也没有什么残缺啊!莫不是我错怪了父王?抑或是他又修习了别的什么相似的功法? 我摇了摇头,转身欲上床,眼前一花,星尽突然拦住我的去路,惊讶的望着我道: “皇上也修炼了移魂神功?” 我懊悔不迭,刚刚一时疏忽,竟然将自己的思想暴露出来,不过这也终究不是一个办法,我既与他朝夕相对,他又能看透人的思想,我无论如何小心翼翼,也难保有疏忽的时候,现在真不知要如何向他解释了! 他却兀自盯着我追问道: “为什么你觉得皇上会移魂神功呢?你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父王呢?难道你有别的发现?” 我摇了摇头,终是不放心将父王的事情告诉他! 他见我不肯说,苦笑着叹道: “你还是信不过我,我们做了夫妻又有什么用呢!我娶了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我总是想着再等等吧,再等等吧,说不定哪一天,你便对我有了依赖,有了情意,可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你对我虽然关心,可是那关心也是出于本性,你善良的本性使得你对一个陌生人也能付出如此的关心,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接受我呢?难道要我像父亲那样等一辈子吗?” 我看着他凄惶的脸,心里也是同样的难过,一时说不出来来,脑子里却频频闪过洛臣的脸。 他哀叹一声: “又是洛臣!” 他说完,便转身冲出门去,他已经打开门,可是,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下来,背对着我说道: “你知道修炼移魂神功需要残害身体的哪部分吗?是男人的命脉啊!” 他说完,便冲了出去,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我颓然坐在床上,男人的命脉! 那是什么概念?察特尔王朝的皇上竟然是一个废人,那么,那些王子公主又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有另一个人代替父王行使他男人的职责? 这怎么可能,如果父王真的是一个废人,他又何必娶那么多皇妃呢?娶的越多岂不是越容易暴露? 还是,娶的皇妃越多越是暴露了他心里的慌乱,他想掩人耳目? 我心乱如麻,望着窗外的雨,也想冲进去,冲到母后的兰心苑,找她问了究竟,可是,这种话,我做女儿的又如何能问得出口呢! 我惶惶惑惑的坐在床上,呆呆望着门外黑沉沉的雨幕,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走着。 我心里一惊,忙站起身,到了门边,那人也到了近前,是星尽,他捂着一边肩膀,很痛苦的样子! 我忙扶他进门,在床边坐下。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白色的衣服也被泥水冲刷得变成了黑色,我知道他一定又到暗道里找冰棺去了,只是那里凶险重重,那些嗜血的公主一定伤害到他了。 我先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他,他并不接,只是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拿过毛巾,开始给他擦拭脸上的雨水。 他轻轻推开我,解开衣衫,轻声道: “帮我上些药吧!” 边说边朝我转过背来。 他光洁的背上竟然斑斑驳驳的有不下十几个伤口,都是完完整整的牙印,我只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拿着毛巾的手也有些颤抖了。 他却反而安慰我道: “不用怕,上些药就好了!” 我正想责怪他怎么如此不小心,视线落在他的两片肩胛骨之间,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 第十七章 夜半横梁女尸惊魂 星尽的两片肩胛骨之间有一朵暗褐色的梅花,栩栩如生,看起来像是胎记,可是,这图案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记忆往回退,退到三十年前,我被英瑶毁容后,万念俱灰,想跳湖自尽,可是在湖底见到一具尸体,后来我被奔雷救出后,便将那具尸体在湖边埋了,就是在那时,我见到尸体的背部,有着和星尽一样的胎记。 星尽与那人是什么关系? 他看我站在后面,皱眉不语,轻声问道: “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赞道: “你背上的梅花好漂亮!” 他沉吟不语,良久,我给他上过药之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重新在地上铺好被褥,却并不躺下,只是坐在被子上,望着我,轻声道: “你还记得它吗?” 我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应道: “什么?” 他又道: “那朵梅花!” 我心里惊讶,却并没有答话。 他叹了口气,自语道: “我从小便常常做同一个梦,梦见我身处一个黑洞中,洞里潮湿寒冷,我又冷又怕,不停的颤抖着,突然,我的前方出现了一点儿光亮,就好像是有人在我的头顶撕开了一片天空,把阳光洒进来一样,在那光线之中,有一个小女孩儿,扎了两个小小的发髻,朝我甜甜的笑着!我每每就在这时醒来,醒来之后,心里还有那种暖暖的感觉。 这种感觉我以前从未有过,可是,在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心里便涌出同样的感觉,我怀疑梦里带给我阳光的小女孩儿便是你! 可是,我终究不确信,直到我得到那半卷澹台秘术后,依法修行,最初的法力,使我可以看到前生的最后一幅画面,于是我看到了,是你将我暴露在露天下的尸体掩埋好!” 我心里长叹一声:原来我们竟有这样的渊源,难怪他会对我这样好,可是,我掩埋他之时,正是刚刚被毁容,他又如何能认得出我呢? 他知道我的心思,轻声解释道: “我能看到的景象,只是灵魂,所以我所见到你前世的灵魂与今世有着同样的容颜!” 他说完,又叹道: “你说,我们是不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我没有回答,心里却想: 如果没有那段渊源,说不定我们也不会相遇,天知道我三十年前掩埋那具无名尸体的举动,会不会只是让我与星尽有缘结为夫妻,却无法相守一生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决定找机会便促成星箬与他的好事,希望我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吧! 星箬喜欢星尽,而看星尽刚刚对那嗜血小公主的关爱之情,想必也不会亏待了星箬,这两个人在一起,即使没有太多的幸福,也一定好过他与我这冷漠无心的人在一起。 这些事情想的我头晕脑胀,翻了个身,正看到星尽,他望着我,轻声道: “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如此混乱?” 我有些恼怒,声音也提高了: “你不要时时窥探我的想法,如果有一个人无时无刻不离你的左右,你的任何私秘举动都被他尽收眼底,你能舒服吗?” 他歉意的笑道: “这怨不得我的,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想知道别人的想法,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的心性,常常离得很远,我便能听到别人心底的声音,这种声音以低语的方式传进我的耳朵,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我都无法屏蔽它!” 我“喔”了一声,又想起刚刚那个小公主,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还有暗道里那些公主们,她们现在已经成了魔,不知还要残害多少人才能将她们的生命维持下去,而冰棺到底能不能找到,何时能找到都是未知的,在漫漫的等待中,即便将察特尔王朝子民的血都贡献出来恐怕也无法满足那些嗜血公主,与其如此,莫如将她们现在就杀死的好! 我给自己这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蜷进被子,我以为星尽会责怪我,可是等了半天,周遭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被子里有些憋闷,我探出头,星尽已经关了灯,屋子里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想必星尽也睡了,我翻了个身,脸上突然有些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拂动。 我伸手摸过去,掌心里细细密密的,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我想拂开它,可是胡乱的一摸之后,它立刻又上来,就好像是一只正在织线的蜘蛛,带着丝线在我脸上慢慢爬着一般。 我心里害怕,猛地坐了起来。 这时眼睛已经渐渐适应黑暗,我盯着地面看,却发现铺上空空,刚刚还与我闲聊的星尽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他又去了哪里?莫非又到暗道里去陪伴那些公主? 刚刚真是疏忽,怎地竟忘了问他为何对那些公主如此关心? 我披衣下床,伸出脚尖在地上摸索着,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的鞋子,我急了,身子往前一探,手掌按在床边也用了力,这一按,床上传来一阵咯吱吱的响声。 真是奇怪,这床厚重结实,以往无论我在上面怎样翻身都纹丝不动,亦不会发出响声,今天是怎么了! 不对,这声音好像并不是从床上发出来的,而是来自床的上方。 我抬起头,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床上的横梁吊着一具软绵绵的尸体,长发直直的垂下来,直越过脚尖,如此长的头发只怕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整理过,而刚刚拂在我脸上的细丝,想必就是这些长发了。 而更恐怖的是,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那尸体竟然慢慢滑下来,眼见得她两只尖尖的鞋子已经到了我的头顶,我尖叫一声跳开,那尸体扑通一声掉了下来,正砸在我身上。 原来刚刚我手上按着的便是吊着她的那根绳子。 她砸在我身上,一张乌青的脸正对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有眼白,黑眼珠也不知翻到了哪里去,舌头也吐了出来。 我看着这张恐怖的脸,直吓得快要断了气,颤颤巍巍的想把她掀起来,她却突然在这时双眼一翻,黑眼珠又回来了,她朝我咧嘴一笑,我全身的毛孔瞬间都张开了,我在恐惧中忘乎所以的尖叫起来! ------------ 第十八章 唯一幸存的魂魄 耳边传来星尽焦灼的呼唤: “樱箬,樱箬,你怎么了?快醒醒,做噩梦了吗?” 我睁开眼睛,室内有温暖的灯光,眼前星尽的脸让我觉得无比安宁,我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大声哭起来。 他连连拍着我的后背,轻声说着: “不怕不怕,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要害怕!” 我抽泣着说: “我梦见一个女人吊死在我的床上!” 我边说边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看床上的横梁,上面什么也没有,可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星尽柔声道: “一定是白日里见到茹妃的尸体,给你留下了阴影,才会做了这样的梦!” 我想起梦里真真切切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道: “难道是茹妃跑来吓我!” 他板起脸,轻斥道: “不要胡思乱想,茹妃与你无冤无仇,又怎么会跑来吓你呢!” 我叹了口气,星尽道: “今晚我留在床上陪你吧!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了!” 我一把推开他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嘛!” 他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子,目光一转,突然正色道: “你的鼻子很可爱,与粉公主很像!” 我听不明白他说什么,皱眉道: “什么粉公主?” 他笑道: “就是穿着粉色裙子的公主,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只好凭她们的衣服颜色给她们取了名字!” 他顿了顿,又道: “不知道那个穿着黑猫衣服的人与公主们是什么关系,他好像特别疼爱她们,虽然明知道她们什么也不懂,没有灵魂,只是一具躯壳,他还给她们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不过这也难怪,那些公主们虽然没有魂魄,却个个都很可爱,她们吃饱了之后,就会静静的守在你身边,听你诉说心底的秘密,你可以放心的与她们说任何事情,她们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我叹了口气道: “你是不是每遇到难过的事情,便跑下去找她们,把不开心的事都说给她们听!” 他点了点头,又道: “我一直以为她们都是没有魂魄的,会乖乖的听话,可是有一次,当我说起父亲对母亲的痴恋,紫公主却突然落下泪来!” 我惊讶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吓了一跳,要知道紫公主不过四五岁,饶是她有灵魂,也不可能理解男女之间的情爱,更不会为之感动得落泪! 我走过去,试探着问她:你为什么流泪?难道是为了我的父亲难过吗? 她点了点头说:你的父亲真是可怜又可敬,如果这世间有一个男子肯像你父亲对待他所钟爱的女子那样待我,我一定会死心塌地的与他相守一生!” 我听到这里,已然明了,这紫公主体内一定有一个灵魂存在。 星尽知我所想,点头道: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然后立刻后怕起来,以前我经常整个夜晚都守在暗道里,与公主们在一起说话,不知说了多少秘密给她们听,如果这些公主体内有别的灵魂存在,不必多说,一个就够了,我的秘密就此泄露出去,当真是大大的不妙! 于是我当即跳起来,朝眼前的蓝公主一指戳去,眼看我的手指已经到了她的眼前,她却一动不动,我便知道这蓝公主体内没有魂魄! 此后我又用类似方法接连试探,那些公主体内都没有魂魄,并且紫公主体内的那个魂魄也不见了! 可是,很久之后,当我已经放下戒备,又开始找她们倾诉心声时,这次,红公主又露了马脚,后来,如此反复,几经试探,我终于知道,原来这里只有一个魂魄,不时在不同的公主身上流窜!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恼怒起来,呵斥那个魂魄是一个窥探别人秘密的猥亵小人! 可是,她却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给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有失身份吗?其实,以我的身份,肯听你说话,也是你的荣幸! 她接着告诉我,她也是公主,是唯一幸存魂魄的公主!”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失声道: “你是说,星箬公主?”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当时我便问起她可还记得是谁将她的魂魄吸走!她当时沉吟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她一直在调查此事,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可是还不能确定! 她的神态间很是忧伤,她又对我说:她不日即将找回自己的身体,让我好生珍重,如果有缘,希望我们能再重聚!”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着我,轻声道: “你现在明白,为何星箬公主会对我有好感了吧?虽然她后来被人抹掉了记忆,可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还是在她心底深处打下了烙印,所以她朦胧中还记得我,并且对我有好感,这种感觉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转而又道: “我一直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生爱慕,一段感情的开始与终结,都是有着前世甚至几世之前的渊源,都是得来不易也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我们都该好好珍惜,不应该再执着于那些已经逝去的感情,妄自嗟叹,反而浪费了身边的幸福!”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也明白他说的道理,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抬头看了一眼星尽,两个人都想:这么晚了,谁会来呢? 门外传来慕儿的声音: “小公主,您睡了吗?” 我大声应道: “还没有,有什么事情吗?” 心里却想:早晨她敲门带来的消息是死了茹妃和舒禾,这半夜又敲门,别是再有什么更不祥的事情! 她听我醒着,语气中有些高兴,大声道: “小公主,是星箬公主的丫头梅儿,她说星箬公主有急事找您,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星箬公主,糟糕,我竟然忘了她身上那个怪图。 我急忙披上外衣,脚尖在地上摸索着,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刚刚梦中所见,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跳下床来,鞋子竟然不在,莫非刚刚被弄到床底下去了? 我伏下身子,把头凑近床边,床下有些昏暗,我瞪大眼睛,没看到我的鞋子,却看到一颗头,倒悬着,正与我面对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正是刚刚梦里所见的那个吊在床头的女尸。 我瞪大眼睛,来不及惊呼一声,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第十九章 怪图继续生长 原来那个吊死的女尸并不是一场噩梦,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这是我醒转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醒转之后,脑袋里依然是一团浆糊,轰轰作响,星尽的脸有些模糊,他焦急的叫着: “怎么样了?好点儿没有?怎么刚下床就晕过去了?” 我颤抖着指着床下,却说不出声来。 他放开我,狐疑的伏下身子,我只看到他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吞了一口口水,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拉起我,扶我到了门边,这才说道: “你不是要去看星箬公主吗?走,我陪你去!” 边说边要拉着我往外走 我挣脱他,静静的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把床下的东西拉出来吧!” 他犹豫了一下,见我很镇定的样子,终于慢慢走到床前,伏下身子,一会儿,一具披头散发的女尸就给他拉了出来。 星尽轻轻一带,那尸体便翻过了身子,一张苍白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刚才在床下我没看清,现在在灯光下一看,我顿时大吃一惊:这女子竟然是妙妃,父王最小的一个妃子,刚刚为父王生下第一百三十九个皇子,孩子还不足月,她怎么死在这里? 星尽不认得妙妃,他见我惊讶,皱眉问道: “你认得这个人吗?” 我点了点头,告诉他这人正是妙妃。 他摇头叹了口气道: “又多了一个,唉!” 他说完,突然身子一顿,紧接着俯下身,凑到妙妃面前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在她鼻端探了探。 我吓了一跳,小心地问道: “她还活着吗?” 他摇了摇头,指着妙妃的鼻子,轻声道: “你过来看看!” 我凑过身去,只见妙妃鼻子下面有一条细线,颜色浅黄,线又很细,不细看真的看不出来。 星尽轻轻一拉细线,妙妃的嘴角马上上扬,眼睛也跟着眨动起来,那诡异的笑容与我刚刚在梦里以及床下所见到的画面是一模一样的。 在那细线的另一端,连着一根更粗大的绳子,那绳子在妙妃的脖子以及脚腕上分别系了一个活的结,星尽拉了拉绳子,妙妃的眼睛与嘴角便跟着动了起来。 看来的确是有人恶作剧,将妙妃的尸体吊在我的床头,又用机关控制她。 只是,什么人要这么无聊,弄具尸体跑来吓我呢? 还有,妙妃是什么时候死的,父王知不知道呢? 我叹了口气,门外的慕儿又轻声催促我快些走。 我转身要走,想起星箬身上的怪图,回身看了看星尽道: “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星尽答道: “你先去吧!等我把尸体处理好了就过去找你!” 我点了点头,便出门随慕儿以及星箬的丫鬟去了空灵阁。 刚走上断月桥,我就看见星箬在空灵阁门前急急的踱着步子,一边搓着双手,引颈顾盼,很焦急的样子,见到我们,远远的就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急匆匆的朝屋子里走去,又头也不回的朝两个丫头挥了挥手道: “好了,没你们的事儿了,都回去睡觉吧!” 我随星箬进了房间,她立刻转身掩上门,飞快的脱掉外衣,露出胸脯给我看。 我惊讶的发现这一天不见,她胸前的图案又有了变化。 那条小青蛇的头部清清楚楚的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头像,是一个猫一样的女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双眼睛中透着一丝得意。 这是什么怪物?人首蛇身! 最让我吃惊的倒不是那图画人首蛇身的怪样子,而是那栩栩如生的女子头像,虽然那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眉眼之间与故去的皇后有八九分相似,这必是皇后年轻时的样子。 莫非是皇后死去阴魂不散,又缠上了星箬? 可是,也没道理啊,皇后受酷刑折磨之时,曾经最怕见到星箬,不想女儿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由此可见她是真的在乎星箬,又怎会弄了这怪图来吓她呢!并且她的魂魄已经被我导入轮回圈,前世的记忆尽皆忘却,断然不会再跑回来的! 我正皱眉苦思,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的思路给这敲门声一震,猛地灵敏起来,我想起来最为关键的一点:皇后是被英瑶假冒的,也就是说:那身体是皇后的,而身体里面的灵魂却是英瑶的。 说得更妥贴一点儿,虽然生下星箬的是皇后,也就是当年丽妃的身体,可是操控身体的灵魂却是英瑶,星箬真正的母亲应该是英瑶,而不是丽妃。 当年英瑶曾经说过:真正的丽妃已经被她变成了蛇,困在凌天殿的廊柱里,如今星箬胸前这条长着丽妃头颅的蛇岂不正印证了英瑶的话! 莫非是丽妃的灵魂脱困,想要报仇,可是英瑶已死,她便只好拿英瑶的女儿星箬出气? 我刚想到这儿,门外便传来星尽的声音: “樱箬,你在里面吗?” 我应了一声,刚想开门,抬眼瞥见星箬紧张得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慌手慌脚的急着穿衣服,可越是着急,手脚越是笨拙,那几件衣服穿来穿去,折腾了半天也没穿好,最后索性抱起衣服护在胸前,紧张的盯着门口。 我看得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走过去,帮她披好外衣,她看了我一眼,更加羞愧,低声道: “你这人真是,也不是小孩子,怎么走到哪里都带着夫君!” 我轻笑道: “我带他来就是想给他瞧瞧你这胸脯上的怪图!” 这开朗的星箬给我说得恨不能将整个脑袋都缩进脖子里。 我看她已经穿戴完整,这才轻轻打开门,让星尽进来。 星箬依然低着头,不敢看星尽,就好像刚刚她那胸脯已经暴露给了星尽似的,我看了虽然觉得好笑,可是转而想到我每次见到洛臣,也是如此,既敏感又羞怯,心下顿然又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我将星箬胸前的怪图简单的给星尽说了一下,他听后皱眉不语,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半晌,突然停下来,目光定定的望着廊柱。 ------------ 第二十章 阴阳调和 我被星尽的动作吓了一跳,心想:莫非他知道了丽妃的秘密?可是刚才他进来之后,我可是什么也没想啊! 他盯着廊柱看了一会儿,突然从腰带里面抽出贴身的折扇,对着廊柱就是一阵敲敲打打。 我和星箬看得莫名奇妙,正要开口询问,就在这时,那根坚挺硬朗的廊柱突然像条柔韧的丝带一样,扭曲变形,且呈波浪形波动。 我和星箬张大嘴巴,只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就在我们惊讶的注视下,星尽突然大喝一声,一纵身便跃上廊柱,像一只灵敏的猫,飕飕几下便蹿了上去,就在他即将抵达廊柱顶端之时,一缕青烟从廊柱上缓缓飘逸而出。 星尽从廊柱上跳下来,灰着脸说了一句: “可惜,到底给她跑了!” 我和星箬几乎同时问出: “谁跑了?” 他叹道: “我也不知应该怎么说是好,只能告诉你们,廊柱里有一只蛇身人头的妖怪!” 星箬吓得惊叫起来,突然背过身去,扒开衣服,低头从领子里望下去,我知她是想看看胸前的怪图有没有消失,她看了一眼,又转过身来,望着我,颤抖着说: “它还在!” 她此刻被这怪图折磨得心智慌乱,才没有注意到,胸前的衣服松松散散的垂了下去,露出大半雪白的颈子,胸前的沟沟壑壑也看得很清楚。 我悄悄瞥了一眼星尽,见他一张白皙的脸此刻红通通的,他低下头去,紧接着就背负双手走到窗前。 我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尴尬的时候,星箬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春光外泄,在羞乱之余,竟然几个大步跑到床前,跳上床,蒙上被子,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着这二人心里觉得好笑,可是当时的气氛实在太尴尬,于是朝星箬说道: “你好生休息,我们先走了,明儿个再过来看你吧!” 她依然不吭声,我悄悄拉了拉星尽,两个人走出门来,我终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星尽拿起折扇照着我的头轻轻打下去,一边佯怒道: “笑什么?下次看你还敢带我来这里!” 我收敛笑容,故作严肃的道: “如果我不带你来,你哪里有机会见到这等香艳的场面!” 他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便气鼓鼓的当先走了。 我紧跟上去,问起他怎么知道廊柱里那怪物的事。 他不答,停下脚步,望着我,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那神态仿佛是说:还不速速招来! 我终是心虚,给他这么一看,更是紧张,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也无妨,这才将英瑶以及丽妃的纠葛说给他听。 他听后,长叹了口气道: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太可怕了!” 转而又皱眉: “澹台秘术里面介绍了一种有关细腰的小青蛇,通过巫术可以将人的灵魂困在细腰体内,只要细腰还活着,人的灵魂就不会消失,并且人的灵魂在细腰体内,可以静止修法,等到功成之际,便可操控细腰的身体自由行动,她会觅一具身体,通过占据对方的血液,慢慢操控筋骨,直到最终赶跑对方的灵魂,占据她的整个身体!” 我大吃一惊: “如此说来,星箬的身体岂不是要被丽妃占据?” 想到星箬那坦荡的笑容,我心里一酸,一把拉住星尽,急道: “你赶紧想办法快救救她啊!” 星尽叹了口气道: “办法也不是没有,可是实行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惹恼了我,大声朝他喊道: “与星箬的性命相比,任何困难都是微不足道的,她的魂魄游荡了三十几年,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身体上,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又回到以前的悲惨处境?” 他看我如此激动,拉着我的手,轻声道: “你不要急,我又何尝不想救她,只是那丽妃的魂魄被困在细腰体内三十几年,怨气冲天,如今她既从凌天殿的廊柱里跑到空灵阁,就证明她已经修炼成功,并且她的图象已经在星箬的皮肤上显形,这说明她已经控制了星箬身体的七经八脉,最终将星箬的魂魄赶出去也是指日可待,女子属阴,因而丽妃的阴气必须用男子的阳气驱除,阴阳调和,方能将丽妃的怨气压住!” 我听得似懂非懂,讷然问道: “那究竟要怎样做?” 星尽看了我一眼,叹道: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所谓阴阳调和,就是……就是要星箬立刻嫁了人,当然,不是像你嫁给我那样,而是做一对真真正正的夫妻!” 我愣住了: “可是……星箬还没有嫁人!” 星尽翻了翻眼皮: “并不止嫁人那么简单,在……过程中还要施法,方能压住丽妃的怨气,否则这二人都将被丽妃的怨气吞噬!” 我皱起眉头来: “到哪里去找一个能立刻就娶了星箬,又懂得巫术的男子呢?” 我想着想着,猛然抬起头,盯着星尽,他本能的退后一步,紧张的望着我道: “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怅然叹道: “你心里明白的,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很夸张的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见过做妻子的吵着嚷着要把夫君让给别人的吗?你即使不在乎我,可是能不能有一次顾虑一下我的感受?我要求的不多,一次就够了!” 他说完,收敛起笑容,转身大步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良久,我轻叹了口气,正要回驸马府,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转过身,看见星箬正迎面走过来,一脸的忧伤。 我讶然道: “你来多久了?” 她叹了口气: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想不到我的母后竟然是如此十恶不赦的一个人,你们一定会因此而看不起我吧!” 我走过去,拉起她冰凉的小手道: “怎么会呢?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姐妹,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她摇了摇头道: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他呢?” 她说完,低头想了想,又道: “罢了,别再勉强了,生死由命,何必强求他人!” 她说完,转过身,走进空灵阁,背影孤孤单单的。 ------------ 第二十一章 休妻 从空灵阁出来后,已经过了三天,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日再见到星箬,已经是一具被丽妃操控的躯壳。 星尽一直沉默着,偶尔叹一口气。 这一天,是十五,月圆之夜,依照惯例,我们都要陪父王在花园中赏月。 日暮十分,我早早便做好了准备,可是,星尽却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出神。 我知道这几天来,他心里一直在斗争,不知道此刻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我已经收拾好了,慕儿也在门外催促了几遍,我不敢打扰他,只是站在他身后,忧郁的望着他。 终于,太阳完全的沉了下去,屋子里是一片灰白的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 “我们该走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虽然面容平静,可是,那眼眸中却分明有着一丝哀愁,他轻声说道: “再等等,月亮就要升起来了!” 他忧伤的口气感染了我,轻声回应道: “可是,父王在等着我们,以往的每一年,我们都要陪同父王一起赏月的!” 他望着我的目光中已经是在恳求了: “再等等好吗?这是我与你第一次共同赏月,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这么宝贵的时刻,我不想别人打扰!” 他如此一说,我便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一时间心里也充满了哀伤,轻声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父王说?” 依皇族里的规矩,两个公主是不可以嫁给同一个男子的,但是如果男子休了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公主,便可以娶另一个公主。 至于休妻的因由,如果是公主犯了大错,或者夫妻二人都同意解除婚约,丈夫便可以下休书给妻子。 星尽如果与星箬有了男女之事,他是一定要娶了星箬的,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责任。 我以为星尽在救星箬之前,便会休了我,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他望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今天是月圆之夜,要施法必须在今夜,我这就得出发了!” 我愣了一下: “这么快!” 他叹了口气: “错过今夜,就得再等一个月了,那时星箬的身体一定早已被丽妃占据了!” 我点头道: “事不宜迟,你赶快过去吧!父王那里你不必担心,我随便找个托词就好!” 说完,我转身要走。 可是,他却一把拉住我,轻声道: “我在施法时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会前功尽弃!” 我明白他的意思,开门叫了慕儿,让她转告父王,宴会先不用等我们了,我和星尽晚些过去! 她并不多问,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我和星尽来到空灵阁,我又费了一些唇舌,劝说星箬同意由星尽给她施法,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是顾虑到我,我便将洛臣的事讲给她听,只是在我的故事里,洛臣并没有离开,他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我处理完宫里这些烦乱的事情,便会和他天涯相伴。 星箬这才答应,心里没了顾虑,便喜上眉梢。 美滋滋的和星尽一起将他带来的一些不知名的药物,符咒之类的放到浴盆里,又往浴盆里注满了温热的水,冒着热气。 我看他们已经准备妥当,这才走开,在门外守着。 里面没有声音,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无比烦乱,我想起了活死人墓里的一幕幕,那时的星尽给我的感觉虽然轻佻却是极其快乐的,而我和他成婚后,他虽然每日里依然对我笑着,可是我感觉得到,其实他并不开心,话语也很少。 但愿他和星箬在一起的生活是甜蜜幸福的吧! 我边想边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子,然后,等到我再次回转身,突然发现,眼前竟然站着一个人。 是铁蔺! 他给我躬身行了一礼,便道: “我刚刚在园中听说星箬公主身子不舒服,所以过来瞧瞧,公主她在房间里吗?” 我慌慌张张地摇头道: “不在不在,你快回去吧!” 他“哦”了一声,回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轻声道: “小公主不去陪皇上赏月吗?” 我顺口答道: “星箬身子不舒服,我要在这里陪她!”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不迭,我真是做贼心虚,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果然,铁蔺听到这句话,立刻抬起头,疑惑的望着我。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星箬痛苦的呻吟声,铁蔺一下子跳起来,我慌忙过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肩膀撞开门便跑了进去。 我紧跟进去,见星箬正裸着身子痛苦的挣扎着,脸上已经因痛苦而变了形,星尽紧紧抱着她,闭着眼睛,满脸的汗。 铁蔺冲过去,一把拉开星尽,大叫道: “你在做什么?你对小箬做了什么?” 给他这样一闹,星尽猛然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星箬也停止了挣扎,静静的望着我们,粲然一笑。 我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看他们的样子,必定已经成功了。 我的视线扫过二人身下的水,见那水已经变成了黑色,不对,是深褐色,也不对,是褐色! 天,并不是我眼花,原来那水的颜色正在发生变化,越来越浅! 星尽猛地怒吼一声,双手上下翻飞,在星箬身上连连点了几处,又一把抱起她,纵身一跃,便跃到了床上。 他随手扯下床幔裹在星箬的身上,也遮住了自己的身体,紧接着又一脚踢开窗子,身子一窜一跳就没了影子。 我看得一阵眼花缭乱,等到反应过来,星尽早已没了影子,眼前站着铁蔺,怒发冲冠,忘乎所以的朝我大吼道: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偷情,你还给他们放风?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我瞪了他一眼,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解释,索性懒得理他,转身就跑。 我是想到了驸马府门前的那株芭蕉,我猜测星尽是带着星箬躲进了暗道里,暗道有不少出口,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处:公主阁的床下是一处,幽冥地宫附近的断涯又是一处,而驸马府门前的芭蕉就是第三处了,也是离我最近的一处。 ------------ 第九卷 察特尔之咒 ------------ 第一章 分裂怪物 从芭蕉丛下面的洞里跳下来至今,我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眼前还是一条阴暗的通道,寒冷、潮湿,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星尽会在这里吗? 我想喊几声,可是想到那个穿着黑猫衣服的正耕皇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能将那些皇妃都杀掉放光血,想必更不会饶恕我这个仇家的女儿。 可是,说到这一点,我又想起星尽所说的那个移魂神功,如果父王已经修炼了移魂神功,就是变成了废人,又怎么会有我们这些儿女呢? 我摇了摇头,这些事情真是混乱,还是先找到星尽再说吧! 我继续朝前走,眼睛早已适应黑暗,暗道里虽然阴暗潮湿,却没有什么障碍,连石头都没有,脚下好像是砖石铺就的,上面不知是不是生了苔藓,走起来滑滑的,我还打了几个趔趄,险些摔倒。 我又走了好久,前面终于透出隐隐的红光,我心下大喜,急忙走过去。 前面拐弯处是一个巨石,那红光便是从巨石的缝隙中穿透过来,我趴在巨石上,悄悄看过去,眼前的场面顿时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眼前布满红光的空间有一间卧房那么大,洞顶歪七竖八的竟粘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一个个翻着白眼,嘴巴大大的张着,看穿着服侍都是侍卫与宫女。 那些尸体的脑门上都插满了管子,尸体的血液通过管子流进下面横陈着的凹槽里,那凹槽里都是白白胖胖的虫子。 我只看得又是恶心又是害怕,我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当初廉嬷嬷揭发皇后的罪行时,曾经说过,皇后曾经利用断月桥的隐讳之气在断月桥下建了一个血屋,后来我问过几位国师,法满向我详细的描绘了血屋的构造与功用。 在廉嬷嬷揭发皇后的罪行后,父王立即派人深入断月桥下,可是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血屋,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莫非这个血屋会转移不成? 只是,皇后已经死了,这血屋还在,平日里定是有人照看才对,那又是何人在照看血屋呢? 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通知父王,派人过来消灭这个血屋?皇宫里有这么一处邪恶的所在终究不是办法,以后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我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转身就往回走。 我小心翼翼的走着,暗道里响起我清晰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不对,我驻足细听,刚刚停顿的这一瞬间,最后一声“嗒”之后,暗道又恢复了沉寂。 可是,我还是听清了,那最后一声绝不是我发出来的,彼时我已经停下了脚步,那个声音就在我左侧不远处,听起来就像是贴着我的耳边一样。 我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扭头就看到什么怪物。 可是,即便我不动,还是能感觉到左侧有一团黑影,慢慢的挪过来。 逃生的本能让我撒腿狂跑,可是,刚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我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 耳边慢慢飘过一缕温热,伴着窃笑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捏着嗓子尖叫道: “看你还往哪儿跑!” 我听见这个声音,心里一下子有了底,原来那黑影只是个人,是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转过头,看到一张苍老而微胖的脸,须发皆白,原来是个老头。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皱眉道: “老人家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吓我?” 边说边爬起来,看着身前黏糊糊的也不知粘了一片什么东西,不由得更加懊恼起来,瞪了老头一眼。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只是咧嘴笑着,笑得很是憨厚,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看着那笑容,总觉得有些怪异,并且很快,我就知道这怪异的原因了。 老人的脸慢慢爬满歪歪扭扭的几道黑线,然后,就在我恐怖的注视下,他的脸就像是干旱开裂的地皮一样,沿着黑线缓缓裂开。 那分裂的几部分很快就掉了下来,落在地上,那血液与地上的污秽相交融,老人的一只眼睛连着半块额角,另一只眼睛却是连着鼻子,陷在血污中,一眨一眨的望着我。 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可是双腿打着哆嗦,怎么跑也跑不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惊恐的回过头去,那老人的身子全不见了,身后只有一双脚,脚踝处不停的向上喷射出一股股细碎的血流,那啪啪的脚步声正是那双大脚发出来的。 我只骇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慌忙转过身,刚想继续跑,却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一具没有头颅,脖子处不停的喷射出鲜血的身体,正摊开一双大手,牢牢抱住我! 那热腾腾的血喷了我满脸满身,我就在这热度中,窒息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醒过来时,我还不相信,我依然活着。 我虽然脑袋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可是眼皮还是很沉重,我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身子又酸又痛,想必是刚刚跌的那个跟头摔痛了身子。 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救她?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是不能给外人发现的吗?” 这声音有些耳熟,会是谁呢? 我刚想睁开眼睛,一个老头的声音响起: “谁说要救她了,我是想等她醒来问个明白,看看上面发生什么事了!问完之后我自然会杀了她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紧紧闭住眼睛。 然后是那女子的声音,哼了一声道: “你口口声声说愿意在这里陪我,其实你的心早就飞出去了,你还惦记你那个死老婆子对不对?你以前对我说的根本都是假的!可怜我把女儿家的身子都给了你,你却这么对我,你这负心薄意的家伙,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我听得纳闷:听这女人的声音,虽然有些尖利,可是怎么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怎么还能叫自己为女儿家。 我实在控制不住好奇心,偷偷把眼睛睁开一道缝,视线里出现一张脸,驴一样的长脸,我顿时大惊:是她! ------------ 第二章 寻妻 那个长着驴脸的女人竟然是廉嬷嬷! 上次皇后出事,她不是也被关入地牢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她旁边那个红光满面的老头,正是刚刚在我面前分裂成一个个血块的怪家伙,他现在怎么又完好如初了? 我吓得心里砰砰乱跳。 只听老头耐心的哄劝廉嬷嬷道: “你这老婆子动不动就生气,我自打在地牢里救出你,就被你迷住了,我已经向你发过誓,这一辈子都守在这里,永远不离开你啦!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我心下恍然:原来廉嬷嬷是给这老头救出来的!我想起廉嬷嬷那张驴脸,以及凶狠残暴的样子,这世间竟然还有人会被她迷住,我越想越是好笑,闭紧嘴巴,可是心里却笑了个痛快! 廉嬷嬷对老头的表白却并不领情,哼了一声道: “你嘴巴上说得好听啊!你不记得有一次你喝多了,你对我说,你看上我是因为我长的像你出走的那个老太婆!说白了,我只是你老太婆的影子罢了!你对我哪儿有什么真心!你每次上去抓那些侍卫宫女回来,都要半天时间,以你的功夫,抓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多半的时间都是跑出去打探你那死老婆子的下落去了!你也不想想,就你这一把年纪,都快进棺材了,你要想见她,赶紧上黄泉吧,说不定她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 这廉嬷嬷说话总是能噎死人的样子,可是那老头却并不生气,反而嘻嘻笑道: “我诡行者岂能同于凡人?我是长生不老的!” 诡行者?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我在哪里听过呢? 我苦苦想着! 那边廉嬷嬷又道: “你还说呢!不知你练的什么邪功,不是脑袋掉了,就是胳膊掉了的,每次都吓我个半死!” 诡行者哈哈大笑道: “那可不是什么邪功,那是江湖上至高无上的武学!你久居皇宫不知道,我南屋派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派!” 我恍然:是了,星尽曾经跟我说过,南屋派的教主,也就是千尘的师傅,叫做诡行者! 想不到他竟然一直潜伏在皇宫地下,不知他有什么阴谋! 诡行者说完,廉嬷嬷不耐烦的道: “你别跟我吹嘘这一套,我已经听了几百遍了,我不管你是什么教主不教主的,你既然已经答应了跟我在一起,就不能离开,永远不能离开!” 她说完,顿了顿,声音突然朝着我这个方向响起来: “现在,我要你马上把这个贱丫头给我杀掉,我已经对不起皇后,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报仇了,这个贱丫头就是皇后一向深恶痛绝的湘妃的女儿,如果我杀了她,皇后一定会高兴的!” 诡行者点头道: “好吧,我就依了你!不过是一个丫头嘛,你看看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小心气坏了身子!” 诡行者边说边走过来,嘴里还说道: “我就拿她去喂红斑狼蝎,相信你那个皇后主子知道之后,会更高兴的!” 诡行者说完这句话,人已经到了我眼前,我猛地睁开眼睛,他倒是给我吓了一跳,继而又笑道: “原来你早就醒了,也好,让你做个明白鬼,日后如果想报仇,就找我诡行者好了!” 他说完,猛地欺上前来。 我知道他要动手,心里害怕,大喊一声,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喊的竟然是:千尘。 看来人在危难面前便会激发本能,是本能让我喊出了千尘的名字,短暂的逃过一劫。 果然,诡行者听到“千尘”的名字,立刻住了手,看着我,沉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千尘?” 我大口呼出胸中的闷气,这才说道: “千尘是我夫君的父亲,我自然知道!” 他似乎吓了一跳: “你是说,千尘还有儿子?” 我点了点头,犹豫着要不要把星尽的来历告诉他,想了想,终是觉得不妥,星尽对于自己非于常人的出身总是觉得卑贱,出于对我的信任才告诉我,如今我怎可拿他的秘密来换取自己的性命!我辜负他的感情,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如今更不能利用他的信任来伤害他! 想到这里,我轻声道: “没有,只是他的一个养子罢了!” 诡行者见我沉吟半天,翻了翻眼皮道: “那么千尘又在哪里?” 我听他如此一说,便知道,他并不知道千尘已经死了,我心说:星尽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 可是嘴上却说道: “他为了躲避仇家追杀,现在藏在一个很隐讳的地方,那里只有我和夫君能找到,可是我的夫君昨日刚刚失踪了,现在知道千尘下落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 我说完之后,诡行者竟叹了口气道: “他哪里是躲避什么仇家,他是在避着我呀!他知道我行事不合常理,怕我怪罪他找不到老婆子,拿他问罪,唉!” 廉嬷嬷欺上来,伸出一根手指,几乎点到了诡行者的鼻尖上,尖声叫道: “哦,原来是真的,你一直派人找那个死婆娘,这边还对我假惺惺,你真是够可以的,脚踩两条船,还这么得意,我,我……” 诡行者抓住她的手指,为之气结: “我让千尘去找老婆子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你看看你,动不动就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 廉嬷嬷自知理亏,却依然生硬的道: “那他找到了没有啊?” 诡行者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如果我已经找到她了,就不会在这里了!” 廉嬷嬷嘟着嘴巴,做小女儿撒娇状,看得我胃里一阵翻腾,她问道: “你那么费尽心力找她,是不是很在意她?她是不是比我好?” 这次诡行者没有顺水推舟,他目光缥缈的望着远方,轻轻叹了口气道: “她倒也不是个多么贤惠的女子,可是胜在做事够狠!我年轻时常常在外面不规矩,她也不言不语,我以为她不在意,其实后来想想,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呢!她默默忍了我几十年,等到有一天终于受不下去了,也没跟我吵闹,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再也没见到她!” 廉嬷嬷翻了翻眼皮: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她念念不忘的?” 诡行者不语,我心里却对这个行事干练的老婆婆产生了好感! ------------ 第三章 察特尔之咒 我被诡行者故事里那个行事干练的老婆婆所吸引,忍不住问了一句: “您老人家已经找了那位婆婆几十年,虽然没找到,可是总会有一些消息吧?” 廉嬷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是显然她也想知道答案,所以并没有发作,只是看着诡行者。 诡行者看了看廉嬷嬷,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答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消息的,三十年前我派我的徒儿千尘去找她,千尘曾经找到了她,她扮成一个少女,又整天研究长生不老,童颜永驻之术,还看上了一个小伙子,我嫌她为老不尊,一时气愤,也就没再追究下去,这一搁置就是三年,三年之后我消了气,想再找她,可是那时不但是她,连我的徒儿也没了踪影,我天南海北的找,每到一个地方就用搜魂术搜索她的气息,最后我在察特尔王朝附近搜到了她的气息,于是潜伏在这个暗道里,每到夜晚便跑出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可是我一连找了五年也没找到她,唉!” 我听得奇怪: “老婆婆怎么能扮成小伙子呢?” 诡行者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翻了翻眼皮道: “我们南屋派的功法秘笈高深莫测,她平日只要稍稍留心一些,学个皮毛也能大有作为,小小的易容术自然不在话下!” 提起易容术,我想起了英曼的人皮面具,以及澹台绫人故事里那个小师妹的“脱胎换骨功”,不过还有一种方式:就是灵魂占据对方的身体,像英瑶以及丽妃,不知道诡行者那位老婆婆用的是哪一种功夫。 我刚想到这里,就听廉嬷嬷用刺耳的声音叫道: “一个老婆子扮成少女,还对小伙子动了心,真是好不要脸,想想一个老婆子嗲声嗲气的装嫩,哎呀,真是恶心死人了!” 廉嬷嬷虽然讲话很是夸张,可是我在心里想象了一下也觉得很有道理,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婆婆,却有着一张少女的脸庞,如果她蓄意伤害谁只怕是再容易不过了,因为很少有人会对一个少女设防的。 想到这里,我的眼前突然浮现一张脸:一张浅笑着的少女的脸,可是那张脸上的目光却是狠辣而狡猾的,这幅画面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是英瑶,唯一一个能让我做噩梦的少女! 廉嬷嬷见我半天没说话,过来狠狠戳了我的额角一下,尖叫道: “死丫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给她戳得额角火辣辣的疼,瞪了她一眼,却并不搭理她,转向诡行者问道: “老人家,您可知道你那位老婆婆附身的少女叫什么名字?” 诡行者答道: “听千尘说,他叫陆英瑶!”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是她!难怪诡行者会在这里感知到她的气息!也难怪他搜了五年,把察特尔王朝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的老婆子会接二连三的占据别人的身体,并为此不亦乐乎呢! 诡行者见我怔然不语,立刻警惕的问道: “女娃娃,你问她的名字做什么?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下落?” 他说出这番话时,虽然语气平静,可是双眼中却射出狂喜的光,嘴唇也颤抖得带动一把白花花的胡须也跟着抖个不停。 身边的廉嬷嬷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她不敢招惹诡行者,却把一腔怒火都发到我身上,欺上前来,扬起巴掌,恶狠狠的朝我扇过来,她的巴掌像一阵风,我躲也躲不开,眼见得那巴掌已经到了眼前,我紧紧闭上眼睛,已经近在咫尺的风蓦然止住,我睁开眼睛,看见诡行者正紧紧捏住廉嬷嬷的手腕,廉嬷嬷脸色苍白,大口的喘着气,翻着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死死瞪着诡行者。 我心里大是惊骇,廉嬷嬷在我正前方,而诡行者却是在我身侧两米开外,廉嬷嬷刚才这掌又是猝不及防,诡行者断无理由能抢在廉嬷嬷前面拦住她,除非…… 我忍不住低下头悄悄看了看,见诡行者穿着一双肥大的鞋子,虽然有些粗短,却也看不出破绽来,我一时也无法断定他有没有学过飞天术。 廉嬷嬷狠狠瞪着诡行者,大口喘着粗气道: “你心里果然还惦记着那个老不死的,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掩面呜呜着跑远。 诡行者看了看廉嬷嬷的背影,顿足叹了口气,终是没追过去,只是转身看着我,沉声问道: “小娃娃,还不快说,你是不是知道我那老婆子的下落?” 我见他表情阴沉沉的,目光中也似要喷出火来,心想他此刻抱着莫大的希望,以为我会知道英瑶的下落,如果我告诉他英瑶已经死了,他势必会恼羞成怒,一掌拍死我,我还是用缓兵之计,等他眼下的火气消了才报出实情的好。 想到这里,我用笃定的语气告诉他: “我当然知道她在哪里!” 他听我一说,果然大喜,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大声道: “你当真知道她在哪里?” 我皱了皱眉头,轻声道: “老人家你好生粗鲁啊!” 他忙收回手,搓着手,兴奋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他殷切的目光,突然心里一动,一个龌龊的想法就冒出头来。 我看着老头,试探着问道: “老人家,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定知道我们皇宫里不少秘密吧?” 他呵呵一笑,用洞悉一切的口吻问道: “你这小娃娃,倒懂得利用时机,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眼珠转了转,笑道: “您知道什么?” 这老头儿刚刚还慈眉善目,一忽就变了脸,勃然大怒,急吼吼的咆哮道: “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受人威胁,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老婆子我一个人找,找得到固然是好,找不到也就此作罢,哼!” 我给这老头儿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用我能发出的最轻柔的声音说道: “老人家,我哪里敢威胁您呢!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即便您不告诉我皇宫里那些失踪公主的秘密,我也会带你找到老婆婆的!” 老头儿翻了翻眼皮,哼了一声道: “什么失踪公主秘密,你们皇宫里出现的这些怪事,都是拜你们那个老祖宗察特尔所赐!” ------------ 第四章 破解皇妃惨死之谜 诡行者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心里又隐隐冒出希望,当年在千年古墓的血泉之下,在我的再三恳求下,巨手老人才点拨我,让我从察特尔当初下蛊毒荼毒无数生灵处着手,他说如果能解了这个谜,说不定会改变朝中佞气,甚至避过灭朝大劫也说不定。 我一直牢牢记着巨手老人的话,可是,回到皇宫这两年来,我所遇到的怪事千千万,我却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每每被眼前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就更无心追查一千年前我的老祖宗察特尔所下的那个蛊毒有什么玄机了! 如今诡行者一席话令我心里又升起了希望,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急道: “老人家,您是不是知道察特尔的秘密?” 诡行者看着我,翻了翻眼皮道: “你那老祖宗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秘密!” 我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 “可是,您刚刚明明说过……” 诡行者嘿嘿一笑,打断我道: “我虽然不知道他的秘密,不过这天下功法都有同脉相通之处,我从皇宫上空的佞气中,就可以推测出你们的老祖宗曾经做过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 “皇宫上空的佞气呈现青紫色,一般是此地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屠杀,且怨气积聚太久才会形成这种佞气,可是我曾经了解过,察特尔王朝自建国来,历代帝王都恪守仁政,偶有推行法制者,也非暴君,如此施政者,朝中断无可能出现佞气,所以我推断,这股佞气必是建国前形成的,那么可想而知,这始作俑者必是你们的老祖宗察特尔了,是你们的老祖宗下蛊才出现了这股佞气!” 我听到这里,连连点头道: “老人家您的推断的确很是有道理,只是,您怎么知道察特尔曾经下过蛊害人呢?” 诡行者眯起眼睛,叹道: “如果不是下蛊,短短一千年哪里可能积聚起如此厚重的佞气,而能瞬间杀掉千万人的蛊,我只听我的老祖宗说过,却从未见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当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会用这种蛊!” 我的心狂跳起来,颤声问道: “什么蛊?” 诡行者摇了摇头道: “我不敢提它的名字,这种蛊极具灵性,恐怕提起它的名字它便会循声而来,迅速控制你的心脉,诱你使用它!” 什么蛊如此厉害?我只感觉到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心惊胆战的等着诡行者继续说下去。 诡行者叹了口气道: “娃娃,其实你们察特尔王朝早就应该改名换姓了,当年察特尔用那种蛊不知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蛊最是阴邪无比,虽然威力无穷,可是其反噬也是恁地可怕,他在下蛊的同时也受了蛊咒,那蛊咒便是:他的后代只能生女,不能生男,所以察特尔王朝恐怕早就已经改做他人姓了!” 我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对诡行者说道: “当年察特尔并不是亲自下蛊,而是找别人代替的!” 诡行者扬眉道: “你怎么知道?” 我轻声道: “我是察特尔王朝的公主嘛,当然会熟知王朝的建朝史了!” 他“哦”了一声,又道: “他既然敢用这种蛊,想必已经知道此蛊的厉害,所以才会假他人之手,只可惜,此蛊的最大妙处就在于它的灵性,它的咒语只会在罪魁祸首身上实现,不过如果是假他人之手,这反噬的过程就比较漫长了,有时会耗时一千年!” 他顿了顿,又道: “由此说来,到了你们这一代,咒语才开始生效!” 我听得全身冷汗涟涟,如果诡行者的推测合理,那么到了我们这一代,也就是正耕皇上的子女中,唯有公主们才是皇族血统,那么那些王子呢?难道都是像茹妃那样与人偷情所生? 我猛然想起来上次在幽冥地宫附近地下暗道所见,那些被吊在墙上的皇妃们,当时洛臣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那些皇妃都曾经生过皇子,现在想来也便有了答案! 皇上生不出儿子来,那么,凡是生了儿子的皇妃,就一定是背叛了皇上,与别人私通的结果,皇上当然不能允许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所以便有了那些报复行动。 再想想千尘所说过的,移魂神功会令修行者丧失男人的命脉,如果父王真的修炼了移魂神功,也该是在三十年前,因为父王正是在三十年前的那场冰人之灾中,占据了察特尔王朝,却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废身练功了,那么我们这些公主们也不是他的女儿,我们真正的父亲还应该是正耕皇上。 难怪正耕皇上会冒着被父王发现的危险留在暗道里照顾那些公主们,因为那些都是他的亲生女儿!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向疼爱我的父王不但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反而是我父亲的仇人了! 这个发现带给我的痛苦犹甚于我最初对父王有所怀疑的时候,怎么可能,那么疼我爱我的父王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越想越是痛苦,直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没了着力处,摸到身边一块石头,失魂落魄的坐下来。 诡行者催道: “娃娃,你想知道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我的老婆子!” 我摆了摆手,却说不出话来。 他见我神态沮丧,翻了翻眼皮,没吭声。 我表面上依然沮丧,心里却在琢磨怎么交代英瑶已死的事。 想来想去,都不敢跟他说实话,索性站起身,万般无奈的说道: “走吧,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他大喜,搓着手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又怕惹我不高兴,忙收敛笑容,做严肃状。 我愁眉苦脸的在前面走着,心想他如果会飞天术,我是如何也逃不脱的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低头悄悄看了他的鞋子一眼。 他觉察到了我的举动,瞪着眼睛喝道: “你看什么?” 我老实回答: “我想看到你的脚是不是残废了!” 他倒不生气,竟然嘿嘿一笑道: “想不到你一个小娃娃懂得还不少嘛!” 我瞪大眼睛: “老人家您真的练过飞天术?” 他呵呵一笑: “岂止是练过!我的教中每个弟子都会飞天术!” ------------ 第五章 廉嬷嬷之死 诡行者的话让我想起三十年前,千尘曾经对我说过,江湖上有一个凌霄派,震派的功法就是凌霄功,凌霄功与飞天术非常相像。 我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 “老人家,您的意思是,南屋派的每个人都会飞天术?” 诡行者摇了摇头: “南屋派虽然赫赫有名,可是并非每个弟子都能狠下心来削足练功的,只有那些先天条件合适的人,才会抱着不学白不学的心态,练成飞天术!” 我好奇之心大起: “先天条件合适?难道还有人从出生就没有脚跟的吗?” 诡行者叹了口气道: “生下来就没有脚跟的人我还没见过,不过被人削掉脚跟的人倒是有一大批,凌霄派几千教众都是由此而来!” 我骇了一大跳: “什么人如此残忍?” 诡行者摇了摇头: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啊!” 他说完,原本嘻嘻哈哈的胖脸上,轻轻抽动了两下,这人的残忍竟令诡行者这个残忍教派的教主也为之动容。 我突然想起巫师来,他也练过飞天术,莫非也是凌霄派的人?不知他现在被关在哪里,不过想起他与茹妃的感情,虽然看起来很深,我却依然接受不了这种偷情的行为。 我一边在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边带着诡行者在暗道里七拐八绕的走了半天,诡行者渐渐沉不住气了,突然停下来,盯着我,沉声喝道: “娃娃,你在这里穿过来,绕过去的,搞什么名堂?我那老婆子到底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我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道: “老人家您消消气,我上次见到她,就是在这样的一条暗道里,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洞,洞口有两块大石,老婆婆就住在那里,可是那地方实在太过隐蔽,我也描述不上来,只能边走边找找看了!” 他哼了一声: “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快走吧!” 他话音刚落,我的眼前突然晃过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我只觉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清楚,身后的诡行者已经大喝一声,腾空跃起,急急的追了过去。 我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逃命的好机会,四下里环顾一圈,发现左侧有一块巨石,立刻跑过去,是上天助我,巨石后面竟然有一条通道,通道前方不远处就是蜿蜒的几条岔路,只要钻入任何一个岔路,那诡行者再想找到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迈开大步朝前跑,这里的空气虽然寒冷,却并不潮湿,反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畅,我循着这种感觉,一路走下去,拐入一条小道,小道初时狭窄,越往下走越是开阔,这种开阔不单单是因为通道越来越宽,连洞顶也渐渐的升高。 眼前不知何时,原本幽暗的灰,竟然蒙上了一层幽蓝的光,等我发现这一点时,我止住脚步。 周遭寂静无声,寒气似乎更加猛烈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想寻找蓝光的来源,可是周围只有光滑的石壁,每一面石壁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蓝光,根本无法寻得源头。 是继续走下去,虽然有危险,但是很可能有新发现,还是掉转头往回走呢? 我看着前面宽阔的通道,那点点幽蓝的光像是远古神殿里面的宝石一样吸引我,在我权衡利弊,做出决定之前,我已经被吸引了过去。 我心里升腾起无限憧憬:前方会有什么呢?一个大宝藏?一处世外桃源之地? 提起世外桃源,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最后一次见洛臣时,便是在幽冥地宫尽头,如果不是被机关封锁着,那里的确是一处世外桃源。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慢慢朝前走着。 我走了很久,前面出现一个拐弯,我刚刚拐进去,眼前突然一黑,我本能的伸手一推,只听“砰”的一声,一个黑影倒了下去,可是又一个更大的黑影扑了上来,我闪身避过黑影。 这才惊觉,原来刚才在危机关头,我竟然使出了已经生疏了几年的“梅花雪剑”中的两招,正是这两招救了我的命。 我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那张狰狞的驴脸,正是廉嬷嬷,地下躺着她刚刚对我施暴的凶器-一根粗大的木棒。 她恶狠狠的盯着我,呲牙咧嘴的样子像一头饿了几天的豺狼。 我虽然对她一直很是厌恶,可是又熟知她残忍毒辣的手段,给她这样一瞪,心里就有些害怕,悄悄的退后一步。 我退后一步,她就跟上一步,咬牙切齿的说: “你这个小贱人,我已经给你害得天天缩在这黑黝黝的老鼠洞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你还不肯放过我,现在又要拿走我唯一的希望,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你休想带他去找那个疯婆子!” 她边说边吼,吼到后来,嗓子已经嘶哑,颈子上的血管爆起,像一头受了伤害的母驴一样。 我给她这副样子吓坏了,转身就跑,她在身后紧追不放。 我绕了一个圈儿,始终无法摆脱她,想不到她一把年纪,体力竟然这么好,不知是不是跟诡行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也学了什么邪功。 我这一想,又分了神,脚下就慢了,她一下子冲上来,我耳边只听到“嗷”的一声,整个人就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 身上压着廉嬷嬷硕大的身体,我拼命挣扎着,她死死压住我的四肢,一边张大嘴巴,狠狠朝我脖子咬下来。 我动也动不了,眼见得她的一张臭嘴就要挨到了我的脖子上,不由得闭目暗自叫苦。 可是,没有预期的疼痛传来,我睁开眼睛,眼前滑过一滴红,我抬起头,正看见廉嬷嬷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前额一个大大的窟窿,一股猩红色的血流刚刚从心脏涌至窟窿处,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我急忙一个翻身,将她甩到一边,那股血流冲天而起,还是溅了我一身。 我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又惊又惧,急忙推开一大步。 伸手拂干净脸上的血,又小心的朝四面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 刚刚是谁救了我呢? ------------ 第六章 蓝光的秘密 我在四周找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又见廉嬷嬷的尸体顶个血窟窿直勾勾的瞪着我,我心里发毛,赶紧掉头就走。 我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那个拐弯处,想起刚刚廉嬷嬷就是从拐弯处冲出来的,那根肇事的木棒还静静的躺在地上,我心有余悸,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又试探着踢了踢那个木棒,周遭还是静悄悄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探头探脑走进去,刚一拐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蓝色的海洋中。 这是一条幽深的小道,洞壁黑黝黝的,上面点缀着数不清的蓝光,既像天空,又像海洋,我的心在这样的环境下顿时生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生怕自己一个举止不妥,便打扰了这方沉寂,亵渎了这人间美景。 我摒住呼吸,轻轻走着,眼前的蓝光越来越浓密,将整个通道都照得有如白昼一般,只是周围越来越冷,到后来我呼出的气息已经变成了白色。 我本能的缩着头,贴着一边墙壁走着,那墙壁甚是光滑,我仔细一看,墙壁表面的一层竟然是纯正的青玉,什么人能将玉器切割打磨得如此精致,真是不可思议。 我边感叹边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升腾起一束蓝光,那蓝光直冲洞顶,将附近的点点光斑都收拢了进去。 我看得忘了呼吸:那一定就是蓝光的源头了! 我快步走过去,又走了好久,就在我以为小道已经到了尽头时,前面突然没了路,只是一面墙,一面透明的墙。 蓝光正是从墙壁的另一端发出来的,那蓝光很浓烈,却又极其柔和,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蓝光围绕下的一个巨大的青色棺材。 那棺材密封得并不完整,蓝光正是从那些缝隙里面发散出来,棺材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周围更加寒冷了,我抱紧双肩,打着哆嗦,突然想起星尽对我说过的话,难道这就是那个装着南屋派先祖的冰棺? 我想起那个先祖临终之时诡异的遗言,以及随后掀起的轩然大波,不由得更加寒冷,打了个哆嗦,心想赶紧离开这里,找到星尽,那样无论是千尘还是公主们,就都有救了。 想到那些嗜血的公主又可以回到以前如花似玉的样子,我心里又高兴起来,可是,刚转过身,我立刻呆住了,只觉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都涌到了头顶,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是廉嬷嬷,已经死去多时的廉嬷嬷! 她拖着半个残废的身子,脑门上顶着一个大血洞,正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本能的朝后退一步,她立刻又赶上一步,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目光呆滞中又有一丝疯狂。 是了,一定是冰棺,是冰棺的魔力是廉嬷嬷死而复生。 我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廉嬷嬷一定会狂性大发,像南屋派的那些教众,以及公主一样,变成一个嗜血狂魔! 我一边死死的盯着她,一边找机会悄悄的往后退。 可是,她拖着残躯走的更快了,鼻翼不停的翕动着,想是新鲜的人气令她无比兴奋。 我已经退无可退,后背紧紧的贴在透明墙壁上,廉嬷嬷的尸体逼得越来越紧了,那腥臭味也越来越浓烈,额前的窟窿不知为何又渗出血来,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在空旷而幽暗的暗道里,这声音更加令我觉得毛骨悚然。 终于,她与我面对面,直直的抬起手臂,朝我脖子上掐过来。 我骇得忘乎所以的大叫起来。 然后,我就见到了那个人,站在廉嬷嬷身后,手里拿着廉嬷嬷曾用来打我的木棒,他的脸色沉峻中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忧伤吧! 他身上的黑猫形态各异,在幽暗中肆意舒展身体,一起望向我。 我只来得及匆匆扫视一眼,廉嬷嬷的手便搭上了我的脖子。 他不动声色的举起木棒,重重敲下去,廉嬷嬷的脑袋顿时像豆腐花一样散开。 我急忙朝后躲去,还是溅了一身,刚刚的血水加上现在的脑浆,让我臭不可闻。 可是,我来不及叫苦,廉嬷嬷已经没了脑袋的身子又扑了上来,就在这危急关头,我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她已经没了嘴巴,又靠什么来吸我的血呢? 我这一想,身子就停顿下来,那半截残尸到了我跟前,突然弯下腰,冒着血的脖子正对着我的手臂,等我反应过来,那脖子顶上的血窟窿已经套住了我的手臂,我只觉得手上一紧,紧接着就是热辣辣的痛,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哗哗的都流向了被脖子套住的这条手臂,我的指尖涨得似乎要爆炸了一样。 我拼命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可是,那残尸的力气大得惊人,我这样挣扎,她竟然纹丝不动。 我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正耕皇上,可是,他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挣扎。 我又气又急,猛然来了力气,用力一甩,竟将那残尸甩了出去。 残尸远远的飞向墙角,砰的一声掉下来,然后,那无头残尸的身子突然像蛇一样扭曲起来,紧接着,耳边响起咝咝啦啦像是什么东西焚化所发出来的声音,那残尸的身子慢慢萎缩,到最后,只剩下一缕青烟,消于无形。 我看得目瞪口呆! 正耕皇上依然望着我,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好毒的血!” 他是在说我吗? 记忆里好像听过类似的话。 我皱眉想了想,是的,同样的话出自丹公公之口,他说我是“阴邪血脉”! 我抬起头,见他仍在打量我,我开口问道: “刚刚廉嬷嬷要杀我,是你杀了她,救我一命吗?” 他摇了摇头: “不是我!” 我诧异: “那会是谁?”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我心里一动:如果诡行者的话是真的,那么,我将是正耕皇上的亲生女儿。 我想到这里,抬头看着他,见他脸上竟有一丝忧伤,可是目光中却又充满了愤怒,不由得一愣! ------------ 上架感言 《女招魂师》这本书能走到现在,全凭了大家的支持,除了感谢,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 第七章 土魇  看着正耕皇上,我的心里一团糟。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那么,三十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他从凶狠店家手里救出我,又派人四处找我,最后误打误撞,将钗儿带进宫,做了他的皇妃,这一连串的事又如何解释呢? 我看着他,他的目光一忽又变得飘渺不定,莫非也是想起了过往的事? 可是,如果父王已经用移魂神功将察特尔王朝子民的记忆都抹掉了,那么这个最危险的正耕皇上,他必定也不会放过的。 我想到这里,试探着问道: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忘记呢?我不相信你会忘记了!” 我听得心惊胆战: “您是指……” 他摇了摇头,突然欺上前来,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朝后退一步。 他的手高举到半空,突然又放下来,狠狠的闭上眼睛,一脸痛苦的样子。 我惊叫起来: “父王!” 他顿足道: “我不是你的父王!” 他说完,睁开眼睛,见我正望着他身后,立刻紧张起来,转过身:父王正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父王的嗓音有些嘶哑: “小公主,你怎么在这儿?驸马呢?” 我看着父王的神态有些憔悴,不忍心提起我和星尽分离之事,只是轻声道: “此地不宜久留,父王,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父王看着我,声音却是朝着正耕皇上的方向: “妙妃的尸体是你放到小公主床上的?” 正耕皇上冷哼一声道: “她是你的女儿,却不是什么公主!” 父王没说话,看着我,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小公主,你先出去吧,前面拐弯左转三十米,有一个老头子的尸体,你不要害怕,往前直接走,踩着蓝光的缝隙走,记着先靠左边走三步,然后再靠右边走八步,交叉进行,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我吓了一跳: “老头儿的尸体?难道是诡行者?父王,您不是已经把他杀了吧?” 父王瞪大眼睛道: “什么行者不行者的,那老儿只是个土魇,还敢跟朕装神弄鬼的拆掉身上几个零件,想吓唬朕!” 我吓了一跳: “什么是土魇?” 父王摆了摆手: “不要问那么多了,快走吧!” 我看看父王,又看看正耕皇上,有些犹豫。 父王又轻声道: “不要害怕,那些毒虫我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你尽管迈开大步放心的走吧!” 他顿了顿,又道: “如果你害怕,我叫它来陪你!” 说完,伸手在脑后一摸,再放到我眼前,摊开,我惊喜的看见一条小黑虫打了个哈欠,然后睁开眼睛,嘟囔道: “老国王,你干吗吵醒人家!” 我高兴的叫起来: “小怪物!” 小怪物猛地瞪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摇了摇头,嘟起嘴巴,低下头去。 我忙从父王手中接过小怪物,它扭着身子有些不愿意的样子,最后没办法,也就只好半推半就的给我抓了过来。 我奇怪的问道: “小怪物,你怎么这样无精打采的,难道见到我不高兴吗?” 它噘着嘴巴嘟囔道: “小公主,你总是把我丢下不管,自己跑到一边快活去,我再也不想理你了,老国王既有本事,对我又好,才不会像你那样总是要我做这做那的!我以后都要跟老国王在一起了!” 我唯恐它再把我利用它引开父王的事情说出来,忙握紧拳头,将小怪物封在掌心。 偷偷瞥了一眼父王,他却并没看我,只是望着正耕皇上。 我不敢打扰他,转身悄悄退了出去,我本想找个地方藏身,听听他们两个说什么,可是这暗道里光秃秃的,连个转弯也没有,我暗自责怪自己先前失策,没有好好打量打量地形,如今想要折回去已是不可能了。 想起正耕皇上刚才的话:她是你的女儿,却不是什么公主! 难道父王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先前的猜测都是错的? 仔细想想,父王对我的好,一样样浮上心头,相信如非亲生骨肉,父王断然无法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得如此到位。 这样一想,我心里顿时轻松下来,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只觉得之前压在心头的阴霾瞬间便消失,我的世界里又是艳阳高照了! 我哼着歌大步朝前走着,到了拐角处,突然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想起父王说的这里有个老头儿的尸体,想起廉嬷嬷死而复生的恐怖样子,立刻吓得大叫起来。 那人一把捂住我的嘴,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巫师! 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父王焦急的声音: “樱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巫师竖起一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身子一纵便飞上屋顶。 我见他后背牢牢贴在屋顶上,也不知用了什么功夫,心里不由得大是佩服。 巫师刚藏好,父王就赶了过来,急切的道: “樱箬,你没什么吧?” 我摇了摇头: “孩儿没事,只是想起父王刚刚说过这里有个老头儿的尸体,心里有些害怕!” 我朝父王身后看了看,并没见到正耕皇上,忍不住轻咦了声。 父王也朝后望了望,又叹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刚想走,迎面突然飞来一物,正打在我的额头上,撞得我头晕眼花。 我定了定神,刚睁开眼睛,又是一物飞来,这次我有准备,头一歪便避了开来,可是,眼前又接连飞来几个黑乎乎的东西。 我急忙贴紧洞壁,定睛一看,原来那在半空中横冲直撞的竟然是诡行者的身体,有他的头颅,耳朵,手臂,大腿……最恐怖的是两只眼睛,停在我面前,骨碌骨碌的盯着我看。 我大骇,父王不是说诡行者已经变成尸体了吗?怎么又成了这个样子? 父王身子腾空跃起,不停的回击着这些飘在空中的诡异器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王使出功夫,很是了得,每一掌都能把那些器官击碎,可是那些器官被击碎之后,那些残渣碎片不等到了地上,立刻又汇拢成原来的样子。 终于,父王也支撑不住了,大叫一声: “不可能!土魇原本是世上最容易对付的东西,何以此刻竟有了如此韧劲?” ------------ 第八章 先祖的要求  父王大叫一声之后,突然停下来,双掌合十,紧闭双目。 我正不知他在做什么,父王的周围突然出现一圈五彩光环,就像一个巨大的彩色泡泡一样,将他牢牢的包围住,那些器官到了泡沫前就像皮球一样被远远的弹开。 如此反复几次,那些器官突然齐齐掉转头,朝着父王来时的道路而去。 父王睁开眼睛,光环也消失了。 父王长长的松了口气道: “好险!” 转而又皱眉道: “真是奇怪,这土魇怎地好像有了魔力一般,如此强劲!” 我忍不住又问道: “父王,什么是土魇?” 父王叹了口气: “土魇就是人死后,已经埋入土中,尸骨腐烂,却由于生前的愿念太过执着,原神不散,久而久之,便将周围的土气凝聚起来,重新化身成生前的样子,由于身体都是土做成的,顾名思义,称作土魇!” 父王顿了顿,又道: “你想想,那土魇既然是土做成的,全凭了一点儿愿念,才能原神不散,这样组成的身子当然极其虚弱,稍稍用点儿法力便可将他震得魂飞魄散,可是刚刚这个土魇,你也看到了,我之前遇到他,一掌就将他震碎,谁想到他的身体碎而不破,威力还如此强大,当真不可思议!” 我若有所思的道: “父王,您被他骗了,他刚刚并不是被您一掌震碎,是他自己将身体分裂开来的!” 父王似乎吓了一大跳,怔然半晌,突然点头道: “我明白了!” 我微微有些惊讶: “父王,您明白什么了?” 他喃喃的说道: “他一定是练了那种功法,想不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修炼成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脸上既有不信,又有羡慕,我心里疑惑:看父王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诡行者所修炼的功法,虽然我早已猜到父王是江湖中人,可是南屋派是隐秘的南岛小派,诡行者那诡异的裂身术是南屋派最高深的功法,即便是南屋派的弟子,知道者也必定寥寥无几,父王又因何如此熟悉呢? 我见父王一副失落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轻声说道: “那土魇未见得是修炼成了什么功法,更有可能他被父王您一掌震碎后,受那千年冰棺魔力的作用,这才死而复生,成了赛钢胜铁的怪物!” 父王皱眉道: “什么千年冰棺?” 我愕然: “父王您刚刚没有看到吗?就在这条玉石小路的尽头,透明墙壁后面,就是千年冰棺了!” 父王静静的望着我,过了好久才道: “箬儿,你说什么?这小路尽头哪儿有什么冰棺,只是一堵墙壁罢了!” 我脑子里一团糟,瞪大眼睛道: “父王,您真的没有看到,那透明墙壁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棺材,冒着蓝色的光,所有的蓝光都是从那棺材里冒出来的!” 父王看着我的眼神初时惊愕,慢慢就变得疑惑起来: “箬儿,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我刚要回答,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尖利的声音,听不出是男还是女,经过空旷而遥远的转折,又多了一些沧桑感: “小娃娃,不要说!” 我愕然,看了看父王,父王依然疑惑的望着我,显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也就是说,那个声音只有我才能听到。 那个说话的又是什么人?难道是驾驭千年冰棺的那个南屋派诡异的先祖? 这样一想,我顿时骇得浑身汗涔涔的,忍不住悄悄上前几步,挨得父王近了一些。 那声音又响起: “娃娃,不要怕,你依我说的去做,我就会送你去一个地方,见你想见的人!” 我心里一动:见我想见的人?他怎么知道我想见的是什么人呢? 我刚想到这里,那人就好似有感应的回应道: “你想见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洛臣啊!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马上就能见到他!” 我听到这里,一颗心砰砰的狂跳起来:这人竟然如星尽一般,可观人心语。 是的,我做梦都想再见到洛臣,可是,我知道,他已经死了,这人又能送我去哪里见他呢?难道他能将我送入地府不成?我到底要不要信他? 可是,洛臣真的死了吗? 在他离开后的无数个夜里,我都在月亮之下不停的祈祷,将我的思念伴着招魂语远远的送出去,期待他的魂魄能够与我遥相呼应,来到我的身边,即便是不说话,只要远远的望上一眼,我便也了无遗憾了。 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他的回应,我在失望之余又伴着一丝侥幸:或者他还在吧! 我宁愿永远招不到他的魂,只要他能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过着美好而宁静的日子就好! 我怔然良久,耳边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娃娃,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刚想开口说话,那声音又道: “你不必说话,只在心里回应我就可以了!” 我这才想起父王就在眼前,身侧的洞顶还有巫师,忙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您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那声音又道: “你先答应我,否则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我心里一动,可是转而又想起这位祖先驾驭冰棺以及临终前的诡异行径,暗讨这样的一个人,想必也不会让我做出什么好事,而他关于可以让我见洛臣的承诺也未见得是真的呢! 这样一想,我又摇了摇头。 那声音想必也知道了我的想法,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极其爽朗,可是从那尖利的嗓子里发出来,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那声音笑过之后,又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不用担心,娃娃,我要你做的这件事情,既没有风险,也不会侵犯到别人,只是举手之劳,相比你所得到的,这点儿付出更是微不足道!” 我给他说得心动了起来,刚要答应,父王突然大喝一声: “什么人,畏首畏尾的,朕早就发现你了,还不快点儿出来!” 父王刚说完,我身后就“扑通”一声,我吓了一跳,想到一转身就可以看到刚刚跟我说话的那个诡异先祖,不由得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慢慢转过头去,看清来人,顿时愣住了! ------------ 第九章 一个丫头的感情  随着那声“扑通”,身后的地上出现了一个衣衫脏乱的小丫头,她呲牙咧嘴的抬起头想要爬起来,疼痛与恐惧让她的脸也变了形,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小丫头,竟然是慕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惊讶的望着她,她这时也发现了我,脸上先是一喜,继而又看到了父王,立刻害怕得浑身颤抖起来,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爬到一半又倒了下去。 我忙过来扶起她,疑惑的望着她满脸的污秽。 她知道我心里的疑惑,不等我问,就痛快的回道: “奴婢去园中见过皇上后,心里担忧,于是又悄悄折回驸马府,可是驸马府空无一人,奴婢原想再回到园中,与小珍她们一起赏月,可是奴婢刚出了驸马府,就见到门前那束芭蕉被人挪了地方,旁边还有一个大洞,奴婢心里好奇,顺着那大洞下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这里又冷又潮,奴婢刚刚还摔了一跤!” 她说完,偷偷看了看父王,又小声道: “奴婢见到小公主高兴,可是没想到皇上也在这里,一会儿如果皇上责怪下来,小公主一定要替奴婢求求情啊!” 我扶起她,轻声道: “放心吧,你这是记挂着我,父王又怎么会怪你呢!” 慕儿这才惶惶惑惑的跑过去给父王请安。 父王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道: “你还不快出来!” 我吓了一跳:难道父王刚刚说的那个人并不是慕儿? 我刚想到这儿,就见父王脸色一变,我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一眼见到身后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衣,正忧郁的望着我。 我吓了一跳:星尽,你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冒出来! 我朝他身后望了望,并没有见到星箬,再看星尽的脸色,就觉得不是忧郁而是沉痛了,我心里一沉:难道星箬真的发生了不幸? 我刚想到这里,星尽便上前一步,朝父王跪下去,轻声道: “孩儿见过父王!” 父王有些惊讶: “驸马,你怎么会在这里?” 父王的表情给我看在眼里,我有些纳闷:怎地父王对于星尽的出现如此意外,可是刚刚见到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吃惊呢? 我这念头一闪而过,只听星尽答道: “父王,孩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父王微微皱起眉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心惊胆战,唯恐他说出什么该遭杀头的话来。 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决心,沉声道: “孩儿要休了小公主,还请父王成全!” 我闭上了眼睛,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现在哪里是告诉父王这些事情的时机! 果然,父王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星尽也不看我,自顾说道: “是孩儿对不起小公主,孩儿爱上了别人,还望父王成全……” 他话音未落,父王已是重重的一个巴掌煽了下去。 父王显然是气坏了,下手很重,星尽的脸上顿时出现五道紫红色的手印。 父王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你当初要娶小公主的时候是怎么跟朕说的?你说你喜欢小公主很久了,如果能娶到她,你会一辈子守在她身边,照顾她,爱护她,一辈子对她好!现在才过了几天,你竟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父王说完,抬起脚来,又要踹下去,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跑过来,一把抱住父王,急道: “父王,您不要怪星尽,是孩儿赶他走的,您也知道,孩儿心里只有一个人,孩儿不喜欢星尽,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孩儿对他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我说的原本是实情,可是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儿酸涩,又有几分失落……总之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我看了看星尽,他依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目光散散的飘出去,我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我在这时才发现,对于这个已经做了我夫君的男人,我竟然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父王长叹了口气,背转过身去,沉声喝道: “还不快走!” 我忙小声提醒星尽: “父王叫你走呢,你快走吧!” 他依然不看我,只是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转身就走。 我目送他转过拐角,叹了口气,刚要回身,身侧突然一阵劲风扫过,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团物事,闪着莹莹蓝光,直奔星尽而去,眼见得星尽已经避无可避,我大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不是星尽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到慕儿正倒在星尽的怀里。 那团物事已经不知所踪,原来是慕儿替星尽挡了这一下,才让星尽躲过一劫。 刚刚我们专注于星尽的出现,谁也没有注意到慕儿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离开。 只是她怎么会如此凑巧的出现在星尽的必经之路? 这一连串的疑问一闪而过,我已经跑到慕儿身边。 慕儿在星尽的怀里已经奄奄一息,可是嘴角却挂着笑,目光之中有着莹莹的光彩,衬得一张原本平凡的脸盘也跟着有了光泽。 她一直含笑望着星尽,看着星尽懊悔不迭的轻轻抚摸着她肚子上那个大大的血窟窿,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那团冒着蓝光的物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穿透了慕儿的身体,眼见得慕儿是活不成了,我难过得哽咽起来。 慕儿依然望着星尽,挣扎着说道: “公子不必难过!能为公子献出生命……是奴婢的荣幸……” 她大口喘息了一阵,又道: “公子有所不知,奴婢对公子一直心存爱慕……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与公子谈感情也只怕会亵渎了公子,奴婢原本只想每天服侍公子,远远的看公子一眼也便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上天垂怜,竟让奴婢有了这个机会……可以为公子而死……” 她一直笑着,星尽没有说话,泪水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爱情是不分身份高低,贫穷富贵的,只要是真爱,就会动人心魄。 星尽的泪水落在慕儿的脸上,她的睫毛幸福的抖动着,她的眼神开始缥缈起来,发出梦呓一般的低语: “我记得,记得你在桥头散步的样子……记得你微笑的样子……你跟我说话时,会微微低下头,你叫我丫头……”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至没了声息,她的头软软的垂下来,嘴角依然挂着笑…… ------------ 第十章 窗子上的大头残尸  我正和星尽一起沉浸在失去慕儿的悲痛中,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笑声,我听得出正是刚才那个要我替他做事的人。 我抬头悄悄看了看星尽,他也微仰着脸,神态有些惊讶。 我顿时就明白了,那人是通过心语将他的话传递到我耳边,星尽既然可观心语,当然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那人笑过之后,又用极其嘶哑难听的嗓音说道: “异想天开,一个低贱的臭丫头,还想打我南屋派后人的主意!” 我心想:这个人果然是南屋派的先祖,想不到他还知道星尽的身份! 那声音顿了顿,又道: “娃娃,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已然默许,星尽望着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却并没有说什么。 那个声音又道: “娃娃,你要想清楚,只要答应我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否则下场会很惨的,你明白吗?” 我想起那些成群的嗜血狂魔,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又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好久,周围一直静悄悄的,不知道那个先祖是不是已经走远,我转身看了看父王,见他正背着双手,一脸忧虑的望着我,我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星尽,却见他脸上的表情煞是古怪,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忧郁,一会儿又变得坦然起来,我心道:莫不是他正在跟那个先祖进行心灵的交流? 可惜我不通心语,无法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 我刚想到这里,星尽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抱着慕儿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他既然要休了我,必是星箬没事,这样也好,惟愿他们以后能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过着安静美好的日子。 我轻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一只宽厚的手掌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转过头,看见父王,我迎着他满脸的忧郁,轻轻点了点头,叫他放心,我很好。 随父王从通道回来,他一直沉着脸,不知他同那个正耕皇上都说了些什么,如果不是我的尖叫声将他引过来,那个正耕皇上也不会逃走,我还哪里敢问他与正耕皇上之间的事。 我回到了驸马府,就像以前在空灵阁一样,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怕母后担心,便将小珍调进了驸马府,小珍虽然背叛过母后,可是她从小就在我身边,深知我的心意,有她在身边,我倒也并不觉得特别孤单。 星尽和星箬一直没有回来过,看来他们真的抛开这里的一切,过自己的自由日子去了,偶尔想起他们,我会忍不住去空灵阁门前转转,有几次远远的望见一个身影,和我一样望着空灵阁怔然出神,是铁蔺,每次见到他,我都担心他追问起星箬的事,我不知如何跟他交代,也只好离开。 我以为星尽自此便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就像以前曾经在我身边的那些人一样,他们与我或生离或死别,最终都不在我身边了! 有一天晚上,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屋子里有些潮湿,小珍很夸张的将壁炉里的火点燃,又怕我热,在屋子墙角周围又放了一些巨大的柜子,里面装满冰。 我听着冰块的消融声,原本是很惬意的一件事,却不知为何,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折腾了小半宿,快午夜了,还是睡意全无,最终索性放弃,站起身,走到壁炉旁,倒了一杯茶,刚要喝,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窗子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一闪即过。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退后一步,盯着窗子,可是过了半晌也没什么反应。 我凑近窗子,透过无尽的雨望出去,只有无边的夜,连天空也被雨水撕扯得低下头来,死死的压下来,我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窗子上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片白花花的,那是一张巨大而苍白的脸,像是在水里泡了几个世纪那样,膨胀得像要腐烂一般,眼睑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双大而黑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我,脖子细细的,下面吊着半截身子,身子下面血肉模糊,肚子都不见了,偏偏两只手还是好好的,用力攀着玻璃。 一股死亡的气息瞬间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朝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因恐惧而收缩起来,这种收缩从毛孔迅速传递到心脏,我的心脏也跟着战栗起来。 那个大脑袋见我要离开,立刻用力拍着窗子,我不明白它那半截身子何以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直要把整扇窗子都震碎了一般。 我想大声的喊叫,可是喉咙发紧,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我只是不停的朝后退,那大脑袋也随着我的后退,贴在玻璃上牢牢的跟着我移动。 到后来我已经退到了床上,那怪物终于不见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突然又传来啪嗒一声响。 我的脑袋立刻嗡的一声,身后的啪啪声不绝于耳,我却再也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 我裹着被子逃到门口,那怪物一忽又跟着爬了过来,我被逼得退无可退,猛地想起小怪物,可是叫了半天它也没有应声,看来又跑到父王那里去了,上次父王将它还给我后,它就整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有机会就跑去凌天殿,真不知父王到底给它灌了什么迷药! 就在我转身找小怪物的功夫,只听窗子那边哗啦一声碎响,一股阴冷的空气瞬间包围了我。 我猛地转过身,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黢黢,粘乎乎的东西已经扑到了我的脸上。 我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可是那个东西牢牢的抱住我的脑袋,张开一张大黑口,就对着我啃下来,它与我近在咫尺,眼见得我是避无可避,就在这时,那怪物突然又凌空飞起。 我看见它的身子在半空中张牙舞爪,透过它的身子,后面是一张瘦削的脸,是星尽! 他抓住怪物,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大步走了开去。 我想起他那张忧郁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原本是一个开朗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我成婚后,他的脸上便常常挂着忧郁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 第十一章 魔力花儿  小珍赶过来时,星尽早已带着那个怪头残尸走远,她只是看见窗上的大洞,还有站在门前裹着被子发抖的我。 她惊叫一声跑过来: “小公主,您怎么了?” 她扶着我回到床上,转头又要出去,我问她做什么,她说叫侍卫来! 我立刻拉住她,叮嘱她万不可将此事说出去,以免父王和母后担心! 小珍犹疑的看了一眼窗上的大洞,见我一副疲惫的样子,便不再多说,只是收拾了一番,又将我的被子抱到隔间的大床上,将我安置好了之后,这才离开。 这一折腾又是小半夜过去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雨终于停了下来,我立刻动身去兰心苑,这一夜的惊恐唯有在母后那里能得到安慰。 刚到院子门口,我一眼就见到母后,正对着一株红色的花儿出神,那花儿颜色红中透着粉,粉中又带着几分黄,花朵大如圆盘,看起来煞是可爱。 母后院子里的花儿,我几乎全能叫得出名字来,可是这花儿我却从未见过。 母后望着那花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都到了她身后,她竟然还未察觉。 还是她后面的两个小丫头,见到我急忙行礼,这才惊动了母后,她看到我,愣了一下,柔声道: “箬儿,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我朝那两个小丫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这才指着那花儿问道: “母后,这是什么花儿?怎地我以前从未见过?” 母后叹了口气道: “这花儿还是你出生之前国师法满送给我的,说是这花儿吉利,对孩童特别有好处,有了它在旁边,女孩儿会越来越温柔,男孩儿会越来越英武,但是有一条,这花儿最是娇嫩,见不得阳光,淋不得雨水!” 母后顿了顿道: “我当时好生为难,既不能让它淋到风雨,见到阳光,又必须将它放在你身边,当时也没有人可以商量,我想了好久,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听到这里,有些困惑: “您怎么会没有人商量呢?您可以去找父王啊!” 母后叹了口气: “当时皇上并不知道此事!” 我皱眉道: “为什么?难道是法满要您瞒着父王?” 母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道: “当时法满告诉我,这种花儿是有灵性的,皇上的龙气会将花儿的灵气尽皆吸走,那样花儿就丧失了它原本的功用!” 我大是不解: “母后,您为什么如此相信法满?您可知当初给父王出主意要我去塔克尔拉氏陵墓祭天的就是他?后来把我推进千年古墓里的那个人也是他?他是一个大恶人,母后,您怎么能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呢?” 母后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一般,自顾说道: “我当时想到的办法就是在你头顶的横梁上挖一个洞,将花儿放在洞里,又留了一个暗门!” 我小声嘟囔道: “这主意一定是法满出的!” 母后继续说道: “我将花儿放在横梁上后,最初还常常在晚上偷偷打开暗门,看看那花儿如何了!可是每次见到那花儿,都是原来的样子,白色的碎花儿,看起来也不起眼,于是渐渐的,我便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我看着眼前圆盘一样的大花瓣,瞪大了眼睛: “白色的碎花儿?” 母后依然看也不看我,今天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对我这样冷淡,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继续轻声说道: “后来,你搬到公主阁里,我早就将这花儿给忘了,还是法满提醒我,说他已经在公主阁的一个水晶廊柱里设了开关,可以将这花儿放在那里,当时我便将花儿拿出来,交给了法满!” 我越听越是生气: “法满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父王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不行,我一定要将这件事禀告父王!” 我说完,气呼呼的转身就想走。 母后一把拉住我: “如果你告诉了皇上,我也脱不了干系的!” 我叹了口气: “母后,您为什么要护着他,您跟他有什么交情啊?” 母后摇了摇头: “你不会明白的!” 我气结,看着眼前的花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把扯下一片花瓣,正要揉碎,突然见到花瓣的裂痕处竟然冒出鲜红的汁液,看起来就像是新鲜的血液一般! 我看得一愣,这时,只觉手心一阵灼痛,摊开手心一看:那撕裂下来的花瓣竟然扭曲着身子慢慢融化,一忽就变成了一滩红色的液体,一阵甜腥味扑面而来。 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甩着手,母后忙从袖子里掏出丝帕,将我手心里的污渍擦干净。 我惊魂未定,看那花儿,就像见了鬼一样,心里充满了恐惧。 我颤声问母后,这到底是什么花儿! 母后却摇头道: “我也不知这花儿的名字!” 我继续追问: “这花儿为什么会在这里?” 母后答道: “昨天法满来找过我,他说皇宫不日内即将有大劫,如今这花儿已经成形,将它放在日月之下,吸取天地精华,可以助我避过此劫!” 我摆了摆手: “什么大劫,不要听法满胡说八道!他惯于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啊!” 我说完,突然见到母后看着我的表情怪怪的,见我看着她,立刻转过头去,神态有些慌张。 我心里大是疑惑,直接问道: “母后,您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孩儿?” 她连连摆手,又接连退了几步。 看她这副样子,倒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令她极其畏惧似的。 我不忍再逼她,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心里一片凄惶,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让身边的人接连离开我,如今连母后也开始疏离我了! 我就快走到了门口时,耳边响起母后的声音: “箬儿,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吗?” 我停住脚步,慢慢回过头去,看见母亲已是满脸的泪: “法满对我说,你曾经还魂附体上了星箬的身子,还闯进他们的招魂阵中,差点儿伤了法满,这……这都是真的吗?” 我想起小珍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心里顿时一凛。 ------------ 第十二章 母后的秘密  我想起在我附身在星箬公主身上后,回到皇宫中,小珍曾经说过,当时空灵阁闹鬼,法满说冤魂怒气阴气极盛,如果镇压必须用至阴的皇室血脉,于是法满他们一共七个国师围坐成一个圆环,日夜作法,作法到第七天夜里的时候,在圆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正是星箬。 后来法满与星箬发生冲突,法满锐利的半月型钢刃正巧卡在星箬的脖子上,可是她好像毫无感觉,眼见得钢刃已经将她半个脖子都砍了下来,脑袋已经不受控制的歪倒一边,可是伤口裸露处但见白色的肌肉,并无一滴鲜血,而她转了转脖子后,那巨大的伤口一眨眼的功夫就合上了,一点儿也看不出痕迹来。 我真是笨得要命,事先怎么也没想一想,星箬闯入国师阵中的时间正是我附身在星箬身体上,住在洛臣的洛王府中那段时间。 我想起了那段时间,铁蔺养的小蛇曾经在我的颈子上咬了一口,可是我立刻痊愈,一点儿疤痕也没留下来,那是因为当时我身上有察特尔冰咒的保护膜,可以在关键时刻保护我免受任何外来伤害。 莫非,那个闯入国师阵中的人真的是我? 可是,怎么会? 我一直在洛臣的木屋中,从未外出过,莫非我有夜游症? 可是,那一阶段小怪物与我形影不离,即便我真的有夜游症,小怪物也该知情啊!只要给它知道了,它那张大嘴巴,肯定早就忍不住会告诉我的! 我越想越迷惑,心里乱成了一团糟,母后担心的望着我,轻声道: “箬儿,法满说的话,我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还魂附体这样的事呢?你不要乱想,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吧!” 我看着母后,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火,大声斥责道: “怎么不可能?连法满这样的人你都相信,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 我说完,看也不看母后,转身就走。 我气呼呼的走了好久,慢慢冷静下来,心里有些责怪自己刚刚的冲动,我对母后从未发过火,刚刚那个大呼小叫的人是我吗? 我越想越是内疚,我真是太任性了,伤了母后便一走了之,母后这会儿一定一个人伤心落泪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掉头往兰心苑走,远远的能望见兰心苑的门口了,我突然见到母后急匆匆的走出来,边走边四下里张望着,我心里一凛:母后这是要去哪里? 鬼使神差的,我退后一步,悄悄躲在廊柱一角,静静观望母后的动向。 只见母后出了兰心苑后,四下里张望,见没有人,立刻奔西北方向而去。 我待母后走远,立刻跟了上去,我如此作法,心里有些内疚,可是刚刚母后对法满煞是维护,令我疑心大起,索性跟到底,看个究竟再说。 母后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我看见她遥遥望着前方,那里竟然是空灵阁了。 空灵阁自从星箬走后,已经闲置多时,宫里都说这是个不吉利的地方,先是月妃,然后是星箬,一死一失踪,现在连父王也无法打消众人的恐惧,只得将空灵阁封了。 原本就人丁稀少的空灵阁,现在除了我和铁蔺偶尔过来看看外,别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母后到这里来干什么? 只见她到了断月桥前,又是四下里一阵张望,见周围没人,这才踏上桥,身子轻盈灵巧得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卷进空灵阁,我只是见到她的脸在门前一闪,紧接着她便关了房门。 我紧跟上去,凑近窗前,刚看到母后的背影,她的对面有一个男子,背对着她,长发花白,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见到母后低着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我心里着急,于是站起身子,又往窗子上靠了靠,那男子便在此时慢慢转过身来,我瞪大眼睛努力要看清他的样子,便在此时,我的肩膀突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猝不及防,直吓得大叫起来,回过身一看,原来是铁蔺,铁青着脸,想要问什么。 我来不及理他,立刻回过头,却已经晚了,给我刚才这一叫,那男子反应忒迅速,他辨认出声音是发自窗子,头也不回,立刻朝里间冲过去,我在这里住过,当然知道里间是一个大窗子,窗子后面便是成排的竹林。 正耕皇上太过喜欢月妃,在当年的静月宫前后都种植了大片竹林,风景看起来秀美,可是却给一些歹人以可乘之机,门前的竹林就被英瑶动了手脚,设置了障眼阵,又在里面建造了刑室,这门后的竹林如今倒是方便男子逃脱。 我急忙奔到门边,可恶的铁蔺兀自抓住我的胳膊不放,他自从上次见我为千尘和星箬望风之后,便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举止间也颇多放肆,我体谅他失去星箬的苦,所以一直对他谦让有礼,谁知他却越来越没有分寸,此刻我急着去找那与母后相会的男子,心里焦燥,瞪大眼睛朝他喝道: “放肆,竟敢跟本公主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快放手!” 他大约见惯了我平日温和的样子,给我这一番声嘶力竭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望着我的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怯懦,可是眉宇间却依然拧成一团,一副愤愤然不认输的样子。 我一把推开他,刚要打开房门,母后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见到我,愕然道: “箬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理她,径直从她身旁跑过去,到了里间一看,窗子大开,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我气极败坏的朝随后赶来的母后大喊一声: “人呢?” 母后淡然道: “哪里有什么人,箬儿,别闹了,随我回兰心苑吧!” 我看着母后,她表情平淡,看不出一丝慌乱,我的心底立刻涌起一丝悲凉: 我的母后,我现在在皇宫里唯一可以相信,依赖的人,难道您身上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 第十三章 死婴  从空灵阁出来,我狠狠的瞪了铁蔺一眼,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盯着母后看了又看,他平日里虽然喜欢率性而为,却也不是鲁莽无礼之人,以往见了宫里的皇妃们都是谦恭有礼,可是刚才他见到母后却并没有行礼,母后当时慌乱,也没在意,可是我却从他对母后的傲慢中觉出了蹊跷。 我知道从母后嘴里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于是告诉她我先回驸马府打理一下,当晚便会回到兰心苑陪她常住,她这才离开。 母后走后,我盯着铁蔺,故作气愤的道: “你这人真是太过份了,竟然对皇妃如此无礼,小心我告到父王那里,让他罢你父亲的官!” 他果然被激怒,瞪大眼睛叫道: “关我父亲什么事?” 顿了顿,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她也值得我尊重吗?” 此言一出,我便知道,他的确是知道了母后的一些事。 我故作不在乎的道: “我的母后是整个后宫里最温柔,最受尊重的皇妃,也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如果连她都不值得你尊重,那么在你眼中,这天下也没有值得你尊重的人了!” 这笨小子果然上钩,急吼吼的道: “她经常在这里与男人私会,关紧了门窗,也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我已经发现很多次了,你说,她这样的人,叫我如何去尊重?” 我愣了一下,他又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母女两个都是一对怪人,母亲一把年纪了就出来与人私会,女儿呢,就把自己的男人送给别的女人,还给人家望风,真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怪人!” 他说完,气呼呼的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 “等等,你说明白些,什么男人,什么私会?你都是在什么时候见过母后与男人私会?你见过那男人的样子吗?” 他翻了个白眼: “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 我急道: “我只是看到他的背影,却没看清他的长相!” 铁蔺做无辜状: “我还不是一样!” 我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这条线索眼见得就要断了,不由得又急又气: “都怪你,刚刚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看清那男人的样子了!” 他见我生气,闷了一会儿,又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道: “好了,这次算我不对,我给你陪不是了,你原谅我吧!” 我甩开他,没好气的道: “不许碰我,以后也不许你再来空灵阁,听见没?如果下次再给我看见你在这里出现,我立刻叫父王罢了铁烈的官儿!” 他也不甘示弱: “如果你敢动我父亲,我就把你母后的事告诉皇上!” 我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也毫不示弱的回瞪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 我气鼓鼓的道: “你笑什么?” 他收敛笑容,叹了口气道: “没什么,我想起了一个人,你刚刚的样子很像她!” 我知道他是想起了我与他在洛王府初次见面的情景,想想那时的确很好笑,我不知为什么总喜欢惹怒他,看着他气极败坏的样子,我每每很开心!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这样也好,我原本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少了感情的羁绊,整个人也就轻松下来,就这样吧,从此后,我不再将洛臣时时挂在心头,我也不会再去关注星尽与星箬现在到底怎样了,我要为自己而活,活得轻松而洒脱! 想到这里,我朝铁蔺摆了摆手,便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 我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看着铁蔺,他迷惑的望着我,那神情好像是在说:这丫头一定疯了! 我朝他笑了一下,他突然扬声道: “那个,你不是想知道湘妃什么时候来这里吗?她平时都是半夜才过来的,今天是唯一的例外!” 我朝他点头致谢,转身就走。 我已经打定主意,从此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管了,刚刚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我只当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皆因我太过好奇,多管闲事,最终才让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如果我再管下去,只怕连我最亲近的母后也要离开我了。 从这一刻起,我要彻底忘记过去,做一个简单而快乐的小公主。 我这样想着,回到驸马府便让小珍收拾行礼。 她纳闷的问我要去远行吗? 我告诉她,从今天起,我们要搬到兰心苑去住,她“哦”了一声,神态之间有些畏惧的样子。 我知道她还在担心当初背叛母后的事,笑着告诉她母后并不知道此事,以后只要她专心做事,好生照顾母后,就可将功补过。 她这才欣喜的点了点头,又凑近我耳边,小声说道: “小公主,离开这里也好,这里很恐怖的,尤其到了晚上,窗子上总有一些东西,爬啊爬的……” 她边说边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一边打着哆嗦,就好像那些东西正在窗子上一样。 我给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轻斥道: “不要胡说,哪里有什么东西!” 她瞪大眼睛: “是真的,小公主,我怕你害怕,就一直没敢告诉你!那些东西常常在晚上出现!尤其是有风的夜里,整扇窗子上都是,黑呼呼的一片,我也看不清楚,可是有一天白天,我却在院子后面的泥水沟里发现了一个东西……”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惊恐的望着我身后,我给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慢慢转过身去。 我身后便是一面小窗,窗子上原本挂着窗帘,今天天气有些闷热,可能是小珍开了窗子,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将那白色的纱曼吹得迎风舞动。 便在这舞动的几个瞬间,我看到窗子上趴着一物,暗红色的身体,个头大如田鼠,全身上下却无半点毛发,透明发亮的一层,也不知什么东西。 我只看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转过头,望着小珍,颤抖着问道: “那是什么?” 小珍脸色苍白,双眼失神的望着我: “是一个死婴!” ------------ 第十四章 血洞  死婴? 怎么会,它明明还在爬动! 我一下子想起昨天夜里趴在窗子上的那半条残尸,头皮顿时一阵发麻,一把拉住小珍,身子抖个不停。 在我眼中一向柔弱的小珍,此时竟变得坚强起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道: “小公主,不用害怕,我上次见过它的,在那个泥水沟里挣扎,当时我还以为是宫里哪个丫头做了丑事,私自堕胎,婴儿没处理好,尚未断气,想不到它还活着,也不知是什么妖孽,我这就除了它!” 说完,大步朝窗子走过去,步履稳健,与刚刚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她到了窗前,闪身进入纱曼内,我只见到她的背影,在纱曼上一阵晃动,然后,她打开纱曼,只见她身后窗明几净,那死婴早已不翼而飞。 我看了看她的手,她两手交握在一起,我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即便是有东西,那小小的双手也断然无法捂住刚刚窗子上那田鼠一样大的死婴,身上,也没有污渍。 我迷惑的望着她,不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迎着我的目光,轻轻一笑,那笑容中有几分调皮,又有几分宠溺,这样的笑容我很熟悉,曾在哪里见过呢? 我陷入沉思,她的身子却突然一抖,然后怔怔的望着我,迎着我的目光,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突然跳起来惨叫一声,踉踉跄跄的朝我跑过来,一个跟头栽倒在我怀里。 我急忙扶住她,她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我: “小公主,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我怎么会在那边?那个……那个死婴呢?”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已经明白了一二,心里叹了口气:刚刚小珍脸上的笑容,分明是星尽对我惯有的微笑,星尽,你这是何苦,既已离开,就不要挂念我,去过自己的安稳日子才好! 我轻轻安慰小珍道: “哪里有什么死婴,不过是你的幻觉罢了!不要自己吓自己,快些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要回兰心苑了!” 小珍半信半疑的望着我,又探头探脑的看了看窗子,见外面的确什么也没有,这才相信,转头开始收拾东西,我松了口气,在床头坐下,还没等坐稳,小珍突然发出一声惨嚎。 我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颤声问道: “又怎么了?” 小珍举着两只手,一边发抖一边流泪道: “小公主,你看,这……这是什么?” 她说完,翻过双手,手掌正对着我,我惊愕的看着她双手手心上的一片片红色的污渍,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小珍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她扎煞着双手,一边流泪一边语不成声的说道: “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跑来吓我!” 我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 “她是谁呀?你不要害怕,慢慢说……” 她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道: “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她在我体内十几年,早就厌了,一直吵嚷着要出来,要出来,可是我不肯,我不肯的,后来有一天,她还是出来了,她一定怨我关了她十几年,她要报仇,她要找我报仇啊!” 她越喊越是大声,我却听得云里雾里,轻声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体内?是谁在你体内啊……” 小珍一把捂住我的嘴,拼命摇着头道: “嘘!不能说,千万不能说的,如果给她听到了,她一定会出来找你的!一定会的!” 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害怕起来,随手从身后拿了一件什么衣服,胡乱的抓过她的手心开始擦,她一连声的尖叫起来。 我不理,继续用力擦着,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那红色不知为何,越擦越是清晰,到后来我的手上也沾染上一层粘粘的东西,却原来是我已经把小珍的手掌擦破了。 我怔怔的望着小珍手心里那一摊红色发呆,小珍突然抽回手,我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将手慢慢的凑到眼前,然后,我预期中的尖叫声响起,那叫声惨绝人寰,很快的,在外厅守候的几个丫头,连同门口的侍卫也跟着急急忙忙的闯进来。 大家只看到小珍拼命的扯乱了头发,又把头发尽皆拨到眼前,将眼睛牢牢挡住,嘴里一直叨叨着: “你不要过来呀,你看不见我的,看不见我的!” 我知道小珍是看到她手掌心里那个图案,那是一张微笑的婴儿脸,我不知为何擦着擦着,那些红色就连缀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图案。 我又惊又怕,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公主出什么事了!” 我惊喜的转过身,大叫一声: “父王!” 便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 小怪物从他脑后探出头来,朝我做鬼脸,我轻声道: “谢谢你!” 它很少得我夸奖,一时有些忸怩,我却顾不得与它玩笑,急忙指着小珍对父王说道: “小珍说她体内有另一个……她,已经在她身体里住了十几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如今我既知父王熟知江湖中不少功法,自然也不用瞒他! 父王朝小珍走过去,小珍坐在地上双手拄地,颤抖着往后挪动着身子,一边挪一边继续声嘶力竭的喊叫: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父王皱了皱眉头,对几个丫头侍卫道: “都下去吧!” 然后,突然一把抓住小珍的领口,小珍猝然受限,立刻舞动双手抗议,父王趁机一把抓住小珍的双手,同时腾出另一只手,抓住小珍的褂子一角,只轻轻一扯,小珍的整个褂子连同亵衣都给父王一把扯了下来。 这下变故发生得太快,直把我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半晌回不过神来。 我望着父王,不知他要干什么,却见他正盯着小珍的胸脯,我站在他身后,不知他在做些什么,心想父王不是轻薄之徒,如今这番举动莫非别有隐情? 想到这儿,我那该死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我上前一步,越过半蹲在地上的父王肩头看过去,眼前是怎样一副场面呢? 小珍裸着的胸口有一个圆圆的血洞,那血洞极其大,将小珍的半个胸脯都扯了下来,小珍胸脯里跳动的心脏,收缩蠕动的胃,就那样**裸的摆在眼前,甚至连血管里血液的汩汩流动声都清晰可闻,可是偏生那血洞周围又一滴血液也没有,看起来就好像是刚刚孵出了小鸡的蛋壳,虽然表皮已经碎裂,内脏却是完好无损! ------------ 第十五章 尸牢  我看着小珍胸口的血洞,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王拿过衣服为小珍披上,转头问我: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便将小珍告诉我的,曾经在驸马府后院的水沟里见过一个死婴,后来死婴又出现在窗子上,然后死婴突然消失,小珍紧跟着就疯了起来,这一众事情都对父王讲了,独独隐瞒了星尽曾经附在小珍身上,对死婴不知做过什么的事情。 父王听后,皱眉不语,过了良久,突然伸手到脑后,摸出小怪物,轻声道: “这里太血腥,你还是出去玩儿吧!” 小怪物一听要放它出去玩儿,顿时乐得手舞足蹈,张开翅膀,一忽就飞得没了踪影。 父王这才拉我到一边,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箬儿,你想救这个丫头吗?”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小珍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当然要救她!” 父王想了想,又有些犹疑的问道: “箬儿,你与星尽成婚后……可有……可有……” 他连说了两个“可有”,接下来就没了下文。 我急道: “父王,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他叹了口气道: “这话可叫我如何问得出口啊!” 我恍然:莫非父王是想问我与星尽有没有行夫妻之事? 我轻声回道: “父王,孩儿……孩儿现在还是女儿家的身子!” 父王重重的松了口气: “这丫头有救了,只是箬儿,你可要吃点儿苦头了!” 我点头道: “只要能救小珍就好,需要我做什么,父王不必过虑,明示孩儿即可!” 父王拉着我的手,来到小珍面前,小珍喊累了,已经停止了哭闹,只是痴痴呆呆的看着前方。 父王托着我的右手,在小珍胸前的血洞上方停下,他静静的望着我的食指,神态煞是专注,我正不知他要做些什么,突然觉得食指一阵灼热,紧接着,一股细细的血流像红线一样突然从我指尖冲了出来。 血流冲进血洞的一瞬间,那原本光滑的洞口边缘竟然扭曲起来,紧接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婴儿小脑袋从血洞口探了出来,那婴儿的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看起来煞是痛苦的样子,可是仔细看下去,那痛苦中又似夹杂着一丝期翼。 从我食指流出来的血,低落在婴儿的头上,每一下都发出噼里啪啦爆竹一样的响声,每一滴血都穿透了婴儿的皮肤,在它的身体上砸了一个窟窿出来。 很快,婴儿的全身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小孔连缀成大孔,很快的,婴儿便碎裂开来,残缺的尸体从血洞口喷出后,那血洞竟慢慢的愈合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小珍的胸前就变得平整光滑,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惊魂甫定,父王已经拿了衣服给小珍盖上,小珍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熟。 父王看着我,皱眉道: “箬儿,上次你在暗道里曾经说过,你见过千年冰棺?” 我看着父王,想起那个先祖的嘱托,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告诉父王。 父王看出我的顾虑,轻声道: “傻孩子,你对父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上次你说完后,我回来便查了相关资料,那千年冰棺当年天帝曾用来放第三十九子的尸体,冰棺里面是千年寒冰,天帝把三十九子的尸体放在寒冰之内,每日都在寒冰内注入一滴动物的鲜血,每日更换一种动物,历经千年之后,三十九子终于醒转,却因为日夜与动物之血相伴,导致魔性大增,遇人便杀,到了后来,他的魔力已经强大到连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也受到他魔性的影响,又死而复生,成魔成鬼,以鲜血为食,眼见得整个天庭都要成为魔鬼的天下,天帝万般无奈,只得用密咒将三十九子封入尸牢中,也就是用尸体建成的监牢!” 我听得毛骨悚然: “尸体建成的监牢?那是什么样子的?” 父王脸色凝重的说道: “那些尸体并不是死的,而是被三十九子杀死后,又受他魔性影响,死而复生的噬血恶魔,天帝将这些恶魔封在密咒里,让他们呈圆环状将三十九子圈在中间,天帝的密咒是由一百八十部佛经组成,日夜循环诵出,三十九子魔性不改,将那些恶魔杀了又杀,可是那些恶魔受他魔性影响,每次都是死而复生,依然将他困在圆环中间!” 父王说到这里,望着我,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其实天帝的本意便是,如果三十九子能接受佛经的教诲,诚心悔过,便可去掉魔性,没有他魔性的影响,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些人就会倒下去,成为名副其实的尸体,这样密咒便不攻自破,三十九子也可就此获得解脱,真是父母之心,仙人同理啊!” 父王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又道: “可是谁知,那一百八十部佛经轮番诵出,一直过了三年,在佛经的感召下,那些噬血恶魔的魔性都被除掉,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而三十九子的魔性却依然丝毫未变,依然每日咆哮怒吼,随手抓住一个人便活生生的将对方撕裂,天帝知道想让三十九子复原是不可能了,只得忍痛将那千年冰棺推下凡尘,那千年冰棺就好比是三十九子存活的母体,如今母体既灭,三十九子立刻灰飞烟灭!” 我顿悟,接口道: “那冰棺既然养育过三十九子,魔性自然也很强悍,所以冰棺周围一定范围之内的尸体也会死而复生,复活成魔,而那些已经成了魔的人,再次见到冰棺,却会去掉魔性,只因冰棺不但具有魔性,更具灵性,它将三十九子所听到的佛经也记诵了下来!” 父王赞许的点了点头道: “我的孩儿果然聪明,不但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 我惭愧的笑了,心想我哪有这举一反三的本领,不过是因为我曾听星尽说过,知道这冰棺来到凡尘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此刻又知道冰棺的前身,将前因后果相连,结论自然不问而知了! 这也就不难知道为何死婴会复活,只因冰棺在暗道里重现! 只是,为何我能看到冰棺,父王他却看不到呢? 还有,为何小珍胸里会有一个死婴呢? ------------ 第十六章 连体婴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小珍已经醒了过来,看到父王,慌乱的整理好衣衫,然后小跑过来,跪倒在父王面前,连声称谢。 原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 我看着她虽然脸色苍白,神态之间依然足够镇定,心里暗暗感叹,我以前真是低估了小珍,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柔弱而单纯的小丫头,想不到她骨子里竟也有如此坚强的一面。 她迎着我疑惑的目光,轻声道: “小公主,对不起,刚刚惊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道: “你没事就好,不必介怀,只是……” 我望了一眼父王,扶起她,拉她到一边,确信父王听不到了,这才小声问道: “你体内那个婴儿是谁的?” 她看着我,轻叹了口气道: “此事说来话长,皇上既能救我,必定也知晓个中原委,我看我们没必要隐瞒他!” 说完,便走到父王身边,看了看父王,又看了看我,这才说道: “我体内的这个婴儿并不是我的孩子,而是我的姐姐!” 我吓了一大跳: “你的姐姐怎么会在你的身体里?” 她叹了口气: “我出生后不久就被父母抛弃,是一家好心的农户收养了我,我的身体不好,常常觉得胸口上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最初我并不知道原因,可是,在我六岁的时候,有一天,一个化缘的和尚经过我家门前,他见到我便停了下来,后来,在接过我养父母为他准备的一小袋馒头后,他便将我养父母拉到一边。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我见他们一边说一边不时的偷偷看我,我便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说我了! 因为从小便遭人遗弃,因而我的性格一直敏感而自卑,和尚走后,我便一直想知道他到底跟我的养父母说了些什么,他们会不会因此而抛弃我,于是我常常借故出去玩儿,然后再偷偷遛回来,看养父母有没有提及和尚那日对他们说过的话。 如此几日,终于有一天,当我又偷偷遛回来,贴在墙根下,我听见我的养父叹了口气说:这孩子身体里有这么个怪东西,早晚都活不长了,难怪她的亲生父母会抛弃她! 然后是养母的话:那个和尚的话可信吗? 养父说:怎么不可信?你没看她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这两年来越发严重了,一定是那个怪物已经长大了!如果不赶走她,等到那个怪物长成形,只怕连我们也要跟着倒霉了!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胸口越发沉重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可是,听他们的意思,是打算抛弃我了,我又将成为一个无家可归,没人疼爱的孩子了! 当时我很难过,又担心他们害我,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我沿着村口的小河边一直走,直走了三天,就在我又累又饿,即将晕过去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就是上次来化缘的那个老和尚。 我一见到他,整个人立刻变得精神起来,所有的饥饿与疲惫都不见了,我扑上去,拉着他的胳膊问他,我身体里到底有什么妖怪,我真的会死吗? 他叹了口气说,自从上次告诉我父母之后,便料到了我有一天会给他们赶出来,所以他这几日一直在此等我。 他告诉我,我在母体时,原本有一个孪生姊妹,我们两个是连体婴儿,只是我的母亲不知受了什么邪气,才导致婴儿畸形,我的姐姐竟然钻进了我的身体里,我的母亲并不知情,只是他们见我出生后,脸色铁青,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息声,又嫌我是个女孩儿,便将我抛弃了。 我心里很悲伤,问那和尚怎么知道我的身世。 他叹了口气说,我父母的想法都是他猜的,但是我体内那个婴儿却是真实的存在。 那个婴儿受了邪气的感染,不但不会死亡,反而会越长越大,它潜伏在我的身体里,就像是寄生虫一样,吸取我身体里面的营养,等到有一天它长大之后,便会破壳而出,那时,我也就死了。 想到我身体里面有一个婴儿,就像一只蜈蚣一样,用全身的触角牢牢缠住我,贪婪的吸取我体内的营养,我吓得要死。 那个和尚见我害怕,又对我说,他有一个法子,可以抑制婴儿的成长,甚至有可能将她慢慢化掉! 他告诉我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让我去服侍一个人,日日陪伴着她,借助她的法力,抑制我体内的魔鬼!” 小珍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我。 我皱眉道: “那个和尚真是好生荒谬,我哪里有什么法力!” 父王突然插嘴道: “那个和尚是谁?你后来又见过他吗?” 小珍摇头道: “我后来一直没再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她说完,望了望父王,又看了看我道: “可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皱眉道: “到现在你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对我们说的呢?” 她抿紧嘴唇,一副游移不定的样子,过了半晌,才道: “有一天半夜,我的心口又沉重起来,我睡不着,便起来,在长廊里走来走去,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从长廊一端走过来,鬼鬼祟祟的样子,我看他的背影很熟悉,像极了我六岁那年遇到的和尚,于是我就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直奔着凌天殿而去,凌天殿门口的几个侍卫都倚着门框睡得东倒西歪,我觉得很奇怪,这些侍卫往日里可都是很精神抖擞的,在夜里都瞪大了眼睛,今儿这是怎么了! 那和尚就旁若无人的穿过那些侍卫,我急忙跟上去,见他进了凌天殿,并不停留,却直奔公主阁而去,我当时吓了一跳,他就在这时似有所察觉,转过头来,我急忙逃了,我不知道他看没看清我的样子,可是我却认出了他来,他就是……” 小珍看看我,又看看父王,轻声说道: “是法满国师!” 我心里一沉:又是他! ------------ 第十七章 大嘴鳄  法满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 他为什么要母后在我房间放那盆魔力花儿?他深夜潜入我的公主阁中要做些什么? 更令人疑惑的是:母后为何会如此相信他? 还有,那个要小珍在我身边伺候我的和尚,也是法满所扮的吗? 我越来越迷惑,刚刚宁静下来的心又被打破,我决定回到母后身边,查个明白。 当天晚上,我就睡在母后的隔壁,为了让母后放松警惕,我早早便躺下睡了,却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可是,直到凌晨,隔壁还是静悄悄的,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微微泛蓝,我翻了个身,正要起床,突然瞥见床脚一团黑影,我骇了一跳,一翻身坐了起来。 那黑影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她的脸在暗影里,我看不清,可是她胸前却抱着一个婴儿,血淋淋的,田鼠一样猥琐的样子,朝我咧嘴得意的一笑。 我惊得差点儿大叫起来,那黑影却突然消失了。 我愣了半晌,这才想起来念动招魂咒语,念了半晌,我放在床头的王冠上,代表阿修罗道的深紫色宝石亮起来,我心里一惊:这女鬼果然并非善类,只不知生前是什么化身,是人,是神,还是怪? 这一疑问一闪即逝,我继续专注的驱动招魂咒语。 又过了一会儿,只觉得鼻端有一阵隐隐约约的闷臭味儿,我睁开眼睛,眼前一团黑色的雾气中央,那个抱着小孩儿的女子正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我。 她有一张又窄又长的脸,鼻孔朝天,嘴巴大得几乎裂到了耳朵根下,脸色极其阴郁,周围那层黑色的雾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那闷臭味儿便是从黑雾里传出来的。 这臭味儿令我有些恶心,可是她怀中那个婴儿,却似乎甚是惬意的样子,舒展开四肢,蹬着小胳膊小腿,张大嘴巴吸着臭气,不亦乐乎。 那女人说话了,声音极其嘶哑难听: “小公主,你杀了我的孩子,原本与我有深仇大恨,可是我念及因你此举,我和孩儿才得以重聚,故而并没有为难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呢?”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想,她虽然长相丑陋,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是妖怪呀,可是为何六道轮回生死轮却寓示她要进入阿修罗道呢? 我的视线落在薄雾中她的下半身上,突然发现,就在那氤氲的薄雾中,一道长长的黑影若隐若现,那黑影又粗又长,看起来像铁棍,可不知为何,那铁棍却又缠来绕去的,似乎有些柔软。 我看了半晌,终于看明白了:哪里是什么铁棍,却是一条大尾巴!一条既硬且灵活的大尾巴! 我心里害怕,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床里挪了挪。 那女子注意到我的目光,依然是阴沉着脸,嘶哑着嗓子说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原本就是万年腐池中一条有着千年修行的大嘴鳄鱼,生平吃过无数的生灵,原本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却因为有一天,我救了天帝的三十九子,立下大功,天帝助我成仙……” 我打断她: “三十九子怎么会是你救的呢?他是靠千年冰棺才活下来的!” 那大嘴鳄得意的撇撇嘴: “如果不是我献上额间一滴血,三十九子可能现在还在昏睡中!” 我顿悟: “原来天帝为三十九子采集的那些兽血,都是野兽自己献出来的!” 大嘴鳄颔首道: “能为天帝的儿子奉献,是所有生灵无上的光荣!也因此,天帝赏我一粒人胎,承诺孩子出生后便可直接遁入仙道,只是需要我再苦修五百年,期间只能做善事,不能为恶。 于是我日夜苦修,以淤泥为食,遇到偶尔坠入腐池之人,我还助他逃出生天! 我如此辛苦,只是为了有一天我的孩儿出世后,成仙得道,可以助我一臂之力,逃离污秽肮脏的腐池! 终于,五百年过去了,我能感觉到腹中胎儿已经成形,我狂喜,便在腐池中欢舞起来,可谁知,就在这时,一条肮脏的妊娠带从天而降,正落在我的腹间,原来不知是哪个俗家妇人,来到腐池边,以为此地无人,便在此方便,那妇人妊娠带上浓烈的人类母性气息,将我腹中的胎儿灵气尽皆吸引走,我的孩子便因此钻入妇人的腹中,成了她的孩子!” 我听到此处,唏嘘不已,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巧合之事,大嘴鳄腹中的婴儿钻入俗家妇人,也就是小珍母亲的肚子里,又与尚未成形的小珍形成连体婴,才有了之后这一连串的事情。 只是,小珍曾经说漏了嘴,说她之前已经在驸马府门后的泥水沟里看见了这个婴儿,也就是婴儿在那个时候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甚至成了一个死婴,后来是因为冰棺的出现,才让死婴复活,又回到了小珍的体内,最后还是父王用我的血将它逼了出来。 不知我的血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既可以抵御丹公公的毒,又可以消灭小珍体内的魔。 我叹了口气,感怀良深。 大嘴鳄又道: “小公主,我和孩儿好不容易重聚,希望小公主能放我们一马,将那六道轮回生死轮收起来,让我们回家吧!我保证我们回到万年腐池之后,永不出来,且一直行善积德!” 我心里一惊,想不到她也知道六道轮回生死轮。 我摇头道: “可惜六道轮回生死轮顺应天道,我也是无力改变!” 她咧了咧嘴巴,突然神秘兮兮的说道: “小公主,如果你这次肯放过我们,我愿意用一个秘密交换!” 我瞪大眼睛: “什么秘密?” 她的语气更加低沉: “蹿地龙的秘密!” 我皱眉道: “什么蹿地龙?” 她突然凑近我跟前,一股臭气扑面而来,我立刻摒住了呼吸。 只见她双眼忽闪忽闪的冒着贼光,压低了嗓子,殷切的说道: “小公主有所不知,这皇宫地下压了两条蹿地龙,察特尔王朝危在旦夕!” ------------ 第十八章 蹿地龙夫妻  大嘴鳄的一席话,让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她知道我不明白,便耐着性子给我解释了什么是蹿地龙,以及洞明石的由来,我虽然听得连连称奇,又对那些利用蹿地龙的生命为自己谋福利的人极度憎恨,可是依然想不明白,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大嘴鳄见我一副不解的样子,又凑近我,继续神秘兮兮的说道: “小公主,你既已知道了蹿地龙的功用,自然也该知道,这皇宫里面就有一个血泉!” 我想起断月桥下的水,泉水柔和,行走在泉底,跟在外面一样,可以自由的呼吸,想来必是有一条蹿地龙的生命在那里消逝,想到这里,我又狐疑的望了大嘴鳄一眼。 她知道我心中所想,讪笑道: “小公主也知道,我的孩儿就在小公主身边那个丫头身上嘛,我常常回来看孩儿,自然对皇宫也比较熟悉啦!” 我没有回应她,心里依然在想血泉的事情,如果大嘴鳄所说的蹿地龙与血泉的关系属实,那么是谁将蹿地龙困死才形成了血泉呢? 又是谁拿走了洞明石呢? 得到洞明石的人,后代在十八年后会双目失明,可是皇宫里根本就没有失明之人啊! 大嘴鳄见我皱眉苦思,又适时接道: “小公主,我知道是谁拿走了洞明石?” 我扬起眉毛: “是谁?” 她大嘴巴一咧: “小公主,如果我告诉你结果,你可要说到做到,放我回家!” 我轻哼了一声道: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也没人会强迫你,休要拿不相干的人威胁我!” 她眯起眼睛: “湘妃娘娘与小公主可不是不相干的人!” 我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关母后什么事?” 她见我紧张,得意起来,又怕我再次失去兴趣,忙不迭的说道: “那洞明石正是被湘妃娘娘的父亲拿了去,遭殃的,当然也只是湘妃娘娘!” 我越发紧张起来: “你是说,外公,国丈苠灵公?怎么会?外公出身书香门第,怎么会懂得这驾驭蹿地龙的邪功?” 大嘴鳄摇头: “不是苠灵公,另有其人!” 我有些恼怒,斥道: “休得胡说八道,母后的父亲正是苠灵公,怎么还会有别人!” 大嘴鳄见我恼怒,唯恐我变卦,急忙叫道: “是法满国师,法满国师!” 我吓了一大跳: “法满是母后的父亲?” 她重重的点着头: “不会错的,他把蹿地龙困死后,取了它的洞明石,后来那条蹿地龙的父母亲寻来,要为儿子报仇,怎奈那法满法力太高,它们夫妻二人不但没有报成仇,反而被法满压在血泉之下,我每次来,都会去血泉下看看它们,我上次见到它们时,那夫妻告诉我,它们已经决定与法满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我见大嘴鳄说得极为动情,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也有几分相信了,可是依然有些怀疑: “如果法满真的是母后的父亲,他拿走了洞明石,为何母后没有双目失明?” 大嘴鳄撇了撇嘴道: “那法满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抵抗蹿地龙的咒语,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失明的诅咒转嫁给了蹿地龙的母亲,我初次见到那妻子时,她便双目失明,当时就是她告诉我,是法满将她害成这样的!” 我不愿意相信大嘴鳄的话,依然想做最后一丝挣扎: “那蹿地龙夫妻为何要将这些秘密告诉你?” 大嘴鳄得意的笑道: “因为我曾经得天帝垂青,身上自然也有了灵气,我现在与蹿地龙可谓是同类,它们只能与我自由交谈!” 我想起她刚才的话,皱眉问道: “你刚刚说蹿地龙夫妻决定与法满同归于尽!可是,蹿地龙不是已经被法满镇压在了血泉之下,又如何能脱困呢?” 大嘴鳄摇头叹了口气道: “只因这个方法实在太过狠毒,所以蹿地龙夫妻才一直没下定决心,可是近日蹿地龙妻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如果再不报仇,等到她魂归西天,单凭蹿地龙丈夫一个,是断然无法成事的!蹿地龙丈夫不想妻子含恨而终,也只得孤注一掷了!” 我想起她刚刚说过,察特尔王朝危在旦夕,心里焦急,急忙问道: “是什么方法?” 大嘴鳄凑过来,轻声道: “什么方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实施这个方法后所造成的后果,只要蹿地龙夫妻二人结合,必定将整个察特尔王朝搅得乌烟瘴气,最终尽皆消融,与蹿地龙夫妻二人一起形成血泉,小公主,您就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整个察特尔王朝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血泉!” 她的目光不知为何既冒着寒气,又有几分兴奋,我不由得退后一步,颤声道: “如果整个察特尔王朝都变成了血泉,那我当然也难逃此劫,成为那血泉之中的一滴水,又如何能看到察特尔王朝变为血泉的过程!” 大嘴鳄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小公主,不会的,即便是察特尔王朝所有子民都要死,我也会尽全力保住你的生命,不让你离开我的!” 我皱眉道: “你为何如此笃定!” 她又凑近我,轻声道: “因为我舍不得与我的妻子分开!” 我怔怔的看着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她言下何意,目光突然瞥见她怀中的婴儿,那婴儿正贪婪的盯住我,一边咧开嘴巴笑个不停,我这才惊觉,大嘴鳄一步一步接近我,不知何时竟与我近在咫尺。 我正要退后一步,突然只觉眼前一阵红光闪过,紧接着,腹中一阵火辣辣的胀痛感,我的肚子如吹了气一般膨胀起来。 我惊恐的望着大嘴鳄,在王冠深紫色宝石的闪烁光芒中,眼前的大嘴鳄突然变了样子,它的头一忽是大嘴女人,一忽是一个污渍满面的鳄鱼,一忽又突然变成了龙头。 我恍然,忍住疼痛,吃力的说道: “原来你……你便是那蹿地龙!” ------------ 第十九章 瓶子里的胎儿  蹿地龙哈哈一阵大笑,欺上前来: “小公主您终于看出来了,不错,我就是那蹿地龙丈夫,而刚刚钻进小公主肚子里的,便是我的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控制住小公主的七经八脉,那时我们夫妻联手,法满疏于防范,我们很快就会将整个察特尔王朝夷为平地!” 我挣扎道: “原来这就是你们那玉石俱焚的法子!” 转而又无比懊恼: “我真是笨,怎么没想到那联体婴儿早已经被父王化掉,又怎会再出现!” 蹿地龙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夫妻二人,原本没有如此狠心,如果让我们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复仇之路,我们宁愿放弃复仇,可是那法满也忒没有人性,他将我们夫妻二人困起来也便罢了,他还在血泉之下安了一个大药炉,法满用来围困我们夫妻的洞是一个腹大口小坛子形状的山洞,两端各有一个开口,其中一个开口接通地气,可保我夫妻性命无碍,我们初时尚且不解他为何不将我夫妻直接处死,他杀了我们的儿子,我们却并无得罪他之处,他也没理由用酷刑折磨我们,直到他将药炉放在另一端开口处,我们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此刻我的腹中灼痛感已经减轻,可是依然胀得厉害,我揩了一把额角的汗,虚弱的问道: “他有什么目的?” 蹿地龙的眼中放出恐惧的光来: “他将那药炉放在开口后,便日夜燃烧,那药炉里也不知放了什么药物,从开口处进入洞中,煞是刺鼻,我和妻子被熏得直连胆汁和血液尽皆吐了出来,而那药炉的温度又将困我们的山洞尽皆烘烤炙热,我们身上的皮被烤化,皮液沿着光滑而干燥的洞壁流入药炉中,我们直到那时才知道法满真正的用意!” 我恍然: “莫非他要用那药来医治母后的失明?” 蹿地龙点头道: “他比你想的还要高明,他在想得到洞明石之前便已经为以后做好了准备,他特意将洞明石放在围困我们的山洞旁,只等着我们自己送上门来,在我们发现儿子遇难,神智大乱之际,将我们困入山洞中,从那时便开始炼制丹药,为他的后代解除诅咒做准备了! 可怜我和妻子被困在洞中,日夜饱受煎熬,好在后来有一个怪老头看我们可怜,传授了一个可以让灵魂出窍的法门给我们,我和妻子的灵魂方可偶尔出来转悠转悠! 只可惜那老头只是教了我们这个法子,却不肯搭救我们,说是如若救我们,势必会损伤他的精气,真真可气!” 我心里一动: “那老头是谁?” 它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只知他代步的工具很是奇怪,是一块通体冒着寒气的大盒子,看起来就好像棺材一样!” 我急忙问道: “那是何时的事了?” 它想了想,方道: “从他教授我们夫妻形神分离之术至今,也有三十几年了吧!” 我心里一凛:想不到那个南屋派的先祖已经在皇宫里潜伏了这么久! 我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 “你既然可以形神分离,那么在三十年前的一个晚上,皇宫里的子民都变成了冰人,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它不等我说完,便一连点着头道: “当然记得,那天法满的大药炉爆炸,药炉里面的汁液喷溅出来,还救了一个姑娘,不然那姑娘只怕也会立刻变成了冰人,药炉爆炸后,法满十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不得不外出寻觅一种新的药引子,一种至邪至灵之物……” 我听到这里,已然明白:法满药炉爆炸救回来的那个人,必然便是英曼了,至于他找的那个至邪至灵的药引子,莫非就是联体婴? 我刚想到这里,只听蹿地龙继续说道: “其实法满也是个可怜之人,他有着无上的功法,却不能发挥出来,为了保护女儿,只能屈于那个阉人之下,这些苦楚他平日里无处诉说,便只好与我们这对仇人夫妻倾诉……” 我心里对法满一直没有好感,听它把父王叫做阉人,心里更是厌恶,打断它道: “那至邪至灵之物到底是什么?” 蹿地龙摇了摇头: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只是那日看他兴奋至极的样子,想是已经找到了!” 它顿了顿,又道: “从那日之后,大嘴鳄便常常在皇宫徘徊,它与我们夫妻一样,也是失去了孩子,我们同病相怜,很快就成了朋友,唉,其实从我最初接近它开始,便是抱了这样一个目的,因为自从我们学会那形神分离术之后,我们便一直都在等一个可以靠近我们身体的人,这样我们的原神便可依附于它的身体逃出来,只是苦了它!” 我肚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夫君不必难过,我们也是情非得以,只要能为孩儿报仇,牺牲再多,我们也在所不惜的!” 我心想这蹿地龙妻子竟比丈夫还要毒辣。 我的肚子越来越胀,心想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就要一命归西,还是趁着清醒,问明白三十年前的秘密为好。 想到这里,我又问起蹿地龙三十年前它除了见到那些冰人,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它一副茫然的样子,似乎不知道我言之何意。 我只好提醒它: “比如说,你有没有见过现在的国王?” 它想了想,这才点头道: “有啊,他的功法还不错,在火上行走自如!” 它顿了顿,又道: “对了,当时他还拿了一个大瓶子,瓶子里好像装了一个胎儿,看起来像小老鼠一样,真恶心!” 我吓了一大跳: “胎儿?那胎儿后来又去了哪里?” 它瞪大眼睛: “我怎么知道?他拿着那个瓶子,从爆炸的大药炉上飘过来,又不知用了什么邪功,把皇宫里的人都变成了冰人……” 它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道: “也不对,那时还有两个人没有变成冰人!” 我原以为它说的是洛臣与英曼,谁知,它紧接着又愤愤的道: “就是那可恶的法满与他刚出生的孩子,法满那个老家伙功法真不错,不过,哼哼,他马上也要完蛋了!” 它刚说完,我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周身都似着了火一般,我大吼一声,嘴里呼的一声,窜出一道火苗! ------------ 第二十章 谁的女儿  看来蹿地龙妻子已经控制了我的身体,我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让我一头朝墙上撞去,只听砰的一声,我脑袋木木的也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我肚子里传来一声惨叫,蹿地龙妻子叫道: “夫君,快制止她,我就快被她撞死了!” 我呆呆的看着蹿地龙丈夫朝我奔过来,奇怪的是,刚刚原本没有感觉的脑袋,此刻竟然觉得有一丝清凉直从脑门刚刚被撞之处慢慢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我能听见自己体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着蹿地龙妻子的哀嚎声,我的身体也随着这一连串的变化而有了反应,脑袋也更清醒了。 蹿地龙丈夫显然也被眼前的事吓呆了,止住脚步,张大嘴巴,怔然望着我,等到它终于反应过来,奔到我面前时,我的腹中早已没了声音。 它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着,一边大叫: “媚儿,媚儿,你没事吧?你怎么了?说话呀,你快说话呀,不要吓我呀!” 我看着他,冷冷的回道: “不要叫了,她早已被我消化掉了!” 我原本对于蹿地龙妻子在我肚中如何并不知情,只是气恼这夫妻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想吓吓它罢了,可是我忽略了这蹿地龙丈夫的威力。 我话音刚落,蹿地龙丈夫猛地张大了嘴巴,低头狠狠的朝我的脖子咬下来。 我的肩膀正给它牢牢抓住,眼见得是避无可避,便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阴侧侧的笑声。 这笑声来得太过突然,我和蹿地龙都吓了一跳,蹿地龙的大嘴巴停在半空中,我趁机急忙撤退。 伴随着笑声,我身后的一面书柜突然朝一旁缓缓退到一边,一个巨大的棺材缓缓的“走”了出来。 我看着棺材上面那个冒着蓝光的骷髅头,只觉周身都冒着寒气,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本能的朝后退了一步。 那骷髅头半张着嘴巴,下颚一阵抖动,笑声正是出自他的口中。 想不到这南屋派的先祖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 我惊恐的望着他,他朝我点了点头,便转头正对着蹿地龙丈夫,一双眼睛都变成了黑窟窿,却发出奇异的蓝光。 他的声音又响起来,极其嘶哑刺耳: “我有事要拜托这个娃娃,所以你绝对不可以伤害她!” 蹿地龙丈夫疑惑的问道: “您……就是当初教授我形神分离之术的老人家?” 骷髅头点了点头道: “你可以离开了!” 蹿地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骷髅头的胳膊,大声道: “老人家,我怎么能够离开呢?我还没有报仇!” 骷髅头盯着他,虽然黑窟窿中没有眼睛,可是那蓝光还是看得我心头一阵发麻,蹿地龙也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怔然望着骷髅头。 骷髅头回道: “你要报仇我自是不会阻拦,但是你不能动这个娃娃!” 蹿地龙拼命的摇着头,泪水从眼中汩汩而下: “老人家,她……她杀了我的妻子!” 骷髅头叹了口气道: “你们招惹谁不好,偏生要惹上这个娃娃,你们这是自取灭亡,怨不得人家!” 我心里极其郁闷:为什么招惹上我就是自取灭亡,难道那蹿地龙妻子真的已经被我消化掉了? 我想起父王用我的血将小珍体内的那个连体婴融化的事,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来: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这等邪恶的血脉? 没等我多想,眼前突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我本能的一闪,躲过去,定睛一看,却原来是蹿地龙趁着先祖与我走神之际,欲朝我下毒手。 先祖大喝一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险些坏了我的大事,我这就收了你!” 说完,他身下的冰棺突然箭一样朝蹿地龙滑过去,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致于蹿地龙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身子已经笼罩在冰棺的蓝光之中,只一眨眼的功夫,蹿地龙那条庞大的身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冰棺上的蓝光似乎更加浓烈了一些。 我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怕,便在此时,那骷髅头朝我转过身来,定定的望着我。 我直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我真是幼稚,竟然敢答应这样一个怪人的要求,要帮他做事,恐怕没等做成事,我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只是为他的冰棺增添一分色彩罢了! 先祖见我害怕,似乎想安慰我,可是放低了的声音依然令我全身直冒冷汗。 他说: “娃娃,我要你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的,你只要把察特尔皇上床头那颗舍利子拿给我就好!” 我不解的问道: “什么舍利子?” 他回道: “那是一颗主管佛祖眼界修为的舍利子,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幽蓝色的小球。” 我恍然大悟: “那颗小球是不是可以将人过去做过的事都展示出来!” 骷髅头点了点头道: “想不到你这个娃娃倒有些见识!” 我仔细回想,在公主阁下的暗道里,我原本已经得到那个小球,奈何一梦惊魂,我的魂魄通过时间通道回到三十年前,可是带着小球的身体不知怎么稀里糊涂的回到了公主阁下,如果骷髅头所言非虚,那么定是父王将小球从我身上拿了下来。 父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骷髅头要这个小球又有何用呢? 我兀自皱眉苦思,骷髅头却突然发出一阵冷笑道: “娃娃,我大你何止几百岁,你怎能对长辈如此不尊!” 真该死,我竟忘了他可以像星尽一样观摩人的心语,看来这骷髅头的称号也是叫不得的了。 我试探着问道: “老人家,您要那舍利子有何用处呢?” 他摇了摇头道: “一个小娃娃,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要将舍利子拿给我,就可以见到你的情郎了,何乐而不为呢?” 我疑惑的街道: “可是,老人家您功力如此高深,如果自己动手,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阵咝咝啦啦的声音,恼怒的叫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那个皇帝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他的无邪幻天阵还是有些门道的,他的寝宫正处于无邪幻天阵之中,只有与他有血脉因缘之人方可进去!” 我心中一喜:难道我真的是父王的亲生女儿?可是,他不是已经成了废人了吗? 我突然想起刚才蹿地龙丈夫对我说过的,三十年前父王出现时,手里拿着一个瓶子,瓶中有一个婴儿,莫非那个婴儿便是我? ------------ 第二十一章 原来是你  如果偷了父王的舍利子给先祖,便可以换来我见洛臣一面,我要不要这么做? 想到可以见洛臣,我的一颗心立刻飞了起来,我望着先祖,立刻就想答应它,可是,父王既然用那个连先祖都碰不得的无邪幻天阵来保护舍利子,先祖又费尽心机要得到它,这枚舍利子一定不会只有简单的展示过去发生事情的功能,如果我偷了舍利子,会不会对父王造成伤害呢? 我正犹豫不决,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母后的声音: “箬儿,皇上来了,你起来了吗?” 我吓了一跳:怎地父王今日不早朝,一大早却跑到了兰心苑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看了一眼先祖,他低声嘱托我道: “记住,想见情郎,就必须拿舍利子来!” 他说完,便操控冰棺,转身消失在墙壁中。 先祖刚消失,我的门就被敲响了,我打开门,一眼见到母后,她似乎没休息好,眼睛有些红肿,她身后站着父王,阴沉着脸。 见我开门,两个人很快的进了屋,父王反手便锁上门。 我吓了一跳: “父王,母后,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 父王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母后,只是甩手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问她,看看你的好母后都做了些什么事!” 他说完,便气呼呼的走到窗边。 我疑惑的望着母后,她的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看着我的眼神已经是在乞求了: “箬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你相信我……” 我看着母后如此伤心,尽管心里对她也有些怀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望着父王,轻声道: “父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莫要冤枉了母后呀!” 父王转过身来,满脸恼怒: “我冤枉她?你问问她,昨天半夜她在空灵阁和谁约会去了!” 我心里一凛:原来母后昨晚真的出去了,怎么我竟一点儿也不知情。 我心里怀疑,看着母后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面对我们的步步紧逼,母后突然镇定下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丝巾,擦干眼泪,轻声说道: “皇上,您不必瞒着我们了,我都知道了!” 父王有些惊讶,皱眉道: “你知道什么了?” 母后叹了口气道: “铁烈联合边疆众部,起兵造反,边疆接连失陷,皇宫上下众兵将,人心惶惶,察特尔王朝已经朝不保夕了!” 父王大惊,怒喝道: “住口,休得胡说八道,造谣生事!” 母后抬起头,看着父王,轻声却坚决的说道: “皇上,您就不要再隐瞒了,您心里早已有了决定,所以才会在军情如此紧张的时刻,放弃朝政,来兰心苑见我,您是打算带着我和箬儿离开皇宫是吗?您真的要将察特尔王朝所有子民都抛下不管吗?” 母后的一席话,听得我胆战心惊:我还记得父王曾经在我面前大力赞扬铁烈是个能将,他才放心将边疆一众军事要务都交给他打理,想不到铁烈竟然狼子野心,起兵造反,听母后的言下之意,似乎铁烈已经成事,随时可能攻入皇宫,灭了察特尔王朝。 可是,我昨天刚刚见过铁蔺,他尚有闲情逸致在空灵阁前凭吊自己夭折的爱情,想是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造反,如果铁烈要谋反,必定先将自己的儿子带出去,免得给他落在父王手里,做了人质,铁烈既能成事,又岂会如此疏忽大意! 我越想越觉得此事太不合情理,盯着父王问道: “父王,母后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父王没有回答,依然盯着母后道: “你不要转移话题,铁烈谋反与否,与你的背叛行为并不相干!” 他顿了顿,转而又叹道: “可怜我身为一代帝王,身边日日拥者无数,我却一个也不放在眼里,唯有将你们两母女当作我的心头宝,宁可抛弃皇宫,抛弃千千万万的子民,也要带你们与我一起走,可是,你……你却背叛我,我最信任的一个人,却背叛了我!” 我看着父王满脸的悲戚,我从未见他如此伤心过,一时之间心里也充满了悲痛。 母后看着我们伤心,叹了口气道: “你既然把我当作亲人,就该相信我,你们不是都想知道我在空灵阁见的那个人是谁吗?好,我这就带你们去见他!” 母后此言一出,我和父王都吓了一跳: “此话当真?” 母后点了点头,又道: “走吧,他这时应该还没离开空灵阁!” 我见母后如此笃定,也放下心来,我始终不相信母后会背叛父王,这样也好,就让父王彻底放心! 天刚刚放亮,宫里只有几个换班的侍卫,路上我问起父王铁烈背叛的事,父王说这些不是我一个女孩儿家应该操心的,又说铁烈还没有成事,让我们不要担心。 他刚刚还有说过,想带我和母后离开的,想是形势严峻,又不想我们担心! 我们快步朝空灵阁走去,很快就到了门口。 母后四下里望了望,周遭依然没有人,母后这才轻轻敲了敲门,一边问道: “你还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 母后又道: “我带了人来,他们都想见见你!” 里面依然没有声息! 母后皱了皱眉,身后的父王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空灵阁里遍地灰尘,那人想是并不在此居住! 我们将空灵阁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父王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他一定是想到,母后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欺骗他罢了! 母后皱起眉头: “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你带箬儿离开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刚说到这里,空灵阁的后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没等我转过身,我先听见了一个声音,他在叫我: “樱箬!” 那一刻,万千思念排山倒海而来,顷刻将我的心揉得粉碎,可是它却在这粉碎中兴奋得战栗起来。 我迟迟不敢回过头去,只是听到父王的一声呼喊: “洛臣,原来是你!”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一章 怪山  这已是西行的第十八天,有洛臣在身边,无论去哪里的旅途,都不会枯燥。 那日,我和父王在知道与母后在空灵阁偷偷见面之人正是洛臣时,惊愕自是不必言说。 原来洛臣坠入地下之后,那里并没有父王所说的什么蚀骨汁液,里面只是一条空空的通道,洛臣沿着通道走下去,走了一天,竟然走了出来。 通道的另一端,便是通往皇宫之外了,那里有一座奇怪的山,察特尔王朝原本便在群山包围中,大家平日里什么样的山没有见过,即便是再怪的山,在察特尔王朝子民的眼里,都是见怪不怪了。 可是,洛臣所见到的这座山,却只能用“怪”来形容! 之所以说它怪,有三个方面: 第一、它的面积: 整座山大到洛臣一眼望不到头,所以他无法估量它的面积; 并且,一般面积比较大的山,都是由一些连绵起伏的小山连缀而成,所以范围比较广大,可是这却是一座孤山,独自成形,傲然立于天地间; 洛臣在察特尔王朝住了不下五年,对察特尔王朝周边情况非常熟悉,所以他确定,这座山绝对不在察特尔王朝附近,也就是说,不知道刚才那条通道里面有何玄机,他从通道里出来后,就来到了这样一处所在; 第二、它的颜色与形状: 普通的山都是灰色、黑色,或者土黄色,却唯独这座山,通体都是金黄色,而在山的底部,有半个椭圆形的形状,却都是胭脂红色,整座山的颜色看起来就好像是一轮夕阳; 第三、它的构造: 整座山上都密布了密密麻麻的孔,那些孔不知有多深,可是太阳的光却能从山的那面透过孔洞,照到了这边来。 而那些孔其实也算不得是孔,因为洛臣在山脚下看到的一些大洞,可供一人出入有余,由于山太高,洛臣从山脚下望上去,看着那些山上的大洞,因为距离的关系,洞就变成了孔。 这座奇怪的山吸引了洛臣,他心想:莫不是刚刚那条通道就好像我在公主阁下曾经经历过的一样,是一条时光隧道,将他送往了另一个时空? 他站在山下好久,见附近除了这座山,周遭都是一片沙漠荒滩,除了登山一探,也没有别的选择,便镇定下来,朝山上爬去。 他刚接近山下,很快就发现,这座山的形状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由人工开凿而成。 因为山的外层竟然都是台阶,玉石的台阶,又打磨得甚为斑驳,适合攀爬。 洛臣爬了几个台阶,进入最底下的一个洞中,他惊讶的发现那个洞中,从洞顶到四周墙壁,竟然都长满了一种不知名的植物,发出微微的馨香,既有花香,也有药香。 那植物显然是常常有人打理,获得了充分的滋润,才会如此枝繁叶茂。 那洞很是深厚,洛臣走了半天,尽头竟然出现了一所小小的房屋,那房屋建造的也甚是巧妙,房门正面向洞口,两面便依托洞壁建造,前后门则都是透明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建造而成,阳光便是透过那透明的东西射过来,照在那些植物身上。 洛臣透过透明的门窗望进去,里面的摆设便都一目了然。 他看到了一个寻常人家所应有的全套生活用具! 他又从洞口退出来,沿着原路又爬了几节台阶,到了上面一层,上面的洞与这里的布局摆设大同小异。 又走了几个洞之后,他终于确定,原来这座山上,每个洞,都住着一户人家,就像是筑窝的蜜蜂一样。 洛臣走了很久,奇怪的是,每个洞里都没有人,他一直爬到了半山腰,又发现那半山腰中,只有一个巨大的洞,像个广场一般,那广场上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 洛臣躲在岩石之后,其实,无需他躲藏,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因为所有的人都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洛臣看了好久,才看明白,原来他们正在做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呼吸吐纳! 洛臣看得有些无趣,转身正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哪里来的野客,不许走!” 那声音极其怪异,既有些粗犷,又有些尖细。 洛臣心里一惊,转过身,便看见了正坐在大石之上的一个女人。 广场正中有两块大石,分别坐着一男一女,其他人都是席地而坐,想来这二人身份更为尊贵一些。 由于他们一直闭着眼睛,又隔得很远,所以洛臣一直没看清他的样子。 如今那女子喝了一句之后,便朝洛臣走过来,洛臣见他穿了一件极其鲜艳的胭脂红色的裙子,头上又戴了一朵大红花,看起来就像是妓院的妈妈一样,又长了一张方脸,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洛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那人到了他身前,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他看着那人的神态,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曾见过他。 这时,身后那些人也都围了过来,疑惑的望着他。 那原本坐在大石上的男子,也跟了过来,洛臣见他虬髯满面,可是不知为何,那目光中的几分忧郁却总有些熟悉。 那男子望着他的目光也有一些疑惑。 女人见洛臣久久不说话,突然欺上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道: “你是怎么闯进来的?说!” 依洛臣的功力,那人想要抓住他原本没有这么容易,可是一来那人与洛臣近在咫尺,突然发难,洛臣猝不及防,二来洛臣见她是个女人,也没有提防,谁能想到一个女人速度如此快,力气又如此大。 洛臣的胳膊直给她捏得似断了一般,他不动声色的使出暗力,可是那女人捏着他的手依然纹丝不动。 洛臣皱着眉头,沉声道: “在下无意间闯入,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那女人不理,只是阴侧侧的一笑道: “无意闯入?这里四面皆荒漠,你怎么可能找得到?” 洛臣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告诉这个怪异的家伙,他只是从察特尔地下的暗道钻出来就到了这里吗? 正为难间,那在人群中一直沉吟不语的男子突然叫道: “洛臣?你是洛臣吗?” 骤然被人叫出了名字,洛臣心里一惊!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二章 续命 那个虬髯汉子叫出洛臣的名字后,见洛臣一副惊异的样子,忙不迭的解释道: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高亥呀!我们曾经见过的!” 洛臣说到这里时,我们正坐在空灵阁后面的草地上,夕阳柔和的光芒漫洒下来,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慨,感慨人世间的境遇竟然如此奇妙,却又如此的残酷。品书网 南春终其一生都在等待高亥,等到有一天高亥终于出现时,南春却早已魂归西天! 我猛然想起一事,惊问道: “那个女人,是不是丹公公?” 洛臣点了点头,脸色越发沉峻起来。 尽管早有预测,我还是吓了一跳: “怎么会?丹公公……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怎么会变成女人?” 洛臣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是怪异,他看着我,轻声道: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就跟那座山一样的怪!” 高亥将洛臣从丹公公的手里解救出来之后,便在山上安排了一个山洞给他! 高亥白天从不来见他,可是每个夜晚,月亮升起之时,他都会跑到洛臣的屋子里。 起初他对洛臣依然有戒心,只是问起他宫里的情况,辗转问到南春,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时,他激动得落下泪来,喃喃着不知此生有没有希望见到女儿。 洛臣说可以带他回宫里一趟,他只是连连摇头,然后仓惶离去! 接触的多了,他渐渐放下戒心,这才说了一些山里的内幕。 原来丹公公一直研究易男成女之术,又吃了不少丹药,那日在断月湖之下,众人都以为他死了,却不想,体内的丹药发生作用,他又活转过来,他活转过来之后,立刻救活了高亥。 高亥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怪异,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臣见他为难,便没有追问。 高亥犹豫了半晌,突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确定,我和他到底算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 “他不知从哪里学的怪术,可以用别人的魂来换我们的命!” 洛臣听得一看书‘网全本kaNshu”com 怔: “此话怎讲?” 高亥摆了摆手道: “你不了解的,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他原本不想说,却又忍不住道: “你没有去过山顶,所以不会知道,他在山顶放了一口大钟,那钟在五行八卦阵位之中,每天随着日月星辰的轮换而缓慢转动,吸取四面八方非正常死亡之人的魂魄,将其余下的生命纳入钟内,他再用功法将那些生命续接到我们的身上,所以,我们的生命都是无穷尽的!” 洛臣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功法?我怎地从未听说过?” 高亥摇头叹了口气道: “他当年奉先帝之命寻找长生不老药,周游各地,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邪术!” 洛臣心想:原来这里的人都是靠别人的命才长生不老的,不过那些人原本也是失去了生命,将那些消逝的生命拿来为他人续命,也算是一件两厢完美之事!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高亥叹道: “其实活那么久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惦记着她,我有时候真想撒手不顾,也乐得逍遥!” 洛臣也不知他口中的这个“她”,是指南春还是丹公公,不由得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回皇宫去看看南春呢?她一直都在等你!” 高亥摇了摇头,眼圈慢慢红了: “哪有那么容易,他平时看得我死死的,我只有在月亮升起之后,才能走出来看看,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对月练功,学习雌媚之术,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概不知情!” 洛臣看他一脸隐忍之色,忍不住说道: “你既然惦记着南春,为何不逃离这里呢?难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公公?” 高亥叹了口气道: “逃离?谈何容易!这座山是他一手所建,几乎穷尽了他毕生精力,你莫以为这只是一座简单的山,这山方位上遵循五行八卦,时间上则依照日月行走轮回之势,此山取名落日帝国,意即日落之后,此山便会自行行走,在时空里穿梭,他这样布局,既是为了山顶的大钟可以随时吸取周围新鲜的生命,也是为了阻止我们逃跑!这些年来,只有一次,我在半夜醒来,发现山脚下不远处就是察特尔王朝,我怎么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我跑了下去,见到了南春,我们的女儿一定就是在那一晚留下来的! 可是,我是落日帝国的子民,太阳一升起来,我在帝国威力的感召下,会不由自主的走回来,并且,从那次之后,我就彻底迷失了方向,每一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想要找察特尔王朝,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洛臣皱眉道: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也要一辈子都给绑在这里?” 高亥摇头道: “只有被山顶的大钟续过命的人,才会受到落日帝国魔力的束缚,所以,你早晚都能离开这里的!” 洛臣刚刚放下心来,高亥又道: “他猜忌心太重,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所以你一定要赶在他设计为你续命之前,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助你离开的!” 自此后,高亥与洛臣日夜寻觅机会,终于赶在那一日,丹公公为落日帝国中一位寿命到期的子民续命时,高亥带洛臣到了山脚下。 临别时,高亥嘱托洛臣,回到察特尔王朝后,一定要看看他的女儿,告诉他父亲很想念她!他不指望能见到她,但是只要她知道,天涯一方,有她的亲人日夜为她祈祷祝福就好! 洛臣从山脚下出来时,落日帝国的周遭已经不是沙漠,而是一片汪洋,洛臣利用梅花雪剑,化了一叶扁舟,才逃离出来。 又费了几个月的周折,才到了察特尔王朝的边疆,那里的子民不认得当朝皇上,却都认得一个将军:铁烈! 他知道铁烈已经谋反,于是日夜兼程,赶回皇宫,进了宫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皇上一直隐瞒铁烈谋反的消息,知道者寥寥无几。 他担心我,本来想去找我,可是,在见到我之前,已经看到宫中多了一座驸马府。 他心里悲痛,原本想立刻离开,挣扎再三,奈何终究放不下我,于是找到母后询问我的消息,当他知道我与星尽生活得并不幸福时,更加离不开了! 本文由看书网()原创首发,阅读最新章节请搜索“看书网”阅读。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三章 移踪幻影  我与洛臣此次出发,正是为了铁烈叛军一事! 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父王将铁蔺与苏表姐扣押在京城,准备作为人质,在最后关头发挥作用。 尽管这种做法有些见不得光,却也是无奈而为之。 在确定铁烈谋反之后,母后也坦然道出,国师法满正是她的父亲。 年轻时的法满一心求道,常常接连几日埋首在练功房,对妻子不闻不问,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只是留下一封信给他,告诉他自己已经坏了他的骨肉,她会生下孩子,却永远不会再见他。 妻子原本只是赌气,却不想真的应了这句话,她离开法满后,便寄居在一户农家,生下母后时难产,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告诉接生婆,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保住孩子的命,结果孩子保住了,她却撒手人寰。 而母后的命运又有一番转折。 农户家里原本困顿,多了一个小孩儿更是不堪重负,实在走投无路,农户便背了母后去京城,没打算用孩子换钱花,只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过上温饱的日子即可。 也是命该如此,那日正赶上当时尚书苠灵公的夫人从庙里求子回来,看到机灵聪慧的母后,还道是上天眷顾,赏赐了女儿给她,当时便将母后领了回去,从此悉心教诲,只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一般,直到她长大成人,机缘巧合,被皇上看重,做了湘妃娘娘,苠灵公也因此成了国丈。 再说法满,他醉心于功法,妻子的离开也并未让他有丝毫动摇,可是,功法练成之后,对妻子的内疚就日益强烈,他四处寻访,终于找到了农户,等寻到苠灵公这里时,他的孩儿已经成了湘妃娘娘。 对于他的认女行为,母后自是不信,可是,他很快就用辨识血脉之法令母后确认,自己真正的父亲正是他。 母后怀了我之后,法满就告诉她,说我的到来将会给察特尔王朝带来血光之灾,让母后小心我! 他将那盆魔力花儿交给母后,说是对孩童有好处,其实本意是想用那花儿吸取我的阴邪之气。 母后刚说到这里,父王便摆了摆手道: “好了,别说了,那个法满也不知在想什么,整日里不是看这个是鬼,就是看那个成魔,不必理会他!” 母后叹了口气,轻声道: “他只是习练那些怪异的功法久了,行为处事才与常人有些格格不入,其实他心地是很好的!这次铁烈谋反,他听到消息后,立刻就想到了他远在边疆塔库曼山的亲族,他说那里的亲族常年在山间行走,个个都是精猛的武士,一人可挡十人,只是久未联系,不知他们还在不在那里!” 父王眼睛一亮,大声道: “真有这等好消息,法满他怎地也不告诉朕?” 母后轻声道: “他说要先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那些亲族,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三天了!” 父王颔首道: “他一定是用移踪幻影的法子,只有这种法子,才需要静坐三天三夜!” 我正想问什么是移踪幻影的法子,父王已经大手一挥道: “走,我们这就看看去!” 说完,当先走了开去,我和母后还有洛臣,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法满屋外,母后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在我们惊愕的目光中,法满哈哈大笑着走出来。 见到父王,法满急忙行礼,父王扶起他,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停在身后的桌子上。 那桌子上摆了一张八卦图,一个绘有两极图案的小球静静地停在八卦图的左上方。 父王大步走过去,盯着八卦图看了半晌,突然拍着桌子大叫了一声: “好,真是太好了!” 法满上前一步: “希望塔库曼山的几万勇士能化解我们察特尔王朝的危难吧!” 看这二人的神色,显然法满已经联系上了塔库曼山的亲族们。 从房间里出来,洛臣与我跟在父王与母后身后,洛臣轻声解释道,那绘有阴阳两极的小球,会通过磁力将法满想要说的话发送出去,而小球停留的位置,就是塔库曼山所在的位置,塔库曼山的人接到法满的消息后,也会依样做出回应给他。 我忍不住叹道:这世上的奇功妙法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法满虽然已经联系上了塔库曼山,可是那些勇士常年封闭在山中,对于外界一无所知,想要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找到察特尔王朝简直难于登天,因此,父王必须派人出去接应他们。 法满原本是最佳人选,奈何他年事已高,不便远行。 洛臣自告奋勇,可是我知道,父王对他一直心存疑虑,父王一向最为重视的铁烈最终也背叛了他,更何况是曾经被他以反叛之罪关入大牢的洛臣,我乐得向父王请缨,随洛臣一起去塔库曼山,接应那些勇士,父王见我跃跃欲试的样子,只得点了头! 我和洛臣就此走上通往塔库曼山的路。 途中,我将宫里发生的一众事情,包括巫师与茹妃的情事,慕儿之死,以及星箬还魂后又失踪之事,一一细诉给洛臣,他一直沉吟不语,末了,叹了口气道: “还好他没有出事!” 我知道他指的是巫师,自从上次在秘道里一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他躲在暗道里做什么,还有那个先祖,我没有偷父王的舍利子给他,他曾经告诫过我,如果答应他的事情最终做不到,下场会很凄惨的,想着想着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洛臣问起我,我怕他担心,并没有告诉他! 彼时我们已经走了近一个月,人烟愈加稀少,又走了一段路程,已经渐渐望见眼前的一片大漠。 我看着大漠无边,落日壮观,不由得兴奋起来,立刻就想冲进去,洛臣一把拉住我道: “不要轻举妄动,里面不知埋了多少枯骨冤魂,我们要小心准备的好!” 我见他神态严峻,也不敢多说,又用了三天时间,我们准备了足够的干粮与水,又把奔雷和越影压在当地,换了两匹骆驼,这才正式准备进入沙漠!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四章 两个皇帝之间的纠葛  沙漠里的行程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酷! 已经走了半个月,放眼望去,周遭还是一片茫茫沙漠! 我们原本想日夜兼程,可是每到夜晚,沙漠里便刮起大风,风沙打过来,瞬间就能把人深深的埋下去,骆驼也不肯走,所以到了晚上,我们只能挖一处坑,躲进去,我想起了小师妹与二师兄为了躲避他们的师傅,也曾经在沙漠之下过着躲藏的日子,当时那小师妹以为身边伴着自己的是最喜欢的大师兄,日子想必也并不苦闷,就如同我此刻一般,有洛臣在身边,晚上相拥而眠,我甚至隐隐的希望这种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并不特别期盼能走出去。 可是,我们的水和干粮都用光了,再走不出去,我们势必会渴死在这里,被黄沙掩埋,成为无数枯骨中的一个。 洛臣曾经试过梅花雪剑,可是不知为什么,梅花雪剑的功力在这里根本发挥不出来! 这一天,我和洛臣在骆驼上无精打采的,洛臣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提醒我不要睡过去,他是怕我这一睡就不会再醒过来! 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干渴不停的吞噬着我的神经,我希望自己尽快睡过去,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感觉到辛苦与饥渴了! 终于,我的眼睛闭上了,可是,眼睛刚一合上,眼前便出现一张脸,一张瘦削的脸,脸庞极其苍白,嘴唇却煞是红艳,这张脸好熟悉呀! 我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是他,那个在荒林中吟唱着戏子之音的人,后来死在我的手里,难道他要找我报仇? 可是,我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也没有。 我大口的喘息着,洛臣的声音带着惊喜,却又极其嘶哑: “樱箬,你看,前面有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指有气无力的望过去,前面是一排蠕动的黑影,黑压压的一片,以及其缓慢却又怪异的姿势朝我压过来,我吃力的睁大眼睛,辨认着! 那些人离我越来越近了,终于,我看清了,那些人怪就怪在他们走路的姿势上,他们竟然全部踮着脚尖走路,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既像是小心翼翼的怕惹来什么祸端,又忍受不了身体上的痛苦,而他们的脸,则是清一色的青白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涣散,这分明就是一群死人,可是,死人又怎么会走路呢?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因为我听见了他们的吟唱声,与我在荒林中听到的声音一样,咿咿呀呀的,不成曲调,可是听起来却格外瘆人! 近了,更近了,近到我能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他们中当先的一个人,已经朝我伸出手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原本已经涣散的瞳孔忽然一轮,两注鲜血便从瞳孔里流出来,流了满脸,我骇得大叫一声,急忙闭紧眼睛! 耳边又想起洛臣的声音,急促的: “樱箬,你怎么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找到水了!” 我哪里还敢睁开眼睛,只是想着刚刚那个朝我伸出手的人,怎么会是他?怎么会呢! 我没有力气想太多,脑子已经失去意识,我终于彻底睡了过去。 刚刚睡着,就觉身上一阵冰凉,我打了个哆嗦醒过来,眼前一片空白,我呆了一呆,摇了摇头,只觉神清气爽,之前的饥渴与疲累,都消于无形。 我猛地坐起来,额头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个重物,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哎呀,疼死我了!” 这声音怎地如此耳熟,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呲牙咧嘴捂着额头的骷髅不是南屋派的先祖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洛臣呢? 我想起他对我的警告:如果答应我的事情办不到,下场会很凄惨的! 我心里一沉:洛臣一定已经遭了他的毒手了? 这一发现立刻令我心胆俱裂,我大吼一声: “你这个老不死的怪物,到底把洛臣怎么样了?” 他一愣,继而咧开嘴巴发出呜呜的怪笑声: “娃娃,我为了救你一命已经将老本都拿了出来,你不但不知感激,还反过来怪我,真是好没道理!” 我皱眉道: “什么老本!” 我刚说完就发现不对,这个老怪物一向都是躲在冰棺里的,此刻怎么坐在了地上。 我想到这里,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我此刻竟然坐在冰棺里,难怪我会觉得身上一阵冰凉,可是,很奇怪,这冰棺平日里我在外面也能感受得到它的寒气,缘何此刻我坐到了它的里面,不但并不觉得特别寒冷,反而神清气爽? 先祖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 “这冰棺乃至阴至寒之物,它可化人于无形,消骨于无物,非至邪至恶之人不能降服于它,外人只道这冰棺是奇物,我驾驭它之后才修练成了上乘功法,却不知当初南屋派的功法我已习得九成,又自残身体,方能驾驭得了它!”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我虽然知道你身上的阴邪之气极重,却也没料到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驾驭了冰棺,又从它身上吸取到足够的养分,让自己的身体很快复原!” 又是阴邪之气,阴邪血脉,我无心听这些,打断他道: “老人家,谢谢您救了我,可是,洛臣呢?您既然能救了我,为什么不救他呢?” 他摇头道: “我急着救你,哪有闲情管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能早被黄沙掩埋了吧!” 我大急,这一急,眼泪也落了下来,呼啦一下子从冰棺里跳出来,拉着先祖的胳膊,大声喊道: “不会的,他不会出事的,我昏过去之前还听到他说找到了水呢,他怎么会出事呢!” 先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被沙漠困住的人,最后都会因心里憔悴而在眼前出现幻景,就好像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看来你的洛臣一定已经死了!” 他边说边推开我,跳进冰棺里去! 我不依不饶的想要继续问,可是冰棺盖子很快就合上了,只听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就没了响声。 我担心他出事,没人带我去找洛臣,只得拼命拍打冰棺的盖子,他给我扰得不行,又打开盖子,满意的叹了口气道: “好舒服啊!” 我看着他的骷髅头,上面的蓝光比刚才更甚了,心想他刚刚一定是在里面吸收什么养分了,看来他已经离不开这冰棺了,他要我去找舍利子不知道跟他对冰棺的依赖性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他这样阴邪自私的一个人,绝对不会万里迢迢的跑来救我的,他定是为了那舍利子而来,我何不利用这一点相威胁,让他带我去找洛臣。 我刚想到这里,他便是一阵嘿嘿的冷笑: “娃娃,你够聪明,竟然想到了威胁我,你可知祖宗我是向来不受人威胁的,我这就抓了你,作为人质,皇上一定会乖乖的把舍利子拿出来!” 他说完,猛地伸出手来,我躲闪不及,手腕一下给他抓了个正着,我挣脱不开,他的骨头又极硬,直欲把我的胳膊捏断。 我心念一动,大声道: “您真是白白在察特尔王朝住了那么久,竟然连皇上的为人都不知道!” 他一愣: “那有什么关系?” 我正色道: “当然有关系了,您不知道皇上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对于他来说,只有他自己才最是重要,那些皇妃,皇子,公主他都不放在心上,您在宫中那么久,难道没有发现,那么多个失踪的公主,暴死的皇妃,皇上从来都不闻不问,您想想,这样的一个人,他能为了我而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吗?” 我一边说一边压抑住心里对父王的愧疚,以免给他窥出来,先祖沉吟半天,我正暗自庆幸终于说动他,他捏住我胳膊的手腕突然又加了力道,阴侧侧的笑道: “他不在乎那些人,是因为那些人原本就跟他没关系,那都是正耕皇上的老婆孩子,他恨他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乎,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是他唯一的骨肉,他一定会为了救你献出宝贝来的!”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急促,我却还是听出眉目来: “您怎么知道那些皇妃皇子们都是正耕皇上的老婆孩子?” 他哼了一声道: “我在皇宫这么多年,有什么没看到过,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那所谓的父王是个假皇上,他不但是个废人,还有断袖之癖呢,而他喜欢的不是别人,偏偏正是那正耕皇上,他娶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妃,只是为了掩饰他是废人这个事实,而每个被他娶进宫的皇妃们,在洞房花烛之夜,在熄灭喜烛之后,他都会安排一个男子与她们交好,他倒还算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没有辜负那些皇妃的希望,因为他安排与她们交好的男子,正是正耕皇上,所以,那些背叛正耕皇上,偷情生下皇子的皇妃们,最终被正耕皇上杀掉,用她们的血液来延续自己女儿们的生命,也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的!” 我一呆:想不到父王与正耕皇上的纠葛竟然有着这样的纠葛!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五章 断臂  先祖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难道父王真的有断袖之癖,他竟然与正耕皇上…… 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当务之急是先救出洛臣要紧。 我摇了摇头,望着先祖,竭力用镇定的语气说道: “老人家,不管您说的是真还是假,您都没有把握断定父王到底会不会用舍利子来换我的命,可是,如果您能帮我救出洛臣,我一定会去父王那里偷了舍利子给您的!” 先祖并不放手,用两个大黑骷髅盯着我道: “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你上次已经食言……” 我打断他: “上次算不得的,您当时是保证我偷出舍利子之后会见到洛臣,我才答应您的,可是在偷舍利子之前我便见到了洛臣,我自然不必再白费力气去为您偷舍利子了!” 他想了想,这老头必是在冰棺里封闭的太久,脑袋比较简单,想法也很单纯。 趁着他思考这段时间,我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我刚刚只顾着与他争辩,竟然没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如此清幽之地。 说清幽也有些不妥当,这里虽然树木高大茂盛,树丛中的杂草也郁郁葱葱的,颇为茂盛,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夹杂着霉气与腥气,铺天盖地的把我包围起来。 我皱眉暗想:我昏过去之前明明还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漠中,怎么一醒过来就跑了这么远,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刚想到这里,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咝咝声,那声音极细极轻,如不是此刻万籁俱寂,我的耳力绝不会如此清明,我慢慢转过头,顿时骇得大叫一声跳了开去。 那是一条大蟒,脑袋是三角形的,表皮是红棕色的,上面有一层亮晶晶的黏液,沾了很多小昆虫,它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冒着绿光,嘴巴闭得紧紧的,可是看它专注的盯着我的神态,颇有那种不出口则矣,一出口势必到手的决心,它的身子隐藏在树林间,我看不出到底有多长,可是它探出来的这截身子已经在两丈开外了。 我看着它身子上亮晶晶的黏液,仿佛冒着气一般,那股腥味必是从那黏液上传出来的,我又是恶心又是害怕,不由得又退后了一步。 它竟然随着我的后退,慢慢的跟上来,它的脑袋一直一动不动,眼睛也是一动不动的盯住我,只是将身子缓缓的又探出来一些,如果不是因为此刻我正聚精会神的防着它,根本就看不出来它曾经移动过。 我吓得连着退了几步,脚下一个趔趄,我绊倒在冰棺上,就在这时,我只觉眼前一花,那条大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咬了过来,我只觉胳膊一麻,转头再看过去,只看见自己的一只手连带着半截胳膊,已经脱离了身体,却依然颤抖着消失在大蟒的嘴巴里! 那大蟒竟然将我的半截胳膊连带着一只手生生的从身体上撕了下去! 我尚未来得及感觉到痛,那大蟒已经又探过头来,眼睛依然是一眨不眨的盯住我。 我惊住了,也忘了害怕,眼见得那大蟒又探出头来,便在此时,我只觉得腰间一紧,先祖的一只只剩下了骨头的胳膊搂住我的腰,又轻轻一带,我的身子便进了冰棺,头顶黑影一闪,那大蟒已经压了过来,可是冰棺顶部的两个门已经赶在大蟒到达之前关上了。 紧接着,我只觉得身子一轻,原来冰棺已经飞了起来! 我这时才感觉到胳膊上的痛,冰棺里面并不黑暗,有着莹莹蓝光,原来都是先祖的骨骼发出来的光。 先祖见我疼痛,拿起我的胳膊,狠狠按在冰棺上,我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痛,直欲昏了过去,可是,奇怪的是,那阵痛过后,我只觉得伤口处凉丝丝的,很是舒服。 先祖叹了口气道: “你真是天生的魔力,这冰棺的功用被你发挥得淋漓尽致!” 虽然伤口不再疼了,可是我看着那丑陋的伤口,还是忍不住心疼得落下泪来! 先祖劝道: “好了,不要伤心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你的情郎,见到情郎你就会开心了!” 我抽泣着说道: “你不是说他已经被埋在沙漠里面了?我们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先祖答道: “放心吧,冰棺上沾染了他的血,冰棺自会带我们找到他的!” 我吓了一跳,仅存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他,大声道: “冰棺上怎么会有洛臣的血,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先祖叹了口气: “你这娃娃怎么每次提到洛臣都乱了分寸,是他自己死活要跟来的,如果不是我出手的及时,只怕他的血肉早已化成碎屑,成了冰棺的养料,如今他只是皮肤上稍有擦伤,却能让冰棺带我们找到他,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大呼小叫做什么,小心惹恼了我老人家,再也不管你们!” 我忙正襟危坐,闭紧嘴巴,再也不敢说话。 冰棺继续飞着,我在里面虽然并不憋闷,可是什么也看不到,身边还守着一堆骨头,心里也是极不舒服,一心盼着快点儿找到洛臣,好结束这郁闷的冰棺之旅。 正这样想着,冰棺突然没了声息,先祖喜道: “好了,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冰棺上面的两扇门便自动打开,我暗自赞叹这先祖竟然驾驭冰棺到如此熟练的地步。 我在冰棺里站起身,只见周遭又是一片茫茫沙漠,哪里有洛臣的影子。 先祖也惊咦了一声,举目四望之后,又恍然道: “是了,那娃娃一定是被黄沙埋了起来,冰棺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我大急: “这里黄沙遍野,如何知道他被埋在哪里了?” 先祖顿了顿,犹疑着问道: “娃娃,你答应我得事到底能不能做到?你真的会偷舍利子给我吗?” 我火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地还如此罗唆,我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到!” 他有些讪讪的低下头,略一思量,又抬头道: “好吧,我豁出去了,就信你这一回,马上给你找那个娃娃,不过,期间你绝对不可以打扰我!” 我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只是点头应允。 他见我答应了,突然低下头,只听一阵嘎巴嘎巴的碎裂声,然后,就在我呆呆的注视下,先祖的身体突然碎裂开来,先是脑袋,然后是四肢,最后竟然连手指脚趾也断裂开来。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那些断裂开来的骨头竟然凌空飞舞起来,我一下子想起了诡行者,他被父王杀死后,身体也碎裂开来,可是父王说那是因为他已经成了土魇,莫非这个先祖也已经变成了土魇? 我刚想到这里,只见那些骨头飞到半空后,立刻分散开来,然后直直的落下,钻入黄沙中,一忽就没了影子。 我恍然:原来先祖是以这种方式要寻找到洛臣,只是,如果洛臣真的被黄沙掩埋,已经过了这么久,即便是能找到他又怎么样呢,恐怕他早已没了气息! 我越想越是绝望,颓然跌坐在地上,视线又落在自己的半截断臂上,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哭,樱箬,不要哭!” 我蓦地止住哭泣,回过身去,可是身后依然是黄沙茫茫,莫说是人,即便是骨头也没有一个! 可是,刚刚明明有声音的! 我摒住呼吸,又仔细听了半晌,周围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难道……刚刚只是我的幻觉? 我站起身,大声喊道: “洛臣,是你吗?你在哪里呀?” 我叫了半晌,嗓子也嘶哑了,可是那些声音只是随风而逝。 我叹了口气,脚腕儿上突然一紧,我低下头,只见一只从沙漠里伸出来的手,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脚腕儿。 我骇了一大跳,立刻想跳起来,可是那只手抓的我极紧,我挣了半晌也没有挣脱。 那只手却给我挣得渐渐伸出来,我看见他小臂上一圈明显的白色,愣了一下,立刻大喜: 是洛臣! 我立刻蹲下身,用我残存的一只手,拼命扒着沙子,一边竭力退后,借助脚腕儿的力量将他的身子拉出来。 终于,他的头露了出来,我看见他苍白的脸,沙子簌簌而下,我的泪立刻就下来了。 我一边哭,一边用力拽着他的胳膊,终于,他的整个身子都出来了,他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一边欣慰的笑着: “樱箬,你没事就好!” 我刚要回话,刚刚埋藏他身子的那个洞,立刻就被沙子填平的地方,突然钻出一个骷髅头来!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一步,待看清那骷髅上的蓝光,又松了口气:是先祖! 那骷髅头钻出来之后,四面八方的沙子里立刻又钻出无数的碎骨,那些碎骨飞到一处,自动拼接起来,很快又成为一具完整的骨骼。 我知道洛臣刚刚必是被先祖救出来的,只是这沙子瞬息就能将一个大活人彻底湮没,洛臣在沙下那么久,怎么会好好的,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呢? 洛臣迎着我疑惑的目光,感慨的叹了口气道: “樱箬,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国!一个沙漠之下的庞大王国!”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六章 识踪断蟒  我见洛臣似要说出刚刚的经历,忙用眼色制止了他,他看了一眼先祖,视线突然落在我的那截断臂上,不由得惊叫一声: “樱箬,你的手……” 我急忙想要缩回手,将那截丑陋的断臂藏在袖子里,可是,已经晚了,洛臣已经抓住我的手,他的手臂发着抖,看着那撕裂的痕迹,声音也颤抖起来: “樱箬,你……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呀?” 我尚未来得及回答,先祖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我们遇到了识踪断蟒,娃娃的胳膊就是给断蟒吞掉了!” 我好奇之心又窜出来了: “什么是识踪断蟒?” 先祖刚要回答,洛臣突然打断他,急切的问道: “樱箬,你的手臂是什么时候断掉的?” 我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急切,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不到半个时辰。” 他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太好了!还来得及!” 他说完,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来,我正不明所以,他突然举剑朝自己的右边手臂砍了下去,我吓得尖叫起来,那手臂连同他的右手已经脱落,又被他凌空抓住。 他拿着自己的半截断臂,竟然笑着对我说: “不用担心,樱箬,难道你忘了,我这半截手臂早已死去,所以,我是不会感觉到痛苦的!” 他说完,又转向先祖,轻声道: “先师曾经说过,江湖上有一个南屋派,惯以残害身体来修练成极致的功法,而其登峰造极的绝世奇功便是碎骨功,只要能练成碎骨功,全身的关节骨骼可自由碎裂,又可以自由组合,而每个破碎的骨头又单独成为一体,就好似有主人的魂魄寄托一般,可以发挥同完整身体一样的功用,晚辈初时尚且不信天下会有此等奇功,直到刚才亲眼所见,方才信服,想必前辈就是南屋派的前辈高人了!” 先祖张大嘴巴,发出一阵让人肉麻的笑声,笑毕,得意的点了点头道: “娃娃,你还算有些见识,南屋派迄今只有我一人练成了碎骨功,至于我那些后辈,唉,那些废物,不提也罢!” 我心道:原来是碎骨功,我还道他也成了土魇呢! 先祖转头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又对洛臣说道: “娃娃,你自断手臂是不是想求我为你移花接木呀?” 他顿了顿,又道: “你也真是胆大,如若我不帮你,你这手臂岂不是白白的废了!” 我听出了一些眉目,拉着洛臣问道: “什么移花接木?难道是将你的手臂接到我的胳膊上?” 洛臣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先祖道: “前辈既然能救晚辈一命,想必不会拒绝晚辈这个小小请求!” 先祖沉吟不语。 我急了,一把夺过洛臣手里的胳膊,奔到先祖跟前,急切的道: “老人家,求您了,快些把他的手臂接上去,我不要什么移花接木!” 先祖看了看我,又望了望洛臣,顿足道: “你们两个娃娃真是好生烦躁,快些决定,这条手臂到底给谁,晚了你们恐怕小命不保!” 我刚要说话,洛臣已经大步赶上来,他一把拉过我,迫使我与他面对面。 他轻声却坚定的说道: “樱箬,这截手臂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并且他日一旦找到合适的手臂,我随时可以续接上去的!” 我叹了口气道: “你不要骗我了,刚刚你再三追问我断臂的时间,由此可知这续接断臂的方法对时间一定有限制的,如果将你的手臂给了我,我们在茫茫大漠中,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又去哪里寻找合适的手臂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道: “你忘了,我是个冰人呀!我的身体历经千万年都不会改变的,断臂自然也是同样道理!” 他如此一说,我有些半信半疑,他见我犹豫,立刻朝先祖颔首道: “有劳前辈了!” 先祖闻言,两只手立刻从手腕上脱落,我和洛臣只是见到一双手在洛臣的断手和我的断臂上上下翻飞,一会儿,洛臣的半截手臂已经粘在了我的断臂上。 我清晰的感觉到我那条胳膊的血肉之下,似乎有无数条小蛇在蜿蜒爬行一般,小蛇从我的断臂之处缓缓爬下去,随着它们的爬行,我渐渐感觉到了洛臣的那截手臂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我知道是我那截断臂与洛臣的断臂肌肉骨血相连,心里暗自感叹先祖的神功,一边看了一眼洛臣光秃秃的手臂,心里又是一片凄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已能自由操纵洛臣的手,就好似操纵我自己的身体一样。 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先祖,他却大叫道: “哎呀,完了完了,都怪你们啰啰嗦嗦,磨蹭了这么长时间,识踪断蟒马上就要追来了!”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的事,急忙追问道: “什么是识踪断蟒!” 先祖焦躁的吼道: “识踪就是能辨识猎物的踪迹,断蟒就是能把你一段段活生生撕裂再吞食的大蛇了,你刚刚还领教过它的威力,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真是个笨蛋!” 我想起刚刚那条大蟒的样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靠紧洛臣,身子抖个不停。 洛臣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和的安慰道: “不要害怕,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沙漠之下是一个庞大的王国,我们只要躲进王国里,相信那条大蟒也是无法找到我们的!” 先祖冷哼了一声道: “无知者无畏!那识踪断蟒神既然已经尝到了娃娃的血腥味,就是娃娃逃到天涯海角,它也是一样能找到的!” 面对先祖的讥讽,洛臣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轻声道: “当务之急是找到进入沙漠王国的秘道!” 我担心的问道: “你并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入那个王国?可是你刚刚又是怎么……” 他叹了口气: “我当时太过干渴,竟至出现了幻觉,我看到了一处小河,心里大喜,立刻扑过去想要喝个痛快,谁知那小河极深,我刚扑过去身子就陷了进去,我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小河,只是一片银白色的沙子罢了!” 先祖怪叫起来: “什么银白色的沙子,那是人骨,经过千万年的腐化就变成了白色的沙子!” 洛臣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 “我坠入那片白沙后不久,就进入了一处广阔的地下空间,那里就是我跟你说的沙漠王国了,我在里面走了好久,直到听到你的哭声!” 我叹气道: “你既然已经在地下走了那么久,我们一定找不到最初发现秘道的地方了!” 我刚说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我立刻转过身,只见身后一片黄沙飞扬中,一条黑色的巨蟒身体若隐若现! 糟了,那个什么识踪断蟒追过来了! 洛臣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先祖在那边大吼道: “快,快进冰棺!” 洛臣抱着我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冰棺,先祖见我们都进来了,刚要关门,那条大蟒的三角形脑袋已经探了进来,冰棺的门在同一时间关上,我们只看到大蟒的一张大嘴,夹在冰棺门中间,里面呼呼吐出青蓝色的芯子。 我急忙催促先祖道: “快,快飞呀!” 可是冰棺却纹丝不动,先祖哼了一声道: “往哪里飞?冰棺向来趋利避害,它只会去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时为之气结: “我们此刻身处荒沙大漠,上面还有一条随时可以将我们撕成碎段的大蟒,这里怎么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先祖冷笑道: “那识踪断蟒想要,就给它吧!我可不怕它给我撕成什么碎片!” 他边说边舞动着手臂,若不是此刻他脸上没有一丝皮肉,我们定会看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 我气得不想搭理他,转过身,却看见洛臣神色一凛,我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原来是先祖刚才太过得意,自己将手臂送到了大蟒的嘴巴里,大蟒一拉一拽,便将先祖的一条手臂吞了下去,大蟒得到食物,立刻缩回头去享用美味,冰棺的门关上了。 我担心的望了一眼先祖,见他犹自咧着嘴巴笑呵呵的,就知他有了主意。 果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冰棺外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有人正拿着重物击打冰棺,可是击打的部位又时时不同。 我知道,必是先祖的那条手臂进了识踪断蟒的肚子,在里面作怪,大蟒耐不住痛苦,翻滚着身子折腾。 过了好久,那噼里啪啦的声音终于停止了,然后,冰棺顶上传来极其清脆的几声敲门声,先祖嘿嘿一笑道: “好了!” 说完,也不知按了什么地方,那冰棺的门徐徐打开,他的那只断臂飕的一下飞了进来,稳稳的连在他的身子上! 先祖得意的一笑,站起身,忽然大叫一声,我和洛臣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先祖的身子晃了两晃又坐回来,可是脖子上光秃秃的,骷髅头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难道那识踪断蟒并没有死? 我和洛臣惊魂甫定,那冰棺盖子突然自动合了起来,紧接着,冰棺一阵剧烈的晃动,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洛臣听了片刻,沉声道: “我们的方向是向下,看来冰棺正在钻入沙漠之下!” 我想起先祖说过,冰棺会趋利避害,难道冰棺此刻正带着我们去洛臣所说的那个沙漠王国?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七章 血海  冰棺一直往下坠落,也不知过了多久,冰棺突然没了声息! 我和洛臣面面相觑,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曾经领教过这冰棺的速度,它能在瞬间将我和先祖从茂密的原始丛林带到沙漠之中,那么刚刚这么久的飞行,还是朝着地下,真不知此刻我们已经深入到地底的什么地方! 对于未知的事情,我总是充满了好奇与恐惧,我拉着洛臣的手,轻声道: “我们出去看看吧!” 洛臣点了点头,便抬手想要打开冰棺,可是那原本活动自如的两扇门,此刻却关得严严实实的,洛臣用了很大力气也没打开。 我又打量了一下冰棺里面,视线所及都是光滑平坦的玉石,并没见到什么按钮之类的机关,真不知先祖以前是怎样操纵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 我们正一筹莫展,身边先祖的那堆骨头突然簌簌的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阵腥风扑鼻而来,抬头望去,却原来是冰棺的两扇门已经自己打开了,真不知刚才这骨头是如何开启冰棺的。 不过我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急急忙忙的站起身,脑袋刚一探出冰棺,一阵更大的腥味扑过来,呛得我一阵咳嗽,忙不迭的捂住嘴巴! 等到看清我们的所在,我顿时吓了一跳! 原来,我们正处于一片海洋中,可是这片海洋里面的水却不是蓝色的,而是浓烈的红,又极其凝重,看起来就好像是一片由凝固的血液组成的海洋。 而更恐怖的是,这片海洋间或冒一个泡,便有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即过,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冰棺正陷在海洋中间,周围的泡越来越多,有的泡停留的久一些,我便看清楚那些红色的影子,原来是一种全身都是红色斑纹的虫子,那些虫子又大又肥,偏偏嘴巴又尖又细,一看便知,它们定是用这种嘴巴吸取人的血液。 更要命的是,冰棺正在缓缓的下沉,我们上不得天,下不得地,看来马上就会坠入湖底,被这些怪虫吸干身体,变成两具皮囊。 我想到这里,转身便从洛臣的腰间抽出软剑。 洛臣吃惊的问道: “你要做什么?” 我咬牙答道: “与其被这些怪虫生生咬死,我们不如自尽来得痛快!” 他一把夺过我的剑,指着冰棺的外围道: “你仔细看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是看到冰棺的半个身子都陷入血水中,那些虫子围着冰棺不停的跳跃,想必是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想要冲上来喝个痛快。 我吓得头皮一阵发麻,急忙退后一步。 洛臣见我不明,指引我道: “我们刚刚从冰棺里出来时,冰棺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在血水中,可是现在你再看看,冰棺只有一半被血水湮没,这说明了什么?” 我迎着他希翼的目光,恍然道: “说明冰棺不但没有下沉,反而正在慢慢浮起来!” 他摇了摇头: “不是冰棺在升起,而是血水在减少!” 他又指着那些虫子道: “我们刚从冰棺里出来时,血水表面上只有很少的几个气泡,可见这些怪虫是生活在水底深处的,可是现在气泡越来越多,说明我们正在渐渐接近水底,可是冰棺的高度不可能发生变化的,而冰棺露出水面的高度却越来越高,说明什么?说明冰棺正在吞噬血水!” 我吓了一跳,猛然想起父王曾经对我说过冰棺的起源,天帝为了救醒三十九子,每日以鲜血喂养冰棺,历经千年,三十九子醒转,冰棺也有了魔力,当然会噬血如命,可是没想到它的胃口竟然如此大,如果照它现在的速度喝下去,只怕这血海里的血都不够它喝的。 无论如何,我们算是暂时脱离危险了,我松了口气,坐回冰棺,这才打量起周围的景色来。 这面血海虽然前方一眼望不到头,可是身后大约两三丈以外,便是血海的岸边,那里的沙子也是红色的,旁边长了一些奇怪的树,树枝也是踪红色的,上面光秃秃,一片树叶也没有,树枝的间隙有一些黑影随风轻轻晃动,我盯着看了半天,等那黑影晃过来,我才看清,顿时吓了一跳,那黑影竟然是一具枯骨,身子蜷着,手臂吊在树枝上,身子在树枝间晃来晃去。 我曾经听国子监的师傅介绍过各地的怪异植物,知道在西北有一种怪树,以吃各种动物以及人的血肉为生!当时我一直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诡异的植物,可是现在不由得我不信了! 那些怪树连成一片,不知绵延到哪里才是个尽头,怪树之间除了那些晃动的枯骨,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影子,也不知是什么怪物。 我看得胆战心惊,先祖刚刚还说冰棺会趋利避害,哪知这冰棺也跟人一样,在关键时刻,就只想到自己,为了满足自己的食欲,将主人的生死置于不顾。 我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一眼瞥见洛臣正皱眉紧紧的盯着冰棺,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我刚刚这一走神的功夫,冰棺已经将整个血海里面的血水都洗干了,血海的底部整个暴露出来,只见一片红色起伏蠕动,正是那种数不清的红斑怪虫,在怪虫中间间或露出一具骨架出来,那骨头也被染成了红色,只从形状可以看出是人骨。 这里到底死过多少人呀? 最令人恐怖的是,不知这冰棺有着怎样的魔力,那些虫子都朝冰棺爬过来,只见一波又一波红色的浪潮朝着冰棺涌过来,有一些怪虫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经爬上冰棺,在冰棺的蓝色光笼罩下,我吃惊的发现那些虫子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红色斑纹,那些斑纹五颜六色,极其鲜艳,好眼熟呀,我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虫子? 我刚想到这里,身边的洛臣突然惊叫一声: “吸魂蛊!” 什么?吸魂蛊? 我的眼前立刻闪现一幅画面,那是在公主阁地下的暗道里,我和星尽打开了一扇门,那些五彩斑斓的虫子便如潮水一般涌出来,当时星尽说那些正是吸魂蛊的幼虫,还没有吞食魂魄的吸魂蛊。 天,难道这个血海就是吸魂蛊的发源地? 我来不及多想,很多虫子已经爬上冰棺,我躲闪不及,一个虫子尖尖细细的嘴巴已经刺进了我的皮肤,我只觉一阵酥麻,并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可是,依然吓得一挥手把那虫子打落下来,那虫子在冰棺里滚了几下,我看见它半个肚子已经变成了红色,天,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吸了半肚子的血! 洛臣急忙过来护住我,一边用软剑舞出梅花雪剑的招式,可是他的剑招只是能阻挡几个虫子靠近,却并不能发挥梅花雪剑原有的威力,带我们逃离这里! 我躲在他身后,一边四处打量着,看有没有什么称手的东西也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当我的视线落到冰棺里那只怪虫身上,我立刻呆住了! 那只刚刚吸了我血液的怪虫,不知何故似极其痛苦的样子,在地上翻滚着,然后,突然挺直了身子,一动也不动。 我上去试探着用脚尖踢了一下,它依然一动也不动,我心里大喜:看来我这阴邪的血脉竟然是这些虫子的克星!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立刻把胳膊凑到洛臣的剑下,他躲闪不及,软剑在我的手臂上划了一个圆圈,洛臣吓了一跳,一把扔掉软剑,跑过来查看我的伤口,我却迫不及待的举着受伤的胳膊在冰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确定冰棺的四周都有我的血迹之后,我这才停下来。 洛臣惊讶的看着那些虫子,它们刚刚爬上冰棺,离我的血迹组成的圈儿还很远,便争先恐后的又退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洛臣皱眉道: “樱箬,你的血……怎么会有这样的功用?” 我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 再次脱离危险,我和洛臣坐回冰棺,我看着周围的怪树与那些蠢蠢欲动的怪虫,忍不住问道: “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庞大的沙漠王国?” 洛臣摇了摇头: “我也不确定,虽然我在沙漠王国看到的景色与这里截然不同,可是那个王国那么大,我无法判断这里是不是也是王国的一部分!” 我看着那些起伏蠕动的怪虫,忍不住说道: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吸魂蛊,难道这里真的是吸魂蛊的发源地?” 洛臣刚要回答,突然瞪大了眼睛。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由吸魂蛊组成的红色波浪随着吸魂蛊的滚滚蠕动,缓缓朝我们爬过来,在波浪的顶端,有一个黑色的袋子若隐若现。 我看那袋子的形状,不由得心里一凛:难道那里包裹着另一具骨骼? 这样一想,我又紧张起来,紧紧的盯着袋子,终于,近了,更近了,近到我们伸手便可以摸到它。 洛臣拔出软剑,朝那袋子轻轻划了一下,袋子裂开一个口子,里面的东西便暴露出来,我看清那个东西,顿时大骇!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八章 戏子重现  那个黑色的袋子被洛臣的软剑划破一个大口子,里面露出一颗**的头,头发散乱的贴着脑袋,看样子应该是一具女尸。 洛臣又用软剑将口子慢慢划到袋子底端,一个裹着一袭红衣的女子身体便完整的露了出来,那女子趴在黑色袋子里,红衣被水浸透,颜色更加艳丽,衬得黑发的黑更加浓重,裸露出来的手上的皮肤也更加苍白。 我见过死尸无数,可是不知为什么,此刻在见到这样一具趴着的尸体时,我却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身子瑟瑟的抖了起来,忍不住靠近洛臣,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紧张。 然后,依然是用软剑,探入女尸身下,他似要将女尸翻转过来,可是,就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将女尸的一只脚从袋子里带了出来。 那只脚也同手臂一样白得有些发青,可是,最令我恐怖的却不是那脚的颜色,而是它的形状。 那是一只残疾的脚,一只被削掉了脚跟的脚,那形状我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不错,那正是修炼飞天术之人才会有的脚! 我猛地想起了我在沙漠中失去知觉之前曾经见到的一幕,那是无数个死尸黑压压的向我欺压过来,他们都有一个奇怪的姿势,跳跃着前行,莫非他们都是修练过飞天术之人? 我刚想到这里,洛臣已经用力将那女尸翻转过来。 我看见她苍白的脸,颧骨很高,脸部的轮廓也有些生硬,看起来不像个女人,倒像个男人,等等……他像谁?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是了,正是我在荒林中杀死的那个怪异男子!他不是早就死在荒林里面了?怎么尸体又会跑到这里来? 我愕然望着他,洛臣见我紧张,轻轻握住我的手,就在这时,他看着我的这个时候,我却看见了:那个尸体的嘴角轻轻上扬,他竟然在朝我微笑。 我尖叫一声扑进洛臣怀里。 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温声道: “怎么了,樱箬,不要害怕,只是一具尸体,可能是不小心闯入,淹死在血海里!” 我不敢抬起头,只是把脑袋窝在他的怀里,一边颤声道: “他不是死尸,他还活着,刚刚还朝我笑!” 洛臣轻声笑了: “怎么会,樱箬,你看他已经在血海里泡了那么久,即便是神仙,也回天乏力了!” 他坚定的口气让我慌乱的心稍稍安稳下来,我慢慢转过身,看着那具**的尸体,果然,他依然是原来的样子,肿胀的脸上,嘴巴微微张着! 难道刚刚只是我的幻觉? 我松了口气,回转身,见洛臣正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帕,作势要揩去我脸上的污渍,我只知星尽酷爱洁净,洁净得有些装腔作势了,才整日里在袖子里藏着很多洁白的丝帕,随时抽出一条来荡去身上的尘土,我常常在心里嘲笑他,可是,我从来不知洛臣竟然也有这个习惯。 我看着他手里那条丝帕,那丝帕有着淡淡的兰花香气,闻起来倒似女子常用之物,不由得妒忌之心大起,从他手里拿过丝帕,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好精致的丝帕!” 又故意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道: “还有香气呢,也不知是用的什么胭脂!” 他笑望着我道: “樱箬,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你忘了这丝帕来自何处?” 我挑起眉毛望着他,并不回答,心里却在想:看你怎么编! 他见我不语,又从我手里抽回丝帕道: “这丝帕是你三年前送给我的,你怎地竟忘了!” 我依然好脾气的笑道: “是吗?我倒真的忘记了!我为什么要送你丝帕呢?” 他竟然以为我在说笑,将丝帕重新放回衣袖,又点了点我的鼻子道: “好了,不要调皮了,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全发了出来: “你不肯说出是谁送你的手帕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我从未想过你有一天会欺骗我!” 他有些惊讶的回过头看着我: “樱箬,我怎么会骗你呢?手帕的确是你送给我的,就在我将越影送给你之前的一个晚上,你约我出来,送了丝帕给我,又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妥善保管,如果哪一天弄脏了,破了,你绝不会饶恕我!” 我见他语气极其诚恳,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不由得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奇怪,我真的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送丝帕给他的事! 他见我没说话,以为我不相信他,又从袖子里抽出丝帕,指着右下角的一朵粉色的小花儿道: “你看!” 我接过丝帕,仔细一看:果然,那朵小花儿旁边又绣了两行小字,第一行是:赠师傅;第二行则是落款:樱箬。 难道这条丝帕真的是我送给洛臣的?可是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见我皱着眉头,又安慰我道: “不要再想了,毕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可能太久你忘了吧!” 我摇头不语,猛然想起一事,拉着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你是说,我送你丝帕的那一天,是在晚上?” 他点了点头,又疑惑的望着我。 我想起了母后说过的,我在一个晚上闯入法满的阵中,当时我也很是疑惑,因为我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可是彼时我正附在星箬公主身上,身体上有冰咒的保护膜,也唯有这一点可以解释为何星箬被法满砍掉了半边脖子却依然安然无恙。 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望着洛臣,沉声说道: “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在晚上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洛臣有些惊讶: “怎么会?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吧!”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在晚上的确曾经做过一些事情,可是醒过来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洛臣半晌不语,良久,方道: “你是说,你有夜游症?” 我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的确曾经做过一些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并且都是发生在晚上!” 说这句话时,洛臣正和我面对面站着,他面朝冰棺的方向,而我的视线则是面对着血海里的那具尸体。 就在我这句话刚说完,我看见,那尸体猛地瞪大眼睛盯着我,然后,他嘴巴一咧,又朝我笑了! 我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有了刚刚的经验,我知道这具尸体只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有怪异的举动,他无非是想吓我罢了,我也不想洛臣担心,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拿过洛臣手里的软剑,大步走到冰棺边缘,可以够到尸体的地方,洛臣已经发现了我的举动,急忙跟上来,我再看那尸体,果然又闭上眼睛,继续伪装成刚才我们初次发现他的样子。 还想装! 我猛地举起软剑,作势要朝尸体刺去,便在此时,那尸体张大眼睛,突然直直的坐了起来,他湿搭搭的头发甩出几滴极其腥臭的血水,扑到了我的脸上,我厌恶的退后一步,并不觉得惊讶。 反倒是洛臣,见那尸体坐了起来,吃了一惊,大叫一声: “诈尸!” 我没有回应,只是紧紧的盯住那具尸体,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举动。 可是,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不敢走神,唯恐稍一分神,他便扑过来! 我和他对峙着,身边的洛臣也没了声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突然有人接近,我只当是洛臣,也并未留意,可是,我突然觉出不对,我的脸颊为何如此冰冷? 我猛地转过头,同时大退一步,这是我长期经受危机时形成的本能的自我保护方式。 这一看,我骇得立刻呆在原地,那个朝我诡笑的人,当然不是洛臣,而是一个跟血海里那具尸体一样,一身艳红色衣服,踮着脚尖,脸色苍白,咧嘴诡笑的尸体,他身上的红衣好像被血水浸透了,血水淌下来,已经在他脚下汪成了一小滩,更多的血水依然从他的衣服上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 洛臣呢?洛臣去了哪里? 我焦急的搜寻着冰棺,可是,刚一转头,看清身后的一幕,我直欲跳进身后这肮脏的血海里。 身后的冰棺中,不知何时已挤满了同样的尸体,那些尸体悄无声息的站着,都诡异的笑望着我! 我想呼唤洛臣,可是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只能惊恐的盯着那些尸体,盼望着他们的确是死的,并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举动,可是,越是担心什么,越是会来什么,那些尸体,虽然诡笑的表情不变,可是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们朝我围过来! 当先离我最近的那具尸体,只一抬手便抓住了我的脖子,我本能的想要挣扎,可是,他的速度太快,攫住我的脖子后,只轻轻一扬,我的身子便给他抛到了半空中,我的身体脱离地面,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直直的朝血海坠下去,此时我才发现,血海里不知何时,也挤满了同样的尸体,我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身下的一具尸体已经朝我伸出手来。 我的身体给他托住,我骇得大叫起来,他对面的那具尸体,已经干净利落的脱掉了我的鞋袜!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九章 果报池  围困我的几具尸体似乎颇有默契般将我擒住,一个脱掉我的鞋袜,我正不明所以,就见脱掉我鞋袜那具尸体旁边的另一个尸体,举起手掌,做刀状,对着我的脚跟,狠狠的削了下去,我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都涌上了大脑,我痛得直欲昏过去。 可是,没等我晕过去,另一只脚跟处又传来同样的痛,我挣扎着扭过头想看看我的脚掌,却正看见那个以掌切我脚跟的尸体,他朝我缓缓抬起头来,一边举起手里两个血淋淋的脚跟,凑到嘴边吸允了一口,然后,朝我咧嘴一笑,嘴唇以及牙齿上面都是斑驳的鲜血。 我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樱箬,樱箬!” 我睁开眼睛,看见洛臣焦急的脸,再看看周围,我们的身后就是冰棺,可是血海已经消失了,我们正在一片浓郁的森林中。 我正茫然中,脚跟处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我猛地想起那些血尸,直心疼得泪也流了下来。 洛臣见我流泪,吓了一跳,一边为我擦掉眼泪,一边轻声问道: “樱箬,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兀自哭泣不止,一边喃喃道: “我……我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废人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洛臣轻轻抓住我的手,温声道: “你怎么会是废人呢?你的手臂上连接着的是我的手,因了这层因缘,我们理应更加亲密才是,我又怎会嫌弃你呢?” 我不解的望着他: “你说什么?我指的不是手臂,而是……” 我边说边低下头,看见我粉色的鞋子,白色的长袜,只在上面沾了一些浮沙,却一丝血渍也未见到! 我急忙脱掉鞋袜,仔细的看着我的后跟,却光洁完整,哪里有丝毫破损。 我大喜,一下子跳起来,刚要欢呼,可是,脚跟处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与刚刚梦中的感受简直一模一样。 我呻吟一声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有如此真切的梦呢? 我看见洛臣给我弄得一头雾水的样子,便把刚刚到梦说给他听,他沉吟半晌方道: “樱箬,你刚刚所经历的并不是一场梦!” 我瞪大了眼睛: “不是梦?难道是真的?可是我的脚跟明明好好的!” 洛臣望着我的目光有些忧郁: “樱箬,刚刚你用自己的血制止了那些吸魂蛊之后,先祖的骨头便关上了冰棺,然后带我们离开,你一直在昏睡,可是,樱箬,你知道我的异能,我可以看到别人的魂魄的,所以,你刚刚所经历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愕然道: “你是说,刚刚我所梦见的,其实是我的魂魄亲身所体验到的?” 洛臣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道: “我初时并不明白,直到离开血海之后,冰棺为了吞噬靠近岸边一低洼之处的血水,又稍作停留,并且打开了门,我看清那里有一个石碑,上面刻着血海的名字……” 他顿了一顿,又道: “原来那血海是叫做果报池!” 我望着他凝重的神色,心里猛地一动: “果报池?难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在前世犯下的罪恶,会到这里得到惩罚?” 他点了点头。 我骇然,难怪那个在荒林中的戏子会出现在我的幻影中,可是,我也只是杀了他一个人罢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尸体要找我报仇? 我拉着洛臣,颤声道: “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难道我们已经死了?就像是在地狱里面一样,每一次遭受酷刑,身体上完好,可是精神上的痛苦感觉却永远不会消失?还是刚才的幻境是以后要发生在我身上的?” 洛臣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能确定,樱箬,你那么善良,怎么会进入地狱呢?即便是真的地狱,也一定是阎王判错了!” 他的眼神转忽又变得犹豫起来: “可是,樱箬,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沙漠时,冰棺是一直朝着地下钻入的,我们在冰棺里那么久,天晓得它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给他说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我们该怎么办?” 他又坚定的说道: “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想到刚刚那些血尸,我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如果乱走不知又要闯到什么恐怖的地方去,莫如留在这里等先祖的头骨回来,他那么有见识,一定会知道怎么离开这里的!” 想到那些血尸,我猛地想起那个以掌削断我脚跟,我幻境里最后见到的一具血尸,那个我在沙漠中昏迷之前,带领一群死尸朝我跳过来的尸体。 巫师桀! 怎么会是他呢?离开皇宫之前,我还曾经在地下暗道里见过他,如果那些找我报仇的人都是尸体,可是他的出现又作何解释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起洛臣。 他茫然道: “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幻境里,可是我熟悉他的脾气,他虽然嫉恶如仇,却又心地善良,做事也小心谨慎,绝对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 我皱眉道: “嫉恶如仇?也就是说有仇必报了,难道我真的伤害过他?” 洛臣轻声道: “好了,樱箬,不要再想了,其实,关于果报池的事,我原本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 他似有些犹豫,可是,很快又坚定的说道: “可是,我必须告诉你这些,因为只有你做好了准备,我们才能一起走过那个地方……” 他说完,视线越过我的肩膀,望着我的身后,我转过头一看,身后是一片同样茂盛的高大树木,可是,就在那树木的间隙,有一道道的黑影闪现出来,距离太远,我看不清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我却由此想到一件事,有影子就应该有光的,如果这里是地狱,怎么会有太阳呢? 想到这里,我抬头望去,天空是一个巨大的弧形,我见不到太阳,也见不到云朵,可是,不知何故,整片天空都发出火红色的光。 我望着这诡异的天空,骇然问洛臣道: “为什么会这样?” 洛臣摇头道: “樱箬,这里有太多我们不了解的地方。” 他见我皱眉不语,又轻声安慰我道: “不用担心,樱箬,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还不是一样!” 我心里一暖,轻轻偎进他的怀里,只觉得能永远这样与他相依相偎,任何灾难与恐惧都微不足道了。 洛臣一直轻轻抱着我,可是,突然,他的身子一挺,我抬起头正想看看他怎么了,刚一动,身子便被他抱起来,耳边传来呼呼风声。 我有些纳闷,洛臣只是抱着我一纵就跳进了冰棺,那些风声又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我顺着风声的来源望过去,只见无数条黑影从刚刚我身后的那片树林中窜出来,那黑影极长,蜿蜒数里,一晃就近了,我看清了,那些三角形的脑袋,红棕色带着亮晶晶粘液的身体,乌溜溜冒着绿光的眼睛,正是曾经吞下我一条手臂,又吞掉了先祖头骨的识踪断蟒。 我骇得急忙缩回头去,先祖的骨头也知道这识踪断蟒的厉害,急急忙忙的关了冰棺的盖子。 我听着冰棺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一阵阵发毛,忍不住埋怨洛臣道: “你早就知道那片树林里有无数的识踪断蟒,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洛臣轻声道: “它们一直一动也不动,我初时还以为它们都死了呢!” 我叹道: “那是它们的诱敌之计,等着我们放松警惕,自己凑上去,送到它们嘴边它们才会下口,刚刚它们一定是看我们太久不过去,这才失去了耐性,主动攻上来。” 我说到这里,想起一事,不由问道: “你刚刚所指的危险,难道不是这些识踪断蟒吗?” 洛臣摇了摇头,轻声道: “那片树林里面危机重重,识踪断蟒只是其中之一,你没有看到那片树林的地面上有一片火红色的东西,正慢慢的朝我们爬过来吗?” 我吓了一大跳: “怎么那些不是红色的沙子吗?” 洛臣叹了口气: “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奇怪,我的任何功法以及过去所学在这里都没了用武之地!” 他说完,突然从腰上抽出软剑,我吓了一跳,轻声问道: “你要做什么?不会是想冲出去吧?外面那么多大蟒,莫说我们二人,即便是千军万马恐怕也会在瞬间就被它们撕成碎片!” 他没有说话,却从软剑的剑柄处拿出一物,闪着莹白色的光,递到我面前,轻声道: “戴上它!”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小的戒指,小巧玲珑,煞是可爱,我忍不住戴在小指上,一边啧啧叹道: “好漂亮!” 抬头看洛臣,他的脸色却很严肃: “樱箬,我希望这枚尾剑可以在危难来临时保护你,你可以用它来杀人,也可以……自尽!” 我一愣,抬起手凑近眼前,在冰棺幽蓝色的光芒中仔细打量着手上的戒指,终于看见了,就在戒指面向手掌的方向,有一个圆形的小凸起。 我好奇的伸出手去,按了按那个突起,一个手指大小的小剑立刻弹了出来。 洛臣道: “这枚尾剑上煨有剧毒,只要划破皮肤,瞬间便可置人于死地,软剑与尾剑都是师傅送给我的,这些年来它们从未分开过,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希望有朝一日可助你脱离困境!” 我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冰棺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章 东古墓园  我和洛臣躲在冰棺里,外面静悄悄的,不知道那些识踪断蟒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我想要打开冰棺的门看看,可是那些大蟒惯于在袭击猎物之前,一动不动的窥视着猎物,如果它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将我们的冰棺包围起来,只等着我们出现,那不是更恐怖? 我犹豫着,看了看洛臣,他的脸上也有同样的担忧,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时,冰棺的盖子突然自己打开了。品书网 冰棺善于趋利避害,既然刚才大蟒袭击之时它并没有载着我们飞起来,此刻又自己敞开了门,外面应该没有危险才对。 我刚想到这里,洛臣已经探出头去,我只听见他惊呼一声,继而又轻咦了一声。 我不明所以,也跟着探出头去,看清眼前的情景,我骇得立刻缩回头,同时拉了洛臣一把。 正如我所担心的,那些识踪断蟒果然都围在冰棺周围,探出脑袋,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们。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清亮的声音: “洛兄不必担心,这些大蟒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洛臣已经跨出冰棺去,笑着说道: “果然是高亥兄,刚刚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高亥? 我急忙站起来,那个站在不远处朝我们微笑的虬髯男子,眉眼间果然有昔日少年高亥的影子。 他乍一见到我,稍有些惊讶,很快又是一副坦然的样子。 洛臣拉着我的手,走近那些大蟒,我看那些大蟒虽然一动不动,却依然心有余悸,不敢跟上去,高亥大声道: “小公主不必害怕,这些大蟒已经被我驯服,不会伤你们的!” 我有些讶然的问道: “你怎知我的身份?” 高亥哈哈一笑道: “洛臣日日挂在嘴边的女子,除了小公主,还会有谁呢!” 我脸上一红,低下头去,任由洛臣拉着我的手走到高亥面前。 我打量了一下高亥,见他虽然已经成长为一个强壮的汉子,可是眼神却依然清澈而忧郁,如同多年前宫里那个倔强而孤独的少年一样。 想起过往,便会想到南春与慕儿,往事铺天盖地,一时间我心潮起伏,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手放在袖子里,却迟迟拿不出来,那里有慕儿的一条玉坠,慕儿死后,这个玉兰花形状的玉坠就一直留在我这里,我一直希望能替慕儿了了这个心愿,可是此刻,真的见到高亥,我却不知如何开口,将他从未见过面的女儿已逝的消息告诉他。 我叹了口气,听洛臣问道: “高亥兄,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高亥轻轻笑了: “洛兄,你离开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怎地竟忘了这个地方,这里就是落日帝国!” 高亥此言一出,我和洛臣都吓了一大跳! 洛臣脱口道: “怎么会呢?落日帝国不是在一座大山上吗?” 高亥摇头道: “你上次看到的只是落日帝国子民居住的地方,这里是落日帝国的底层,你看!” 他抬手指着火红色的天空道: “那就是你上次见到的山底!” 看书!网言情 洛臣满脸的不可置信: “真的想不到,落日帝国的面积竟然如此庞大,布局又如此复杂!” 高亥苦笑道: “这是他穷尽毕生心血之作,他那人心思极其缜密,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事情,他都提前想好了,然后加到他的设计中去,落日帝国就是这样得到不断的完善,最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知道高亥口中的“他”必定就是丹公公了,他虽然恨过他,可是经过几十年的生死相依,现在无论是爱还是恨,他们都已离不开彼此。 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皱眉道: “难道每次落日帝国迁徙,都会带动这一片原始丛林也跟着移动吗?” 高亥摇头叹道: “这里不是原始丛林,而是东古墓园!” 我的心里突地一跳: “东古墓园?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高亥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朝树林走过去,一边说道: “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我们边走边谈!” 我看着树林地面那片火红色的东西,在我的紧张中,我仿佛已经看见那是无数的虫子,正张着大嘴巴,缓缓朝我们爬过来。 洛臣拉着我的手,见我盯着树林不肯动,他摇头轻笑道: “有主人在这里,我们不用害怕的!” 高亥也颔首道: “这些识踪断蟒,还有树林中那些红蚁,都是落日帝国的子民培养出来,用来抵御外面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它们见到我们,就好像见到自己的伙伴一样,断然不会伤害我们的!” 我犹豫着问道: “可是,它们怎么会认出你们?” 高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拔了盖子递到我面前,我没有闻到任何气味,可是高亥却道: “这个东西也是他研制出来的,我也闻不出什么味道了,可是每次下来,他都叮嘱我们带在身上,以免给这些畜生伤到!” 我吓了一跳: “你们?莫非丹公公也在附近?” 高亥见我紧张,急忙答道: “没有,这里只有我一个!”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 “这里每次有外人闯入,山顶的大钟都会发出呜咽声,当班的人就会下来等着那些人被果报池或者毒虫猛兽夺去性命,就将他们尚未用光的生命收集起来,再存进大钟之内,可是上次自从洛兄离开后,我就一直盼着你们的到来,所以每次钟声呜咽之时,我都会立刻赶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给我遇到你们!” 他说到这里时,我们已经走进了密林,那些红蚁果然一动不动的,我们踩在它们身上,就跟踩在石头路上一样,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而回过头来看看,它们也并没有受到伤害。 这个地方真是太奇怪,东古墓园,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高亥似乎看出我急着了解这个地方,他叹了口气道: “他曾对我说过,东古墓园是他投入心血最多的地方,落日帝国原本只是一座山,就是洛兄上次见到的那座山,我们在山上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之后,他又觉得生活无趣,于是又将山底掏空,这里就是东古墓园了,他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建了果报池,落日帝国每移动一处,在吸取已逝生命的同时,也将那些冤魂吸引进来,如果那些闯入的人,碰巧遇到被自己害死的冤魂,冤魂就会用同样的方式报仇,虽然这种报仇的方式不会对闯入者**上造成伤害,可是对其心灵上的触动却是很剧烈的,他想行遍天下,将所有冤魂都吸纳进来,这样他就成了人类的主宰,可以替天行到!”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我和洛臣都愣住了,没想到我们以为的另一个世界,只是丹公公一个人建立起来的,而更恐怖的是,我和洛臣刚刚关于果报池的推测,原来都是真的,也就是说,我曾经杀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我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杀了那么多的人,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我痛苦的摇了摇头,洛臣轻轻拉住我的手,转向高亥道: “高亥兄,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高亥笑道: “先让我卖个关子吧,你们到了一看便知!” 他说完,在前面大步走开,我和洛臣急忙跟上去。 我们依然是在树林中,越是往前行,树木越是奇怪,地下的怪虫也是越来越多,各种颜色花纹,各种形状,却无一例外,都是一动也不动。 我想像着如果没有高亥在此,这些怪虫复活,叮咬在我们身上,只怕不消片刻,我们就是白骨一堆! 我和洛臣跟在高亥身后,胆战心惊的走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高亥突然停住脚步,轻声道: “到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前面是一片陡峭的山林,那里有一群衣着褴褛,野人一样的男子,在山间奔走纵跃。 我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地方?” 高亥但笑不语,洛臣却兴奋的叫了一声: “是塔库曼山!” 我一惊:塔库曼山?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洛臣转向高亥道: “高亥兄,你怎么知道我们正在寻找塔库曼山的勇士?” 他笑道: “我这些年跟着他,多少也学了些东西,虽然未能做到可以预测未来,可是最简单的占卜之术却是不成问题!” 他懂占卜? 那岂不是也知道慕儿去世的消息? 我抬头望着他,他看着我,叹了口气: “小公主,我只是想知道,慕儿她离开的时候……走的可安详吗?” 我点头道: “她在自己最心仪的男子怀中睡去,心里也应该是甜的吧!” 高亥大力点着头,连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眼圈还是红了。 我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玉兰花的吊坠来。 高亥接过吊坠,终于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我和洛臣只看到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高亥却扬起一只手道: “你们进去吧!” 刚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叫: “慢着!” 本文由看书网()原创首发,阅读最新章节请搜索“看书网”阅读。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一章 腹背受敌  那叫声沙哑中又透着一丝婉转,我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 转过身,身后站着的那个身披五彩锦缎的女人果然便是丹公公,虽然他酷爱女装,可是也不用穿得如此夸张吧! 丹公公的样子与三十年前相比,除了皮肤变得更加白皙之外,相貌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他一直寻找长生不老药,如今觅得这个续命的法子,倒也阴差阳错的满足了他的心愿,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也许坏人才是更高级的人类,因为他们往往比好人更强大,生活得也更好一些! 我看见高亥紧张的神色,便知道此刻一定是大祸临头了,只是不知道他会怎样惩罚我们,最好不要放那些毒虫怪兽出来咬我们。品书网 我一边想着一边紧张的盯着丹公公,他却并不着恼,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望着高亥道: “你真的想把那群野人送给他们?” 高亥皱眉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拦,可是你要他们有什么用呢?难道真的要等着他们在塔库曼山上饿死,你再拿他们没用完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命?我们大钟里的命尚且用不完,你这么贪心干什么?” 我听得一惊: “你们竟然将整座塔库曼山都收进了东古墓园中?这个墓园到底有多大?” 高亥看了一眼丹公公,转向我,轻声解释道: “塔库曼山并不在墓园中,只是赶上这段日子落日帝国迁徙至此,塔库曼山的勇士们精气极旺,如能将他们的命续接到我们的生命里,不但会延续生命,也可以强健身体,所以他到了此处就不走了,用墓园里的毒虫猛兽将塔库曼山围困起来,只等着勇士们的生命消逝,他就会动手了!” 丹公公白了他一眼道: “你索性将落日帝国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们好了!” 高亥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丹公公见高亥生气,脸上立刻浮现微笑,小心翼翼的说: “你看看,我又没说不让他们带野人走,你这么快就动怒了!” 此言一出,我和洛臣大喜,高亥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沉声道: “当真?” 丹公公嘿嘿一笑: “我可以放了那群野人,可是察特尔王朝会不会因为几个野人得救,那可不关我的事儿了!” 我知道法满的这个主意其实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那些勇士虽然看起来很勇猛,可是对付铁烈带领的那群连年南征北战的战士,光有勇气是不够的。 可无论怎样,这群勇士却是察特尔王朝唯一的希望了,我和洛臣一定要带他们出去。 那群勇士的头领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虽然皱纹满面,可是双眼却闪着智慧的光,勇士们都叫他“我家爷爷”,他微笑着解释: “叫我兀竹吧!” 我和洛臣向兀竹老人讲明来意,他叹了口气道: “当年塔库曼山大祸临头,面临着灭族的危险,是法大人施法救了我们,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今法大人有求于我们,我们自当全力而为!” 我和洛臣带领塔库曼山的勇士们沿着原路朝树林走过去,可是明明近在眼前的树林,我们走了好久,却发现距离依然不变。 莫非丹公公食言,用法术将我们困看书、网竞技住? 眼见得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停在原地。 我心里正着急,洛臣拉着我的手,轻声道: “樱箬,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抬头望去,只看见天边夕阳渐渐沉下去,我大喜: “太阳,是太阳啊!这么说,我们已经走出了东古墓园?” 兀竹老人接口道: “小公主有所不知,东古墓园其实只是一个幻觉罢了,它可以将一个人心灵最深处的恐惧,无助,与罪恶激发出来,所以,困住自己的,其实只是你心里的恶!” 兀竹老人的一席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低下头去,我们都被东古墓园围困过,自然也都是有罪之人! 我突然想起一事:我们都出来了,那么冰棺呢? 转而又想到:若论及罪恶,冰棺所犯下的罪超过在场所有人,如果一个人犯下的罪恶越深重,想要摆脱东古墓园就越难,那么依冰棺的罪恶,恐怕永远无法从东古墓园脱身了。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果冰棺被东古墓园困住,先祖该怎么办呢? 我刚想到这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嘶鸣声,我急忙抬起头,视线里出现两匹马,箭一样,一忽就到了眼前:是奔雷与越影! 我和洛臣大喜,想不到刚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不但摆脱恐怖的东古墓园,竟然连沙漠也越了过来。 看到奔雷和越影,我归心似箭,可是转身看看年迈的兀竹老人,马上把越影牵过去。 兀竹老人笑着摇了摇手: “小公主,我虽然一把年纪,体力比不上小伙子了,可是这些年我这走路的本领倒是一直没扔!” 我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心里敲起了小鼓: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了,说话还挺狂妄。 兀竹老人知道我不信,却也并不辩解,只是含笑望着我。 身后一个勇士高声道: “小公主,您尽管纵马飞奔,看我家爷爷追不追得上你!” 我半信半疑的跃上马背,轻轻拍了拍越影的额头,越影看了看身后的老头儿,颇为善解人意的慢慢走了起来,兀竹老人跟在越影身侧,倒也不费力。 兀竹老人一直微笑着,那自信可能连越影也看了出来,它颇为不忿的打了个响鼻,猛然迈开大步,箭一样射出去,我吓得紧紧抱住它的脖子,风吹着我的头发,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紧紧的闭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越影突然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兀竹老人,依然朝我微笑,我吓了一跳,再看越影,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忿忿的盯着兀竹老人。 天,这老头儿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赶上越影? 老头儿依然微笑着,那神情好似在说:看,我还没老吧! 这时,奔雷和洛臣也赶了上来,奔雷和越影的速度原本不相上下,只是越影刚刚突然出发,才将奔雷甩在后面。 我看看洛臣,又看看他身后的一群武士,难掩心里的惊讶,洛臣也同样作了个惊讶而无奈的表情。 刚刚喊话的那个巫师又朝我大喊道: “怎么样,小公主,我家爷爷厉害吧!” 我连连点头: “岂止是厉害,你家爷爷的轻功已经登峰造极,恐怕连神仙都赶不上了!” 那勇士笑道: “什么轻功,是我们塔库曼山的看家本领-觅踪伏魔功啊!” 觅踪伏魔功?怎地如此耳熟? 哦,是了,宇文浩通的师傅,那个西域的怪人,就懂得觅踪伏魔功,莫非宇文浩通的师傅也是来自塔库曼山?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又多管闲事了,宇文浩通的师傅与你有什么关系,还是先办正经事要紧,既然这些勇士都懂得觅踪伏魔功,回到察特尔王朝就指日可待了! 我们日夜兼程,不到一个月就回到了察特尔王朝,法满定是早已占卜,才会远远的迎了出来。 兀竹老人见到法满,立刻跪拜下去,塔库曼山的所有勇士也跟着跪拜下去。 法满感动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现在看这老头儿才有些顺眼。 我急着见父王,待这两个老头啰嗦叙旧之后,立刻就朝皇宫走过去,眼见得皇宫已经近在眼前了,法满突然轻轻的叫了我一声: “小公主!” 我回过头,他又压着嗓子说: “小公主,我们借一步说话!” 刚对这老头儿有些好感,他又鬼鬼祟祟的,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我不耐烦的走过去,皱着眉头问道: “什么事?” 他看了看洛臣,见他正关注的望着我们,于是又拉着我走了两步,确定没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后,这才开口道: “小公主,皇上出事了!” 我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父王出什么事了?” 法满急忙退后一步,轻声道: “小公主不要惊慌,一定要镇定!” 我气急: “你快说,父王到底出了什么事?” 法满沉声道: “皇上他失踪了!” 我大惊: “父王怎么会失踪?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法满叹了口气: “就在小公主离开的第二天,皇上就不见了,老臣担心皇上已经给铁烈那个逆贼捉了去,臣唯恐宫里群龙无首,再起纷争,因而斗胆又找了一个相貌跟皇上颇为相似的人……” 我狠狠的盯着他: “你找了个假皇上代替父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吓了一跳,一边四处张望,怕引起别人的怀疑,一边急着道: “小公主,您先别急呀!老臣真的是为了察特尔王朝着想,以大局为重……” 我打断他: “行了,我知道了,你一向心怀不轨,才趁着铁烈谋反,我与洛臣外出搬救兵,宫里兵力空虚之际,将父王劫持,整件事根本就是你一个人策划的,你还敢跑到我这里来贼喊捉贼!” 我刚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如果法满也叛变,那么他的这些亲族呢,如果让他们进了宫门,察特尔王朝岂不是腹背受敌? 想到这里,我大急,立刻朝洛臣大喊一声: “快阻止他们进宫!” 本文由看书网()原创首发,阅读最新章节请搜索“看书网”阅读。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二章 发狂  洛臣听到我的喊声,急忙跑到兀竹老人身前,也不知他和兀竹老人说了些什么,老人退后一步,那些勇士也都停下来,大家转过身,齐齐看着我们。 法满叹了口气道: “小公主,你这样冲动,容易坏了大事的!” 我冷哼了一声道: “坏什么大事?是坏你要谋反的大事吧!” 法满没说什么,只是摇头叹了口气,再也不看我,只是转身朝兀竹老人走去。 我紧跟过去,兀竹老人见了法满,不等他开口,已经朝我转过身来,微笑着说道: “小公主,老朽也有几十年没见到法大人了,很想跟他好好叙叙旧,若要进了皇宫,不免颇多束缚,老朽想先在宫外的客舍住下来,不过小公主请放心,他日叛军一旦攻城,老朽和孩儿们定当全力以赴,拼死一战!” 我看着兀竹老人坦荡慈祥的笑,心里不免一阵内疚:虽然兀竹老人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可是法满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日若法满叛变,即便兀竹老人再正直坦荡,也难免会屈服于恩义,出手相助,这一点我不得不防,所以现在也只好委屈他了。 兀竹老人说完,法满颔首道: “也好,我这就带你们去客栈!” 说完,转身就想走,我急忙朝洛臣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 “法大人久居宫中,很少外出,哪里熟悉外面那些客舍,还是让洛臣带老人家去吧!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跟法大人商量!” 法满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当先迈步走向皇宫。 洛臣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竟然有一丝责备,我心道:如果你知道了法满竟然大胆到用假皇上坐镇皇宫,干扰朝政,只怕你也会这么做! 眼见得洛臣带着兀竹老人走远了,法满这才说道: “小公主,你真的是多心了,我跟了皇上几十年,他那么信任我,如果我想要谋反,早就成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再说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身下除了一个女儿,再无其它子嗣,即便是篡权夺位做了皇帝,可是后继无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瞪着他,任他说得口沫横飞,我只是冷冷望着他。 他气急,顿足道: “我好歹也是你的外公,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外公?亏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外公?看看你这个外公是怎么对我的,你借故让我去塔克尔拉氏陵墓祭奠亡灵,却把我推入冤魂阵中,又叫母后放了一盆不知什么怪花儿在我头顶,还三番五次的在父王母后面前挑拨教唆,让他们相信我是个怪物,是个不吉利的东西,这都是你这个外公做的好事!” 他瞪了瞪眼睛,最终没说出话来,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我看他是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而去,便也没再阻拦。 我急着奔向兰心苑,法满已经算到了我今天会回来,没有理由母后不出来接我呀!除非她出了意外! 我越想越是担心,低头急急的走着,眼见得前面转个弯儿就是兰心苑,我却在转弯处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我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一步,是父王。 我大喜,叫了一声“父王”,刚要奔上去。 可是他却本能的退后一步,眼角眉梢间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 我心里一凛:这男子,不是父王,那一定是法满说的那个假皇上,可是,法满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人,他怎么会与父王如此相像? 我心里突然一动:这假皇上与父王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法满事先提醒,我很难怀疑到他的身份,法满如果有异心,大可隐瞒假皇上的事,然后通过操控假皇上来达到他的目的,如此说来,是我错怪了法满? 这一番思索转瞬即逝,那假皇上已经迎了上来,故作激动的道: “樱箬,你回来了,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朕很担心你呀!” 我此刻头脑很是混乱,也不知该不该戳穿他的身份,只是胡乱应付了几句,说我要去见母后,便朝兰心苑走去。 我走了两步,回头一看,他已经朝凌天殿走了过去。 我突然想起先祖的话,父王用无邪幻天阵将那颗舍利子保护起来,除了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任何人也无法取走舍利子,那舍利子既然一直放在父王床头,又有记录过去发生的事情的功能,说不定里面会有一些父王失踪的线索。 我打定主意,一会儿看过母后,就去凌天殿取出舍利子。 兰心苑尽在眼前了,我叫了一声母后,便飞奔进院子里,大门应声而开,门后站着一个穿着藏蓝色宫服的女子,是清妃娘娘! 清妃娘娘见到我,颤声道: “是樱箬啊,你回来了?” 我看她眼圈发红,心里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漫上心头。 我犹豫着问道: “清妃娘娘,您怎么在这里?母后呢?” 这句话刚一问出口,她就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然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三章 皇后寝宫里的居客  我急忙推开门一看:门口托着盘子望着地上已经破碎的茶壶发呆的丫头,正是小珍。 小珍见到我,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忙不迭的跪下: “奴婢给小公主请安!” 我见她一副慌慌张张,神不守舍的样子,见到我不但不高兴,神态间却充满了恐惧,不由得皱眉道: “小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在这里多久了?都听到了什么?” 她忙不迭的摇着头: “没有啊,小公主,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小公主饶命啊!” 我越发疑惑起来: “你既然什么也没听到,又为何要求我饶命?” 她一下子呆住了,脸色惨白,嘴唇瑟瑟发着抖,口气却很坚定: “没有,小公主,奴婢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知道从她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来,也无心追究她,挥手让她下去。 待她走远,我转向清妃问道: “清妃娘娘,母后被关在哪里?” 她叹了口气,摇头道: “我也不确定,皇上他不肯告诉我,这几日我都住在兰心苑等你回来,白日里也不觉得什么,可是每到夜深人静,我都会听见闷闷的呻吟声,我听了好久才听出来,那声音好像是从床下发出来的!” 清妃话音刚落,我立刻大叫一声: “来人!” 几个侍卫应声而来,我指着大床道: “把床挪开!” 侍卫过来搬床,清妃轻声道: “樱箬,床下我都找过了,没发现任何机关!” 我心乱如麻,并未回应,在侍卫搬开大床后,我急急的趴在地上,仔细找起来,可是,就像清妃所说的那样,地面光滑整洁,看不出任何机关来。 失望激起了我的无限愤怒,我冲出兰心苑,直奔凌天殿,那个假皇上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朝母后下手,法满做的好事,从哪里找来这个人,又任凭他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 去凌天殿,势必要经过鸾凤宫,自从皇后被打入幽冥地宫,鸾凤宫一直空着,现在皇宫里像鸾凤宫这样空着的房子很多,空灵阁,迎夏宫,暮春宫,冬荫宫……现在的皇宫真是一派凄凉之景。 我叹了口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此刻我才能理解父王的心情,这个皇宫充满了狡诈与阴霾,只要能找到父王和母后,我恨不能立刻离开这里。 我边想边匆匆而过,视线一瞥,突然见到一个背影,在鸾凤宫的廊柱间一闪而过。 我心里一凛,是小珍,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立刻躲在廊柱后,远远的望着她。 只见她边走边四处张望,辗转到了一扇雕龙刻凤的大门前,又鬼鬼祟祟的左右顾盼,确定没有人,这才推开门,闪身进去,又立刻关紧房门,我看清那扇门正通往皇后卧室。 我绕到廊柱另一头,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另一扇小门前。 小珍她自以为关紧大门就万事大吉,殊不知我附身在星箬公主身上时,因为担心皇后对母后不利,每到晚上就跑出来监视皇后的一举一动,也因此,我才数次见到廉嬷嬷从小门走进皇后的寝宫,直接跟她嘀嘀咕咕的商量坏事。 而那扇小门的出口,正是在其中的一个廊柱里,打开机关,廊柱下就是一个暗道,暗道的另一端出口,同样也是一个廊柱,只不过这个廊柱正是在皇后的卧榻旁。 我有时候想想皇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算计别人,还专门给奴才开了一个随时汇报敌人消息的通道,而她所谓的敌人,其实也只是自己的嫉妒之心罢了。 我站在小门后,小珍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过来,她的声音轻轻柔软的: “你不用担心,小公主现在一门心思要找到湘妃娘娘,只要一天找不到她,我们就是安全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知道母后的下落? 还有,她在跟谁说话?莫非是皇后复活了? 这个念头吓得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竟然是个男子,那声音充满了担忧: “可是你也说过,刚才清妃说她在夜晚听到了湘妃的呻吟,恐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找到湘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被发现的!” 那声音极其熟悉,可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只得继续听下去,只听小珍答道: “你不用担心,湘妃现在已经疯了,我们做过什么,她也都记不得了!” 我心里一凛:这二人到底对母后做过什么事?我这样一想,心里就焦躁起来,直想立刻冲出去,揪住小珍问个痛快。 这时,那男子又说话了: “你以为我是怕死吗?其实我早就活够了,只是……” 小珍轻轻接口道: “我知道,你是想找星箬公主嘛,你担心她,我都知道的……” 小珍此话一出,我立刻恍然大悟:这男子一定就是铁蔺了。 我想起刚刚小珍提起星箬的语气,轻柔中又带着一丝酸涩,想是已经喜欢上了铁蔺,铁蔺被父王困在念安堂,由小珍照料他的衣食起居,想是小珍对他日久生情了! 我无暇听他们再罗唆下去,一脚踹开暗门,从廊柱里跳了出来。 小珍猛地回过身,看到我,立刻惊恐的大叫起来,她身后站在窗前的那个少年,果然是铁蔺。 我盯着铁蔺,暴喝一声: “果然是你,你到底对母后做过什么?” 他看见我,怔然良久,方叹了口气道: “既给你发现,也是天意,我终究来不及见她一面,既然难逃一死,你就杀了我吧!也省得我留在这里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我一步步欺上去,一字字道: “你的生死何足挂齿,我第一次在竹林见到你,还以为你是个坦荡真诚的少年,而第二次在鸾凤宫外面,你什么也不问,却答应替我保守秘密,当时我便将你当作了朋友,当日父王要将你关入地牢,也是我求情,只是将你困入念安堂,又派了小珍来照料你的生活,想不到你们二人却勾结起来,害了母后,这和我亲自害母后有什么分别,我真是信错了人!” 铁蔺的神情越来越是惊愕,良久才反应过来,失声道: “是你?小箬,你是小箬!” 转而又喃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一直都认错了人?”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四章 错杀  我没理会失神的铁蔺,而是直接转向小珍,冷冷的说道: “我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总以为自己已经真正的了解你,所以即便上次你试图伤害母后,我也只当你是偶然的失足,本性还是善良的,这才相信你,谁知我从一开始就信错了人!” 小珍见我失望,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哀嚎道: “小公主,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伤害湘妃娘娘,害了娘娘的人,是……是皇上!” 我冷哼了一声道: “如果不是你们联起手来害了母后,为何刚刚在兰心苑外你鬼鬼祟祟的不敢见我,又躲在这里怕给我发现!” 小珍凄然道: “小公主,奴婢不说,是怕你伤心啊!” 我叹了口气,扶起她,轻声道: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伤心了吗?” 听完小珍这几句话,我已然明了,小珍和铁蔺一定知道母后的下落,而他们之所以对我隐瞒,原因只有一个:母后此刻的处境一定十分凄惨! 我弯腰扶起小珍,视线扫过皇后的大床,突然一愣:床脚的地面似有一物,那里正背对着窗子,视线极其昏暗,我看不清楚,正要凑上去,铁蔺突然拉住我的胳膊,我回头看他,他朝我摇头: “小箬,不要过去,求求你不要过去!” 他的目光此刻极其复杂,既有凄楚,又有几分温情,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个如此单纯的少年,真不知这一番多桀的遭遇会带给他怎样的命运! 如果铁烈谋反成功,他便是新国的王子,可是王子又怎样呢,他并不懂权谋术数,也不贪求功名,对于他来说,叛国王子的身份,相比较将军的儿子,前者只会带给他压力与屈辱; 而如果铁烈失败,那么,他也会随同他的鲁莽父亲一起,踏上黄泉,以血祭旗! 这场战争,我更希望谁赢呢?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尽快找到父王与母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番思索转瞬即逝,我轻轻挣脱铁蔺,朝大床走去。 床脚的那团黑影好像正在蠕动,我慢慢俯下身去,我看见了什么? 一颗披散着头发的脑袋,正对着我,她的整个身子都趴在地面上,四肢被绑在床脚上,一颗头不停的晃动着,一阵阵的腥臭味便传过来。 我伸出手,想拨开头发看看她的容貌,便在这时,身后的铁蔺与小珍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不要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手抚过她的长发,一张白得铁青的脸便露出来! 我大惊:母后,怎么会? 她翻着白眼,张大嘴巴咻咻的喘着气,鼻翼不停的翕动着,猛地凑近我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我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噗哧一声响,母后大叫了一声,突然就没了声息。 我骇了一大跳,急忙托住母后的脸,眼前寒光一闪,我看见手指上洛臣送给我的那支尾剑不知何时已经弹了出来,正闪着寒光。 我的泪水立刻奔涌而出,刚刚母后的那一口,偏偏是咬在了尾剑上,触动了开关,尾剑上的毒瞬间便可将人置于死地,母后是被我杀死的! 我蹲伏下去,抱着母后的头颅大叫,可是母后安安静静的,再也不会回应我,也不会柔和的朝我笑了,更不会摸着我的头,叫我“箬儿”。 我只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铁蔺和小珍一直不敢吭声,只是惶急的看着门口,唯恐有人闯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珍才凑过来,轻声说道: “小公主,不要再难过了,湘妃娘娘已经去了,这对她也是一种解脱!” 我看着母后四肢上的铁链,猛地止住泪,大吼一声: “是谁做的?” 小珍打了个哆嗦,躲在铁蔺背后,铁蔺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是我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狠狠的盯着他,小珍急忙凑过来,忙不迭的说道: “小公主,不是的,娘娘突然发了疯,皇上说她身上有魔,要将她杀了祭天,他把湘妃娘娘关在铁公子隔间的房子里,若不是铁公子救了娘娘,只怕娘娘此刻早已成了皇上的刀下鬼了!可是娘娘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见一个咬一个,力气又大得惊人,如果我们不将她绑起来,只怕她咬死我们之后,就会跑出去自投罗网了!” 她说完,又朝铁蔺使了个眼色,二人忙不迭的解下母后四肢上的铁链,又将母后的尸体抬上床,小珍很快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 我看着母后昔日温柔恬静的一张脸,此刻变得如此惨不忍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珍递过湿毛巾,我颤抖着轻轻拭去母后脸上的污垢,小珍见我不说话,又小心翼翼的说道: “小公主,湘妃娘娘的身后事该怎么办呢?皇上加强了守卫,我们都逃不出去的!” 我咬牙切齿的道: “为什么要逃?我这就找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五章 假皇上的真正身份  那男子有着一张敦厚的脸,神态虽然有些憔悴,却又充满正气,让人一望便知他是个正直之人。 这个人,我曾经见过,在公主阁下的暗道里,澹台绫人开启舍利子之后,我便见到了他,不错,这个人,正是宇文浩通! 我虽然只见了他一次,却因为对他与澹台绫人,以及小师妹,二师兄四个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印象太深刻,故而也将他的相貌牢牢刻在了脑海中,才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认出他来。 只是,这宇文浩通来得实在太过蹊跷,当初二师兄曾经说过,是他把宇文浩通推下了悬崖,推算时间,那也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为何他还活着,并且出现在皇宫地下呢? 我刚想到这儿,刚刚在我身后的那个皇上便迎了上去。 宇文浩通见到他,轻叹了口气道: “把面具摘了吧,我看着这张皮就不舒服!” 宇文浩通刚一开口,我又吓了一跳:怎地他的声音跟父王一模一样? 他让皇上摘掉面具,那这个皇上一定就是假的了。 我刚想到这里,那皇上果然摘了面具,又转过身,似是有意给我看一般,我看清他的脸,心里又是一惊:是正耕皇上! 我彻底迷糊了:原来我以为的假皇上,其实正是正耕皇上所扮,那么他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真皇帝才对。 可是,宇文浩通怎地好像对此一清二楚呢,他与这正耕皇上又有什么纠葛?还有,父王呢?父王又在哪里? 我看着正耕皇上手上的那张面具,心里突然一颤:莫非这张面具就是从父王脸上扒下来的?难道父王已经遭到这两个人的毒手?可是,如果实情如此,正耕皇上刚刚为何不杀了我,以防他日我为父报仇? 我在心里一遍遍的安慰自己:父王一定没死,他不会出事的! 我刚想到这里,又听正耕皇上说道: “这面具你戴了几十年,怎地见到它还会生厌呢!” 我听了心里一颤,没等我多想,宇文浩通便说道: “我满足了你的心愿,让你做几日皇帝,可是你却害了湘妃,她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你实在不该对她下手的!” 正耕皇上哼了一声道: “皇位原本就是我的,给你窃据了三十几年,如今我拿回来,也是合情合理,难道还要我感激你不成?” 我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如果正耕皇上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三十几年来,做察特尔王朝皇帝的人,都是宇文浩通,也就是说,我的父王其实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的宇文浩通! 可是,怎么会这样? 宇文浩通又叹了口气道: “我们三十几年的感情,你为何每次见到我都如此生硬,难道你对我,真的是一点儿留恋也没有?” 他这句话说完,我心里如被人拿了锤子重重的击了一下一般,沉闷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宇文浩通说话的口气,我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三十年前的一段时日里,这种爱极生怨的口气曾经日夜在我耳边响起,不错,那是丹公公对高亥说话时惯有的语气。 难道……父王竟也如丹公公一般,是那有着特殊喜好的第三种人? 我想起了南屋派先祖之前对我说过,父王有断袖之癖,我当时并不相信,可是此刻,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我不信,我在心里长叹一声:父王啊父王,你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谜! 我兀自沉思着,只听父王又道: “你一定是因为公主的事情,所以才对我心生怨恨,其实我也是不得已的……” 正耕皇上接口道: “你还敢提?你为了练你的无邪幻天阵,将我几十个女儿的魂魄用吸魂蛊尽皆吸了去,待那吸魂蛊修炼成形时,你又从吸魂蛊的体内取走经它精炼过的魂魄,以此来助长你那幻天阵的威力,可怜我皇室的血脉就此断送于你这个废人之手!” 我虽然早就猜到失踪公主之事父王嫌疑最大,可是此刻得到证实,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片凄然,我想起那些如花似玉的公主,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就失去了魂魄,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地下游荡,而后来正耕皇上为了延续她们的生命,又将他们变成嗜血狂魔,不由得心里一阵战栗。 父王又道: “察特尔的后代只能生女,不能生男,这一切都是拜你们的好祖宗,察特尔所赐,如今察特尔王朝已经建朝一千年,正是察特尔之咒反噬之时,你们会在一代断了皇室血脉,这是你们察特尔王朝的命数,天命不可违,如今你单单把这些推到我身上,自己倒落了个清静!真是好没道理!” 正耕皇上没理他,自顾说道: “你怕给别人瞧出破绽来,接二连三的娶亲,又怕我给你拘禁的过于长久,不堪承受,自尽以求解脱,便偶尔将我放出来,以你的身份在夜晚出入皇妃的寝宫,也因此才有了那几十个公主!” 他转而又恨恨的道: “只是可恨那些不知廉耻的贱人,不知偷了多少男人,才生出了那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六章 殁  我听正耕皇上发出深深的叹息,心想他既是对月妃不能忘怀,要守着她的陵墓,又怎知其实月妃的魂魄早已走出了竹林,经历一番磨难后,终是难逃噩运。 父王轻笑道: “你到现在还对那女人念念不忘,你可知她是被谁害死的吗?” 正耕皇上叹了口气,恨恨的说道: “都是皇后那个贱人,你将她关进幽冥地宫也总算是为我出了一口气!” 父王接道: “你错了,真正害死月妃的人,是你!” 正耕皇上大惊: “你说什么?” 父王笑道: “你可记得你最后一个女儿星箬失踪那晚发生的事吗?” 听到这里,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正是我寻寻觅觅想要知道的答案。 却听正耕皇上怒喝道: “你还说,都是你贪杯误事,竟然跑到星箬的房间对我无礼……” 父王接口大笑: “无礼?我们两个彼时全身不着片缕,正被你的女儿看了个清清楚楚……” 正耕皇上叫了一声: “一定又是你的阴谋对不对?你趁着星箬惊骇之际,便用吸魂蛊将她的魂魄吸走了!难怪当时她的样子一直痴痴呆呆的!而你趁着我羞愧难当,转身换衣之时,不知从哪里拉了一个替死鬼出来,还骗我说那腐烂的尸体就是星箬的,我当时还深信不疑,直到一年前星箬又好端端的回来了,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父王冷笑道: “我也是为了你好,她的魂魄已被吸走,留着肉身行尸走肉一般,还不如死了省心,所以我便临时唤了一个丫头过来,用化尸蛊将她的身体活生生的化掉,也好让你死了这份心!” 父王说完,随后便传来正耕皇上的悲咽声: “你……真是禽兽!” 父王并不着恼,反而笑道: “你伤心了对吗?为女儿伤心了?那是你还不知道,那晚星箬并不是一个人回房的,她的身后紧紧跟着另一个人,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月妃呀!” 正耕皇上停止了悲咽,声音中有惊有喜: “你说什么?月妃?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父王回道: “她的确已经死了,可是她的魂魄却并没有消失,那晚她的魂魄跟着星箬回到房中,她见到了你我二人交叠的身子,她见到我倒是没什么,可是见到你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正耕皇上喃喃道: “为什么?难道她不高兴见到我?” 父王轻声道: “我当初进入察特尔王朝,用冰咒将你们尽皆冻成冰人,后来又令皇族里那些重要的人都苏醒过来,却对他们的记忆做了手脚,把他们记忆中脸换掉,也因此,我虽然是以假面具做了他们的新皇,他们却并不质疑,这些我以前也都告诉过你,那时是在我囚禁你三年之后,我虽然将你也变成了冰人,却并没有除掉你的记忆,我原是想让你彻底臣服于我,可惜你宁死不屈,我也是因此才对你产生……产生爱慕之情,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竟然……竟然会对男人产生感情,唉!” 他说完,长叹一声,久久不语。 正耕皇上却等不及了,催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你还没说月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王踱着步子,轻声说道: “我那可以替换记忆的移魂神功,效用可传达到方圆百里,无论人鬼神怪,均不能避开,也因此,月妃记忆中的皇上也变成了我,所以,那晚她看到你之后,立刻触动了记忆深处的火花,一时间心智大乱,若不是我及时出手相救,只怕她立刻就要魂飞魄散,只是,她的魂魄经过两次移魂神功,已然变得极其微弱,稍许刺激便可令她再度原神涣散,你且说说,这害她之人,应不应该算作是你?” 我听到这里,想起在幽冥地宫时,当我追问钗儿在星箬房内看到了什么时,她却突然变得痛不欲生,一忽便魂飞魄散了,却原来是因了这个原因。 我正自感叹,却听父王又说道: “就因为我对你有了感情,所以才肯冒着风险给你知道这许多秘密,可是你却并不领情,一心想着要逃离我,难道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那凌天殿下,暗道四通八达,你可以在地下王宫里任意妄为,做你的皇帝,你想女人了,我便将你送到皇妃那里,软玉温香,哪样不是尽着你来,你又为何执意要离开我?” 正耕皇上怒极反笑道: “为了我?哈哈,好一个为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不知道你为何进宫做了皇帝?这几十年的接触,我是再清楚不过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了,你虽然多疑,可是性情散漫,向往自由,最是受不得繁文缛节,如果给你选择,你宁愿做个乞丐,也不会想做皇帝的,你之所以进来这里,就是为了躲避仇家!” 父王皱眉道: “你胡说什么?”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七章 舍利子重现  我正惊疑不已,父王突然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说道: “孩子,父王真是对不起你,竟然让你通过这种方式知道了真相!” 我总算能发出声音来,望着父王,颤抖着问: “他说的……都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王却摆手道: “你不用管他说些什么,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由始至终都是真的,父王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见他此刻老态毕现,一时间只觉心痛难忍,我不管他对别人曾经做过什么,但是他对我,一直都是疼爱有加的,我上去拉住他的手,轻声道: “父王,那……那人既已死,也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们这就回宫去,好生过日子吧!您永远都是我的父王!” 父王欣慰的笑了,可是那笑容中却有一丝凄苦,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叹道: “晚了,铁烈的大军已经打到城下,而城内洛王的那些冰人也已经苏醒,他们与铁烈里应外合,察特尔王朝已经成为铁烈的囊中之物,朝不保夕!” 我安慰他道: “不用担心,塔库曼山的勇士们就在城内守候!” 父王摇头笑道: “假的,那些都是假的!塔库曼山的勇士们只是幻影,师傅他终究不肯放过我,才会在临死前立下毒誓,要他的身体化为灰尘,而每一颗灰尘都会化作一个幻影,在我走投无路之际,给我致命一击!” 我大惊: “难道那些勇士都是灰尘?” 父王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他们是这世上最勇猛的武士,等到协助铁烈将察特尔王朝打败后,他们的使命完成,就会重新化为尘埃!” 父王见我惊骇,又安慰我道: “不必担心,父王穷尽毕生精力练习无邪幻天阵,原本已经渐渐失去信心,可谁知竟意外得到了观天子,助我练成了神功,我已用无邪幻天阵开辟了另一片天地出来,那是一片无邪无恶的世界,你的母后已经在那里等你们了,你在那里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我又惊又喜: “母后……她不是?” 父王点了点头: “她很好,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他说完,又转身看了一眼洛臣,朝我颔首道: “当初我留下他,就曾想过你成人后会与他共续前缘,而今见你们相亲相爱,我也可放心了!” 我见他神态甚是坦然,可是语气又极其悲戚,神态举止间,竟似在做临终告别,不由得心下大急,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啜泣道: “父王,你要做什么,不要离开樱箬,樱箬离不开你的!” 父王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傻孩子,父王是要送你一样礼物!” 他说完,探手入怀中,轻轻拿了一条小蛇出来,那小蛇似正在酣睡一般,身子软软的,我见它全身长满了黄绿相间的条纹,心知这必是观天子了,只是不知它有何用! 父王将小蛇递给我,那小蛇竟乖巧的爬到我的手心里,抱成一小团,又呼呼睡去! 父王笑道: “它终于肯认你做了主人,有了它,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会心想事成的!” 我听了,心里大奇: “它为何会认我做主人呢?” 父王点头道: “要是寻常人等,必要童男童女连续十年从不间断的以鲜血喂食于它,方可成为它的主人,你昏迷的这一年来,我每天都从你的食指取一滴血出来喂食它,我宇文浩通的女儿毕竟不同凡人,别人要用十年,我的女儿却只用一年便可收服了这观天子,哈哈!” 我听父王如此一说,低头看着小蛇,见它酣睡的样子煞是可爱,不由得想起了小怪物,不知它现在又在哪里! 正想着,父王又说道: “我儿,你只要闭上眼睛,想象着你想去的地方,过的生活,观天子就会带你去的,父王这一生,造孽太多,老天才会惩罚我,让我一生都得不到真爱!” 我猛地惊醒,忙要拉住父王,可是他竟如鸟儿一般,一忽就飘了起来,他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我儿,保重!” 他说完,便如泡沫一般消于无形! 我怔了怔,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洛臣过来轻轻拥住我,我抬起泪眼望着他,啜泣着问他: “父王去了哪里?” 他叹了口气道: “他必是用那无邪幻天阵将自己送往了另一个世界!” 我抱着一丝希望问他: “那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他点了点头道: “会的,他那么疼爱你,又怎会忍心丢下你呢!” 他这样一说,我却更加伤心了,遥遥的望着暗道,只觉心里空空落落的,有一角已经彻底空了下来,我一直都对父王有着疑心,可是疑心归疑心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八章 魔婴  毫无疑问,光晕中间的那个人正是我,可是她那表情我却是从未见过,只见她一边嘴角上扬,眼角眉梢也斜斜的吊了上去,这是一张邪恶的笑脸,我从未在任何一个少女脸上见过如此邪恶的笑。 光线中的景色是夜晚,她却在头上戴了一顶高高的帽子,帽沿上坠下一圈密密的流苏,她的一张脸就在流苏中若隐若现。 她戴着帽子在光线中轻盈的跳跃着,一忽箭一样射出去,一忽又轻盈的飞上枝头,我惊恐的看着她,这个人是我吗?我又何时有了这腾挪跳跃的功夫? 她就这样飞来绕去,好像玩得不亦乐乎。 此刻,她正停在一处高山上,那山极其陡峭,看得我心惊胆战,她却一忽又从山顶飞了下去,这一路就不再停歇,穿山过河,也不知她飞了多远,但是从两侧飞速后退的树林可以看出她的速度有多快! 她突然停了下来,机警的竖起耳朵,风吹动她的流苏,我看见她的脸,鼻翼翕动,似甚为迫切的样子。 光线一晃,角度正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那是一个长发黑衣的男子,脸色甚是苍白,我看着他那窄小的脸膛,以及窄窄的鼻梁,心里突的一跳:是他,那个每每披散着头发,踩着一双血红馒头一样的脚闯入我梦魇中的恶魔。 是的,这个人,就是三十年前我救出奔雷后,在荒林中所见到的那个欲置我于死地却反被我杀了的诡异男子。 我看着那恐怖的男子,只骇得手脚冰凉,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光线中的她却不但不害怕,反而很兴奋的样子,眼见得那男子越来越近了,她突然飘了出来。 她嘴里哼着歌,笑眯眯的走向男子。 那歌声似有似无,忽远忽近,像是戏子的哼唱声,我清晰的记得这个声音,那诡异的男子上次就是哼着这种曲调接近我的,为何光线中的她也会这种曲调呢? 我正自疑惑,她已然到了男子面前,男子大半夜的骤然见到一个少女,起初甚为惊讶,接下来脸上便浮现出喜悦,看他的样子是想上前搭讪。 可是,他刚迈出脚来,她却忽然跳了起来,紧接着就做了一个让我心胆俱裂的举动。 她飞到半空之后,身子又斜斜的冲下来,在头顶即将触地之际,她猛地抓住男子的双脚,也不见她用力,那高大的男子竟被她倒着提了起来。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那男子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已然给她提了起来,落在树上,他骇得大叫,刚叫了一声,她突然扒掉了男子的鞋子,然后竖起右掌,只听咔咔两声,那男子的脚跟便斜斜的飞了出去,她的手掌竟然快如刀。 男子惨嚎一声,她松开手,男子的身子便直直的坠了下去,她也紧跟着飘落下来,身子凑近那两个血淋淋的足跟,鼻子翕动,用力的吸了两下,然后满意的飘走了! 我全身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可是,没等我喘过气来,却见她又飘到了树上,竖起了耳朵。 我紧张的盯着画面,一动也不敢动,果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又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我也是见过的,正是那诡异男子的师弟,我心里突然一动,我好像明白了! 果然,这两个男子也没能逃过她的毒手,看着那两个惨叫的男子,和她哼着歌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凌霄派,据千尘说,那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足跟,莫不是都给她削掉了,又机缘巧合得到了飞天术秘笈,这些人才集合起来,成立了凌霄派? 可是,为什么光影中的我会那么邪恶?那个人不可能是我,或者是另一个与我长的有些相像的人也说不定呢! 光影一闪,又是一幅画面。 画中人还是我,从床上轻轻跳了起来,耳边突然铃声叮叮,正是公主阁,公主阁的墙壁上缀满了铃铛,我一不小心就会碰响铃铛,由此看来,这幅画面倒与实际的情形甚为贴切。 我继续看下去,铃铛一响,她吓了一跳,猛地冲向门口,可是,刚到门口,一个人便截住了她的去路。 是父王,我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只见父王伸指对着她的眉心轻轻一点,她便仰面倒了下去,倒地之前,父王伸手接住她,又把她放回床上。 父王坐在床边,爱怜的望着她,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父王每次望着我时,都是那样的眼神。 难怪父王会在他的凌天殿内建立公主阁,又在四周挂满了铃铛,原来这十几年来,父王夜夜都守护在我身边,父王! 想起父王,我又是一阵心酸,想不到他一直为我牺牲了这么多! 只是,为什么我每到夜晚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我皱眉苦思,泪水却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洛臣过来揽我入怀。 光影再次切换,这次,画面中的是一滩血糊糊的肉球,那肉球飞速的滚着,去势如飞,我睁大泪眼,惊恐的看着那肉球径直朝一个山坡滚上去。 那山坡上有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女,看面貌依然是我,身边的洛臣突然轻咦了声,我转头看他,他轻声道: “樱箬,三十年 ------------ 第十卷 落日帝国 第十九章 大结局  洛臣紧紧的抱着我: “樱箬,不要难过,就像你父王说的,你的魔性终有一天会消除的,我等着你!” 我抬起泪眼望着他,他也是泪眼朦胧,他原本就是一个苦命的人,如今遇见我,更是注定要过苦难的日子了! 我正自流泪,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公主,你回来啦!” 是小怪物! 我忙伸出手去接住它的身体,这时,胸前的小蛇探出头来,小怪物吓得呀的一声飞远了。品书网 那小蛇打了一个哈欠又钻进我的衣服里,我轻声安慰小怪物道: “不必害怕,它以后就是你的伙伴了!” 刚说完,头顶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我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突然一片光明,我瞪大眼睛,看着前面那黑压压的一群兵士,为首一人,披盔戴甲,正是铁烈。 原来他们已经炸毁了凌天殿,我们就此暴露。 我看着铁烈,怒发冲冠: “父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他?” 铁烈哈哈大笑着接过身后的一面旗,只见那旗帜上绣了一条黑色的龙,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我看着那龙,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 便在这时,铁烈大笑着凑上前来,朗声道: “小公主,多谢你救我一命,让我们塔科尔拉氏一血前耻!” 我看着他,尚未反应过来,头顶的小怪物突然大叫道: “是他,小公主,我看到他体内的魂魄了,他就是那个举旗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想起来了,在千年古墓的血泉之下,我见到了察特尔建朝前的历史,他为了避免后代受到蛊毒的反噬,找了一个内奸下蛊,那内奸便是塔科尔拉氏的举旗人,而塔科尔拉氏亡国后,察特尔并没有放过他,将他祭旗了。 后来他不知怎么被我用招魂咒语招了出来,又被小怪物生生的打入地下,就消失了。 却原来是附上了铁烈的身体,难怪铁烈一夜之间就由一个窝囊无用的废人成长为一个大将军! 也难怪宫里都流传说我出生时是傍晚,晚霞红彤彤的遮住了整个天空,这是龙的诞生日,在这一天诞生的魔怪也会获得超强的法力,我的出现将会给国家带来血光之灾,甚至会改朝换代。 如果不是我救了举旗人的魂魄,铁烈也便不会获得超强的能力,也便不会反叛,我们察特尔王朝也不会因此而灭亡! 是了,是我,是我害得察特尔王朝灭亡了! 我罪恶的人生里又增加了一笔罪孽! 我收起舍利子,这是父王留给我最后的礼物,我望着洛臣,他知看书,网最快道我心中所想。 我闭上眼睛,刚要利用观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娃娃,且慢!” 我睁开眼睛,在一阵惊呼声中,一具骷髅咔嚓咔嚓的朝我走过来! 正是先祖,他的冰棺呢? 他望着我手中的舍利子,语气已经是在哀求了: “娃娃,你答应过我的,会取来舍利子送给我!” 我颔首道: “你数次救过我的性命,我也理应回报你的!” 我说完,便将舍利子遥遥的抛了过去,先祖跳起来,稳稳的接住,然后突然放入一边眼中,我惊愕的看着他的身体从一具骷髅慢慢长出骨血,就好似重新造人一般,变成一个瘦削却精神矍铄的老头。 原来这就是舍利子的功用! 他朝我抱拳道: “娃娃,我欠你一个人情,这就还给你吧!” 他说完,突然转身,猛地欺近铁烈。 大家都注目看着他,并未提防,铁烈给他一抓抓了个正着,铁烈的军队里传来一声尖叫。 我抬头看去,却原来是苏表姐,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在我面前,哀泣道: “小公主,手下留情,饶他一命吧!我可以劝他退回边疆,永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我叹了口气,扶起她,看着铁烈,静静的说道: “父王已经不在了,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只要你能好好对待察特尔王朝的子民就好!” 先祖看着我,瞪大眼睛: “娃娃,你真的要放过他?” 我点了点头。 先祖翻了翻眼皮: “不管你了!” 他站在原地,又突然跳起来蹦了两下,哈哈大笑道: “好轻快呀,好轻快呀!” 边说边大笑着走远! 我看了看苏表姐,走到铁烈身边,轻声道: “你随我来!” 我带着他避开众人,来到暗道一角,确定众人看不到我们,这才轻声道: “你虽然并不是铁烈,可是既然占了铁烈的身子,就该负担起铁烈的担子,希望你照顾好苏表姐,也带好铁蔺!”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我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本能的后退一步,他却紧跟上来,我看见他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心里一凛,脱口道: “你这是何意?” 此话刚一出口,身后一道黑影飞过,一脚踢飞铁烈手中的匕首后,转过身来,我看着他俊朗的容颜,顿时大喜,叫了一声: “星尽!” 他朝我点了点头,又朝身后轻轻喊了一句: “是小公主啊!” 踢踢嗒嗒的脚步声响起,我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一群女子,她们虽然穿着简单的衣服,却笑颜如花,当先的,正是星箬,她笑着拉起我的手: “樱箬,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我看着这些除掉魔性的公主,她们美好的容颜让我落下泪来,我的目光停在星箬的肚子上,突然一怔,我见到了一张脸,可爱的笑着,依稀是慕儿了! 星尽注意到我的目光,揽过星箬的肩,轻声道: “星箬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看着他的脸,有着平淡而满足的神情,心里终于彻底踏实下来。 星箬对我说“谢谢”,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带着泪花微笑着。 这时,洛臣听到响动,也赶了过来,看到星尽,微微一怔,继而微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急切的问道: “樱箬,你没事吧?” 我看了一眼铁烈,他兀自拿着那把刀怔然望着我,此刻见大家都盯着他,尴尬的笑了一下方道: “其实铁蔺他一直不肯原谅我,他等着见我,就是打算死在我面前,让鲜血染红我的旗帜,以此表明他对我的失望……” 他边说边递过刀来: “这就是他自尽的刀子,我原本是想将它送给小公主,他临死前一直叫着小公主的名字,所以我想,这把染了他鲜血的刀子,一定也有他的魂魄,如果小公主能留着它,想必他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我接过刀子,看着他走出去,心里一片悲怆。 星尽走上前,轻声问道: “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转身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凌天殿与公主阁在大火中都成了过往云烟,我静静的说道: “我要离开这里,到我梦想中的国土去!” 星尽轻声道: “我们也要离开了,我不想她们整日躲在暗道里,我要带她们去有山有水的地方,看秀美的风光,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他说完,便带着公主们,转身朝暗道的另一端走过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昏暗中,心下一阵怅然! 洛臣握着我的手,轻声道: “樱箬,我们走吧!” 是的,我要去我梦想中的地方,那里的人思无邪,行极乐,奉善美,那是我想要的世界! 我闭上眼睛,紧紧的牵着洛臣的手,奔梦想中的世界而去,希望睁开眼睛,便是一片新的天地! 本文由看书网()原创首发,阅读最新章节请搜索“看书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