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节 冬雪 更新时间:2012-02-24 皑皑白雪,素裹银妆。 而纷纷扬扬的大雪,似还未有停了的意思,依旧满天飞舞着,从西窗看过去,外面迷迷濛濛,朱廊画檐,亭台楼宇,亦被覆盖在白雪之下,只隐约看到些起伏延绵的白色影子。 碧玉居里地龙烧的正热。惟有打开的西窗,不时吹进些冷风进来,让人止不住的哆嗦。 烟雨觉得自己站了也快一个时辰了,而眼前那个大红衣装的背影,却是却也未动,仿若静止了般,朱衣白雪,那盈盈不胜一握的身影,叫人看的惊心,若不是偶尔听得到她的呼吸之气,她真怀疑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着了人衣的雕像。 终究,眼前的人,回头对着对她浅浅一笑,因着外面的寒冷,她的鼻子和脸颊白里透着异样的红。那双眸子却清清亮亮,这一转头,发上的五尾镙丝金凤钗挂着的珠玉,便一阵摇曳,连带着她那浅的若有若无的笑,都生动起来。 “这才一转眼,竟是黄昏了。”许是极久不开口说话的原因,原本婉如清泉的声音,竟透着丝沙哑,而这语调里,却又有着感叹时光易逝的伤感来。可那笑,那笑,明明是明艳动人的。 烟雨正愣着,心中微觉得的有些难过。 可她跟了她近十年了,竟也从来不知道她想些什么,每见她如此,只能默默的站在她身侧。 “我渴了,烟雨你去帮我倒些茶水来。” “是,这站了半日,您喝些普洱吧,暖暖胃。” 一杯热茶,便可暖胃,只是人心却不能。 她笑了笑,朝着烟雨点了点头。等烟雨出了屋,这才移了步,踩着脚踏,在临东窗的坑上坐了,杭上放着的如意矮几上,放着她午后看了一半的书,一杯早就凉透了的茶,她拿了书,翻到封面上的《百战奇略》四个小黑底小隶,一时又怔怔的。 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无聊,拿在手上继续翻着。 却听有人撩了帘子,守在屏风外面禀道:“王妃娘娘,祈妃过来看您。” 秦末倚着大大的绣着凤纹的绸枕,手中翻着书,却是头也没抬,只淡淡应道:“请进来吧。” 祈妃迈着莲步,袅袌婷婷的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曲膝行了礼,朱唇轻启,笑道:“臣妾见过娘娘。” 秦末听她说话,这才抬起脸,示意跟着进来的丫鬟夏雨给祈妃崔青争搬了锦杌。等祈妃落了座,秦末这才淡淡开口道:“不知祈妃冒雪前来,有何要事?” 声音清清冷冷,一如往日。 崔青争也不介意,依旧吟吟笑着,看着秦末一身正红绵缎衣,绣着五尾金凤纹饰,配上她那张清丽如皎月的脸,还有那双细长的透着冷意的吊梢丹凤眼,微露出的凌历里却又含着说不出来雍容贵气,眼中便闪过阴恨之色,口中却笑道:“刚穆枫来报,说是边疆大捷,王爷班师回京,如今正在路上,后日般可抵京了,娘娘病了这么久,妾身是想,兴许王爷回来的消息,娘娘听了高兴,不定病就好了呢?所以就赶着大雪,过来向娘娘禀报一声。” “劳你费心了。”秦末放下书,那庸懒之态,丝毫未因崔青争的话而有所改变,“府里这一年多的事务多由你处理,迎接王爷的事,你便多费些心吧。我身体不好,府里除了我,便是你身份最为尊贵,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崔青争一听,已是喜上眉梢,既是她自己不争,也就不怪自己霸着王爷不放手了。又见她并不曾多问关于王爷的一句话,更是放心,本来嘛,自己虽身为侧王妃,在王爷那里,却是比她这位正妃娘娘受宠的多,何况秦末娘家家世凋零,早已今非夕比,怎么能和她相比?想着便不由笑道:“为您分忧,本是臣妾份内之事,何况又为着迎接王爷,哪里能算辛苦呢。只怕妾身有不周之处,到时还需娘娘多提点……” “你一向做的很好,便不必如此自谦了。”秦末打断了崔青争的话,微皱了一下眉,问立在一边的夏雨,“去看看,烟雨的茶怎么半响还没端过来。” 崔青争一听,忙站了起来:“若娘娘没有什么话,臣妾便先告退了。” 秦末也不挽留,微点了点头,对着夏雨道:“去帮我送送祈妃,这大雪的天,若是路上滑倒,倒不好了。” 夏雨轻声应了“是”,等崔青争给王妃行了礼,这才前去撩了帘子,送了祈妃出门。 这边刚出了门,早有守在游廊下的丫鬟们打了雨伞,帮着祈妃系上裘毡,又有她的贴身丫鬟半跪在地上,帮她穿好雪屐,夏雨便和随着祈妃过来的丫鬟千蝶,一起搀了祈妃,送出了碧玉居的院子。 而屋里的秦末,等着崔青争出了门,原本脸上挂着的清浅笑容,如同蒸发了一般,靠在绵软的倚枕上发着呆。 萧策,萧策。 秦末轻轻念着楚王的名字,一时只觉口中苦涩,连带着心,亦跟着慢慢苦涩起来。 眼前竟幻化出漠北那漫天风沙。那些策马飞扬的日子,果真一去不返了吗? 那时候,她大概有多大,萧策又是多大? 秦末恍惚,脑海里便慢慢忆起萧策耀扬的笑来,英俊的脸,明亮的笑。一身宝蓝绸袍,骑在通体黑色的骏马之上,而他的身后,便是漠北一望无垠的风沙。 那个形象,一直在她心底,一直在。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快乐,终是无法忘怀的。 秦末的脸上,便也不自觉的露出笑来。 那抹笑,寂廖而又苍凉。 烟雨端了茶盘进来,看到秦末微笑的脸,眼中却如寂寂死灰,不由心痛。把茶盘放在案几上,提了水壶,注了杯热茶,端到她面前:“娘娘喝杯热茶吧,我去给您取袭薄被过来。” 秦末伸手接了茶盅,吹了口气,便慢慢吖了一口。 烟雨取了薄被过来,帮她盖到腿上,这才小心问道:“刚才听外面的丫鬟们议论,说是王爷要回府了,祈妃过来,便是为这事?” “是呀,”秦末笑着,“王爷回来了。” 回来的是他的人,却不是他的心,不是他们在漠北的过往曾经。 她和他,都回不去了。 那个人,在他舍弃她的那一刻,便已永远回不来了。 “烟雨,晚上可有什么好吃的?我竟饿的很。” 烟雨一愣,怎么突然说起吃的来? 又见她深到眼底里的明丽笑意,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您竟只惦着吃了,晚膳准备了菘菜火腿汤,清蒸腌鹿肉,油炸乳鸽,菠菜豆腐,饭是胭脂香米饭,您可还满意?” “知我者,非烟雨莫属矣。”秦末拍着手笑道。 烟雨也低头吃吃笑了,赶着她高兴,重拾了刚才的话:“王爷回来了,想来陶公子也应该一同回来了。奴婢是想着,公子若是回来,老将军的坟,也该去拜一拜了。” 是,确实该去拜拜了。秦治一生忠心为国,老死沙场,最后竟得了个守城不力的罪名,而今心心念念惦念着他的,竟不过是一个丫鬟。 一将功成万骨枯。 爹爹,若你知道身后竟凄凉如斯,当初,可还愿为了成全那个人,生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烟雨,你定觉得我冷漠无情吧?” 茶盅的热气,氤成了水,落在她的眉眼上,一片迷濛。 她自秦治大丧之后,从未曾去他的坟上拜忌过。 如今,东山的那片坟茔,想必是枯草凄凄,林木萧瑟了。 突然之间,秦末觉得自己麻木了太久的心,竟隐隐生痛。原来不管曾经如何依恋的至亲,终有一日,也会成为记忆里不愿再企及的部分。 “怎么会?娘娘您只是,您只是……”烟雨嗫嚅着,却终究吐不出话来。 只是什么?秦末暗自嘲笑,身体不好?缠绵病塌? 她在苦寒的漠北之地生活了整整十六年,至十三岁起便同着秦治和他的义子陶未征战沙场,也曾经历大小战无数,与陶未并肩,三年间便赢得了银面女将之威名,一柄长剑,虽不敢说叫敌人畏风丧胆,却也所向披糜,曾经那般飒爽之人,如今却说因着身体不好,便连亲生爹爹的坟茔都忌拜不得? 这样的借口,何其讽刺? “算了,后日正是小年祭拜之时,若陶未回来的早,我们便一起前去忌拜一番就是了,你这两日准备一下。” ------------ 第二章 节 往事 更新时间:2012-02-27 烟雨见她神情淡淡的,惟有眼中蕴落寞之气,不敢多言,只低低应了声“是”。 秦家,在京都亦有府邸,虽则位置偏了些,临近东皇城,可那处院子,却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重地,足足占地五十多亩,不可谓不大。 秦家府邸后院,有一占地近十亩的桃林,十九年前的三月某日,正是桃花盛开之时,她出生在那桃林掩映下的三生居里,她的娘亲古玉,据闻当年也曾是萧国倾国倾城的美人,与秦治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亦是萧国一段万人传颂的传奇,可惜在生她时难产,待她落世,她亦香消玉殒。 秦治风尘仆仆至战场赶回盛京,终未来得及见到她娘亲最后一面,一代天纵英才,也不过落得华发早生。两月以后,便带着她尚在襁褓中的她离开秦府,去了漠北,这一呆,便是整整十六年。 那十六年,肆意飞扬,淋漓畅酣,如今回想起来,竟象是做了一场梦。 十六年后亦是三月,漫天桃花盛开之时,她以待嫁之身重回秦府,物是人非,只有桃花烂漫依旧,只可惜今年盛开,亦非往年之朵。 那时,她立在楼阁绣房,看着北窗外那宾纷落英,也曾幻想过日后与萧策并肩天下的所谓幸福生活。嫁前那一晚,夜深人静时,他悄然潜入秦府,与她隔窗低语。 当初黄金盟誓犹在耳边。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大红嫁装尚未脱下,他的怀中早抱了新人。 那一夜,她在黑暗的春夜之中,重重大红绡金的床帏内,枯坐至天明。 第二日,上了妆,祈妃便过来敬茶。那个男人与他隔几而坐。她只觉得隔了万水千山。 明明,那么近,不过在触手可及处。 她笑的灿烂。 看着跪在面前不足丈余的女子,面若艳桃,眉眼间尽是娇媚。忽然间就敛了笑,只觉得兴致索然。 曾经的千军万马中,她与陶未淡笑风声如过无人之境,那一刻却只愿举械投降。 头上的凤冠无端沉重,让人窒息。她微转了脸看向右手的男人,他含着淡淡的笑,正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子。那样的眼神。 曾经何其熟悉。 秦末突然就失却了演下去的兴致。 对着萧策微微一笑。眼前尽是漠北的风沙,还有那个初见时,烈烈风中,跨与马上的蓝色身影。 人生若只如初见。 接过祈妃手中的茶,轻吖了一口。烟雨便递上了她一早准备好的一块羊脂玉对蝶佩赏了祈妃。 秦末看着眼前艳光逼人的崔青争,双唇微启,原本萧严的声音,蕴着一种有如江南水墨般的飘渺:“愿你日后与王爷,能日日恩爱如昔。” 萧策轻轻咳了一声。 崔青争接过玉佩,道了声谢过王妃娘娘。秦末端然笑着,示意烟雨扶了祈妃。便留了崔青争服侍萧策用膳,而自己则僻入室内。 至此,再未曾看过他一眼。 第二日,崔青争便以侧妃之尊被赐封祈妃。她如例添上贺赏。 三日后,萧策重回沙场。 她携祈妃送到城外,薄酒一樽,递至萧策手中,嫣然笑道:“愿王爷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萧策接过酒斝,一饮而尽。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目森然,附在她耳边,轻叹一声。终是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她微侧了身,嘴角刚勾出一抹笑,不待她回答,祈妃已端了酒樽,上前笑道:“王爷,妾身愿王爷威名远杨四海,妾身等王爷凯旋归来。” 秦末只听萧策抚在她肩上的手力道一重,低声道:“等我。”她一抬头,萧策已扬起笑脸,对着祈妃朗声豪迈道:“本王决不会叫爱妃失望。” 秦末嘴角含笑,朝着萧策微微低首致意,这才走到陶未身边,接过夏雨手中的酒,依样给陶未斟上。 一抬头,群雁北回,于天空写下长长的人字。 她一袭红衣劲装,薄薄的绡金披风,在风中猎猎翻飞。 身后看着三人的陶未忽觉得心中生痛。 这个曾与他并肩笑傲沙场的妹妹,如今眼中再不见当初飞场的笑。他还得记得她出嫁那日,大红嫁衣映着的艳红笑脸。如山花绽放。 有些事情,似是一早注定。 “阿末,保重。” “大哥,你也保重。阿末如今只得你一个亲人。记得平安回来。” 只有他一个亲人吗?陶未眼角余光撇过萧策,眼神一黯,却很好的掩饰过去,只笑道:“没有阿末与哥哥并肩作战,便连胜利都少了几许味道,不过阿末放心,他日哥哥归来,便是你与哥哥庆功之日。你且酿好美酒等我就是。” 豪言如斯,引得秦末心中亦是激荡。仿佛漠北的烈烈风沙,迎面扑来。 她并不曾后悔。 “好,阿末等你。” 陶未翻身上马。身姿利落如画。那重重凯甲,在春日的阳光下褶褶生华。 如果…… 秦末暗自摇头。有些岁月,毕竟离她远了。那漠北的风沙战马,旗帜猎猎,星空广袤,或许永远只能于午夜梦回时得一声叹息罢了。 如今,她是大萧国秦王府的王妃娘娘。 何其讽刺。 正暗自嘲笑,放眼看去,萧策的亲卫队俱已整装待发。 就见不远处的萧策转过头过看了她一眼,便迅速策马随着陶未的马后飞奔而去。 再看祈妃,随着萧策远去的英姿,眼神中满是眷念不舍。 那一刻,竟不知为何,秦末心中微觉难过,却又有些释怀。 只是,有些事情,她未必不知缘由,却终究无法原谅。 “娘娘,茶水凉了,奴婢为您重续一杯吧。” 秦末于回忆中惊醒,看了烟雨一眼,放下手中的中杯盅,问烟雨:“烟雨,居于这一方院墙之内,你与夏雨可曾觉得委屈?” 烟雨听了一怔,复才淡淡笑道:“娘娘怎么这般问?能得与娘娘相伴,实在是奴婢和夏雨的福气,岂不说当初将军于乱军中救了奴婢和夏雨的大恩,便是后来您送奴婢和夏雨去师父处,师父收留我们,教奴婢和夏雨这一身武习与医学,更是如同再造之恩,奴婢和夏雨此生早已把娘娘视作世上惟一的亲人。伴亲之侧,在这乱世之中,实在是上天最大的眷顾,怎么能说是委屈?” 金色茶汤倾入白玉茶盅之中,浓香四溢,秦末深深吸入一口这腹郁的醇香,似是整个人都暖了过来,这才问道:“你和夏雨,可曾想过重回旧土?” 烟雨眼神便为之一黯。复又坦然笑道:“故国早已不在,如今,烟雨的家乡,只怕早在战火中满目疮胰了,哪里还是当初的家乡?既如此,又何必回去?” 每个人,都有不能被提起的过往。 秦末微微点头,象是自语,又象是承诺:“总有一天,那里,会重新变成你们记忆里的样子的。到时候,我亲送你和夏雨回去。” 即便是故地重游,娘亲与爹爹早已不在,所谓物是人非,不回也罢。烟雨按下心中伤感,璨然一笑,眼神已是清亮明澈:“那奴婢就等娘娘实现承诺了。” 夏雨跑进屋内,脆声笑道:“娘娘,我才刚在后园的林子里捕了一只野兔,也不知是哪里跑来的,如画已拿去厨房子处理,晚上烤给您吃可好?” 身着宫绿薄袄,披着厚厚锦裘的夏雨,象是永不识愁滋味般。 秦末看着她立在那里搓着冻僵了双手的夏雨,一边呵着气,一边笑语晏晏,飘落在头上的雪花因着体温和室内的暖气化在水珠,滴在她娇俏明丽的脸上,无由心情变的明媚起来。 “那倒好,我便跟着我们夏雨享了口福了。” 烟雨暗嗔了夏雨一眼:“娘娘您尽只宠着她纵着她,越发不知轻重了。您身体刚愈,烤的东西不好克化,哪里能吃?要不,我去吩咐厨房炖一下好了?” 夏雨看到姐姐瞪过来的目光,朝她做了个鬼脸,心道:“烤野味,当初在漠北的时候,几乎日日常吃的,我不过是看着娘娘不开心,想让娘娘开心罢了。” 见姐姐说话,到底不敢反驳,只拿一双晶亮的眼期待的看向秦末。 秦末知她心思,便笑道:“还是听夏雨的吧,只是,若烤的不合我意,我是要罚你的。” “娘娘尽管放心好了。便是宫中御厨,也胜不过我的手艺去。” 话音未落,人已跃到屋外,转眼便不见了身影。秦末与烟雨不禁摇头相视一笑。烟雨无奈:“也不知她从了谁的性子。” 如此多好。 即便经历世间最惨痛的事情,都能保持一颗赤子般的心,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做到?那些流离失所以乞讨为生的日子,那些饿的奄奄一息于乱军中差点被踩蹋而死的日子,那些被人践踏至尘土里的卑贱羞辱的日子,似乎从未在夏雨的记忆中余有印迹,这样的夏雨,实在是她和烟雨手中的珍宝吧。 天色渐暗,飞扬的雪花竟慢慢停了。 烟雨叫来守在外间的沥沥点了烛火。一时屋里明亮如昼。 小丫鬟沥沥浅笑呤呤,一边熄了火折,一边问秦末:“娘娘,奴婢听祈妃那边的千蝶说后院的腊梅开的正好,奴婢明天折些过来?或者明儿若是天色放晴,请烟雨姐姐陪您过去转转?奴婢听说祈妃也时常过去赏梅的,梅园里的醉风亭里,皆有婆子每日按时烧上碳火,到时候我们准备好一应取暖的东西,又不冷,又舒服。” 秦末还未说话,烟雨听了却极动心:“娘娘,沥沥的这个主意挺好,这些日子您身子不舒服,整日待在屋里,出去散散心也好。或者,明儿一早,奴婢就遣人去把燕王府里的君玉郡主请过来陪您?” 提到君玉,秦末不由失笑。那丫头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满京都不知道流传着她的多少笑话。如今圣上是燕王的亲兄,对这个嫡亲的侄女十分宠爱,因此君玉在宫中竟比几位公主更能得圣上与皇后的欢心。皇后无出,更是把君玉视作亲女一般。 也因此,生生养成了她骄横而无法无天的性子。 ------------ 第三章 节 君玉 更新时间:2012-03-01 “说起来,郡主至上次被燕王爷给禁了足,至今已有两月有余未来府里看您了。刚好前一段您又病了,若再不去请她过来,郡主心里不定怎样怨您把她给忘了呢。”烟雨见秦末眉舒目展,心中亦是一松,便自作主张,转头对着沥沥吩咐,“沥沥,郡主素来都挺喜欢你的,明儿就你跑一趟吧。” 沥沥一听,脸就皱成了一团。到时候又不知道郡主要怎么捉弄她了,上回便拿了一个绿绸做成的青虫扔到她的衣领里,吓得她尖叫出声,打碎了娘娘最爱的一个碧玉茶盅,害她被烟雨姐姐狠狠训了几句。 大概秦末也想起了那件趣事,不由笑道:“就让沥沥去吧。回头把我屋里收着的几两君山银针寻出来,顺道送给燕王妃,帮我去问个好。” 沥沥一听,只好应是。 第二日一早,祈妃竟出乎意料的过来请安,被烟雨拦在了廊下:“恕奴婢失礼,我家娘娘尚未起身,不好叫祈妃娘娘您久等,您还是回去吧。” 祈妃见礼数尽到,亦不免强,正打算转身回去,却又听烟雨道:“今日娘娘要请燕王府上的君玉郡主去梅园里踏雪赏梅,怕是要借娘娘的醉心亭一用了,因一早上忙,还未来得去禀祈妃您一声。可巧您过来,奴婢便就此与您请示了。” 祈妃听到君玉,眉峰不由一皱,好在背对着烟雨,并未被她看到。转过头,已是一脸温婉的笑:“烟雨说借,真是要置本妃于何地?难得娘娘有心情去园子里散心,若有什么需要的,烟雨你着人去同我说一声,让她们千万准备好,王爷这几日便回了,若是到时候娘娘身体再有反复,岂不是本妃的罪过?就是王爷,也会责罚本妃没有照顾好娘娘的。” “祈妃您太客气了。”烟雨淡淡回着,微屈了膝,给崔青争行了送客礼。 崔青争见她不欲多说,只得扶着千蝶的手,施然离了碧玉居的院子。 送走祈妃,烟雨正要使人送沥沥去燕王府,却听下人来报:“烟雨姑娘,郡主来看望娘娘。” 烟雨忙叫了夏雨去一起中门亲迎,刚走到院门处,就听到院外君玉的声音:“咦,祈妃,你一早跑我嫂嫂的院里来干嘛?” 崔青争听得心中大怒,可君玉并不是如今能轻易得罪的人,岂不说帝后盛宠,就凭她与萧策至小都在皇后身边长大,两人的兄妹之情非同一般这一点,这位郡主语言再是无礼,她此刻也不得不忍下来。 “郡主倒和姐姐感情甚笃,早上才听烟雨说姐姐今日要请郡主过府来赏梅,不想郡主竟先来了。” 君玉一听说秦末原也是要请她的,心中高兴,却还是皱着眉哼了一声:“姐姐,你倒叫的亲热。” 说完,也不等崔青争说话,越过她身侧入了院子。 正好烟雨和夏雨亦迎了上来。两人忙给君玉行了礼:“郡主您可真和我们娘娘心有灵犀,奴婢正要着人去王府里请您呢。” 君玉朝两人挥了挥手,烟雨抬眼一看,倒吃了一惊。正见君玉着一身玄衣劲装,外面只套了一件灰色貂裘,腰间挂着一柄剑,头上亦只用一支凌霄玉簪挽了个髻。短皂鞋面上沾满了雪泥水。 不用说,这大概又是偷跑出来的。 “我王嫂呢?” 君玉满不在乎的问了烟雨,一边径自往正屋里走去。 烟雨忙上前跟着,一边朝夏雨使了个眼色,一边笑答:“娘娘这会儿大概刚起身。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 夏雨得了烟雨的暗示,早一溜烟跑去准备茶水了。倒惹得君玉瞪了眼:“这丫头看见我怎么跑得这么快?” 烟雨笑道:“是见着郡主欢喜,为您准备茶水去了,郡主快进屋里暖和暖和,奴婢这就去请娘娘。” 把君玉让进屋里,守在屋里的如画见君玉一脚的泥水,忙去找了双新的软底靴过来让她换上,一边帮她解了披着的貂裘和腰着佩着的剑。 才刚坐定,烟雨扶了秦末出了内屋。 “这才刚要去请你,你倒过来了。一大早的,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秦末笑着坐到了君玉的对面。君玉见秦末坐定,慌忙放下手中的茶盅,满眼含笑,讨好道:“好嫂子,我听说二哥哥这两日就要回京了,可是真的?” 秦末点了点头:“昨日祈妃过来,说是打头的穆枫已经回来禀报过了,约是明后日便至。怎么?想你二哥了?” “想他做甚?”君玉满脸无谓的摇了摇头,“嫂子,你说,陶未将军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回来?” 北师大捷,皇上大肆封赏,陶未作为北师主将,自然是要回来领赏的。 “怎么,难道小郡主对我家大哥有什么想法不成?”秦末调笑。 君玉撇了撇嘴:“谁对他有什么想法?只是听我父王说起他的战功,甚是赞赏,且皇叔也似打算要封他为威远大将军,我心里好奇罢了。嫂嫂,我听说你在北疆时,和陶将军曾并肩作战从无败迹,北魏国对你和陶将军甚俱,那陶将军是不是武艺十分了得?” 行军作战,靠的并非个人武艺,战略战术才是成败关健,秦末笑道:“哪有的事?” “嫂嫂休要骗我,你和陶将军往日战绩,满京都盛传,我哪里会不知道?不过嫂嫂我是不敢比的,等陶将军回来,我却要和他比上一比。” 说着,扬起她那张美丽精致傲然无双的脸,看得秦末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陶未虽面上温文,骨子里却是个甚为冷漠凉薄的,这世间只怕也就对她还有父亲才能露出几许真心来。若遇上君玉这个难缠的丫头,秦末想想陶未介时心中有火,却又不得不忍下来的一张臭脸,不由暗自好笑。 “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服来?” 君玉没防着她突然转了话题,一愣之后,做了个鬼脸:“女装拖踏,我最不奈烦穿了。还是这男装穿着方便些。而且我原就想着找那陶未比上两场的,若是穿着裙衫,岂不是太不方便?” 这就是说,她要在秦王府里住上几日了。 秦末也不揭穿她,只转头吩咐烟雨:“去取两件我的衣裳为郡主准备着这两日换洗,另外派人去燕王府与王妃说一声,就说我要留郡主在府里住上几日,过几日便送她回去。” 君玉刚要阻止,便被秦末拦了下来。 烟雨忙应了声“是”,自去安排。 “嫂嫂,若是父王知道我偷跑过来,一定会抓我回去的。你就忍心妹妹天天被关在府里不得出门透气不成?这两月我天天被娘亲压着学那劳什么子的棋琴书画,快要憋屈死了。” 燕王叔是圣上得力的人,这几天大概日日进宫面圣,正忙呢,哪有时间管她,王妃知道她在自己这边,想来也不至于担心。秦末便笑道:“我还能害你不成?去禀报一声,王妃婶婶也好放心。至于王叔,这些天大概没有时间管你。” 君玉一听,倒确实有两日没有见到父王的面了。也就放下不提。 秦末笑道:“想你早膳也还没有用过吧?刚好与我一道吃些,昨日听沥沥说后园里的腊梅开的正好,刚好今日雪也停了,我们用完早膳,去园子里转转。” 踏雪寻梅,这等雅事,君玉没什么兴致,听她提到沥沥,眼前倒是一亮:“咦,今儿怎么没见沥沥这丫头?” 秦末贴身的四个丫鬟里,烟雨和夏雨一对同胞姐妹,自小便得名师教导,一身武艺便是秦末也自叹佛如,君玉曾试着交手,从未曾讨过便宜去,自然不会去找她们麻烦。如画是个乖巧的性子,又没有武艺在身,君玉逗着也是无趣,只有沥沥从夏雨身上学得些皮毛功夫,又是个和夏雨一样的活泼性子,很投了君玉的脾气,被她惦记上便不奇怪。 此时沥沥正在后园里折梅,无端打了几个喷嚏。不禁嘟囔道:“这是谁一大早便惦记着我呀?” 身边捧着梅瓶的小丫头笑道:“大概是郡主吧。” 沥沥不由打了个寒颤,被郡主惦记上一准没有好事。因此狠狠瞪了小丫鬟一眼:“雪草儿,你跟夏雨姐姐学的越发坏了。” 叫雪草的小丫鬟伸了伸舌头,只是坏笑。心道夏雨姐姐教坏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沥沥耳灵,便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一时玩性起来,便拉着雪草躲到了山石后面,原打算一会儿跳出来吓人。却没料到那边的两人不知道她们躲在这晨,也正低声说着话。 “你说,千蝶姐姐也太小心了些,咱们府里真正受宠的可是我们娘娘,东院里的那位,我们王爷又不待见,何必那么小心翼翼?还非得大冷的天,让我们去把醉心亭重新收拾一下?难道用我们娘娘用过的东西,还折辱了她不成?” 另一过接着话:“可不是?听说那位不过是武人之女,棋琴书画,哪一样比得过我们娘娘?这两日王爷便回来了,到时候且看那边怎么眼红我们吧?说起来,我听说当初才娶了那位不过三日,我们娘娘便被迎进了王府,后来王爷出师之前,再没有到东院里去过的。环儿姐姐,你是娘娘从丞相府里带来的,不象我是后来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真的?” 那叫环儿的语气里满是自得:“自然是真的,这还有假?王爷对我们娘娘,真叫人羡慕呢。何况我们娘娘可是有丞相府撑腰的,若是以后王爷……翠丽你往后只管一心服侍我们娘娘吧,娘娘还未出嫁时,丞相大人曾请了位高僧给娘娘算过命,说我们娘娘命格奇贵,日后必有大福。” 那小丫鬟羡慕道:“娘娘的命真是太好了,环儿姐姐,你以后可得多提携提携我。” 环儿得意道:“这是自然。你命也不错,当初没有被分到东院里。” 沥沥躲在假山后听得火起,正在跳出去教训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却被雪草一把拉住了。 ------------ 第四章 节 梅园 更新时间:2012-03-02 “你拉我做什么,看我去教训一下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沥沥低声呵叱了雪草一句。 “沥沥姐,娘娘之前吩咐过,严禁我们同祈妃娘娘那边燃枫院里的人起争执。姐姐这样冒然教训那两个丫头,回头岂不是给娘娘惹麻烦?”雪草拉着沥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沥沥转怒为笑:“你这个死丫头,果然一脑袋坏主意。就照你说的办。” 雪草白了她一眼,心想娘娘说过,有勇无谋乃莽夫之举,我们可是娘娘教出来的人,哪能做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没得给娘娘脸上抹黑。 沥沥接过雪草手中的梅瓶,两人蹑手蹑脚无声无息的绕过假山,悄悄离了梅园。假山另一边的两人依然边行边说,丝毫没有觉察。回到碧玉居,雪草屋里装点折来的梅花,秦末看了十分欢喜。君玉看的兴起,刚好两人也用了早膳,拉着秦末就要去梅园。 而那边沥沥却去找了夏雨。 在屋里服侍的烟雨和如画就两位主子起了身,因着两人都是一身劲装,烟雨只拿了两件一黑一白的貂皮长披为两人披上,那边如画已廊了下守着。 秦末和君玉走至廊下,各在软底鞋上套了皂色小靴。君玉还不忘佩了她的长剑,看的秦末一笑。 在丫鬟的簇拥下入了梅园,就听那边吵闹异常。秦末皱了眉。遣了烟雨去看,却是几个燃枫院的丫头,正围在一棵梅树下嚷嚷着。 “都在吵嚷什么?” 那几个丫鬟听到呵叱,一时噤了声,抬头一看,却是王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烟雨。更是不敢随便答话,惟有一个小丫鬟移了碎步上前,朝着烟雨微福了福身,一双眼睛却放肆的盯着烟雨,回道:“奴婢和环儿姐姐应娘娘吩咐来收拾醉心居,不想收拾完后要回梅园,刚走到这里,环儿姐姐不知整地,就晕倒在这里,奴婢人小力微,所以才回去叫了几位姐姐来,想把环儿姐姐给扶回去。没有想到会冲撞了王妃娘娘,还请烟雨姐姐不要责怪。” 这王府里,能直称娘娘的,不过王妃,又哪里来的娘娘?祈妃便是如此教导自己院的这些丫鬟们的?烟雨闻言双眉微皱。朝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丫鬟仔细瞧了一眼,已知端的,两个眉峰不由挑了挑。 那小丫鬟看到烟雨一脸冷然,生怕被责罚,缩了缩肩。却听烟雨问道:“你叫什么?” 那小丫鬟这才知道后怕,平日听说碧玉居的这位大丫鬟烟雨最是和蔼不过,因此才生了轻视之心,却没有想到烟雨肃严的一张脸,竟比祈妃娘娘生气时还要冷上三分,见烟雨问她名字,忙跪到了地上:“奴婢,奴婢叫翠丽。” 烟雨转头对着垂首而立的其它人道:“你们把梅树下晕倒的丫头扶回燃枫院去医治。” 众丫鬟应喏,并不敢去看匍匐在地上的翠丽。直等众丫鬟走远,烟雨才对着伏在雪地上的翠丽道:“你去祈妃处领罚吧。” 明晃晃的阳光落在雪地上,折出的淡淡蓝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翠丽垂着眼敛,丝毫不敢呼出任一丝气息。直等烟雨回身去了王妃娘娘身边,一行人走了远了,才瑟瑟抖抖自雪地上爬起身。 她不明白自己生了何罪。想到祈妃娘娘,忍不住心下又是一颤。 君玉这回倒是安静,直等烟雨过来,才打量着烟雨,双眼含笑:“烟雨,这回本郡主才真见识了你不怒而威的一面。” 秦末不置可否。 烟雨看似柔和,生性便极端庄,大概如今的王府里,除了夏雨,惟有秦末知道烟雨在军中之时,每当出战,同夏雨护在她左右,剑喂千军之血,亦不曾眨眼的狠戾。 偏生她平日至人前,却端的一副温柔笑脸。 若论起来,烟雨实在像极她的师父上官青云。那也是一个笑面狐狸,为人却是心狠毒辣,若谁犯在他手里,只怕比遇着死神,更为可怖。 想到上官青云,秦末心中微觉一丝温暖。 那是她如今除了烟雨夏雨,还有陶未之外,这世间最亲近之人了。 只不知游历天下的上官叔叔,如今又在何方。徜若当初答应上官青云与烟雨姐妹一起随了他去了天脉山,那么她如今的命运,又该是怎样的不同? 只可惜,没有如果。 烟雨只朝着君玉淡淡一笑:“郡主说笑了。娘娘素来不管府中之事,因此才有一众不知轻重的丫鬟们坏了规举,说起来,烟雨实在惭愧,未能为娘娘分忧。倒扰了郡主和娘娘的兴致了。” 君玉无谓的一摆手:“这倒无妨,只是嫂嫂,你们西院那位着实该好好管管了。我如今看她越发不晓事了。如若不然,日后定成大患。” “君玉,你是想舞剑,还是我们去亭中喝茶?” 所谓大患亦不过是萧墙之内的争宠固爱,身临过千军血浴的秦末自然不屑,因此岔开话题。 君玉无奈笑笑。她从不知自家这位嫂子对崔青争作何想,不过她本就生于天家,那些阴暗之事实在见得太多,而偏偏崔青争是她直觉上就无法亲近与喜欢的人。 那个女人太过无懈可击,凡事皆妥妥贴贴,正因如此,才让人愈发不可等闲视之。何况她乃左相崔行简之女,那崔行简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怎么容得自家女儿仅仅屈居侧妃之位?若果真如此,他便不是大萧最具势力亦最居心卜测的权臣了。 君玉不信嫂子秦末对此完全没有认识,相反,君玉觉得秦末心思慎密,她所见过的女子里无人可及。只是秦末太过淡然,面惊涛而不改色的个性,有时候让人敬佩,有时则又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好在她有一双清澈如洗的眼,无由让人心安。便是君玉见过太多尔虞我诈,也不由自主的愿意选择亲近她,相信她。 甚而有时候,当秦末笑默默笑看着她,对她所做的傻事选择性忽略与包容,帮她善后时,君玉总能想起自己早已逝去的娘亲。 温柔,冷静,睿智。记忆里的娘亲,便是这样的吧?虽然因着帝后皆视她如同已出,故而如今的继母燕王妃对她亦十分宠爱,可那种宠爱带着讨好,并非完全出于真实的内心,因此君玉在感激之余,并无亲近之心。 而秦末不一样。有些人与有些人,天命中便带着缘份。 虽她不时提醒,可秦末总是避而不谈,或许这便是嫂子内心里的一道伤痕。见秦末岔开话题,君玉亦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解下裘衣,顺手扔给烟雨,舜间拨下碧玉镶柄的宝剑,一时间众人便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君玉豪情一笑:“嫂嫂且去亭中品茗,君玉舞上几剑为嫂嫂助兴。” 说着,给秦末打了一个请的手势,人已跃至梅林之中。 就见雪片与梅花齐飞。雪里地只那抹黑色的身影,翩若惊鸿,柔美中带着刚健。烟雨一边为秦末注了一杯热茶,一边看的不由点头:“娘娘,郡主近来的剑术似是精进不少。” 秦末端了茶盅轻轻吹拂,闻言便看了一眼,亦笑道:“确实有些进步。她既然这般喜欢剑术,烟雨你若有空,不妨指点她一二。” “娘娘?” “燕王府中高手固然不少,只是能胜过你的毕竟不多,燕王也绝不会让这样的高手来指点君玉,何况,那些教她剑术的毕竟只是王府死士,又怎会真心教导郡主?不过是见郡主喜欢,投其所好,应付罢了。”秦末轻轻摇了摇头,“你且教她几招无妨。不求她真的能成为一流的剑客,至少他日遇到危急之时,能够尽可能的自保无虞。” 秦末说着便微蹙了眉峰。 大萧国如今看着风平浪静,只是内里的波涛汹涌,已经到了快要浮出水面的时候。何况萧策统领边军,手中几乎握有大萧一大半的军权,如今又打了几十年未见的大胜仗,直把北魏赶到魏国的腹地,恐怕已无形中催化了那些平日掩盖着的内庭矛盾。 圣上心思不明,几位王子只是表面亲近,暗中却已斗的你死我活。萧策虽远在边关,并不曾涉入多少,可自已的夫君,他之所想,秦末再清楚不过,何况有那崔行简从中推波助澜,从萧策与崔相府联姻那一日起,他萧策之目的,只怕已天下皆知。 萧策对圣位之图如此召然若揭,圣上却还是让他镇守边关,手握大权,难道是真的有意百年之后传位予萧策?只怕并非如此简单。否则圣上又怎会任由大皇子与三皇子长居于内宫之中? 立嫡立长,萧策可都没有优势可言,大皇子萧政乃贤妃所生,母妃生份尊贵,又是长子,三皇子萧战乃是先皇后所生,亦是圣上惟一的一位嫡子。至于四皇子萧胜和五皇子萧兴如今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且母妃位份亦不高,倒不足虑。 只萧策的生母,却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圣上一夜临幸之后怀了萧策,因生萧策时难产,伤了身子,在萧策四岁时便病故了,死时亦不过美人之位,后皇后见萧策少聪敏利,生了喜爱之心,又因皇后无出,这才接进凤仪宫亲自抚育,只是皇后并不受圣上宠爱,因此连带的圣上亦不喜萧策,可却偏又委萧策重任,对于圣上之意,不说秦末不明白,恐怕朝中能明白的人并不多。 烟雨知她心中所想,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低声应了声“是。” 众人都知她学武,身手不错,亦曾跟随秦末在军中混迹几年,只是,知道她和夏雨身负绝学的除了一手教导她们的师父上官青云外,也只有秦末和陶未兄妹。 ------------ 第五章 节 难平 更新时间:2012-03-03 就是秦王萧策,只怕也并不知内情。 若是教起君玉来,君玉那样的性子,又极聪明,到时候候难免会露出马脚,娘娘既然这样吩咐,可见对君玉的感情,已非一般。 可君玉毕竟是燕王府的人,虽然她同秦王感情极深,但谁又能肯定燕王会是秦王一派的呢?到时知道了已方虚实,难免会对自家娘娘的安危产生威胁,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全因素,都是烟雨所不能容忍的。 师父曾经嘱咐过,她和夏雨惟一的任务,便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之下,保证秦末的安全。 日上三竿,君玉一段剑术舞完,人已跃至亭内,鼻尖上汗珠微露,咧了嘴露出细碎米牙,甜甜笑道:“王嫂,我舞的可好?” 秦末拿了温热的汗巾帮她拭汗,温柔笑道:“舞的倒是极好,已比前一时精进不少,你如今不过才十四五岁,能有这样的成就,已是不俗,若再过三两年,想来便是你二皇哥,亦当刮目相当了。过几日入宫参宴,不妨让圣上看看,必定能得圣上与皇后娘娘嘉奖。” “果真?我知道嫂嫂最疼君玉,可别哄我。”君玉伸过脸让秦末帮她拭了汗,归剑入硝,一把扔给了烟雨,端了茶盅,一饮而尽。 “慢点饮,”秦末拉着她坐下,“虽精进不少,可也只能算是二三流剑客,为剑之道,心静仍第一要素,你的性子还是急了些。我们君玉仍尊贵之躯,自然不屑成为什么剑客,只是有一技傍身,世事难料,若有万一,也可自保,烟雨剑术不错,你空时,可让她陪你练练,对你的剑术提升,不无好处。” 君玉一听,一双妙目已看向烟雨,嘴里问着:“烟雨真有这样历害?”话音未落,人已越过坐椅,向烟雨扫去。 只见一道光影闪过,君玉收住势,烟雨已亭亭立在亭阁的另一边含笑看着君玉。竟连她的衣袖都不曾碰到。 君玉心中一惊,平日也曾打闹间与烟雨交过手,从未曾如今日一般连她的边都没有沾到,难道往日烟雨并未曾露过她真正的实力?若非如此,嫂嫂也不可能让她向烟雨请教了。 虽然心中微觉挫败,但想到烟雨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君玉又是新奇又是高兴,忙玩笑地朝着烟雨一辑:“我便拜了烟雨做师父了。” 烟雨早侧身闪过,她哪里敢受君玉之礼,嘴里笑道:“奴婢不敢,不过奴婢曾学过一套御风剑法,讲究的是快准狠,只有九式,倒极适合郡主的性子,郡主若是不嫌弃,奴婢演示给郡主看看就是。只是……” 见烟雨沉呤,君玉按奈不住,跳上前抓住烟雨的手:“只是什么?你若有条件,我没有不应的。” 烟雨见她可爱,不由笑道:“倒真有一个条件,因奴婢曾答应教奴婢剑法之人,不得再转教他人,若郡主真想学,只需答应奴婢,万不可告诉别人此剑法是奴婢所授便可。” 君玉心中一动,只怕事实并非这般简单,她往来秦王府三年,从不知道烟雨竟艺高至此,既有心隐藏自己的实力,今日又为何愿意教她呢?看来是嫂子的吩咐吧。 君玉便感激的看了秦末一眼,这才应道:“本郡主答应就是。”又拉着烟雨出了亭阁,“烟雨你现在便教我吧。也让我开开眼界。” “御风剑法,首要之决,便是出剑极快,又要眼力够准,这样方可保证每出一剑,必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效果,虽是女子使出来,也极霸道。”烟雨一边说,一边示范,“这每一招看似简单,实则变化无穷,今天便教郡主第一招,等郡主练的熟练了,再教第二式,郡主请仔细看好了,这招叫御风而行……” 直等到了尚午,君玉才堪堪使出点样子来,烟雨心中感叹君玉确实十分聪慧,若是一般人,仅这一招,便得练上一至两月方能熟练,若是想使出这简单一招中内涵的万般变化,则至少也需得三两年的功夫,她不过短短半日,已有了点样子。 秦末看君玉也累了,便叫她入亭阁里歇一歇:“今日本是来赏花观雪,没曾想到看了半日我们小郡主的曼妙身姿了。”秦末开起玩笑。 君玉想着这招剑法果然奥妙无穷,心中也极高兴,拉着秦末撒娇:“嫂嫂,你看我的剑术可好?” “自然是好的,”秦末帮她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也累了吧,我们回院里用膳去。” 几人一行回了碧玉居,才刚用了午膳,祈妃便过来请罪,一入花厅,便跪了下来:“青争见过娘娘。” 秦末看了一眼,人却端坐在椅上未动半分:“祈妃这是为何?” 眼前的女子,一袭湖蓝裙衫,衬得她肤如玉脂,双目微敛,两峰远山细眉,我见忧怜,这样的绝色,也难怪萧策宠如珍宝吧。 崔青争听得秦末声音平静,一如往口般无悲无喜,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听得燃枫院的丫鬟冲撞了娘娘,都是妾身平日约管不严,因此特向娘娘来请罪,还望娘娘责罚。” “不过是暄哗声大,谈不上冲撞,祈妃太过谨慎了。”秦末淡淡一笑,却并未让她起身。 听在崔青争的耳中,却觉得秦末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清冷,似是带着些嘲弄,语音里分明是在说自己得意而忘形之意。想着那该死的翠丽竟然在她面前直呼自己“娘娘”,心中又是一惊。 说到底,虽秦末从不管事,可这秦王府内院,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徜若她意在争宠,事实上并不如这几年间表现的那般与世无争,岂不是在自己与秦王之间平添了些障碍? 且眼前的这个女人,听说于千军之中,杀人从不眨眼,一双手,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只怕她实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并不象看起来那般清冷自矜。现在王爷尚未回府,自己何必在这个时候与她生了嫌隙?只等王爷回来,有王爷在自己前面,谅她也不能奈自己何。 一番思量,崔青争笑的越发谦恭,低垂着脸,柔声回道“不过是娘娘您从不计较这些小事罢了,可您宽宏大量,妾身却不能妄自没了规举。日后妾身对府里的下人们一定严加约束,再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郡玉听着峰眉一挑,这位祈妃说了半日,虽是请罪,言下之意,却没有自己的半分不是,不过是下人们不懂规举罢了,如若真的只是一个奴婢的错,又怎轮得到她来请罪,自己的嫂子才是这王府正牌的女主人,她倒不说那些丫鬟,正是她燃枫院里的人。而烟雨责罚,也并非是因为于园里喧哗,而是那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言乱语,可一个丫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归根到底,原因却出在你这位主子身上。 君玉默了这半日,不过是因为这些是秦王府的内务,她虽是萧策的堂妹,却也只能算个外人,听到这里却再忍不住,正想讥讽几句,就见秦末的眼光冷冷扫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塞,却也只能咽下。 秦末依旧淡淡道:“丫鬟们不懂规举,你好好管着就是了,说起来,也是我不管内务,这才累了你几年,倒是我的不是。你也别跪着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若没有别的话,你且回去吧。” 崔青争还想再说几句,见秦末已端了茶,只得起身告退。 一出碧玉居,便自挽着她的千蝶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狠狠的煽了跟着过来的环儿一个耳光。 环儿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打,吓的立刻跪到雪地里:“祈妃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 “一个奴婢哪里值得您生气?倒脏了您的手,”千蝶边小心扶着崔青争劝慰,边朝着环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若是惊动了碧玉居里的人可如何是好?自家娘娘也真是,这几年都顺风顺水的过来了,反是王爷快要回来,倒沉不住气了,“明日王爷就该回来了,这是大喜事,您与她个奴婢生这闲气,平白坏了心情,外面这么冷,娘娘您还是回燃枫院吧,别冻着了。午后奴婢特地为您准备了血燕羹,这会儿应该好了,等您回去喝上一碗,保管您什么气都消了。” 崔青争听千蝶提到王爷,这才顺了些气。扬起迤地的宽衫,自理了一下鬓发,这才伸手让千蝶扶了,转身指着环儿厉声道:“别让我再见着她。” 见环儿还想衰求,千蝶忙呶了呶嘴,示意她住口,一边小心的扶着崔青争回了燃枫院。 那环儿莫名其妙的晕倒,刚回燃枫院便醒了过来,当时祈妃倒也未说什么,哪里想到来了一趟碧玉居,娘娘便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她一耳光,她一向自以为是祈妃自娘家带过来的人,整个燃枫院的丫鬟里,除了千蝶,便数她最风光,如今,自家娘娘竟然说再不要见到她,环儿心中一时又恨又怕,只得等着千蝶扶着崔青争没了身影,这才自地上爬将起来,回去待罪。 碧玉居里,君玉嘟着嘴:“嫂嫂待那祈妃也太客气了些,您是王妃,该拿出手段的时候,也别太心慈了,这世上总归有些白眼狼,你越对她好,她越觉得该的。绝不会对你感激半分,总有一天,嫂嫂会后悔。” “我知道我们君玉是为我好,可她不过一个侧妃罢了,这世上,我若要的,别人也夺不走,我若不要的,又何必与人争?”崔青争的心思,秦末哪里不懂?可有所为有所不为,让她同一个女子为着一个男人而勾心斗角,这样的事情,她秦末实在不屑为。 何况,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并不值得她如此。 ------------ 第六章 节 凯旋 更新时间:2012-03-04 君玉没有想到秦末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失神,张了张嘴,到底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酸痛,娘亲,当初也是失望之极,所以才放手不要的吧。 可她却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世间,父王那么疼自己,又何尝不是缘对娘亲的负愧内疚? “嫂嫂,一定很失望吧?” 失望吗?是,那种冷至骨髓的失望,一如附骨之蛆。 秦末看着窗外茫茫的银装世界,眼底便有了些抹不去的寂色,双眸一暗,却朝着君玉淡淡一笑,叹息道:“若没有奢望过,便不会有失望吧。” 曾经,那个人,在漠北的墨蓝的璀璨星空下,那双如同星空一般光华夺人的双眸,亦曾给过她爱恋与温暖吧。 只是,一切僻如昨日死。 秦末忽然不知道她将在明日以怎样的面目与表情面对萧策。三年之间,她把他遗忘到角落里,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其实依旧不曾原谅过,亦如当初分别之时。 “君玉,我有些倦了,想回房去睡会,你的房间烟雨已收拾好了,我让烟雨领你去看看,若有什么需要你自己吩咐烟雨你准备。” “嫂嫂,”君玉自知失言,很是不安。 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下长大,君玉虽骄纵任性,实则玲珑剔透,见秦末黯然,便朝着她嫣然一笑“嫂嫂自管歇去,我去梅林里再练会晨间烟雨教我的剑法。晚上再舞给嫂嫂看。” 等君玉离了屋,秦末怔怔坐了半日。 也不知道秦家那处老宅如今怎样了。三年未回,物是人非。当初陶未只留了几位老仆看守。如今,只怕也是枯草凄凄。 秦府,那十亩桃林,在这漫天冰雪之下,又该是怎样的荒凉? “烟雨,帮我准备出门的衣服。” 秦末叫了守在外间的烟雨。 “娘娘要去哪里?我让夏雨去外院准备马车?” 去哪里? 秦末跌坐在椅子上,摇头自嘲:“算了。你忙你的去吧。” “娘娘?” 秦末摇了摇头,烟雨只得退下。 秦府,没有爹爹秦治,那里,从来就不是家。也只有陶未心心念念,把那里依旧当作他心底最后的留念之所吧? 可为什么,这一刻,她那样想念那里的亭台楼阁,那里的假山湖池,那里的雕檐飞廊,那里的十亩桃林? 那一年,三月的桃园,满天落英。 第二日一早,复又扬起鹅毛大雪,秦末领着崔青争君玉等人迎至城外驿站,那漫天大雪,飞飞扬扬,秦末依旧一身绡金红衣,外面披着锁了白色狐毛边的大红绡金蜀锦绸毡,白色狐皮冬抹额,直至前面寻望的人回来禀报说萧策与陶末领着三百近卫军已至两里开外,君玉忍不住拉着秦未下了马车 目极处,惟有满天飞雪,天地素白。 不过片刻,就已隐隐看见一队人马渐近,打着“萧”字番旗,立在她身侧的崔青争用眼角余光瞥了秦末一眼,原以她亦如自己一般激动,却没想到秦末神色一如往日般淡然,甚至那双清眸之间,比往日更多了一份淡不可见的冷绝之意。 而远处的忽然之间,两马并驾齐驱,舜间便到了眼前,一金一白两位极为俊美的男人翻身下马,,一位刚毅,一位温文,那身着金色凯甲战衣脸如斧削的男人,正是萧策,一双星目,先是扫了崔青争一眼,这才压抑着心中涌动,看向秦末。 秦末盈盈一拜,对着萧策淡然一笑,语气静如深潭无波之水:“恭迎王爷凯旋归来。”眼光并未在他身上多作分秒停留,一双吊梢美目,已看向身着一身白色袍衫的陶未,脸上那丝笑,这才柔和起来:“哥哥果未食言,凯旋归来,请容妹妹献上薄酒一杯。” 那边烟雨端着鎏金托盘,上面青铜酒斝,装着两樽碧玉美酒,恭送至萧策身前:“王爷请。” 待萧策端了酒斝,这才走至陶未面前:“公子请。” 陶未潇洒一笑,端起酒斝对着秦末朗声道:“能得尝阿末亲酿的酒,哥哥三年苦寒之地的连番征战,便都不值一提了。” 两人一饮而尽,萧策冷眼看着这对兄妹的舔袛情深,映在满天飞雪之下,尤其是素来看则温文实则冷酷的陶未眼中惟有对着秦末才有的那抹温暖,让他无端觉得刺目,正要出言,恰在此时,他的美艳的侧妃祈妃崔青争亲手端了酒盅上前,亦朝着萧刺微微一拜,声音甜美如酒:“王爷,您终于回来了,请容妾身亦为王爷敬上一杯。” 萧策收回目光,那抹嫉妒之色,被他掩藏的不着痕迹,对着崔青争温柔一笑:“大雪之下,让争儿久候,这杯暖酒,本王焉有不饮之礼?” 祈妃甜甜一笑。 萧策扫了秦末一眼,却见她似如恍然未闻。心中不由恼怒。 她,究竟要恨他到几时?以她之聪明,又怎会不明白他娶崔青争的目的?她,明明知道,为何还不愿意原谅他当初的不得已之举? 此刻萧策深不得这些不相干的人统统消失,只有他和她,那种把她狠狠拥在怀中的欲念,几乎让他按耐不住。 三年的刻骨思念,竟然换不得她一丝温柔顾盼。 这让他情何以堪? 此时也顾不上崔青争,大步流星踏至秦末面前,生生阻隔了正说话的兄妹二人,沉着脸于众目睽睽之下揽过秦末,拉起秦末的手,握在手心,只觉得她一双玉手,触指如冰,不禁剑眉紧锁:“秦末,这大雪之下,你究竟站了多久?” 这样的亲昵之举,让秦末舜间失神,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情愫,温热的掌心,隔着冰冷的凯甲传过来的身体气息,她茫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试着抽出被萧策紧紧握在掌心的手,不料萧策臂间一紧,便被他生生带入怀里,感觉到怀中的软香欲要挣扎,萧策一低头,附在秦末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耳语:“你最好乖乖别动。” 秦末身体一僵,亦不愿于众人前众人前与他纠缠,冷冷看了萧策一眼,任由他搂着自己,倒未再动。 那一眼,勾得萧策心中刚按耐下去的怒火腾的又升起,便不顾身后众人,拉起秦末,直上了马车乘桥,对着众人只说了一句:“回府”,便扔下轿帘。 陶未站在萧策的身后,挑着眉,嘴角露出些微无奈的笑。这才翻身上马,对着烟雨说了句:“转告王妃,我回秦府了。明日再去王府看望王妃。” 说完策马而去。 烟雨直待看不见陶未的身影,这才收回目光。 而崔青争自萧策抛开她,把秦末揽入怀里那一刻起,便立在飞雪之中,一如石化般。直等马车行的远了,嘴角扬起凉凉的笑,低首垂眼,庶掩住了眼中涛天的恨意,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落在裙裾上的薄薄一层积雪,自上了马车。 至萧策和陶未下马后,便一直躲在人群里的君玉此时却扬起狡诘调皮的笑,朝着烟雨一扬手,自军士手中夺了一匹马,翻身而上,跟着陶未身后随了过去。 前来应接的穆枫倒是舒了一口气,他本是秦将军旧日部下,亦曾跟随陶未与秦末出征多次,再加上与秦末陶未一起长大的情份,心中对秦末本就极为敬服,三年前秦末嫁给秦王萧策,虽私心里也觉得两人实乃天作之合,可暗中未必没有因秦末从此离开军中而觉得遗憾,后来那一战,秦将军战死,而萧策却又娶了崔相之女为侧妃,且又传出萧策对这位侧妃极之宠爱,他原本不信,前日他回府报信,竟然也是那祈妃接待,心中很是为秦末不值。今日所见,才让他略觉心安。 穆枫领着浩浩荡荡的随队军士归城,至城门处,才见宫里亦按排了禁卫军迎接。穆枫只好下马,装着不知究竟,对着禁卫军统领御前待卫长甘凤池抱拳笑道:“与甘兄久别,没想到一回京,就在此相遇,真是穆枫之幸。” 甘风池亦下马,朝着穆枫的肩上就是一拳,亦朗声笑道:“几年不见,你小子越发气度不凡,今日相见,倒不是偶遇,实在甘某乃是奉圣上之命,前来恭迎秦王归京。” 说到此,炯炯双目,往着人群一扫,并未发觉萧策身影,这才问穆枫:“怎么不见秦王?” 穆枫笑道:“秦王陛下已随王妃乘驾先回了王府,不如甘兄与在下一道去秦王府如何?正好趁着这机会,也与甘兄喝上几杯,几年不见,倒是十分怀念与甘兄当初醉卧沙场的日子。” 甘凤池哈哈大笑,丰俊神朗的一双英目已看向北方的蔚蓝天空:“当初那痛快淋漓的日子,兄弟也一样怀念,兄弟便和你一道先去秦府吧,只是今日公事在身,回头还得请秦王入宫,改日一定与你小子痛痛快快喝上一场。” 穆枫一笑:“那便这般说定了。” 两人翻身上马,领着各自的人马向秦王府而去。 因与身后的随从隔了一段,穆枫这才贴近甘凤池,低声道:“甘兄久在京中,又是圣上最亲近之人,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也说与兄弟听听?让兄弟也长长见识。” 甘凤池看着粗豪,然能在短短几年之内成为禁卫军的最高统领,实则是个心机极为缜密之人,见穆枫询问,已知他言下之意,因此只是朝着穆枫谈谈一笑,亦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改日再谈。” 能得甘凤池这般态度,穆枫已极满意,两人便说起各自的趣事来。 而此刻秦王府王妃的华盖马车内,萧策早已掩了刚才的一脸怒容。 ------------ 第七章 节 归家 更新时间:2012-03-05 车帘庶光,一室幽暗,惟有马车发出的咯吱声还有车窗外的萧萧风雪之声。车室之内,两个人相坐无语。默了半响,萧策方道:“你,这几年过的可好?” 一语既出,萧策恨不得煽自己一个耳光,心中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千言万语,张了嘴,却偏偏是这无关痛痒的一句。 秦末扯唇谈笑,一边撩了轿帘,看着车窗外茫茫飞雪,平静答道:“还好。” “末儿……” “王爷也还好吧?”秦末见他如此亲昵的称乎自己,心中一凛,不知为何,竟十分抗拒萧策说出些什么话来,连忙相问。 萧策见她一双美目,只看着窗外,却未曾在他身上作过分秒停留,心中又是黯然,又是生气,不由分说,再次把秦末揽入怀中。 “你到底如何才肯原谅我?你明明知道,我萧策的心中,除了你,再没有别的女人。末儿,给我时间,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你会如何?舍弃祈妃?她又有何罪过?不过是心心恋恋爱着一个男人罢了。且你如今这番话,当初在娶祈妃之前为何不说?不得已吗?又或者你觉得连个解释都没有必要?是否你帝临天下的梦想,必须要通过与一个女人的联姻,方能实现?那么我秦末呢?或者,你与祈妃交谈时,也是这般解释当初娶我的原因? 心中只有我一个人吗? 嘴角不自觉的扬起,那抹嘲讽的笑,生生刺痛了萧策:“你不信我?你,从来都不信我?” 秦末缓缓摇头,收起笑容,看着萧策的眼,直到这一刻,萧策才发现,眼前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再也不是曾要与他并肩策马的那个有着明艳畅笑的女孩。 那种突如其来的怅然,让他心中微微钝痛。 “王爷,信与不信,臣妾如今都是你的王妃,不是吗?” 萧策一怔,这是第一次,秦末自称臣妾,而这两个字,微妙的阻隔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如此俯就,依旧换不来她的谅解与爱恋? 萧策微微闭了眼,却也掩不住心中的冷与怒。放手一推,秦末一个踉跄,宽袖一拂,已扶住轿壁,这才未至跌倒在车内。 “停车!” 驾车的老付听到王爷的怒吼声,一惊之下,立时勒了缰绳,还没反映过来,萧策已跳下马车:“你送王妃回王府。” 老付不敢违命,亦不敢多问。策马而去。洞开的车窗,闪过萧策立于风雪中茕茕孓立的身影。秦末觉得心中极痛,咬着唇,风雪穿过过车门刮进轿内,冷到彻骨。 终究,他们都回不去了吧。 秦末默默关上车桥门。风雪皆杜于车外。长长叹了口气。 这便是自己要的结果吗? 惘然之中,她不自觉的朝着老付叫道:“停车。” 重又打开车门跳下马车,冰天雪地,惟有沸沸扬扬的飘雪,而萧策,早已不知所踪。 秦府的朱漆大门上黑底烫金的“秦府”两字浑厚如昔。 府门紧闭。两旁石狮上尽是积雪。陶末跃下坐骑风驹,仰首看着门头苍劲的秦府字样,半响才跨踱到石狮前,伸出手,小心拂了石兽头上的积雪,半响方露出微笑,走到门前,扣响兽环。 回家了,真好。陶未冰冷的心,划过一丝温暖。 “谁呀?这大雪的天。” 熟悉的声音,大概是冯叔吧。 陶未朗声答道:“冯叔吧?是我。” “公子?”院内响起冯叔惊喜的声音,语音方落,两扇朱漆大门已吱呀一声打开。 “真是公子。这大雪的天………公子怎么不早差了人来告诉一声,老奴好去接您?”冯叔喜极而泣,双眼润湿,一边抬了衣袖拭着泪,一边连忙把陶未让进院中。 陶未温厚的对着冯叔笑了笑,这才打量起院子,三年未归,这深深宅院,虽雕梁依旧,与冰雪掩映之下,也似老旧不少。 冯叔喃喃着:“公子您似是又瘦了不少。军旅劳累,您快回屋里暖暖吧,老奴这就让菡萏去烧些热水,给您去去风尘。” 说着,正在关门,却不想门前突然跳出一个美俊少年。 身着一玄色劲装,外披黑底销金镶金边的绵毡衣,肤如疑脂般,一双美目调皮神采,头上一支白玉竹节簪挽了一个髻,长发及腰,冲着陶未咧牙一笑。 陶未怔然,这少年他确实不识。 冯叔忙朝着这位美少年一辑:“敢问公子尊姓?来秦府可有何事?” 这位美少年朝着冯叔点了点头,对着陶未一辑首:“在下萧蓝田,素闻陶公子美名,因此特来拜会,还请公子原谅在下唐突。” 陶未不过刚进家门,就有人来拜会,也实在太巧了些。 而萧乃国姓,平常百姓家,姓萧的并不多,细看眼前的少年,也决不可能是寻常白衣之身,衣着简朴里透着华贵,而通身,又有着掩也掩不住的贵气。只是,陶未于脑中搜索了一下京中少年贵胄,却并没有这位叫萧蓝田的小公子。 可明明看着又觉得眼熟。 陶未心下思量片刻,面上不露分毫,只淡淡朝着萧蓝田一辑首:“萧公子寥赞,在下刚刚回府。还未洗去身上风尘,不若改日再邀请公子来府一叙?” 回绝的十分客气,可萧蓝田似是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只是朗声笑道:“陶公子不必客气,听说秦府甚大,不若陶公子先去洗漱,在下自观赏府中雪景,听说贵府十亩桃园蔚为壮观,现虽不是三月早春,不过想来老树寒鸦,虬枝盘杂,这雪中之景,亦别人一番趣味,等公子洗漱完毕,有了闲适心情,我们再聊不迟。” 冯叔咋舌,这陌生的小公子看着斯文贵气,想不到脸皮实在是…… 正要出言劝阻,陶未却无所谓的扯了扯嘴唇,淡淡一笑:“那陶某便失礼了,萧公子请。”向着萧蓝田打了个请的手势,又吩咐冯叔,“就让碧芙领这位公子去游园吧。” 冯叔只好应了声“是。” 秦府里下人简单,冯叔乃是府中管事,因他是父亲的老部下,年老退役,便留在了秦府,又因冯叔年轻时亦有武艺在身,平日闲不住的,因此府中巡检的任务,他也自揽了下来,因此今日陶未敲门之时,才碰巧是他开的门,而偌大一个秦府,如今也只有两个粗洗婆子,六个打扫婆子,两位门应,两位花草园匠,四位护院,还有四个丫鬟,菡萏,碧芙,水莲,泽芝。 穿过前院,陶未与萧蓝田分别,就见一位身着绿色绸袄的美貌丫环正候在二进院门的门下,朝着萧蓝田盈盈一拜,姿态优美雅致。 院中厚厚积雪并未曾被扫过,踩在上面,就留下一排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萧蓝田听着积雪的声音,看着眼前如画般轻盈美好的女子,一时心中大畅:“你便是碧芙?” “正是奴婢,听闻公子要游桃园,奴婢这就领您前去。” 其实,游不游园,萧蓝田心中并不介意。可眼下无事,他须得等候陶未,若一味枯坐,着实无趣。也便点了点头,随着碧芙去了桃林。 秦末立于风雪之中,心中有着刹那的恍惚,觉得事情也许不应该是这样。 萧策之前所言,若是当初在娶祈妃之前对她言明,那又该会是怎样的结果呢?她是该信他,还是不信? 终究,两个人如今已走到这一步。 又也许,她应该原谅她? 可为何,他竟连多付出哪怕半点耐心都不能够? 原来所谓花好月园,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梦想罢了。在他背叛她的那一刻,他们,早是陌路之人,那么此刻,自己立于风雪之中,所期待的又是什么? 秦末不禁又是一笑。转身上了马上:“老付,回府。” 声音中无悲无喜,平静一如往日。 老付心中微叹。可他只是王府里一个老奴罢了。有些话,自不是他当讲的。 马车急驾,却并不能快过马匹奔驰。 秦末在府门前下车时,烟雨已率夏雨候在雪中。见只秦末一个人下了马车,烟雨心中已暗自奇怪。正要扶着秦末回碧玉居,祈妃的车桥也到了跟前。 “王爷怎么没和王妃一起回府?”祈妃未见萧策,心中暗喜,却装着无意的问道。 秦末尚未回答,已有穆枫派回的一名军士答道:“王爷半途遇见御前侍卫甘大人,得了圣上口谕,已入宫中觐见圣上,命小人回府禀告王妃,大概晚间方能回府。” 秦末点头:“有劳了。” 祈妃还欲问话,秦末已示意烟雨入府。 一入碧玉居,如画忙上前帮着秦末脱下脚上雪屐,沥沥去泡好茶水。待坐定,烟雨才禀道:“公子说他回秦府了,明日再过来看望娘娘。” 提到陶未,秦末便道:“你着人去秦府同大哥说一声,午后我回秦府,与他一同前去东城父亲的坟上祭拜。” 烟雨应是,着夏雨亲自去了秦府。 而秦府之内。陶未也刚刚沐浴完毕,笑问菡萏:“那位萧公子可在桃园?” “是,碧芙已领萧公子去了桃园。”菡萏帮着陶未穿好衣衫,烘干头发,如往日般挽了髻,只用一枝紫檀木簪挽起:“公子可要现在便去桃园会萧公子?” ------------ 第八章 节 拜访 更新时间:2012-03-06 陶未点了点头:“顺便让水莲和泽芝把午膳一并送到桃园里吧。” 菡萏柔声应了。自去准备。 陶未刚要出门,冯叔便过来凛报:“公子,王妃娘娘派了夏雨姑娘过来,说是午后回府里,与公子一道去东城祭拜老将军。” 陶未略一思索,今日正是小年,实在应该前去义父的坟上看望他老人家。想到义父,陶未脸神一黯,便道:“也好,冯叔你去准备一下祭拜的一应用物,顺便告诉夏雨,我在家中静候王妃回来。” 一入桃园,已惊起数只寒鸦,掠起片片飞雪。 陶未只觉得周身一紧,果然已有一人持剑突袭身他身侧。陶未不过一个轻巧的侧身已让了过去。 那一招御风而行,正是烟雨惯使的招术,他怎么可能不识? 就见眼前的萧公子正笑呤呤的看着他:“想不到陶公子身手如此不凡。这是我刚学得的一招,本以为历害之极,想不到竟如此不济,竟连陶公子的衣角都不曾沾得。” 言语间亦嗔亦娇。 御风剑法,不知道多少人想学而不得,在这位小公子嘴中竟然如此不济,也不知上官师父听到,是该哭还是该笑。 陶未菀尔,心中已知这位自称萧蓝田的大概是谁。便笑道:“午后秦王妃要回秦府,萧公子不若就留在府内用膳,晚上与秦王妃一起回秦王府吧,也省得你一个回去了。” 萧蓝田一愣,脸色微红,一双眼却俞发晶亮,那抹天真纯净之色,落在陶未眼中,倒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回秦王府?”萧蓝田拿着剑指着陶未嗔怒道。 “萧公子不若于在下去亭中边品茗边谈。” 陶未依旧淡淡的笑着,给萧蓝田打了个请的手势。 萧蓝田嘟着嘴收了剑,转身先行。 “郡主。” 萧蓝田闻言回身,就见陶未正眼含逗笑的看着她,指了指她身后:“那边有一树枝,您别撞上去了。” 原来这萧蓝田,正是男装的萧君玉。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对了,一定是自己所使的剑法被他识出了,也怪自己大意。御风剑法乃是烟雨所教,烟雨曾是秦府的丫鬟,陶未身为秦末的义兄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然自己的身份已被陶未识破,君玉依旧死撑着:“什么郡主?在下萧蓝田。” 说完,也不理陶未,一低首,绕过桃树枝,自往亭阁里走去。 身后便传来陶未故意拖长的一声:“哦。” 听在君玉的耳中,满是调笑之意。不免回头又瞪了他一眼。 陶未挠了挠鼻子,跟在她身后入了落英亭。 落英亭内,碧芙含笑而立,圆案之上,一把古琴,一壶热茶冒着腾胖热气。碧芙盈盈一拜,见过陶未。两人入座,碧芙不用吩咐,已退守至亭外。 陶未亲自帮君玉沏了茶,广袖微拂,动作如行云流水,君玉仔细打量,就见他一身黑色薄绸袄,及腰长发只用一支沉香木簪轻轻挽起,因刚洗浴,头发尚未曾全部烘干,还有丝丝湿意,因此越发显得浓墨如藻。早已不见在城外初见时的风尘之态,显得安适随意。 许是因久在漠北苦寒之地,原本极为白皙的脸上,带着些微风霜。却出因此而多了些京中贵公子们所没有的威严。只是这丝丝威严,被他隐藏的恰到好处。 君玉接过他递过来的白玉茶盅,暗道此人倒是讲究,秀眉一挑,已计上心来。 陶未含笑看着君玉:“不知萧公子屈尊前来拜会在下,有何赐教?” “赐教倒是不敢。”君玉胡乱饮了一口茶水,也不由点头,“府上这茶不错。”见陶未但笑不语,眨了眨眼,又道,“我本是听闻陶公子大名,极为仰慕,又听说陶公子身负绝学,想讨教一二罢了,不过闻名不如见面,刚才一试,已深为折服,因此有个不情之情,想求陶公子答应。” “哦?” 陶未素知燕王府的这位郡主难缠,只好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只等着君玉开口。他知道君玉与末儿关系不错,因此在她未开口之前,倒不好草率拒绝。 谁知君玉却并不着急,只拿眼看着那把古琴:“京中盛传陶公子琴艺了得,不知在是否有幸能听公子抚上一曲。” 陶未便伸手一一抚过琴弦,一时寂寞的园中响过古琴低醇之声:“塞外经年,久不曾抚,在下技艺已极生疏,便不献丑了。” 见他没有答应,君玉也不生气,只是一笑,端起茶盅又吖了一口,突然指着往天西窗外的天空一指,:“呀陶公子,那边竟然有一只大雁。” 陶未见她此刻的表情俏皮生动,黑如辰星般的神采奕奕,泛着灵动的光。心中又是一恍,不知为何,他觉得君玉一双眼,极象末儿,只是末儿清冷屈傲,而眼前的这位传闻中的郡主,却狡慧灵动。只是,末儿她,也曾经有过这样轻灵活泼的时候吧,那些时光,真的一去不返了? 他便也真的忍不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可哪里有什么大雁的影子,收回目光,看着君玉一笑:“萧公子好眼力,可惜在下无福,无缘看到这满天飞雪中的大雁鸿影了。” “这个,嘿嘿,大概是那雁飞的太快。”君玉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今正是大萧最冷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大雁。 指着面前的茶盅对陶未道:“您喝茶,喝茶,大冷的天,还是暖暖身子的好。” 陶未俊目一扫,心中生疑,茶盅之中,茶水微漾,显见是被她动过。却也不动声色的笑了:“想不到萧公子还是这般心细之人,既如此体贴在在下,这杯茶,在下是要饮的。” 君玉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微微红了脸,心想谁体贴你了?你如果敢喝下这杯茶水,我再教训你不迟。 心中正暗自得意,陶未也装若无心般端了茶水,吖了几口,口中还一边赞道:“几年未曾喝过这般好茶了,碧芙煮茶的手艺,果是越来越好。” 声音低厚迷醉,双眼微眯,庸懒之态尽显,似是无限享受,只是那眼眸中的冰澈纯净,让君玉疑心自己看错了。 君玉盯着他,微一失神。这个人……,他的眼,叫她无法想象,这样的眼神,会出现在一个极多杀戮的人身上, 挺了挺背,似是为自己打气一般:“这茶确是不错。” 两人东拉西扯一通,都是君玉说的多,陶未偶一答和,君玉算算时间差不多了,笑道:“我十分仰慕陶公子武学,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和陶公子过上几招,还请陶公子多多赐教,当然啦我也知道自己实在与陶公子相差甚远,只是想学习学习罢了,公子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说完,可怜兮兮的看着陶未,好似生怕他拒绝。 长居漠北,身边都是粗旷男子,今日与君玉于落英亭这番小座,倒是让陶未轻松惬意。 自从秦末归京,嫁于萧策,成了秦王府的王妃,陶未也久不曾亲自领兵杀敌。可惟其如此,他却更是成了北魏一国的恶梦。只因这个多少少女梦中的翩翩佳婿,运筹帏屋,决胜千里,由此而给魏国带来的损失,远胜与他浴血征战的杀戮。 而,若非他曾亲口答应过义父,终其一生,都会照顾末儿,那么此刻,他又岂会坐在京都的秦邸,与这位传闻中极难缠的君玉郡主谈笑风生? 有一天,他终能帮着萧策得到这天下,而界时,他也便应该放下这尘世俗利,如上官叔父一般,逍遥天地之间吧? 陶未心中微叹,面上如始终微笑,施施然出了落英亭,站在外面的皑皑白雪之中,宽袖广袍,飘展风中,却如谪仙一般的出尘。 君玉随着跃至他身侧。 陶未淡淡一笑:“既在萧公子有兴趣,在下自当奉陪。” 一句说完,身形便微微一晃。好在边上正有一棵虬枝盘旋的桃树,陶未装若无事的扶住,方稳住自己。 君玉知道刚才趁他不备下在茶盅中的药物大概已经生效,那是她从夏雨处讨来的安神药物,服用过后,会对人的神经产生麻痹。虽然无害,但她若与陶未比试,这药,却能对他产生作用。 看着他微微踉跄的身影,君玉心中划过一丝不安,她捉弄过太多人,惟有这一次,她觉得自己似不该这般对他,而为何不该,却不甚明白,可眼下也来不及细细思量,因此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突如其来的忐忑。拨了随身配剑,欺身而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声娇呵,人剑俱已贴近陶未。 陶未心中暗笑,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若果真如此,他那传遍萧魏两国的诸多美谈,便只是浪得虚名了。 估意放慢速度,假装笨拙的险险避过剑峰,人已闪到桃树另一侧。 碧芙在身后不远处看出了不对劲,正暗自焦急,公子这是怎么了? 就见那边君玉已再次欺至陶未身侧,一剑斜刺过去,直指陶未面门,眼看着已经躲不开,电光火石之间,君玉一收势,剑峰偏了半寸,贴着陶未的脸滑了过去。而陶未广袖一拂,等君玉反映过来,已见陶未手中拿着一支碧玉簪,正对着她呤呤浅笑。 那玉簪何其眼熟悉。 不过片刻之间,君玉已知那凌霄玉簪,可不正是自己之物? 思及此,那满天海藻般的墨玉长发,已自头顶倾泻而下。 陶未怎么也没有料到,下一刻,便听到惊天动地一般“哇”的一声。 ------------ 第九章 节 祭拜 更新时间:2012-03-07 “你,你欺负我。” 眼前的女子披散着漆黑长发,一双微微上吊的美目满浸着泪水,毫不吝啬的纷纷滚落。顷刻之间,那如藻般浓密黑亮的长发之上,便落满薄薄一层雪花。 不知为何,陶未只觉得胸口的某个部位狠狠一紧。 阿末,他想起阿末似乎未曾这般放肆的毫无顾忌的哭过。他的阿末,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疼惜的阿末,只有明亮如山花的肆意笑容,又或者后来,沉如秋潭水一般寂静的眼神,惟有这大哭,从未有过。 那双寒如秋水的眸子,便闪过一丝痛惜。 很多年后,陶未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漠星河之下,时常会想起这一刻,萧君玉立在他面前大放声大哭的情形,而斯时,佳人早已不在。 伸出手,拂掉落在她头上的雪花,叹息之声几不可闻:“别哭了,是我不好。你莫要怪我。” 声音纯厚满含怜惜之意。连陶未自己都没有料到。 君玉的哭声却越发大了,心中汹涌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委屈。也不知是不是气极的原故,脸上涌起一片潮红。 跺了跺脚,君玉狠狠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终未忘归剑入鞘,一扭头跑的不见了踪影。独留下陶未怔怔站在那里。嘴角却扯起一抹说不是高兴还是什么的笑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打在脸上,那丝丝凉寒,竟让他生出些快乐来。立了半响,方缓缓自怀中掏出一个极小的玉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服下。 秦末午后如约回了秦府。 一上午纷扬飞翻的大雪,已停。惟余茫茫一座白城,似是空城。 两人并马去了东城。皑皑积雪,满树纯白,入林,总有寒鸦掠过,散落雪团,呼呼砸到两人身上。 秦末一身素白。 竟连平日一身如火红衣掩映下凌厉的眉眼,都在这天地同身的静白中,淡如泼墨山水。 献上祭品,点燃敬香,斟上一杯烈酒,再缓缓洒入坟茔前的雪地之上。 兄妹二人,没有一句交谈。秦末在前,陶未于后。 半日。陶未道:“回去吧。” 眼前那一身素白,动也未动。半响,方回头对着陶未嫣然一笑,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明艳如夏日盛开之花:“哥,你说,爹爹他……会不会后悔?” 陶未忡征,张了张嘴,终是无法回答。 还是不肯原谅吗?义父他……会不会后悔,这便是他要给末儿的庇护?用自己的生命,还有他以为可以给予末儿的幸福? 究竟,义父是太过了解,还是从来不肯了解? 陶未看着秦末上马,寂静天地之间,一声马鸣长嘶。幽幽长长。而那白色如惊鸿之影,早已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 惟余一片空空茫茫的白。刺目,惊心。 萧国皇宫的军议殿之中。 萧策身姿挺拨。 一身明黄的萧帝看着如此俊朗出尘的儿子,心中百般欣慰,却也百般纠结。 这是他的儿子,让他骄傲的儿子,却也是对他的江山,暗中窥视让他落枕难安的儿子。 伸手狠狠拍了拍儿子的肩,大声笑道:“策儿,不亏是朕的儿子,重创北魏,把北魏赶入魏国腹地,收复我大萧北疆数城,让北疆之民一如大萧所有子民一般安居乐业。这正是朕多年的梦想,想不到萧儿不过在北疆数年,便能尽数达成。你,实在是朕的好儿子。说说,你要朕什么奖赏?” 若真是存心赏赐他,又何需大殿之上,当着百十朝庭大臣们不说,却在私下表达这大方?萧策亦满心欢喜一般,笑道:“父皇英明,儿臣如今这番军功,不过是全赖父皇支持罢了,实不感居功,不过,儿臣倒真有个请求,还请父皇应允。” 萧帝笑容不变,似极欢喜一般,只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依旧朗声笑道:“别说一个请求,除了朕之江山,时机未到,现在还不能交由你,其它的你尽管开口。” 言下之意,仿佛终有一天,这整个大萧国的大好河山,必是萧策襄中之物一般。 “父皇折煞儿臣了。”刚才还一脸喜难自禁的萧策,连忙表现的诚惶诚恐,“虽父皇已封了陶未为威远大将军,可儿臣,儿臣还是想请父皇,封儿臣已逝的岳父大人护国将军的尊号,另外,”说到此处,萧策恰到好处露出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来,“自儿臣尊从父命娶了崔相之女后,儿臣的王妃,对儿臣……儿臣怜她失去父亲,虽想对她好些,无耐女子心性,对儿臣有些误会,可父皇也知道,有些话,儿臣偏又讲不得,因此还恳请父皇能对儿臣的王妃,多些赏赐,至于儿臣自己……若是儿臣的王妃能高兴,儿臣就别无所求了。” 萧帝眉峰一挑,萧策正自担心自己这番说词不能消除萧帝的戒备之心,但无论如何,他于朝事无争的态度总要表明,因此忙朝着萧帝又是一辑:“儿臣没有出息,让父皇失望,还请父皇责罚,只是刚才儿臣的请求,万望父皇能应允,儿臣不胜感激。” 萧帝似是极不满意的摇了摇头:“你既如此宠爱自己的王妃,朕就如你所愿。不过,男儿之志,哪能为一个女人消弥?大萧国要什么样的美貌女子没有?朕听说你那侧妃,论相貌,也不比那秦家的女儿差吧,当时求了父皇娶了崔家的女儿,你如今却只为你那正妃求赐,岂不是伤了崔家女儿的心?朕倒是不懂,为何你倒是单对秦家女儿情有独钟。” 见萧策还想分辨,萧帝摆了摆手:“你的话,朕知道了,但你立下如此大功,不赏你,朝臣们也会看不过去,我看,”萧帝说到此处,默了一默,萧策的心中一紧,就听萧帝继续道,“北疆数城,既是你为我萧国夺下的,朕便把它们都尽数交给你。你虽封王,却至今未有封地,也是我这做父亲的失职。另外,北疆大捷,乃是我大萧数十年以来未有的盛事,我已传令下去,普天之下,欢庆三日,并大赫天下,皇宫亦会延宴三日,到时候,你带着你的两位妃子,也进宫来陪陪你母后吧。” 扬抑并施,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自己的父皇果真是深黯此道。说是把北疆交由他,不过是把他继续驱逐到塞外之地,远离大萧政治中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萧策听得心凉,却也似是意料之中,不过,有北疆幽苍数州在握,他萧策又何愁不能凭借这大萧国最重要的北关,打下整个天下来?因此倒也能坦然接受。而萧帝后一句,果然就许了他天大的好处,大赫天下,天下便为感念他大胜魏国而带来的恩德。这对他而言,自是钱也买不来的民心。 心思便又是一转,确实,他如今留在京都,未必能成什么事,倒是得到天下大萧子民之心,自然要实惠很多。只是,萧帝他为何如此许他这如此前后矛盾的恩惠? “儿臣跪谢父皇。” 萧帝见他未有不满,态度之诚恳自然,也不似伪装,这才重新露出满意的笑来:“好了,赶紧起来吧,你母后几年未曾见你,心中极是挂念,你也去看望看望你母后吧,我若再不放人,你母后心中必定又抱怨朕不能体念她一片慈母之心了。” “是,儿臣这就去凤仪宫看望母后。” 凤仪宫中,皇后虽是居家之服,但依然说不出华丽雍容,虽已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此时正满心期等的看着门外,对着身边一位年长的宫女道:“你说,策儿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来看哀家?这孩子,几年在塞外受苦,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 那位宫女笑着安慰:“娘娘有什么好担心的,此次秦王取得了大萧几十年一遇的大捷,圣上自是龙心大悦,多说会儿话自是应当的,若秦王来的真早了些,娘娘您可不是更担心了?” 皇后闻言倒是一笑:“那倒也是。” “娘娘不要担心,”那宫女一边给皇后捏着腿,一边柔声笑道,“塞外虽是苦寒之地,可王爷身为主帅,自有一应人等照顾,想来身体也是极好。等王爷忙完,自会急急赶来看娘娘您的,您到时候不就能亲眼看到了?只不知这次,王爷又要送娘娘您些什么宝贝儿呢,倒叫奴婢十分好奇。” 皇后听到此处,忍不住又是一阵开心:“这孩子,倒是真正把我放在心上的。这些年,新巧的玩意儿,倒没少送。可我哪里是在意他送了什么,不过是感念他那对我这做母后的那一份真心罢了。” “那是,您可是我们大萧最尊贵的人,什么又能放在眼里了?不过是秦王殿下的孝心,娘娘您看了就欢喜而已。” “你这张嘴呀,总是能说得我开开心心。这若大的凤仪宫,若是少了你,我不定如何寂寞呢。” 皇后一边拍了拍那宫女的肩,一边笑着感概:“琴心,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那年,我要放你出去,偏你自己不愿意,这深宫之中……,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 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往事如烟。 琴心低着头,眼中的寂色一闪而过,而心中,不期然的又浮起那人的一张淡淡笑脸,默了片刻,方抬头笑道:“奴婢这一生,能陪着娘娘,已是天大的福气。再说奴婢打小就跟在您身边,您要真把奴婢逐出宫去,奴婢岂不是真正成了一个无用的物?” 皇后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话,终究,有些人,有缘而无份。琴心如此,她又何尝不是?世间又何尝真有十全十美?不过是世人的痴心枉想罢了。 可又有多少夜晚,午夜梦回,她想起当时年少,那些人与那些事,也惟余一声叹息。 心有灵犀般,两人便说起别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方听外面的宫女低声禀报:“皇后娘娘,秦王殿下请见。” ------------ 第十章 节 得失 更新时间:2012-03-08 皇后喜极,坐起身,还未等琴心应答,已朝着屏风外的宫女吩咐:“快请进来。” 琴心了然一笑,往皇后的身后放了舒软的大迎枕。 萧策进入凤仪宫中,三并两步已行至皇后面前,跪拜下去:“孩儿不孝,母后,几年不曾尽孝于母后跟前,母后您还好吧。” “好好,你这孩子,立了这般大功,母后高兴还来不及。”皇后至榻上起身,伸出手,亲自扶了萧策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瞧瞧,果真是黑了瘦了。” 皇后眼中已含泪花。萧策亦心中一酸。 帝王之家,本极无情。自小,他已尝遍这人间最冷酷的冷暖。可眼前这位华服美妇,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却是他最初的温暖。 尽管,他亦知道,这温暖背后,未必没有所求,这世间焉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可那些所求,同她所给予的那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她之所求,又何尝不是自己所求?他萧策,给得起,也必须给得起。否则,风仪宫中十几载,他又有何面目再面见这个曾予他世间惟一也是最初温暖的女人? “母后……”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琴心扶萧策坐下,等奉上茶水,琴心退至殿外,皇后拿着锦帕拭干眼角泪渍,方萧然敛容,虽面上仍是一派温煦,眼中已是凉冷:“策儿,圣上想几已招见过你,可曾说了什么?” 萧策亦正色恭敬答道:“追封儿臣岳父护国将军谥号,厚赐儿臣王妃,这是儿臣所求,另,父皇欲赐儿臣北疆燕云数城封地,为儿臣大捷,大赫天下,延宴数日,儿臣入春便需得赶赴封地,儿臣,以后便不能悉数照料母后您了。” 皇后听闻,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又怒又怨,思量半日,想着至少萧帝此举,秦王至少还能得些民心,稍觉安慰。 她忍了这多年,当初膝下无子时,又不得圣宠,亦无娘家外援可依凭,何等艰难?她不是照样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了过来?后虽有了萧策,情况亦并未有多少改善,好在策儿他还算争气,也为她在这后宫之中,赢得一席之地,便是那曾风光无二的黄贤妃,见着自己,也再不是面子上的恭敬,多了些忌惮与尊重。 最重要的是萧帝,因为自己一手调教出的这个儿子,这几年,也在这后宫之中,给了她一个皇后该有的尊荣。这后宫风向,几年之间,舜息万般。而她于这后宫无声无形的刀光血影之中,谋划多年,手中早不是当初那般一无所凭。 皇后想着,叹息一声,笑道:“策儿不必多想,母后该为你考虑的,自会为你考虑周全,你是养在我名下的,虽则……,但你如今到底占了嫡出之名,这一点,母后在,任谁也改不了。策儿你且记得,来日方向,母后信你,你也需信母后。” 最后一句,却如金石之声。 萧策多年以来,但见她温柔低语,那种醇厚亲切,是他在生母身上亦未曾见过的。惟最初他进凤仪宫时,萧后曾对他说过:“从今之后,你我母子相依,同命同进,亦同退,萧策,你可愿意?”铿锵之音,有如今日,只是萧后眉语之间,已多了彼时不曾有的坚定与从容。 萧策抬头,眼神明亮,已是霁月风光,从军议殿中萧帝的目光中走出来心中的阴霾已一扫而空,对着皇后朗朗一笑:“母后,这么多年,您为儿臣所做一切,儿臣永世无以回报,惟,不叫母后失望。” 皇后点了点头,携着萧策的手,自塌上施然起身,再不提刚才的一句话,转而笑道:“来,我早让琴心备下膳食,都是你爱吃之物,你也好久不曾陪母后好好用过膳了。” 母子相携出了内室,走到外阁间,琴心听到动静,让人备了洗漱之物,萧策略一收拾,那边已摆上满满一桌食物,食物热香,他一路风尘,又加上希望引得皇后高兴,便做出了一副食指大动的样子,露出些年少时在皇后面前才偶有的孩子气模样,惹得皇后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一顿饭,一个是见到久别挂念的儿子,心情愉快,一个本就落意要让对方高兴,母子二人都吃的甚为尽兴。 膳毕,萧策别宫回府,皇后亲送至凤仪宫门,嘱咐道:“既是明日你要携二位妃子回宫请赏,就早些回去好好按排一下,你那王妃,倒是按制守时前来探望于我,虽性子冷些,待人倒是真的,你,以后要好好待她,她是聪惠绝顶之人,有些事情,又岂有想不清楚的?但女子之心,原就和男人不同……”皇后说着,终究叹了口气,未再说下去,只笑着拍了萧策的手,方才说道,“你也老大不小,如今战事已了,边关总要稳上几年,不如趁此机会,给圣上与本宫添上几个孙儿,便是你最大的孝顺了。” 子嗣旺盛,亦可为萧策夺位平凭一把力,何况大皇子萧政,三皇子萧战,虽都成了亲,却无子嗣,至于四皇子萧胜和五皇子萧兴,今且年幼,尚不足虑。 萧策心中哪有不明白的,可,他的嫡长之子,只能是秦末所出,他不怕等,总有一天,他的王妃,能明白他待她之心。为安皇后之心,萧策只笑着答了声“是”,便在内侍的引领下,离了皇宫。 虽天色已黑,但莹莹一地雪光,他的身影,被宫灯拉的长长的,落在雪地上。 萧后驻于凤仪宫的大殿廊下,看着萧策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曾出声。 琴心劝道:“娘娘,天寒地冻,还是回屋里吧。” 却听皇后叹息一声,喃喃道:“琴心,你说,如果当年那孩子……,如今,是不是也会如策儿一般英武俊朗?” 琴心一怔。 这二十多年间,娘娘从未曾提起她那刚出世便殒命的孩子一句。那件往事,虽是当时整个皇宫最大的事件,可她毕竟所知不多,只是琴心到底知道,皇后一这生里,最伤痛的,也莫过于此。 也许,这才是皇后把秦王到自己身边,视如已出,悉心教养的真正原因? “娘娘……” 萧后闭了目,静等片刻,复才睁开,回身缓缓笑道:“本宫累了。” 回到离皇城两街之隔的秦王府,已是华灯初上,映着一地莹莹雪光,秦王府门头上挂着的两个大红宫灯,让萧策心中生了些久违的温暖。一时已忘了白日之事,翻身下马,随侍的穆枫上前迁了马缰,萧策已大步跨进了府门。 碧玉居的院门前,两盏宫灯高悬,映的一地雪光红如梦境。院门紧闭,竟听不到一丝人声,只风雪拂过院内大门两边的百年香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原本兴冲冲而来的萧策,突然刹住脚,看着院墙上的梅花窗隐隐透过来的灯光,默了半响,一个转身,往西边自己的书房方向走去,才没行几步,就见迎面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向自己走来,离着一二十步远,已朝着萧策盈盈一拜:“臣妾就想着王爷回来,大概是要先来看看姐姐,然后要去书房理事的,可这天实在太冷,臣妾不放心,特地熬了香粥,做了您爱吃的点心,给您暖暖身子。还望王爷不要嫌弃臣妾的手艺。” 不是祈妃,又是谁? 萧策看向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果见手里提着两个食笼,内用棉帛层层包着保温。原本只想应付一下,便回书房见几个幕僚,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上前携了祈妃的手,温声笑道:“你既知天冷,怎么还跑出来?快回院里去吧,在宫中喝陪母后用了膳,可到底几年没见,便只顾着说话了,这会儿我倒真是有些饿了。走,去你的燃枫院。” 祈妃心中惊喜之极,却只含羞一笑,人往萧策靠得更近了些。 “公子,”泽芝站在书房外轻声叫了一声,“夜已深了,书房里没有烧地龙,菡萏姐姐担心公子一路风尘,怕是累了,让奴婢来请公子歇息。” 过了半响,才听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陶未披了斗篷,自书房中慢步踱了出来。 泽芝提着灯笼在前领路,一边凛道:“公子,吏部的龚侍郎求见,冯叔得公子不见客的交待,已以公子歇下为由拒了。” 龚天重?他一个三品的吏部侍郎,深夜前来拜会自己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倒稀奇的很,自己虽在京都才名远播,可到底是混迹军中之人,龚天重这般朝庭重臣来找自己,却是为的哪般? 说起这个龚天重,倒算得上是大萧政界一朵奇葩,十八岁中了进士,殿试时被萧皇点了探花,文采自是不必说,可为人却甚为狷介,在翰林院呆了不久,即被外放,任南城县县令,成了个九品芝麻官,若是别人,必定觉得仕途无望一意消沉,而这龚天重倒是一反常态,极是高兴的离了京都前往边地赴任,而他所辖一县,盗匪猖厥,素来被北人视为夷蛮之地。 因着他的性格,再加上为人所忌,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不知凡几,却没想到短短不过三年,他却把个南城县治理成了一方乐土,百姓安居乐业,经济往来繁荣,原先一到天黑,街上家家关门闭户的地方,别说大案不再有,就是日常的民事纠纷,也极少发生。成了西南一路春秋税赋最高的地方。 之后官运亨通,不过十年时间,一路从一个九品芝麻官,做到吏部侍郎,而今也不过二十九岁。 奇怪的是,此人在朝中从不结党营私,别人只叹他好运。陶未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相谈不过数句,却也不得不为他的风采折服,亦对此人表面持才傲物的外表下,所掩藏的深沉心机而暗生警剔。 两人并无交情,且大萧文武官员素来井水不范河水,他半夜三更,顶着一路积雪来来找自己,做的如此隐秘当然不是仰慕他那点威名才气,陶未微一沉呤,,只点了点头。进了院子,才吩咐泽芝:“明日一早传下去,若龚大人再来寻我,就说我出门了,需数日方能回府。” 现如今,并不是秦王的人与朝臣们结交的时候,更何况龚天重的拜访,绝对不会简单。 泽芝应了声“是”,同着守在屋里的碧芙服侍陶未睡下,这才静悄悄的退出了屋。 陶未却睡不着,待碧芙熄了火烛,退了出去,他方在黑夜里睁了眼。不禁想起白日义父的坟前,一身白衣的阿末,假如有一天,阿末若知道义父的死,真相是那般残酷时,她是否能够接受?但愿阿末永远看不到血淋淋的真相。有时候,无知,竟是所谓幸福最重要的基石。 陶未在心中念了一句:“义父,我答应过你,护得阿末一生周全,只是,您是否想过,您为阿末所铺就的路,是不是真的是阿末她想要的幸福?” 披了裘衣,走到窗前,推开西窗,遥遥看到满天星辰,交映着一地蓝莹莹的雪,竟让人觉得无端荒凉。 为表彰秦王得胜回京,宫中延宴三日庆贺,秦末少不得每日往返后宫,披星戴月,这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件苦差,倒是君玉每日玩的兴致勃勃,把个皇后哄得整日眉开眼笑,她也得了不少封赏。而燕王妃也是个极会凑趣的人,因此秦末此次进宫,感觉倒是比这三年来任一次都轻松不少。 按理,秦王乃是皇后惟一的嫡子,平素母子感情并不比那亲生的差,待秦末这个秦王妃,就算不甚中意,也应该另眼相看些,可事实上,每每按制朝进宫请安,皇后待她并不比另几个儿媳更亲热,可若说讨厌她,也绝不至于。 皇后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探究,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那双似是能洞透人心的眼,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当她感觉到,回看过去时,皇后却又总是若无其事不着痕迹的看向了别处。饶是秦末百般思量,也不得其解。 ------------ 第十一章 节 旧识 更新时间:2012-03-08 原以为此次进宫,也不过走走过场,她原就对女人间的话题无甚兴趣,因此大多时候,只是一旁浅浅看着君玉笑闹,偶尔和燕王妃交流几句,没想到第三日午后,皇后却派了琴心过来,召她单独面见。 “琴心姑姑……”秦末心中有些忐忑。 琴心淡淡一笑:“秦王妃不必如此客气,叫奴婢琴心便是。” “此刻应是母后的休息时间,特地召臣媳过来相见,如此恩宠,倒叫我不安了。” 琴心了然,自秦王成亲以来,皇后从未单独如见过秦王妃,大概她心中略有不安,因此只低声道:“娘娘只是久不曾和王妃好好说说话了,今日过后,便是除夕新年,虽然按制王妃也要来宫里拜见,但命妇众多,娘娘大概也不得闲,所以趁着今日得闲,请王妃过去一叙。” 语气轻松低柔,秦末心中一松,却又暗自思量,近来见皇后一直心情挺好的样子,大概确也不会是真有什么事。萧策虽然明春便要赴封地就藩,可,她都能看得出来的好处,皇后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难道是……萧策赴藩背后,还有些别的隐情不成? 正想着,已入了凤仪宫。 秦末连忙收敛神色,整了整衣衫。倒是前头领路的琴心回头对着秦末安抚的笑了笑:“皇后娘娘只是想找儿媳说说话罢了,王妃这边请。” 一句“儿媳”还有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慈祥,让秦末竟有些恍惚,琴姑姑乃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平时对谁都是淡到冷漠的样子,这样的眼神,她嫁于萧策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感受到她语气和眼神所含着的善意,刚还有些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便也朝着琴心含了含首,轻声说了句:“谢谢姑姑了。” “不敢当。”琴心客气了一句,便把秦末引进入厅中。 皇后端坐凤塌之中,见秦末入进来,露出了微笑,微微坐起了身,引得额前凤钗流苏轻动,在穿窗而过的艳阳下显得流光溢彩。 秦末行完礼,已有宫女端了锦凳置于塌前,等秦末落坐,皇后笑着拉起家常,几句话,倒让秦末听的一怔:“说起来,末儿你倒不知道,当年我和你娘,原是闺中好友,可惜你母亲去的早,若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定多喜欢呢。说起容貌,你倒是不及你娘当年美丽,可自有一番英气,却是你娘不及。我当年刚一见你,想着这世间缘份,自有天定,谁能想到,玉儿的女儿,又成了我的儿媳呢。” 秦末也是意外之极,皇后待她一向情份极淡,哪里象是对旧友之女的样子?也不知皇后今天提起这事来有几份正假,更不明白皇后是何用意,因此只装着吃惊又欣喜的样子,笑道:“原来我娘和母后您,还有这层关系在,难怪母后素来疼惜臣媳。”说着,脸色黯了下来,“只可惜臣媳却是个没有父母缘份的命薄之人……” “休要如此说,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听了,该伤心了。说起来,我和你娘自幼相识,后来你娘随你外祖离京,等你外祖父回京时,她已出落的美丽脱俗,说起你娘的美,竟是除她之外,我这一生再未见过的,当年……” 皇后说着,叹了口气,神色之间又是伤感,又是欢喜,连语气都变得轻柔低婉起来。 秦末心中诧异,便拿了亮亮的一双眼看着皇后。 皇后默了半响,大概是想起来眼前还坐着故人之后,看着秦末的眼神也是从未曾有过的温柔怜惜,又见她满眼期待之色,倒笑了起来,指着塌对秦末笑道:“来,坐我身边来,今儿午后左右无事,我们娘儿两好好说说话。” 语气平和,一如那寻常人家的婆媳絮话。 对自己未曾谋面的娘亲,秦末自己也是好奇的紧,她还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上官青云时,虽然只有六七岁,可上官叔叔看到她便愣了半响,然后默默的抱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眼神之中那抹一闪而逝的伤痛,还有他微僵的身体所散发出的沉郁,直到如今,她也忘不了。有时候,她都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幻觉,因为后来的十多年,她都无法将那个喜笑怒骂玩世不恭的中年美男,与记忆中默默抱过她半日的沉郁之人联系起来。 直到几年前她与秦末的婚事定了下来,赴京前夕,上官叔叔与父亲拼酒醉了,等她服侍父亲睡下,再去照顾他时,他拉着她,秦末在他的眼神中再次看到那种伤痛,方将两个影子重合起来。 “末儿,你若信叔叔,就随叔叔去灵华山吧。又或者天脉山,总之漠北草原,任一处,你喜欢的叔叔都陪你去。你是大漠里的鹰,不是那盛都庭院里的金丝鸟。京都,不是我的末儿呆的地方。萧策那小子,他给不了你平健安康,幸福快乐……” 那个时候,萧策便是她的幸福快乐,而至于平健安康,征战三年,她早不作如是想。她何尝不知自己要面临什么,她从来都不是天真的人,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些残酷,不过那么短短的日子,便将她关于未来的幻想激的粉碎。 “你娘,若是知道你嫁于皇家,也不会同意的,古玉她绝不会同意的,若不是那该死的皇权,你娘她又怎么会无辜殒命?” 虽是酒醉之语,可那种绝望与伤痛,却让彼时的她感同身受。 秦末突然之间便明白了上官叔叔为何对她的疼爱宠溺远胜于父亲。 一个能叫这世间如此优秀的两个男人深爱至此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上官叔叔的话中,提到她娘死于皇权之争,那又是怎么回事? 她原想着以后借机会好好从父亲或者上官叔叔那里找到答案,只可惜,上官青云不辞而别,而她还没找到机会寻问父亲,便离了漠北回了京都,而那一别,竟也成了她与父亲的永别。 如今皇后说是和她娘亲自小便相识,看来情份还不浅,秦末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因此从善如流,自锦凳上站了起来,移到皇后的凤榻上落了座,嘴里笑道:“不曾想过原来母后和我娘亲自幼小便相识的,臣媳从来见过我娘亲,父亲生前也极少同臣媳提及,漠北军中,亦没有认识我娘的人,因此臣媳如何想念娘亲,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说的人,如今知道母后原是娘的好友,臣媳心中真是……” 秦末说着,也不知为何,竟是有些难过,说起来,她对她那位素未谋面的亲娘,原没什么感情,倒是十多年间,亲见父亲对于母亲的思念,让她心中戚戚。 相比起来,她初来这世间时,更想念的,倒是另一个更为遥远的时空里一对飞扬跋扈让她又爱又恨的父母,只是这时间越过越久,他们的脸,也在自己的记忆里慢慢的变得模糊了。有时候午夜梦回,她想到梦中又回到那个时空的情景,竟然有比在梦中更恍惚的感觉,恍惚的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她的现实生活。 皇后安慰的拍了拍秦末的手:“都是些旧事了,不提也罢。这一眨眼,你和策儿成亲也已三年,开春时分,你便要随着策儿赴北地就藩,我原想着等策儿得胜归来,你们两人好好过日子,为我添一皇孙,我这辈子,也就没了牵挂了,不曾想,至此以后竟是连见面都难了,自你们成亲以来,我也没有机会找你好好说过话,索性这次趁着机会,把你叫了来,亦是有些事,想交待你一翻。” 秦末听到此处,因皇后转了话题而有些遗憾,却也敛了神色,眼神中透着郑重,微抬了脸,对着皇后恭敬道:“母后但请吩咐。” 皇后温柔笑道:“末儿不必紧张,不过是些婆媳间的琐事。” 说着,顿了一下,这才缓缓道:“我也知道,当初崔家女儿的事,让你受了委屈……” 秦末暗自自嘲,委屈是实在谈不上,惟叹自己人生有些苦逼罢了,一来此地,克死了娘亲不说,为了嫁个人,老爹的命也成了陪嫁,新婚的喜悦还没感受到,小三便华丽丽的进了门,执子之手的美梦,生生变成了离家出走的冲动,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走到哪里去?刚欲张口说几句漂亮话,却见皇后朝自己摆了摆手,只得缄口。 “末儿,世间安得双全法?策儿当初娶崔家那丫头,原因想必你也知道,可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有些话,他未必会与你讲,有些承诺,那孩子一向骄傲,也未必说得出口,我是他娘,哪里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如今,其它的话我自不必说,我只要你知道,有我在一天,你便是秦王的正妃,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我曾经答应过你娘,会好好照顾你,十多年来,秦将军把你带到漠北,我便是有心也无力,如今你是我的儿媳,该给你的,别人便是想夺,想抢,也夺不走抢不走……今日我所说的这些话,你好好记着。” “是,母后的话,臣媳明白。”秦末心中一跳,忙应了声是,皇后此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看样子她来时的揣测没有错,只怕萧策的帝位之争,已有了绝大的胜算了。秦末不是天真之人,皇后早就今非昔比,萧策当年能远赴漠北,又怎可能没有她在朝堂之中那股暗中势力的帮助?秦末虽然不清楚那股势力是哪一方,于这一点,却十分笃定。可惜皇后倒是真的不了解她的儿子,如果她亲眼看到过萧策看崔妃的眼神,大概她今日这些话,她也是讲不出口的吧。 可她不明白的是,三年来皇后视她有如无物,为何单单今天找她来说这样的一翻话,难道在此之前,皇后与崔相之间,也曾达成过什么协议不成?否则贵为一国之母,皇后实在没有理由对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儿媳冷淡至此。 再则,难道仅凭她口中与自己娘亲当年的所谓友情,今日便能给她这些承诺?皇后与她娘亲,当年又有过怎样的交集? 又或者,自己对萧策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不成? 虽然心中怀疑,面上却是溢满感激之色。 “臣媳谢过母后怜惜,母后对臣媳的一片心意,臣媳定铭记于心。” 皇后似是对她的怀疑了然于心,也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吩咐道:“漠北虽是苦寒之地,可天高地阔,反倒要比京都自在很多,何况你从小在那里长大,想来也不会以此为苦,再说你也不是那寻常闺阁女子,我常听人说你有乃父之风,也是个让北魏闻风伤胆的人,是我大萧国女子的骄傲。有你这样的儿媳,也是我的福气。” 秦末连忙谦虚:“母后过誉了。” “你也不必自谦,到了漠北,我只望你别忘了,你是萧策的妃子,将来……,我刚说过,这几年你的委屈我知道,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听说你父亲有一好友,叫上官青云的……” 秦末心道,果然来了,大概这一句,才是今日萧皇找她来的重点。 上官青云此人,若是萧策能得他相助,朝庭之外,便再无可忧惧的势力。 就听皇后继续道:“其实此人原也是我的旧识,只是多年未曾见过了,”说到此处,皇后语气隐隐有了一丝怅然,抬头看了窗外的琴心一眼,这才慢慢收回目光,倒说的秦末又是一惊,皇后与上官叔叔,竟然认识? 蓦然之间,想到当年上官叔叔提到娘亲死于皇权之争的话,萧帝,父亲,娘亲,皇后,上官叔叔……几人之间,必定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她今天与皇后这一见面,还真是……惊喜多多呢。 “我也知道上官青云的性子,只是,想来末儿你也应该知道,倘若他能助策儿一臂之力,对策儿而言,甚至对大萧国以后局势,都有非同小可的意义,他一生闲云野鹤,于国家政事从不上心,独对你视如已出,为了策儿,还希望末儿你能说服上官相助。” 连上官叔叔对她的宠爱皇后都清清楚楚?秦末眉峰便跳了跳,心中又哂笑,皇后你既知上官青云闲散的性子,又何必让我再去从中周旋,再则,只怕上官叔叔他,早就因着自己,而让萧策利用了吧,且,陶未至今还是萧策的军师将领呢,就算没有她秦末,难道上官叔叔就能至陶未于不顾?陶未能半退居幕后而不离萧策,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母后的吩咐,臣媳自当尽力,何况秦王殿下,也是臣媳的夫君,臣媳又焉能不尽力?母后但请放心。” 皇后对秦末的回答十分满意,这才笑道:“说是找你聊聊,倒又提这些烦人的事了,来,这是我让琴心特意让御膳房做的紫龙糕,极是绵软可口,你尝尝。” 秦末从善如流,捡了一块放进嘴中,赞道:“这竟是末儿吃过的最清甜可口的点心。” 吃了几口糕点,喝了盅茶,又闲话几句,见天色不早,正要告辞,却见琴心在殿外禀道:“皇后娘娘,皇上驾到。” 语气里竟有丝丝不安。 ------------ 第十二章 节 可以 更新时间:2012-03-09 秦末连忙起身,琴心也进来扶了皇后,正要出门迎接,萧皇已急步进了屋里,满脸怒色,一见秦末,倒是一怔。 秦末和皇后刚要跪拜,萧皇已一挥手:“免礼,坐下说话吧。” 秦末忙曲膝应道:“臣媳与母后叙话,正要辞退,便不担搁父皇与母后谈事了,臣媳告退。” 说着,便是盈盈一拜。 萧皇说话间已坐于上首,闻言看了秦末一眼,目光流连片刻,方点了点头,脸上已不见刚才的怒色。 “我刚在御书房见过策儿,你这会儿回去,两人倒刚好一起回府,去吧。” 语气平和,甚至有些慈祥,。皇后眼角的余光也扫了一下萧皇,含首笑道:“既是你父皇允了,就赶紧去吧。上次你父皇赐了凤仪宫几匹云锦,听琴心说极好,留了两匹朱色的,想着极适合你,回头别忘了带走。” 秦末谢了赏,被殿外守着的宫女引着出了凤仪宫,果见萧策正于宫外花园的亭中等她。紫色镶金的朝服在雪地折射的残阳余辉中褶褶生辉,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那张斧削一般的脸上,紧锁着双眉,见到秦末的一刹那,眉眼之中便漾出了笑意来。 “我等你一起回府。” 秦末只觉得恍然,这样的笑,她好似极久没有在萧策的脸上见到了,自然,她本来与他也有三年未见了。三年,竟然就物是人非。 “叫王爷久等了。” 萧策伸出的手,被一句王爷说的生生顿住,那抹笑意也凝在了嘴角,却也只是一舜,那笑复又到了眼底,执了秦末的手,直到出宫,也没再说一句话。 秦末想着他脸上的笑,还有刚才萧皇脸上的怒容,心中莫名其妙,却又不愿意问出口,直等上了轿,见萧策跟进轿中,这才问道:“王爷不骑马?” “天寒地冻,有软香温玉之所,有赏心悦目之人,我若骑马,岂不是叫人笑我傻?” 秦末无语凝噎,手还被他握在手中,又因这话,似是又回到了极久以前的岁月,不由有些失神。 默了半响,惟有马车辗过雪地的咯吱声,秦末想了想,问道:“刚见到父皇,似是因什么事而不高兴,听父皇说刚召见过王爷,还以为王爷惹父皇生气了,可见王爷心情极好,倒是叫我奇怪了,难怪王爷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不成?” 萧策笑道:“能回漠北,难道末儿你不高兴?” 高兴吗? 秦末就觉得那些风沙扑面而来,凛冽到让人清醒,可她现在明明是被眼前的男人一句话便勾的在做梦呢。 “你刚才怎么一个人独自出来了?祈妃呢?她……” 象是刻意回避一般,话一出口,秦末就觉得懊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于他们之间,她虽在三年前的那一夜,便不再有任何期望,可,生意不成情份尚在,这句话反过来说,情份不在生意尚要做,她的身份如今搁这儿呢,秦王妃三字,便是她在大萧的名片,现如今便是想扔,也还扔不掉,既如此,她与他,若是能保持一份平和稳妥的关系,倒也不是坏事。 时间,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最初的失望之余,她甚至再不屑于看他一眼,可三年消磨,如今他就在眼前,她竟觉得,过往种种,也不过如此。 没心没肺,总胜过撕心裂肺。 人心原来竟是最懒惰不过的。这一刻,于他面前提起祈妃两字,心情竟端的平静。 果然,扶在她肩膀上那双温热的手一滞,过了片刻疆硬的手指方才柔和下来。 秦末尴尬的转头看向窗外,可偏偏车窗密实的帘子不说不能看到窗外的风景,就是连一丝冷风也透不进来,过了半响,扭过头去,就见萧策一双悔涩不明的眼,正静静的看着她。 第一次,秦末想起那年秋时,他们初见的情形,那日秋阳高照,草原上满地金黄,她和陶未猎狩归来,虽是烈马奔腾,远远的,她也看清了立在远处营房前的男子,明亮灼人的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衣袂翻飞,有如仙神,明明是极动感的画面,她却觉得那样看过去,竟静的象一副山水泼墨画。 “还记得我们初相见的时候吗?” 秦末正想的出神,不料萧策收回目光,低首敛眉,淡淡问道,见她转过脸看着他,眼神迷漓,因着他的问话而有片刻的怔忡,似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萧策便低低的叹息一声。 可,即便时光重回,他的选择,只怕也依旧无法改变。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秦末垂下眼睑,不由失笑。只是,他的目光顺着她高高挽起的发髻,却看不到她此时脸上漾出来的笑容。 记得,又如何? 一切僻如昨日死,那样的秋日阳光,还有那片金色中倚风而立的男子,早已成了她记忆里不可企及的部分,就如同前世前生。 等她再抬起头,认真看向萧策的眼神中,已是清月风华。 “萧策,你想要的,我会助你得到。” 只是,再没有更多了。从此以后,我可以过往曾经全不在意,我可以与你和平相处把酒言欢,我可以把你当朋友,当亲人,惟独,不是爱人。 扶在她肩上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新婚后她的刻意抵抗,冷淡疏离,中间隔了三年,他初回京时她的不闻不问,甚或形同陌路,皆没有这一刻这一句话更让萧策感到无力与绝望。 可,这是他的选择。 所以,亦是他必须要承担的失去。且这失去,原也是他所能预料的吧。 过了元宵节后,秦王府内,甚至比整个新年都更为忙碌。阖府上下都在打点行装,准备三月就藩事宜。 虽是天气渐渐回暖,可北地不比盛京,便是三月过后,只怕也是风雪阻程,因带上一府上下众人,途上月余,等到了藩地幽州,只怕那里还是冰天雪地的景象。 因此烟雨那日拿着陶未遣了泽芝特地送过来的紫貂裘衣,对秦末笑道:“娘娘您看,公子特意叫泽芝送过来的,说是您久未待过那极寒之地,怕一时不能习惯。这件裘衣还是公子带回来的上等貂皮,让碧芙和水莲特意趁着新年赶出来的,您瞧这镶边的绣工,繁复华美,都赶得上那宫中尚衣局的手工了。” 秦末与衣着上一向不甚上心,闻言也只是瞄了一下,眼光便重要落在了正坐在她对面的泽芝身上,轻轻笑道:“倒是让哥哥费心了,你回去后代我说声谢谢。这回重去幽州,哥哥也是要去的,不知他这次是一人前往,还是另有打算。” 泽芝便柔声回道:“回娘娘的话,我家公子说是此去大概便极难得回来几回了,因此已交待了奴婢们,原先留在府里看院的,若是愿意,可依旧留在府里,至于奴婢几人,若是愿意跟着去的,便跟着一同前往,若是还有家人在京都的,也可把身契交还,自行回家。只是娘娘也知道,府中原来人口简单,如今留在府里的,都是本就不愿意出府亦或无家可归的人,而奴婢和碧芙菡萏几人,自小就是服侍公子的,虽则公子大多在漠北,需要奴婢们的时候并不多,就是去了漠北,怕公子也不需要奴婢们,可奴婢们并无家可回,且能跟着公子这样的主人,是奴婢们的福气,因此自然是要跟着公子一同前去的。” 秦末便点了点头:“漠北虽是苦寒之地,可那里也自由自在,自有一翻天地。” 泽芝几人,虽是秦府里养大的,可并非柔弱女子,若说起武艺,虽说不能和烟雨与夏雨相比,可比起一般武人,却强上很多。再则原先也是同她和陶未一起在漠北呆过数年,后来她出嫁时方随着一起回了盛京,如今再去,只怕她们心中也是千肯万肯的。 泽芝便笑道:“奴婢们也是极愿回漠北的,京中几年,倒时常念着那里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些都是盛京的繁华绮丽无论如何不能相比的,因此早就想去能回去了,再说奴婢们从小便在盛京长大,可真正喜欢的,却是那几年随娘娘和公子在漠北的日子,如今有这样的机会,随着公子一道回漠北,真正是奴婢们的福气了。” 几人叙了一会儿话,就见沥沥进了屋,禀道:“娘娘,祈妃娘娘那边遣了千蝶过来问,府里的人员去留怎么按排。” 泽芝见秦末有事处理,便要告辞,给秦末行了礼,笑道:“奴婢这就回府了,公子这两日去了城外,说是过两日再来看您。” “去了城外?” “是前日吏部的龚待郎大人约了公子去城外踏春,明日便可回来了。” 秦末看了一眼窗外屋顶的琉璃瓦上尚还没有完全溶化的薄薄一层积雪,这时候竟然去踏什么春,再说还是与那八杆子打不着的龚天重? 可这样的疑问在泽芝那里也找不到答案,便笑着让烟雨送了泽芝出去,这才对沥沥道:“府里的事我素不过问,就让祈妃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去漠北,路途遥远,能遣散的家丁就遣散,只留下必要的府丁便可以了。至于碧玉居里的人员,让烟雨定夺便可。” 沥沥应了声“是”,又犹疑着问:“可是,娘娘,王爷院里的人,要怎么按排?祈妃娘娘特地问了的。” 自那日两人从宫里回府后,萧策便再没有主动来寻过秦末,不过也没去燃枫院里留宿,倒是一直住在他的书房里。 那院里除了穆风,还有一直跟着萧策的几个贴身侍卫和幕寮,再就是一些内侍监,此外原也没有什么人,秦末便道:“这些事,还是让祈妃去问问王爷的意思吧。” 沥沥如此回了千蝶,崔青争听到后,果真去了外书房。 ------------ 第十三章 节 试探 更新时间:2012-03-10 却见屋里只有几个守院的下人正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书房内的东西,祈妃便寻了正在书房里打扫的小内侍监问道:“王爷去了哪里?” “王爷和穆大人一起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小人却不知道。” 崔青争打量了一眼窗明几净的书房,对那小内侍道:“王爷可有交待过什么时候回来?” 小侍监腹诽,王爷的行踪,何曾需要向人交待?脸上却笑着回话:“不曾交待过,不过因着要离京,不少王爷的旧友还有京中官员们邀约,这一向都回来的都较晚,娘娘若是有事要见王爷,等王爷回来了,小人一定禀告王爷。” 她崔青争,堂堂祈妃,见自己的夫君竟然还需要一个奴才的转告,掩在华服广袖下的手,不由紧紧握成了一团,脸上的笑却愈发温丽,在书房里走了几步,随意的看着,等踱到那张黑漆如镜的书桌前,看着书桌上萧策写的一副字,才不经意的头也不回的对那小侍监吩咐道:“哦,这是王爷新写的字?我在这里随意看看书,你去帮我倒杯茶水过来吧。” 那侍监不敢不应,却也不敢真的就此离开,只好隔着窗叫了外面廊下守着的另一内侍监叫道:“王爷说了屋里离不得人,你去帮祈妃娘娘送一壶好茶过来。”又转过来垂首恭身对着祈妃道,“祈妃娘娘,王爷吩咐过,王爷不在时,书房里不许留客,况且现在正在打扫,四下里满是灰尘,小人怕污了您的眼,还请祈妃娘娘去外间里坐着吧,您要看什么书,小人帮您拿过去可好?” 祈妃的目光超过正垂首而立的小侍监的头顶,在书架上那排尚未被动过的一排书和东墙金宝阁上迅急的扫了一圈,这才施施然出了书房,一边道:“灰尘着实是多了些,本妃不过是来问一声王爷这院内的人怎生按排,你回来禀告一声就是了。” 说着便到了院内,一院的侍监们见了她皆垂首立到两边。书房里的小内侍听到人员按排一句,心中便是一颤,连忙跟了出来,陪笑道:“等王爷一回来,小人一定禀报,祈妃娘娘您可还有别的吩咐,小人一定照办。” 祈妃听了这一句,才回头看了那内侍一眼,笑了笑,才叫:“有劳内侍了。” 那小内侍头垂的越发低了,忙惶恐应道:“不敢,娘娘但有吩咐,小人……” 话尚未说完,只听一声冷哼,祈妃那原本还在眼前的裙裾已不见了踪影,小内侍抬起头来,院里却哪还有祈妃的身影? 他可不想真的跟着秦王府众人一起去那苦寒之地受罪,再说,他还有寡母幼弟一大家子人在京城里等着他照顾一二呢,正暗自懊悔在这紧要的时刻得罪了如今秦王府里当家的主母,就见一个年长些的内侍从后廊下绕了出来,问那呆立着的小内侍:“马立,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吩咐你们午前必要把书房整理出来的吗?” “总管大人,刚才祈妃娘娘来见王爷,说是问我们院内人员按排的事情,见王爷不在,这就回去了,小的是送祈妃娘娘的。” 内侍总管严谨扫了一眼刚才还心事忡忡的马立一眼,“哦”了一声,便道:“这些事情王爷自有定夺,再说就是跟着去漠北,也轮不到你这新来的小东西,还是快点去干活正经,若是午间不能把书房收拾整齐,看不揭了你们的皮。” 明明声音尖细严厉,有如金属划过地面般刺耳,听在马立耳中,却有如天赖,悬着的一颗心舜间便放松下来,是呀,这外书房的事情,哪里又轮得到她祈妃插手?就是眼前的这位打小就跟着王爷的内侍总管,又岂是吃素的?何况自己一向勤勉踏实,极得这位总管的眼缘,且他又知道自家的情况,哪里会把他算在出京的名单内?马立极力掩饰着欢喜,应了句:“是”,便匆匆消失在严谨的眼前。 严谨不放心的跟着进了书房,见书房子里重要的地方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又一想毕竟有人跟着的,这马立一向是个精灵的,祈妃就是在书房子里待过片刻,又哪里能有什么事?便又仔细叮嘱了几句什么东西放哪些个箱子里等话,这才出了书房。 等晚间萧策回来,小内侍马立趁着上茶的功夫,把祈妃娘娘今日过来的事说了,萧策挑了挑眉,便挥手让他退了下去。等和穆枫等人商议过事情,便去了燃枫院。 “王妃身子不适,听说这几年都是祈妃你掌管府内的一应事务,辛苦你了。”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祈妃初闻多日不曾打过照面的萧策来自己院中的惊喜尚还停留在脸上,听了萧策的话连忙谦道,“为王爷和娘娘分忧,原是臣妾份内的事情,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倒是王爷回京后连日往来应酬,竟是一日都未曾好生歇息过,才叫臣妾心疼呢。” 说着,便打着一双美目,含羞带笑风情万种的看着萧策。 “听说你今日还去外书房寻我了……” 祈妃一听,眼神越发温柔,甜声笑道:“虽然臣妾多日不见王爷心中挂念,可也知道外书房不是臣妾应该去的地方,只是因着您院里众人的去留安排,臣妾禀了王妃,可王妃却让臣妾看着办,别的人倒还好,外书房一应众人可都是王爷惯用的人,臣妾怕一个安排不好,到时候王爷使起人来不方便,臣妾不敢擅拿主义,所以想去碰个运气,问问王爷您,兴许臣妾真能遇着王爷呢。” “我这不就来了?”萧策笑着揽过祈妃,“坐下说话吧,我不过是白问了一句,倒此得你这许多话出来,不过争儿你这声音倒是越来越甜美动听了。” “臣妾不是怕做错了事,惹您不高兴么?”祈妃顺势挨着萧策的身边坐下。 “这若大的王府里,除了碧玉居,本王那王妃是个生性冷寒之人,又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脾气自是不好,我还怕你去受了她的委屈,其它的地方,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有谁又敢拦你?再说,你这般贤淑,本是崔相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明珠,如今成了我萧策的女人,荣华富贵没有享到,却害你要跟着我那北地受苦,我心疼尚来不及,又岂会因你而不高兴?何况区区一个外书房?不过说起来,这些日子倒是真的累着你了,那边的事情你且不要管了,都交给严谨去办就是,你若是真累着了,我心疼且不说,又怎么向崔相交待?” 祈妃听着前半段,心花怒放,可一听说那边的事只让严谨去办,她丝毫也不能再插得上手,又是恼恨,她还原想趁着这个机会,拿捏着那么一两个人,这样,原先铁桶般泼水不进的地方,她也有了个能有些用处的眼线,要知道,萧策身边,她可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呢,可没想到,她不过只是去转了一圈,萧策便把她的路给堵死了。 便是在这一点上,她就输了秦末不止十分。要知道,萧策最看重且一向形影不离的陶未,可不就是那秦末娘家的哥哥,再有,穆枫等人,哪个又不是原就和秦末那个该死的女人在军中就混的极熟悉的? 可,她更相信,利益建立的关系,往往比所谓感情要牢靠的多,即使萧策不给她机会,她只要在这秦王府里撑一天权,跟着萧策一起去蕃地,是站在萧策身侧的女人,那些人,就总有把柄拿在她手里,又或者总有她能找得到能控制他们的缝隙和机会。 想到此处,祈妃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漾着柔媚笑容的脸:“王爷如此待争儿,争儿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再幸福不过的人了。” 娇柔入骨的声音,还有攀到他脖子上那软若无骨的双手,萧策只觉得盛京这该死的冬天竟然比塞外的冰天雪地里还要冷上十分,忍着通体的寒意并刻意忽略掉皮肤上的不适,把祈妃早就半倒在他怀中的身躯搂住,用他自己都听的温柔的有些怪异的声音,好生安慰了自己的这位侧妃一翻。 直到怀里的人越发不安分起来,那张原就漂亮的脸因着潮红而越发的艳丽,连看向他的眼神都象是被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可却因着这水雾而更加夺人心魄一般,萧策的脑海里却不合时宜的想起另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还有那清冽如寒星般的眼神。 “争儿,你早点休息吧,府里的事你多费心了,若是着实忙不过来,便都叫给下人去办就是,别累着自己,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等忙过这一段,我定然好好陪你。” 正意乱情迷之中的祈妃万没有料到萧策会突然推开自己,怔怔的看着萧策说完这一席话,甚至都没来得及想清楚,她盼了三年的这一夜,明明已经有了再好不过的开始,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这个男人说走就真的要走? ------------ 第十四章 节 送别 更新时间:2012-03-11 大婚那一夜他喝的烂醉,第二天却柔情蜜情的哄了她半日,就是给秦末端茶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明明只留在了自己的身上。原以为那晚他会留在她身边,结果自下午便被召进宫里直到第三日方回,并且带回来他要赴边疆的消息。 回京后的那一晚他倒是没有去碧玉居来了自己的院里,结果好巧不巧那该死的穆枫便深夜让人过来找他,然后便是受召入宫,夜夜大醉,到了年节那晚,按例他是需去碧玉居里过夜的,她正纠结着,却听千蝶悄悄告诉她说王爷离了碧玉居去了外书房,而且看样子似是极生气,她等了大半夜原以为他会来找自己,结果一夜独自拥着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这个男人也没踏进她燃枫院半步。 她为他找了无数个理由,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他干脆不归,就是归,也是半夜方回直接去了外书房。 今日听闻他过来,她如坠梦中,无数幻想,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个男人竟然给了她这世间最蜜的糖后,便浇了她一整桶的彻骨凉水。 掩在那华美的有如云蔚的长袖下的手,紧紧的握着,长长的指甲刺入掌心,可这尖锐的疼痛,也不及她心头半分。 总有一天,是,总有一天,她要让他的一双眼,只落在她身上,她要让他的温柔,只对她一个施放,她要让他知道,她才是惟一可以站在他身侧与他一起府视这天下的人。 “千蝶,我口渴了,给我重新换怀热茶过来。” 当千蝶胆膻心惊的碎步跑进屋里时,料想中那张盛怒的脸上,却堆着奇异摄人的笑。 踏春节后,秦王府已成了一座空宅,而城外驿站长亭中,显亲王萧政,赵王萧战,还有萧胜萧兴两个年幼的小皇子,四人竟然无一缺席,前来亭中送别。 “皇弟这一去,尚不知何时才能回京,我便约了三位皇弟前来相送,说起来我们兄弟四人之中,只有二皇弟你有幸能遨游天地之间,可叹我却只能被圉与这盛京之中,真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如二皇弟一般,看尽我大萧山水,为我大萧子世安居乐业,添上自己的一份力,只可惜,二皇弟的文韬武略,皇兄我是半分也不及,也难怪父皇会把我大萧的北疆,悉数交给了二皇弟你,说起来,我与三皇弟都是极羡慕二皇弟你的。” “大哥谬赞了,不过这些溢美之词,臣弟实在担受不起,”萧策对着萧政谦逊道,“年前的那次大捷,说到底不过是臣弟运气好罢了,至于说到如今的封地,那亦不过是父皇抬爱,臣弟也是惶恐不安,如今也惟有好好守住我大萧北关,让父皇及众兄弟在盛都无后顾之忧,若能做到这一点,也不负父皇的期望,还有三位皇兄弟今日亲自来送别之情了。” 这边两人正打着太极,那边赵王萧战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后,便退到正和龚天重说话的陶未身边,等龚天重与陶未双双给他行了礼,方笑道:“素闻陶公子玉人之姿,却平生无缘得见,而今一见,却是离别,他日若是陶公子重回盛京,一定要给本王一个机会,好好与公子一叙。” 陶末依旧一身白衣,在驿外满地的新绿映衬之下,尤显得出尘如仙,听了赵王萧战的话,便笑着一拱手:“赵王抬爱了,陶未实不敢受,他日若再回盛京,一定前去赵王府拜见。” 萧战点了点头,装若不经意的看了龚天重一眼,笑道:“想不到龚侍郎今日也会前来为我王兄送别,不如一会儿一起去喝上一杯?” 龚天重笑道:“下官不敢当,只因左相大人公务烦忙,离不了公堂,特遣下官过来送送秦王爷而已。” 萧战心中冷笑,这龚天重虽只位居三品,却绝不是崔夷简那样的弄权之人可以驱使得动的,听了龚天重的话,却也只是笑笑。 语音方落,就听得远处马蹄之声由远极近,已是这个时辰,该来送别的人都已到了,还能有什么人?难不成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不仅是萧战,便是一向心机深沉凡事不显于色的显亲王萧政,也是心中微突,连忙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向远处扫了一眼。只可惜一人影未近,二是马蹄踏扬起地上的尘土,沸沸扬扬,又哪里看的真切。 好在,也不过片刻工夫,已看清来人,萧政和萧战心中俱是一沉,那一行几人,身着金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那一身金红,在这艳阳之下,尤显得气势逼人,英姿勃发,为首那人,不是甘凤池又是谁? 等到了众人跟前,甘凤池领着众人下了马,向是向着萧政和萧战行了礼:“臣见过两位王爷。” 萧战只微一点头便立在那里含笑不语。反倒是平日极少开口的萧政说了句“免礼”过后,笑着问道:“甘大人今日不在宫中值守?早知如此,昨日秦王的送别宴,定要约了甘大人好好喝上一杯的。” “今日倒是臣值守,只是圣上有谕,命臣过来送送秦王,并有几句话让臣带到。” 甘凤池酒量惊人,在盛京谁人不知?但他为人虽然豪爽,如今却是圣上最为信任的人,为着避讳,平日却从不与皇簇之人往来,因此只是微微一笑,说了来因,又道,“蒙显亲王看得起,改日臣必定选个好日子,与亲王殿下不醉不休。” “那我便静待佳时了。” 萧政见今日甘凤池的语气比往日竟是亲热不少,心中不免诧异,却不动声色的笑着回道。 甘凤池这才走至萧策面前,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手双奉上,神情之间一扫刚才的玩笑之意,显得极为郑重:“这是陛下命微臣前来送于秦王殿下的。陛下在微臣来前,嘱咐微臣有几句,命微臣带到。” “有劳甘大人了,甘大人请讲。” “陛下说秦王此去,远离京都,陛下心中惦念,特送些锦盒一件,里面是陛下平生最爱之物,望秦王能明白陛下作为父亲的一片心意。” 萧策先是朝着城中正南的方向行了一礼,这才接过,又笑道:“甘大人回去代本王谢过父皇,父皇爱惜之意,本王一定铭记于心,定不叫父皇失望。此去北疆,必定会给大萧一个安定的北疆。” 听着两人的对话,萧政面带微笑的看着,那眼神之中,仿佛极为萧策得萧皇惦念而欣喜一般,而萧战却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峰,终是忍不住笑道:“倒底是不在身边的才最被惦记,往日皇兄在北疆之时,父皇哪次见我们不要念叨几次?这回更是送了皇兄最心爱之物,想来便是那柄御书房长案上的玉如意的镇纸吧?小时候我们兄弟三人,可都是动了好久心思的,这回想不到竟让皇兄得着了。若早知如此,我也应该自请离开盛京,远远的也叫父皇心疼惦记着,不定下回父皇一个不落忍,竟连那一套十二枚收藏的白玉印章也赏给了我。” “若是他物,三弟喜欢,哥哥就是送你又如何?只可惜这是父皇赏的,代表了父皇一片心意,再则本王此番远离父皇身边,不能在父皇身侧尽孝,以后每日间也只能看着这锦盒内之物,只当是伴在父皇身侧了,其实本爷倒是更羡慕皇兄与三弟能时时教顺父皇的。” 你来我往,一番话机峰暗藏,偏生两人面上都带着亲和的笑意,仿佛真是再亲近不过的兄弟一般,秦末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远远的望着,只觉得无趣。 就见萧政拍了拍萧策的肩,笑道:“二弟,虽是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时时见着,我们却也不必作那妇人离别的悲切之态了,更何况你去北疆,是为我大萧的大好河山清宴安泰,我和老三老四还有老五,在京都等你回来,界时我们兄弟几人再聚。” 这样亲切温和又不失老大风范的话,萧策甚是意外,萧政如此与他这般说话,还是多少年前?那时候他还只是大萧皇宫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还没有去北疆大漠,更没有建功立业,还只是每天沉默寡言的在上书房里读书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又哪里有现在的风华与气势? 那时候的他,便是连父皇连一次正眼都没有瞧过他的吧? 可,也惟有那个时候,他和萧政萧战都还是年少意气,这风起云涌的权欲之争,在他们心中,还不是那么真切,而他们,也还是有过那么一些美好的日子的,虽是当时并不曾觉如,如今这三月春光之下,看着这些或真或假的笑脸,还有那或真或假的不舍离意,萧策竟是难得露出了些真心的笑意来。 萧政何等之人?看着萧策的笑,心中微动,神情之间便有了些难得的恍惚和愁怅,终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就见甘凤池在边上一抱拳:“臣还需回宫复命,便先敬上秦末一杯,祝秦王一路顺风。” 那边早有人揣了酒樽过来,甘凤池一饮而尽,复才道:“臣告退。” “甘大人皇命在身,还请自便,就此别过。” 等甘凤池走远,亭中送别之人皆一一饮了酒,陶未看了看天,穆枫便在边上低声催道:“王爷,时辰不早,晚间还要赶到平川城或在下一个驿馆留宿,王妃命属下前来,问王爷何时启程。” 萧策便和众人又是一番告别,这才在那一众几十人的目光下翻身上了马,勒了马缰,正要离去。就听身后的四皇子萧胜叫道:“二皇兄稍等。” 萧策不由诧异的回头看了萧胜一眼。 ------------ 第十五章 节 一梦 更新时间:2012-03-12 十三岁的萧胜,玉树临风的小小少年,眼中清澈如洗,崇拜的看着英姿勃发跨与马上的萧策,微带着羞涩的神情。 “二皇兄,”见萧策对他微笑含首,鼓气勇气几步上前,拿出一直掩于身后的一柄短剑还有一张弯弓递给萧策,“这是我和五弟送给你的。二皇兄不要嫌弃。” 萧策附身接过,揉了揉萧胜的头发,并看了不远处正看着他的萧兴一眼,这亲昵的动作让萧胜很是激动。 “二皇兄,等再过几年,胜儿去漠北找你可好?胜儿也想象二皇兄一般,成为对大萧有用的人。” “好,二哥等你。” 萧策笑着点了点头,给了萧胜一个鼓励的眼神。 曾几何时,他也与眼前的弟弟一般,对未来有过光明的梦想? 似乎,从来没有过吧? 朝着一众送别的人再次拱了拱手,看向秦末的马上,刚好看到秦末放下轿帘,于说了句出发,陶未的马,已驱至他的身侧。 一时之间,三月的烟草凄凄,便变作满目尘土飞扬。 如此急行一日,到了晚间,才行至离盛京百里外的平川城。 穆枫打马前来,问萧策:“王爷,现时平川城已落了城门,我们是与守城协商开门入城,还是在城外驻扎?” 萧策凝目思索片刻,望向与他并行的陶未:“公子觉得入城还是驻于城外的好?” “就在城外驻扎吧,如果入城,虽是条件好些,但到底担搁时间。我们明日绕城而过便好。省得沿途劳烦。” 萧策原也是这个意思。便朝穆枫点头示意。 绕城行了约一里左右,方先了一处依山傍山的平地安营扎寨,等一切都安顿好,洗漱过后的秦末正打算用餐,就见萧策和陶未连袂而来。 烟雨忙就地给两人放好坐垫,又命人去取了两人的食物,陶未笑道:“想着极久未曾与阿妹一起用膳,又恋着阿妹处的陈酿好酒,正打算过来蹭顿饭,不想路上就遇着王爷,便一起来了,说起来,我们三人,却是几年来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呢。” 秦末听着陶未叫她阿妹,脸上便露出了笑,以前在北疆之时,陶未也是如那漠北人称自家妹妹一般叫她阿妹的,如今几年不曾听得,咋然一听,竟是十分亲切。 而萧策听他说起三人坐在一起的话,心中亦是微觉得感慨,不由心情便好起来,当年三人也时常一起策马由缰,在漠北的凄凄草原上,于月色清华之下,行至哪里,兴致来了,随处找一处草地就这么坐了,披着月华,喝着美酒,那样的日子,他以为此生再不会有的,没想到,如今便就在眼前,虽然此夜既无月华,亦无漠北那低阔的星空,那肆意的风,可,离那些,还远吗? 一双含笑剑目,不由睥了秦末一眼,呷着酒,笑道:“等到了漠北,天天如此,陶未你到时又该长叹着何时才能仗剑天下,倚歌疏狂了。” 秦末闻言暗叹了一口气,终究,他们都回不去了,即便那漠北的风还是当时的风,星空还是当时的星空,可,他们已不是当时的他们。 即便开始就知道,萧策的心,从来在那冠盖京华处,而陶未,却是倚剑长歌的疏狂人,而她呢,她不过想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能得一安心之处,一并肩之人罢了。然后她,终究还是作了三年前那样的选择。 为什么是时虽然知道彼此的梦想,却还能长歌风华,而如今,他们却再也无法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初时的清矍和明亮? 三年,时光从他们身上拿走的,除了信任和期望,到底还有些别的什么? 酒至酣处,陶未伸手拉起两人:“走,我们去外面,好久没有一起骑马了。” 正是早春夜,料峭轻寒。一轮斜月挂于枝头,淡淡月色下,微醺的秦末,看着两个男人虽已微醉却越发清亮酌人的眼神,慢慢觉得身体某处积寒的冰块,似是轰的一下便塌成了碎碎的一地。 眨了眨眼,半笑不笑道:“好,依着旧例,看我们谁的马更快,输掉的人,必须找第一个遇着的路人大说三声我是猪。” 陶未和萧策相视大笑。 那时,常常输掉的人,是萧策。 一个深宫养大的皇子,骑术又怎能和长年在马匹上浴血的两员银面名将相比? 可,那时的萧策何等倔强,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陶未竟然也偶有输掉的时候。倒是秦末仅仅输过一次。 而每一次,当他们其中一个冲在前面,遇着牧人或者是营兵们大叫我是猪的时候,看着无辜路人或惊诧或忍俊不禁的表情,秦末那恣意的笑,总是半个时辰都歇不下来。 开始时萧策总是被两人逼迫着,满脸羞愤的说完便跑,再后来,脸皮已然厚到坦然自若的程度,叫完“我是猪“后,还能嘿嘿对着被吓的无辜路人笑上两声。 倒是陶未,从头至尾,把“我是猪”三个字,说的诗意盎然,风流恣意,秦末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遇着个草原女孩子,陶未施然下了马,北风中衣袂飞扬,行至姑娘面前时,那草原姑娘已羞红了脸,等到他微一含首,用清朗温柔的声音说出三句“我是猪”后,那姑娘却似全然未闻如见天人一般,盯着陶未看了半天,然后扭头便跑了。 结果两天后,三人再次路过此处,却见那姑娘正立于不远处的一株古树之下翘首张望,见了三人并马前来,如雏鹰一般飞至三人面前,郑重的陶未奉上一个玉雕的小猪,重点是,那憨态可掬的小猪,竟还是粉玉雕琢而成。 三人皆是愕然,陶未怔怔的把那粉色小玉猪拿在手中,却见那姑娘仰起红苹果一般美丽的脸,虽然羞涩难禁,却也洋溢着甜美芬芳的笑容,脆声道:“红果和公子一样喜欢猪,这个玉猪,是红果最心爱的饰物,送给公子。” 红果,真是人如其名。 秦末忍住笑。正要打趣陶未两句,那叫红果的姑娘却深深看了还没回过神来的陶未一眼,扭头便跑了,细细的发辫,在五月的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质。 难道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已守候了两天之久?并且只为给他送一个小小的玉猪?为着他那天的玩笑? 回过神来的陶未,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半丝也没有在意身边那两人的戏虐的眼神。 秦末感叹:“可怜的猪,何其幸哉,又何其不幸。” 倒是萧策,仿佛有着男人的了然一般,忍着笑默默的拍了拍陶未的肩,拍的陶未抑郁之极。 只是斯时,他们三人谁又能想到,那样清丽活泼的一个美丽姑娘,却是那样的身份,那样的结局? 大笑过后,陶未的眼神一黯,秦末知道,他大概同自己一样,许也是想到了红果了吧。抽出被陶未握住的手,从桌上抱过酒罐,扬起脸对陶未和萧策展颜一笑道:“走,定了输赢之后,我们再不醉不归。” 等到三人一路飞驰到数十里外,畅酣淋漓的躺在农人田人碧草如韭的麦地里,萧策笑道:“末儿,当年输的最少的便是你,我记得惟有那么一次,也是晚上,偏生我们转了一整晚,也没遇上一个人,这一次,又叫你讨了巧了。等到了漠北,你可得快快拾起你的骑术,三年生疏,我和陶未今日胜之不武。回头在漠北安定下来,我们再比试比试。” 这一下,淡淡月色之下,他的脸上扬溢着一种少年时期才有的飞扬与明耀,再不是北疆敌国之人的恶梦,也不是大萧皇宫里那个沉郁寡言的秦王爷。 “比就比,难道一路行去,我次次象今日一般,再输于你们不成?”秦末也自不服气,三年的养尊处优,再加上对于生活的懒于经营,如今她确实和当年那位驰聘沙场的银面名将不可同日而语了。不过,她的血液与骨髓里流躺着的,本就是飞扬自由的灵魂,何况十六年的马背生涯,早就象刻在了生命深处,她所需要的,不过是重拾往昔的时间罢了。 陶末无聊的瞥了他们一眼,懒得理这两个突然之间就象是回到从前的人,只惬意的将双手枕于脑后,躺在月色下,看着天边挂于远山之上的新月,满足的叹了口气。 有些东西因为失去过,因此才倍显珍贵,即使明明知道是假的,也愿意倾意相信。 他看着满天星辰,久久才对着同样沉默下来仰首望天的人叹息道:“到底比不得漠北的夜空。” 也是,星辰没有那般璀璨,夜空没有那么丝绒般的纯蓝,就是这风,虽带着田野的芬芳,似乎也来得的没有漠北那青草的味道而让人更易沉醉。 可是,他们到底是要回到那片土地了。哪怕同曾经一样只是过客,可总聊胜于无吧。浮生一梦,终比连梦都没有的要好,且这梦,就在眼前,难得还容不得他们一起做上一做? “阿妹,虽然我们打了这么些年的仗,比谁都更希望漠北的百姓能平定安康,可私心里,我竟是希望能再起那么几次大战,重新与你并肩厮杀……” 大概是想到了父亲,陶未的声音嘎然而止。 ------------ 第十六章 节 故友 更新时间:2012-03-13 秦末并不答话,那几年,她每每看着沾满敌人沾满鲜血的双手,总是在心中对自己无比的厌恶,从一个和平年代匆匆走过一生,享受过千百年后繁华盛世的人,她相信没有一个人,是喜欢看着别人的生命终结在自己手中的。 只是,她在那样的位置那样的地方,是那样的一个人的女儿,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的可能性。 命运把她推向了一个地方,并没有给她别的选择。 感受到了她的沉默和抗拒,陶未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相携着长大的妹妹的心思,抬起手,抚了抚秦末的散落在青麦上的重重发丝。 萧策笑道:“你休想,我绝不会允许末儿再上战场。我大萧漠北的数万将士,难道都是摆设不成?末儿再好再强,她终究是我的王妃,我答应过将军,娶她,是为了给她快乐平安的生活,不是为了让她和那千万将士一起,去卖命的。” 陶未在心中低叹一声,萧策,你何曾真正懂得过末儿?她要的,并非只是站在别人的身后,她要的,是那个可以和她并肩傲立于这世间的人啊。 可,陶未亦知道,萧策这样说,又何尝不是对她真正的懂得? 半月之后,已进入凉州境内,放眼望去,早没有了盛京城外时的春间消融,触目之处,是大片大片苍凉贫瘠的土地,因空旷而尤显得荒芜。 景至虽和盛京一路以来的春暖水高不可相提并论,但除却祈妃及她的一众从人外,这些在漠北生活数年的人,却都从心里生出了亲切的感觉来,尤其一想到也许从此之后便要在这处广袤的天地里生根扎土,生养繁息,亲切之外,想着毕竟故土难再,有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和衰愁。 秦末至出了寻阳城,就从未再回过马车上,此时骑着在骏马之上,看着四月暖阳下积雪初融的旷野大地,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爹爹,我回来了。” 心中低低唤了一声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看着前方和萧策并立与马上的陶未那清峻的背影,就有了回家的感觉。正想唤烟雨过来说话,一调头,却发现不知为何落在队伍后头的穆枫打马前来。 “王妃,前面再行半日便是凉州城了,凉州太守现今乃是农怀大人,因听说我们途经凉州,昨日就派了士卫在路口相候,今早遇上,已报了王爷,王爷的意思,王妃若有高兴,我们不妨就在凉州城外驻扎,到时候您和陶将军还有王爷可受邀去凉州城内与农怀大人一聚。王爷说,农怀大人乃是王妃旧交,想来王妃也是愿意的,因此让属下过来请示。” 穆枫的声音比在京中时更显得疏朗浑厚,和这北地的漫天阳光实在相得。 农怀…… 秦末不禁露出微笔。眼角余光打量了身旁的烟雨,却见她微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紧握缰绳的指节,渐渐泛白。 “既如此,倒不好拂了农太守的盛情了,何况兵众府眷连日赶路也实着累的很,若是王爷不介意,便在凉州歇上两日亦可,穆枫,烦你去问上王爷一声。” 穆枫闻言,朗声笑道:“王爷自是肯的,属下这就让人去凉州城内通报农大人,农大人若是知道王妃愿意在凉州待上一两日,不知有多欢喜呢。” 这个穆枫。 秦末笑着摇了摇头,只怕是他自己想去找农怀大打一架了。想着,心中不免又是愁怅。 那时,她,陶未,穆枫,农怀,大漠草原,何等逍遥。农怀走后不久,她正沉浸在与朋友离别的愁绪之中,便遇到了萧策来到漠北,她的生命之中,曾经有那么多的友情亲情和爱,可如今,惟穆枫依旧在军中,陶未虽在军中,却也不再于军前冲锋陷阵,农怀成了镇守一方的城守,她更是大萧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以为再和那漠北凄凄芳草还有无边无际的大漠黄沙无缘了,谁又能想到,一个转身,还有在此地重新相聚的日子? 想到农怀那似乎永远都挺拨清俊的象一道九月阳光的身影,秦末不禁又打量了烟雨一眼,叹了口气,等穆枫的身影远了,这才对烟雨道:“烟雨,再过两日,便是你二十岁生辰了,不如我们便在凉州待到你过了生辰再上路?” “岂能因烟雨的生辰就误了行程?娘娘能记得烟雨的生辰,烟雨便很高兴了。” 秦末便笑道:“误不了,这些日子连日赶路,原就比计划的行程快了几日,再说,我们也不必非跟着众人,到时让队伍先走,以我们的速度,就算是担搁上三五日,想要赶上大队,也不过就是一两日的事情。” 烟雨听到此处,连忙摇头:“娘娘,这万万不可。” 这一路行来,看似安顺,可暗中的危险却一点也不少,否则王爷和公子又怎会不管众人劳累,连日赶路,竟是一日也未曾歇过? 如今虽是到了漠北的边境,凉州又是农怀镇守,有他在,再往北,至少两百里内不用太多担心,可过了凉州境,至燕州城那一段,路途险峻,却无论如何不敢大意的。她又怎么因为自己的一个生辰,就把秦末至于那样危险的境地,虽然凭着她和夏雨的身手,再加上秦末本就难遇敌手,可,到底谨慎一点不是坏事。 想到农怀,心中又是一乱,抬眼看到秦末正嘴角含笑看着她,眼中却是一片浓浓的关怀之色,烟雨脸上浮出淡淡红晕,不自觉的低下头去。而秦末看着她欣喜中夹杂着黯然的神情,不禁又是暗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如何选择,始终是自己的事,就算她和烟雨亲厚至此,到底不能帮她做出选择,她也不知道此去凉州之于烟雨是对是错,可,多了一个选择的机会,终究是好的。便是日后想来,烟雨也会少了遗憾吧。 一个是镇守一方的大吏,一个是乱世里身份卑微婢女。一个洒脱不羁,一个亦有着她自己的骄傲,这样的两人之间,隔的又何止千山万水? “娘娘,我去后头嘱咐一声,您有需要,再唤奴婢。” 秦末点了点头,烟雨已打马调头往后面女眷们的马车行去,远远的,就听见骑在马上的夏雨,正和打了车帘坐在里面的沥沥与雪草儿说笑,而坐在一边的如画,则是含笑听着三人笑闹,一双如水双眸,却看着车外积雪初融的旷野出神。 见姐姐前来,夏雨收了笑,问烟雨:“姐姐,前面就是凉州城了,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于城中歇上一两日?” “王爷和娘娘决定去城中歇上一两日,这些日子赶路甚急,趁着这两日也好叫大家恢复些气力,且如今凉州城守是农怀大人……” 夏雨闻言惊喜:“农大哥?他什么时候又调凉州来作太守了?那太好了,娘娘一定很高兴。” 烟雨却嘱咐道:“虽是凉州有农大人在,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些不安的感觉,瞥了后面跟着的祈妃的马车一眼,眉头微锁,这一路以来,祈妃似是安静的有些太过,收回目光,看着夏雨一脸明丽的笑,又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却还是继续道,“你也别光顾着和沥沥她们玩笑,今日始,你需片刻不离娘娘左右。” 因她还有些俗务要帮秦末打理,旅途不似府中,她需要分心的杂事毕竟不少。夏雨见姐姐说的郑重,也不由点头:“姐姐放心,我这就去娘娘身边。” 一句话又把烟雨说笑,摇了摇头:“你且再玩上半日吧,晚间入了凉州城,我需打点一应所需之物,到时候你再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便是。” 说着,又瞥了祈妃那边一眼,却见车帘紧琐,竟是半分说话的声音也无,又疑是自己多心了,这才调转马头,去了秦末身边。 斜阳西下时分,方近凉州城,就见城门洞开,农怀已携凉州府一众官员迎至城门外,见到远远车队缓行而来,随着马踏之声,越行越近,远远看着立于马上的几人,不由的跃上白马,打马相迎。 “阿末。”看着眼前骑在马上的劲身红装的女子,农怀不由惊喜的叫出了声。数年未见,阿末已不是当初那个灿烂明媚的象是草原上花朵一样的女孩,眉眼之间,似是多了些让他觉得甚为陌生的东西,心中不由一紧。 秦末挂着淡淡的笑,眼前的男子,那双明亮温暖的象阳光一般的眼,还有那挺拨如劲松身的身影,似是从未变过,不由欢喜道:“阿怀,你竟是一点没有变呢。” “阿妹说的不错,都说岁月让人老,可阿怀,你竟是和我记忆里的样子分毫不差。” 农怀这才注意到阿末身边正淡淡笑着陶未和秦王等人,也顾不上回陶未打趣的话,翻身下了马,双手作辑朝着萧策行了礼:“悉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不周之处,万请王爷见谅。” “不必多礼。”萧策也跃下马来,朝着农怀虚虚一扶,笑道,“素闻凉州在农大人治下,丰饶富足,夜不闭户,此番路过,便想过来看看,再者农大人也是陶将军和王妃的故人,打搅之处,想来农大人定不会介意。” “王爷过奖,农怀不敢当,能与故友相逢,是农怀之幸。” ------------ 第十七章 节 阿悦 更新时间:2012-03-14 说着便又转向秦末和陶未等人,眼神又变得一如刚见时的明亮灼人:“王爷,王妃,陶将军,诸们大人,且随农某进城再叙,府中早已备上薄酒,但等诸位大驾了。” 此时身后跟着的凉州诸官员也已赶上前来,众人一一见过,农怀打量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与众人见礼的祈妃,不免看向秦末,却见秦末犹自立于旷野风中,黄昏桔色的斜阳酒在她一身红装之上,有些烈烈火焰,含笑与他对视片刻,不知为何,农怀却觉得那双眼,再也不似从前,生生多了一份让他觉得甚不舒服的平静与淡然。 阿末,她到底是不一样了。 那个记忆中象风中驼玲似的阿末,他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可这又有什么要紧,便是这世上什么都变了,他们之间的情谊,总是不会变的。 正感慨间,就见秦末身后伸出一张甜甜的笑脸,朝他调皮的眨了眨眼,且张着嘴说着无声的口语,农怀不禁失笑,这丫头,她要说的,他哪里能不记得?那年他离开几人时,夏寸不过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故事,转眼之间,已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可笑这丫头这么些年了,那又灵秀的眼,竟是一点都没有变。 农怀笑了笑,也不理他,打量了一下人群,却并未见到另一张相似的脸,中心无由的便觉得有些失落。 一直到进了城守府,夏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从农怀讨要他当年答应过送她的那对匕首,那是她肖想了好久的东西,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讨要的,因此听烟雨一说他如今是凉州城主时,夏雨已打定主意,这回无论如何一定要追要过来,再不能象以前一样被他糊弄过去了。 可一路之上,她借着跟在秦末身边的便利,朝着农怀暗使了多少眼色,偏偏农怀却全当作没有看到,夏雨只恨的牙痒,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直到众人都入了农怀的府上,夏雨才歇了这份心,只想着反正要住上几日,她就不信自己会没有机会开口。 让秦末意外的是,府里出来迎接他们的,竟是一位着天青色胡装的女子,只十八九岁的模样,五官虽美,却棱角分明,尤其那双眼,还着淡淡的蓝色,整个人透着女子少有的英气,分明不是汉人女子。 秦末不由和陶未互视了一眼,实在也不明白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并没有听说阿怀成亲,可这女子的架势,也绝不是一般的下人。何况没有人比她和陶未更清楚,农怀绝对没有什么亲人。 大概是看出了秦末和陶未的困惑,就听那女子朝着众人以大萧的礼节深深福了一福,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卑不亢道:“大人,酒席奴已准备好。”又微侧了脸,对着秦末诸人道,“还请王爷王妃及诸位大人先行洗漱,以解旅途疲乏,稍休息片刻再行开席,如此可好?” 秦末笑着点头:“甚好,有劳了。”心中却这位自称奴的女子有了些许好奇。 农怀领着萧策等人去了前厅,而那女子则亲领着秦末及祈妃一众女眷去了后院,等转过游廊,秦末才问那在她身侧默默引路的女子道:“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呢?” “娘娘叫奴阿悦就好。因农大对奴有恩,又见奴还有些事管事的才能,大人至今未婚娶,府中没有个管事的,这才留了奴在府中客些琐碎的事情。” 秦末听了暗自点头,这个叫阿悦的也算是生了七窍灵玲心的一个人,因知自己好奇,又不便相问,自己便引出了这段话来。 “能得阿怀看重,想来你也不是一般的女子了。” 阿悦听了秦末的话,只是一笑:“娘娘过奖了,奴又有些什么才能能值大人看上眼。不过是大人怜奴孤苦罢了。” 说着话,已到了后院,让秦末意外的是,那后院竟有一棵参天古树,给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平添了庄悠之感。除些之外,只树下一个石桌几个石凳,并无其它装饰之物。 “因府里没有女眷,这院子本是留客之用,地方不大,也只好请娘娘将就住两日了。” “我倒觉得这处甚好。” 阿悦把秦末及随身的夏雨如画等人引入屋内,已有几个丫鬟奉上热水和洁白的巾帛,秦末正要上前洗漱,却不想阿悦又道:“还请几位姐姐先行洗漱。” 这些竟是为夏雨等人准备的? 果然阿悦对着秦末一笑:“大人说娘娘最爱清洁,奴想着一路风尘,娘娘必定疲乏,因此一早便准备了沐浴的汤水,反正不急,娘娘不如先行沐浴,再去参宴可好?” 秦末一听,起先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倒一下子就觉得全身都极不舒服起来,她原不是有多讲究之人,可毕竟在都城生活了三年,过的是玉食锦衣的日子,这一路以来,要不风餐露宿,要不住在驿馆,着实是没有好好的泡过一个澡了,因此听说可以美美的泡会儿澡,自是十分欣喜。 “让阿悦费心了,谢谢。” “不敢当谢,这是奴应该做的。更何况娘娘是大人最在意的好友,时常听大人提起,奴虽身份卑微,却也对娘娘十分仰慕,如今有机会能为娘娘效劳一二,正是奴求之不得之事。” 等秦末洗漱完,重新回到正屋里时,就见烟雨也忙完事宜,正候在屋里,见了这个风姿卓越的阿悦,不禁多打量了一眼。就见阿悦浅浅的福了一个身,笑道:“这位一定是烟雨姐姐了。奴叫阿悦,是这府里的管事,姐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去代办。” “奴婢正是烟雨。这几日倒确是要打搅了。”烟雨笑着回了话。 阿悦这才侧身问秦末:“娘娘不如稍歇片刻,等发丝尽干,再去前院宴席,虽进了三月,到底有些寒凉,如此这般出去,若着了风寒,却是不美。” 秦末也正有此意,便含笑应了。 阿悦便道:“那娘娘先小歇片刻,一会儿奴再来相请。” 说着,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烟雨对着她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等沥沥等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秦末夏雨和她三人,烟雨才道:“娘娘,这阿悦,似是不简单呢。” 今天中午十二点加更。呵呵。 ------------ 第十八章 节 相聚 更新时间:2012-03-14 “确是不简单。”秦末坐了下来,一边让夏雨拿着棉帛帮她拭着发,一边笑道。 能让农怀看上,且做了一府女管事的女子,何况她还有胡人血统,岂会简单?更何况,这女子一身武学,只怕也不是常人可比。 烟雨看责怪的看了一眼夏雨,夏雨自是会意,笑道:“我刚才想跟去的,只是娘娘说了不用,这是农大哥的府上,那个阿悦是农大哥得用的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烟雨听到“农大哥的人”几个字,竟有些痴了。等她回过神来,不由红了脸,好在夏雨正专心的把着秦末打理头发,而秦末也似在想着事情,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 一时屋里静的出奇,默了片刻,秦末问道:“祈妃那边,也安置妥当了吧?” “宿在离这里不远的另一个院里,娘娘,”烟雨顿了片刻,吩咐夏雨,“一会儿让事画陪娘娘去前头,她到底周到些,你和我留在院里一起忙吧,等宴会结束,这里大概也能收拾妥当了。” 秦末笑道:“那个阿悦是个行事周到的,我瞧着这里就挺好的,哪里需要再收拾?如今到了漠北,又不是在京都,讲究那些做什么?再说我看夏雨大概还要找农怀讨些旧帐呢,你若是不让她去,岂不是想急坏这丫头么?” 原来她一路上朝着农怀挤眉弄眼的傻样,娘娘竟是都看在眼里了?夏雨忙忙朝着姐姐连连摆手:“姐姐别听娘娘的,哪有什么旧帐?我与你留在院里就是了。” 若是烟雨知道她当年为着那对匕首便出卖了自家姐姐,烟雨能生生活剥了她。 秦末只是笑,烟雨狠狠瞪了夏雨一眼,她虽不知道什么事,可依这丫头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在京都的王府里,她整日都能折腾些事出来,如今回到漠北,她那无拘无束的性子,可不是就如那破土的春芽一般,终于找着了适宜的土壤,要一发不可收拾了?何况娘娘既如此说了,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你就和我老老实实呆在院里吧。” 夏雨不敢坚持,只好恹恹的看着烟雨叫了如画和雪草儿过来,眼巴巴的看着前来相安的阿悦的陪着秦末主仆三人出了院。 烟雨把人送至院外,站在那里一时觉得心里空空的,那个人,几乎算是近在眼前了,可她为什么却连一见的勇气都没有?她竟有些羡慕起那阿悦来。 可,有些东西,从来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够肖想的。 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里,见到苦着一张脸的夏雨,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头那一丝丝的结郁,也便散了开来。 “还傻坐在这里干什么?你去院里转上一转,我还需把这屋里再布置一番。” 夏雨性子虽是跳脱,可办起正经事情来,却也不比她差上半分。 夏雨也知道虽是在农怀的府上,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娘娘说过,往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所在。因此听了烟雨的话,绕着院子仔细走了一圈,熟悉了小院四周的环境和通往其它院落的路径,这才回了屋。 “姐姐,农大哥按排的这院子不错,一院空阔,没什么隐角死角,外面也只有一条可通前院的路。” 若是有刺客,除了那条路,必没有其它的退路可走。守一条路,有她们两人在,自是没有问题,烟雨放了心,等略收拾了一番,那边已有府上的婢女备好餐食,烟雨领着几个留在院里的丫鬟简单吃了饭不提。 等秦末入了花厅,才发现在城外相迎的那些城中官员们并不在座,就是祈妃,也并未出现,阿悦在她身侧低声解释道:“农大人只说是故人相聚,已劝那些大人们各自回去了,等明日再请他们过来一聚。” 果然席上也只有萧策,陶未,穆枫还有农怀几人。 农怀见人俱已到齐,便命阿悦上了酒菜,除了萧策,都是在漠北的草原和沙漠里一起长大的好友,因此半分也不拘束,穆枫素日最稳重不过,今日却是出奇的话多,酒至醋处,拍着农怀的肩膀感概:“真没有想过还有这般相聚的日子,阿怀,至将军走后,今日是我老穆最高兴的日子。” 想起秦治,农怀也是感伤,可这种时候提起,不是更惹得阿末伤心?因此只笑道:“凉州至幽云两州也不过数百里,快马加鞭,几日便能到,以后让你高兴的日子多着呢。” 穆枫憨憨一笑:“正是如此。只是你可别忘了时常去看探我等。” “你放心,有你和阿未阿末在那里,我岂能不去?我只怕你日后要心痛你那些好酒。” “酒留着,便是与兄弟痛饮的,岂会心疼?”穆枫睁圆了眼,言语间已有了酒意。 正说着话,又有人端了酒怀过来,农怀瞥见秦末悄悄离了席,便跟了出去。 是夜月华如练。 秦末换了一身素色袍服,广袖长裙,只在腰间用一根玉色绸带盈盈束起,站在月色之下,让人觉得分外单薄孤寂,农怀看着他的背影,恍然间竟有心酸的感觉。 “阿末。” 听到身后低低的呼唤之声,秦末头也未回,只道:“阿怀,你也出来了?今夜虽是朔月,可这月色,竟也这般好呢。” “阿末,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秦末这才转了身,对着农怀一笑:“阿怀,你呢?你又过的好吗?” 封疆大吏,一方之主,又岂有不好之说?这不正是他一心追求的吗?就象阿末,嫁给她那般爱过的男人,他又问什么好与不好?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农怀闻言也是一笑。 “就在这里多留几日吧。” “我正有此打算,再过三日便是烟雨的二十岁的整生辰,虽是在旅途中,我也想好好为她办一次。” “好。这事就交给我来办。” “阿怀……” “什么?” 秦末看着一生中最好的朋友,那双始终未曾变过的温暖明亮的眼,欲要说出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竟是一字都吐不出来。 摇了摇头,正看到亲自阿悦领着丫鬟们往屋里上菜,便问道:“阿怀,那个阿悦,我看着并非一般女子,怎么竟成了你府上的女管事的?” 看在七今天加更的份儿上,来吧,比如收藏呀,红票呀,评论呀,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吼吼,新书嘛,各种需要。 ------------ 第十九章 节 偶遇 更新时间:2012-03-15 “此事说来话长,她原是北魏的世家之女,北魏国乱政已经数年,她的家族在政权更迭中失了势,几年间便一败涂地。北魏女子本就较大萧女子自由些,阿悦又是生性极为自强的,因此带着些家丁竟是做些了与大萧通商的生意,她又于经商上极有天份,虽走的是私路,不过几年,竟也自创了一份家业来,可没有想到,当年他们家的政敌在北魏极为得势,并不能容她,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所有家产被缴不说,她也被定了死罪,也是她命不该绝,那时候我刚离开你们不久,被调到燕州城,在与北魏的一场战事结束后,带着军队在辙回燕州城的途中遇上了被人围杀的她,因此救了她的命,阿悦知回国无望,又感念我的恩情,且也无处可去,而我见她不仅一身武艺非常人可比,更是精通于理财通商,便把她留在身边。” 说到此处,农怀顿了一下,又道:“阿末,我今且问你一句话,你可否能据实回答?” “阿怀,你我之间,又有什么不能据实相告?” 农怀沉呤片刻,才道:“秦王他是否已决心……” 话虽未完,秦末又焉能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因此微点了下头:“是。” 农怀展颜一笑:“阿末,你也知道,凉州是往北数国通商的必经之路,那阿悦自跟我一起来了凉州后,我便利用凉州的优势,私下里交给她些事情去办,而她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如今我明面上是凉州城守,暗中,只怕已是大萧最富有的几人之一。这些财富,如有一日你用得上,阿怀可悉数奉送。” 如水月色,而农怀的眼中,却是一点也无秦末熟悉的那抹温暖明亮。 “阿怀,那么,你要我许你什么?”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阿末你便许我什么。” “好。阿怀,只要你要,只要我能。” 只到秦末口一个“好”字如金石之声吐出,农怀的眼中才又明亮如初,温言劝道:“才刚喝了些酒,外面到底寒凉,还是进屋吧。” 因离的不远,隐隐可听到屋里众人说笑的声音,刚转身,就见阿悦自屋里出来走到两人面前:“陶公子让奴来唤娘娘和大人呢。” 等酒宴结束,秦末已有些醉意,烟雨不放心,亲自来接她回院,那时农怀正与秦末话别,烟雨似是感觉到落在背后的目光,只是她不敢细瞧,那曾经明亮暖人的双眸,是否还是她记忆中的温暖模样。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秦末揉着因宿醉而有些疼痛的头,看着窗外明艳艳的阳光,几年来第一次有了一种久违的宁和的感觉。 “一早王爷过来看娘娘,因见您还睡着,便与农大哥还有公子去城中转转了,说是午间便回。” 夏雨一边给她准备衣物,一边回道。 “娘娘,姐姐让我问您,是先喝点清粥,还是羹汤?” “清粥便好。”秦末答着话,一边穿好衣饰,一边又问夏雨,“后日便是你姐姐的生辰,我打算等她生辰过后再上路,你也给我出点主意,这生辰我们要怎么办?” “我听公子身边的碧芙姐姐说,王爷也定了再几日再走,这样我们也不用和大队分开走了。至于这生辰要怎么办,等我和沥沥她们商量一下,再回娘娘可好?” 秦末便笑道:“你也不用来回我,阿怀已应了这事,你若是商量了什么好主意,尽可去回他便是。” 夏雨闻言心喜不禁,想着总算是有了好理由去找农怀,等秦末用完清粥点心,屋里有如画守着,她便出门去找沥沥。 大概是有事绊住了,萧策几人午间并未回府,用过午膳,听说祈妃也在侍卫的保护下出去逛凉州城了,秦末也便叫上烟雨和夏雨沥沥如画还有陶未院里的碧芙泽芝几人,并几个小丫鬟在阿悦的陪同下,一群女眷,浩浩荡荡在城中转了半日。 秦末对阿悦本就好奇,又见她虽自称为奴,言谈之间却一派大家贵女风范,且又和大萧京都那些世家贵女们不同,秦末本就在漠北长大,自然就多了一分亲切出来,一路便引着她多说了几句。阿悦也极尽职,介绍了不少凉州风士人情并各家店铺一应物品的优劣。 秦末已知她的身份,因此见她对生意上的事情如此熟悉并不奇怪,倒是夏雨她们听的一脸惊奇:“阿悦姐姐,真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多,难怪能做上一府管事呢。” 阿悦便谦逊一笑:“不过是农大人的恩典罢了。” 说话间已到了一处茶肆,阿悦心知一行人里,如画等人只是寻常女子,走了半日路,已见疲态,便指着那茶肆建议:“这是凉州最有名的茶肆,因团茶而得名,虽那团茶也是由南方而来,却是专供边疆与几个邻国,京都并无人饮用,然风味却极是甘美醇绵,娘娘若是累了,不如品上一品。” 秦末听她提起团茶,却不知是不是她前世所爱的普洱类的黑茶,自是感兴趣。因此笑应了。 如画便有些奇怪的问:“阿悦姐姐,难道在凉州,我们女子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坐与茶肆之中?” “凉州地属北疆,民风本于南边不同,女子不仅可以如男子一般逛街吃茶,就是在当街很有些铺子,也是由女子所经营。” 一行说笑,入了茶肆,掌柜观几人衣作不凡,已知是贵客,又见是阿悦亲自领着几人,对当头的那位夫人更是谦恭有礼,心道这位夫人只怕身份极不寻常,便展开热情的笑,亲自迎了上来:“阿悦管事今日竟有空光临我这小店,真正难得。” “掌柜的客气了。这位夫人是我家大人的贵客,因未曾来过凉州,今日得闲出来逛逛,此时正好口渴,夫人听我说你这里的团茶不错,这才过来尝尝,掌柜的一会儿需上这儿最好的茶才是。” “这是自然,哪里还需阿悦掌事特地吩咐。”掌柜的一边请几个一楼,一边问道,“二楼东首的那处雅间可使得?” 那是这茶肆最好的房间,阿悦自是没有异议,等安置妥众人,才刚坐下,已有装了银碳的火炉奉上,壶中山泉水不时便咕咕而响,等到手掌般的团茶被阿悦亲自用茶针一一挑开打散,分于茶盅之中,用滚热的沸水高冲而下,动作如行云流水,屋里舜时便有了淡淡的茶香。阿悦一一撇去被热水冲去的茶沫,再把这头泡水倒入茶海之中,重新沏上,稍过了片刻,这才把首杯双手奉给秦末:“请娘娘品茗,阿悦茶艺不精,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白色玉瓷茶盅,映着莹润透亮的红色茶汤,分外赏心悦目,秦末端起茶盅,轻吹了一口气,这才无比珍惜了啜了一小口,入后甘绵,唇齿留香,秦末不由闭了目。那些被遗忘的前世时光,差不多随着这茶汤入口的刹那,便纷纷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那时,她的生活何等悠然美好。 虽然那万字不回头的格子窗并不是前世她所熟悉的玻离窗,可是依旧习惯性的看向穿外,隐隐的,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似是向着她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隐在人群中一闪而逝。 君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怪那日起程时,君玉竟然没有前来相送,竟然一路跟到了这儿。 可,若是君玉仅仅出于爱玩而私自出走,为什么都到了凉州了,却一直不与他们相见呢?难道仅仅是怕被送回去? 秦末隐隐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刚才的悠闲之情此刻荡然无存,烟雨也发现了秦末脸上的神情似有些不对,低声道:“娘娘?” 秦末摇了摇头。 喝了一会儿茶,秦末便想回府,阿悦何等伶俐,哪里又看不出她心思重重,便主动提出回府:“娘娘,时辰不早,王爷及大人们大概也已回府了,奴瞧着娘娘也似累了,不如就此回去?若是觉得这茶实在不错,奴让这掌柜回头送些去府上可好?” 秦末自是应了,等一回到城守府,众丫鬟各自去忙了,阿悦也去安排晚间的宴席,屋里只剩下烟雨,秦末才道:“烟雨,今日在茶肆之中,我似是看到君玉的身影,只是还来没得及细瞧,她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郡主?她怎么会来这里了?娘娘没有看错?” 烟雨听了一惊,以郡主与娘娘的情份,明明近在咫尺却不相见,这是为何?难道短短不过月余,京中已生变故? “应该不会错。我虽是想派人去寻她,可这偌大的凉州城,她若有心躲我们,只怕也轻易寻不着,我又不想惊动王爷,只怕有些难。” “不如拜托农大人?” “也只好如此了。烟雨,你去跟阿悦说一声,偌是阿怀回府了,就说我有事相请,请他务必来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烟雨低低应了一声,又不放心的问,“娘娘,会不会是京中生了什么变故?” 秦末蹙眉思索片刻,到底摇了摇头:“我原也有此担心,只是仔想了一番,有什么大变故倒不至于,如果京中真的有事,王爷绝不会收不到消息。不过君玉会出现在凉州,且不与我们相见,也实在蹊跷,这事暂时不要声张,你只管先让农怀去找人。若是找不到也不打紧,再往北去,地广人稀,君玉若是想跟着我们又不至被发现,哪是那么容易的?她要么留在凉州,那农怀就一定能找着,若是她想继续跟着我们,就一定会主动出来相见。 ----------------------------------------------------- 多希望看文的读者能留言证明存在呀,七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好忐忑。另,希望看文的亲们能收藏支持,这个对七写文而言,真的很重要。 ------------ 第二十章 节 疑惑 更新时间:2012-03-16 过了三日,一直等到烟雨的生辰过了,还是一点君玉的消息都没有。秦末暗暗心焦,想了一番,决定还是吱会萧策一声,便让烟雨去请萧策过来,烟雨才刚出门,便听如画在屋外禀道:“娘娘,祈妃娘娘求见。” 这一路行来,除了必要的照面,崔青争如隐形人一般,甚少出现在她面前,这时候来见她会有什么事? 秦末压下心中的疑问,说了句:“请祈妃进来吧。” 如画撩了锦帘,清晨的阳光如道道光剑,裹着四月暖风,照进室内,耀的人一时恍了眼。 崔青争一袭杨妃色锦衣,着一条指宽玉带,长裙逶迤,高髻轻挽,素面无饰,却更显得如那初春新绿般粉嫩怡人。 进了屋,朝着端坐在榻上的秦末微微福了福身:“臣妾见过娘娘。” 秦末微一含首,示意如画扶起她,赐了坐,看了茶,这才笑问:“听说你这两日身体抱恙,只我忙着烟雨生辰的事,竟也没有时间亲自去看你,看你如今气色倒是不错,可是大好了?” “不过是偶染风寒罢了,托娘娘的福,又兼着王爷命人送了好些药才过去,现在已是大好,这些日子也没好生给娘娘请过安,想着今日娘娘应该得闲了,因此过来看看娘娘。” “本是一家人,你又何必如此多礼。” “娘娘宽厚,臣妾却不能一味贪懒。昨日是烟雨的生辰,臣妾身子不好,本想亲自过来,又怕病中失礼,所以只遣了千蝶送了份薄礼,想着今日大好了,借着看娘娘的机会,也亲自来给烟雨道声祝福的话。” 秦末心中已有些不耐,却也吖了口茶,耐着性子笑道:“她不过一个丫鬟,哪当得起这般看重,这也不巧了,我因有事要禀王爷,让她去请王爷了。” 祈妃似是有话要说,听说烟雨去请萧策,想着大概萧策也要过来了,咬了咬唇,终是笑道:“既如此,我便午后再来吧,就不扰娘娘与王爷议事了。” 说着就要起身。 秦末也不挽留,只笑问:“我们明日便要启程,你身体不打紧吧?若是有不适,就是晚上一两日再启程,想来王爷也会同意的。” 为着一个丫鬟的生辰,都是耽搁上两日行程,难道为了她的身体,萧策就会不愿意了?崔青争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温婉,不过秦末这话,却让她刚好顺势说出要说的话,便微显惊讶道:“明日就要走?我原听说凉州城中的慈恩寺香火极为灵验,本想明日一早去拜拜菩萨,为王爷和娘娘祈福的,看来竟是不能了。臣妾身子自是不要紧,何况也不能为臣妾一人,耽搁了大家的行程,既是明日便要启程,臣妾这就回院里打点行装去了。” 说着,行了辞礼,秦末让如画送她。 刚至院中,便遇上匆匆赶来的萧策。 自出了京都,一路上,萧策一直与陶未宿在一处,这几日又忙着和农怀出入,倒真是几日没有见到崔青争了,此时在这里遇着她,也是有些诧异,眉头不自觉的一皱,正在说话,就见崔青争浅浅一福,脸上扬着明艳的笑,道:“臣妾见过王爷。” 萧策点了点头:“听说你这几日身体抱恙,我因忙着,倒没来得及去看你,现在瞧来气色倒不错,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着人去同严谨说一声。” “谢王爷挂念,臣妾已经好了。”崔青争想着严谨那张不阴不阳的脸,心中不禁骂了句无后的东西,脸上却笑的越发柔媚了。 萧策便道:“北疆不似京都,再往北去,天气越是寒凉,虽说已是春日,到底要注意些。我找王妃商量些事情,等忙完了再去看你,你且先自忙去。” 说完,径直越过崔青争的身边,往屋里走去。崔青争今日一身打扮,原是有了心思的,若不是听千蝶说烟雨往前院去寻萧策,她又何必这会儿巴巴的往这里跑一趟?何况那几句要说的话,原也是可说可不说的。此刻见萧策的眼光竟是在她身上连片刻也没曾流连,不禁一阵气恼。 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咬了咬牙,到底憋出了一句:“是,谢王爷。” 如画把萧策迎进屋里,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末儿,今日怎么想起寻我过来?” 眼前的秦末,因居室内,只着了件家居的玉色锦袍,头发如男子般梳了髻,只一支羊脂白玉钗挽着,越发显得清俊飘逸,出尘如仙。萧策看着不由眼前一亮。便觉得今日这天气都无比宜人。 “难怪无事就不能寻王爷不曾?” 两人一路来倒也如朋友般相处甚欢,听了他的话,又见他眉眼含笑,想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由开起了玩笑。 萧策眉峰一挑,见她言语难得露出俏皮之态,眼中笑意更甚:“求之不得。” 秦末便也不多饶舌,脸色一整,正色道:“我前日带着几个丫头去城中闲逛,无意中看到了君玉,只因当时身在茶楼,她又隐的太快,来不及追赶,又怕自己看错了,因此私下里让农怀去寻了几日,可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因此找王爷来说一声儿,也不知王爷哪里可有京都的消息?” 萧策听了她的话,心中不由一跳:“不会是看错吧?君玉自小去的最远的,也不过是京城外的寺院,她怎会一人跑到这里来?便是贪玩私下里偷偷跟了来,王叔也应早就发现了,又岂会现到在都没有派人与我们联系?” 事情的不寻常之处就在这里,秦末摇头:“我也是有着这疑惑,才私下里先让农怀去找了,人我自然不会认错,我原也疑是自己一时看错了,可事后仔细想来,那实在是君玉无疑。” 萧策一生里最在意的几个人,君玉便是其中之一,素来视她如亲生妹妹,焉有不担心之理?又听秦末说确是她无疑,很是担心这丫头一直这么流落在外,若是出了什么事,如何得了?因此便道:“你先歇着,我这就让穆枫派人快马加鞭,回京都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别急着派人回京。” 秦末见萧策要走,情急之间便出手拉了他一下。 一时两人都是一怔。 至萧策从北疆回京到现在,两人也不过是那日在车上有过肌肤接触,这一路来因着陶末在旁调和的关系,相处一日、比一日融洽,萧策更是丝毫也没有与祈妃有过接触,秦末也便麻醉自己,权当那些曾经让她心伤的事不存在一般,两人都刻意的保持着这份难得的和睦,只是,似这样执手,却是一次也未曾有过。 那种异样的感觉,直冲心扉,下意识的反手一握,秦末想抽出手,反被她握的更紧了些。 一时恼也不好,怒也不好,脸上一热,便瞪了萧策一眼,看在萧策眼中,却觉得此时得的她,似嗔似怒,全是从未见过的风情,心中一荡,情不自禁的便把她纳入怀中。 “末儿。” 声音透着丝暗哑,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因不适而略显疆硬,怕她真恼了,挣扎着想放开,却又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秦末在他温热的怀抱中,恍惚了半日,等到清醒过来,急急的推开了萧策,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一推,竟用了十成的力气,萧策不防之下,竟差点被推倒,连退之下,撞翻了身后的花架,还好架上并未放着花盆,饶是如此,如画听到动静,也不由在屋外急问:“娘娘?” “没事没事。” 秦末连忙安抚,还好如画没有她的允许也不敢进屋。 再抬眼看到萧策一脸的懊恼,秦末也觉得自己过份了些,可,谁让他…… 想说句抱歉的话,到底说不出口,这一急,脸越发红了。 萧策看她羞红着一张脸,虽莫名其妙被推的差点倒在地上,心中却有着说不清的喜悦,又暗自庆欣她到底没有用到内力,否则在这毫无设防的情影下,搞成重伤也说不定,若是传出去他堂堂大萧的秦王爷,因抱了抱自家婆娘,便被打成了重伤,他还有何脸面活下去? 忍着笑,全当刚才的一幕未曾出现,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面上神色,免得眼前的女人恼羞成怒,从此后再不理他,等觉得脸上神色正常了些,才强自镇定道:“王妃拦下本王,可是有何吩咐?” 竟然叫她王妃。 秦末看着他强装出来的一本正经,也只好揭过,暗自吐了口气,一样正经道:“臣妾觉得,君玉的事透着蹊跷,反正不急在一时,再往北地广人稀,君玉若依旧跟着我们,我们若是留心,总能寻得她,若是其中别有隐情,我们这一派人回京,倒不妥当了。” 萧策听了心中一突,实在,王叔那人虽面上再温和不过,可实确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如若不然,当年皇上未登皇位之前,他作为皇上惟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又岂能安然活到萧皇登位? 且,这些年父皇对他信任有加,而这位王叔却越发叫人看不懂了。 “末儿的意思是?” ------------ 第二十一章 节 隐情 更新时间:2012-03-17 “我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如今我们万事都当求个稳妥。” 秦末摇头答道。 萧策也不介意,有些话自然不需明说,她虽是他的王妃,可两人如今毕竟是这样的情形,而君玉的父王,又是他的王叔,秦末就是心中有疑,也绝不会明说。 “末儿所虑极是,倒是我莽撞了。” “王爷只是关心则乱罢了。”秦末想着明日就要赶路,大概再需走上十日左右,就能到他们的藩府幽州,因此问道,“这一路倒算顺遂,再往北去,也没什么险峻的山路,倒是刚出凉州城那一段,需多加小心,你别忘了嘱咐穆枫一声,虽在阿怀负责的境内,到底不能大意。” 秦末于防兵布局上,深得上官青云的真传,因此这一嘱咐,萧策自然记在心上:“末儿放心便是,我自会嘱咐,”默了片刻,才又柔声道,“这一路,你也没有好好休息,虽在凉州歇了几日,我却因着琐事,亦未曾好好陪过你,看你似是又瘦了不少,等到了幽州,你需好好把身体养回来才是。” 这般平常的关心之语,在他们之间,倒是不曾有过,以前情浓之时,哪里记得说这寻常夫妻之间的话,等到了后来,彼此更是相对无语,这一路倒算言笑宴宴,可也只是比之前相处的好一些罢了,暮然间听了这低沉婉转的温柔之语,秦末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自小在漠北营中长大,又曾亲历数战,这点苦并不算什么。”默了片刻,秦末淡淡道。 萧策微有些失望,原以为这些日子秦末对他已不同之前,又加上刚才那暧昧的一幕,因此他才不自觉的脱口说出刚才那些话,却没想到,原来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在秦末的心中,他到底已经不同当初的那个人了。 “阿未和农怀还在前院等我,我先去了,”萧策顿了一下,突然想起刚才遇着祈刀的事,问道,“我刚才入院的时候遇着祈妃,她找你何事?” 秦末听他提到祈妃,倒是一怔,这人似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似是刻意被忽略掉,谁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个人,想到此处,秦末突然意识到,这一路行来,祈妃似是安静太过,实在有些不对劲,不由双眉微蹙。 “她可是又做了有什么不妥之事让你烦难了?” 见秦末皱眉,萧策出口问道。 秦末倒被这话给说的笑了,杨了杨眉,笑道:“什么叫又?她这人办事一向妥当,又能有什么让我烦难的事?不过是平常请安罢了。好了,你先去忙的,明日便要启程,我这儿还有一堆事要打点呢。” “请我来的也是你,这一杯茶水都还没喝,又要遣我走了,可是什么待客之道?”萧策笑着打趣,却是举步出了屋。 他又算哪门子的客?秦末不禁暗暗撇了撇嘴,等萧策转身出了院,秦末见阳光甚好,正想去院里坐坐,就见夏雨喜滋滋的从院外象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杨着手中的物件,对秦末洋洋自得道:“娘娘,你看,农大哥送我的。” 烟雨却看见了阳光下秦末眼中一闪而逝的淡淡哀伤,正要出言阻止夏雨皮闹,秦末已笑着接过夏雨手中那两柄乌黑发亮的匕首:“阿怀竟然舍得把这个送你?可不是你又想了什么鬼主意骗来的吧?” 那匕首是农怀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自他八岁那年来草原上后,就从没见他落身过,一向宝贝的不得了,不熟的时候,她好奇想抢过去把玩,阿怀甚至和她动了手。说起来,她和阿怀竟是不打不成交呢。 虽然几人一起长大,可是穆枫大了他们几岁,一向把她当小丫头看,爱理不理的,陶未又极宠她,对她素来算是百依百顺,平常闯了祸,也是这个惟一的哥哥顶杠的多,惟有阿怀是真把她当朋友平等相交的。因此若说到情份,倒是她和阿怀的情份更象朋友些,与别人都不相同。 果然夏雨噘起嘴,嗔道:“看娘娘说的,我便是能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农大哥?” 秦末扭了下她粉嫩的脸,装着惊诧,笑道:“也是,就你那些鬼点子,想骗阿农,实在也需要再修练些年呢。这么说来,你难道竟然是偷来的?”说着,便从夏雨手中接过了匕首,仔细看了一番,“我看我还是拿去还给阿怀的好,若是他发现丢了这心爱的东西,不定有多生气呢。” 秦末一边把匕道递给烟雨,一边笑道,“烟雨,你帮着把这东西还给阿怀去。” 夏雨连忙一把抢了过来,宝贝的捂在怀里:“娘娘,这可真的是农大哥送给我的,不信你问姐姐,她刚也见了,是农大哥让阿悦亲自给我送来的。” 烟雨便道:“就是农大哥送的,也不妥,这不是一般的东西,我早劝你不要收了。还是送回去吧。” “我怎么不能收?”夏雨瞪了姐姐一眼,“这本就是农大哥欠我的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才还我,我都还没找他算帐呢……” 大概是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夏雨立时停了话,捂住嘴,朝着烟雨做了个鬼脸。 烟雨狠狠瞪了她一眼。秦末只是笑。 正说着话,就见阿悦进了院,一身蓝色的胡装,称得她越发多了一份难见的贵气来。夏雨见了她,象是遇着了救星,跑上前去便拉住阿悦,这般热情,倒搞的阿悦莫名其妙:“夏雨妹妹,这是怎么了?” “阿悦姐姐,你说,这匕首,是不是农大哥特意让你给我送来的?” “是呀,”阿悦敛住惊讶,“难道这匕首有什么问题?” 抬头看向秦末,却被那从未见过的明艳笑容恍的一时失了神,见到这位大萧的秦王妃以来,虽深感她的美貌,却从来不知道她真正的笑,竟是这样……美的让人无法形容,她甚至觉得这四月原本就灿烂的阳光,都更明亮了几分。 难怪农大人能时时把她记在心上。 阿悦掩住心中那突如其来的失落,笑道:“这确是我家大人叫奴给夏雨姑娘送来的,大人还特地吩咐,说若是夏雨姑娘还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娘娘,这下你总信了吧?”看着夏雨得意的杨起那张精致的脸,三人不由都被逗的笑了起来。 萧策还未至前正院,就见农怀的亲信匆匆而来,见到萧策忙一辑:“王爷,我家大人有请。” 等萧策跨入农怀的书房,就见陶未和农怀都一脸凝重的坐在那里,手中各捧着茶怀,却是眉头紧锁,半分前几日的闲适都不见。 “这是怎么了?” 农怀却不答话,至椅上站了起来,微微施了一礼,向那长随使了个眼色,等那长随出了屋,站在廊下后,农怀才打了个请坐的手势:“王爷,京中的情形似是有些不妥。” 萧策眉峰一挑,虽离了京都,可他却丝毫也没有少一分对京都那边的关注,他自信自己的情报网络绝对在大萧没有势力可比,可,他都没有京中有什么不妥的信息,这农怀又是哪里得来消息? “还请农大人细说。” 农怀却不说话,看了陶未一眼,陶末便道:“王爷还是先坐下吧。” 等萧策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陶未才道:“这事还真多亏了阿怀心细,因凉州是南来北往商队的必经之路,而阿怀府中的管事阿悦在外又有另一身份,就是同德行的老板,因此阿怀这边对经过凉州的商队都十分熟悉,又因凉州乃是交通要道,是以阿怀对凉州城往来客商的盘查一向十分严格,前些天便有巡城来报最近有些陌生的商队入驻凉州,可看起来又不是一般的行商,阿怀便留了意,让阿悦去查了一下,结果竟然查不出这几个商队的来历,因此阿怀又特地动用了手中的一些势力,顺腾摸瓜,竟是查到了京都,那几个商队,大概和京中有些关系,只是阿怀的势力毕竟伸不到京都,因此就断了线索,本来虽心中有疑,可也只能就此算了,谁知派去的人即将回京时,竟在京城外的寻阳城遇到了追杀,好在阿怀的人身手都极不凡,那些人不但无功而返,还被阿怀的人捉住了一个活口,那人……” 说到这里,陶未看了一眼萧策,顿了一下才道:“那人供出,他们乃是左相府上的死士。” 说着,伸手递给萧策一个通体金纯的凌形铜片:“这是从那人身上搜出的东西,这东西,据阿悦说,在城中一队商行的人身上也见过,我想着,左相大人与王爷……因此才请王爷来问一声,对这些人,是否有些了解。” 萧策把那铜片拿在手上观摩了片刻,摇了摇头。陶未就见他的脸色冷了几分,眼光一寒,笑道:“我倒实在不知,这崔夷简的手,连漠北都想伸了,阿未,这事,交给你去查。” 陶未应了一声,正想出去按排,萧策却拦住了他:“这事不忙,我还有一件事,刚好可以和这件事一起查一下。” “又有什么事?” ------------ 第二十二章 节 京中 更新时间:2012-03-18 萧策便把秦末遇到君玉的事情说了一下:“……你派人去京中的时候,顺便关注一下燕王府中最近可有什么事。” 这事农怀已经知道,且已按排人在城中寻了几日人,因此并不奇怪,倒是陶末一时有些怔住,眼前便闪过一双哭的烟雨迷朦的眼,还有雪桃林中那精灵般的身影,也不知为何,竟是有些担心。 等陶未出了屋,农怀沉吟了一下,才道:“王爷,有一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几日相处,萧策对农怀的才学能力都极欣赏,兼农怀与陶未和秦末几人又是那样的关系,自是信得过的人,因此微微一笑:“农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那崔相,虽乃祈妃之父,按说,与王爷关系非同一般,本与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照今日之事看来王爷也需提防一二才好,”农怀郑重道,“如今朝中局势及是复杂,您即使无心庙堂,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总需多做几手打算才好,”说到此处,农怀冷冷一笑,“当年秦将军之死,想来王爷也知道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萧策眉峰一挑,语气已极不善:“农大人对于本王岳父的死,难道还有什么看法不成?” 农怀坦然的直视萧策的眼,冷笑道:“不错,臣不信当年将军是死于一战那么简单,不只是不信,臣这几年已寻了些证据,可惜臣不过一个边城城守,便是有心,也无力为将军讨个公道,但王爷……” 话未说完,已被萧策打断:“农大人的打算只怕不只这么简单吧?” 语气冰冷之极。 农怀安然一笑:“王爷不必多虑,农怀确实有别的目的,不过,农怀的目的,于王爷亦有利,这一点,王爷倒无须怀疑。” 刚才看到那凌行铜片,且听了陶未的那一番话,萧策已断定农怀绝不仅是一方城守这么简单,何况这几日相处,萧策亦感觉到此人城腑极深,不过他信陶未和秦末,因此对他并无太深的防备之心,可这会儿这番话,却让萧策觉得的惊心。 “既如此,农大人不如说一说,你有什么目的。” 农怀笑道:“不过是农怀想清一些陈年旧帐罢了,到时候还需王爷相助。但农怀也不是无功受禄之人。他日王爷若有需要,又是农怀能办得了的,农怀必定鼎力相助就是。王爷只需知道,农怀别无所凭,惟有些财力,许是王爷他日能用得上的。” 同德行的铺子遍布大萧南北,说是大萧最大的几个商行之一亦不为过。而同德行的老板身份一向隐秘,原来竟不过是他府上一个女管事罢了,萧策刚才听到时,心中已是一突,此刻听了农怀的话,心中已是了然,不错,他日若他想成事,定然是需要财力支持。养兵,只怕是这世间最耗财力的事情,更何况他若想把藩地幽云数州几州经营好,打好自己的基础,哪一样不是需要花钱的?偏偏他在京中没有根基,于庶务上又无经验,以前不过是皇宫中一个不得势的皇子罢了,没有自己的产业,亦,没有自己的势力。他所依仗的,便是漠北这一片已经属于他的土地。 想到此处,萧策心中又是一动,他如果呆在京中,没有这藩地之封,他还确实象是困做愁城难有作为,父皇那般精明的人,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这封藩……… 父皇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父皇真的有那个意思,那么,他现在最当做的,便是以静制动,少做少错才是。 萧策只觉得的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历害,只表面上却一派淡然之色:“农大人确是坦诚,本王就先谢过农大人的心意了,他日若有所需,定会向农大人开口。” 农怀只是一笑:“王爷喝茶。” 不时陶未回了院,萧策向陶未使了个眼色,两人找借口离了农怀的书房。 “阿未,你吩咐京都那边,凡事不可轻举妄动,只打探消息就行。这一段时间,只要京中那边没有大的动静,我们只不理会就是。” “可是有什么事?”陶未奇道,他不过离开了一会儿,难道有什么事发生? 萧策摇了摇头:“事倒没什么,只是刚才农怀与我说些话,我突然想透了件事,你只管按我吩咐的事办就行,对了,你把这农怀的事说与我听听?” “阿怀的事?” 萧策点了点。 陶未见他问的郑重,便简明扼要的说了农怀的过往:“……他被义父带到漠北时不过八岁,与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年,直到他十五岁那年,燕州与北魏有了战事,他便自求去了燕州城,后来我们也不过有些书信往来,虽然我们也算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但他来草原之前的事,他却从未提起,对了,他与阿末感情最好,也许阿末知道的要比我多些。不如去问问阿末。” “怎么想起来突然问阿怀的事?”秦末看着连袂而来的两人,奇道。 萧策便把农怀对他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秦末想了一下,沉呤道:“阿怀确实有些过往,不过那些事,他既没向王爷明说,我倒也不好说了。其实阿怀的身世,我所知原也并不多,不过,他身负血海深仇,如今所求,不过是有一日家仇能报,以慰父母天灵,既是阿怀想与王爷合作,定是笃定王爷能助他达成所愿。我也知王爷心有所虑,只别的且不谈,阿怀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必不会害我与哥哥,我既是王爷的正妃,哥哥又是与王爷休戚相关之人,王爷姑且信他又何妨?” 秦末既这样说,就算农怀助他,有自己的目的,萧策也便不再担心,这世间事原就如此,哪有不劳而获的美事?所谓合作,本就是各有所得,有利可图,才有那合作的可能。 陶未笑道:“这事以后再论,倒是明天这几日的行程,还需再仔细按排。” 萧策点了点头,凉州城中莫名多出这么些来历不明之人,若真是那崔夷简的人,其中情形就很复杂了,他也决不敢大意,何况出京至今,一路太过太平,实在有些不正常,想来往后那一段路,就不能这么太平了。 他本想再问一下晨间祈妃来见秦末究竟说了哪些话,可之前问过,秦末并未细说,他也不好再问,便道:“再往北一路开阔平坦,不值得担忧,倒是刚出凉州城有一段险峻的峡谷,地势诡谲异常,如果出事,必在那一段。到时还需按排好车队,必得保证能首尾相应方可。” 三人便就现有的人员作了按排,因为陶未的四个丫鬟足可自保,便按排在队伍中间,烟雨夏雨自是跟着秦末,再加上萧策打头,而陶未穆枫等人却守在队尾断后,其间又议了些细节,确定完善无误后,也到了午膳时间,农怀遣了阿悦过来请三人去前正院用膳。 到了午后,萧策和陶未自去休息,秦末也回了院,因喝了些酒,微酣处,反倒睡不着,屋里烟雨指挥众丫鬟们收拾箱笼,她闲着无事,便坐到院中石凳上,如画送了壶茶来,秦末一边品茶,一边细看院中那株老树,不过才几日时间,树枝上竟发了春芽,正感叹着春光,阿悦便入了院,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手中各各捧着些精美的木盒。 “娘娘,这些都是奴特意让厨房做的点心,想着娘娘和诸位姐姐们还有十多日路要赶,旅途之中,食宿皆不便利,这些点心,都是便于携带且不易变质之物,沿途之中,或能解了饥,也是奴的一片心意。” 秦末笑道:“又烦你费心了,我正闲着,阿悦若是无事,不如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能陪娘娘说话,是奴之幸。”阿悦说着,也便落落大方的在石凳上侧身坐了。一边双吩咐丫鬟们把那食盒送至厢房里让如画收了。 “我听阿怀说,你本是北魏之人?” 阿悦笑道:“回娘娘,奴确曾是北魏之人。” 秦末注意到阿悦的话中用了个“曾”字,却也装着没有听出,只道:“阿悦虽是女子,却比那许多男子不知强上多少,若你不是阿怀臂膀,我倒是真想请你随我去幽州助我。” 此去幽州,与已往不同。那时不管是她还是萧策,甚至当年的父亲,不过是守边之将,如今,幽云数州,大萧北门,却是萧策的藩地,他们不仅要保这数州安稳,更重要的,却是要把这数州之城,变得繁荣昌盛。 无论古今,经济发展,才能决定上层建筑,萧策若想问鼎那九至尊之位,藩地的政绩,将是他最大的依仗。且如今的局势,北魏决计没有胆量再敢大肆犯边,这几年,正是好好建设藩地的好时机。 “娘娘抬爱了,阿悦实不敢当娘娘一个请字。”阿悦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大萧国人素来瞧不起北魏之人,她在北魏时,虽曾也创出一番事业,可与大萧国人打交道时,因着国别身份,不知吃了多少亏,却也只能生生忍下,自跟随农怀后,有农怀支撑着她头顶的一片天,凡事省了多少力,要不然不过几年时间,她又怎能把那私底下的商业王国,几乎建遍了整个大萧南北?何况,还是以她一介女子之身。 她岂是那不自量力之人? ------------ 第二十三章 节 初试 更新时间:2012-03-19 “奴虽自信有些本事,可若离了我家大人的支持,阿悦不过是这乱世离魂,别说能做如今的这些事情,只怕早就成那路边的孤魂了。如今得我家大人的信任,能交给奴些事情来做,奴自是竭尽所能,娘娘是我家大人最好的朋友,奴并非自由之身,跟着娘娘去幽州虽不可能,不过娘娘若有需要,是奴能力之内,可为娘娘效劳的,奴也自不敢辞。” 几日相处,秦末极是喜欢这个声音清丽,却出言如金石之音的女子,因此笑道:“阿悦言重了,我心中敬重你,只把你当朋友看……” 阿悦听了此言,连忙摆手:“奴万不敢当。” 秦末摇头笑道:“阿悦也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却是当得上我秦末的朋友之人。”见阿悦露出不安的神情,秦末也不欲多说,索性转了话题:“我也知单请你去幽州不太可能,就算你愿意,阿怀也离不得你,不过,你我日后倒有合作的可能,虽则凉州是各方商队的交汇之地,可幽云几州本是边境重地,若是做与别国通商的生意,却也自有它得天独厚之处,阿悦想想,是不是可以把你的商行,也开到那里去?” 与他国通商的生意,自是有大利可图,阿悦不是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何况这些年她利用凉州之势,农怀之权,也做了些年无本却可获千利的中间商人,虽没有直接对外贩卖大崇货物,可来往边境的那些商队,她又有哪一家不熟悉,哪一家不是从她手中进出了好些货物的? “娘娘所言,阿悦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几年为求稳妥,同德行的生意俱是往南发展,边境通商的生意,因两国交战,国策不允,阿悦倒实在没有直接参与过,不过这些对外的商行,十有八九,也都有阿悦有些生意往来,”说起正事,阿悦也郑重起来,整个人都与往日有些不同,平凭了一份让人动容的神采。竟连声音,都比往日清越了几分。 “那你觉得,幽云几州,可有可图之利?若是置上榷场让两国进行边贸,可行得通?” “岂止是有利可图?”阿悦不禁笑道,“若有当地府衙首肯和支持,加上税赋方面的优待,我只怕所有的边境商队,都会趋之若鹜,北魏有良马肥羊皮毛诸物,都是大萧短缺之资,而大萧瓷器丝帛茶米油粮盐乃至纸笔等物,又是北魏极需的东西,更何况如今北魏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两国边境数年内都不至于大的战役,实是通商的好时机,如此经营上几年,只怕幽云几州的繁华之态,也绝不比京都差上多少。”、 阿悦说到此处,想到此间天大的商机,眼睛竟是越发明亮,语气更是多了极多的急切期待:“娘娘,若您真有意……阿悦会第一个把同德同开到王爷和娘娘的藩国去。只是,与边国能贸,实不是小事,一个不慎,到时候只怕会连累王爷。” 秦末又岂不会知?阿悦果不是一般的商女,她的担心不无道理,通商,置榷场,又岂是容易的事? “我确有此意,不过此事倒不急,还需得我们到了幽州后,再视情况从长计议。阿悦若是有空,等我们安定下来后,倒可去幽州做客几天,到时也好让我还还这几日你和阿怀的盛情。另我还有一事想拜托阿悦。” 阿悦闻言大有遇上知音之感,尤其秦末这几句话,竟是半分也没有拿她当一个下人看待,不由带上了几分感激。 “难得娘娘不介意奴身份低微,日后奴必为会幽云几州百姓略尽一份绵力。娘娘若有吩咐,但说无妨。” “阿悦最近帮我留意些懂得经营并了解大萧国策律法的人才。” 若秦王妃并非打算只是做些边贸的生意争些银两,而是实打实的置榷通商,那这样的人才自是重要,只是,置榷场,却迁涉极大,刚听秦末表了些意思,阿悦面上没什么,心中却已倒吸了口气,如此大手笔,并说她只是一名王妃,只怕如今的大萧帝王,也不敢轻易有这打算。惊叹之余,又极兴奋。 只阿悦再仔细一想,如今的幽云数州,早不是当时的州城,而是秦王藩地,秦王自有经营管理的绝对权利,如果秦王支持,也不是不可实现,王妃既有这计划,大概也是胸有成足。 而且,若此事果真能成,她便有机会出入北魏国,也便有了报仇血恨的机会,曾经以为的枉想,亦有了实现的可能,虽是渺茫,可阿悦也知道,那是她惟一的机会,因此怎能不紧紧抓住? “阿悦一定会为王妃留意的。” 秦末一笑,看着阿悦的表情,舜息之内,已是几变,自是知道阿悦想到了什么,这姑娘,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两人又说了些话,很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直等日薄西斜,晚霞满天,阿悦方回过神来:“哎呀,一时不察,都这时分了,娘娘请容阿悦我告退,晚上为王爷与娘娘还有陶公子等人送行,我家大人特意让阿悦准备晚宴呢,阿悦这就去了,待一切准备妥当了,再来请娘娘,娘娘趁着这会儿,不如先去休息片刻。” “又有晚宴?” 虽则在凉州不过几日,可官眷往来,着实让秦末颇为头痛,她本就是不善应酬之人,便是在京中也是能躲则躲的,只可惜这几日祈妃以身子不利爽为由避病不出,她不得已应酬了这几日,没承想最后一晚也不得闲,心中便有了些不耐。 阿悦看着她皱着眉的样子,一双湛澈美目似是颇为愁烦,原本清淡冷冽的一个人,平白多了几分可爱气来,不禁失笑:“今日并未请外人,只我家大人和贵府的一众人等,娘娘放心就是了。” 秦末也不由笑了:“实在是被那些莺莺燕燕们缠的怕了,说起来我倒是佩服阿悦与人交往四两拨千金的本事了。” 阿悦站起了身,一边行礼,一边笑着回道:“阿悦吃的可就是这碗饭,少不得要精专些,再说那些可都是奴的财神,得罪不得的。娘娘,奴这就去了。” 等送走了阿悦,秦末觉得此翻招商轻易便能成功,心情也不由轻松起来,想着晚上需得参与宴会,少不得回屋里换了套见客的衣服,又因都不是外客,也只是如一般漠北世家贵族女子般,穿了身深蓝的胡装。 如画一边帮着系那条墨底金绣的腰带,一边笑赞道:“这蓝色娘娘甚少穿,偶尔穿一回,倒让人觉得丰姿神朗,竟比公子都出采几份呢。” 秦末打量了一下,也不由失笑:“你这话若叫他听去,大概是不太服气的。” 如画抿着嘴笑,想起陶末十几年如一日的潇洒风流姿态,心道可不是? 她没被分到秦王府中时,尚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后来秦王大婚才被分到王府的,尚在宫中时,便听小宫女们闲聊时说起这位与王妃齐名的陶公子,最是讲究风姿的人了。她那时尚且不信,后来入了王府,亲见过几次碧莲玉芝她们为公子绣作的那些衣服,真正精致华美的叫人惊叹,若不是早知他的名声,只怕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名门的纨绔子弟呢,再等后来见人了,那样的风流神采,倒也实在配得上那些精美绝伦的华贵衣物。 主仆说笑一番,如画被烟雨遣人叫去寻东西,便换了沥沥进屋里服侍,半日不见夏雨,秦末依在塌上一边翻书,一边问沥沥:“你夏雨姐姐呢?又哪里疯去了?” 沥沥眼角闪过一抹黠笑,眨巴眨巴葡萄似的大眼睛,抿着嘴笑回道:“奴婢不知。” 秦末摇了摇头,暗自好笑,这丫头的这表情哪里似不知的样子,分明是受了夏雨的威胁不敢明说,偏又故意露些端倪出来。夏雨自是古灵精怪的,但烟雨却是个稳妥的,遣了如画去寻东西后,竟也不见了踪影。 她不愿说,秦末也不愿再问,于是淡淡一笑继续翻书。 见秦末不语,沥沥反而有些急了,轻轻咳一声。秦末斜目看她一眼,沥沥伸了下舌头,想了一想笑着建议:“娘娘,听说隔壁后院里桃花甚好,虽然比不上将军府上的那么浩瀚,但娘娘看书久了难免会伤眼睛,再说离晚宴还有一会儿呢,娘娘不如去赏玩赏玩吧。” 漠北苦寒之地,春天原就来的迟些,桃花花期又极短,京都的桃花,此时大概早就落了吧,秦末想了一回,心中竟有些愁怅,若此时不去看,便是误了今春的花事了,白白辜负了这片春光。再说。看沥沥这样子,大概又是有什么鬼主意了。 “好。”秦末莞尔一笑,放下了手执的书。 沥沥闻言极是欣喜,忙自架子上拿了件黑底金绣的薄毡衣给秦末披上,主仆两人一边闲话,一边往后园去了。此时已近中旬,一路行去,路边的迎春竟已开出了嫩黄的花蕊,微风拂过,便是阵阵清香。让人心情不由跟着也轻快莫名。 走过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穿过重重回廊后,便是后园。农怀自然没心思打理后花园,更别说把个后花院整理的如此曲径通幽,暗香浮影。秦末眼前闪过那个俏丽的蓝眸女子,那么这一切是她的功劳就毋庸置疑了,只是不知农怀可曾感受到这女子细微处的柔情没有。 如此一想,不由轻叹,阿悦实在是个让人欣赏的女子,她对农怀的情意,又岂只是主仆那么简单? 可烟雨…… 算了,这些事多想亦是无益,感情的事,哪里是她一个外人能说得清楚的。更何况她自己,亦是一团乱麻呢。 正走着,却发现临近的假山旁,趴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绿衣身影,果然是半天未见的夏雨。只见她饶有兴趣的伸着脖子往不远处的亭阁处打量着,大概是太过用心,虽觉觉察到了身侧有脚步声,但听着平稳,想是府里的人,也不在意,浑然不知来人就是秦末和沥沥。 而桃花深处八角琉璃的亭阁内,赫然正是烟雨和农怀两人。 “农......大哥。”烟雨脸一红,但看看被打理的精致的园子,心下却忍不住一疼。女子大都是敏感的,虽一直避而不见,但不代表对他的事情不上心。只是知道的越多,心下便不由的越凉。 农怀看着眼前婉约沉静一如昨日的女子,心底逸出几许柔情来:“烟雨,或是我们许久未见了,怎地觉得生分了不少?”得知萧策一行人路过凉州城时,他想到秦末身边,必是要跟着烟雨的,除了故友相逢的喜悦,心中似乎也多了些别的期许。然而,当再见时,她远远的躲在人群中,的眼中却多了几分疏离。反倒是夏雨那鬼丫头,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讨要匕首. ----------------------------------------------------------------- 昨天收藏暴发,还收到读者yukichen的打赏,真的好开心。七七的文虽然因为字数的原因,还没有推荐,但看到有七完结文《浮生闲记》的读者来看书,还是很高兴,谢谢大家,谢谢收藏七七书的朋友,谢谢yukichen的打赏。 ------------ 第二十四章 节 夜会 更新时间:2012-03-20 那对短匕是父亲的遗物,自然意义重大。但与眼前的女子相比,似乎就算不得了什么。当初,为了打听烟雨的喜好,故意引着夏雨打赌,许了那鬼丫头以短匕相赠。那对匕首,是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之物,在父亲临死时,方把匕首交予他。 纵使连秦末当初要看那对匕首,年幼的他也是拼死相护,等后来熟识了,追问他匕首来历他也没说。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就连最后,也是双双共赴黄泉。当时的他,虽不知何为爱,但总把爱情看成是件比生命更重要的事。 北魏与燕州一战,意气风发的他主动请战,除了年少心性急着立战功。也是心底存了私心,他必会用行动告诉烟雨,他是能与她匹配的男子。有资格与她并肩而立,执手患难与共的。 原以为当初不过少年心性,过了这些年,那个心中淡淡的影子应该越发淡了,却不想过今日一见,心如石激,那份情,原来一直便在他心中,一如沉酒,浓烈到让他无措慌乱。 烟雨紧紧捏着手中折下的桃枝,看着农怀灼热的眼神,不觉后退了一步:“农大哥,我先走了。”被夏雨诳来采花,在这里遇到了农怀后,聪明如她,怎会不知这是一场特意安排的相会。只是眼前的他,自己有何资格仰望?退却之心,源于骨子里的自卑之意。本来,她就觉配不上他。见识了阿悦的才能,以及不经意间对他的柔情后,她更生了退却之心。他,终究是值得更优秀的女子的。 硝烟战火弥漫时,夜半无人凄冷时,那个从容清雅的女子便是他心中唯一的动力与慰藉。而当她真的又在他面前时,他却只觉万语千言,不知该从何讲起。 见烟雨要离去,农怀一急拉住了她的手臂,随觉不妥,慌忙放开:“烟雨,不要走。”他不仅指的是她不要离开这园子,而且还奢求着她能留在他的身边。 “阿悦很好,农大哥要珍惜才是。”烟雨挤出一抹灿然之笑,喉中却似被哽住了一般。情急之中,竟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来,原来自己做不到如此大方,把自己心爱的男子拱手送与她人,还能做出一副无谓之态。 农怀眼中有了一丝疼痛之色,她对自己,难道真的没有好感么? “这个赠予你吧,希望可以在关键时刻防身用。”农怀从腰畔的囊中掏出一把匕首,神情已冷了下来。沉呤了一下,才又道,“至于阿悦,我与她之间,只是合作关系罢了。” 不管她的心在谁那里,但自己的心却已是明了,此生只有她是这短匕的女主人了。给夏雨的那对短匕,是让阿悦托匠人仿造的,姐妹俩的相貌虽是一样,然他深知她不是她。正如两对短匕貌似一样,代表的意义却浑然不同一般。 看到那短匕,又听他解释和阿悦的事,烟雨不由一怔,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已是四月的天气,万物繁茂,一夜之间,凉州便象铺了绿色地衣,连这娇艳桃花都开的比往年早些时分。可农怀的心却是一片冰凉,见烟雨看着他,杏目中满是不解,索性一咬牙道:“这对短匕是我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物,在父亲临终时,方交至我手中……农怀此生,除了你,只怕是再不会赠予他人了,希望你能收下。” 听了这翻话,烟雨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欣喜,眼泪不由夺眶而出:“只是,烟雨不配。” 农怀这才看出她的自卑之意,踏步上前执了她的手,反问:“若你不配,那谁又配?”一时间,二人默默相对无言,然眉目间的情意却暗涌流动,胜却千言。 “农大哥,你容我想想,给我一年时间。”烟雨忽然回过神来,抽出手,羞的满面艳红,低下头,却又忍不住仰起脸,痴望了农怀一眼,便发足奔出园子来。 农怀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方才收回眷念的目光,扫了一眼夏雨躲着的方向,离了亭阁。 且说园外,夏雨看到农怀送与姐姐的短匕,已然知道自己被骗了,气的直想跳脚。却又怕烟雨发现,只得暗暗咬牙,当觉察身后的动静有些不对,一回头,却看到了捂嘴偷笑的沥沥,还有沥沥身后含笑而立的秦末。 见沥沥出卖了她,夏雨跳上前来,要拧沥沥的耳朵。沥沥忙躲避,二人追逐远去,留了秦末这正主子在这儿做了偷窥客。 秦末笑着摇了摇头,或是她的纵容,这些丫头们越发没个样子了。也亏得沥沥想看热闹,才让她发现了农怀对烟雨的心。而烟雨,心乱之下,竟然也没有发现她们藏身此处。这些年来,有些事情堵在心中无法释怀,幸亏烟雨这朵解语花相伴,才驱走一些阴霾。农怀是自己的好友,与烟雨又情同姐妹,二人定情,秦末很是乐于成全的。 况且,一年的时间也不太长,让烟雨理清了思路也好。她就等着一年后帮烟雨准备嫁妆就好,只要她能得到幸福,身份与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想到阿悦,秦末暗暗叹息了一声。 此时园子里一片安静,微有暖风拂过,淡淡花香,伴着偶尔飘落的粉色花瓣,让人觉得岁月静好,秦末一个人自在散步,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见沥沥和夏雨笑闹着携手而来。 “娘娘,阿悦姐姐遣人来请您去前院参宴呢。” 见秦末看了她一眼,却不理她,夏雨暗自吐舌,上前去挽了秦末的手,笑嗔道:“娘娘,不要生奴婢的气了好不好?奴婢以后再也不调皮了。” 秦末若是信了这话,大概能夏雪冬雷都可信,何况这丫头一向没有身为奴婢的自觉,如今都自称奴婢了,可见认错的态度还算良好,只是这番连自己的姐姐都算计,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也不知道以后是福是祸,因此只能摇头,说起来,她这性子,不也是自己惯出来的么? 天真烂漫,大概在她眼中,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吧,秦末不禁有些嫉妒起夏雨来。狠狠捏了捏她那粉嫩娇俏的脸,又瞪了沥沥一眼,笑叱着:“以后再这般胡闹,我可得狠狠罚你们了,今日之事,切不可拿来打趣你们烟雨姐姐,她脸皮儿,可没你们这般厚。” 沥沥只抿着嘴笑,却不敢作声,夏雨脆声应着:“娘娘放心好了,打死我也不说的,要不姐姐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 她倒是不怕自己也罚她,秦末白了她一眼,跟这丫头较真,可不是只能气着自己了?再说她今日胡闹一通,倒也是帮自己了件心事了。 三人回了她居住的院子,果然阿悦派来的两名丫鬟正在廊下等着她。烟雨也从屋里迎了出来,脸上有些恍然,见到秦末,笑道:“娘娘……” 秦末怕夏雨她们说出她去过后园的桃林,因此接了话头:“我闲着无事,今日天气又极温和,便出门转了转,前院也快开宴了,你帮我收拾一翻,别让阿悦久等了。” 烟雨满心心思,也没多想,嗯了一声,把秦末挽进屋里,如画早准备好了一应所需,帮着秦末换了见客的衣饰,也不过一袭简单的月白长袍,一条玉色缎面绣银色缠枝莲绣的腰带,头上亦简单挽了高髻,插一支黑檀木簪,等如画帮她系好薄毡衣,便在夏雨的陪伴下,由两个农府的丫鬟引领着去了前院。 晚宴设在前院花厅,阿悦用了心思,倒是另做了一番布置,比平日多了些盆栽装点,位置放的恰到好处,很是多了几分清幽雅致。 她到时,一行人俱已落坐,让她微觉意外的是,祈妃竟然也被请了过来,此时正坐在萧策的左侧,低着头,与萧策喁喁而谈。亲昵之态,让人侧目。 祈妃不是一般妾室,乃是萧策明媚正娶的侧妃,身份并不比她低了多少,又有那样显赫的家势,农怀把她请来,秦末也不奇怪,只是多日没有正式面对祈妃,此时意外之下,那两个亲昵的身影,让她心中不由一怔,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脚步便缓了一缓。 农怀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以主人之态迎了上来:“属下见过娘娘。” 他声音不大小不小,却清朗醒人,众位正在说话的人,此时都抬起头来,萧策只是不置可否的对着秦末淡淡含首道:“王妃来了,坐吧。” 祈妃却有些失措的站了起来,慌忙浅浅福了福身:“臣妾见过王妃娘娘。” 秦末不由有些好笑,这里都不是外人,她这副小心翼翼心有所惧的样子,也不知作给谁看,心却一刹间便安定下来朝着崔青争微一含首,淡淡道:“祈妃不必多礼。” 身后的阿悦此时一步上前,亲手帮她解下肩上薄毡,并引她在萧策右手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萧策睥了一眼秦末,府身低问。 “今日天气暖和,真想不到,漠北的春日,竟也会来的这样早。”秦末淡淡笑着,转眼便看到陶末正庸懒的斜倚着靠枕,看着她和萧策,见她看过去,方若有所思的又看了一眼崔青争,扯了扯嘴角,撇过脸去。 秦末心中一动。转头向夏雨使了一下眼色,夏雨便静静退了出去。 而厅内,一行丫鬟捧着各色精美酒菜,鱼贯而入。 ------------ 第二十五章 节 桃下 更新时间:2012-03-21 谢谢皇甫少帝的打赏,呵呵,每一次收到读者的打赏,七都要激动半天。 夏雨退至廊下,走至千蝶身侧,福了福身,低声笑道:“夏雨见过千蝶姐姐。” 千蝶侧身让了她的礼:“妹妹乃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千蝶可不敢受妹妹的礼。今日是妹妹陪着娘娘的?这两日都没有见过烟雨姐姐了?她可还好?” “谢谢千蝶姐姐挂念,我姐姐好着呢,”夏雨答着话,“听说祈妃娘娘这一向身体都不好,现在可大安了?” “也还有些不舒服,只是因这是在农大人府上的最后一日,祈妃娘娘心中感念这几日农大人的盛情款待,因此想趁着今日晚宴的机会,来对农大人说句谢谢,阿悦姐姐遣人去请时,便挣杂着过来了。” “农大人本是我家娘娘的故友,祈妃其实本不必如此客气的。” 千蝶笑道:“话虽如此,只是礼不可废。” 阿悦既没请自去请人,想来本来也并未打算一直安静的僻居一偶的祈妃会真的参宴,也就是说,这次祈妃前来,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夏雨打听了需要的信息,便转了话题:“咦,姐姐这身衣裙真是漂亮,穿在姐姐,真正清雅脱俗,实在相宜呢。” “妹妹过奖了。”千蝶抿着嘴,淡淡笑道。 夏雨不禁为千蝶可惜,明明是这样心思通透的一个人,偏偏跟了祈妃。若不是她,当初京都燃枫院里的丫鬟们,只怕死的还不止那几个。 晚宴过后,秦末因喝了酒,已有了醉意,夏雨扶着她回院。 夏雨见四下无人,便把千蝶的话回禀了一番,秦末沉呤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以祈刀素来谨慎的性子,必不会刻意引她不快而参加这晚宴,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秦末想起晨间萧策和陶未拿给她看的那个凌形铜片,只怕如今凉州城中的那些人,必定也有祈妃崔青争有些关系的。 说起来,倒是她太过大意了,崔青争虽然在京都也不算真的安份,但她从来也懒得计较,因此对她的关注并不多,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认为,崔青争会做对萧策不利的事情。难道崔相行事,会瞒着崔青争不成?秦末摇了摇头,这也不可能,如果崔相真有事要做,只怕也不会撇下他这个费尽心思嫁于萧策的女儿而不利用。 又或者,崔青争并不知道她父亲真正的目的? 可,崔青争那般聪明,又是岂是轻晚能骗得的? 崔青争到底想做什么? 走至中途,秦末却突然想转至桃园里散散酒气:“夏雨,你先回院,我自己走走。” “娘娘……”夏雨虽然平日调皮,大事上却一点不含糊,如今正是虽然面上一团平静,却正是波诡云谲的时候,任谁也不敢以为,他们从京都至幽州藩地,会一点事儿都不发生,娘娘说过,往往自以为最安全的时候,就是最易发生突变的时机,因此她哪里敢大意。 “放心,平常人,哪里能近得了我的身,”秦末摆了摆手,“今夜月色这般好,好久没有一个人闲适的走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夏雨自然知道她的性子,一旦说了的话,便不容忤逆,只好道:“那娘娘千万小心。” 话虽如此,却也不敢真的回院,只是远远的跟着,一旦秦末有了不测,她也好极时赶到她身边。 四月的夜风还微微有些凉,秦末拢了拢宽广长袖,头还有些昏,只是那一地清辉,却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一般,让她原本有些烦燥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却没想刚入后园,便见那亭间茕茕孓立着一个皂衣身影,正仰首望月,月华之下,尤显挺拨落拓,仔细辨看,不是农怀又是谁? 想着黄昏时看到的一出,秦末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信步走了过去。 “怎么,阿怀在等人?” 农怀缓缓转过身去,原本心事重重的脸,已漾出一个清朗灿烂的笑容,让秦末恍然间,便似看到了数年前北漠金沙中那个阳光俊朗的少年。 “阿末,你怎么来了?” “春夜诱人,因此出来散散酒气。” 农怀笑了笑:“阿末还记得以前你说过你家京中府上的桃园吗?这处桃园虽小,我却在每年春时,总想着,阿末曾经总想着有一日能回到京都看看你出生时那十亩桃林盛开的盛景,却不知阿末在京中,时不是与我一样,也在看着桃花缤纷,独斟独酌。” 只怕,不独是想她一个人吧。 秦末看着亭中石桌上的酒壶杯盏,笑道:“难道席间阿怀竟没有喝够,此时却一个在此独饮?” “不如阿末出陪我对饮上几杯?”农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可惜只一壶清酒,一只怀盏。” 农怀也不说话,只拍了拍手,便有丫鬟至园外捧着酒与酒盅施然入了园,行动如风,悄无声息,秦末不由深深看了农怀一眼。 等那丫鬟奉上美酒玉盏,依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农怀才笑道:“阿末也不必觉得奇怪,短短数年间,我若想培养这样的人,也做不到,这些人,原是我家当年留下的旧部。” 秦末了此言,却不说话,只拿眼看着农怀,农怀斟了酒,作了个请的手势,两人饮尽一杯,农怀笑问:“这酒,亦是我家当年酿下的青竹酒,如何?” “清冽绵醇。实是好酒。” “只可惜,当年亲手酿了这酒的人,却再也品不到了。”农怀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狠唳之色,转舜便笑了,“阿末,若有一天,我做了负你之事,你会不会怨我?” “不会。” 秦末回答的太过迅急,倒让农怀一怔,旋又笑了:“果然是阿末,果然是我农怀今生惟一视为朋友的人。阿末,有时候,我总想,若不是我曾经历的那些惨痛,大概也不会与你相识,如此一想,心中的撕裂,竟都淡了些。” “阿怀,若你果真是我记忆中那个阳光明亮如同九月暖阳的阿怀,该有多好。可我知道,那是奢求,然无论如何,阿怀能在我面前,做那个阳光温暖的人,就足够了。” 农怀心中一暖,将盏中青碧如玉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立于亭栏边上,默了片刻方叹息道:“少年时漠北数年,阿末和阿未还有穆枫,你们给我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在阿怀的一生中,便如偷来的一般,阿怀午夜梦回,总能忆起,阿末,不管以后我做了什么,你都要信我,定不会负当年你待我之情。” 秦末摇了摇头,走到他身侧,沿着他的目光,看向遥遥北方,缓声道:“终阿末一生,都不会疑阿怀半分。” 农怀侧过脸,清辉之下,他的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看向秦末,从怀中抱出几张契纸:“这些原本打算明天一早遣人给你送去的,当年你出嫁,我未能前去,这些,便当是给你的嫁妆吧。” 秦末打开一看,也是吓了一跳:“阿怀,这些我不能收。” 那几张契纸,竟是同德行几个最大铺子的产契。 “于我,不过是一些死物罢了,于你,却是将来你能在那皇城里立脚的依持,阿末,你我都清楚,这大萧江山,将来多半是落入那位之手,你既嫁了他,总要极早打算的。尤其将来在那皇城宫墙中费尽心机,倒不如一早便铺好所有的路,也好叫他心中惦量着。至于那祈妃,便有崔夷简那老东西又如何?你有我,有阿未,更有你自己呢。” 见秦末并不答话,农怀凄然笑了笑:“阿末,我自是知道,你心中并不在意那些,你不屑那些用手段争来的东西,我们的阿末,总还保持着一颗坦荡如赤子般的心呢,可阿末,你既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不是你自己能够做主的了。就象我,有多渴望自己能一直象那几年一般快乐无忧的生活在漠北草原之上,假装过往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我不能。你也不能。你便不为自己想,也总要为穆枫他们那些曾跟着将军的老将士们作想,还有陶未,他只有你这个妹妹,他是什么性子你总是知道的,若不是为了你,将军一去,你以为他为何还待在军中?你以为,你不争不夺,甘原居后,那些人,就真的能放过你?你只要还是萧策一天的妃子,你只要还被人称一日萧王妃,你便躲不开。有些事,不是你闭上眼,便不会发生的。” 她又何尝不知。秦末叹了口气。有些事,她不屑去为,可不代表她真的就能不为。 阿怀的话,不过是将她一直刻意不去想的事情,都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而已。又也许,潜意识里,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了吧。 萧策其实从未骗过她。她一早就知道萧策的野心的,而为着这份野心,萧策会走怎样的路,以她的聪明,又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她不过是个赌徒罢了,若赢自然是好。若输了,也不过是与来之世间时一样一无所有而已。 所幸的事,她虽终究输了,却还不算一无所有,她还有阿怀和阿未,还有烟雨和夏雨,还有另一些同样值得她去为之努力的人。 “拿着吧。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亦为我自己。我需要借萧策之力,所以,我帮你,便是帮我自己。” ------------ 第二十六章 节 冷对 更新时间:2012-03-22 等秦末接过那几张契纸,农怀才道:“你若无人可使,等我这边按排妥当,可遣阿悦去幽州待些日子,你打算在幽州置榷场的事,我也听阿悦详细与我说了,是个好主意,两国战事稍息,正是通商贸易的好时候,且秦王殿下,也极需这些政绩作为资本。不过,阿末,关于我把同德行一半天下送你之事,你倒不必现在就告诉王爷。” “为何?”幽州的经营,当然少不了萧策这位藩王的支持,若他知道,想必要省自己许多力气,更何况这几张契纸,也算得是农怀的把投名状了,萧策知道后,于农怀只能更为有利,为何他却不愿意让萧策知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你家那位祈妃娘娘,也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柔顺之人。” 秦末笑道:“阿怀,你未免也太小瞧了秦王,他若果然连这秘密都守不住,又怎值得你花费这翻心思助他?” 农怀摇了摇头:“阿末,你记得,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谨慎从来都不是坏事,而且我总觉得,那位祈妃,实在不简单。你虽不屑于她,可,有些事却还是提防些的好。”说到这里,农怀的声音中已带着些几不可察的厌恨,“阿末你别忘了,那祈妃是谁的女儿。崔夷简那厮用尽心思嫁入秦王府的女儿,又岂能是平庸无能的女子?” 崔青争心性如何,秦末又怎会不了解?农怀这翻叮嘱,也是提醒她防患于未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事,从来就不少,她虽从不和崔青争饶舌,可并不代表她对她就真的没有防备。 可,被朋友细细叮呤的感觉,总让人觉得温暖,秦末柔声道:“阿怀,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你放心就是了,我自有计较的。” 农怀原本严肃的脸,就有了笑意:“我自是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若论聪慧果决,这世间的女子,谁又胜得了你?可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放心,那些阴暗龌龊的事,从来入不了你的眼,可阿末不会不知道,这世间永远都少不了那些卑鄙屑小之辈。对付他们,总要用更阴毒的法子,才能叫人尽兴淋漓。” 秦末觉得他此刻脸上的笑,透着让自己都觉得冷寒的凉意,忍不住便上前握住了农怀冰凉的手,正要开口宽怀几句,就听到暗处有人冷笑了一声,两人俱是一怔。 以他们二人的身手,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若是此人对他们怀有杀心,只怕此刻两人不死也伤了。 “谁?”农怀呵斥一声。 “如此月色,清华如水,正是赏花的好时分,怎么?农大人很介意本王逛一逛府上的园子不成?本王若不是信步至此,只怕还真没机会看到本王的王妃和农大人这翻深情呢。” 声音中隐隐压抑的怒意,此刻已化作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亭中两人的身上。 只可惜月色虽明,毕竟夜晚,又兼隔着数丈之远,亭中的人却是半分也没有接收到。 农怀不知他们的话,萧策听了多少,只是看萧策的样子,应该是刚好看到秦末握了他的手而已,看了身侧的秦末一眼,却见秦末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淡漠与疏漓,暗自叹息了一声,刚想解释,却见秦末双眸清寒如深秋之潭,紧抿着双唇,朝他摇了摇头。 农怀一想此事实在有些奇怪,若萧策真的只是信步游玩至此,又怎会故意敛息轻行,以致于他和阿末都没听到一点声息?便朝着亭外的萧策朗声笑道:“此园甚小,自比不能和京都的诸座名园相比,只怕落不得王爷的眼了,不过既然王爷有雅兴,农怀自是欢迎的紧。农怀刚好备了些薄酒,不知是否有幸请王爷饮上几杯?” 萧策冷哼一声,显然已是怒极:“本王却没有农大人与王妃这番好兴致呢。”话虽如此,人却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向亭阁,数丈之居,倒是足足走了小半刻的时间,让秦末几疑这家伙是不是动用了电影中的慢镜头。 萧策蓦然之间出现,出言相讥,她原本心中恼他无理,待冷静下来,却觉得十分疑惑,萧策实不是这般没有城府之人,何况一早就知道她和农怀情份极不一般,且明知道她打小自漠北长大,混在清一色的男人群中十几年,又怎会用一般的女才女德去要求她?这般盛怒,实在不合常理。 待萧策立在亭中,负手走在两人面前,秦末看着萧策盛怒中的脸上,双眸之中,却端的平静深遂,一如仰首处那墨蓝如洗的夜空,秦末心中一动,挑着眉也兀字冷笑道:“王爷既无兴致,便回去歇息如何?想那祈妃美貌温柔,一如解语之花,诚如王爷刚才所言,如此月色清华,可不正是美人在怀,赏月呤风的好时光?” 若不是自己此刻也算是个当事人,以农怀之性一定会为他的阿末击节叫好了,只可惜对方是萧策,而他,此刻正是引起人家恼恨愤怒夫妻反目的正因,因此在一边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讪讪笑道:“这月色确实不错,不如大家一起坐下喝两杯如何?” 萧策瞪了他一眼,拂袖怒道:“不必了。”又转身怒视秦末:“怎么?本爷不过今晚对祈妃略亲热了一些,王妃何必生气致此?王妃别忘了,争儿她亦是本王明媚正娶的妃子,本王就算待她好些,难道不应该?本王自知当年之事有些对不住你,可这些日子来处处忍让于你,远着祈妃,你非旦不知收敛,如今竟和你所谓的至交好友,私自夜会,难道,这就是你的为妇之道?本王若早知道你是这等不知谦耻善妒无德之人……” “早知我是这样的人,你又如何?”秦末也是连连冷笑。 秦策的声音一如万年寒冰:“本王又能如何?大萧还没有皇家休妻的例子,本王亦没有兴趣做那开创先河的第一人,不过,本王休不了你,却可以做比休了你更多的事。只望有一日,你不要为你今日之行后悔。” 说着,人已离了亭阁。 秦末冲着他的背影,冷冷道:“王爷慢走,臣妾不送了。臣妾这一生,还从来不知道后悔两字怎生书写呢。”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秦末还是一脸怔忡,立在那里,只觉得全身冰凉。 刚才一番针峰相对,虽是做戏成份居多,可若她还是三年前的自己,那种比死更冷的绝望之下,若是两个生了龌龊,只怕情形会比今日更是叫让人觉得不堪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悲喜之中竟叫她一时难以分辨。 所幸,她已经把心收了回来,若不对一个人觉得失望,最好的办法,不过就是从此再不抱以期望。 可这样的感觉,却让她觉得遍体寒凉。虽然刚才一席话,不过是演了一场,秦末此时却觉得自己入了这戏,满身满身,都是疼。 两人吵嘴之时,虽言词决绝,不知为何,农怀并不觉得如何,可萧策走后,阿末的反应,那一身的落漠之气,生生让他生出了一份悲怆之意来,正要开口,却见秦末朝他缓缓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才用余怒未消却又悲伤莫名其妙的的语气道:“若时光可以倒回,我真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一个人。” 农怀虽不明白她眼中所含之意,却也大抵了解了刚才两人大概做戏的成份居多,因此顺着秦末的话道:“阿末也不必介意王爷刚才那番话,估计过两日他气消了自会来向你认错的,你我之间济月风光,想来日后王爷自会明白。若王爷他果然一意孤行,慢待了阿末你,”说着便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和陶未自会为你做主,想来这也是王爷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吧。” 秦末讥诮而笑:“便是他一意孤行,那又如何?我不在意。阿怀你也不必在意。良辰美景,你我何必辜负眼前佳酿,不如痛痛快快饮上几盅。” 农怀便朗声笑道:“不错不错,虽是女子,却光明磊落,这才是我认识的阿末。” 农怀斟上酒,两人对饮,直至风中几不可闻的衣动之声影去,农怀的眼中方显出一抹阴冷之色,低声道:“却不知听了多少去,我这城守府中,倒真是被别人当作可自由来去的一地了。” 秦末摇了摇头:“萧策提醒的及时,想来并未听去多少。阿怀不必提心。” 农怀道:“总之也不可太大意了。”锁着眉想了片刻,却又露出笑意:“如此也好。” 秦末不知他那句如此也好是什么意思,笑道:“怎么个好法?” “天机不可泄露。” 萧策带着怒意,急步走出了园子,和夏雨远远的候在树下的严谨连忙迎了上来,一看萧策隐而欲发的怒意,不知他在园中究竟遇着了什么事,自不敢多话,只朝夏雨微一含首,便紧跟着萧策急步而去。 待走至半途,萧策忽停住了脚,脸上露出了笑:“不知祈妃歇下没有?你可知她住哪处院子?本王去看看她。” 严谨一时没收住脚,差点撞到萧策的背上,闻言更是诧异:“您要去看祈妃娘娘?” 萧策不由笑骂:“本王去看自己的妃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 叹气哦,从明天开始工作会很忙,真是杯具啊。明儿始,收藏每增加五十加一更,给力些吧。 ------------ 第二十七章 节 如愿 更新时间:2012-03-23 自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别人或许不知,严谨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家这位爷对那位祈妃…… 不过刚才还一脸怒容,现在又笑的这般风轻云淡,严谨暗暗松了口气,声音都跟着轻快起来:“不奇怪不奇怪,您能去看祈妃娘娘,祈妃娘娘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小人这就领您去。” 崔青争沐浴完毕,刚刚躺到床上,便听到千蝶有些焦急不安的声音:“祈妃娘娘,王爷来看您了。” 昏黑的帏帐内,崔青争嘴角扯出一抹笑,竟是忍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忍住了笑意,这才隔着床帏用低低的却又能让外间隐隐听到的声音,佯装讶道道:“王爷?王爷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边说,边撩了帏帐,千蝶一边拿了外衫帮她系上,一边低声道:“看王爷的样子,似是有些不高兴。” 他自然高兴不起来。崔青争心中冷哼一声,却只是不经意的点了点头,临着铜镜抚了抚额角的发丝,又整了一下裙裾,这才施然迎出了内室。 “王爷,夜已深了,您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明明喝多了酒,也不注意些身体早些歇息。春寒料峭,明日又要赶路,若是染了风寒,可不是玩的。” 说着,千娇百媚朝着萧策策微福了福身,身姿曼妙,更显得那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见萧策端坐在椅上凝眉不语,这才敛了笑意,走到萧策面前,柔声关切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宴席间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这是和谁置气了?” 萧策冷哼了一声,一拂袖,似要扫落案几上的茶盅,手臂抬至半空,方生生忍了一下来,指节敲着案面,发着清脆的声响。 “说起来,本王今日倒要谢谢祈妃你了。” 崔青争眼角余光瞥到萧策脸上的讥诮冷笑之意,又听得这话,心中不由就是一突,难道他觉察到了什么?连忙表现的十分惊讶:“谢妾臣?王爷这话何从说起?” 萧策张了张嘴,似是极是难以启齿,转而只好再次哼了一声,默了一下,才道:“说来话长,总之,若不是今日争儿你在离席时扶着本王,看到正院里那株刚抽嫩芽的西府海棠,到说园中桃花刚刚盛开,本王又哪里会想到酒后去那桃园里转上一转?我若不是趁着这如水月华信步入了园中,又怎会晓得本王那王妃娘娘,竟……” “王妃娘娘怎么了?您和王妃娘娘素来恩爱和敬,妾臣看在眼中,不知道有多羡慕,别说娘娘让您这般生气的时候从未有过,就是偶尔有些不到之处,王爷您也应该体谅王妃才是。” “哦,你不知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竟叫我体谅于她,我若真体谅了她,只怕这天下人,都要看本王的笑话了。” “王爷您这话何从说起?若叫王妃娘娘听到,真不知该多伤心了。臣妾虽然驽笨,却也知道娘娘她是再温和不过的人……” “温和?休要再和我提起她来。”萧策不待她说完,便压抑着怒意,喝叱了一声,见崔青争露出惊恐的样子,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换了温柔的语气,摆了摆手,叹道,“不说这些了,你陪我喝些酒。” “王爷,”因被萧策那一声责备,崔青争的双眸已氤了薄薄的泪,却还是强展笑靥:“酒多伤身,明日又要赶路,您还是早些歇息,可好?” 大概是最好那“可好”两字,崔青争说的叫人听了只觉得缠绵绯恻,萧策便摇头叹道:“也罢,争儿你竟是个体贴至此的,往日我自觉当初大婚不过三日,又娶了你进门,实在有些对不住她,我与她,争儿你也知道,毕竟有几年情份,因此这些日子,处处忍让与她,却没想到……”说到此处,萧策的声音里又不自觉的带了些凛冽之意,脸上又有讥诮之意,“却没想到,我那王娘,她竟……,算了,争儿,说起来我最对不住的人却是你,这几年,叫你委屈了。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弥补欠了你的。你叫丫鬟们送些热水来服侍我洗漱一潘,我今儿就歇在你这里吧。” 崔青争看着萧策的脸由盛怒转为温柔,听着这最后一句话,也是吃惊:“您,您要歇在这里?” “怎么?争儿你竟嫌弃本王醉了不成?”萧策不由笑问。 “怎么会?”崔青争脸上一派惊喜之色,“争儿自是求之不得。” 这原本听环儿私下里说看到农怀去了后园,又见秦末也去了后园,便暗中打发了人去刺探一翻,又装着不经意的与萧策说起后园的桃花开的正艳,目的也不过是萧策若真的去了桃园,看到农怀与秦末私会,在他心中按下一根刺而已,却没有想到,萧策会盛怒若此,那秦末难道真与农怀有私情不成?又或者,是做了什么事,才令萧策有这样大的反应? 不管如何,萧策这翻变化,都对她有利就是了。 “王爷您稍等片刻,臣妾这就去让丫鬟们送些热水过来。”大概是觉得那句脱口而出的“求之不得”四个字太过急切,崔青争到底不好意思,便转身要走。 萧策一把拉住崔青争,揽到怀里:“这些小事,你吩咐千蝶去做就是了。你就陪我好好说会儿话。” “王爷难得来臣妾这里,臣妾总要自己亲力亲为才觉得尽心。王爷就如了臣妾的愿吧。”一边离了萧策的怀,一边回眸嫣然笑道。 直待崔青争出了屋,萧策才敛了笑意,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千蝶见祈妃出了屋,忙迎了上去:“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王爷要歇在这里,我去吩咐小丫鬟们备些热水送来。” “奴婢去就好了,您还是进屋里陪着王爷吧。”千蝶一边小心的打量祈妃的脸色,见她并喜色之中,却又双眉微琐,一边忙跟了上去。 待离正屋远了些,快近了丫鬟们候着的西厢房,崔青争才低声道:“你去问问,晚间桃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千蝶自是知道要问谁,因此回了句:“是。”正要走,就听崔青争又道:“告诉他们一声,明日……,过后不许再妄动,凡事必须得我首肯才能去办。若有私自行事的,死!” 那些原是父亲按排给她的人,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凡事未必都肯听她的。不过如今局势,看萧策的样子,到是真的把心放一半在她这里了,可她从来不是轻信的人。就算萧策今日所说之话都是出于真心,她也不能就此大意。 何况,父亲那样的人,也未必真心就要把萧策扶上皇位。她虽是崔家的女儿,可她更是萧策的妃子,如今早是和萧策休戚相关的人,若萧策不能成事,她又算得了什么?崔家的女儿?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过是父亲手中最好的一枚棋子罢了。可她不愿意真的成了一枚随人摆布的棋子,哪怕那个人是她父亲也不行。 千蝶听着她柔软红唇之中最后吐出的那个冰冷的“死”字,心中一颤,忙道:“奴婢马上去办。” “不忙,”崔青争拦了她,“上回我交给你的香露,你收在了哪里?” “娘娘……”千蝶惊的一时抬起脸,看着崔青争,既是王爷主动留了下来,又何必用那东西?若是被他觉察…… “不必多说,”崔青争一声断喝,“你先去把净房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再去办事。” 千蝶不敢多说,只好先去净房子准备。 崔青争去看着丫鬟们准备好热水,从西厢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月落西沉的星空,长长吐了口气,顷刻之间,换了一脸明媚的笑。 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重要,她绝不会再放过这次的机会。因此她不怕冒这风险,何况哪个皇室贵胄洗漱不用香露的?萧策未必就会觉察这香露与平常香露有什么不同之处,就算觉察了,她也自信有借口可以搪塞过去。 进了正屋,就见萧策已经歪在塌上假寐。 听到脚步声,萧策睁了眼,看了一眼崔青争,招手道:“过来,陪我躺一会儿。” 崔青争走过去,坐到塌沿上,执了萧策的手,柔声劝道:“热水已经备好,马上便可送来,王爷还是先洗漱再歇息的好。这般躺着也不舒服。” 正说着,已有丫鬟送了醒酒汤来。崔青争接过,亲自递自萧策面前,服侍他喝了,又把空碗让丫鬟拿了出去,扶着萧策去了净室。 “让丫鬟们服侍,臣妾不放心,就要臣妾来服侍王爷沐浴吧。” 萧策自是不会拒绝,看着崔青争,笑道:“让争儿帮我沐浴,想来一定别有滋味。” 崔青争此时早已羞红了脸,听他调笑,也只是含羞敛眉,柔声道:“臣妾先试一下水温。”她一边把手放进浴桶之中,一边想着一会儿应该如何不着痕迹的让萧策主动对自己示爱欢与,不错,她绝对不可以在这件事情有半分主动表现出来。否则,以萧策的精明,事后回想深究起来,若是觉察到自己竟是被她算计了,她所图所谋,岂非竹篮打水,变成笑话? 只是,她却没有注意到萧策随着水氤上升,闻着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双眸之中,早已一片寒意。 ------------ 第二十八章 节 虚实 更新时间:2012-03-24 萧策一边缓缓解了衣带,一边扶头皱眉,对着转过身来,含羞敛眉,不敢直视他的崔青争笑道:“许是本王真的喝多了酒,头痛欲裂,争儿,你去端壶茶水过来。” 崔青争自无异议,亲自出了净室,过了片刻,等她推了净室的门,就见萧策已经躺在了沐桶之中,双目微闭,崔青争敛步把茶盘放至边上的条几之上,细眼打量了一眼萧策的脸,不知是因水温还是因为别的,他的脸上,果然透着异样的潮、红之色。 她不免暗自心喜,声音越发轻柔道:“王爷,您醒醒,臣妾给您送了茶水来,还是先喝一口吧。” “哦,”萧策拖着慵懒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争儿……你,来了。” 崔青争听着他声音中压抑着的情动,嫣然巧笑:“是臣妾,王爷先喝杯茶醒醒神,若是一会儿这沐汤的水凉了,可别害您生病,让……”话至一半,萧策已伸手抚上她的嘴,崔青争忙装着羞极,垂下眼睑,嗫嚅着,“臣妾……臣妾帮你去取换洗的内衫。” “争儿……别走。留在这里,陪我。”声音厮哑。 “臣妾……” 还没待崔青争挣扎,就听外面一阵吵闹之声由小渐大。崔青争自不好装着不理,只好略提高了些声音,问:“是谁在外面喧哗?” 一时外面静了下来,就听千蝶轻声答道:“回祈妃娘娘,是,是严总管。” “严谨?”萧策怒道,“这时候还有什么事?不知道本王正在沐浴吗?让他有事明天再回。” 话音刚落,就听严谨在外大声回道:“小人该死,万请王爷恕罪,实在是京中有急事需要禀报王爷,要不再借小人十他胆,也不敢这时候扰了王爷清静。” 崔青争暗自咬牙,只觉得胸中一股浊气堵的让她发狂,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已是一派柔媚的笑:“既是有重要的事,王爷还是先去处理吧。”一边说,一边起身至衣架之上拿了巾毡,萧策已自沐桶中站起,顺手接过:“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崔青争自他不着一物的身上,收回留恋的目光,脸色更红,转身又去取了萧策的衣衫。心中只觉得燥热难耐。 这是她的男人,从前或许不是,可是现在,将来,都只能是她的男人。也必须是她的男人。 那些挡着她的人,她会让他们一一死在她的面前。 她崔青争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抢走。 总有一天,是,总有一天。 萧策穿戴好衣物,对着崔青争歉然道:“我处理完事,若是早,必定回来,只是人也累了一天了,别等我,先去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臣妾知道,王爷也要当心身子,别太累了。”崔青争柔柔应了。把萧策送出了院,又把千蝶招了进来,屏退众人,厉声问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刚才严总管来寻王爷,让奴婢拦住了,只是严总管说有要事,此刻必须要见王爷,奴婢不敢硬拦着他,只好好言相劝,因此在外面闹了起来,扰了您和王爷,都是奴婢办事不力。”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严谨可说了京中出了什么事?” “这个……奴婢并不知道,严总管一向嘴严,奴婢也打探了几句,只是他却并没露一丝口风,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真的京中出了事,会是什么事?为何父亲派来的人,她昨日刚刚见过,并没有提过半分?难道是父亲对她隐瞒了什么不成? 崔青争皱了眉。 既时一时也没办探知,索性放下,便又问:“让你去问的事,可问了?” “奴婢已经问清了。”千蝶恭声答道,“说是入院时,正见王妃娘娘与农怀大人执手而立,刚好被去园中赏月的王爷遇着,王爷震怒之中,与王妃娘娘争执了几句……” 千蝶把园中的情形一一说了,崔青争刚才积郁心之中的烦闷之气一扫而空。 难怪萧策盛怒,原来秦末竟然和农怀有着私情,偏偏还被萧策撞破,这岂不是老天都在帮她?她,又怎会让老天失望。 千蝶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有些忧心的提醒道:“娘娘,奴婢却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其中也许有些误会,奴婢觉得,王妃娘娘并不是那般轻浮之人……” “她不是?那谁又是?她秦末生于军营,混迹男人群中十多年,又能是什么样的人?王爷当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求娶了这贱人。正室王妃又如何?今日既叫王爷撞破了她的丑事,当是她自取灭亡,也就不怪我再助她一把了。” 突又想起明日之事,看来秦末对萧策,竟也不过如此,那么明日的计划,就有纰漏之处,可现在再去通知已然来不及了。 心中计较了一番,低声教待了千蝶几句,看着千蝶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崔青争嗤笑道:“你怕什么?只管按我吩咐的就做就是。” 萧策出了崔青争的院子,才笑骂在身后严谨:“你再晚来一会儿,看本王不剥了你的皮,不过你这借口倒是找的还真不错。” 严谨苦了脸,一边亦步趋的跟着萧策,一边小心回道:“不是小人故意来迟了,也不是小人找的好借口,实在是京中真有急事要找王爷。” “真有事?既然有事,你为什么不早说?”萧策立住脚,却不妨严谨一进收不住,直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萧策又好气又好笑,“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宫中,再让内侍总管教你几年?走路都不会看着些?” 严谨只觉得自己鼻子痛的钻心,听了这话,却也不敢用手去揉,只得一边苦着脸,一边裂嘴笑着讨好:“爷可千万别,离了爷,小人都不够死几回的,再说……”话未说完,因低着头,刚好看到了萧策下身处那顶立起来的一角帐篷,不由真笑了,却也不敢笑,只忍的辛苦,心中疑虑着,王爷不会是真的动了情吧,下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萧策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可身休珠反应却也由不得自己,才刚下去的火又被引了上来,狠狠踢了严谨一脚:“狗东西,你倒会看笑话。还不跟我说说京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待月色西沉,酒也尽了,意亦阑珊,秦末和农怀方施施然出了桃园,远远的就见阿悦和夏雨两人正等在一株槐树下说话,走得近了,就见夏雨欲言又止,阿悦亦是一脸的郑重之色,秦末朝着夏雨轻轻摇了摇头,领着夏雨与农怀告别,直到入了屋,秦末眼中已是一派清明之色。烟雨端上醒酒汤来,秦末喝了一口,才问夏雨:“刚才是怎么回事?” 当时情急之下,秦末并没有想到跟在她身后的夏雨,待后来想起,才觉得有夏雨在,竟能被人听了墙角去,实在有些奇怪,那些人明显有两路,若是被一人蒙混过去也就罢了,可要说夏雨连两拨人都没发现,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再则,能在夏雨警剔的情况下,而不叫她发觉的,若非对方身手太高,便只有一个可能,是夏雨故意放过去的。然那两人的身手,分明还没有高到那地步。那般只有一个可能,夏雨明明发现了,却装着不知道。 果然,夏雨低声回道:“奴婢一开始便发现了有人偷偷潜进园去,原想去阻止,不想随后而来的王爷却示意奴婢放那人进前,奴婢本不放心,可看王爷的样子,似是知道那是什么人,王爷又故意引着奴婢说了几句话,谁知还没过片刻,又发现有人入了园,王爷当时皱了一下眉,想了一下,让奴婢继续守在园外,自己入了园。奴婢想着以娘娘和农大人的身手,再加上王爷,应该不会有危险,可也不敢大意。因此便又在不远处守着,若是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也好及时赶过去。” 说到这里,烟雨狠狠的瞪了夏雨一眼,喝道:“你怎可以如此大意?便是王爷和农大人在,你也不该离开娘娘左右,若是娘娘真出了事,你有几条命可陪?我平常都白嘱咐你了?” 秦末摆了摆手:“这事原不怪夏雨,她做的并没错,夏雨,你接着说。” 夏雨本也有些后悔,哭丧着脸继续回道:“奴婢正担心着,就一边套严谨的话,一边注意着园中的动静,谁知过了一会儿,就见王爷一脸盛怒的出了园子,奴婢不知出了什么事,可见王爷冷冷的样子也不敢问,正想赶到园中看看,王爷却趁着严谨不注意,朝着奴婢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分明有了笑意,奴婢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等王爷和严谨一走,阿悦姐姐便过来了,而那两人也前后离了园中,奴婢觉得,那两人应该不是一伙的。阿悦姐姐也看到了那两人,却好似不太吃惊的样子,只是皱了眉想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和奴婢继续说话了。奴婢想着娘娘和农大哥都没有出园,不放心的去看了看,见娘娘和农大哥正在饮酒,便退到入径处,继续和阿悦姐姐守在那里,直到娘娘和农大哥出来,再没有见着有人靠近了。” 这翻话,倒和秦末自己想的出差不多。 其中一人,必定是祈妃那边的人无疑,只是另一人是谁派来的呢? ------------ 第二十九章 节 一怒 更新时间:2012-03-25 想了片刻没有结果,秦末索性洗漱一番便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色刚一放亮,秦末便起了身,烟雨等人早已收拾好行装,就连阿悦也等在了外室之中,正与烟雨说话,见洗漱完毕的秦末出了寝室,阿悦忙笑迎了上去:“娘娘睡的可好?” 秦末接过烟雨递上来的八宝茶,喝了一口,笑道:“自是睡的极好,这几日实在辛苦阿悦了。” 说着,便让烟雨取了一叠早就准备好的绡金锦缎过来递给阿悦:“我自是知阿悦什么也不缺,想送你些东西,却又没有好的可送,也并不是我小瞧了阿悦,这绡金织锦缎,虽是匹帛,却本是宫中的贡品,有价无市的东西,阿悦倘有一日,或许可以用到,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阿陪若是喜欢,就免难收下吧。” 女为悦已者容,哪有女人不爱美好的东西的?何况这绡金锦缎,光华璀璨,不及细看,已知必不是凡品,她本是北魏国贵族出身,此帛价值,心中十分清楚,又兼秦末这礼物送的贴心,便连忙福了一福身,郑重的接过,道了谢:“那阿悦就不客气了。” 秦末笑道:“你喜欢就好。阿悦若未用膳,不如与我一起用些。” 等两人分主宾坐下,如画已领着雪草等一众丫鬟们送了精致早膳过来,其实秦末于饮食并不讲究,只是如画生性喜欢摆弄美食,因此秦末着实是享了不少口福。 阿悦边吃边赞:“奴虽也曾天南海北食用过不少精致之食,只是这般可口的,着实少见呢。” 如画被夸的眉开眼笑:“阿悦姐姐要是喜欢,以后常去幽州玩,如画一定做给阿悦姐姐尝。” 因想着启程,两人快速用了早膳便去了前正院,萧策等人亦已准备好了,正与农怀坐在前厅之中等着女眷,秦末前脚刚到,崔青争后脚也尾随而至。 崔青争打量了萧策一眼,见他果然不出所料的冷着一张脸,倒是农怀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又偷看了秦末一眼,却发现秦末也是脸色不善,静静的站在厅中,通身尽是冷潇之气,侧身对着萧策。她只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呤呤浅笑,上前给秦末行了礼。 陶末并不知道昨日晚间发生的事情,看着农怀与萧策两人一个一如往昔笑脸相迎,一个沉着脸爱理不理,而阿末与萧策之间更是回到了京中时的那般冰冷相持,不禁很是有些莫名其妙。 农怀问阿悦:“都准备好了?” 阿悦答道:“已吩咐好了人帮着准备,刚才下面的管事来报,说是都一应俱妥,即刻便可出发。” 农怀点了点头,朝着众人笑道:“时辰已不早,往北一百多里地均不好走,大概需得晚间才能抵达下一个驿馆,我就不多留王爷和各位了。诸位这就请上路吧。” 萧策只点了点头,便起步出门,陶末走至秦末的身侧,低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秦末感觉到崔青争似是在注意着她,因此只对陶末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我和王爷间有些误会,大哥不必担心。” 陶未见她神情平静,眼中并无忧色,也便不放在心中。 一行人出了城守府,就见凉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俱早就候在了府门前街道两侧,两方人又是一番告辞。直等日头跳出了地平线,方才出了城。 阿悦陪着农怀站在城头上,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队,有些忧心的问:“大人果真放心,不派人送一程?” 农怀摇头:“若我派人相送,岂不是叫那些忙到现在的人人失望?不过阿悦放心,如果有不太平,也必是在那峡谷之中,我昨日便已叫农二带人暗守着峡谷入口与出口现处,据报也不过十多形迹不明之人入了谷,便算是有事,也不过是些阴损之招,翻不了大浪。阿末和阿未是怎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何况如今将计就计,也是为了让对方出手,看看对方所图,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农怀想了一下,“为求万无一失,你去告诉农三,再带上十个顶尖的高手,去城外百里处那峡谷口配合农二,但记着,就算那边不太平了,如非必要,也不许他们动手。除非……” “除非什么?”阿悦等了片刻,见农怀没了下文,只得问道。 “除非王爷和王妃还有阿未有性命之忧。其它的,自不必管。”农怀狠了狠心,应道。 “这又是为何?”阿悦有些不解,既是已经派了人过去,为何不到万不得已,却不动手呢?” 农怀摆了摆手:“我自有用意,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去做就行。” 不过十多个人,想用大阵,绝无可能,只要对方无法在峡顶堆积大石往下投郑,便无可忧之处。陶未和阿末且不说,何况有烟雨和夏雨这对姐妹在,对方用近身刺杀的办法,想要伤了那几人,只怕比登天还难呢。 “是,奴这就去找农三。” “等等,”农怀叫住阿悦,“你告诉农三,不许暴露身份,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不许出手。” “是,奴明白。” 而此刻,盛京的凤仪宫中,皇后正在接见各府按制入宫请安的夫人们。说了会儿话,众人见皇后娘娘似是累了,便不敢再多话,纷纷告退。 “崔夫人,皇后娘娘请您再去叙会儿话。”崔夫人刚随着一众浩命夫人们出了凤仪宫的殿门,还没出院,就见琴心追了出来。 别的浩命夫人们听见,都不由多看了崔夫人一眼,崔夫人虽是左相夫人,且女儿亦嫁入了皇后亲自抚养大的三皇子,如今的秦王爷作了侧妃。可皇后娘娘素来性子冷淡,也不曾对崔夫人青眼相加过,这回又会是什么事? 这些浩命夫人们,个个都是人精,这反常的举动,她们自是会深思上一番。不由拿眼看向琴心,就是崔夫人本人,也十分诧异。 琴心对着众夫人们笑了笑,用略低但大家又都听得到的声音对崔夫人道,:“秦王爷举府就藩,娘娘近来时常叨念着,大概是心中惦念,想找夫人话话家长而已。” 说着,朝各位微点了点头,便领着崔夫人重新入了殿中。众位夫人们自不敢在这里多话,相互看了一眼,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出了凤仪宫各自回府。 崔夫人心情忐忑的入了殿,见皇后还是刚才坐在塌上的姿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皇后的平静的脸色,这才上心的重新行了礼。 皇后示意琴心请她坐了,却并不说话,崔夫人自是不敢主动开口,等琴心退了出去,皇后脸色顿变,冷冷哼了一声:“崔夫人,左相这一向,可好?” 那个“好”字,被皇后拉的长长的。 崔夫人惊恐之中,不由抬起头,又惊觉自己失了礼,忙低首回道:“回娘娘,左相大人这一向,挺……好的。” 皇后讥笑道:“本宫看着,大概也确实很好。” “娘娘……” 不待她开口,皇后猛一拂袖袖,如意几上的茶碗,便被扫落至玉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破裂之声,却如平地惊雷。崔夫人惊惶之下,从椅上跌跪到地上:“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皇后依旧讥笑着,“崔夫人还是请起吧,本宫虽是皇后,只是也担不起左相夫人如此低声下气呢,何况,本宫也并没有生气。” 见崔夫人并不敢起身,语气略缓,又道:“刚也是本宫不小心,跌了个茶杯,虽是本宫一向心爱的玉杯,只是,也不过一个玉杯罢了。坏了,换一个就是。实也不值生什么气。崔夫人,你还跪着做什么,你这般,本宫还怎么好好与你说话?本宫叫你来,原也只是儿女亲家,如今秦王爷去了漠北,本宫有生之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相见,心中担忧,想着你这亲家的心意,大概与本宫并无不同,因此想找你叙叙家常而已。” 崔夫人听到此处,已是一身冷汗,这几句话中,句句都有深意。只好颤抖着勉力起了身,战战兢兢的坐了下去,低首看着碎裂了一地的玉杯残块,想了想,还是道:“臣妇和娘娘一样,也极是挂念秦王爷和祈妃娘娘,左相大人更是每日回去都要念叨几回,不知他们在路上吃的可好,住的可舒服,更担心秦王爷到了幽州可否习惯那里的生活……” “左相他自是担心挂念的紧。”皇后笑道,收了脸上的讥诮之意,只是语气依旧凌厉,“夫人回府后,不妨跟左相说说,让他派些得力的人,去打探打探秦王爷是否已经抵达幽州,一路之上,可遇着了什么危险。” 说着,又换了语气,叹息着:“哪有做父母的,不担忧自己远行的儿女的?本宫这份担扰,想来夫人与左相必定能懂。你我本是亲家,若是寻常人家,自是再亲厚不过的情份,不说皇上,本宫却是记着这份情的。因此本宫希望,也相信,左相与夫人,与本宫希望儿女安好的心情,是一样的。” 崔夫人听了她前面的话,心中已冰凉一片。崔夷简是怎样的人,她与他做了几十年夫妻,焉能不知? ------------ 第三十章 节 警告 更新时间:2012-03-26 而皇后这番发落,必是崔夷简做了什么,到了这一步,敲山震虎之意,她若是再不明白,这几十年,不是白活了?秦王就藩,每过驿站,必会有驿使回报朝庭,平安与否,就算不能及时得知,皇后也绝不会毫不知情,而皇后特意提到让她回去请崔夷间派人去打探,岂不是多此一举?难道是崔夷简暗中做的那些事,皇后娘娘已有耳闻? “娘娘放心,臣妇回府后,一定把娘娘的话告知左相。” 皇后见她说的是把她的话告诉左相,而不是说让左相派人去尾随秦王,心道这位能在崔夷简的夫人位置上稳坐几十年,果然是个聪明的。 “那便好。你再告诉他,”皇后说着顿了顿,“这几年他这丞相做的极是不错,皇上很满意,秦王年间回京时,提起左相,也是对他这位泰山十分敬服。他如今正值盛年,这丞相再做他十来年,总是成的。且我看右相谭彦博年岁已老,前几日还听说他上表乞骸骨,皇上念着他一生为国操劳,不忍叫他为着国事不能安享晚年,大概这几日,便要准了他的表奏,这满朝的官员中,大概也只有左相大人能顶了谭相的右相之位了,至于枢密院那位还有阁馆中的几位,就叫左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了。” 崔夫人自是知道年后这相位之争,闻言喜忧参半,皇后娘娘这番又是敲打,又是许诺的话,不说是她,就是一般的寻常妇人,但凡有些脑子的,也该明白了。 “是,臣妇一定照办。” “内宫不得干政,这些话,本宫原不该说,不过崔大人不似是我萧国的左相,亦是秦王的泰山,秦王日后还需要相国多多支持,因此本宫才多了几句嘴。”皇后垂下眼睑,抚着重重华贵裙裾,淡淡道。 “臣妇和左相大人都十分感谢娘娘的提点。臣妇与左相大人日后也必定会记得娘娘的恩典。”崔夫人连忙道。 “恩典倒是谈不上。好了,本宫也累了,崔夫人一早进宫,如今想来更累,就先回府吧。” “是,”崔夫人站起身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却还是强撑着端端正正行了跪礼,此时琴心也入了屋。 皇后语气微温,吩咐道:“琴心,你帮本宫送送崔夫人。” 琴心应了声“是”,引着崔夫人,两人恭身出了殿,到了殿外,崔夫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春光极好,那原本如坠在冰窑之中的身心,这才在晨间的阳光下,有了些暖意。朝着琴心勉强笑了笑,道:“琴姑姑不必多送,皇后娘娘身边可离不得姑姑。” 琴心也不客气,只柔柔一笑,招了宫女过来,“你们好生送送崔夫人。”又对着崔夫人道:“那琴心就不远送了。崔夫人慢走。” 回了殿中,亲自收拾了一地狼籍,重新给皇后递上茶水,这才低声道:“娘娘也不必担心,我看崔夫人惧怕不假,想来左相以后行事,自会收敛一二,再者秦王爷不是粗心的人,若是沿途有了不妥之处,他自会注意到,再则有秦王妃和陶将军跟在身边,王爷自家又非凡人,当不会有危险。何况,递话过来的人也说了,这次左相的目标原也不是王爷。” 皇后却是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京都之外,她实在也无法可想,否则又怎会借机发作了一通崔夫人,不过就是提醒那崔夷简别太过贪心罢了。崔夷简不是傻子,怎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对萧策不利! 可他的目标却是秦末,若秦末当时出了事,萧策又岂能与崔夷简再行亲家之好?到时候如果萧策沉不住气,与崔夷简决裂,那么他在朝庭之中,就失了再最要的一份助力。且,果真秦末出了事,陶将军若知是崔夷简动的手,又岂会轻易放过崔夷简?再者,真到那时,陶将军与萧策之间,也必生嫌隙,最后的结果,就是萧策无论是在朝中还是边军之中,这些年坚立起来的东西,都将毁于一旦。 如果这些都一旦成了事实,且这才是崔夷简真正的目的…… 皇后不禁打了个寒颤。 “琴心,你马上想办法按排人快马加鞭,无论如何必须在七日之内赶至幽州,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人务必送至秦王手中。” “娘娘,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琴心见皇后突然之间变了脸色,担扰道。 “回头再与你细说,你马上去办,我这就去写信。” 琴心不敢耽搁,马上去递话。皇后也急忙回到内屋之中,挥笔修书。 而此刻凉州城外的崎岖不平的山道之中,秦王府一众数百人正缓缓而行。 祈妃的马车紧挨着秦末的马车,只秦末并未在马车之上,而是骑了马,按着之前的计划按排,与陶未还有萧策并行于队伍前列,只是因着昨日晚上那番决裂之言,两人皆目不斜视,互不搭言。 秦末装着与身后的烟雨说话的机会,不经意的扫了祈妃的马车一眼,果见车中的人,微微撩了轿帘,露出一丝缝隙,正向她们这边张望,大概是见秦末回头,便迅速放下帘帏。 秦末不经蹙眉。 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放大。打量了陶未和萧策一眼,见两人一个因着昨晚的事,做戏做全套,故而冷若冰霜,一个平日风华恣意的人,竟也是双眉紧琐,不知在沉思什么。 秦末心中一动,又向身后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片刻,也不理萧策,只对陶未气冲冲道:“大哥陪着王爷,阿末觉得有些累了,去马车上休息一会儿。” 陶未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行了约摸一个多时辰,惯于马背上生活的阿末怎会累了?况且这一路行来,她大多是随着他们,一蹬上马鞍,便是一整天,从也没听她说过半句累。见萧策扭过脸去并不搭话,只好展眉笑道:“也好,阿末放心去就是。” 秦末调转马头,烟雨和夏雨亦要跟了过去,秦末低声道:“你们不用跟着我,候在王爷身侧。” 等近了马车,翻身跳下马来,如画听到动静,忙推开车门,秦末跳上马车,眼角余光扫了后面紧跟着的祈妃的行乘一眼,果见那边的帘子,又有松动。 到了晌午时分,停行就餐,祈妃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便朝着秦末走了过来,嫣然笑道:“娘娘一路可好?臣妾在凉州府中松散了几日,坐了这半日的马上,竟是颠簸的全身都有些酸痛呢。” 秦末淡淡笑了笑:“祈妃一路辛苦了,不过好在再忍耐上一两日便可抵幽州。祈妃也要注意身体,我是不通庶务的,到了幽州,府中还有很多事情,还需得祈妃操劳。” “娘娘客气了,”祈妃笑道,“帮娘娘分扰,本是臣妾份内之事。” 两了说了几句话,祈妃便一边朝着前边的婉沿山路看了几眼,一边露出了些担心,“也不知为何,臣妾心中总有些不安。” “这一路行来都十分平顺,如今已到了漠北辖境,还剩下不过一两日的行程,哪里还会有什么事。祈妃只管放心便是。”秦末一边接过如画送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简单吃食,一边淡淡道。 那边千蝶也举了提了食盒过来,两人各自用餐,吃的差不多了,祈妃漱了口,拿着香帕拭了拭嘴角,这才又对着正淡然用膳的秦末道:“看娘娘气色这么好,有时候臣妾很是羡慕娘娘呢。” 秦末闻言,抬眼看了崔青争一眼,笑道:“祈妃羡慕我做什么?” “臣妾以前一直听说娘娘您是我们大萧国女子的楷模,巾帼不让须眉,曾在边关立过不少军功,臣妾还未嫁王爷时,闺中听得娘娘的美名,心中也是好奇,娘娘该是怎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没承想后来竟能与娘娘成为一家人,实在是臣妾有幸。臣妾有时候想,如果臣妾也有娘娘的一身莫测武艺,也能与王爷并肩作战,那该是何等的……”说到此处,崔青争凝眉思索了一下,似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又笑道,“臣妾听王爷说,有一次乱军之中,王爷受了剪受,还是娘娘您救了王爷。” “两军对垒,受些伤也是正常,我当时碰巧就在王爷身侧,倒也不算是救了他。祈妃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哦”祈妃闻言一怔,复又笑道,“只是看着这漠北全然不同于京都的风光,想着王爷和王妃曾在这里共同生活过几年,又因臣妾年少时,也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能见识见识塞北落日孤烟的苍旷风光,所以随便聊聊,娘娘,相比京都那喧闹繁俗的地方,您一定更喜欢空阔无束的漠北吧。” “盛都繁华富丽,漠北瑰丽壮阔,我都喜欢,有时候还想着,若是此生能有机会,再去看看江南温柔之乡,山水娟秀,便是此生无憾了。” “娘娘可真是与臣妾等凡俗女子不同,难怪便是臣妾的父亲,提起娘娘您,都是赞不绝口的,那时未曾见过娘娘,臣妾心中还有不服,如今与娘娘一起生活了几年,非但心悦诚服,更是把娘娘视为臣妾平生最敬重的人呢。” ------------ 第三十一章 节 启程 更新时间:2012-03-27 崔青争说着,语气中就有了些遗憾:“若是臣妾也能如娘娘一般,可与王爷并肩作战,笑傲沙场,就是不能立救王爷那样的大功,能为王爷效些力所能及之劳,臣妾也极满足了。” 秦末不知她说这番话是何用意,只怕她与她一个王府里生活了三年,所为交谈之语,统共加起来,也没有今日之么多,心中思索着,嘴上却淡淡笑道:“祈妃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这几年辛苦打理府里事务,已算是帮了王爷的大忙,再者以后到了漠北,藩王府事,只怕比以前更多,我又不通庶务,自是少不得祈妃辛劳,你与王爷的用处,只怕比我要多的多。至于说什么救了王爷的命这样的话,祈妃以后切不可再提。” “是,是臣妾多舌了。”崔青争柔声回道。 救命,她为什么一而再的提到那次她军中救了萧策的事? 秦末心中一动,眼中露了些厉色,深深看了崔青争一眼。 秦末今日与往日一样,一身深红劲装锦衣,头发只一支玉珠流苏金钗挽了一个简单的髻,笑着时尚还好些,此时金钗朱衣,艳极而冷,配上这样的眼神,周身便散发出说不出的凌厉杀伐之气。 崔青争不由挺了挺背,她岂能让她秦末觉得自己是软弱可欺的怕事之人! 只是心中到底不安,难道这般示好,让秦末觉察了什么不成? 谁知秦末那一舜间的冷刹之气,似是她的幻觉一般,转舜即逝,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温和笑容,明艳如朱,看的崔青争几乎觉得恍了眼。 “一会儿便要上路了,祈妃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就用我的马车好了,里面如画准备了厚厚的软垫,想来应该会比祈妃人的马车要舒服一些。” 崔青争脸色一变,想到自己的两手准备,忙推辞道:“臣妾怎敢占了娘娘的车乘。歇了这半日,臣妾觉得好了许多,虽是娘娘体贴,臣妾却不敢违制。” 说完,又觉得后悔,若是她真的就此上了秦末的马车,秦末骑马,必定会到队前与陶未萧策一起,岂不是更有利她的计划,只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因此深深施了一礼,便起身离去。秦末只含笑不语,也不多话,转身去了陶未和萧策的身边。 崔青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并无上马车的打算,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正在说话,见秦末到来,萧策看了她一眼,继续用膳,陶未往边上让了让,给秦末留了些落坐之处,举了举手上的酒馕:“阿末,要不要来些?” 秦末只觉得酒香扑鼻,正是她喜欢的桃花醉,这酒名虽旖旎,实则烈极,忍不住拿了席上的空酒盅倒了一杯, 入口绵醇,继而一股热辣直冲胸肺,整个身心都有一股通爽之气,舒适之极。 “真正好酒。大哥竟藏到现在。” “好酒当须好时饮。” 陶未看了一眼周遭峻石林立的山峰,转回头,对着秦末笑道。 好时? 秦末顺着他刚才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也露出了一抹带着深意的笑。 “几时继续上路?” “不急,”陶未端起酒杯,饮了一盅,“此时上路,天暗之时便可过了那处最险峻的峡口,岂不平白错过一场好戏。” 萧策听着两人对话,却放下酒杯,起身道:“我去看看祈妃。” 陶未撇了撇嘴,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倒是秦末一脸的不介意。陶未忍不住问道:“明明一路都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一早就连阿怀都怪怪的。” 秦末也不答他,只道:“你一会儿遣人去交待一下队尾的穆枫等人,让他们务必要小心,不管前面发生什么,他们只管管好后面不乱不散便行。另外,我把烟雨和夏雨也派到队尾去帮着穆枫。另王爷的侍卫,再挑几个身手顶尖的,护住中断。至于前头,只留你我便可,萧策本身也足可自保。” 陶未自负有他和秦末两人,只要对方不是大军压境,亦或是数十名顶级高上同时欺来,足可应付,便点了点头。 一馕酒尽,萧策方才回来,而各处扎在一堆的人,也慢慢收拾好了东西,各自归骑。 烟雨听了秦末的吩咐,与夏雨一起去了穆枫处,而秦末与陶未萧策三人并肩而行。考虑到后面搭载行李的马车在这山道上无法快行,再加上本就存了心思,因此三人刻意压着马速,午后的行程,倒让随从众人觉得十分轻松。 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还有缓缓移动的车队匹,崔青争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思来想去,又并无不妥之处,只疑是自己多心了。 天边的残阳晚霞,把四周延绵的峻凌山峰,都渡上了一层桔红暖色,平白让那原本苍旷的荒峰峻岭,被宣染的有如浓烈油画一处,而不时吹来的拂面春风,更是让人感觉如泡在温泉中一般舒畅怡人。 而队伍前头,秦末一边信马由缰,一边暗中留神四周的地势,若不是想着或许面临的危险,她当真觉得,如斯美景,实该对酒高歌,方才不负。 直到太阳沉入地平线,月亮也挂上了枝头,一行人才近了峡谷。因峡谷之中道路极为狭窄,队伍想要全部通过,只怕也要一个时辰。陶未便问:“要不要先休息片刻,整顿一下队伍再入峡谷?” 萧策摇了摇头:“不用,对方如果要动手,也不会在我们刚进峡谷时动手,必得等我们整个队伍都深入谷道这后,首尾难应,才是最有为有利的时刻。何况对方的目标,必定是你我三人,不会在其它人身上浪费太多力气,后面的人相对安全。如果我们现在休息修整,若真有人在谷中守着,也容易引起对方的警剔。” 说着,叫了他的一个侍卫过来:“通知下去,继续前进,即刻进入峡谷之中。出了这处峡谷四十多里,便是驿馆,界时再行休息。” 侍卫领命而去。 陶未自腰间摘出一馕桃花醉,扔给了秦末:“阿末,行了半天,想你也累了,先喝两口解解乏。”又盯着秦末的腰处看了一眼,似是才发现一般,奇道:“你连剑都没有随身佩带?” 萧策听了这回,也转过脸看着秦末:“末儿,这段路万不能大意了,我这就让派人去帮你取了剑来。” 这两人,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她没有佩剑,其实这一路以来,秦末从未将剑带在身侧。 而原因,一是因为京中三年,居于王府之内,何用佩剑?二是这一路之上,也算太平。至于今日之所以明知有险而没有佩带,却是因为她和萧策与陶未一样,自农怀那日让他们看过那凌铜片信物之后,都崔青争有了防略之心,如果果真出事,祈妃她绝不会毫不知情,既然如此,倒不如装着与往日一般。不仅是她,便是连烟雨和夏雨,也都是空着双手,与一般丫鬟无异。 只是,对农怀所说的事,秦末一直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无法想通,不管是崔夷简还是祈妃崔青争,按理,在这种时候,绝不应该去做对萧策不利的事情,否则当初崔相把崔青争嫁于萧策做侧妃,便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且秦末十分清楚,祈妃看萧策时的眼神,那爱恋之意,同为女人,她知道半分也没有渗假,试问崔青争又怎么可能会去做对萧策不利的事情? 见萧策要叫人,秦末转身看了看后面的车队,果见一片月色清朗之下,鹅黄裙衫的沥沥正骑在马上,向他们这边飘然而来,秦末扬手一指:“不必再遣人去了,沥沥不是已经帮我送了过来?” 烟雨行事一向慎密,自不会忘了在入谷之前,给她配好所需之物,果然沥沥不仅送了佩剑,还递上了点心食盒,脆声道:“娘娘,烟雨姐姐因和穆大人守在后面,不能前来,特地遣奴婢送了娘娘的佩剑,又怕娘娘饿了,所以让奴婢给娘娘王爷还有公子送些点心过来。” 秦末持了剑,接了食盒,叮嘱道:“这一段路有些危险,你回去后,就说我说的,让如画她们别在坐在我的乘坐之内,全部回到你们自己的马车上,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一概只呆在马车之中,不可乱跑,尤其是沥沥你,绝不可贪玩而出了差错,若是我回头发现你不听话,必定重罚。” 沥沥盈盈笑道:“娘娘放心就是了,这些话烟雨姐姐已经再三交待过。奴婢到时候一定会照顾好如画姐姐和雪草她们的。” 这丫头自以为有了点三脚毛功夫,虽不能和烟雨夏雨相比,但总自觉得比如画她们强上许多,秦末便笑道:“别逞强就行。” “奴婢知道的,娘娘放心吧。” 秦末挥手让她离去。看着清新娇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幂月色之下的人群中,把食盒扔给了陶未。陶未取了些自食,把余下的分递给了萧策和秦末。三个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时时警剔着四周的动静。 约半柱香的时间,整个车队,已全部入了峡谷之中,因这谷树木绝少,怪石木立,又是初春,并无飞鸟形迹,夜幂之下,只闻马蹄车辙之声,尤显得安静异常。大概是众人都感觉到了不安,几百人的队伍,竟然几乎不闻交谈之语,与一路上的喜笑喧哗大声淡闹迥然不同。 突然,萧策和陶未拿着酒馕的手都一顿。秦末也微眯了眼侧耳倾听,眼角余光扫过四周,并不见有人影闪过,只是那衣袂在风中划过的声响虽几不可闻,又如何逃得过三人的原本就时刻警醒的耳目? ------------ 第三十二章 节 遇刺 更新时间:2012-03-28 好久没有动过手了,秦末似是已经闻到了她熟悉了十多年的血腥之气,只觉得的自己的血液之中都涌起一股兴奋之意。 紧紧握着剑鞘的手,不由便抬到腰侧。 萧策看她两眼逐渐明亮的象跳着一小掇摄人的火焰,嘴角不由轻扬。这才是他熟悉的末儿,是他多年前在大漠的金色风沙中,一眼便动了心的人,是他挚爱的的妻子。 谁知他这偶一分神,就见月色之中,几条黑影如雷驰电闪,至山壁之上,向他们飞扑而来。 也不过一睁眼的功夫,乍然寒光,陶未和秦末已纷纷亮了剑。 “阿策,你还发什么呆?” 陶未为萧策挡了一剑,情急之中,竟是直呼了萧策的名讳。 萧策只觉得一股凛寒剑气侧着左边脸滑了过去。左耳被剑刃相击所发出的刺顾的金属之声震的极痛。这才把目光从秦末那张脸上移了开来,下意识的举剑迎敌。 而前后护卫也迅速的围了过来,只是山道狭窄,又有十几名黑衣的刺客同时围着秦末三人,那些护卫也只能在被挡外围,却近不了身。 秦末一边迎敌,一边打量周围的情况,一共来了足有几十人,这边十几人围着他们三人,另外都在前后断路,把他们与前后护卫的生生隔了开来。如此也好,反倒不需要他们再分心去担心其它人的安危。 此时烟雨几人虽然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动静,但记得秦末的吩咐,也怕她和夏雨一旦开,后面若再有刺客杀来,相顾不及,因此只能焦急的守在队尾处,只是心中也知道秦末和陶未的实力,虽是焦急,却并不十分担心。 那围着他们的十多人清一色的蒙着面孔,却个个身手了得,若是在平地之上,秦末自不担心,可此时受地势所限,对方人又比已方多好几倍,因此应付起来束手束脚。 要命的是,那些人的目标无疑是萧策,因此只是缠住秦末和陶未,使他们无法对萧策援手。萧策同时被近十人夹攻,又被空间所限,因此渐渐不支,过招之间,已有漏洞,秦末看的心急,却被缠住,无法支缓。他们人众虽多,却是完全用不上。秦末情急之下,手中的玉剑翻飞,不过片刻,已有数人伤在她的剑下。 那被围着他们的十几人,见秦末和陶未连伤数人,也不恋战,只管缠住,反分出人手去攻击萧策。 秦末见自己面前不过只剩下两个黑衣刺客,陶未被五六人围着,分身无力,而萧策在十多人的围攻之下却是险象环生,秦末心中焦急,剑使的越发狠厉。 电光火石之间,秦末只见萧策一个不备,背后那名刺客已一剑刺出,舜息之间,一道寒光直奔他的后心之处。 “阿策,小心。” 萧策听到背后秦末的声音,却已躲闪不及。只感觉到一阵萧杀之气,直逼自己的身后。 他连使两招,挡过前面刺客的剑,还未及转身,就听到陶未一声悲叫:“阿末。” 萧策心中一颤,心中生出巨的恐惧,此时也来不及细想,更顾不得前面刺客的剑峰,不管不顾的转过身来。 落在眼中的,是一张笑的异常明艳的脸。 就象那年她在漠北的风中,满天满地密织的阳光之下,看到骑在马背上朝着他飞驰而来的阿末一样。 笑的明艳,阳光,温暖。 那时候,蓝天白云,连同天地,在他眼中都是明亮的蓝色。象是发着光。 “阿策,你也不要命了吗?” 陶未看着阿末,一身红衣,明知她体内的血正慢慢浸也,却是看不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阿末为什么执意一身红。她曾笑着说,哥哥,这你便不知道道了吗?若是战场上染了血,我可以假装看不到啊。 想到此处,心中痛及,可还有余下的理智,用杀招击退面前的黑衣刺客,为萧策挡去差点刺入他身体的剑锋。 萧策似是恍如未闻。眼中只有那张笑脸。不断放大。 她喜欢穿一身红衣。热烈,明艳,漠北的风中,衣袂翻飞,浓烈如画。那曾是他心中千百次梦回的眷恋。 可此刻在眼前,他觉得有东西正从他身体里慢慢抽离。 不,倘若有一天,没有了她,便是他拥有了全天下又如何? 他第一次觉得恐慌,绝望,她脸上的笑,让他感觉自己正被天地间最大的,铺天盖地的,躲也躲不掉的虚无覆盖,包裹,让他窒息。 “阿策,你保护末儿,其它的人交给我。” 陶末发了狠,那个骑在马上面露笑容,却摇摇欲坠的人,是他今生今世,惟一能带来慰藉的亲人了,是他活着的目标,他不能失去她。 萧策跃下马,把坠落马身的秦末抱在怀中。 他的耳中,什么也听不到,那漫山遍野的撕杀之声,刀剑相击之声,仿佛都成了另一世界的东西,与他毫不相干。 这一刻,就象他与她初见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心中,只有她。 鲜衣怒马,红衣胜血。 “阿策,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低缓如诉的声音,萧策觉得他的阿末,他这一生里最最珍视的女人,此刻躺在他怀中,轻盈不忍一握,他觉得她好象是太累了。 连笑容,都是疲倦的。 他心中满满的都是心疼,却又钝钝的,感觉不到痛。 “阿末,”他伸手抚着她的脸,笑着叫她,这几年,他每次梦回时最想的,便是能抚着她的脸,叫一声阿末。 “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不知为何,这一刻,萧策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秦末想笑,心中的疼痛,早胜过身体的痛,这个傻瓜,这时候竟然和她说这样的话,这个时候,他提那个“她”做什么? 可是萧策却觉得,此刻再没有比这话再重要的了。 他曾经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不是不明白他的背叛会给她带来什么,可是他不曾后悔。 而这一刻,他但希望时光重回,让他可以重新选择。 “阿末,别离开我。”他只要她在就好,怒他也罢,怨他也罢,恨他也罢,甚至她的眼中再没有他也罢,可是她只要好好的活着,他便觉得这世界还有一处是暖的,让他安心和留恋的。 倘偌她不在了。 倘若她不在了,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便都成了一个人的寂寂表演,不,他不要那种孤独。他需要她,需要她的一双眼,一如从前一般,看着他。 “阿策,你真傻。”秦末感觉到自己的血,正慢慢的流失,如果这个傻子一直这么抱着她,她会不会是第一个因为因失血而死在痴情男人怀中的女子?“你以为我要死了么?你忘了我是谁了,我是大漠中的红鹰,是大萧的名将啊,又岂会死在几个屑小的剑下,”秦末咳了一声,“可,你若再这样抱着我,也许我真的要死了。” 萧策的眼,悠的一亮。 陶未平生第一次,心中有了真正织烈的杀恨之意,招招皆使出杀招,不过片刻,围在他们四周的黑衣人,已倒下了一片,可是他一人,百密总有疏漏,正自焦急,山峰之上又扑下数人。陶未几近绝望,让他意外的是,那些人竟然不是冲着他和萧策来的,那数人直击黑衣刺客。 陶未心中一松,却知道此刻不是松懈的时候,剑峰越发凌厉。 淡淡清冷月华之下,那些已处了下风的黑衣人对视一眼,领头的一声长啸,自寻机会便要辙离。而后来的数人,见黑衣刺客无心恋战,也并不以死相逼,那还活着的数名黑衣人,除了陶未身边的被困脱不得身,其它的不过片刻之间,已辙的一个不剩。而后来相助的数人,也同样消失在这峡道之中。 就仿若那漫山血腥,一地尸身,不过是场迅急的梦魔。 陶未杀死余下的最后一人,顾不得细想,翻身下马,便要去察看秦末伤势。 转过身,却驻足而望,那脚步,如灌了千斤生铁,再动不了一步。 地上相拥的两人,微笑相望,月华之下,眼中的光彩有如九天星辰。 这一刻,陶未有些难过,却不觉得心痛。 他想她曾经是有些了解阿末的。 这人世间的有一种悲伤,是那个你最爱的人,你只能与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相望。而你只渴望的,却不过是有朝一日,能有资格,与她并肩而立,看这浮驹白日,人世苍茫。 他想,他的阿末,其实并没有真正失去过啊。 他应该为她高兴的不是吗?他其实,从来都知道的啊。 他想,他要以一生守望着阿末的悲伤,因为懂得。 可是,他的悲伤,却注定一如此刻,他遥遥孤立,只能含笑相视。却不能如那人一般,拥着阿末,即便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最后的机会,让阿末含笑的眼,那深情眷恋的眸中,也能有他白衣胜雪的身影。 烟雨和夏雨越过人群,飞奔而至,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玄衣的王爷,拥着红衣的娘娘,而一身白衣,有如滴仙的公子,静静的痴立驻足一旁,看着地上相拥的两人。九天月华,淡淡洒在三人的身上。 他们的脸上,都是淡淡奇异的笑容。 “娘娘,你伤的怎样了?王爷,公子,你们还没愣着做什么?快求治娘娘啊。”烟雨不容多想,飞扑过来,叫了一声。 萧策的陶末这才回过神来,只有秦末,感激的看了烟雨一眼。 ------------------------------------------------------------------- 非常希望大家如果愿意看文的话,能收藏一下。因为是买断文,因此收藏和评论,对七来说,十分重要。很感谢大家。七会认真的写下去,相信如果看文的看到现在,应该也发现七的文是写的很认真的,甚至没有一丁点注水的成份,。其实大家也知道,买断文,每个字都可以算钱的,但七还是很认真,希望给大家一个好看的故事,也希望大家能给点鼓励啊。 ------------ 第三十三章 节 假如 更新时间:2012-03-29 假如时光重来,秦末想,她还会不会奋不顾身的为萧策挡下那一剑。 不会,就让那个二货自己失血而死吧。 如果她知道堂堂秦王爷和威远将军是两个这般不靠普的家伙,在她失血命殒的紧要关头,只晓得在那儿发呆作叹,她宁可在当时只作壁上观。平生第一次,她恨自己那身可以隐藏一切寂落的红衣。 如果不是烟雨精通医术,她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轮世投胎?亦或是回到了前世,重新过上那幸福便捷的时尚生活,只当这近二十年的时光,都是一场梦?如果能那样,也是不错。 只可惜,她此刻正躺在幽州城秦王府邸柔软舒适的床上呢。 “阿末,我那天……” 秦末看着眼前的笑脸,无语凝噎。 “阿末,等到了五月,你的伤好利索了,我们去天脉山好不好?我和阿未商量过了,这一个月,我们也能将公事理的差不多,到时候……” 秦末只得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头,故意奇道:“天脉山往年都得等到七八月才开山,这时候便是去了,积雪未溶,难道你们打算只绕着山脉走一圈,仰望仰望天山巍峨不成?” 萧策只好讪讪笑道:“那要不去北羌部转转?阿未说他刚好想去看看拓拨宏和野利阿达。”说着,也不等秦末答话,想了片刻便肯定了自己的话,“对,就去北羌部,正是青草春发满地碧芽的好时候,那边大概每夜都有篝火锅庄的。” 离开漠北几年,她又何尝不想念宏和阿达他们,不想念锅庄夜宴时,满天星辰下的悠游自在?只是一想到红果儿,心便黯然。 那一年,至红果儿逝了后,她再未曾踏上北羌部的草原一步。每一次看到拓拨宏眼中的衰伤,夜暮四合,羌笛悠悠,秦末便觉得自己的心更衰伤。 北羌原上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一年一会,只是北羌原上的红果儿,却如那漫山的缤纷的野花,凋零了,便再找不到同样的一朵来。 当初如果不是她大意,如果不是她想着利用野利阿达,红果儿也不会跟着阿达去战场,最后只因她那该死的自信,推迟了半日发去北羌部的援军,若不然,红果儿又怎会死在了北魏人的手中。拓拨宏那般磊落光明的男子,又怎会因此失去所爱之人,面容沉潇,寡欢至此? 这里她心中永远的悔。 便是再有篝火,再有美酒,再有那同样的满天星辰又如何? 更何况,那同样也是哥哥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正想着,却发现屋中的光线暗了下来,抬眼往门前一瞧,却是陶未站在门前,挡住了室外那一地明亮的春光。因背着光线,竟是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可不知为何,秦末无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极为落寞的感觉,大概是听到了萧策与她的对话,可笔直的身躯,又隐隐又让人觉得有些怒意,果然,待他入了屋,迎着菊竹梅兰寒岁四友的雕花窗透进来的光线仔细一瞧,陶未的脸上,与往日殊为不同,不仅往日那风流姿意的神采没有,竟是半分笑容也无。 “大哥?” 陶未憋了萧策一眼,抿着嘴,冷冷的“嗯”了一声。 秦末隐隐还记得那天萧策把她抱到马车上的情形,当时因她受民伤,陶未顾不得交待了侍卫长清理战场,安抚受伤的侍卫,便随着萧策一起上了马车,当时祈妃听闻她受了重伤,前来探看,谁知刚一上马车,但有侍卫送了一抹印着特殊纹式的凌铜片过来,竟与那日农怀呈给萧策的铜片分离不差。 陶未愤然从侍卫手中接过还染着血迹的铜片,扔到萧策面前,却是看也不看崔青争,脸上满是讥讽之色,冷冷笑道:“秦王爷,好好看看这枚铜片,好好查查它的来历吧。” 崔青争盯着那枚在车厢内铺着的地毯上无声打了一个转的铜片一眼,脸色大变。不动声色的低了头。 萧策一边紧张的看着烟雨退下秦末的衣衫为她处理伤口,因伤在胸口处,萧策挡了陶未的视线,并不答话。 “娘娘!”烟雨一声惊呼。 陶未一步跨入车中,萧策怒道:“出去。” “凭什么?”陶未冷笑,一把推开挡在因失血和疼痛晕过去的秦末身侧的萧策,“你到现在都不肯去查吗?你明明知道这铜片代表了什么,就为你的权柄欲望,为了你永不止境的野心,你到底要置阿末于何地?当年你负她,且不提。你却不要忘了今日,那人要的是你的命,阿末是为你,才差点伤了性命,你可对得起她?萧策,我告诉你,今日之事,你若不给我结果,休怪我陶未不顾你我多年情谊。” 秦末因疼痛和失血而晕了过去。烟雨处理好伤口,虽因秦末晕睡过去而一时惊慌,但也知道伤情虽重,却到底无性命之忧,失声惊叫后,发现陶未也跃到了她身边,忙着给秦末盖了锦被。 此时听到陶未的话,只拿眼静静看着剑拨驽张的两人,见萧策双眼中似是要喷出了火,在车厢内幽幽的灯火,还有车窗外月华照映之下,脸上却透出奇异的悲怆之色,又转脸盯着晕睡过去的秦末看了片刻,眼中却是一丝刚在外面抱着秦末是,那份心痛和温柔。 对着他的沉默冷绝,烟雨终是有些失望,轻声道:“王爷,公子,祈妃娘娘,我家娘娘现需要休息,还请三位出去说话吧。” 萧策默了一下,看了一眼秦末,便出了马车。 “等等,”烟雨叫道,“娘娘如今重伤,不宜受车马颠簸之苦,奴婢知道这峡道之中殊不安全,不敢求王爷略有停顿,只望王爷能命车队缓行,以防娘娘伤口迸裂,若是再有失血,便是华陀再世,亦难救娘娘平安。” 说到最后一句,一向温声细雨的烟雨,口气已带了些哽咽狠绝之意。 一直没有说话的崔青争,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烟雨,心中却奇怪这婢子何以说得出这样的狠话来,见萧策并未回头,只默然点了点头,陶未跟着萧策也跃下了车厢,等两人渐渐远了,这才柔声问道:“烟雨,娘娘她,现不要紧了吧。” “差点伤及性命,如今虽无性命之忧,只怕也要休养上好些日子了。奴婢代娘娘谢过祈妃娘娘的关心。” “那,我便不影响娘娘休息了,烟雨你好好照顾娘娘,若是有需要我的,你只管遣人去寻我。” 烟雨无心应酬州于她,只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一时车厢里安静的出奇。夏雨默默的守在外面,如画等人喝心中忧极,可见烟雨与夏雨脸色都沉的可怕,却是一声也不敢吱。 烟雨熄了车内烛火,惟余窗口一柱月华隐隐透进车内,淡淡青辉之下,秦末的脸色更显苍白羸弱。 征战经年,秦末不是没有负过伤,可从没有哪一次,让烟雨觉得心痛如绞。 若是往日,她大可把心中的这份怨怒出在厮杀之上,而这一次,她却只能沉默以对,只觉得心中一团火,肆意翻腾,几乎让她忍不住就要长啸出声。那种如踩在云雾之中的无力感,挫改到了极致,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怎可能忘了秦末说过的话。 那时,她们刚送走出征北疆的萧策等人,秦末便带着烟雨回了秦府一趟。 十亩桃林,正是落缨时分,满天满地的粉色花雨。 秦末看着眼前如梦如幻的十亩桃林,伸手拈了一叶飞花,回头对着烟雨淡淡笑道:“烟雨,你一定想我为何还要留下,对不对?不是我不想,只是烟雨,我不能。如同萧策与崔家的联姻一样,我与萧策这场婚事的背后,又何尝简单呢?” 是时,烟雨睁大了一双眼,满是不解,怎么可能?娘娘与王爷,如双玉璧人,相悦两情,是北疆大漠上的多少男女羡慕的存在?为何撕开了那美丽表象,内里,竟也是如此不堪? 和祈妃比? 不,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烟雨。”秦末轻轻笑出了声,“只是我心里明明知道,却到底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我总是以为,大漠草原上那些日子,是无法相负的,却不知道,那从来只是一厢情愿罢了。烟雨,爹爹他到底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 “将军?” 秦末背对着烟雨,却未再出声,只仰首遥遥望了望天空的云朵,至此后,便未曾再提过一个字。 烟雨并非愚人,她是上官青云一手教出的得意弟子,不过想了几日,已明白此中关健。 如果秦将军还在自没有任何问题,可如今,将军已逝…… 秦末一旦嫁于萧策,整个北漠大军,便已被打上了萧策的铬印,既成了萧策的助力,尚若有一日,她与萧策绝裂,便算是萧策一时不能耐何北漠之军,可,其它皇子们便是与北漠大军联手,也只有利用,万不敢付出一丝真心的。秦末又岂会坐视北漠陷入那样危险而两难的境地? 以秦末对北漠边军的情义,那些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所生出的情义,又岂是她能轻易抛却得下的? 不错,秦王却是如今几位皇子中最适合的未来帝王,他英明神武权术谋略远胜大皇子与三皇子,对百姓有仁爱之心亦是另几位皇子远所不及,这些,从他对漠北的百姓的态度,便可看出。何况师父已早有断言,此子足堪大任。 可一起到将军对秦末的这点算计,哪怕当年将军是出于一处慈父之心,烟雨依旧觉得透心的寒凉。 怎么可能?将军是何等的爱护这个惟一的女儿?又是何等雄才大略之人,怎么可能? ------------ 第三十四章 节 怒相 更新时间:2012-03-30 秦末虽记得她晕睡之前,萧策与陶未的剑拨驽张,却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崔青争回了自己的马车上,嘴角已掩不住的挂住了一丝冷笑。 那些该死的死士,明明记得嘱付过他们,万不可露出一丝马脚,却还是百密一疏,竟有人带着那崔家死士的信物。 且看陶未的样子,不是不知道那信物是出自哪处。 可,知道又怎样? 崔相既把女儿嫁给了萧策,他与萧策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去要萧策的命? 萧策会信那信物?会信陶未的话? 他们大概谁也想不到吧,这些死士虽明着目标是萧策,实则想索的,却是秦末的命。 她要的,是秦末死,父亲要的,却正是陶未今日的态度。 想到此处,崔青争心中一动,难道那信物,竟然是故意落下的?父亲在试探萧策? 咬了咬牙,父亲就没有想过,若是萧策真的动了怒,那么她如今要面临的,又会是什么? 陶未皱着眉,前方的空气中,有隐隐血腥之息,虽然这气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可每次闻到,心中总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厌恶感。 “陶未。” 听到身后萧策唤他,陶未翻身上了马。边上的侍卫见两人神情不对,更兼萧策那句众人从未听过的对将军的直呼其名,心中大有了不大好的预感,俱让开了道。 萧策从侍卫手中接过马匹,待上翻身上了马,默了片刻,才对与他并肩而行的陶未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如此隐密之事,若真是崔相所为,又怎会落下这般大的把柄来?” “王爷,真相如何,未并不在意,未所在意的,不过是王爷你的态度而已。若阿末加了整个漠北军,在你心中竟都抵不上他左相和祈妃在你心中的地位,那么未,无话可说。” “陶未,”萧策一声断喝,“你只怪本王不为王妃与你考虑,你如此诛心之语,又何尝为本王考虑过?你若真的为本王考虑,便算此事真与崔相有关,你也断不该拿话如此逼迫于我。” 陶未闻得此言,气极而笑。只那笑声,在这漫山血腥之中,尤显得寒沉逼人。 “陶未,你口口声声北漠大军,可你不要忘了,你是帝上亲封的威远将军,那北漠数十万军士,是大萧国的军士,不是你秦家的军士。” 陶未的笑声戈然而止,似是绝不相信萧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勒住马疆默了半响,方垂下眼敛,笑道:“秦王爷不必拿话激我,如此大罪,本将军生受不得,既秦王爷如此说,本将军自无话可说。等护送阿末到了幽州,养好今日之伤,本将军自会向朝庭请辞,收了这将军之号。从此与你萧策扬镳分道,俱作不识,只本将军今日也冒昧提醒王爷一句,好自为之!” “陶未,你不要太过份了,请辞削封,你如此要挟,当真以为,我大萧朝中便再无人可用?” 陶未讥诮一笑:“陶未,不敢。” 说着,调转马头,回身去了秦末的马车边,只留下萧策一人,看着绝然转身的陶未,僵立于骏马之上,却是张了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整个车队俱已知道将军与王爷闹僵,本因王妃受伤而低沉的气氛,更是低糜到了极点。 只那两人,混当作不知一般,直到入了幽州,也再无一句交谈。 等到秦末醒来,陶未看了一眼,便离了秦王藩府,自去了军中。 直到今日,秦末才算是见上了陶未。 秦末又何尝不知刚才萧策所说的那些什么与陶未商量好游玩的话,不过是宽她之心罢了,并不揭破,现在见了陶未,便扬起笑脸:“大哥,你这几日都忙什么去了?” 陶未看也不看萧策一眼,俯身对着躺在床上的秦末,脸色柔和了几分,问道:“阿妹,你伤可好些了?” “有烟雨精心照顾,我想多躺几日偷些懒,大概都不成呢。再说从受伤到现在,也过了十余日了,哥哥不必担心,估摸着再过几日,便能下地了。” 陶末的脸色便又缓了几分:“我这几日忙于军中事务,不得暇来看你,你也要好好养伤,等你伤好利索了,漠北草原上的草也该绿了,到时候我们去草原上转转,前儿我收到阿达的信,听说你来一并来了幽州,极为高兴,邀我们去他部族中作客,说是去年得了好些野马,如今都被驯成了良驹,要你去挑上几匹。” “那真是太好了,”秦末说着动了动身体,正要招呼陶未坐下说话,那边萧策已道:“留在府里午膳吧,你们兄妹先聊,我还有些公务先去处理。” 萧策一走,陶未便自床沿上坐了下来。默了片刻,才正色道:“阿妹,等你伤好了,我便该离开幽州了。” 秦末敛了刚才脸上的欢色,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尤自不甘心的问:“只能如此吗?” 陶未揉了揉她的发丝,轻笑道:“谁能知道让北魏闻风色变的银面女将,其实到底是哥哥面前需要疼惜的傻姑娘呢。阿末,我知道这几年,你不快乐,你心里怨的并不只是阿策,你还怨我和父亲对不对?” “哥哥错了,阿末谁都不怨,路是阿末自己选的。” 陶未叹了一声,柔声道:“别人不知,难道哥哥也不知?世人都以为你是为情而嫁,你虽不说,哥哥又怎不晓得,你是……当初祈妃的事,我和父亲不该瞒着你,只是这世上有些事情,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和父亲当初不向你透露阿策要娶崔青争的事情,所求所愿,不过是希望能看到你开开心心出嫁。便算是明知你只有那三日幸福,开心笑靥,父亲心中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吧。只是阿末,哥哥若早知道你会伤心至此,便是接下来的路再艰难,也断不会选择那个方式的,时至今日,我想阿策他亦同我一样。阿末……” “哥哥不必劝我,你说的,阿末怎会不明白?”她不是不明白,萧策与崔夷简联手,得他囊助,自是可以走的最为便捷的捷径,可,除此之外,果真就没有别的办法? 不,不是没有,所有一切,究其原因不过是她秦末在萧策的心中,远没有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来的更重要罢了。 他不是不爱她,只是不够爱而已。 就如同父亲与阿未也不是不爱她,只是他们不懂而已。 她曾经期翼太多,所以注定要失望。 她又怎能心生怨恨?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把自己隔绝在期翼之外。 这些日子,当她心无所愿,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愉快的面对萧策,只当过往曾经,那快乐幸福和快乐,是植入骨髓之中的一处隐疾,只要她愿意,它们便可以隐匿在生命最深处,不疼不痛,不忆不现。 与陶未并肩而战的银面将军,护国将军秦治的女儿,秦王爷萧策的正妃娘娘,只要她愿意,这每一个身份,其实她都可以做的这般好,甚至还可以更好。 至于自己,不是任何,而只是自己的自己,她想,可谁他奶奶的,于这世间一生一世,能保证只做自己? 能只做自己的人,若不是天生太过幸运,便是温室里的花朵,不经历人世风雪,不品尝一丝一毫辛酸苦辣。她,没有那样的幸运! 陶未叹息,很多时候,他真希望阿末她不要如此聪慧明白,偌若她只是个无忧无虑无心无肺的女子,就象红果儿一般,又或者君玉,那么样的阿末,他定会护她一生周全快乐。 想到红果儿,陶未心中又是一痛。 他虽不能付出与她一般等同的情义,可那如花朵一般璨然盛放,便遽然凋零的深憾,又怎能叫他轻易忘怀? 那双带着幸福的,在他怀中慢慢闭上的如水清眸,是他一生记忆中,永不能忘怀的衰伤。 “哥哥,你若离开北营大军,那军中之事,又该如何处置?且圣上也未必就肯答应。” 虽然知道不管是陶未还是萧策,都会做好妥善的安排,秦末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策于军务上,并不输我,何况他如今又是北疆藩王的身份,便算统军,也是名正言顺,更何况还有穆枫等一干主将坐阵,北军乱不了。至于圣上那边,”陶未说着摇了摇头,“他大概巴不得我请辞这将军之职呢。” 北漠当然乱不了,何况她秦末还在幽州城中坐阵呢,虽离了北营军三年,可秦治一手打造出的铁打军营,余威总在,再则,她当年在军中,谁又不服她?所谓威信,并不比陶未差了多少。 可陶未为何对圣上之意也如此肯定? 不管如何,这到底是一步险棋。 自这几日陶未离了王府,算是与萧策撕破了脸皮,秦末已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以陶未的算计,怎可能平白让她受了这一道差点致命的伤?更何况那日她晕过去后,峡道中发生的事,烟雨在她醒来后,俱已一一告诉了她,她若再想不明白这其中隐情,在这漠北草原上,可真就是浪得虚名了。 而今一步一步,果然未出所料。 因担心隔墙有耳,秦末也不多问,转了话题道:“农怀可有信来?” 她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对幽州,对漠北,甚至对整个大萧还有如今相邻各国,都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而且秦末直到计划这件事,才觉虽然金戈铁马,万马齐喑让人热血沸腾,而惟有这件事,才是她热爱,并让她真正有了用武之地的事情。 ------------ 第三十五章 节 猜测 更新时间:2012-03-31 陶未点了点头:“修了两封书信,前日特遣了人送来,给我和王爷各一封,说是再过些日子,他会遣府中的管事阿悦姑娘来幽州城,阿悦姑娘也许会在幽州城中待些日子,其余并未多谈,只是阿怀竟是猜到了我要离开漠北一般,说他如今身为城守,私自不得擅离凉州城,若我他日路过凉州,须得入城与他一晤。阿怀的事情……”陶未说着顿了一顿,暗自摇头。 “算了,阿怀那人,看着有颇有些燕赵豪侠的遗风,实在却是再执拗不过的人,家仇离恨,原也劝不得,我若是他,自也放不下心中夙愿,你与他一向交好,他更视你为生平最重要的朋友,这份情,竟是连我都不及,只是阿末,若是可能,你还是需得劝他一劝,当日年少,我们一起在漠北草原,过的何其快乐!可见人之一生未必只有仇恨两字的,更何况若我所料不差,阿怀的仇家,并非只是普通的人家,否则当年父亲收留了他,为何却对他的家事一概不提?我并不信父亲对此一无所知,大概是刻意避而不谈的。这且不论,便是阿怀自己,又哪里象是寻常人家出身?你可曾留意,上官叔父待你我兄妹还有烟雨夏雨两个丫头,虽则宽和,却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而对阿怀,宽和疼惜之外,却多了些……” 陶未说到这里,微皱了眉,竟是找不出形容的词来:“总之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阿怀是我们的朋友,可我心里对他,总有一份看不清的疑惑。还有阿末,你可记得阿怀当年是怎么到了漠北的?” 秦末她一直以为农怀的仇人,大概是朝中哪位位高权重的大臣,至少与左相崔夷简是有些关系的,不过听了陶未的一翻话,凝神细想,竟也生了些奇怪的感觉来。 “我记得是我八岁那年,父亲突然离开军中足有一月有余,回来时上官叔父也跟着一起来了,农怀就是那个时候被父亲带回来的。” “不错,自上次见到阿怀后,我总觉得阿怀行事,有些奇怪,只是我们毕竟算是一起长大的,情份自是不同,因此并不疑他,何况无论如何,阿怀行事总不会害了你我,可这几日我仔细想了一下,非但没有想清,心中竟是越发好奇了。”说到此处,陶未话峰一转,“阿末,你可知道上官叔父的身世?” 世人虽大多不知名动大萧的上官青云其实并非大萧人,可秦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那段辛密之事,陶未怎会在这时候提起? “大哥的意思是?” 陶未却摇了摇头,他心中只有一些模糊的揣测,却也说不清楚:“等日后见了叔父,若是方便,再问吧。” 兄妹两人又说了些话,陶未便要告辞,秦末知道不必留他,突然想起这几日一直隐在心中的担扰,原就想问的,结果被农怀的事情给岔开了。 “大哥那边可有君玉的消息?农怀的信中也没有提到?” “没有。不过我已经交待了幽州城的各处门卫统领,近日多加留意,便是其它相邻的几城,也都一一去了信,只是此事并不好声张,只能慢慢等了。”说着,又道,“那日在峡谷中后来出现的帮我们的人,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农怀派来的人。” 秦末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只是人既是农怀的,为何却在那黑衣蒙面刺客已明显不敌的时候,放走了那些刺客,随后便跟着离去,而不与他们相认? 陶未也不欲多说,只道过几日再来看他,秦末本想把自己过后一段时间对北漠的一些计划与陶未商量一下,见他急着要走,眼见也快午时了,不便再深谈,两人便约了过几日再见。 等陶未出了屋,烟雨送到他出了院,正遇着祈妃院中的丫鬟环儿过来。 环儿自那回生事被罚,原本是要被祈妃赶出府去的,只因千蝶不忍,寻着空为她求了情,因此还得留府中,后来几月小心谨慎,又因到底是娘家的陪嫁丫环,过了不久,重又得了用,只是经此一事,祈妃再不向从前一般看重于她,竟是连后来买入府的那些小丫鬟们,升了三等丫鬟的,竟再也不拿她当回事,因此这几月来,环儿很是受了不少闲气,她表面上倒没什么,性格也收敛了许多,只是心中到底与从前不同。 见了烟雨,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笑道:“烟雨姐姐,祈妃娘娘遣奴婢来问问,前日新买了一批小丫鬟,娘娘院中,可还要再选些人?若是要,就请姐姐抽个空,去挑上几个,若是看不中,祈妃娘娘便再让牙婆送些人过来。” 人,自然是需要的,只是经峡谷一事,烟雨再不敢大意,虽然祈妃还不至于大着胆子在这种时候再使什么阴招,但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若果真用了她经手的人,岂不是引狼入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多谢祈妃娘娘的惦记,只是添人的事,还需先禀过王妃才能定压,不如等过些日子,王妃的身子大好了,再挑不迟。再说如今刚刚安置下来,原就乱,总有顾不到的地方,便是买了些人来,也没有时间再分心去教她们规举,烦环儿妹妹回去这般禀告祈妃娘娘一声儿。” 环儿笑道:“环儿明白了。祈妃娘娘还说了,若是王妃娘娘需要什么,姐姐只管差人去说一声,” “让祈妃娘娘烦心了。” 环儿便道:“姐姐若没有其它的事,环儿这便回去回话。” “不急,”烟雨笑道,“环儿妹妹若是得闲了,再来我们院里坐坐。” “谢谢烟雨姐姐,哪日有空,一定来叨扰姐姐。只望姐姐到时不嫌妹妹烦便好。姐姐且忙,环儿这便回去了。” “妹妹慢走,回去代我向千蝶姑娘问声好。” 环儿行了礼,告辞而去,烟雨正要回院,就见环儿驻了足,回头看了烟雨一眼,欲语还休的样子。 烟雨有些奇怪,笑问:“环儿妹妹妹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环儿见烟雨停下来问她,慌忙回道,见烟雨要走,想了想,到底忍不住道:“后门处的门卫,姐姐可熟?” 烟雨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越发温柔的笑道:“如今府里的都是些新人,这几日娘娘又在病中,我个门都未曾出过,哪里认识,何况后门原也走的少,怎么?环儿妹妹可有什么要姐姐帮忙的?若是有,不妨和姐姐说说,也许能帮得上忙。” 祈妃如今掌家,她院中的丫头,却来问自己这个如今不管事儿的人认不认识门卫,再说她们平常,都是过的前侧门,环儿这话实在问的有些奇怪了。 当然,就算环儿想说什么,也不会明说,果然就见她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劳烦姐姐,只因刚来这城中,哪里都不太熟悉,平日没事也不离擅离府中。只是也因着刚来,想买些日用的东西,我听说后门那条街上很是繁华热闹,日常用的东西尽有,只是又和卫门不熟识,想着若是姐姐认识,日后也能行个方便。其实……” 环儿顿了一下,又笑道:“也是妹妹想错了,以为姐姐以前便是在漠北的,军中的人都极熟识,前门的守卫,也都是穆大人按排的军士,只妹妹这才想起来,北门因出入的人不多,门卫也是新找的人呢。” 烟雨自非笨人,她扬扬洒洒说了这一大通,只怕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若是新来的,倒实在是不认识了,帮不了妹妹的忙,实在是抱歉。” 环儿重新福了福身:“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姐姐不必如此客气,环儿这就回去了。” 烟雨点了点头,笑着目送了环回,一回院,便叫了夏雨过来:“找个空,去躺穆枫打听一下,后门的守卫,是哪里找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姐姐怎么突然关心起后门那些守卫门子来?” “先别问那么多,你只管去打听就行,记着,每一个人都要打听清楚了。” 夏雨见她说的郑重,心知必定是那些人身上有些问题,因此也不多问,去了前院寻穆枫不提。 等到夏雨回院,烟雨正在服侍秦末用膳,用完膳,萧策又过来看望秦末,烟雨少不得在一边端茶送水,秦末见夏雨在外张望了两遍,便笑道:“烟雨,你自去忙去,让如画在外屋里守着,需添茶水我自会叫她,你忙到现在,也没歇着,去吃点东西去。” 烟雨也不推辞,朝着两人福了福身:“王爷王妃,奴婢便先出去了,您若有什么需要,差人去叫奴婢,奴婢就在东厢中中守着。” 出了屋,去了东厢,也顾不上吃饭,便问夏雨:“可一一打听清楚了?” “姐姐,穆枫见我去问,才想起来后门的人也不是他按排的,只因近日事情太多,后门只是些下人出入,一时疏忽,便交给了下面的一个亲信的卫队长去按排,因此并不太清楚,不过穆大哥说,晚间再把所有人的来历问清,让我也先别声张,若真有问题,他那边会处理。让姐姐只管等消息就是。” ------------ 第三十六章 节 相议 更新时间:2012-04-01 烟雨想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这事儿不急,既然知道了,有了应对,想来也不会再出事儿,只是环儿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是什么意思? 那环儿毕竟是祈妃娘娘的人,她的话她也不敢尽信,只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提前防备,总不会错的。 “夏雨,你这些日子,别总忙着闲玩,正事儿也尽些心,这院时的人,你最近都留意起来,让如画没事也去其它院里转转。” 如画温婉,性子又好,算是这院子里人缘儿最好的姑娘,且她虽是大丫鬟,但不摆架子,见着谁都亲切有礼,很能和人说到一起去,那些守院的婆子,厨房的娘子,采买的管事们,没一个不喜欢她的,所以若论那消息灵通,这院里还真没一个能胜得了如画的。 她们这样的高门大院,虽是新建的府邸,人事却并不简单,那些看似无用的琐碎消息,往往都寻出大事的脉络来,以前在京都时,左右王爷不在,王妃的心也不后院的事情上,烟雨自然不大上心,可现在却不一样。 秦末前些日子已交待了她些事情,虽没明说,可她又怎么会揣度不了秦末的意思?。秦末既打算要做些事情,她作为秦末的助力,须得保证人和事情上,都不能出了任何问题。 虽是有些事情,没有摆到明面上,只看如今公子对王爷的态度,与之前多年,简直一天一地,不论其中真假,烟雨也知道,娘娘受伤的事情,和祈妃绝脱不了关系。 如今的崔青争,在烟雨的眼中,实在是一个最不安定的隐患,须得时时提防才好。 可惜很多事情不能以武力解决,若能,以她面上最和煦温软,实则狠辣不过的性子,一早就解决了祈妃的性命了,又岂能在好设计伤了娘娘之后,留她到现在? 她曾以性命起誓,要保护好娘娘的,娘娘受伤的事,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她该怎么向师父交待。 这笔帐,终有一天,她会讨回来。 烟雨这边的防备和暗恨,秦末不知道,此时的她,正在午后的四月暖阳下,与萧策说着正事。 “不知王爷对藩地的经营是如何打算的?” 自那日她重伤后,萧策抱着她,说了那句话,两人之间,又有了些不同。 秦末有些刻意回避萧策的亲昵,而萧策从来没象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秦末在他心中的份量,兼那句话出口,也似放下了包负,反是对秦末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坦然些。 见秦末问他,萧策素来知道她并不是京中的那些名门贵女,若论智谋权略,只怕之天下的女子,能胜得了她的,也绝无仅有。因此掖了掖被角,温柔笑道:“末儿可是有了什么想法?只是藩城诸事,本需作长久的计划,不急在一时,你如今只管养好身体就是。” 见萧策并没有对她干涉政务不喜,似是天经地意一样,秦末也松了口气。便算他曾经负了她,可那些年建立起来的彼此的某些信任,却从来也没有变过,就如萧策这一路上对崔青争的防范,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而对她,无论是怎样重要的事情,与陶未说起来,却是从不避她的。 “我左右躺着也无事,若再不找点事想想,还不要疯掉?” “也是我最近事情太多,没有时间陪你,陶未又不在府中,”萧策想了想,他如今非旦不能动祈妃,还得好好的供着,终是对秦末有些歉意,“要不,等再过几日,你能走动了,我带你出城去趟檀州如何?再过几日,正是檀州梨花盛放的日子,满天飞花,景似片片春日白雪,那里原也是北疆数州高门春日最喜欢的地方,到时一定热闹的紧,不比京都踏春时的盛况差。” 檀州以产梨而闻名,四月,确是北地梨花盛放的季节,有一年父亲在檀州驻军,她也曾拉着陶未农怀偷偷溜出去看过。 那漫漫春光,自是美极。 如此一想,便也动了心:“好呀,到时候叫上大哥一起……” 说到此处,想起陶未是再不能与她一起去的了,不免有些黯然。萧策便笑道:“反正还有几日准备,你这几日若是无聊,我叫严谨给你送些书来打发时间。你说,你都想看些什么书?” 秦末平日不是看军事典籍,便是看野史话本,只是她现在心中有事,要求自不一样,便道:“选些史书律法方面的来就好。” 萧策眉峰一挑:“怎么想看这些无趣的书了?” 秦末想起刚被他岔开的话题,笑道:“如今你是幽云数州的主人,再和以前在军中时不一样,我是藩王妃,自然也不能如从前一般,除了军务,什么也不懂。再者,如今我们与北魏两相无事,辖下一些部族又需要照拂,这些部族有战火时,为防北魏等强国吞食,自一心与我大萧依附交好,若是没有战事,却是难说,总得要找些好处给他们能让他们一心。且如今北魏既不与我大萧交战,正是通商的好时机,如果能用通商的好处,引得那些北魏高门贵族们得了大益大利,以后便算是北魏想再侵我边疆,也必会多加思虑,再说,北魏之所以屡屡侵我边关,不过是图我大萧物资,如果能用和平的方法解决,他们又何必再行险事?自不会轻易再图兵事。更重要的是,大萧虽物质富足,却缺良马皮帛,如果能用我之余,换取所缺,又可免战事带来的人员伤亡,国库耗损,且若能换得大批良驹,军队会有怎样的改观,自不需我再细说,如此不是一举多得?”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所谓的金融侵入战略,秦末并未说明,那是后世的观念,若说了,只怕萧策会当她妖人也不定,只是这意思也表达的差不多了,萧策自非愚人,如此点拨,怎会想不明白? 果然,萧策的整张脸都亮了:“末儿,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一劳永逸的好法子的?” “自从得知父皇赐你这幽云数州的封地时,我便开始想了,北关稳定,并不需虑,你也不再需要军功来为自己再加筹码,相反若能好好经营北疆,有了可供天下人侧目的政绩,以证明你有足够的能力治理好一个国家,这些,对你才是更重要的。我虽知你文韬武略,天下少有,可作为你的王妃,总也不能太过无能,想能为你分担些总不会错。军政诸事,自有你自己操心,只是民务经济,本就繁琐,你未必会有耐心,因此这一路来,对于北疆的日后,我也作了些计划,只是因不知道是否可行,才未曾与你说明。前些日到了凉州,从农怀还有阿悦那里对北疆如今的情形做了些了解,心中才略有了些底。” “末儿……”萧策没有想到,她在京都时,已经在谋划这些,那时她待他何其冷然?这几年,他一直以为秦末恨她怨他,却没想到,在此之外,她竟依旧如从前一般,事事为他筹谋。 对于萧帝以赐藩的表面风光,把他踢出大萧政权的中心,他不是不觉得心冷的,可这一刻,竟觉得那是萧帝生平,对他做的最好不过的一件事情。 秦末一心都在正事儿上,徒然之间被他如此柔情成千的一唤,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萧策的双唇,已覆在她的唇上。起先还是轻轻的试探,带着小心和怜惜,不过片刻,舌尖已舔天秦末的唇齿,浅尝她柔软的唇齿间特有的清甜,开始肆意掠夺。 四周缭绕的,全是他的气息,就象坠入云雾之中,绵软无力,却又觉得心中有一种东西在尖啸,渴望得到更多,秦末忍不住嘤咛出声,寂静的春光中,这一声入了自己的耳,陌生的让她自己都觉得惊惧。 而附在她身上的男人,似被这一声轻呤唤起了身体深处更深的欲望,却又有残存的一点理智,一手撑在床沿,一手已探入她锦被之下,抚上她的腰肢,掌心的温热,有如冬日中的暖炉,让人如此慰贴,只是那只手,却顾忌着胸口处的伤,再不向上半分。 “阿策……” 低徊的声音,带着幸福叹息,萧策心中又一是荡,却又怕伤着她,微微抬起自己的身体,带着无限的依念,离开那让他渴望了三年终得浅尝的唇,侧了脸,贴在她的脸颊,轻轻蹭着,平息自己的呼吸与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 秦末亦是不敢再动。在渴望他的温暖与抵抗之间纠结挣扎着。 她知道,他和她之间,依旧横着一道跨不过去的槛。尽管在知道他并没有背叛她之后,心中累积的失望已经释然。可只要崔青争在那里,她就不敢再如从前一般,把自己全部交付,一次的失望尚且让她心神俱伤,徜若再有一次呢? 她再不是从前对感情天真渴盼的自己,在萧策的心目中,如画江山,只怕比她重要的多吧。若有一日,萧策必须在那九五至尊的王位与她之间做出选择,他又会如何选? 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既如此,经历过一次,这一回,她要好好守住自己的心。 “阿策,我们好好说会儿话,可好?” 萧策虽极不舍得这往日只能出现在梦中的静谧美好,不舍得离开她的身体分毫,可到了她软软的话,默了片刻,这才不舍的抬起头。 ------------ 第三十七章 节 誓言 更新时间:2012-04-02 秦末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清澈的似是从未这般明这的眼,一时怔然,胸中热热的,似是疑了万言千语,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萧策抚着她的脸,理了理她额间乱了的发丝,极尽温柔。 “好,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秦末深吸了口气,刻意不去看他的眼,只怕自己一时不慎,坠入那温柔的陷井里去。 侧过脸,看向窗外,正是四月的漫漫春光,老香樟刚抽出的嫩芽细软柔嫩清碧透亮,在阳光熠熠生光,一切都明亮的象是梦境。 心中忍不住就有了奢望,若是时光就此停住,没有从前,亦不再有往后…… 萧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柔声道:“我抱你去庭院中坐坐可好?” 正是北雁南飞的时候,不时能从窗口看到“人”字的雁群掠过,偶尔亦有雄鹰盘旋于高高蔚蓝的天空。 人间四月天。北国芳菲正盛。 四月,竟都快要过去了呢。 秦末嫣然一笑:“好。” 有如明珠遽亮。 这样的笑,他曾经在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日子里,日日迷于其中,一别三年,再未曾见到,此刻再见,有如珍宝复得。惟愿掬于手中。 “我去叫烟雨准备一下。”萧策正要站起,秦末拉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不用,我听烟雨说屋后便有一处亭子,建在假山上,亭中四望,还能看到府外的街道。且亭外一株西府海棠开的正好,我想去亭子里坐坐。我又不是生了病不能动,不过有些伤罢了,如画就在外面守着,你扶我过去,让如画叫小丫鬟们上些茶水,拿两个锦垫,我们好坐着便行。” “你想去亭中,我抱你过去,只是你身上有伤,不可久坐,还是让如画叫两个小厮,抬了宽椅让你躺着的好。” “总躺着,实在是无趣。” 萧策听她这话,竟是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不禁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笑道:“那也没事,不会让你无趣的,左右我这半日都没什么事,我叫人去严谨那里取了琴来,抚琴与你听可好?” 棋琴书画,上书房中的必修课,除了棋之一项,其余的萧策并不喜欢好,只是身为皇子,又有皇后在年督促,他亦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秦末听过他的琴技,虽不能闻之能让百鸟和鸣,但自有清古扑质之意。 且萧策的那张琴,是当年皇后册封时,皇上亲赏的古琴,所奏琴音,别有悠扬醇远之气。能在这样的阳光午后,天空湛蓝,海棠怒放中,闻一曲天高海阔,自是难得的享受。 秦末点了头,却坚持不让萧策抱着她,,萧策无奈,拿了件锦袍亲手帮她套上,系上腰带,虽然担心她行走间拼裂了伤口,却也只得依了她,只是扶着时,便小心翼翼的。 秦末原还想把一头披散着的青丝挽上髻,萧策抚了抚她满天柔顺的发丝,笑道:“这样便很好,反正亦没有外人过来打扰。” 他喜欢看她驰骋于骏马之上,满头如藻的发丝,在风中飞扬飘舞的样子,如同流水于指间滑过的感觉。只是今日无风。 想着过些日子,等她伤好了,他能一如从前般与她并肩马上,飞骋大漠草原,萧策的心情亦跟着飞扬起来,这些日子的阴霾一扫而空。 守在屋外的如画,看到萧策小心翼翼的扶着秦末出屋,脸上带着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笑,眼中竟是只有王妃一人,全看不到其它的人与物,这样的王爷,便是在她们大婚的日子里,都未曾见过的,如画一进竟无法将这个她从小在皇宫中便熟悉的冷面王爷与眼前的人联系起来,不禁呆立在那里。 “如画,你叫两个小厮抬张宽椅去后面的亭中,我与王妃去那里坐坐,另再把我随从的内侍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是,王爷。”如画这才醒了神,想了想,还不忍不住提醒道,“可是,烟雨姐姐叮嘱,要娘娘卧床休息的。” “没事,我会小心照料的。” 难得萧策能这般温和的说话,如画也不敢多说,只得应了,可想着王爷哪里会服侍人,因此建议道:“奴婢还是叫两个小丫鬟搀着娘娘吧。 “不用,你只管忙你的去。”萧策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 如画见秦末亦朝她点了点头,虽然担心,也只得先去寻了烟雨让人亭中按排,刚好随王爷来的小内侍亦在东厢里和烟雨在说话。如画便道:“春歌,王爷寻你呢?” 叫春歌的小内坐边忙应了:“小人这就过去,”说完起了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烟雨道:“姐姐应了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忘不了,只是姐姐可也不擅针线,你要我亲做的是不成的,不过我回头一定会让针线上最好的丫鬟们帮你做好,顶多半旬就得。” 春歌脆声应了,自去萧策身边不提。 如画便道:“春哥央姐姐为他做鞋?” “你怎么知道?” 如画便笑道:“春歌前回也央了我,说是针线房分来的鞋子不经穿,只是近日忙的事儿多,我便给推了,没想到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竟求到了姐姐面前来。” 烟雨也是笑着摇了摇头,问了如画怎么不在秦末面前服侍着,跑东厢来了。 如画笑道:“王爷今日竟有些奇怪呢,对娘娘的体贴劲儿,奴婢看了都眼红,要说奴婢在宫里皇后娘娘面前当班时,可也算是每天看到王爷的,竟是从来没见他那么和煦的笑过。姐姐是没看到,王爷吩咐奴婢说话时,一双眼,都没往奴婢这边瞧上一眼,只顾着盯着娘娘了,那份小心翼翼的劲儿。” 这一番话说完,才想起正事儿,“哎呀,姐姐看我,只顾说闲聊了,王爷扶着娘娘,说是要去后亭中坐坐,命奴婢来准备些茶水点心呢,再要两个小厮抬张宽椅过去,娘娘好躺着。姐姐,娘娘的伤还没好,可要紧?” 烟雨摇了摇头:“只是坐上一会儿,没什么打紧的。” 如画见她话虽如此,一双秀眉,却紧紧琐着,有些不安的问题:“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烟雨便展眉笑道:“没事儿。你去准备吧。” 如画脆应了声“是”,自去忙不提。 烟雨却坐在那里,一时发了怔。 秦末的伤,自不象大家看起来那般无碍,烟雨心中虽清楚,却也只能瞒着,便是告诉王爷或是公子,他们除了担心,也没用处,若是因着忧惧,不小心在娘娘面前露了馅。娘娘知道她这伤后再不能上战场,不能太过劳累,否则一旦伤处复发,便是大罗金星,只怕也无法再治了,岂不是伤心? 再说王爷前些年虽负了娘娘极多,可这一路来的表现,也堪堪将功抵过。自娘娘受伤以后,外人或许不知,烟雨却清楚的很,如今的王爷对娘娘,真正的是含在嘴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摔了,那份珍重,是她从未见过的,因此更是不欲王爷也跟着担心忧恼。 如果师父他老人家在就好了,也许会有办法。 烟雨此时,只恨自己当年只顾着练习武艺,于这医道上,实没花太多的心思,如果能有师父医学那般精深,也许,便能确保娘娘无碍了。 可此时后悔,又有什么用? 好在如今两边并无战事,要不然以娘娘的性子,怎可能只居于这后院之中不闻不问? 或者将养几年,好好调理,也会有全愈的可能,再不济,等师父来了,总比自己一个想办法要管用些。 只是,哪里才能寻得师父他老人家呢? 等到萧策搀着秦末到了亭下,也不管秦末再反对,小心的抱起秦末,登上亭阁,不一会儿,如画领着丫鬟小厮已准备好了一应所需。 炉上烫着一壶山泉水,宽椅中锦垫薄毡俱妥,春歌也和另一小内侍抬了从严谨那儿寻来的古琴放置在亭中的古桌之上,小丫鬟们亦鱼贯着奉上香茗茶具及各色点心。如画亲自泡了茶,一群人这才静默的退出了亭中,离的远远的守着。 而烟雨,也吩咐了夏雨在外负责安全,虽是自家院中,又有萧策在,可也绝不敢大意。 秦末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吹着暖暖的春风,闻着茶茗混合着西府海棠的淡淡香气,耳中飘来的,是清悠醇远的古琴之间,只觉得果真是岁月静好,让人贪恋了。 一曲终了,萧策收回琴上的手,见秦末面带微笑,也便柔声笑道:“你若喜欢,我每日午后都过来陪你可好?” 听了他的话,秦末收回看向亭外幽州城街道的目光,也笑道:“浮生半日,因是偷来的闲情,所以才格外让人愉悦珍惜,徜若是日日如此,便是我不烦,王爷也该烦了。” 萧策摇头从锦杌上站起,踱到秦末身侧,执了她的手,柔声道:“若每日皆能见你刚才一般的笑容,便是一生都如此刻,我也不会觉得烦。末儿,那日你受了伤,我当时只想着,如果你不在了,便是许我千里江山,得这天下,没有你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 第三十八章 节 无题 更新时间:2012-04-03 如此誓言…… 秦末突然的,就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痛,眼中温热,垂下眼睑,逼回眼中欲滴未滴的泪水。 曾经,她不是不委屈的,只是坚强如她,至记事起,从来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是陶未宠爱的妹妹,是父亲和上官叔叔眼中虽调皮却也乖巧懂事的女儿,是农怀和穆枫他们如男子一般值得依赖的好友,是曾经的萧策眼中爽利明朗的象晨风一般的姑娘,是上千上万将士心中的将领,是北魏闻风色变的劲敌。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眼泪。 可是这一刻,那温热的液体,有一种不能被控制的力量,几乎从她的眼中倾泄而出。 得此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末儿……以前,都是我不好,虽不求你能原谅我,可我却盼着,能重新看到你如从前一般快乐,也希望,你和我,能如从前一般彼此信任,若此生策再有负你之举,愿遭五雷……”萧策伸手擦了她眼角的泪滴,指尖轻抚着她的脸,底声说道。声音温柔低醇,有一种浓的让人沉醉的诱惑。 “萧策,你这是安慰我,还是在气我?”秦末听到此处,忍不住抬了脸,嗔道。“以后不许再发这样的毒誓。我也不要听。” “好,不说。”萧策轻轻把她拥入怀中,默了片刻,才道,“末儿,我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觉得踏实和快乐。我们大婚时,因知道会伤你的心,因此心中时时不安,只是又没勇气对你说崔青争的事,害怕看到你难过,害怕你恨我,总想着能时时看到你幸福的样子,怕一出口,连那几日的幸福都没有了。在凉州时的那一晚,虽是做戏,可你当时的言语,一字一句,亦如利刃插在我心中,这些日子我时时想起,真怕那些话,若是真是你心中所思所想,我又该如何才能挽回?” 秦末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怅然道:“都过去了。我是怨过你恨过你,阿策,当初我不是不知道你的为难处,不是不知道,与崔家联姻,能给你带来怎样的好处,也不是不知道,你心中到底是有我的。可我怨的是,你让我象傻子一样最后一个知道,我怨的是,当初你看向祈妃的眼神,还有脸上的笑意,都让我觉得刺目和心痛。我总以为,我才是你眼中惟一的那一个……” “你这个小傻瓜,”萧策指着自己的胸口处,“末儿,你要记住,这里,惟有你,再不会有别人,也从来没有过别人。” 四月艳阳,高亭凭槛,如此美好春光。 情浓处,两人相顾而视,慢慢都笑了起来。 “这么蹲着不累?” 萧策这才动了动:“不累,只是,腿有些麻了呢。” 秦末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指着锦杌道:“快坐下吧。” 等萧策拉了锦杌过来,在她身边坐了,执了她的手,秦末才想起正事,问道:“我这些天一直担心着君玉,也不知道农怀那边有消息了没有。晨间问了大哥,他说已按排了人暗中寻访着,你也多关心些。君玉毕竟未曾出过远门,又不知世间险恶,万一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萧策也皱了眉:“京城那边也没有消息,王叔府中并未声张,对外只说是犯了错,被禁了足,于她,也是经常的事,因此除了王府内,外人并不知道君玉私自离京的事情。末儿,我觉得事情实在不寻常,若是平常,君玉在我们离京时逃出府,无论如何,王叔应该想到君玉是偷偷跟着我们了,可王叔竟然连我也瞒到现在。你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隐情?” “我也想了许多,只是不得要领,为今之计,总要先找到君玉,才能弄清楚了。” 两人叹息了一回,秦末才又道:“刚在屋中讲的通商事宜,我这几日把心中所想,都罗列出来,到时候你再看看,也可与幂僚们再商议,等各方面都完备了,再动手准备不迟。” “这事不急,你只管把身上的伤养好便是。若是需要用人,我不在府中时,你只管差人去找严谨说一声,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跟他说就是。” 秦末点了点头:“我想的是置办榷场,因此需你找两个熟悉律法的,我到时候还有些事需要咨询。” 萧策道:“榷场?大萧近百年没有置过榷场了,这可不是小事。甚至无例可寻,且这中间所涉甚广,且并不是我们要开便能开的,北魏与我大萧刚结束战事,两国边境盘查甚严,通商的事,只怕不易。再者,就算是北魏也有此心,大概也不敢放下防备之意,轻易出入大萧境内,且这榷场设于何处,也需再仔细思量才行。” “阿策,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有想到,榷场开在哪里,如今设置管理制度,该打什么样的人管,赋税几何,牙税又该抽几何,双方如何交易,可以开通哪些商品交易,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事情实是烦琐的紧,又要考虑到国家律法,因此我才要从你借人借书。农怀府上的管事阿悦姑娘倒是个人才,又熟悉北魏国情,我之前在凉州时,已拜托她为我荐些人才,且我已与农怀商量过,这一段时间,他会让阿悦来幽州一趟,我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榷场的事情做个梳理,若是能在秋季时便开始,最好不过。” 秋季时正是北魏物资短缺的时候,那时候放出通商的消息,要事半功倍。便算是北魏一时禁了国内商贾,也不怕。还有其它相邻的小国足可支撑榷场的商品流通。日久北魏商贾见有利可图,自会前来,北魏又怎会放弃这不伤一兵一卒,便能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的机会。 “我虽于庶务上不甚精通,可也知道如今民间私贸也极活跃,你的计划榷场是要抽取税赋的,而负责交易的牙人亦需抽牙税,既有已经熟悉的私贸贸,那商人又如何肯来?” “民间的货物往来,既是私贸,便存着极大的风险,且一量涉及大宗的生意,极为麻烦,一个不慎,倾家荡产都是轻的,严重的亦会危及性命,而在榷场交易,则简单安全的多,只要税赋合理,所得之利,未必不会比私贸更高,又无风险,何愁他偿不来。为今之计,是要把这榷场诸事,一一定下,制度合理,人员得用,又有好的督察机制,保证榷场能顺利运营,才是正务。” “末儿说的极有道理,只是我于庶务税赋都不堪精通,因此这件事,便由末儿来办吧。”萧策想了一下,郑重道,“这实是一项利国强民的国之大计,末儿若需用人用物,尽管开口,我必全力支持你。只是榷场慈事大,原不急在一时,你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可知道?你若不好,我日日不能心安,哪里还能静下心去处理那些琐务?” “我知道,阿策只管放心。我又不是年幼无知的稚童,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再说,还有烟雨呢。” 烟雨精通医学,萧策自是知道,闻言笑着点头:“你晓得当心就好。” 两人又闲说了些事,已是日薄西斜是分,北疆的春天黄错,没有江南或是盛京的那种暮色四合时的静悠淡远之意,却自有一种干爽清利的感觉,只是北疆早晚温差极大,萧策虽然不舍得这难得的两人相处时光,又兼嫌隙尽消正是情浓之时,可到底心中不啥秦末,担心她觉得冷,便回又执手回了秦末的院中。 两人用了晚膳,严谨过来寻他,说是祈妃去前院找萧策,似是有事要禀,秦末坐在那里,闲闲的端着茶杯并不说话。 萧策便看着严谨皱了眉,让严谨顿时忐忑不已,心中暗怪自己来的不合时宜。正想寻个借口退出去,就听萧策冷着脸,道:“就说我在王妃这里歇下了,让她有事明日去书房找我便是。” 严谨听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了萧策一眼,祈妃是他的内眷,却请去书房之中,这不是明着告诉祈妃,王爷他再不把她当作家人,而与那些幂僚同等待遇,存心叫祈妃难堪么? 秦末也是瞪大了眼看着萧策,她倒不是觉得让祈妃去书房寻萧策有何不妥,只是惊诧于那句要宿在她这里的话。 “楞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还指着王妃赐你杯茶歇歇再走?” “奴可不敢,奴这就去回话。”严谨说完,慌忙打了个诺,夺步出了门。 等严谨退了出去,萧策看着她惊诧怔仲的样子,不由一笑,一双眼神彩奕奕的看着秦末,笑问:“末儿发什么呆?” “这个,王爷没什么事,还是回去休息吧,再说你这样谅着祈妃,也极不妥。” “有何不妥?正是该让她好好清醒自省的时候了。” “王爷此刻突然倒戈,之前几年所用之功,岂不白做了?” 萧策摇了摇头:“峡谷一事,虽说那铜片信物,并不能算着什么证据,可,那事也绝对与她脱不了关系。” 秦末这些日,也想了祈妃一路上的表现,还有在凉州临行前那一日来找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出席宴席的事情,可不是都不着痕迹的在试探她到底能为萧策做到哪一步么? 那些黑衣刺客在刺伤她之后,不是没有机会伤及萧策的,显是并未真正的痛下杀手。祈妃确是好算计,若当时不是一心只顾着担心萧策的安危,给了那刺客以可乘之机,以那些人的身手,又怎可能轻易伤得了她? 想到此处,秦末心中一凛,那些人后来竟是那般轻易的就退了,若是当真以死相拼…… ------------ 第三十九章 节 别离 更新时间:2012-04-04 难道,事实上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并非萧策,而是自己? 按下心中的思虑,笑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与崔相………” 萧策冷哼一声:“他如今还不敢与我决裂。末儿放心,我这般做自有用意。说起来,我倒是谢谢祈妃与左相大人了。若不是经此一事……我还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晾着他与祈妃呢。如今我再不用担心那些恼人之事,能这般陪着你,难道不好么?” 经他如此点化,虽未明说,秦末也自是想明白了萧策的用意。 确实,萧策此时冷了崔青争,一是让左相崔夷简行事再城惦量三分,二是给朝中那些人看看,他与左相之间,并非如铁桐一般牢不可破,从而进一步减少那些人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以此为自己再多争得一些隐而不发的时间。二是,萧策虽冷落崔青争,藩王府的家务,却还由祈妃掌管,让崔夷简以为,秦策并不真的敢于与他离心离德,彼此还有合作的可能。三是,陶未为此一怒离去,让那些人以为,萧策已经与北营军离心,少了最大的助力和依持,再无可惧之势。四是,王妃受伤,明显为崔家所为,萧策依旧重用祈妃掌管内务,又与陶未决裂,失去北营军心,此时正是加紧与左相合作的时候,却又对祈妃用而又冷,实在是遇蠢之举,如此不堪之才,又有何惧? “可如今我在病中,王爷若宿在此处,岂非不能好好休息?” 萧策自动忽略了“王爷”两字,只笑道:“不妨。” 秦末的脸绿了绿,想说什么,却终究说不出口。若是今日之前,她随便找个借口,也好冷着脸赶他走,可这会儿,却不愿意那样对他,可真要同榻而眠,心虽到底一时不能接受。 她觉得如今和萧策的距离刚刚好,再进一步,却是不愿。 萧策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默了片刻,才又笑道:“让如画过来,帮我在榻上铺上被褥便是。” 秦末虽觉得极不方便,但他愿意退一步,自己也不能因着小事坏了他的计划,也只好如此了。 叫了如画进来,按排床褥。自己和萧策则先后洗漱,就此宿了。 虽熄了灯,各想着心事,却都睡不着,过了一会儿,萧策忍不住道:“末儿,你冷不冷?” 秦末摇了摇头,却又想起隔着床帏,他也看不到,只好轻声应道:“不冷。” “可我冷,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叫丫鬟进来加床蚕丝锦被不就是了?秦末几乎忍不住翻了白眼。 见秦末不出声,萧策忍了笑,迅速起身上了秦末的床,秦末暗自腹诽,若是天下人知道一向冷静自持的秦王爷,还有这样无耻的时候,真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子了。 有心推了推他,想着那日推倒他的事,却是不敢用力,再则也怕外面值守的丫鬟们听到声音。待手被萧策握住,又小心翼翼的把她拥入温暖的怀中,心中到底有些贪念,便也默了,只低声恨恨的说:“我困了,睡觉。” 萧策拥美在怀,说不出的得意,因此并不在意,贴着她的额头,闻着秀发散发的淡淡香气,“嗯”了一声儿。 这般拥着,哪里又睡得着,不一会,果然他的手就不老实起来,秦末也渐渐觉得身体有一股温热之气,似是找不到着落点,心中虽有渴望,却又真怕他更进一步,扭了一下身体,装着不适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才道:“阿策,我伤口有些痛。” “是不是我不小心碰着你了?”果然萧策紧张起来,“要不要紧?我叫烟雨来?” “不用不用,也不是极痛,你只别再……就好。”若是让烟雨晓得,自己的伤口竟然被那啥,摸痛了,她还不得因羞愧而一头撞死? 萧策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她的当,也不点破,黑暗中露出愉快的笑容,亲了亲她的额,叹息道:“好,我不动,就这样抱着你睡可好?” 秦末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的,第二日醒来时,萧策已经不在。一院的丫鬟们都因萧策的留宿而欣喜不已,便是烟雨,看着两人总算言归于好,雨过天晴,也止不住的高兴。便是北门后卫的事情,等穆枫来说,实是祈妃按排的人时,烟雨的心情都未曾受到半点影响。 “处理掉?重新按排人手?” 烟雨摇了摇头:“穆大人不必如此,便留着吧,我们心中有数就是,若是辙换了人,祈妃再动别的心思,反倒让人防不胜防了,我们只多留意便可。” 穆枫原也是这意思,又说了几句话,把王府中的护卫长又叫过来当着烟雨的面,交待了一翻,烟雨又问了些陶未的情况,给碧芙等人送了些东西托穆枫带过去,穆枫见无事,便自回了北营军中。 转眼之间,便进了五月中旬,秦末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檀州如雪的梨花盛景,秦末到底没有赶上。而萧策晨间忙着公务,午后总会寻些时间过来陪她,晚间也一直宿在她院中。倒是未曾再住过书房。 而祈妃对此亦有息的看法,在她的意识里,绝对不相信萧策自撞破秦末和农怀的奸情之后,还能对秦末一如既往,何况这两人几年之间的积寒,又岂是一时就可以除清的?她相信萧策不过是以秦末来挽回失去的北营军心罢了。这愚人。 因着萧策的态度,祈妃崔青争也时常到她院中来禀事回话,态度十分谦恭,给了她这个王府正真的女主人十足的面子。 那日与萧策的幂僚们商量了些榷场的事,到了正午时间,等人退了,正要用午膳,就见陶未进了屋。 这一别,便是大半个月,多日未见,也不知心里作用还是什么,秦末只觉陶未似是是瘦了不少,只是与往日慵懒之态不同,这时的陶未如青松而立,站在廊下,眼眸明亮如星,对着屋中的秦末笑着道:“阿妹,听说你近日极忙,害我没事都不敢来打扰你。” 明明他笑的这般温暖明亮,秦末却觉得突然心中一阵难过。强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我便是再忙,与大哥说话的时间还能没有?还站在门槛处做什么?快进来坐吧。” 又叫外面守在廊下的如画:“还不快为公子送些好茶上来?”又问陶未,“前儿我品了离京时带的些江南贡的紫笋极不错,要不大哥也品品?” 陶未无所谓的笑道:“你拿主意便好。” 如画听了,自去准备不提。 陶未入了屋,兄妹两人也不知为何,竟是相对着一时无话。默了片刻,陶未方道:“阿妹还没有用膳吧,今日我便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用膳吧。好久没有尝过烟雨的手艺了。” 自秦末受伤以来,她所有的膳食,都是由烟雨亲手打理。 秦末知道陶未大概是来辞行的,只点了点头,心中那点难过俞盛,此次不同三年前那次送行,虽同样会有相聚之期,可此次,将别经年,竟是不知归期几何。因此默了一下,这才扬脸笑道:“哥哥若是喜欢烟雨做的饭食,我便让烟雨跟着哥哥便是了,相比起来,我倒更喜欢泽芝那丫头的识情知意呢。” 如果有烟雨在旁帮衬陶未,便是全无音讯,秦末到底会放心几份。 他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 虽无血缘之亲,可,他给她的疼爱,这世上再无人能比。 此一去,水远山高,风雨迢遥,叫她如何能不挂念?当年父亲逝了,她听到消息,虽一滴泪也未曾落过,却关了自己几日。她是在两个时空活过的人,经历过再无缘相见的生别离苦,秦末最怕的,其实,便是离别。 都说人间久别不成悲,这话,便是听着,也能生出多少的无奈悲怆。 “她若是跟了我,农怀岂不是要恨我夺人所爱?便是烟雨也要怨我的。再说泽芝我虽舍不得,可我的性子阿妹总知道,喜欢自由自在,若带着那几个丫鬟,也极不便,阿妹就算帮我忙,留她们在王府中吧,她们原就是我们秦家的人,从前也服侍过阿妹的,想来阿妹也不会拒绝。”陶未笑道。 让泽芝碧芙她们四个丫鬟都留下?他只身一人离开幽州? 泽芝几人如何肯同意? 秦末摇了摇头。 等如画上了茶水,退了出去,秦末亲自奉了一盅端给陶未,才道:“大哥可问过那几个丫头了?” “还不曾说,不过我此去定是一路飘迫,又怎好带着她们?阿妹也是她们的半个主人,跟着阿妹原也应该。想来她们也是愿意的。” “可是大哥一人在外,没有人照顾怎么能成?” 按说陶未与她一样,一直生活在军营之中,原就该象穆枫那些人一样粗豪才是,可他也不知道是天生富贵命还是怎地,衣饰饮食,一向极是讲究,这一点倒是觉得上官叔父的真传,当年父亲也曾笑骂,这小子哪里象是他的儿子?倒不如就此与他断了父子之情,认那上官去做爹也罢。 上官青云也笑言:“可不是明珠暗投?你这样的人,阿未认你做父亲,真正是个错误。” 当年秦末还被那明珠暗投四个字,惹得暗笑不已。陶未狠狠瞪过她几眼后,才在两个拿他取笑较量的长辈前表了态:“师父和爹,我一个也没打算换。” ------------ 第四十章 节 意外 更新时间:2012-04-05 两老看着他慵懒闲散的样子,又爱又恨,又是无法,只得相约着去喝了老酒。 那时候…… 秦末收回思绪,看着陶未,陶未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还不会照顾自己?”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阿妹不用担心,我会先去一趟凉州城。” “去凉州?”秦末抬起脸,惊讶的看着陶未,之前便听农怀约陶未前去,因此她诧异的不是他去凉州,而是陶未这时候郑重其事的与她提起。 陶未点了点头,笑道:“我原还犹豫着是呆在北方,还是去江南几路转转,阿怀这一约,我心里倒有了主意。只是界时少不得要阿怀助我,想来他也不会拒绝。所以我才让阿妹不用担心我,阿妹可不要小看阿怀在江南的势力。” “哥哥这些日可是与阿怀常有书信往来?”秦末虽然对农怀的势力有些了解,可家怀在江南依持的,毕竟只是他的商业王国,就算其中有些隐密的势力,可如果抵抗他们要面对的朝庭势力?陶未既然这般有信心,想来是农怀对他,又透露了其它的信息? 陶未却并不打算多说,只闲闲靠在了炕塌的迎枕之上,笑道:“叫丫鬟们上膳吧,我这跑了一早上,饿了。” 秦末只好按下心思,唤了如画进来,吩咐她去厨房看看午膳可准备好了。 用了午膳,陶未便可回营中,秦末本想再留他说会儿话,可一想萧策午后也许会回府来看她,那两人正在演着恩断义绝的戏码,她为配合,只得着罢。 少不得恋恋不舍的亲自把陶未送了出去,陶未走了几步,便停了脚,终是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院门口的秦末,想了想,才笑道:“阿妹,我走了。” 秦末点了点头,只觉得鼻腔突然酸痛难忍,想说什么,却又怕一开口便是哽咽之声,只得努力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陶未笑。 陶未心中亦是难过之极。 眼前这个别人眼中倔强又冷绝的丫头,是他这一生,都想捧在掌心用生命去呵护的人,那日峡谷之中,看着她奄奄一息,周身的血沽沽流出的鲜血,在月华清辉之下,红的异样惊心。 那时候,他很想把她从萧策的怀中抢过来,紧紧拥在自己怀中。他从没如那一刻那般后悔自己曾经轻易便将她托付与他人。 然而如今,他再次选择把她一个人抛下。 这世间,有多少情非得已。 他只愿她能幸福。为此,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包括如今日这般,转身绝然的离开,不再去看她氲着雾水的双眸。 陶未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浓郁的树荫之下。秦末拢了拢长袖。五月的北漠午后阳光,已经十分爆烈。可她却觉得十分的冷。 转过身,却又不想回院里,抬眼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那迅急飘移的大片白云,有如这世间最美却又最不可及的花朵,似是一伸手便可摘得,却又虚幻的永远无法触及。 “末儿,怎么站在烈日下?在想什么?” 秦末觉得扶在肩上的手,那般温暖妥贴,收回幽幽目光,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萧策嫣然一笑。 萧策看着那明艳的笑,还有那双并无半分笑意的眸子,心中叹息了一声,执了她的手,柔声道:“这般晒着,脸都红了,回屋里去吧。若是……你若不快点好起来,阿未他怎么能放心的走?” “伤处都好了,我如今好着呢。” 两人回了院中,萧策说了些公务上的事情,秦末觉得有些累,便小睡了一会儿。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时常都觉得容易倦怠,可体内气息如常,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问烟雨,又说一切都好,让她不必多心,大概是在京中住的久了,忽回北疆,有些不服水土,再者春日本就容易倦怠。 秦末虽感觉不对,可到底不明原因,便不相信烟雨所言,却也寻思不出原因来,只得作罢。只每日晨起时练剑调息更勤了些。 萧策等她睡了,让如画换了茶水,守在屋中,看些书信,偶或抬头看一眼秦末熟睡的容颜,窗外艳阳如照,偶有燕子南来,在廊檐下叽叽轻鸣,这般静好岁月,有那么一舜,他愿时光就此停住,不必想那些尔虞我诈的权力之争。甚而觉得,若是果真能静处这一偶,坐拥北疆万里黄沙,长河落日,有她相伴,未为不可。 这厢正想着,就听到外面轻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严谨正伸着头朝里张望,一副想叫又怕吵着他和正侧卧在塌上的秦末的样子。 萧策轻轻的放下书,悄无声息的走到屋外,到了院中的老香樟树下,方问:“何事?” 阳光透过细碎的树叶,打在萧策的脸上,明暗之间,让素来善于揣摩别人心事的严谨,一时有些分不清萧策的喜怒,只一想到萧策刚坐在屋中时,那悠然闲适的样子,想来应该心情不错。 王爷近来心情似是一直不错,甭管在外面有多琐碎操心的事,只要回到王妃这院中,王爷连眼中,都透着笑意。 严谨偷偷打量了一眼萧策,心中迅速想了一番,这才小心措词道:“王爷,京城都边派了人来,正在书房里等您。” 萧策看严谨的样子,心知大概不是什么好事,皱了一下眉,问:“可知是什么事?” 严谨道:“来人只说有要事需禀王爷,小人不敢担搁,这就赶紧的来寻爷您了,只看那来人的样子,似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的人?” 严谨摇了摇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才回道:“不是。不过来人入府里报的是小人的亲戚,这才被领到了小人面前来,小人并不识此人,可此人一见小人,便叫小人表兄,又不着痕迹的拿眼示意小人,小人只得装着兄弟相见,分别亲热的与他寒喧了一翻,这才领去上小人的院中,等无人时,那人才说有要事要禀王爷,小人问他是哪里派来的,他只不说。不过去给了小人这个。” 严谨说着,至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萧策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陶未曾随身配带的一枚玉佩。 萧策已知来人是谁派来的,心中不免担扰焦虑。 “府里可有什么人知道这事?” 严谨自然知道王爷这是在问祈妃那边是否有人看到了,笑着答道:“只有前门的门房和守卫,且因报的是小人的亲戚,又在人前演了那么一出戏,小人先是吩咐人把他按排在了小人的住处,后来才悄悄的请进了王爷的书房里。” 萧策点了点头,祈妃掌家,有人进府自瞒不过她的耳目,不过他的书房平常府人绝不敢靠近,且严谨是他的内侍总管,又是他的贴身内侍,虽是个下人,在这府里也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严谨一向谨慎,便是他的住处,那也是外人近不了身的。祈妃的手,伸不到他的小院里去。 等萧策入了书房,那人立即放下茶水站了起来,动作虽快,却是沉稳有度,丝毫不见慌乱。抱了抱拳:“小人任戬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萧策挥了挥手。径自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落了坐。 任戬等他坐下,方在刚才的侧位上坐了。 “你是谁派来的?听说找我有事?” 既是见了那枚玉佩,任戬相信这位秦王爷必定是知道他的来历的,却还这般问,任戬便道:“小人是龚天重龚大人府上的,因京中最近不太平,龚大人不便写信,亦不便使用驿馆信差,便命小人来这一趟,是有东西想交给王爷。”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需如此大费周折? 萧策挑了一下眉,静静的看着任戬。 任戬心道都说这位秦王爷冷面狠绝,最是无情不过之人,如今看来果然水假,也不敢再迟疑,马上回身取了放在身侧案几之上的一个包裹,从中拿出两个幼婴用的二尺见方的薄抱被,恭恭敬敬递到萧策的手中。 萧策看着其中的一个,上面特殊的绣法极是眼熟。 一个上面用金线绣着百子图,精美华贵之极,但大概是年日极久的原因,虽上面的绣图依旧活灵活现,但被面却已显陈旧。 而另一个,却是比之前一个无论是绣面,还是锦帛的材质,都要差上许多,但上面所绣之物,却是本不适合刚出生的婴儿用的缠枝凌霄花,只也可见,当初绣这绣面的人,一针一线,也是用了心思在其中的。这一小小的锦被,更显陈旧,显是比那幅百子绣面的小抱被,要差上许多。 龚天重不远万里,大费周张,给他送两个旧抱被过来,又是为何? 手中拿着两个抱被,用手摩梭,萧策心中泛起一种极是奇异的感觉,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是那点思路,却又是象被什么堵住了,让他不愿细想。 抬起脸,看了任戬一眼,默了片刻,才道:“这是什么?千里迢迢,龚天重就为了让你给本王送这东西?” 任戬在他的注视下,垂了头,恭声回道:“请王爷恕罪,小人不知道龚大人为何让小人送这个,龚大人只叫小人无论如何要把这东西亲送到王爷手中,万请王爷把这东西好好保存,将来总会用得着。其它的,并未多说。” ------------ 第四十一章 节 议论 更新时间:2012-04-06 萧策把手中的两叠锦被重要折好,不知为何,他动作十分小心迟缓。任戬心中一动,不禁想起近日京中暗中流传的一桩隐密之事。 “好,你回去告诉龚大人,东西本王收下了,亦会如他所言,好好保存,但你也告诉他,若他日他不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本王必治他戏弄本王之罪。” 把锦被折好,轻放到案几之上,萧策才缓声道。 任戬哪里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沉潇之气,可他虽隐约能想到龚大人这是和秦王爷在打什么机峰,却实不敢多想多言,忙起身答道:“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萧策招了严谨入屋,吩咐他把东西好好收起来,又让他带任戬去他院里休息。 任戬不过歇了一日,便离开了王府。 萧策心中虽然对龚天重的形为深感奇怪,可龚天重此人沉稳之极,他自不信龚天重当日主动与陶未相交单纯是为了日后的高官厚禄,而把宝压在他这个目前而言,并无胜算把握的皇子身上,但他想了几日,却也搞不清楚龚天重这一系列的行为背后,究竟有着什么目的。 此事萧策并未向任何人提及半句。 转眼间又过了一旬,已是六月初,天气渐热,那些爱美的姑娘们在早晚阳光不是太热的时候,都静悄悄的换上了夏衫,一时之间,幽州城中处处风景,实不比盛京差上多少。 秦末院中住着的丫鬟们个个蠢蠢欲动,便连一向稳重的烟雨都有些动了心,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蜗居在一方院墙之内,被这撩人的夏日艳阳一照,很是怀念起那些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日子。 何况她心中还有另一些忧惧。 这日秦末难得没有与那些幂僚们在萧策的议事房里一坐就是一日,而是午后一过,便回了院中,烟雨等她坐下,便吩啥丫鬟们端水的端水,上凉汤的上凉汤,自己则亲自服侍在一旁边,见秦末并不象往日一般疑眉细思,便一边奉上琉璃汤碗,一边笑道:“娘娘今日倒显的惬意,可是榷场的事已大体定了?” 秦末入下拭手的锦帕,接了琉璃碗,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梅花形碗中,装着淡绿色的冰镇绿豆汤,此时又刚好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不禁心情大好,喝了一大口,这才笑道:“虽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再完善,只是大体上也算是定下来了,这两日让他们整理出来,便让人快马加鞭报于朝庭,若是快,入秋便可以设立市舶司了。” 烟雨听了,也极高兴,如此娘娘便可不再如前些日子一般,起早贪黑,没半日能闲。她至少可以放些心下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娘娘再不用那般劳心费神了,您都没认真瞧过您自己,这些日子,可瘦成了什么样子,您若再这样下去,奴婢可就真放肆一次,去找王爷了。” 秦末笑着摇头:“哪有人说的这么严重?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我是那娇贵的人?从前连日作战片刻不得休息的时候也有过,倒也没见你这般担心过。” 烟雨心中一突,生怕她觉察出什么,忙接了秦末手上的空碗,笑道:“那哪能一样?作战可没这么久过,再说,行军作战,虽是辛苦,可哪有这样没完没了事无巨细的叫人操心的,王爷也是,竟也舍得。” 秦末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明艳的恍眼的眼光,眯了眼道:“这两日我大概没什么事,烟雨你随我去趟北营看看我们的威远大将军,还有碧芙泽芝她们,也是好久没有见着了,倒是想念的紧。我去了北营,不在府中,丫鬟们也能空闲些出去逛逛。” 陶未四月便上书向朝庭请辞,谁知萧皇留中不发,直到前两日才应了,因此陶未定在了后日出发,秦末一时走不开,心中想着陶未总会来王府中与她告别,谁知等了一两日,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现在事已了,便想着去看看他。 烟雨看着她的笑脸,知她心中其实不舍难过,因此笑道:“那明儿一早就过去?奴婢还特地准备了些东西,要给公子送去呢,便是娘娘没空儿,奴婢明儿也是要过去一趟的。” “不必等到明早,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走?” 烟雨看了看窗外的烈阳,不禁有些担扰:“六伏天六伏天,北疆虽没京都那么热,可这会儿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娘娘又是大伤初愈,还是小心些的好。” “不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只管去准备就好。” 烟雨想了一想,便建议:“那奴婢让前面准备马车去?” 秦末摇了摇头:“若是乘马车,出了城路状不好,等到北营,大约都是深夜时分,再说我也好久不曾骑马了,这些日子天天蜗在府里,感觉骨头都舒懒了,还是骑马去的好,也趁机会活动一下筋骨。” 烟雨看着秦末正在兴头上,自不忍拂了她的意,心中一横道:“那好,奴婢叫如画来给娘娘洗漱换衣,奴婢这就去准备。” 等秦末换好一身银色剪袖劲装后,烟雨也准备好马匹等物,夏雨抱了个大包裹过来,说是要送给公子和碧芝等几位姐姐的东西,三人正准备出门,就见萧策入了院。 见三人要出门的样子,萧策不禁有些奇怪:“这是要去哪里?”等看到夏雨手中抱着的东西,秦末又是一身出门的利索衣衫,并不象要出去闲逛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 秦末笑道:“我去北营看看大哥,王爷若是午后无事,可去书房中坐坐,榷场的事儿,已经大体上定来下了,我已吩咐了那几个幂僚好好把议定的各细则一一整理出来,王爷得空再最后定夺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也好报给朝庭了,这事儿若想赶在入秋时着手,需要加急时间。我原还想着和王爷商量一下京中那边如何打点的事儿,可大哥这几日没来,我总得要去看他,若再不去,怕是他便走了。我最迟明日便可回城,到时候再与王爷细说。” 萧策想了一想,便笑道:“你放心去就是。”又转身吩啥烟雨和夏雨,“好好照顾王妃,她大伤刚好,一路别急着赶时间,现在时间还早,不急,太阳落山这前能赶到。” 烟雨恭敬的应了声:“是,王爷放心好了。奴婢知道轻重的。” 萧策其实心中极想陪秦末一起去,便是不能,也想亲送她出门,可想了一歇,也只是冷了脸,转身去了书房,一路脸色都极难看。 沿途遇上府中的下人,那些人见王爷从王妃的院中方向来,脸色又是近些日子从未见过的阴冷,不由心中嘀咕起来,不知道这些日子难得看到王府里的两位主人相敬如宾,合府都是轻松愉快的气氛,为何突然一个带着两个得力的丫鬟离了府,一个又恼怒至此,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只怕是要难过了,不禁个个都凛声静气起来。 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祈妃的耳中,她一时心情大好,让千蝶环儿等人惊讶的却是,她们原以为祈妃会有所动作,谁知她的行径却与往日大为不同,除了脸上挂了一天淡淡的笑容,让她丹园中一院的丫鬟们很是松了口气外,竟是如往日一般,待在院中,处理府中琐务,甚至见了那些管事的妈妈们,都没有多说一句。 千蝶暗暗松了口气,崔青争在和来回话的采买处管事说话的当口,她寻了个空去找环儿:“也别整日待在屋子里,你近来竟是有些变了,有些事,也别放在心上,你我是最早跟小姐入了王府的,小姐她从前也并不是这样,这几年,外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她的日子其实过的也……可她嘴上不说,待你我总与别人不同,不是不记情的。” 环儿忙拉着千蝶坐下:“姐姐说的妹妹哪里不知道?姐姐放心便是。” 话虽这样说,可看着她落落寡欢的样子,千蝶哪里信?心中暗叹了口气,却顺着她的笑话说:“你能这样想就好。对了,眼看着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前日整理东西,翻出了几匹娘娘陪嫁时的上好绫绢,还是当初相国夫人特意花了重金寻来给娘娘的,因上面绘着的是些山水竹墨图,我想着制出夏衣来,娘娘定然喜欢,可一院里,惟有你于制衣上最有天份,我昨儿已回了娘娘,让你来做。回头我叫墨菊给你送来,你用心做了,娘娘定会喜欢的。” 环儿知道这是千蝶在想着办法儿拉她一把,虽对自家这位侧妃娘娘早就冷了心,却也很感激千蝶念着姐妹情,便笑道:“姐姐吩咐了,我一定会用心的,不会叫姐姐失望。” 千蝶想了想,看了窗外一眼,才低声道:“我昨儿见你和王爷身边的春歌说话……” 环儿听了这话,抬头看了千蝶一眼,便迅速的低了头,接道:“姐姐也知道春歌那孩子,嘴最甜不过,路上遇着了,他开口叫姐姐,我总不好不理他,又说是一件外褂不小心被树枝撕破了,因是今夏新发的制衣,不舍得丢了,央我帮他缝补,他是王爷近身的侍卫,我也不好开罪他,只得应了,因此多说了几句。” 说着,指了指床头挂着的一件内侍服道:“喏,今儿一早就给我送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缝补呢。” ------------ 第四十二章 节 偶遇 更新时间:2012-04-07 环儿这些日子心思日重,千蝶怕她想不开做些什么错事出来,若是再犯了错,以祈妃的性子,便是她也救不了,原也只想提醒她一两句,却没想到她一句话刚开头,环儿便说了这一通,很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她们两人,从小服侍祈妃,便算上情如姐妹,也底在千蝶的心中,环儿也比这府里其它丫鬟们要重上几份,可看环儿这样子,到底并不信她,却叫她下面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了。 心中不禁又叹了口气,不便再多说,只好笑道:“春歌那小子原就是个见谁都熟三分的,嘴又甜,也难怪连你都敢轻易相求。我过来也没别的事,一来因着娘娘管一府的事太忙,我便也不得空,刚好这会儿得闲了来看看你,二便是与你商量帮娘娘制几件夏衫的事情。我这便走了。若是娘娘一会儿叫我我却不在,不是个事儿。” “知道姐姐忙,我也不留姐姐了。”环儿说着,便起身送千蝶出门,直到千蝶不见了,环儿才收了刚才那一脸的吟吟笑意,对着祈妃主屋的方向,出了会儿神,哂然一笑,便入了屋,拿了刚才说了半天的春歌的那件青锦衫缝补起来。 烟雨一路不敢大意,怕马驰奔的太急,秦末会感觉到不适,一路便引着秦末说话看风景,出了幽州城,沿途经过一座叫公主岭的山,山不高,难得的却是满山的绿树浓荫,曾经听说过山顶处有一道观,甚是巍峨雄伟,以前秦末一直想过来登高一览,却也不知道为何,从没来过。 她们沿着山脚绕过去,再往北,便是空旷的平地,烟雨勒了缰绳:“娘娘,要不在这里歇一会儿?再往前便是想寻个树荫处也没有了。” 夏雨闻言,也不待秦末答话,便解了挂在腰间的水馕,递给秦末:“娘娘,姐姐说的对,”又一指不远处的一处参天大树,“我们先去那里歇一会儿,这会儿日头虽不比午时那会儿,可若是这么一路晒下去,奴婢怕娘娘晚上肌肤一定会痛极难忍。” 毕竟在京中待了三年,不比从前。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漠北烈日的历害的,虽是头上罩了面纱,只怕也不顶什么用,秦末也不想她们两丫头担心,便点了点头:“也好,好在时间还早,便是在这里歇上一会儿,太阳落山前,总赶得到北营的。” 三人这便信马由缰,一边说笑,一边缓缓向那株古树下走去。 夏雨眼尖,离的老远,便见那参天古树之下,伏着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因四周尽是野草碧树,因此狐狸那一身的火红,尤显醒目。 “娘娘,姐姐,待我捉到那只红狐。” 说完,已跃了马身,几个纵横起落间,她的黄衫身影,已跃至那古树之下,红狐本是极灵之物,让人奇怪的是,明明感觉到有人要捉它,却未逃跑。 夏雨未料到收获的如此轻易,也不及细想,高兴的朝着来路对秦末的烟雨扬起手中那不停挣扎的红狐,大声笑道:“娘娘,姐姐,快过来看,好大一只红狐呢,这皮毛,可够给娘娘做一条好大的围领了。” 红狐大概是听得要杀它,更是挣扎不停,吱吱叫了几声,拿一双可怜的眼,乞求的看着夏雨。 秦末和烟雨也是看的惊奇,不够飞马上前,想看个究竟。 却在此时,树后奔出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伸手去抢夏雨手中的红狐,怒道:“是我的红狐,还给我。” 夏雨哪里会让一小孩抢到她手中的猎物,一边举着手中红狐,一边打量围着她转的男孩,仔细打量,却见这孩子长的十分漂亮,只是身上的衣衫,虽见衣料不凡,却是破烂不堪,好在一张脸,倒十分干净。 夏雨一边逗这男孩子,一边假装怒道:“咦,你这小孩好不讲理,此狐明明是我捉的,怎是你的?” “就是我的,你看它腿上有伤,原是我要捉的,不过被你半道拾了,要不是伤了,你能这么轻易就捉到?快还我。” 夏雨还要逗他,却抬眼看到不过处除了秦末和姐姐打马而来,而另一边,亦有个人影沿了山脚朝这边赶来,只是跑跑停停,似是极累的样子。 “七弟,你休胡闹。” 那女子近了,先是喝了男孩一声,也不看男孩委屈的眼,对着夏雨福了一福,一别字喘着气,一边免强笑道:“舍弟顽劣,还望这位小姐不要计较。” 夏雨哪里会计较,不过是看着那男孩长的可爱漂亮,逗他一逗而已,见眼前女子极是有礼,开动谈吐,与北方人十分不似,因此忙回了一礼,笑道:“不妨,只是令弟要抢我捉的这只红狐,这却是我要献于我家夫人的,倒是不能答应了。” 说完,便拿眼着着边上正瞪眼怒视他的男孩。 那位女子斥道:“小七,快与这位小姐道歉。” 那叫小七的男孩子倔强的瞪了夏雨一眼,气道:“姐姐,这明明是我捕了大半天的红狐,却把她抢走,为什么还要我道歉?” “小七,你不听姐姐的话?” 小七抿着嘴,深吸了口气,才忍住眼中的泪,恨恨的看着夏雨,终究低了头,嗫嚅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夏雨见这男孩极是有趣,原还想再逗他一番,可见他眼中忍着泪,心中已有不忍,正想说话,便听到“咕咕”几声,夏雨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女子和小七都被笑的极为尴尬,一时两人都红了脸。 “有什么可笑的?难道你便没有受过饥饿不曾?” 夏雨见那女子红了脸,亦有些觉得对不住她,便敛了笑,问道:“两位可是饿了?” 那女子没想她问的如此直接,虽是极不好意思,又见她性子直爽,想来也不是坏人,便道:“奴家与弟弟因与家人走失,流落在此,附近又没有人家,因此已日两日未曾吃东西了,在小姐面前失礼,叫小姐笑话了。” 夏雨这才认真打量了这女子一眼,五官极是精致柔美,虽有疲态,衣衫亦风尘仆仆,可一双眼,却如九天星辰,清澈如洗,叫人一下子便生出好感来。 此时秦末和烟雨亦到了跟前。夏雨便对烟雨道:“姐姐,我们晨间带来的点心,可还有些?” 烟雨看那两人的样子,已知夏雨大概是想送人吃食,因此笑着从鞍侧解了包裹,打开锦帛,拿出食盒,下马亲手递给了那位女子:“姑娘大概是饿了吧?这盒中装了些食物,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那女子心中虽不想受之人赠,可自己尚可忍得,却不舍自家弟弟跟着一起受那饥饿之苦,因此朝着烟雨深深福了一福,接了食盒,道:“奴家和弟弟十分感激三位一食之恩。” 说着,把食盒递给了小七,见三人之中,秦末大概最为尊贵,又朝着秦末福了福。 秦末看着小七,不由被吸引住了目光,这男孩长的实在是清俊之极。 当年她看《逆水寒》时,是怎样的迷顾惜朝啊?为此后来还追了几乎所有的钟汉良的片子,眼前的男孩,可不就是一正太版的顾惜朝? 萧策英气逼人,陶未如同谪仙,阿怀是个极阳光帅气的男人,按说都算人中龙姿,可若再过十年,遇这小正太比起来,大概都只能算得陪衬了。 小七被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又红了几份。正有些手足无措,听姐姐叫他:“小七,还不过来谢谢三位姐姐?” 小七心中极是不愿,虽然他们现在极饿,可尚偌这红狐不被抢走,再忍半日,去了城中,这红狐足可换得上百银两,足够他和姐姐吃上一年了。 可他从来不愿意违了姐姐的意,因此对着秦末和烟雨抱了抱拳,大人一般的道了句:“谢了。”故意不理夏雨。 秦末看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一副大人的做派,亦觉得有意思,但人家姐姐在旁,也不好玩笑,便道:“举手之劳,不必谢了。” 又对夏雨道:“把红狐还给这位小公子吧,我们还要赶路。” 夏雨虽然不舍,也只好把红狐扔给了小七:“诺,还你。” 小七一时怔住,没想到人家会还给他,手忙脚乱间,差点没接住。惹得夏雨又是一阵笑。小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一想人家先是送了食物,又还了他红狐,如此便是失礼了,这才低了头,到底不肯再说一声谢。 那女子虽不想再要红狐,可一是弟弟大半日的小心血,二也实在需要这红狐去换些银两,只得按下不安,笑道:“三位大义,奴家真不知该如何谢了。若他日有缘再逢,奴家必当回报。” 却是没说自己姓甚名谁。 秦末三人自不会问。 那女子携了小七,对着秦末三人笑道:“几位想来是要在这树荫下休息的吧,如此奴家与弟弟便不打扰了,就此别过。” “姑娘请便。”秦末笑了笑。又从烟雨手中要了水馕,下马给了那男孩:“你们没有水馕,一路饮水极是不便,这个送你。” 说着,却看向那女子。 ------------ 第四十三章 节 错过 更新时间:2012-04-08 小七接了接了水馕,也不言谢,只对着秦末深深施了一礼,一手抱着红狐,一手拿着水馕,有心想扶姐姐,因两手都有东西,却是不能,皱了一下眉,眼光不免看了烟雨手中牵着的骏马,心道也不知姐姐受了伤的腿,是否还能坚持入城,心中只恨自己年纪太小,虽有心背着姐姐,无奈人小力微,却是不能。 秦末也是注意到了那女子裙裾处似是被树枝撕裂,有还未干的血迹,又因刚才看到这女子行动极是不变,心知她腿大约是受了伤,看这两人,大概是身无分文,此处又无人烟,竟不知两人是如何流落到这里的,看两人装束,极象南方人士。这位叫小七的男孩既为捕这红狐花了半日时间,总不是为了捉了它吃的,大概是想换些钱财,此去最近的便是幽州城,若是凭双腿走,只怕日落也到不了。且这两人都是又累又饿的样子,姐姐又腿伤不便,这般走下去,岂不是要露宿这荒郊野外? “夏雨,把你的马送这位姑娘吧。” 夏雨心中不舍,这匹马可是她请穆枫在京中特意寻的好马,花了重金的,且从京都到幽州,伴了她一路,已是有了感情。她瞄了一眼那姑娘,自然是看出她受了腿伤,虽是心中不舍,到底帮人帮到底,且这姐弟二人,让人看了极有好感,因此故意笑着把马缰递到小七面前:“诺,牵着。” 小七一手抱着红狐,一手拿着水馕,哪里还有手去接?不免恨恨的瞪了夏雨一眼。 那女子却朝秦末福了福身,笑道:“这位小姐好意,奴家心领了,已赠了食物,又送了红狐,实不好在受小姐恩惠。” 秦末也不说破,如不骑马,这两人大概只能外野外过宿了,这荒郊野外,恐有狼出入,这女子看也不象有功夫在身的,虽这漂亮男孩还有些底子,大概也练过几日武艺,只年龄到底太小,怕不顶事,如此便极危险了。 想了一想,笑道:“姑娘不必客气,马匹虽贵,这里却是北疆,也寻常的紧,你若觉得为难,不如到了城中,把马匹送到秦王府中,自会有人收下。” 那姑娘听说秦王府三字,不免打量了秦末一眼,心中一惊,却又怕她三人起疑,此时不收倒不好了,因此低了点头,感激道:“如此奴家和家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等到了城中,必定归还。谢谢贵人。” 说着又是一福身,一手牵了马,一手扶了小七的肩,扶送至马上,自己亦翻身上马,看其动作迅急有度,倒是常于马背上的,只她柔弱的样子,有如此利落身姿,也叫人诧异。 那女子上了马,朝着秦末三人一颔首,便往幽州城的方向打马而去。 “娘娘,我看这两人不象寻常人家的公子小姐呢。” 且不说这姐弟二人虽是衣衫破旧,那衣料却不是平常人家穿得起的,况且那女子的谈吐不卑不抗,极是难得。 秦末点了点头,却笑道:“我们歇上一歇,也快些赶路吧,再这么走走停停的,只怕日落也赶不到北营呢。夏雨,一会儿你和我同乘吧。” 烟雨笑道:“娘娘放心,这一路以前走过多次,时辰奴婢心中清楚,日落前必定赶到公子那里。待会儿把包裹系到娘娘的马鞍之上,让夏雨与奴婢共乘一骑便好。” 等三人到了北营,已是暮色四合,因天气转凉,烟雨一边等着人去通报,一边取出毡衣给秦末披上。 迎出来的却是穆枫:“王妃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我正遣人明日去幽州城中呢。”又吩咐了一个兵士,“去把菡萏等几位姑娘请来。” 一边说,一边把秦末等人迎入屋中:“前几日京城的公涵一到,将军收拾了衣物,昨日便离开了。” 秦末万没料到陶未还没和她道别便已走了,低着头,默了片刻,方道:“可有留什么话?” 穆枫摇了摇头,道:“只让属下把碧芙等四位姑娘送到幽州城王府娘娘那里。” 秦末不免有些难受,可当作别人,又不愿意表露出来,因此免强笑了笑,边上三人亦知道她心情大概十分不好,也不说话,过了片刻,烟雨看着秦末,方劝道:“公子大概是怕娘娘不舍,所以没有与娘娘话别,不过以后公子无职在身,想来不久就会来看娘娘的。”又叫外面的兵士,“娘娘行了一路,也累了,麻烦外面的兄弟上些茶水来。” 穆枫这才想起,叫了人来。 过了会儿,碧芙菡萏泽芝水莲四个丫头相继入了室,禀声静气,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只四人脸眼中都有泪意,见了秦末,四人齐齐施了礼,在两边站定。 默了片刻,还是碧芙轻声道:“公子给娘娘留了东西,让奴婢交给娘娘。” 秦末还未说话,穆枫便朗声道:“王妃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军中的几位将领听说您来了北营,不知有多高兴呢,都约齐了来看您,王妃您也难得来北营一趟,末将去让火夫烧几个好菜,晚上我们好好喝几杯。” 烟雨哪敢让秦末再喝酒,这些日子,便是让秦末喝药,都是小心翼翼的找了借口的。可穆枫一句话,倒让秦末心情晴朗了不少,笑道:“那行,我先去我阿哥原先住的地方瞧瞧,晚上一定与你们痛饮一晚。” 穆枫闻言便要出去,秦末叫住了他:“我明日便回幽州,碧芙几人在留在北营将军处也不合适,便随我回幽州了,少不得要收拾一翻,夏雨的马匹来的半道上也送了人,你让军士给我挑几匹好马来,另让人按排一辆马车,明日好装点东西。” 穆枫应下不提。 待他一走,烟雨和夏雨便上前拉着碧芙几人说话,碧芙是几个丫鬟中年龄最大的,与烟雨姐妹两人略说了几句,便上前对着秦末道:“这里诸事不便,小姐您还是同奴婢们去公子之前住的院子歇一会儿吧。好在离的不远,走上半刻便到。” 也许是因为陶未抛下她们离开的原因,碧芙称的是“小姐”而不是王妃娘娘,平然多了几分亲切念旧来,秦末心中又酸又暖。 到了陶未之前住的院子,秦末细细打量了一翻,北方的庭院与南方极是不同,此院虽心,却也透出一股开阔大气来,院中只一株玉兰,一株香樟,院中一亭,惟亭下一方根雕的茶桌,才能找到些陶未的影子。 只是,空院虽在,这世间最疼她的人,却已离开,再见不知几时。 都说人间极别不成悲。秦末惟愿此话当真,只因她现在极是难过。偏当着几个丫头的面,却要表现的一如继往的风清云淡来。 入了亭,对着身后的几个丫头挥了挥手。烟雨知她心意,拉了碧芙等人进屋。 此时天色已暗,淡淡的上弦月挂在天边,风过处,不知哪里飘来淡淡的栀子花香,让她恍然间,有了江南的感觉。 阿哥他,其实是要去江南的吧。北漠有她和萧策,已是无忧,惟有江南,萧策在那里全无根基。 只可惜,即便离了北漠,他也还是过不了他曾经梦想的鲜衣怒马的生活,他也还是,不能心无牵碍的,流连江南那烟雨浩渺绮丽如画的青山碧水间。 就如同自己,即便曾经被伤的刻骨,也还有依恋,即便下了多少的决心不闻不问,愿聋愿哑,也还是,为那个人,可以做一切。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想念萧策。 放下所有的不信任,所有的猜忌,所有的怨怼,只是想念那么个人。 想念他的怀抱,他的笑容,他看她的眼神,还有他掌心的温度。 她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又有什么放不下?又有什么理由,再这般隐忍自己? 爱了便是爱了。 便是有一日,他再负了她,那又如何? 一朵花,若是还未曾绽放过,便要零落成泥,才是最可悲的吧? 她曾经以为嫁给萧策,已是她人生最大的一场豪赌,其实那不是。 她以为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的都吴给他看了,其实她没有。 人生苦短,有些生离无可奈何。哥哥不过是暂时离开,她便如此难过。全然不同以往曾经的每一次,是因为她知道,这一次,陶未不再有父亲的支持,不再北营几万将士并肩,他要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局。 而这一切,多半,都是因为她。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为什么,只有到了这样的时候,当她真的要失去了,才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 前世今生,她所拥有的,她曾以为其实不多。 前世太过遥远,可这一生的所谓不多,有阿怀的情义,有陶未的溺爱,有烟雨她们的信任,有北营将士的多年追随,还有父亲和上官叔父的疼惜,这一刻她方觉得自己这一世近二十年的生命,已经拥有的比世人要多的多的东西。 更何况,她还有萧策的爱。 尽管这爱她曾经怀疑过,曾经憎恨过。可是现在,她是这样想他,念他,想到觉得自己一直隐匿在身体深处的那一片寒冷,也慢慢化成了温热。 这一刻,她多想告诉他,在她心中,他还是那个北漠的金色风沙下,那个有着明朗的笑,让她至死也不能忘怀的少年。 “娘娘。” 身后响起烟雨的声音。 秦末回过头,朝着烟雨一笑。 烟雨一怔。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在秦末的眼中,看到这种灼灼光华? 放下手中奉着的茶盘,摆好茶具,拨了茶叶,注了热水,舜时,便有一种熟栗子的香味飘入鼻中。 烟雨笑道:“这是公子特意留给您的睦州鸠坑。” 洗了茶,重新注了水,为秦末奉上。 等秦末接了,烟雨正要悄然退下,秦末叫住了她:“烟雨,你去和穆枫说一声,我突然有事要回幽州城中,过几日再来看望他们。” 烟雨怔然:“娘娘,可是您突然想到了什么急事?若有事,此时回去不便,不如让夏雨跑一趟?” 明明她刚才看起来,还是想透什么事情的轻松,这会儿怎么会突然要回去? “不,你和夏雨留下,明天陪碧芙她们一起回去便可。”秦末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有让人不能违逆的坚持。 ------------ 第四十四章 节 相悦 更新时间:2012-04-09 “那怎么能行?”烟雨急道,虽知秦末虽然大伤初愈,可这世间也少有敌手,只是这里不是盛京都样繁华地方,这里是北漠,怕的不是人,而是野外那些随时可以出没的野兽狼群。让她一个人于半夜回城,若是真出了事,她和夏雨必定会悔一辈子。 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何况,她的身体,虽是表面无恙了,可实际上…… “不,无论如何,不能让您此时离开,太危险了。您若不放心夏雨,让奴婢回城也是一样。” “没什么事,我只是突然想回去。”秦末安抚的笑了笑,“烟雨你可真是,让我怎么说好呢,别说如今了,便是从前小时,我也经在北漠更荒无人烟的地方独自夜行过多少次。那些地方,可比这里到幽州城偏僻荒凉的多了。再说这些年虽然过的极是安逸,我自不说能进步,但总也不至于退步了。” 烟雨哪里敢说实情,倘若真遇着紧急的情况,她的身体,只怕支持不了多久,便是白天,都不敢让她策马急驰,又怎敢让她独自一人于深夜回城? 烟雨正寻思着怎样说才能让她不起疑,秦末已皱了眉,接着道:“烟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烟雨一惊,忙笑道:“我只是担心娘娘,上次您受了重伤,奴婢可是担心的要死,若你真出了事,师父他老人家可会要了奴婢的命的。奴婢实在是怕的草木皆兵了。再说,穆大哥刚才也说了,好些分散在各处的旧日北营兄弟们要来看您,怎好拂了他们的意?您若……” 秦末打断了烟雨的话,她自己也不知研究为何,执意要回城中,那么强烈的希望能伴在萧策的身边,能看到他,听到他说话,闻得他呼吸。 “我意已决。” “那奴婢陪您回去,让夏雨留在这里明日与碧芙她们一道走。” 秦末知道这已是烟雨最大的退步,便点了点头,“你去和碧芙她们说一声。再遣人去通知一下穆枫。我们这就走。” 烟雨人还未出院,穆枫已大步踏入院中,象从前一般的爽直,似是把她还当作当年北营中的一员,入了亭,对着秦末笑道:“王妃,兄弟们都到了,我在营中寻了一处空地,摆了酒,这就去?” 秦末歉然道:“对不住穆大哥和各位兄弟们了,我有事,现在必须回幽州城中,你和往日的兄弟们说一声,让他们勿怪,三日之后,我必来北营一趟,界时不醉不休。” 穆枫心道许是真有事,若不然必不会这般急着回去,也便爽利笑道:“成,我和将士们三日后恭候王妃大驾。”说完又问,“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我派人护送你入城吧。” 秦末摇头谢过:“不用麻烦穆大哥,我和烟雨回去足可,夏雨留下,明日和碧芙几个丫头一起回去。” 穆枫想了一想,以娘娘的身手,再加上烟雨,已无可惧。因此放心的应了,与秦末烟雨告别,送二人上了马。 夏雨十分担心,但也只得随着碧芙几人回院不提。 秦末近城时,城门早已关了,自然不能至城门入城。不过这也难不到两人。两人找了偏僻之处,安置好马匹,便悄悄潜入城中。 幽州因是北漠重城,巡视极严,因此两人为免麻烦,还是小心避过巡城兵,等到了王府,已是四更天。 秦末怕叫醒守门的卫士,又是一番说辞,因此依样和烟雨潜入府中,让烟雨回了院,自己则去了萧策书房所在的院子。烟雨心想已入了王府,应该不会再有危险,只得随她去了。 等秦末到了萧策的外书房,竟发现此时书房中还透着灯光,因是盛夏,开着窗,还能看到里面的萧策,正侧对着窗,专心的看着手中的帛简。 秦末为不惊动他人,自院墙上跳入院中,外面虽无人觉察,却是惊动了廊下守着的春歌。见是秦末,春歌愣住,一时也不知是叫人的好,还是不说话的好。 秦末朝他笑了笑,向着房内示意。春歌纠结,这是去通报的好,还是不出声的好? 不出声,算是他失职,可王妃深夜前来,必是不想惊动他人,对了,王妃娘娘白天的时候,不是去了北营军中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秦末不等他纠结完,已经入了屋,便听萧策头也不会的道:“去帮我换怀茶水来,是不是严谨又让你来催我休息了?等这些看完,我自会去睡。” 等了一息,却没有声音,又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萦入鼻息之中。 萧策几乎不相信一般回了头。 眼前的人,巧笑倩兮,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立在他面前。那种感觉,如同当初初见。她站在那里,笑看着他,满眼满心,都是依念。 萧策心中一暖,缓缓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抚上她的面颊。 触指温热。 “阿策,我回来了。” 秦末低低叫了一声。伸出双手,拥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得到他“咚咚”的心跳之声。 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静的,安谧的。惟有他的心跳之声,和着自己的心跳,仿若是这世间最美的音色。 萧策先是觉得置身梦中,等感觉到怀中实实在在的温软身躯,方情不自禁的搂紧,低下头,闻着她颈间散出的幽幽体香,斯哑着声音,隐藏不住的笑道:“末儿,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都明白彼此的语中之意。 他虽然不知道她突然之间的转变是因为什么,却知道,他惟有此刻,才是真正的拥有了她。 “嗯,我回来了。因为特别想你,从来没有象这样想过,一刻也等不及的想见到你。” 秦末至他怀中扬起脸,眼中光华灼人。 萧策忍不住低下头,一手扶着她的腰,恨不得按进自己的体内,一手托着她的头,深深的吻了下去。 秦末的手,已从他的腰间攀缓至他的颈上,一边激吻,一边抚着他的耳和发,这般温柔深情,抵死缠绵,萧策只觉得体内有那股温热之气,上下翻腾,情不自禁的抱起她。 他的吻,由开始的激烈,慢慢转为细碎温暖,落在她的额头与鼻尖。秦末把脸窝在他的颈间,便听他嘶哑的声音,问她:“你的院子离这里太远,今天就歇在这里可好?” “抱我去后面你的房间。阿策,我想你。” “我也想你,想了三年多。每一天每一夜。”萧策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笑意。 春歌看着屋中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暗夜中红了脸,一直等屋内的脚步声远了,才暗自捂着嘴偷笑了一回,回到屋中,收拾了桌上翻开的帛简纸笔等物,又叫了两个内侍来在屋外守着。踩着月色自去了严谨处回话。 秦末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痛,睁开眼,一屋的明媚阳光,透过白底墨色的山墨水绣轻纱床帏,照在床上。床帏上的点点金沙,折着阳光,闪烁明暗,微风过处有如碧波荡漾的水面,让人心情都无端变得轻松明亮。 撩起被微风吹拂的轻纱床帏,便看到站在门口的人,一双眼带着明亮温暖的笑意,正定定的看着她。秦末这才忆起昨夜的缠绵,恍惚间想起她累极半眠中,似是被他抱着去沐了浴,不禁舜时红了脸。 向床中缩了缩,才发现薄薄的锦被之下,自己身无一物。慌乱间正要伸手去拿衣衫套上,才发现一床的凌乱,哪里有她衣衫的影子? 萧策几个跨步,已坐在床沿之上,看着她羞极的样子,抿嘴忍着笑。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的,惟有窗外的鸟叫虫鸣,还有风过处树叶沙沙的声响,有如一首轻快明亮的歌。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饿了吗?我去让春歌叫人送些吃的来。” 在他的笑容下一直没有抬头的秦末,慌忙拉住他的手:“我的衣衫………” 若是此刻有人进来,她在这府中还要不要做人了? “不急,我已让人去你院中取了,一会儿烟雨应该会派人送来。” 秦末这才想起昨夜两人激烈处,因她穿的是便于行动的劲装,实在不好解,早被萧策撕了个七凌八落,一时又闹的脸红。 萧策看着她且嗔且娇的样子,似是回到当初新婚醒来的那一个清晨,心中一荡,忍不住府下身,把她拉入怀中,吻了下去。 秦末转过脸,嗔道:“门……” “傻瓜,我们在屋里,谁还敢进来不成?再说我们本就是夫妻,亲热也是正理,难道王妃没听说过,男女之事,人之……” 秦末听他胡说,狠狠的在他肩上掐了下去,萧策吸了口凉气,手下却没放开半分。 两人正闹着,就听到外面春歌的声音:“王妃娘娘,如画姐姐来给您送衣衫来了。” 秦末连忙推开萧策,把早已滑落的锦被裹在身上,重新躺好。正要说话,萧策一边看着她笑的欢畅,一边已回道:“放在外面吧,你们先退下。” 屋外的如画禀声静气的放下手中托着的衣物,和春歌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忍着笑退到了外面的回廊下。 春歌一直到了廊下,才拉着如画低声道:“如画姐姐,你还是多送两套王妃娘娘的衣服过来吧,我估计王爷是不会轻易让王妃娘娘回院的。” “就你话多。”如画轻点了一下春歌的头,笑骂道,“外人问起,不许多说。” 春歌“哎”了一声,“看姐姐说的,小人要是多说,王爷第一个就要扒了小人的皮了。” ------------ 第四十五章 节 狭路 更新时间:2012-04-10 春歌送了如画出院,等如画行的远了,正在回院,便看到千蝶走了过来,到了春歌面前,笑道:“春歌,王爷可在?” 春歌笑道:“王爷正在与王妃娘娘议事,不知姐姐可有什么事?” 千蝶奇道:“王妃娘娘昨日不是出城了吗?” 春歌摇了摇头:“这个小人倒是不知,只今儿一早娘娘已在书房里了。姐姐若有事,小人便帮姐姐去通报一声儿。” 千蝶知道春歌看着活泼多话,实则却是个嘴紧的人,否则又怎会被王爷看中,贴身服侍?再则春歌可是严谨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她哪里敢轻瞧?知道问不出什么,何况她此行的目的,也不过是打探王妃是不是真的在王爷的书房中留宿了。 “没什么事,不过是祈妃娘娘为王爷做了件夏衫,想请王爷得空过去试试,若有哪里不合适的,也好改一下。既是王爷有事,便不打扰了,我得空把夏衫送过来便是。到时候还要麻烦春歌帮着看看有哪里不适合的。” 春歌连忙应道:“哪里麻烦?春歌巴不得姐姐时常过来麻烦呢。” 千蝶笑道:“就你嘴甜,”又不经意的问,“听说你的外衫坏了,请环儿帮着补了?你是常跟着王爷出入的,穿补过的衣服象什么话?没得丢了咱们王府的脸,以后若是衣衫坏了,你只管找我来领新的便是,姐姐会记着让针线房帮你多备几套衣衫鞋袜。” 春歌听了高兴的给千蝶作了辑:“就知道满府里,千蝶姐姐最关心我了。” “你也别嘴甜了,”千蝶笑着白了他一眼,“我这就回院了,回头便让人把王爷的夏衣送来,你记着记王爷试试。” “知道呐,我送送姐姐。” 千蝶摆了摆手:“你且忙你的去。” 待她一走,春歌便苦了脸,若当真这会儿送了来,他是拿进去还是不拿?若拿进去,王妃娘娘且不说,王爷这会儿好不容易回转了娘娘的心,他这不是找骂吗?若不让王爷试,怎么回祈妃? 正愁着,就见师父严谨过为了。春歌连忙上前,问了好。 严谨道:“王妃可起身了?你一脸愁容的站在这里做甚?” “大概是起了,刚才如画姐姐刚送了娘娘的换洗衣物过来。对了师父,刚才祈妃娘娘院中的千蝶姐姐过来了,说是祈妃娘娘给王爷制了夏衫,让去试试的,儿给拦了,千蝶说是过会儿让人送来。” 严谨面无表情的点了头,道:“送来后你拿给王爷看便是。” 春歌原指望严谨给他出个好主意,谁知竟然得了这么一句,不禁苦了脸叫:“师父……” 严谨也不理他,径直入了院,春歌只好跟着他入了西厢,见书房中无人,这才道:“今儿若是有人来寻王爷,若无天大的事,你只管回掉。” 春歌应了,又问:“今儿师爷们都不过来?” “我刚已去过侧院里通知过了,说今儿放假一天。”严谨接过春歌奉上的茶,喝了一口,“你今儿就在院里守着,几位师爷一听说今儿放假一天,都道来了这些日子,还没好好逛逛幽州城呢,我还得吩咐人去准备去,侍候好这些爷,你我的日子都要好过些。” 严谨说着,放下茶盅,又叮嘱了春歌一句:“好好在院里服侍,这几天不许出去乱跑了,讲话也得过过脑子。” 春歌收起笑脸,郑重应道:“师父,儿知道轻重。” 严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正屋的方向,出了院。春歌见有丫鬟从屋里端了空碗盘出来,知道王爷与王妃用了早膳,忙回了正屋。 萧策携了秦末正要出门,见了春歌吩咐道:“我已跟严谨讲过,今儿几位师爷休一日假,晚间你让严谨告诉他们,昨日的折子我已看,要修的地方都注了出来,让他们几人合计一下,这两日重新拟一份出来。你今儿就留在院里,我与王妃出门走走,若是晚间不回,也别着人去找了,杨师爷今儿不会出门,若有公中的事,你领人去找他便是。” “是,小的听明白了,不会误了正事,”春歌笑应道,又问,“王爷可需要准备马匹?” 萧策想了想,便道:“王妃娘娘的马匹留在城外,你去问问烟雨,着人牵回来了没有?若是没有,你遣人去府中的马厩中挑一匹上等的好马,给王妃娘娘暂用。” 春歌应完,恭着腰一溜烟跑了出去,惹得萧策和秦末都笑了。萧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小子”。 谁知春歌正出门,便遇了烟雨,手中捧着一只黑檀食盒,款款走了过来。 “娘娘与王爷已经用过膳了,姐姐这是?哎呀,小的刚好打算去问姐姐王妃娘娘的坐骑寻回来了没有,不想姐姐就过来了。” 烟雨也不理他,看到萧策和秦末站在院中,便皱着眉低声问道:“王爷与娘娘这是打算要出去?” “是呀,正遣了小的去问姐姐娘娘的马寻回来没。” 烟雨顾不上答他,径直入了院,朝两人福了福声,笑道:“奴婢见过王爷与娘娘。” 萧策点了点头。 秦末看着她手上的食盒却苦了脸。 烟雨继续笑道:“王爷和娘娘这是要出门?那也不急,娘娘的马刚寻回来,已让人牵去马厩中喂食了,便是现在让人去牵,估计得等一会儿。娘娘您昨日便没有用药,今天不能再断了。” 语气中已有不容拒绝之意。 萧策眉头一皱,问烟雨:“怎么如今还要喝药?不是已经大好了吗?” “不是那次剑伤的药,是……”烟雨说到此处,故意低了头,顿住不再往下说。 女人的身体有许多不便之处难于言说,看烟雨的样子,萧策便也不好再问,只一脸忧心的看向秦末,秦末却是被看的莫名其妙,她哪知道烟雨整日让她喝的是什么药?她也想问呢,可这丫头每次都给推搪了过去,问急了,也就是红着脸笑。 或者自己的身体真有什么妇科方面的隐疾? 不能生孩子还是?可那也不至于,若真是不能生养,她以前病了,上官叔父可没少给她看过,哪里会等到今时今日再来调养? 见烟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似乎她若不喝这药,便不让她出门一般。 秦末只得示意烟雨打开食盒,自己自觉的取了药,一饮而尽。这药,实在苦的够可以的。秦末眉头皱成一团,烟雨忙自盒中取了蜜饯让她含了。若是她知道此时自家的王妃娘娘想到了生养的大事上,真不知是该哭该笑了。 “好了,药也喝了,这下可以出门了?”秦末一边把一滴不剩的空碗递给烟雨,一边无奈的问。 烟雨取了碗,放入盒中,对着两人一福身,欢快的笑道:“奴婢这就给您准备马匹去。” 秦末忙叫住她:“我若是回来的迟,等碧芙她们来了,你好好按排一下。就留在我的院中,大丫鬟的例,与你和夏雨一般。另着让去与祈妃说一声儿。” “娘娘放心,奴婢一早便让人收拾了几间屋子,回头奴婢会亲自去禀祈妃娘娘的。”说完,又叫上春歌,“春歌你随我去把娘娘的马牵到二门处,省得我另按排人让王爷与娘娘等的急了。” 等烟雨领着春歌走了,萧策才问:“陶未没有带走那四个丫头?” 秦末脸上便有些黯然。 萧策叹息了一声。他和陶未自有联系的方法,只是陶未不愿意让秦末知道,他自然也不好说,可见她的样子,又有些心疼。想着秦末突然之间的转变,大概是与陶未的离开有些关系,便有些不厚道的庆幸。 因此执了她的手,劝慰道:“末儿,我答应你,不出五年,必会让你们兄妹团聚的,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萧策想起自己曾经那么嫉妒过陶未,不禁笑了笑,府身贴着她的耳,低声道:“不许对陶未那小子比我更好,也不许让他在你心中占的地方比我大。” 秦末万没料到他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一时错愕,然后忍住笑嗔了他一眼。 萧策的手便紧了紧,笑道:“我说的是真的。” “他是我哥哥,除了你之外我惟一的亲人,你和他比什么?再说,他在我心中,和你在我心中,是不一样的。阿策……” 萧策一笑,携着她的手正要出院,便见祈妃崔青争手中捧着一叠衣物,身后跟着千蝶,主仆而人,笑吟吟的迎面而来。 等崔青争看到萧策与秦末执手而立,一个脸上是难得的笑意,一个脸色还微有些艳红。崔青争面上不禁变了色。 秦末也看到了崔青争,收了脸上的笑,冷了脸,也不看萧策,欲要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萧策却握的更紧了。秦末努力了一下,见他不放,也便随他。 秦末自不会开口,萧策亦收了笑,冷声问道:“祈妃一早上来此,可是有事?” 崔青争虽然撑事,却极少来他的院中。 此时的崔青争,只觉得胸中象是烧着一团火,就算此时没有镜子,她亦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深深的吸了口气,却依旧压不下那团似要从胸中喷薄而出的火,只好低了头。屈膝福身。 不再看萧策脸上的冷绝,不再看秦末眼神中的那抹嘲笑,她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方才觉得自己能说出话来:“妾身为王爷制了件夏衣,本想请王爷去妾身院中试试的,若有不妥的地方,也好及时改一改,但想着王爷事忙,妾身便送了过来,倒扰了王爷与娘娘了,实是妾身的罪过。” 见萧策不说话,崔青争便保持着屈膝之态,默了一下,继续道:“妾身便不打扰王爷与王妃了,这件夏衣,是妾身亲手所制,是……妾身的一片心意。还请王爷不要嫌弃。一会儿妾身交给春歌收着,等王爷得空了再试。” ------------ 第四十六章 节 醒悟 更新时间:2012-04-11 她言语中的小意与委屈,萧策哪里听不出来,不觉皱了眉,看了一眼秦末,只见她眼中亦是半分笑意也无,虽然崔青争的举动,在他意料之内,心中却不免恼怒,可他一早吩咐人去秦末的院中,明着让人送了秦末的衣衫过来,为的,不就是让崔青争行动吗? 他又岂能容她按兵不动这么多天? 昨日他趁着秦末去看陶未的机会假意做出与秦末置气的样子,便是想看崔青争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这个女人至峡谷之事后,谨言慎行,让他找不出半分可疑之处,他不信昨天满府人都胆颤心惊,她就没有听到半丝风声,要知道,他为了安抚住京城里的崔相大人,对崔青争冷落之外,容她掌后院之事,这个王府,怕有近一半的人,都是她崔青争的眼线呢。 如不是峡谷中的刺杀之事,他原不过当她是一个平常女人,对她,心中不是没有歉疚的。毕竟是他给了机会,才使她成了权位的牺牲品。 可,她万不该生了不该有的野心,妄图置秦末与死地。她不过是他和她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他可以给她尊荣,亦可以把她打入尘埃之中。只是,她却看不清他们关系之中,最本质的这一点。 “让春歌收进去放着吧。” 萧策点了点头,拉着秦末欲行。崔青争只得让到一边,屈膝福身:“妾身恭送王爷与娘娘。” 千蝶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十分心疼,她便是有千般不好,到底是自己打小一路伴着长大的人,且崔青争待她亦与别人不同,说起来,她竟是崔青争最亲近的人了。她的委屈难过挣扎,这几年,千蝶全落在眼中,却半点办法也无。 直到萧策出了院,崔青争有如石化一般,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原本噙着泪的一双眼,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变成满是怨毒之色。 千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深吸了口气,壮着胆低声劝道:“娘娘,春歌回来出来了,还是先把王爷的夏衫交给春歌吧。来前管库房的将嬷嬷找您禀事,此时正在西侧院里候着您呢,” 崔青争站直了身,看着越来越近的春歌,收了脸上的怨毒之色,慢慢浮出了往日端庄明丽的笑容。 春歌见了祈妃,打了个辑,端着一张可爱的笑脸,笑问:“祈妃娘娘可是来寻王爷?刚才王爷出门了。晚间大概也不一定能回,您若有事,等王爷一回来,小的便去禀靠祈妃娘娘可好?” 却是没提秦末半句。 崔青争知他人虽小,却是萧策身边最亲近的人,满王府里,除了严谨,这个春歌算是对萧策最了解的人了。因此也柔声笑道:“行了,也别多礼了,知道你是个最伶俐的。千蝶,把王爷的夏衫让春歌收了吧。” 春歌恭敬的双手接了衣物,赞道:“祈妃娘娘您亲手制的,王爷必定喜欢,等小人奉上,不定王爷心中一高兴,就给小人打赏了,小人先谢过祈妃娘娘您的恩典了。” 崔青争笑道:“刚说你伶俐,便就有这些叫人听了高兴的鬼话来。你也别奉承我了,听你千蝶姐姐说你的制衣破了,我已叫针线房的给你赶做了两套好的,过几日你自己去取便是。” 春歌便又给千蝶作了一辑:“就知道满府里,千蝶姐姐待小人最好。姐姐以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见祈妃站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他,却不提离去,头上的一支九尾金凤镙丝步摇,配上绡金的银色纱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晃的人睁不开眼,春歌低下头继续卖乖道:“祈妃娘娘,您日常最忙的,大概还没好好逛过幽州城吧,小人上回陪王爷出去,听城守府的赵管事讲,东城有一条街叫宝华街的,里面有各色珠宝皮货铺子,都是些大萧国难得的东西,您若有空,不如叫千蝶姐姐陪着去瞧瞧?不定能遇着喜欢的东西呢。” 崔青争看了一眼花厅的方向。 春歌心中一跳,若她想去书房,得找个好借口才行,这祈妃,素来难缠,如今又撑着家…… 谁想崔青争却并不为难他,倒好声笑道:“听你这一说,这宝华街竟是不俗了,得了,我今儿也就偷懒一回,千蝶,你就陪我去逛逛。” 千蝶原还怕她因刚才的事结郁于心,听了这话,哪有不应的,也连忙笑道:“奴婢早盼着出府走走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道,“只是这天气越发热了,春歌,你帮姐姐一个忙,去帮着按排辆马走在二门外守着,姐姐先陪祈妃娘娘回院中换下出门的衣衫,做些准备。” “得嘞,小人先把王爷这珍贵的夏衫放屋里收好便去。姐姐您放心,小人一定按排妥当。若按排的人车姐姐不满意,回头只管收拾小的便是。” 崔青争轻轻笑了一声,挽了逶地的水色长纱披帛,施然离去。 等送走两位,春歌看着两个亭亭身影转过墙角,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正屋,交待了几个小内侍和护卫:“一会儿我出去后,除了杨师爷,谁也不许入院。都把院子给我看好了。” 几人难得见他板着脸说话,连忙应了。 春歌这才放心的去了回事处给祈妃按排马车护卫。 萧策和秦末并马齐驱出了城,秦末这才问:“说是在城中逛逛,你偏要出城,现在我们去哪里?” 萧策看着满目新绿,只觉得心旷神怡,连日疲于处理繁杂琐碎的公务,无暇他顾,此时有美在侧,心旷神怡之外,更是觉得,风轻云高,舒畅无比。 听秦末问他,四下又无人,便跃至秦末的马上,一边拥着她,从她手中接过缰绳,放缓马速,一边蹭着她的发丝,笑道:“去北羌部看看野利阿达和拓拨宏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上次因我累着你忙,檀州没有去成,今日算我弥补你的,可好?” 秦末便又想起陶未上回与她说的一起去北羌的事,当实说的那般兴高采烈,如今一朝分离,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那样的机会,心下黯然,默默点了点头,却不作声。 萧策当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今日原也是为了弥补她,便只是拥着她的手紧了紧,也不说话,两人默默于野外漫天漫野的郁郁葱绿中缓缓而行。过了半日,秦末也被这夏日碧景感染,放下离愁别绪,慢慢欢喜起来。 “阿达和拓拨宏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几年未见,不知还是不是老样子。对了阿策,我们能在北羌部滞留几日?” 秦末有些孩子气的问。 萧策难得见她这般天真高兴的语气说话,脸上也露出笑:“你爱留几日我们便留几日,榷场的事,朝庭的回复来的估计不会太快,那些事我们慢慢准备着便行,不急在一时。” 秦末笑道:“可是你说的。你若真在北羌待上几日,这几个北疆重镇的各城守们,只怕要望眼欲穿了。” 萧策这些日子忙的事,秦末并非不清楚。且还给他提过几点意见,她活了两世,又在一个资讯爆炸的时代生活过二十几年,与古人相比,见识自是不一样,因着看问题的角度独特,倒是给了萧策极大的帮助。 如今正是北疆最平定安康的好时候,萧策心在天下,已怎会放弃这个打造大萧北门最好的机会。 若是做好,未来百年,整个北疆都不足虑。如此,他才有图谋大萧内整的精力。 如今的大萧,表面上看起来繁荣富足,与几个相邻之国比,依旧处于绝对强大的地位,也惟有北魏国,能寻机挑衅,可如果真让北魏放手一战,北魏也绝没有那样的胆子。北魏之外,其它几国,如今的萧皇萧世允当位几十年,一直与大萧国和平相处,虽不至于一点龌龊嫌隙没有,却也维持了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然事实上,随着几位皇子年龄渐长,大萧本身内耗不断,这几年萧皇更是性格大变,使得大萧各政权争夺不断,再加上最近几年原本富饶的江南几种皆天灾不断,国库几近赤字,早不是外人看起来坚不可摧固若铁桶的大萧了。 否则,他一战大败北魏,萧皇又怎会龙颜大悦,给了他几乎整个北疆。 确实,萧皇此举,把他隔在了大萧权力中心之外,但另一方面,他与大萧的另几位皇子之间,也有了本质的区别,那便是,他如今是大萧惟一一个有封地和实权的皇子。 因此,他手中,也有了别的皇子难望其背的筹码。 萧皇如此矛盾的行事,不说萧策和秦末揣摩不透,只怕整个大萧,能想明白的,也没几人。 “我又不是美人,他们想我做甚?”萧策笑道,“况且,我直到现在才觉得,让你快乐幸福,其实,比什么都重要。” 秦末心中叹了一声,甜言密语自是好听,倘若真有一日在江山与她之间,萧策必要作出选择,她怕依旧是要被放弃的那一个吧。 想到此处,秦末突然心中一阵开阔,从来,她只想着两选其一,实在是太过自私自大了。 为何要选?为何,她不可以是站在萧策身边,与他一起选择江山的人? 江山美人,为何不可兼得?为何,自己要做被选择的那一个? 那不是她的风格。 想通此处,秦末觉得这些年压在心中有如重重大山的东西,一下子被搬了个空,整个身心通畅无比,不禁回头对着萧策展颜而笑,豪气顿生,一如曾经多年,横扫沙场时的飞扬,朗声笑道:“阿策,我不想作一个站在你身后的女子,我愿于你并肩,若有一日,你得这天下,我愿于你一起俯瞰这天下,与你一起,打造一个四海升平,河清海晏的大萧。” 萧策仲怔。 然后便觉得有一种具大到让他觉得陌生的喜悦与骄傲之情,在胸中如同火焰舜间便腾腾升起。 他看着那双明亮的有如九天星辰般,让他几乎日日渴望沉溺其中的眼,忍不住低声唤道:“末儿……” 出差,写好了还没来得及改,先发草稿,对不住大家了,等有空再改一下。 ------------ 第四十七章 节 再遇 更新时间:2012-04-12 他曾经最大的执念,不过是有一日,能同他一起,站在人间至高处,看尽这天下,而身侧,能有她的陪伴。 大漠上第一眼见到她,立在成百将士之间,身侧一匹丰骏黑驹,他策马如飞,可漫天金沙之中,他第一眼,便发现了那红衣如血,鲜衣怒马的银面女子,直待他近了,她解了面上的银制面具,一脸冷艳,只一双眼,墨如沉潭剪水,让他至死再不能忘。 后来,他发现,只要离了战场,她便能时时开怀而笑,那笑,亦如盛夏的花朵,艳丽到无法言说。 再后来,他与她偶尔独处,坐在北漠广旷无垠的夜空下对饮,她亦会如孩子般,喁喁而谈,时而轻笑,时而用一双水洗般天真清亮的眸子看着他,又颊带着因酒而沱红的微氤之气,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轻吻,想拥他入怀,想长长久久的,伴着她,哪怕只在这大漠的风沙之下,终此一生,也是好的。 可他有他的使命。 盛京那暗无天日的皇宫中,还有一个给了他最初的温暖的女人,等着他成为她的骄傲与希望。 何况,他十八年的生命之中,亦有他的理想与抱负需要他去完成。 他以为他与她便是有情,亦不得圆。 他没有想到的是,秦治会主动找上他,愿将秦末许他,愿助他实现生平所愿。那时,他问秦治:“将军所图为何?” 秦治只淡淡一笑,沉声道:“保末儿一生平安。许她一世荣华。” 那时,他不懂,直到今时今日,其实他同样不懂。凭秦末自己,平安荣华,尽可争得。可那时候梦想的珍宝就在眼前,心里的欲愿,容不得他拒绝。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应了。 他与秦末大婚之时,秦治并未回京参加。三日过后,他迎娶了崔青争,这些本是秦治默许的,此后,便是当年让整个京都恐慌的消息至漠北传至京中。 秦治,与北魏一战,大败殒命。 他在漠北数年,不说能将秦治看透,可若说秦治会死在北魏人的刀枪之下,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之后待他急回北漠营中,才知事实便是如此。 心中怀疑,却找不到答案。可陶未看着秦治的尸体,枯坐一日,不过说了一个字:“葬”。 他看着秦治的尸体,只觉得心中疼的历害,不是为了这一生英名却功亏一篑的将军,而是为京中留在秦王府中的秦末。 他刚负了她,已令她心伤,如今父亲生死,她又该怎样伤心?而她最需要他时,他不但不能陪在她身侧,还在她心中狠狠的捅上了一刀。 可,秦治为什么会死? 他曾想问陶未。可一向恣意慵懒的陶未那些时日却沉默有如困兽,他才一开口,陶未冷笑一声便拂袖离开,只留给他一句冷冷的“哼”。 所以那日在凉州农怀提起秦治的死时,他心惊农怀也许知道什么,只是那种情况他,他又怎能承认秦治之死真有隐情,不是他不信农怀,实在是因为连他和秦末都不知道的内情,若是这个农怀竟然知晓,让他如何不心惊? “这一生无论成败,都能与并肩而立,有你相伴,便是萧策一生所愿。” 秦末听了他有如叹息的誓言,心中从未有这一刻温软过。不禁动了动身体,向他怀中贴的更紧了些。 六月炎热,两人穿的本就轻薄,此时软香于怀,萧策想着那个沙场之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银面将军,便是此刻窝在他怀中的天下间最娇媚的女子,不禁心情大好,侠骨柔情,原也不过如此。 她是,他亦是。 因不急着回城,再加上夏雨同碧芙几人,本就是青春灿漫的少女,碧芙她们心中虽因陶未的离开而略有愁绪,但因陶未在她们心中,有如天神般的存在,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再加上夏雨活泼的性子,又有心逗她们开心,从北营到幽州一路,行行停停,倒也开心。直到暮色四合,黄昏的余辉照在幽州城中,满城暖黄如给幽州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轻纱,一行五人放才入了城,而原本不算繁华的城,因着黄昏桔色的夕阳,此时也让人格外觉得亲切迷人。 五人原就容貌不俗,虽是奴婢,言吐举止,却比一般的大家闺透还要强上几分,再加上衣饰华贵,并马行来,倒惹得路人侧目,等到了秦王府前,那些好奇的路人终于了然,原来是王府的家人,难怪五女个个姿色卓绝。也不敢再追看,纷纷避了开去,五人见终于没有了打量的目光,也松了口气,夏雨跳下马,已有门房的人迎了上来:“夏雨姑娘回来了?快入院歇着马,马匹交给小人送去马厩?” 夏雨随手交了马缰,正要请这位小管事叫两个小厮来按置碧芙她的马匹,并叫人来拿行李,便听到边上有女子轻唤:“小姐请留步。” 听声音竟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夏雨一转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小七?怎么是你?” 碧芙她们也看过去,就见那个叫小七的男孩,虽然只穿着平民的葛布衣衫,只用一支桃木簪挽了个小髻,后面的头发随意披在肩上,却漂亮的不象话,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了一号的陶未公子。 小七却不屑一顾的瞥了夏雨一眼便低下头,拉着他身边的女子的衣服不吭声。 那女子也早不是昨日相遇时的破碎锦服,同小七一样一身葛布衣裙,五官端丽,虽不说有多美貌,可一双眼却如黑色宝石一般,熠熠生辉,让人不能逼视。 夏雨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这位姐姐,刚好遇着我回府,真是太巧了,我家娘娘若是知道姐姐来访,一定高兴,姐姐同我们一起进去吧。” 那女子这才知道昨日遇到的,竟是秦王府的王妃,却也只是大大方方的朝着夏雨微福了福身,道:“我叫陶月棠,今日来贵府上,原是为了感谢昨日几位的赠马之谊,另外月棠虽不识马,却也知道小姐的马匹不凡,特来归还。”又拉了一下小七,“这位是我弟弟,小姐叫他陶予便是。七弟,来,见过几位姐姐。” 小七这才不情不愿的抬了头,朝着碧芙见人微微点了点头:“陶予见过几位姐姐。” 却是看也没看夏雨一眼。 这是记着昨日自己抢他红狐的仇了?夏雨又气又笑,忍不住便要逗他:“小七,你害羞的样子可比昨天张牙舞爪的样子可爱多了,来,给姐姐笑一个!” 小七似是被她激怒,一时气的脸红,抬起来瞪了夏雨一眼,见他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知道她是故意要让自己生气,想起姐姐这些天一直叮嘱他不得惹事生非的话,他不想再给姐姐惹麻烦,这一路,不过月余的日子,生活的残酷,已经让姐姐变了太多,他实在不忍再让姐姐伤心。因此只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夏雨。 夏雨这才朝着陶月棠一笑:“陶姐姐不必客气。叫我夏雨便可,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呢,只是我家娘娘的贴身侍女罢了。” 边说,边示意门房来牵了陶月棠手中的马。 “总站在大门口做什么?陶姐姐随我们入府再叙如何?娘娘见到陶姐姐,想必也高兴。”夏雨诚意相邀道。 这女子虽着布衣,却也难掩一身光华,又端的明丽温柔,有一种天然的亲和之气,让人见之可亲,无法不心生好感。 谁知陶月棠虽诧异这般出色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侍女,不过想一想昨天所遇的那个女子虽衣着简单无饰,却是何等风华卓然,竟是她生平所未见,虽身边的两位姑娘皆姿色出众,然与她站在一起,却完全被她风华所盖,似是理应如此,心下也便了然,只是天下人都道秦王妃出身武门,本身亦令北魏强国闻风丧胆,与秦将军的义子,如今的威远大将军双雄合璧,横扫北疆无与敌手,实是个嗜血狠辣的女子,却没想到,原来全和想象全然不同,竟是那般让人无法用言语言述的气度行容。 陶月棠摇头笑道:“夏雨姑娘不必客气,娘娘身份尊贵,月棠不过是落难在外的一介民女,实不敢打扰,此恩惟有记在心中了,且实在还有事情,不敢耽搁,月棠便携家弟就此别过了。若他日月棠有能力时,必定亲谢王妃娘娘昨日之恩。” 夏雨见她意决,也不强留,只笑道:“昨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陶姐姐不必记在心上。若哪日陶姐姐有空,再来做客便是。” 陶月棠便拉了陶予,与夏雨等人行了辞礼,离了秦王府门前。 那小七临行前趁着陶月棠不注意,还不忘回过头,朝着夏雨伸着舌头,做了个鬼脸,看的碧芙几人都忍不住大笑,夏雨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又被几人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也跟着嘿嘿笑了几声,便领着碧芙等人入了大门,径直回了秦末的院子。 水莲是个活泼的性子,又是几人中年龄最小的,一边打量王府内的景致,一边忍不住笑道:“夏雨姐姐,刚才那男孩瞪着你的样子实在可爱,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瞪眼的时候,倒极象我们家公子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夏雨便把昨日相遇的情行大概说了一遍:“……你们倒不要轻瞧这姐弟二人,依娘娘说,看这两人行容举止,出身只怕不低呢,倒象是南方大家簇出来的,只是也不知道究竟遇着了什么,竟然弱女幼弟,流落到了这荒芜之地。” 南方本是富饶之地,若无特殊原因,极少会到北疆这种地方来,且这姐弟两人,又无家人跟着,实在让人奇怪。 碧芙和菡萏亦有同感,两人都点了头:“那位陶姑娘,倒是让人一看便喜欢的。” 说着话,便近了院,守门的嬷嬷见了夏雨,忙迎了上去:“姑娘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殷勤的给碧芙等见了礼,“烟雨姑娘说今日几位姑娘到,一早就让人收拾了屋子,几位姑娘一路也轻了吧,快入院里歇歇。” 说着,便叫身边跟着的一个小丫鬟去通知烟雨公子身边的几位姑娘已经到了。 夏雨便问:“娘娘是在书房还是在院里?” ------------ 第四十八章 节 安居 更新时间:2012-04-13 那嬷嬷笑着答道:“娘娘一早便和王爷出门了。” 夏雨想着昨日秦末急于回城,大约是真有急事,也未多想,领着碧芙几人入屋,才刚坐下,如画和沥沥已笑嘻嘻的领着几个小丫鬟们捧着洗漱之物鱼贯着入屋,彼此见了礼,又是一翻说笑。等几人洗好手脸,换了已被汗湿了的衣衫,烟雨也回了屋,与碧芙几人行了礼。见几人脸都被烈阳晒的通红,忙让如画去取了清凉防晒伤的药物来给她们涂上。 如画和沥沥本与碧芙几人在京中时便常来常往,关系极是要好,几个姑娘聚在一起自有说不完的话。相约着一行人去了烟雨为她们准备的屋子里,又有小丫鬟们上了消暑的点心茶水及汤羹等物。 夏雨提起在大门外遇到陶月棠和陶予的事,烟雨也有些诧异,只是看那姐弟两人都是极出色的,如约来归还马匹实也正常,只道:“这姐弟二人,倒是难得的人才。”便未多说。 说了一会儿话,想着碧芙几人烈日下一路行来,想来是极累了,烟雨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虽有需要的,只管差人去找她,便领着如画等人告辞而去。 却说陶月棠与小七转过街角,离秦王府远了,小七才忍不住道:“姐姐,刚才王妃的那个侍女邀请我们,姐姐为何不愿入府?” 要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能入了秦王府,得了王妃的庇护,在漠北,那些人是绝拿他们没有办法的,也不必再象现在这样东躲西藏了。而且不知为何,小七直觉的就认为那秦王妃是个可以值得信赖的人。 他当然听人多次提到过秦王妃,都传闻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女子,可闻名不如见面,真没有想到,别人提起都敬惧的王妃娘娘,那个有如神话般存的人,虽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看人时却会有那样亲切温和的眼神呢。他却是没有想到,实在是因为他自己长的漂亮喜人,且形神之间和陶未象极,秦末爱屋及乌,才会对他有如此的态度。 陶月棠自然知道陶予在想什么,便立住脚,双手扶着他的肩,蹲下身来,看着陶予的眼,认真的道:“七弟,姐姐自然知道如今秦王府是你我姐弟二人最安全的容身之所,可是小七弟,且不说秦王妃如果知道你我的真实处境,是否还愿意庇护我们,就算王妃愿意,难道你愿意一生只生活在别人羽翼的护卫之下,永远不能独自面对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吗?何况我们的事情,也绝计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可不对王妃说,便是欺骗别人利用别人的善意为自己谋求好处,这岂是君子所为?王妃娘娘曾经帮助过我们,我们不能报答也罢了,总不能平白再给人凭麻烦是不是?你今日需记着姐姐的话,这世上,我们所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如果早些年,姐姐便自立自强,不去依靠别人,我们姐弟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不管多难,姐姐答应你,姐姐和你一定会拿回我们失去的东西,你亦需记着自己的身份,记得你身上的使命,记得,有一日,你必须亲手夺回我们被抢去的一切。爹和娘,都在天上看着呢。” 小七见姐姐说的郑重,又提到爹娘,忍不住便想掉泪,又想到姐姐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硬是生生忍住了,只一径的点着:“姐,我会记住的。我们不靠别人。有一天,我一定能保护姐姐,为爹娘报仇,夺回我们的家。” 陶月棠这才笑着揉了揉小七的头,虽然心疼弟弟这般小肩上便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东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弟弟过的快乐无忧,可,她惟有如此,才能让他真正成长起来。 “你记住就好。”陶月棠换了温柔轻快的语气,“昨日那红狐买了足有六十银两,们这两天寻一处安静的院子,租个居所,从客栈中搬出来,然后姐姐再寻个差事,给七弟找个学堂,可好?姐姐觉得这幽州城极是不错呢,又是藩王封地,与其它地方不同,在这里我们也安全的多。” 陶予道:“姐,我来寻事,我养活姐姐,再不叫姐姐如这一路来时那般受苦了。以后,我也会给姐姐比从前更好的生活。” 几句话,让陶月棠心中又觉得温暖,又觉得心酸,牵着他小小的手,笑道:“姐姐就知道小七弟最了不起,可是如今七弟还小,还需要姐姐照顾你,七弟还需要读书的。姐姐可不要一个连字都不识,将来必定没有出息的七弟。” “姐姐,小七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那还不够,你以前不是最崇拜龚天重龚大人那样的人嘛,小七将来也给姐姐考个状元出来,好不好?” 小七郑重的想了一下,他虽然崇敬龚大人,可与读书相比,他更喜欢练武,若有一日,他也能象秦王妃那样,在战场之上,让敌人闻风丧胆,建功立业,那该是何等的风光威武?就是爹娘在天之灵,看了也必定喜欢。 可他不愿意让姐姐失望,因此点头承诺:“姐姐放心,小七一定不叫姐姐失望。也不会叫爹和娘失望的。” 陶月棠看着他粉雕玉琢的脸上,与年龄及不相称的那丝郑重之意,心中又酸又痛。不由紧紧的握了小七的手。 小七被握的有点痛。他早已不是两月前那个无忧无虑被人众星捧月,受尽万千宠溺的孩童,似是能体味姐姐的心情,因此只忍着没有出声。 陶月棠领着小七,却未回客栈,而是转了大半个幽州城,因这几月来,大半是靠着双脚行走,因此两人也不觉得累,直等到了黄昏时分,才在僻静的东城墙边上,寻了一所依城墙而建的小院。 主家因举家南迁,急需把手中的小院出手。陶月棠本想寻处离闹市近些的居所,但看了小院,虽不大,一方院墙,围着不足一亩地的大小,但主家是个极爱干净整洁的,被收拾的极是齐整,院中种着几株玉兰,都有碗口粗细,此时正开着碗口大的白色花朵,立于枝头,粉白厚重的花瓣,有如观音足下踏着的莲花,清洁喜人。沿墙种满爬山虎,显得整个小院绿意昂然,赏心悦目,而东墙近墙处,搭着一排葡萄架,上面已挂了一串串有如绿色珍珠般小小的果子。 正屋只有三间,带东西各三间厢房,典型北方的院落。 陶月棠一见之下,已极喜欢。却拉了小七,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问主家的一位老妇人:“婆婆,这院子我倒是喜欢,只是有点偏僻了些,因家弟还需入学堂念书,倒有些不方便了。” 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小院四周,故意显出又想买下,又在放弃的纠结样子。 那老妪倒是慈眉目善的样子,闻言笑道:“姑娘若说这个,还真是巧了,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穿过一条街便到,也不过走上半刻钟,便有一处学堂呢,是个有德的先生开设的,束修也不贵,只需一贯钱。听说那位先人是位有才有德之人,曾中过举,后来也不知为啥,辞官不做,竟到了咱们幽州城来定了居,都说那位先生学问了得,姑娘若是想让你家小哥儿读书,倒是个好去处呢。且因老身儿子在南方做了官,一时不能回乡,又念着老身年纪大了,要接了去,如今接老身的仆人正在候着,不好耽搁,所以急着出手。不是老身自夸,这院子姑娘也极难寻的,只要四十两银,实在不贵。且一应家具都有,也不需要姑娘再另添置,倒是化算的紧。” 陶月棠想了一下,四十两银子买这处院子,当真是便宜的紧,这位婆婆也是厚道之人,可她若真出了四十两,手中所余银两不多,小七还要入学,他们还要生活,若是她一时想不出能争些银两的办法来,以后生活就成问题了。 便试着商量道:“婆婆,这院子奴家也极喜欢,只是婆婆也能看出,奴家与小弟实在不富裕,如今背井离乡,总共也只十四五十两的家当,实在不易。若都拿来买了院子,日后生计就是问题了,可奴家也是存心想买,婆婆可能体念奴家的难处,再让让价格?” 这老妪早年也曾富贵过的,并不是那不识人的乡村俗妇,见这位姑娘和那漂亮的小公子虽是布衣裙钗,言谈却是进退有度,且这位姑娘见之可亲,也不知又是哪个家道中落的人家出来的,想到自己曾经身世,不免就有了怜惜。她儿子如今出息,倒不在乎这点小钱,且这院子毕竟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极有感情,若是被这样的姑娘买去,也必定会爱护这院里的一草一木的,想了一息,便点头道:“老身倒也不在意这几两银子,看姑娘也实在有难处,不若这样,我只收姑娘三十两银,但这院子虽卖了姑娘,姑娘也需好生照料这院里的花草树木,也不枉老身这些年的悉心照料,可好?” 一下便少了十银两,陶月棠大喜,且这老妪所提要求,实在不算要求,哪有不应的,连忙点头:“奴家实在感激婆婆,必定会如婆婆所言照料这些树木花草,再者,奴家喜这干净的小院,也是看中这些花木的原故呢。” 谈妥价格,两方当下让中人写好房契,去衙中做了报备。约了三日后交房。小七便一声不吭的朝着那老妪行了大礼。 那老妪本就心喜这漂亮娃儿,见他虽不言语,却感激的朝自己行礼,喜的连忙抓了一大把糖果给他:“带回去吃,虽不是好东西,也是婆婆一点心意。” 等告辞出来,小七剥了外面包着的薄纸,放一颗进嘴里,对于曾锦衣玉食的陶予陶小七而言,这枚糖果实在平常,可他竟觉得是他生平所吃的最甜的一枚糖果。 且不说陶家姐弟二人。 京中某处华邸之内,一管事模样的人正恭敬的立在一位长相英俊气宇轩昂的中年华服男子身后回话:“……如今幽州城中的秦王府内,是那崔家的女儿,侧妃祈妃崔青争掌管后院之事,不过秦王素来宠爱祈妃,如今祈妃崔氏虽然掌家,却并不得秦王宠爱,倒是那正王妃秦氏虽这几年与秦王不合,近来却走的极近,当真算是琴瑟和谐。属下调查过,因凉州城那处绝地峡谷中,秦王妃遇刺爱了重伤,众人都怀疑是崔相所为,因为公子陶未对秦王殿下的不追究行凶元首,极是不满。再加上秦王既不追究那日行刺之事,且还为安抚崔相,让崔氏掌管后院之事,终使迎陶未与他离心,辞了将军之职。秦王应该是为了安抚北营众将士,这才不得不对秦氏厚爱,以平北营将士离心。” 那华服男子冷哼了一声,骂道:“当真是蠢货,我还以为他手段如何高超,竟也不过如此……当真是我这几年高看他了。”又问,“陶未如今去了何处?” 那管事不知那句蠢货究竟骂的是谁,崔相?陶未?还是秦王萧策?默了一下回道:“离了北营后,去了凉州,又改道往西而去,只是,离了凉州过了不到三百里,便失了踪迹。” 说到此处,那管事略有些不安,抬头看了一眼华服男子的背影,见他虽不出声,却是身形未动,松了口气,继续道:“您对幽州报上来的那个折子怎么看?” ------------ 第四十九章 节 布棋 更新时间:2012-04-14 陶未是何人?又岂是他们派出去的那几个所谓高手便能跟踪得了的?华服男子本就料得,自然无所谓,听管事问了这话,这才回头道:“你怎么看?” 那管事斟酌了一番,才答道:“秦王想立政绩,如今他有幽云数州为藩王地,虽属朝庭管辖,但大多政事可以自主,正是建立政绩的好时机,圣上的赐封之举……属下以为,秦王此举,实属异想天开,本朝开国之初,圣祖皇帝也曾尝试过榷场之事,当时整个大萧国的几位重臣全部参与此事都能成功,秦王手中并无这方面的人才,只怕他在此事上也难成气候……” 华服男子听到此处摇了摇头。那管事便未再说下去。 此时的情况与那时并不一样,当初大萧刚刚立国,虽武力强盛,令周围几国极是忌惮,可本国内经过多年战争洗劫,亦是满目昌痍,开办榷场,与领国贸易,并不是好时候。且当初边疆时有摩擦,正是多事之秋,不仅是大萧本国,其它几国亦是相互揣忌,谁都不敢妄动,虽各国私下商贸往来,亦是常事,然由朝庭主办,却是前所未有,并无旧例可寻,因此各项条例,都有漏洞,又怎可能成功开办下去? 何时况当初因建国不久,正是各个势力争权白日化的时候,不说其它各部,紧户部本身,亦是几年内,便换了几任尚书,至于侍郎更是调换频繁,不下十位。这种情况下,下属的各都转运司和市令司又怎可能不受影响? 货物的流管和贸易的管理上出现问题,试问处在这两者下端的榷场又怎可能顺利办成? 可现如今…… 萧策这个打小便不显眼的皇子,至去了北漠,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了。榷场之开办,并不紧是对国库充盈有着绝对重要的意义,亦是与各邻国相互了解,相互沟通的一个重要渠道,如果真的顺利办成,那么萧策日后的帝位之争,不管是显亲王萧政,还是赵王萧战,都无法再与其抗衡。 那管事见他沉默着,想了想,便道:“您觉得此事是否可为?如若圣上准了,只怕对我们不利。属下觉得,这事,还需给他搅黄了。” “不,虽不能让这事太过顺遂,但也不能阻,需知,此事若真能成,萧策他若真能把榷场办好,于我们亦有大利。何况如今我们在暗处,本就打的是让他们措手不及的牌,榷场于我,利大于弊。我们如今正是需要银两的时候。果真榷场能成……你吩咐下去,让人给那几位王爷皇子,还有各宫的势力都透透风,且让他们动去。再看看圣上的态度,等阻力太大的时候,为萧策扫扫路。还有,给户部的那几位,也提个醒。再有,到时设立市令司时,按排几个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 管事刚一转身,华服男子便叫住了他:“等等……” 那管事转回身,却不见他说话,等了片刻,只听到了一声叹息,朝他摆了摆手:“你去吧。” 原本便阴霾的脸上,更多了几分黯然之色。 那管事自是知道所为何事,只是那事如今全无头绪,又只能暗中进行,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得转身离去。 而此时的凤仪宫中,当值宫女皆守在殿外,殿中正厅中,只有琴心伴在萧后之侧。 萧后季雨帘正摆着棋谱,显得极是悠闲的问身侧的琴心:“听说秦王意欲在幽州开办榷场,近几日满朝文武包括皇亲贵戚们暗中都在议这事儿?” 琴心回道:“奴婢也听说了。” “都怎么说?” 琴心觉得这话不太好回,但皇后问了,却也不能不答,便笑道:“各部都有说法。” “左相是个什么意见?” “听说左相大人一直没有表态。” 皇后“哦”了一声,“这事,只怕皇亲贵胄们倒是有兴趣呢。” 琴心回道:“圣上不让皇亲干政,如今也只有燕王爷在朝中撑着实权,其它皇亲们,自是希望国关能开,从中谋些利益了。只是,娘娘,秦王殿下……” 皇后似考了极久,执在手中的棋子方落了下去,便朝着琴心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听说最近圣上极忙,你去让人熬些补品,晚上你亲自给圣上送去。对了,圣上近来似是宠幸新进的王昭仪的次数多些吧。” 琴心抬眼看了一眼皇后,见她虽说着话,眼却盯在棋盘之上,眉峰微皱,似在深思如何落子,端的平静,便小心回道:“是,这月倒临幸了有四次了。” “听说王昭仪近来身子有些不妥?” “是,这几日看着气色倒确是有些不好,每日晨省,连说话都有些免强。” 皇后默了一下,倒是莞尔一笑:“王昭仪倒是个不错的,听说前些日子吏部升了王昭的长兄为户部侍郎,他倒是以病为由,给辞了。对了,开春时,南陈国进贡的珍珠看着不错,本宫记得圣上当时是赏了风仪宫一些的,你去寻一盒给王昭仪送去吧,另外寻株老参一并送去。让她好好养身体。如今后宫中数她最得圣上欢心,养好身子,为圣上添个子嗣才好,咱们后宫,也多年未曾新添皇子皇女了。” 琴心道:“是,等服侍娘娘用了晚膳,便去落霞宫走一趟。” 皇后点了点头:“过几日命妇们也该入宫省见了吧?” “是,后日便到日子了。” 皇后嗯了一声:“左相的似是添了长孙,你看着到时候赏些什么。让余内侍亲送过去。” 琴心闻言,不免道:“娘娘……” 余内侍是凤仪宫的内侍总监,平日出宫打赏的事儿,决不会让他亲送。而刚才又提到王昭仪,那王昭仪的兄长王泰,如今正任北三路转运司转运使之职,皇后让她前去打赏,且说了那番添加子嗣开枝散叶的话。无论是安抚左相,表明姿态,还是给王昭仪在后宫长脸,这两件事,必是与秦王欲要上书设立市令司,于幽州藩王封地境内开办榷场的事情有关。 皇后淡淡一笑:“你只管去办便是。” 萧策表面上把办榷场的事情捂的严实,实在暗中早就放出了风声,皇后想着便露出了笑容,这孩子,于谋略,是越来越精了。 她暗中放出风声,却偏偏未着人来通知她一声,自有他的深意。她这个做娘的,又怎能不帮他一把? 一琴心应了声是。 皇后便又把目光放在了棋盘之上,琴心料她已无事吩咐,便一连为皇后打着扇子,一边道:“今日午后,太气竟是这般炎日,娘娘,奴婢去吩咐让送点解暑的羹汤来。” 皇后点了点头,琴心般屈膝退了出去。 窗外鸟叫虫鸣,皇后大概是坐了累了,吖了口茶,正要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就听外面内侍唱报:“圣上驾到。” 皇后置榻上站了起来,正要迎出去,就见萧帝大踏步的入了屋,脸上还带着笑意。 “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微微曲膝行了礼,萧皇已执了她的手:“皇后不必多礼。” 说着,携着皇后至榻上落了坐。 “圣上可是遇着什么高兴的事情了?也说来与臣妾听听?让臣妾也为圣上高兴高兴。” 皇后见他高兴,又露出极少见的亲昵之态,便也从善如流,笑着玩笑道。 心下却在寻思,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高兴成这样。这笑容,倒是少见的紧。 她与他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所见也不过数次而已。 谁知萧帝并不答她,倒似卖着关子,只大笑道:“快让琴心给朕上些好茶来。” “看圣上说的,”皇后笑嗔道,“难道臣妾每次给圣上上的,都不是好茶不成?” 那边不用吩咐,琴心已亲奉了茶盅上来。又静静退了下去。 萧帝这才笑道:“你知道,朕今天见到了什么?” 皇后遥了遥头,萧帝的样子,看起来也和朝政有关,可后宫不得干政,别说她当真是不知道,便算是知道,也绝不能说。于是一边接过萧帝手中已见底的茶盅,亲手为他续了杯茶,一边笑道:“臣妾整日出风仪殿的时候都少,哪里知道圣上见着什么了,您也别卖关子了,倒叫臣妾好奇的紧,不如告诉臣妾,让臣妾也高兴一翻?” 萧帝摇了摇头,又笑又是感叹一般:“我收到了上官师父的一封信。” 皇后不免一怔。 萧帝口中的上官师父,当然不会是上官青云,而是上官青云之父,上官衍! 上官衍早在萧世允称帝前便已隐退,再未曾显过踪迹,便是当初萧世允登位,称他为帝师,上官衍都杳无音信,未露一面,怎会在几十年之后突然出现?又是这个时候? “你也没有想到对不对?雨帘,你还记得当年上官师父的样子吗?说起来几十年过去了,也不知他老人家过的可好。信中也不曾提。朕倒是真想念他呢,可师父信虽到,人却到底还是不肯见朕啊。” 言语间又是感概,又是高兴,又带着遗憾,竟还直呼了皇后的闺名。也是几十年未有的事了。 他这声“雨帘”两字一唤,倒让皇后生了些愁怅的感觉,那些前尘旧事,不期然浮上心头,只是现在也不是愁怅的时候,忙顺着萧帝的话道:“上官帝师本就是闲云野鹤,归隐之人,已是几十年不问世事,如今能给圣上写来书信,怕也是心中对圣上您挂念的紧。圣上又叹息什么?自该高兴才是。兴知这信是托谁送给圣上的?送信之人可知道帝师如今隐居何处?虽不便相见,帝师他老人家既送书信来,心中,总是想着圣上的。可私下托人,大概也是不愿圣上为着挂念他老人家,而兴师动众,反违了他老人家的本意了,依臣妾说,若是知道他老人家歇在何处,不如悄悄派人送些贵理难得的药材,并些古籍珍本,聊表心意,帝师他老人家必定高兴。” “这信,是托吏部的龚侍郎送来的。” 龚天重? 皇后心中一怔,却很好的掩了过去。 ------------ 第五十章 节 帝师 更新时间:2012-04-15 “帝师怎会与龚天重认识并托了他给圣上送信?” 萧世允身边的当年旧人中,如今只有萧后季雨帘与上官衍见过数次,这封信勾起他心中极多往事,大概是老了,心中便有一处柔软,只是有些话,他憋在心中多年,却无人可述。 秦治身死沙场,上官青云亦是闲云野鹤,当年他那般挽留,都不曾肯留下,一去便再未曾回来过。与他,便如老死不相往来般。而古玉,亦早在多年前便逝了,便是还活着,他一介帝王之尊,又如何与一位一品命夫相见叙旧,把酒桑麻? 惟有季雨帘…… 当年先后班明婕逝后,他便不顾贤妃娘家在朝中的势力与满朝立贤妃为后的呼声,立了贵妃季雨帘为后,未尝没有对往事的怀念与补偿之意。 萧策叹了口气,看着窗外一株盛开的栀子花树出了神。默了半响,才道:“帝师他老人家当年与龚天重的叔祖乃是忘年至交,彼此引为平生知已,便是朕少时,随他老人家至金陵游历,也曾与金陵见过龚侍朗叔祖几次的。虽龚侍郎的叔祖多年前便已仙逝,然帝师让龚天重送一封信,便不奇怪了,何况朕如今对龚侍郎极是倚重,时常招入宫中议事,也惟有他,能不走上书渠道,而私下交给朕这样一封书信了。”说着话峰一转,看着萧后道,“说起来,龚天重的叔祖与皇后你的父亲亦是同科进士,相交甚深。皇后也是知道的吧。” 她怎可能不知道?当年父亲季潭外放至金陵为巡抚使,而龚家是金陵世家,少不了交往,自是极熟悉,季雨帘小时候,亦曾随父金次于龚家作客。当初古玉之父古淳风亦任金陵知府,她和古玉,便是在金陵时相识的。 当时还有另一书香世家丁家。 想到丁家,即便世隔多年,季雨帘心中亦是突然之间,便痛的窒息,有如被扼住嗯喉,踩在了黑暗的云雾这中。 只是,如今,她有这控制能力,虽则萧策说这一番话,尤其提到她父亲与龚天重叔祖的交情,似是有意有所指,她虽心惊,却依旧平静端庄的温柔一笑:“这些旧事,圣上倒记得清楚。” 说着也叹了一口气,有些愁怅的低声笑道:“圣上这一说,倒让臣妾想起古玉那丫头了。” 古玉作古多年,若是活到如今,亦是中年,她却用少时的称呼,叫她丫头。语中极见亲昵。萧帝听他提到古玉,看了她一眼,只得讪讪一笑,转了话题。 “策儿那孩子,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 皇后故作惊讶道:“策儿?他又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这孩子,都成亲几年的人了,又在战场上历练了几年,如今怎说也是一方藩王,竟还这么不懂事。” 萧帝笑道:“那倒不至于,他如今想着在北漠置办榷场,挣那北魏和东越等国的银子呢。不过这小子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风声放出来这么久,上奏的折子我却还没未着,朕倒是要看看,他打算怎么个办法。” 皇后见他说的这般轻松,语气中似还有赞赏之意,甚是意外,也跟着笑道:“他一个藩王,倒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什么时候,倒越过户部,起着这些事情,这也罢了,倒惦记上银子了。说起来,圣上也是,一样是儿子,你把他打发的远远的,给几个穷僻的地方,看着倒是莫大恩典了,可也不晓得体谅体谅儿了的苦处,国库之中,倒是一分钱也不曾给他拨过呢。他若大几州的百姓,都等着他吃活,要臣妾来看,他这也是没逼的没办法了吧。” 后宫不得干政,便是萧帝与她提及,她也不得妄议。因此笑嗔着,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以一个母亲的口吻说了几句。却是绕过了榷场之事。 萧帝便道:“朕哪里不心疼他?当初为何单单让他去北漠历练?再说,几个皇子中,如今哪个能和他比?只是他那榷场的主义,倒也未见得是个坏事,朕且看他如何上这个折子。说起来,他倒是能耐,朕收到的帝师的信中,倒也提及了这事儿,看帝师的意思,很是赞同。” 皇后听说上官衍亦是认同,这才有了兴趣,虽明知榷场之事,如今只是传闻,亦装着惊讶样子的看着萧帝道:“帝师与你说这事儿,策儿果真会上这折子?” 萧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不再提上官衍到底在信中说了什么,只道:“百官暗中议了这么久,他这折子,怕是不上也得上了。且不说这个,今儿晚上你这里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朕今儿便留在你这里用膳吧。近日忙与朝事,倒极久未曾在皇后这里陪皇后一起用膳了。” 皇后听他这一说,忙叫了琴心进来吩咐去准备。 等琴心走了,皇后才笑道:“臣妾听说王昭仪近来身子不大好,这几日看她脸色也确是差。刚还让琴心送些补品过去呢。圣上吃了晚膳,若是无事,倒不如去看看。” 萧帝唔了一声,不置可否,两人又说起帝师来。 皇后见他有难得有这样说闲话的心情,少不得打起精神与他共话当年。萧帝倒也果真一直坐到晚膳时分。 而此时正是落霞满天,孤雁齐之时,漠北的草原,被笼在满天的桔光之下,黑白两匹正在草原了如急风飞驰,白马之上,是一位身姿飒爽的红衣女子,身上红衣绫纱,有如水中红藻,随风翻飞,而黑驹之上的英俊男子,一身银衣劲装,在桔色暖光这下,更显耀目,两驾齐驱,鲜衣怒马刺,有如一幅灵动而俊美的画。 等两人近了北羌部落集聚的穹庐,这才放缓马速。 “末儿,原以为几年时间,于马术上,我可胜了你的,谁知竟还是不能。” 秦末朝着他一笑,原本清冽冷然的脸,因着这明亮的笑容,在夕阳之下,更亮艳丽,“我从小可是打马背上长的,别人才学会走的时候,我已经学会走与驽马了,这个,你怎可比?” 两人说着话,已有北羌族人围了上来,见两人衣着不俗,又非北羌人,其中一个看似头领的汉子上来说话:“请问两位远方贵人来北羌可有何事?要找何人?” 萧策翻身下了马,朝秦末伸出手,扶着她跳下马,这才回头对那族人道:“找阿达奠长,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幽城有客来访。” 那族人见他气势不凡,又直呼奠长之名,不敢怠慢,忙去了奠长栖居之所。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听到阿宏爽朗的笑声,绕过一处族人居住的破旧穹庐,阔步走来。 “阿达见过秦王殿下,王妃娘娘。”野利阿达一手轻按于胸前,弓腰施了大礼,直起腰,便笑道,“阿末将军,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也不提前让人来通报一声。”说着,又看着两人奇道,“上回陶将军说来,怎未和殿下及阿末将军一道?” 秦末见她不再称她王妃,而是以旧称将军呼之,油然而生熟悉之感。 也不等两人回答,阿达又是哈哈一笑:“阿末将军,几年未见,您还是北漠上最美的花朵啊。” 秦末便也笑道:“阿末可不敢当,要说美丽,您的夫人明月夫人才是当之无愧的草原之花呢。” 阿达爽朗的笑了笑,倒也不再谦逊,忙请了两人去他的居所,北羌最大亦最豪华的穹庐。又吩咐人去请了拓拨宏来。并解释道:“明月随族人出去游玩了,大概要落日后方能回来。” 穹庐中早有人上了奶茶与酒。三人在铺了厚重华美的地毯上盘膝而坐,喝了几碗酒,萧策才道:“今日来,一是陪阿末来看看旧友,二是有事要托阿达奠长。” 野利阿宏脸上依旧笑着,眼中却露出精明之色。放下碗,不经意的问道:“不知王爷殿下有何吩咐,只要阿达能办成,必定不辞。” 北羌虽地属大萧境内,然民风习俗包括地貌出产,皆与北魏极为相似,百多年前,本属北魏一国管辖,后因不堪北魏奴役,北羌奠长率部众反抗,叛也北魏,自成一国,然双方毕竟实力悬殊,刚好大萧太祖皇帝与北羌奠长因缘际会,成了莫逆之交,助北羌抵抗北魏国的功杀,北羌一部,便归了大萧,。 近十多年来,秦治领兵统辖北疆数州,虽彼此亦有猜忌防备,但因关北魏对北羌虎视旦旦,北羌需得到大萧的支持依护,倒也一直与北羌部合作甚为愉快,至这三年多萧策管理北疆,因着与北魏的战役,更是与北羌部携手并进,不紧利用北羌成功将北魏逼入腹地,亦成功隔断了北羌与北魏多年来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说用秦末的话来说,没有永久的敌我有关系,只有共赢的合作关系,但这些年随着北羌与大萧有关系的层层深入,北羌一族,无疑已成北魏的死敌,这种关系,短期之内,显然无法改变。 野利阿达虽看着爽直,实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若不然,北羌也不可能在他治下,短短十数年间,便成为北疆最据实力的一个部族。 萧策当初还担心北羌的迅速崛起,对大萧北关稳定极为不利。当时秦末便拿了三角和边角甚至多边的模具,笑着对他道:“阿策不如试试这几个物件,哪个放的更稳。” 北羌地理位置特殊,守着北疆最重要的地方,北魏若想攻打大萧,绕不过北羌属地。又因北羌本属北魏国多年,对北魏一国极是熟悉,大萧若是能利用好,以痍制痍,实是最妙的一着棋。 萧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舜间便明白了秦末之意。 当然,野利阿达此人,并不是可以蠢弄之人,因此,大萧给的好处,也必是实打实的好处。天下之事,说到底,也不过利之所趋。 只是世间之事原也奇怪,双方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却不曾想野利阿达的妹妹红果儿会爱上陶未,而野利阿达及明月夫人,更是与陶未和秦末一见交心,倾盖如故,彼此之间,倒也生出了生死相惜的真情。 而野利阿达的夫人,明月夫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其绝色风华,倾世之姿,也实让人不能不侧目。秦末若说此生能有让自己折服的女子,明月夫人当是惟一一位。她本身亦有着传奇般的生世,更有着卓越的政智慧和铁血手腕,若不是她,只怕大萧与北羌部的合作,也不至于如此顺遂。有时候秦末甚至怀疑此女与自己一般,都是穿越而来。 只是,她不敢,也不曾试探过。 ------------ 第五十一章 节 交换 更新时间:2012-04-16 萧策端起酒碗,先敬了野利阿达一碗,这才笑道:“虽说是帮本王,实于阿达奠长及整个北羌都是有利之事。” 阿达见他神态坦然,并无作伪之态,也是生了兴趣,想起近日传闻,心中也是一动,笑道:“还望王爷细说。” 萧策正色道:“阿达必定也听说过我秦王藩地要开设榷场之事?” 野利阿达显是没有想到萧策开门见山,便提榷场之事,闻之倒是一愣,原就想着萧策会来寻他,却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只是他亦深知萧策乃是谋定而后动之人,既这般直说,他也当拿出诚意来才是正道。 野利阿达亦是收了刚才一脸爽朗的笑容,看了萧策一眼,正色道:“略有耳闻。不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萧策既要与之合作,今日特与秦末来此,便是希望能得到北羌部的配合支持,让榷场顺利开办,有些事情,自是要开诚布公。 “本王素知阿达还有北羌邻近几族亦与东越北魏等国私下有商贸往来,”见阿达张口欲辩,萧策摆了摆手,“阿达不必多心,我既来找你,并不是来追究这些事情的,相反,是希望阿达能借着这些民间私贸,帮我牵达与各邻国行商的关系。阿达也不必否认,本王并非不通庶务之人,北疆诸事,本王心中自有一本帐。今日也不必阿达予我答复,总会容你考虑些日子。只是,”萧策顿了顿,才道,“这般机会,于阿达也是极得,阿达不要错过了。” 言下之意,若野利阿达不合作,他自然可以找别人。 野利阿达原还想找些托辞拖上一拖,也好增加些筹码,萧策这翻话,却不仅将他所要说的话堵在了口中,亦是让他不得不拿出一定的态度来。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萧策要的,是他握在手中多年的生财之路,岂能轻易交出。且一旦交出,以如今大萧与北魏国的情形而言,他于大萧的意义,也就所剩无几。狡兔死,走狗烹,有些事,他不得不妨。 他不但是秦末的朋友,更是北羌族的小奠长,在部族的利益前,那些个人私情,不得不放置一边。并非他不信任秦末将军,而是他深知,在其位谋其事,部落利益,不是他野利阿达凭私交之情,便能退让的。否则,他又何以让全部族数十万人信服? 他与明月已经议过,此事若是能利用得好,于他北羌亦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情,只是如何利用,方才是他真正要考虑的事情。 而眼下萧策只提了开头,具体方案,如何分利,却是半字也未提,虽说让他不急于一时给答复,可他却必须表态方行,然,这种情况下,又叫他如何表态? 阿达给萧策倒了一碗酒,又给秦末斟上,复才笑道:“阿达自是希望能为秦王殿下效劳。只是秦王殿下也该告诉阿达要如何做才好,阿达是粗野之人,只懂行兵打仗,榷场之事,阿达实是不懂。” 言下之意,他虽愿意与萧策合作,但萧策也须给他明确的可行方案及好处才行。 萧策哪里听不出来,端了碗,与阿达碰了一下,说了句请,一饮而尽后,方笑道:“本王说了此事不急,既是阿达奠长愿意,本王便放心了。今日原是陪着王妃过来看望你与明月夫人的。不如尽兴喝酒。” 野利阿达闻言正合自己心意,既萧策主动绕开话题,他更是乐见其成,也便亲热的笑道:“王爷这几年,酒量果是大涨。阿达还记得王爷初来我北羌部那一回,三碗便倒的事呢。” 萧策也便笑道:“若说本王如今的酒量,还真是得益于阿达你的功劳了。” 野利阿达便转过头去,对着一直笑看着他二人对话的秦末道:“阿末将军,来,几年未得与将军痛饮了,今日当是不醉不休。” 秦末本就酒量及好,难得旧友相逢,本也开心,再加上萧策事已了,当然从善如流,不待阿达相邀,已端了酒碗一饮而尽:“好,这一碗,阿末我先饮了。我听我家大哥说阿达得了几匹好马,这一碗,就当是我向阿你讨马的谢礼如何?” 阿达笑道:“阿末将军虽是几年不见,这算帐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叫阿达刮目相看了。马匹已给你留着,等明日一早,便带阿末将军去试马。” 秦末亦是大笑。 喝着人家的酒,当是谢人家的礼,她这帐,果然是算的够精的。 正说笑着,便听到外面一的男子笑道:“如此好酒好宴,岂能少了我拓拨宏?” 外面的仆奴撩了门帘,入庐的却是一位长的英伟俊朗的男子。剑眉凤眼,五官如刀削斧琢,挺拨的身姿,站在那里,有如青山稳沉,一身北羌族人典型的白袍,腰间一条玉色锦带轻轻系着,一头长发,只用一环玉扣在脑后束起。沉稳之外,又透着说不出的潇脱恣意。冷峻的看不出喜怒的脸上,那双眼,却带着笑意。 秦末站了起来,不禁开心叫道:“拓拨宏。” 几年未见,拓拨宏曾经一度黯然的脸上,已见初识时的丰朗神俊。 看见秦末站了起来,几步跨了过去,伸出双臂,给了秦末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待放开秦末,眼中的笑意已经没了,倒是有些挑衅的看了萧策一眼。 谁知萧策斜斜倚在靠枕之上,一边与阿达说话,一边悠然自得的看着他两人的拥抱,拓拨宏觉得极是无趣,随着秦末坐了下来。 野利阿达已为他斟了酒:“阿宏,你来的迟了,先喝三碗。” 拓拨宏自不会推辞,朝着萧策点了点头,沉着声道了一句:“秦王殿下。”算是打了招呼。 萧策也不介意,略点了点头,等拓拨宏饮了三碗,萧策便举了自己面的碗,朝着拓拨宏举了举。拓拨宏自是不会惧他,端了碗,同样示意了一下,两人便一饮而尽。 这时候的酒,还不象后世那般烈,也不过比水多些烈性罢了,可至少也不会比后世的啤酒差。 秦末见他两人这般喝法,不知所以,要是拓拨宏一向对陶未爱理不理,尚说得过去,可她实在想不起来,拓拨宏与萧策两人有何过节,这两个又是一样闷骚的性子,只怕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好拿眼去看野利阿达。 谁知野利阿达,这个比她大了足有十岁的男子,却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让秦末哭笑不得。便一眼瞪了过去。野利阿达又是一阵大笑。 那两个拼酒的男人不由看了过来。 秦末心道,便让他们拼吧,看两个帅哥男人拼酒,倒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便朝两个摆了摆手,笑道:“二位继续,继续。” 萧策醉酒只有那一次,也便是那一次他醉了酒,拉着她离了篝火边的众人,待到了无人处,也不多话,拥着她便直接吻了下去。 那一吻,却是由激烈而清浅的。 时是满天星辰,有如镶嵌在海蓝丝绒上的宝石,满天的星光璀璨。 直待他身体起了变化,他再也不能控制的一刻,才猛的推开了怀中让他贪恋的温软身体。 秦末不知是气,是恼,是羞,还是什么,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被一种巨大的喜欢充溢着,却又不敢抬眼看他。 萧策终是忍不住,复又从她背后,把她揽入怀中,似是想把她刻进心脏的最深处。只是这一次,两人都默默的,安静的在草原上相依了整整一夜。直待第二天晨光来时,太阳跳出地平线,一时朝霞有如万丈金光,朝在两人身上。萧策这才扳过她的身体,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眼神温柔溺人,低声道:“末儿,你可否等我五年?” 她还没来及说好,一抬头,便看到站在萧策身后的陶未,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修长的身体,站在朝霞之下,那一刻,也不知为何,秦末觉得心中有一丝异样的痛疼,突然一下便没了。 她朝陶未漾起笑容。 那抹羞涩的笑,脸上红红的,陶未看着,便也露出了笑:“阿妹,你一夜未归,父亲正急着呢,还不快随我回去。” 那是,陶未十八岁月,萧策亦是十八岁,而她,正是十五的及笄之年。 是怎样美好的年少岁月? 秦末想着,脸上便露出笑容。不知他现在若是醉了,又会是什么样子。便起了促狭的心思。 对野利阿达道:“阿达,你可不能只让拓拨宏与我家夫君喝呀,你可是主人呢。” 野利阿达挑了挑眉。 北羌民风开放。萧策闻言笑看了秦末一眼,这是他的女人,却站别人那一边对他使起坏来,又是好气,又被她当着众人的一句夫君叫的有如一双轻软的手从心中拂过,说不出的慰贴的窝心。索性伸出手,把离的不远的秦末揽到了怀中。 拓拨宏和阿达都笑了起来:“阿末将军脸红了。生平仅见啊。秦王殿下,这世间能让我们这朵草原上的带刺玫瑰变成娇艳的迎春花的,也只有殿下您了啊,为了这个,我们必须再敬您几碗。” 萧策只看着怀中人儿红艳的脸,心情说不出的大好。抬手端了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正说笑间,就听穹庐外响起一个清冽却又听了叫人无限舒服的声音:“哦,哪里来的娇艳迎春花儿?本夫人也要瞧瞧。” 秦末忙从萧策的怀中挣扎着站了起来,迎了出去:“明月夫人。” 明月夫人已施然入了室,朝着秦末曲腰行了大礼:“见过秦王妃。” “姐姐何需多礼?几年不见,姐姐风采,越发叫阿末不敢正视了。”秦末说着,上前携了明月的手。“来,姐姐,让这三个男人喝酒吧,我们好好说话。” 明月执手与秦末做了。 有些人,便是十年一风,也如从未分别。 秦末只觉得明月夫人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说不出的绝代风华,让她艳羡不已,却又由心折服。这样的倾城女子,不说男子,便是她这样的女子,亦是由崇倾心的。 此时天色已暗,有仆奴们入庐点了油灯。 明月夫人皱了皱眉,唤了人来换了烛火。 拓拨宏道:“让人去升了篝火吧。坐在这斗室之内,好不气闷。” 众人自然同意。有客自远方来,篝火夜会,方是北羌的待客之道。 萧策看了秦末一眼,转头对明月夫人笑道:“可否向夫人借件毡衣?” ------------ 第五十二章 节 传奇 更新时间:2012-04-17 此话一出,拓拨宏和阿达又是一笑,连明月夫人看了看秦末,都跟露出了笑容。 北漠昼夜寒差极大。秦末一身绫绸纱红衣,坐在穹庐之中,白日尚不觉得,可若夜间到了室外席地而坐,夜间风凉,萧策这是心疼他的王妃呢。 明月收了笑,玉唇轻启,吞气如兰:“秦王殿下只管先与阿达和拓拨宏出去。我想阿末一路来,也应该累了,你们总需在这里住上一夜,不如我先请阿末将军去泡个温泉浴好了。” 草原上水极难得,秦末正想拒绝。阿达却点头笑道:“还是我家夫人心细,阿末将军,这穹庐后便有一处温泉,正是你们女人喜欢的,你也别担心,我和拓拨不会欺负你家夫君的。” 秦末被他这一说,又想着自己白日一路颠簸,也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着实有些汗味粘稠,看了一眼萧策,便自任他们出去了。明月让仆奴准备了换洗之物,便请秦末去了温泉处。 与明月一起泡在隔了围帐的露天温泉中,星光月华之下,两人絮絮说起别后情形,明月发现秦末胸口处的伤疤,不免又问了她受伤的事情,之前只知她遇刺重伤,却不知俱体情形,而事涉崔家,秦末也不好多说。只大概提了几句。 明月沉呤一翻,便道:“阿末,你府上那位侧妃,要我说,以后还是想个法子解决了吧。人心,万不可试。只因身为女子,我们实在试不起。” “姐姐?”秦末有些诧异明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若她都试不起,这世间可还有女子能试得起? 明月淡淡一笑,水氤之下,有如出水芙蓉般脱俗。 “阿末可曾听说过有一位女子,那是令多少草原英雄折腰的女子啊。可她的结局,不过是红颜易老,才一盛放,便已凋零。明月少时,曾有幸在她身边待过数年,如今多年过去了,却是永生无法忘了那个美丽的如同仙人的女子。世人都道她因情伤而隐居,从此消失在了这大漠草原。却无人知道,她……”明月说着,叹了口气。 “姐姐说的可是凤凰夫人?” “是,除了凤凰夫人,谁又能当得草原上真正传奇的女子,谁能又真正当得上凤凰二字?” “阿末只是听说过凤凰夫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些传说罢了,姐姐这般说,竟还是与凤凰夫人有些渊缘呢。阿末倒是好奇的很,姐姐若是愿意,不如说给阿末听听?” 明月清丽出尘的脸上,便显出黯然之态来,眼中亦满是衰伤。 泡在温热的温泉水中,听着明月清婉动人的声音,说着娓娓道来的故事,本是一种享受,只是故事太过凄烈苍凉,让人人心透冰寒。 凤凰夫人历经人间繁华,如她那般的女子,世间又有几人?可最后也不过半生荏苒化作指尖流沙,绝世倾城风华,化作一缕魂魄散天涯。 都说自古红颜多命薄,秦末从来不信,前世与今生,她都凭着自己的努力,好好的活着,即便最痛最难耐的时候,也不曾放弃过自己。 可,如果她是凤凰呢?身世零落,如低到尘埃里的花朵,孤苦伶仃,一路走成大漠上的传奇女子,后与大漠上最负声名的男子相遇,倾心相爱,自以为终于觅得幸福,却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朝风来,她依旧还是低到尘埃里的那朵花。 也许她所绝望的,并非被负之苦,而是贯其一生,再无所期望。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对人世失望再毒的药物? “那个男人,是如今北魏国的王上吧?” “是。当年,凤凰夫人自刎身亡,阿末,那时西天的残阳,一如那一地鲜红的血,叫我永生不能相忘。我曾于她灵前发过誓言,今生倾其所有,亦必为她报仇血恨。徜若不是她收留我,我亦不过是这大漠上的一株任人踩踏的草,又怎会有今天的尊荣富贵?可是夫人她,便是死前,亦不忘将我托给阿达,给我这一世的幸福荣华。她待我之恩,尤重于父母生恩,她便是我这一生一世的信仰。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让阿达与你父亲联手,又怎会倾尽北羌部一族之力,助秦王殿下,把他北魏国逼入北魏腹地,让他一国,几十年内,再无反抗之力。” 可那又如何,北魏就算几十年内,无反手之力,到底国力虽存,并未真正伤及根本。 秦末按下心思疑问,果然便见明月的脸上,已是刻骨的仇恨之意,冷然笑道:“可,这些都还不够呢。” 秦末心中一动,还待她再说下去,明月却住了口,拂起阵阵水花,嫣然一笑。 秦末虽是女子,也被那笑照的恍了眼。只觉得满天星华都舜间变得黯然。 她从未想到,原来明月也不过是一介孤女,甚至曾经沦为乞丐,直到八岁那年遇到凤凰夫人,被她带在身边,亦仆亦女。且明月待她,大概是身世相同,极是怜爱。不仅教她读书识字,每遇事情,亦把心中所思所虑,一一说给明月听,再加上明月本是天下至慧之人,最后竟是青出于蓝。也算不负凤凰夫人,对她的悉心教诲了。 秦末想到凤凰夫人,只觉得透心的凉。 她想,也许北魏王上慕容川并非不爱她。只是,与江山相比,再爱,这一份男女之情,亦轻的不足道罢了。 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她秦末在庆幸之余,又怎能说自己比凤凰夫人幸运? 她和凤凰夫人,所遇何期相似。 所不同的,不过是她把选择权,放在了自己的手中。 与其做那被选择的一个,最后因失望而连生命都丢弃掉。倒不如把希望攒在自己手中,要弃要取,都由自己说了算。 三年挣扎才明白的道理。 倘偌她亦不过是真正土生土长的古人,未曾在那个讲究独立充满个人意识的时代生活过二十余载,那么凤凰夫人的悲剧,又何尝不不会成为她的悲剧?有朝一日,只怕她比凤凰夫人更为可悲也未可知。 正心中戚戚,就见明月已泡好,起了浴池,便有女仆奴过来帮拭尽了身上的水珠,取了大大的白棉浴泡裹在身上,仆奴便退出了帐外。明月夫人走到秦末身边,弯下腰,有如长姐一般抚了抚秦末被水浸湿的长发,笑道:“所以,那个祈妃不可留,当初若不是凤凰夫人一念之仁,留下那女人,她还能坐在如今北魏国帝后的位上?受尽天下尊宠?只怕早已是大漠无人处的一具森森白骨罢了。说不定,连白骨变不得留,都化作尘土了呢。” 秦末被她温柔却透着潇潇杀意的声音,还有森森白骨那四个字,激的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倒让明月哈哈笑出了声。 “阿末啊阿末,你别忘了,你是从北漠无数场战役的鲜血中走出来的,是这是这世间惟一的女将军,便算你如今成了秦王妃,也不要忘了你骨子里的精髓,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怎样的血。阿末将军,你知不知道,明月有时候,倒是极羡慕你呢。” “羡慕我?” “是呀,丫头,”明月夫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叹息,“羡慕你能如男子一般,笑傲沙场,舔血饮露,亲手把自己的敌人,断送在自己的长剑之下,那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可是明月没有那般本事,明月身无所长,只能凭着这世人都爱的姿容,凭着一个男人的宠爱,凭着蛇蝎之肠,九曲之心,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手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姐姐怎可如此抵毁自己,枉自菲薄?这世间能叫阿末心悦诚服的女子,也不过只姐姐一人而已?姐姐又怎是蛇蝎心肠,这些年,阿末冷眼看来,姐姐所有计策与行事,在阿末心中,实非阴谋,而是阳谋。” 明月听到此处,眼前倒是一亮,看着阿末低声笑道:“阿末这一说倒是有些意思,阿末倒说说,何谓阴谋,何谓阳谋?” “阴谋者,用的,不过是用些欺诈蒙骗等不入流的手段,以表面的意图,来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而阳谋,却是以势利导,借势成势,屈伸隐匿皆有度,权衡而谋动,达到自己真实的目的。便是阿末不论,姐姐又觉得自己某哪一类?姐姐刚才说自己以色事人,阿末也不认同,试问姐姐,阿达奠长之于姐姐的情份,可是只因你貌美,还是爱的,只是你明月这个人?姐姐万勿问这之间又有何区别,之间区别,姐姐自是明白。” 明月敛了笑,低了头,思了片刻,旋即抬了眼,对着秦末展颜而笑,眼中已不复刚才的阴霾之色。 “阿末,不怪阿达和拓拨提起你,皆到十万兵士亦不如你一个阿末将军呢,姐姐原只爱你英利不同世间女子,今日方始明白,你……当算得明月此生惟一的知已。” “姐姐可别这般笑,”秦末打断了明月的话,笑道,“我便不是男子,看了姐姐这笑,也知道什么叫百练钢成绕指柔了。姐姐,我这正泡着温泉水呢,万不能更柔了。” 明月被她一调笑,也是咯咯笑出了声,秦末便觉得这一笑,端的是月明风清,敢叫星辰失色。 “好了,鬼丫头,竟是连我也取笑了。哪里还有个将军该有的杀伐断决的样子。快快起来,我叫人来帮你拭了水,换上新袍,我们也去看看那三个男人,都喝成了什么样子。” 秦末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自泉水中站了起来。玉色亵衣,因湿水而紧贴在身上,露出大片白如玉瓷般的肌肤,完美的身段,看的明月不竟啧啧称赞:“不怪秦王殿下爱你至此,便是姐姐身为女子,也恨不得一口吞了你呢,秦王殿下,他这是何等的福气啊。” ------------ 第五十三章 节 笑闹 更新时间:2012-04-18 谢谢魔童子的打赏。其实有人看小七的书,小七同志就很海皮了。 ---------------------------------------------------------- 秦末嗔了她一眼,拿过巾帕拭了身上的水珠,换了仆奴送来的北羌族衣裙,明月笑道:“竟是穿什么都好看呢,从来只见你一身红衣,便如那烈焰玫瑰,没想到,换了一身素白锦袍,却是形如玉兰,倒多了些我见尤怜的楚楚动人来。” 秦末也不理她。便有仆奴进了栅栏,默默上前,为两人拭干发丝。 正要帮着挽起发髻,明月朝着仆奴挥手道:“你们退下,就这么散着吧。” 秦末自是愿意。往日若是不需见外客,她也是一般散着一头如海藻绫绸般顺滑的头发的。 待两人在仆人的引领下,踩着月色到了篝火边,那边早已围了大群北羌族人,还有不少北羌少女,正载歌载舞。又有人奏起胡琴,悠悠扬扬,如诉如泣,在这草原空阔的夜色中,让人听了,觉得异样的宁静。 秦末不禁羡慕起明月夫人来,居于这样的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要她愿意,也无需勾心斗角,与那样一个深爱自己的男子,白首偕老,生死契阔。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生活更为美好的? 只是,人生又怎可能尽如已愿? 跟在明月身侧,缓缓走去,就见一位美丽的北羌少女,给萧策殷勤的捧了一碗酒,一等萧策饮尽,便邀他跳舞。萧策笑着摇头。边上便有一众北羌女子起哄。 明月侧过脸,带着一丝笑意看着秦末。 秦末扬了扬眉,便看到萧策朝她看过来,眼神一亮。也不理管面前缠着他的美貌少女,起身朝秦末走了过来。对着明月夫人点了点头算是致谢,才转过脸,柔声问秦末:“冷不冷?” 边说,边帮她掖了掖毡衣的领子。又见她披散着的发丝还未干尽,低声责备道:“怎么发丝未干便跑出来了?叫风吹着可不好,来,我带你去火边烤一烤吧。” 那边众人见了明月夫人,都让开了道。明月在阿达的身边坐了。萧策亦携了秦末的手,交指之处,一手冰凉,萧策不禁皱了眉。 “手怎么这般寒凉?” 秦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总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可运气练功,一切又极正常,被萧策这一问,突然想起烟雨坚持让她喝的那些药,心中便莫名其妙的一跳。 按下心中疑虑,扬脸朝着萧策笑了笑:“没事,可能刚泡了温泉水,又被冷风一吹,所以手才凉的。” 这话实在没有道理,可,眼前的女子,广袖长袍,如瀑布般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看着他巧笑倩兮,与往日红衣时全不相同,带着点点的孱弱之态,让他无由的觉得怜惜万分,自不忍再责备她,索性把她拥在怀中。 拓拨宏本执了酒馕,想上前与秦末喝上几碗,却见萧策拥着秦末,踩着星光月华走来,有如一对天造璧人。 拓拨宏便想起红果儿。只觉得自己突然之间,便被一种巨大的衰伤袭击,心脏处的撕裂之感,让他痛的弯下腰去。无法呼吸。 这痛,他以为在岁月的漫漫长河之中,已经慢慢随风化尽,却水想其实从未离开过,那段以酒作食醉生梦死的日子不能,如今他做回那个众人期望的,爽朗如风的拓拨宏后,他其实依旧不能。 想起阿末曾经对他说过,这无垠的时间,其实是世间最好的疗伤之药。人世间所有的衰伤绝望,总会甑没在时间的长河之底,所有的伤痛疤痕,亦会被它那双无情的手慢慢抚平。 可为何隔了这么久,那疼痛,丝毫未曾减弱?只是不象开始的尖锐了,它们隐匿在他身体的深处,一旦发作,有如钝刀割过。 不是不疼,只是钝钝的。不尖锐,却更深重悠长。叫人窒息。 拓拨宏扬起酒馕,一饮而尽,继续开了原本打算递给给秦末的酒馕。 今夜,再醉一次又何妨? 酒入愁肠,也许能换个好眠。 他只愿夜夜除非,好梦留人醉。 秦末的手,被萧策握在掌心,慢慢暖了,便抽了出来。在周遭北羌女子略带嫉意的注视下,秦末也觉得再赖在他怀中实在有些坐不妥,便对萧策笑道:“阿策,这么多美丽的北羌少女等着与你共舞呢,我去和明月姐姐说话,看你跳舞可好?” 萧策睥了周围一眼,在她耳边低声道:“她们所有,加起来都没有你美丽。” 温热的呼吸之气,吹过她的耳边,有一种酥痒的感觉。 秦末扭过脸,正看到明月朝她招手。便跳了起来,离了萧策的怀。朝明月跑了过去。 便有少女趁着这机会,拉了萧策。这般大胆放肆,让他这大萧有名的冰山王爷一时也仲怔在那里,应邀不是,这时候冷拒,亦不是。 秦末跑到明月身边,看着萧策尴尬的样子,不由开怀大笑。 而那少女,早趁着萧策仲怔时,把他拉入踏着舞步的人群中了。 萧末看着他手足无措的被那美丽少女拉进人群中,可怜的拿眼看她,等她解救,忍着笑别过眼,看着明月笑问:“姐姐叫我何事?” 明月看向正低着头闷声喝酒的拓拨宏,对秦末道:“阿末,去陪拓拨喝几碗去吧。” 说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秦末看了一人独饮的拓拨宏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可是姐姐,拓拨宏他,这几年便再未遇上过心仪的女子吗?” 明月摇了摇头,想起妹妹红果儿,更是叹息。 北羌美貌的女子不少,比红果儿漂亮的不是没有,可,他们的红果儿,就如那山中的清溪,天上的星辰,是这草原上的百合花,是他们至爱至宝的百灵鸟,又怎是这俗尘中的那些女子可比的? 秦末本就因着红果儿的事,对拓拨宏心存愧疚。别了明月,越过跳舞欢闹的人群,走到拓拨宏的身边坐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拓拨宏,独饮最是伤人,不如阿末陪你一醉如何?” 拓拨宏抬了抬眼,不置可否的拾起席上的酒馕,抛了一个给了秦末:“阿末将军,我记得你说过,酒逢知已千怀少,你我亦算知已吧,知已共饮,何妨一醉?” 秦末看着他的样子,明明已有醉态,可双眼却幽黑清亮,似有衰伤,又似含着说不出的笑意,叫人心中无端觉得难受。 “拓拨宏,”秦末一边倒酒,一边问,“你知道人世间最深的痛苦是什么?” 拓拨宏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唇,算作回了她一个笑。 秦末一边端了碗送到唇边,一边抬头看着天空满天的繁星,还有一轮半月,低声道:“拓拨宏你也许知道吧,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求而易得。” “求而易得?” “是,”秦末看了他一眼,转过脸依旧对着天空道,“还有,求而不得。” 拓拨宏举到唇边的酒碗,停在手中,喃喃呓语:“求而易得,求而不得。” 原来所谓幸福与痛苦,从来不过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若他当红果儿在,她便永不可能离去,永远如年少时一般,活在他的心中。 若他只想着她已逝去,再看不到她的笑,听不到她清丽如歌的声音,闻不到她身上清甜芳香的气息,那么,她便是真的死了,一如自己死了的心。 可,她的笑,她的声音,她的气息,明明活在自己的心中,那般鲜活,有时候,他甚至忘了她早已不在,午夜梦回处,似是一待天明,便能看到她已闯进自己的帐中,扬着晨露般的笑容,叫他:“拓拨宏,你陪我一起去采摘些野花好不好?”又或者,“拓拨宏,你去教我驯马吧。”再不济,也是“拓拨宏,我今天不快活,你吹殒给我听。” 她依旧是他心中的珍宝,他从未失去过。 如此,他还有什么可以痛苦的呢? 把手中的那碗酒一饮而尽,拓拨宏哈哈笑出了声。明明忍不住朝他与秦末看过去。 便听拓拨宏朗声笑道:“阿末将军,你是我拓拨宏一生挚友。永不会变。” 明月见他果真是恢复了生气。心中亦是大喜,不动声色的朝秦末扬了扬手中的酒碗。 拓拨给她重新倒了酒,秦末端起碗正要再喝,已被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逃了回来的萧策夺了过去:“来,我帮你喝。” 秦末看向围着篝火尽情跳舞的人群,就见刚才拉着萧策的少女,正看着萧策的背影跺着脚,甚为气恼。 秦末便朝着那少女大声笑道:“姑娘别气了,他是我的。” 谁知那少女亦回道:“是你的也不怕,又没有刻上你的名字,我们北羌的女子,喜欢的,便是抢,也要抢过来。” 听的人群一阵大笑,纷纷起哄,朝着萧策笑嚷:“就是,我们北羌族的女子,最是敢爱敢恨。那位大萧的贵人,你就接受我们北羌女了真挚的情谊吧。” 萧策亦笑着朝众人拱了拱手,回笑道:“多谢这位姑娘抬爱,可是我已经有妻子了。你们北羌族人,最是情真专一,也不会希望我抛弃自己的妻子,移情别爱的,是吧?” 说着,拉过秦末,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刚才秦末对着那少女喊的一句,让他心中荡出的喜悦,竟是生平未曾有过的。 众人被他说的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便劝那北羌少女:“姑娘不如再看看我们北羌男子,多少英俊的小伙子等着姑娘呢,个个不比他们大萧男子差。总有姑娘喜欢的啊。” 果真便有北羌男子朝着少女走过去。 ------------ 第五十四章 节 互利 更新时间:2012-04-19 萧策低了头,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还笑,等晚上无人时,再找你算刚才的帐。” 秦末无辜的眨了眨眼,这人也不知怎了,近来越来越喜欢贴着她的耳朵讲话,“找我算什么帐?” “刚才为什么不帮我解围?你不怕我真的被人抢了去?” 秦末忍着笑,继续无辜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同美人共舞好不好?我还没找你算帐呢。”顿了顿又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若被人抢走,我再抢回来就是。” 萧策见她一派天真,美目流转,明知是装的,亦觉得心中一荡,轻轻咬着她的耳垂,闷声道:“好,那你说说,你要怎么找我算帐?” 有些痛,又有些痒,秦末被他咬的恍惚,扭着头想让开,才发现他的手,不知何时已人肩上移至颈处,细细抚摸,指触处,象是带着轻微的电流。 秦末一下子就红了脸,在篝火红光的照耀下,尤显动人。萧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体内直窜上来的冲动。叫了声:“末儿。” 意乱情迷的声音,让秦末更加恍惚,好在此时,攒动的人群中,不知何事,又是一阵哄笑声传来,两人都清醒了些。秦末边忙推开了他,移了移身体,离他远了些。 萧策低声问:“末儿,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去?回哪里去? “可是现在夜深了,若是回去,岂不是要明日午时才能进城?” 萧策一怔,笑了起来,揉了揉她披在肩上的长发,感觉有如握着绸缎般柔滑,只说了句:“傻瓜。” 秦末这才会过意来,想到昨夜的抵死缠绵,忍不住又红了脸。 等月色落了,人群渐渐散了,篝火亦慢慢灭了。拓拨宏已是大醉,野利阿达还留着几分清醒,萧策虽是一身的酒气,好在只有三分醉意。 回到野利阿达的奠长穹庐后,明月吩咐仆人送三人去沐浴,自己则拉着秦末在庐外坐了下来。 此时月色西沉,空气里有着一种凛冽的清草香气,惟有满天繁星,越发璀璨。 “阿末,榷场的事,你可否与我细说?” 榷场不仅仅是由秦末的构思而已,其中细节拟定,她亦是一一参与,再清楚不过。而榷场的历害关健,能给各方带来的利益,还能对大萧国的意义,对邻边诸国的影响,甚至对如今各国的格局,都有非同寻常的价值。 可,有些话自是能说,而有些话,却不能为外人道。 秦末捡重要的一些简单说了:“……明月姐姐,秦王殿下的意思,是希望阿达奠长能起个带头的作用,有他开头,不管是北疆其它各部簇还是东越等国,都不会观望太久,而我们却可以事半功倍。其实不便是秦王殿下,就是阿末也知道,阿达奠长与各邻国都有些私下的商贸往来,这并不是秘密,秦王殿下想利用的,也是阿达奠长的这些关系,以让榷场的事情,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顺利进行。若阿达奠长能参与榷场的买卖,一来,可以获得更为丰厚的利润,这对北羌部有利无害,另,非厚的利润之外,这些交易,都是得到大萧朝庭保护的,也降底了风险与成本。再则,如果阿达奠长愿意,秦王殿下有意让阿达奠长,参与榷场的管理。” 明月听的心中一跳,北羌虽归附大萧多年,然也只有御赐的挂职官名,上百年间,从未曾真正参与过大萧的权力中心。 所谓参与榨场管理,必是市令司中担任要职,秦王既然开口,这职位便不会低,如此,既为大萧正式的官员,北羌若是日后有难,大萧对待北羌,也绝不会与其它族部一般无二了。这等于是给北羌又加了一重保障。虽不能参与到权力中心去,但秦王此人,日后在大萧帝位的角逐中,是最有胜出可能的一位,此时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如此,北羌绝对有可能会成为整个北疆将来最强盛的一个部族。 何况,北羌的产出,主要便是牛羊马匹,其中马匹是严禁私下买卖的。如果阿达能成为市令官,大萧从感情上便会觉得北羌是大萧真正的自己人,那么,非旦马匹可以自由与大萧买卖,而不受限,便是它们从北魏私购买匹转手,亦能得到大萧的暗中支持…… 而明月有着绝对的政治智慧,秦末微一解释,她便已想到除了经济活跃带给大萧国的税赋收入,还有积余的民间物资,能变成实实在在的金钱之外,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大萧对诸国这种一般人根本无法觉察的渗透。 榷场就象是一个大萧暗中控制各国命脉的渠道,若那秦王果真能应用得好,何愁他日后不能登临帝位?而她明月,又何愁日后不能大仇得报? “开设榷场的事情,可是秦王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提出来的?” 秦末没有想到明月会问这个,愣了一下便笑道:“自然是他提出来的,别人哪敢有这般大胆的想法。” 明月一想也是,榷场的设想,除却萧帝本人,能提出并实施的,还真只有他这个藩王了。其它人便算有这想法,也没有落实的可能性。 秦王这个人…… 明月笑道:“既然阿末将军说的这么明白,明月亦觉得若是阿达能率北羌部参与,实在是个天赐的机会,阿末放心,明月会去说服阿达奠长的。” “那阿末代秦王殿下先谢谢姐姐了。” “谢什么?互惠互利而已,你若要谢,明月也当为阿达谢谢秦王殿下给了北羌这个机会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 明月又道:“春天时,我们收服了两群野马,知道阿末将军是爱马之人,其中两匹马王,都被拓拨宏给收服了,明天带你和秦王殿下去试马如何?你若是喜欢,两匹俱送了你们。” 好马千金难求。往年春时,秦末也会拉着农怀和陶未来草原上参加圈马的活动,虽是好几年未曾参与过,可那种看万马奔腾,天地变色的壮阔情景,却是历历在目。秦末欢喜道:“那真是太好了。阿末一直遗憾如今没有一匹让自己满意的坐骑呢。” 想了一下,又道:“明月姐姐,那两群马,约有多少?如今可还在?” 明月心知她在想什么,那两群骏马一直留到如今,本就是等着她秦末来的,因此笑道:“约有四千我匹,难得的是,品种极好,怎么,阿末有兴趣接下?” “这个我倒不好决定了,等明日看过,看看秦王殿下的意思吧。” 明月便不多说,笑道:“给你们的帐庐,也收拾好了,我送你过去,一会儿秦王殿下也该回来了,春宵易度,姐姐就不浪费你时间啦。” 秦末白了她一眼:“现在可是夏天。” 等明月辞去,秦末打量起这帐庐,竟只用轻纱隔了,内里搭着一左右的木架,上面铺满了华丽的地毯,考虑到大萧人的就寝习惯,地毯之上还铺了一张大大的竹席,上置有绣着繁美花纹的薄锦蚕丝被,席前的低几之上,备了凉茶等物。另有铜盘盛了清水,衣架上搭着巾帕和她两置换的衣物。 一切都甚为周到。 秦末熄了烛火,脱了身上套着的外袍,躺在竹席之上,微有些凉,便拉了锦被搭在身上,头枕着软软的靠枕,透过被微风吹拂的白色的薄纱帐,看着外面朦朦的星光。让她想起好多好多年前,和朋友们去郊外野营的日子,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萧策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一幅绝美的画面,那个他深爱的人儿,正侧卧在竹席之个,身着绯色亵衣,满头长发散落在竹席之上,身上的锦被,只在胸口处搭了一点点,露出秀长的双腿,玉藕般的双臂,瓷器般的脸,在星光下泛出诱人的媚色。 萧策轻轻入了帐中,坐在竹席上看了半响,附下身去,亲亲吻了她的额。 秦末被惊醒,她的睡眠一向轻浅,这是多年营中生活练就的习惯,再也改不掉的。 眨了眨迷朦的双眼,看清面前的人,正用一双深情的眼在看着他。 秦末慵懒的笑了笑:“阿策,你回来啦。” 萧策笑着“嗯”了一声,解了身上宽大的袍衫,在她身侧躺了。 幽暗的帐内,秦末看着他裸露的身子,不禁伸出手抚上他的胸前的肌肤,细细滑过,引得萧策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握住她不老实的手,翻身压在她身上,扯了锦被,肌肤相亲处,两人都微微有些颤。秦末低声笑起来。 “笑什么?” 一边说,一边去追逐她的唇。 秦末扭过脸去,低声笑道:“阿末觉得秦王殿下,秀色可餐呢。” 萧策索性放弃亲吻,微抬了抬身体,向下滑去。一边解开她贴身的亵衣,噙含她胸前的珠玉,一边含糊着笑道:“那阿末将军,本王这般可餐秀色,你要不要……吃?” 秦末被他吮得一颤,忍不住微微弓起身体,双手便扶上他的披散着的黑发。 “阿策。” 萧策似是从未曾听她这般动情的叫过自己,一颗心,舜间温软的一塌糊涂。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身下的人。一手撑在席上,怕自己压疼了她,一手却抚上那柔软的一双峰玉,轻轻抚捻挤压,双唇追逐峰玉之上的两点粉色珠玉,时而轻啄,时而深吮。 ------------ 第五十五章 节 旖旎 更新时间:2012-04-20 “阿策………” 秦末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仿佛如此,才能把他刻进心间。 萧策应了一声,她又叫:“阿策………” 反复的呼唤,萧策觉得有些异样,伏在她胸口,暗哑着声音低声问:“末儿,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能和你在一起真好。”秦末双手抚着他的双颊,抬起他的脸,看着他的双眼道。 她不想重蹈凤凰夫人的悲剧。她想抓住一些东西。她希望自己不是置身事外,而是努力于其中。 如果这样,最后还会失败的话,那么她能够平静接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她希望在这中间,她曾经付出过努力,而不是把自己的幸福和未来,完全交付在别人的手中。 萧策的手指抚过她的鼻尖,压在她的唇齿之上,笑道:“我也觉得很好,尤其是这样,更好。” 秦末趁着他分神,反身压到萧策的身上,引得他一阵列闷闷的笑。却也不反抗,配合地扶着她的腰,两只手上下游移,感觉着掌心有如丝绸般温软柔滑的肌肤。 六月的草原星空下,只剩下满帐旖旎的风光。 当早晨金色的阳光洒进白纱帐中时,秦末睁开眼,便发现身侧的人男人,正一手托腮,静静的看着她出神。 见她醒来,对着她展颜一笑:“这么快就醒了。” “嗯,”她动了动,才发现锦被之下,两人的身上,都未着一物。她想翻一下身,却触碰到他身体的某处。索性贴了上去。 便听他闷闷的哼了一声,把她捞进怀中,低声笑道:“又不老实了?还想要?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可以给。要不要?” 一边说,双手已顺着她的腰,滑至胸前,轻轻抚,揉。 秦末爱极这种感觉,却还是轻笑着欲躲开。 “不要。” “现在说不要也晚了。”扳过她的身体,已低了头,噙。住那一点粉玉。 秦末欲要挣扎,不想他却翻身而上,嘴却还是含着她的那处,用双齿轻咬,点点的痛,点点的说不出的舒适和渴望。 索性也抬起双手,在他背上轻抚。萧策似是忍了好久,见她情动,弓起膝盖,分开她的双腿。秦末一声惊呼,两人已完全贴在了一起。 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开始呼啸奔腾,身体无法控制的随着他而律动。想要的多些,再多些。象是灵魂的深处,有一种空洞,无能如何,都无法被填满。 “阿策阿策阿策……” 似乎只有这一声声呼唤,当他的名字在自己的唇齿中流涟辗转,才能让那处空洞被慢慢填满。 双腿缠至他的腰上。意乱情迷中,呻呤代替了他的名字,从她唇齿间溢出,她觉得似乎整个天地都在摆晃摇动,有如儿时的摇篮,又如飘在海水之中,海浪轻打,她却无处可依,她紧紧抓住了什么,情不自禁的弓起腰,想贴上去,贴上去。 那种感觉,就象飘零以无依处,看到方舟的巨大喜悦。 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内心深处的那处涌动着的喜悦,慢慢的,感觉自己整个身和心,都被某种让她爱极的东西填的满满的,似是梦境,又怕梦醒,睁开眼,身上男人的亦正看着她,如此深情,又,如此迷恋。 “阿策……”因呻呤而不太清晰的声音,萧策用身体回应她的呼唤。 汗水,体液,还有她眼角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他很想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这泪珠让他心中隐隐有痛的感觉,可是又舍不得停下。 而这丝痛,刺激了他身体内更深重的欲望,萧策猛的加大冲刺的力量。 他的闷哼声,混合着她低低的尖叫。 当一切结束,他俯在她身上时,感觉怀中的人儿,象是云朵般轻软无着。 清晨的空气中,满是情、欲释放后的气息。 她抬手拂过他的眉眼,感受着他在她体内激情过后残余的跳动。脸上露出有如晨花绽放的笑。 “末儿,”他的下额抵在她的肩上,“怎么哭了。” “因为我觉得很幸福阿策。” “我愿意,时时刻刻,能让你如现在这样幸福。” 他拭到她眼角残留的泪水,放入口中。 “末儿,你的泪是咸的。” 秦末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傻瓜,谁的泪不是咸的。” 萧策却道:“可是,我却觉得是甜的。” 直到清晨的阳光完全跳出地平线,他才舍得从她体内抽离。那一刹那,秦末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又空了。忍不住在他离开的舜间,下意识的贴了上去。 萧策低笑:“别动……” 却还是伸出手,托上她的腰,把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两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萧策知她极倦,可若再不起身,明月夫人该遣人来催了。便径自起了身,套了宽袍长衫,又绞了巾帕,帮她拭了身体。亲手帮她穿上衣衫。 “好了,你若是喜欢这里,我们便在这里住几天好了。” 秦末一边任他帮自己系上腰扣,一边笑道:“若我要住上一辈子呢?” 萧策默了默,托起她的脸,认真道:“若你愿意。我便陪你住上一辈子。” 有这句话,便够了,她知道他无法真的陪她在这里过一辈子。就算他如今愿意全身而退,身处局中,他其实早就没有了选择权。 他所能做并且应该做的,便是继续他生来就注定必须要玩下去的游戏。 而她,希望自己能在这场游戏之中,成为他最大的助力,而非是助力与障碍。 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叹息道:“我知道啦,可是我更想幽州城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明天便回去,好不好?” 萧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好。” 这两天,觉得她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同。可是这样的变化,非但没有让他陌生,反而让她在自己心中,所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如果能让她一直保持现在这般对他的依恋,他愿意倾其所有。 “秦王殿下,王妃娘娘,阿达奠长和明月夫人请两位前去用膳。” 白纱帐外,明月夫人贴身的女奴来请两人。 “片刻就去,你先回去吧。”秦末从萧策的胸中抬头答道。 秦末把萧策拉在塌上坐了,帮他挽了髻,自己则只用一环玉扣,把头发束起,任齐腰的发丝,披在后面。 刚一忙完,已有仆奴端了洗漱用水及两人昨日换下的衣物入了帐中。 秦末看了看萧策穿着北羌族广袖长袍的样子,比平日的冷峻更多了一份飘逸的感觉,便笑道:“别换了,反正还要再待上一日,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不过是平常的北羌服饰,虽一样是锦绣绸料,便却比他平日的王室制衣少了萧严之气,却让人更觉得亲切。 萧策便道:“好,我也觉得夏日穿这宽袍自在不少。”又看了一眼秦末,笑道:“末你也别换了,看惯了你一身红衣,难得这身素白,倒觉得楚楚动人呢。” 浮生半日,偷得这一刻作个平常夫妻也好。 “那便听夫君的。” 萧策被这一声夫君叫的心动不已,执了她的手,随着仆奴去了明月夫人的帐中。 等用完早膳,拓拨宏也来了,一行人去了马场。 秦末看着偌大的马场,足有一倾的大小,外面只用材芦围着,沿边搭着简易的马厩。 拓拨宏笑道:“阿末将军,你好久未来我们北羌了,今日你我不如比比马术如何?” 若是往日,秦末自然应了,此时却更想陪在萧策的身边,闻言便笑道:“我可不愿意跑的一身汗。不如挑了马,我们几人一起,在附近跑跑如何?我亦好久没有在草原上好好逛逛了。” 说着,调头对萧策道:“阿策也挑一匹,我们难得来一趟,总要让阿达奠长好好出出血才行。” “出血?”萧策疑惑道。 明月夫人已笑着接道:“你但挑无妨,几匹最好的马,原也是给你留着的。便是再多送些,也不怕。秦王殿下总会给我们更多回礼的。” 萧策便笑道:“只要我家夫人高兴,再多的回礼也无妨。” 野利阿达和明月夫人相视而笑,惟有拓拨宏这一孤家寡人,极为鄙视的看了一眼萧策。 萧策倒不介意,执了秦末的手,随着仆奴,去了上等的妈厩中看马。 一个上午的时间,几人也不过是试马。那两匹马上自是没话说,秦末另看中了几匹,想着若是送给穆枫,他必定是欢喜的,又为烟雨和夏雨挑了两匹,又想着碧芙几个丫头还有沥沥,这一挑,倒是被她挑去了十多匹。一一试了,定好马匹,野利阿达让仆奴另置了地方。也便到了尚午时分,四人一起回到穹庐中用膳。 用了午膳,各自回帐休息,明月想着秦末不比从前,定是在居室中困着的时间多,不比从前,连着两日被烈阳照射,眼见着脸上的皮肤已红的有脱皮的样子,又命人送草原上独有红花草香露过去让她敷上。 秦末敷上香露,躺在席上,萧策倚在她身边,有些心疼的抚着她的脸,问:“疼不疼?” 秦末摇了摇头,倒是不甚在意,想着那素千匹骏马,便对萧策道:“阿策,那些马,我们全部购买下来,如何?” 萧策挑了挑眉。 ------------ 第五十六章 节 浮生 更新时间:2012-04-21 嗯嗯,这章节都快五千字了,算是周末双更吧,懒得分两章节发了。 “这么多马匹……末儿在想什么?” “你就没有想法?” 萧策的指尖,在她的腰间流连,想了一息,才道:“你以前一直想建一支特殊的军队。可惜因编制与军响问题,一直也无法实现,我晨间的时候就在想,也许……这次可以。这些马,让拓拨宏帮你挑最好的,不要多,三千足已。只是,三千匹上好的良马,所需要的银两……” 萧策沉呤着。 秦末便笑道:“银两不是问题,然你说以前不行,为什么现在就行了?” 萧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看着那些马的样子,似首那些马都早已是你馕中之物一般,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再说,野利阿达与明月夫人把这几千马留到如今,我又怎会想不到他们是为什么?我现在是藩王封制,本就可自拥二千卫队。且这两千人,是由朝庭养着,就算朝庭不出这钱,我也可以从日后的公库中名正言顺的出了这费用,剩下一千人,也可另想办法,这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所难的,倒是这购马的银两了。” 一匹普通的马,价值少说也要四五十两银,而这是三千匹良马,便算按最低的价格一匹七十银两,三千匹良马,即便野利阿达给最低的价格,也足要二十余万银。 萧策的家当,秦末再清楚不过。从前他在宫中,所得不过份例银子,再后来来入了北疆,也没有机会去添置家当,直到大婚建府,亦都是按着公中的皇子开府惯例安配,等他大婚过后,迅急又去了北疆作战,攒钱的事儿,别说他没想,就想他想了,也是无从着手,总不能叫他去贪那军响。秦王府看着风光,有皇家一应供给。然实际上,皇家的赏赐之物,都是入档登记了的,自不可能换了争子,除了秦末当年嫁妆还能折些银两,实在也穷的紧。就算封了北疆的藩王府地,朝庭也不过拨了五万余两的银子,这其中绝大部分,都用于来前的翻新府邸了,萧策自是拿不出银子来。 而如今公帐上的钱,祈妃崔青争亦是清清楚楚,且他们又是私下购入,自不能至公帐上走,对于几乎没有太多收入的萧策而言,这二十多万两银,确实是个最大的问题。 秦末想了片刻,便道:“阿策,上回在凉州时,农怀送了我一些铺子,分布在江南几路重要的城镇之中,我粗算了一下,价值足有二百多万两银。若从中抽出二十多万两银,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自到幽州后,一直忙于榷场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理一理那些铺子的事情,不如我们先与阿达奠长说好,让他留上些日子,这总不是不问题。我另还拜托了阿悦管事帮我寻些合适的人才,我估计这几日她也应该来幽州一趟了,那些铺子本是她管着,等她到了幽州,我让她把这银钱的事情,迅速办妥,至多七月间,便能使用,让阿达把马匹再留一个月,应该没问题。你觉得如何?” 昨日明月夫人已和她提了马匹的事情,便是算准了萧策必会购马。因此卖了她一个人情。只是这话,秦末却不好和萧策明说。 萧策听她说农怀足赠了她几百万的铺子,已是吃惊,又听说这些铺子分布在江南,心中更是震惊,便正色道:“末儿,你可知道这些都是些什么铺子?” “有古董铺子,绸布庄,金银铺,镖局,酒楼,还有青楼歌坊。” 萧策心中大动,忙问:“农怀为何要送你这些?” 秦末眨了眨眼,笑道:“阿怀说是给我的嫁妆,怎么,不妥?” 萧策摇了摇头,秦末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既是收下,便没有问题,然他依旧好奇农怀之所以大手笔送她价值数百万的财物的原因,可秦末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说。且,农怀不过是一方城守,早前亦不过是阿末父亲秦将军收养的孤儿,怎么可能在短短十年左右的时间,便累积下如此巨额的财产?这一出手,几乎够得上江南几路一年的岁贡了。 萧策便笑了笑:“没什么不妥的,只是本王倒不知道,我的王妃,何时成了一个财迷了。且,我们现在倒也确实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农怀这银子送的,倒是时候。” 秦末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别打那些钱的主意,那些可是我的。阿怀是让我用来壮胆防身的呢。” 一句话,惹得萧策哈哈大笑:“末儿不但成了财迷,还成了吝啬鬼了。” “是,我就是财迷,就是吝啬鬼了,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萧策一把把她捞进怀中,“我现在想干脆连你一起吃了。” 秦末笑着想躲开,死命挣扎着,可萧策的手臂却紧紧的拥着她,让她不得动。两人闹了半响,萧策才叹息道:“末儿,你不需要那些钱财来壮胆和妨身。” 秦末默在他怀中不出声。 是,她确实不需要,可她刚才用玩笑的口气,说出那句话,便是想让他懂她话里的意思。好在,他也确是听懂了。 她信他,可也要让他知道,并且他能够懂她的这一份信任,做那个值得她信任和依仗的人。哪怕她也许并不需要。 萧策见她不出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腾也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发,一边道:“祈妃那样的事,以后再不会有了。” 秦末知道有些话,其实不该说,有些事,也不该奢望,这天下男人,三妻四妾原是正常,且不说这个时空,这个时代,就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处处讲究男女平等,可哪个女人能保证自己的男人不变心,不外遇,至于那有钱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养外室的?何况,她已经心死过一次。可就算如此,她也还是有她的执念,这两日之前,她只当一切僻如昨日死,守着自己的一颗心即可,可是现在,她既已决定放手一搏,有些话,便没有必要在藏在自己一个人心中。她会做她该做的,可,她所希望的,她也希望自己能亲口说出来。你所渴望的,你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至于他做不做得到,那是他的事。 可有些话,要怎样说? 幽州城里如今当家的崔青争,不管迈不迈得过去,都是一道横栏在她与萧策中间的槛。在她手中,有多少生命殒灭,她没数过,也数不上,战场之上,两军对垒,血刃相见,原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让她去害死崔青争,她不是做不到,对她而言,要一个深闺女子的命,这不过是件比踏死蝼蚁更小的事情,她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然而她不能。 她也不愿意。 “阿策,有些事,我不能容,也不能忍。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可也不能原谅你,只因为,你曾在我心里按了一根刺,拨不拨出来,都很疼。可我们活着,总要向前看,我愿从此后和你并肩携手,你的路就是我的路。可我不想有一天,我们又在岔路口,分了道,从此再无相会之期……若是真有那样的时候,你若真选择了另一条道,我……” 浅浅悠悠的声音,萧策听的心痛。 崔青争与他而言,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可是末儿不同,她是他的王妃,是他选择相伴一生的人,即便娶她事实上确实给他带来了他在这场权力角逐中最大的筹码,可他娶她,只是因为他想娶她,而不是为了那些她能带给他的利益。 “你都说了,我的路便是你的路,那么你的路,便也一样是我萧策的路。末儿,只要你在,你便是那惟一一个,能与我前肩的人,没有别的人和别的可能。她……我说过我会处理。” 萧策托起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道。 这是他的承诺。而那个她,自是崔青争。 秦末露出了灿烂的笑:“好。” 她不会去问他如何处理,她虽不会亲手去处理崔青争,说她伪善也好,妇人之仁也罢。可萧策动手,她也绝不会阻拦她。总之那是他的问题,由他带来,自当由他去解决。 萧策抚了抚她的脸,那明亮的笑,却是怎么也看不够。却也知道这两天的折腾,她必是累了,便柔声劝道:“睡一会儿吧。” “嗯,你也一起睡吧,我们明儿还得赶回去呢。” 萧策笑道:“这么快就急着要回去,不是说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秦末翻了个身,弓着腰贴在他怀中,低声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喜欢幽州城,那里才是家。” “原来偌大的秦王府,在末儿心中,不过是狗窝?”萧策见她说的有趣,这种村俗俚语,他自是没有听过,不禁失笑。 秦末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听她的话一向爱听前半句,怎么后面那句就没有听到? 正腹诽着,萧策又把她搂的紧了些,似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叹道:“你就是我的家。” 秦末就想到那句“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不觉有些痴了。 一觉醒来,又是黄昏。 身侧的男人还在沉睡。 黄昏时的草原,不若白日般炎热,空气清凉,带着清草的芬芳,又加上是午睡醒来,整个人懒懒的不愿意动。 索性躺在那里,安静的看着斜阳透过白色纱帐,落在萧策的脸上。 白日冷峻的脸,此时却安静的带着些忧郁的气质,秦末心中有一种极柔软的东西慢慢生出,忍不住用手指拂过他剑峰一般的双眉,还有英挺的鼻子,柔软的双唇。 萧策睁开眼。 秦末没料到他会醒来,明明她的动作极轻,突然间见他睁开眼,一愣,手指便顿在他的唇间。 萧策笑了笑,伸手按住她压在他唇间的指尖,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秦末便觉得自己的指尖象是触了电。 这人,秦末暗笑。 到底还是抽了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要翻身起来,就把萧策又拉进怀中。纠缠了半响,眼见太阳落入了地平线,想着明月大概也要派人来请了,这才起了身。 收拾了一翻,明月果真派了人来。 晚餐也极是简单,秦末找了机会,与明月说了购马的事,只是大概要等到七月。养着几千区马,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而言,自不是难事,何况本来已养了这么些日子。就算他们不愿意等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今年所圈的马,着实太多,难得的是品种还好,私卖别国自是不能,惟一的出售途径,不是大萧的兵部,便是民间的私购,可私购的量太小,他们也没那精力费那事儿。与其卖给兵部,倒不如给秦末一个人情。再说这般留着,本来也是为此。 明月自是答应。 事已谈妥,第二日清晨,两人趁着天气清凉便上了路。 可这样的日子,以后大概不会再有,因此一路这止倒也不急着赶,遇到有意思的地方,也会流连一翻,尽管如此,也还是落日后便赶到了幽州城,等到了秦王府,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门房处的管事正在当值,亲自迎了两人进去,又忙使了人去内院通报。 刚一入内院的门,秦末便遇上了崔青争。 “听说您与王爷回来了,臣妾过来迎接娘娘和王爷。因过了晚膳的时间,若娘娘与王爷想吃什么,臣妾好去准备。”崔青争福了福身,吟吟笑道。 秦末微抬了抬手免了她的礼,又见她不经意的看了几眼她的身后,便淡淡道:“祈妃不必着忙,行了一路,有些累了,我先回院息着去,晚膳让烟雨准备便可。至于王爷,刚已被人请去了外书房中,你可差人去问问。” 崔青争低低应了声是,还要说话,烟雨已迎了过来。 秦末略点了点头,便随烟雨一起去了她住的东院。 见离的远了,烟雨才笑道:“娘娘这一路可累?去了哪里?两日都未回来,奴婢担心死了。” 秦末见她实是一脸的担心,又想起前日心中的疑惑,一边说去了北羌,一边正要问她往日喝的药,就听烟雨道:“难怪呆了两日,明月夫人和阿达奠长都还好吧。” 秦末便咽下了自己的话。笑道:“挺好的,拓拨宏还让我代他问你和夏雨好。” 烟雨便道:“难得他记着奴婢和夏雨,拓拨大哥还好吧?” “还成。他今年为阿达奠长圈了不少良马,我还特地给你们都挑了几匹,这几日应该就送到了。估计拓拨会亲送过来,到时候你和夏雨还有碧芙她们,都各挑一匹喜欢的,余下的给穆枫送去。” “那还是紧着穆大人挑好了,奴婢们也用不着那么好的马。”烟雨听说有好马,自是高兴。战场上生死出入过的人,对马的感情,与常人自不相同。可她也知道如今马匹对她们来说,也只是代步的工具,而对穆枫而言,有时候却是性命攸关的凭借。“对了,娘娘,你猜猜今天谁来府里了?” 难得烟雨说话这般俏皮,秦末笑道:“阿悦?” “娘娘只猜对了一半。” 除了阿悦之外,还能有谁让烟雨高兴成这样? 秦末只觉得心中逛跳。 旋即又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是他。 ------------ 第五十七章 节 来客 更新时间:2012-04-22 “到底是谁?还和我卖关子。” 烟雨略近了她些,路边幽暗的气死风灯的光线下,秦末觉得她脸上高兴的笑容中多了些担扰:“是君玉郡主。” “君玉?” 秦末差点失声尖叫。虽不是陶未,可这消息也足够她惊喜的。悬了这些日子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烟雨点了点头,见四下无人,才又低声道:“是随阿悦姑娘一起来的,扮作了阿悦的随从奴仆。因特意要掩藏身份,再加上前门是穆大人的人,因此除了夏雨和如画,没有其它人知道,奴婢不知道郡主出了什么事,但她既这样,奴婢便多了几份小心,连和郡主熟悉的沥沥都被奴婢打发出了去。” 烟雨说着顿了顿,才又道:“娘娘,郡主的性子,似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路上也不好细说,秦末只嗯了一声,心中却有着极不好的预感,因急着要见君玉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快步向东院的方向走去。 才一入了院,如画也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身大萧服饰的阿悦,另外还有夏雨和碧芙等人,一时之间,绫罗环佩,倒如满院春色。 “娘娘回来了,阿悦见过王妃娘娘。”阿悦福了福身,“我家大人记挂王爷和娘娘,又因阿悦有些事要来幽州办理,因此特奉我家大人之命过来看望王爷与娘娘。” 一院子的人,人多眼杂,秦末也不好多说,便笑道:“我和王爷都挺好的,难为农怀大人记挂着,还特地让阿悦跑一趟了。都别在院子站着了,回屋里吧。” 烟雨和如画领着秦末还有阿悦等人入了屋,秦末先是问了阿悦一路可还顺利,烟雨按排的屋子是否方便,来幽州可有什么重要的事,阿悦一一笑答了。秦末又问了碧芙几人在这里住着是否习惯,还差些什么东西,只当是从前在秦家的将军府上,也当如今的王府是自己的家,若有需要,只管和烟雨与如画要就是。 碧芙和菡萏两个是四人中年长些的,皆笑答道:“瞧娘娘说的,难道奴婢们还会和烟雨姐姐客气不成?再说奴婢们本就是娘娘未嫁时的丫鬟,也是后来才到公子跟前服侍的,娘娘要这么说,倒是把奴婢们当外人了呢。” 秦末便笑嗔道:“看你们这几张嘴,一个比一个伶俐,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这不是怕你们刚来,脸皮子薄,不好意思么?” 众人一行说笑。 烟雨心中有事,便道:“也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娘娘这才一回来,也该累了,还是先去洗漱一下吧。” 碧芙等人是何等有眼力见的人,本就想找了借口辞出去的,她们也是一路从凉州跟过来的,自是知道阿悦有事要与王妃细说。因此碧芙便笑道:“那奴婢们就先回去了。刚好昨日也才到,屋子里还有些乱,才刚在收拾东西呢,收了一半,听说娘娘回来,这才过来的。这会儿回去刚好收拾完,要不晚膳后还得再花上半日时间。” 秦末便点头道:“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着实是有些累了,我这身体竟是大不如前,从前在马上几天,也没觉得什么。”又转头对碧芙等人道,“回头你们收拾好了,一起过来用膳吧。算作我给你们接风。” 碧芙忙回道:“娘娘这可是折煞奴婢们了,再说主仆之间,哪里能这么见外生份,娘娘今日一路劳累,奴婢们怎好再打扰?便算娘娘给奴婢们脸面,也需得娘娘歇下来有空的时候,不急在这一日。” 秦末也不勉强,笑道:“那行,回头等你们都按定下来的,我做东道,请你们去幽州城最好的酒肆里,让你们姐妹们好好玩上一日,要不沥沥她们也总是暗中抱怨我这做主人的不体恤她们,来了幽州许久,都没出过这院子。” 沥沥嗔道:“娘娘体恤姐姐们,可也别拿奴婢作伐子呀,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奴婢可没抱怨过呀。” 说得众人又笑。 如画便领着碧芙等人出了屋,烟雨自去厨房里看看晚膳是否准备妥当,雪草早领着小丫鬟们去净室里准备好了一应洗漱之物,等秦末换了衣衫出来,夏雨亦退出了屋子在廊下守着。 屋里便只剩下阿悦和秦末两人。 秦末也不多话,开门见山道:“君玉郡主怎么会跟着你一起来幽州的?” “自王妃娘娘离了凉州后,农怀大人也一直派人在打听郡主的行迹,原本一直没有消息,派出的人也多半都回来了,谁曾想半月之前,我们的商队在回凉州时,在凉州城南百里外的地方遇着一伙人抢劫过往的行商,因我们商队中一直按排有护卫跟随,所以不旦没有损失,还救了前面被抢的人,也不知道怎的,郡主便在其中。因当时郡主正在晕迷中,那商队只说她是使了钱搭车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且那商队也有人伤亡,便也顾不得郡主了,我们商队的总管无法,总不好把人丢在路上,便带回了城中。要说也巧,刚好那日府衙无事,农大人因午间喝了些酒,便回府中休息,恰在外院遇着了。听说商队救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在昏迷,农大人去看了,结果才发现是郡主。” 农怀怎么会知道那就是郡主的?要知道,他从未曾在盛京待过,就算待过,也不可能认识君玉。 她当时为了方便暗中查访,倒是确实让如画画了郡玉的画像交给农怀的,但这时候的画像技术,实在太坑爹了,整个一意识流,但总算是有比没有强。要说农怀凭那张画像就能认出人来,根本不可能。 “是郡主她自己承认了身份?” 阿悦顿了一下,才道:“回娘娘,并不是郡主自己的承认的,而是农大人猜的。但后来也向郡主求证了。本来大人要先写信告诉娘娘一声,免得娘娘着急的,谁知郡主知道了农大人与娘娘的关系,死活不愿意。后来在农大人的劝说下,虽不同意书信,人倒是愿意跟过来了。” 秦末点了点头:“照你所言,郡主是病了一声,她身体现在没有大碍了吧。” 虽然知道她既能跟着来幽州城,身体自是没问题了,但听了阿悦才刚的一席话,却还是免不了担心。 阿悦笑道:“没什么问题,之前也只是因病了,没及时延医,所以才拖得重了。后来我家大人请了凉州最好的医生调养了几日,也就大好了。只是这一路上,不能好好养息,身体还有些虚弱,好在郡主练过武,总比寻常人强一些,倒不至于有大碍。” 秦末这才放了心。 君玉不同意让农怀送信,大概是有些话实在不便也不能在书信中讲,农怀必然不肯轻晚放她走,她又不愿意让自己在凉州的消息走漏了风声,因此不得不乔装了跟着阿悦来见自己和萧策。 这会儿满院的人都没就寝,秦末虽想立刻就见到君玉,可也不方便现在就把她叫来,少不得按耐住,叫了夏雨进来,吩啥她去前院外书房中,让萧策忙完了事,来东院一趟,就说王妃娘娘有要事寻他。 等夏雨出去了,秦末才说起正事来:“……阿怀送我那些铺子的事,你知道吧?” 这事自然是瞒不了阿悦的,要知道农怀的整个身家,都是阿悦在打点。 “农大人提过。” “那些铺子,我略算了一下,大概也有二百余万两银。” 阿悦接过话笑道:“娘娘这样算也算错,不过,那些只是地契铺子还有其它一些实特的钱,其实真要算起来,足有三百余万两。” 秦末一听也是咋舌,却也不在这上面纠缠,直接道:“那些铺子,我没有人手去接,也不打算动,一切还麻烦阿悦帮着打理就是,至于酬劳方面,原先农怀怎么给的,我这里一样照算。” “娘娘太客气了,奴……” 秦末摆了摆手:“我不是客气,在商言商,就算阿悦之前未取阿怀的酬劳,我和阿怀毕竟不是一人,酬劳的事,容后再谈,我现今就有一样事,需要阿悦帮我办一下。不知你可否抽出时间来?” “奴这次来幽州,本就是奉了大人的命,来看娘娘处哪里需要奴帮忙的,凉州那边的事务,奴来之前,都已交接好了,若无特殊的事情,奴会在幽州至少待上三五个月的时间,再则,奴原也打算要在幽州置办几个铺子,刚好赶着为娘娘办事的机会,一并把开置铺子的事情,先准备好。不知娘娘有何事需交代奴去办?” “我现需二十余万两银,但我不能动用王府的公库,所以只能从阿怀送我的那些产业中想办法。不知阿悦能否在一月之内,帮我兑现?” 一个月的时间,便要抽出二十余万两银,这实在是有些难度。且那些铺子,阿悦并不愿意王妃把它们卖掉一部分,那就有违大人送她这些产业的初衷了。而且事情也不到那一步,办法总是可以想的。 阿悦斟酌了一翻,沉呤道:“不是不可以,只是娘娘要的时间紧急了些。若说办法,卖铺子是最直接的办法,但那些铺子都是当地最好的商铺,若是卖了,再想收回来就难了,所以阿悦建议娘娘还是留着,阿悦可以想办法抽出些现银回来,虽说对铺子的经营会有些影响,但还不至于伤了根本。娘娘可否缓上些日子?若是七月还未能凑够,至多八月上旬,阿悦必定能办妥,便是实在不行,阿悦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挪些过来,只是,需要娘娘付些利息。” 其实阿悦完全可以从她手中的其它铺子中抽出钱来,农怀不是拿不出这些钱来的,她相信秦末也一定知道,但她并未开这个口,阿悦当然也不好主动提起。因此她才说可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挪用,但秦末需付利息银子,以免她多想。 “利钱没有问题,阿悦尽量办就是,若实在不行,也只好麻烦你了从其它地方再想办法了。” 说了事,秦末正想问问农怀近来如何,夏雨已在外面禀道:“娘娘,王爷回来了。” 夏雨的一个脆生生的一个“回”字,搏了萧策一个赞赏的眼神。 ------------ 第五十八章 节 相见 更新时间:2012-04-23 夏雨抿嘴笑着撩了青纱门帘,秦末和阿悦迎了上来:“王爷来了。” 阿悦亦跟着屈膝行了礼:“奴婢见过王爷。” 萧策摆了摆手:“坐下说话吧。” 语气甚是亲和。和在凉州见时的冷然实在有些不同。阿陪瞄了一眼萧策,很快压住了讶异之色。 秦末便给他亲自倒了茶。萧策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柔声道:“这上面有软垫,你就坐这里吧。” 阿悦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从前在凉州时,也见过王爷与王妃相处过,却从来不曾见过两人今日这般宁馨的样子。 秦末依言坐了,见萧策还是回来时的装束,便问:“王爷可需要先洗漱一下?” “不用,在书房已简单收拾过了。”萧策一边说,一边转过脸对阿悦道,“农大人一向可好?” 阿悦收了刚才和秦末说话时的闲适,恭声答道:“我家大人挺好的。这次阿悦来幽州,一为私事,二为受我家大人吩咐,命奴特地来向王爷和王妃问好。” “农大人太客气了。” 秦末打断了两人的话,对萧策道:“王爷,阿悦姑娘此次来,还带了君玉同行。” “君玉?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萧策的声音有点沉,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秦末找他回东院,是为这个事情。除了咋听君玉的消息时的高兴,更多的却是担心与疑惑。如果君玉与阿悦同来,为何此时阿悦在此,而君玉却不见身影,这实在不太符合君玉的性子。其中定然有不寻常之处。 秦末解释道:“因君玉是换了丫鬟的装束,以阿悦随从丫鬟的身份入府的,府中除了烟雨姐妹和如画,其它没有人知道郡主来此,刚因人多眼杂,没有叫她过来。我是想着,君玉既是侨装而来,定然不想让其它人知道她在这里……” 便把君玉为何会被农怀并跟着阿悦来此的原因一一说了。 萧策的果然换了沉思的神色,默了半响道:“你一会儿按排一下她来见我。” 秦末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我也正有此意。”叫了烟雨进来,吩咐道:“你去把郡主请来。” 阿悦知道秦末小心,不过在这种时候,小心总不为过,便忙跟着道:“烟雨姑娘,奴来时给农大人让奴给王爷和王妃带了好些礼物,奴与你一同去,刚好送来让王爷与王妃瞧瞧。” 如此一来,半夜召见一个管事的丫鬟,也只当是来奉礼物的,便不奇怪且招人眼了。 很快,烟雨在前领路,身后跟着阿悦和一个丫鬟装束的人手上捧着一套锦盒入了屋。屋中虽有进门的屏风挡着,又是夜里,夏雨见人入了屋中,也谨慎的放了碧纱门帘。 那丫鬟模样的一人直低着头,等烟雨接过她手上捧着的东西放在旁边的长案上,秦末一把上前便拉住了那丫鬟打扮的君玉的手,忍不住气的拍了她的肩,道:“你这死丫头,让我和你三哥哥,担心了几个月,寻了那么久,也没有消息,你竟也忍心,连面都不露。” 萧策也站了起来,上前想揉揉君玉的头发,手伸了一半,到底叹了口气放了下来。低声道:“坐下说话吧。” 秦末拉着君玉依着萧策坐了。阿悦便低声道:“王爷,娘娘,两位还是和郡玉入内室里说话吧,阿悦在外间守着,廊外还有烟雨和夏雨两位姑娘,三位只管放心在屋中说话便是。” 秦末一想也是,有她三人在外守着,这大萧国能近得了这屋子四周的人,只怕还真没有。便分外感激阿悦的这份善解人意和贴心。 等入了内室中,秦末拉了君玉在床沿上坐了,君玉这才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眼泪已是啪嗒啪嗒,有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倾泄而下。 秦末这才认真的打量着君玉,也不过分别几月,原本灵动活泼,傲娇无双,受尽大萧最尊贵的人几个人宠爱的一位郡主,此时虽不说面色饥黄,可也全没有半分往日的光采。只除了那精美的五官依旧,一双美极的双眸,灰暗的看不到半分从前灵气动人的影子。 秦末心中一酸,气骂道:“死丫头,你可知道我和你三哥哥有多担心你?这么久日子,你明明在凉州时见着我了,为何不过来相见?便是有天大的事情,又有什么不能与我和你三哥哥说的?你非得……若不是刚好遇上农怀的人,你……不是叫我和你三哥哥后悔一辈子么?” 君玉一人流落在外这么久,乍然见到亲人的面,听到亲人的声音,虽是责骂之言,却也让她有回了家的感觉,可她到底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能忍了这么久,已是不易,想到家,心中大痛,此时再忍不住,扑到秦末的怀中,只是压抑着声音大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末也不劝她,只是一便一便轻轻抚着她的背,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方道:“好了,现在有嫂嫂和你三哥哥在,再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你若是愿意,在这里住多久都行。你喜欢做什么,嫂嫂都陪着你,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给萧策使了个眼色。 一直沉默着的萧策便走了两步,在君玉边上坐了,把君玉从秦末的怀中接了过来,拥在自己的怀中,故作轻松的笑道:“丫头,过来让三哥哥抱抱,还记得从前抱你时,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丫头呢,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可这爱哭的性子,倒是没变。” 秦末留出时间给这兄妹两人说话,自己刚去了净室,隐隐在里面又听到了君玉低低的哭泣声,故意等了一会儿,方端了水,绞了巾帕,给君玉洗了脸。 拿眼去看萧策,就见萧策摇了摇头,显是君玉并未同他说什么。 秦末就坐了下来,拉着君玉的手笑道:“今晚就嫂嫂我睡在一起吧,让你三哥哥找地方睡去。” 君玉听了,忙坐直了,急道:“千万不要,嫂嫂请答应君玉,绝不把我来幽州见过你和三哥哥的消息传出去。” 秦末暗中和萧策对望了一眼,这才道:“好,嫂嫂答应你,只是君玉,你若是信得过嫂嫂和你三哥哥,可否对我们说说,你为何要从京城出来,一个人流落在外,你可是金枝玉叶,外面那些苦,又怎是你一个锦衣玉食惯了的丫头能吃得的?这且不说,人心险恶,若不是这次你运气好,遇着农怀的人,如今会是个什么情形?你就算不为嫂嫂和三哥哥想,也该为王叔和燕王妃想想,王叔只得你一个女儿,你若是出了事……” 君玉听到此处,抬起脸冷笑道:“君玉知道嫂嫂与三哥是真心疼我,至于别人……嫂嫂从此就只当君玉真的只是阿悦管事手下的丫鬟吧。京都,君玉是无论如何不能回去了,至于嫂嫂和三哥这里,君玉一样不能待。”默了半刻,似是有些挣扎,秦末和萧策也不催她,谁知君玉沉吟着,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定,道,“至于原因,嫂嫂也别问,和三哥哥只记得刚才答应君玉的事就是了,等阿悦管事在幽州的事了,君玉还和她回凉州城便是,从此以后,嫂嫂与三哥哥,当作君玉已死就是了,便是京都那边,君玉想来,不久燕王府中,也会传出君玉的死讯的。” 这话,说的秦末和萧策皆是脸色一变。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燕王叔不但在君玉失踪后三缄其口,封了消息,还要传出君玉的死讯? 秦末旋即掩了脸上的惊异之色,郑重道:“君玉你若是真的信嫂嫂,便告诉你在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明明还活着,王叔怎会传出你已死?再则,既然嫂嫂和你三哥哥见到了你,是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的。你若是信嫂嫂和你三哥哥,只管放心在这里待着,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此处,我和你三哥哥自会找地方妥善的安置你,其它的话,再不必说了。无论如何,我和阿策,都不会同意的。” 萧策还想说什么,秦末使了个眼色,他便改口道:“你嫂嫂说的是,你放心,不管你遇着什么,我和你嫂嫂一定会护住你的,”想了一下,又柔声道,“我从来当你是自己的亲妹妹,万不会害你,除了留你在这里,也不会逼你说什么你不愿意说的话,做什么你不愿意做的事。就是王叔那里,你若不愿意,哥哥也保证不给王叔去信,说你在我这里,可好?” 被他这一说,君玉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掉,抬眼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萧策,却是抿着嘴再不肯说话。 见君玉又掉眼泪,秦末无法,只得把她拥在怀中,一遍一遍抚着她的背,触手处,尽都是铬手的骨胳,虽然看起来已是很消瘦了,只是也没想到她会瘦成这个样子,这几个月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从来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逼得她离了京都,一路风餐露食,最后差点连命都丢了?即使这样了,她依旧不肯回去? 君是怎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即便调皮任性些,可大事上却不糊涂,相反,君玉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姑娘,表面上爱胡闹,喜欢淘气,可实质上,她是最会体谅人的。若不是发生了让她无法承受的事情,她绝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曾经那么阳光的妹妹,变的这般悲苦无依,秦末亦是心酸难耐,便拿了帕子,一边帮君玉拭了泪,一边低声劝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眼睛都象小兔子似的了,不好看。君玉现在也算是到家了。有哥哥嫂子在,再不会让你受半分苦,我让你哥哥先回书房里,今晚你就歇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把那些不愉快的都忘掉,从此以后,还是我们可爱的小郡主。嫂嫂现在就让人去准备好不好?” 君玉听了她的话,却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 第五十九章 节 放松 更新时间:2012-04-24 抬起衣袖,狠狠的擦掉眼角的泪珠,冷声道:“不用,我还是回先前的居室好了,”默了一下,又道,“三哥哥和嫂嫂不必担心,君玉会听你们的话,留在幽州。只是秦王府我是住不得的,嫂嫂明日就让烟雨帮我另寻一处居所吧。不必太好,安静就可。年前时,烟雨教我的那套剑法我练了好久,觉得极好,嫂嫂若是能让烟雨无事时,去指点我一二更好。” 秦末见她虽然脸上神情似是破釜沉舟般的绝然,可话说的又似想开了,此时自不好与她再多说什么,便道:“那也好,我让阿悦与你一同回屋里,明儿一早,我会请阿悦过来一起用早膳,你也跟着过来,你这身体,实在要好好补一补了。” “都依嫂嫂的按排。君玉这便去了。” 君玉说完,也不行辞礼,径直走了出去,萧策和秦末只得跟着她一起出了内室,阿悦见三人出来,忙站起来相迎。 秦末道:“阿悦,今晚就麻烦你照顾一下郡主了。明早还请你与郡主一同来用膳。” 若是单纯请她用膳,阿悦不敢托大,自是要辞的,但此时也知道全为了郡主,便点头道:“娘娘放心,奴一定会照顾好郡主的,明早就过来叨扰娘娘一顿早膳了。”说着,给了秦末一个安抚的眼神。 萧策在身后道:“丫头,好好睡一觉。” 君玉点了点头,便出了屋,阿悦追了出去。秦末和萧策自不好送,只得目送着两人。 夏雨和烟雨都守在外面,烟雨让夏雨去叫了如画过来服侍,自己则不放心的陪着阿悦她们回侧院。 等人走人,秦末特地吩咐夏雨去交待护卫们看好王府大院,她总觉得君玉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心中隐隐不安。 两人被君玉的事一闹,也着实是累了,洗漱过后,便趟到了床上。 明明是夜凉风习习,人也是累极,可却总是闷闷的睡不着,萧策被她翻来覆去的闹腾,也自是睡不了,两人便说了些话,提到君玉,萧策问:“你可想过君玉那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末道:“我也想不明白,只是,看君玉的样子,只怕还是有燕王叔有些关系的。可燕王叔只得君玉这一个女儿,平日又那般宠她,燕王妃看着也对君玉极好的,总不至于为难她,你说,会是什么事?” 萧策也想不明白,只好道:“我回头写封信,让人再去查查。总之君玉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她来了我们这里,王叔那边也没有半丝郡主失踪了的消息放出,这事总透着不简单,我们也只当不知道吧。” “也只好如此了。只是阿策,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要弄清楚才好,若是不明所以,日后王叔知道君玉在我们这里,可我们却连一封报平安的都信未送回去,这实在说不过去,我想,你是不是派人去盛京好好查查,燕王府中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早在凉州听秦末说在街上看到君玉后,萧策便派了人去查,可燕王府中,端的是风平浪静。而他的根基本就在漠北,盛京中的消息渠道本就不多,也不知道陶未此去,是不会传回来什么消息,萧策想着,便道:“这事,只怕还要麻烦农怀了。” 秦末知道萧策和农怀最近私下联系颇多,便道:“这也是个办法。你明日便去信托让他去办。” 话虽如此,秦末想着以农怀如今的精明,发现此事中的不寻常之处,只怕早就让人去查了。 两人说了一歇话,也都慢慢睡了。 第二天才一醒来,如画领着沥沥服侍两人洗漱穿戴过后,便退了出去,烟雨进了屋,手上捧着一碗药,笑吟吟的入了屋:“娘娘,这是烟雨熬的补药,你身体虽愈,可这一段太劳累了,实在需要补补……” 因萧策膳前去后院中练一会儿拳脚枪法,秦末原也想去练练功的,只是身上总感觉有些提不起劲来,便未跟去。此时烟雨捧着药,虽笑着,语气却是小心翼翼,又想到在北羌时心中突然冒出来的疑惑,便打断了烟雨的话,沉着脸,冷声道:“烟雨,我的身体,可是有问题?那次的剑伤,是不是并不如你所言,已全愈了?你有话便如我实话实说,我不希望连你也会有事瞒着我。” 秦末除了在两军对垒时,极少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两人名是主仆,实则却是亲人,烟雨一时只觉得手中端着的药碗,有如千斤之重,不自觉垂下眼睑,低声道:“娘娘,您身体确实已愈全了……” 一边说,一边抬眼打量了秦末一眼,见她看着自己,眼中尽是肃然之色。 “只是,那剑伤伤及心脉,因娘娘内力深厚,因此才撑了下来,后又靠烟雨药物吊着,虽未伤及性命,慢慢调养到现在,也算大好了,偌是平常,也与以前无异,只是……只是……”烟雨狠了狠心,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下去了,只好坦白,可,那句话,她却终究说不出口,仿佛一旦说出,便是要了她自己的命一般。 “只是什么?烟雨,说。” 秦末沉声道。 “娘娘以后,只能用七成内力,若是与人交手,用上全部内力,必定会伤及心脉,再无药可救。娘娘,”烟雨极其歉疚,哽咽道,“若不是当初烟雨一心只在功夫武艺上用功,听师父他老人家的话,把心思多化些在医药上,也绝不会害娘娘至此,都是烟雨无用。娘娘,惟今之计,需得找到师父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一定会有办法的。” 秦末听说也不过是不能使用全部的内力,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何况这几年,她大概也没有自己亲自与人对手的机会,也便不大放在心上,何况上官青云一去数年,杳无音信,以前不管他在哪里,闲时还能记得派个人给她送些四处收罗来的礼物,这几年,却会分消息也无,此时让她去哪里寻他去? “你也小心太过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秦末笑道,“好了,你这么难过做什么?我又不会死……” 一个死字刚吐出口,一向端丽猴稳重的烟雨忙道:“呸呸呸,娘娘,刚才的话全当没有说过。” 秦末一笑,记得好象是有这个风俗,但凡家中有孩子说了些不吉利的话,大人总要呸上几声,以示掩盖,如此神灵便听不到了,烟雨情急之中,倒把她当个孩子了,不禁失笑。 烟雨看她一副全不放在心中的样子,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却一下子象是被人斩搬了一半,嗔道:“娘娘也真是的,这时候还笑,您可不知道,烟雨这些日子,连睡都睡不好,愁了这么长时间,生怕您知道了担忧伤心,奴婢几乎每天把师父留下来的医书左右研习,却找不到半丝办法,现在用的这些药,也只是维持罢了,急的跟什么似的,您倒好,半点不放在心上。您还是先把药喝了吧,快凉了。” 秦末接过药碗,看着那黑粘浓稠的药汗,少不得苦着脸捏着鼻子灌了下去,一口气喝了碗里的药汁,眼泪都快苦了下来:“怎么比前些日子喝的苦了这么多?快拿蜜饯来。” “没有蜜饯,”烟雨利索答道,又嘀咕着,“其中一味药加了三成,谁让您断了几天的药了。” “烟雨!”秦末气道。 烟雨忙笑道端了早准备好的凉水:“来,先喝口水漱漱。这药真不能吃蜜饯,犯忌。您再喝几天,便可以换药了,下回的药不苦,还甜甜的,一定不难喝。” 秦末漱口的水差点吞下去,吐到另一茶盅中,才道:“你的意思是这药我还要喝几天?” 烟雨一边收拾茶盅药碗打算出去,一边笑道:“是呀,不过只要这期间不断药,也就半月的时间便可换药了,若是断了一顿,便得补上三天才不至于隐响药效。” 说完,也不等秦末说话,笑咪咪的出了屋。迎面的沥沥奇道:“姐姐,你这些日子整天愁眉苦脸的,害得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儿,怎么今天这么开心?娘娘赏姐姐好东西了?” 烟雨笑骂道:“你这鬼丫头,就知道惦记着赏赐。活都干好了?还有你如画姐姐可去西侧院请阿悦姑娘了?” “去了呢,”沥沥脆声回道,“姐姐去忙吧,我也去找娘娘讨赏去。” 说着,撩了纱帘,进了内室。 烟雨看着她快轻的身影,不禁暗自羡慕,如果自己也能这般无忧无虑多好,回头看了一眼秦末隐隐的身影,便转身去了小厨房,而她刚才在和秦末说话时脸上的笑意,已退的半分都无。 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阿悦已领着君玉一起进了屋,君玉还是昨日的一身丫鬟打扮。等烟雨领着丫鬟们送了吃食过来,其中自有君玉的补药,秦末为着君玉的缘故,特地留了烟雨和如画作陪,同着萧策,几人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萧策便去了外书房里,给朝庭的折子已经拟好,也是该送往京城的时候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那道关于榷场的奏折已上了路,因烟雨和夏雨暗中守着君玉,倒是一切无事,可萧策却越发忙了起来,除了藩王府各处公务处理,那城守王行简也时时来找他,几乎除了晚上用膳的餐桌边,和回东院中就寝时的床上,根本就见不着他的身影。 秦末闲的无事,一边留了阿悦和君玉在房中说话,一边听着窗外的蝉鸣之声,想着拓拨宏约了今日送马过来的,怎么这都快天黑了,人还未到? ------------ 第六十章 节 伤人 更新时间:2012-04-25 其实她倒是误解了拓拨宏,拓拨宏一早就上了路,对于马背上讨生活的北羌人而言,往幽州城送上几匹马,不过是百多里的路程,实在半天时间足够了。 然让拓拨宏没有想到的事,才刚一入城,因走的是沿着东城墙的一条偏僻的道,马便行的急了些,谁知沿墙的一处小院中突然冲出一位姑娘,拓拨宏的马在最前,实在避让不及,冲着那们小姐便横冲了过去,好在他及时勒了马缰,虽是撞了人,可到底冲力少了一大半,饶是如此,身后的众人都一阵惊呼。 拓拨宏飞跃下马,那姑娘躺在地上,已经不醒人事。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虽错迷却清丽之极的脸,一时有些发怔,跨了一步想抱起她,可一想到大萧人的男女之防,便滞了步。可,让她就此躺在地上,炙日之下,那纤弱的样子,没有血色的脸,又实在让他顿生怜惜于心不忍。 “阿布,你去敲一下院门,请她的家人出来,抬这位姑娘回去。” 拓拨宏指着紧闭的小院门,对身后的随从道。 那叫阿布的随众不敢怠慢,上前拍了拍门,不久,便有一个长的十分清俊,美丽尤胜女子的七八岁男童出来打开大门,小小的身体,有如青松耸立。虽是年龄极小,也自有一股夺目逼人的贵气。 那男童看到自家院外站着个导族男子,身后的几人,立与马上,个个显得威武不凡,心中立时警铃大作,便盯着阿布道:“请问这位大哥何事?” 阿布对这男童极有好感,又因惊了人家小姐,右手按在腹处,弓腰行了大礼:“小公子,在下与家主行至此处,不小心惊了府上的小姐,因此才不得不打挠。” 阿布说着,往边上让了让,男童便看到了他身后正躺在街道上的姐姐,也顾不得再与阿布说话,几步冲了过去,蹲下来摇着那姑娘:“姐,姐你醒醒。” 见姐姐昏迷不醒,便抬起头,冲着站在边上的拓拨宏怒道:“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害我姐姐躺在地上?若我姐姐……我便要你们全部拿命来赔。” 拓拨宏原本便有愧意,又想着这孩子应是这位姑娘的弟弟,因此倒不生气,一边暗笑这他小小年纪如此大话,一边看着他还显稚气的脸上,是让人无法忽视的狠决,又有些佩服,便道:“你姐姐只是受了惊吓,且被马冲撞,应该并无大碍,小兄弟还是先把令姐先搬回府中才是。” 此时街道上已围了三五个出门买菜的妇人,见出了事,又是北羌人,虽不敢上前,也好按不住好奇心,都远远的站在那里观望。 男童便托了姐姐的头,试了几下,他又哪里搬得动?有心想让拓拨宏和阿布等人帮忙,可姐姐毕竟是女子,若是被陌生男子抱了,到时醒来,不知会有多生气,可他凭自己一人之力,又实在没有办法把姐姐移到屋里。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朝着那看热闹的几个邻居妇人深深施了一礼,道:“几位大婶,我与姐姐是刚搬到这里来的,还望几位大婶看在我们是日后相处的邻居份上,帮陶予一个忙,把我姐姐抬到家中吧,等姐姐醒来,陶予必定会与姐姐登门致谢。” 那几位大婶也都是心善之人,再说不过举手之劳,这小公子,不但人长的漂亮的她们生平都未见过,说话更是彬彬有礼,看他郑重行礼的样子,俱觉得可爱的叫人心都软了,便都上了前,笑道:“小公子就不要多礼啦,妇人们帮着小公子就是。” 说着,几人都上了前,一位扶了姑娘的头,一位托着她的腰,另一位穿着绸绫衣裙,看起来也有些身份的夫人,在边上柔声嘱道:“都轻些儿,这姑娘只怕让马给伤着了,若不小心碰着了伤处,怕不好呢。” 陶予一听更是紧张,煞白着脸,狠狠瞪了拓拨宏一眼。然后跟着三位妇人一起,扶着姐姐入了院。 拓拨宏苦笑着摇了摇头,主家不请,他自不好跟进去,可这事儿到底是他惹下的,想了想,便对阿布等人道:“你们看好马匹,就在外面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阿布等人这一等,直等到日落西斜,除了出来两位布衣裙钗的妇人,另一个绸衣妇人还有他家拓拨少主,甚至那少年,连个面都没有露。 阿布急了,只得上前拍了拍门,过了片刻,拓拨宏来开了门,对阿布道:“你们先去秦王府中,就说找烟雨姑娘,把这些马先交割了,因是烟雨留你们在府中,你们且住下,若是不留,便自己找个客栈先住了,记得凡事小心,不许惹事,再出了意外,拿你是问。代与和烟雨姑娘讲,我明日再登门拜访秦王爷和王妃。” 如今的幽州城,是秦王府的藩王府所在之地,和以前当然不同,阿布便道:“是,奴记下了。” 等阿布等人走了,拓拨宏重新回了屋。就听陶予对着绸绫服的妇人道:“这半日劳烦婶娘了,眼见着天快黑了,婶娘还是先请回吧,别误了您的家事。” 那妇人温柔的笑了笑,对陶予道:“也好,我家就住在你家斜对门,那道红漆门的周宅便是,小公子若有事,但去找婶子无妨。” 陶予这才想起问:“烦了婶娘半天,还没问婶娘怎么称呼呢,实在是陶予失礼了。” 那妇人一边起身,一边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遇着这样的事还能这般沉稳,你叫我周婶便是。”想了想,又叮嘱道,“看你姐姐也只是受了惊吓,伤倒是不重,若是今晚还不醒的话,还是请他郎中过来看看吧。这街往西一里多路,有个叫吴先生,医术极不错的,你若找不到地方,只管找街上的人打听一下,这一片,大家都知道。” 陶予应了,要送周婶子出门。 拓拨宏原想进屋的,见陶予送妇人出门,自不好再进去,便陪着陶予一起去送周婶子。 那周婶子打量了一身北羌服衫的拓拨宏一眼,心中暗道了声可惜,这样难得的人才,若是大萧人士,只怕日后也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送走周婶子,陶予也不理拓拨宏,径自入了屋,拓拨宏也不怪他无礼,随着他一起进屋。见那姑娘还是未醒,不免担扰,有心想去看看,可大萧人不同北羌人,又怕陶予生气。一大一小两人,坐在厅堂中,谁也不理谁,只偶尔对视一眼,那别扭的小男童,就会自己扭过头去。 默了半响,陶予站了起来,自去了东间的内室中看姐姐,拓拨宏想了想,终于跟在身后道:“若是这位小兄弟不在意,可否让在下帮着令姐搭把脉?” 陶予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拓拨宏,见他长的英气勃勃,人又沉稳,眼含善意,眉头微锁,显的也是担心他姐姐,心中原本的恼怒便淡了三份。 “你会医术?” “不敢说精专,也略懂些。” 这年代学武之人,多少都略懂些医理。拓拨宏见陶予意动,忙答道。也不知为何,眼前的孩童,虽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可他却丝毫没有轻慢之心,倒当他大人一般。 陶予纠结了一下,可到底担心姐姐的心情胜过那劳什么子的男女之妨,便道:“如此便请这位大哥帮我姐姐搭下脉吧。” 语气已多了些客气。 拓拨宏微含了一下首,随着陶予入了内室,便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陶予从薄毡中拉出陶月棠的手,轻轻放在床沿上。 拓拨宏轻轻搭着脉。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且看了陶予一眼。 陶予心中一突,难道姐姐的身体有什么不好? “到底怎样?”脸上已隐隐有了怒意。 拓拨宏想起他在院外时那句狠厉决然“若我姐姐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全部拿命来赔”的话,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令姐没事……” “没事为何还没有醒来?” 拓拨宏只好道:“小兄弟不要急,令姐确实没事,她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 “是,确实是睡着了。”拓拨宏说着,把陶月棠的手,小心翼翼的放进薄毡之中,走出内室。陶予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均匀的陶月棠一眼,心上压着的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想着一路以来,姐姐所受的苦,也不免心酸难耐,轻手轻脚的跟着拓拨宏出了内室。 拓拨宏便问:“令姐这些日子是否极是劳累未曾好好休息?” 陶予知道这大概还是客气的说话,便点了点头。 拓拨宏想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纤弱苍白的女子,也不免怜惜,便认真道:“在下想,令姐大概后半夜便会醒来,小兄弟还是熬些粥汤的好,最好是用鸡肉或者是骨头做汤。” 陶予忙答道:“好,我这就去。” 拓拨宏见他出了屋,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陶予不在,他若待在这里,隔间就躺着一个姑娘,到底不方便,可若就此走了,一是有违他做人的原则,二是也不大放心,正要跟着陶予出去,却见陶予已转了回来,极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对拓拨宏道:“还没请教兄台的大名呢。” 拓拨宏见他难得露出些孩童之态,说的话,却象个大人一般正经,忙笑道:“在下复姓拓拨,单名一个宏字。乃是北羌人士,此次来幽州城,乃是为秦王府押送马匹。因赶路,才会从这条僻静的街道走,实没想会惊了令姐。” “拓拨大哥是去秦王府送马?”陶予道,“那么你可认识那么秦王妃?” ------------ 第六十一章 节 出手 更新时间:2012-04-26 陶予问完就有些后悔,虽然拓拨宏看起来气宇轩昂,英伟不凡,可他不过是个北羌人,又是押送马匹的,怎么可能会认识秦王妃那样的人? 谁知拓拨宏一愣过后,便朗声笑道:“还算熟悉,怎么?小兄弟也认识秦王妃?” 陶予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突然想起折身回来的事,极可爱的摸了摸头,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拓拨大哥,你可会熬粥?而且厨房里也没有鸡肉和骨头类的东西,怎么办?” 拓拨宏一直到现在才看到符合他年龄的极孩童稚气的一面,倒是有些好笑,便道:“我也不太会,不过以前也熬过,要不这样吧,你在家中守着令姐,我去外面买些食材回来,反正我们两也没吃呢。” 陶予本想自己去,哪有让客人去买东西的道理,他倒没有意识到,刚才还是心中的仇人的人,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他的客人。可,让一个陌生男子陪着熟睡中的姐姐,到底不放心,只好依了拓拨宏。 “拓拨大哥请等一等。”陶予叫拓拨宏,转身进了陶月棠的房间,从中拿了些碎银出来:“拓拨大家,这是银两,应该够您买东西的了。” 说着,便要往拓拨宏的手上塞。 拓拨宏这半天时间,也发现了这姐弟二人,虽穿着整洁干净,陶予也不过七八岁的光景,然谈吐举此,却都是大家风范,让人无法小瞧,可到底也能看出这姐弟二人并不富裕,且观陶予的样子和口音,也并不是北方人,弱姐幼弟,家中再无他人,对姐弟二人的处境,倒是能猜到个大概。 “是我致使令姐受了伤,又晕迷不醒,原就该赔偿你姐弟二人才对,小兄弟虽不怪罪,可请小兄弟一顿饭食,为令姐买些寻常的食材,若还收小兄弟的钱银,那我拓拨宏成什么人了?这些银子,小兄弟还是收回吧。” 陶予犹豫了一下,便收回了手中的银子,笑道:“拓拨大哥万不要如此说,就冲大哥能留下来照顾我们到现在,陶予也当感激了。” 事实也是如此,他不过一个小小幼童,而拓拨宏一行却个个都是英武的大汉,若果真不管他与姐姐,他又有什么办法? 拓拨宏这一去,却是足足一个时辰。陶予大半日没有吃东西了,正饿的前心贴后背,等了这么久,都怀疑拓拨宏不会再来了,哪有买个东西,便等这么久的? 因此一听到敲门的声音,陶予一下子从陶月棠的床前跳了起来,飞一般跑去开了院门,就见拓拨宏的脸上挂着笑,在幽暗的星光下,显得尤其亲切温和,陶予失口道:“拓拨大哥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 意识到自己失言,陶予忙住了口,拓拨宏知他想说什么,也只是笑了笑,对身后跟着的人道:“把东西都送进去吧。” 就见他身后两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手中都端着两个大大的托盘。而拓拨宏的手上,也拎着个大布袋子。 陶予大概是饿的狠了,刚才没有注意,此时却只觉得一阵阵食物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咽了咽口水,想装着没看到,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响了几下。 拓拨宏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知道陶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便扭过头去,只装着没听到,携了他的手,领着那两个店小二入了正屋。 陶予从小到大,除了姐姐陶月棠,从来没有人对他这般亲近过,从前他在陶家,是少主人,下人们对他恭敬惧怕,他房的兄弟姐妹们对他敬儿远之,便是随身的小厮丫鬟,也不敢与他亲近,此时手被拓拨握着,陶予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极不自在,可又不想争脱,小心翼翼的跟着拓拨宏的步子,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温暖窃喜。因拓拨宏迈的步子较大,几乎是跟着跑了。 拓拨宏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囧态,嘴角又不自扬的上翘,他从来没有与孩童打交道的经验,他这一生里最亲近的人,除了红果儿,便是野利阿达,虽亲如兄弟,但也从来都是淡淡的。此时一只小手握在手中,连心都跟着觉得软和起来。 他便故意放缓了速度,陶予的步子这才迈的稳了些。 二位店小二把东西在厅中的案几上一一摆好,便给拓拨宏施了辞礼:“拓拨大爷,东西置放好了,明儿小人们再来收,大爷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小的们说,明儿一准儿给您备齐了。” 拓拨宏点了点头,道:“代我回去向你们掌柜的道声谢。” “大爷太客气了。” 等两位店小二离了院,拓拨宏关好院门,对傻站在那里,看着一桌子丰盛饭食精致菜肴的陶予笑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吃些吧。那边瓦罐中装着的,是我在酒肆中特地让熬的鸡丝粥,等你姐姐醒了,给她热一下便是了。” 说着,反客为主,把陶予按在了桌前的坐椅上。 陶予此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大半年以来,他虽小小所纪,若是别人,只怕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呢,可他却随着姐姐,飘零流落,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大萧国,其间人情冷暖,又岂是能与外人道的? “拓拨大哥……” 拓拨宏见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异样,便抚了抚陶予的肩,笑道:“快尝尝,得意楼出的菜,别说在幽州,便是整个漠北,都极有名的。” 陶予也不多话,同拓拨坐下,两人默默用了晚膳。 拓拨宏有心想告辞,但只留他一个幼童照顾病人,又不放心。可留下来,毕竟人家弱姐幼弟,若是那昏睡中的姑娘,是个极重规举的,只怕醒后会怪他不懂避嫌,从而坏了人家姐弟的名声。 正纠结为难。却不想陶予入下碗,抬头对拓拨宏道:“拓拨大哥,你可会生火?” “这个,自然是会的。” “那拓拨大哥教我可好?平常都是姐姐在做这些事,我……” “好,我教你。” 陶予欢喜的上前拉住了拓拨宏的手,十分亲热道:“人都说君子远庖厨,拓拨大哥不在意就好,走,我们这就去厨房里,等一会儿我烧了水,大哥洗一下,先就将就睡在我屋里吧,夜里我守着姐姐,反正也不用睡。” 拓拨宏本来还纠结着是走还是留,听了陶予的话,心中一暖,笑道:“好,这就去,不过我晚上也不睡,就在外面厅里,和小兄弟一起守着令姐吧。” 陶予笑道:“大哥叫我小七就行,或者和我姐姐样,叫我小七弟也可以。” “好。七弟。” 小七便极孩子气的笑了。这一笑,拓拨宏越发觉得这孩子美的惊人,不免打趣:“七弟,若不是你穿着男孩的衫服,哥哥真以为你是女孩子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陶予必定大怒,他从前可没被人背后少嘀咕他象个丫头,为此亦没少生过气,打过架,可从拓拨宏的嘴里说出来,他却只是笑道:“哥哥也觉得我长的象女子?我从前最恨人说我长的象个小姐似的啦。其实我还是很厉害的,以前在家中打架时,我那些叔伯兄弟们,没有一个打得过我的……” 提到叔伯兄弟,原本兴高采烈的陶予默了下来。 拓拨宏想他提到叔伯兄弟,想来也曾在一个大家庭里生活过,如今却只有姐弟二人,虽有一处院子,可看着却并不富裕,与他们的气质谈吐都极不合,这姐弟二人,若他没有猜错,必定是也生于尊享过荣华的人家,这一想,倒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便一边打火折,往窝堂中填着材枝,一边对在边上低了头的陶予笑道:“小七弟打架很厉害?大哥小时候打架也很厉害的,如今更是厉害。小七弟要不是信,一会儿我们烧好热水,大哥耍几套拳脚给你看看?” 陶予听得这话,惊喜的抬头,睁大了眼,高兴道:“大哥会武艺?还很厉害?那小七可以拜你为师吗?” “你想学武?”拓拨宏一边看着堂中慢慢升起的火苗,一边问。 “嗯,拓拨大哥,我很想学。” 拓拨宏看了他一眼,笑道:“可是习武艺是件很苦的事情。” “我不怕,”陶予郑重道,还有什么苦,能比他这大半年来所经历的更苦的?“拓拨大哥我以前学过武的,从三岁月起,家中便帮我请了教学的拳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的拳师说过,我的底子打的很好,根骨也适合学武,不信大哥可以试试。拓拨大哥,你就收了我吧。” 拓拨宏看着他满是稚气的脸上,露出比大人更为郑重沉静的神色,知他大概是真想学武,只是…… 沉呤了一下,拓拨宏才道:“那也总得等你姐姐醒了,问她一声才是。而且我远在草原的北羌部,离幽州城有一百多里,并不能常时住在幽州城中,想你也不愿与你姐姐分离,这倒是难了,再说,我的武术套路,与大萧的武人并不同,教你也不合适,这事,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陶予便显得极是失望纠结,拓拨大哥的话也有道理,他确实不能与姐姐分开。至于拓拨宏教他合不合适的问题,倒不必去想,大不了,他从新开始便是,反正他如今不过七岁余,还来得及。 拓拨宏烧好了水,给陶予舀好一盆,兑好凉水,试了一下温度,便问:“你在哪里洗浴?我帮你把水端过去。让你洗好了,我再洗吧。” “还是大哥先洗吧。” 拓拨宏也觉得赶了一天的路,身上极不舒服,也就不再坚持,让陶予领着,去了他房间的内室中,好好洗了一翻,因这里实在没有他换洗的衣服,他帮陶予打好洗浴的水,索性只套了外袍,把中衣洗了晾上。又收拾了碗筷,陶予也就出来了。 陶予站在他背后看着他晾衣服,其中还有他的几件小衣衫,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拓拨大哥,你是客,怎好让你洗衣服的。” 拓拨宏突然一个转身,抬起腿便以及为凌厉之势,往陶予磺扫过去。 ------------ 第六十二章 节 突袭 更新时间:2012-04-27 陶予大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着亲切可信的拓拨宏,会突然之间向他发难。 完全下意识的,陶予侧身一让,隐隐避过拓拨宏的腿,情急之下,失声叫道:“拓拨大哥……” 拓拨宏哪里容他说话,还未等他站稳,又是旋身一跃,挥出左拳,直捣陶予的面门。 陶予避让不过,便以身小为利,就势往地上一躺,拓拨宏的拳头,贴着他的面颊着滑过。他就地打了个滚,又一个漂亮利落的鲤鱼翻身,从地上跃起,远远的离了拓拨宏的身边。 “拓拨大哥,你为什么要伤我?” 廊下的风灯,隐隐照在拓拨宏英俊的脸上,陶予发现拓拨宏正看着他双眼含笑。一时会过意来,喜道:“大哥是在试探小七?” 拓拨宏点头笑道:“你反应倒是机警,不过我刚才也留了空子,只是你没有发现,你看我刚才以腿横扫你的时候,你其实不必避我,若是你不避而是直击我的左侧腹部,那么便可反攻,而且我那腿看则势猛,实则重心不稳,你若不躲反攻,我便无法躲过,只能受你一击。小七弟,学武之人,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一定要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去判断身边的各种情况,这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见陶予连连点头,一脸的懊脑,拓拨宏便笑道:“刚才大哥也说了,以你的年龄,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了。” 说着一手拿了空着的木盆,一手拉了陶予进屋。 陶予却雀跃道:“大哥也觉得我能学武?那大哥答应教我了?” 拓拨宏也不答他,入了屋,把木盆小心的放到角落里,对陶予道:“小七弟,你去看看令姐有没有醒。我去倒些水,化些盐,你一会儿帮令姐的伤处用干净的帕子再擦拭一下。” 白日虽然有那几个妇人照料,陶月棠身上擦伤的地方,已被清洗处理过,但白天时天气炎热,其实一处擦伤又在手背上,拓拨宏怕若是出汗引起发炎,留下伤疤的话,那对一个妙龄女子而言,实在将是件遗憾终身的事情。 陶予如言去了内室中,过了片刻,拓拨宏便在外面轻声叫唤了一声:“小七弟。”陶予出屋里端了水盆,绞了巾帕,怕手重了弄痛姐姐,细细帮着陶月棠的伤处又拭了一遍,又换了清水,帮她洗了脸。 等一切忙完,便坐到厅中与拓拨宏说话。拓拨宏见他发困,又强忍着,便说些草原上的趣事异景与他听。陶予听的极是向往,恨不得等姐姐身体好了,让姐姐陪他一起随着拓拨宏去草原上走走看看。 两人虽然闲聊,却也都竖着耳朵,秘切关注着东内室的动静,一直到了五更天,方听到内室里传来陶月棠翻身的动静。 两人都立时停了话,陶予迅急的跑去东间,口中叫道:“姐姐,你醒了?” 拓拨宏也迈了几步,又一想到自己一个异族男子,实在不方便入室,刚在房门口立住了脚,就听到屋里一个极动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问道:“小七弟,我怎么睡在屋里了?天快黑了?” 因北方夏日日长,天亮的极早,此时窗外的太阳,已透过穿纱,照进屋中,隐隐能看得清屋中的物会。 陶予一边小心扶着姐姐坐起,生怕碰到她的伤处,一边道:“是天快亮了,姐姐已睡了一整夜了。” “睡了一整夜?”陶月棠这才隐约想起昨天的事,“我记得我想出门买些米面,谁知突然冲出几匹马,因躲让不及,被马撞伤了,我这是昏迷了?” “是,不过好在有拓拨大哥在,送了姐姐回屋里……” 陶予一边端了水让陶月棠漱口,一边把昨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才刚一说完,突然想起那鸡丝粥,也不等陶月棠说什么,忙道:“姐姐再躺躺,我去热粥去,拓拨大哥说等姐姐醒来,喝些熬的糯糯的粥才好。” 说着,便跑出了屋,却没看到拓拨宏的身影,也顾不得找他,自去了厨房里。 才一近厨房,但闻到细细的清香肉糜香气,等他入了厨房,果然,红红的灶堂火的辉映下,拓拨宏正不紧不慢的往里添着材火。见陶予进来,只笑道:“一会儿便好了,你去陪你姐姐去,等热好粥,我会端到厅中,唤你去取。” 陶予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只嗯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陶月棠已下了床,套了裙衫,笑道:“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姐姐虽是真有些饿了,可也不急在一时就得吃东西吧。你也别忙了,还是我自己去煮吧,你哪里会这个?” 陶予道:“姐姐才刚醒,身体正虚弱着,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再说你身上的伤……拓拨大哥说,最好不要劳累,不要出汗,要不然溢了伤口,会留下疤痕。” 其实有句话,陶予说不出口,拓拨宏说他姐姐身子极虚,再加上连日劳累,所以才撑不住的。 陶月棠还是坚持要去自己熬粥,陶予拦不下,才想起道:“姐姐不用去了,粥是先成的,拓拨大哥正在热,一会儿就好了。” 陶月棠便皱了眉:“小七,你怎可以这般轻易就信一个陌生之人,若他是坏人,你才这么小,哪里能够应付?” 想着自己昏迷之中,小七虽是聪慧异常,可到底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知自己昏迷时,他有多惶恐呢,想到此处,便不忍心再责备,再说如今自己也好好的,小七看着也挺好,并没有少一根头发,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入了屋,然后响起一个极清朗的声音:“小七弟,粥好了,你出来端给令姐喝些吧。” 大半年的流浪生活,陶月棠早不是那个大家闺秀了,何况从前恪守礼仪,禀尊女训,得到的又是什么? 见小七要出去,便一把拉住小七的手,在里面答道:“是拓拨大哥吗?” 拓拨宏一愣,他没想到陶月棠会与他说话,怔了片刻,正要答话,陶月棠已携了小七的手,款款走了出来。落落大方的对着拓拨宏施了一礼,笑道:“奴家无用,害拓拨大哥耽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又怜我弟幼,帮了这许多的忙,奴家实在不知该如何谢您。” 拓拨宏想着自己未着中衣,只套了件外礼包,若是被她看出,岂不尴尬。原来挺拨的身姿,不免微微颔着胸,侧让让过陶月棠的礼,低声道:“姑娘不必多礼,实则是我害姑娘受伤昏迷,姑娘不责怪于我,已是感激,哪里还受不起姑娘的礼?” 见两人还要谦让,陶予有些不耐烦,在他心中,拓拨宏与姐姐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说这么些话,又怕姐姐站的久了累,便道:“姐姐还是坐下喝些粥吧,拓拨大哥刚才热粥,大概也出了些汗,脏了手,我这就去端些水来予大哥洗洗。” 说着,也不等拓拨宏说话,拉着姐姐按在了椅子上,把粥端至她面前,便出了屋。 一时屋里只剩下两人。 拓拨宏暗暗打量了眼前的女子,虽脸色苍白,身姿羸弱,可却让人觉得平和亲切,那端庄雍容的大家之气竟是他生平未见。 拓拨宏从未如此时这般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陶月棠也看着桌上的粥,头也不回的低声道:“拓拨大哥请坐吧。” 拓拨宏这才坐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陶月棠先开了口:“奴家姓陶,在家行三,名月棠,拓拨大哥若不在意,叫我月棠便是。” 见一个女子落落大方,拓拨宏本是草原人,生性不羁,也便放开了,便和陶月棠聊了几句,陶月棠原也听小七介绍了他的一些事情,现听他细说,才知道他是北羌族最大一个部落的部落长,也十分吃惊,不过看此人本就英俊不凡,衣着华贵,想也决不是平常人,倒也没吃惊多久。 拓拨宏介绍完自己,才道:“月棠姑娘身体还没好,拓拨宏原不该说,只是小七弟极想习武,如今大萧,虽重文,却也并不抑武,小七弟又是个学武的料,月棠姑娘若不嫌弃……” 陶月棠连忙摇头:“谢谢拓拨大哥好意,只是,我已决定定居幽州城,且也绝不能让舍弟离了身边,还望拓拨大哥谅解。” 拓拨宏微微笑道:“姑娘先听我把话说完,小七弟是大萧人,便是我想带他去北羌,只怕他也不习惯,且武学一道,各有路数,小七弟打的是中原武学的基础,若中途跟我学武,怕于他也不是好事,不过拓拨在幽州城有位好友,小七弟若能跟着她,一来在幽州城中,你姐弟二人也能得人护佑,二来于小七弟,实是个极难得的机会。我那位友人,便是如今幽州城的秦王妃,不知月棠姑娘可否愿意?若是愿意,我自当为小七弟引见。” “我愿意。”陶月棠还未回答,陶予已端了水站到两人身后。 拓拨宏一惊。 他还从未有过让人接近了周身五米范围内却没有觉察的时候,除了红果儿…… 就听陶予道:“拓拨大哥,请您一定帮我引见,我实想跟着大哥,只是又放不下姐姐,所以不能跟着大哥去北羌。秦王妃是小七极敬仰之人,何况我们整个大萧,提起王妃娘娘,谁不绝口赞叹?便算是王妃娘娘不愿收小七为徒,可若能得她指点一二,也是小七极幸之事了。” 说着,便把木盆放在架托上,转过脸恳切的看着陶月棠,道:“姐姐,你就答应小七吧。我保证,就算学武,也绝不放下文字功课,好不好?” 陶月棠极是犹豫,以她和小七现在的处境,绝不能轻易与秦王妃那样显赫的人扯上关系,可小七弟又这般软言求她,何况这对小七的未来而言,实在是个天赐的机会,且秦王妃她不是没有见过,那日城北一遇,那般风华绝代,既狠厉绝然,又当得柔情侠骨的女子,大萧的传奇式人物,不说小七想从师,便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想与她相交? 可,她九死一生活过来的人,又怎能轻易让自己和小七再去冒险。 “拓拨大哥,可否容月棠再想想?月棠也知道拓拨大哥是为我姐弟好,只是月棠亦有难言之隐………” ------------ 第六十三章 节 拜谢 更新时间:2012-04-28 拓拔宏便笑道:“好,这事不急。” 陶予微有些失望,但他不管何事,都不愿意忏了姐姐的意,也就不再提。拓拔宏洗漱一翻,去院中看了看昨天挂着的衣服,因都是夏日的薄绸衣,一夜风吹,也干了,便拿了衣物,进小七的卧房中换了,这才出了屋:“月棠姑娘,小七弟,我还有些事要去办,便先告辞了。月棠姑娘还是先养好身体,若有需要,便去城中仙客来酒店中找那商掌柜的,托他给我带话便行。” 陶予依依不舍的送拓拨宏出了小院,直等拓拨宏行的远了,方才返回,陶月棠关了院门,收拾了一下院子,陶予怕她累着,定缠着她去休息,陶月棠想着家中已无米粮,打算再去米行买些米面等物来,谁知刚换了出门的粗布衣衫,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陶月棠有些期待的出去开了门,才发现门外站着几个粗壮男子,抬了足有四五筐东西。 “几位这是?” 其中年长些的一位汉子便站出来笑道:“这些是拓拔大爷昨晚吩啥咱们家掌柜,一早送过来的,还请姑娘收下。” 陶月棠原想拒绝,平白无辜,怎好受人恩惠?拓拔宏在此守着她一夜,便算有错,也还清了,何况她并无大碍,昏迷这么久,实在是她自己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 可如果她现在拒绝,这些人回去怕不好交待。 何况拓拔宏那样落拓的人,若送她与小七东西,定是真心而非假意,她这翻若是不收,倒要叫他小瞧自己太过拘泥了。 等东西归了仓,陶月棠亲倒了几杯茶水招呼他们在院中坐下休息,让几位汉子解一下渴。陶月棠虽是粗布衣衫,可却言谈举止典雅雍容,一派大家之气,那几个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并不敢直视,又见她如此尊重待人,并不因为他们身份卑微便小瞧了他们,心中都极有好感,其中年长些的那位便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小人们还要急着回去回掌拒的话呢,实不敢太耽搁了。” “不过一碗茶而已。还请几位大哥不要推辞。”陶月棠心中自有打算,这些人都是对市坊里的情况极熟悉的人,她若想在这幽州城中从低处着手,安身立命,他日总要有求于他们,便诚心相邀。 那年长些的汉子见她言词恳切,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漂亮的不同寻常的男童又搬了凳子请他们坐了,心道这姐弟二人虽然穿的粗陋,可也绝不是平常人家能生养出来的人物,且拓拔大爷特地让他家掌柜的照料,那拓拔大爷是何人?别说这幽州城中没几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便是整个幽云数州,除了当年的银面双将,如今的秦王妃还有已辞官的威远将军,他又何曾将别人放在眼中? 因此更不敢待慢,虽应邀坐下喝了碗茶,只是也半坐在凳几之上,另几个汉子见他如此,在外混生活的,谁又没有点眼力见儿?也自不敢托大。 一边喝茶,陶月棠一边引着他们说话,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对幽州城中几处市坊的情况都有了些了解。等几位汉子歇了一会儿,告辞走了,陶月棠又问了小七昨日来照顾她的都是哪几家的妇人。 小七只知道对门的周家周婶子,陶月棠一想,同是街坊邻居,想必那周婶子自是知道另两位妇人的情况,到时候再打听便是。受人恩惠,总得去谢一声儿。 陶月棠领着小七收拾了拓拔宏让那几个汉子送来的东西,有米粮,果蔬,绸缎,葛布,鱼肉,竟还有些女子的饰物胭脂,林林总总,看的陶月棠不禁有些好笑,也不知他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心细,看那样子,确是怎也想不出,这些东西是他准备的。 一翻忙完,也就到了中午,简单收拾点东西吃了,陶月棠觉得有些累,便睡了会儿午觉,等到了黄昏时分,天气转凉,不似白天那般炙热,便拉上陶予,带上给周家装备的礼物,一块绫绸,一斤难得一见的牛肉,这是从拓拨宏送来的东西中精心挑出来的,还有两方她这两日亲手绣的手帕和两个锦馕,都是南方流行之物,去了周婶子家。 那周婶子本想今日抽空再来看看陶月棠的,谁知家中午间来了客,应酬了半日方才将人送走,才刚一歇下,就听有人敲门,忙让刚十岁的小儿子小顺去开了门。心中却嘀咕着不知是谁。 小顺把陶月棠和陶予才一领进门,周婶子一见便热情的站了起来,她也没有想到陶月棠这么快便好了,还亲自来拜谢,忙热情的迎上前去:“哟,是陶姑娘和陶小公子呀?怎么好些了也不在家歇养几日?” 周婶子一边打量收拾的清清爽爽的陶月棠,心中暗赞果是个标致无双的姑娘,一边客气道。 “昨日承蒙周婶子照料,月棠和弟弟心中感激,特来向婶子致谢。” 周婶子笑道:“原也不过是碰巧遇上,搭个手的事情,哪里值得月棠姑娘特地来谢,”又一看人都站着,忙让小顺去搬了凳子,“快坐下说话吧。” 陶月棠奉上谢礼,周婶子见那绫绸难得,锦帕香馕更是精致之极,她也不是个全无见识的人,不由赞叹:“这般精致,满幽州的铺子里都再找不出来的,可是姑娘自己绣的?” 陶月棠便笑道:“因刚在这里安家才几天,粗绣了些,都不是什么金贵的好东西,让婶子见笑了。” “这还不是好东西?”周婶子笑道,“姑娘若再绣的再精致,婶子可就不敢用了,没得让人说我一把年纪人都还没有这东西金贵呢。” 陶月棠也被她说的笑了起来。 陶予和小顺安静的站在边上。小顺天天被锁在家中,难得遇上个年纪相仿的,便朝小七眨了眨眼,谁知小七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小顺顿觉得无趣,撇了撇嘴,索性转身出了屋,去院子里逗弄笼子里养着的一只小鸟玩去了。 小七余光瞄了瞄,也对那只彩羽鸟儿生了兴趣,有心想去,姐姐又没发话,因此只坐着不动,周婶子见他乖巧的样子与昨天极是不同,又长的漂亮的叫人惊心,再对比自家那猴皮的小子,不免更是喜欢,便笑道:“小公子坐着听我们说话也是无趣,若是不嫌弃我家那小子,便去院里一起玩去。” 陶月棠忙道:“婶子可不要叫他什么小公子,我们原也是穷人家的,便叫他小七就是,”又对小七道,“七弟,我和婶子再说会儿话,你先去小顺子兄弟去玩会儿吧。” 小七听了,规规举举给周婶子微行了礼,去了院中。小顺子心中欢喜,也顾不得刚才生气,拉了小七去转他家院子。 陶月棠就问着刚才的话题,笑问道:“要是婶子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放心了。我与家弟两人,也没什么收入,便想着能凭自己的手艺办个小铺子,卖些女工杂物,兴许也能补贴些开支银两,如今在城中一日三餐,样样都要花钱,以后弟弟还要请先生交束修,哪里都需要用银两,我真怕坐吃山空,耽搁了弟弟日后的前程,我以后再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的。” 周婶子虽之前也有揣测,可这会儿听陶月棠亲口说出父母俱亡,暗道了一声可惜,这样出众的姐弟,满幽州城她也没有见过,偏偏连父母都不在了,虽说她自称是穷人家的,可看样子也是出身在大家族中的,若无变故,又怎会流落在这荒蛮的北地,心中便又多了几分怜惜。 “月棠姑娘这手艺,开个女工杂铺,自是有余,只要价格公道,不怕没有生意上门。只是如今幽州城不比从前,成了藩王封地,王府又落在幽州城中,听你周叔说,如今满幽州城正传着秦王要开市坊,置榷场,真要是这样,幽州要不了多久,便是漠北最繁华的一座城池了,因此最近各处铺子都涨了格,便是租金,也涨了足有五成。这也罢了,如今凡是好些的铺子,都被人抢了去,只怕铺子不好寻呢。” 陶月棠听到要开市坊置榷场的事情,眼前便是一亮,后面的话便也不介意了,忙问:“可真的要开设榷场?” “私下里可都这么传着呢,因你周叔在府衙中当差,因此多知道些,只怕不假。听他说最近城守王大人几乎天天都要请秦王去府衙里,若不是为着这事儿,秦王什么身份?便是府衙相请,也不至于天天去上一趟。” 陶月棠便动了心,又问了周婶子几句,可周婶子不过内宅妇人,所知的也不多,又见天色渐晚,便又问了昨日一起照顾她是哪两家妇人,周婶子一一介绍了,陶月棠便要告辞。周婶子想她既问,定是也要去那两家致谢的,倒不好留她,送她出门时,只留下了锦帕香馕,那绫绸与牛肉,却无论如何也要她带回去,说是于她原不过举手之劳,实不敢当这么贵重的礼。也是怜她姐弟二人不容易之意。两人推辞一翻,周婶子见陶月棠意决,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了,想着家中还有一套极是精致的茶具,原是有人央自家男人办事送来的,她们这样的人家原也用不上,便一直留在那里,这陶姑娘虽如今落魄了,可行事气度都在那里,若是送她,想是必定喜欢的。 因此晚上就让小顺子把那茶具给陶月棠送了过去,一并还送了些自家做的点心。 小顺子与小七倒是交好,因此时常过来找小七,渐渐两家便走的熟了,这是后话。 且说拓拨宏当日去了秦王府中,拜见了一下秦末,把陶家姐弟的事情说了,秦末虽然喜欢那对姐弟,可她事情太多,怕也顾不上,夏雨一听,想到小七那漂亮别扭的孩子,便来了兴致,便怂恿道:“娘娘,陶小七身手不错,您要是没有时间管他,不如交给奴婢怎样?” ------------ 第六十四章 节 无题 更新时间:2012-04-29 秦末淡淡的看了一眼夏雨,夏雨垂下头,暗暗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言语。 想了一下,到底不好拂了拓拔宏的面子,又有些奇怪拓拔宏这样的人,就是对他的族人,也未见有得多上心过,怎会突然之间,对那对姐弟如此热心起来,便道:“我事太多,只怕也没有时间管那孩子,且在我看来,那对姐弟,也不是能甘心避他人屋檐之下的人,拜师便算了,若是陶小七愿意,不如让烟雨不时指点一二吧。” 拓拔宏哪里不知道若单论武功,烟雨尚在秦末之上,便笑道:“拓拔宏谢过阿末将军。只是倒没想到,阿末将军原也认识那对姐弟的。” 秦末笑道:“不过是上次在幽州城外偶遇过一次,因那姐弟都是极出众的人才,所以便记住了。后来她们来府上归还我送她使用的马匹,所以才知道了那姐弟二人的姓名。如今又得你相托,倒是难得的缘份。” 拓拔宏见事了,就要告辞。 秦末留他用了午膳,便让烟雨代她送拓拔宏和阿布几人出府。 君玉每日随着阿悦待在秦末的院中,有时候阿悦出门办事,她便留下来和秦末说话,而这几日秦末为了君玉,也极少出门。 姑嫂有时候只由丫鬟们陪着看喝茶,有时候也带着人去庭院中纳凉消夏,但大多时候,君玉都是待在她住的屋中并不出来,秦末心中想着若按君玉从前的性子,只怕一刻也待不住,没想到这些天却安静的象是十足十的大家闺秀,便有些担心。 那日刚好午后阿悦回来说看中了几处铺子,想盘点下来,秦末便道:“左右我这两天也无事可做,正好有些事想和阿悦说说,不如一起去看看?” 阿悦自然欢迎,秦末便让如画去请君玉,等用完午膳,秦末便问她是否愿意一起出去转转,全当散心,但君玉却以天气炎热为由不愿出门,秦末也只得罢了。 君玉便说有些困倦,要回去休息,阿悦与她一起去了,秦末看两人离了院,问烟雨:“郡主这几天晚上都找你?” 烟雨有些忧心的答道:“是呢,每天晚上都请奴婢去教她上回的那御风剑法,其实她练的已经极好了,想是前一段路上凶险,临敌时用过不少次,极是熟练。如今只是内力的问题了,奴婢见她喜欢,便又教了她一套心法口决,她倒是练的勤。只是娘娘,奴婢总觉得郡主她有心事,有时候看着奴婢,似是想说什么,奴婢等她开口,她却又什么都不说了,娘娘哪天得闲,还是与郡主好好说说的好。若是这般结郁于心,吃的也是少之又少,只怕对身体不好呢。” 秦末哪里不知道君玉有心事,可她不说,她就不能逼她开口,君玉的性子,越是逼她,越是没用,倒不如让她自己想开的好,再说萧策去信之前,农怀就已经着手让人去调查君玉的事情了,若是想的不差,这几日就该有信传过来。 让她没有想到的事,她已经十分重视君玉的事情,每天烟雨亲自看着君玉,却还是在第二天的夜里,君玉留了一封信,便离开了秦王府,等人发现时,已是第三天的清晨。 阿悦极是惭愧:“娘娘,实在是奴失职,因这几天忙了些,晚上睡的沉了,便没注意郡主房中的动静……阿悦这就派人去追,想来郡主就是出城,也离的不会太远。” 其实并非她真的睡的觉了,曾经生不如死的生活,早就练就了阿悦高度警惕的睡眠习惯,不过是君玉使用了迷香,阿悦又怎么可能会想到君玉会对她使用迷药?自然只能中了君玉的招。 烟雨也道:“娘娘,奴婢亲自去追郡主,如阿悦所言,郡主定没跑远,且她对草原不熟悉,应该是往南走了,我和阿悦的人两三路去追,定能追得上的。” 秦末一边看着君玉留下的信,一边摇了摇头,叹道:“罢了,她存心要走,又何必强留?” 君玉根本不可能走远,甚至并未出城也有可能,如果这样的话,在幽州城中,她倒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可如果自己四处派人去找她,岂不是逼的君玉再度四处流落? 而她留的这封信…… “烟雨,你去外书房里请王爷过来用早膳。” 等烟雨出去了,秦末才对阿悦道:“阿悦,我昨天和你说的开设制衣坊的事情,你今天就着手去办,另外再给我从各处想办法多寻些擅长制作烟花爆竹的匠人,务必于八月前请到幽州城来。这事也须赶紧着手去办。还有,”秦末顿了一下,“我想按排几个人,跟着商队,从东越国绕道,入北魏境内,亲眼看看北魏那边的城镇建设,各处市坊,商铺的情况,可能办到?” “前面两件都没问题,阿悦马上就去办,至于北魏国的情况,娘娘,再没有比我更熟悉的人了,倒未必需要冒那个风险。” 秦末看了阿悦一眼,方笑道:“若是可能,还是让人跟着商队去走走的好。” 阿悦一时会过意来,深悔自己多舌,忙道:“倒是燕州那边可以着手按排,不过书信不成,须得阿悦亲自领人去才行。若不然,那边肯定是不能私带人过去的。” “那好,你按排一下,看哪日有空,提前与我说一声,我准备好人随你一同前去。” 阿悦便点了头。 制衣坊的事情,秦末已于她说过,那处坊若建起来,制衣售卖不过是打的幌子,实是想试制纸甲,关于纸甲的事情,阿悦从前也曾听人说过,大萧曾经是出过这样的盔甲的,只不过百多年前,那轻便的纸甲制作技术就已失传,再未曾再见哪国使用过。而纸甲对于骑兵而言,实在要比那足有几十斤的铁制盔甲要轻便实用的多,非但可以减少骑兵们的负重,加快行军速度,大大提高兵士们动作的灵活度,且,其对身休的保护,一点也不逊于铁制盔甲,这纸甲,对于远程作战和秦王妃自己最擅长的突击式作战的意义,更是非同一般。 她其实不明白秦末在军中十多年,都未曾在盔甲的改造上作过什么,反倒是此时边境稳定,各国相安时,来试制这纸甲的。 至于秦末为何突然要找上百名擅长制条烟花炮竹的匠人,她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阿悦从来只管落实,这样的疑问,她自然不会去问。 “娘娘,王爷回来了。” 烟雨在廊下禀道。 阿悦听了,朝着秦末福了福身:“那阿悦这就出去了,因今日事多,恐要到晚间才能回王府,王妃若临时有事吩咐,但让夏雨姑娘去晴烟阁去找奴便是。” 晴烟阁是幽州城中最好的一处茶肆,坐落在南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亦是幽州城中最高的一处建筑,视线极是开阔,因此南来北往的商贾官流,都喜欢在那里登高揽景,亦或淡事品茶,不过这晴烟阁,却是农怀的产业,阿悦平日就在那里处理事务。 秦末点了点头,阿悦对着进门的萧策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烟雨上了茶,退到廊下守着。萧策才一坐定,秦末说了君玉半夜出走的事情,并把君玉的信给萧策看了:“……阿策,君玉这信,你怎么看?” 萧策看了信,却不答话,锁着眉头思索了半天,秦末也不催他,直待茶凉了,秦末倒到钵盂之中,帮他重新续了一杯递过去,萧策这才有些烦燥的站了起来,推开了窗,又看窗外的盛开着的玉兰树半响,方转身道:“君玉来过幽州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另……若是三日内陶末和农怀还没有消息,我会让去一趟北营中找穆枫……先就这样吧。至于君玉,”萧策叹了口气,“随她去吧,经历过这么多,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君玉了,只要她真的一心隐藏自己,不似从前那般四处招摇,也足可自保。” 秦末上前拥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怀中,安慰道:“也别太为她担心,这丫头是个聪明的,再说这几日烟雨也提点了她不少,若说对付一般人,自是没有问题,我想着她大概并不曾出了幽州城,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只是,京城那边……阿策,正如君玉在信中所言,人心……防患于未然,有些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存在那可能,我们都要作最坏的打算才是。” 萧策揽了她的肩,柔声道:“我知道。你早膳也未用吧?我让烟雨送些吃的过来,等陪你用了早膳,我还得再去府衙中找王行简,久不了半月,朝庭那边,也该有消息了,我们需得把市令司的事,先给定下来。” 秦末笑道:“你倒是有信心,万一父皇不同意设立市令司呢?” 萧策刮了刮她的鼻子,便放开了手。叫了烟雨进来,吩咐上膳,不一会儿,如画等人便奉了几样粥点并几样小菜进来。 两人用了早膳,萧策漱了口,正要离去,便听烟雨在外面禀道:“娘娘,祈妃娘娘求见?” 萧策皱了一下眉,原本迈出的脚步便收了回来,在秦末身边坐下,端了茶杯。 秦末原不想见,见他如此,只好道:“请进来吧。” 就见崔青穿着一身明粉色的绫罗绸衣,腰间一条亮银色绸带挽着,头上挽着高髻,轻风吹过,衣袂飘然,有如仙子登临,便是秦末,也看的眼前一亮,崔青争施然入了屋,见萧策在此,也不意外,盈盈拜了下去:“一早便打扰王爷王妃,实是臣妾的不对。只是今日有些事,需要请示王妃,奴又怕王妃事忙,所以只得一早便过来了。” 萧策放下茶杯,秘色瓷的茶杯,轻轻磕在紫檀黑漆的茶案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秦末暗中埋怨,也不知轻些,这秘色瓷,可是绝世的东西,她难得拿出来风雅一回,本是为了给君玉用的,若被磕坏了,她要到哪里再去找一套来? 这突兀的声音,让崔青争的心,不由跟跳了跳。收了脸上轻浅的笑,神色越发恭敬了。 “有什么事?说吧。” 萧策的声音冷冷的自她头底响起。 崔青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萧策非但连个坐都不赐,语气更是冰冷之极。 ------------ 第六十五章 节 继续无题 更新时间:2012-04-30 萧策不发话让崔青争坐,可这到底是自己的院里,秦末便对着对面的锦凳抬了抬手:“祈妃坐下说话吧。” 崔青争顺势坐了下来:“娘娘,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了,每日间买些肉食,也都搁不住,臣妾想着,不若使人置处冰窑,一来可以节省每日买菜的费用,二来,也能让阖府的人,都能过上个好炎夏。且以后每年夏天总要用的。只是置冰窑费用太大,臣妾算了一下,大概要花费上千银两,这大宗的开销,臣妾不敢擅自做主,因此来向娘娘讨个主意。” 实则,幽州城中便是最炎热的时候,按秦末前世的计测方法,也不过三十三四度而已,且早晚温差大,每天真正热的时候,也不过正午那两三个时辰罢了。她又是打小在北漠生活的,自然无所谓。不过祈妃毕竟是在盛京长大的,那里可是比北漠要热上许多,她如今又掌着王府的财权,不是不知道王府内如今的财政状况,上千银两,对于秦王府来说,虽不算大,可确实是个不太小的数目,足够这满府上下两三个月的日用开销了,若只为建一个可有可无的冰窑,且一年正真能使得上的日子,也不过一两月余,她提出这个主意来,只怕另有目的。 秦末便不打算答话,且看她如何说话下去。 可萧策原本就皱着眉,不由更蹙了三分,看着崔青争,冷声道:“本王觉得没有必要。你若有那闲工夫,不如想着如何开源节流的好,马上就快入秋了,今年北疆于气反复无常,到时若是秋收出了问题,附近几城只怕都会有流民进入幽州,有那上千两银,不知可救活多少百姓。我把这偌大王府交由你手上,不是为了让你想着如何奢侈华糜的。这一府的开支,都在你手上握着,凡事需多思虑是否必要,你若果真觉得做不了,便与我说。” 这几句话,直比打了崔青争几个耳光还让她难受,一时面红耳赤,羞愤难当,在锦凳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咬着唇忍了半响,眼泪已止不住掉了下来,只觉得一颗心有如被万剑穿刺:“王爷教训的是,是臣妾考虑不周了。王爷若觉得臣妾果然不能胜任后院之事,娘娘身体也大好了,还请娘娘收回管家之事吧。” 一句话就把矛头指向了秦末,秦末不免动怒。 萧策如何对他,那是萧策的事情,她却把这罪过,归到自己的头上,可与她冲突,也是不她的性格。秦末淡淡的开了口:“祈妃多虑了,王爷不过是近来公事烦琐,语气急了些,想来并没有责怪祈妃之意。不过王爷说的也对,如今王爷年俸虽足,可偌大个王府开销也着实不少,要说祈妃提出置冰窑的事情,若单为消夏,如王爷所言,实在是不必,可若从另一面想,倒也不是个坏事。往后幽州城中必定越来越繁华,我想着南北往来的客商定然不少,夏日确实又藏不住果蔬食物,既要置冰窑,索性就置个大些的,到时开个冷藏库,各处酒楼也可以我们的冷库中置放东西,按时亦或按面积收取租金,再则,所制之冰,我们府内留用之外,也可卖入酒楼茶肆,所得之利,以用于世,倒是好事了,王爷与祈妃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萧策听到此处,眼前倒是一亮。 祈妃也收了泪,她万没料到,秦末会在这时候帮了她一把,不过,明明是她提出来的建议,目的也不过是为着这些,却倒叫她给说了出来,虽心中恨极,表上却喜道:“娘娘这主意实在是好。” 一方面,可以增补王府的收益,二来,也确实于萧策的名声有利,她是她的妃子,实指着他有朝一日,能登寻九五至尊之位,不管她与秦末如何争斗,在萧策的大事上,倒不可能有二心。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此一来,她的目的也可达到。 萧策便道:“既是这样,就置一处冰窑吧,不过为了日后方便买卖租令,也不要设在府中,我看另寻一处的好。具体的事,你自己着手去办,若有需要,着人去同严谨说一声就是。若是严谨那边拿不下主意,你来问王妃便是。” “是,臣妾省得。不过现就有一事为难的。”崔青急心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尚还不如严谨那无根的东西,可刚才那半怨半怒半娇嗔的话,换了秦末的支持,才使事情扭转了局面,她是能屈能忍的人,又岂会自己坏了事,便顺着萧策的话,答道。 萧策看了她一眼,崔青争在他的注视下,微垂了头,继续道:“因臣妾对幽州城中并不熟悉,下面的管事们也未必能找到好的工匠建那冰窑,臣妾想着城守府总该有些熟悉事务的人,若是王爷同意,不如使人去和王大人说一声,让他帮着按排些工匠过来,至于酬劳,也按市面的工价给,王爷觉得可行?” 萧策默了一默,似笑非笑的看着崔青争半响,崔青争被他看的不自在,只觉得这天气燥热的厉害,忍不住想抬袖去拭一拭额上渐渐浸出的汗珠,可到底还是强忍住了。 秦末风萧策不出声,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萧策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秦末本就没打算再多话,自乐得沉默。 看了半响,崔青争也不曾抬头,萧策才道:“本王近来事多,这件事,祈妃你便着手去办就是,本王会同王行简打个招呼,你只管派人去找他。” 祈妃见他答应下来,长长舒了口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越发低眉顺眼道:“那臣妾这就去了。” 秦末为着君玉的事情,哪有心情应酬她,叫了烟雨代她送客。 两人略说了几句,萧策也去忙了,烟雨回来后,秦末道:“你让人最近留意着,祈妃那边都派了哪些人去城守府,与哪些人接触过。” 烟雨应下不提。 过了几日,阿悦说是制衣坊先好的厂址,秦末让她抓紧时间去寻工人,等找好工人,挑了几个出色的工匠,秦末原打算花些时间见见那些工匠,因前世看历代盔甲史时,特地查过这方面的资料,因此还有些印象,从前她倒也试过,只是那时候不比如今,既无财力,也寻不到人,她在没有把握之前,哪敢和父亲秦治乱说? 如今她既有钱,也能寻得到得力的人来做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再说,如果真的把纸甲制成,不知可为大萧省下多少国库银两,救下多少大萧热血男儿的性命。她又怎能不亲力亲为,哪怕她除了能提供一点粗浅的知识,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她相信,她一个人不能办成的事情,在汇集了大萧国最有实力的能工巧匠后,这事还是办不成! 何况大萧从前不是没有用过那纸甲的,虽然后来不知道因何原因失传了,但民间大有人才,也许有人知道也说不定。哪怕百多年前的纸甲有太多不足,凭着她现在集中了这么大批的人来研究,不信不能制出更好更实用的东西来。 谁知她穿刚穿上出门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见萧策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一脸的汗水,因炙阳的烤照,脸色微红。 才一进屋,便把秦末喝了一半的茶杯端起,咕咕喝了几口,一边朝着秦末笑道:“这天,真够热的,我才从府衙里到家,便热的有些受不住了,再帮我倒杯茶。” 阿悦想着秦王这般兴冲冲的进来大概有事要同王妃说,便告辞了出去,烟雨便要给他倒茶。 秦末示意她先出去,亲自执壶给萧策满上一杯,笑道:“慢点喝,王爷怎么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萧策自袖中抽出一纸公文,朝着秦末扬了扬,笑道:“父皇的亲笔公涵,榷场的事,成了。” “那真是恭喜王爷了。”秦末笑着,递了沾水的帕子给他,示意他拭一下满天满脸的汗。萧策却有些无赖的伸了手和脸过去,秦末白了他一眼,却也不愿意在他高兴的时候计较这个,一边给他拭汗,一边笑道,“咱大萧的冷王爷,什么时候还有这无赖恼人的样子了?叫人看了笑话呢。” 这话说的,带着些溺爱,倒叫他想起盛京皇宫里的皇后来,萧策便伸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胸前,闷闷的低笑,又带着些叹息道:“我也没有想到,草原上赫有名的阿末将军,原来有这样又软又甜人的身体。让人无时无刻,不想抱在怀中。” 秦末被他热烘烘的身体抱的窒息,便推开了他:“现在大白天的呢,也不怕叫人看见。” “怕什么?难道大白天还不兴抱抱自己的妻子了?不过阿末将军,你的意思是,晚上我就可尽兴的抱?” 春末冷着脸瞥了他一眼,转身在黑漆交椅上坐了,伸道道:“拿来。” 便见萧策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涎了脸过去:“阿末将军真的生气了?要不,我也让你抱一下?这总不亏了吧?” 秦末扑哧笑出了声,气道:“从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贫。若早知道,我就……” “若早知道了,你待怎样?”萧策一步上前,把她从椅上抄起,搂在怀中,自己反身在交椅上坐了,又把秦末按在膝上,贴着她的耳边,笑问。 “还能怎样?”秦末一边躲一边笑道,“快说正事吧,你榷场的事情都准备的怎样了?” 萧策便也收了笑,却也不放开她,敛声道:“父皇派了市令司的长史过来。” 秦末有些意外,藩王封地,一向政务自理,朝庭并不干涉,怎会一个小小的市令司,萧帝竟特地单派了长史?当然,如今大萧国总共也只萧策一位藩王而已,不管是萧帝惟一的弟弟燕王,还是显亲王萧政,亦或是赵王萧战,他们都只是配享亲王待遇,却没有封地的。因此给萧策配上一个朝庭派遣的市令司长史,也就不算出格。 ------------ 第六十六章 节 不负 更新时间:2012-05-01 “你怎么看?”秦末把皮球踢回给萧策。 萧策这才放开她,让她自去身边的椅上坐了,笑容中略带了些讽刺:“怎么办?不怎么办。朝中派了长史来,无非是父皇想把利益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如今国库虚空,他也正焦头烂额呢,若不是我年前打了大胜仗,狠挫了北魏的锐气,保了北疆未来几年的安稳,只怕如今的大萧,早就不堪一击了。” “你就真的愿意为他人作嫁衣?” 秦末似笑非笑的问道。 萧策挑了一下眉,看向秦末的眼光就多了些明亮的笑意:“谁说我就是为他人作嫁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可是你以前曾对我说过的,能为父皇解忧,不就是我做儿子该做的事情?再者,难道你当初生了置榷场的心思,不就是为了大萧国富民强?” 说着,刚才轻松愉快的语气带了些沉凝:“末儿,我想得到的,不单是那位置,还是我大萧百姓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是大萧的河清海晏,政泰民祥。若为这些,别说要我退一步,便是退十步,我也愿意。父皇他能有此举,只怕也是看透了我这一点。” 秦末一双眼顿时亮了:“果真?” 萧策正色点了点头:“父皇此人,从来不是昏庸之君,除了圣祖皇帝,不论武功政绩,大萧历代帝王,再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了。当年父皇还是皇子之时,论地位,背景,算是皇子中最差的,便是曾经的我,境况也比他好上许多,至少我还有母后这个大萧皇后的庇护,可是当年的父皇,非但在皇宫中无人庇护,甚至被遣出宫中,流落民间,然他凭一已之力,最后打败了众多皇子,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若有人觉得他昏庸,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说到这些,秦末忍不住问道:“那阿策你对圣上赐你北疆封地,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策摇了摇头笑道:“我还真是看不透,不过,父皇的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中握着北疆数州,进可进,退可退,朝中谁人,都奈何我不得。我若是能安守北疆,治下清明,有了这根基……” 那么他日就算萧帝把皇位传给其它皇子,只要萧策能找到足够的理由,染指天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何况,萧皇如今意图未明,很多事情都留了万千余地。 确实,他们现在根不没有必要想那么多。 秦末便笑道:“固守本原,徐徐图之。阿策,有些事情,果然是我想的急了。” “不,你想的,其实都是我正需要的东西。”萧策看了一眼秦末,两人对视,心意相通。“虽父皇派了长史来,但我们若想把榷场办好,为我所用,对市令司,无能如何不能失去控制,只不知道父皇会派谁前来任这长史之位。” “阿策,我之前和明月夫人许诺过,若野利阿达能全心助你,便许他市令司一职,你觉得……” 萧策一听,哈哈大笑:“末儿,我正想着如何去平衡局面,又不让父皇对我产生更多的猜忌,你此举,着实太妙了。” “可野利阿达毕竟是外族之人,你总不好许他副史之位。”秦末提醒到。 萧策摇了摇头:“副史之位,并不重要,到时候只要按排一个差不多的人就是,这人选,由王行简定就可以了。倒是榷场那边的人事,是参与榷场事务的直接管理,我想野利阿达,也许更有兴趣些。”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有的抗争都不值一提,那么索性不要抗争,父皇既要控制市令司,保证国榷场对国库的贡献,他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与萧帝唱对手戏。倒是实实在在的把榷场本身控制在手中,才是掌握了根本。而萧帝只给了派了榷场的行政管理部门市令司的长史,却对他如何去办那榷场不闻不问,未必不是给他留了路,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再则,将野利阿达置于榷场实务管理,一方面是让盛京的那些人以为有机可趁,要知道野利阿达本不是大萧人,他与萧策的合作,原就出于利益所图,既是利益的结合,那些人,若有想法,自然以为野利阿达是可以用钱去收买的,可,正如阿末所说,这世上最薄弱的联盟,便是利益的联盟,可最牢不可破的关系,恰恰也是利益的结合。 如今这大萧,有谁对野利阿达的北羌而言,还有比他萧策能出得起的筹码,更让野利阿达趋之若鹜的?要知道北羌人赖以生存的北漠草原,正是控制在他萧策的手中呢。 秦末沉呤了一翻,点了点头,又突然扬起脸,对萧策笑道:“阿策喜不喜欢听些风花雪月的凄美故事?我这里正有一个好故事,不如说给阿策听听?” 萧策一愣,秦末并不是那养在闺中的弱女子,是草原上叱咤风云的大萧名将,除了在他萧策面前,从来也没有过女儿之态,怎会想起给他讲什么风花雪月? “既是末儿想讲的,本王自然是要听听了。只不知本王的王妃,要给本王讲个怎样的故事,本王不如洗耳恭听。” 秦末一笑,咳了一声,萧策自然闻音知雅,给她沏上香茶一杯,亲手奉上。 “不知王爷可曾听说过凤凰夫人的故事?” “略有耳闻,本王听说,那凤凰夫人,原与北魏现任国君有些瓜葛。” “那王爷可知明月夫人,原是凤凰夫人收养的孤女?” 萧策眉头一锁:“这,倒是不曾听人说过。” 秦末收了笑,脸上不自觉浮出几许冷然,把那天明月说与她的往事,一一与萧策说了,又细细说了明月与凤凰夫人的关系,还有明月对北魏国君的仇恨之意,末了,感叹道:“……那凤凰夫人,实是人间至情至性,却又至傻至痴之人,以她的聪慧,又怎不能玩转一个小小的北魏后宫?不过是,情之所至,不愿亦不屑为罢了。这世间,原不是你付出了什么,别人便能回报你什么的,阿末时常也会想,若我也似她那般,却不知将来会如何了?可我秦末,见过太多生死,永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的手上。我愿给予人的,那是我愿,我若不愿,任是他天王老子,也别想从我手中,抢去一分一毫……便算天下人都负了我,我,也决不会负了我自己。” ------------ 第六十七章 节 收徒 更新时间:2012-05-01 萧策正在想着她所说的凤凰夫人,明月还有北魏国君之间的恩怨,突然听了她最后几句,不禁又是一怔,这才明白了她最近在幽州与在京都时的全然不同是因为什么,便上前握了秦末的手,郑重道:“末儿,便算是你负了你自己,我也不会负你。这话,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 她说凤凰夫人的事情,一是为了让他知道北羌部他可以利用的,除了野利阿达看中的羌部本身的利益,还有明月夫人,对北魏一国的仇恨。二,也未必没有试探他心意的意思。而他,又怎会让他的末儿,落日凤凰夫人那样悲惨的结局? 不说不能,便是想一想,都觉得心中痛的难已为继。 “好,”秦末看着萧策的眼,一点也不回避,“我会记住的。” 誓言虽不可信,然,他愿意承诺,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和她最大的不同,也许便在于信仰的不同。可她现在,愿意给彼此机会去磨合,去一起努力。就算她所想的,他最终不能给予,她也要他知道她希望的,是什么。 “王爷,娘娘,春歌来请王爷回外书房,说是有客来访。”窗外的如画低声禀道。 秦末反手握住萧策的手,指尖轻轻在他手心中滑了一下,萧策心中便是一跳。忍不住想俯下身去,亲吻一下那张夏花般盛开的笑靥,谁知秦末挑逗了一下便放开了他,对着门外笑道:“叫春歌进来回话吧。” 一边笑,还一边媚眼如烟的瞟了萧策一眼,萧策气极反笑,给了她一个“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的表情。 春歌入了屋,先给两人行了礼,这才回道:“王爷,城守府的王大人来访。严总管已经按排在外书房了。” 萧策便点了点头,道:“你去回话,说我马上便到。” 春歌出了屋,秦末想着他刚才一路过来,虽现在好了些,只是身上的内衫,大概是湿了一半了,因此先让烟雨吩咐人去准备了凉水给他洗漱,又亲自入了内室,帮他准备了换洗的衣服。 等萧策去了外书房,秦末叫了如画进来:“你烟雨姐姐呢?” 如画一边给她打扇子一边笑道:“娘娘不是吩咐姐姐这几天有空去趟城东的归雁巷中,去见见陶家姐弟,践了拓拨部长的约么?姐姐本想明天再去的,可刚好今儿无事,便吩啥了夏雨和奴婢守着院子,她带了沥沥去了。” 秦末点头笑道:“打什么扇子?又不是真热到不行了,你只顾忙你的去,你要无事,不如去找你碧芙姐姐她们玩会子去。给我找本书来看看就行。” 如画般丢了扇子,问秦末:“夏雨刚去寻碧芙姐姐她们了,奴婢就不去添乱了,奴婢若要再走了,雪草儿又不顶事,娘娘身边就没个服侍的人了。娘娘要看什么书?碧芙姐姐不是拿了不少公子给您留的书么?要不奴婢从中挑几本过来?” 见秦末听她说到陶未,刚还笑容满面的脸上,神情淡了下来,自知说错了话,忙又道:“对了娘娘,烟雨若是接了陶家姐弟过来,按排在哪里住的好?” 秦末“嗯”了一声,道:“那倒不用。”见如画要走,又道:“要不先准备一间给陶小七的屋子便行,那孩子反正年龄也还小,也不用在别院另置了,这院子东厢房刚好空着,你回头去打扫一下,他若来住,就住在那屋子,东西都给准备好些的,你另给按排个小丫鬟服侍,不可怠慢了。” 如画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等到了晚间,烟雨果然领了陶予过来。陶予看着倒比上回见到时更白净漂亮了。也是,那时他流落在外,饥荒无食,和现在的样子自不可同日而语,大概是来见他的原因,陶月棠让他穿了件深海蓝的如意底色八团云纹的绸衣,腰间一条黑底银绣如意花案的腰带,再配上他那张粉嫩皎洁更胜女子的肌肤,既贵气逼人,又粉琢可爱。 烟雨送了人来,见天色已晚,就和如画一起去看陶予要住的屋子。这孩子不仅长的漂亮,性格乖巧懂事,难得的是极聪明,且她试了,身骨确如拓拔宏所言,极是适合练武,从前底子打的又着实不错,这么个极得一见的小人儿,以后便是她的徒弟了,哪有不上心的? 等陶予行了礼,秦末连道“不必多礼”简直想把这可人的小正太搂在怀中疼爱,可到底怕吓着了人家孩子,忍不住上前拉了他的手,笑道:“这孩子,可长的真是漂亮。你姐姐没随你一同来?” 陶小七虽被她拉着,也继续把礼行完,见她提到姐姐,有些黯然,但又止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他以后,就要和这位大萧最有名的女将军一起生活了嗳,脸色舜间便变了几变,看的秦末想笑,就听陶予回道:“姐姐要看家,所以未随小七过来,”又怕秦末误会陶月棠无礼,忙加了一句,“不过姐姐说有空一定会来拜访娘娘,并谢烟雨师父收小七为徒。” 说着,回身从沥沥手中拿过小布包裹,从中找出了一条腰带,并几方帕子和香馕,递给秦末道:“这腰带,是姐姐特意给娘娘绣的,这几方帕子,姐姐交待了,是送给府里的姐姐们的。” 秦末见他条理清晰,不紧不慢,小大人一般,与那日郊外遇上瞪着一双幼狼一般的眼看着夏雨时的样子并分不同,如换了一个人般,不禁逗他道:“烟雨日后可是你师父了,按理说,送她之礼,便算不胜过我的,至少也不能差了,怎么我倒没看到她的礼物?” 陶小七万没想到她堂堂一个秦王妃,且还是大萧百姓心目中天神一般存在的人,拉着他的手亲切和蔼的象是姐姐一般说笑也就罢了,还同他计较起这个礼物的问题来,一时脸上的笑就疆在那里,复而看秦末眼中满是戏虐之色,便更不怕她,回道:“姐姐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师父因是女子,那便算为母了,姐姐说,送师父的礼,自不能轻,可姐姐与小七,又无贵重的东西可送,所以需多准备些日子才能显得诚意。”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吃吃笑了起来,小七回头一瞧,不是那日与他抢食的坏人又是谁? 夏雨一边跨进屋里,一边斜着眼笑看小七:“可是你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你师父可是我的亲姐姐,我不就是你姨母了?来,陶小七,叫声姨母我听听。” ------------ 第六十八章 节 再次无题 更新时间:2012-05-02 晚上八点继续加更。大家可不可以收藏一下呢? ----------------------------------------------------- 陶小七一改刚才的天使面孔,背着秦末对夏雨不屑的撇了撇嘴,眼神极是蔑视,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然后一转头,对着秦末,又是一张天使般的笑脸。 夏雨见他这样,气的咬牙,眼珠一转,笑道:“陶小七,你师父呢?” 陶予甜甜一笑,对沥沥道:“沥沥姐姐,我师父是不是帮我去按排住处了?” “你以后住在府里?”夏雨一听,乐了,如果这死孩子真住在府里,不愁收服不了他,也不管小七反抗,上前便捏了捏陶小七可爱漂亮的脸颊,笑道,“那太好了,我屋子边上还空着一间,要不你就住我边上?你师父也住那里。” 陶小七不着痕迹的移上前,狠狠踩了夏雨的脚,挣脱了她的魔爪,甜甜笑道:“这位姐姐真的是我师父妹妹?可是……” 夏雨因完全没有防备,被他踩了个结实,一时忍不住在叫:“陶小七,你找打。” 嘴里虽说着狠话,却不忍真下手打他,佯装扑上去,陶小七机灵,早跳到了秦末身边,笑丧着脸委屈道:“小七说错话了?姐姐不要生气,要不,我真叫你姨母?要是师父愿意,我叫你姨奶奶都成。” 他故意说的奶声奶气,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沥沥从城东至王府这一路上,叫和陶小七混熟了,极是护他,也不顾平时与夏雨两人最是一气儿的,上前拉着夏雨嗔道:“姐姐和小七弟气什么?他多可爱啊,再说了了,要叫你姨母,那叫我什么?我可不要做姨母,没得叫老了。” 夏雨哪里好意思说她天天整人的,一个不慎,阴沟时翻了船,叫这小魔鬼顶着张仙童似的脸,把她的脚给踩的痛的要命?见沥沥拉她,气的甩了沥沥的手,转身出了屋:“陶小七,你给我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沥沥莫名其妙的看着陶予:“小七,你是不是得罪夏雨姐姐了?” 小七委屈道:“上回她在城外,抢我的红狐,我没肯给她,沥沥姐姐,她是不是真的生小七的气了?要不……我是不是叫她姨母她就不生气了?那我叫,总成了吧。” “叫什么叫?”沥沥心疼了抚了抚他被夏雨捏的生疼的脸蛋儿,安慰道,“你夏雨姐姐就那样,顶是小心眼儿,咱不和她计较。再说,她抢你东西本来就是她不对嘛,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就一个红狐,她也好意思。你甭理她,以后姐姐对你好,她要是再欺负你,你只管和我……”一时想到自己也不是夏雨的对手,忙改口道,“呃,和娘娘说。” 夏雨在屋外听了,气的火帽三丈:“沥沥,你这喜新厌旧的死丫头。” 沥沥心中暗叫坏了,她哪里知道她还在外面的廊沿下,根本没走远啊。 陶予却当没听到夏雨在外面叫骂,对着沥沥一笑,点了点头,带着满脸的期翼看向秦末,秦末哪里没看到他刚才对着夏雨暗中使坏儿?可也被他笑的心软的象是化了水,暗道这小子不单是个小正太,还是个腹黑的小正太呢,这要是养大了,不就活生生的一个妖孽版的顾惜朝么?这得祸害多少无知姑娘啊。 把陶予拉了过来,安慰道:“别怕,你夏雨姐姐就是个嘴冷心热的,她逗你也是喜欢你才这样,不过,你夏雨姐姐的武夫,可不比你师父差上多少,你和她多亲近些,总没坏事,要是她高兴了,教你几下,得益的可是你自己。” 陶予心道,王妃你明说我在她手上讨不了好,因此多顺着她些就是了,遍还说的这样好听。可脸上却无限欢喜的一边点头,一边笑着拍起马屁来:“小七一定听王妃娘娘的,娘娘是小七最崇拜的人了,等小七学好好功夫,也要象娘娘一样沙场杀敌,成为最有名的将军,让那些坏人再不敢到我们大萧国来。” 秦末看他说的稚气,拍手笑道:“有志气,本将军最喜欢有志气的男儿。” 陶予得了她的夸奖,便挺了挺背,昂着头道:“小七定会顺着师父好好学武,不叫娘娘您失望的。” 正说着上,烟雨和如画布置好了陶予的房间,一齐过来了,见夏雨一个人嘟着嘴,守在外面的廊沿下,如画不禁奇道:“夏雨妹妹怎么在外面?沥沥呢?” 烟雨却知道一定是这死丫头淘气,大概是被小七给气着了,心中暗笑,这会这丫头,总算遇着个对手了,因此看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和如画一起进了屋。 “都收拾好了?”秦末问道。 如画回道:“已收拾好了,烟雨姐姐亲自看过了,又给添了些东西。”见桌了堆放着一堆香馕锦帕,极是华美精致,尤其那条锦绣腰带,更是精致,大红的缎底,黑色与金色丝线相杂绣出的凌霄花案,虽隔着几步无法细看,也觉得夺目耀眼,就象是为娘娘订做的一般,不禁忍不住问道,“这腰带是谁绣的?真正漂亮呢,都说菡萏姐姐的手艺好,奴婢看这腰带绣的,别说菡萏姐姐比不了,便是尚衣局里,也决计做不出来。” 沥沥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叫菡萏姐姐听了,不定要生气呢。” 如画打了她的肩,嗔道:“你以为菡萏姐姐也似你一般小心眼儿。这是谁绣的?真正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呢。” 沥沥便骄傲的道:“绣这锦带的人,不但手艺好,人也美丽的没话说儿。” “是我姐姐绣的,”陶予谦逊道。 如画便看着陶予道:“难怪,小七这样的人才,姐姐定然也不得了。” 沥沥便在边上道:“那是,除了咱们娘娘,沥沥真正没有见过那样叫人看了便喜欢的人,不紧长的好看,还……”想了一下,终是找不到形容的词来。 烟雨便道:“好了,也都被闲聊了,如画,你去厨房里看看,晚膳可准备好了,沥沥,你去请你菡萏姐姐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想请她帮忙。” 等两人走了,烟雨问秦末:“王爷晚上可回来用膳?要是回来,奴婢去厨房里让多准备几个菜。” 秦末便道:“王爷没说,不过晚上小七就跟着我吃吧,你去让厨房里准备些小孩子喜欢吃的就行。”又问陶予,“小七喜欢吃什么?今天我为你接风,不要拘束,以后这里便也算你的家了,只管说。” ------------ 第六十九章 节 金陵周家 更新时间:2012-05-02 陶予转过脸看了一眼烟雨,见她含笑看着自己,虽然心中对秦末仍十分敬畏,还是大大方方道:“沥沥姐姐说王府里的清蒸腌鹿肉最好吃。” “行,那今天我们就吃清蒸鹿肉好了。” “谢谢娘娘,”陶予往秦末身边蹭了蹭,甜笑着,又大着胆子道,“以前总听人家说王妃将军是极厉害的将军,小七以前每次听人说起王妃将军的故事,也总会想王妃将军的样子,一定是既威风凛凛的人……” “那小七现在觉得我不威风凛凛了?”秦末被他王妃将军这个称呼叫的有些想笑,却沉着脸问道, 陶予忙讨好的摇了摇头,道:“小七觉得王妃将军就象我娘亲一样可亲。我娘亲,也是面上有些冷冷的,可是最和蔼心善不过了。” 其实,这话陶予倒也说的是实话,秦末的冷着脸的样,笑起来的样子,都确实与他娘极象,可是…… 陶予掩在袖中的手,狠狠的攒了拳头。 烟雨在边上笑道:“娘娘,您先歇一会儿,我领小七先去他屋里熟悉一下,一会儿再领他过来用晚膳。” 秦末点了头,两人正要出去,就见萧策入了屋,一见陶予,也吃了一惊,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孩子? 陶予极是机灵,知道能出入王妃内室的,除了秦王爷再无他人,也不待烟雨提醒,忙给萧策行了礼:“陶予见过王爷。” 萧策见他年纪虽小,动作稚气可爱,声音还带着些奶气,但脸上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且这礼行的,也是落落大方,心中也极欢喜,便抬手道了句“免礼”。一双眼,却带着些疑问看向秦末。 秦末先是挥手让烟雨领着陶予走了,这才笑着把烟雨收了陶予为徙的事情详细说了:“……这孩子实在叫人喜欢,你看着如何?” “姓陶?”萧策沉吟了一下,“我看着也不错,反正养在府中,也不过多副碗筷的事情,你喜欢就行。对了,我今天刚收到阿未的来信……”又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条锦绣腰带,“这腰带谁绣的?这般精致漂亮?” “是陶予的姐姐绣的,送给我的礼,”秦末答道,又问,“大哥有信来?都说了什么?他如今人在哪里?” 萧策见她一舜间脸上笑容有如玉兰初绽,自己的心情也跟着突然好了起来,便自那锦带上收回目光,从袖中拿出陶未的信,递给秦末:“怎么这么多的问,叫我回答你哪句是好?喏,这是他的来信,你自己看。” 秦末也顾不得他的调笑,因屋里的光线已有些暗,便拿着信走到窗边就着斜阳的余辉看了起来。 等看完信,抬头看着萧策问:“大哥去了东南路?你是想……?还有他信中特地提到的金陵周家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那周家是金陵首富,其实不单是金陵,整个东南一路,甚至大萧国,周家的影响力也非同一般。现今他家易了家主,此前却从未听说过周家的风声,阿策,你觉得这周家的事,是否同京中那同位有关系……” 萧策皱眉道:“阿未正在查这件事,但是我们的势力之前从未曾插足江南几路,只怕不容易。周家的事情,事关大萧江南路的经济稳定,父皇也不会坐视。就算我们不查,这件事也会有人去查,不过……”默了片刻,萧策冷笑道,“看样子,我们在北疆设置榷场的事情,确实是有人坐不住了,末儿,阿悦回来没有?” 阿悦这几天领着秦末暗中从军中的精心细挑的几个斥候,一起去了燕州,秦末想着最迟明日,她便该回来了,毕竟幽州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明天应该就回了。” 萧策便道:“若是阿悦回来,你让她回一趟凉州,我有事情要交自交待她。我不能离开藩地,凉州并不属于我漠北封地境内,且如今盯着幽州的人太多,那些暗中的势力,只怕都在幽州押了宝。若有可能,我想请农怀暗中亲自来一趟幽州……不,去凉幽两州中间的邺州。” “好,这件事我会去办。要不要我一起跟着你去?” 萧策摇了摇头:“你不能去,如果你跟着,别然会惊动别人。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涉险的。不过在外不比府中,我身边除了内侍,便没有服侍的人了,你若是指派两个丫鬟跟着照顾我,不就放心了?” 秦末便笑着嗔了他一眼,道:“好,我让夏雨和烟雨跟着你一起去。” “让夏雨跟着就行,烟雨若是离了府里,你得多烦多少神。” “也好,不过护卫也多带些,你是藩王巡视,该有的仪仗不能少。” 萧策笑着把她揽入怀中:“你担心我就担心我,说什么仪仗的事?末儿,刚才那孩子着实漂亮,不知道将来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有你这样美艳无双的娘,我们的孩子,定然是天下间最漂亮。要不,我们也生一个好不好?” 声音低沉惑人,象是氤着醇醇的酒香,秦末白了他一眼,这生孩子的事,哪是说想生就能生的? 萧策的手尖,就顺着她的腰际滑上柔软的胸,从后北贴着她的耳朵低声笑道:“我们已经几天没有……今天晚上,好不好?” “萧策!!!”秦末恨恨的打开他不老实的手,脸却红的象是天边的晚霞,“你能不能正经些?说正事儿呢?” 萧策忍着笑,扳过她的身体,一手紧紧按着她的腰贴向自己,就要吻下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个小世子,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正事了?” 秦末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禁真急了,外面可只有一道碧纱门帘,这要是被人进来看见…… 谁知还没等她反抗,就听外面夏雨清脆的声音:“娘娘,姐姐说晚膳准备好了,可要现在就传?” 萧策心知夏雨可不是烟雨和如画那般守规举的,连忙象被触了电似的丢开秦末,夏雨已一步跨了进来,看着站在窗前的两位主子,一个虽红着脸,却带着促狭的笑意,一个却是瞪了她一眼,脸也跟着有些红,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王爷,娘娘?你们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很热?” 见萧策又瞪了她一眼,夏雨委屈道:“王爷,奴婢可是做错什么了?” ------------ 第七十章 节 临时起意 更新时间:2012-05-03 秦末忍不住一阵大笑,夏雨啊,你是犯了大错了,生生打碎了你家王爷一颗荡漾的春心啊。 萧策尴尬的咳了一声,朝夏雨挥了挥手:“去吧,赶紧传膳。” 夏雨嘟着嘴出了屋,迎面碰上如画,气道:“王爷和娘娘真是,自己热的红了脸,偏朝我一个奴婢发火,王爷还朝我瞪眼,如画姐,你也别进去了,传膳吧。” 一边又抬头看了看天边快了隐去的落日,奇道:“这会儿也不算热呀?” 如画一听她说脸红,萧策瞪她的事儿,心中也有了数,自己脸便也跟着有些红,忍着笑道:“跟你说了多少次,现在可不是从前了,以后有王爷在的时候,你别总不管不顾的往屋里冲,先报个声儿吧。” “姐姐的意思是王爷怪我不知礼数?” 如画懒得再说她,这丫头看着是最机灵的,可有些地方,实在太不开窍了,便岔开话题:“娘娘说在哪里摆饭?” “没说,就和往常一样,摆正厅里吧,对了,姐姐说今儿娘娘让陶小七一起用膳,我去叫他。” 如画连忙拉住她:“小祖宗,去厨房里陪我端菜吧,我已经叫沥沥去叫小七了。你就别再添乱了。”见夏雨不满的瞪她,忙补充着,“水莲那丫头也在厨房里呢。” 陶末的四个丫鬟里,水莲与夏雨最是交好,都是好泼好动的性子,再加上个沥沥,平常尽做些叫人头痛的事情。果然夏雨一听,也就暂时放下陶小七,随着如画一起去了厨房。 陶小七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一桌饭菜了,清蒸腌鹿肉,扬州狮子头,软兜长鱼,涨蛋,清炒蒲草,蜜、汁捶藕,酒酿圆子羹,翡翠珍珠白玉汤,皮蛋豆腐,金玉满堂,香菜云丝,除了他点的那道清蒸腌鹿肉,其它的菜…… 因桌上只有他还有秦末萧策,秦末便笑着招呼陶予:“快坐下吧。” 陶予抬眼看着烟雨,低声叫道:“师父……” 哪有他坐着,师父却站着的道理,萧策听他声音带了些哽咽,皱了皱眉,道:“都一起坐下吧。” 烟雨忙道:“小七,你陪着王爷和娘娘用膳,”说着又朝萧策福了福身,“刚有外面的管事找奴婢有些事,奴婢还得去看看。” 秦末见烟雨出去,便拉着陶予坐了,指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点,笑道:“因你象是从小在南方生活的,因此你烟雨师父特意让厨房准备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小七低着头,把秦末挟给他的菜一一尝了,心中却是千般滋味,若是姐姐也在这里,那该多好。又想到已与自己和姐姐天人永隔的爹娘,那熟悉而可口的菜肴,却在口中难已下咽。 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掉眼泪,直到把眼中的泪水都憋了回去,才抬起脸对秦末漾起笑道:“娘娘,这些菜真好吃。小七谢谢娘娘和师父的体恤。” 秦末便问:“你喜欢吃就好,多吃些,住的地方可还喜欢?” 那屋子,虽说没有他从前的住的地方华贵奢华,可,却透着干净整洁,所用物品,也都是烟雨师父精挑细选的,让他觉得比他曾经那富丽的家更有亲切感,小七笑道:“喜欢,我以前住的地方,象女孩子的闺房似的,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问题,忙给含笑看着他的萧策挟了筷鹿肉:“王爷也吃,小七觉得很好吃。” 身他身子小,又与萧策坐的对面,因此手不够长,虽然他努力了几下,还是没有递到萧策的碟中,小七想收加筷子,不想那肉块,却咚的一声,掉到了汤里,刚好萧策见他够不着,怕他为难,伸了筷子想去接,却沾了一袖子的汤水。 秦末见他被汤水沾的狼狈,忍不住想笑,又想起萧策刚才说的生孩子的事情,索性看着萧策掩了嘴,盯着他偷笑,对小七问道:“你可愿意做我义子?” 陶予和萧策都被她这突然的一句话给吓了一跳。萧策见她一双单凤妙目在自己和陶予之两来回睃,想起才刚自己的猛浪,也觉得好笑,索性也跟着问陶予道:“你可愿意做我们义子?” 陶予见一直冷着一张脸的王爷此刻看着王妃,原本冷极的脸因挂了笑,既亲切又好看,也不禁放松下来,眨了眨眼,来回看了两人一遍,这才调皮道:“这得问我姐姐,哪有乱认爹娘的,我要是认了王爷和王妃做爹娘,有什么好处?王妃可愿意教我武功?让我也当上大萧的将军?” 萧策一怔,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和他们还谈起条件来,本来也只是随秦末的话那么一说,这会儿倒对陶予真有了点兴趣。别说他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儿,就是同为皇子的萧胜和萧兴,在他面前,也不敢这么说话的。 “你想要什么好处?做我秦王的义子,好处可多了去了。你想做个将军?做个将军也不算什么,咱们漠北,别的不缺,缺的就是将军,只要你有本事,本王将来就让你当个将军,但当一个将军,可不是嘴上说说,或者本王让你当了,你就真能当上这么简单的,你要拿什么来让那万千将士服气你?” 陶予一听,就有些不服气,又被萧策拿一双瞧不上他的眼看着,心中的傲气立马被激了出来:“我爹曾经说过,战火连绵,烽烟四起时,光靠个人武力成不了事,做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要的不仅是自己绝大强大的武力,还要会行兵布阵,擅谋擅断,就象王妃娘娘一样。” 萧策见他一双原本稚气的眸子,此刻就象跳着一缀火焰,亮的惊人,心中也是喜欢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血性聪颖,笑道:“答的还不错,不过光这些还不够,你觉得做为一名大国将军,你所说的还少些什么?” 陶予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些还不够吗? 萧策笑道:“不急,等想通了,再告诉我,我现在问你,可愿意做我和王妃的义子?” 陶予张了张嘴。 他想。 可,姐姐是绝不会同意的。 ------------ 第七十一章 节 义子 更新时间:2012-05-03 希望大家能加一下收藏哦。这对作者来说,真的很重要。 =================================================== 但是,王妃的笑,真的很象娘亲。 陶予心中一阵争扎。 萧策挟了一块金玉满堂丢进嘴里,不紧不慢的问秦末道:“我听说上官青云先生把那些兵书,都送你了?可还收着?” 秦末会过意来,她虽刚才只是开玩笑,也不知道萧策怎会突然真的想收陶予做义子,话说,他两的年龄,有个七八岁的儿子,也实在有些诡异吧,至于人陶月棠姑娘,也不比她小几岁…… 再说,上官叔叔哪里送过她什么兵书? “呃,”秦末咳了一声,道,“都收着呢。” 萧策悠闲的品着菜,给秦末也挟了一块,笑道:“来,这金玉满堂真是不错,你也尝尝,回头记得给厨房赏些银子。” 陶予却不管那劳什么子的金玉满堂,脑中满满的都是上官青云几个字。 满大萧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上官青云的,那是当朝圣帝曾经欲聘为国师,却被婉拒的人。而且大萧的两位战神,陶未公子和秦王妃,都曾师从他名下,如果王妃这里果真有他留下的兵书,那么……… 陶小七觉得自己这回真的心动了。 “义父义母在上,请受陶予一拜。” 看到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陶予,秦末真心泪了,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诚然这小正太她是喜欢的,可万没有因为喜欢就让小正太变成自己儿子的道理啊?再则,她如花似玉的年龄,以后就有人口口声声叫她娘了,这叫她情何以堪?倘若她是个修真界人士,此刻审视一下自己的元婴,必定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了,且那面条,还是正宗的山西刀削宽面。 那厢萧策倒是满意的眯了眼,看也不看正忍着泪笑的辛苦的秦末,对陶予道:“你果真想好了?我萧策的儿子,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陶予扬起脸,对着萧策傲然道:“陶予必不叫义父和父母失望丢脸就是。” 萧策这才看向秦末,笑道:“王妃,你觉得我们这义子如何?” 秦末就算此刻想掐死萧策,可也不能打击了小正太一颗幼小而积极向上的心,只好皮笑肉不笑道:“此子甚合吾意。” 陶予便朝秦末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秦末心中一暖,这孩子,其实是时常笑的,只是那眼中却从无半分笑意,而这一刻…… 伸出手扶了陶予:“快起来,坐着说话,再不吃这一桌子菜可都凉了。” 萧策也示意让他起身,并道:“今儿没有备礼,明日父王给你补上,另,既你如今成了我的儿子,除了和你烟雨师父学武之外,每日需得去我书房中学中三个时辰的功课,我会给你按排授业老师的。你需认真学习,我每三日会考你一次。若是我发现你成绩不好,亦或是听说你愉懒不够勤奋,小七,你可知道我会怎样罚你?” 陶予先听说他会给他按排授业师父,已是大大的惊喜,要知道能出入一个藩王书房之人,必是能得他依重的有真才实学之人,可不比姐姐从外面找的私塾老师要强上多少倍?再者,他还要亲自考他,只是,他们不过是每一次见面,这位新认的义父,为何对他如何重视? 按下心中的疑问,郑重回道:“义父放心,小七不会给义父惩罚小七的机会的。” 看着陶予眼中的光芒,萧策发现自己真心有些欣赏这小子,假以时日,若有可能,他必不是池中之物。 晚膳过后,秦末问萧策为什么会对陶予有如此兴趣,反常即为妖。萧策却笑而不答。 陶月棠知道秦王收了小七作义子时,看着满脸兴奋的陶予,怔了处刻,心中五味陈杂。可即便他是他的姐姐,有些路,亦不能代替他去选择。何况,这对陶予,她的七弟而言,未堂不是一件好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便淡淡笑道:“七弟你喜欢便好。不过你如今既是秦王之子,当知须得努力,你,不再是从前的小七了。” 他当然不是,早在这大半年低到尘埃里的争扎之后,他早不是当年的小七了。他现在是陶予。点了点头,上前抱了姐姐一下,笑道:“姐姐,终有一日,我会在为大萧国最负胜名的将军的,到那时……” 陶月棠叹了口气,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武力解决的,这般想又是一怔,可,若你有了绝对的实力,又有什么事情,是无法解决的? 她那个曾经调皮,纯净,对这世间的黑暗一无所知的弟弟,到底,长大了,可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 为什么,她会觉得心中酸痛的厉害? 七月流火。 经过一个月的忙碌,幽州市令司终于正式设立,让萧策意外的是,这位市令司的长史齐沥,并未如他所料,是父皇的人,亦不是朝中的中立派,而是大皇子显亲王萧政的人。 父皇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虽然猜不透萧帝的意思,萧策也并未与齐长史为难,相反,作为北疆如今的主人,萧策勒令王行简等各处城守皆给了齐沥绝对的配合,就是副史的任命,萧策也征询了齐沥的意见,让他意外的是,这位齐长史并未干涉,道:“副史之职,于市令司而言,尤为重要,下官本是京官,从未外放,于边疆政事,更是了解甚少,秦王殿下还是从藩地诸城中,挑一位熟悉政司两务,亦了解各邻国的德才之人,助下官协理市令司务才好,下官不胜感激。” 这人,倒是个有城府的。萧策便笑道:“既齐长史这般说,本王少不得就帮齐长史任命一位了,只是市令司的事情,因可遁前例不多,齐长史日后少不得劳心劳力,还望齐长史能不负朝庭期望,为我大萧国库,多多充入银两。” 齐沥三十多岁,其貌不扬,只一双眼,微露着掩不掉的精光,闻言谦逊一笑,藩王属地的市令司,萧策本就有绝对的任免权,他虽是萧帝派遣,可若无政绩,亦或与萧策对着干,萧策一样可以以他失职为由,让他滚回盛京去。 ------------ 第七十二章 节 市令长史 更新时间:2012-05-04 继续求收藏哦。 ------------------------------------------------------- 更何况如今的秦王,早已不是三四年前的那位籍籍无名的皇子,他的手中握着大萧三分之一的兵权,别说他只是萧政手中的一条狗而已,就是萧政本人,亦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发生任何冲突,因此连忙谦逊道:“下官定不负王爷所托。” 萧策对他的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市令司有齐长史在,本王自是放心,不过榷场的事情……齐长史未必有耐心去管那堆俗务,本王也要拜托齐长史多花些心思了,毕意榷场能得以设立,除了朝庭的支持,亦是本王一片心血的结果,圣上更是寄予了厚望,故此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语气中已不复这几日的客气,极是郑重严肃。 齐沥忙站了起来,朝着萧策深深施了一礼,亦正色道:“下官必不辱命。”顿了片刻,又道:“只是……” 萧策一笑,朝齐沥摆了摆手:“齐长史坐下说话,以后你我共事,对齐长史还有极多倚重之处,不必如此客气。齐长史有难处但讲无妨。” 齐沥依言坐下,“榷场实务的日常管理诸吏,王城守大人已向下官推荐了几人,下官看其资历,皆觉得不错,只是事务史人选……” 萧策不动声色的看着齐沥。 齐沥便道:“王城守给下官举荐了三个人选,下官觉得这三人中,北羌奠长野利阿达甚是合适。” “齐长史便不怕他非我簇类,不得大用?”萧策笑问。 如此明显的试探,齐沥付之一笑,他便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些人虽是王行简向他举荐的,不过,却必定是得了萧策点头的,只怕这许多人中,都是萧策按排的才是。 显亲王萧政大费周章,让萧帝任命他作了这个长史,自不是为了破坏榷场的事情。且如今盛京中人,谁看不到这榷场所能带来的利益?显亲王不是笨人,又怎会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和都倾向秦王的时候,拿着他这把明刀来坏了他的事?坏事虽然不能,分羹却总是可以的。秦王若有所忌惮,自不会介意显亲王来分他一杯利。 “王爷野利奠长虽是北羌族人,但既受我大萧庇护,便是我大萧子民,再则,北羌与北魏乃是死敌,依附大萧多年,也曾为我大萧抵御外敌而出了不少力,已与我大萧为一体,我大萧如何不能信他。况,北羌一族原就是游牧民族,与东越等国素有交往,于邻国的情况,亦有多了解,榷场之务,边关商贸,他本就极熟悉,正是我们如今需要的人才。王大人荐人之时,下官相信他必是深思熟虑才向下官报了名册的。因此下官觉得此人极是适合。” 萧策随意挥了挥手:“榷场的人事任用,本王不过问,齐长史自定便可。”说着便转了话题,“齐长史来时,本王忙于巡城,未及为长史接风洗尘,原欲回城后盛宴齐长史,怎耐政务繁忙,又给耽搁,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齐长史务必给本王一个面子,本王府中膳食素来有些薄名,不如长史今日就留下用膳如何?本王已派人去请了王城守并巡城官李大人,都是长史日后公务需接触的同僚,不是外人。” 齐沥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前院的男人们正谈笑风生时,秦末正在后院中,陶予进门禀道:“母亲,父王在前院接待市令司的齐长史,让孩儿过来与母亲说一声,晚间便不回来陪母亲用膳了。” 秦末虽被他一连声的母亲叫的有些窘,但反正都快被这么称呼近一个月了,阿q了一下,便很快收了囧囧的表情,见他一头一脸的汗,从前院跑过来时大概是有些急了,便便帕子给他擦了汗,倒了杯凉水给他:“快喝点水,怎么跑这么急?” 陶予接了水一口饮尽,舔了舔唇脆声道:“母亲,白水寡淡,不如再给我些茶水?” “小孩子家,饮茶无益,你若觉得寡淡,我去叫你如画姐姐给你奉碗冰镇绿豆粥来?” “来两碗吧”他倒是一点不客气。 秦末摇了摇头:“小孩子脾胃虚弱,绿豆本是性凉之物,即便是炎夏,也不可多饮。难道你师父没同你讲过?” 陶予无奈的摇了摇头,虽则他如今已是半个小主子,可师父对他要求极严,尤其是饮食,十分尽心,原想着能在义母得讨好卖乖得些补尝,可试了几次,发现这位也是一点不松口,虽然有些抑郁,但一想到这些全是出于关心爱护,倒也听话的不去纠缠,便笑道:“母亲,您明早可有空?” 秦末挑了挑眉,看着他笑的贼兮兮的样子,笑问:“怎么?” “师父说我最近进步颇大,想母亲得空时,使使新学的那套剑法给母亲看看,也指点指点孩儿一下。” 秦末暗自好笑,这孩子确实聪慧异常,不过性子也实在跳脱,若不是与他姐姐那一段磨难,还真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呢。这样的话,这些日子她实在听他念叨了不少,心中哪有不懂他那点小心思?一是为了在她面前表现一下,二也是想试探他这个大萧素有名气的银面女将义亲,手下到底有几下子吧。 “行,我明早刚好得闲。” 陶予本未抱多大希望,以为她一定会拒绝的,没承想她这么轻易就应了,忙道:“那行,明早练完早课,回来给母亲请安时,陪母亲和父王一起用早膳,用完膳便去后园可好?” 秦末淡淡笑道:“何必去后园中?我们这院中就行。” 这里虽是秦王府的东正院,但王妃是个不讲究奢华的人,因此院落之中极是简洁,除了几株参天古树,几株后植的栀子,还有院墙爬着的满墙蔷薇花外,什么装点之物都没有。 此时正盛开着,满院的栀子甜香还有蔷薇的木香之气,幽静简扑中带着些世外源林的气息,并无假山异石之物,倒也能周转得开。 “好啊,小七听母亲的。” 两人正说着话,如画在屋外回禀:“娘娘,阿悦姑娘求见?” 阿悦回来了? 秦末忙道:“快请进来。” 阿悦近来极忙,先是为秦末送了几个人去燕州,等回来就马不停蹄的筹备制衣坊的事情,已寻了制烟花炮竹的匠人,按着秦末的意思,在幽州城外的山俗中设了秘密的地点,研制她要的东西,再加上她明面上的生意,几乎日日难见人影。 陶予虽只见过阿悦几次,这知道这位客居在秦王府女子是凉州城守家的管事,更是母亲极重要的客人,母亲与她必是有要事要谈。因此和阿悦见了礼,便主动辞了去。 ------------ 第七十三章 节 暗变 更新时间:2012-05-04 北漠的风沙却是炙烈,阿悦虽是北魏人,但这些日子的忙碌,形貌也与前些日子不同。皮肤泛着健康明亮的麦色光质,虽清瘦不少,可那双原本就摄人的眸子,更显得清亮逼人。 朝着秦末利索的施了一礼,秦末先是让她坐了,等雪草上了茶退了出去,秦末这才笑问:“这趟回凉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怀可还好?” “日常事处都有管事处理,我不过就是回去看看,所以快些。”阿悦笑着答道,脸上又带了些掩不住的倦色,“农大人也挺好的,不过近来有些忙,凉州附近的几个北方世家大簇,如今都向大人抛出了橄榄枝,欲寻他为乘龙快婿。所以往来应酬比平日要多上许多。” 秦末被提了兴致,笑道:“哦,那阿怀自己的意思呢?” 阿悦垂了眼睑,默了一下抬脸笑道:“大人倒没什么表示,只说已他心有所属了。” 秦末哪里不知她的心思,可人的感情免强不得,农怀显然并无那三妻四妾的心思,因此心中暗叹了一声,不着痕迹的劝慰道:“阿怀这人,最是知道他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那些世家倒是失望了。不过人之姻缘季会,原不可强求……阿悦,人之一生,却并非一条大道,有时候一条路走不通了,换一条岔路行去,也许风景更好。” 阿悦怔怔的看了秦末了眼,见她含笑望着自己,眼中带着了然与关切,便笑道:“多谢娘娘,阿悦并非天真女子,娘娘说的道理,阿悦也是懂的。” “娘娘,这次回来,是因明日您江南路铺子中的所有管事掌柜的,都会齐集幽州,您需要的银两,已经凑齐。另他们也会在幽州城中待上些日子,一是看看这边是否能发展些分铺,毕竟如今榷场之事,全国的商贾都在看着,二是榷场将开,他们也带了些货物过来,看着能不能脱手,再带些皮毛药料回去,若是能成,冬季又是一笔好赚头呢。只是,娘娘,那些管事们,您是否要见见?” “不用,铺子的事情,我也无法细问,一切如旧,都由你管着就是。再说那些都是用惯的老人,你也不需花费太多心思,倒是那制衣坊,还有烟火坊,近日若是得空,我倒是想去瞧瞧。” “行,奴会按排的。” 第二日阿悦收了银两,并未入府,秦末让阿悦收了多出的六万两银,让她留着制坊与烟火坊的经费开销外,其余的都派人送去了北羌部。而那三千良驹,穆枫也运送到了秘密的地方,这些都是暗中进行,只除了几人知道外,并无人知晓。 倒是过了不久,萧策去了一趟北营,也不知道为了何事,回来却大发雷庭。 又过了几日,北营中几员名将纷纷闹将起来。 这事越传越烈,萧策少不得叫了穆枫回城,也不问原由,先是把穆枫大骂一顿:“……难道偌大一个北营,离了陶未,就离了军心?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着令穆枫务必严惩滋事者,若再有人不顾军律,一律军棍伺候,再有过者,斩立决。 此令一下,有些军士老实了些,可原本与陶未关第级好的人,却尤自不服,最后萧策亲自前往北营,把那闹的最历害的四五人,全部押了,又招了全军将士,直接予以处斩,北营的动乱,这才算平息了下来。 不过经此一事,再加上之前陶未与萧策因矛盾而一怒而去,萧策与北营将士的关系,却无比紧张。此事不久便传日朝中,因并未引起动乱,此时北魏自然无力来袭,其它几国就算有心,也无那国力,因此萧帝只是暗中遣人将萧策责骂了一顿,倒没其它表示。 萧策倒没什么,北疆的诸项事务并未因这个可大可小的变故而有影响,倒是朝中原本一谭静水的气氛,有了些变化。 萧策自是收到了些消息,只是也不理会,倒是天天和齐沥一起,把心思都放在了榷场之上。 眼见便快入秋,天气慢慢转凉。 秦末站在游廊下,看着被雨珠打着的绿叶与蔷薇花朵,还有地上被雨珠儿击起的阵阵水圈,心中愁怅的想着,这一夏又过去了,不知道哥哥如今身在何处,过的如何,还有君玉,也不知她在哪里,可还安好。 果如君玉所言。就在不久前,燕王府已传出燕王府中惟一的一位郡主因病暴死,消息到达幽州时,萧策脸色阴沉的可怕。天家无情,秦末心知他的难过便是与她,也不能说,说不清,只得上前拥住他。明明是七月流火天,却无端让人觉得如置冰窑。 两个人的余温,总能胜过一个人的寒冷吧。 虽农怀那边,也查不出君玉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可,结合君玉的表现,还有她最后留下的那封看似什么也没说,其实,又什么都说了的信,萧策又怎会可能不觉得的心寒呢? 只是,他又能如何?他们的出身,早就注定了他们的命运。若想好好活下去,并无第二条道可走。 “娘娘,您怎么站在这里?雨天寒凉,还是回屋里吧。” 烟雨打着青油伞入了院,透过朦朦的雨帘,看到秦末正披着薄毡,倚着廊柱,看着如断珠般的雨水发呆。 虽是正午时分,可因着这满天满地的雨水,整个天地都极显幽暗无光。带着些入秋的寒梢之意。 一向如山一般的女子,此刻形单影只站在那里,脸上还着些迷茫怔然,烟雨看的心中一痛。离着老远叫着。 秦末也不管她是否能看见,笑了笑,等烟雨到了廊下,收了手中的伞,身后的小丫鬟接了过去倚墙入了,秦末问:“这瓢泼似的大雨,你跑出去做什么?” 烟雨一边伸手拂着裙裾上沾着的雨水,一边道:“阿悦姑娘寻奴婢过去说话,不想竟然就下了雨。” “那你也该等雨停了再回来。” 烟雨笑了笑:“奴婢看这雨势,怕是到掌灯时分也停不了的,就回来了。” 说着,挽了秦末的手进屋。 秦末便吩吩在屋里伺候的雪草儿去厨房让人煮碗姜汤过来。烟雨忙拦了:“奴婢这身体,要喝什么姜汤。” 又给雪草儿使了眼色,等她退了出去在廊下守着,烟雨才开了口。 ------------ 第七十四章 节 过往曾经 更新时间:2012-05-05 “娘娘,农大人那边给阿悦送了信来。” “说什么了?”烟雨能顶着这大雨回来,自然是有了要紧的事情。 烟雨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蜡封的信,递给秦末:“是给娘娘的,还特地嘱咐了阿悦姑娘,这信,务必要让奴婢交到娘娘的手上。” 阿悦自幽州城的铺子开张后,已搬离秦王府上,极少过来,与王府表面上也没什么交往,这样叫了烟雨去倒少,既不是阿悦亲自送来,转了烟雨的手,这般迂回曲折…… 秦末忙拆了信,等看完了,虽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烟雨也知她此刻心情非同寻常。 “烟雨,这屋里太暗,去点上烛火吧。” 烟雨忙去取了火折,点上火,一时十五连座的烛台,把屋里照的透亮。秦末凝着脸,就着烛火,把信烧了。 “娘娘?” “这封信的事情,休要向任何人提起。” 烟雨心中一突。 她的为人,秦末岂有不清楚的?这样特地嘱咐,这封信? 秦末叹了口气。却也不多说。 到了晚间,萧策回来,两人如往常一般用了膳。萧策见雨也停了,整个空气中都带着些泥士的香味,还有满院的蔷薇花香,再加上空气清凉,倒让人精神一振。 萧策便打算去书房:“末儿,我去书房中处理些事务,你若困泛,就早些睡吧。最近事情太多。” 若是往常,秦末算不会拦他,可秦末却拦住他:“王爷今日早些休息吧。” 这般郑重的称他王爷……萧策挑了挑眉。 秦末便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末儿?” 秦末叹了口气,低声道:“是燕王府的事情。” “农怀查出燕王叔暗中养了不少死士,且……阿策你还记得上回大哥信中提到的金陵首富周家的事情?周家易主,怕是有燕王叔脱不了关系。” “当真?” 他原以为这事是萧政亦或是萧战的手笔,万没想到会与燕王萧世勤有关。 秦末点了点头。 “末儿你说,王叔传出君玉的死讯,会不会与这事有关系?”萧策皱着眉,问道。 既使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怕也不远矣,事情确实也太凑巧了些。只是,从此以后,君玉她再也不是她们捧在手心中疼惜的大萧郡主了,非但不是,余生也只能隐名埋姓,全当她自己真如那生她养她的大萧最尊贵的王爷所言,是死了。秦末叹了口气便道:“如此,我们倒是要寻一下君玉了。” 萧策眉头深锁,摇了摇头:“不,虽然寻到君玉,也许能问清楚燕王叔的事情,可,君玉毕竟是他的女儿,若是王叔果有异心,君玉该何去何从?两边,都是她至亲的人,这丫头从小便心里纯澈,她若不是无法取舍,又怎会离开京中?我们不能逼她。” 说着,萧策似有些烦燥的在屋里踱了几步,这才回身,在秦末跟前站定了:“末儿,这件事,只当不知道吧。” “好。” 可,又怎能当作完全不知? 燕王那个人,几乎是萧帝于这世间最信任之人,假若他还有什么人是信任的话。而且因着萧帝对他的纵容倚重,他在朝中的权势,只怕无人能及,若是他那里出了问题,对于萧策而言,是再坏不过的消息了。 难道他萧策真就坐视不管,束手无策?秦末不信,也不能让事情真的变到这种地步。 可他和萧策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藩王属地一步。 是第一次,秦末觉得有祈妃在府中,实在是极碍事的存在。否则她至少可以暗中去趟江南而不至走漏任何消息。 萧策想的却与他不同,默了一息,便拍了拍秦末的肩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秦末皱了一下眉,看着萧策。 萧策笑道:“这消息既是农怀得来的,他如今全部家当可都押在我身上了,你觉得他会坐视不管,任那周家与王叔往来?再说,周家易主的事情,大有文章可做,你觉得农怀真的会没有一点的动作?否则,农怀又何必给我们送这封信来?”说着,揉了抒秦末披在肩上的发丝,“你写封信,让人送给农怀,就说,信中的事情,我看了。他在江南若有需要,可请金陵世家龚家帮些忙。” 倒确实是她急了。 龚家亦是金陵世家,如果能得到龚家的支持,未必不能让周家的事情,再有些意外的变故。可萧策与龚家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素无交情,人家凭什么会帮农怀? 萧策当然知道她的疑问,笑道:“末儿你可知道,其实你我与那龚家,倒都是有些渊缘呢。” 秦末怔然。 萧策携她坐下,给她讲了段陈年往事:“末你可知道,其实父皇与上官先生,还有你父亲秦将军,本师出同门,乃是师兄弟。” 怎么可能?也不怪秦末惊诧,无论父亲或者是上官叔叔,从未有人向他提起过。 萧策道:“这些事情,我也是半年前离京时,母后说与我听才知道的。别说你不知道,如今大萧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人,只怕并没有几个。也不是父皇本人,燕王叔,母后,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 三十多年前,秦末的外祖古淳风外放至金陵为官,与当时的金陵世家龚家三爷,也就是龚天重的三叔祖相识,成了至交好友。后来古淳风调回盛京任职,不想途中遇劫,秦末的母亲古玉为当今圣上,当年的四皇子萧世允所救。后来古淳风带着女儿平安回到盛京,那此并不知救了他们性命的人便是从小被寄养在寻州城外祖宋家的四皇子萧世允。 而那时,萧世允的王妃便是如今的皇后萧策的母亲季雨帘。季雨帘少时与古玉乃手帕之交,两个情谊甚厚,听得古玉随交回京,便命人去请古玉相聚。古玉亦是十分想念这位惟一的朋友,又听闻她已成了四皇子成王的正妃,当然为季雨帘感到高兴,便欣然前往。 季雨帘难得遇着说话的人,便留她在四皇子的成王府上逗留了两日,那日两人正在花园中戏闹说话,有奴婢寻了季雨帘去,古玉便一人在园了闲逛,却没有想到,当时会遇上秦治,且两人竟然一见钟情。 只是,那时的两人并不知道,萧世允就是当初在城外救了古玉之人,且他心中对古玉也是深情暗种。 ------------ 第七十五章 节 错综关系 更新时间:2012-05-05 后来秦治随萧世允扫平北疆之乱,立了大功,便于古家府上求婚,古淳风极是宠爱自己惟一的女儿,兼着古玉自己愿意,哪有不应的。当萧世允知道后,秦治与古玉的婚事已定,不可回天。只得默然。 且说当年萧皇当年与秦治初识,同门师兄弟,皆拜上官衍为师,秦治最长,萧皇次之,上官青云最小,上官青云乃是孤儿,为上官衍收养。上官衍本是东越国帝师,因东越皇权之争,避于大萧,隐于大萧灵华山,因缘际会,收了秦治和萧世允为徒。 萧世允十六岁那年回朝,秦治十三岁,五年之后,秦治学满入世,适逢大萧与北魏作战,萧世允为取得在席之地,并为了自保,决定暂时离开纷乱复杂的京都,自动请命监军,并带上了秦治,结果两人联手,取得大胜,得到了前萧皇的认可。 而当时的几位皇子相争,也都元气大伤,大皇子病死,二皇子因党羽众多被萧帝所厌恶,三皇子是二皇子一党,亦并不为萧帝所喜。 四皇子萧世允原是位分较低的美人所出,又在幼年时被预言必须离开皇宫才能活命,因此被送出宫中,为宋美人的娘家收养,结果一次意外中失踪。实则是宋家人为保住他的命而私送至上官衍处,宋美人的叔父,原与上官是旧交。 那时五皇子年少聪慧,深为萧帝年喜,六皇子萧世勤乃是四皇子萧世允的同母弟弟,因出生时体弱多病,后受惊后变得呆滞而不为人注目,当然,后来证明,这所谓呆滞,不过是他小小年纪在那后宫中惟一的保命手段罢了。也因他装呆,所以才躲过后宫残酷的争斗。 萧世允回京后,虽有军功在身,亦处处低调,求得当时的翰林院学士季潭之女季雨帘为妻,自请开府,被封成王。再之后,便是他某日城外猎狩时救了古淳风父女,秦治与古玉相识的事了。 及至后来,秦治与古玉成亲,三年无出,当时帝为之争已是白热化阶段,古玉却有了身孕,而秦治大将之才,被萧皇派守北疆,手中握有兵权,也成了萧世允最大的依仗。 后古玉难产而死,让萧世允一直耿耿于怀。萧世允夺得帝位后,季雨帘之父季潭乃清流,虽有清名,却无权势,萧世允为巩帝位,娶了当时的右相班同之女班明捷,并封她为皇后,季雨帘为贵妃。又季雨帘性子清冷,也不介意。 后萧皇为平衡朝中势力,又纳了枢密史的女儿为贤妃。 萧帝坐稳帝位,朝中各方势力均衡,后宫之中,却是争斗不断。然这也难免。 后来班明捷病死,贤妃娘家势更,朝中立她为后的呼声极高。结果萧帝却出人意外的立了季雨帘为后。 季雨帘自头胎夭折后,再未有孕,见到萧策后,不知为何十分喜欢,那是季雨帘为后已有两年,而萧策已五岁了,他的生母已死。季雨帘便求了萧世允把萧策收在身边,萧世允也出人意料的同意了,只是与季雨帘始终感情一般。 “可,这也只能说我因外祖的关系,与龚家还有些交情,阿策你与龚家又谈得上什么渊源?”秦末问道,“再则,既然上官叔叔与父皇也算是师兄弟,这么些年,除了当年父皇欲聘上官叔叔为国师,被上官叔叔拒绝外,为何他们半往来也没有?为何上官叔叔的父亲上官衍先生,父皇也没有提起过?他亦算得是当朝帝师了。” 萧策笑道:“你问的这些,我也好奇,只是个中情形,母后亦不清楚。不过我说了这么多,可不是白说的。你可听说过十多年前吏部侍郎丁禹庭丁侍郎?” 那是大萧惟一的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秦末怎会没听说过? “听说过。”秦末好奇的看着萧策,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提起那早就作古了的丁状元来。 萧策便笑道:“那丁家与季家原是世交,母后的母亲,原是丁家的女儿,因此母后与丁禹庭算是姑表兄妹,年幼时,倒与丁禹庭极是交好。而丁家与金陵龚家,又是联姻,说起来,母后的母亲,又是周家的姑表亲了。” 这弯子,可够绕的。 说白了就是,龚家,丁家,季家,原是亲戚,当年关系也是极好的,而她秦末的外祖,又与龚家算是世交。因此若说他们两人与那龚家都些渊源,也不为过。 “可这些关系,毕竟远了,如今说起来,我外祖早就去世,我母亲也去世了,便算是那丁家,自独子丁禹庭故后,也早就没落,如今只怕连个人都寻不到了。龚家未必会卖这个人情呢。” 萧策摇了摇头:“你说的也没错,仅凭这些自然不够。可这中间还有些其它的事情,丁禹庭从小便深得外婆祖,也就是龚家当年的当家老太太的喜欢,可以说得上是在龚家长大的,又与龚家如今的当家人龚大老爷手足亲深,胜似亲兄弟。其实,那丁侍郎死的极是奇跷,龚大老爷只怕这么多年都未能释怀呢。” “你怎知道?” 萧策便正色道:“龚天重便是龚家的长房谪子,此人为人一向低调,与朝中各个势力皆无往来,可我离京就藩时,他不仅主动与你哥哥阿未接触,又公然为我送行,且,一个多月前,他还特地命人秘密地给我送了个奇怪的东西。一个染了血的婴孩锦被。特嘱咐我一定收好。我虽不知道那锦被又何作用,可龚天重此举,只怕所涉不小。由此也可见,龚家也是有求于我的。否则不会如此行事。” 既然有所求,那么就有合作的可能。 秦末便问:“可你让农怀去找龚家,那龚家哪里知道农怀与你我之间的关系,只怕也未必会帮他吧,难道你要与龚家联系?” 萧策笑道:“没有,也必要,你忘了农怀曾经是谁的部下?他只要遣人去找龚大老爷,龚大老爷必是心中有数的。那龚大老爷又非傻子,看龚天重的行事,就知道他的父亲必然也是个行事极端谨慎之人。我若是真的冒然给他去信,他倒未必敢帮了。” 秦末不由点头。 两人说了一晚上,也便睡了。只是秦末想着龚天重送萧策那锦被的事情,心中到底觉得奇怪。 第二日依旧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看着亦没有停下的意思,不免让人愁起来。 眼看着就是秋收的季节了,倘若这雨再下上些日子,那地里的苞米高粱等物,只怕到时候颗粒无收,也是可能的。 秦末等萧策去了,便叫了严谨来,吩咐他按排人去城外各处看看。 ------------ 第七十六章 节 苦劝 更新时间:2012-05-06 好在第三天,雨便停了,让人很是松了口气。 秦末便决定去制衣坊看看,因制衣坊设在城东僻静的地方,陶予听了,想着也好多天没有看到姐姐了,便与秦末商量:“母亲,我想随你一起去,可好?” 秦末知道他是想陶月棠了,被他一声母亲叫的囧了囧,便让如画去前院和萧策说了。午后不用去上课,还能看到多日未见的姐姐,陶予一声欢呼,笑咪咪的向秦末道了句“母亲你真好”,忙回房去准备。 这孩子,咋就让人心硬不起来呢,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说着这么一句软糯糯的话,让她也忘了刚才的囧,心里软的又慰贴又窝心。 秦末想了想,让烟雨去拿了些绫绸布帛并些府中作的点心吃食,让陶予一并带回去送给陶月棠算作礼物。 等到了制衣坊,已是三日上三秆,阿悦刚好也在,听说秦末来了,把秦末亲迎到待客的雅间,又叫了负责的管事来。 制衣坊正式运作,也有半月的时间,为掩人耳目,也制些日常的布帛成衣,又因着是王府的产业,自然北营各处军队冬季的制衣,便也由这处制衣坊接了,因此倒也一派兴兴向荣的气象。而真正留着研制纸甲的,只一处小院子。 管事姓吴,叫广庭,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容长脸,五官平淡,抛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人也极沉默。 入了屋,见了秦末,规规正正行了一礼,却也不叫秦末王妃,只道:“小人吴广庭见过东家。” 秦末道了句:“免礼。”便让他坐下说话,又见他不卑不亢的坐了,微垂着眼敛,静等她开口,并不似那多话擅显之人,心中已有几分好感,让人给他上了茶,也就不再客套,直奋主题道:“柏管事把这制衣坊现在的情况与我说说吧。” 吴广庭回道:“因才开工不久,所招工人不多,因此除了北营的单子,现并未接外单。这批货,大概十月就能完了,现下买成衣的人本就不多,便是有,外面的铺子也大多自家制的多,所以若只制衣,怕是不行,小人觉得还是以织布匹绫绸为主。小人想着幽州城中设了榷场,北魏国天气严寒,穿绸绫的本就不多,布匹面料还是以麻葛绵为主,利虽薄,但用量却大。东越等国素喜大萧国的绸缎绫罗等精致的面料,但用量却不大,所以绸缎绫罗,小人想想生产些高档精致的,走高价的路线。另坊中也招了些精于刺绣的女工,到时另分作一班,专绣贵族衣物饰品,必定会受东越等国世家贵族们的欢迎。现便是按着这思路,把工作分作刺绣坊,成衣坊,布帛坊三坊,东家觉得如何?” 秦末觉得他思路清晰,都市场的分析把握也及到位,到底是阿悦寻来的老人,不由点头:“你按排的很好。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就这么办吧。有事你就和阿悦商量着办就行。” 吴广庭点头道:“是。” 秦又问:“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制衣坊,多久能收回成本?” 吴广庭默了一下,便回道:“若是榷场上能顺利交易,迟则明春,成本尽可收回,若是不能,单靠成衣的生意,只怕需要一年的时间。不过小人想着,我们也可因着地便,收些北魏及北羌各部的毛皮等物,硝些皮草销往南边,我们原就在南边有自己的店铺,倒也是笔大利。倒是那处研制纸甲的作坊,因不知何时才能试制成功,原料人工等,现在便需要在里面投上三千银两左右。” “硝制皮革,倒是好主意,你若觉得有利可图,只管去做便是,”秦末笑道,“至于纸甲的研制,别说三千,便是三万,也可花得,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务必要在半年之内,研制成功!你但有需要,都可以开口,原料不是问题,你和阿悦协商,让她去想办法,至于师傅,只要是研制纸甲需要的人,尽可高价请来。不过,”秦末顿了顿,收了笑容,“那处研制纸甲的作坊,你务必要管理的严谨些,这消息,在研制成功前,万不可有丝毫泄漏,除了阿悦,还有我本人,其它的人若与你说起,你皆不得吐出一个字来。” 吴广庭见她说的郑重,至椅上站了起来,沉声道:“东家放心,小人知道轻重。” 秦末原想去那纸甲坊看看,因那边院子挂的是仓库的牌子,去了倒叫人多心,因此和吴广庭还有阿悦又聊了半天,眼见了已近正午,吴广庭叫人去准备了饭食:“东家,阿悦管事,两位就在这里将就一顿吧,饭食虽不精致,倒胜在这里因靠近郊外,都是些新鲜的食材。” 秦末原是生活在军营中的人,饭食上并不讲究,阿悦更是无所谓,因此连着烟雨四人一起坐下简单吃了饭。到了午后,烟雨便劝秦末歇一会儿,睡会儿午觉。 因来制衣坊,耽搁了喝药,自那秦末问清了烟雨自己的身体,为免烟雨担心,吃药倒是极配合,此时烟雨劝她小睡会儿再回府,便也应了。 有阿悦在,不用担心,烟雨便想趁着秦末午休的时间,去接了陶予过来。谁知阿悦却拉住了她:“烟雨姑娘,阿悦能与你聊聊吗?” 烟雨一怔。点了点头,道:“好。” 阿悦吩咐了一个烟雨未曾见过的姑娘守在秦末休息的室外:“我们去东厢我平常处理事处的屋子里坐坐吧。” 烟雨留着秦末有些不放心,阿悦看她犹豫,笑道:“娘娘是怎样的人?烟雨姑娘有什么担心的,再说我们离的也不远。”说着又看了她按排守在外面的那个丫鬟一眼,“她虽长的平常,可一身功夫未必底于你我。” 烟雨心下一惊,那丫鬟实在未曾引起自己半分注意,是自己大意了?可分明感觉不到那丫鬟身上有任何能引起她警觉的东西。若果真如阿悦所说,那实在是深不可测了。 阿悦不过是农怀身边的管事,她身边怎么会收罗了这样的人才? 知道自己若是再犹豫,便表示她不放心阿悦了,烟雨收了心思,从善如流,浅浅笑道:“好,客顺主便,听阿悦姑娘的,便去东厢吧。” 阿悦扑哧一笑。 等到烟雨带着疑问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又收起笑,低声道:“那丫鬟是农大人特地派过来帮我的。” “农大人”三个字,咬的有些重,烟雨不由红了脸。 阿悦便上前携了她的手,两人入了东厢,在椅上坐了。阿悦笑道:“烟雨姑娘,阿悦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一个是一方管事,一个不过是王妃的丫鬟,烟雨实在想不了阿悦能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的:“阿悦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你说就是,只要烟雨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力。” 阿悦盯着烟雨的眼,看了半响,才道:“姑娘得空,去趟凉州城看看农大人吧。” “农大哥?”烟雨心中一突,“他出什么事了?”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从椅上就站了起来,上前抓住阿悦的手问道。 阿悦拍了拍她的手,道:“已经没事了,前些日子受了些伤。好在大人挺过来了。不是阿悦要满着你和娘娘,是农大人不让我说,可是,”阿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复笑道,“其实我不说,我想你也看得出我喜欢大人。阿悦是北魏人,不似你们大萧女子那般含蓄性敛,可那次你们路过凉州时,我就知道大人他喜欢你,因为他看你时的眼神,阿悦从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那时阿悦不服气,其实现在阿悦也一样不服气,阿悦自以为,什么都不输于你。可阿悦也不是那死钻牛角尖的人。诚如王妃娘娘所说,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所以阿悦也想通了。” “阿悦……” 阿悦笑着朝烟雨摆了摆手:“你不必拿言语安慰我。总有一天,阿悦也能遇到一个喜欢阿悦并且阿悦也甘愿随他天涯海角的人。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大人他值得你喜欢,也值得你一辈子相伴。阿悦此生,还没有遇见比大人更让阿悦心悦诚服的男子。” “阿悦,谢谢你,我都知道。可是我也有自己的使命,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抛下娘娘,何况娘娘现在……”除了自己和秦末本人,关于秦末身体的事情,烟雨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因此转了话题,“农大人他现在怎样了?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受了极重的内伤,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大人昏迷时,叫着姑娘的名字,可醒来后,却从未提过,我想,大人心中,是极挂念姑娘的。我来时,大人特意嘱咐我,不要把他受伤的事情和娘娘和姑娘提起,”阿悦笑了笑,“是所姑娘你和娘娘会担心,何况现在也没什么了,可是阿悦与希望姑娘能去看看大人。他……是那样一个明朗的象是冬天里的阳光一样的人,可是阿悦知道,大人他一步一步,有多不易。除了这争银子的事,阿悦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可是姑娘却不一样,姑娘是大人喜欢的人,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去看看他,他必定也很高兴的。烟雨,你去看看大人吧” 她又何尝不想去看他? ------------ 第七十七章 节 刺痛 更新时间:2012-05-07 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去看看他,看看他笑的样子,说话的样子,故意气她的样子,就象年少时一样,甚至只是看看他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 便又想起那日在凉州时的晚上,他在园亭中对她说的那些话。 那是从前不敢想也不能想的。 这小半年的时间,他那天的样子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时时想起,都觉得心里甜的象灌了蜜,却又酸涩的象是吃了枚青杏果。 他是堂堂凉州的城守,而她却不过是秦王妃的一个丫鬟罢了。就算抛开这些不谈,她又怎能弃下秦末? 当日她让他给她一年的时间,可一年之后,她又能答复他什么?何况,后来又发生了秦末受伤的事情。 烟雨心中酸痛难忍,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谢谢阿悦姑娘,只是烟雨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明明你和大人两情相悦,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阿悦突然之间讨厌极了她清冷若清泉般的声音,倘若大人喜欢的是自己,不,即便他喜欢的不是自己,她也愿意为了他而做任何事情,可是烟雨呢?她不过是请她去看一看大人而已,她却不愿意。 阿悦想到农怀躺在床上,面若金纸般虚弱的样子,想到他昏迷之中,念念不忘的,竟是这样一个面冷心更冷的女人,一阵怒意上涌,也冷冷道:“烟雨姑娘好硬的心肠,可值得我家大人如此对你?凉州城方圆几百里,哪个世家大族不想把大人变作自家的乘龙快婿?大人若得他们相助,也不会……你为什么不愿意?” “阿悦姑娘,烟雨不过是个奴婢,奴婢活着的目的,便是照顾王妃娘娘,又怎能为了自己的一已私欲而弃娘娘于不顾?何况,烟雨也配不农大人,诚如阿悦所言,农大人他……”烟雨只觉得说出这些话,空的象是失了心,感觉不到痛,却又象是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被自己拿着钝钝的刀,割的血肉模糊。 倘偌秦末没有受过那次致命的伤,或者倘偌她能全愈,或者她可以自私一点…… 可是,没有倘偌,这些假设也完全不成立。 事实上是她必须待在秦末的身边,她必须保护她的安全。她和夏雨的命,都是秦末给的。若是没有秦末,她和夏雨只怕早就化作万千难民中的两具森森白骨了,不,也许连白骨都不在了,只不过是荒野中养了野草树木的肥。 “农大人他,配得上更好的女子。” 咬了咬牙,终是吐出了这一句。 阿悦看着直直地立在她眼前的背影,同是女子,她又怎能听不出烟雨此时声音中掩着的那份痛。 “你是怕娘娘不答应?可是,娘娘不是那样的人。你若不好开口,阿悦去帮你说,娘娘一定会体谅你的,再说,你和大人,都是娘娘最看重的人,阿悦以为,娘娘她也希望你和大人能……” “不用,”烟雨打断了阿悦的话,“谢谢阿悦能为我作想。娘娘也该醒了,我去看看。” “如果大人这次真的不能挺过来,你也不去看他?你不会后悔?”阿悦在身后叫道。 烟雨脚步一滞。 “农大哥他到底怎样了?” 阿悦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道:“我家大人没事。姑娘全当阿悦刚才的话没说吧,是阿悦多事了。” “我家”两个字咬的特别重,烟雨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对不住阿悦姑娘了,我去看看娘娘。” 阿悦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她在大萧生活多年,可心底里,依旧不能理解大萧的女人,如果是她们北魏的女子,喜欢的人,无论有多少困难,也一定会去争取的,何况在她眼中,大人那般喜欢这个女子,已致于昏迷之中,也念着她的名字,若是自己,就算是上刀山,下油海,也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孤怜怜的躺在那里生死未卜,自己却不闻不问的。再说烟雨,看着也并非对大人无情,怎么就能绝情至此? 她到底在想什么?秦王妃那样的人,又怎可能会单为着自己,而不顾烟雨和农大人两人的幸福?再说,她与秦王妃相处这么长时间,怎会看不出来,这位王妃娘娘,不仅对农大人感情很深,视作至交好友,对烟雨,更是如待亲人。 想了一歇,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办法,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从私心来讲,她其实并不希望烟雨和农怀两人从此就真的比翼双飞。她是自私的人,做不到眼看着自己心上人与别的姑娘举案齐眉,自己只能在一边独自黯然。可是,大人的样子,她又无法视之不理。 烟雨到了正屋的廊下,拭了拭眼角的泪,深深吸了口气,才入了屋,隔着屏风问:“娘娘,时辰不早了,你可休息好了?” 秦末也刚好起身,在榻上应了一句,烟雨绕过屏风入了内室,等服侍好秦末起身,就听阿悦在外面禀道:“娘娘,陶姑娘带着小公子来见您。” 秦末一时怔住,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阿悦口中的小公子是说的陶予,烟雨在屋内回道:“请进来吧。” 秦末听她声音有些异样,仔细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烟雨,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刚出了什么事?” 烟雨佯装惊诧的一笑:“刚才出去,不小心儿被树上的飞虫迷了眼,看娘娘说的,您才睡这一小会儿,能有什么事?” 秦末也就不多说,烟雨不是多话的人,她解释这么一通,恰恰正是有事的表现。 陶月棠入了屋,恭恭敬敬给秦末行了礼:“月棠见过娘娘。” “免礼,”秦末示意烟雨端了锦凳过来,“月棠姑娘坐下说话吧。” 又笑着把陶予拉到身边来坐了,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汗:“都入秋了,今儿也不算热吧?瞧你这一头一脸的汗。” 陶月棠见她对着自己的小七弟言语动作,都发自真心的亲和爱护,虽说斥责的话,却听透着浓浓的关怀,心中十分感激,便笑道:“小七弟说是半天没看到您了,也不知道您在外面习不习惯,又怕耽搁了您回府的时间,急着要过来见您,就走的急了些。月棠想着这些日子,小七没少麻烦您和烟雨师父,便跟着一起过来向您和烟雨师父道声谢,另月棠也为娘娘和烟雨师父做了双鞋,过来亲手送给娘娘和烟雨师父,也是月棠的一片心意。手艺粗陋,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说着,奉上手上的包裹,又亲手打开:“娘娘和烟雨师父先试试,若是不合适,月棠再拿回去改改,等小七得空回去的时候再让带回府上。” 阿悦看着黑绸布上放着的两双鞋,只觉得眼前一亮。 ------------ 第七十八章 节 惊喜 更新时间:2012-05-07 “这鞋面,是你亲手绣的?” 阿悦一步上前,拿了那两双软面金绣的秋鞋,在手中细细端看,真到秦末笑道:“阿悦果真是个生意人。”才惊觉自己失了礼,忙放下鞋,福了福身,笑着解释:“这可不怪奴,实在是陶姑娘的绣活太出彩了,娘娘您看,”阿悦把鞋子奉到秦末面前,指着绣面,“这黑色绸面,配上碧绿的缠枝绣纹,还有这金色的莲朵,再有这上面的水珠和蜻蜓,栩栩如生,色彩炫目,竟如活了一般,奴自己的坊中,也算有几个刺绣的高手了,奴也见过很多好绣面,可若同陶姑娘的绣活比起来,真可谓一天一地,如今我们这坊中正想找几个刺绣师傅,咋然见到这么漂亮的绣活,这叫奴如何不惊喜?” 说着,突然就住了口,朝着陶月棠歉然一笑:“陶姑娘别误会,奴不是那个意思。” 她和陶月棠不熟悉,若是让陶月棠误会自己看轻了她,把她当作一个专事刺绣为生的下人,便不好了,也怪自己一时高兴,忘了形:“陶姑娘可千万别介意,实在是奴难得见到这么好的绣活………” “阿悦管事太客气了,”陶月棠抿着嘴笑了笑,“能入阿悦管事的眼,月棠该高兴才是,其实月棠近来开了间小铺子,便是卖些小件的绣品,也是因大家都说奴家绣活还算过得去,生意倒是不错的。原本奴心中还有些忐忑,阿悦管事这么一说,倒是让奴家有了底气了。” 阿悦听她说开了间铺子,不由又是欢喜了三分,心中已有了计较。 陶予插嘴道:“姐姐谦虚什么?在家中时,你的绣活,连祖父都说好,家里那些姑娘们,再无人能胜了姐姐的,这里都不是外人,姐姐何别谦逊呢?” 待陶月棠看了他一眼,陶予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可屋里的几个人,阿悦是值得信任的,至于师父和义母,有些事,他虽然不能告之,却也不愿意说谎,再说,便算是义母和师父知道了他和姐姐的身世,也不可能害了他们。 因此并不懊悔,朝着陶月棠眨着眼笑了笑。陶月棠于人前自然也不好说他什么。 几个说了一歇话,烟雨见太阳西斜,便要告辞。 等烟雨前头去看马车是否在已坊门口候着,秦末便趁空对阿悦道:“阿悦姑娘送送我吧。” 她便是不说,屋里也没人敢不送的,这意思,便是有话要与她单讲了,阿悦忙道:“是,娘娘。”又怕陶月棠尴尬,再加上她也有事想与陶月棠商量,便回头对陶月棠道:“陶姑娘不如就在屋中等奴一会儿,奴刚好有事想请教陶姑娘呢。” 陶月棠也知道两人有话要说,笑着给秦末行了礼:“娘娘您慢走,奴家便不送了,家弟在府上就麻烦娘娘您操心了。” “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操心亦是应该的,再说这孩子看着淘气,其实最懂事的,陶姑娘放心交给我就是。” 陶月棠又交待陶予:“七弟,好好孝敬娘娘和王爷,要听师父的话,好好用功。我在家中不必你惦记,若是有事,我会去王府里找你的。” 陶予一一应了。跟着秦末出了门,机灵的拉着秦末道:“母亲,您和阿悦姐姐说话吧,我去前头看看师父去。” 等他不见了踪影,秦末抬头看了一下蔚蓝如洗的天空,有雁群滑过,还有耳边风吹绿叶的沙沙声,微风拂在身上,带着些清凉,因烟雨的异常而带来的些许烦燥也随着这初秋的清凉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过头,对立在她身后的阿悦问:“阿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悦心中一惊,忙道:“娘娘怎会如此问奴?” 秦末淡淡看了她一眼,却沉默着不说话。 “娘娘?” 秦末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一边行,一边问道:“农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奴……” “阿悦,若是不涉及到农怀的私事,还望你能坦言相告。” 阿悦此次回来,除了带回农怀给她的信外,对农怀的事情几乎绝口不提,且她前两日让阿悦回凉州时为她带一封信给农怀,请农怀派人去金陵的事与阿悦说了后,阿悦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犹豫,她当时便已觉得不妥,再加上今日烟雨的异常,秦末便断定一定是农怀出了事。 阿悦默了一下,这才低声道:“请娘娘恕罪,不是阿悦存心隐瞒娘娘您,实在是我家大人为免娘娘担心,特地交代阿悦不得透露,既娘娘问起,阿悦便实说了罢。” 秦末站定,作出倾听的样子。 阿悦便上前两步,与她只隔着一臂的距离,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上回大人偷偷离了驻地凉州,亲自去了京都,查到燕王爷暗中养了不少死士的事情,便是在那回,大人受了重伤,强撑了几日被卫士送回凉州后,与奴说了燕王爷的事情,让奴马上来幽州凛告王爷与娘娘,刚一交代完,便昏迷过去,奴虽担心,也怕误了事,便赶到了幽州回了娘娘话。但心中担扰,没待上两日,处理完这边的事务便立刻回了凉州,谁知王爷一直到前几日奴来幽州前才醒。大人怕娘娘这里忙,需要人手,再加上大人醒来后也再没性命之忧,又极关心这制衣坊纸甲的事情,所以命奴务必回幽州来。” “那他现如何?你为何不早说?” “不是奴不说,大人昏迷前强撑着写了信,交待奴送来,还特地让奴不得告诉娘娘,奴不好违抗大人的命令,不过娘娘也不必担心,大人如今虽然身体还极虚弱,不过已无大碍了,将养些日子便能全愈。倒是娘娘交待大人派人去金陵与龚大老爷交涉的事情,可能要缓一缓了。不过阿悦也知道这事着实重要,若是娘娘信得过阿悦,不如交给阿悦去办,如何?” 交给她去办? 这其实也是不错的主意,只是那件事情,事关重大,是一丝庇漏都不能出的,不是不信任她,也不是她没有能力,可龚家那样的世家大族,实非一般的人家可比。先前说是带话让农怀派人去办,可他们谁都清楚,农怀必定会暗中亲自去见龚家大老爷的。若非农怀亲自出面,只怕龚家先就怀疑这里面有多少诚意了。 ------------ 第七十九章 节 所 更新时间:2012-05-08 阿悦见秦末眉峰微蹙,冷若冰莲的脸上,显出一丝犹豫,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便带着几分恳切道:“娘娘也许不知,龚家虽是世家,但铺子极多,与奴亦有几分往来,三年前,因着金陵几个商家为着皮革香料的生意,曾发生了些纠纷,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请了龚家大老爷去说合,因奴那时是商铺中最大的一家,因也见过龚家大老爷的,若是奴去求见,龚大老爷想来不会不见,再则,也不至于引人怀疑。反倒比我家大人去更为方便。再则,龚家如今想插足榷场的生意,他家是金陵云锦绣最大的作坊,正想通过奴与各处商家的关系,参与榷场买卖,奴此时去龚家,凡事也好说合。” “你有几分把握?” “都说商人重利,其实世人谁不重利?与其谈些大道理,倒不如真真实实许龚家几处重利来的实惠,奴是商人,在商言商,若王爷能许龚家想要的东西,不怕龚大老爷不动心。” 秦末回头看着阿悦一笑:“阿悦这话说的不错,在商言商,”以前倒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亦或说是想的太过复杂也不为过,“可你知道龚家想要什么?” 阿悦缓缓摇头:“奴不知,但除非龚家无所求,那阿悦没有办法,但这世人谁敢说自己真无所求?不过是利与名罢了。” “名利之外,总有些人,还有些别的欲求。”秦末叹了口气,见烟雨和陶予迎面走了过来,对身后的阿悦道,“好,这事就劳烦你去办了,若有什么需要,你只管与我说就是。幽州的事,你按排好吧。”想了一下,又道:“烟雨我离不得,夏雨又是个没有定性的,我身边也只有如画稳重些,过些日子等你从金陵回来,就让如画随你些日子?” 她毕竟只是帮着秦末看管如今的生意,若是如画以后能帮得上忙,自己要轻松不少,再说凉州那边也离不得她,何况现在农怀极需人照顾,阿悦便露出欢喜来:“谢谢娘娘体恤。” 秦末点了点头。 阿悦把三人送到了坊前的街道上,临行前,烟雨看着阿悦欲言又止,阿悦等了片刻,见她什么也没说,只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不禁有些失望,转而一想,又欢喜起来。 回了院,陶月棠还等在那里,阿悦也不兜圈子,直言道:“陶姑娘,阿悦有一事求你,不知你能否答应?” 陶月棠赶着这机会来送东西,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又见阿悦直爽,心中已喜欢三分,便浅浅一笑,道:“阿悦管事有话直说,若是月棠能办的,自当尽力。” “事情倒是不难,只姑娘不要多心,以为阿悦辱没姑娘便成。我想请姑娘到我们制衣坊,帮着教几个师傅绣活,也不要你常在坊中,这里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每日晨间来一个时辰便可,你觉得如何?至于工钱,每月三两银。” “这作坊是娘娘的,如今家弟是秦王爷与王妃娘娘的义子,月棠说句托大的话,娘娘也算是月棠半个家人了,娘娘于月棠有大恩,阿悦管事说银钱,便是小看月棠了,再则每日不过晨间几柱香的时间,也耽搁不了月棠照顾自己的小铺子,银钱的事情,阿悦管事万勿再提,月棠每日过来就是。只是,有一点还请阿悦管事答应月棠。” 阿悦见她同意,便笑道:“月棠姑娘请说。” “月棠的绣法,与别家不同,月棠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姑娘对外不要说出去坊中出去的绣活,针法是月棠所授,且月棠也只交那签了死契的女工。” “这个不难,我应下就是,”阿悦沉呤了一下,“其实阿悦还有另一想法,不管姑娘愿意不愿意,都说给你听听如何?” 陶月棠见她说的郑重,便道:“您只管说便是。” 阿悦就笑道:“我也不瞒姑娘,这处制衣坊,如今有吴广庭管着,我倒不需要太费什么心思,每月间过来走上一两趟便可。倒是外面的几间铺子,因才开张不久,事务较多,我又有其它的事情分心,实在也顾不过来,原就想着找一个幽州分处的管事,只是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在幽州的几处铺子,原就是以绣坊为主,我见姑娘精于刺绣,也在经营绣铺,又是个极爽利的人,若是姑娘愿意,我便把那绣坊交于你管如何?等你慢慢上了手,其它的几间铺面,也都交由你来负责。至于报酬,我所有的铺子管事,都是一年二十两银的份例,另每年给一年收入的两成宏利,只要你经营的好,收入方面远比自己开个小铺子要强的多。” 这实在是在陶月棠的意料之外,她今日来此,原也只因听陶予说阿悦经营着几家大绣庄,若是看了她的手艺,也许能接些生意过来,总比接些零星的散活儿要强,她有她的目标要达成,与阿悦合作,无疑是条捷径,没承想阿悦意是动了这主意。 可,她虽曾帮着母亲管过些私产,但到底只是在幕后拿拿主意,真出面主持一方事务的经历并没有,可阿悦开出的条件也实在让她动心,心中就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道:“阿悦管事许的好处,月棠说不动心是假,可月棠并未曾有过独挡一面的经历,如今开着的小铺子,也不过是糊口而已,实在怕负了您的厚望……” “姑娘多虑了,说起来,阿悦我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生意的,情非得已,被逼着走上这条路,也不过是慢慢摸索着来罢了,如今虽不能说做的有多好,可也算对得起我家大人的托付。我见陶姑娘你也是个爽利的人,虽是一弱女子,却能一个人带着幼弟,走南趟北,不但护住了幼弟,还能在这远离家乡故土的漠北,置下一份家业,仅这一点,已让阿悦佩服,阿悦当年尚不如你,至少你还护住了幼弟,可阿悦无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双弟妹……算了,不说这些,陶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是原就会做生意的,我刚也说过,不过是慢慢摸索罢了。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如先试试,若果真不行,我也不会免强于你。” 她之所以选上陶月棠,其实并非无所图。 ------------ 第八十章 节 决定 更新时间:2012-05-08 一来,陶月棠与她也算是同病相怜,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再加上她这样的人品,心中原就有了几分相惜之意,二来,陶月棠是陶予的姐姐,陶予如今是秦王爷与秦王妃的义子,这样的身份,在整个漠北,谁能不给几分薄面?以后行事,自然要比她找旁人来强上许多。 再则,她也看出陶月棠今日能送了那么精致的绣活来,她又明白说出自己如今开着个小铺面,只怕原就有借着给秦王妃送礼的机会,与自己牵上线搭上桥的意思,既然她有所求,自己如今又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她冷眼看着秦末和烟雨对陶予是极上心的,自然乐得给陶月棠这个机会,同时也在陶予那里卖上个人情,她是生意人,任何时候,都懂得权衡利弊,求得双赢,何况这事,除了对陶月棠没有十分的信任之外,于她实在是无一弊处。 至于信任的问题,这世上,又有什么人是生来就能相互信任的?她不怕陶月棠有问题,只要相互之间,各有所需,若她许的利,足够让陶月棠死心塌地,她便不怕陶月棠背弃。 更何况,她笃定陶月棠并不是个简单的人,陶月棠应不应她,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可陶月棠不一样,她也许更需要自己如今所给予她的东西。若决断不错,自己今日许给她的利益和机会,对她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果然,陶月棠默了一息,便带着十分的诚恳道:“月棠十分感激阿悦管事给月棠的机会,承蒙您看得起,月棠也着实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也不瞒您,虽为女子身,可月棠实是希望能在幽州做出一翻事情来,以慰父母的在天之灵。您的大恩,月棠必定铭记于心,也不会做出有负您的事情,必定尽月棠所能,为您管好幽州的铺面,免了您的后顾之忧。不过月棠有一请求,还望您能答应。” “陶姑娘但说无妨。” 陶月棠郑重站起来,朝阿悦施了一礼,缓声道:“为着七弟,月棠不能卖身与您,为您做事,也只能以五年为期。五年之后,月棠会开自己的铺面,做自己的生意,便月棠今日以父母起誓,日后就算是自己做作意,也绝不会利用您裕泰行的人情关系,更不会拉半个裕泰行的客户。若您能答应,月棠自当鞠躬尽瘁,若是违了您的规举,月棠便只让能您失望了。” 阿悦原就没有指望她会卖身,而以五年为期,倒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只是陶月棠和陶予这样的人物,又岂会出身于一般人家?虽身世相邻,可她与自己毕竟不同,她有陶予,有亲人在。 “月棠姑娘既然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我又岂会不应你?相反,这倒叫我更加佩服姑娘了。”阿悦一笑,就见陶月棠那双原就灿若星辰的眸子又亮了三分,“这样吧,姑娘明日便把手中的事情处理完,后日便去城中的裕泰行寻我,我只能给你两日的时间熟悉绣坊的情况,因我还有些要办,等与你交割过处,需去趟江南路,那边有些事情急需去处理。你觉得可行?” “月棠没有什么事需要交割的,若您实在赶的急,明日一早,我便去裕泰行寻您。” “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阿悦笑道。 陶月棠辞别了阿悦,回到家中时,已是日落西山,初秋的夕阳余辉照在小院的黑漆大门上,返着淡金色的光,让人无由觉得心暖。而门前立着一个挺拨的身影,在落日余辉的照辉下,洒脱恣意中,又带着几分飘逸不凡,待走的近了,陶月棠才看清是拓拔宏,上由急步上前,惊喜的叫了一声:“拓拔大哥,怎会是你?” 因是去见秦末,陶月棠今日穿了一身绫绸纱衫,微风拂处,裙裾迤地,款款如扶柳拂过湖面,说不出的灵动出尘。又因走了些路,脸上透着艳红,越发显得一张原就清雅如兰的面孔,如出浴芙蓉,娇艳动人。 拓拔宏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的厉害,对着近在咫尺的如夏花般盛开的一张笑脸,脸也难得的红了起来,呐呐的说不出话。 陶月棠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实在不妥,便有些羞赫,便也站在那里垂了头。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就见一个身着浅粉色绫绸裙衫的美丽少女,一个身着墨色长衫腰配金色玉带的英俊男子,立于黑漆门前,桔色斜阳洒在两人的身上,有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周家婶子刚好出门,远远的看到立在小院门前的两人,已认出一个正是斜对门的月棠姑娘,而另一个,则是那日害得月棠姑娘昏迷不醒,又在那里照顾了她一天一宿的拓拔爷。眼看着这副美好的画面,周婶子不由笑了,心中想着这若是自己家的姑娘那该多好?这两人,可不是天生一对儿的妙人?女子美丽清绝,男子俊美轩昂,实在找不出比这一对更叫人赏心悦目的了。 见两人一个垂着头,一个原本洒脱的却立在那里手足无措,心中暗笑,可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周婶子便远远的笑道:“陶姑娘,可是拓拔爷过来看你了?怎么站在门前这半日也不进门去?” 陶月棠被周婶子爽利的带些笑意的声音惊的抬起头来,一时脸色更红,朝着周婶子轻轻福了福身,低声道了句周婶子好,也不管周婶子离的那么远是听得到还是听不到,便忙回身去开院门,对着拓拔宏轻声道:“拓拔大哥,快请进屋里吧。” 声音有如清泉流水,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拓拔宏只觉得自己有如被一双温软的手拂过胸口,暖暖的,又酥酥的。脑海中只有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也便没注意身边的情况,跟了上去,谁知陶月棠开了门,说了句请他入院后,又转身想央周婶子若无事也过来坐坐。正赶上拓拔宏一步上前,便撞到了他怀中。 ------------ 第八十一章 节 萌萌 更新时间:2012-05-09 看上去倒没什么,这一头撞着,就如撞在了铁壁上,陶月棠捂着鼻子向后倒去。 拓拔宏情急之下,伸出双手拉过她,因着一倒一拉的惯性,那柔软的身体,又重新归入他的怀中。 两人都怔住。 就听到身后周婶子爽朗的笑声。 忙如被火炙着一般,跳将开来。 “陶姑娘,我………” “快请进屋吧。”陶月棠的脸,早已羞的象是春日清晨含着露珠的蔷薇花,红艳欲滴。 拓拔宏深悔自己猛浪,若是红果儿,他自然不必介意,可陶月棠是大萧女子……闻得陶月棠让他入院,也顾不得身后的周婶子,踩着那带着善意的笑声,逃也似的入了跨入院中。 可一入了院,却站在那里,不知是进屋好,还是不进屋好,毕竟主人家还没过来呢。 狠狠的跺了下脚,他这一生,都未曾这么狼狈过。 陶月棠虽是羞愧之极,却也不忘与周婶子打了招呼:“婶子也进来坐会吧。” 周婶子见人家姑娘羞的狠了,若再笑下去,美事倒能变成坏事,便也收了笑,只是眼中的笑意到底掩不住,朗声道:“姑娘自家去吧,婶子要去给你周叔打些酒为,晚上家中有客人来。”又朝着院子看了一眼,“今天拓拔大爷来看你,要不婶子帮你也带些酒?” 陶月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那周婶子,你先忙去。” 周婶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未说,笑着去了。 私心里却希望这两位玉姿龙质的人,能有个好结果儿,还能比这一对,更般配的人么?再说陶姑娘一个姑娘家,在这人生地不熟悉的幽州城中生活,着实不易。而那拓拔爷,看着虽洒脱不羁,可以那日对那姑娘的照顾看来,实是个心细又懂得怜人的,倒是良配呢。 这若是陶姑娘是自家的女儿,怎么的,也会想办法留住那拓拔爷的心,可到底,不是自己家的姑娘不是?再说她和陶月棠虽相处了这些日子,总不是太熟悉。真正可惜了。 周婶子一歇笑,一歇叹气,自去了街坊上打酒不提。 陶月棠反身关了院门,见拓拔宏站在院中,怕两人因着刚才的事情尴尬,她也早不是当初的大家小姐,索性忍着心头的羞意,落落大方道:“拓拔大哥,怎不进去?” “我等你。”一句出口,拓拔宏心头暗恼,这说的叫什么话?忙补求道:“你是主人,尚为进屋,我这客人哪好……” 一时也住了口,这话说的,若叫陶月棠误会他看轻了她,岂不叫她伤心? 站在眼前的姑娘,就象一汪沉潭里的水,无波无澜,却又奇异的象是能容得下所有的风浪雨倾。 陶月棠轻轻笑道:“拓拔大哥见外了,快进屋里吧。今儿小七弟回来,刚好带了好茶来,我沏了让大哥品品。对了,大哥还不知道吧,如今小七弟跟着烟雨师父学武,又被秦王爷和王妃娘娘收为义子,晨间练武,午后读书,因此难得回来一趟。” 如云开一般的浅笑,还有清泉般的声音,拓拔宏的心静下来,随着她入了屋,想到陶予那俊美又淘气的孩子,嘴角也不自微微上扬:“成了阿末将军的义子?这倒极好,小七弟那般崇拜阿末,这回一定很开心吧?” 陶月棠一边拿了布巾擦了桌椅让拓拔宏坐了,一边笑道:“可是呢,从前就最景仰王妃娘娘的,整天说着也要成为象威远将军和娘娘那样的将军,可从前哪里敢想,有一天会成为将军娘娘的义子呢。” 说着,语气便一滞,脸上的笑就凝了,是,从前谁想到呢?有一天,她和小七弟,会被赶出家中,父母俱亡,成了那风中零落,命如草芥的人? 拓拔宏见她突然黯然,心也不由跟着有些堵,安慰道:“如今多好,小七弟也算是得尝所愿了,阿末将军在漠北的根基大萧无人能及,只要小七弟自己努力,将来真做个将军,有阿末将军扶持,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 陶月棠笑起来。看在拓拔宏眼中,却如晨雾散开,昙花初绽,明明是初秋黄昏幽暗的屋中,却明亮的让他忍不住错开目光。 “借大哥吉言,您先坐着,我去烧些水来,煮茶给大哥喝。从前我爹和我娘,最是爱喝我煮的茶的。” 爹和娘,是她和陶予的禁忌,便是自己也不会轻易提起,如何会这般自然的就在拓拔宏面前脱口而出?陶月棠有些怔然,回过神来,也不管拓拔宏说“不用麻烦”,自去了厨房里烧水。 拓拔宏看着他盈盈不胜一握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也自坐不住,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屋中,小小一方正屋,被她收拾的窗明几净。 几样黑漆描金的桌屏错落有致的放在长案上装饰,花架上搁着枝长迤地的绿罗草,窗台上放着三两盆含苞未开的秋菊。两边墙,一边是一排书架,上面零星放着几本书,并一些小饰件,一边墙上挂着几幅新画,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画亦是象新作的样子,拓拔宏不由上前,仔细端摩。 他不是风雅的大萧人,并不懂画,只觉得这几画山水泼墨画,看着叫人赏心悦目的很。 这屋子,处处与他惯住的庐穹的不同,有如天地之别。虽他的庐中也被奴仆布置的奢华舒适,可,却不如这里象个家的样子,温馨,淡雅,带着些江南女子特有的湿润气息。 拓拔忍不住握起拳头,似乎手中还有在院外时情急中抓住她软若无骨的手臂时的余温,一时心中不由又是一颤。 陶月棠奉了装了热水陶壶进屋时,便见拓拔宏站在自己画的那几张画前沉思的样子,挺拔落拓的背影,让人无由觉得安全妥贴。 “这几幅画,是月棠觉得屋里太空,画了挂上去的。只是画的不好,让大哥见笑了。” 拓拔宏回身,见她已把陶壶放置在椅前的客案上,又去拿东墙架了置放的茶具,动作娴雅,有如清溪娟流,让人心生安然。 “我不懂画,却觉得好看。”拓拔看着她的身影低声道。又被自己醇绵如酒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他的声音? 陶月棠听他夸她画的好看,抿了嘴浅浅的笑,取了茶具和土陶罐中装着的茶叶放在两椅上的黑漆客案之上,洗了茶具,开始泡茶。 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拓拔宏坐在她对面静静瞧着,也不知有多少年了,他未曾心中如此宁静过。 就觉得和她这样静静的待着,比饮酒更让人沉醉,可这沉醉中却只有芬醇,没有伴着他这些年的疼痛郁结。 陶月棠并非多话的人,却絮絮说起阿悦请她去帮她管理绣坊生意的事情,虽与拓拔宏只有这两面之缘,又是因着他伤了她才结的缘,可她看着他的时候,就是觉得他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就象是,认识了好多年,就象是,他是自己的亲人。可明明,她与他不过是初相识罢了。 “那也不错,阿悦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北漠的商贾无人不知她的。她原出生北魏国的贵族世家,后家族败落,她虽是女子,却愿一肩承着重担,倒也让她家在北魏有了一席之地,可惜后来她家的政敌当权,使了阴谋害了她一家,只有她逃了出来。没想到到了大萧国,她一样短短数年间,建了裕泰行,并挤身成了大萧国最有名的几处商行中的一家。你跟着她做事,倒是能学些东西。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行商到底不易,你若是以后遇着难处,便同我说就是了。”拓拔宏低头品了口香茗,缓缓道。 陶月棠一笑,心中暖暖的,给他注了杯茶水:“好,若是我遇着难处,一定会去找大哥的。” 等天色暗了,陶月棠点了油灯,对拓拔宏道:“大哥就留在这里晚膳吧,我这就去做,很快。” 拓拔宏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原也不过是出去办事,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这里,心中道着只来看看就走,谁想却坐到现在。若是再在这里吃饭,那留在客栈中的阿布等人就该等的急了。 可,要走的话却说不出口。 等陶月棠去了厨房,拓拔宏起了身,跟着去了厨房,对正在择菜的她道:“我去帮你打水。” 陶月棠原想说不用,又怕他一个人待着无聊,便道:“好呀,后院就有水井……” “我知道的,”拓拔宏拎了水桶,“上回我在那里取过水。” 两人一起默默用了晚膳,拓拔宏才恋恋不舍的辞了出去。 等进了客栈,阿布等人果然等的急了:“爷这是去哪里了?若再不回来,奴就派人出去寻您了。” 拓拔宏也不理他,入了室,才淡淡道:“你这么不放心爷?爷是那纸糊的人?能遇着什么危险?别说一个幽州城,就是整个漠北,谁又能拦得着爷?” 阿布笑道:“奴这不是等的急了么?” 可阿布的话,倒也提醒了他,他自然是没什么,可幽州不比江南,本就民风彪悍,陶月棠一个单身的女子,在这幽州城中岂不危险?若是遇着歹人,如何是好? “阿布,你还记得上回被我伤了的那个女子吗?” “记得。”阿布心道,能不记得吗?为着一个女子,你在人家中耽搁了一天一夜,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呢,奴想忘了都难。 拓拔宏点了点头。 ------------ 第八十二章 节 狭路 更新时间:2012-05-10 “那好,你派两个身手好些的,去守着那姑娘,保证她不能出任何意外。” 阿布奇怪的看了拓拔宏一眼,这位爷别说对一个陌生姑娘了,除了红果儿,他活这么大,从未曾见他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旋而又心喜起来,爷若果真对那姑娘动了心,倒是件好事情,这些年…… 应了一声,正要去办,拓拔又跟在后面叫了一句:“别让那姑娘知道。” “奴知道了。”这是要暗中护着那姑娘了。说实话,阿布开始对这位陶姑娘起了兴趣,那日只看到她昏睡在地上的样子,一张皎如明月的脸,虽是晕迷了,可脸色苍白中,那微蹙的眉,却带着些倔意。布衣木钗,原该平凡的不打眼的,但总让人能生出些怜惜来,不怪爷会上心,也不知醒来后,会是怎样的风采。她是大萧妇子,与红果儿姑娘自然不同,但能叫自家爷上心,大概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阿布想着拓拔宏吩咐他时提到那姑娘的样子,虽冷着脸,眼中却有笑意,便笑着摇了摇头。 话说秦末离了制衣坊回府,想着无事,便不急着赶回去,陶予这些日子在府中拘的狠了,烟雨沉默冷言,教他极是用心,午后又要读书,义父虽不管他,但偶一查起功课来却极是严厉,他哪里敢不用功? 这回看了极久不见的姐姐自然高兴,再加上他一向野惯了的,被拘了这么久,一时能出来放风,哪里还想回去,便央秦末:“母亲,前头落日巷中有好些商铺,还有几家不错的酒楼茶肆,我们去转转好不好?沥沥姐姐不是说我们院中这回分派的烛火香料成色不好么?不如我们自己买些去?还有前天义父赏了我块璞石,我正带在身上,想请个工匠雕支白兰玉簪出来,送给母亲可好?” 说着,从怀中掏出他花的一张草图,递到秦末面前:“母亲你看,我都画好了图,除簪之外,余下的料还能磨串玉珠,我想拿着送给我师父。” 到了北漠,与在盛京是不同,秦末一向只如北漠男子一般,极少裙衫,只着绸缎袍衫,也只腰饰精致些,亦不带头饰,常常只一支珠头玉簪或者是紫檀木簪挽起高髻,倒也省事。 陶予看惯了打扮的繁花如锦的女子,从前未逝的母亲也是极不喜欢打扮的,倒与义母有些相似,但至少母亲素面之外,亦会带着些简单的首饰头面,母亲就曾有一支玉兰簪,时常用的,与萧策赏他的这块成色极近。他虽知秦末不是缺少那些玉饰金面,可也上了心,萧策赏了他那块璞玉时,他便有了这心思,可一来难出府门,二来,他也付不出那工匠的工钱。 这回刚好趁着这机会,反正是送义母的,他自己付不出工钱,义母又不是不知道,自然会为他付了。虽说原料也不是自己的,工钱也不是自己的,可难得是他有心,且这画样儿,是他画的吧。 秦末见他一张俊美的不落凡尘的脸微微扬着,满眼乞求的看着自己,带着调皮又讨好的笑,没好气的应了下来:“难得你有心,还惦记着送我东西呢,不过话我先说明白,你今天午后的课功,晚间得补上才成。否则你义父罚你,我是不管的。” 陶予极是聪明,性子又跳脱的历害,若不敲打很难定性,烟雨性子端稳,陶予倒不敢不听她的教导,萧策管起他来,更是严厉的让秦末觉得奇怪,他总觉得萧策对陶予有些非同寻常,惟有自己,明明也是极狠厉的人,偏偏陶予就象是天生能与她亲近一般,半丝也不怕她。 “母亲放心就是,小七绝不会被义父罚的,今天的课功,我昨儿晚上就先预习了,虽没听李师傅今日的讲解,我晚上回去再温一遍就是。” 李师傅是萧策给陶予从府中幕僚中挑的最有学问的一位,性格也极严谨肃然,倒是勉强能压得住陶予,可一想到萧策某晚上笑说起李师傅向他抱怨另请高就的话“府上小公子实在太……王爷您看看小人这火燎了的头发,再看看这一身的墨汁儿,小人怕是教不好他,王爷看着还是另请一位有学问的吧,小人怕耽搁了小公子。”秦末就想笑。 若不是那天萧策难得好声好气的劝慰了他师傅半天,又狠狠罚了陶予跪了半日去给他师傅陪了礼,这才多久的功夫,只怕他已换了三位师傅了。 烟雨看了陶予一眼,让车夫调了车头,往落日巷方向驶去。 陶予怕师父怪他贪玩,朝着烟雨露出个天使的笑。 烟雨也不理会,其实心中是赞许的。她也不愿意秦末每天忙碌,她的身体……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上官师父何时才能有消息。 三人去了落日巷,说实话,秦末几年未曾好好逛过街了,倒是看的极有兴致,因她心情好,烟雨虽心中挂念着农怀,看了秦末的笑容,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只是到底有些心不在焉。秦末看在眼中,也不说话,最高兴的当属陶予。 行了一段,果然遇着家首饰铺面,三人一行进了铺中,掌柜的竟是一女子,见三人虽衣着简单,可低调中却暗华奢华,再加上三人皆气质不凡,哪里敢小瞧了去,那掌柜的女子忙上前迎了三个:“三位是来选头面的?快快请进,我们毓华行的首饰头面,全幽州城都知道是最好的,不但有盛京最流行的款式,质量成色亦是上乘,几位先慢慢看着,若有需要,再叫奴家。” 那掌柜的马三人引起货架前,自己便退到了身后。 秦末见琳琅满目的金银玉饰,款式却是新颖别致,亦有些华贵繁复的,她这辈子都没逛过这些店铺,又想着可以买些回去送府里的那几个丫头,她们看了必定喜欢的,因此倒也看的兴致勃勃。 烟雨跟在她身后,装若无意,实在谨慎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陶小七正拿了一抹玉佩比划着,他想着等母亲和师父买了东西,到时候再请铺中的工匠帮着雕支兰簪,大概手工钱会低不少,正一边想,一边拿着手中的羊脂玉佩想迎光看看,却见屋里的光线一暗,抬眼去看门口处,又被烟雨挡住了视线,正要侧身,就听到一个极熟悉的声音:“掌柜的,这里可有上好的玉器?” “客官想要什么样的,是玉佩,对牌还是大些的摆件儿?” “都拿来看看吧。” 秦末感觉有些异样,就见刚才还在撒欢的陶予紧紧的依着她的右侧,也不说话,只紧紧抿着嘴,拉着她的衣襟,往门口处挪着。 “烟雨,我们回去吧。”秦末携了陶予的手,举步出门,对跟在身后的烟雨吩咐着。 那女掌柜的见三人要走,示意店里的伙计来招呼那几个新来的男子,自己则上前送秦末三人:“二位小姐没有看中的?明儿有一匹新货到,若二位哪天有空了,再来看看。” 秦末回身与那掌柜的客套:“有空一定过来。”眼角的余光却瞄了那为首的男子一眼。 石青绸布直裰,腰间黑绦系着,挂着一对蝶佩,典型的江南装束,五官平淡,只一双眼如阴鹰一般。 他的目光与秦末对上,被这女子周身散冷绝杀伐这意激的一凛,又收回目光,盯着背对着他的陶予的身影看了一眼。 眼神一动,这一惊诧,却未逃过秦末装若不经意的眼。 烟雨在秦末身侧不动声色道:“夫人,小公子刚才就叫嚷着饿了,我们先回去吧。” 秦末便朝着那掌柜的一含首,三人出了铺子,直待上了马车,陶予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指。秦末打量了陶予一眼,见他眼中仿若要愤出火为来,却是双唇紧抿,身体微微发抖。 “小七,你告诉母亲,刚才那些人,是什么人?” 陶予认是被她温柔的声音惊醒,一下子抬起脸,看着秦末半响,眼中的怒火淡去,却氤了雾水。 低下头半响方道:“我爹,我娘,就是他们杀了的。如果不是小七那晚缠着姐姐偷偷潜入祖父书房中,误了吃饭,只怕与姐姐,也死在他们手上了。” 说着,突然跳了起来,一头撞在了车顶之上,却是顾不得疼,急道:“我姐姐,母亲,我姐姐她一定有危险。” 秦末一阵心疼,把陶予小小的身体搂进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小七别怕,这里是幽州城,不是江南,你放心,母亲不会让你和你姐姐有任何事情的。” “可是那些人既然看到了我……” 秦末揉了揉他的头,笑道:“看到了又怎样?你是我的儿子,谁又敢动你分毫?何况他们并未曾看到你的脸,也不能确定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至于你姐姐……” 话未说完,烟雨低声道:“娘娘,外面有人跟着。” 秦末默了一下,道:“去仙客来吧。” 那客栈是拓拔宏的产业,是他在幽州城中的落脚点,刚好他这两日也应该在城中,烟雨应了声好。吩咐了车夫一声。 一路上秦末也不问陶予那几个人的来历,只与烟雨说起笑话,陶予并不出声,烟雨故意大声笑道:“夫人,你看小公子,刚才还调皮的不成样子,闹着说饿了,要吃奴婢做的红玉糕,这上车才一会儿,倒睡着了。” ------------ 第八十三章 节 跟踪 更新时间:2012-05-11 秦末也笑出了声:“你们尽惯着他。以后除了正餐外,不许他再零嘴儿,正长身体的时候呢。” 大概是被两人的轻松影响了,陶予也静了下来,乖乖的依到秦末怀中,嘀咕道:“母亲,就是因为长身体,才要多吃些点心的啊。” ------------------------------------------------------------------------ “爷,已经派人跟着去了,你确定那就是老七?” “只是有些象,未曾看到脸,”首饰铺中那为首的男子应道,“你派了几个人跟去?” “只派了周三和周五过去,不过这两兄弟手身是几人中最好的。” 那男子点了点头:“回客栈等回话吧。” 一回客栈,周五便回来了,上前给那男子行了礼,禀道:“爷,那两女子带着那小公子入了仙客来,离我们这儿只隔了一条街。” “那孩子是不是小七?” 周五摇了摇头:“小人根本没看到,那两女子绝非常人,大概是感觉到了有人跟踪,对那孩子护的极紧,小人觉得自己和老三加起来,也未必是那两个女子的对手,尤其是那个奴婢打扮的女子,让人感觉深不可测,小人便让老三在那里守着,怕误了事,特回来先给爷禀报再议。” “可看出来那两位女子是什么人了?” “因去的是客栈,那两女子虽是大萧人,可作装却又不是贵族女子的打扮,小人看不出来。”周五摇了摇头,“小人打听了,那仙客来背景不简单,只怕那两女子的身份也都不简单,爷您看?” 他们不过是江南的商人,虽在江南有几份体面,如今又寻了极大的靠山,在江南他们自然可以肆意妄为,可这里是北漠,没有万全的把握,哪敢轻举妄动? 为首的那位爷沉呤了片刻,沉声道:“先盯着,待查清了她们身份再说,若那小子不是小七则罢了,若是小七,”说到此处,已是眼露凶光,“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逃走。还有,若那小子果真是小七,那么三姑娘必定离的也不远,你们再派人手,一定要查细了,千万不要让她漏了网。” 商掌柜的看到秦末和烟雨带着个孩子出现在酒楼,敛下惊讶,亲自迎了上去:“将军,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来,今儿拓拔爷也在,刚回来,可是巧了。” 一边说,一边把秦末引上楼:“您单要个雅间,还是让小的先去请拓拔爷?” 秦末携着陶予,烟雨跟在声后,对商掌柜道:“拓拔大哥现在哪里?” “在后院呢。” 烟雨问:“楼上可有别的出口下楼入院的?” 商掌柜的笑道:“自然有,小人这就领您和将军去拓拔爷那里。” 等上了楼上回廊,两边都是雅间,到了无人处,烟雨低声道:“商掌柜,后面有人跟着我和娘娘,后院可有出去的门。” “有,”商掌柜一惊,不说秦末藩王妃的身份,就算从前,在北漠也没有人敢这般跟踪她的,那些人若不是有绝对强大的背景,就是不知道他们跟着的是什么人,因此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来,生怕一个不慎出了差错,“西北角有一处角门,通着后巷,那条巷子是留给入夜收杂的人走的,平常极少有人出入。只怕辱没了娘娘的身份。烟雨姑娘,是什么人胆敢跟着你们?” “还能是什么人?不怕死的人吧。”烟雨冷笑道。 商掌柜的便觉得心头一颤,这位姑娘,果如爷曾说过的,是个面热心冷之人,可从前看她那温婉如水的样子,实在无法想象她冷笑起来,竟是这般充满杀戮之意,叫人心惊胆寒。 “姑娘和将军放心,外面的人小人自会处理。” 烟雨便不在说什么,拓拔宏的人的能力,她自然放心,若是这姓商的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他也当不起仙客来的掌柜。 陶予带被秦末搀着,一边走,一边好奇的看着酒楼的摆设,直到从东头的拐角处下了楼,商掌柜的领着三人入了一处单独的小院,陶予看到从屋里出来的拓拔宏,才叫着扑上去:“拓拔大哥,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小七?” 拓拔宏带着些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收了眼中的惊讶之色,朝着秦末和烟雨微微含了含首:“阿末将军?” 秦末淡然笑道:“外面遇着些人需要打发,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因此来了你这里。” 说着看了陶予一眼。 陶予就有些委屈的红了眼:“大哥,外面……” 拓拔宏皱了皱眉,看了商掌柜一眼,商掌柜已知那些并不知道秦末的身份,心中有数,便行了一礼出了小院。拓拔宏这才笑着携了陶予的手道:“来,小七,我刚好给你带了些好东西。”又对秦末和烟雨道:“将军,烟雨,屋里说话吧。” 四人入了屋,商掌柜的已遣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 等人退了出去,秦末才道:“在落日巷一处首饰铺中遇着的人,江南人士,象是冲着小七来的幽州城,好在小七警醒,没有被他们看到脸,也一直未曾出声。不过为首的那人似乎从背影便认出了小七,应该是对小七极熟悉的人。我们出了那铺子后,他又派人一直跟着我们到了仙客来,我现在不想让他们认出我的身份,否则小七和月棠姑娘便落在明处了。这事,交由你来解决吧。” “好。”拓拔宏淡淡应到,话音一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欲出屋。 秦末淡淡道:“放心,他们再能耐,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寻得到陶姑娘的住处的。不急在这一时,只是还是要你多费心些了。” 拓拔宏闻言这才住了脚,神色却有些赧然。 烟雨看了他的样子,也饶有兴趣的笑道:“哦,原来拓拔大姐是去看陶姑娘。” 拓拔宏有些无语,瞥了烟雨一眼,拂了拂衣袖:“烟雨姑娘也会说俏皮话了?” 烟雨被他一噎,又因陶予这会儿也不怕了,正睁着又桃花美目,目光在师父与大哥之间来回穿梭,想着是帮师父呢还是帮大哥呢纠结着。烟雨端着为师的身份,倒不好与拓拔宏扯嘴皮,便横了他一眼,不再吱声。 拓拔宏还是有些不放心,有心想派人去看看,又不知对方来了几人,若是轻易泄了形踪反倒坏事,只得回身坐了。 秦末吖了口茶,三人都是冷漠不爱多话的性子,还好有陶予在旁打插科打诨,尚能闲聊几句。约过了几柱香的时间,秦末见夜色已深,便要回府,而商掌柜的也已经在后门处准备好了乘轿。陶予依依不舍的与拓拔宏告别。 等人一走,拓拔宏便招了阿布:“按排了谁去的陶姑娘那里?” “阿诚和阿道。” 这两人都是沉稳细心的人,拓拔宏暗自点头,却到底不放心,换了身大萧服饰,满头原本只辫了长辫的头发,也寻了木簪挽起。 阿布见状有些奇怪:“爷打算要去哪里?” 拓拔宏道:“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明儿一早你们自回北羌去,跟阿达奠长说我还要在这里待上几日,另外,让拓拔宇以最快的迅速赶到幽州城来。我有事要交待他去办。” “是,”阿布恭身应道,“爷要出去。” “是,你们不必等我了,明日一早上路就是。” 出了小院,去了酒楼的大厅之中,因夜深,客人已经不多,商掌柜见拓拔宏一身大萧服饰从二楼下来,忙迎了上去:“爷要走了?” 拓拔宏点了点头,顺着商掌柜的目光,瞥了坐在临窗坐着的那个短装打扮的男子一眼,笑道:“帐先记着。爷得空再来结。” “是嘞,您慢走。” 商掌柜佯装热情的送他出门,一边用暗语道:“后来又有几个人跟来,不过只刚来的那汉子进厅中坐了,街上的几个我也暗派了人盯着,都没动静呢。” 拓拔宏问:“将军走的时候,后巷可有人跟梢?” “奴办事,爷还不放心?干净着呢。” 拓拔宏笑了一下,打发了商掌柜的回去。虽确定没有人跟着他,到底还是绕了两条街,寻着条僻静的巷子,才往陶月棠的住所而去。 回了王府,萧策已守在屋中,正慵懒的斜依在榻上翻着闲书,见秦末回来,带着些担心的神色,皱眉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也不派人回来说一声。” 秦末让如画等几个跟进来的丫头都退了出去,萧策便跟着她入了净室,秦末这才笑道:“有烟雨跟着,你还怕什么?我又不知你今儿会回来这么早。再说遇着些事,当时身边只有烟雨跟着,也没人可派回来传话的。” “遇着什么事了?” 秦末洗了手脸,漱了口,又换了衣衫,这才回了主屋里,端着茶杯,把事情说了:“……善后的事,我不想插手,便交给了拓拔宏去办。对了,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七那孩子的身份有些不寻常?” 萧策把她揽入怀中,静静抱了一会儿:“好些日子没有这样抱着你了。真香。” 秦末便也任他抱着,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叹道:“阿策,我有和你讲过,我想你么?” 萧策心中一阵悸动。含着她几近透明的耳垂叹道:“没有,可是我知道你想我。等以后不忙了,我天天陪着你,单为你建个园子,谁也不让进,只有你和我,还有我们以后的孩子,满院都种上你喜欢的六月栀子,墙边种上你说过的风车花,到了春天,风车花爬满了墙,开着粉白细小的花朵,我们就坐在院中闻琴品茗,等到了五月,栀子开了,我每天清晨昏都为你采上一束,让你在栀子香中睡去,也在栀子香中醒来,好不好?” 那般悠然自得,没有算计和血腥的日子。以及每一日清晨醒来,触手可及处的那个人。 可她和他,会有么? ------------ 第八十四章 节 惨变 更新时间:2012-05-12 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从萧策的怀中抬起头,道:“我饿了。” 萧策这会儿正满心柔情,哪料到她来了这么现实的一句,不由失笑,带着些宠溺柔声道:“好,先用晚膳。” 便要拉着秦末的手出去,秦末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萧策眉头一挑:“什么话?” 秦末嗔了他一眼:“小七呀,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 “不知道,”见秦末瞪他,娇嗔中带着些恼怒,萧策只好苦笑,“上回我回来时,不是正好看到陶姑娘为你绣的金绣带么?我记得二十岁生辰时,母后也曾给我备过一条,因那绣工十分精美繁复,便留意了,那绣带是生辰礼,母后不会让尚衣局做,定是哪个宫女特地准备的,所以我还问了母后是哪个宫女绣的,原想着让她帮着再绣个书囊,可母后却说是她让人特地着人让金陵的周家绣的,我因怕麻烦,就没提书囊的事,可到底有些遗憾,就记在了心里,那天看到陶姑娘送你的绣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针法,因此留了心,便问了你陶姑娘和小七的来历,再加上农怀信中提到的周家易主的事情,所以猜度着,也许这陶姑娘和小七,便是周家前任家主的遗孤也不定。只是还没确认。今天你和小七又在外遇着这样的事,我想是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你才认小七为义子的?”秦末心中有些凉意,可历来帝王本就无情,这样的利用,似乎,她又没有立场去责怪他。就算她自己,若不是拓拔宏相托,也不会对这对姐弟有多上心吧。只是,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对小七有了极深的感情,哪里还能容易萧策去利用这身世可怜,却又让人疼惜之极的孩子,“还有,你既然猜得到他的身世,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萧策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正要说话,烟雨已在外面禀道:“娘娘,要现在摆膳吗?” 秦末正要说话,萧策已在屋里应道:“摆吧。”携了秦末的手,柔声道:“先用膳,晚上我再与你细说?” 到了摆膳的西厢,秦末让如画去请陶予,萧策因已用过晚膳,便在一边陪着,细细问了陶予白日所遇的那几人都是些什么人,陶予便也不再隐瞒,一一详细说了。 原来那为首的男子,便是周家的总管周勤,虽周家易主,可周勤却至今稳坐周家总管之位,陶予毕竟年龄太小,并不清楚周勤在他爹娘被杀的事情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可背主弃信却是必定的,而且那日父母食了毒药暴亡,他和姐姐从故去的祖父书房中回院的时候,在竹径中听到人声吵杂,姐姐陶月棠便拉着他躲到了竹林之中,当时只是怕被发现他和姐姐偷去了一直严禁家人出入的祖父书房,却没想到听到的是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周勤当时的声音,他死也不可能忘了。 那时,周勤就在他们隐身之处不远的地方,指挥着一众家丁道:“快,务必要把三小姐和七公子找出来,抓住后,谁也不许提老爷和夫人已死的消息,二爷说了,就地杀死,务必要处理的干净些。” 那时,他听到爹和娘已死的消息,满心的不能置信,娘和爹爹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死了?猛地推荐姐姐就要冲出去,陶月棠却紧紧拉住他,捂着他的嘴,两人的挣扎捍动竹枝,发出呼拉的声响,虽本来就远远的院落里就隐隐传来吵杂声,可这一动静,还是惊动了周勤和他领着的那些人。 陶月棠当时也吓的呆了,却不敢再推着陶予让他先逃,只能蹲在暗处,禀声静气的一动不动,死死捂着陶予的嘴,不许他发出一点声音,听着脚步声近了,陶月棠从来没有那般绝望过,她死了不要紧,可是小七呢?小七他还那么小…… 也许天不欲绝了这姐弟两的活路,正在这时,从她们身侧穿出两只猫来和一条狗来。周勤骂了一句,领着人便朝祖父书房所在那处幽静的院子去了。 还是初春的天气,等人走了,小七和陶月棠才惊觉都出了一声的汗,衣衫尽湿,可还来不及悲伤父母已逝的现实,就听到身后有一低声道:“往西北的角门走,那边已查过了,这会儿正松着空。我已打点好好,门外会有人接应。” 要不要信他?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 那人依旧压着嗓子道:“这会儿不是问话的时候,以后再说,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陶予和陶月棠两人对视一眼,又向隐在他们身后的人看去,黑暗中,只隐隐簇簇的一个人影,却看不清那人的脸。 反正已经无路可去,这人若是承心害他们,实在没有必要隐在暗处给他们指一条道,只要嚷一嗓子,陶月棠和陶予这姐弟二人都必死无疑。 陶月棠下了决定,拉了陶予的手,对着身后的人低声道:“谢谢你,七弟,我们走。” 一路翠竹掩映,风吹叶响,他们又极小心,再加上这条咱已被周勤派人搜过,因此并没有什么人,反倒是让他们极顺利的到了本北的角门处,那里果然有人隐在莲花门处候着他们,见人来了,小心的开了门,对那人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快送三小姐和小公子走。” 陶月棠心中千言万语,却也知道这不是问话的时候。那个也不顾男女之妨,推着她们出了院,绕过回廊,再出一道门,便出了府。 “三小姐,小公子,我不能再送二位小主人了,这些是银两,你们带上,快在城中寻个地方藏着,这两日千万不要出城,城门处必定已有人盘查。等这些日子过了,风声不紧时再走。” “大恩不言谢。” 陶月棠也不推辞,接了那人手上的一包碎银,拉着小七冲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可是,他们能去哪里?一个是深闺中不喑世事的大家小姐,一个是只有七岁懵懂无知的幼童。 陶月棠流不出泪来。 爹和娘,她听到那些追杀他们的人说死了,可是明明中午一家还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用了午膳,娘还说快到踏青的时节了,计划着再过几日,到了上已节,带着姐弟二人去郊外的月湖游湖,为此还特地给他们准备了新的衣衫。 “姐,我们要去哪里?”两人跑了足有四五里路,绕过几乎街巷,停在一处大院的后巷中,都累的再跑不动了,陶予才问姐姐。 去哪里?天下之大,他们原来几乎拥有这世间的一切,可是这一刻,陶月棠被弟弟问的心酸难耐,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珠有如断了线的珍珠,倾泄而下。 是,天下虽大,可他们失了父母的庇护,别说一切,竟是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隐隐地,听到这大户人家的院内有哭声,旋而又响起一阵衰乐。 陶月棠和陶予更觉得凄凉。 一边紧紧拥着陶予在初春料峭的夜色中微微发抖的小小身体,一边打量四周,突然,又是一阵衰乐响起,陶月棠心中一动。 “七弟,我们绕到前门去。” “姐姐,如果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只要到前门时没有被追我们的人发现就行,这户人家在办丧事,正是人多事杂的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如果能混进府内,我们就安全了。看这家也是大户人家,二叔,不,他周余年在金陵城中,还远达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七弟你想,这家人既办丧事,必定会去城外永宁寺中做道场的,姐虽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可看这府邸的气派,只怕满金陵城也找不出五家能与之相比的。必不是周余年现在就敢得罪的人家。且到时候去城外做道场,随行的奴仆必定众多,我们只要能混入其中,也许就能出得城去。” “小七听姐姐的。” 陶月棠不敢多耽搁,为陶予整理了一下衣衫,所幸除了有些凌乱,逃出来时并没有被撕坏,稍一整理,倒是有些样子。还好,当时因在家中,并未穿的有多奢华,也不算打眼。陶月棠自己也摸平乱了的发丝,扯了扯揉皱的裙裾,取下头上珍贵的珠钗等物,拉着陶予去了前院。 也许是上天在助他们。到了前院的侧门处,刚好遇着府中的下人们在运送购来的丧仪用物,一众人忙的团团转,就有一婆子看到陶月棠拉着一孩子,呵斥道:“都在这忙着,你这丫头怎么拉着过孩子在这添乱,还不快帮着取东西?来,把这捆香烛抱着,送到二院中的吴妈妈那里。” 正是渴了就有人递水,陶月棠心中狂喜,也松了口气,忙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上前把那捆香烛接了过来,陶予自然更不敢出声。跟在姐姐后面快步进了府门。 陶月棠实在不知道二进院往哪里走,但她毕竟也是大富人家的小姐,便沿着回廊,向北行去,走了不久,迎面遇着一个姑娘,灯光看看过去,显的极是面善,陶月棠便上前问道:“请问姐姐二院的吴妈妈在何处,奴婢要把这些香烛交过去。” 那丫鬟看着陶月棠皱了一下眉,叹道:“你是哪院的?怎么这个时候也不换上孝服?就是一时没有孝服,至少头上也要系上孝布吧?若是被秦妈妈见了,可有你好受的。” 陶月棠心道我哪里去找什么孝服孝布来,只好装着懊恼的摸了摸头,央求道:“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去,孝服因一时备的不齐,奴婢去领的时候刚好用完,因此当时只拿了条孝布系在头上凑和了,原是说等孝服备好再去领的,刚大概是在外面忙的急了,落了却没发现,这可怎么办?” 那姑娘虽说话怆些,却是心善之人,见陶月棠长的端丽,说话极是温婉清晰,又添了几分好感,再一看她身后还跟着个俊美的幼童,不由奇道:“这小公子是哪位客人家的?怎么跟着你跑到这里来了?” ------------ 第八十五章 节 成全 更新时间:2012-05-13 “这位姐姐还请不要怪她,”陶予指着陶月棠甜甜一笑,“是我娘忙着去看望府里的主人,怕我在边上闹,失了礼数,因此托这位姐姐照顾我,可我不愿意待在屋里,便央了这她带我出来。”陶月棠还未来及回话,小七就在后面彬彬有礼道。 因他长的实在太过俊美,此时又带着天真甜美的笑,那丫鬟舜间就被他萌住了,哪里还会去责怪陶月棠,便从自己的头上解了白绦,递给陶月棠:“你先拿我的暂且用着,办完事顺便从吴妈妈那里领套孝服穿上。我自己回头再取就是,你顺着这回廊,尽头往右,再左转,去二院的西厢,吴妈妈正在那里分派东西呢,这小公子你可得看好了。” 陶月棠连忙行礼道谢。领着小七去了二院。吴妈妈见眼生,可忙乱中哪里有时间去问,只又见这丫头温婉淑丽,还带着个气度不凡的小公子,当是客人带来的丫鬟,临时被抓了差,竟对陶月棠道了谢。 陶月棠趁机从她那里要了套教服,只说府中有丫鬟去服侍她主人,不小心孝服沾了汤水,不能用了,待领了一大一小两套孝服,不敢久留,出了院。 远远的听到正堂方向的哭灵声,小径上都是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小七问姐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陶月棠沉呤了一下,拉上小七:“走,我们去后院下人呆的地方,你这身衣服不行,还好我顺便领了套小些的孝服,一会儿我们都换上。就当……是为爹娘穿的吧,然后再找个无人的地方呆着,还有,等有机会,姐再帮你找条宽些的白绦带上,刚好可以遮住你的脸,等灵柩出城的时候,我们好跟着一起混出去。” 说着,把小七腰间佩着的玉佩也摘了下来,小心的收好,又把自己手上的镶玉石的金钏和耳上挂着的耳坠等物也收了起来,这才同小七一起去了后院下人们住的偏厢,找了处无人的地方隐了。 直等入了夜,除了前院隐隐还有人声,后院的奴仆们,要么睡了,要么都在前院当差。 等到天色麻亮,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这落满尘灰的空仓库里时,陶月棠醒了过来,虽是一夜几乎没有睡,却因心中满怀着恐惧还有爹娘被杀的愤恨悲伤,半点困意也没有,看着怀中的幼弟脸上挂着泪,蹙着一双秀美的眉,沉沉睡着,陶月棠想了想,怕误了领早点的时辰,还是狠心的叫醒了小七:“七弟,你在这里守着,这会儿应该是佣人们早饭的时间,我去大厨房里去取些吃的来。” 陶予揉了抒眼,担心道:“可是姐,这样很危险的。” “没事,府里这会儿正乱着,我排在丫鬟们的队中去取,虽是脸生,大概也以为我是客人带来的,又或者是新来的丫鬟,总之我会小心不会有事的,你千万别走动,就在这里等姐姐。” “姐姐,我不饿,你别去冒险了。” 陶月棠看着七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中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对未知的巨变的恐惧,便抚了抚他的脸,柔声道:“七弟不怕,姐姐不会有事,再说我们现在可不能饿着,出城后还有很多路要走呢,若是现在吃不饱,我们如何逃出去?你听话。姐姐马上就回来,一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陶予知道此时不该让姐姐再为自己分心,只好点了点头。 陶月棠便去了厨房里领了几个馒头,并两碗白粥,还有两碟子小菜,拿一托盘装了,回到那处空废着的仓库中,一路也算顺利。 陶予见姐姐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姐弟两吃了饭,陶月棠怕出城后一时寻不着吃的东西,便省下了两个馒头放在袖中收了起来。 如此过了三日,才想尽办法隐在扶送灵柩的人群中出了城门。果然如陶月棠所料,出城时虽遇着盘查,但李家故去的是老夫人,巡城官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这个霉头?顺顺利利的放了行。 这家人姓李,是金陵有名的望簇,其家族中多人为官,虽位置最高的,也不过是六部从三品的中书郎,可却有极多四五品的外放地方官,自成一股势力,因此即便是周余年的靠山也不会轻易去得罪这李家,凭周余年的势力,别说不知道姐弟两就躲在送灵的人群中,就算知道,又哪里敢明拦着人家不放? 出了城,陶月棠不敢再久留,半夜便领着陶予逃出了寺庙,这才一路往北,千辛万苦的到了幽城州附近。 再后来便是遇着秦末,得她相助,入城安家的事了。 萧策和秦末听完陶予所述,都对陶月棠心生敬意。虽是手无缚鸡之力,却心坚如磐石,秦末暗问自己,若是换成她,能否以一介弱质之女,仅凭着一腔意气,不远万里,护得幼弟安全? 她没有那样的把握。 把陶予搂进怀里,安慰道:“小七,以后秦王府就是你的家,你是我唐唐的秦王府公子,那些人不值得你怕,有义父和义母在,绝不会让你和你姐姐再陷入任何险境的。” “母亲,小七不要安逸,小七要的是学好武艺,成为真正的男人,能保护姐姐,能为我枉死的爹娘报仇,还有,不辜负义父和母对的教诲。” 萧策便伸出手,摸了摸秦末怀中陶予昂着的头,正色道:“你有如此志气,很好。不过你现在还小,首要的是学习,其它的事,就交给义父来处理吧。” 陶予便挣出秦末的怀抱,郑重的退了几步,立在两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义父义母的大恩,小七没齿不忘。” 拉起陶予,两人又安慰了陶予一番,这才让他回屋里歇下。已是子夜时分,秦末心中还惦记着烟雨,可看时辰着实是太迟了。便和萧策睡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秦末还未醒来,萧策便出了府。 秦末醒后洗漱停当,陶予也练完功,满脸大汗的跑入屋中:“母亲,小七来给您请安。” 眸中清亮,已不复昨日那惶恐仇恨之色。 秦末笑着把他拉过去,亲自帮他洗了手脸,母子二人一道用了早膳。 陶予到底不大放心姐姐,有心想去看看,又担心秦末不答应,且这个时候若是出门再被昨日那帮人遇上,对义父母而言,也是麻烦,就有些心不在焉。 秦末落在眼中,笑道:“回头好好去把早上你烟雨师父教你的东西再琢磨琢磨,午膳同我一起吃,昨日疯了一天,午后可得去前院的书房中好好用功了。你姐姐既已托付给了你拓拔大哥,你就不用担心了,北漠这地方,若是连他都护不住的人,你便是再担心,也没用。” 陶予这才放心的行了辞礼,去后院中继续练功去。 如画领着沥沥过来收拾屋子,秦末一边看书,一边问:“你们夏雨姐姐呢?” 沥沥笑道:“先前还在碧芙姐姐们那里玩耍的,这会儿大概是和水莲一道去后院里陪小公子练武去了。” 秦末便笑了笑,有夏雨在旁边激着小七,倒也未必是个坏事。 “一会儿你们收拾完了,把你烟雨姐姐叫进来,我有话要同她说。” 如画和沥沥脆声应了。 等烟雨进了屋,秦末指着榻前的细腰凳让她坐了,看着她眼底隐隐的黑眼圈,不由叹了口气,这丫头,心思太重,偏又是闷嘴葫芦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去推她一把,便是她自己一个人难死,只怕也开不了口:“烟雨,我有件事要让你去办。” 烟雨有些奇怪,秦末甚少这样与她说话,忙恭敬道:“您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了,倒这般郑重其事,让奴婢心里没了底。” 秦末就凝着眉有些为难道:“我有件极重要的事,原想托阿悦去办的,但又另有事需请她去金陵,所以她也抽不开身,只得麻烦你了。” 烟雨一怔,便道:“要不让夏雨去吧,她近来除了和小七胡闹,实在也没什么正事。奴婢若是离了府中,您又得忙前忙后的,奴婢不放心。” “夏雨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若是跟在我们身边,自然没什么,单派她出去,没准她能闹些什么事情出来。”秦末叹了口气,“我这边有封极重要的信,务必要亲自送到农怀的手中,万不能出一丝差错,此去凉州,快马加鞭,来回也不过五六天的路程,耽搁不了多少事儿。” 烟雨见她神情严肃,并不疑它,只道:“可这一去,便误了中秋了。” 见她已有松动,秦末这才笑道:“不过中秋而已,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左右不过是些月饼还有往来应酬回礼需要打点,一院丫头麽麽,总不能这些事都做不好。再说祈妃那边也不至于就短里我们院中的嚼用,你只管放心就是,再不济,不是还有如画管着么?何况碧芙也是个妥当的,她这一向,不是一直同你一起管事么?就是如画有想不到的地方,还有她在旁边把守呢。” 烟雨只得点头,私心之中,她比谁都更渴望能去看刻农怀一眼,默了默,才道:“娘娘,奴婢昨日听阿悦姑娘说,农大人他受了极重的伤,因不欲您担心,所以特地嘱咐阿悦姑娘瞒着您的。” 秦末佯装震惊:“怎么会受了重伤?阿悦可有说了现在如何?” 烟雨忙答道:“阿悦姑娘说已无大碍了,将养些日子就能痊愈,您别担心。” 秦末就长长松了口气,又着急道:“那你赶紧起程,也别耽搁了。我记得我们还收着不少的好药材,你回头找些大概能用得上的带着,还有,你也精通医理,总比别人强些,过去之后,也别急着往回赶,帮我照顾他些日子,总得确定人真的无事了,再回来不迟。” 烟雨不由脸色泛红,点着头应了。又不放心,在为农怀捡择药材时,到底还是为秦末配好了半月所需的药方,仔细叮嘱如画按时煎了,务必要让娘娘照着时辰服下,又让夏雨在她出门的日子,好好盯着小七练功,若是娘娘有事出门,定要仔细护得周全。并让碧芙帮着如画照料这一院的事情。一切准备妥当,第二日一早天色未亮,也未与秦末告辞,就出了门。 ------------ 第八十六章 节 西院 更新时间:2012-05-14 且不说烟雨此去如何。 秦末暗中让夏雨去陶月棠那里看了几次,知道陶月棠去了阿悦的刺绣铺子帮着做事,每日早出晚归,暗中也有人护卫。也就放了心。便关注起榷场那边的动静来。 一日晚间,春歌回来回话,说是萧策被野利阿达拉着去新开的一处酒肆中喝酒了,让他回来禀一声儿,秦末道了声“知道了”,又问:“你晚膳还未用吧?这会儿大厨房里大概也没什么吃的了,你让如画去遣人帮你弄些吃的吧。” 春歌喜欢的应了,秦末这院里的膳食都是极好的,他平日跟着萧策,可没少在这边用膳,秦末就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谁知这孩子磨蹭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秦末便问:“有事儿就说,学那姑娘的样子做甚?” 这位娘娘平日便是清冷的性子,可真冷起脸来,却让人无端就觉得周遭连空气都是冰寒的,这会儿不过才入秋而已,春歌打了个哆嗦,狠了心,小心道:“前些日子因央了西院里的环儿姐姐帮小的做了入秋的单鞋,听她传话来说做好了,今儿一早王爷用膳时,小的得空去取了,听环儿姐姐说,昨晚西院夜中有些不太平。” 秦末眉峰一挑,东西院中间不过隔了处人工挖的浅湖,面积不足两亩地,再过去也就是一片梅林,离的并不远,若是西院果真出了事,夏雨这几日可是警醒,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春歌见她不快,也知道按理说,自己不该传这话,可说到这里,就由不得他不说下去了,要不在王妃心中落了个搬话饶舌的坏印象,他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其实这话是说还是不说,他也掂量了一天,不管真假,为着娘娘作想,也是要说的。他的心,可是偏在东院这边的。原本想把话与严谨说了,看看他的意思再论,无奈这些天严谨忙的脚不沾地,别说与他说话的时间,就是人都难得能见着。就是见着了,也是在王爷那里回话,他又哪里能插得上? “你倒说说,出了什么事不太平了?” 春歌就换了一副认真的样子:“也是环儿姐姐无意中说起来,因鞋上绣了缠枝儿,却有片叶子小人看着绣的有些乱,还隐隐有血珠的痕迹,便开玩笑问环儿是不是时间赶了,夜里打磕睡时绣的,且扎着了吧。谁知环儿皱了眉,却说哪里是她困懒,实是昨夜赶着绣最后一点叶片儿的时候,院中听到一声惊呼,给吓着了。小人见她说起时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也没多想,便问了一句,大半夜的,这府里有重兵把守着,还能出什么事?谁知环儿姑娘欲言又止,说了句叫小人听不明白的话。” “哦,那环儿说了什么?” “环儿姑娘说,防了外贼还能防得了家贼,根儿上烂起来才可怕。小人就问到底怎么了,环儿姑娘免强笑了笑,说没事儿,大概是祈妃娘娘身边的小丫鬟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被责罚了吧,小人原想这也不是什么事,可她又嘀咕着说,一早就听说有小丫鬟暴病死了,要是哪天她也不在了,还请小人看在往日往她帮小人做了些些衣物鞋帽的情份上,让人小想办法替她收个尸,别给括哪片乱坟岗里喂了狗。小人实在听的心头发毛,也不敢再多问,又担心王爷用了早膳要出门,就谢过她回了书房中。” 那环儿秦末是有些印象的,便想到还在京中时,崔青争领着她过来给自己赔罪时的事情,那时候君玉也在。 其实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再想起盛京,竟觉得远的象是前世般,又想到彼时君玉无忧无虑婉若精灵的样子,还有前些日子她住在府中时的沉默乖顺,不知现在她又在哪里。那个天之骄女,他们曾奉在手心里疼宠的丫头,从此以后,已是个名义上已死了的人,再不能堂堂正正的生活在大萧这个原本应该是她家园的地方。 就算以后萧策当政,君玉再不可能以燕王府上的的郡主身份出现在人前。 秦末不免伤感。还好,回首从前,她和萧策,毕竟也算得苦尽甘来。 春歌揣揣不安的看着秦末脸上神情几番变化,并不敢出声。 “娘娘,如画姐姐问现在摆晚膳吗?”沥沥巧笑倩兮的站在屏风一侧问道。 秦末回过神来,见春歌揣揣不安的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便柔声道:“摆吧,小七可从书房回院了?把他叫来陪我一道用膳吧,你领着春歌去抱厦里,让如画给他上些好吃食,难为他跑了一天,辛苦的。” 沥沥笑着应了。春歌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正要跟着沥沥出去,就听秦末在身后道:“以后,西院那边,还是少去些吧。” 春歌刚落回肚里的心又悬了起来,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抬眼去看秦末的脸色,见她并无愠色,正揣摩着,秦末见他回头看着自己,却也不解释,只朝着两人挥了手:“下去吧。” 春歌跟在沥沥的身后,想了一歇,自己常去西院,娘娘这是恼了?可这是严总管的意思呀,因他机灵,会来事儿,所以才借着他年纪小,又讨人喜欢的便利,让他多关注些西院的情况,王爷虽没明说,也是默许了的。 他这办的是什么事儿? 可若说娘娘恼他与西院走的近了,刚才的样子也不象,要不哪里还会让特意吩咐沥沥给他准备些好吃食? 又或许,娘娘这是担心他露了马脚,反倒害了他?祈妃娘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她院里的丫鬟…… 春歌打了个寒颤。 沥沥见身后的春歌一直没有出声,笑着回身看了他一眼,奇道:“今儿怎么成个闷嘴葫芦了?平日顶数你话多呢。被娘娘骂了?” 春歌笑着打了个辑:“娘娘可骂过人?一时想事儿出了神,姐姐别怪。” 沥沥便白了他一眼,笑道:“娘娘是没骂过人,可你最不是个省事的,也别叫我姐姐,没得把我叫老了呢,我可水比你大多少。” 春歌也笑起来:“我若叫你妹妹,你不是更生气?叫名字吧,又显得多生份似的。对了姐姐,今儿可有什么好吃的?我一会儿吃完还得赶着去王爷那里应差呢,不如你先帮我上些简便的,好吃的留着我回来再吃怎样?” “就把你馋的,倒好似我们王府里尽饿着你了,我知道啦。” 到了抱厦,沥沥便让他去等,转身去了厨房里让人给他上了些做好的饭菜,又给如画回了话,这才去寻陶予。 才刚出了院,就见一丫鬟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就跪了下去。 ------------ 第八十七章 节 冲突 更新时间:2012-05-14 “姑娘,求您救救奴婢吧。”那丫鬟扑上前来,便拉住沥沥的袖子低声苦苦衰求。 沥沥被这突然之间扑到面前的丫鬟吓了一跳,失声惊呼,又听她衰求,就着院门两边挂着的灯笼仔细一看,心中更是唬的慌神。 只见那丫鬟十指上都是结了的血痂,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大概是被打的狠了,一张脸肿的老高,头发凌乱,衣衫也被扯破了不少地方。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要杀了奴婢,她们要杀了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啊,求姑娘救救奴婢吧。” 沥沥哪经过这些事?被她拉扯的无法,又扳不开也不忍用力去扳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只好跺着脚道:“休别闹了,你这般是为什么?不说清楚,又让我怎么救你?” 那丫鬟闻言怔住,也不再哭闹,只睁着一双纯净无辜的眼,怔怔看着沥沥,喃喃着:“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救救奴婢。” 沥沥看她那张已经没了有形的脸,又是夜中,四周惟有院门角上的灯笼发着幽幽暗暗的灯光,除此之外,只有隐隐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阵轻风拂过,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八月的漠北,已有些寒冷了。 叹了口气,心中已知道这丫鬟必是西院中的,可娘娘一向与西院那位井水不范河水的,她若把人领进院中,那便是给娘娘打麻烦了,可若不管,到底一条人命呢,怎么办?若是烟雨姐姐在的话…… 烟雨不在,她只得自己拿主意,沥沥想着站在这院门前也不是个事,便对站丫鬟道:“先随我进院里去吧,有什么话等进了院子再说。” 这厢正要走,就见迎面千蝶领了几个小内侍赶了过来,那丫鬟唬的一下子藏到沥沥身后,死命攒着她的袖子,人抖的不成样子,却凛声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哪里还能再吱声儿。 千蝶走上前来,看了那丫鬟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看,叹了口气,跟沥沥商量着:“这是西院里的一个三等小丫鬟,因犯了点错,被我关了起来,原只想着关她两天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丫头要死要活的,竟趁人不备,跑了出来,倒惊扰了沥沥姑娘了,实在是对不住,沥沥这是要出去办差事?既然人被我寻着了,也就不耽搁你了,就把这丫头就给我吧。若直戳在这里,惊动了王妃娘娘就不好了。” 沥沥一听她轻描淡写的把个打成这样且口口声声求她求命的丫鬟,说成只是打算关上两日,心中便有气。 跟着自家娘娘,别说是被打了,就是连一声骂都没有过。她原虽犹豫着,此时心中却坚了下来,冷笑道:“姐姐说笑话儿呢,我们王府里可没有虐待下人的规矩,这人被打成了这样,是不是我们王府的人还是两说,这若要是外面混进来的什么人,可不得了?我没遇上也就罢了,既遇上了,总要交给娘娘去定夺,没有自家作主的道理。若果真交给了姐姐,再出了事,我可担不起那责任。姐姐请回吧,若姐姐不愿意回,并我一道去娘娘面前把话说清楚了,若果真查实了是西院的丫鬟,到时候姐姐再领着人走就是。” 千蝶见来软的已然不行,便也冷了脸:“沥沥这是在为难我了。我奉祈妃娘娘的命来拿人,若叫姑娘姐摊了,我回去如何回话?不如行个方便,我保证这丫头不会出什么事儿。你也可向王妃娘娘回禀一声儿,现在毕竟晚了,别误了娘娘的晚膳才好,等明儿早上,若是娘娘问起,再叫这丫鬟过来回话可成?” 拿祈妃来吓她呢,沥沥不禁暗怒,可她却不是祈妃娘娘的人,祈妃手再长,也伸不到东院里来。这千蝶平日看着倒是面善,想不到也是这样心狠的人,若是丫鬟果真交到她手里,以祈妃的手婉,可还有她的活路?都是爹娘生养的,谁的命就不是命了? “姑姑,救救奴婢,奴婢回去是个死。奴婢……” 沥沥安慰的轻轻拍了拍身后那正低声衰求她的丫鬟的手,对千蝶笑道:“可真对不起姐姐了,恕我不能答应你,我这就去禀告王妃娘娘,也请千蝶姐姐一道进去坐坐吧,若果真是西院里的丫鬟,而不是外面混进府来行凶或者是捣乱的坏人,我想娘娘必是会让姐姐把人领回去的。若不是,”沥沥冷哼一声,“咱们这府里,可真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千蝶哪里能容她真把人带进院里,若是这丫鬟口不择言,那就是一场大祸了。可沥沥的话说的把她所有的退路都堵了个死,她也不能在东院门口就对沥沥用强,只好面脸堆上笑,道:“看沥沥妹妹说的,祈妃娘娘真等着奴婢回话呢,要不这样可好?我领着这丫鬟回去,也请妹妹与我一道回去,问明了话,你也放心了是不是?” 沥沥正要说话,就听一个稚嫩却又极不奈烦的声音道:“都在这门口站着做什么呢?吵吵闹闹的?咦,沥沥姐姐?”等走了近了,看到站在沥沥身后发拦的姑娘,皱着一双漂亮的眉头,却是看也不看千蝶等人,只不奈烦的问沥沥,“姐姐这是做什么?那丫头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千蝶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并不认识陶予,见他一身衣服也是寻常,幽间的灯光也没注意看清他的样子,又听他叫沥沥姐姐,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内侍,不禁喝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没见我们姑娘与沥沥姑娘在商量事情吗?” “大胆,”沥沥一声呵斥,“你竟然敢如此对小公子说话?以下犯上怎么责罚?给我自撑嘴二十下。” 小公子? 千蝶心中已是一突,她们自然知道王爷王妃收了个俊美的小公子作义子的事情,只是从来还未曾见过,此时听说,千蝶忙跪了下来:“奴婢见过小公子。” 又叫刚才那说话的丫鬟:“还不给小公子赔礼?” 那丫鬟近来正得祈妃倚重,满院里除了千蝶等两三个人,就数她风光,现如今王府里可是祈妃在当家,哪里又把个王妃娘娘认的义子放在眼中,便不情不愿的跟着跪了下去,道:“奴婢不知是小公子,得罪了。” 就这算了? 沥沥怒极反笑:“原来这便是西院里的规举?原来西院的规举竟与我们整个王府的规举都不同呢。以上犯上,一句得罪了就便算完了?好大的口气。” ------------ 第八十八章 节 被救 更新时间:2012-05-15 却是一眼也不看那眼睛长在了鼻孔上的丫鬟,只盯着跪在陶予面前的千蝶。 千蝶也暗怪那丫头不省事,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内侍道:“她既不愿意自己动手,你们两个,给我撑她的嘴!” 那丫鬟不敢置信的看着千蝶,平日里在西府,哪个敢不听千蝶的话?除了娘娘,谁在她面前不是附首贴耳?如今不过是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所谓小公子,就叫他们跪在这地上许久,不过一个东院的小丫鬟,就能逼着她要打她的耳光? 那小内侍不敢不听千蝶的话,挪上前几步就动了手,一时寂静的夜色之中,只有噼里叭啦的掌掴之声。 等二十下打完,那丫鬟的脸已肿胀的不成样子。两眼有如喷着火,死死的盯着沥沥看。 沥沥却不理他,只对千蝶道:“姐姐请起,还是先回去吧。” 千蝶不会在这个时候违了礼制,再让沥沥说出话来,因此没有陶予发话,她也不起身,依旧跪在那里。不管陶予是不是个只有八岁并且不知哪里来的小子,他如今都是秦王爷的义子,是他们的小主子。 八月的夜中已经寒冷,跪在青石地面的双膝只觉得丝丝凉气直往里钻。千蝶强忍着不适,带些乞求的看向沥沥:“沥沥妹妹,我的为人,你总知道的,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不要为难我,我给你保证,这丫头我带回院中,必不会为难与她,不管怎样,一定会护她周全。” 倘若她不同意,便是不顾情分了?沥沥心中冷笑,正要说话,却听一直冷眼看着,未曾出声的陶予一甩袖子,不耐烦道:“有多大的事?非得在院门口闹着?”又指着千蝶等人,“都起来吧,也别跪着了,今儿也晚了,有事明日再说。”却是不问这些人在这里是为着什么事,只管携了沥沥的手,“沥沥姐,我饿了,我们回院吧。” 那伤痕累累的小丫鬟自然是死命攒着沥沥的衣袖,跟着两人入了院子。 千蝶等人无奈,又不敢冲进东院中去抢人,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可明明看着了人,却任凭她入了东院……千蝶忍不住抖了一下,这若是回去,可怎么交差? “千蝶姐,不过是一个假公子,一个提不上的小丫头罢了,你怎么就怕了,回去娘娘若是要问起……” 千蝶正暗恨着,若不是她多话,事情或许还不到这一步,便喝道:“闭嘴。” 说着起了身,自回院中找祈妃。 祈妃听说那丫鬟被接到了东院中,已是气的牙痒。偏刚那挨撑嘴的丫鬟还在边上煽风点火:“娘娘,您是不知道,那个小公子和那叫沥沥的贱婢,明知道是我们院里犯了规举的丫鬟,却不放人,不知道是按的什么心。半点也没把千蝶姐姐放在眼中,千蝶姐姐和奴婢跪了好大一会儿,竟是让我们起身的话都不说……” 谁不知道千蝶是她贴身的丫鬟?连一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狗东西,还有一个贱婢,就敢打她的脸? 崔青争手中端着的茶盅狠狠的砸在了地面铺着的厚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那丫鬟吓的一哆嗦,再不敢吱声儿。 千蝶便劝道:“娘娘歇怒,不过一个逃奴罢了,不值您生这么大的气儿。再说奴婢看那逃婢的样子,也不敢乱说话的,何况她原本也不知道什么,不过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冲撞了您,惹您生气被罚了而已,谁知道一个小丫鬟就能要死要活的呢?王妃娘娘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您也别多想了,用了晚膳,好好歇一觉,等看明日的动静再说吧。您这些日子,管着一院大小事儿,又忙着置那冰窑的事儿,可是够累的了。” 祈妃一想也是,秦末是何等聪明之人?又岂会为一个丫鬟落了自己的脸? 便瞪了那被打的小丫鬟一眼:“以后行事说话,都谨慎些,别落了口实。” 说完挥挥手让人退了出去。 千蝶也不叫小丫鬟们进来,默默的收拾了毯上的茶盅,又仔细捡了散在地上的茶叶。 崔青争不耐烦道:“搁着吧,一会儿叫小丫鬟们进来收拾就是,这些事哪里需要你来做。” 千蝶笑道:“怕她们手里没个轻重的,吵嚷着又惹您烦。” 帮着崔青争重新沏了道茶,才又笑着问:“我吩咐小厨房里单为您熬了冰梨雪羹,现在端上来?等喝了雪羹,吃用晚膳吧。” 崔青争应了。千蝶自出去吩咐人上膳不提。 陶予入了院便看着那已没了人样满眼恐惧正瑟瑟发拦的小丫鬟,暮然间就想到在金陵时的姐姐和自己,也是这样满怀恐惧的,就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对沥沥道:“沥沥姐,这人先交给你吧,好好照顾着,我先去给母亲请安,等母亲用了晚膳,你再回禀不迟。” 沥沥原也是这样打算的,便道:“才刚便是娘娘吩啥奴婢去寻你,请你回来陪娘娘一起用晚膳的,你快去吧,我把人领到抱夏里,跟如画姐姐或是碧芙姐姐说一声再处置。” 陶予看了那缩在两人身后的小丫鬟一眼,去了正屋里。 那丫鬟跪了下去,给沥沥磕头谢道:“谢谢姐姐求了奴婢。” 沥沥叹了口气。 祈妃必不会誓罢甘休,她这回是真给娘娘打了个麻烦回来,可当时那情况,她也不忍心真的让千蝶把她给捉回去,她这一身伤,明摆着的,西院那边是要往死里处置了,若是现在任她被捉回去,她岂不是成了帮凶?到底一条人命呢。且看这丫鬟也不象是个恶奴。 可是娘娘那里要怎交代? 拉了那小丫鬟起来,柔声道:“你先随我去抱厦里洗漱一下,我再找套裙衫让你换上,等娘娘用了晚膳,自会把你的事回禀一下的,若是娘娘召见,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才被打成了这样?” “奴婢叫小棋。”其它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肯说。 沥沥也不免强她。到了抱夏,一众守在那里的丫鬟见了,都十分震惊,怎么会有人被打成了这样? 雪草儿便道:“沥沥姐,你从哪里领来的人?怎么这个样儿?” “你们先端些水来,让她清洗一下,再拿些吃的过来。雪草,你身量与她差不多,去拿套你的裙衫过来先让她换上,顺便去找夏雨姐姐,问她拿些药膏来给她敷上,有话一会儿再细说吧。” 众小丫鬟们得令各去忙了。 小棋不安的站在那里,手脚无措。沥沥便拉着她在凳子上坐了:“别怕,既然领了你进院,自会有人给你做主,只要你没犯错,没人能对你怎样。” ------------ 第八十九章 节 提问 更新时间:2012-05-15 顿了一下,又直视着小棋的眼,认真道:“可你若真犯了错,现在最好对我说清楚,你放心,我们娘娘是最公允不过的人,我自从宫中被拨到王府当差,至今还未曾看到娘娘骂过哪个丫鬟呢,别说打成你这样了。你实话实说,否则,我便只能把你交给祈妃娘娘那里处置了。” “奴婢不敢陶瞒,”小棋惶惶的站起来又要跪下,被沥沥拉住了:“别怕,我们这里可没有动不动就跪的规举,你只好好说话就行。” 那小棋这才忍了泪,红着眼嗫嚅道:“姐姐你信奴婢,奴婢真的没做错什么,昨儿晚上,奴婢当值,按例要给娘娘送道睡前的甜羹的,却不知道娘娘早吩咐了刚被撑嘴的那个叫小琴的丫鬟,说是不用送了。小琴大概是忘了,并没有告诉奴婢,奴婢依例去送羹汤,在屋外隐约听到祈妃娘娘在与一个人说话。奴婢以为是千蝶姐姐在里面,就在屋外禀报了一声,谁知屋里半响没有声音,奴婢心里正怕着,想要退出去,却听祈妃娘娘宣奴婢进去,奴婢才一进去,就发现屋里只有祈妃娘娘一个人,还不等奴婢行礼,祈妃娘娘她便叫了人进来,命人按住奴婢……奴婢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下子被打,吓的惊叫了一声,便被堵上了嘴,是连个求情和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被掌几十下嘴……好在千蝶姑娘赶了过来,让人把奴婢拖到了材房里。” “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小棋垂下头,默了一下才道:“奴婢被拖到材房里后,便有人过来问奴婢都听到了什么,奴婢说什么也没听到,他们不信,就用夹子夹奴婢的十指,可奴婢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啊。沥沥姑娘,请你一定要相信奴婢。” 沥沥就叹了口气,正好此时,雪草儿领了人来送了洗漱用水和饭食过来,沥沥便劝道:“你的事我知道了,回头娘娘若问你话,你当据实回答,看样子你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先洗漱干净,换了干净的衣衫,再吃点垫垫肚子吧。” 便留了一个小丫鬟在屋里守着,她则和雪草儿出了抱厦。 “可和如画姐姐说了?” “已经说了,”雪草儿脆声应道,“刚好碧芙姐姐也在,说是让我们先别声张,等娘娘用了晚膳再去禀报。”又叹道,“那院里可也真是够狠的,那丫头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罢了,比我还小些呢,怎么下得去手。” “这事儿,怕不简单,你也别多话了,走,我这也饿了,我们也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娘娘那里是谁在服侍?” “因如画姐姐忙着,便让夏雨姐姐和菡萏姐姐在娘娘面前服侍呢。” 秦末用了晚膳,如画趁着她喝茶的机会去把事情说了。陶予在边上道:“母亲,我入院的时候正好遇上,看那丫鬟被打的可不轻,西院里几人正逼着沥沥姐交人,我看他们太盛气凌人了些,处处拿话逼着沥沥姐姐,看不过去,便帮着沥沥姐把人领进来了,若是小七处置的不对,您就责罚小七吧。” 秦末便正色道:“也不能说你处置的不对,可也不尽对。以后行事,总要三思而后行,你不了解事情原委,便草率做出决定,若是救的人是冤枉的,那也罢了,算是作了好事,可若刚好相反呢?与人结仇不说,也是为虎作张平白饶了坏人。但你也是出于一片善意,母亲也不能说你就是错的。你要记得,以后不管大事小事,总要想清楚了再去做才是。” 陶予性子跳脱,尚未定性,虽说家中巨变,让他稳重了几分,但天天和夏雨泡在一起,又那把几分沉稳磨的快没有了。秦末虽希望他能过的快乐些,象个正常八岁的孩子一样,可,他到底和别人不同,因此在这活泼好动之间,也希望他凡事能多思我虑。心情倒是矛盾的很。 陶予亲手为她换上杯热茶奉到秦末面前,讨好的笑道:“母亲教训的是,小七一定记在心中。以后说话之前要在心里先过一遍,该不该说,行事之前要想明白,以免后悔莫及,做什么决定之前,要尽可能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以减少错误的可能。” “不错,但可不是光嘴上说说的,要记在心里。” “小七记着呢。” 秦末便对如画道:“你去把人领过来,我问几句。” 若不是春歌之前与她说的话,她实在要怀疑这是不是祈妃那里做的戏了,可春歌不会对他说荒,而那环儿,秦末想到之前烟雨偶一提过的环儿来这院里的事情,觉得那姑娘只怕与春歌说昨晚的怪事,也是有心的。只怕事情十人八九是真的,再说祈妃完全没有必要设这么个看不出目的局来。 等小棋入了屋,秦末盯着她已肿的看不出原貌的脸,还有那双满是伤痕的手,心中不免动了怒,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罢了,竟然也下得了手? “你叫小棋?” “是,”小棋跪在地上,她是王府从幽州买入府中的丫鬟,从前也是听过阿末将军的,整个北漠,谁人不知道名振北漠的这位银面将军,如今这个传说中的天神一般的人,就在她面前。在她清洌的声音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坐下说话吧。”秦末示意如画给她端了锦凳过来。 小棋忙道:“奴婢不敢。” 沥沥和她到底算熟悉些,就在边上安抚道:“别怕,在娘娘面前,有话直管说就是了,娘娘让你坐你只管坐下吧。” 小棋这才战战兢兢的起了身,低着头,在锦凳上坐下,不巡的盯着自己的一双脚尖,等着秦末问话。 秦末便冷声道:“你可是府里的奴婢?” “回娘娘,奴婢是五月时,买入王府中的,一直在西院里当差,因千蝶姐姐看奴婢手脚勤快,因此跟着麽麽学了规举后,但被调到了祈妃娘娘身边服侍。” “既是能在祈妃身边当差,当应该是个聪明伶俐守规举的才对,就算是犯了错,被主人责罚了,也不当跑出来口口声声叫救命,你可知罪?” 秦末一声断喝。 ------------ 第九十章 节 处置 更新时间:2012-05-16 小棋吓的涮的一下从锦凳上滑跪在地:“娘娘饶命,奴婢……” “没有人要你的命,”秦末沉声道,“救命饶命的话,万不可再说了。沥沥,人是你领来的,也由你带她出去。既然犯了错,就要责罚,这是规举,你找个地方,把她给我关起来,等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再放出来不迟。” “是,”沥沥极少见秦末动怒,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不敢为小棋说话,忙拉着小棋出了屋。 “母亲……” 陶予还要说话,秦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忘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你忘了你刚是怎么与我说的么?” 说着便挥了挥手,对如画道:“送小公子回去休息吧。” 陶予看着沥沥扶着小棋出了屋,不敢多言,只得随着如画回自己的屋中。 一路无话,到了他住的东厢中,如画看着有些郁结的陶予,笑道:“小公子是不是不明白娘娘的做法?还是多想想吧。”又看了一眼空空的屋子,气道,“服侍你的丫鬟们呢?怎么都不在?又跑哪里野去了?您等着,奴婢这就去叫人过来服侍您。” “如画姐姐,母亲她……” “小公子,”如画想了一下,敛了脸上一惯挂着的柔柔的笑,“有些事情,不是您眼中看到的,便是真的,也不是您心中以为的,便是事实。小公子不是说过吗?凡事出口之前,行事之前,要多想想。怎么晚上才说的,便忘了?小公子您先歇着,奴婢就这去叫人进来。” 多想想? 母亲对那叫小棋的丫鬟的态度…… 陶予皱了眉,今天看到的母亲,和他心中的不一样,母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陶予苦恼的皱起眉,在榻上坐了,撑着下巴苦思起来。 如画看他苦恼的样子,笑了笑,撩了帘子出了屋。 他们都不知道,娘娘这般,实际是上在救那丫头呢。 那小棋若不说是府里的人,那么擅长王府,可不是个死罪?她自己说了是王府的人,如今不过是被责罚罢了,就敢这般逃出来,那便是逃奴,按大萧的律法,是可交到衙门判刑的。不说那叫小棋的丫头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最好,至少娘娘还能保她,就当一般犯了错的家奴,关上些日子也就是了,她到底才是这王府内院真正的女主人,发落个下人,祈妃娘娘那边自然不能说她越谮了,便是小棋是祈妃娘娘故意设的局,只要王妃娘娘自己不放在心上,把个小棋放在她们院中,也不怕她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还好那丫鬟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要不然,但是娘娘也不能保她了。 如画想着,便深深叹了口气,她自小被送入宫中,那种暗无天日,处处算计,有如地狱般的日子,她不是没有过过。是她命好,出了宫,被调到秦王府中当差,又跟了娘娘这样襟怀开阔的人,可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这样幸运的。 这般一想,脸上又露出笑来。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暗想浮动,细细一嗅,却是桂花香气。 八月桂花香。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轮半月,挂在枝头,合着这桂花幽香,静谧安宁。 快到中秋节了,也不知烟雨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好有碧芙和菡萏帮衬着她,要不然,这一院的琐碎杂务,忙也要忙死。 脚步轻快的去了正屋里,到底不放心,雪草儿领着几个小丫鬟在娘娘那里当值,也不知道周到不周到。才绕过游廊,就见碧芙迎面过来。 “要去娘娘那里?回转吧,我刚从娘娘那里回来,王爷回来了,已经服侍着洗漱过了,你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晚上留了谁在屋里值夜?” “原是夏雨要留下的,可王爷说是不用。我们便退了出来。” “怎么就姐姐一个?夏雨呢?” 碧芙笑道:“她还能跑哪里去?大概又去寻小公子了。” 如画也笑了一回,便不再问。两个自回房睡觉不说。 虽说烟雨不在,碧芙便多担了些事,一个中秋节,倒也准备的十分丰盛。 秦末偶尔带着夏雨出去游玩,说是秋日登高,去山里盘桓,实是出城去了栖梧山中。 那边养着三千兵士,领军训练的是个叫安青的将领。 连绵的群山之中,有三四处相连相通的平地,总共面积足有上百倾,通往那几处相连的平地只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入口,这地方,也是当年秦末带着军队横穿栖梧山脉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便留了心,没承想会在这时候用上。 那平地刚好用来练训这三千兵士,也有地方练训将士们的马术,秦末常借着游玩的机会,亲自过来视察。 这三千兵士,有近一半,都是当年秦末和陶未麾下的老兵,原本就是亲信部队中的精兵。入秋新旧兵替换时退役,柏青挑了些愿意留下来的人,另外一些,则是萧策早前便暗中养着的死士,这样的一支精锐部队,在大萧国所有的军队中,其战斗力,只怕是无人能力。 这是一支秦末从前就梦想着能组成的队伍。如今得已组建,她特地亲自准备了每日的训练项目,并严令拍青必须完全按着她的要求来进行训练。她要打照的是一支比铁更铁血的队伍。 前世时,她最感兴趣的历史人物,便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对那支能打入欧州复地,几乎征复了大半个地球的铁骑军队曾经产生过极大的兴趣,为此还查阅了很多资料。虽然那时候,她对军队完全不懂,可是资料中对蒙古轻骑之所以无往不利的总结却是记得十分清楚。 她和陶未在这片北漠土地上,与北魏国数度交锋,几乎从无败迹,未曾不是她借鉴蒙古轻骑作战方式的结果。 父亲总说她是个作战的天才。 其实,她不过是吸收了前人的经验而已。 正在场上练兵的柏青一身银色铠甲,在秋高气爽的午后阳光下,显的英武不凡,见一名守卫领着劲装的秦末和夏雨过来,沉稳有度的命令兵士全部排好阵行,原地待命后,才朝秦末迎了上去,抱拳行了礼,笑道:“将军,明日不是中秋节了吗?您怎么来了?” ------------ 九十一章 节 比试 更新时间:2012-05-16 秦末看着操练场上整齐的队列,个个精神抖擞,双目有神,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闲着无事,过来看看。对了前些日子,我让穆枫那边派人送来给兵士们过节吃的食物可都收到了?” “都收到了,已让伙房那边准备着了,明天一定让兄弟们都过个丰盛的中秋。” 都是远离家乡盘居在这深山之中的人,且这一支军对与其它军对不同,都是极亲信的人,秦末就道:“这支队伍的供给,无论如何不能短少,所有的人,都按最高标准的为食来配备,每一餐需吃的东西,我早就给伙房那边配好了,他们的训练强度极大,你要让人专门盯着。绝不许有人挑嘴少食。需得严格执行。” 柏青爽朗的笑道:“将军放心,若有那挑嘴的,罚他跑上几十里,看吃是不吃?”又看了秦末一眼,“将军,今日正练格斗,这些小子平日里个个傲气的不得了,谁都不放在眼中,还有些新来的,个个憋着劲儿呢,谁都不服谁。您今日既然来了,不如露上几手,也杀杀他们的锐气如何?” 柏青说的声大,秦末这边尚未答话,那边听到兵士们已纷纷叫好。 夏雨得了烟雨的吩咐,自然不会让秦末轻易动手,便轻蔑的看了一眼队列,笑道:“不过是杀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傲气而已,哪里用得上将军动手,不如就让我来陪着大伙练几手如何?” 有那些知道她身手的老兵们都不出声,只看着一众新兵个个被她刚才欠抽的话激的摩拳擦拳,蠢蠢欲动,心中暗乐。 就有一个平日自持身手了得的小伙子在夏雨挑恤的目光上跨出队列,朝着柏青和秦末行了礼:“就让属下先来与这姑娘过上几手吧。” 柏青有些同情的看着那小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够胆识,只记着,输了没什么,但输的别让我们这三千精锐太丢脸就行。” 那小子自然不服,上前朝着夏雨一抱拳,二话不说,上前照着夏雨的头就是一拳了过去,而夏雨站在那里,动也未动,眼看着就要打中,人群中有些不知她底细又怜香惜玉的,便是一阵惊呼。却舜之间,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来,就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那小子,此得已躺在地上,弓着腰抱着腹部,呻、呤不已。 老兵们一阵哄笑,新兵们却个个睁着眼不敢置信,有与那小子熟悉些的,都知道他身手也是十分了得,谁知才过手不过一息的工夫,他们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呢,这小子已经躺在了地上。 “夏雨,你出手轻重要拿捏好,别重伤了他们。”秦末笑看了夏雨一眼,叮嘱着。 此话一出,原本心中有些怯意的兵士,心中那股子不服气也被激了出来,就见有人出来扶了刚被打倒在地的小子回了队,又有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壮的汉子跨出队列,对着站在那里浅笑呤呤看着她的夏雨沉声道:“在下不才,也想和姑娘讨教一二。” 夏雨也不答话,扬了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得罪了。”那汉子话音未落,一个旋风腿扫向夏雨的下盘。 腿风之劲,让夏雨不禁皱眉,可见这军中虽是普通的兵士,却也不泛身手好的。那汉子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哪里还有夏雨的影子?迅速转身,就见夏雨正浅笑吟吟,姿态悠然的站在距他一仗开外的地方,仿佛完全没把他放在眼中一般。 如此轻视,那汉子也不动怒,也许别人没有看清刚才夏雨与那小子交手的细节,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姑娘不过轻轻划出一拳,根本没有触那小子衣襟半分,就让人倒在地上起不了身,不说她出手多快,仅那分内力,已不容人小瞧了。那汉子不敢掉以轻心,打足了精神,这次不是扫腿,而是用尽全力,往夏雨直身飞扑过去,似是料到夏雨要侧身躲过,在临近她身的那一刻,那汉子自己亦是一个侧身,单手扶地,抬退旋扫,如此不管夏雨往那个方向躲,都必躲不过,谁知夏雨却如蜻蜓点水,脚尖轻启,有如离弦之剪,自他头顶越过,轻轻巧巧落在了那汉子的身后。 这次动作却并不太快,仿佛是故意叫人看清一般,队列中舜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那汉子回过身去,夏雨以为他还有下着,谁想那汉子却一抱拳,眼神之中,极是佩服:“在下输了,心悦诚服。” 说完,干脆利落的退了回去。 夏雨也抱了抱拳,在他身后道了句“承让。” 柏青扫了一眼自己的一众手下,冷着脸高声问道:“可还有人要上来比试?” 场中一片寂静。 柏青冷笑道:“与夏雨姑娘交手的感觉如何?大家看了,感觉又如何?你们都是些热血汉子,个个都有一身本领,这点,我虽是你们的将,也不能否认,可你们平日里自以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没有人能胜了你们,今天再看自己,可有谁能保证在夏雨姑娘手中过上三招的?你们那股子傲劲,都是哪里来的?兄弟们,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是拿着拿拼富贵的人,若是连命都没有了,还拼什么?可能保我们命的,是什么?在沙场上的真刀真枪里,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办法,有的,就是我们自己的真本事。真本事怎么来?真本事是我们每天扎扎实实,一点一点练出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柏青满意的朗声而笑。 “很好,明天就中秋了,阿末将军前天已命人送了大家过节的物资,明天,就让大家好好过个中秋节,鱼有,肉有,酒有,但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好好的练,今天午后的格斗,阿末将军也会在这里观战,凡是小队最后三名的,明天可啥也没有,就给我待在边上看着大伙儿好吃好喝吧,但是凡格斗成绩好,小队前三名的,除了酒肉,每人再奖一套簇新的秋衫,并一把钢刀,好不好?” “好。好。好。” 柏青大手一挥:“继续练。” ------------ 第九十二章 节 即个,你们懂的,章 节名不好起啊 更新时间:2012-05-17 士气被激起,谁也不想在秦末面前丢脸,不管是新兵老兵,都个个摩拳擦掌,希望午后能在格斗中露上一脸,奖品倒在其次,若是能在阿末将军面前得了彩,得到这大漠战神的赞许,那不比什么奖赏都强? 柏青领着秦末去了营中说话。 秦末笑问:“看军士们的样子,实在比才开始时要强了许多,你着实是花了心思了。” 柏青不敢居功,忙道:“离将军您的要求甚远,不过多则半年,少则三月,柏青一定会给将军交上一份满意的案卷。那些小子,”柏青脸上露出笑来,“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个个都是傲气十足,不过傲有傲的好处,兵嘛,就得要那嗷嗷叫的,不把敌人放在眼里的才行。好在被我打压了这些日子,身上的傲气都收了不少,但个个本事却也涨了不少。将军,属下真有些逼不及待的想看到这支铁骑横扫战场的雄姿。可惜现在边疆太平,属下这愿望,只怕难以实现了。” “那倒未必,”秦末看着神彩飞扬的柏青,这家伙是她曾带过的将领中,她最看中的一个,熟读兵收,头脑灵活,有着所有职业军人的优点,“我既建了这支军队,就必是有用处的,仗,总会有你打的,不过,我只能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你必须要给我带出一支所向披糜,无往不利的军队出来。” “属下尊命。”柏青收了笑,以最标准的姿势,给秦末行了军礼。 秦末挥了挥手,敛了眼中的笑意,正色道:“柏青,这三千人就交给你了,记着,不能出任何问题。” “属下明白。属下从未让将军失望过,这次更加不会。” 秦末拍了拍柏青的肩:“那就好,对了,我已派人去均州接了你的家人来幽州,虽是走水路,最快也要一月后才能到,不过去接的人已传了信来,说是你老父老母身体都很硬朗,幼妹已经出嫁了,所以未能跟到幽州来。城中给两位老人家的院子我也准备好了,等两老到了,我放你两天假,让你一家团聚一下,如何?” 柏青被她拍着肩,红色微红,又为她的话红了眼:“将军……” 大恩不言谢,他少小离家,原只想争了功名,让二老过上好日子,能抬起头挺直腰板做人,谁知这一去,便是多年,别说让二老过上好日子,就是连音迅都没有。若不是秦末把他放在心上,派了人去接两位老人,只怕二位老人,还以为他柏青早就战死沙场了呢。 秦末挥了挥手,笑道:“你可是柏参将,休作那女儿态,对了,山中不比外面,要冷上许多,现在已入秋,眼看着冬天就来了,你在训练之余,让兵士们建好营房,兵士们的生活条件,要尽可能搞好。过冬的袄子棉被等物,我也准备了,下月便可送过来。” 两人说了一歇话,简单用了午膳,略一休息后,便去了营外操练场上看格斗,真到晚上,才拎着几只野山兔等物回了王府。 才一洗漱完毕,就见萧策神采飞扬满眼含笑的入了屋。 秦末前自上前帮他解下外袍:“王爷什么事这么高兴?也说来让臣妾听听呢?” 也不顾还有丫鬟们在场,萧策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自然是有好事,你猜猜看?若是猜对了,本王有赏。” 一旁的小丫鬟们都抿着嘴偷偷的笑。 秦末便有些恼怒的横了他一眼,萧策也不介意,朝着站丫鬟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一会儿记得给爷送杯好茶过来。” 那几个丫鬟就要退出去,秦末忙叫住吩咐道:“这一身的酒气,去跟如画说一声,让煮些解酒的汤送来吧。” 又回头道:“先去净房洗漱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衫吧。” 见人都出去了,萧策索性舔着脸,凑到秦末耳边自后背把她揽见怀中道:“夫人,我累了一天了,还想泡个热水澡,不如夫人亲自服侍爷如何?” 萧策在漠北几年,早不是盛京皇宫中娇贵的皇子,这些事情,他极少让丫鬟们在跟前,何况秦末也不喜欢,所以素来是他自己动手。 秦末暗暗白了他一眼,却难得柔情的在他怀中蹭了蹭,低声吃吃的笑:“好啊。” 两人厮混着摩摩蹭蹭入了净室,里面有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秦末自炉上滔了热水注入池中,觉得水温合适了,萧策方解了中衣,步入池,带些魅惑的笑:“末儿,过来与我一起洗可好?” 声音带着沉酒的芬芳,让人心醉沉迷。 秦末摇了摇头:“丫鬟们都在外面等着呢,快些洗好,我有话与你说。” 说着,便要退出去,萧策哪里容她走,一把把她捞入怀中,秦末一声惊呼,落在池中,衣裙尽湿。 她不是躲不开,若是别人,这样的突袭,根本无法掠得她裙裾半分,更不要说把她拉至怀中。秦末反映过来后,一时心中五味阵杂。 原来自己潜意识中,竟不愿意伤他分毫。 萧策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只看着怀中被池水浸湿的人儿,眉眼之中,无限欢畅。 她在山中待了一天,回来后便泡了个热水澡,因此身上只套了件极薄的绸袍,此时落在水中,薄绸贴身上,玲珑曲线尽数落入萧策的眼中。 秦末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一抬眼,刚才还笑意吟吟的人,双眼含情,带着些许魅惑,些许觉醉,手指至腰间轻轻划过,落在她的胸前。 清冷的秋夜,一室氤氤的水气,翻动的水声,旖旎的如同一场盛春的梦。 秦末看着泡在池水中的红色绸衣,在起伏的温热池水中,轻轻波动,有如九天霞蔚般绚烂。她真觉得欲哭无泪,而那个始作俑都却无限满足的自后背圈抱着她,双手不依旧不老实的落在她胸前轻轻摸滑的人,下巴在她劲间轻蹭着:“好不好?喜不喜欢?还要不要?” 榷场开始运营,尚不足一月,所抽之税已是一万两有余,其中还不包括官牙所抽的牙税,这还只是开始罢了,难怪今日萧策入屋时神采飞扬。 一万余两银,这若是所有非禁商品以后都有商贾参与榷场交易,那么正常月税收,就绝不可能低于十万两,如此一年仅榷场,便有百万收入。不仅如此,税赋之外还能带来幽云数州的经济繁荣,只要榷场交易繁荣,那么参与的周邻各国都能享受到由此而带来的利益,既有利益驱使,不用大萧烦心,除非必要他们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轻易扰边,去影响边疆的繁荣和稳定,坏了榷场的交易。就算是北魏,榷场不仅能换到他们需要的生活物资,也给了他一国宝贵的时间。,所以,此时若想休憩养息,只要北魏帝没有脑抽,是绝不可能在这几年内与大萧再度交恶的。 萧策飞扬的心情,秦末自然理解,只要有这几年的时间周旋和累积,不怕他在大萧的根基扎的不劳。如此看来,既已盘好北漠根基,金陵和朝中的事情,也必须加紧了。 而燕王爷那边,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情况搞清楚的,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倘偌燕王果真有野心,那么不管是显亲王萧政还是赵王萧战,亦或是无在北疆的萧策,都是站在明处的人,那么对这三位皇子而言,燕王叔站在暗处,都是可怕的存在。萧策还好,毕竟远离了政治中心,自有他一方天地可供发展,可萧战和萧政却不同。 不过,他们在一边斗智斗勇,秦末想,都当萧皇是个死人不成?萧皇是怎么样的? 秦末自认在此沥练多年,也算个有智有谋的人,很多人和事,她都能一眼看出掩于外表下的本质和核心来,可萧皇这个人,她着实看不懂。 因为他太过平静,就象无风的大海,内里汹涌着怎样的激流,让人无从揣测,若是燕王果真有异心,他可会一点不知道?倘偌是知道呢? 此时的秦末当然没有意识到,她揣摩了所有,却独独忘了人心。 萧皇是一代明君自然没错,可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一个兄长,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而非仅仅是帝王这么一个符号而已。 “阿策,你在盛京的暗中势力,能否放出风声,把燕王叔给拖下水?至少也要让萧战和萧政以为,燕王叔在这场不见兵刃的战争中,并不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两人个躺在床榻之上,秦末对正慵懒的拥着的萧策低声问道。 “嗯,”萧策有一搭没一搭的把她的发丝缠在指间,“上回收到农怀的信时,已给盛京那边传了信去。”默了一默,又道,“母后其实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就算有萧皇的支持,季雨帘若果真象表面看起来那样柔弱,又怎可能在内宫这中屹立多年而不倒?非但如此,还让萧策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独僻斜径,闯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别人也无法追随其后的路来。 萧策说这话的意思是,季皇后在京中,对他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换句话就是,她手中也自有一股势力可以凭借? “是啊,母后是我一直很敬佩的人。”秦末翻了个身,面对着萧策,素来清冽的脸上,挂着暖暖的笑,“你说,我哥他现在在哪里?都两月有余了,他竟是一封信都曾给过我。” “没事,你还不信他吗?”萧策拍了拍她的腰,言语间满是对陶未的信心,温暖的手掌,在她后背上下游移,“等再过些日子,他安定下来了,自然会有信来。” 但愿吧,还有君玉,也不知道到底怎样了。 暗暗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陶予过来请安,三人一道用了早膳,萧策自去忙了。秦末让夏雨去请接陶月棠过府来一道过中秋。又给陶予放了一日的假,一院的人在院中做起月饼来。 好在馅料都是事先便准备好的,因此早上一院子人,连秦末在内都洗手调羹,忙的不亦乐乎,陶予更是兴奋莫名,还好夏雨不在,要不然真能闹疯了。 等把准备的所有模具的月饼都一一制好,放在那里只等着做熟,看着各类形状各异的月饼,众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陶予的眼都笑成了月牙,依在秦末的边上数着,有豆沙馅的,有五仁的,有猪油麻芝的,有果仁的,有各色肉馅的,有百花馅的,他从前在金陵时,最爱做娘亲亲手做的五仁月饼,梅花形状,外面的薄皮一屋一屋,又酥又甜又香。 可是,娘已经不在了,若是她和爹爹能在天上看到他和姐姐都活的好好的,不知道会不会很欣慰? 秦末被他小小温温的身体依偎着,又见刚才还与沥沥和水莲闹的不成话,这一刻又如此安静,心里便觉得象是汪了一汪水,搂过陶予笑道:“小七喜欢吃什么?” “五仁的啊,我娘以前做五仁的最好吃了。” “那好,回头我让她们最先做五仁的,全留给你,谁也不让吃怎样?” “好,”陶予听了,眉眼都飞扬起来,“回头我送些去给先生,还有师父也快回来了吧?给师父也留些,最先出炉的就让母亲和义父尝尝,另外也留些给我姐姐,等哪天有空了,我再给她送去,姐姐以前什么都让着我,惟是中秋娘做的月饼,总要与我抢着吃的,对了,母亲,今晚赏月,我们都玩些什么呢?” “哟,小七,你这个没良心的,枉我这些日子对你这么好啦,你谁都想到了,就偏偏忘了我?” 陶予听到身后的声音,撇了撇嘴。 等再听到另一人的声音时,却舜时转过头去,至秦末怀中一跃而起,往那人直奔了过去,惊喜的叫着:“姐,你怎么来了?” 夏雨十分不爽的给了他二指弹:“还不是我去请来的,回头要怎么谢我?” 陶予这才笑吟吟的看着夏雨,两眼弯成了月牙儿,甜糯糯的道:“回头我请姐姐吃我亲手做的五仁月饼好不好吖?” 夏雨哆嗦着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正色道:“说人话,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小姨,小姨知道不?” “那不成,我要叫你小姨了,如画姐姐沥沥姐姐学有水芝姐姐她们要生气的,还有,我叫你小姨了,我姐姐叫你什么?” 夏雨:“……” 陶予得意的昂了昂头,无视石化的夏雨,拉着姐姐的手走到秦末跟前。陶月棠盈盈一拜,忍着笑道:“月棠见过娘娘。” 秦末上前携了她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了,柔声问道:“这一向都还好吧,我听说你去帮着阿悦管他绣铺的事了,可还习惯?” “是呢,阿悦管事教了我几天,便因事离开了,不过好在铺子里的伙计们极好,我不懂的他们都能帮衬着,因此也能慢慢上手了。” 虽和秦末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还不时的瞄着一旁正和夏雨打着眼仗的陶予。 秦末知他姐弟二人共历过那么多艰辛,又分别了几昌,自有话要说,略问了些话,便吩咐了如画帮着陶月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让她今晚赏完月后,就留在府中过一宿,陶月棠思念陶予,也笑着应了。又奉上带给秦末等人的小礼物。秦末让陶予领着陶月棠先回屋里休息片刻,待到了午膳时间再去请他姐弟二人。 陶予高高兴兴的领着姐姐行了辞礼,自去说话不提。 用了午膳,秦末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去了厨房,和众丫鬟麽麽们一起看着一锅锅月饼新鲜的出炉,难得的有一种居家过日子的快乐自心底生了出来。 若不是萧策心中有丘壑,能在北漠这一方天地里安居终老,未尝不是一种快乐惬意的生活。 北地水果极少,好在是秋季,再加上近来往来幽州城中的商贾如流,府中的管事倒也购了不少新鲜的瓜果,祈妃命人送了好些过来,等洗干净切了,有些瓜皮杂壳等物便要扔掉,陶月棠看着可怜,又被一院的欢声笑语感染,自告奋敢上了前:“扔了可怜,有些瓜皮可以腌了就粥,极是清爽,另一些还可雕成龙凤牡丹等各色花样,放在盘中装点。今日晚宴上,必有不少贵客,若是装点的精致些,也是咱们王府的体面呢。” 北漠不少官员,都是外调而来,本就是附风逐雅之人,陶月棠的提议自然不错,秦末点头。 如画便道:“腌制小菜倒也罢了,可我们满府里,大概也寻不到会同雕琢之人。” 陶予一边吸着热气品着刚出锅的月饼,一边骄傲的笑道:“这个不难,我姐姐雕的花色动物,祖父从前都极夸赞的。” 沥沥和雪草儿等年纪小的人便连声欢呼:“那太好了,月棠姑娘快雕些与奴婢们也长长见识。” 陶月棠不知秦末何意,拿眼去瞧,秦末笑道:“那就麻烦月棠了,就便不拿到宴上去增光,到底我们自己院里也可增些趣。” 这是给她台阶呢,毕竟今夜的晚宴必是胜宴,来人当然不会少,而只这半天时间,雕花又是极花费时间的,娘娘这是怕她雕刻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陶月棠自觉自己姐弟受秦末恩惠极多,无以回报,若是能凭着这小小的装点之物,得让今晚的赏月宴宾主皆欢,让王爷在小处打好与众官的关系,未尝不是锦上添花之事,因此微微一笑:“若只是果蔬及些精致的菜肴加上点缀,半天时间,月棠应该可以做出来。” ------------ 第九十三章 节 宴会 更新时间:2012-05-18 乌龙,今天才发现我竟然少发了八十八十章节,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啊,呜呜,我想撞墙。 ---------------------------------------------------------------------- 崔青争神色不明的站在厨房中,看着长案上一字排开的精美果雕,神色不明:“这些就是小公子那位姐姐雕出来的?” 因这是王府的第一次宴会,崔青争不敢大意,不仅亲自拟了菜单酒品等琐杂之事,还亲自来看检查是否有遗漏不妥之处。 黄昏的暖红余光照在她美艳的脸上,带着异样的美,厨房管事的婆子不知道她的心思,自不敢乱说话,恭恭敬敬的答道:“是。” 崔青争这才笑了笑:“看着倒实是不错,快让人端到花厅里去摆上吧,都仔细些。” 那婆子忙应了。 崔青争又问了些话,见一切稳当有绪,也松了口气,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自回了西院。 入了屋,屏退了一众丫鬟,这才问千蝶:“让人去查那对姐弟身份的事,可有消息了?” 千蝶倒了茶递过去:“累了一天了,您快喝口热茶解解泛吧。” 待崔青争接了,千蝶这才道:“还没消息……娘娘您也别多心了,不过一对落难的姐弟罢了,也许王爷是喜欢小公子长的可爱,动了恻隐之心,因此才收留了的,哪值得您惦记?” 崔青争摇头不语。 萧策岂是那婆婆妈妈的人,单为一份所谓恻隐之心就留一个孩子养在府中,且还认作义子?满大萧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何曾见他对谁如此青睐有加过? 再说,那对姐弟一看已知非池中之物,淡吐举止,都绝非一般人家能将养出来的,来的实在蹊跷,不容她不多疑。 千蝶见她一脸沉思,知是劝不住的,跟了她这么多年,这位主子的性格,她又怎能不知道?因此也就不再多话,笑道:“趁着这会儿没什么事,您还是先歇一会儿吧,晚上又要忙上许久,再说这么副倦容,去参加宴会,总是不好,还需打点精神去应付往来的那些女眷们呢。” 崔青争也着实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便点了点头,千蝶服侍她在榻上躺下,取过边上一床牡丹富贵绣纹的薄锦展开,轻轻盖在她身上:“您安心睡一会儿,待会儿奴婢再唤您起来沐浴更衣。” 崔青争依言闭了眼,千蝶便默默的守在屋里。 崔青争虽是极疲惫,可想着晚宴上的往来应酬,也是睡不着,躺了一息,索性还是坐了起来,对正坐在那里出神的千蝶道:“在想什么?去叫丫鬟们去净房里准备一下,我去沐浴。” “奴婢能想什么?”千蝶忙站起来上前扶了她,笑了笑,“您先坐一会儿,奴婢这就着人去准备,那套银绫裙,奴婢让环儿拿去熨了,也应该好了,奴婢这就派人去取来。还有,晚宴上估计也吃不了什么,奴婢先让人端碗桂圆红枣银耳羹过来,给您先垫垫肚子可好?” 听她提到环儿,崔青争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千蝶正要出门,崔青争又唤住了她:“去问问如画,东院里还需要什么?若是有,着人捡那最好的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千蝶露出真心的笑来。大概是惊喜崔青争突然对东院换了副友善的态度,自从到了这幽州城,祈妃娘娘的行事,便不如在京中时慎密,她也知道这多半和王爷对祈妃和王妃娘娘不一样的态度造成的。怍然惊喜欢之下,也就没来得及思量,崔青争这般出人意料,是为哪般。 虽是平日懒于在穿着上花太多心思,可今日毕竟是秦王府首次宴请,来的又都是幽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王府中的女主人,在碧芙等人的精心准备下,秦末也是焕然一新,以至于她出现在宴席上时,萧策都看的微一愣神。 一身如霞蔚般绚丽的红绫绸衣,广袖长袍,头顶九凤金玉冠,盈盈一腰,被黑底金绣的宽带环裹,尤显的本就动人的身姿更加曼妙。绣金腰带上垂着一根同色黑底绣金的羊指对蝶玉佩,一身飘逸的华服,映得那张本就绝代风华的脸,更是让人不敢逼视。 才一入场,已让人禀息静声。 秦末微微一笑,朝着正有些失态的看着她的人点了点头。款步迈入厅中。 萧策咳了一声,众人才回过神来,行至一半,萧策已自首席上站起,上前携了她的手,行至坐榻之前,方徐徐才转身,面对着众宾客致意。 因着榷场的顺利运营,整个幽州城都几乎算得上万象更新,虽是秋季,却处处如新春般透着生机勃勃,幽州城中的官员们更是个个神采飞扬,周边数州虽不如幽州得以最快的享受到榷场带来的好处,但一想到从此以后,曾经荒凉无比的北漠,终有一日,能如江南一般繁华昌盛,也是人人脸上皆有笑意。这并非只是空想,今日几乎所有的官员们,都顾不得待在家中陪着家人过这一年一度的中秋团圆之节,而一大早,甚至有些前一两日,就已上路,原就是为着看看如今幽州城是个怎样的景象,虽本就作了很多期想,但亲眼实见幽州城中那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已开业,或者正在建设的商铺酒肆,茶楼歌坊,都不觉咋舌,心中对这位秦王爷,自也打心底,生出不少的敬意来。 崔青争看着高台上的两人,嘴角挂着笑,缓缓垂下眼睑。 数月以来,她曾经所有的幻想,都被慢慢厄杀在那个叫时间的东西里。 高台之上,那个睥睨天下,风姿卓越的男人,她曾经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梦想的男人,原来和她从来未曾有过任何关系。 他对她身女那个女人的宠爱疼惜,她全数看在眼中。而她不过距他几步之距,却是万千山水,跋涉无度。曾经,她以为站在他身边,接受万人仰视的膜拜的会是她,可是…… 若是未曾有过恩宠,她或许便不会有着这许许多多,多到让她自己想起都觉得可笑的梦,可那些日子…… 原来,有过无比恩宠的相弃,比死更冷。 比绝望,更叫人绝望。 千蝶站在她的身侧,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挺的越发笔直的背,原本只微微扬起,现下却翘的越来越高的唇角,还有那笑的明媚潋滟的脸上,那剪水双眸,竟是一片幽遂冰寒之色,哪见半点笑意? 她想起崔青争午后让她去西院看看时的温柔笑容,生生打了个寒噤,惟有暗中向上苍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千万不能出任何事情。 她是她的心腹,可她的心思,她总是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那结局。 “祈妃娘娘。” 千蝶暗暗扯了扯她的袖角。 崔青争慢慢侧过脸,眼睑微抬,满室明亮的烛焰之下,那张脸透着异样的红丽,刚才尚还幽寒有如深秋沉潭的眼眸,一抬眼,竟一派明亮之色,在跳耀的烛火之下,象是闪动的着的两簇烈焰。 千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沉的越发历害,连声音都有些抖:“娘娘……” 宴厅之中,各官员们坐在一排,女眷们坐一排,中间是青石空地,偌大的王府花厅,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萧策吩咐众人就坐,亦携着秦末的手,在高台上那宽大的高台上坐了。 陶予作为萧策的义子,榻席便设在他的左侧,而陶月棠的坐榻,却设在了秦末的右侧,原本想着那日在首饰铺中遇着的人,为免麻烦,秦末还与萧策商议,中秋赏月宴,不让陶予出席,可是萧策却摇头坚持:“不,让小七和月棠姑娘都参加吧,”顿了顿又道,“他是我萧策的义子。” 秦末虽有些担心,却因他后面那一句话而同意。 他说陶予是他的义子,那么便会倾尽全力,护得陶予和陶月棠的周全。 而让这对姐弟出现在赏月宴上,一是为了让所有北漠的官员们,都与陶予打个照面,这对陶予的未来,无疑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是公开承认陶予在北漠小主人的地位了,可另一方面,却也把陶予和陶月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倘偌北漠这一众官员中,有燕王的眼线,那么如今正在幽州城中寻找陶予姐弟的人,必然会得到消息…… 萧策这是想引蛇出洞了?可是单凭陶予姐弟,至多也不过让周家折腾上一阵子而已。 不,周家自然无法撼动陶予身后的藩王这坐强大的靠山,可是燕王如果真如农怀的信中所言,是周家的新靠山,一手引导了周家杀兄易主的变故来,那么这次周家最后势必会扯出燕王来,如果燕王觉得萧策收留陶予姐弟,目的是最终掌握住金陵周家,从而在掌握北漠之后,伸手江南路,那么,燕王叔会如何? 萧皇,又会如何? 正想着,便有一众美貌的丫鬟们手持酒瓮亦或是端着雕花漆盘,上载各色精美的菜肴羹汤,袅袅婷婷,鱼贯而入。 一时满室之中,尽是食物的香气,美酒的浓醇,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异香。 崔青争被千蝶唤醒般,对着千蝶嫣然一笑:“去吩咐一下,半刻钟后,开始表演歌舞。另,所有的节目,只要是宾客们有叫好的,都重重的赏。” 什么才是重重的赏?那些原本就准备好的封赏…… 千蝶不敢多问,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灯光焯焯,觥筹交错间,崔青争一边和坐在她下首处的幽州城守王夫人喁喁而谈,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正挂着淡淡的笑容和陶月棠说话的秦末一眼。 那身炽烈的红,在通亮的烛火下,熠熠生辉,刺得崔青争不由半眯双眸。 低声和王夫人道了句抱歉,便执了酒壶,至榻上站起,朝着秦末盈盈一拜,嘴角噙了温柔浅淡的笑意,声音婉转如莺:“娘娘,这第一杯酒,臣妾便敬您和王爷吧,愿您与王爷岁岁如今朝。” 这不伦不类的祝酒词,实在不象是祈妃可能会说的话…… 秦末忍着跳眉的感觉,微微颔首,与萧策一起端了酒樽。 ------------ 第九十四章 节 月色 更新时间:2012-05-19 崔青争眉眼中的那抹寂色,她不是看不出来。 可人性是自私的,有些东西她不能让,也让不起。 饮尽酒盅中的酒,崔青争一笑,眼中有如碧波荡漾,饶是秦末,也被那如水般的眸子晃的恍了一下神。 崔青争轻轻朝着两人福了福声,萧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坐下吧。” 对她,他不是没有歉疚的。 谁知崔青争却并不落坐,又微一转脸,对正安静的坐在秦末右首处的陶月棠温柔笑道:“这位便是陶月棠姑娘吧?” 陶月棠忙自榻上站了起来,对着崔青争盈盈一拜,恭敬的答道:“回祈妃娘娘,正是奴家。” 容貌且不说,只这声音便清丽婉转,有如山中溪流。便是崔青争,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见两人站在那里极是打眼,一个是盛装的王府内妇,如今秦王府中掌管内院之人,一个是十四五岁,静若处子,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宴厅之中,不少人都抬眼看来,尤其是一众女眷,都在暗暗寻思着,这如此美丽脱俗的少女是何等人物,怎会越过祈妃,落坐在秦末的下首? 虽不至于有什么议论,但各人心中却都少不了揣摸,莫非是秦王爷新纳的嫔妃子不成? 打量陶月棠的眼光,就都有些不同。 陶月棠被众人看的大窘,那些人心中想些什么,她又怎可能猜不到,忍不住就往男宾们那一排看过去。 同野利阿达到道出席宴会的拓拔宏也正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陶月棠不知何,心中慌乱有如麋鹿在心腔中跳跃蹦哒。 拓拔宏见她垂下头,宴厅里除了丫鬟们,全都是坐在锦垫席上的宾客,惟有她和祈妃站在那里,祈妃尚还在侧位上,而她却立在秦末身侧的主席之上。 微垂的肩,显得孤单异常,还有她刚才在人群中寻找他身影时的目光,显得那般不安惶恐。心中不由十分怜惜。 可是,这种时候,他却帮不上任何忙。 便拿眼去看秦末,秦末顺着陶月棠刚才的目光,也正好朝拓拔宏看去,见拓拔宏看向她,朝他微微颔首,给了个安慰的笑容。 拓拔宏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正坐在萧策左侧的陶予,自然感觉到了宴厅中的微妙气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正想帮姐姐解围,却听萧策笑道:“祈妃还是坐下说话吧,她一个晚辈,当不得你站着与她说话行酒。”又转头朝着陶月棠道,“棠儿,去给祈妃敬杯酒,你是晚辈,入府后原就当拜见她的,只是她这几日太忙。也没时间见你,刚好现在一道补上。” 听了这句话,人群中果然有隐隐的长嘘之声,原来只是传闻中王爷和阿末将军的义子陶予的姐姐啊,而那些原本看见秦王爷如此风流俊美的仪态而暗暗心仪的名门贵女们自进门看到坐在主位的陶月棠后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本来,阿末将军也就罢了,那位侧妃娘娘,也是美的叫人仰视的,若这位少女真的是秦王爷新纳的嫔妃,她们就算有幸入了王府,以后也难出头呢,且她能被按排在主位之上,仅屈居于王妃阿末将军的身侧,可见有多受宠了。 却原来,只是王爷义子的姐姐而已,有了这辈份,就算陶月棠有着和她们一样的心思,也是永不可能以那样的身份进入王府后院,成为嫔妃中的一员的。 陶月棠哪知道下手坐着的那些名门贵绣转了几圈的心思,倒是被萧策的一句“棠儿”惊着了,然到底这句话帮她解了眼下尴尬的处境,却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棠儿?祈妃脸上堆满了笑,俏皮的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臣妾听王爷的,”又转过脸对陶月棠道,“我们的陶予小公子俊美非凡,没想到她姐姐更是沉鱼落雁之姿,竟是那画上走出来的一般,妾身今日总算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美人儿,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姑娘,真是叫人看了又想看,忍不住就喜欢呢。” 陶月棠自小听多了奉承之语,却也被她这一长串的话说的红了脸,一边浅笑着道了句:“月棠当不起祈妃娘娘如此夸赞。”一边无措的看了一眼秦末。 崔青争成功引得众人对陶月棠的注意,这才满意的回席上坐了。 秦末暗叹她一直沉稳隐忍,却不知为何今晚的语言举止都有失水准,其实她若只想让陶月棠引起重人侧目,便是一句话都不说,只看她把陶月棠按排在自己上首的主位上,便已经达到了目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伸手拉着陶月棠坐下,这才冷冷的扫视了众宾客的坐席。 男宾席尚还好些,那些正以各种目光打量陶月棠的人,见了她微微散发着萧杀之意的眼神,都不自觉的低下头去。 萧策拉着陶予,朗声笑道:“今日之宴,除了慰劳众位这些日子的辛苦之外,本王还加有一件事要说,”顿了一顿,才指着陶予道,“这是本王所认义子,天姿聪颖,虽小小年纪,已是气度不凡,本王甚是爱惜其才,怜其身世,也是他与本王有缘,便收了作义子,从此以后,他便是本王府上的小公子了,今日特介绍给大家,以后这小子在幽州城中,还望诸位多多照料。” 陶予听他话音一落,给众人合拳行了一见面礼,便被萧策拉着盘坐下来。 众人连道不敢,又纷纷奉上赞美之词,一时之间,把个陶予夸的天下无双,世间仅有。 萧策也不打断,含笑听着,直待说的差不多了,方挥了挥手,笑道:“承蒙诸位赞誉,不过他年纪还小,实当不起,”又转面对陶予,带着些宠溺,笑道:“小七,还不敬诸位一杯,以表谢意?” 陶予闻言,从容至榻席上站起,端了酒樽,朗声道:“小七谢过各位叔伯夸赞,敬各位一杯,以后还需诸位叔伯多多提点。” 众人见他俊美非凡,举止落落大方,都暗暗称道,虽不知此子是何来历,但这一翻气度,绝不会出于寻常人家,又见这位有名的冷王爷待他不同一般,哪里敢托大,也都执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翻情景,落在陶月棠眼中,不免忧虑。 不知秦王此举,是何用意。 可她和陶予,已然走到这一步,又能如何? 无论是她,还是陶予,有秦王府的庇护,总胜过尘埃一般,流落于世。 她渴望着能平平淡淡的过一世,再没有那些尔虞我诈的阴暗,可是,父母的仇岂能不报?她虽是一弱女子,也知道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偌她和小七都只顾着自己,父母在天之灵,岂能安息? 不,她和小七,一定要为父母报仇,也一定要夺回曾经属于父母的一切。 等宴饮进行到一半,便有一众歌女舞女上前表演。气氛更是热烈。 陶月棠觉得头有些晕沉,找了更衣的借口,从宴席上偷偷蹓了出来。 庭院中月华如蛟。 仰首望月,刚才的烦郁似是一扫而空。 刚才宴中那抚瑟的女子,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陶月棠亦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庭院中丫鬟们往来不绝,又有护卫把守,有丫鬟见到陶月棠,便上前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可需要奴婢帮忙?” 陶月棠摇了摇头,绕过回廊,找了条寂静些的小道,一路行去,竟是转入了后院的荷塘边上。 虽还能隐隐听到前院花厅中的歌舞喧闹之声,但已无往来府仆,荷塘月色,更显清华,只是盛夏还郁郁葱葱的莲叶,如今已显颓败之意,在这清冷的月色之下,更添了一份萧杀之意。 行至水中亭榭,便坐了下来。 陶月棠穿的是如画特意为她准备的浅黄色绸绫纱山水画裙,出来时忘了取上云锦薄毡披上,微风拂过,便有些寒气,坐了久了,忍不住抱着双臂。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陶月棠一惊,转过头去,立在她身后的人,一袭月白长袍,玉树临风,双眼含笑,正温和的看着她。 “拓拔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拓拔宏笑了笑,把手中拿着的黑绸大毡递到她面前:“我见你出来,极久不回,有些不放心,就跟着出来看看……秋夜寒凉,用我的先披上吧,别冻着了。” 陶月棠羞涩的接了过来,听话的披在了身上。 这披毡上,还带着他暖人的气息,刚还觉得有些寒冷的身体,变得暖暖的,那暖,一直抵达心底深处。 一时两人都舍不得说话,怕破坏这一刻安宁静谧。 陶月棠抬头看着月色,不期然想到“花好月圆”这个词来,脸色绯红,怕拓拔宏看到,索性转过背去。 拓拔宏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中涌起莫名其妙的情绪,怜惜,似又不只是怜惜。 突然之间,极渴望能把她拥在怀中,那这瘦小的人儿,不再那么冷,那么孤单,那么无措,想到她宴席上面对众人探究打量的目光时,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丝惶恐,不由脱口而出:“月棠,你不要怕。” ------------ 第九十五章 节 跟踪 更新时间:2012-05-20 不要怕?陶月棠转过身,带着些疑惑看了他一眼。 拓拔宏被她此时清如月色的目光看的一滞,只好抚额笑道:“我是说……” 说什么?让她一个人在幽州也不用怕,还有他在?亦或是,就算遇上那些求她和陶予的人不要怕?再或者,再面临今天的那种尴尬时,他也会护着她,不让她再受任务伤害? 陶月棠见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为着那句“不要怕”而心中暖的如被裹了锦貂华褥般,璨然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羞涩和狡黠,低声道:“有拓拔大哥在,我当然不怕。” 拓拔宏心中一松。也抿了嘴,满眼的笑意。 远远的梅林假山后,小琴看着茶塘水榭中两个身影立在月色之下,她被祈妃吩咐暗中注意陶月棠晚宴上的行迹,因此陶月棠出了宴厅,她便一直跟在她身后,谁知躲在假山后远远的看着陶月棠时,竟然发现拓拔宏跟了过来,这个人,她是见过的。据听说是北羌簇某部的部落长。 他从她面前经过时,并没有发现她。 那样英俊洒脱的公子,如果是大萧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爱慕呢。 小琴看着他慢慢远了的背,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如鼓击,不由伸手按住胸口,没想到他是去寻陶姑娘的,远远的,看着他递了薄毡为她御寒,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陶月棠虽不过是个孤女,可今天王爷当着整个北漠官员的面,宣布了陶予为他的义子,那么,从此以后,这个狐女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了,又哪是她能比得了的? 小琴失落的倚在假山石上,一双眼,却痴痴的盯着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 陶予到底孩子心性,宴会上不是饮酒高歌,就是划拳行酒令,都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何况他才八岁,敬了众宾客一樽酒后,萧策便不让他再饮,只让人上了甜饮来给他,便有些无聊。又见姐姐出去极久都不回来,再从人群中去寻拓拔宏的身影,也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便悄悄绕过萧策,依到秦末身边:“母亲,我去外面看看姐姐可好?” 秦末因应酬宾客,自然是走不开的,陶月棠出去极久,她也担心,有心想去夏雨过去看看,偏她被野利阿达带来的人围着说话,抽不开身,听了陶予的话,便笑道:“也好,你沥沥姐姐就在外面,你让她同你一同去,今晚府中人多,极乱,凡事要小心些。” 陶予应了,欢快的绕过身后的屏风,自后门出了花厅。 却没有在二进院的回廊下看到沥沥等人,也懒得去寻别人,再说他每天出入前后院,路况熟悉的很,索性自己一路寻去。 才一入后园,已与前院的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不同,并无什么来往府众,只能隐隐听到前院的嬉笑声,想着姐姐素来爱静,大概也是寻到什么寂静处歇着了,便仔细的看着四周,往里一路行去。 却见一个小丫鬟打扮的人,正倚在假山石后,看着荷塘水榭的亭中,幽幽的发着呆,他便隐在一棵粗壮的紫薇树后躲了起来,再仔细一看,那丫鬟,不就是那天跪在东院门前,想逼小棋回去,因说错了话得罪了他而被撑嘴的小琴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又这样看着拓拔大哥和姐姐做什么? 陶予原本因看到亭中的姐姐和拓拔宏站在那里而扬起的唇角,也不由拉了下来,脸色铁青,可惜小琴一心扑在拓拔宏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陶予的存在,否则,也定会然被一个八岁的稚童脸上这样的神情而惊骇住。 陶予深深吸了口气,大家庭后院中的是非争执,阴暗血腥,从来不比朝堂之上少多少,那是他从小就日日看着的,可到底西院那位祈妃离他太远,除了被收养的第二日,秦末让烟雨领他去西院拜见那一次,他从未曾跨进西院一步,也并未再打过照面,因此那位祈妃,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 可今日晚宴之上,她故意把姐姐推到风头浪尖之上,又是安的什么心?还有她院里的丫鬟在这里窥视姐姐和拓拔大哥,到底是不是她指使的呢? 从紫薇树后走出来,估计放重脚步,离的远远的朝着亭中的两人叫道:“是不是姐姐?叫小七好找啊?” 一边叫,一边跑了过去。 小琴被他咋然一叫,差点惊呼出声,还好及时伸出手捂了自己的嘴,然也被吓了一大跳,便又往里缩了缩。以免被他看到。 听人说,这位小公子极是玩劣,如果被他发觉有人隐在此处,又要多了多少是非出来。 小琴贴在假山之后,从两石夹缝中偷偷看去,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待跑的近了,陶予才故作惊喜道:“咦,拓拔大哥,你也在这里啊?我在宴席上看不到你,还以为你酒醉了,被丫鬟们扶下去休息了呢。” 也不管陶月棠和拓拔宏脸上的尴尬之色,一手携了一人,在亭栏上坐了下来,才低声道:“那边假山后,有祈妃身边的一个叫小琴的丫鬟在那里偷窥。拓拔大哥你没有发现有人吗?” 那处梅林中的假山,离这水榭也不过数十步之距,且若要到这亭中,势必要经过那处假山前的碎石小径,可以他的身手内力,竟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又或者那人原就躲在假山后的。 跟踪他自然不太可能,那么必是之前就跟在陶月棠而隐身在那假山后的了。 关心则乱,他当时从那假山前经过时,满心都是陶月棠的身影,哪里还会去注意四周是不是藏着了人。 如果那丫鬟是想对陶月棠不利……拓拔宏沉了脸,她若是个不会武的,那便是自己刚才太过大意,可若是个会武的人呢? 不行,他得去试试躲在后面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拓拔宏就笑道:“站在这里也有好一会儿了,阿末将军若是看你们两到现在都没回去,只怕有些担心,我们不如回去吧。” 陶月棠自然不会反对。 拓拔宏在前,陶月棠携了陶予的手在后,三人闲步出了水榭,经过假山时,拓拔宏故意放缓脚步,把陶月棠和陶予挡在外面,虽明知这丫鬟就算身手高绝,也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对这对姐弟不利,可大萧不是有一句话么,小心使得万年船。在两人和假山之间,拓拔宏走的极慢,陶予见状,也拉着陶月棠放缓了脚步,原本宁静的月夜,因着三人的小心翼翼,更是平凭了几分幽色。 呼吸局促,心跳如鼓,拓拔听到这细微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普通的丫鬟罢了。 脚步也轻快起来,笑道:“这后园的风景确实不错,不过与草原上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些。” 大漠孤烟,江南水氤,本就是不一样的风景,陶月棠抿了嘴笑。陶予却道:“大哥总说草原有多好有多美,可惜小七还从未亲自去看过呢,不如大哥与义父商量,带小七去见识见识怎样?” 野利阿达忙着打理榷场事务,北羌大多数事务,便落在了拓拔宏的肩上,且为了在榷场中得利,北羌也有参与榷场的交易,又因北羌这些年与各往来国的关系,有时候运货迎货之事,野利阿达也都托了拓拔宏去办,因此这些日子,反倒是在幽州的时候多些。 好在部落之中有明月夫人做阵,倒也没什么可忧虑的。 此时陶予说要与他一起去北羌看看,拓拔宏心中一动。 过了中秋的购物潮后,铺子里的生意总会淡些,陶月棠应该不那么忙了,萧策和秦末若是同意陶予去的话,不知道她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去。 他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希望有一天陶月棠能去草愿上看一看,那绚烂的落日的余辉,清晨的五彩霞蔚,还有深秋草原遍山遍野的金黄草浪,那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好,我这几天刚好要北羌一趟,我回头与王爷和将军说一声。” 陶予一声欢呼,陶月棠不免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就是要去,也不许拉下功课来。” 拓拔宏见她一丝要跟过去的意思都没有,正想出言相邀,陶予就道:“姐,以前在金陵的时候,你不是总说最想的就是看看北漠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吗?不如这次一起去怎样?” 拓拔宏闻言,也极期待的看着她。月华之下,那双明亮的双眸,象是镀了异彩,带着叫人不忍逼视的魅惑。 陶月棠那句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可是阿悦既把铺子交给了她,且她也只是刚上手不久,还需要多熟悉,哪有抛开正事不理会,却去游水玩水的道理? 沉呤了一下,才委婉道:“你一个人和拓拔大哥去吧,实在不行,就请夏雨姐姐与你一道就是,想必她也是极愿意的,娘娘那边也必定会同意的。” 陶予的武功不能荒废,秦末如果同意陶予跟着拓拔宏去北羌游玩,自然会让夏雨随行。 话一说完,陶月棠不安的看向拓拔宏,就见他刚还满是希翼的眸子,舜间暗了下去。脸上带着些微的失望之色。 ------------ 第九十六章 节 自语 更新时间:2012-05-21 求收藏,红票,评论哦,谢谢。另感谢那几个不知名的每天给七投票的读者,你们是七能坚持下来的动力。 ------------------------------------------------------------------ 心不期然的就是一阵隐隐的痛。 免强一笑,轻声道:“听说草原上冬季落雪的时候最美,等入了冬,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和陶予再去好不好?” 冰天雪地,苍野茫茫,只有那满天满地的素白静谧。 那时候的北羌人,无事可做,都喜欢待在穹庐之中,生着火,一起喝着青稞美酒,吃着香鲜的烤羊肉,海阔天空的闲聊大笑,不知有多尽兴惬意。 拓拔宏想着一身素白的陶月棠,坐在火堆边上,一张脸,被火瞄映着的红彤彤的样子,心里极是愉悦,也忘了刚才的那点失望,笑道:“好,那就入冬后第一场雪时前去,到时候介绍你认识明月夫人。她必定十分喜欢你的。” “明月夫人?”陶月棠听了惊喜道,“就是北漠上的传奇女子明月夫人吗?我曾经听簇中一位旁支的叔伯提起过,说她是个十分了得的女子呢。” 拓拔宏笑道:“她便是野利阿达奠长的夫人,亦是我的好友。如你所言,确是个十分了得的女子,我生平最敬的人,一是阿末将军,二便是这明月夫人了。” 陶月棠一起到能结识他的好友,且这女子,又极传奇,十分高兴,平日极是娴静的她,也不由雀跃起来:“果真是你的好友?那真是太好了。” 拓拔宏不知道那句太好了,是说明月夫人是他的好友太好了,还是可以结识她太好了,不过无论是哪个,能看到她难得飞扬的笑脸,他的感觉才是真的是太好了。 三人说着话,便到了前院。夏雨刚好迎出来:“小七,你跑哪里去了?叫我好找。咦,拓拔宏,你也溜出来了?”说着上前携了陶予的手,又对着陶月棠眨着眼笑了笑,“你是不是也觉得里面很无聊?那我们就都别进去了,拓拔宏,现下无人,那宴会还没结束呢,一会儿估计还得赏月对诗什么的,反正都是你我不擅长的事情,不如我们去后园里比划比划如何?” 小七一听就来了兴趣,拓拔宏自然是他心中最历害的人,虽然他其实从没见拓拔宏出过手,可这几日实在是被夏雨折腾的惨了,若是他的拓拔大哥能打赢了夏雨姐,岂不是也算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再者,以后看夏雨还能在他面前端着个师尊的架子? 想想就有些得意的露出坏笑来,怂恿着拓拔宏道:“夏雨姐姐这个提议不错,大哥就应了吧。” 一边说,一边还撒娇似的晃着拓拔宏的袖子。 夏雨抖肩,极嫌弃的抚着自己的双肩道:“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小姨,要不然,就是小师父也行,还有,你再作出这副撒娇卖痴的欠抽样,可别怪我真抽你啊。” 陶月棠虽在府里待了半天,也算是看惯了这两人的嘴皮仗,不由掩袖而笑。 夏雨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丫头比自己还小了二岁呢。 陶月棠怕她恼羞成怒,只好拼命忍着。 就听拓拔宏朗声一笑:“夏雨姑娘盛情邀约,在下岂有不从之理?姑娘领路就是。” 这就是答应了?夏雨拍手称欢,叫了一个小丫鬟来去跟如画说一下,去禀了娘娘,叫她放心,四人一行去了西院后的小花院中。 他们这边赏月的赏月,嬉闹的嬉闹,饮酒的饮酒,呤诗的呤诗,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同样的明月,却是不一样的情景。 竹篱吧的农家小院,院中一棵老桑树,树下一个简陋的榆木方桌上,摆着几个时梨,还有几个瓜果,再并一个青瓷碟子,上放着几个看起来被烙的有些糊了的糖月饼。 方桌前,坐了一个青布衫裙的妙龄少女,正托着下巴,仰望着满天繁星,还有那一轮遥遥挂在九天之上的圆月。 她的身后,是三间同样简陋的土屋房舍,木格栅的窗子,透着隐隐跳到的灯光。 少女脸上的神情,悲凉中夹杂着些许的甜蜜。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肩上。被微风拂起,自有一股娴雅甜静的气质。 就听她长长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灯光隐隐,心里就有了一股暖意,拂了拂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举步回了屋。 屋内虽只一张简易的木床,一张红底牡丹花图案的缎面被,一架木橱,一张桌子,还有一张方凳,再无他物。 走到床前,拉了凳子坐下,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那张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目,还有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想起他曾经那飘逸如仙的身姿风采,不由黯然。 “陶未,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伸出抚平他皱着的眉,喃喃说道,却也知道他此刻定是听不见的,又自嘲而笑。 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柔声道:“陶未你说,我们两是不是也算同病相怜呢?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你是有家却不能归。当然了,其实你比我幸运,你还可以回得去,可是君玉却再也回不去了,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我现在叫幸生,安幸生,随我娘的性。你以后都要叫我幸生啊。” 一边说,一边又笑了起来,却又觉得自己手背上热热的,虽然昏暗的油灯下,她看不清,却也知道那是自己的泪。 拉过陶未的手,把脸放在手修长的手掌中,默了半响,方才抬头。 “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呢?你快点醒吧,要不然我可坚持不住了呀,你知道不啦,你天天占着我的床,害我每天只能这样伏在床边,好累的。而且你睡着不醒,我又要换郎中医治你,又要去生火做饭,有时候还要去上镇的集市上去买东西,实在是不放心你这样睡在家中,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遇上坏人了,那可怎么办?对了,有一件事情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去集市的途中,遇着了一家商队,说是运了货物去幽州榷场交易的呢,你如果不知道三哥哥和嫂子在幽州城中,已设了榷场的话,听到会不会高兴呢?也不知道三哥哥和嫂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想他们,可是我却不能待在幽州,不能和他们在一起,因为我害怕看到他们,害怕自己说出那我明明应该说,却又不能说的话。你说,他们今晚会怎么过?一定会宴请北疆的官员们吧?也许和在盛京时一样,也有赏月宴,也用歌舞表演,也有呤诗作对,是不是?对了,我做了月饼,是我亲手做的呢,虽然样子不好看,也不是那么好吃,但我还是很欢喜………可惜你却吃不到了。陶未,如果你醒来后,发现救你的人是我,会不会不高兴?你,会不会还要走呢?” ------------ 第九十七章 节 凉州 更新时间:2012-05-21 一想到陶未会离开,君玉便猝然放开他的手,想了想,还是把他那双同样苍白无色的手,放入棉被里,又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去了院中,收拾了瓜果月饼等物,饮尽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方回了屋。 抬眼看了最后一眼高空中那轮圆月,就听到静夜里传出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吹了灯,坐在床前坐了下来,看着透过窗格照在床前的月光,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拓拔宏朝着夏雨抱了抱拳,笑道:“拓拔宏技不如人,甘愿认败。” 夏雨得意的朝着陶予扬了扬下巴,回头便对拓拔宏扬了扬手:“拓拔宏你也不必谦虚,我不过侥胜而已,若是真正的对敌也手,我未必胜得了你。” 侥是如此,陶予对夏雨的看法,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光中亦多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敬服。 夏雨甚是得意,至此以后,陶予每日清晨和上午再跟着他练武的时候,倒是听话了很多,让夏雨省了多少事,可一方面她为陶予在她面前变的乖巧而欣慰,一方面又觉得这孩子越发刻苦的象个小老头了,素如从前的有趣而沮丧。 把这苦恼跟秦末吐槽的时候,得了秦末三个爆栗子的奖赏。 夏雨一边揉着头,一边问秦末:“娘娘,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已是十月底了,北漠的季节极短,外面是呼啸的寒风,拍打着枯树败枝,发出呜咽之声。 秦末一边给铜炉中添了些沉木香,一边笑道:“应该快了吧,估计今冬天的第一场雪前,应该能赶回来?怎么,你想烟雨了?我倒是希望她从此以后别再回来了呢。” 夏雨于情之一事,还十分懵懂,虽然知道烟雨和农怀两情相悦,可若是为了一个男人,便要抛下她这嫡亲的妹妹,还有对她们恩如重山的娘娘,夏雨便不能理解了,皱了皱鼻子,哼唧道:“姐姐不会的,农大哥再好,还能好得过我这亲妹妹还有娘娘您?” 秦末抚额大笑。 因天寒而在屋里老实练着字的陶予也在大案桌后抬起头来,微带着些不屑的憋了一眼夏雨:“小师父,这你就不懂了哦。” 不懂?她怎么就不懂了? 农大哥不就长的好看些,武艺好些,人聪明些么?要说这些,拓拔宏也不差好不好?这般一想,就翻了陶予一眼:“你个小屁孩,你懂?要我说,农大哥其实也不比拓拔宏强到哪里去嘛?若是我选,我就选拓拔宏,人可比农大哥有意思多了。” 这话陶予就不能依了,拓拔大哥,那可是他心中的不二的姐夫人选,小师父虽然也亲,可是姐姐…… 陶予纠结了一下,还是姐姐在心中占了上风,便放下手中执着的笔,跳了过来,皱着眉道:“我拓拔大哥自然好,可是拓拔大哥喜欢的是我姐姐那样娴邪雅恬静的大家闺秀,可不是小师父你这样的啊。” 这话夏雨就不大爱听了,难道她就不恬静温柔?还有,拓拔会喜欢娴雅恬静的?夏雨睁大了眼:“那以前红果儿是怎么回事?当初红果儿亡逝的时候,你家拓拔大哥,可是伤心的差点就要跟着去了的。” 陶予心中警玲大作:“红果儿是谁?比我姐姐更好?” 秦末咳了一声,夏雨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伸了伸舌头,就找借口要溜。 陶予追上去要拦,被秦末一把拉住,少不得和他好好说了红果儿之事。 陶予因听出母亲也是喜欢那姑娘的,心中自少了几分敌意,又一想人家豆蔻年华就死了,也十分可惜,又一想拓拔大哥曾经为此心痛数年,又很心疼。 便握了握小拳头,对秦末道:“以后拓拔大哥不会再难过了,母亲你看,现在拓拔大哥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可见开心。而且,而且……” 而且不是还有姐姐吗?拓拔大哥现在喜欢姐姐,就是他年龄小,他也知道。可这话,却也知道不好直说。 秦末便笑嗔了他一眼,心道,那也只不过是对着你和陶姑娘时,那家伙才能笑成那样而已。 “好了,快去练字去,昨儿你义父还说今天回来要查看你的字练的如何了,可别偷懒,再被骂了,我可不帮你。”秦末揉了揉他的头,怜惜的笑道。 要说这孩子,着实懂事的很,在她看来,不过八岁的幼童,无论哪方面,都足堪比得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可萧策却对他管的甚严,有时候秦末都觉得极不忍心。 “还有,红果儿的事情,你别与你姐姐讲起,如果要说,也是你拓拔大哥亲自与你姐姐说,你可知道?” 陶予虽然不明白,可母亲这样叮嘱,自然会放在心上,便哎了一声,自去练字了。 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一直到十一月中旬才姗姗来迟,烟雨的手被农怀握着,透过开了的窗,看着府中的雕栏停阁,都被掩盖在积雪之下,偶有风吹过,便有些雪花落在屋内的地毯上,舜时便变成了水珠儿。 屋里是暖暖的炭火。丝毫也没有清冷之意,反倒如春天一般。 “真要走吗?阿末那里一切顺当,你有什么挂心的?不如等这只雪化了再走吧?现在这个时节,就是官道,也极难行,何况外面冰天雪地,酷寒难耐,我,不放心你。” 烟雨看着银碳在青铜炉中冒着热气,四散开来,暗暗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农怀。 他喜欢穿黑色。 从前都是阿悦打点,自她来了后,便一直是她为他选料制衣。依旧如从前一般是黑色的绸料缎料,却清一色的都绣了各种花色的银线绣图,有如意纹的,有团龙文的,有海浪纹的,还有竹叶或是梅枝纹的,可不管哪一种,穿在他身上,都称得他面如冠如,飞扬落拓。 这样的男子,又让她如何不心悦之? 到了凉州后,她便知道秦末所谓送信,不过是个让她来看看农怀的借口罢了。其实当初她未必就不知道,未必就不是在装糊涂。 然心底里的惦记和思念,让她几乎是欣然的,就接了信,来了凉州,原想着看他一眼就回去。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阿悦所说的已经无恙,不过就是保了性命而已。 他不仅中了极厉害的毒,同时还受了更重的内伤。 ------------ 第九十八章 节 心悦 更新时间:2012-05-22 如果自己弃他不顾,回了幽州,而他又不能极时找到帮他疗伤和清除余毒之人,那么他就算活着,也不过苟喘残延罢了。 他曾经是那样清朗飞扬的如同人间六月天的一个人,她又怎舍得他如此? 清理余毒,不过是开了药方照方抓药便可,但难的是他的内伤,需要有着极高内办的人日日每他疗治才可,而农怀身边,能担此重任的,只有阿悦,其它的人,内力本就不如他,又如何能为他治疗? 可是阿悦和她不同。 阿悦需要管理的事情太多。农怀的产业,还有王妃妃娘娘的产业,都需要她去打点。这些尚且不论,农怀不能管事,公事尚有官衙办理,可整个城守府中的一应大小事情,哪一样又离得开她? 所以,她不得不留下来。好在经过三个月的调理,他虽身体还如法回恢到初时的样子,但也总算是痊愈了,接下来的日子,已经不需要她。 既舍不下眼前的人,又放不下秦末,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王妃娘娘有没有按她信中所言去服那些配好的药方。 一众丫鬟里,夏雨在这些事情上,是指望不上的,如画倒算稳重,可如今又跟着阿悦做事,沥沥和雪草儿就更是指望不上了,还好有碧芙和菡萏,是让人能放心些的,可,有些她能讲的话,碧芙和菡萏却讲不了,虽然她们原就是秦府的人,可她们一直跟着公子,和娘娘的感情,到底隔了一层。 烟雨沉吟,娘娘的伤,只有她和自己知道,就是王爷也并不知情,农怀现在的情况,也不容她说出,既是无法,又何必多一个人担心? “农大哥,我必须要回去,至于原因,我以后再告诉你可好?” 农怀皱了一下眉,问:“是不是阿末有什么事,你瞒着我了?” 烟雨一惊,忙装着不经意的摇了摇头:“不是,你别多想了,我走之后,你小心调理身体,可大意不得……”顿了一下,才道,“我有空再来看你。” 农怀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默了半响,方问:“烟雨,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嫁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否则不会陪我这么长时间,阿末现在也挺好的,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什么时候才能嫁他? 烟雨怔然,他问她何时愿意嫁给他。 她愿意即刻,马上,任何时候都可以。 可是她不能。 “你若是愿意,我马上着人去同阿末说一声,她必不会反对的。” 烟雨自榻上站起,走到窗口,有凛冽的北风吹到脸上,有如寒刀刮过,让人清醒莫名。 回头对碰上农怀一笑:“农大哥,烟雨此生最大的心愿,不过二三事,一是娘娘永远平安,二是夏雨能永远快快乐乐,三,便是能……追随着你,与你生死契阔,永不分离。” 农怀的眼悠然而亮。 “你,果真愿意嫁我?” 烟雨在他的注视下低了头,露出苦涩的笑来:“是,烟雨愿意嫁你,那是烟雨曾经想都不想去想的奢望。只因知道卑微如我,实在配不上你这般风采卓绝的男子,可尽管如此,烟雨也是有着执念。” 默了一下,抬头笑道:“上回经过凉州时,你在亭中对我说的那翻话,烟雨每夜睡前总会想起,午夜梦回,亦总觉得自己如踩着九天云朵,烟雨便是这世间最幸运的女子,在最落泊无助,几近饿死之时,遇到了娘娘。平安生活这么多年,又得农大哥的青睐,如此,烟雨一生还有何求?可是……” 农怀不顾身体虚弱,上前执了烟雨的手:“可是什么?” 烟雨便怔怔的看着他。 那双亮如星辰般的眸子中,清晰的住着映着自己,她看得到,就象能看得到他的心。 她在挣扎什么? 她的自卑?还有对秦末的担扰?也许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她只是害怕。 命运怎么会如此眷顾于她?倘偌哪一天,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全部都被拿走,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曾经低到尘埃里,又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的倾心相顾? “农大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 农怀脸上露出笑来。 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年少时当别人都不理他时,惟有她悄悄的拿一双明媚如烟的眸子在人群中注视着他?因为一同参战时,她在护着阿末的时候,还不忘时刻担扰着他是否会受伤?因为她每次悄悄为他做的那些针脚不够细密,大小亦不够合身的衣服?还是因为,她在他面前如五月花一般绚烂的的笑容。她的笑,似乎也只在他面前才那般明丽耀眼? 好象极久极久之前,她已经走进了他心中。在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时候。 “因为你是烟雨,所以我心仪你。” 因为你是烟雨。 有如暮鼓晨钟般,烟雨的心一颤。 他看着她的眼,温柔的如同春日午后的阳光。 他此时注视着她时的笑,亦如春日和煦的风。 “农大哥,”她嫣然一笑,有如夏花绽放,农怀炫目。“烟雨惟愿此生能与你执手相老,可是,你再等我些日子可好?等娘娘……到那时候,烟雨愿意天涯海角……” 农怀的指尖滑至她的脸颊,捧起她已红如朝霞的脸,不待她说完,已吻了上去。 风雪之中,几点寒鸦。被风雪覆盖的回廊下,阿悦转过身。 窗前相拥的两人,惟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却不知道,不远的回廊下,有一个同样美好的女子,因着这美好的画面,而独自黯然。 小丫鬟注视着阿悦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阿悦管事,您不是找大人有要事要禀吗?怎么回去了?要不,奴婢先去禀一声如何?” 在她的心中,这世间还有谁比阿悦管事更配得上自家大人的? 那叫烟雨的姑娘自也是极好的,可是阿悦管事,却是这世间任何女子也不能相比的,她又漂亮,又本事,就是大人,不也极倚重她么? 凭什么一个外来的女子,便能如此这般轻易就驽获了大人的心? ------------ 第九十九章 节 祸事 更新时间:2012-05-22 “午后再见大人吧。” 阿悦淡然应道。 看着大人一日好过一日,她欣然之余,亦有些难过。 可,能陪在他身边的女子,终究不能是自己。她与烟雨不同,她有她的使命。一开始,她已知道,她和大多大萧女子不同。她身上背负的东西,让她无法安然的,只做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何况,她和大人之间,隔了太多东西,且不论大人对她,赏识多过喜爱,就算是两情相悦,她和他,又如何能毫无包袱的走在一起? 太过相同的人,可许可以彼此扶持,却注定无法相溶相守。 “阿悦管事……” 阿悦回头对身后的愤愤不平的小丫鬟笑道:“我这一路往回赶,可不是又饿又累?你还不去厨房里,帮我叫些吃食去?” 小丫鬟见她眉眼如初,有一种明亮的让人笃定的安然,一颗忐忑的心也跟着安了下来,便明媚一笑:“是,阿蓝这就去了,您先回屋里等着,还有,您刚进门的时候,我便让阿五送了银碳去屋里,想必现在也暖和着呢。” 阿悦看着阿蓝如脱兔一般跑了开去,不禁摇头笑了笑。 回望了正屋一眼,到底黯然。 旋而自嘲一笑,既早知是奢望,又何必让自己沉沦,一如自己曾与秦王妃所言,终有一日,她阿悦定能找到她自己的幸福。 因这一场雪来的太早,陶月棠和陶予并未如约被邀请去北羌作客。 午后时纷,银炭青铜盆中冒着暖暖的热气,王府后院的腊梅才不过刚刚打了小小的花骨朵儿,虽是无梅可赏,但这一场雪,实在下的声势浩大,才不过半天的日子,整个王府,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玉彻雕栏。 秦末闲着无事,便在碧芙等人的陪同下去了后花园里赏雪。园中的西北角,有一处五屋高的亭阁,登高眺远,整个个幽州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虽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若是没有撑着雨伞,半柱香不要,整个人都能变成雪人。可尽管如此,如今繁荣堪比盛京的幽州城街道上,依旧有往来不息的人群。 碧芙不禁感概:“娘娘,从我们来到幽州,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幽州城和从前想比,已是天壤之别了。记得少时在北漠时,也有冬天随着公子入城中游玩的时候,若是象这样的天气,街道上哪里轻易能寻到一个人?可如今呢?没一家铺子关门停业不说,这街上竟也是人来人往……” 如画使了个眼色,碧芙这才惊觉的住了嘴。 每次提到公子,娘娘总是黯然。 也不知道公子现今在何处?过的如何? 每次想起,总是叫人担扰不已。 还好王爷对娘娘呵护备至,不论多忙,一旦回到府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西院中消磨度过,倒也解了娘娘的几分孤寂。 烟雨不在,公子亦毫无音讯。天未寒时,还能偶尔和夏雨一起去山中猎狩,现下这寒冷能滴水成冰的天气,烟雨又特地来信,让她们万要劝着娘娘要注意保暖,所以这一向,倒是困在府中的时候多。 水莲和沥沥都是机灵的人,便忙笑着打岔:“娘娘,这样的天气,不如把小公子也叫来热闹热闹吧,这会儿,他怕是呆在书房里,读书也不能心定的。” 这一向萧策对陶予拘的越发紧了,平常绝少让他出门不说,每日的功课也是按排的满满的,以致这孩子最近总是耷拉着小脑袋在她面前装可怜。想着他抑着一张绝美的脸,做出的可怜样,秦末也不禁失笑,实在也觉得这种填鸭式的教育生生把一个飞扬跳脱的孩子,给整的一点儿天性都没有了,未必是个好事情,想了一下,便吩咐如画:“你去前院书房里跟师傅说一声,就说今儿我说的,给小公子放半日假吧。” 夏雨正感无趣,一听这话便主动请缨:“娘娘,若是如画去,需得等上半天,不如我去如何?” “你去?若真是你去,李师傅不定以为你假传旨意,未必肯放小七的假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菡萏抿了抿嘴,浅笑道。 夏雨无法,回头想想,似乎哪次她跑去外书房中找小七,那李师傅还真都是皱着眉头的。便有些不高兴,心道这迂腐的老头,哪天非必捉弄他一翻不可。要说估计小七也受了他不少的罪,这事找小七合作,一准儿成。那点不高兴就烟消云散了去,反在那儿一个人偷着笑。 沥沥拐了拐她:“夏雨姐,你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夏雨杏眼一瞪:“什么叫坏主意?姐再正经不过的人了。” 沥沥撇了撇嘴。 “如画,还不快去?”秦末挥了挥手,“顺便给李先生送些温好的酒去,并送几碟精致些的下酒小菜。” 这般的大雪天,围着火炉,饮点小酒,就几个下酒小菜,何等的美事?想必李师傅一定会高高兴兴的放了人。 如画脆声声的应了一声:“好嘞,奴婢这就去了。” “温好的酒,精致的小菜,这是要送给谁去?” 亭阁间响起爽朗的笑声。 众人回头一瞧,一脚踏上亭阁,站在楼梯扶手处的,可不是王爷? 忙齐涮涮的曲膝行了礼。 萧策挥了挥手。 秦末抬眼看去,只见今日的萧策一身八团云龙纹的玄衣金绣薄袄,金色黑丝绣的如意纹腰带,外置一件白色孤皮大毡,端的是黑白分明,气宇轩昂。站在一片冰玉般的世界里,却如那司战神一般俊朗。 果然是个好看的男人。 秦末不由一声暗赞,笑道:“王爷怎么得空来了?” “被那几个老学究说的恁烦了,又见这般雪天雪地的,想必你也是闲着无趣,因此过来看看你。” 萧策一边说,一边在铺了貂皮锦垫的玫瑰椅上坐了下来。伸出双手在暖炉上烤了烤,待暖和了些,往桌子上扫了一眼,才发现除了些精致的糕点,并一壶正在炉上沸腾着的热水,还有几缕茶香,竟是没有一壶美酒应景,大觉美中尤有不足。便吩咐碧芙道:“去帮我取壶酒来。” 碧芙才一应下,正要走,就听到亭阁下有人大叫:“王爷,娘娘,不好了。” ------------ 第一百章 节 出事 更新时间:2012-05-23 出了什么事? 萧策皱了一下眉,凭栏而视,却是春歌一路急跑到亭阁下,也顾不上喘气,就要往亭阁中冲。 秦末看了夏雨一眼,示意她下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夏雨片刻就率先回到亭阁上,禀道:“王爷,押送货物的商队,在北魏境内出了事。” 萧策脸色一变:“什么事?” 夏雨摇头道:“还不清楚,严总管把市令司过来禀报的人留在了外书房中,让春歌过来请您,据说是那支商队在北魏交换了货物回程时,到了北魏边境,遭遇了劫杀,现在只有两三人逃了回来。” 护卫商队的,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兵,若说是一般的劫杀,根本不可能。 且原本市令司规定各国前来交易的商队,凡是五百两以上的大宗交易,必须在交易后,先交付一半货物,待收回全额款项后,再行交付另一半货,贸易双方皆一视同仁。 这样的规定,原本就是为了避免各国所派潜的商队,行欺诈枉骗之事,但实没有料到,会有如此恶劣的事情发生。 且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情,倘偌处理不善,会对榷场的正常运营,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如果人生安全都无法保证,试问哪个商家,还会再来榷场交易?受堂堂大萧朝庭保护的商贸,竟然不如私贸更安全? 萧策脸色铁青。 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浊气,对秦末道:“我先去外书房看看,晚上再来看你。” “王爷,”秦末忙跟着站了起来,沉声道,“北魏帝不是昏庸之人,这件事情,定然有其它内情,不过,事情发生在北魏,少不得要算到他的头上,王爷切不可为着一时生气,反倒本末倒置,叫人钻了空子。” 萧策一想,果然如此,北魏帝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派遣商队参与榷场交易,定然不会首次交易,便自己打自己的脸。若他真是这般背信弃义之人,那么…… 那么他萧策也不介意让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激怒他萧策的后果。 不过阿末说的对,此时定然不会是北魏帝的指使,可事情出在他的境内,若他不能给自己一个好的解决办法,那么,休怪他萧策做出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来。他早已不是当初镇守边关的皇子,他如今是北漠真正的主人,事情既出在北魏境内,倘偌北魏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又岂能白白放过这个向周邻各国重新立威示警的机会? “末儿放心,我心中有数。” 秦末见他自敛了眼中的厉色,已是放心。 等萧策一走,也没了继续赏景的心情,便命丫鬟们各自玩去,自己则领着碧芙等人要回院中。 毕竟,西院离外书房更近些,也能在及时知道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谁知才一下亭阁,就见如画也面无血色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见秦末,双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娘娘,娘娘,小公子他……” 如画入府近四年的时间,从来婉如碧玉一般,何曾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 秦末心中也是一惊,忙让夏雨上前扶了她。 “有话慢慢说,小七他到底怎么?” “奴婢前去书房前小公子时,原本和李师傅也请好了假,正要领着小公子出门,谁知道小公子才一站起,便倒了下去,人事不醒。奴婢看着……奴婢看着……几乎都没了呼吸,奴婢不敢耽搁,忙让人去请了严总管去寻京中跟来的御医来,奴婢自己则跑过来向娘娘禀告。” 怎么可能?这一向虽然觉得他没有精神,但也绝不可能会突然就人事不省到连呼吸都几乎没有的程度。 饶是秦末如此镇定的人,在这寒雪之中,都觉得手心一片汗湿。 “夏雨,你先随我去看看,碧芙,你着人扶如画先回去。” 等两人入了外书房,就见萧策也在那里。 秦末来不及问他话,便上前一步,对着老医师道:“老先生,小公子到底如何了?” 那老医师正凝眉细思,被她一问,方抬了眼,摇了摇头,斟酌道:“一时无法判定,娘娘可知道小公子午膳时吃了何物?这一向饮食,以何食物为主?” 难道这位老医师,怀疑小七是中毒了? 小七的衣食住行,一直由雪草儿打理,夏雨不用吩咐,自去请了雪草儿来。 雪草儿和小七相处素月,感情极好,此刻见小七躺在书房内室王爷平素用来休息的床上,面如金纸,哪里还见往日半分灵动跳跃的神气?不由红了眼,回身朝着秦末便跪了下来。 夏雨欲上前扶起,被秦末用眼神阻了。 她不是不信雪草儿。 “小七的衣食,素来由你打理,你和太医好好说说,这一向小七三餐,都用了什么?” 饮食? 雪草儿泫然欲泣。 夏雨在边上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不快和太医说清楚?” 雪草儿认真想了片刻,才道:“这一向中午都是跟着娘娘用膳,早上是和奴婢还有夏雨姐一起,晚上偶尔是和王爷与娘娘一道用膳,王爷与娘娘不在时,也是奴婢亲自舒服的,奴婢可用性命保证,那些食物,都是奴婢亲手打理的,绝不有任何问题,且,小公子每次总是叫上奴婢一起用膳的,如果有问题,奴婢也应该出问题才是。” “那小七可有吃外面的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 以前偶有外出,要么是跟着秦末,要么是跟着萧策,也不可能有问题。 这一向因着天寒,根本就未曾出过门去。 “好了,你先起来。”秦末吩咐了一声,这才转头问老医师:“您看,是否还有其它原因?” 但凡太医,几乎就没有一个会胡乱说话的,凡出口之句,必是经过反复思虑。 那老太医也并不否定,只道:“不如让小人先开几副药,回头煎了给给小公子服下,等他醒来时,再详细问一问。” 也只好如此了。 秦末心中一喜,如此说来,能让小七醒来,至少可暂保性命无忧了。 “那就有劳老先生了。” 一直在旁未曾出声的萧策沉声说了一句。 那老医师忙道:“不敢。”又命人取了笔墨,斟酌着写了一张方子。秦末忙命夏雨亲自去抓了药。 ------------ 第一百零一章 节 处理 更新时间:2012-05-23 等把陶予移到东院他自己的卧房,煎了汤药,给他灌了下去,眼看着他的一张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血色,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秦末便特地命夏雨连夜去一趟凉州,让烟雨无论如何要回来看看小七,她怕若是老医师到时候治不了小七这场莫名其妙的病,反耽搁了他的病情。 如今他为何这样人事不省,连个准确原因都不知道,实在让人心中焦急无底。 转眼就到了黄昏时分,那飞飞扬扬的大雪,依个没个停的意思。 萧策亲自把陶予送回东院后,就继续回了外书房中,至今也没有让人传话过来。 秦末着人去问,却说是去了衙门寻城守王行简去了。 既是去寻王城守,想必是他已有了打算,秦末便去了东厢中看望陶予。 碧芙见天色已暗,掌了烛火,对一直坐在陶予床前凝眉觉思的秦末低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还是用些晚膳吧。” 秦末便问:“王爷回来了没?” “还没有,”碧芙一边为铜盆中添了些银碳,一边回道,“奴婢已让沥沥去前院守着了。等王爷一回来,便来回禀。要不,奴婢让人把晚膳就送到东厢来?您好歹吃些儿。” 秦末虽没心思吃饭,却也不愿意让她们都跟着担心,便笑道:“也行,你让人先送些简单的粥和就粥的小菜就行。还有,雪草儿现在哪里?” 碧芙就叹了口气,道:“在外面廊下守着呢,因小公子出了事,正自责着,劝也不听。” “这冰天雪的,站在廊下做什么?回头再病倒了,我还要另派人过来照顾小七,哪有她熟悉得力?你把她叫进来,我有事儿要细问她。” 碧芙就忙出去传了雪草儿进来。 秦末让雪草儿在她面前的锦凳上坐了,又让碧芙绞了温绵巾给她拭了脸上的泪珠儿,才道:“哭什么?你对小七一向尽心,又都是跟了我几年的丫头,我还能不信你?且小七这病的也太蹊跷,你和我细说说,最近小七的饮食,都吃了些什么?” 雪草想了一下,把所吃的食材,一样不落的都报了一遍:“……因娘娘特地吩咐,不可让小公子偏食,小公子又偏偏是个挑食的,所以每天都想法换了样儿在做,但除了和王爷娘娘同餐时,小公子吃的东西,奴婢都是先尝过的,他用膳时,奴婢也会跟着一起吃,所以这些食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说到此处,又突然想起了件事,就道,“不过这一向因着天寒,又加上祈妃娘娘叫大厨房里送了好些上好的羊肉来,因此若说多吃了什么,便是这羊肉了。” 羊肉锅子,也就午膳时做的多些,何况小七的午膳也是跟着自己一起用的时候多…… “别的没有了?” 雪草儿摇了摇头,突然眼前一亮:“还有外书房中的点心,因小公子要在那里读一下午的书,奴婢怕他饿着,一直在书房中准备了好些点心零嘴儿。” “都有些什么?” “云酥片儿,糕片儿,盐酥罗汉豆果,笋丝儿,还有偶尔叫人送些热热的甜羹去。但这些吃食奴婢同时也为李师傅一起备了的。” 这些都是寻常的东西,秦末也不相信有人会在这些吃食上下药,再说,外书房守卫极严,严谨天天看的极紧,也绝对没有人有机会在外书房中给食物动什么手脚。 秦末便道:“你把刚说的这些,都一一写下来,等你烟雨姐姐回来后,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雪草儿得令,忙取了小七用的笔墨来,一一记了下来。 这一忙完,碧芙亲自端了些清粥小菜过来。服侍着秦末洗漱完毕,引着刚坐了下来,就听外面有人说话。 碧芙撩了厚厚的皮锦帘出去看了一圈,回来禀道:“娘娘,是王爷回来了。” 秦末一听是萧策回来了,也无心再用饭,自去了正屋中,就见萧策正解了白狐毡衣,身后的如画接过挂在了衣架上,又有丫鬟奉了热水上来,萧策一边绞了热巾儿捂在脸上暖了暖,一边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秦末一眼,笑道:“我回来了。” 秦末嗯了一声,接过他手上的棉巾递给了如画,交待了一句:“让碧芙去厨房里说一声,把晚膳送过来。”便示意她们都退了出去。 萧策上前执了秦末的手,在暖榻上隔着矮几坐了:“小七怎样了?” “灌了碗药,现在看起来脸色好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秦末应着,给他递了热茶,这才问道,“商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策吖了口茶,沉声道:“商队被劫,所有的货物被抢,不过听逃回来的人说,除了护卫被杀,那些商贾们倒是只死了几人,再说也有北魏的商贾在其中。我和王行简商量了一下,定了特使人选,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北魏与北魏帝交涉,让他务必于一月内交还我大萧商人所损失的所有财物,且护送被虔去的人回大萧,若是他不能做到,作为大萧王室,我定不会坐视不管,必发兵向北魏讨回公道,以维护我大萧子民的安全。” “可是阿策,如果北魏那边查出这事是我们大萧自己人指使的,不过借了他北魏边境的地儿,岂不是自打了自己的脸?到时候北魏占了理,你又当如何?” 萧策便不屑的撇了撇嘴,嘲讽笑道:“你说的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如果果真是我们自己人做的,他却又连屁股都擦不干净,那也是他活该。我定会如实上奏父皇,且让他头痛怎么在列国面前挽回丢的这些脸去。而且就算北魏帝真查了出来,只怕这个时候,也会借机放风,卖我个人情,以图分些薄利的,这些倒不足虑。” 他既表现的这般笃定,秦末也就不愿再多说,只问:“那些商贾和被杀护卫的家属,可让人去好好妥善安置了?” “我回来时,王行简单已亲自带人去那些护卫的家中一一安抚,至于那些被扣和死伤的商贾,已命市令长史齐沥去妥善处理。”萧策答道,“这些你都不用烦,我看你近来气色也有些不好,要主意自己的身体。还有小七的事情,我这两日大概也没空待在府中,又要让你多烦心了。小七昏迷不醒的事情,可通知了月棠姑娘?” 如此便好,秦末点了点头:“我不过是近来走动的少些,人就有些没精神罢了,不妨事。至于陶姑娘那边,我明日会派人去接她过来。”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如画低声禀道:“娘娘……” ------------ 第一百零二章 节 玩笑 更新时间:2012-05-24 “进来说话吧。” “奴婢就是过来问问,现在摆膳吗?” 帘子后钻出如画巧笑倩兮的脸。 “摆吧。晚上都准备了些什么?给王爷暖壶酒来。” 这大雪的天,出去转了一圈,饮点热酒暖身,总能驱些寒气。 “是,奴婢已让人热了壶京中带来的桃花醉,虽是烈些,但今日大雪,外面寒气重,少饮些无妨。晚膳准备的是羊肉汤,还有酥油饼,另还特地为娘娘准备了些清淡的皮蛋肉粥,并几样小菜。” 如画说着便退了出去。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萧策怕秦末因着小七的事情,郁结于心,便鼓动秦末也略饮了几口酒。屋子里的热气,再加上烈酒的作用,秦末的脸上不时便艳如桃花,看的人一阵晃眼。 秦末觉得有些闷热,便让人开了窗,直待有冷风吹进来,方觉得清醒了些,萧策怕这一冷一热寒热交替再让她生了病,忙亲自去关了半扇窗,劝道:“才刚喝了酒,就吹冷风,对身体不好,我叫人把银碳盆先辙一盆下去,待会儿就好些了。” 又叫人扶了秦末上了炕榻,砌了壶浓茶上来,就遣了人和秦末闲话。 谁知丫鬟们才一收拾了东西,就听在外面当值的泽芝轻声禀道:“王爷,娘娘,祈妃娘娘求见。” 这时候来,想必是过来探视陶予的病情的。 “请进来吧。”秦末从靠垫上坐起,略理了一下鬓发,吩咐道。 崔青争在千蝶的服侍下,脱下套在云头如意绣纹的锦棉短靴上的雪屐,放到廊下。泽芝撩了帘止:“祈妃娘娘请。” “臣妾见过王爷,娘娘。”崔青争一入屋,朝着两人盈盈拜了拜,头上的五尾凤镶宝玉步摇随着动作而颤动流光,令人耀目,一身杨妃色缠枝莲绣琐白貂毛镶边的云锦蚕丝袄子,显得一张原就明丽的脸更是美丽灼人。声音亦比往日敛了些甜美清脆,脸上挂着些担忧的神情,却又不显过分,“臣妾听说小公子不知因何昏迷不醒,所以过来看看,本想早些过来,但又担心那会儿正乱着,反怕扰了娘娘,因此此时才来。” 秦末示意随她入屋在一边候着的泽芝揣了锦凳置于榻前:“祈妃还是先坐下说话吧。” 崔青争便莲步轻移,解了外披的银色销金裘衣,泽芝接了,小心的挂在衣架上,又为了她奉了香茗,这才退了出去。 崔青争在凳上坐了下去,宽大的袖子遮了一双玉葱般的手,交叠置到膝上,显得既恭敬,又自矜。 “不知小公子现在情况怎样了?臣妾那里还备着些京中带来的好药材,若是有需要,娘娘您只管让人去取去。”待坐下,崔青急便徐徐开了口。眼敛微垂,嘴角轻扬,十分的温婉娴静,一派大家闺秀之气。 “病情还未确症,不过也算没有大碍了,”秦末答道,“药材倒是不用另备,我这里也还有些,且老医师开的药方也寻常,不过虽未确症,据老医师所言,倒象是因饭食不妥的原因所致。我午后也细细盘问了服侍他的丫鬟,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也只好等小七醒过来再细问了。”说着,便叹了口气,“只是,能不能醒,还……着实是叫我烦愁。”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崔青争。 “小公子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的,娘娘只管宽心就是。”崔青争的声音依旧清脆中带着些醇柔,不见任何不妥之处,“臣妾想着,那么漂亮人见人爱的一个小人儿,便是老天,也不忍心为难与他,想必不久便能无碍了。臣妾听说城西有处寺院极是灵验,明日一早臣妾便亲自去为小公子祈福,散些香油钱,想必佛祖必会眷顾于小公子的。” “借祈妃吉言,但愿无事吧,不过去祈福倒不必,我和王爷都不信这个,你的心意我和王爷都知道了,你如此疼小七,等他好了,让他亲自去西院谢你去。” “那可折煞臣妾了。”崔青争连忙摆手。 这般谦逊,实在不象她平时的性子。 秦末也只一笑:“他一个晚辈,也是应该的。” 话说到这里,就有些冷场,萧策一直也未出声。 崔青争抬脸浅浅笑了一下,眼光状若无意的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置身事外,好似对她们一来一去的话,全然不感兴趣的样子,心中不免失望。 她特意找了这个好借口过来,精心装扮的一翻,却不能引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片刻……咬了咬牙,起了身,曲膝福了一福:“那臣妾便不打扰王爷与娘娘休息了,臣妾去看看小公子。” 萧策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中秋节时,你请的伶人不错,尤其是那个抚琴的,间清歌韵,着实难得,再过几日,我要宴请些人府中赏雪,你好好准备一下,就请上次那几个伶人来助兴吧。” 崔青争的心顿时一跳,生生压下那丝紧张,笑问:“不知王爷都请的是些什么人,臣妾知道了,也好准备,只是那伶人班子,原就是因着幽州城商贾如流,这才到这里讨生活的,如今天寒地冻,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城中,臣妾着人去寻就是。” 萧策便说了所请的都是哪些人,崔青争一一记下,又问了是否请女眷,这才告辞去了。 “王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宴请?” 待崔青争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秦末才笑着问道。 “我是想重新见见那抚琴的女子。”萧策玩笑着。 秦末嗔了他一眼:“与你说正经话,也能玩笑。你若当真喜欢美人,我便让祈妃好生为你准备几个可好?要说也是,你如今可是我大萧国最炙手可热的王爷,后院之中,不过一正一侧两妃,实在是撑不起你王爷的脸面,别人说起,还道我善嫉呢。我虽不要名声,可到底也不该妄顾你的脸面,回头我就让祈妃在北漠几城放出王爷要纳嫔的风声可好?臣妾保证,以王爷的风采,大凡北漠略有些姿色的闺绣们,必都对王爷趋之若骛,任君选择,不愁挑不到让王爷可心的妙人儿。” ------------ 第一百零三章 节 寻问 更新时间:2012-05-24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倒引你这一大堆话来,”萧策有些无奈的笑着摇头,“说正经的,中秋时我便觉得那些伶人中抚琴的那女子,看陶月棠的眼神有些不同,虽不过是那一舜,但总透着不寻常,偏我事后让人去查了,还没查出什么来,隔了这么久,找个借口再让祈妃去请人来,若是她果真能把人请来,必然是她与那女子有什么瓜葛,若是没有请到,我听她如何分辨再说。” 秦末有些意外,那日太乱,她倒未曾太过关注这些细节,回头一想,倒是那天祈妃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但偏又说不出什么不寻常来。 事关祈妃,秦末不好多说,便别过了话题,两人闲扯几句,萧策便要去外书房中找几位幕僚议事,秦末出自拿了书看。 虽捧着书,却也看不下去,不免想着萧策刚才的话。 上回那些跟踪陶她和陶予的人在幽州待了月余,无功而返,虽说是商掌柜的在中起了些作用,拓拔宏又使拓拔宇把陶月棠护得紧了些,不过,原瞧着那些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却又轻易便折返而去,总是不同寻常。 难道真如萧策猜测,和崔青争有关? 如果真的与崔青争有关,那么陶予这回昏迷不醒,是不是也是崔青争从中做了手脚? 陶予之前的身体肯定没有问题,否则以烟雨在医学上的造诣,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也就是说,他这翻出事,是有特殊原因的? 中毒? 既然太医也没有说是生病,那就只有中毒这一解释了。 秦末一阵心惊。 是她太大意了。原想着祈妃再笨,也不会使药毒这一招,却没想到,往往越是别人以为不会使的笨招式,出人意料的用出,才更易达到目的。 她此刻惟盼着烟雨快些回来。 凉州至幽州,若是快马加鞭,短则五日便能抵达,夏雨才去,这来回最少也要十天的时间,可这要命的天气……… 明天老医师过来,一定要问清楚,他能否保证陶予至少十天内,病情不致有反复。 如若不能…… 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一想到原本活蹦乱跳的一个可爱的孩子,如今就在那些见不得人的争斗之下,淹淹一息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秦末心中便涌出一股压都压不住的怒意。 再也坐不下去,索性扔了手中的书,下了床榻,外面的泽芝听到动静,轻声问道:“娘娘,可是需要什么?” “没事,我去看看小七。” 泽芝便入了屋,拿了披毡,为秦末系上,跟着她去了东厢。 因离的不无远,绕过回廊便是,因此不一会儿就进了屋。 外面并没有把守丫鬟,东厢中静悄悄的,秦末也未让泽芝通报便入了屋,就见内屋里,雪草儿正坐在床前,看着小七暗自垂泪,而沥沥也陪在一边正低声劝慰着雪草儿,菡萏亦守在一旁做着针线。 听到动静,三个丫鬟都抬了头,见是秦末,忙站了起来行了礼,低声道:“娘娘,您怎么来了?” 秦末挥了挥手,在陶予的床沿上坐了,伸手搭了一下脉,见脉象平稳,也微放了些心。又回头问菡萏:“晚上的药可让他喝了?” “已经喝了,奴婢亲自熬的药。” 秦末嗯了一声:“这几天就辛苦你在这里照料了,若是缺了药材,就跟我说一声儿,我亲自去买。” 这就是说,除了西院自备的药物,不会用府里大库里备着的了? 这话…… 菡萏便慎重的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会看紧些的。” 秦末也不多说,看了一眼雪草儿,道:“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这里有你菡萏姐姐和沥沥守着,你先回房里好好休息去,也别再自责了,这也不算是你的错,养好精神,才能好好照顾小公子。” 雪草儿原还想坚持要留下来,被沥沥拉住,才未多说,依言出了屋。 秦末坐了一会儿,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屋, 如此过了几天,陶予却并未醒来,只是情况也未恶化,没想到到了第五天黄昏时,如画一路跑着入了西厢,对正坐在陶予房中的秦末禀道:“娘娘,烟雨姐姐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这么说,烟雨在她让夏雨去接她的那一日已经动身回程,并不知道陶予的事情了? 秦末才一起身,就看到烟雨风尘仆仆的入了屋。 也来不及换衣,雪草儿端了热水来,洗了手,又在银碳盆前烘了烘,觉得暖了些,便上前给陶予搭了脉。 秦末见她的眉头越琐越深,心知情况不好,等她收了手,忙问:“可能看出是什么病因?要不要紧?” 要紧,当然是要紧的。 烟雨道:“虽是老医师用药吊着,到底耽搁了这些天,只怕有些麻烦,娘娘,”说着语气一滞,“小七是中毒了?” “果真是中毒?” 烟雨答道:“确是中毒,不这,却是食物相克而产生的毒素,虽致命,却不易被觉察,且毒发时,也极难看出是中毒的迹象,还好老医师医术精湛,看出是食物相克之毒………”说着,就让如画去取了老医师开的药方来看了看。 放下方子,就叹了口气:“可惜他虽知道是食克之毒,这方子出暂时保住了小七的命,到底并不对症,只怕要麻烦。”就又转脸对雪草儿道,“你可还记得小七昏迷那几天,都吃了些什么?要仔仔细细的想,一丝儿都别拉下。” 秦末在边上道:“还好我当日就当雪草儿把小七吃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原就怕久了忘掉,雪草儿,你去把那记着的纸取来,让你烟雨姐看一下。” 雪草儿便打开柜子,从内抽屉里取了出来。 烟雨仔细过了一遍,细细思索了一翻,心中已有了数,便遗了屋中的人,对秦末道:“娘娘,这些食物本身并无问题,这也是大家都吃了,却没事的原因,问题可能出在那些笋丝儿上。” “有人在笋丝里动了手脚?” “那倒也不是,刚才雪草儿也说了,李师傅是与小七一起用的笋丝,但李师傅却并没事儿,”说到此处,烟雨也有些不解,就问雪草儿,“你常在书房走动的,可知道李师傅是否喜欢吃那些笋丝?” “喜欢呀,李师傅祖籍浙东,笋竹原是他家乡特产,因此很是喜欢,奴婢记得还是李师傅特地让人去问负责书房供给的苏麽麽要的。但那我们北地不产竹,所以那麽麽那里也无处买去,还是禀了千蝶姑娘,这才得了些,奴婢知道后,想着我们这里原也有一些的,再加上小公子也爱吃这个,因此才每日都备了些。” ------------ 第一百零四章 节 确诊 更新时间:2012-05-24 这就叫人奇怪了。 烟雨沉思了一下,在北漠,因为天气极寒,因此到了冬季,羊肉是常食的,李师傅又爱吃笋丝,这两个食物相克,同吃必定会中毒,再加上常吃,岂有不出事的?再说既然小七吃了有事,那李师傅却又为何无事?难道是自己记忆出了错? 可是这症状,分明就是羊肉与笋干同食中毒的样子。 烟雨叫雪草儿拿了纸笔来,从新开了方子,其实和老医师的药方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是减了三份又另加了一份药材而已。写完,待墨迹干了,叫了外面守望的小丫鬟进来,吩咐把这药方送给碧芙,去重新配药。 半天不见夏雨,烟雨有些奇怪:“怎么不见夏雨?” 刚如画一见她回来,就急着来东厢通报,忘了说夏雨去凉州接她的事情,此刻见问,就在边上答道:“五天前,小公子出事那天,娘娘就派夏雨姐姐去凉州接您了,想来是路上错开了,所以未曾见着。” 烟雨仗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时常连夜赶夜,想必是休息的时候与夏雨错开了。因此也不在意,想着陶予所中的毒,对秦末道:“娘娘,小七这毒,奴婢觉着是食物所致,羊肉与笋干相克,若是同食,必致中毒,但这毒奇怪,并不易觉察,其实若是食的少,倒也无事,不过小七年幼,又连日食用,这才使他中毒日深,昏迷不醒,不过李师傅也一样吃了,却是无事,奴婢有些不明。奴婢记得师父的一本医书上记着这病例,等奴婢回去查一下,确症后再定具体的医治方案,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李师傅过来一下,让奴婢也为他搭脉查看一下,他的脉象是否正常?” 雪草儿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忙道:“烟雨姐姐,我知道李师傅为什么安然无恙了。” 烟雨一听,忙道:“为何?” “李师傅他不吃羊肉的。” “你确定。” “是,上回祈妃娘娘命人送了好些羊排过来,如画姐姐让厨房多做了些烤羊排,小七喜欢吃,又记挂着李师傅,还特地让奴婢给他师傅也送些过去,谁知奴婢送去后李师傅说他闻不得羊肉的膻味,给了奴婢打赏,又让奴婢转送了其它几个先生。” 如此便也解得得通了。 但烟雨到底不敢大意,让人去请李师傅过来,自己则回房去洗漱换衣,又查了一下医书,确定小七的脉象和症状,都实是羊肉和笋干同食后的中毒症状后,才定下心来。 她才打算出门,如画已经来请,说是李师傅已被娘娘请去了正厅中。 烟雨便随着如画去了正厅中,帮着李师傅搭了脉,确认无事,这才放心。秦末便又陪着李师傅去看了小七,等送走了李师傅,屏退了众人,烟雨不顾一路劳累,又因确症,便弃了原先改过的老医师的方子,重新开了药方,亲自熬了,开始为小七运功疗毒,并辅以汤药。秦末怕她累了,便道:“内力疗毒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你一路累劳,先去休息,等明天恢复过来再说。” 烟雨哪里同意?一术香燃完,才收了手,笑道:“今日这般就行了,明日再如此施行一便,再过几日,便可清毒。” 秦末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笑道:“还好你回来的得及时,否则我真不该如何向陶月棠交待了。自你跟了我,还从来没离开我这么长时间,我还真是不习惯,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离不得你了。” 原本小七出事的第二天,就派人去接陶月棠来的,不承想为了铺子的事,陶月棠带了承同,去了定州,因此小七中毒的事情,她还不知道。 烟雨听了秦末的话,难得沉稳如松的她,脸也不由红了,有心想解释一下,到底没好意思开口,只好歉然一笑,微带些羞愧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后再也不离娘娘半步了。对了,奴婢不在这些日子,您可按时服药了?” 说着,就伸了手要为秦末搭脉,秦末挥开了她的手,笑道:“不急在一时,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没事儿,再说你信中附着的药方,碧芙和如画两个象讨债一般,我每日就是想少喝一口都不行。这脉,你且等着明日再号吧。” 两个回了院,天色已黑,屋里点了两支十五连座的烛火,照的满室灯火通明,虽是外面寒风呼啸,却自有归家的暖意。让人精神也不同为之一振。 两人一同用了晚膳秦末见烟雨脸有倦色,便让她先回房休息。,因萧策还未回来,烟雨有话要说,便留了下来。 略叙了别后情形,秦末问了农怀的身体,烟雨一一细说了,知道农怀无碍,秦末也放了心。 烟雨沉呤了一下,问:“小七中毒的事情,看似只是误食,可奴婢总觉得不寻常。娘娘可着人去查了?” 秦末就说了她走后中秋节的一些事情,还有萧策的怀疑:“……不过,正如你所说,看起来确实只是误食罢了,谁能想到,事情就那么巧呢?全府的人都用羊肉,笋干又是小七自己爱吃才吃了些,半点也寻不出可疑之处,就算有所怀疑,也找不出证据来的,这事儿,也就只能合当作是意外了。以后再论吧,若当真是有人存心的,一个孩子的命,也忍心毒害……我定会叫他付出代价。” 已有几年的时间,烟雨未曾在秦末的脸上看到这般狠厉之色,知道她是动了真怒,温言劝道:“娘娘也不必生气,奴婢如今也回了府,东院一应大小事务,必会细心些,定不能再叫人趁了空子就是。” 有她在,秦末哪有不放心的,有心想问问她和农怀如今进展的怎样了,又知道这丫头心重,想了想,还是按下不提。农怀那边若是有了打算,自然会与她来说,她只管等着,寻着机会推上一把就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萧策回来,烟雨行了见礼,便告辞出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策看着烟雨出门的背影,有些惊呀的问道。 ------------ 第一百零五章 节 子嗣 更新时间:2012-05-25 “夏雨出发的那天,她刚好回程,因此错过了。”秦末帮他解了披着的裘毡,“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萧策端了她喝了一半的茶,一饮而尽,道:“市令司那边出了些事情。” 怎么事情都凑一堆儿了,秦末见他喝了茶后,很是惬意的样子,也不象有烦心事扰着,就笑问:“又是什么事儿?” “正常货物,都是要先经市令司检验过后,才能入榷场定行定级定价再行交易的,这些规举,还是你定的,谁知道今儿竟然有那不怕死的,货物中杂了些违禁商品,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到底犯了规举。” “竟然有人这么大胆?” “大概是存了侥幸心理,因报杂禁物不多,以为不会抽着,谁知道他运道不好,竟被抽了个正着。” “是我们大萧的货物,还是邻国送来的?” 萧策笑道:“东越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只罚了银两,取消了他们入场的资格罢了。” 这也算是严重的惩罚了,如此一来,这队商队,算是白折腾了一趟。 “总不好叫他们把货再远回去吧。” 萧策便得意的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他们为了减少损失,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找了关系,把那批货折了价,处理给了榷场的牙人。” 秦末也是失笑,这回野利阿达算是捡了便宜。东越是金银产地,所交易之物,大多是金银器皿,这一折价,可不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不过秦末倒是好奇,他们会带什么违禁物入境? 不没等她开口相问,萧策已笑道:“其实那罂粟花的花汁,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儿,我听说其所制烤之物,还是极好的药材,你当初怎会把这东西列为禁物?” “确是好药,但确绝不可进入民间贸易,我之所以把它列为禁物,禁止入境,就是怕榷场有了交易,民间势必也会有私下售卖。这东西若说也是好东西,倘能制成药物,军医们其实是极需要的,医治伤兵时,这东西是极好止痛之药,除止之外,罂粟壳等物亦可治疗痢疾等病。但是,它的药性虽好,却也是有毒之物,若是长期食用,会破坏人的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幻觉,且人体也会对它产生依赖,极难断掉,最终会让人萎靡不振,严重的可致命,是镐人形骸,蛊人心志之物,万不可轻易流于民间,若是在民间乱用,最终被大量食用,那是自毁长城之事,世间大恶,也不过如此,因此我才把它列入禁物。” “竟有如此危害?还有你说的中枢神经系统,又是什么意思?” 秦末被他问的一愣,这才惊觉失言,只好含糊道:“我也是在上官叔父的医书中看到的,具体指什么也不清楚,不过看字面意思,大概是指人的大脑吧。总之这东西,就算要用,也要由太医属定量,再由朝庭购入,且必须严格控制流向才行。” 萧策见小小一个药物,如此麻烦,也不在纠结这件事情,转了话题,问道:“烟雨可去看了小七?怎样?” 秦末说到罂粟,想到她那个时空中,远在三国时期,古人华陀早就把此药用于麻醉,进行外科手术了,若她把药性和精熟医理的烟雨说说,也许对这个时空的医疗水平,有极大的提高。若果真如此,她也算是做了件实实在在的利于民生之事了。 “在想什么?” 萧策见她发呆,抚着她的脸笑问。 “没想什么,你刚说什么?”秦末哪敢把自己的外科手术大计说与他听,若真说了,不定他以为自己疯魔了呢。 “我问你烟雨可去看过小七了?要不要紧?” 秦末便打起精神道:“午后她便回来了,已经看过,确认是中了食物的毒。虽耽搁了几天,好在还能救治,只是麻烦些而已。” 便把烟雨所说的两食相克的事情,细细与他说了。 萧策疑眉沉思。 秦末也不打扰他,直到萧策去下意识的去端茶杯,秦末才笑道:“想什么这么出神儿?杯里茶水没有了,我重新给你沏上。这半天也累了吧?说了这么长时间话,你连个衣衫都没来得及换呢,我叫丫鬟送些热水过来,洗漱过后,再上些夜宵可好?” 萧策挥了挥手:“一会儿再说,小七中毒的事情,你怎么看?” 秦末便认真看了他一眼,模凌两可道:“事情也着实凑巧,哪里料到羊肉和笋干这两样极平常的吃食,竟是不能同食的?” 萧策见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不免有些不高兴:“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都当直说才是。”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末挑了眉头。 萧策只好无奈一笑。 她叫他王爷,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玩笑,一便是不高兴了。此时,自然是后者。 “我的意思是,你若查出什么,只管与我说就是,这世上我便是不信任何人,也会信你。” 可有些事情,若是有心,自然不需要明说。秦末便推他去洗漱:“我什么也没查出来,没有证据的事情,自然不可乱说,你也快去洗漱吧。” 没有证据,不可乱说,也就是说她的确是有所怀疑的。 萧策心中有了数,回头笑道:“你来服侍我好不好?都这么晚上,懒得再叫丫鬟们过来。” 当值的丫鬟们就守在外面,有什么麻烦的,秦末瞪了他一眼,叫了外面的人,送热水的送热水,取衣衫的取衣衫,自己倒也真的跟在他身后搭着手。 洗漱完毕,萧策去东厢中看了看陶予,回来后两个温存了一会儿,也就歇了灯,睡了。 在床上搂着秦末半响,萧策叹了口气:“末儿,也不知道我们以后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温热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之上轻轻游移,说不也的舒适。 秦末默了默,答道:“大概会象你一样俊朗轩昂吧。” 烟雨虽没明说,可那药方里却有一味避孕的药材,显是她若现在怀孕,对身体会有极大的损害。 她便也装着不知,不想令人为她担扰,曾经在一个资迅发达的时代生活过,基础的生理知识总是懂一些的,也就刻的错开了那几天易受孕的日子。 可萧策哪里知道这些?因此两人和好如初,也快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宿在东院,偏偏她的肚子没有任何反应。他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失落的吧。 再说,他是皇子,若是先一步有了子嗣,对他而言,自然十分的重要。 ------------ 第一百零六章 节 姐弟 更新时间:2012-05-25 “我倒是希望能象你那样聪慧美丽。” 萧策悠悠叹道。 难得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秦末又不是歉疚,又是好笑:“若是生了儿子呢?哪有要求男子美丽的?” “总之只要象你我就喜欢,生个女儿更好。” 说到这个,萧策高兴起来,一双手又不老实的伸进她的亵衣下,指尖划过皮肤,带着异样让人颤栗的感觉。 秦末按住他不老实的手,把脸贴在他怀中,满足的叹了口气,低声笑道:“烟雨也回来了,回头我让她给我开个调养身体的方子,我们生个宝宝可好?” 之前她受了重伤,萧策只一心希望她能康复如初,哪敢奢望生子的事情,此时听她这样一说,欣喜的应了声好,抬起她的脸便吻了上去,含糊道:“不如现在我就努力吧,也许就是今夜,我们的孩子一高兴,就来了呢。” 秦末简单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有时候他是这样的孩子气的叫人心中又暖又软。 陶予三日后便醒了,其时陶月棠刚好也自定州回来,才一回家,如画派去守在那里的婆子见到,就把陶予中毒的事,捡紧要的说了。 陶月棠心惊胆寒,连院门都没开,就匆匆跟着那婆子进了王府。才一入院,那婆子就去禀了碧芙,也顾不上去正屋中拜见秦末,只求道:“还请姐姐先带我去见见小七。” 碧芙被她花容失色的样子出是唬了一跳,从前也是见过几次的,虽才十五岁,可当真也没见过比她更稳重端庄的闺阁女子了,心安慰道:“陶姑娘别怕,小七已经没事了,才刚刚醒来,娘娘也在他屋里看着呢,奴婢这就请您过去。” 陶月棠听说小七没事了,一颗不知飞到哪里的心,这才算回到了自己的胸口,忙微一曲膝,道了谢。 碧芙浅笑着侧身让了:“姑娘可别如此,奴婢可担不起您的礼。” 一边说,一边把陶月棠请到了东厢里。 就见秦末正坐在床沿上,亲手喂着小七喝药。陶月棠看着小七苍白削瘦的脸,心中巨痛。 她几乎是她生活的惟一了,若是再失去这惟一的亲人,她可怎么活下去。 忍着欲滴的泪,上前给秦末行了礼:“月棠见过娘娘。” 秦末把碗递给身边的丫鬟,扶起陶月棠,歉然道:“都是我没有照顾她小七,叫你担心了。可是被吓的不轻吧?还好小七有惊无险的,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向你交待。” 说着,往边上扭了扭,把陶月棠拉在床沿上坐了。 陶予醒来,知道是因为自己贪嘴儿,十分的不好意思,有心想自己喝药,可全身一点力气没有,只得让秦末喂了,此时见着姐姐,精神一振,陶月棠才一坐下,陶予便高高兴兴的叫了一声“姐”。 虽然脸上看起来苍白的没一丝血色,但这会儿还能这么兴高采烈的叫她一声姐,再加上秦末也说他无事了,陶月棠心中最后那点担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陶予眉眼含笑的样子,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拿着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珠,笑道:“一点不叫人省心,你是想吓死姐姐么?连累的娘娘也担心了这么些日子,要不是烟雨师父医术清湛,你万一真出了事,我如何向逝去的爹娘交待……” 说到这里,又是哽咽。 陶予忙伸了手帮她擦泪:“姐,我这不是没事嘛。害母亲担扰这些天,等我身体好了,每天给母亲揉揉肩,母亲保管儿的就不生我的气了。” 一句话,又让陶月棠破涕而笑。 屋子里的丫鬟们也忍不住掩袖而笔。 秦末撑不住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头:“这小子,让你吃点苦头也是该的,给我揉什么肩?我有那么老态龙钟的?” 陶予就舔了脸笑:“母亲是世上最年轻美丽的母亲。” 她当然年轻,她才二十岁而已。秦末瞪了他一眼,叫了那端着药碗的丫头:“快把这碗苦死人的药给他喂下去。看这张小嘴还能不能这么甜。” 等陶予喝了药,烟雨如例要给他动内功治疗,秦末便叫了人在外面守着,她把陶月棠请到了正屋里,让丫鬟们奉了热水,等她洗漱完,又因雪草儿身量和她差不多,就让雪草儿拿了套新衫裙过来,给她换了,这才坐到厅中说话。 陶月棠絮絮说了去定州的所见所闻,秦末也不时附和,以前她出曾去过,说到都喜欢的风俗景致,不够话就多了起来。直到日落西山,窗外的积雪上被蒙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才惊觉两人竟是聊了半天。 秦末便问守在外面的沥沥:“晚膳准备了什么?” 沥沥笑道:“因陶姑娘在,碧芙姐姐特地添了几道江南人喜欢的菜式,有冬笋老鸭煲,红烧狮子头,还有醋溜菘菜等。娘娘若是想添什么,奴婢这叫去厨房里说一声儿。” 秦末便问陶月棠:“来这里也别客气,只当是自己家里,你是小七的亲姐姐,承他叫我一声母亲,你虽只比我小几岁,我也是把当自家人的。想吃什么,只管让她们做去。” 陶月棠也就落落大方的笑道:“老鸭煲就挺喜欢的,酸溜菘菜也极爽口,冬天整天都是肥厚的肉食,月棠还真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在外面,饮食只好将就着来,这两样都是我喜欢的,不再要再添了。” 秦末就让沥沥说和碧芙说一声,另添了样甜羹。 等沥沥去了,陶月棠欲言又止,秦末见状,问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只管说就是。” 陶月棠这才道:“有一件事情,月棠原本中秋的时候便想说的,只因怕是自己想多了,也就不曾提起,这回出了小七的事情,虽然只是他自己误吃了食物,可月棠也实在怕他再出事了,娘娘还记得中秋时,有个琴抚的很好的伶人吗?” 怎么她也提起这件事情? 秦末目光微闪,却也暗赞这陶月棠小小年纪,却着实是会说话。大概陶予中毒的事情,她心中也有疑惑的,却用了“虽然只是他自己误吃了食物,可月棠也实在怕他再出事”这一借口,引出要说的话,分明是怕自己误会她。 和小七不同,她到底不是王府的人,若是轻易对王府内院生疑,岂不说有指责她秦末治家不严的嫌疑,至少也会让她觉得这姑娘心思太过玲珑。 “那女子一手琴艺,实是不俗,我倒确实有些印象的,怎么想起提这个来?” “那女子,我以前曾偶尔见过。” ------------ 第一百零七章 节 坦言 更新时间:2012-05-25 “见过?月棠怎么突然想起一个伶人来?” 陶月棠见时辰不早,一会儿丫鬟们必要上膳,也就长话短说:“月棠和小七的身世,娘娘是知道的,当初父母俱在,家中尚未出事时,因着我娘喜欢琴瑟之艺,家中每每有事,二叔……也就是如今周家的当家人周余年,总会请了伶人来家中助兴。当初爹娘出事约一月之前,我娘过寿,因不是整寿,娘不愿意大肆操办,便没同意爹爹宴请,可爹爹为让娘高兴,还是让周余年请了要好的几家,又请了伶人来为娘抚琴助兴,那次,便有那位女子。原本月棠也未必记得住她,实是那次二婶娘……也就是周余年的正室夫人,看到那女子脸色全变,月棠因坐在她身边留意到了,才顺着她的目光,打量了那女子几眼。那女子长的极美,额间有一颗美人痣,十分特别,再加上,当天晚上,二房那边一片吵闹,我住的院子离二房不远,怕惊扰了我娘,便叫丫鬟去打听了,却是二婶娘早就知晓了那女子是周余年养在外面的外室,故而闹了起来,后来到底惊动了我娘。我爹因周余年闹的实在有些不像,因此发卖了那女子,月棠之后也未曾再听人提起那女子,不过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所以月棠才对她印象深刻。原本上回中秋宴看到她时,因金陵与幽州相隔数千里地,月棠并未料到是她,所以虽觉着眼熟,倒也未曾留意,到了第二天回想起来,才忆起是那女子。” 秦末与陶予被人周家派的人跟踪的事情,为免陶月棠担扰,并没有对她提过,再加上后来拓拔宏一直让拓拔宇暗中保护着陶月棠,因此她也不知道这幽州城中,曾有人寻找过她们姐弟的事情。 秦末便道:“可是那女子有什么不妥?” “是,那天她在宴会上看到我和小七,目光一直在我和小七之间游移,眼神实在是有些奇怪,但却没有一点的意外,仿佛只是来看看是不是我一般,按理说,金陵居幽州数千里,我又是周家的大小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北漠王爷的府上才对。她看到我,怎可能一点意外也没有?就算是她后来知道周家出了事,周家的三小姐和七公子流落在外,在王府中看到这两个原当落泊逃难的人,也该惊讶才对,可她当时看我和小七的眼神,太过仔细了,月棠如今想来,实在是这女子一早就知道我和小七就在王府之中,她不过是来确认的罢了。” 这般说来,那女子被按排进王府之中助兴表演,就是有人有意为之了。那女子能认出陶月棠和陶予,难道就不怕陶月棠和陶予也认识她? 秦末把疑问一说,陶月棠道:“周家在金陵是旺族,再加上当初娘喜爱琴瑟之意,因此每有各府女眷来往宴请时,也常叫了伶人去后院中助兴的,一月之中,也总有那四五次的光景,因此来往周府的伶人极多,但凡是金陵有些名气的,周家都曾请到府上过,若非那女子长的特别,又加上当时二婶娘的神情太过奇怪,月棠留了心,再后来又闹的那一出,月棠确实也不会记得那女子是谁。大概她也没有想到。” “你是觉得,王府中有周家的内线,那女子是被特意按排进王府的?” 陶月棠连忙摆手,惶恐道:“月棠不敢这般揣想。那些人既是费尽心思想要至我和七弟死地,总会想尽千种办法,混入王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末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别担心,小七如今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再动他分毫了,之前确实是我大意了,万料不到有人会用这种阴毒的法子来害他。不过,他这次中毒所受的罪,我也不会让他白受的。” 这就是说,小七中毒,差点伤了性命,实在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陶月棠惊诧之下,抬头看了秦末一眼,却见她虽笑着,眼中的凌厉之色,却让人不由暗暗心惊。 从前她虽觉得她有一种清冽的气质,但对她和小七,都是极和睦可亲,渐渐竟感觉不到,她原就是一个双手沾了成千上万人的鲜血,连北魏人都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就算平常为人再亲切,也掩不了她骨子里的那股子杀伐果决的狠戾。她的可亲可爱,也不过只给她身边那些她护着的罢了。 “娘娘……” “好了好了,”秦末惊觉自己刚才无意之中惊着了这姑娘,忙安慰道,“你该怎样怎样,其实有人寻你和上七的事情,我都知道,这些日子拓拔宏也一直暗中派了人在保护你,在北漠,没人能拿你们怎样,你只管做好阿悦那边的事就行。” “娘娘大恩,月棠实在无以为报。” 陶月棠站起来,恭恭敬敬给秦末行了大礼。 秦末也不拦她,等她行了礼,才拉了她坐下:“这几日你就安心住在府中,有你在照料着,小七也能好的快些。若你有事出去,只管跟烟雨说一声儿,让夏雨跟着你就是。” 用了晚膳,去看了小七,回到屋里,秦末就遣了众人,叫了烟雨进来:“明天调些暗卫,所有出入王府的人,全部调查清楚都是些什么人,若是府内的人,也一并查清楚是出去做什么,与哪些人接触的。上回中秋宴上出现的那些伶人,都是哪里来的,尤其是那日抚琴的女子,务必要查清现在何处。周家的事情,祈妃知道多少?这次小七中毒的事情,是否是她做的。” “是。” “还有,让阿悦动手,开始打压周家,那周余年现在闹的也有些不象了,有龚家撑着,要收拾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步子也不必太快,敲山振虎就行。我倒要看看,周世勤背后那人,还坐得住坐不住。只要他坐不住了,势必会插手,我要的,不仅是拨了他周家这颗摇钱树,还要顺着这线,一点一点,剥出他的内核来。” 阿悦达上了龚家的线,原以为龚家会提出些条件来,却没想到事情了乎意料的顺利。那龚大老爷只提了一个要求,若是日后秦王得势,务必要还丁家一个公道。查清他的表弟,当年的丁侍郎丁禹庭的死因。 (强烈的,求收藏哦。) ------------ 第一百零八章 节 收获 更新时间:2012-05-26 阿悦去之前,秦末早就给了她与龚家交涉的底线,因此龚大老爷一开口,阿悦自是爽快的应了。 龚大老爷见阿悦带了十分的诚意,并无半丝讨价还价的意思,且龚天重之前早就修书与他,道若是秦王爷找上龚家,只要不是忤逆谋反的事儿,务必应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龚天重的来信,不过才月余时间,秦王爷就派人找上了门来。 合作合作,他若是不提任何条件,想必秦王爷也不会放心,因此龚大老爷,才说了丁禹庭的事情。 至于龚天重是为了什么,龚大老爷不由叹了口气。 他原本并无意涉入皇权争斗的旋涡,毕竟对一个百年世家这样庞大的家族而言,保证一个家族的安全,能延续家族的繁荣,才是他作为一个世家掌舵人,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可二十几年前,他们已经被拖入旋涡之中了。 一个掌握了天下至大的秘密的人,最安全的做法,永远不可能是你假装不知道这秘密,因为别人只要寻到一丝朱丝马迹,你便是戏演的再好,也不给能绝了别人来刨根问底的欲望。若你死抗着不说,那希望得到这秘密的人,自己得不到,自然也不会再给你机会对别人说,而死人,才是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人。 最重要的是,当年把那个秘密奉天龚家手上的人,他如今还活着。他才是龚家最大的隐患,偏龚家虽是百年世家,可与这个人相比,就如蝼蚁之于大象,他若果真动了毁掉龚家的心思…… 龚家不能坐以待毙,亦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只能尽可能的,在那个人还念着些相当的情份痛下杀下之前,去选择一个他们认为最值得交付秘密的人,尽可能去走一条最安全的路。 而秦王,便是龚天重在与龚大老爷商议了很久,分析了所有他们所见所知,方才认定的那一条相当安全的路。 且不提龚家如何配合阿悦在江南路的势力,打压周家。 转眼之间,已到了元旦新春。腊月才刚刚开始,整个漠北都已处在一个喜迎新春的兴奋状态中,几乎家家张灯结彩,日日呼朋引伴,在茶肆酒楼里高谈阔论。 而秦末的制衣妨,亦在出了最后一批皮革货物,还有制出的那些华丽昂贵的皮毛裘及各式毡衣后,所有货物便几乎被南来的客商们一抢而空,这些客商们出了自己手中从南边繁荣之地带来的香料丝帛锦绫绸缎玉器并各种各样的商品,自也会购入南方没有而北漠及其它领国盛产的精美华贵的东西回去,还有大萧不准出境,却大量引内进的金银铜器,再狠狠争上一笔。 阿总早就结好这半年的帐目,奉了帐本,交给了秦末。 秦末让人上了茶,略问了些阿悦元旦的打算,知她是要回凉州的,便也不留,只吩咐人去取元旦要送农怀的礼物,请阿悦一并带走后,便打开帐本看了起来。 农怀送她的那些铺子产业,因之前她抽了不少现银,对生意也有些影响,受资金所限,虽有营利,却比往年要差了一载,帐本上的营利有二十多万,可能拿回来的现银,却不到五万,秦末索性她阿悦不必交上现银,只管放在铺中周转便是。 山中的那支军队,有二千卫队的响银,再加上制衣坊中的利银,也足可支撑。 而制衣坊,除了扣掉军队所需,及纸甲研制的消耗,还有二万多银两的结余,也让秦末欣喜了一把。 和秦末发现自己也算日进斗金的高兴不同,萧策看着城守府衙中一应市令司官员所报的一长串数字,更是笑的如六月拨开云雾的海浪,连带着整个议事厅中,人人都是喜气洋洋。 “行简,市令司及榷场管务们的官员的俸禄虽是由朝庭发放,可他们的功劳,除了让今年朝庭的财收让人振奋之外,也给了我们北漠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繁华。因此,我也要好好的赏他们。你是北漠官员之首,这件事,你与其它各城城守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个章程出来,务必要在元旦之前,全部送到市令司和榷务的手中。” 众人一听,别有赏银可得,且都知这赏银,只怕不会比他们一年的俸禄低上多少。自是欢呼,连道王爷英明。 王城守想着再过两年,他的政绩也足以让他傲视全大萧的五品大员们,哪里还会为这些赏银而肉痛? 如今市令司上俸的税赋,小半年便足可占到今年整个大萧赋税的一成之巨,皇上龙颜大悦,已是没有任何疑议的事情。待他任期一满,到时候他以这业绩回任京官,就是那些一二品的京官们,谁还能小瞧他去?且他这半年以来,与萧策相处日久,越发觉得,倘偌萧帝若选继位者,这位藩王爷,论如何,胜出的可能性,都是远高于其它皇子的。 他在北漠已连任三届任期都未曾挪动,一方面是朝中无人能接,幽州又是重镇,谁也不敢随便就派个人来,二也是他对北漠的情况再清楚不过,朝中再乱,也乱不到他北漠这儿来,试问谁敢没有万全的把握,就生也胆子,来轻易动这大萧北门? 所以他才不愿意去趟京都那滩子浑水,干脆顺势就在幽州待了下来。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虽说还不至于因这半年相处,便敢把宝押在萧策身上,但若是到了让他不得不选择的时候,他只怕对萧策远比对其它的皇子更有信心。因此拿出些银子,去为萧策收买人心的事情,他哪有不愿意的? 再说,既是拿钱出来,秦王明说了让他找其它几州的城守商议,这些银两,自然不是他王行简一人出。便落得大大方方的笑道:“王爷所命,哪敢不从?且下官原也要为我们北漠的百姓们,要好生谢谢市令司的各位同僚啊。” 齐沥身长市令长史自然不好不表态了,虽然他作是显亲王萧政的人,并不愿意这个时候,让萧策轻易就收了众人的心,可他既然被萧政想法设法的给安插过市令司来,自然不是蠢人,见王行简表了态,市令司一众官员与榷场的管务野利阿达,还有那些牙人代表们,个个脸上都满是期翼之情,便朝着萧策和王行简一抱拳:“下官代市令司同僚及榷务处的一众胥吏们谢过王爷及王大人了。” 市令司长史,亦是正五品官职,王行简不敢受他大礼,又知道此人能任此要职,背景必然也不简单,便侧身让了。 ------------ 第一百零九章 节 齐会 更新时间:2012-05-26 萧策只是含笑而视,王行简却是回了一辑,郎声笑道:“齐长史太过客气,如今你与行简为的都是北漠百姓的富足安康,况你不过半年,便为我大萧创了这么惊人的赋税,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城守可比?若说要谢,也当是我为北漠的百姓好生谢你才对,幽州及北漠各城如今的景象,离不开齐长史你的功劳。此次王爷也特地与我说了,税赋银两送京入库时,定也会修上文书,为齐长史请上一功的。” 齐沥听说萧策修书为他请功,实在有些异外,别人也许不知,可萧策不会不知道他是萧政的亲信。何况刚才王行简一番话,直说的好似如今市令司的这惊人的税赋收入,都是他一人之功一般,事实上谁都清楚,他不过是捡着了别人做现成的饭而已。 此举所图又是什么? 挑拨他与显亲王萧政的关系?萧策不会那么蠢,萧政若不是全然信他,又怎可能派他孤身一人来到漠北? 拉扰萧政,与他联手对付赵王萧战等人? 济沥暗中摇了摇头,按下心中的疑虑,笑着客气了一翻。 一直坐在角落处不曾出声的野利阿达开了口:“既是公事已了,就恕阿达先行告退了。” 王行简诧异道:“奠长竟留下晚宴?辛苦了半年,也该好好的庆祝一翻才是,王爷为着这年终官员的宴席,可是花了心思的啊。阿达奠长若是不留下来同饮几杯,实在可惜。” 野利阿达虽不过是个榷场的管务长,在坐的人中,若论官职,他是最低的一位,然这其中任何一人,敢小瞧他去。 王行简一开口,众人皆纷纷附和。萧策也开口道:“可是部族中有事需要处理?若是,本王也不拦你了。” 年关年关,他如今虽是大萧的官员,可平常的事情由拓拔宏和明月处理也就罢了,月终的祭祀等重要事情,却是他非出席不可的。眼看着时间日紧,他自不能担耽。最重要的是,其实他对参与大萧官员们的这些宴请娱乐,半分兴趣也没有。更不想与他们拉帮结派。王行简还好,在幽州任职数年,与他虽不算多熟识,倒也因着公事,有些往来,彼此之间虽不说有什么交情,相互也算配合。 倒是齐沥在榷场运营之初有意无意的给他找了些棘手的事情,一方是试探他的能力,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要看他如何处理,是否会求王行简和秦王的帮助吧。 不过一个小小的榷场务而已,他野利阿达又何曾真正放在眼中? 若不是因为阿末将军的原因,他又怎可能单为着那么点利益,而把自己置身在这个浊涡之中? 他看中的,不过是萧策和秦末这两个人罢了。 若没有真正叫他折服的东西,仅凭那点利益,就可驱动他野利阿达,那么他野利阿达,也不配作这草原上真正的雄鹰了。 齐沥状若无意的几次试探还有刁难,都被他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后,虽对他依旧极为留意防备,倒也没再使什么手段,因此这半年来,榷场务与市令司倒也配合不错,相安无事。 见野利阿达要走,萧策也开口准了,齐沥作为他的上司,表示了婉转的挽留,又笑道:“可怜我来漠北数月,竟只忙于公务,而未曾好好领略这北漠这雄伟壮阔的塞外风光呢,若是他日得空,也想去阿达奠长的北羌部好好看看,不知阿达奠长,是否欢迎。” 野利阿达淡淡笑道:“欢迎之致,只怕长史不来。” 等他告辞而去,王行简让人撤了帐务,又说了些明年的计划,王府中祈妃已派人来请。 日落西斜,霞光满天。竟是难得的好天气。 北漠冬天虽冷,可却不阴湿,因此众人都不愿意坐在马车上,王行简让小吏备好马匹,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王府而去。 沿途所过,百姓们极少见到北漠官员齐汇一处的盛景,都不免观望,就有些认识的人不时打着招呼,攀谈上几句,萧策亦为城中百姓脸上的喜意和对他们的由衷的敬意而暗暗心喜,因此虽然府衙离王府不过隔了两条街的距离,抵达王府时,也已华灯初上。 王府内为迎接元旦新春,睡处宫灯高照,一派通明有如白昼。 王府朱漆大门外的两座石狮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雄伟不凡。 众人在府前下了马,便有小厮们过来牵了马,送去马厩中,严谨亦是一脸笑容有如盛开的菊花,在门外恭迎。 才一入府门,就见不远的垂花门下,秦末领着祈妃崔青争等人,亲自相迎。 众人都极诧异。 秦王妃极少出现在官员们的视线之中,且他们通过各自家中的女眷,也都知道,王府中掌管内院的,并非这位正室王妃,而是当朝的一把手,位极人臣的左相崔夷简之女,王府的侧妃崔青争。 除了那会中秋宴上,她身为女主人,出席了宴席之外,这位在整个北漠声望无人能及的女人,极少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之中,今日竟然会亲自迎接他们,众人心中不免多了些暖意。 最奇怪的是,一众文官的宴席,竟然会请驻军的军官出席,那站在秦末身侧,正威风凛凛的睥视着众人的,可不就是北漠军的最高将领穆枫?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的,亦都是些各城守军。 虽说皇子不得结交权臣和军官这一条,对一个藩王而言,并无意义,但如此大张旗鼓的召示众人,也实着是…… 齐沥不同暗暗打量了萧策一眼,却见他眼中含着疏朗的笑,不动声色的看了穆枫等人一眼,率先走上前去。 秦末也含笑迎了上来:“诸位快快请进。宴席早已准备好,只等诸位大人大驾光临了。” 众人连道不敢。 一行人见过,穆枫等武人也只抱了抱拳,并不多话。 军政虽分,可不是不打交道,即便大家不能说全部熟悉,但却也都是见过面的。因此打了招呼,也就入了花厅。 崔青争按排好众人落坐,就自行退下,前去应酬后院请来的一众女眷们。 也惟有这种时候,她用掌府的职权麻痹自己的那些理由,才显出可笑可悲的真实面目来。而一直忽略的那种深入骨骸的痛意,也如利剑穿刺,让她痛到窒息。 她要的心,她已无望。 可她要的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却已经是她最后所能坚持的东西。她永不可能放弃。 他不爱她,不要紧。 她的痛,终有一日,他也会让他陪着她全部尝过。 ------------ 第一百一十章 节 恨意 更新时间:2012-05-26 急步穿过二院的莲花门,微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她脸上一片冰冷的笑意。 那满庭高照的红纱灯笼,如此喜气,直如讽刺着她那不堪一击的所谓尊贵一般。 一入后院大门,十步开外,便是一处二亩大小的荷塘,此时空空如也的冰面,在沿途环绕的青石小径上挂着的笼灯的照耀下,折出七彩光茫,美仑美奂有如九华天上。 隐隐的,已听到内院传来的嘻戏之声。 她也曾参与过京中闺秀们这些那些的聚会,也曾那般无忧无虑过,也曾怀着诸多梦想勾勒过未来的幸福和美好,也曾偷偷幻想过自己未来的良人是如何的风华卓绝,才气横溢,亦或是横刀立马,豪气干云。 直到她随着母亲入宫,见到在北漠得胜归来的二皇子萧策。 那时的她,就觉得所有的曾经的幻想,都无比妥贴的落在了那个眉眼明亮的如现三月暖阳的人身上。 所以,当他知道他便是那位即将与大萧有名的银面女将军成婚的二皇子时,几乎就在那一舜,就觉得自己从天堂落入了地狱,所有的梦想都如那华美的九天浮云一般,不堪一击。他与那武人之女成婚的那一天,她悄悄潜出府中,躲在秦王的新府邸前不远的一处小巷之中,亲眼看着他迎她进门。亲眼看着原本以为会是自己的幸福,尽数落入另一个女子的怀中。 谁知当晚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府中时,母亲叹着气与她说出,她的父亲已把她许给正大婚的二皇子萧策,要将她嫁入秦王府中做一名侧妃。 她听着母亲的话,几疑身在梦中。 他也许正与那武人之女洞房花烛,他也许正深情款款的看着那武人之女。 痛苦如蛇蝎般互吞噬着她的心。 可是,母亲说,父亲已将她许他为妻。 侧妃又如何?她只愿意能日日陪在他身边,能日日看到他俊朗如风一般的脸,还有那明亮的象是三月暖阳的目光。 顾不上母亲语气中的遗憾。也顾不上母亲叹息着什么“一个女人的幸福,不过是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还有什么“娘不想你步娘后尘,世间泼天富贵,也不如小门小户夫妻情深”。 母亲不愿意自己最宠的女儿成了侧室,哪怕那男子玉质龙璋,她也不愿意。堂堂左相家的千金,要什么样优秀的男子又寻不到? 何况自己的女儿,论相貌,论才情,便算是放在王室公主中,也是出类拨翠,叫人如何舍得? 她不是不理解自己的母亲。 可她不是母亲。 她永远不会象母亲一样,对着那一院的燕燕翠翠们扬着笑脸,却在背后独自神伤。 女将军又如何? 人人都道他们是天作之合又如何? 她是父亲最宠的女儿,父亲从小便把她当作男子养。她的美貌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她自信她的智谋同样一点不逊于那个武人之女。 她所缺少的,不过是那武人之女的运气而已。 如果这运气,她也有了,叫她如何能为母亲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念,就放弃垂手可得的幸福? 她相信,情之所致,金石为开。只要她能站在他身边,她相信他之待她,亦会如她之待他。 可叫她没有料到的是,入王府的第二日,当她看到那个红衣华服的女子,她的心便沉了下去。 那是不一样的美。 同萧策一般明亮的灿若繁星的眼,清清冷冷的笑。身姿有如玉松一般站在那里,光华夺目。叫人无法逼视。 显得她一身的珠玉锦袍,都失色可笑。 那是第一次,她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一种她从前全然没有见过,甚至全然没有想过的美。 可叫她欣喜的是,她在面前的女人那看起来淡漠疏离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丝疼痛。 那种疼痛,是她所熟悉的。 带着青蒜般的辛辣的疼痛。 她便如春花初放般笑了。她还有胜算。父亲教会她的所有东西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只要你的敌人有弱点,你就有取胜的可能。 这个女子,原来并非她料想的那般,只是个嗜血冷绝的人,原来她也是有感情的,原来她也会受伤害,原来她和她一样,会痛。 她原以为她有足够的时间,去俘获萧策的心。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她进府不过几日,萧策便被萧帝一纸诏书,派到了漠北。这一别,便是长长的三年。 三年之中,她时时回味着他在府时,对她的万般宠爱怜惜,还有那让她午夜梦回时一遍又一遍忆起的温柔体贴。 那个时候的她,真傻。 傻到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傻到以为只要那个女人不在了,她便可以成为能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府视这天下的惟一的女人。 可梦醒时,原来她曾经多少个日夜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给了她梦想和希望的,她以为她看到的希望,不过是那一对狗男女,演给她看的一场戏罢了。 叫她如何不恨?又怎能不恨? 那片流光溢彩的冰面被抛在身后,绕过通往水榭的回廊,转过假山石后,便是青竹掩映下的会客居。 两层的建筑。因把女眷们的宴席设在此处,里面被她布置的繁花锦簇。 隐隐的浅呤娇笑,环佩相击之声,还有淡淡散出的脂粉香气,如这一路的清冷实在不同,有如进入西王母的藩桃宴。 崔青争脸上带着笑,回头吩咐千蝶:“让小琴跟着我就是了,你去厨房里看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一柱香后,便开宴吧。” 千蝶恭敬的应了声:“是。” 便在小琴得意挑恤的目光中,快步而去。 这些日子,祈妃娘娘有意无意的疏远着她。千蝶也不在意。她是娘娘的陪嫁丫鬟,从小便跟着她的,就算祈妃娘娘一时恼了她,可心中总是清楚,她的一颗心,总是为着她好的。她不是那得意时张狂,失意时便妄自菲薄的性子。当初在相府时,夫人挑中她去帮称着小姐,不就是为着她的这些优点么? 想着环儿近来总是有意无意的讽刺于她,千蝶不禁叹了口气。 她和环儿的性子不同。那丫头若是知道了她的父兄都被相爷给寻着错发落卖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此前,她也想着帮衬着环儿,重得祈妃的欢心,不管怎样,环儿与她是一处长大的。情份总与别人不同。 可出了环儿父兄的事情后,千蝶般知道,环儿是永远不可能,再真正如从前一般,回到祈妃娘娘的身边了。 正一路暗忖着,就听到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之声。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节 暗涌 更新时间:2012-05-27 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紧张的上前拉了拉千蝶的袖子:“千蝶姐姐……” 几不可闻的声音,大概是被吓着了。 千蝶从无好奇之心,有些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该知道的事,对不该知道的事,也别表现出兴趣,是她从小就学会的生存之道。 顿住脚凝神细听,却不再有半点声音。 千蝶便朝着两个被吓的花容失色的小丫鬟摇了摇头,低声道:“走吧。” 那声低低的惊呼声,带着叫人心惊的压抑着的惨烈。 千蝶虽表现的淡然镇定,可是也是暗暗心惊。 这些日子,她越发觉得,自己离祈妃越来越远了。以前,祈妃所想,她总能揣摩个三四分出来,可是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曾经,小姐她也是位和所有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子一样活泼美丽的叫人惊艳的女子啊,可是现在,她每每看到她掩藏在笑容下的那份阴寒,总觉得这北漠的天气,实在寒冷的叫人无法忍受。 她心中突如其来的一跳,连自己都被吓着了。 祈妃在这个时候支开她,是因为什么? “千蝶姐姐,怎么了?” 小丫鬟见她突然顿了脚,想着刚才听到的那声惊呼,不由颤着声音问道。 千蝶摇了摇头:“快些走吧。刚才的事情,你们只当没有听到,谁也不要说出去。” 西院之中,丫鬟们从不多嘴多舌,这两个小丫鬟既能被她带在身边,便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听她嘱咐,忙连声应道:“姐姐放心,我们绝不会多说的。” 千蝶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路心不在焉的走到厨房处,看到厨房里冒出的热气和香气,又有婆子们爽利的声音,这才忍着摆脱刚才的阴冷之气,强打足了精神,领着两个小丫鬟小书和小画,一起入了厨房。 里面一应有二十几个人在忙碌着,管事的婆子见了千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殷勤的迎了上去:“千蝶姑娘,可是要开宴了?奴婢们都准备好了,只等姑娘一声令下呢。” “是,祈妃娘娘派了奴婢过来看看,一柱香后开宴。既是准备好了,婶子们便安排人传菜吧,还有外院花厅中,好酒也要多准备着,今天北营中的将军们都过来了,菜式倒不必太过讲究,份量足些就行,只那酒,千万不能出了差池。” 那婆子爽利的应了,就招呼了几个婆子过来,一一仔细吩咐了,千蝶并小书和小画也一一对着菜单看了准备好的菜式,确认无误了,才与那婆子告别,又去前院查看。 才刚一转过莲花门,举步要入前院,就迎头碰上脸色沉萧的烟雨。 “烟雨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行色匆匆,不象她平时的样子。千蝶便上前问道。 烟雨一见是她,敛了脸上的冷意,看了她身后的小书与小画一眼。 千蝶知意,便命两个退了几步,自己则上前与烟雨说话。 “千蝶姑娘是刚从内院过来?” “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千蝶见她虽敛了刚才沉萧的脸色,可语气沉缓,眼中亦无平日常见的笑意,便犹豫着问道。 烟雨见她确实也不是装出来的样子,便低声道:“刚才听碧芙过来讲,小棋,出事了。难道千蝶姑娘没有听说?” 千蝶被噱了一跳,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一声低而惨烈的惊叫声,忙强按住如鼓的心跳,颤声问道:“我刚去上厨房,出了什么事?” 烟雨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这才缓声道:“死了。一击致命。” 千蝶想起那个曾经总爱围在她身边浅笑着说话的女孩子,不免难过。 “被杀?” 烟雨点了点头。 千蝶不敢多问,就要陪着烟雨一起去查看。却被烟雨阻了:“千蝶姑娘还是去前院照看着宴会吧,这件事,总得等客人们都散了,到了明天再议。再说姑娘与我不同,只怕看不得那些血腥。” 千蝶一想也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出事,毕竟还有那满院的宾客呢。可小棋到底曾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虽曾后来因事被王妃收在了东院,可就算养条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个活生生的温婉可爱的小姑娘? “就劳烦姑娘了,待明日,我再去看她。”说着,便从手腕上退了一个羊脂玉的手镯下来,递到烟雨的手上,“还请姑娘,把她好生葬了吧。知道姑娘不缺这些,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 烟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她从来不是多话之人,又见她言辞恳切,便从善如流,接了那握在手心里还带着丝暖意的镯子,对千蝶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千蝶还有些呆呆的立在那里,谁知烟雨刚才几步,便回过身,对着千蝶道:“既是你知道了这件事,总也不好不理,还需得报给祈妃娘娘知道才好,姑娘不便随我前去,不如就让小书姑娘跟我去一趟如何?” 千蝶想了一下,便让小书跟着烟雨一起去了后院,自己则强打了精神去前院照管。 烟雨冲冲赶到内院。守在荷塘那里的菡萏已在等着她:“碧芙姐姐怕惊扰了客人,已把小棋抬去了东院,姐姐直接回东院吧。” 烟雨嗯了一声,对小书道:“那就烦请小书姑娘去会客居中,瞅个适当的机会,把这件事情,向祈妃娘娘禀告一下” 小书本还吓的白了脸,生怕烟雨返悔,让她再跟着去东院中查看,因此忙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会客居。” 才跑了两步,便又折了回来,可怜的看着烟雨,烟雨一时还未会过意来,也没知道她折返回来是为什么,便问:“小书姑娘可还有事?” 小书可怜巴巴的看了菡萏一眼。 曾是一院里讨生活的,到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几个月,又是一起被买入府中的,原就该有些情份才是,就算顾着祈妃娘娘,从前不曾去东院看过那可怜的小姑娘一眼,但如今小棋惨死,她不但没想着要去看上一眼,甚至还怕的恨不得马上走掉,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样的为人,菡萏极是不屑。 因此虽然知道这小丫鬟是心里惧怕一个人要走这一段路,毕竟去会客居是要绕过一丛竹径的,却也不并不提醒烟雨。 而烟雨的字典里,本是没有畏巨这个词儿的,因此见她嗫嚅着不说话,便皱着眉又看了小书一眼。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节 疑团 更新时间:2012-05-27 “还有什么事?” 小书低眉顺眼道:“烟雨姐姐,您可不可以让菡萏姐姐陪奴婢一起去?” 烟雨看她瑟瑟发拦的样子,才想起这小丫鬟大概是在害怕。可她却不愿意让菡萏和祈妃打上照面,以免再生别的事端,想了想,道:“菡萏,你送她到会客居门口便马上回东院,我还有事要你办。” 菡萏虽然不愿,但到底烟雨开了口,也不好拒绝,便朝小书呶了呶嘴:“走吧。” 即便是看惯了死人,烟雨在见到小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的尸身时,也不免倒抽了口气。 确如碧芙所言,一剑击心。丝毫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这样的手法…… 用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可见此人实在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可是偌大一个后院,为何单单要杀了她? 又为何这姑娘原本一直安静的待在西院中,极少跨出院门,却被人杀在外面的假山石后? 烟雨仔细看了看伤口,放下掩在小棋尸身上的毡子,起身对着碧芙道:“院里就交给你和泽芝了,菡萏一会儿就回来,我去假山石那边看看。” 希望能找到些珠丝马迹。 小棋被杀的事情,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而这姑娘之所以会被收留在东院,也是因为她犯了祈妃的忌。 原本娘娘留下她,便是对她起了疑心,但这姑娘偏偏温婉的象是个小家碧玉般,从来不多说多行,安安静静的似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饶是烟雨这般内敛严谨的人,都看不出来她哪里有何异样。 为什么她会跑到假山那里?为什么会被杀?又为什么单单是今晚被杀? 烟雨提着灯笼在假山后转了一圈,除了那一地的已经被冻干的血块,什么都没有发现。正想离开,却又突然看到假山后的一丝枯草似有被啃踏过的迹象。, 附下身去细细看了。 枯叶上沾了些鲜血。只那么淡淡的一点,若非细看,根本瞧不出来。隐隐的沾在上面,而非滴上去的。 是杀人后才踩出的脚印。 脚尖的方向,却是往北。也就是说,此人应该是离开时踩上的,而他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外院,而是内院。 王府今夜戒备森严,重要的地方和极为隐蔽的地方,烟雨都暗自调了暗卫充当了王府的护卫在把手,若说有人想从府中潜逃出去,根本就不可能。也就是说,杀了小棋的凶手,肯定在王府之中。 可,这杀手到底是谁? 烟雨盯着那脚印看了一会儿。 此人定然还在内院,可,是请来的那些女宾客?还是王府自己的人? 烟雨蓦然起身,回到东院,对泽芝道:“去前院把如画叫回来。” 东院内原本只有她和夏雨还有沥沥会武艺,胆子也别比的丫鬟大,后来碧芙菡萏四个丫鬟来了后,烟雨才觉得轻松些。 这回儿只怕因着小棋的事情,那些小丫鬟们都不敢再一个人在后院中行走了。 泽芝年纪小,也有些害怕,可又不好意思和烟雨讲,便拿眼求救的看着碧芙。碧芙只好道:“要不,我去吧?” 烟雨倒是无所谓,正要点头,菡萏进了屋。 “什么事?碧芙姐,烟雨姐在忙,如画又不在院里,一院就你照管着呢,有什么事让我去就是了。” 碧芙一想也是,正要应,就听烟雨道:“你留下来,我有事问你,就请碧芙去一下吧,这会儿有我们在,不耽搁什么。” 等碧芙走了,烟雨遣退众人,问菡萏:“去会客居时,可有见着什么可疑的人?” 菡萏一惊,忙问:“烟雨姐怀疑那杀手是请业的女宾客?” “是,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王府内的人。” 菡萏想着小棋心脏处那利索之极的剑痕,挑眉问道:“可王府之内,尤其是后院,除了姐姐和夏雨还有娘娘,再没有人能有这样的身手。如果真的是我们王府后院内的人……那这个人也隐藏的太可怕了。” 确实是自己大意了。 烟雨想着,便道:“菡萏,你刚去会居客居的时候,是谁在那里负责接待和按排的,可知道哪些宾客是在楼下,哪些又是在楼上。还有那些女客们带过来的随身丫鬟们,又被按排歇在哪里的?” 菡萏摇了摇头:“刚才姐姐吩啥我把人送到就回来,我便只送到了门口,见小书进去就折了回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一路上感觉,那个叫小书的丫鬟,实在有些奇怪。” “奇怪?” “嗯,”菡萏蹙着眉,想了想才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她的样子,不象只是害怕,似还有些什么,我便试着问她小棋的事情,我原以为她因着害怕并不敢说,谁知她一听我提到小棋,反倒是异常镇定的说了些小棋在西院时的事情。” “她都说了什么?”听菡萏这么一说,烟雨也觉得这丫头的表现确实有些不正常。 “说的倒是平常的,不过是些什么一起被买到府中,又因为什么被买进来的事。” “那她可说了小棋被卖入王府前在哪里生活?” “这倒是说过,好象小棋是南方人,前年家中造了水灾,爹娘实在无法,才卖了她,原先是卖到一户大户人家的,后来因那家小公子看她长的貌美,想纳她为妾,便被夫人给打发了,后来连着被人牙子卖了两次,这才到了我们王府,被祈妃娘娘留在了西院。” 如果小书说的这些事情是真的,小棋又怎么可能会被留在王府?祈妃娘娘大家出身,不可能连个挑丫鬟的原则都没有。凡是贵族,不,就算不是贵族之间,哪怕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买丫鬟的第一要点,便是决不会取这种身世复杂,经历乱的。 小书这样说,如果不是她在说谎,就是祈妃娘娘留着小棋在王府,别有目的。若和祈妃娘娘无关,那便还有一点,这小棋,是被人特意按排进王府的。 可如果小棋真的有问题,她的这些经历,就根本不可能让小书知道。 又或者,小书和菡萏说那些,是有意为之? 正说到这里如画和碧芙也回来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节 逢回 更新时间:2012-05-28 烟雨笑问道:“娘娘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文官们极斯文,与娘娘又不熟悉,都不造次。武官们倒是一劲儿的敬娘娘的酒,可是姐姐你昨儿说起今天的晚宴时,叮嘱过娘娘不得多饮的,刚好被王爷给听到了,所以今天这酒,大半都被王爷喝啦。”如画眉眼里全都是笑。 烟雨这才放心,她因着小棋被杀的事情,不能在前院周旋,北营那帮子将领们,难得与秦末见面,从前又是一处厮混熟了的,以他们豪爽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放开了喝?知道王爷为王妃挡了酒,自是高兴,原来还有些沉萧的脸色,也多了些欢愉。 “对了,姐姐,你找我回来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如画笑嘻嘻的问道。 烟雨见问,这才说起正事。 如画和府中各院的丫鬟婆子们都极熟悉,她天生又是个和善的性子,见人三分亲,因此全府的下人,就没有和她不亲近的,再加上之前烟不在的两个月里,她掌着东院,有那些会来事儿的,没少往如画面前凑,就是西院中的人,见她与人和气,从不生事,私下里也都与她亲近,若是打听什么事情,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如画听了小棋被杀,惊的眼都圆了:“怎么会?这一向她几乎连自己的屋子都极少出过……好,我这就出去转转,刚好娘娘才刚让我去祈妃娘娘那里问问,今日武官们大都大醉,理加上这么冷的天,回营是不大成了的,看客房是否都打扫好了,若是准备的客房不够,现叫人去收拾去,我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在会客居多转转。” 倒是个好借口,要不然原该在前院侍候的人,突然跑去会客居,也实在令人起疑,只怕打听起事来,别人先就多了三分戒心。 等如画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会客居,烟雨想着让小棋就这么躲在西厢中也不是事,便把尸体移到了后罩房,找了间没有人住的空屋子放着,又招了暗卫来好好守着。等第二日问过秦末再好好葬了。 等一切都妥当了,烟雨出去交待了一番,让所有的暗卫都仔细着,若是有形迹可疑的人,从府中出去,不管是谁,一率把人留着,回禀于她,再做定夺。 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 如画急急的跑入院中,一头冲进烟雨西厢房,气喘嘘嘘的对烟雨道:“姐姐,刚才会客居里的出了点事儿,那个杀了小棋的凶手,可能是找着了?” “出了什么事,什么叫可能找着了?”烟雨拉着她坐了下来,“你慢点说。” 又叫一边守着的雪草儿去给如画端了杯热茶来。 “我刚不是去会客居嘛,才和祈妃娘娘回了话,祈妃娘娘正要派人去查看客房,让再多准备几间,就有丫鬟不小心撞上了上菜丫揣着的一碗热汤,原本也没什么,谁知当时坐的近的,是市令司齐长使的一位妾室,那妾室大概也是个娇纵的性子,因她身边的丫鬟被烫的叫出了声,脸色就有些不好,若是一般的夫人,那揣洒了烫水的丫鬟道个歉,也就揭过了,偏这妾室见那丫鬟只顾着把汤水小心端到桌上,更是生气,便发作了自己的丫鬟,嫌她衣衫脏了,叫她去换掉衣衫去。可出门在外,哪有丫鬟带换洗衣服的?那丫鬟也不敢不听,只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祈妃娘娘就让小书找件她的裙衫先帮那丫鬟换了。谁知那丫鬟竟是不肯呢。” 这是给她台阶下了,又怎会不肯? 就听如画接着道:“小书见她低着头不动,又怕那妾室再说出什么来惹恼了祈妃娘娘,便去拉那丫鬟,那丫鬟一躲,小书不小心正扯着了那丫鬟腰上系着的绦带,我当时正好就离的不远,那丫鬟一转身,刚好迎着烛光,被我看到她衣衫内裹在腰上的一把软剑了。我就连忙禀告了祈妃娘娘,祈妃娘娘知道小棋被杀的事情,便马上叫巡院的护卫,想把那丫鬟拿下,可惜那些护卫的身手都不叫那丫鬟,竟叫她跑了。” 烟雨一听,也来不及多想,至椅上站了起来:“齐长史的那位妾室如今在哪里?” “被祈妃娘娘扣着呢。” “如画你留在这里别再乱走,让院里的丫鬟们也都留在房中,我去去就来。” 她已交待过暗卫,仔细巡府,因此那丫鬟虽然逃出了会客居,可是,却不可能出了府。 既然还留在府中,那么曲地三尺,也必须要把这个人给找出来。小棋已死,只有找出她,所有的迷团才能水落石出。 才一出西院大门,就见夏雨正和小七两个嘻笑着一个追一个赶,见烟雨行色匆匆,面色沉凝,夏雨停下步,奇道:“姐姐这是去做什么?” 烟雨一见她,便道:“你来的正好,带着小七去通知巡府的赵管事,调集人手,守住所有的院子,再让他给我派十个人来,到后院的门亭处找我,我这边需要人手搜院。” “出了什么事了姐姐?” “现也来不及多说,回头再告诉你,你只管与赵管事这么说就行。他知道原因,还有,务必照顾好小七。你与赵管事说了后,也马上到我这里来。” 夏雨也就不再多问,拖着小七便施了轻功,一转眼不见了身影。 烟雨原本打算自己去找赵管事,这会有夏雨代劳,便缓步去了后院大门处,边走,边趁着这会儿,细细把事件的前后经过,一一细想了一番。 从小棋出事,到今天被杀,如今看来,这一步一步,都似被人按排好的一般。 而表面看起来,无论是祈妃,亦或是齐沥,都有嫌疑。 祈妃与王妃作为王府的两位妃子,若说暗中没有争斗,大概连傻子都不会信。而那齐沥背后,又是与王爷有夺储争斗的萧政。 小棋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 祈妃若是存心想杀她,何必要等到今天?不可能只为了今晚王府中来客纷扰,杀了小棋,可脱了她的嫌疑吧。祈妃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 而齐长史,又怎么只能指使她一个小妾的承身丫鬟来做这样的事情?偏偏那样的身手,做了后,只因着一碗汤水,就暴露了自己?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小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杀她?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节 抓获 更新时间:2012-05-28 府外和府内各院紧要处都有护卫把守,那丫鬟出不去。因此烟雨便带着人,先搜内院。 虽是杀了一个丫鬟,可事情的牵扯却不小,祈妃倒也配合,会客居中因着那丫鬟的事情,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欢乐嘻闹的景象。个个都沉默的坐在那里。 有些人不安,有些人事不关已的淡漠,有些人则是掩着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样子。 烟雨第一个去的便是会客居。 齐沥的小妾姓庄。长的一副天然的柔媚之态。出事之后,便被祈妃单独请到了二楼的小隔间中,此时正惴惴不安的坐在那里,见祈妃带了人进来,忙站起来相迎。 轻轻福了福声,便问:“娘娘,那小贱婢可找到了?” 祈妃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她毕竟是大家出身,听不得这种市井污语。 “还没有,”祈妃侧了一下身,指着烟雨道,“这位是王妃娘娘身边得力的大丫头烟雨姑娘,她来问你些话,你要好好的回答。” “是,妾身凡是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几人坐下,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烟雨才道:“庄姨娘,您那位逃走的丫鬟叫什么?是怎么到贵府上的?平时在府中都负责什么事儿?与府里哪里人有来往?她平常可有表现出会武艺?”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人透不过气来,好在庄姨娘坐在这儿已有半柱香的时间,这些问题早在她心里过了千百回,闻言便道:“那丫鬟叫春棋,是妾身三年前在京中时,从牙人手中买来的,跟着我也有三年的时间了。她因梳头手艺极好,因此是我的贴身服侍,平常都是跟在我身边的,因她入府时,也有十三四岁了,这个年龄的丫鬟,如果不是孤女,家中若有人有牵扯,一般牙人是不会介绍给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因她从未提过家人,妾身便未曾仔细问过,想来是没有的。她平常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和一般的小丫鬟无异。在府中时,除了与妾身的另一个贴身的丫鬟春云关系较好,其它和谁都淡淡的,妾身也就是因她这个闷嘴儿葫芦的性子,又没有家人牵扯,所以才特别倚重她。” 烟雨也不愿意再耽搁时间,又略问了几句,便对崔青争道:“奴婢这便回去了,因内院男子不方便出入,赵总管便给奴婢拨了些人过来,奴婢还要领着人一一去查院,便不多耽搁了,您若是方便,便遣个丫鬟与奴婢一起前去可好?” “千蝶不在,我身边其它的丫鬟都不成事,这里宾客又多,一时也抽不出人手来。我还能不信你?只管就去是了。” 既是委婉的表达了对烟雨的信任,也暗示自己在小棋被杀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地方。 烟雨也就不再客气,告辞了出去。 王府后院简单,因只两位王妃,除了东西大院并一些园中的亭阁,并没有太多的屋子,除了东院,其它院子一一搜过,也不过用了两柱香的时间,便搜完了,却没寻着那春棋的影子。 “回东院。”烟雨一声令下,又指着那十名护卫,“你们都回去赵管事那里复命,并请代为转告赵管事,府中巡守,还请他多费心思。” 众护卫应了。 等人都散了,夏雨奇道:“姐姐,这就不搜了?” 烟雨笑道:“搜,既然其它各院都没有,前院那边亦没有消息,人便应该就藏在东院里。” “东院?这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从前院酒席上溜出来一直安静的跟在两人身的陶予听了夏雨的话,插嘴着。 烟雨极是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才不过半年的时间,这小子竟窜了半个头,都快及她的胸口了:“不错。”又看着夏雨,笑道,“你竟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夏雨不忿的撇了撇嘴,还要说话,烟雨便打断了她:“好了,快回东院吧,我如今把搜人的护卫都遣走了,我想那丫头见后院安静,料想着搜院的人已去,一会儿也应该按耐不住了。” 三人回了东院,烟雨叫了碧芙和菡萏:“院里可还安静?” “都挺好的。” 烟雨怕出意外,便让碧芙找了借口,把散在各屋里的丫鬟们都叫了出来,集中到厅中,又让碧芙和菡萏等人守着,保护她们的安全,等人齐了,交待了几句,便和夏雨一起去了正屋中。 此时王妃娘娘不在,贴身丫鬟们又都在跟前服侍,不可能有人会出入她的寝室。烟雨便叫了夏雨去关了窗,守在门口处,而自己则入了屋中,仔细听了一会儿,便笑出了声,缓声道:“春棋姑娘,来即是客,没有避着主人的道理,不如出来谈谈如何?” 等了片刻,见还是没有动静。烟雨冷声道:“姑娘又是何必?不如大家好生相见的好,逼着我动手,实非明智之举。这是王妃的寝室,我不想脏了地方。若是姑娘执意不出来,就不要怪烟雨下痛下杀手了。” 话音一落,果然就听到头顶上发出一声轻笑:“听闻王妃娘娘身边的烟雨夏雨姐妹一身武功深不可测,竟然连我的声息都能听出,果是名不虚传,又能想到我躲在王妃娘娘的屋中,便是连搜索都不曾,这份心思和实力,都叫我佩服的很啊。” 烟雨听她款款而淡,心中却是一惊,这世间知道她和夏雨真正实力的人,也不过就是那几个,就是秦王萧策,只怕也并不全然知道。 心中虽是讶异,却也并不抬头,只保持着刚才闲适的姿态,笑道:“承蒙夸赞。” “姐姐小心。”夏雨在门口一声惊呼。 烟雨的轻巧的一侧身,脚步未移,耳边软剑如风,闪电般至脸测滑过。 见她躲过,春棋一边说道:“就讨教烟雨姑娘几手吧。”一边却是连招击出,招招有如闪电,已悄悄跑到夏雨身后张望的陶予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只有那处片剑花,却是连人影都看不清。 心中不由暗赞,好快的剑法。 正看的目不暇接,突然刚才还一片旋风似的身影,已定在那里。 “我只想和春棋姑娘说几句话,便不劳累姑娘这么乱转儿了,姑娘不累,我还累呢。” 烟雨依旧立在原地,微带着些嘲讽的笑,看样子,似是一丝都没有移动过。 春棋的嘴角却挂了血,脸色亦是惨白一片,闻言笑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话音一落,举剑便抬自颈处,意欲自刎。 “由不得你了。”烟雨一声低喝。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节 眉目 更新时间:2012-05-29 陶予就觉得眼前一花,便听到叮的一声,春棋手中的软剑,已掉在青石地面上。 “你……”春棋指着烟雨,惊恐的张着嘴。 烟雨拂了拂衣袖,淡淡笑道:“我虽不知你家主人是谁,不过以你这样的身后,便敢来王府中捣乱,想来你那家主,也不过是个蠢人罢了。” 春棋愤怒的看着烟雨:“我家主人,岂是你能揣度的?你以为抓住我,便能让我说出我家主人是谁?做梦吧。” “我从来不做梦,”烟雨淡淡一笑,“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不过只有死人罢了。” “呸,你以为我怕死?” 烟雨摇了摇头,有些怜悯的看了春棋一眼,让夏雨把陶予带走,这才回头,遗憾道:“你虽未必怕死,可你以为,求死果真是件容易的事么?你家主人既然告诉你我身手了得,就没有告诉你,我出身军中,手中别的没有,惟有万千上万人的血?我不嗜血,杀人我早已没有兴趣,我更喜欢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虽还是一脸温和的笑,可语气却森寒如同来自修罗地狱。 春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心道,我早就抱了必死之心,虽刚才被你夺了剑,却不是只有自刎一种死法,与其让你折磨我,还不如我自己了结。 便想逆施真气,自断心脉,谁知才一动功,便发现体内真气,早已让烟雨不知什么时候封住。 咬舌自尽?那是对付一般人的死法,若她真起了这样的心思,只怕舌尖一动,烟雨便能觉察,退一步就算她咬舌成功了,也不可能立时死去。只要她不立死,有这样可怕的人站在对面,怎会可能让她轻易的就死了呢? 春棋惨淡一笑。 “果然,求死也是难的。” 说着便闭了眼,一副随你处置,我自岿然不开口,你又拿我如何的样子。 夏雨把陶予交给碧芙看管,交待了不需让他乱跑后,便回到内室中。 “你先把她先带到西厢中好生看管,我去前院与娘娘禀报一声,这丫头到底是齐长史府上的人,于情于理,都要知会齐长史一声。”烟雨也不管那春棋,只交待夏雨道。 夏雨得令拎了春棋,便去了西厢,烟雨又让菡萏去跟祈妃娘娘那里说一声,春棋已经抓住,正看守在东院之中,让她不必再扰心。 祈妃听了倒没什么,那庄姨娘虽怕的要死,知道人被拿住,却是恨的牙痒,立时便要去东院:“这死贱婢,我要去问问她,我待她那般好,她为何要这般害我。” 大概是心中实在又气又怕的狠了,此时在祈妃面前,也没有再自称妾身。 自己所带的下人在王府中行刺杀之事,其罪便是死罪了。她是她的主人,当然罪加一等。 叫她如何不怕不惊不气?但一想到齐沥的背景,转而一想,就算秦王想对付齐沥,显亲王爷也不会坐视不管,心又微安。 崔青争懒得与她计较,闻言只是看了菡萏一眼。 菡萏心中冷笑,这位隔岸观火的兴趣倒是不小。便也不开口。 祈妃默了片刻,只得道:“东院乃是王妃娘娘住的正院……庄姨娘还是等齐长史传话过来再说吧。” 王妃娘娘的正院,又岂是她一个妾室能轻易出入的? 庄姨娘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朝着菡萏和祈妃福了福身:“还请祈妃娘娘和姑娘恕罪,不要与妾身计较,实在是妾身……” 崔青争挥了挥手,故作体贴的柔声笑道:“庄姨娘的心情,我们都很理解,任谁遇着这样的事情,都难免感觉不舒服的,再说这事,也未见得就是庄姨娘的错。还是等齐长史传话来再说吧。” 说着,就又转头问菡萏:“出了这么大的事,可着人去前院禀告王爷与娘娘了?”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这个?菡萏浅浅一笑,恭敬的答道:“烟雨姐姐亲自去说了。” 崔青争便长长舒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府中的事都是我管着,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真是无颜再见王爷与娘娘。还好人被抓到了,要不然我真是……” 菡萏不明白她在自己一个挂名的丫鬟面前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心中就有些不耐烦,按着性子笑道:“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偌大一个王府,都是您一个人撑管着,总不能事事周到,再说这事和您也实在没什么关系,谁能想到一个丫鬟会行这些事呢?” 见她还要开口,菡萏便福了福身:“奴婢就先回东院了,如画去前院伺候了,碧芙姐姐在照顾小公子,院中一时没个主事的人,可不敢在这时候出了乱子。奴婢这就告辞了。” 崔青争便不好再说什么,笑着让身后的小琴代她送人。菡萏连道不必,就辞了出去。 齐沥正被市令司的一帮子官员灌着酒,就被严谨请到了花厅的西厢中,众人看他离开,都有些诧异。再抬眼一看主席位上,王爷和王妃也不知何时已离了座。 一时厅中原本吵闹的场面就有些冷,穆枫一见,朝着众武将们使了个眼色,就有武将们揣了酒杯,各自去找自己驻队地方的城守们喝起酒来,文官们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便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再加上那些武官们劝酒的本事了得,只得打足了精神应付。 不消片刻,场面又是火热一片。 齐沥出了厅,被寒风一吹,看到瓦檐上垂着的冰棱,在笼灯下发出七彩炫目的光,脑子立时清醒了不少,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便有些小心翼翼的低声问严谨:“不知严总管寻某有何事?” 他虽是官至三品,可也不敢在萧策的贴身管事面前拿大,因此也不自称本官,且客客气气叫了严谨一声严总管。 严谨亦客客气气道:“具体小人也不知情,刚王爷去了西厢,就叫小人来请大人您了,西厢不过几步,大人到了便知道了。” 齐沥暗暗打量了严谨的脸色,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这时候把他从宴席上叫出来,实在是很奇怪。 只得深吸了口寒气,定了定心神。稳着步子承严谨入了西厢房中。 严谨把人送到,便退了出去,交待春歌上了茶。 萧策让齐沥坐了,开门见山道:“后院中出了点事,我府上的一个小丫鬟叫人杀了。” 一个小丫鬟叫人杀了,王爷却把自己请来,齐沥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萧策。 萧策便道:“杀手已经抓到,却是齐长史府上的小妾庄姨娘贴身的丫鬟,叫春棋的。现人已被关在王妃的院中,因是齐长史府上的人,故而把齐长史叫来,看看这事儿,怎么处理的好。” 春棋? 那丫鬟因长相极是出众,庄姨娘又是他最得宠的一房姨娘,平常在她院子里歇着的时候多,因此对这丫鬟倒是有些印象,不过一个柔柔弱弱有些寡言的小姑娘罢了,说她杀人,齐沥实在难以置信。 “是不是有些误会?” 话一出口,他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么一说,岂不是在表示要么王府上的人脑壳坏了,寻一个丫鬟的麻烦?若非如此,便是他怀疑萧策故意在整他? 果然,萧策原本还挂着笑的脸,便变得淡淡的。 “下官不是那意思,实在是这事有些匪夷所思,让下官始料未及。”齐沥忙作了个辑,“失礼之处,还望王爷王妃不要见怪。” 此人倒是能屈能伸。秦末见状,知道萧策不打算再开口,便接了话道:“齐长史也不必着急,不说齐长史意外,竟连我和王爷也没有想到。不过,人确实是被拿到了,那丫头对杀人的事情,亦没有否认,但确也没有供出谁是她背后的主使之人。无论如何,那丫头与我府中被杀的那个丫鬟本是素不相识之人,并无仇恨,无端行刺杀之事,总有个理由不是?因此才请齐长史来商量一下。” 秦末便把春棋如何杀人,又如何被发现,如何被抓的事情,只除了是被烟雨所捉,一一如齐沥说了。 又道:“既是找齐长史来商议,便是王爷与我,都相信那春棋与长史无关,不过事情却不简单,还望齐长史若是知道什么情况,能直言相告。” 这件事情,齐沥确实是一无所知。 又深悔不该前两日那庄氏为着虚荣,缠着他要来王府中长长世面,结交些北漠重要官员家眷时,因念着她千娇百媚,不忍拒绝,一时心软就应了。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 见秦末如此说,心中也算暂定,想了片刻,这才道:“若说这件事,实在蹊跷,下官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人既已被抓住,如若方便,还请娘娘把人提来,让下官问上一问。” 这自然不难。 春末吩咐了烟雨一声,不过片刻,那春棋已被提到西厢之中。 人虽被提来,自然也是问不出什么来。齐沥无法,人他自然带不走,否则就是死人,他也能让她开了口。想了一下,只得道:“还请王爷与娘娘容下官点时间去查,若是王爷与王妃不介意,这丫头便先留在王府内,严加看守。不出十日,下官一定会把实情禀与王爷与娘娘。至于那被杀的丫鬟,若是还有家人在,下官愿能对其家人给予赔偿。” “就照齐长史说的办吧。”萧策挥了挥手,“至于那丫鬟,我听王妃说,并无家人……” 又简单的把小棋事情提了提。 齐沥听完,眼睛一亮,心中已有眉目,只等回去后再查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节 归来 更新时间:2012-05-30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寒冷的夜,有一种让人清醒的力量,尽量晚上的酒劲还在体力持续发作,可这一刻,看着满庭狼籍,秦末却异常的清醒。 “娘娘,王爷已经安置好了,喝了醒酒汤,便睡了。这里太冷,还是回院去吧。”烟雨站在她身后关心道。 秦末抚了抚有些痛的头,和烟雨一起回了东院。 笼灯已歇,惟有一轮弯月挂于夜空,满天繁星衬得夜色越冷。 “那丫头招供了没有?” “娘娘放心,她总会招的。” 秦末相信她的能力,也就不再开口。转过水榭冰面上的石板桥,快入东院大门时,便见淡淡的月色之下,一袭玄衣的身影正立在东院门前的那株百年老香樟下,看着她微微笑着。 秦末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酒。 又或者,是在梦中? 踩在青石寒径上,踉跄的脚步出卖了她此刻惊喜又疑惧的心,真怕这是梦,若是梦,又怕很快醒来。 才短短半年而已,为何她却觉得已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了? “哥。” “阿末。”陶末带着些宠溺,带着些心疼的扶住她踉跄的身体,又微了眉,责怪的看了她身后不远处的烟雨一眼,微愠道,“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秦末的眼角已氤了泪:“大哥,你怎么去这么久,连封信都没有?还有,你说我瘦了,自己怎么更瘦?” 她记得他除了素白的衣服,从来不穿黑色的。 她曾经觉得,就算全世界都变了,她的大哥陶末也不会变,永远都是一身白衣,风清云淡。姿意汪洋。 可现在不一样。 他的眉眼中多了些她不再看得懂的东西。 然而又有什么要紧?他依旧是她在这世间最亲的人。是有些时候,比萧策更亲更重要的人。即便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是陶未,他依然让她觉得,他是她在这世间,惟一的血浓于水。 按住心中丝丝的疼痛,扬起脸已是笑靥如花。虽然很想知道他可以在这里待多久,可是心中又是知道答案的,索性不再去问。 这已经是第一个元旦新年了。 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到现在,她都是独自一人度过。 虽有烟雨和夏雨,同样也是她的亲人,可终究代替不是了父亲和陶未的位置。 陶未看着她的星光下的笑,突然有些难过。拍了拍她的肩,道:“回去再说吧。” 到了屋中,烟雨遣了众人,亲自侍候在一则,上了茶,秦末便让她先退下了。 烟雨便让夏雨在外守着,又叫如画去通知碧芙等人收拾跨院的房间。碧芙等人原本就住在东院的东跨院中。而正屋虽然一直空着,每日倒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此时四个丫头听说公子回来了,都傻愣在那里,还是碧芙反应的快,一向和烟雨一般稳庄的她,拉着菡萏便一阵风的跑去准备碳火被褥了,一边急行,一边还不忘叮嘱泽芝和水莲:“去为公子准些热水,还有,茶,对,前些日子娘娘赏了些好茶,就放在正屋东间的厨柜中,公子最爱的是紫笋,记得备好了。” 说完,又似想起什么来:“算了,紫笋新出的喝才好,还是换上祁红吧,这天气,喝着刚刚好。” 水莲性子活泼,便笑着答道:“姐姐放心,公子最爱什么茶,我最是知道,错不了。” 碧芙还想再交待,被如画笑着拉住:“姐姐还是快些准备银碳火和被褥去吧,这个时辰了,公子不会在正院中久呆,也许一会儿就回来呢。” 碧芙笑着拍了拍头,抱歉道:“看我,忙晕了头了。” 如画心中暗笑,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碧芙和菡萏便一边问着如画公子的情况,一边和菡萏不停手的收拾。 东院的正屋中,秦末笑亲自着给陶未揣了茶:“怎么一去便是半年,一点音信都没有?” 她极担心,可这样的担心,却是和谁也说不着,生生按在心中。 “前一段发生了点事,不方便传信过来。等能传信了,我想着也快元旦新春了,便索性自己回来一趟。” 虽是说的如此轻松,可秦末却知道,若不是惊心动魄的生死难关,予陶未而言,又怎可能连封信都不方便传出? 可是他不主动说的话,她从来不去问。 两人一时默了下来。陶未仔细看了她一眼,喝了口香茶,极惬意的叹了口气,又把秦末惹笑:“京中名公子,漠北名将军,什么时候为一杯茶便幸福的直叹气了?” 陶未见她笑了,把已到嘴边的那句“你这些天可好”给咽了下去。 这样的笑,有如云开月出,已有几年未曾看到? 也许,只有北漠,才是正真适合她的地方吧。又也许,当初和父亲决定把她嫁给阿策,其实并没有做错? 他喜欢她笑的如月朗风明的样子。那些虽生如死的日子,在这星光般璀璨的笑容下,仿佛都是值得的。 想着,便有另一张精致美丽的脸跳进脑海之中。 陶未怔愣住,是说,还是不说? “阿未,你回来了?” 秦末和陶未转过头去,萧策已绕过通往内室的屏风转了出来。一身轻绔的白色中衣,慵懒的挂在挺拨的身上,带着异样的神采,看着陶未的眼中全是惊喜。 陶未自椅子上站起,几步走上前去。萧策几拳落在他肩上。陶未却未呼痛,只含笑看着他。 秦末也在那里笑着。 等两人坐定,秦末才问萧策道:“不是喝多了吗?怎么这么快便醒了?” 他半梦半醒之间,伸出却捞了个空,一时惊醒,隐约听到她在说话,索性起了身,这才知是陶未回来,一时出顾不得套上外衫,转至内室转了出来。 秦末怕他冷,留了两个男人说话,自己却去了内室帮萧策拿绵袍。 “出了什么事?”见秦末进去,萧策低声问道。 “在江南的时候,遇上赵王的人,我受了伤中了毒。前些日子才好。不过,江南路那边,我已为你平了道。”陶未言简意赅,个中隐情太多,一时也说不清楚,倒不如明日单独面对他时再讲清楚。 不过只这几句,萧策已极满意,虽然有心再问,又怕秦末听到他受伤到现在才痊愈的事情伤心,只好揭过,才要说话,就听陶未问道:“你可知道,无意救着我的人是谁?” “谁?” 如果不是重要的人,陶未不会单单提起。 还没等他答话,秦末已拿了绵袍出来,亲昵的给萧策亲手套上。 陶未看着眼前一对璧人,他们闹别扭形同陌路时,他跟着揪心。现在眼前的两人琴瑟和谐,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生死相依的亲昵,他又觉得心中隐隐的痛的厉害。 这是怎么了?他难道不希望他的阿末幸福吗? 生生别过眼去。那边萧策已套好绵袍,系上扣带。 秦末见天着实冷的够戗。便建议:“我让烟雨再上些碳火过来,我们坐床榻上聊吧。” 陶未看到萧策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悦,起了促狭之心,连连道好:“阿妹,刚好哥还饿着,要不你亲手去帮我做几个小菜上来?” 她哪里会做什么菜? 萧策瞪了他一眼,携了秦末的手,拉到榻上按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才朝着榻上放着的低几对面呶了呶嘴:“坐吧,谁叫你不早些赶回来?晚上府中盛宴,可是来了好些北营的将领们。” 又叫烟雨进来:“去看看晚宴上的吃食还有些什么剩下的,上些残羹剩汤上来。你们家公子说饿了。” 烟雨暗笑,却是恭敬的应了声就去了。 陶未还跟在身后叫:“别听你家王爷的,他那嘴里,哪吐得出象牙出来。” 秦末便吃吃的笑。掩着袖子的样子,象极了名门淑女。这哪里还是她?陶未瞪了萧策一眼。 知道两人是存心在逗她开心。 她拿了绵袍出来时,两人的脸上的表情都还未来得及调整,哪里又瞒得过她去?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们既然瞒着她,定是不希望她知道了。 这是世上她最应该相信的两个人。何不如了他们的愿? 有些事情,不知道,未必就是坏事。 三人盘膝而坐,闲聊起别后情形,也不过是萧策说的多。 就又谈起山中那支隐军。如今已是成形。三千彪悍军士,都是按秦末特种兵的要求训练出来的。别说他们曾经带领的军队无法与之比拟,便是放到如今整个天下,只怕也没有哪支军队能与之媲美。 秦末一一说来,陶未的眼便慢慢亮了,恨不得立刻前去一探。 “大哥,你好生歇几天,前些日子大雪封山,我也好些日子没有去看过了,到时我陪你进山转转。不过,柏青那小子不错,不愧是大哥你调教出来的,整个隐军在他一手训练之下,连我都没想到,短短小半年的时间,已有如今的样子。” 陶未想到柏青那看起来文俊,实则骁勇彪悍的性子,不禁微笑。 按下隐军不谈,又说了会儿榷场的事情。陶未便问:“如今虽说天下太平,然恕我说句大不敬之言,只怕圣上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阿策,你可真正做好准备了?时间无多,我知你不想背负上有些恶名,但你既有问鼎天下之心,有些妇人之仁,当真要不得。” 萧策便皱了眉,看样子陶未此来,并非只是看望秦末与他那么简单。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节 形势 更新时间:2012-06-01 “父皇的身体到底如何了?还请阿未能对我直言。” 陶未看了语气沉肃的萧策一眼,心道萧皇到底是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亲情是割不断的。他这人虽是面冷狠绝,却也有他自己支持的东西,只是不知若有一日,他必须面对双手沾上自己亲人的血液时,他对自己的选择,又该如何坦然面对? “我在江南时,有幸见到师祖,圣上龙体抱恙的事,亦是听师祖说的。也许圣上支持不了多久了,阿策……你还需以最短的时间,做好准备。” “你见到了上官衍老先生?” 萧策惊道。这个几乎象神一般存在的人,几十年未曾有他老人家的任何消息,怎会突然出现,并且让陶未见到? 因有秦末在,陶未不好说出,当时他几乎毒发身亡,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神秘的飘然而至,也许,如今的他,早已化作江南如画山水中的一缕幽魂了。 “你果真见到师祖了吗?那师祖可曾说过,上官叔叔他如今在哪里?” 秦末对上官衍因从未曾见过面,并无什么感情,可是她却很想念上官叔父,那毕竟是这世间对她极好的人之一,并不亚于她的父亲秦治。 陶未摇了摇头:“我亦曾问过师祖,可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消息,可祖师只是笑道,终会见着的。”说着,似是不愿意多提,便回到正题,“阿策,如今有市令司为你争得政绩,可北漠却还远未达到政泰民晏的程度,如今的形势,不管是显亲王还是赵王,都暗中加紧了步局,也不可能再给你多少时间在北漠做什么了,如今北军稳固,又有隐军,你是惟一军权在握的亲王,如果若是动用武力,你自然可以得到那至尊之位,可若非必要,万不可如此。且如果你调动军队,未必北魏不会趁机动作,那样你腹部受敌,终是不明智之举,就算你最终能坐上大萧皇位,可未必不会失掉幽云数州。那么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解决朝堂和江南路的问题。” 江南富饶之地,几乎大萧近一半的财政收入,都出于江南几路,如今他有市令司在手,虽足可占全国税赋的十分之二,可,若是江南路落入他手,对他而已,便是不得不重视的威胁。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大萧。可他之前全无根基,母后虽可以牵制一些朝中重臣,但她身处后宫,毕竟束手束脚,江南路那边,有几位城守大员,算是崔夷简的门生旧部,且崔夷简这位左相,也掌握着朝中的一部分重要的势力,这是他当初之所以与崔家联姻,且现在明知崔夷简别有居心的情况下,并未出手对付他,还留准崔青争管理王府的原因。即使无法真正为他所用,至少也要尽可能的保证,崔夷简心有忌惮,不会在最关健的时候倒戈到显亲王亦或是赵王那一边。 何况现在情势复杂,燕王叔萧世勤又象一颗定时炸弹一般,隐在深处,敌我不明,且谁都无法保证,他会不会自成一系,在强大的权欲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他最头痛的问题,当初让陶未离开北漠,便是为了江南路。原本以为他所要面对的,只是显亲王萧政还有赵王萧战,但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燕王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来。 正想着,就听陶未继续开口道:“阿策,我在江南路半年的时间,虽未做什么,但到底已把江南路的情况摸清了个大概,那金陵周家,实在是你必须争取的一股势力,我听说阿悦在金陵对周家多有打压,如果可以的话,能把周家收入囊中,才是明智之举。我和另外几个世家也有些接触,但这些世家,却都不是轻易便能收买的,他们之所以能数百年不倒,保持着显赫的家世,皆在于保持中立,不参与到任何势力里面。所以,虽然我们无法争取,对方也未必会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果实在无法驱使,只要保证他们不能为其它势力所用便可,做到这一点,倒不是太难的事情。所以江南路那边,有我在,你不必太多担心,我现在担心的,一便是北漠,虽说动用武力不是明智之举,可为防万一,也须要准备好,如此,北魏的威胁,就是你必须要解决的难题。另……燕王殿下,也不容小觑,防人之心不可无,所有能想到的不利因素,你都要谨慎才好。” “阿未放心,北漠的事情,我不是没有考虑到,所有的城池,我都会想办法加强守城兵力,加固城池,另外,野利阿达和明月那边,我和阿末亦会争取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另外借着两边通商的机会,末儿也已派遣得力的人潜入北魏国内,如果有不利的消息,也有同会即时获取,能争得些准备的时间。至于燕王叔,你到底是怎样看的?” 陶未答应过君玉不会说自己是被她所救,并至他受伤后一直是君玉在照顾他的事情。他从君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揣度出君玉离家,燕王府对外宣面郡主急病暴死,必然是有大事发生,而能把与萧策感情极好的君玉逼的离家出走,永不能再冠着萧姓存于世间的原因,十有八九,会与皇位有关,那么燕王此人就极可疑了。 “我在江南查出,周家易主,现任家主,便是燕王的人。只怕燕王亦有逐鹿之心,不可不防。且燕王比显亲王和赵王更为难缠,一是他这些年的经营,无论是你,还是另二位王爷,都无人能及,二是他深得圣上信任,如今又在朝中手握重权,不少重臣,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果他真的站在了你们的对立面,只怕第一个要对上的便是你。因为显亲王与赵王,若论实力,如今只怕都无法与你搞衡,燕王是个精明的人,他不可能认识不到这一点。” 说着,陶未看了秦末一眼,沉呤了一下,还是道:“阿策,也许是时候,要看看左相的态度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节 奇怪 更新时间:2012-06-01 萧策笑道:“周家易主的事情,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说来也巧,我和末儿收了个义子,叫陶予,正是周家上任家主的嫡子,宗族中排名第七,另还有一个三姑娘,如今也在幽州城中,现正给阿悦管理着幽州城中的绣铺。” 陶未奇道:“竟然还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萧策便把周家原家主周余庆如何被杀,其子陶予有女儿陶月棠如何一路流落到漠北,遇上秦末,又被他们收为义子,还有陶予之前曾被周家人查到,在王府中被人利用食物相克而中毒差点殒命的事情,一一说了。 “那陶予中毒的事情,是否查出背后是谁指使的?” 萧策摇了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事情太过巧合,却让我不能不多想,末儿也查了,虽她未曾明说,我也知道大抵与崔氏脱不了关系。因我一时还需要她呆在王府中,所以也未曾认真查下去。不过此事之后,那周家布在幽州城中的人倒是去了大半,留下的人,也未再有什么动作。” 陶未皱眉而思,片刻后方道:“这样看来周家现任的家主周余年,对你那位义子,并非只是杀而快之,应该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否则不可能明知杀不了陶予,却又留人盯着。” 萧策笑道:“我听说,周家如今被阿悦打压的苦不堪言,四处资金告紧,已陷入苦撑的险境,以周家的财力,万不可能至此。据我所知,周家有一笔应急的巨资,撑握在几位宗老手中,便是身为家主,亦动用不了,那笔资金,需拿出某个信物,才能得到宗老们的同意使用。拿不到信物,周余年就无法玩转周家的生意,阿悦的打压更是让他雪上加霜,失去利用价值,燕王叔只怕对他也不会有太多的耐心。他又怎会不盯着小七?” “你的意思是,这信物在陶予手中?” 秦末奇道。按理说,如果这信物真的在小七手中,就算陶月棠对她们心有提防,却也不至于一字不漏。至于上七,这么重要的事情,更不可能连提都未曾对她提过。她何尝不知道,对于陶予而言,他在心中,一直是把自己当作真正的父母来看待的。即使陶予异常的聪惠早熟,早已经如何懂得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心思慎密的叫人心惊,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会在他信任的人面前,露出不设防的一面来,尤其是对她,陶予几乎是什么话都愿意对她倾诉。 “很有可能,不过不管在不在,只怕那傻小子与月棠那丫头自己却是不知道的。” 萧策摇头道。 秦末这才松了口气,萧策既然这样说,便表示只要陶予和陶月棠不愿意,他不会逼小七拿出那信物,但并不代表萧策不会怕这个去和周余年谈条件。 可秦末却不想他这样做。 如果以周余年如今的处境,只要萧策善用,他倒戈的可能性极大,但是对于小七而言,那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如果他们却和这样的人合作,会给小七带来怎样的伤害? 虽然,在那九五至尊的皇位面情,对一个渴望上位的人而言,这点仇恨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对于秦末来说,她是绝不会去伤害他对她和萧策的那种信任的。 这世上有些东西,可以牺牲抛却,可有些东西,却是她坚持的底线。 陶未看着她,便暗暗叹了口气。 “你放心,周余年不值一提,他还配不上让我萧策利用。”萧策也不顾陶予在声,拍了拍秦末的手,叹道。 她到底还是不相信他的。 若是陶未,她便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秦末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选择了箴默不语。 陶未听了陶予的事情,已知萧策在周家这件事情,必定已有他的步署,索性岔开话题,吖了口茶,仔细品了一翻,笑着感慨道:“这团茶不错,在江南时想喝一口实难,虽说团茶价比黄金,可我手上揣着黄金,却也无处买去。” 这自然是玩笑的话。 秦末却气笑道:“你当初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别说喝不到一杯好茶,便是吃不得饱饭,也是该的。只我倒是极想看看,俊逸风流的盛京名公子,圣上曾亲封的威远将军,若是连饱饭都吃不上时,却不知是什么样子。” 陶未噙着笑,伸手欲敲她的头:“这坏丫头。自己哥哥饿的衣不遮体了,你这堂堂王妃,脸上便有光了?” 秦末侧头让过,笑的开怀。 连萧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挡了陶未的手:“即知他已是我萧策的王妃,不再是你陶将军从前的,岂是你能打得的?” 温暖如春的室内,不时传来三人朗朗的笑声。 收拾好东西前来接人的碧芙站在廊下,与烟雨对视一眼,面露笑容。 碧芙含笑低声问道:“姐姐可知道公子这次回来,是长处还是?” “应该不会长处。”烟雨摇了摇头,不忍看到碧芙眼中的失望之色,又添了句,“不过总会待到年后再走,要不然公子也不会在一年中最难行路的时候赶回来,还不是为了与娘娘和王爷一起过新年么?” 碧芙一想也是,此时离新年,还有二十日左右的时间呢,复又欢喜起来。 陶未自然不知道碧芙等人的心思,住在府中几日,也是整日和萧策待在书房之中。秦末心中奇怪,当初他离开漠北时,是以和萧策翻脸为借口,才辞去威远将军之职,飘零在外的,此次回到漠北,却与萧策形影不离,不说西院中的祈妃崔青争瞒不了,只怕略有心关注王府的人,同样也是瞒不了的。 这般,他到底打算要做什么? 正想找机会私下里好好问问他,却不想陶未使人来说,他要去北营中看看。 因前些日子北营的众将领们才入幽州城中聚过,年关已近,自不好再擅离职守,但听到陶未回了漠北,哪有不想着一见的?陶未要去北营,也在意料之中。 “不如我与大哥一起去吧。”秦末索性自己去了跨院里,对正要出门的陶未道。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节 逛街 更新时间:2012-06-02 又见陶未身上只一件白貂大麾,内着一件同色薄绸袄,衣领处锁着细细的一圈黑色兔毛,虽看着神采天成,可,这么冷的天…… 秦末不悦的看了一眼碧芙,便是一向稳重的碧芙也俏皮的噘了噘嘴,嗔道:“公子,奴婢就说王妃看到您穿的这样单薄要怪罪奴婢没有尽心服侍吧?” 陶未却不答她,只温和的笑问秦末:“离新春没几天了,你又怎样离了王府?我不过是去去就回,至多三天便回。” 如此语气,如同在哄一个不谙世事胡乱的小女孩。 陶未极少用这样的方式与她说话。 这次他回来,秦末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与陶未之间,不仅是兄妹的感情,还有战场上一起拼杀出来的生死相依之情,若说这世上还有让她便是死也不会相疑的人,除了烟雨和农怀,陶未绝对是两人之外惟一的一个了。 “阿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陶未一怔,她叫他阿未,而不是哥哥,从前她生气时,便会直呼他的名字,这回算是客气,没有连名带姓的一起叫他。 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慵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叹道:“我便是有心瞒你的时候,又何曾有什么事瞒过你去?你若真的想与我一道去北漠,便一起去吧,不过阿策那里,你可打过招呼了?还有烟雨可能让你去?” 秦末简直哭笑不得,他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她胡搅蛮缠。 她什么时候变面个胡搅蛮缠的丫头了? 不过他的话也对,萧策且不说,烟雨根本不可能让她在这种塞外旷野呼啦啦的寒风能把人吹的飘到半空的天气里,让赶上一整天的路,骑马去北营的。 便有些踌躇,忖度了一下,便朝着陶未挥了挥手:“算了,我反正也去不成,只你记着,三日内必须赶回来过小年。那天要拜祭父亲。” 陶未原想着这事该怎么和她提才好,她对逝去的父亲一直心存芥蒂,陶未不是不知。见她主动提出,陶未忙应道:“这是自然。我三日内必定回来,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穆枫等人的?” 秦末心道,要说的话,只怕萧策已以和你说了,又何必问我?便摇头道:“代我问声好就是了。” 亲送陶未出了门,又是难得的阳光灿烂的清晨,便想出去逛逛,便叫一直陪在她身后的沥沥:“小七去后园中练剑去了?” “是,听雪草儿说,昨儿王爷说要这两天要考较一下,因此小公子这两天都极勤垦,说是如果王爷满意了,想求王爷新年过后,带他去北羌转转呢。” 这小子,自从去了一趟北羌后,竟然是迷上了那塞外大漠孤烟直的萧萧秋色。万马齐喑,天地澄黄,那种开阔肆意,又怎可能不吸引他这个打小在金陵的温柔乡里长的男孩? 秦末一边回院,一边道:“你去跟雪草儿说一声,让小七准备一下,我带他一起出去逛逛,练习的事情,不急在一时,若是平时没有打好基础,光凭着一两天的勤奋刻苦,又有什么用?再说这些日子李师傅也休了假,他又没什么功课,回头抽些时间再多练练就是了。” 沥沥本就是好玩的年纪,想着如果王妃和小公子出门,少不得她和雪草儿就得跟过去,烟雨姐姐和如画姐姐等人都忙,估计夏雨姐姐肯定也是要陪着一起去的,不由欢喜起来,一叠声的应了,春燕般欢快的跑了开去找雪草儿不提。 回了屋,烟雨和如画正收拾着箱笼,见秦末进来,烟雨便过来舒伺,秦末让找了身出门穿的衣服套上。烟雨便问:“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带小七去街上转转,顺便去看看月棠,邀她新年来王府一道过。” 烟雨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见阳光堪好,亦没有什么风,想着在城内转转也无不可,何况还要去陶月棠那里,便叫了夏雨陪她出门,这边才准备好,陶予已如风一般刮进屋里,一边拭着头上的汗,一边笑嘻嘻的问:“母亲,雪草儿说你要带我一道去街上转转?” 因还在孝中,陶予表明身世后,秦末已让如画帮他重新装备了衣物,虽是月白的素绵袍,全身上下,也不过一条墨绣金线的腰带上挂着的块玉佩玉头上的一支同料玉簪装饰,可非但没有掩了这孩子一身的光华,反越显得有如仙童般出色。 大概是练了一早上的功,又跑的急了,脸上及是汗,双颊微红,明目皓齿,竟比女孩更俊上十分。 秦末笑道:“你是头一年在北漠过新年,我带去街上看看我们北漠人是怎么过年的,顺便再去看看你姐姐,邀她忙过这几日,一道来府里过新年。你看你这一头的汗,先回屋里让雪草儿帮你收拾一番,记得多穿些,外面到底不比府中。对了,上回你菡萏姐姐亲手为你做的那件毡衣不错,让雪草儿帮你找出来,今天就穿那件。” 陶予脆声声的应了声,便跑了出去。 “娘娘,要不要给陶姑娘带些年节要用的东西?” “不用了。回回去都带东西,她大概是要不自在的,再说过几日就接了她来,送去了出用不上。” 烟雨也就不理提。却还是去给秦末备了马车,为了也行方便,她一个王妃,到底也不好在街上四处都是备年货及走亲访友的时候,于大街上抛头露面,便也从了烟雨的按排。 两人加上沥沥雪草和夏雨,一共五人倒也轻便,在车上时倒没什么,可一家一家铺子逛过去时,却到底因非同寻常人家的那份气度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陶予,北漠人哪里见过长相这般俊美华贵的小哥儿,都不竟看呆了眼。 好在看这一行五人穿着谈吐,都非出自一般人家,所以虽看的人多,倒也不曾遇到什么麻烦,还收获了不少新奇的好东西。 逛的累了,也快到了午膳时间,想着这时候去陶月棠那里,未必赶昨上午膳,反倒麻烦,秦末就道:“夏雨,平常就数里出府的时候多,说说哪家饭庄菜色不错的,今日午饭,就在外面吃了。” 夏雨自然如数家珍,一一说来,最后还是挑了家环境不错的酒楼,叫大通泰的饭庄,主营江南菜色,为的便江南的客商,此时因大多客商都已离了幽州回家乡过节,因此客人并不多,显得极是幽静。 刚一入门,店里的伙计眼尖,见五人衣饰华丽,已热情的迎上前去:“几位贵客,是要雅间还是?二楼还留着几间最好的雅间,不如小人领几位贵客上去?” 秦末正答话,就听离的不远处临窗的一处桌上,客人叫道:“小二,再上壶好酒来。” 声音让人听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醇厚舒泰之感。因厅上用餐的人并不多,这声音更显突出。秦末不免看了那叫酒的人一眼,再转回目光,落在小七的脸上,就见他正盯着那人看的目不转睛,满脸都是惊喜之色。 ------------ 第一百二十章 节 相认 更新时间:2012-06-02 “小七,那人你认识?” 陶予见问,这才从那人脸上依依不舍的转回目光,低声道:“母亲,那人是我五叔。” 他刚才的神情,分明是与这位他口中的“五叔”极亲厚的,可他并没有冲上前去相识,秦末不由暗自点了点头,这孩子虽还不能完全喜怒不形于色,可已懂得如何克制自己。 正想拉着小七随那店伙计上楼,谁知那个叫了酒,店伙计应了一声,那人便顺着声音看了过来,一见小七,蹭的一下就自椅上站了起来,却也并非叫出声音,只是上前几步,对着陶予道:“七小子。真的是你?” 原本清宏舒泰的声音,因激动而有点颤抖。 秦末不着痕迹的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倒不似作伪,再加上此人一见小七,双眼便一直看着小七,却是打量都没有打量她一眼,已知此人大概不会对小七不利,便在一边笑道:“请问尊驾是?难道认识犬子?可恕我眼拙,竟是从未见过尊驾。” 那个这才把目光从小七身上收回,敛了眼中喜色,看向秦末,又是一怔,不是为眼前女子那份光华夺目的美貌,而是她周身散发出的气场,贵气之中,带着一种叫人难以理解的威压,让人不由臣服生敬。 “鄙人姓周,名余意,乃是金陵人士,在家行五,夫人叫我周五便是。因寻兄长遗孤来到漠北,不想能在这饭庄之中遇到所寻子侄,一时欣喜,竟是失礼了,万望夫人不要见怪。” 秦末也不说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微一颔首,身后的夏雨已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这里可没有你的什么子侄,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小公子。我们还需上楼用饭,还请公子让道。” 那人却看着陶予,柔声道:“小七,我是五叔,从前在家中时,你最爱跟着我的,不过两年未见,你难道忘了五叔不曾?五叔两月前听说家中巨变,赶回金陵,才知道大哥他……后又听说你和三丫头并未遭到毒手,又打听得你们可能到了幽州,这才一路寻来……都是五叔不好,若我当初留在家中,你爹他未必就会……小七……” 秦末低头看了一眼陶予,却见他低着头,紧紧握着自己衣裾的小手,已是指节泛白,脊梁挺的笔直。显见是压抑着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 又打量了那人一眼,眉眼与小七极为相似,一身普通的青布绵袍,玄绦束腰,因刚在用饭,并未着毡衣,全身上下,除了头顶那一支乌木簪,竟无一件饰物,面上大概是多日赶路,胡须迸出,显的风尘仆仆,惟有一双眼,清澈明亮。 人的眼睛,最是无法欺人。 那人喝布衣风尘,却身姿卓卓,已令秦末心生好感,他一番话说完,小七虽未应答,却也未出言反驳,也就不愿意再叫小七纠结,便打断了周余意的话:“此非说话之地,公子若是愿意,不妨一同上楼,坐下再叙。” 周余意原还想着此三人虽是女子,可除了一个最小的丫头,两外另人,显见都是身负武学之人,而打扮举止,都非等闲人物,若是小七不愿意认他,实是麻烦事情,此时见她语气虽冷,却并无敌意,心中不由一松,忙抱拳道:“多谢夫人成全,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小二忙把人引上楼,选了间最好的雅间,请人坐了,秦末也不着急,让夏雨点了菜,等小二出去,才对坐在那里,正神色复杂的看着陶予出神的周余意道:“不知公子寻我家小七,是何用意?” 这便是承认这孩子就是小七了? 周余意感激的看了秦末一眼,又见她用“我家”两字,显是与小七关系极是亲密,心中也奇怪,小七在离金陵千里之外的幽州,怎会认识这般看起来明显身份极是显贵的女子的。他在家中时,从未听大哥提到在漠北有什么朋友,何况大哥往来之友,大多商贾之人,便是有什么贵人,也不过是些普通的朝官罢了。 这位夫人,显然不可能是大哥所认识的。 “因家中巨变,至使子侄被逼流落在外,某极不放心,这才一路寻来,如今知他平安,便已足矣,至于家兄受害一事,某虽不才,却也不会袖手旁观,坐视家财尽数落入屑小手中。定会为兄长讨回公道。如今见小七平安,已无所求。某多谢夫人收留这孩子。” 说着,便起身,朝着秦末深深鞠了一躬。 秦末笑道:“公子不必多礼。” 他此番话说的已极明白,只要知道小七平安便可。可是但凡流露出一丝想带着小七的意思,秦末对他并不会这般客气了。 周余意心中岂有不明白的?他何尝不知道若是能得到那份信物,帮着已逝的大哥夺回家业将事半功倍,而且那信物,大概还是要从小七的身上,才能寻到线索,只要得到那信物,有宗老们的支持,便是周余年后面有强硬的靠山,他也不惧两败俱伤。 可他不会让大哥惟一的儿子再陷入危险之中。 事虽难,却并非没有办法。 他虽从不管周家事务,可他到底是嫡出之子,又深得当时的家主大哥周余庆的喜欢和信任,在周家,也自有他的势力。虽说未必能与现在的家主周余年搞衡,可却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这些事情,都可以一步一步来,如今知道小七平安,已是大慰,也算去了心头大病。 秦末请他回座,周余意的语气已是轻松不少:“小七,三丫头可与你在一起?” 陶予见秦末愿意让他认亲,这才扑上去,抱着周余意叫了一声:“五叔。” 万语千言,多少委屈,都凝在这一声呼叫之中。 周余意也是哽咽,拍着他的背,强笑道:“五叔不是寻着你了?这就好,这就好。” 却是对他从见面,到这一刻的真情流露,其间所保持的克制极是满意,看样子,这位贵夫人,把他家小七,教导的极好。可又一想到,曾经那么活泼的如皮猴儿般一刻也不消停的孩子,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已沉稳内敛的象个大人,又极难过。 “好了,小七,还是让你五叔好好说话吧。”秦末笑着吩咐了一声。 小七这才从周余意的怀中起身,抹了抹泪,道:“是,母亲。” 母亲?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节 趣闻 更新时间:2012-06-03 刚就听秦末称小七为犬子,那时他顾不上想,此时再听小七称秦末为母亲,周余意掩不住脸上的诧色。 秦末便笑着解释道:“也是我与小七有缘,认了他作义子。” 便把与陶月棠和陶予如何结识又如何认他作义子的事,说了一遍。 周余意这才知道小七非但认了义父母,还学了武,每日课业亦有专人教学,十分高兴。 周余意生恬拓落,不爱受拘束,因此虽生在商贾世家,自己却对生意之事,没半分兴趣,倒是喜欢学武,年少时幸得一高师指点,也是武艺不俗,后因不愿参与到家族的纷争之中,索性游学在外,倒成了一名游侠。若不是听说周家出了事,变了天,他大概也不会回家。 “小七能得夫人教导,何愁日后不能成事。”他看出秦末是个高深莫测的高手,便以为小七学武,当然是师从于她,便感激道。 谁知秦末只一笑,一边指着店中伙计上来的一桌子菜肴,一边笑道:“还是边吃边聊吧。” 等动了筷子,喝了些酒,秦末才道:“小七的师父倒不是我,而是我府上的一位姑娘,若论身手,却是高过我许多。” 周余年听了,心中更惊,他一直惴测秦末的身份,可秦末虽说了小七的事情,却对自己的身份只字未提,她本身已是深不可测的高手,而府上的姑娘,还有比她更厉害的角色,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般一想,便是一怔:“您可是秦王妃殿下?” 不谈身手如何,秦末之样的姿容气度,若是在盛京或者是江南富庶之地,未尝没有人可与之相比,但在漠北这样的苦寒之地,除了那闻名当今天下的阿末女将军,又还能有谁有这般慑人的风采? 秦末笑着点了点头。 周余意惊异之后,倒也并不拘束,感概之后,也就放了开来,五人一桌,边吃边聊,说到塞外风光,江南盛景,各地风俗异事,倒是相谈甚欢。再兼周余意见多识广,语词幽默风趣,夏雨难得安静的坐在那里睁着一双杏眼听的极是认真,末了还道:“行走在外,果真有你说的这么有趣?” “便要看如何想了,行在外,生活诸事,自然不如家中安稳闲适,不过眼界开阔,见识增长,又能看异景趣事,又非家中可比。各有各的好。” “好想去外面看看。”夏雨低着头嘟了一句,又一想到自己须得时刻跟随在娘娘身边,虽然也曾从北漠至京都,又从京都回北漠,沿途所见,也是不少,可到底不能如闲云野鹤般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又有些遗憾。 要说她自己的师父上官青云就是这么个闲散仙人,可他老人家平常哪里同她们说这些个?便是说,也不会如这位周五公子般言语风趣。 小七小从便爱粘着周余意,此时见夏雨难得表现出对一个人的欣赏和向往,不由得意的撇了夏雨一眼,道:“我五叔不仅大萧的山水都走过,还曾出过海,见过红发碧眼的海外人呢。” 这话一出口,不仅夏雨意兴更足,就是秦末也是心中大动,原本清冷的眼,瞬间便亮了起来:“周公子,果真?” 周余意谦道:“王妃娘娘叫我周五便是,商贾人家,哪里当得起公子二字?海外确是去过,不过也不曾行的太远,只转了离大萧不远的几国……” 秦末听他娓娓叙来,不时插上一两句,心中惊叹这周余意如果见识广阔,实在也是人才,便起了纳贤之心,眼见一席谈话,竟至日薄西斜,想着还要去见陶月棠,若再迟回府中,烟雨等人不免担心,便道:“五爷想必也担心月棠,不如随我一起去接上她,然后回府中再叙如何?” “月棠?” 秦末知道小七和月棠肯定是化了名的,便笑道:“就是你家三丫头。” 周余意欲要拒绝,秦末便道:“快新年了,此时你便是想回金陵,只怕一路打尖住店,都极不便,天气严寒,又不好风餐露宿,不过等过了元宵节再回不迟。” 周余意见她诚意相邀,又想着若是周家的事情,能得到秦王爷相助,周余年那背后的人,未必就能抗衡,也就应了。 沥沥起身去结了帐,上了外面的马车,周余意也牵了马来,陶予自然是陪他。夏雨撩了车帘,不时与周余意说几句话,很快就到了陶月棠的小院里。 车夫上前敲了门,陶月棠一开门,看到马上二十多岁的俊朗男子,抱着小七,正含笑注视着她,便怔在那里,瞬时眼中就布满了泪水,哽咽道:“五叔,真的是你?” “云溪,三丫头,辛苦你了。”周余意抱着小七翻身下了马,上前揉了揉陶月棠的头,想如从前一般把她拥在怀中,又一想,她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个和小七一样,喜欢整日围在他身边的小丫头了,如今已是婷婷玉立,端丽明媚的大姑娘,到底忍了下来。 陶月棠拭了眼角的泪,问小七:“七弟,你是怎么遇到五叔的。” 周余意止住话题,柔声笑道:“云溪,还有客人,有话入屋里再说吧。” 陶月棠情切之下也未多注意,再见秦末和夏雨沥沥三人就站在五叔身后不远处含笑而立,忙福了福身:“月棠失礼了。” 云溪,大概便是陶月棠的真名了吧。 秦末摆了摆手,随着陶月棠一起入了屋,坐下自然又是一番叙话。 夏雨便提出让陶月棠收拾东西,随她们一起去王府。 陶月棠想着铺子的事情,也打点的差不多了,就算有事,铺中伙计们寻去王府,也不是不可。再加上一时才与五叔见面,他又已答应住进王府,不舍得与他分开,便应了下来。 又留了秦末等人在小厅中说话,夏雨与她入了内屋里收拾了东西,因知道秦末既邀了她去,自然是一应东西都帮她准备好了,也不过简单几件换洗衣服,便出了屋。 一行人回到王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烟雨听说人都回来了,又听回院禀报的人说来了男客,王妃娘娘吩咐让人去请王爷,便忙差了如画亲自去前院书房中去寻王爷,自己则迎了出去。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节 设想 更新时间:2012-06-03 周余意自然不好住在后院,因此把人迎进前院的正厅,由秦末作陪,留着陶月棠还有陶予和周余意说话,烟雨则亲自去禀了一声祈妃,着人在前院客房中为周余意收拾了一间暂住的屋子。 等去帮忙收拾的千蝶一回东院,崔青争便问:“那周余意,果真是陶小七的五叔?” “是。虽奴婢没有亲眼见着,但想来是不假的。也按排了个小厮去服侍,是管买办的陈管事的小侄子。” 那便是她的人了,崔青争一边抚着手上的金玉钏,一边点头道:“让人把信送到周家留在城中的人那里。” 千蝶欲言又止,到底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她想不出祈妃为何要与那周家的人合作。 小公子中毒那次,事后她才知道是祈妃所为,只是事情做的太过巧妙,无论如何,谁也查不出什么来,所以祈妃娘娘才能有持无恐。当初利用宴请的事情,把那认识陶家姐弟的伶人给弄进宴会上指认,也就罢了,小公子未死,王妃娘娘是怎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怀疑是祈妃从中动了手脚?隐而不发,不过是在等着有一天,能拿着证据而已。 越是这种时候,祈妃娘娘越是应该和周家断的清清楚楚才是,毕竟当初接那伶人入府参宴,还可圆的过去,可若是真的叫王妃查出她和周家有往来,再让王爷知道了,以后她还如何再去面对王爷? 虽说王爷有求于左相大人,但是终究是失了他的心,一旦哪日王爷不再需要左相大人了,祈妃娘娘又如何再在这王府里立足? 千蝶很想把这些话,与祈妃说说,无奈如今不比从令,祈妃在做事时,时常不经意的就绕开她去,所以千言万语,也只得忍在了肚子里。 总会找到合适的机会,劝劝祈妃娘娘的。 千蝶一边叹着,一边派了人去与周家的人接触。 其实周余意来漠北寻人之事,周余年不可能不知道。 而王府所收的义子,就是周家逃生在外的前家主之子,周余年也不可能不知道。那回宴上,萧策已公然把陶予以他义子的身份推到众人面前,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所以秦末才会这般召然若揭的把周余意请到府中。 萧策听说秦末带了客人回来,且特地请他前去相见,便与幕僚们结束了谈话,去了前厅。 见是一个长相与陶予有些相似的男人,萧策已是心中一动,仔细再看,那人虽布衣无饰,却身姿疏朗,倒象是个人才,入了厅,周余意见了,忙至椅上站了起来,对着萧策便是一个深辑:“小民周余意,见过秦王殿下。” 萧策挥了挥手,笑道:“不必多礼,还请坐下说话。” 说着,迈步走到上首坐下,周余意也落落大方的坐了。等陶月棠也上前见了礼,秦末这才把事情说了。 “原来你竟是小七的五叔,难得你愿意这个时候,这种天气,还不畏辛苦,千里寻他,倒是真正重情重义之人。”萧策看周余意的眼神,便多了些亲和。 周余意谦道:“王爷过奖,小七乃是兄长惟一的儿子,小民是他亲叔叔,岂有置之不顾的道理?原是该的。” “那周五爷……?” 一声周五爷,周余意被他叫的惶恐,忙道:“小民万当不起王爷一声五爷,小民表字想疏开,若是王爷不介意,叫小民表字即可。” 萧策便道:“疏开,好字,与你倒是契阔。对了,你既寻到了小七和月棠,不知有何打算?” “小民既已寻到侄子与侄女,也算是了了一番心事,如今又知这两孩子被王爷和娘娘照顾的极好,已是放心,等过了新年,便回金陵去,小民是周家嫡子,既已证实周余年残害兄长,岂能坐视不理?待回金陵,解决完家中之事,若是王爷与王妃愿意,到时小人再接侄子侄女回去不迟。” 这就是说,周家那家主,怕是还有的机峰要打呢。 微一沉呤,萧策方道:“虽小七是本王义子,但周家的事情,毕竟是你们家事,本王也不便多说,不过,你以后若是有需要,只要本王能帮的,你只管开口就是。” 周余意答应秦末邀请,来王府之中,本也存了这意思,此时听萧策主动开口,不免心喜,然面上还是稳沉,带着感激到:“王爷大义,余意先谢了。”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此,几人便聊起其它话来, 秦末倒是暗赞这位周五爷,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与萧策建立了同盟,实在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说了一息话,烟雨便过来请人去用晚膳。 等两人回到东院时,寒夜已深。梳洗之后,便熄了灯,躺到床上。 萧策把同枕的人搂进怀中,才笑道:“这周余意,倒也算个人才。你倒是能把人请到府上来。” 秦末便动了动,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才道:“他的确算是个人才,不过我留他下来,倒并非只为周家的事情。” “哦,那为什么?你倒说说。” “呵呵,我偏不说,等哪天你和与那周余意多聊一聊,若是你能想到,我再告诉你。” 萧策哪里会放了她,两人闹了一阵,秦末才正色道:“阿策,你可知道,其实这世间,除了大萧,北魏,东越等与我们大萧相邻的几国之外,在东南海外,还有其它的国家,并且据闻,那些人,与我们连长相都极不同,更别提物产文化了。我是听了周余意说他曾去海外游历过,因此才对这人有了兴趣。若有一日,你能……那周余意这人,便可大用。对大萧,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我才有心交结,并非单纯是为了周家之事。” “你是说,周余意果真见过海外还有别的国家?”萧策奇道。 秦末自然不好同他说什么地球是圆,这世上应该有各种白黑黄各种人种之类的惊天之语,但肯定的点了点头,笑道:“当然,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扯谎,何况你也与他聊过,此人并非信口胡言之人。” “就算如此,他对我大萧,又能有什么大用?”萧策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道。 “阿策,榷场这半年的收入如何?占了我们整个大萧国库收入的几层?” 萧策一怔:“税赋百万,足占国为一年收入的一成。”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节 展望 更新时间:2012-06-04 “我们大萧地广物博,又盛产丝绸瓷器等其它其它国家所没有的东西,只与几个不算富裕的邻国贸易,已有这般可观的税赋收入,若是能把贸易往来,推广到更多的国家,阿策,你想想,那是怎样一笔可观惊人的财政收入?” 黑暗中,因她的话,萧策的目光灼亮如星。 就听秦末继续道:“收入也还罢了,每个国家,无论是产出文化,都有局限,就好比我们可用丝绸瓷器盐茶,去换东越的黄金,去换北魏的皮革马匹药草,去换大安国的颜料珠宝,安知未知的那些国家,我们不能换到更多大萧所没有却又紧需的物资。再则,东越的冶铁之术比大萧国强,两国通商,东越国为大萧带来了更先进的冶铁之术,北魏兵强,随着两边商留深入,知已知彼,对大萧国防亦有改进的好处,大安国手工技艺强于大萧,如今亦有不少大安国的工匠成为大萧各处坊中的师傅,这些,都是大萧因榷场的开设,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若是我们能打开海上的窗口,与更多的国家往来,我相信,我们定能从那些海外之国,得到我们大萧所没有的物资,还有大萧所没有的生产技艺,这对我大萧一国未来的发展,有着无法估量的意义。” 一席话,说的萧策胸中激荡澎湃,哪里还睡得上,索性翻身坐起,下了床,一时不察,碰到了床头放着的衣架,发出了轻响。 外面守夜的如画听到,忙扬声问道:“娘娘,可是需要什么?” “没什么,我与王爷闲话,你只管睡你的便是。” 萧策点了灯,摆出长谈的姿态,秦末无法,也只好下床,裹了绵袍,欲去外间的炉上取壶热水来泡茶,萧策怕她冻着,到底把她按住,自去取了热水,沏了茶,又搬了黑漆的如意矮几放到宽大的拨步床上,端了一杯给秦末,又沏了一杯,这才上了床,与秦末对面坐下:“阿末,你刚说的事,与我再祥细说说。” 秦末也是因前世迷恋有宋一朝,再加上穿越小说横行,很是看了不少关于宋朝的小说与资料,记得南宋年间,仅杭务司舶务,一年就有二百多万的收入,占全国一年总国库收入的两成之多,而当时南宋半壁江山,就有五处司舶务,可见海边通商,给大宋带来的国库收入,有多惊人。而终观整个中国古代历史,论经济的繁荣,再无哪个朝代,能出其右。 经济收入只是一个方面,因与他国通商,而带来的科技文明的发展,才是让秦末更为动心的地方。 中国后世的很多农作物种,如绵花玉米等对农业结构有重大影响的物种,便就在那个时候传入中国的,此外还有其它科学技术,如指南针的发明,火药在战争中的大量运用,活字印涮等中国四大发明除造纸术之外的这其它三个发明,也都是在宋朝得以发展的,虽说这些并非国外传入的技术,但无疑与外通商,促进了农业,手工,科技等所有行业的发展。 不说萧策一个古人仅听她说了点皮毛就激动成这样,就是秦末自己,想象着如果真的能在大萧朝政稳定,而自己又有能力去促在大萧与海外诸国的往来,从而以此为基点,开创一个全新的大萧时代,也是激动的不能自己。 曾经,她是大萧令敌国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可那不是她真正渴望的东西。 她之所以愿意为萧策的权之争,而倾尽心力,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利用她所处的位置,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些正真能推动社会发展的有意义的事情。 便如目前幽州榷务的设立,便是她所做的第一步。并且是成功的一步。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心血最终付之一炬,因她还有更多的设想未能完成。 既已有机会迈出了第一步,并且给大萧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得到了萧策的信任,那么,她便会试着走的更远。 可这些设想,要怎样才能与萧策谈的透彻明了,又不让他心生疑窦,却是个叫人头痛的问题。 斟酌了一番,秦末才道:“阿策,我以前曾听我上官叔父说过,关于上官家一位先人在海外的见闻,说是海外亦有不少国家,每个国家的文化和民俗都不相同,饮食习惯也与大萧天地之别。且那里有很多东西,是我们大萧和东越诸国都没有的。那些东西,我以后再一一与你细说,我原以为只是上官叔父编来哄我的,今天见到周余意后,我才知道那些原是真的,当时便想,如果能引入我们大萧国,无疑对百姓民生,都有极大的好处。你想成为大萧未来的帝王,我又休尝不知,并非只为那九五至尊之位,而是希望你创造一个强盛繁荣的大萧国。可一个国家的强盛,闭门造车,是绝不可能真正达到的。就如同一个人,即便再努力,若不借助外力,也很难真正的强大。就如同一个学子,单凭个人看书学习,而不与他人交流,即便看万卷书,若不行那万里路,也顶多算是个识字的人,却永不可能真正成为博学之人一样。再说一个国家,能否真正的强大,道理亦是一样的,阿策,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萧策一直认真在听她说话,见她发问,想了想,点头道:“不错。井底之蛙,又如何及得上高飞的雄鹰?可惜,我大概是永无机会亲自去看看你所说的海外世界了。” 秦末一笑:“那倒也未必,若有一天,你闲了下来,我们一起去海外走走如何?” 萧策虽知不太可能,却也希望能让她开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只怕到时候我老了,你嫌弃我跟着你拖你的后腿。” 他们,也会老的呢。 秦末被他一句玩笑竟说的有些愁怅起来。又想着他年老后花白头发和胡须,驹着个身子的样子,怕吵醒外面的如画,复又掩了嘴轻笑。 “坏丫头,笑什么?”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节 玩闹 更新时间:2012-06-04 秦末嘟了句“没笑什么”就慌忙低了头喝茶。 一缕发丝,垂在脸旁,使平日清冽的一个人,平空添了几分妩媚来。 萧策忍不住便伸手拂去那缕青丝,也笑道:“等我发须尽白时,你也该老了。都说人若年纪大了,睡眠极浅,到时,我们也该会象现在这般,在冬天的寒夜里,相对品茗吧?说不定,也还有很多儿孙绕膝呢,末儿,你说是不是?” 好象,是很美好的画面,三世同堂,儿孙绕膝。 可他若真成了帝王,这些寻常人家才有的亲情之乐,还会不会属于他们? 秦末怔住。 这世上,难以两全的事情太多,没有什么人可以既要了这样,又可以拥有那样的。 暗叹了口气,抬起头笑道:“是啊。不过,只怕我白发苍苍鸡皮鹤发的样子,你是不愿也不会看到的。” 萧策握了她的手,暖暖的,就象是置在温暖厚实的绵被之中。秦末冲他笑了笑。就听他叹了口气:“以后再不许说这种话,便是有一日老死,我也一定会让你走在我前头的。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舍得,把你一个留在世上,让你承受失去的痛苦。” 他会错了她的意,她只是想,自古帝王多无情,就算他对她好,就算他此刻满心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上的好,都是有期限的。谁又可以保证,有那么一天,他的心中,是不是会住进别人,谁又能保证,有一日,他不会厌她? 她从来没有那样的信心,不是因为不信他,是因为她不信时间罢了。 在时间这涛涛如巨的长河之中,谁又能保证,能把一切都握在手中,一丝儿都不流失? 好在,她愿意去赌。 可他虽会错了她的意,可这一席话,却叫她心中钝钝的,痛。这痛中,又杂着说不出的欢喜甜蜜。 索性起身至矮几上跳了过去,坐到她的身边,拥着被,倚到他的肩上。 难见她如此乖顺主动,萧策莞尔,又觉得心中一角,瞬时便温软的象是那新春的暖阳。伸手便拥住了怀中的人。 如此叙到深夜才睡,第二天一早,萧策便去了前院,叫了周余意过来陪着一起用了早膳,便把人留到书房中,这一聊,足聊了整个上午。一直到陶予忍不住催秦末把人叫到后院用午膳。 秦末一边遣人去问,一边笑道:“又胡闹,你五叔是成年男子,怎可轻易出入后院?” “那陶舅舅怎么就可以?” 秦末被他眨着天真无邪的一双眼看的无语,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心知这小子又在装天真了,便狠狠的打了他的屁股。 陶予吃痛的叫:“小七又没做错什么,母亲怎么就惩罚小七了?” 陶月棠掩袖在一边偷笑,直等他闹的狠了,才把他拉过来:“别和娘娘闹了,舅舅是至亲,当然无需避讳,可五叔却是外客,轻易怎好到内院里来?你若再闹,当心娘娘告诉王爷,说李先生节间布置给你的功课,你这几日偷着玩,都还没完成呢。到时候看王爷不罚你。” 秦末一听,挑眉佯怒道:“怎么?先生布置的功课,你竟也敢偷懒了?” “没有没有,”陶予连连摇手,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回头道,“母亲勿听姐姐乱说,我这就去前院看义父和五叔闲下来没有。”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秦末正要开口同陶月棠说话,就听院中传来“啊”的一声痛呼声,显是陶予的声音。 两人连忙跑出去看,却见陶予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而夏雨也龇牙裂嘴的正揉着胳膊呼痛。一大一小两个冒失的人儿,正大眼瞪着小眼互视着。 显见是一个往里来,一个往外去,都跑的急了,一时错不开,撞在了一起。 陶月棠和秦末都舒了口气,见陶予捂着额头,陶月棠忙上前去,先是拉了夏雨细看:“姐姐没事儿吧?痛的厉害?” 这点痛予她其实也不算什么,之所以一直揉着,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教训一下小七,见陶月棠发问,也不好再装了,便背着小七换了笑脸:“姑娘不用担心,奴婢没事儿。” 说着,还狠狠的回头瞪了陶予一眼。 陶月棠也不好再多说,这府中的人,因着陶予的原因,都把她也当作小姐一般看待,除了烟雨,院中的姑娘们,在她面前都自称奴婢,起时还不习惯,也曾试着说过,让她们把自己当作自己人看待,你我称呼便可,可是碧芙却道:“您是小公子嫡亲的姐姐,敬您,便是敬他,虽说我们亲厚,可是礼不可废,若不然,小公子又在府中如何自处?叫外头知道了,岂不说我们王府西院,都是没有规举的?” 陶月棠也知道王府不比别外,幽州还好,将来若是入了京,陶予的身份又不一样,因此她也只好作罢。 见夏雨无事,陶月棠这才上前轻轻拉过陶予的手细看,虽说是撞上了,好在他到底学了几个月的武艺,跌倒是用了巧劲儿,倒也没什么事。 陶月棠放了心,便训斥道:“怎么一劲儿毛毛燥燥,还好是撞着了夏雨姐姐,若是撞着那不会武艺的姑娘,叫你这么一下子狠撞,你倒是没什么,别人可怎生受得?不管做何事,总要多为别人想着些,前些日子,娘娘讲的那瞎子提灯的故事,你没有记在心上?” 陶予不敢反驳,只得低头向夏雨认错。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还趁着秦末和陶月棠不注意,便瞪上一眼。惹得夏雨再也副装不了大方,上前就要扭打,陶予自知不敌,躲到陶月棠身后,两个便围着她绕起圈子来。 陶月棠被绕的头昏,才要开口求秦末拦下这两个活猴,就听烟雨斥道:“在闹什么?离得多远,就听到你们两个喧喧嚷嚷的声音,真该把你们两个的嘴,都用抹布儿给堵上,才能叫人清静了。月棠姑娘,来,去屋里去,又没披上毡子,外面这么冷的天儿,再冻着了。别理这两个万人厌了来。” 说着,上前携了陶月棠的手,又问夏雨:“如画不是寻你嘛?怎么跑这儿来了?” 夏雨这才一抚额头:“呀,都是叫小七给闹的,王爷让我过来请娘娘去前院里午膳呢。” 说着,便上前,挽了秦末的胳膊,讨好道:“娘娘,刚如画让奴婢去前院问王爷午膳准备摆在哪里,王爷说就在前院,还让奴婢回来请娘娘和小公子还有月棠姑娘一道去用膳。奴婢这就服侍您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节 无题 更新时间:2012-06-05 秦末嗔了她一眼,夏雨不敢再多话,只得丢了她的手,怏怏的站在身后,秦末招了陶予和陶月棠回屋里,给陶予换了衣衫,又取了菡萏给他赶制的两件素色银线云纹绣的棉毡子,给他披上,打了个盘结,这才算好,领着姐弟二人,身后跟着烟雨和夏雨,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去了前院。 严谨迎了出来,道是王爷和周五爷定在书房的外间里用膳,把人请了进去,烟雨和夏雨守在屋外的廊下,里面自有春歌负责上茶。 就见萧策神采奕奕,说不出的开阔飞扬,似乎很久没有看他这样恣意了。 周余意亦是眉眼含笑,显见两个聊的甚为契阔。 “五叔,你和义父在聊什么?怎么这么高兴?” 陶予给先人行了礼,便扑到周余意怀中。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打听。”周余意揉了揉他的笑,宠溺道。又朝着秦末抱拳,行了一礼。秦末摆了摆手,免了礼。 这边陶月棠也行了见礼。 待坐定,萧策带着些得意的笑,道:“这小子可不是一般孩子。” 因陶予每天下午都在书房中随着李先生学习,李先生又是萧策的幕僚,有时候事情紧急,李先生去议事,若非隐密的事情,萧策也常让陶予跟着,因此陶予这半年,实在是听了不少,萧策有时候等人散了,同陶予一起回后院时,也常问陶予些问题,说的对否,都会给些适当的评价,并让他自己去思考。因此说起对政事的了解与分析来,他虽只有八岁,却只怕比一般的底层官员,还要通透些。 秦末有时候会提醒,觉得他这样的教育方式,对一个孩子而言,难免有拨苗助长之嫌,可萧策说的亦有他的道理:“在我认他为义子那一刻起,他便已经不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孩子,既占了这样的身份,便需承担这身份将来的责任。就算我们给他时间,让他练历,别人可会给他时间?再则,就算以后他做不了亲王,若是时机合适,我也必会与父皇为他请个郡王之位,总希望他能有那实力,做好一方郡王才是。其实,他同你我比起来,已经轻松的太多了。” 秦末一想也是,她八岁时,已经在父亲的帐中听议军事了。而边疆占火,更是亲历不少,就是萧策,亦早已处在深宫之中,经历着那如同练狱般的权位之争。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庇护,他能否活到八岁,都是疑问。相比而言,陶予虽经历了父母俱亡之灾,但总算在家中时,万千宠溺,一路流落到漠北后,又得她和萧策的疼爱,给了他极宽松的环境,说起来,着实是比他们要的童年,要幸运些。 再则,以萧策这话去想,也算是为他们自己的孩子将来作打算了。 亲子之间,尚有纷争,未必能够同心,这一点,看萧策萧战萧政这几位兄弟便足以知晓,而陶予将来又不一样。因是义子,心中没有杂念,倘若决心辅佐一位,反倒是比别人更多了一份诚与正。 陶予得了萧策的鼓励,便缠着周余意问话,被萧策从周余意的身上拉了下来,训道:“你是男子汉,便当有男子汉的样子,再亲近之人,也需得礼敬,这般吊在你五叔身上,成何体统?还不坐好?” 陶予一向有些怕他,见他冷了脸,虽眼神温和,却也不敢再胡闹,只好端了端身姿,老老实实回到秦末下手坐了。 周余意暗自点头,心道这位秦王爷,倒着实是把小七当着了自己的孩子在教导。心中对王爷夫妇的感激之情,不免又多了一层。 不时就有丫鬟们上了菜,萧策又叫了酒来,午时饮酒,于萧策而言,几乎算是开了戒律,不说秦末,就是陶予都极惊讶,他虽年龄小,却是一言一行,都暗中以这位亲王义父为准则的,在王府住了半年,几乎还未曾见过义父白日饮酒。 “义父,您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萧策饮了一口酒,才笑着回道:“义父是高兴结识了你五叔这样难得的人才。小子,你以后可得多和你五叔学着点。” 陶予自小崇拜自己这位五叔,闻言亦是与有荣焉。又兼在萧策身边这么久,还真未曾听他这般去夸赞一个人,忙点头恭敬道:“儿子不会叫义父失望的。”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饭毕,因两个男人都喝了点酒,秦末便叫了内侍来,服侍着他们午睡了片刻,自己则领着陶月棠回了后院。 连日间,萧策带着周余意四处仆宴,竟是脚不沾地。如此造势,不知京中那边的燕王叔,知道了此事会有什么反应。秦末知道萧策是在拿周余意做试路石,然周余意也城要与秦王合作,倒也算是两相得益。 权势之争,本就免不了相互利用,虽不喜欢这种方式,却也没有办法避免,因此陶予且不说,秦末对陶月棠越发上心起来,便是偶一出府去外面铺中办事,虽明知拓拔宏那边有人暗中保护她,也都让夏雨跟着。 陶月棠是个聪明通透的姑娘,心中也知道原因,因此虽觉得没有必要,却也未曾推辞。 和周余意不同,陶未至北营中回来,便窝在后院之中,竟是半步也不出。 每日不过是与秦末闲聊,又或者呆在东跨院中,看书抚琴,竟是闲适的叫人嫉妒。那日萧策无事,便领了周余意去跨院中寻他。 周余意虽曾听说过陶公子的名声,人却是从未见过的。 因此才一入跨院,便见一银衣锦袍的男子,于晨光中的老树盘枝下,一炉沸水,一壶香茗,一张古琴,悠然而拨,竟如天上嫡仙。那高山流水之音,远远听去,已叫人一片心静,近观这如画盛景,更是暗中喝彩。 守在一侧的碧芙见到萧策和周余意,轻轻福了福身,萧策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出声。碧芙只得浅浅一笑,示意两人先坐下再说。 待一曲终了,陶未才抬头回身,对着身后站在那里聆听清音的两人笑道:“今儿怎么得空过来?坐下说话。” 竟是连身都未起。 周余意讶然。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节 笑谈 更新时间:2012-06-05 就见陶未银袖微拂,打了个请的手势,邀两人坐下,对着周余意微微颔了颔首。 漫不经心的傲然,若是别人,难免叫人心生不快,可是这位如此坦然的做出,却是叫人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待两人坐下,碧芙自炉上起了热水壶,分了茶叶,注了水,洗了茶,重新高冲入水,直待茶香四漫,这才奉至萧策和周余意面前:“王爷,五爷,请两位慢用。” 说完,便退了数步。 萧策缓缓吖了一口,对着陶未笑道:“也惟有你处,才能把几枚小小的茶叶片儿,冲出这叫人心宁的香气来。”又转头对周余意道,“你觉着他这京中名公子的声名,可算当之无愧?” 周余意朗朗一笑道:“闻名尚不如见面。”心中却是奇怪,那王妃倒也罢了,望之则叫人生敬,可这位与她齐名的公子,皇上亲封过的威远大将军,眉目之中,却是一派坦和温醇,哪有半丝杀伐之气? 萧策大概是知他所想,道:“你可别被他这一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给迷惑了。” 陶未含着淡淡的笑,打断了他的话:“阿策,你今儿来,就是为了在周家五爷面前夸赞我不成?我又不是贵阁女子,周家五爷,看着也不象未曾婚娶的样子。还是免了罢。” 周余意哪里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口茶含在嘴中,差点喷了出来。只得强忍住。 萧策一愣,便笑了:“咦,若说起来,岳父当初也未曾为你婚配,你这年龄,倒也着实到了婚娶的时候了,回头我便和末儿商量一下,放出风声去,只怕到时候我这苦寒之地的王府,倒要比那盛京中的官媒处,更叫人踏破门槛。” 一边说,一边转头对远远的立在那里的碧芙道:“去把你家小姐叫来,商量一下公子婚配的事儿。” 碧芙含着笑,却是不动。 倒是刚好从屋里跨出门的泽芝听了萧策的话,一时大惊,也顾不得失了礼,奇道:“公子要议亲了?女方是哪家?” 碧芙忍着笑拉了她往屋里推道:“还不敢紧回你的屋里去,添什么乱呢,回头公子罚你,可别怪我没护着你。” 泽芝泛了泛眼,才知道王爷是在说笑,嘟了嘟嘴,又笑起来,朝着萧策盈盈一拜:“是,奴婢这就去请王妃娘娘去。” 陶未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抬起头,淡淡笑道:“泽芝,我屋那些经书,你去净手梵香,静心抄上百遍,也算是为我祈福了,有你这份虔诚的心意,你家公子,又何愁找不到如意的夫人?” 泽芝一听,那些厚厚一叠的经书,抄上百遍,这得多少天儿?这新年,她可别过了。忙讨好的笑道:“哦,公子,菡萏姐姐叫我去如画姐姐那里寻些金线儿过来,为你缝的毡衣,还缺些金线儿呢,奴婢这就去了。” 说着,朝着坐在那里的三人迅速的福了福身,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虽久闻陶未风采,然周余意也实未想到,实则竟是这样一个叫人难以定义之人,他本就生在金陵富贵人家,若论风流公子,他见得多了去,而所谓将军,便是秦末虽为女子,也会让人不由便感觉出那份惟有血洗过后才有的威严来,而这陶未,却是如此与众不同,疏离淡漠中,又带着些醇和温厚,可那醇和温厚,又让人亲之不近。 此时正是一天早阳光最明媚的时候,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连丝风都没有,懒懒的坐在阳光下,晒晒太阳,品品香茗,虽琴音已停,也叫人不由得悠然自得。 周余意本是洒脱随意之人,很快便静下心来。三人一起说着闲话。萧策有意无意间说起周余意去过海外,又引着周余意说了些海外的奇闻异事,果然陶未听的用心,露出深思之色,萧策便笑问:“阿未,你觉得那海外,可有意思?可惜我身份所限,不能离了北疆,否定还真想去走走看看。” 陶示心道难怪萧策如此重视此人,听了他的话,便笑道:“不说是你,连我都动了心。” 因有周余意在,萧策倒不好把秦末的那番话说出,只道:“我对他那海外诸国倒实在极有兴趣,便是自己不能前往,也望有一日,能派人前往,实实在在了解一下外面的天地。” 陶未便调侃:“怎么,你也想学那始皇,去海外求长生不老之术不成?” 萧策伸手便捶了一下陶未:“我要那长生不老做甚?惟求有生之年,尽我所能,为大萧百姓实实在在,做些事情罢了。对了,你前几日去了北营,感觉如今的北营如何?” 周余意看着,暗想,都说这位王爷极是冷情之极的人,这几日跟着他,虽则对外人也算遇礼,都始终是冷冷的,倒是不负他冷面王爷之称,可对他这位小舅爷,却如同手足至友一般言语笑闹,也与一般青年无二。大概,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吧。又想起外间传言两人反目,不禁暗自摇头,他原还听说陶未在府上,可萧策出入,并不曾邀他一起,还想着大概两人真的如外间传闻一般,有着极深的嫌隙,此时再一想,倒也明白过来。 大抵是做着戏,叫外人看罢了。而这戏,又做的半真半假,说是反目,偏这位舅爷新年里赶到幽州还住在府中,虽说是住在府中,萧策出入宴请,却又并不邀他,倒更叫外面的人看不清,摸不透了。 就听陶未淡淡道:“穆枫与治军一事的才能,不下你我,你把北营军交在他手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因那天与秦末还有萧策三人一起说过的话,陶未此去北营,也是想听听穆枫对于加强诸城城防有些什么看法,他与穆枫花了两天的时间,详细的做了构画,又暗中去了隐军,给柏青交待了些事情,不过那处三千隐军,倒是实实在在叫他吃了一惊,又向柏青问清了这隐军的训练如何进行,柏青一一说了,他更是诧异,原来,军士还可以那样去训练的,再一想徜若这样的一支军队,暗中投于战争之中,只怕有如天上神军,任如今哪一个的军队,都是无法抵挡的,他出生军中,岂有不知这支军队的威力的? 将来,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这样的一支三千神军,暗中潜入京城,便算是京城有变,只要提前做好准备,这三千人已足已于悄然于息中解决问题,北营大军,只怕也未必需要了。 然城防改进之事,却依然势在必行,就算不为目前,也当为日后打算才是。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节 匪乱 更新时间:2012-06-06 他原想着回来同秦末和萧策把自己和穆枫定下的一些构想,好好谈谈的,又因见了隐军,这几天心中一直在想那隐军之事,徜若有一天,能把这隐军的练军方法,推广开来,那么大萧国的军事实力,会有怎样翻天翻地的变化? 可周余意在,这些话自然不好讲。 萧策听了,也不过笑笑。 正说着话,就听春歌过来禀报:“王爷,祈妃娘娘有请,左相府上的年礼到了,祈妃娘娘说是左相大人有信给您。请您前去看看。” 一月之前,给京中诸位亲眷及宫中所备的年礼,已着人送去,左相府上亦有东西送来,并不奇怪,萧策留了周余意同陶未说话,自己则起身去了,到了外面才问春歌:“宫中可有随行的东西一并送来?” 春歌摇了摇头:“并未见着。” 大概是皇后着人送的东西,并未与左相府上的同行。 两人入了西院,崔青争听说萧策到了,忙从内屋里迎了出来,见萧策跨进厅中,便盈盈一拜:“臣妾见过王爷。” 萧策摆了摆手,虚虚扶起她,也不提左相大人的年货及书信,笑道:“这些日子倒是累着你了,府中一应往来应酬,都是你在打点,回头叫千蝶去我那里,我这几日出去闲逛,也给你买了几件首饰,让她去给你取来。” 首饰不首饰的,崔青争又哪里放在眼中,可他能想着她,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倒也不算是全无回转的余地。 男人的心…… 崔青争暗暗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眉眼中带着笑,想是心情不错,因此笑道:“多谢王爷还记着臣妾,首饰头面什么的,臣妾也不在意,难的是王爷的一片心意。” 说着便回头对千蝶道:“可记着了,别过回儿王爷忘了这回事,我新年的头面首饰,也给飞了。” 千蝶忙笑着应道:“奴婢记着呢,忘不了。” 崔青争一边吩咐她去沏茶,一边上前携了萧策的手,见他并无推开之意,越发大了胆子试探,轻靠在他身侧,亲热道:“臣妾的父亲送了不少好东西来,我本还愁着北疆虽好,可有些东西着实也买不着,倒正愁着这年货儿怎生按排呢,不想这回倒送了好些瓜果过来。臣妾想着大概是母亲的意思。在漠北送瓜果甜蔬,竟比那结珠宝玉器更叫人高兴呢。” 说着,话峰一转:“对了,父亲还给你来了一封信,臣妾这就去取来给您看看,看了信,臣妾再领您去看看父亲送来的那些新鲜的东西,近来城中各处都有年礼送来,臣妾想着咱们府中除了您的奉薪,也就还有臣妾与娘娘的赏赐,并无其它收入,所以正愁着这年礼该怎么回呢,才好京中的父亲就送了东西来,一会儿您也陪臣妾去看看,帮着臣妾分配分配,看各处都回送些什么,也省得臣妾送的不得人心,失了礼数。” 萧策便也由她拉着坐了。等她取了信来,打开仔细看了会儿,便把信纳入了怀中。 崔青争笑嗔道:“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说完又后悔,有些事情,自是她不当问的。 好在萧策也没在意,只道:“不过是些平常的问候,也略说了些京中的情形。”他不信她没有收到另外的信,不过她不说,他也懒得关心就是了,左右也不过就是那些事儿。 信中崔夷简大概和他说了京中的情形,有些是他知道的,至于他不知道的,崔夷简同样也未多说,不过有一点,倒是让萧策想了一下,他在信中提到,最近南方几路,有劫匪闹事,形势越来越不好,甚至有一个县城被土匪占了,因此燕王上表请求萧帝让他领兵去绞匪,而萧帝也同意了,萧策一算,至此信到幽州,也有约一月的时间,却不知道燕王叔那匪绞的如何,若是一直不能平定南边的乱子,那一路兵权,岂不是一直会在他手中? 不过是几万军,能做什么?燕王叔若是有心为之,所图何为?毕竟相对于整个大萧上百万的军队而言,那几万军,着实也兴不起风浪来。 想着,心中突然一动。 崔青争见他心不在焉,正想找个话题引起得的兴趣,就见萧策眉头一皱,从椅上站了起来:“争儿,我想些紧急的事情,现在得去书房一趟。” 崔青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闻言一愣,很快便掩了失望之色,笑着站了起来,拿了披毡为他系上,言语动作,都是说不出的温婉娴静:“您先忙去,臣妾先把京中来的那些珍玩和货物整理好了,王爷晚上若是有空,再来看看,帮着臣妾出些主意。眼看着就到新年了,再拖不得。” 萧策应了声好,便大步跨了出去。 崔青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这才站在门口冷笑了一声。她想不明白父亲为何在把这么个事情告诉萧策。不过是燕王得了几万军的军权罢了,也难为他为这么个事,就那么紧张。 笑了一息,便转身入了屋。吩啥千蝶准备好笔墨,便让她退了出去,自己则站在透过格子窗纸照在长案上的阳光中,提笔给父亲回了封信。 萧策却未回书房,直接去了东院中,又命春歌去请了陶未来,周余意心知有事,便避回了前院之中。 等陶未到了,秦末遣了屋中服侍的丫鬟,秦末给如画使了个眼色,如画出去后,便让烟雨亲守在屋外,自己则把院中的小丫鬟们都借故支走了。 一时陈院之中静的只闻隐隐的风声。 萧策便问陶未:“你在东南路时,可曾听说近来南边有什么不太平?” “怎么想起问这个?” 萧策就把燕王请兵去平匪乱的事情说了。 陶未和秦末都不禁皱眉。 南边不比北疆, 那里气候温热,四季分明,百姓们日子都过得去,大萧二三百年都未曾出过大乱了,到了近百年,更是清晏民泰,平白怎会出什么匪乱?倘若是一般的匪乱倒还罢了,又怎可能公然占了一个城池,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县城,可这种摆明了与朝庭对抗的事情,谁会吃了熊心豹胆的自寻死路? 非但如此,竟还闹得朝庭单派兵去镇压,江南几路的那些城防驻军,难道都是吃干饭的?最奇怪的是,萧帝竟然准了燕王请兵的奏。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节 线索 更新时间:2012-06-06 陶未沉呤了一番,看了看秦末,见他也看着自己,不禁摇头,对着萧策道:“我在江南路时,只听说因雨水过足,秋收受了些影响,但无未引起过大乱,这匪乱的事情,只怕有些内情,按说农怀府上的阿悦管事,在江南路的的生意做的极大,若果真世道艰难,她的生意,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我听阿妹说过,这阿悦也与府上常往来的,既未听她提过,想来那匪乱因和世道无关,必是其它的原因。至于镇守南路的几位将领,我与阿妹都算熟悉,并非那横行无忌之人,而南路数城的城守,这几年政迹也算不错,并未曾听说过有大的过失,这匪乱,怎会突然就起?我看……” 陶未沉呤着,却不再开口。 萧策也不指着他能把话说完。便直接问秦末:“前些日子阿悦送来的帐本,你可翻过?与往年相比,收入上有多大出入?” “不过是因前些日子急用,抽了银子,有些影响,其它的都很正常,我虽没看过之前的帐本,不过阿悦既未特别提起,想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萧策便看向陶未,陶未摸了摸鼻子,懒懒的靠在椅背之上,却不搭话。 萧策只得笑道:“阿未,看样子,你得提前启程了。” 不管燕王叔想做什么,也都不急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里。 陶未还没说话,秦末便道:“过了元宵节再起程吧。” 萧策想了一下,点头道:“刚好周余意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回金陵,你们不防同行。” 陶未原想着元旦日一过,过了人日便起程的,毕竟那里还有人盼着他回去,一想到这个,脸上的笑容就松了下去,垂了眼,默在那里。 也不知道她怎样了。 初见时,她是雪地里的翩翩少年郎。灵动有如脱兔。还有雪中的桃园里的嚎啕大哭,旋又朗声脆笑,至情至性。 再见是,却是病床前坐着,可以安静的看着他一天,不置一词的沉默敛言的女子。 近三个月的贴身照料,慢慢的便走进他心里,成了牵挂。 他想把她当作妹妹一般,可却又和秦末在他心中的感觉如此不同。 无关乎男女之情,只是怜惜于那种曾经生死相依的感觉。 如果没有她,他大概早就化作了江南水乡里的一杯尘土。而因他的存在,她脸上的笑意,也似首越来越多了。 那方江南乡下偏僻幽静的农家小院,竟成了他心里隐隐渴念的地方。 “阿未,在发什么呆?” 陶未缓缓抬了眼,看了一眼正望着他的萧策,笑道:“去问一下周余意,若是人日过后他能启程,我便可与他同行。不过,我赶的急,在金陵待不了两天。” 萧策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看向秦末。 一时屋子里静的出奇。 秦末叹了口气。 大哥他好象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是细究起来,却又觉得哪里都没变,但偶尔的时候,对着他,为什么总觉得他的心,象是飘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看不清,亦寻不着? “还是待到元宵过后再走吧。再急的事情,也不差那几天。” 陶未笑而不语。坐了片刻,起了身,对着萧策挥了挥手,缓声道:“让京城中的人,盯着燕王爷些,皇后娘娘那里……也不妨多去些信,也是你的孝心。” 说着,便出了屋。施然而去。 秦末和萧策面面相觑。 “阿策,你觉得不觉得大哥这次回来,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关于他受伤的事情,萧策单独与他聊过,谁知他却避而不谈。 如今看来,还是一样的恣意风流之态,一样的慵懒闲适做派,可曾经内里的那种随时便能迸发的风姿勃发,却再也看不到。 陶未,他这是怎么了? 萧策朝着秦末按抚的笑了笑:“他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对了,左相那边送了好些年货过来,我打算遣人送些去给北羌那边,你有什么要给明月夫人的,到时候一并送去。” 秦末便按下心中疑虑,与萧策闲说了几句,不时便有丫鬟过来禀问,午膳摆在何处。 想着陶未刚走,大概是不会过来一起用膳的,秦末索性让萧策自己去外院吃了,自己则去了陶未住着的跨院。 午后,萧策在外院中了午膳,正想着去崔青争那里瞧瞧,就听严谨入屋报道:“王爷,齐大人来访。” “齐沥?” “是,要不要把齐大人请到书房中来?” 在正厅见他显的太过正式,有些话便不好讲,萧策挥了挥手,道:“把他请到这里来。” 须臾,齐沥入了屋,给萧策行了礼:“下官见过王爷。” 萧策也上前虚扶了他一下:“齐长史免礼。快坐下说话。” 又扬起对守在屋外的严谨叫道:“如此寒冷的天气,快给齐大人沏杯热茶过来。”等严谨应了,才换上笑脸,对齐沥道,“齐长史怎么这时候过来?若是午膳前来,刚好还能与齐长史共酌几杯。” 齐沥免强挤出几丝笑容,应道:“王爷太过客气了,也知王爷年终应酬百官,实在极忙,下官哪敢轻扰。” 萧策知道他大概是上回丫鬟小棋被杀的事情,查出了什么,所以才敢着过来的,可前两日,烟雨已撬开了那被关押在王府中的叫春棋的丫鬟的嘴,因此并不着急,先是请他坐了,反问起上回宴上说起的赏赐市令司一应胥吏的银两是否到位,年货备的如何等琐碎话题。 齐沥一一应了,见萧策悠然自得,似乎并不着急,也不好冒然开口,直等春歌送了茶来,奶了出去,萧策才恍然道:“光顾着说话,倒忘了问齐长史今日登门,可是有事?” 齐沥终于得着了说话的机会,忙道:“上回下官家中的奴婢在王府中杀人的事情,下官回去后,便命人暗中查了,只是因春棋那贱婢入我府上已数年,有些线索,实在难以寻清,因此才查的久了些,直拖到现在,虽没有明确她为何要杀府上那叫小棋的丫鬟,但她的底细,下官倒是查了个七七八八,因眼见着十日之期已到,下官不敢耽搁,这才来向王爷凛报。” 萧策象是极有兴趣,“哦”了一声后,忙道:“这件事,本王也是好奇,你我两府上的丫鬟,本是互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会有什么仇恨,需得杀了他人性命才算,齐长史能查到大概已是不晚,倒与本王说说看。” 齐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节 合作 更新时间:2012-06-07 见萧策面带微笑不急不徐的看着他,齐沥轻咳了一声,才道:“有些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共事半年,本王的性格,齐长史也当了解一二才对,本王喜欢直爽的人,齐长史有话但说无妨。” 齐沥象是狠了狠心,面容沉敛,道:“若要说清春棋那丫鬟的来龙去脉,便要牵扯到一些下官不能,也不当牵扯到的人,下官实在不能直言,下官要说的是,这丫鬟跟着下官内眷来幽州,实属是个意外,毕竟数年之前,谁也不能料到幽州会设立市令司,更不可能料到,下官会被圣上亲调至幽州来任这市令司长史。那春棋,原是别有用心之人,按插在下官身边留待他用的,因这几年一直安份守已,下官的内眷见她行事安份,又极勤免,这才带在身边,随下官来幽州任上。却不想会在王府中,听命于人,杀了府上的丫鬟。” 这话,听起来是什么都说了,却又实实在在什么都没说。 萧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齐沥心中一突,他原想着秦王听了这些,定会问他这丫鬟是什么人安插在他身边的,认主知这位王爷恁沉得住气了。若他发问,下面的话,他早就打了无数次腹稿,可他却什么也不问,这要如何说下去? 默了片刻,萧策方神色莫测的看着齐沥道道:“不知齐长史是否查出,那春棋的背后主使之人没有?” 齐沥心中一喜。掩住内心的变化,沉声道:“这……下官也不瞒王爷,下官在京中为官时,一直得显亲王照顾,又因显亲王的老师,下官曾是他的门生,因此与显亲王自然走的极近,所以朝官们不少都以为下官为显亲王的人,当初那丫鬟,便是别有用心之人按插在下官身边的,其目的,不用下官言明,王爷想来也明白。这些话,下官原不该讲,然下官在幽州半年,得王爷照顾,这次王爷又为下官向圣上请封赏,下官也不想隐瞒王爷,以免再引起误会,若是王爷信任下官,刚也罢了,若是觉得下官所言不对,但请王爷责罚便是。” 说着,便起了身,朝着萧策行了跪礼。 萧策摆手,扶起齐沥:“齐长史这是做什么?此乃本王府中,又非正式场合。行这般朝礼做甚?你能对我坦言,我很高兴。也不枉我对你的信任,又谈什么责罚,不过……” 语气一顿,转而肃然道:“这些话,也只你我私下里说说便罢了。” 齐沥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虽被萧策扶起,却也不敢坐下。 萧策这才缓声道:“齐长史能与本王坦言,本王很高兴。对了,你既是查了春棋那丫鬟,那我府中那叫小棋的丫头被杀,是不是与春棋背后的主使者,也有些关联?” 这是自然,哪里还需要问?齐沥本想着已经开了头,说了那背后主使之人是针对显亲王的,如今他在幽州为官,与萧策亲近,若是能凭着一个丫鬟被杀之事,让萧策知道压储之争,纷烦复杂,以他为纽带,若是能让萧策与显亲王暂时结盟,倒是件天大的好事。毕竟以秦王现在的特殊地位还有他手握的实权,如果能得显亲王利用,那么显然,显亲王萧政在这争储之中,必能有明显的优势。 可秦王又岂是那轻易就能被利用的人?他自己亦有绝大的优势在这场权力的争夺中脱颖而出。不过,富贵本就险中求。现在是多足鼎立,如果这有着最大优势的两方能够联手,试问另外的人,又怎么可能再有机会参与这场角逐? 这样的结果,显然显亲王和秦王,都是乐见其成的。 虽然无法避免最后的两方对决,但总比多方混战要好的多。 谁知萧策却徒然转了话题,是不愿意,还是在等着他表态? 齐沥没有把握,偷眼去看萧向的表情,也是一如继往的冷肃之中带着些温和。至少,这表明他并非完全无心,心中稍安,便顺着萧策的话道:“虽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下官以为,必然是有联系的。那小棋,也应该是春棋背后的人安插进王府之中的,不过因有失误,那人怕事事情暴露,这让借着春棋的手,杀了那叫小棋的丫鬟,只是那人当没想到,府中另有高人,拿住了春棋。下官想,王爷还当重视此事才是。一个丫鬟并不打紧,怕的是那隐在暗处的人,王爷还是要留心才好。” “本王自会留心,”切策点头,“至于这件事情,你既已查到了春棋背后有主使之人,也别断了线索,便继续查下去吧,看能不能挖那背后之人。我不要猜测,要的是实据。若能查出,于你,于本王,都是好事。” 却是没提显亲王半个字。 齐沥会意,这话,已是留了极大的余地。感觉目的达成了一半,脸上的神情也舒缓下来:“是,下官明白。” 心中却在想着萧策那“实据”两字,到底是何用意。 又说了几句闲话,萧策关心了一下他府上的年事,齐沥不便久扰,便要告辞。 萧策虚留了一番晚上留下来喝几杯的事情,齐沥托辞府上还有些事情,便回了府。 才一回后院,那庄姨娘派到后院门口守着的丫鬟暗香就迎了上来:“老爷,您可回来啦?因见老爷近来受天寒影响,寒腿犯了,姨娘特地为老爷炖了热汤,里面加了热补的药,说是对治寒腿极有用的,怕凉了影响药效,心中惦记,特地让奴婢来这里守着老爷的。” 齐沥来任上时,原本只打算带着这庄姨娘,然元配夫人哪里放心,便把贴身的一个丫鬟也抬了姨娘,跟着他来了任上。那丫鬟姿色出众,到底是元配夫人调教出来的,既有女子的清美,又比庄姨娘多一份大家之气,自有她的可取之处,虽则容貌妩媚处不及庄姨娘,但齐沥正在新鲜劲上,因此在府里,到是能与庄姨娘平分秋色。 此次因庄姨娘的丫鬟在王府中出了事,齐沥恼她多事,近日极少去她院里,但一想着坏事若是办好了,兴许便是好事,那份恼意,便去了几分,再加上这庄姨娘因着他的冷淡,为了保住他的欢心,那柔媚的功夫,更比平常多施展了几分。直叫这位齐长史一颗心,酥了又酥。 ------------ 第一百三十章 节 花明 更新时间:2012-06-07 暗香恭敬的在一边候着,满眼都是期盼。齐沥“嗯”了一声。暗香忙欢喜的把他引进庄姨娘的院子。 看见站在廊下翘首以盼的庄姨娘,一身水色雪梅绸棉衣,显得那张皎白俏丽的脸更是粉嫩如玉,因着天气极寒,秀气的鼻峰,被冻的有些红,越发显得叫人怜爱。齐沥阴沉着的脸色,不自沉就柔和了三分。 那份细微的变化,哪里逃得过这女人尖利的眼,心中瞬间便松了口气,忙堆上最美的笑容,亲热的迎了上去:“爷您可算回来了。外面冷吧?您也不多穿些,快进屋里暖和暖和,我刚好为您熨了热汤,等会儿喝上一口,总能舒泰些。” 说着,便挽了齐沥的手,依在他身侧入了屋,院中的丫鬟们都策垂着头,全当没有看到。 一入屋,迎面便是一股淡淡温热的沉香香气,让人不由舒松下来。 齐沥搓了搓手,庄姨娘已放开他,转身去案上取了暖手炉送上:“老爷,您先拿着暖暖,妾身这就去端盆热水来,给您洗下风尘,也能暖暖手脸。” 一边说,一边叫着外面的暖香去帮齐沥准备洗漱用物,自己则去端熨在炉上的膳药汤。 齐沥索性脱了皂靴。依在了炕上。等庄姨娘端了汤来,齐沥正要取了喝,却见她风情的一转身,把那白玉瓷的汤碗放在了矮几上,还娇嗔的打了一下他的手:“先洗洗手再喝。您可真象个孩子。要是妾身不在,可怎叫人省心?” 齐沥原还坚持端着个脸,此刻被她这一娇一嗔的风情撩着,也崩不住笑了。 若说这女人,爱闹爱娇,爱使性子,样样也拿不出手,可惟这美貌和风情,叫他想拒也拒不了。暗中叹了口气,收回手,笑道:“我这偌大的长史府上,也惟有你这小东西,敢与我这么说话了。” 庄姨娘听了心中得意,暗忖他今日大概是事情顺利,秦王爷并没有为难与他,提到如今的心,更是一下子就落回肚里,便撒娇卖痴道:“那是爷您心疼妾身,可妾身也值得爷你心疼不是?” 一边说,一边已依到坑上,一双如葱小手,已抚到齐沥的胸口。 而屋里守着的两个丫鬟,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齐沥便觉得心中一荡。 却还想着正想,少不得按下心思,忍耐一刻,板了脸正色道:“小东西,先坐起来,老爷我有话要问你。” 庄姨娘哪里肯听,贴上脸去蹭了蹭,才软声软气道:“爷有什么要紧话要问?” 一双手已不安分的推将下去,口中还笑道:“您还问不问?” 齐沥虽历经云雨,也受不得了,想着话什么事情说都成,这事儿,却还是先办了的好。便一个转身,将怀中娇弱无力的身子,压在了身下。 寒冬暖阳,暗香浮动,正是行事的好时候。 待事了,套上散落的衣服,庄姨娘这才叫了丫鬟入屋,送了热水进来,齐沥收拾了一下,那膳汤却已凉了,待热了上来,喝了胃暖,齐沥才复又板了脸:“我且问你,当初你买春棋进府时,可是有人向你推荐?这事儿很重要,你需仔细再想想。” 庄姨娘便挑了眉:“老爷不是问过妾身多次了吗?妾身知道的都与爷您说了。” “再想想,一丝一毫也不能漏了。” 庄姨娘只好蹙了秀眉,想了一息,方道:“老爷还记得妾身以前在娘家时有个要好的姐妹,叫云舒的不?当初就是她向我推荐,说那牙人不错,调教的人都挺懂规举,因此妾身才寻那牙人,为妾身推荐了几个丫鬟来的。” “云舒?” “哎呦老爷,瞧您这记性?那云舒,就是钱家的三小姐,后来被送赵王府的管家做了妾的,啧啧,当初虽是庶出,到底也是官家小姐呢,竟给了个管事下人,当了妾,这钱家,当初可是成了京中的笑话呢。” 齐沥一听“赵王府”三字,心中便转了万千头绪,哪里还听得她后面的话。下了坑便趿了皂靴:“我去书房,晚上别等我了。” 庄姨娘正说到兴头上,见他突然要走,一时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慌忙从坑上起身想拦,齐沥早就出了屋。只得恨恨的跺了跺嘴,暗骂了句:“才一喂饱就要跑,真正是条喂不熟的……” 一时惊觉说溜了嘴,掩袖偷笑了一回,自回了屋。 转眼,便是除夕。 王府中亦不能免俗,大门上挂了特制的大红灯笼,两边仪门上亦贴了门神,院内各处便是一派喜气,门神,窗花,各色装点之物一应不差,内会们都换上了新衣,小丫鬟们更是个个穿的花枝招展,走脚都象是带了风。 除夕晚上,满府里的主子们都聚在了一处,萧策领着众人祭拜完,便团团坐在了一处,上首萧策,右才秦末,左手陶予。秦末下首便是祈妃,祈妃下面是陶月棠。 陶未又坐在陶予的下首,再下面便是按着年龄辈份一字排开。男发各各归坐。待丫鬟们热热闹闹穿梭不息,上好一餐桌的菜肴,萧策便举了杯,说了些新春祝词,就开了席。 萧策和秦末先端了酒,其它人都站了起来,敬了两人一杯。 祈妃崔青争今日穿了件宝蓝底色的云锦缎袍,华贵之处,丝毫不下秦末一身大红遍地金的宫装礼服。 也许是故意的,崔青争在这样的时候,竟然未穿礼服,她不是不知道那身礼服,更显她的瑰丽容颜,可当千蝶把那身等级次于秦末的盛装礼服拿出来时,她还是叫千蝶换了这一身当时母亲花了足足半年时间为她准备的云绵袍衫。 等一轮酒尽,崔青争施然起身,执了酒杯,对着秦末一拜:“平晶臣妾尽忙着琐事,难得于姐姐面前服侍,今日臣妾便敬姐姐一杯,若是往常有不是之处,望姐姐日后多多教诲,臣妾先饮为敬。” 说着,一昂脖子,已是一杯清酒下喉。 秦末亦微微笑道:“祈妃不必客气,我是无用之人,满府上下,多是你辛劳操持,却从无怨言,不仅是我感激于你,就是王爷,也知你不易,你的好,我与王爷都记在心里呢。又说什么教诲?你是真正的大家出身,说到庶务,我只怕不及你万分之一。倒也不要你敬我,这一杯,该当是我谢你为我分忧才是。” 说着,也是一饮而尽。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节 暗算 更新时间:2012-06-08 秦末饮的是桃花醉。 酒性极烈。 萧策不禁皱眉。 这半年之久,烟雨几乎日日为她调制汤药,就算她在凉州时,也不忘配了药方使人送回来,说是保养,他又如何能信? 秦末不是一般的羸弱女子。 就算是来京途中身受重伤,半年的调养,且她看着也极正常,甚至他曾暗中试探过她的内息,一切都很正常,怎么会需要药物调理? 一杯饮尽,待崔青争还要再敬时,萧策伸手端了秦末面前的酒杯,对着崔青争道:“宴后还要守岁,不可多饮。实半年府中凡事都是你在打点,偌大一个王府,本王也知不易,这杯,就当是本王体念你辛苦的。” 语气淡然,自称本王,崔青争一时僵在那里,巧在此时小琴上前低声问道:“祈妃娘娘,千蝶姐姐让奴婢来问您,外面的爆竹都准备好了,什么时辰点放?” 崔青争一转身:“放,现在就放。” 小琴被她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温柔语吓的生生打了个嗲嗦,却不敢提醒此时并非正时,若是燃放,实在是要遭人笑话王府里没个规举,只轻轻福了福身:“是,奴婢这就去同千蝶姐姐回一声儿。” 她只负责传话,至于是不是办了,那便是千蝶的事了。 崔青争哪里还有心情理她,虽也后悔说错话,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如何能把个丫鬟叫回头自打耳光,又一想千蝶办事是个稳妥的,即便她说了这话,那丫头也未必真的会这么办,倒是稍宽了宽心。 再回头,复又笑靥如花,对着萧策温柔道:“臣妾哪里当得王爷如此夸赞美,臣妾所做之事,原也是臣妾份内之事,王爷这般说话,真正叫臣妾惶恐了,这酒,就让臣妾来敬王爷吧。” 出不待萧策说话,便是一饮而尽。 萧策笑了笑,道了句:“祈妃坐下说话吧。”倒也饮了酒。 被他这一阻,崔青争不好再寻秦末,可看着两个坐在首位上的人,还有前后那些人脸上洋溢着的笑脸,到底忍水下心中那股恶浊之气,告了罪,说是她头一回主持全府的新年,不甚放心,既敬了王爷王妃的酒,此时出去看看,也不算失礼,便要退出去。 这种时候,崔青争对着萧策说话,她自然不会有什么表示,只静等着萧策开口。 谁知萧策还未开口,陶予已起身对着崔青争施了一礼,满脸都堆着笑,甜甜道:“祈妃娘娘,小七平素得您呵护,一应吃食用物,都是极好的东西,平日您太忙,小七不敢打扰,今日就趁着这新年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对您道声谢,还请您等小七敬您两杯再忙可好?” 崔青争哪时有心情应酬他?不过一个父母俱亡的野小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成了王府的小世子不成?心中无由来的一阵厌烦,当着萧策和秦末的面,却也不好摆在脸上,少不得按下性子,柔声道:“小公子还是个孩子,哪里能饮得了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伤了身子,小公子的心意,我领了,你若当真体念我的一翻心意,当好好学习功课,将来博得好功名,也让王爷和娘娘欣慰才是。” 不说一般的世家子不需要走那功名之咱,更何况是萧策和秦末之子?崔青争这话,摆明了就是未把陶予放在眼中。 秦末关切的看向陶予,却见他好似全然未听懂崔青争的话一般,眉眼越发天真可爱,脆声道:“祈妃娘娘教训的是,小七定然铭记于心,可是小七敬您的,并非是酒呀,义父不允小七饮酒,因此小七杯中的,是母亲特地为小七准备的果饮。”说着,天真无邪的脸上就多了些难过悲伤,“小七知道,定是祈妃娘娘您不喜小七,所以才不愿受小七之敬,可小七是真心的。” 崔青争被他那无邪的眩然欲泣堵在那里,甚是难堪,若是不应,倒显得她真无视萧策和秦末对这孩子的宠爱重视了。心中暗恨道,当日怎么就叫这小子命大没有死掉的?脸上却马上堆出怜惜慈爱的表情来:“看你这孩子说的,好了好了,大新年的,就算当不得你的谢,我原是长辈,受你一杯又如何?” 陶予一听,脸上立时多云转睛,笑嘻嘻道:“小七就知道您是疼我的。” 话虽说着,却是不动。崔青争只想早早脱身,也不顾他,扬起袖子掩面喝了酒,笑道:“好了吧。”便欲放下酒杯。 陶予却跨步而出,并不容她走脱,又执了她面前的酒壶,亲自给她满了一杯,撒娇道:“早前在家的时候,都说家中长辈教训,说是晚辈敬酒,当需成双才显敬意,刚小七还未饮,倒叫您先喝了酒,实在是小七不敬,原想敬您两盅的,现取个四四如意,也显小七诚意。万请娘娘不要拒绝。” 说着,执着酒壶便垂袖而立,恭恭敬敬给崔青争行了一礼。 别人也只看着他,并未留意,惟有夏雨深知他的性子,看他长袖掩了酒壶,心中偷笑。难怪这小子昨天缠了她半天,只说自己贪吃,结了食,却又怕师父责骂,非让她去姐姐那里要些消食利泄的药来,又说自己打小就有这毛病,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让她多取了些。原来竟是用在这里呢。 崔青争无法,只好佯装亲切的扶起他:“还不快回席上去?我便受你这敬又如何?” 陶予这回倒也听话,不着痕迹的放下酒壶便回了座,热了酒杯,便敬崔青争。 秦末笑骂道:“你有这孝心便好,祈妃你也别听这坏小子的,受他两杯也就是了。一会儿还要守岁,若是饮多了,再上头,可不受罪?” 崔青争便笑道:“几杯酒而已,无妨,多谢娘娘体念。” 待饮了酒,便要告辞出去。陶月棠见陶予敬了她,自己也不好不敬,便又拉着祈妃喝了两杯,这才放她去了。 屋里因暗处放了不少银碳火,因此极热。崔青争信步而出,却未披毡衣,一出了屋,被寒气一袭,便觉得身上瞬时便寒毛铁竖,又恨自己一时急怒而出,忘了披毡衣,可跟着的这几个丫鬟也是死人不成? 正回身要骂,就觉得腹如绞痛。也顾不得骂了,犹记得西厢房中备有净室,便冲将了过去。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节 不适 更新时间:2012-06-08 身后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祈妃突然冲过西厢所为何事,因没得她的嘱咐,哪里敢上前,都只跟到西厢的廊下,便立在那里。 几人相互看着都摇了摇头,还好不时千蝶过来,原想入花厅前去禀话,却见跟着祈妃的几个丫鬟都中在西厢廊下,少不得转了过去,其中一个精明灵透些的见她转来,也快步迎了上去。 “娘娘呢?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那小丫鬟忙道:“刚娘娘脸色不虞,去了西厢,因没嘱咐,奴婢们不敢跟着,正在这儿愁着呢,姐姐……” 千蝶一听,已皱了眉,低声呵斥道:“娘娘身前竟没有一个服侍的?你们单因怕责罚,就能丢下娘娘一人?”原想说句小琴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到底为免纷争,住了口,却也不管这几个丫鬟都白了脸,呆立在那里,自己跨了西厢中。 因是新年的除夕夜,屋中并无人把守,大概是那些麽麽们也都相约着吃酒去了。千蝶轻唤了两声“娘娘”,并无人应答,有些心急,举步跨入北偏房,亦是无人,再转出,又入南偏房中,听到轻轻的声响,因烛火极暗,也有些胆寒,正要唤人,隐隐闻到一股子恶臭,便听得崔青争低声问道:“是谁?” 千蝶听出声间,忙回道:“娘娘?是奴婢千蝶。” 里面的崔青争因净室之中并未备着草纸,又没有丫鬟跟着进来,若是大声叫喊,惊了旁人,她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因此正愁着,听到有人入屋的声音,原以为是自己跟着的丫鬟,待要叫,又怕错是他人,少不得问了一声。听千蝶应了,长松了一口气,忙道:“我肚子不适……这净室中未备……你快快命人去取了来。” 声音中已带着急怒。 话说的藏头藏尾,可千蝶也听出了意思,不禁恼起那几个丫鬟来,若非自己碰巧儿来了,难道要叫娘娘在这暗屋中待上整晚不成?可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忙安抚道:“娘娘稍候,奴婢去去就来。” 出了屋,冷着脸吩咐了一个丫鬟过西厢守着,又叫了两名丫鬟守太门口,任何人不准入厢房,另吩咐一名丫鬟去准备洗漱及补妆之需,自己也匆匆去了。那几名丫鬟隐隐也嗅到了屋中慢慢散出的异味,心中有数,不敢寻问,各自应了。 千蝶片刻转回,就让那守在内室的丫鬟出去灯烛火,自己入进了南偏房,递了手纸进去,点了香,又服伺着崔青争出来,亲自端了外面准备的好热水进来,帮着祈妃洗了手脸,补了妆饰,又取出香囊帮她佩戴好。外面就有原先迎她的那位小丫鬟送了毡衣进来,千蝶又帮着崔青急系上,这才问道:“娘娘若是不适,还是回后院休息吧,王爷及王妃那里,奴婢去说一声儿,虽说新年守岁重要,可也别为此操劳,反损了自己的身体。便是王爷和王妃娘娘知道了,也不会怪您。” 崔青争还想强撑,备不住腹中又是一阵一阵列的痛袭来,想着若是守在前院,万一要是一个忍不住,可不就丢了大脸?只好阴着脸点了头,千蝶便挽了她的手臂,出了屋,又朝着机灵的丫鬟便了个眼色,另外三个丫鬟默默的跟在两人身后,往后院去了。 那留下的小丫鬟见人去的远了,这才小心打开窗户,因这冬夜有风,又熏了香,异味总算散的快。她味儿差不多散了,这才叫了外面的一个小丫鬟去,去寻了婆子来,只说自己因着贪嘴,吃坏了肚子,刚在这净室里去了污泄,叫那婆子静静的收拾了。 那婆子知道她是祈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儿,狠说了几句恭维讨好的话,爽快的应了下来。那丫鬟这才放心的回了后院。 崔青争一路上也不说话,千蝶还好,跟着的三个丫鬟却各自忐忑,知道自己应着怕责罚而没有尽职,一顿骂是少不了的,就有一个心思活络的想了想,便上前走到崔青争的一边,讨好的想挽住她的另一边。 崔青争正想着今日自己这腹痛来的奇怪,可吃的东西都是桌上的,若有问题,不会单就她一个不适,屋中那么多人,也没有人有机会在吃食中动手脚,突然想起陶予敬她酒的事情,这贱小子向来不与她相干,为何单单今日却要敬她酒?又想着他动过自己的酒壶,知道必定是他在自己的酒中动了手脚,酒性本就温烈,若有药物被她饮下,可不是发作的够快? 这一想,就觉得心中象团了一团烈火,烧的她深恨若狂,恰在此时,那丫鬟轻挽了她的手臂,崔青争几乎是想也未想,抽出手臂,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的煽了过去,还欲再抽,那丫鬟开始愣住,被千蝶一声“娘娘”叫的醒了过来,立刻跪了下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相求。 崔青争喘息着,被千蝶拦了:“娘娘,这里是风口,千万别再受了凉,您和她一个轻贱的丫鬟至什么气儿?若是要罚,吩咐奴婢一声就是?便是要打断她的腿,也不过是您动动口的事儿。快回屋里吧。您若是在这当口受了病,奴婢可如何向京中的相爷和夫人交待?再说,今儿是除夕夜,无论如何,总得等到过了这新年,再罚她们吧。等一回院,奴婢便叫人关了她们,再不到您眼前招你心烦,可好?” 轻轻软软的声音,崔青争听着,总算抚去了些心中的怒火。想着若在这个时候,被人看到,传开了总不好,便哼了一声,举步而去。 那丫鬟却不敢私自起来,只得跪在那里。另两个丫鬟不知是跟着,还是留着,都站在那里发起了呆。 入了屋,崔青争便狠狠的摔了小琴端上来的热杯,一时沾到了小琴的脚上,虽痛极,却也只得咬了牙忍着,哪敢呼出声来? “陶小七,你这个该死的野种,若他日我不叫你死在我手中,我便……” “娘娘……” 千蝶轻唤了一声,正咬牙切齿的崔青争一时回过神来,千蝶深知她是恨的急了,这才失了口,见她未再骂下去,上前默默的重新沏上一杯,重递到她手中。 崔青争看了垂手敛声,瑟瑟站在那里的小琴,不禁又是一阵心烦,想着这些丫鬟,就是再提携,到底比不得千蝶从小与她一起长大那般知冷知热,贴心解意。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节 失望 更新时间:2012-06-09 千蝶般给小琴暗中使了个眼色,小琴会意,寻了物什,把地毯上的茶水打扫干净,然到底留了污渍,新年之期,若是王爷过来看到到底不好,千蝶便把崔青争劝到里间,小琴忙去了库房,挑了块新的命人换上。 外面是轰轰隆隆的爆竹之声,原来应该幽暗的幽州城之夜,变得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万千烟花,在空中开出每色花朵,盛大繁华。 崔青争行走窗前,开了窗,寒风袭来,看着满城高空烟花盛放,只觉得繁华盛世中,无端凄凉。 心中的愤恨,似乎也被那寒风吹的无影无迹,只觉得心中酸痛的历害。 外面是隐隐的笑闹之声,惟有她一个,呆在这暗屋之中,静的有如阎罗地狱,她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在眼前,却总是少觉得离她遥远的如同天上人间? 为什么,她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却无法得到她想得到的哪怕一丝一毫? 她也曾是天之骄女,她也曾被父兄奉于掌上,她也曾有众多追随着的目光,她究竟那里比那个女人差?仅仅只是因她出现的比她迟? 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漠,甚至多了几不可察的厌恶? 呵呵笑出了声,一抬手,却发现脸上温热一片。 这是她至出嫁以来第一次流泪。 也是,最后一次了。 腹中突如其来的绞通,重又提醒了她实实在在的一切。 用宽袖拭了泪,这才回头对着守在门口的千蝶道:“去前院禀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前去守岁了。” 千蝶暗叹了口气。 她从小跟着她,岂不知道她是怎样骄傲的人?刚才,她第一次感觉她的背影,那般萧瑟无助,不免心疼。 见她回头说话,脸上复又一片刚毅之色,张了张嘴,想劝上一两句,到底还是低声应了句:“是,奴婢这就去,刚奴婢已吩咐了小琴去给您熬药,一会儿您千万喝了。今夜满城烟火,四处爆竹,只怕也睡不塌实,但好歹出要歪一会儿,养养神。奴婢会让小厨房里帮您再熬点粥,到时候再喝些吧。” 崔青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虽是絮絮叨叨的话,但到底让她透凉如冰的心中温暖了些,便道:“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去就是。”想了一想,又添了句,“也别急着回来了,那些管事的麽麽们,你好生都再嘱咐遍,谁要是敢在这档口出了乱子,等过了这几日,定不饶了。” 千蝶看她说话间已有了些精神,且看样子也不象再闹不快要摆手的意思,不免欢喜起来,她费尽心机不择手段时,她担心,她一下子颓唐下来,了无生气,她又宁愿她去争去抢,至少那样,空上她跟了十多年的女子,心中还能有些希望。 千蝶按下心思,清脆的应了是,抬眼看了一下崔青争,便去了前院。 崔青争这一晚上,更衣几次,且不提。只说崔青争一出厅中,陶予就一副正经诡坐的样子,任是夏雨朝着他不停的眨眼,也不理睬。 夏雨实在忍不住,自上前站在他的背后,趁人不注意,就暗施力道,掐了几下,陶予忍住不理,夏雨暗骂道:“这死小子,回头非整顿他不可。”正要暗暗用力,不想陶予嗖一下自椅上跳起,冲到陶未身边,笑道:“舅舅,一会儿你带小七去燃烟火好不好?” 陶未懒懒的靠在椅上,瞥了夏雨那伸出来要掐陶予,又被陶予一时跳开愣住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等夏雨讪讪的收回,学他的样子摸了摸鼻子,这才收回目光,笑道:“好。” 也不管酒席未散,便执了陶予小小的手,出了厅。 夏雨想了一下,正要跟着溜出去,就见千蝶凝着脸跨了进来,朝着萧策和秦末屈膝而拜:“王爷,娘娘,祈妃娘娘因身体水适,已回后院歇下了,因实在无法再出席宴中,亦不能再与王爷娘娘一起守岁,因此命奴婢前来向王爷及娘娘禀告。还请王爷娘娘恕罪。” “身体不适?可要紧?是否唤了医师去把脉?” 秦末见千蝶神情并无作假,因此问道。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身体不适到连守岁都无法前来? “是有些重,不过奴婢已让人熬了汤药,想来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千蝶答道,见萧策一直未曾出声,心中实在为崔青争不值,忍不住拿眼偷偷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仿若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一般。 千蝶想着崔青争一个人在厢房中的尴尬,一个人站在窗前的落寞,一个人暗暗拭了泪假装无事的倔强,还有这几年的苦苦坚撑,不过都是为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罢了,而他对她,却可以不管不问,即便是养着的一条狗,也还些感情呢,何况祈妃娘娘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曾被多少人捧地掌心呵护宠爱的人! “祈妃娘娘不放心前院,怕在这档口出了事,虽自己不适,还惦记着让奴婢来前院来禀告王爷和娘娘,又嘱咐奴婢去各院里查看,奴婢这就去寻那些管事的麽麽们交待一声去了,酒都是祈妃娘娘准备的好酒,王爷娘娘慢用,奴婢告辞。” 说着,也不等萧策和秦末说话,微施了一礼,便挺着背缓步走了出去。 萧策几不可察的皱了眉,叫住正想往外溜的夏雨:“去把小七给我叫进来。” 夏雨一愣。应了声是便出了屋。 秦末突然会过意来。叫了如画:“去后院看看祈妃娘娘,让她安心养病。”见如画领命欲走,忙又叫住她,“跟祈妃说一声,就说王爷一会儿去看她。” 夏雨随后便折回厅上,身后跟着的不仅有陶予,还有牵着陶予手的陶未。 萧策也不说话,一时厅中便有些静,陶予见萧策脸色沉肃,也不敢回自己的座中,便依在了陶未的身旁。 这样的情形,陶月棠不是迟钝之人,也知道定是陶予这淘气的又闯了祸,更不好说什么。至于周余意,原本是客居,自然无话。 一时厅中静静的,只隐隐听满城此起彼伏的爆竹烟火的轰隆声。 约半柱香的时间,如画便回了厅中,贴在秦末的身后,细细说了祈妃的情形。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节 承诺 更新时间:2012-06-09 秦末深深的看了陶予一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只点了点头,原想让如画代她去看看祈妃,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只挥手让她退下。 陶予被她看的一阵心惊,蹭在陶未的身边再不肯离了半步。陶未也全当不知,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说是守夜,陶未却不愿意坐在屋中,索性拉了陶予出门,陶予哪里不应的,屁颠颠的随着他出了屋,待到了屋外,立时恢复了生气,兴高采烈道:“舅舅,我们去燃放烟火如何?” 陶未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走,径直回了东院。等回到陶未居住的小院,看着满城起伏的烟火,默了半响,陶未才道:“小七……” “舅舅?” 陶未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叹了口气,便叫了碧芙过为,取了些烟花,在院中燃了。 陶予却再提不起兴趣来。 这位舅舅,素里总挂着淡淡的笑,却是个叫人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的人。 和母亲有些象,却又不一样。 他说不出哪里不同。 今日若不是怕母亲知道他使药害人而责罚他,他也不会躲在这舅舅的身边。可也不知道为何,他就是笃定这位叫人景仰的舅爷,会庇护于他。 烟花的明灭之下,陶予站在陶未的身后,打量着这位在大萧极负盛名的男子,曾经只曾在于传奇故事之中,而今近在咫尺,他称之为舅舅的男人。平常总见他风清云淡的样子,此刻,他却觉得他的身影极是落寞,有一种他无法懂得,却又清清楚楚能感受到的衰伤。 “舅舅,你是不是不快乐?” 陶未听到身后的童音,回身一笑,顿了一下才道:“小七怎么会如此想?” 陶予认真道:“舅舅的样子,让小七难过。” 陶未一愣,轻叹了口气,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复又笑道:“小七看错了,舅舅并没有不快乐,舅舅很高兴,只是……” 陶予扬起脸,眼中有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郁。 “只是什么?” “小七可曾有过什么想去做,却又不能去做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比如杀了周余年为父亲和母亲报仇,比如快快长大,成为象义母和舅舅这样让人景仰的英雄,比如让姐姐幸福。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陶未却也并不期望这孩子能够回答,携了陶予的手,道:“舅舅的武艺,小七可否想学?” 陶予一阵惊喜。 这是最好的新年礼物,还有什么比大萧曾经的战神亲传武学更让人意外和高兴的新年之礼? 也不管其它,陶予跪下便给陶未磕了个响头:“想。小七谢谢舅舅成全。” 这孩子,也忒热情了些。 陶未无语,但这小子这番如此给面子,到底让他极是受用。也不扶他,正色道:“小七你听着,舅舅并不白教你,也只有七日时间你传你武艺,然这世间,从无无缘无故的好处,你若想学,也需应我一个条件才可。” “舅舅请说,只要陶予能够做到,定不叫舅舅失望。” 陶未点头,用陶予从未见过的严肃口气道:“你与武学之上,极有慧根,且你师父烟雨之武学,实则还高于我,她与我同一师门,原本并不需我多事,然当初你师祖传艺之时,曾有一门绝学,只适合男子练学,因此你师父并不曾学过。你也别因我这般说,便觉得我的武艺既不如你师父,还学之何用。这门武学,实则是你师祖一生研学武艺之大成,只因我当年一心用于军务,精力全用在研学兵道之上,因此于武学之事,反倒未曾花上太多心力。你若学了此艺,用心钻研,不怕没有大成。我观你于武学之事,实有天赋,因此才想着传你。你也要答应我,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若你义母生下麟儿,你需永远护他周全。” 母亲待他之恩,无以为报,就算舅舅不说这些,他也会如此做的。因此陶予正色应道:“此事不需舅舅作为条件来嘱咐小七。那原就是小七当为之事。” 陶未点了点头:“你记着今日之语便好。我说过,我只有七日教你,至于你能学到何种程度,也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过你可以先学招式,这武学所用心法,与你师父教你的无异,只要你能把一招一式,熟烂于心,再辅以烟雨教你的心法,勤于练学,便足以。” 陶予原还担心只有七日,饶是他再聪明,时间也不够。试想世上哪有什么速成之法,凡是于一事上成功的人,都是要下苦功夫的。所以他虽聪明,喜欢玩闹,无论是武功,还是文课,学习起来,也都极为认真。不知之人,都以为是萧策管的严,实则,却是他自己本就努力的原因。 现听了陶未的话,也松了口气,不禁信心大增,笑道:“舅舅放心,小七不是笨人,你既传我武艺,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陶未这才笑道:“好,明日开始,你每晚息灯之后,来我院中寻我便可。此时不可让他人知晓。” 陶予自然应了。 不时秦末就派人来寻两人一起守岁。过了凌晨,这才散了,各自回去休息。待回到东院,秦末趁着萧策洗漱的工夫,去了陶予住的西厢之中,一入屋,陶予舔着笑脸迎了上来,比平日更是可爱乖巧上十分,亲热的挽了秦末的手,笑道:“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还来看小七,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不想明日一早赏小七时叫人看到,所以偷偷跑过来私下里赏给小七的?” 虽明知他是故作天真之态,可这孩子就是她心中最软的一处暗门,秦末只得暗叹了口气,努力装作肃严的样子,斥道:“因是新年,母亲才忍着不说你,可母亲却不希望你成为那阴毒之人,你可明白?” 陶予原以为秦末会骂他责罚他,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低下头,半响才抬起脸,认真道:“师父说过母亲不能多饮酒,尤其是烈酒。孩儿不信祈妃不知,明知您不能饮酒,却还劝酒……她如何伤孩儿,孩儿可以不计较,可她若是伤您,孩儿却忍不得,阴毒之人也罢,母亲不喜也罢,亦或是孩儿错了都罢,孩儿不会为今天的事情认错,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今日不过是一点药而已,若是有一日孩儿有了能力……” “陶予!”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节 新年(上) 更新时间:2012-06-10 秦末一声断喝。 可看着陶予清澈如清晨水洗一般的双眼,到底说不出什么来,只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象清晨的阳光一样成长,做一个明亮而快乐的人。” 而不是象大哥一般,永远浅浅的笑着,看着恣意,却冰冷的象是漠北冬天的雪。 阿策曾与她提过,为陶未娶妻之事,她听了也只是一笑。 这世界能有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陶未?她想象不出来。 那些京中的名门之女?秦末摇头。 又或者北漠那些开朗爽直的女子?还是不成。 若是红果儿未曾死于那场战事,也许终有一日,能暖了陶未的心。可这世上没有假设。 不期然的,想到君玉。 只是那个曾经精灵一般叫人又爱又恨又怜的丫头,如今又在何方呢? 那时在京中,君玉每每提到陶未,一双明眸之中,总有异样的神彩,她总觉得她还是孩子,未曾真正留意过,如今想来,若不是这一系列叫人无法揣摩的变故,也许君玉倒真正是陶未命定的人也未可知。 只可惜…… “母亲。”陶予低下头,有些难过,又有些欢喜,“母亲,小七会成为一个母亲喜欢的儿,比舅舅快乐的人。” “好,母亲信你。不过,以后再也不许轻易去做那些让自己陷入险境的事情了,你可答应?” 若是崔青争知道她的腹泄,是因为陶予黑中使坏,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她不是不能护着他,可她不想把陶予当成笼中之鸟。更不想陶予看到太多阴暗。她希望他成长为一个阳光快乐的少年。她不希望在他眼中看到朗阔如农怀都有有的阴霾之色。 “是,小七知道了。” 秦末拍了拍他瘦小却挺拨的肩,便回了正屋。 萧策已洗漱完,斜在床上等她,见她进来,拍了拍床沿:“来,过来与我说说话。” 待她坐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又怕她难受,便笑道:“算了,还是先去洗漱吧,要不要本王亲自服侍你?” 秦末想着他一晚上喝了不少的酒,摇头笑问:“可喝了饭酒汤?” 听萧策应道喝了,这才按他躺下:“你先躺着歇会,我去去就来,毕竟喝了不少酒,明儿只怕前来拜年的人不少,别再累着了。” 虽是喝了醒酒汤,到底也觉得身上懒懒的,萧策便随她去了,不时秦末再进屋,已换了一身白色单衣,萧策打开被子,把她裹了进来,拥在怀中,才道:“去骂过小七了?这小子………” 说话间,眉眼里都是笑意,并不显得生气,反倒是有些激赏的样子。 秦末“嗯”了一声。 因泡了一个热水澡,身上暖暖懒懒的舒泰,便窝着不愿意动。这些日子总觉得全身无力,奢睡不醒。 萧策原还想与她说几句,见她的样子,也不忍心,便放下床帏,拥着她一起睡了。 第二日天尚未亮,秦末便在爆竹声中被惊醒,虽极想睡,想着新年元旦日,实是躲懒不得,祈妃又不适,这一院的事情,少不得要她打理,便争扎着起身,惊了萧策,迷朦间问道:“几时了?” 拥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把脸贴在她怀中蹭了蹭,秦末在幽暗中的帐中,看着他半梦半醒间孩子气的脸,一时心中软胀的厉害。伸出手指抚了抚他微蹙的眉,柔声道:“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往年,他都是一个人。醒来的第一眼,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在宫中时,母后这一日总是大萧最忙的人,顾不上他,虽有琴心姑姑会在小宫女们收拾好他后,带他去凤仪宫,可是母亲也只是抱一下他,便放开了,等他大了,给父皇母后行了叩礼,便要规规举举退到一边,直等满屋的嫔妃们花枝招展,鱼贯而入,一一行了礼,坐定说话,再然后一起用了一年里的第一顿早膳,他才会被兄弟们拉着出去。 可他虽看着尊贵,却是寡言纳行的人,并不讨喜,就是父皇的赏赐,他得的也一般。若非母后顾怜,在这阴冷的后宫之中,他只怕连棵野草都不如。 而今,他也算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身边有一个能同生共死的人。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奢望得已实现,更幸福的事? 闷在她怀中的脸上,嘴角轻扬。索性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空气中除了熏香,还有爆竹的火药之气,这便是俗世的人间快乐了? 秦末笑着推了推他:“阿策别闹,今儿事多,总要收到不少的飞贴,回贴的事情,也需要去打理,祈妃身体不适,我总要管起来,总不能都仗着下人们,人情往来,要是闹了笑话,丢的可是你的脸。” 秦末一边安抚他,一边笑道。 室外守着的丫鬟们听到了内室里低低的说话声,悄悄叫了雪草儿来:“姐姐,娘娘和王爷似是醒了。” 雪草儿看了看蒙蒙未亮的天,低声嘱咐:“等柱香的时间,再去问王爷和娘娘要不要人服侍。” 那小丫鬟应了。雪草儿因着如画忙,又管着陶予的生活起居,近来倒是稳重了不少。吩咐了丫鬟,又叫了人去禀一声如画,说是王爷与娘娘大概要起身了。便去了西厢中,照顾陶予洗漱穿戴。 因是新年,虽在孝中,到底也给陶予换了件银色锦袍。玉带银衣,看起来已是翩翩一副浊世小小佳公子的样子。雪草儿看着便笑:“小公子着实俊俏的紧,回头记得讨赏时,别忘了要娘娘和王爷给您许个好姻缘。” 陶予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自去了北屋中,因秦末体念,叫人在北屋中给他枉故的父母设了香案,元旦新日,须得去正式拜祭一番。 雪草儿掩着袖子偷笑,跟在他身后劝道:“小公子若是要拜祭老爷夫人,不如等姑娘一起来吧。” 陶予一想也是,便命她着人去姐姐屋里看看,是不是已经起身了。 陶月棠早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穿戴一新,虽也是素衣,却是与陶予一样的银色袍衫长裙,只比陶予的衣料上,多了些绣纹,服侍她的泽芝又把秦末赐下的一副羊脂玉钗为她戴上,平日的端丽之中,自多了几分秀色。 见人来请,急急站了起来。又让泽芝给了一早准备好的红包。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节 新年(中) 更新时间:2012-06-10 那小丫鬟跪着谢了,说了一整套的吉祥话儿,又把小公子请姑娘去北屋里祭拜父母的事情说了,陶月棠眼一酸,想着新年不吉,到底忍了下来,心中却越发感激王妃想的周到。便叫泽芝扶起那丫鬟,开了门,给服侍她的丫鬟位一一封了红包,便由泽芝陪着,随那丫鬟去了陶予那里。 两人一起祭拜了亡故的父母,这才去了萧策和秦末住的正屋。 如画见两人连袂而来,忙入屋禀了,得了应,把两人请进去,陶予一入屋,便拉着陶月棠跪了下去,说了恭贺新年的话,便伸手讨赏。 秦末也没给特别的,让如画去取了满满一袋子各色银裸子给了他,又给了陶月棠一个红包,并一套面头。也是用红绸匣子装好的。萧策则是赏了陶予一柄宝剑,陶月棠一套墨宝。陶月棠拉着陶予一起道了万福,就被如画扶了起来。 待两人各依在萧策和秦末的身侧坐定,就有丫鬟奉了茶来。陶予逼不及待的打开银裸子看,有海棠花式的,有梅茶式的,有戏婴的,又有元宝式的,每个都足有五钱重,精致玲珑,饶是他打小见惯的,也爱不释手,又一想,从前得了赏,还能在兄弟们面前炫耀,现在也不过一个人喜欢罢了,又有些黯然,便盯着秦末看了一回,附在萧策耳边,低声道:“义父,母亲什么时候能生个小弟弟来?” 萧策一听,伸手一边拍着陶予的背,一边哈哈大笑,说不出的欢喜舒畅。身边正说话的秦末和陶月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的抬了头。 萧策这样大笑的时候,屈指可数,秦末不禁奇道:“一大清早的,爷儿两说什么说这么高兴?” 萧策满眼都是笑的看了她一眼,摇头不答,却一把抄起陶予:“走,带你去燃爆竹去。” 陶予哪里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义父这么喜欢,把他横抱在怀中,也是莫名其妙,不过,好象这感觉也不错。趁机便提要求:“义父,一会儿让丫鬟们多取些爆竹,都让小七来燃,义父在一边看着如何?” 萧策这会儿正高兴着,又想着新年,让他放松一回又何妨,自是应了。却是一直把他抱到前院,不说别人,就是严谨看了,都大吃一惊。心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忙上前接了陶予下来。陶予尚还有些念念不舍,从前父亲忙,别说这样抱着他一路,就是见面,也极难得。心中对萧策,敬服多外,又多了一点难言的亲近。 萧策放下陶予,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手臂,笑骂道:“这小子看着精瘦,一身肉倒也不少。”又转头对严谨道,“多取些爆竹来,让这小子放个尽兴。” 正说着话,就见一身簇新素衣的周余意阔步而来,给萧策行了礼,笑道:“王爷早,倒是小人起的迟了。” 萧策一边挥手让严谨去了,一边笑回:“这小子闹着要燃爆竹,怕他在后院吵着他义母,就带他来了前院。” 就见春歌匆匆跑来,又对春歌道:“去看看公子有没有起身,去把他请来,今儿早膳,就在前院用了。” 待春歌去了,已有内侍取了爆竹和火折来,周余意还有些不放心,却被萧策请到了一边,看着陶予对他笑道:“随他玩去,一年里能叫他尽兴玩闹的,也就这几天,再说不过几个爆竹而已,他学了这半年的武,若是这点玩意都应付不了,就是我这当义父的失职了。再说你我站边上呢。” 周余意便不好再言,两人一边闲话,一边看着陶予左跳右蹦的闹腾,正被爆竹声炒的没法儿再说话,就见陶未在春歌的引领下,施然而至。 相互道了新年吉祥,萧策让春歌在外看着陶予,三人便被严谨请到了厅中。 春歌见人一去,也正是孩子心性的时候,哪里还忍得住,上前便与陶予连手而燃,又有些小内侍看的眼热,被陶予纷纷引了过来,平日里在王府中当差,又是内侍的身份,严谨管的极严,哪个也不敢大声说话,心知这会儿严总管必不会管,便放开胆子敞开了怀的闹,一时前院中欢声笑语,真正一番新年才有的气象。看着便叫人欢喜。严谨站在廊下远远的望着,脸上都是笑意。 就有胆子大些的内侍冲他叫:“总管大人,与小的人一起燃几支吧?一年的好运道呢。” 因是新年,不忍拂了他们的兴,严谨就冲着他们远远的笑骂:“都好生玩一会儿,待会儿都好好当差去,若是哪个疏忽了,仔细我披了你们的皮。” 却说后院中碧芙等人见陶未被春歌请走了,便一起去了秦末那里拜年,一院子的丫鬟们,个个得了封赏,清一色一两一个的银裸子每人五个,惹得丫鬟们个个脸上都是笑意。直等都磕了头散了,秦末才叫烟雨:“代我去西院中去看看祈妃去,让她别挂心,一应事情有我照应着,叫她只管养好身体就是。” 烟雨便取了些好药材,又叫了个丫鬟奉上秦末赏给祈妃的一套羊脂玉头面,去了西院。 崔青争正恹恹的躺在床上,院中的丫鬟们如例过来磕了头,千蝶一一分发了红包,便打发了出去。听说烟雨来看她,挣扎着自床上坐起笑道:“叫娘娘惦记了,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越是用得着的时候,反倒使不上力。” 烟雨欲要行跪礼,崔青争使了个眼色,千蝶忙拦了:“姐姐也只是,祈妃娘娘又不是外人,快坐下说话。” 烟雨也不坚持,顺势坐到了锦凳上,笑着奉上秦末的赏,笑道:“祈妃娘娘万安,王妃娘娘原也要过来看望您的,只是因您不在,王妃娘娘一应事情,只好管上,却又不甚熟悉,倒是手忙脚乱的,因此派了奴婢来,还望娘娘不要介意。” 一边说,一边打量了崔青争一眼,就见她虽端着笑,可一张脸却苍白的紧,双眸四周,亦是一片青黑。整个人都显得瘦了整一圈儿,平白多了些戾色出来。 昨夜的事情,以她的精明,不会不知道是陶予做了手脚,明明遭了一夜的罪,今儿见了她,却还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烟雨也不禁对她的城府暗生警惕。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节 新年(下) 更新时间:2012-06-11 崔青争抬了抬手,有气无力的笑道:“娘娘太客气了,我哪里不知道她忙?还惦记着让你来看我,让我如何安心?你回去后跟娘娘讲,让她不要挂怀,我这身体我知道,也不过两三日便好。”说着,又叫了千蝶,“难得烟雨姑娘来一趟,去把我那套点翠的头面拿来,送给烟雨姑娘,全当是新年的礼了。” 又转头对着烟雨笑道:“一点心意,烟雨姑娘不要嫌弃。” 用的是送而非赏。又是点翠的头面,要知道点翠并非是平常人家能置得起的,听说须取活翠鸟身上最美的丽羽而成,极是难得,实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烟雨忙推却:“祈妃娘娘恩典,奴婢原不敢推的,只是这新年礼也实在太过贵重,奴婢实在受之有亏。” 崔青争含笑不语,直等千蝶拿了一个沉香木匣子来,硬塞到烟雨的手中,来回推了一翻,烟雨见她坚持,也只好收了,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辞职出去。 待她一出院,崔青争便问千蝶:“今儿的饭,王爷是摆在前院还是在东院?” “说是在前院中。” 崔青争的脸色阴沉下来:“水管你用什么法子,让那小竖子,也生一场大病,只不要要了他的命便好。” “娘娘,”千蝶听了,却是未动,斟酌着劝道,“就算您再生气,帐也总要等过了新年再算,这会儿小公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东院那边第一个怀疑上的,便是您,再则,奴婢听人说起,烟雨姑娘就是个深谙医道的,在吃食上动手,实非明智之举。他一个野孩子算什么东西?不值得您与他生气,他是瓦烁,您是玉器,为他反伤了您自已,不值。等过了这些日子,您想什么法子不能把他收拾了?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崔青争积了一夜的怒火,再加上烟雨来了这一趟,她强堆着笑脸忍了半日,那火在胸口烧的更旺,所以才忍不住叫了刚才的话,但她不是个冲动之人,听了千蝶这一翻劝,心知她说的都对,少不得强压下心头之火。却也懒得再说,只恹恹的侧身躺了下去。 千蝶见状,已知她听了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出去叫人送了热粥来服侍她喝了,这才出门给丫鬟们一一派发了红包,又叫了小琴过来服侍,她则去了东院代为崔青争给秦末行礼。 早膳过后,但陆继有幽州城中的官员们过来拜年,好在除了城守王行简和齐沥等人,也不过三两个官员,因是新年,也都说了几句话便去了。 元旦这一天,便在热闹忙碌中过去,到了晚间,陶予趁着人都睡了,借故去了陶未的院子,开始暗中学艺。 过了两三日,崔青争的身体便大好了,其间萧策和秦末抽空去看望了一番,说了些安慰的话便回了。等崔青争养好了身体,秦末便把手中的一应事务,都交了她,自己刚计划着带上陶予和陶月棠等人去趟北羌。想着陶未左右无事,便亲自去问:“大哥,小七闹着要去北羌,我和阿策计划着这两天去上一趟,你要不要同行?” 陶未原因着红果儿的事情,若非必要,也不原在拓拔宏和野利阿达的面前晃悠,但因着时日太短,陶予的那套功法尚未练好,只得点头同意。 准备了一日,带上了给北羌部诸人的礼特,众人便在初六这一日上了路。 好在大半月以来,并无风雪,天气晴好,虽未急赶,也在黄昏时分到了北羌的地界。 便有牧人前去禀报,野利阿达听了,甚是诧异,和明月夫人亲迎了出去。 就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因有陶月棠随行,秦末便和陶月棠坐了马车,而随行的烟雨夏雨,都和萧策和陶未等人骑马而行。 陶予虽小,倒也单骑了一区枣色一小马匹。正四下好奇的看着。 虽曾随着拓拔宏来过一次北羌,但秋节的草原本就荒芜,此番同幽州城中虽然一样热闹,可风景却是全然不同。 身边来回穿梭的都是北羌装束的人,色彩艳丽繁复,不说小七看的兴致勃勃,就是陶月棠也忍不住撩了帘子暗暗打量,她虽沉稳之极,可到底也才刚刚十五岁的姑娘,掩不住的兴奋之色。看的秦末暗暗好笑。 如此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美丽的脸颊浮上红晕,垂下眼睑,轻轻的放下帘子,径自发起呆来。 秦末便笑问:“北羌最是空阔,我从来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最爱跑到这里来找阿达和拓拔宏赛马,你若是喜欢,左右近来铺子里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如就留在这里多玩上几日,到时候让明月遣人送你回去就是。” “啊,”陶月棠被她说的回过神来,一时象是心中最隐秘的秘密被人窥到一般,脸色更红,低了头嗫嚅道,“不用不用,我随您一同回城便好,”又怕秦末误会一般,加了一句,“阿悦管事这几日应该会来幽州,若是我不在,兴许误事。” 都是曾从这样美好的豆蔻年华走过来的,陶月棠那点小小的心思,秦末哪里不明白,也只笑了笑。却是有些为拓拔宏高兴。 月棠虽小,已是美的动人心魄,若是再过几年,只怕不晓得有多少男子对其动心。最难得的,这是孩子兰心惠质,坚韧聪丽,都实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中少见的,假以时日,只怕又是一个阿悦。若是拓拔宏能与她两情相悦,自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才俊佳人。 不时,马车停了下来,就听到外面陶予欣喜的声音:“拓拔大哥,我在这里。” 烟雨正撩了帘子请两人下马车。陶月棠一抬眼,就看到原本拉着马疆在后面的陶予打马上前,从马背上跃下,扑到正站在穹庐前的黄草地上迎接众人的拓拔宏怀中。 拓拔张开双臂,接住了陶予,笑骂道:“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一双眼,却是瞥向马车,正与陶月棠的眼光对了个正着。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节 亲事 更新时间:2012-06-11 陶月棠忙垂下眼睑,心中却是无限喜欢,被夏雨挽着下了马车,垂手静立在一边,等着秦末下车,那边明月夫人已款步上前,给秦末行了礼,笑道:“不知阿末将军屈驾,未曾远迎,失礼了。” 陶月棠听得声音,却如寒冬冷泉,又似春江花月,叫人说不出的舒畅,不由抬头打量,却见一位穿着盛装礼服的北羌夫人,正朝着秦末施礼,心道这位大概便是拓拔大哥所说的明月夫人了,其光华璀璨,竟是叫人不能逼视,不由移目。 那边明月夫人上前执了秦末的手,用一种极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了陶月棠一眼,瞒眼笑意,问道:“这位姑娘眼生的紧,却是?” 秦末便回头看了陶月棠一眼,笑道:“这位便是我义子陶予的姐姐,夫人叫她月棠便是,月棠,还不过来见过明月夫人?” 陶月棠便浅笑着上前盈盈一拜,清声道:“月棠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心中却是惊叹,这位夫人,仪态万方,与王妃娘娘各有千秋,却是不相仲伯,难怪能有此盛名。 明月夫人上前执了她的手,左右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叹道:“好个标致的人物,肤若凝霜,脸如皎月,瞧这双眼,竟象是那江南的烟雨山水般。阿末,不是我嫉妒你,这天地间至灵至性的姑娘,你倒是从哪里寻来放在身边儿的?烟雨夏雨且不说,这位姑娘更是美丽出尘的叫我都心生嫉意了。”一边说,一边至手上退了个样式奇异的金镶玉饰,“今儿头次见面,也未曾准备,这是我常配的金玉钏,权当作见面礼了,小姑娘可别嫌弃。” 语含亲昵之意。 陶月棠知道她身份物殊,极是尊贵,既说是身上常配的,显是贵重之物,一时接也不好,不接又显得小家子气,只好拿着一双求救的眼看向秦末。 秦末也是诧异,那金玉钏,非是一般之物,乃是当年野利阿达的下聘礼,野利家的传家之物。又一想拓拔宏对陶月棠如此上心,拓拔宇这一向都曾暗中照顾着陶月棠,明月不可能没有耳闻,因着红果儿的遗憾,明月此举也便不足奇了。心中了然,便笑着朝陶月棠微点了点头。 陶月棠这才任明月把那异彩的金玉钏套上,轻轻福了福身:“月棠谢过夫人赏赐。” 明月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朝着萧策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打了招呼,野利阿达已同着拓拔宏把诸人迎了进去。 北羌民风开放,男女同于一室,等到众人都在厚厚的毛毯上席地而坐,便有仆奴鱼贯着上了羊奶酥茶和各色烤肉点心,陶月棠因从未见过,十分好奇,也便顾不向端庄,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又因她被明月拉着坐在她身左手,到底不好太过失礼,有心想问问夏雨,却也不好说话。 拓拔宏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一双美目左顾右盼的样子,显得极有神采,便没听清依着他的陶予说话,陶予便有些不高兴的嘟道:“大哥总盯着我姐姐看做什么?” 声音虽不高,却是大家都听清了,野利阿达便哄一声笑起来,别人撑不住,也都跟着笑了。 饶是拓拔宏这样落拓的人,也被闹了个大红脸,陶月棠更是被大家羞的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无奈北羌待客席地而坐,面前的都是低几,哪里有桌肚可钻?只好垂下头去饺着袖子一声不吭。 野利阿达打趣道:“小子,你们大萧有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拓拔大哥看你姐姐,正是君子淑女,一桩美事,你小子奇怪做甚?”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自然知道,陶予便鬼鬼的看了拓拔宏得意的笑。 周余意自然是知道这对兄妹仗北羌的这位风朗神俊的部族长拓拔宏的照顾颇多,一见过后,甚是满意,此时见拓拔宏对自己的侄女儿有情,自然高兴,他也是疏阔的性格,闻言也是大笑:“奠长所言甚是。” 陶月棠虽然羞极,却也担心叔父的看法,此时听到周余意的话,知他对拓拔宏应极满意,倒是暗暗喜欢。 心中却又担心,不知拓拔大哥心中是否有她,若是心中无她,被这一笑闹,她日后可如何做人? 便极是忐忑,想看看拓拔宏的反应,又哪里敢抬头? 野利阿达便道:“拓拔兄弟,我们北羌没那些俗套弯子,你若是喜欢陶家姑娘,今儿陶姑娘的叔父在此,你就表个态,咱也好把这事儿定下来。周家兄弟,你说如何?” 周任意看了一眼陶月棠,那羞极垂首的样子,不象对拓拔宏无情,便笑道:“奠长是爽快人,我便也不拿大,若是我家姑娘愿意,我这做叔父的自是乐见其成,只是我们世代商贾之家,怕配不上拓拔部长英才。” 野利阿达一挥手:“什么配不上配得上的,我们北羌不讲究那些,”转头便问拓拔宏,“兄弟,机会难得,你今天就表个态。” 拓拔宏看向陶月棠,默了片刻,才道:“若能得陶姑娘青睐,娶陶姑娘为妻,是拓拔宏平生至幸。拓拔宏必定尽已之力,令姑娘一生平安幸福。姑娘若是对拓拔宏并无厌弃之情,还万姑娘能成全拓拔宏对姑娘的仰慕之意。” 如此干脆,周余意满意点头。想着月棠到底女孩儿家,有些话他却不好问。 就听秦末笑道:“月棠,拓拔宏是我至友,对他的品性,我再了解不过,样貌能力且不说,论其品性胸禁,皆是世间难得的男子,你若有意,也不必羞赧,便说出你心中所想,我们虽觉得你与拓拔实成天造地设的良配,若你无意,也必不会免强于你。可你也知道,女子择夫,所选择的不单是那一个从此相伴到老的人,选择的,更是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你叔父能照顾你自己的意愿,是你的福气,这也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害羞的时候,你只要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便可。” 陶月棠这才微抬了头,迅速的瞥了拓拔宏一眼,见他正满怀期翼的看着自己,眼中有期待,有渴望,还有一种让她心安的温暖与爱恋。 原本跳的如鼓一般的心,反倒平静下来。 默了一刻,终是按下羞赧,鼓起勇气低声道:“能得拓拔大哥青睐,月棠……自是愿意的,只是父母之孝在身,不可议亲……” 话音未落,就听到拓拔宏低沉的声音道:“不过还需两年而已,我可以等。”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节 静候 更新时间:2012-06-12 陶月棠一时心中又酸又甜,也知道此时若是落泪是多么丢人的事情,强忍了炫然欲泣的泪珠儿,只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虽低着头,却也落在众人心中。 原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大家心中也都清楚,便都微笑着看了两人一眼,一个俊朗疏阔,一个含羞秀美,真正相配。 明月夫人便举杯对着周余意笑道:“既是两人都有意,不知五叔觉得如何?” 周余意心中甚慰,虽兄长亡故,可这一双儿女,一个成了秦王府的小公子,显见极是受宠,武学课业,样样不落,一个虽女子之身,小小年纪便成了大萧最大的商家之一的幽州城管事,如今又得此好姻缘,叫他如何不高兴,千里迢迢,原本都不抱指望了,却意外之下寻得这一对姐弟,亦算是对大哥大嫂在天之灵有了交待,且他们都活得极好,也再不需他心疼挂怀,见明月夫人相问,语含欣慰道:“甚好甚好。不过月棠实在孝中,既是拓拔部长不介意多等两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算是两人订了亲事,订亲之礼,日后再补便是,等两年后再行大婚好了,好在月棠年纪尚幼,两年后办婚事,刚好刚好。” 一时说定,众人举怀相庆。 陶月棠到底不好意思,明月想着她再这般坐着也实在拘紧,便叫了奴仆在她的穹庐中又单设了酒宴,便与男宾们告别,领着一众女眷去了她的屋中。 与阿达奠长极为朴实粗豪的会客穹庐不同,明月夫人之处,却是奢华无比处,处处都装饰的极为华丽,五色地毯上,色彩艳丽的低几一字排开,炫烂绣纹的舒适靠枕四处随意的摆放,华美的镶着宝石的弯刀挂与墙上,四处因地置宜的装饰之物,叫人咋舌。 一行人落了坐。秦末被请置在贵宾席上,明月居主人之位,陶月棠依旧被按置在她的左手之位,显见得明月对她极是重视。 席间也不过说些闲语,但因着刚才的事情,双边都极高兴,一顿酒席,宾主尽欢。明月看着陶月棠的眼神很是复杂,既喜欢亲切,又有些不易察觉的感伤之情,陶月棠却不知为何,便有些不安,想着回去后要寻人问问,却又不知可以问谁。 毕竟她和拓拔宏的事情已经定了,现在的情况不比从前,若是主动打听,倒显得自己轻浮了。 可她又知道明月夫人不比旁人,她将来若是真嫁了拓拔宏,明月夫人便如同家人,不可轻视,一颗心就有些纠结。 那份揣揣不安落在秦末的眼中,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陶月棠这才定下心来。 晚宴过后,虽是天寒地动,因他们是尊贵的宾客,自少不了篝火晚会。秦末便趁着洗漱的机会,遣了仆众,对陶月棠道:“明月夫人很喜欢你,你只当她是我便可。” 陶月棠乖巧的点头:“是,月棠记住了。” 秦末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与她说清楚了,要不然以这孩子内敛的性子,不定要揣摩上多少天呢,清了清嗓子,温和道:“阿达奠长有一个妹妹,叫红果儿,活泼可爱,极是俏丽,在北羌部很得人心,明月夫人和阿达奠长对她亦是十分疼爱……” 陶月棠便睁大了眼:“那,今儿怎么没有见着?是出嫁了吗?” 秦末摇了摇头,脸上已浮上一抹自责与衰伤,语气中满是叹息:“不是……几年前,红果儿便在战中去逝了,说起来这事还怨我,当初我托大,觉得野利阿达抵挡北魏人几日,应不是问题,因此缓了几日才派兵救援,没想到的是红果儿也去了战场,于乱军中战死……算了,不说这些,我要告诉你的是,当年阿达奠长和明月夫人,都极想撮合红果儿与拓拔宏的婚事,因此现在看到你的拓拔宏相互有情,既十分高兴,也免不了有些感伤,你也算圆了他们一桩心事了。将来嫁了,好好的与拓拔宏过日子,多与明月夫人亲近就是。他们会对你极好的。” 原来,还有这个缘故。只不知那红果儿姑娘,该是怎样美好的女孩子,难怪拓拔大哥至今未婚。 陶月棠听了,心中百味阵杂,既对红果儿好奇,又暗下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拓拔宏。 等洗漱完出来时,陶月棠的脸上已多了淡然安稳之色,明月会意,朝秦末笑了笑,奴仆们上前为几人系了大毡,几人便出了屋,外面已燃起红红的篝火。看着陶予在五叔和拓拔宏身来跳跃欢呼,陶月棠说不出的快乐。 直闹到深夜方散,陶月棠被按排在一个小而精致的穹庐之中,刚一躺下,正含着笑想着席间自己被定下的亲事,一颗心满是甜蜜,就听到外面低低的轻唤声:“月棠……姑娘。” 陶月棠心下一颤。 拓拔大哥? 分明是他的声音,可今天才定的亲事,虽还没有过媒,却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情,现在是应,还是不应? 一颗心有如鹿撞,彷徨无助间,只得拉紧被子,咬着牙不出声。 拓拔宏自知大萧女子规举极重,可他是北羌人,将来陶月棠也是北羌男人的女人,因此并不屑那些大萧礼仪,可到底怜惜她羞涩,便放软了声音道:“你别怕,我只是想带去你一处地方看看,一直想带你去,只是以前……你愿意吗?” 她当然愿意,可是…… 拓拔宏在外面守了半天,等着她应答,可庐内静静的,过耳只有漠北冬夜的潇潇风声。 跺了跺脚,正要离去,却听到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拓拔宏心中一喜,忙驻了足,果然不消片刻,就见陶月棠裹着毡衣,撩了帘子,低敛眉眼出现在他面前。 虽是低着头,可茕茕孓立的身子,在满天的星辰下,让他忍不住便想拥入怀中。 “拓拔大哥,冬夜寒凉,您快进里面来吧。” 拓拔宏按下拥她入怀的冲动,嘴角微扬,她到底是舍不得他在这里喝一夜北风的。 见她单薄,犹豫了一下,便随她一起入了庐中,一阵炭火的温热夹杂着少女特的芬芳气息,扑面而来。 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叫人贪恋。 ------------ 第一百四十章 节 何时 更新时间:2012-06-12 “拓拔大哥,您先进来说话吧。”因外面没了声响,刚才怕他真的走开,急着去开门,大毡内只穿了中衣,此时双手裹着毡裘,却是不好松开,更不好当着他的面去穿上棉衣。陶月棠甚是尴尬。可人已经迎了进来,总不好再让他出去待自己穿上衫裙吧。 拓拔宏原还有些怔然,被她一句话叫的醒过神来,见她裹着毡裘抱着臂站在那里,看了一下脚上,幽暗之中,果然露出寸许白色裤脚来,便柔声笑道:“我先出去,你穿上衣服,记得多穿些,毡裘我另为你准备了,一会儿带你出去。” 也算是解了她的围,陶月棠长长松了口气,红着脸问道:“要去哪里?” 这样的夜会,若是叫人看到,总不好。好在并未点烛火,他未必能看出她的异样。 可是她又不忍拒绝他,私心里,甚至很期望这样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刻。 拓拔宏笑了笑,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半途便尴尬的缩了回来:“一会儿去了就知道了。” 说着,转身去了帘外守着。 陶月棠不敢点灯,怕引人注目,只好就着草原冬夜那极低的星辰光华,仔细穿戴好,一件素色棉衣,头上只挽了个螺髻,素面疑脂,未着任何饰物,却另有一种清水芙蓉之美。 虽叮嘱了让她多穿一些,可因未着毡裘,在这寒夜里,站在星光下的身影,到底让他感觉有些潇瑟,便心疼的上前把一直抱在怀中的银白貂裘为她裹上,另又为她带上同色的抹额和脖围。想了想,还是伸手握了她的手,掌心里一片冰凉,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 陶月棠羞红着脸想抽出手,试了两下,因他握的太紧,索性随了他。 毡裘脖围上,还带着他身体的气息,深吸了一口,草愿寒夜的凛冽都少了几分。不由仰起脸,对着他浅浅笑了一下。 刹时,拓拔宏便觉得眼前有如云开见月,万花齐放般。府下身,却终是别过脸去,闷闷的道:“走。” 双手在他温热的手心里,被紧紧握住,有些吃痛,陶月棠却一点贪恋着这点痛,满心都是欢喜。便连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都变得馥郁。 一走到了拓拔宏住的帐庐外,才停下脚步,便有一匹粟色的骏马欢快的撒腿跑了过来,停在拓拔宏面前,拓拔宏一手牵着陶月棠,一手抚在粟骏马的头上,转头对着陶月棠笑道:“这是我的坐骑俊小伙子猎风,猎风,你看,这是……你未来的女主人。来,认识一下。” 一直默默的跟着他的陶月棠听他叫一匹马俊小伙,再也忍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那匹马却似极通人性,低下头蹭了蹭陶月棠的肩。 拓拔宏也不顾她笑,嘉许的拍了拍猎风的头,低首在陶月棠耳边道:“离之里五里外有一处海子,那里的星辰更亮,我带你去看看满天的繁星,可好?” 陶月棠轻轻“嗯”了一声。 因靠的太近,他呼出的气息钻进她的脖中,想离他略远一些,可竟十分不舍,拓拔宏也依旧是府首的姿热,原本握住她的手,已抚滑至她的肩上。 如今他们也算是订了亲事,只怕以后单独相见会很难。 还有两年的时间,可这个男人已经驻进了她的心底,她亦是习惯了他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俊朗的笑意和关切。想着以后也许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坦然相对,陶月棠就觉得此刻的时光分外令人珍惜。 看着隐隐透着烛光的帐庐,微侧了头,试图躲开他的气息,轻声问道:“这里是您住的地方么?” “嗯,”拓拔宏的手指在她肩上轻抚上,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突然又想起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很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可是半夜三更,入一个男子的卧室,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陶月棠坚决的摇了摇头,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你说带我去海子看星辰的呢?” 拓拔宏却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渴望,索性拍了拍猎风:“猎风,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们。别跑开。” 便拥了陶月棠,入了帐庐。 “别怕,我们关羌不讲究那些,相互爱慕的人,夜里相见并不算什么,就是被人看到,也没人会觉得你不好。再说,”陶月棠便觉得他声音中都带着笑意,“部族里的那些小子,可眼红着我呢。来,我带你进来看看。” 庐中只点了两盏油灯,有缭绕的烟雾,显得有些幽暗。比黄昏时待过的阿达奠长的穹庐略小一些,布局大抵相同,惟一不同的是,拓拔的帐中用来睡眠的竟然是大萧人的拨步床。 陶月棠看的稀奇,拓拔宏却也不解释,只笑问:“酥奶茶知道你喝不惯,我这里有你们大萧人爱喝的清茶,要不要先给你泡一杯?” 若是喝茶,又得耽搁些时间,可拒绝的话她却说不出口,其实,酥油奶茶,亦有它特别的香醇,她并非喝不习惯。 “就喝酥油茶吧。” 拓拔宏原怕她不习惯,可一想外面寒冷,酥油奶茶可御寒,便煮了浓浓的一壶,给她倒了杯,两人喁喁说着话,不觉夜便深了。 陶月棠终是放下那点温暖的贪恋,饮了最后一口茶,笑道:“拓拔大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海子边的么?说都北漠的海子湖水蔚蓝的有如天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拓拔宏便牵着她站了起来,小心为她裹好毡裘。打马去了海子湖边。 而离帐庐不远的一处矮红柳丛边,陶未笑着对陶予点头:“练的不错,不过还够熟练,以后每天清晨和睡前都必须练上几遍方可。还有两式,这两天便可学完,以后便全靠你自己了。” 陶予停了下来,虽是北漠的夜极寒,他也是满头大汗,一边抬起袖子拭了脸上的汗水,一边仰着脸问:“舅舅,等我学完招式,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是。” 陶予有些不舍:“那您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节 喜事 更新时间:2012-06-13 陶未拍了拍他的头:“再练一遍,回去睡觉。” 这就算结束谈话了?陶予有些不满,谁让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呢。嗯了一声,把陶未教他的招式,又从对至尾练习了一遍。 这小子不管多调皮,该认真的时候,却是一丝不苟,叫人喜欢。 陶未一边看着陶予在那里练习,不时指点一下,一边却想着和野利阿达暗中所说的那些话。 有些事情,不管是萧策还是阿末,都不适合去说,少不得由他出面,其实这也是他此次回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没有想到野利阿达会应的那么快。原想着他兴许会提些条件。谁知他连问也没问一声就应了。 陶未暗自摇了摇头,野利阿达不是个做事没有目的性的人,他既不提条件,想必以后自有所求,不过以他的为人,定然也是萧策和秦末能办得到的事情,便也不再多想,等陶予练完,他也满意了,才带着陶予回了帐庐。 在北羌又待了一日,便在第三天的清晨踏上了回程的路,临行前陶予尚还恋恋不舍,先是给野利阿达和明月行了辞礼,这才粘着拓拔宏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幽州城?到时候来看小七好吗?” 众人都被他那个“回”字说的大笑。 来时是一辆轻车,回去的时候,明月夫人准备了极多的礼物,又装了一车,因此车行的极是缓慢,众人也不急着赶回,只到华灯初上,才入了幽城州中,刚好赶上城门关闭。 一入城,才发现虽还有五天才到元宵节,可是大萧的新年离不开灯笼,因此早已是满城灯火,甚至有性急的富贵人家,竟已在府门前搭起了鳌山,挂上了龙灯,徜若到了元宵节,再添上各色灯火,又该是怎样辉煌如同天庭的景象? 一路上边看边玩,被陶予闹着,甚至还在路边的小食摊上吃了些小吃,这才回了府。 严谨已亲迎在了门前,见一众人停在府前,忙主门房的管事叫人来牵了马安置去了马厩中。萧策带着周余意和陶未先回了前院,又有人抬了辇车来,让秦末和陶月棠从侧门乘了辇轿回后院,正被人扶了要上辇轿,就见崔青争也带了丫鬟们匆匆迎了出来,上前行了礼,笑道:“都是臣妾忙着琐事儿,来迟了,王爷和王妃万请见谅。” 说着,就亲热的上前扶了秦末上辇轿,心中却奇怪几乎极少在府内乘轿的秦末怎么会坐轿子。 秦末也不客气,上了轿坐稳了,才对她道:“此去北羌,奠长夫人送了一车回礼,你看看,挑些自己喜欢的,余下的着人送进库房中去吧。” 都道关羌富裕,上回送的年礼已是可观,这回竟然又有足足一马车的回礼,崔青争心中听了暗喜。 夏时开始置冰窖,已花去不少人工费和原料钱,等入了冬,着人去极远的海子湖取冰,又花了极多的人工,这一去已足有几千两银,如今库中可没多少款项了,还好下官们年节送了不少的好东西,宫里虽有公中的赏赐,皇后娘娘体念秦末,私下赏的也不少,可那些东西都是有表记的,虽看着叫人高兴,却也折不了银子,除了下官们送的,折了些银子应了急,她这正愁着怎样多变些银两回来呢。 可不是六月天里念雨就来了阵雷雨? 崔青争忙笑道:“是,臣妾这就去看看,”又转头吩咐烟雨,“好生照顾好娘娘,回头我再去东院里看望娘娘,因计划着你们要回来,已着人准备了晚膳,另也让人去和如画说了,若是娘娘回头累了,不想去前院里用膳,东院小厨房里也有备着的。” “谢祈妃娘娘惦念。奴婢会照顾好娘娘的。”烟雨轻轻福了福身,便叫人起了轿,直等人走远了,崔青争才转了身,匆匆去了库房。 回到东院,秦末依旧觉得身子懒懒的,烟雨见状,有些忧心,明明前些日子看脉相好些了,难道是近来累着了?又在这极寒的天气里,去了趟北羌,也就不顾秦末反对,上前搭了脉。 这一搭之下,又惊又疑又喜。看的秦末也是莫名其妙,这丫头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表情真是平生所见,忙道:“怎么了?” “娘娘……”烟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索性不答,换了左手,重又静心把了片刻,这才犹疑道,“娘娘,您似乎是有喜了。” 有喜,这是什么意思?秦末一时都未会过意来。 就听烟雨叫了如画进来:“这一向娘娘的饮食起居,都是你打点的,娘娘的月事,可是过了天数?” 因着年节一忙,倒是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如画见问,不敢大意,仔细想了一番,才道:“今儿初十,日子应是腊月二十,这都已经过了整二十天了。都是奴婢该死,一忙,便忘了这事儿。” 按理也不怪她,之前她一直忙着帮阿悦打理娘娘的产业,也就是新年了,才回府里忙着照顾秦末。 烟雨听了,向看秦末,却见她两眼发直,尚未回过神来。 不由有些好笑。从前千军万马,她都淡然处之,还真是没见过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 “娘娘,”烟雨唤了她一声,“看脉象,您是有了身孕了,因日子太短,奴婢也不敢确定。不过,奴婢刚问了如画,你的月事也过了有二十天了,想来应是有孕了。” “真……的?” 她有身孕了?有了和萧策的孩子? 可这半年来,几乎天天吃药,那这孩子会不会有问题?再说,她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呢?如果萧策知道了,会不会高兴?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吃了半年的药,对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这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事?我喝了半年的药……” 烟雨忙伸出安抚道:“娘娘放心,不会有事的。” 早在三个月前,她就停了避孕的药方,之后用的药,也大多是温补的,对身体无害。所以若是真的怀了孩子,也是无防。 秦末到底有些不安。还要说话,烟雨已让如画去请萧策:“快去前院和王爷禀造一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节 惊忧 更新时间:2012-06-13 如画一时听到烟雨说的话,也是惊呆,正怔愣在那里发呆,听到烟雨吩咐,脸上只是掩不住的笑意,咧着嘴只顾着傻乐,却是不应,烟雨只得再说了一遍,笑骂:“这丫头竟喜欢的呆了不成?赶紧去吧。” 边说,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如画这才回过神来,兴冲冲道了句:“恭喜娘娘。”便转身冲了出去。 被她这一闹,秦末也笑起来。这丫头那份沉稳端庄,最近是越来越象烟雨了,到了关健时刻,这才显出了点小姑娘的本性呢。 秦末心中感觉极是异样,可她到底是活了两世的人,虽然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有些别的什么说不清的感觉,倒也不太以为意,便自榻上坐了起来,刚要下榻,忙被烟雨按了回去:“您可千万别动了,着胎头几月最是要紧,又赶着新年里劳累的够呛,这回还去了北羌来回几天,需得好好静养为要,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不是要了王爷和奴婢们的命了?” 这个,是不是有些夸张了?难道一怀孕,她堂堂一个将军,当然,这也是曾经了,就得整天躺在床上装娇柔不成? 摇了摇头,笑道:“我哪里就那么娇贵?总不成连更个衣,也不许吧?” 烟雨原还有些凝重的心思,被她这一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嗔道:“许是许,也得让奴婢扶着您去才行。” 秦末无语,只得依了她,才从净房一出来,就见萧策面色激动的大步跨了进来,十万火急的军情,亦或是北疆那场大捷,也没见他这样的神情,眉眼间尽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见了秦末,风一般的就刮到了她面前,却又及时收了势,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携了秦末的手:“怎么不小心些?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不在榻上好好的躺着?” “去了净房。这不有烟雨挽着呢嘛。”秦末嘟了一句,见他如此紧张,原来还算平静的心情,也跟着起伏起来。 净房总不能不去,萧策被噎了一下,讪笑了一回,轻扶了她挽到床榻上躺了,又亲自帮她垫好靠枕。 这般周到体贴,秦末实在是不习惯,这男人对她也算极好了,可到底是典型的古代男子,尚不知她前世的男子那三好男人为何标准,如此小意温柔之态,噢,她真心有些不习惯。 才刚躺下,一抬头,就见陶未倚立在门榜,看着她的眼神极是复杂。 有怜惜,疼爱,欣喜,还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大哥?” 被她一唤,陶未立时收了脸上复杂的神情,微笑着跨入屋中:“听说你有了身孕,我不放心,随着阿策一起过来看看。” 秦末止不住红了脸,笑道:“还没确定呢,烟雨说日子太短,只是脉象有些象罢了。”又转头叫如画,“去给公子和王爷泡杯茶来。” 见如画去了,这才招呼着陶未坐了,若是平常,她身体不适,就算是萧策尚在,陶未也会坐到床前嘘寒问暖,可这次,他却远远的坐在了圈椅上,只是眼神中的关切,比往日更浓。 这细微的差别,秦末并未觉察到,倒是萧策扬了扬嘴角。反驳道:“什么脉象有些象?烟雨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十分话总只说八分。必定就是了。” 秦末也不驳他,只问:“这才回府一会儿,你们也刚洗漱过吧?可用了晚膳?我这里没什么,要不你们先出去用完膳再来说话?行了一天的路,哪有不饿不累的?” 萧策哪还有什么心思用什么晚膳,便转头对还站在屋里的烟雨道:“小厨房里可准备了吃食?简单送些过来,”又转头问陶未,“阿未,你想吃什么,只管和烟雨说,让她们准备去。” 陶未一心只惦记着秦末的身体,心道你没心思吃东西,我就有了?因此只瞥了萧策一眼,便问秦末:“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若是……我想法子联系师父过来,让他老人家看看。” “不用不用,”秦末连忙反对,哪个女人不怀孕生子?到她这里就娇贵的连叔父他老人家都惊动了?“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若是真有了,不如等生下来再想办法知会他老人家,倒少了担心,凭添了几分高兴了。” 陶未皱眉道:“哪里没事?这些日子就见你懒懒的不爱动,我就觉得有些反常了。”说着,便起了身,“你先息着,我还没换衣衫,身上异味极浓,一会儿再来看你。” 想着都说怀孕的女子最闻不得异味,抬腿就出了屋。 刚说想办法知会师父时,烟雨眼前已是一亮,见陶未出了屋,忙跟了出去,待行了几步,离正屋有些远了,才上前道:“公子留步。” 陶未似是料到她会跟上来一般,冷着脸转了身:“她的身体到底怎样?你与我当说实话。” 烟雨一凝,原来叫住他,就是想问问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师父的。可,娘娘的身体,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又怎敢乱说叫他分心?若是再被王爷知晓…… 斟酌了一下,才低声道:“娘娘上回来幽州的途中心脉受伤的情况,公子也是知道的,虽说当时救了回来,并无性命之忧,看着也是大好了,实则却并不象看起来那样乐观,娘娘平常还好,用上七成内力倒无问题,可若是到了危急时刻,用上八成,就足以让心脉再次损伤,到时只怕大罗金星,也不能救。公子久不在府中,自然不知,这半年来,娘娘每日都在服药,奴婢原指望着能通过药物调理好,谁知奴婢到底未学了师父他老人家医学的三成,竟是不能。奴婢实在不知产子时,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因此十分忐忑不安。刚听说公子能想办法联系上师父,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公子出来,便是想问问,能否尽快联系上师父,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又如何?” 烟雨深深吸了口气,垂下头,十分内疚道:“若是不能,只能再等一个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若是有,只怕这胎儿保不得了。” 孩子便是女人的生命,若是让她知道这孩子不能留,她该会是怎样绞心撕肺的痛苦? 陶未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怒喝道:“你怎么说得出来?”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节 探望 更新时间:2012-06-14 烟雨身份虽为奴婢,可秦家从来没有人真的当她和夏雨是奴婢的身份,就是碧芙几人,也全当她姐妹是主子的。至于陶未和秦末,更是当两人妹妹一般。陶未这样声色俱厉的对她说话,从未有过。 “公子息怒,”烟雨忙跪了下来,“奴婢不敢隐瞒,因此才对公子言明,还请公子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师父。奴婢又怎不知道若是保不住胎儿,娘娘必定会伤心至极,可与娘娘娘的性命相比,奴婢……” 陶未颓然,挥了挥手道:“起来说话。” 烟雨这才站了起来。 默了片刻,陶未方道:“这事先瞒着她,就算她问你,也死死咬住,决不许对她松口,师父那边,我会想办法,无论如何,你也要想办法保证她和……那孩子的安全。” “是,奴婢知道。奴婢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 萧沉的语气,决然的声音。 烟雨默了一刻点头道:“是。” 陶未哪里还有心情用膳,回了跨院,便让碧芙过来传话,说他累了,等明日再过来看王妃娘娘,实在是烟雨说了那一番话后,他竟有了近乡情怯的心,不愿意再看到秦末那张微有些苍白的脸,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找萧策打上一架。 萧策自然是带着万分的小意陪了秦末一夜,第二天天色未亮便轻轻起了身,怕吵醒秦末,蹑手蹑脚出了屋,亲自叫了烟雨来给秦末添了膳食,又一一看了食单,嘱咐道:“以后别的事情,你只管吩咐别人去做就是,你千万要一刻不离的跟着王妃,如她有了什么事,我定拿你是问,”顿了一下,又道,“尤其是膳食上,必须你亲自过手方可。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王爷放心,奴婢会注意的。” 她和夏雨对秦末自然不会有异心,不过夏雨性子跳脱,难保不出错,他在后宫长大,多少阴损的事情没有见过?有些事情自然不得不防。 烟雨和秦末都是在军营中长大,有些事情,未必就能防备周全,因此他才特意嘱咐。 等让烟雨退下,正要转身回屋,就见陶予练完功夫,正满头大汗的回院。见到萧策,陶予上前端端正正施了礼:“孩儿见过义父。” 等施完行礼,看着萧策神情愉悦,便跳到他身边,拉了他衣袖,笑问:“义父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母亲呢?等孩儿洗漱过后,便去给您和母亲请安。” 萧策便携了他的手,道:“小七,你母亲怀了弟弟了,等到底年,你就可以见到弟弟了,高兴不?” “弟弟?” “是。” 陶予一阵欢呼,就要往屋子里冲,被萧策一把拖住:“小子,先把你身上洗干净了再去看你母亲。” “我知道我知道,”陶予连连点头,从前家中有位姨娘怀弟弟时,闻了异味,呕吐的极是厉害。想来母亲也是如此吧。这想一样,就有些担心,“义父,母亲可有不适?是不是难受?” 他如此懂事,萧策感觉甚慰,笑道:“还好,你只记得你懂事些,义父有事要忙,不能整天陪你母亲,你记得你练完武,学完功课后,别总淘气,记得多陪陪你母亲就是。” “义父放心,小七知道的。”想了一下,陶予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秦末,就与萧策告别,“义父先回去看看母亲吧,小七先去洗漱。” 等他回屋,丫鬟们都已在忙,秦末也起了身,萧策便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色还早。” 秦末摇了摇头,多年的习惯,虽然觉得懒懒的,但到了这时候,总会自动醒来,倒是白天的午睡会多睡会儿。 烟雨便让如画服侍秦末去了净室洗漱,自己则指挥着丫鬟们重新收拾了屋子,一应香料诸物全部撤了。又开了门窗散味儿,再把地毯等换重新换了新的。 等秦末回屋,因还没收拾齐整,怕她呛了烟尘,又受不得这吵闹,便被请去了西厢暂歇。陶予亦是很快便来了西厢中,看着秦末便道:“母亲,义父说小七不久就有弟弟了,可是真的?” 这种事情还有假的?见秦末笑着点头,便欢喜的上前,若是往日,只怕就扑了过来,今儿倒是乖巧的紧,在她身边安静的坐了下来,想了一想,才又笑道:“母亲,你放心,等弟弟生出来,小七保护他不受欺负。师父说我最近进步很快。我以后再刻苦些,对了,母亲,您说弟弟以后会喜欢我吧?” 秦末被她问的哭笑不得,喜欢不喜欢的,也得要等到几年之后才知道吧,便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你若做好表率,当个好哥哥,自然是会喜欢你的。” 陶予便认真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陶月棠过来请安,陶予便上前说了不久就会有弟弟的事情,陶月棠也是惊喜,忙给给秦末和萧策道了喜。暗忖着秦末是王妃,也不缺什么,她也没有什么拿得出的贺礼,惟有绣活还算精致,这些日子,当亲手绣幅百子图的绣面,并给这未来的小世子亲手做些衣物鞋物才好。王妃娘想必也是喜欢的。 府中虽然有针线房,可小世子的东西哪里能由针线房来做?也不好让西院的人经手,这院里也只有菡萏精通绣活,可也不能与她相比,少不得她要多尽些心意才是。 这样一想,就笑道:“月棠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等回头给未来的小弟弟绣些衣物,娘娘想要什么绣面的?只管与月棠说就是。” 这还早着呢,哪里就需要准备了?秦末便道:“你的事也多,别记挂着这些,好生把铺子管好就是了,就是以后出生了,他一个小孩子,能用多少东西?你别费心了,我可是听阿悦说过,现在整个幽州城的生意,差不多都是你在打理,已经够忙的了,绣活不比其它,最是费时间和眼睛的。”说着话峰一转,“对了,昨儿回来之前,我和明月夫人也商议过了,趁着你五叔还没走,便请了官媒,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他也好放心回金陵那边。你在这里没有亲人,我虽虚长你几岁,到底是小七的义母,你就把我和王爷当作你的亲人就是。你有什么想法,也与我说说。” 提到她的婚事,陶月棠红了脸,又提起让自己把她和王爷当作亲人,想到已逝的父母,便觉得眼中酸涩,又一想着今儿刚得了王妃娘娘怀孕的喜讯,不好在这时候掉泪,便垂了头,羞赧道:“月棠心中也把王爷和娘娘当作亲人的,我……也没什么想法,全听娘娘做主就是。” 两情相悦,陶月棠不是那虚荣好名的女子,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秦末便笑着执了她的手:“那我便替你作主了。你和小七也在这里一起用膳吧。” 萧策便叫人送了早膳上来,又让烟雨满府里打赏每人十两银子。 好在秦府只有一百多号仆众,可就这般算起来也有一千多两银了。秦末本觉得浪费,可是打赏仆人,也算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便未加阻拦,只道:“这些银子,便由我自己来出,别动用公中的钱了,府里进项不多,祈妃这家当的着实也难,总水好再为难于她。” 将心比心,想着崔青争知道她有孕的事情,毕定难过之极,便有些不忍。 说起来,同为女子,她并没有错。 错的是权欲下的私心。 错的是无论是她还是崔青争,这桩婚姻,都是权力交易的结果,在权欲面前,又有多少真心可谈? 她比崔青争幸运的,不过是她得到了这个男人的心罢了。 所以无论怎样,她从头至尾,都不曾为难与她。 彼此都是女人,凭什么她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别一个女子就没有了? 但人心都是自私的,她做不到把自己的幸福拱手相让,却也做不出因着一个男人,便为难另一个女人的事情。 未来如何,她不知道,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她断不会失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底线就是。 萧策听了她的话,笑道:“这可是我们两人的孩子,怎好动用你的嫁妆,我也不动用公中的钱,便由我来出就是了。” 秦末奇道:“你又哪里来的银子?这可不是百十两的事情,一千多两呢?再说,外面听说我有了身孕,总少不了人情往来,那又是个未知数,总不好人家送了礼来,我们却不回礼的。我现在又不缺那些银子……” 萧策挥手打断了她,这赏赐,是他的心意,再说这孩子可是他头一个,做爹的,怎好连个赏钱都叫他娘亲出?以后这小子要是知道了,岂不怨他这爹当的不甚称职? “我每月的奉薪没化出去多少,回头我问一下严谨,积了多少下来,再不济,把我那些物什变卖几件出去就是了。” 秦末嗔了他一眼,若是王府里连打赏个下人,都要变卖这家主的物件,说出去可不是丢了整个秦王府的人?便也不理他,回头叫了严谨过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一家人用了早膳,得了赏的下人们便纷纷托了管事的来请安谢赏道福,萧策怕吵了她,给陶予放了半日的假,并着陶月棠陪着她,就让烟雨出去接待那些来谢赏道福的管事们。 不时碧芙等人就过来探望。 因未见着陶未,秦末暗自奇怪,便问碧芙:“公子怎么没见过来?”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节 突破 更新时间:2012-06-14 幽州城外,陶未与周余意正打马急驰。 一路上这位大萧有名的风流公子威远将军,平日脸上总是挂着淡笑的人,却肃严着一张脸,出了城便一直拼命的赶着路。周余意一早被他着人去问是否可以马上出行,连与侄子侄女告辞的时间都没有。 想着自己回金陵要办的事情,少不了需要他出面帮忙周旋,便给陶予和陶月棠留了信,简单收拾了东西,与他一起上了路。 有心想问问,可看他那脸色,也只得摇头发弃。 心中却在想着,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明明晨间离开时,满王府的仆众们,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就是去给王爷辞行时,那冷面王爷,脸上也是难得的洋溢着喜气,象是五月里开了花。 而此时的王府后院中,秦末听了碧芙的话,一时仲怔,愣在了那里。 虽然知道他这几日便要离开,便没有想到他会走的那么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可能,如果真的有事,萧策不会一早只离开了一会儿,便一直粘在她这里。 突然想起昨日陶未说的要给上官叔父递话的事情,便叫了一直守着的如画:“去把烟雨叫来,我有事问她。” 碧芙等人见状,知她有事,也不便再逗留,行了辞礼,告辞了出去。 陶月棠闻音知雅,也拉了陶予告退:“娘娘,扰了您一早上,月棠先带小七出去了,您多休息会儿,午后再来看您。” 秦末心中有事,也不强留,陶月棠才一出门,就听到沥沥在外面禀道:“娘娘,祈妃娘娘求见。” 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无由的一阵烦燥,却见崔青争施然进了门。带着她特有的淡淡香气。秦末虽然在想着陶未的事情,到底不好赶上,少不得自榻上起了身。 崔青争入了屋,便盈盈施了一礼:“臣妾一早听说娘娘有孕的喜事,真是为王爷和娘娘高兴,可那会儿各处的管事麽麽们正在回话也走不开,这不一忙完,便过来给您和王爷道喜了。” 旁边沥沥端了锦凳过来,秦末请她坐了,又让人去奉茶,客气笑道:“还没有确定是否真有了身孕,便闹的满府里尽知了,都是烟雨这丫头闹的,若是再过些日子确定了没这回事,可不是闹了笑话。” 崔青争想着既没确认,便满府里打赏了?心中嗤笑,脸上却越发恳切:“看娘娘说的,烟雨那丫头最是严谨稳重的,您还不信她的话?晨间王爷已给下人们打了赏,用的是他的体已银子,可这到底是我们王府的大喜事,臣妾也就擅自当了一回家,另给每人赏了件新衣,已让针线房里赶工了。” “也别浪费了,库中银子本就紧张,我知道你家难当,制新衣的化费,回头我让如画给你送去。你的心意我领了。” 崔青争便故意嗔道:“瞧娘娘说的,我们也是堂堂的藩王府,再紧张,还能缺这点银子不成?您若真叫如画送去,我可不依了。您如今不比从前,可是双身子的人,又是王爷的头个孩子,需的当心身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别怕麻烦,只管让人寻我说去。” 正说着话,就听烟雨在外禀了一声,入了屋,才一进来,又有小丫鬟跑来禀告,说是外面有人求见。 烟雨便道:“是什么人?” 那小丫鬟却是说不清楚。 烟雨无法,只得叫沥沥前去问询。 这边崔青争便作势告辞:“既是娘娘有客来访,臣妾就不打扰您了。” 秦末便让烟雨送她。不时沥沥回屋,说是制衣坊中的管事求见。 秦末也顾不得问烟雨的话,忙让沥沥把人请进来。 暗忖着不知这大年节的,制衣坊中的管事怎会求见,阿悦不在,若是有事,管事们拿不客主意,自然只能找她,可坊中知道那制衣坊是她的产业的,统共也没几人,若非大事,自然不可能来烦她。这样一想,倒是着急起来。 那管事来的也快。进门便行了跪礼:“小人吴广庭拜见王妃娘娘。” “免礼,起来吧。”秦末挥了挥手,来人正是制衣坊中她曾见过的吴管事,她还记得当日对这位管事印象极好,是个稳沉塌实的人,“吴管事年节间没有回家?不知此时过来寻我,是为了何事?” 那吴管事也不敢抬头,秦末让人给他赐了座,才恭恭敬敬的垂手坐了,虽低着头,却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娘娘,制衣坊那边,纸甲的事有了大突破,昨儿竟成了,但不敢来报,今儿又让人寻了强弩狠试了几次,无论是近距还是无射,防护效果都极好。” “当真?”若是纸甲果真试验成功,对大萧的整个军队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非旦可以大量缩减军费开销,更重要的是,能极大的提高军队的行军能力和减少伤亡。因此听了这个消息,秦末下意识的便兴奋的从塌上起了身,恨不得马上亲自去试试看。 “这样的大事,小人可不敢虚报。”吴广庭见她喜欢,也笑了起来,语峰一顿,又道,“只是材料的成本还比较高,小人正让他们想办法,看有没有办法再行缩减,若是成本过高,便违了娘娘的初衷了。” 再高还能高过银铁的护甲去?秦末摇了摇头,赞赏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样的成果,已是不易,我原以为至少也得要等到秋时才能有好消息。你也别太急了,你回去传我的话下去,不,就说阿悦管事说的,研制处里,所有的人都有赏,虽是所有的人都赏,你也得论功行赏,我给你五百两银,如何?” “这,哪里要这么多,娘娘若是高兴,便给小人百两纹银,小人保证大伙儿个个都比新年还高兴。”吴广庭听她说出五百两,心中已中咋舌,忙搓了搓手提了个折中的办法。 秦末却挥了挥手:“我就给你五百两,怎么用,你自己拿主义,对了,可有带样品过来?”又转头吩咐烟雨,“去把王爷请来。”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节 试验 更新时间:2012-06-15 烟雨以为秦末有事要问她,一直候在屋了,见秦末吩咐她去请王爷,应了一声自去了。 秦末这才细细问起吴广庭如何研制成功,一套纸甲所需的费用,制衣所需要的时间等问题,吴广庭一一详答了,正说着,就见萧策满面春风的跨了进来。 吴广庭自椅上站了起来,恭身行了礼,萧策挥手便让他坐下说话。 见秦末坐在椅上,皱了皱眉,到底说了句:“这么寒冷的天气,怎么坐在椅上?吴管事也非外人,你还是上榻躺着吧。” 如果她真躺在榻上见客,吴管事会是个什么感受?她到底带着个前世的灵魂,无论任何时候,都把对别人的尊重,当成彼此交往的基本原则。再说,哪有躺在榻上会客的道理,既便吴广庭是给她打工的,但到底是个男人呢。 可这道理,和萧策说不清楚,因此只笑了笑,道:“虽说要静养,但总躺着也累,再说屋里碳火也足,哪里就冻着了?” 吴广庭便有些懊悔,抱歉道:“娘娘身体不适?都是小人一时顾着高兴,竟在这个时候找来,不顾娘娘的身体,劳叨了半天。” 萧策闻言,一边把秦末挽到了榻上歇了,一边哈哈笑道:“吴管事不必在意,并非王妃身体不适,实是刚怀了身孕,不宜劳累。” 吴广庭连忙起身恭喜。 暗想着外面都传这位王爷与王妃不和,中间又隔了个那般家世显赫容貌至艳的侧妃,以为两人的感情并不怎样,没想到两人竟比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更见亲昵,这般关心自己的娘子,便是一般男子,也不过放在心中罢了,这位王爷人都说是极冷清的人,没想到今日一见,与传闻半点也不沾边。非旦笑容满面,更是一点不在意在他这个下人和外人面前,表示对王妃的关心的宠爱。 “同喜同喜。”萧策笑道,“吴管事坐下说话,对了,我听烟雨说你这是研制出了王妃所说的纸甲,前来报喜的?” 吴广庭被他一句“同喜”说的莫名其妙,见问忙咳了一声,笑道:“正是为此事而来,若非是这样的大喜事,小人哪敢在新年节时来王府打扰?不过,因才研制出来,还有极多不够完善的地方,小人最近会抓紧改进的。” 萧策笑道:“这一年竟都是好消息了,我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没想到你们这么短时间就出了成效。” 吴广庭便又把对秦末说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萧策也同样表示有了这样的成果已是不易,便问吴广庭有没有带了样甲过来。 吴广庭既来,又怎会不带,便道:“小人想着王爷和王妃必定想亲眼看看,因此已准备了,只是还放在外面的随从手中,小人这就去取了来。” 萧策挥手让他坐下,叫了烟雨进来:“吴管事带了纸甲过来,在外面守着的小厮手中,你去一趟,取来让我和娘娘都看看。” 烟雨也是军中出身,也同样希望能亲眼见见,那纸甲的好处,她再清楚不过的,闻言便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不时便双手奉了个包裹进来, 萧策迫不及待的就接了,亲手打开,一看之下,倒也没觉得出奇,比普通的银铜制甲要轻便太多,除了硬挺微重,款式是甲装的样子,那料子,竟和普通百性的衫袍,也没有太明显的区别,一眼看去,若非仔细辨别,竟是瞧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来。 心中就有些怀疑,是不是真如吴广庭所言,防护率极好。 吴广庭哪里看不出眼中的怀疑来,便笑道:“若是王爷有兴趣,府中若有弓箭的话,也可以试试,觉得哪里需要改进的,也可帮小人出出主意。” 萧策自然是想试,便是秦末和烟雨也有此意。萧策便问秦末:“院里可有箭弩,我去试试,”想了一下又道,“烟雨,你也扶着娘娘来看看,就去后园子里吧,那里空阔些。” 烟雨脆声应了:“有的,从前将军用的弓弩,一直被娘娘收着,就收在书房的箱笼里,奴婢这就取去。” 那可是四石的劲弩,萧策摇了摇头,想让烟雨换一个,还未来得及说话,烟雨已转身入了书房子。 秦末也有些担心,便问吴广庭:“吴管事在试验时,用的是几石弓箭?” “因是试验,所以特地找了臂力过人的一位善射的匠人试了,不过也只找到了三石的弓箭。” 秦末便点了点头,三石弓试了,没有任何问题,已让她极是惊喜,想着就用父亲用过的弓箭试一下到底如何。若是四石的也没有问题,那么在战场上,基本上就能保证极少的伤亡了,要知道,能用三石弓的人已不多,大多普通兵士,所用的,都是一石弓和二石弓而已。 萧策见她没有说话,便也想着先试过再论。 等烟雨取了弓弩来,四人便去了后园中,又遣了园中的丫鬟们,寻了处空地,萧策远远的试射了一箭,几人都跑过去看那临时扎起的草人,吴广庭失望的摇了摇头,到底是被刺穿了一个洞。那箭,深深扎到了草人的胸中。 看着他微有些沮丧,秦末安慰道:“吴管事不必气馁。要知道王爷用的,可是我父亲秦将军生前所用的弓弩,且吴管事也许不知,王爷射术极是精湛,非寻常人可比。如果吴管事用三石弓试都,都未有损伤,已极是不易了,要知道纸甲虽好,可到底是纸甲,和铜铁制甲到底不能相提并论,我们取的,便是成本低和轻便,既能节约国库的军资投入,又可大大提高行军作战的能力。我原也不过期望能抵挡上二石弓的射力而已,能做到如今这程度,已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萧策也道:“王妃所言极是。何况我们原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制出来,吴管事若是还想精益求精,有的是时间呢。” 久在战场,看刚才刺穿纸甲的破损情况,萧策已相信这纸甲,若是普通士兵,用三石弓确实是无法射破的,就算是能射破,也会极大的阻了攻击力,从而最大程度的减少对身体的伤害。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极是不易,可见这位吴管事,确实是尽了心力的。 吴广庭当然比他们更知道能抵挡三石的远程击力已是不易,到底还是有些愦憾,见王爷和王妃开口安抚,也笑道:“小人回去后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有提高的空间。” 那边烟雨已收起纸甲,烧了草人。 萧策便把吴广庭请到院中,眼见为实,此时他已对吴广庭多了一份敬意:“也快午时了,我看吴管事不如就留在府中午膳,本王今儿高兴,不如陪本王喝几杯如何?” 对一个匠人出身的小管事而已,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吴广庭怔然,想了一下,到底推辞:“王爷恩宠,小人感激不尽,可小人身份卑微,岂敢与王爷同席?虽说是小人天大的体面,然小人实在惶恐。且王妃娘娘刚已说了要赏小人并一众匠人们,小人这就得赶回坊中,也把这喜讯给大伙宣说一番,都在坊中等着小人呢。” 萧策想了一下,若真让他陪着自己用膳,自己倒无所谓,他定是不适的。再说,自己也想多陪陪秦末,也就不再强留。便摘了身上配着的玉佩,递给吴广庭:“本王乍闻喜讯,也没来得及准备,这是本王极喜欢的一件佩物,就当赏赐了,收下吧。” “这……”吴广庭迟疑,刚已推了宴请,若是赏赐再不收下,倒显得自己太过拘紧,可这玉佩必然价值不菲,他又哪里好收?何况王爷身上佩着的,必定是宫中之物,他一个平头百姓,又如何好用? 见他不决,秦末笑道:“既是王爷高兴赏的,吴管事便收下吧。” 吴广庭只好深深一恭身,接了玉佩,道:“那小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策便叫了烟雨过来,送吴广庭出府,又吩咐道:“纸甲的事,需得保密,万不可传扬出去。” “这是自然,阿悦管事早有交待,且研制处并不与其它坊间在一起,单隔了起来,也不过坊内几个参与研制的匠人知道罢了。且这几人,当初都是签了死契的。” 萧策又道:“这纸甲不若做成普通衣物的样子,最好是可穿于衣衫里面的。不如可否?” 吴广庭眼中一亮,喜道:“小人回去就试。” 改款不同其它,也就是另作一件的事情,如果再试试防护力,不受影响的话,就可制做了。但改了款式,贴身穿着,却可以迷惑敌人。 送走吴广庭,萧策便索性留下来陪着秦末。 被这事一闹,秦末先前的伤感也就淡了,便也未再叫烟雨进来问话,只对萧策道:“大哥离开幽州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萧策原也没想瞒他,便执了她的手,好声道:“知道,”却没说陶未与他辞行的事情,“不久便能回来的,你放心,阿未说了,定在你生孩子前赶回来,要不然到时候咱们儿子不认他这个舅舅,他岂不伤心?我还说了,想见我儿子可以,当拿得出象样的见面礼才行。若是儿子出生前他还不回来,到时候便叫咱儿子不认他这个舅舅就是了。” 秦末被他说的又笑又嗔,白了他一眼。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节 诘问 更新时间:2012-06-16 这厢两人说笑水提,西院中,千蝶正和小瑟一起默默的收拾着满层的狼籍,崔青争怔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终究默然起了身,千蝶见状,示意小琴继续收拾,自己则一脸关切的放下手中的杂物,用衣袖连忙擦了擦手,上前挽了崔青争,柔声道:“娘娘可是要去歇息?奴婢挽您去吧。” 崔青争闻言,点了点头。 从前母亲一直教导她,要做一个温婉大度的女子。她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还不够温婉大度吗? 美貌自不必说,满京都谁不夸她温婉端妍,举止得体有度? 可如今呢? 若是母亲看到她如今的样子,该有多失望? 若是曾经的姐妹们知道她有一日,也会如个疯了的泼妇般,只能靠着砸损物失来发泄心中的怒恨,又该有多少的嘲讽? 她到底输了什么?又输在了哪里? “娘娘小心脚边。” 崔青争抬起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千蝶,张了张嘴,到底默着,入了内屋,千蝶扶她在床沿上坐了,才温声道:“奴婢去打些热水来,您洗个脸,好好睡一觉,一个年节,您可不是太累了?到了午膳时,奴婢再叫您。” 说着,便要离去。 “千蝶……”崔青争唤了一声。 千蝶转身对着她,满眼都是温柔的怜惜和心疼,还有,她久已不曾享受过的关心。心中一暖,对着千蝶招了招手,拍了拍床沿,“不忙,你先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吧。” 千蝶一阵犹豫,想着从前在相府中时,每每床暇无事亦或是她有心事时,也会这样叫自己陪她打发时间的,这样的时候,已经多久不曾有过了? 心中一酸,便上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崔青争默了一下才道:“千蝶,谢谢你。” “小姐说的什么话?”千蝶抚了抚她看起来那般瘦弱单薄的背,“奴婢……” 崔青争缓缓摇了摇头,听她叫自己“小姐”,声音有些凄迷道:“你没有想到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我也没有想到。到如今,只怕也仅有你还能这般护着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了。我从前还怪你不肯事事附和我,想着你也许是仗着从小的情份,便有胆不听我的话,因此刻意的去疏远你,抬了小琴等人,可她们又如何真的与你比?环儿我是不能用了,我如今也只有你了。其实,我不是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千蝶,我不甘心……” 千蝶不知该如何劝她。 她做的事,她并不觉得都是对的,可她是她的主子,无论如何,她都该给护她,支持她。何况从小到大,她都是待她极好的。 “娘娘,”千蝶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了……您好好儿睡一觉吧,要是实在觉得心中难过,不如出去散散心好了,府中的事情,您也不必多费心,让小琴她们陪着您,去城外的寺中去散散香油钱,奴婢听说城外的镇安寺极是灵验,寺中素食也极有名,多少官家内眷都慕名去住些日子,至于府中,奴婢留下来帮着打点,再不济,还有东院那边呢,您看如何?” 这个时候,她怎么走?眼看着元宵节快到了,这且不说,王妃才刚一传出身孕的消息,她就告病扔下府中一堆的事儿去城外的寺中,别人会怎么说怎看?就是王爷那边,也过不去。 千蝶知她所想,继续道:“就说是去寺中帮着王妃娘娘怀着的小公子祈福去的,想来王爷和王妃都不会阻拦。” 他们当然不会阻拦。崔青争心中一阵冷笑,可她为何要为那两人的孩子祈福?不,她恨不得杀了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她希望他永远不要有降临这世间的机会。 “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午膳时才叫醒我,午后王爷应该在书房里歇着吧,到时候我去见王爷。” 千蝶被她突然间冷绝的声音弄的一怔,到底敛了眼睑,柔声道:“好,奴婢先去给你端些热水来,好歹洗了手脸再歇着吧。” 崔青争想着脸上因急怒而化掉的妆容,又见她温柔相劝,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心底也因她的温顺解人,添了些温暖,便点了头。 躺在床上,侧身向内,窗外一地明媚的阳光都被隔绝开来。 床帏之内,光线幽暗,有如她同样幽暗的心。 她的世界里,早已经没有了光亮。 明明是想好好的睡一觉的,永不再醒来更好。 那种绝望和疼痛,久了就会变得麻木,可是麻木了,它也依旧隐伏在那里,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不,她不能就此认输了。 还没有到最后,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 必须要想个办法。 他们不是彼此相爱吗?不是彼此信任吗?可是这世间,有谁能真的永远不变的去信任另一个人的? 而爱…… 光线明灭,崔青争紧紧咬着唇轻了下来,露出了冷酷而艳织的笑,有如昙花绽放。至清至美,却终究只能开在黑暗处。 午膳过后,萧策见秦末懒懒的,怕她累着,又知她近来奢睡的狠,便让如画服侍她歇下,自己则去了书房中,想着吴广庭带来的那套纸甲,心情便明亮的有如五月晴天。 待她一走,秦末便睁开眼,唤了如画进来:“去把烟雨叫来。” 烟雨才一进屋,秦末便问:“你与公子说过什么?” 至她怀孕后,烟雨亦喜亦忧亦惊,如何逃得开她的眼?不过是装着糊涂,不愿意叫关心自己的人担心罢了。 虽说陶未原先便计划要走的,可这次走近样突然,甚至都没有与她告别,依旧让她生疑。 烟雨从不对她说谎,见闻,便曲膝跪了下来,一旁的如画见了,便悄悄退了出去,叫在外面玩耍的小丫鬟们都离远些去玩,说是会吵着娘娘休息。自己慢静静的守在了游廊之下。 秦末静静的看着她,只怕她开口。 烟雨想了一下,便平静的开口道:“请娘娘恕罪,是烟雨暨越了。您的伤势,您自己也是清楚的,烟雨不知有孕一事,是否会加重伤情,因此心中忐忑。公子上回听说您有了身孕,提起师父他老人家,烟雨医术不精,便想着如果师父他老人家能来上一趟,也许能医了娘娘的伤,因此忍不住去问了公子。娘娘也知道,公子他……是多精明的人,奴婢这一点小把戏,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所以便问了娘娘的身体,奴婢不敢隐瞒,照实说了,是担心娘娘的伤势有反复。公子怕你担心,不让奴婢告诉您。至于公子为何突然离开幽城,奴婢实在不知。” 她说的定是实情,可是却不是全部。 秦末蹙眉细想了一番,刚才那冷然已是不见,淡淡笑道:“烟雨,你也学会骗我了。” 烟雨睁大了眼,瞬时便抬了头,不相信的看着秦末:“娘娘,奴婢若是做错了事,您如何责罚都可以,您这样的话,比让奴婢死都难受。” 秦末便幽幽叹了口气,依旧带着笑。若是平日,她又岂会一任烟雨这样跪在她面前?可是这一次,她却全当没有看到,只盯着烟雨默然看着,半响方再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我这孩子,根本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生下来?你无能为力,所以寄希望于上官叔父?” 烟雨心本一酸,便觉得眼眶温热。 她已经几乎忘了什么是眼泪了,因此并不曾低下头,却急急辩道:“不是,娘娘多虑了,奴婢只是担心娘娘。再加前前伤并未好透,因此才……” 秦末这才挥了挥手,笑道:“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我之间,能坦言相告,哪怕是你担心我,维护我,出于好意,我也不希望你有事瞒我。你的心,我知道,可是烟雨,生子于妇人,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事情,谁能有万全的把握,能保证必定就顺利的生下孩子,而不出任何差错?就是身体最康健的夫人都不能,何况我还带着旧伤?既是不能,你又何必为着那未知的可能,而整日忧心忡忡?倒不如你坦诚于我直言,需要注意哪些事情,我也好配合你,把那危险降小到最低的程度,岂不更好?” 声音清冽,不急不徐,如此娓娓道来,仿佛议论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可烟雨却知道,她正在说的,是她自己的生死大事。 心中恸动,却是浮了笑,歉然道:“是,奴婢知道错了,不过真的只是奴婢自己担心,紧张娘娘,害娘娘也跟着着急上火,更是令公子不安离去。若说有什么配合的,娘娘只管放心养着身体,好好休息就是,那些药物,其实也不必再喝了。”说到这里,怕说的这样轻松,秦末不相信,便语峰一转,“不过,娘娘要小心,不能随便使用真气才好,否则惊了胎儿,怕会不利。” 秦末收回看着她的目光,只淡淡道:“好好,我知道了,你起来吧。我也是真累了,既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总睡着也不好,一个时辰后,叫我起身就是。” 烟雨不敢多说,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阳光穿过冬天萧瑟的树枝,投在雕花的窗棂上。 秦末知道烟雨没有对她说出真正的实话。 她那般轻描淡写,甚至药都不让她再喝了。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节 对面 更新时间:2012-06-17 大概一方面,是怕这药物影响她腹中的胎儿,另一方面,却是,已然束手无策。 秦末看着她窗外那明亮灼人的冬日暖阳,透心寒凉。 她还不能死。 不怕,并不代表可以。 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那么多牵挂不舍的人。 是不是放弃这个孩子就可以了?她就不必死?否则烟雨不会那么纠结争扎。 可是,一直以来,爱也罢,恨也罢,她于这世间都始终象隔了一层。秦末温柔的抚了抚腹部,这孩子的到来,让她慢慢对这个世间,有了一种真实而又无法言说的存在感,仿佛呼吸说笑,喜怒衰乐,都实实在在的落到了地面上。 她同样也不能失去他,她不喜欢那种始终都飘浮在半空中,无论如何努力的融入都找不到落脚点的无力与彷徨。 不管怎样,她都要努力,上苍让她来到这个世间,定不是轻易让她去死的。 何况她已经有了身孕。 脸上浮出安适恬静的笑,因是侧身背朝里卧着,这笑容,被正蹑手蹑脚进来添碳火的如画看到,本还因烟雨跪着说话而惴惴不安的心,奇异的安静下来。 她还是第一次在娘娘脸上看到这样安详温柔的笑。 见秦末用一双熠然生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如画忍不住就浮上笑,把碳火添入银盘之中,转身问道:“娘娘,您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也说来叫奴婢高兴高兴?” “哪有什么高兴的事?”秦索性起身,如画也顾不得手上的烟灰,上前欲扶,见她已坐起,便用干净的一只手,拿了靠枕过来,给她垫上。 “娘娘若是睡不着,不如奴婢去拿些闲书来让娘娘看着?” 秦末笑道:“不用,看着感觉有些犯恶心。” 如画一惊,忙道:“可是有哪里不服侍?” 烟雨特地吩咐过,若是发现娘娘哪里不妥,须得去与她说,一丝一毫也不能漏下。 “紧张什么?不过是正常的反应罢了,我这也算是好的了,若是那些反应重的,一天里不知道要吐多少次呢。” 前世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怀了身孕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吐的是昏天暗地,便是喝口水都吐,整天只能躺在医院里,靠着挂一些营养点滴维持着体内的营养供给。 这里可是古代,如果她也成了那样,这王府里也不得安生了。 秦末庆幸这孩子还未曾出世,已懂得体恤她做娘亲的不易,脸上的笑越发温暖。 如画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想出去门后,定要去知会烟雨一声。就听秦末道:“去把那件厚实些的貂裘取来,趁着这会儿日头足,我出去转转,整天闷着,人都快霉了。” 如画犹豫了一下,便去衣架上取了裘衣,帮她系了,挽着她出了屋。 转过游廊,秦末便要遣她:“你自去忙去,我去后园子转转,这会儿腊梅应该开的正好吧。这一冬尽忙的,都未曾好好散过心。” 如画不敢留她一个,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怕她若有差遣,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见秦末含笑瞪了她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那样子,倒似是自个儿是个俊公子叫人留恋一般。 秦末失笑,摇了摇头自去了后园之中。 一边在园中信步,闻着浮动的暗香,一边却想着,陶未这次回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可是在府中这些日子。却从未影过自己的形迹,有心之人,定然会多出许多揣测来。 如今他去了南边,岂不是危险之极? 何况他身边并没有得力的人。 便皱了眉。 这个时候,烟雨自然不肯离开她,不如派夏雨前去。这丫头虽然毛臊的很,可大事上,却也从来没有出过错。再说这一向拘她在府中,虽有小七不时与她打闹着,她大概是出是烦的。可她也不知道陶未具体落脚何处,这事,总得萧策同意才行。 这么一想,便想找萧策去商量一下,转身去了前院。 严谨远远的看到她,便迎了上来,行了礼,笑道:“王妃这是来寻王爷?老奴去通报一声。” “有客人在?” 严谨摇头道:“不是,是祈妃娘娘来寻王爷,正在里间说话呢。” 崔青争极少出入前院的书房,这时候来会有什么事情。 秦末凝了一下,便道:“也好,你去通报一声。我刚好也走的有些泛了。” 严谨就把她迎进厅上坐了,又让内侍去沏了茶来。自己则转身入了内室。 秦末揣着茶,却一口也未喝下。她是孕期,茶能少喝尽量少喝,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并不注意这些。 又想着祈妃不知来找萧策何事,若非重要的事情,也不会来书房寻他。 正想着,就见萧策和祈妃一见一后绕过檀香木的四君子雕花屏风入了厅,身后跟着垂手而行的严谨。 见到她,萧策原本有些不耐的脸就浮了笑:“怎么来书房了?也是不短的路。”又瞥了一眼院中,见并没有她贴身的丫鬟守着,便收了笑,“有什么事,遣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我若无事,定会回院中,就是有事,也好吩咐严谨去办的。” 那边祈妃出给秦末曲膝行了礼,静静的淡笑着立在一边。 一件玉色的半旧衫裙,灰色的狐毛围领,额间一条细细的同玉色抹额系至发后,绾了高高的螺髻。并无半分饰物,可玉灰相间,却更好的衬出了她冰玉高华的容色。看似不经心的打扮,却处处透着低调的精致。倒显得秦末一身的正红,那般醒目逼人。 秦末微微朝着崔青争点了点头,挂着浅浅的笑:“祈妃坐下说话,不必多礼。” 那笑容恬静温柔,脸上象是渡了层佛光。 崔青争觉得刺目,不觉便垂了头,低声应道:“是,臣妾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策原以为事情她已说完,应该会离开,不想却顺着秦末的话坐了下来。但也不管她,跨到秦末身边,便柔声问:“怎么这会儿过来?不是说歇着了吗?可是有什么事?” 秦末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臣妾没事,就不能过来找王爷说说话?” 语气的酸意,让萧策一愣,复又欢喜起来,忍着笑意,故意冷了脸道:“书房重地,没事过来做甚?” 崔青争的头越发低了下来,原来,她也会有这样酸的象是发了酵的水的声音。心中那暗无光线的角落,便如有破土而出的春芽般,透了光。 就听秦末的声音也不复了才刚的恬淡,一如往日她所熟悉的清冽冰碎:“我是来找王爷说说大哥离开幽州的事情。如今他突然离开,身边又连个人都没有,身上又带了伤,我不放心。”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节 激将 更新时间:2012-06-17 萧策心中一动,便冷声道:“他如今闲云野仙,不正是他要的日子么?何况大萧能会付得了他身手的,又能有几个?虽说是受了些伤……可他执意要走,总有他的道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崔青争没有想到秦末会当着她的面,说起陶未的事情,不禁愕然。 不知这两人这场戏,是为了什么? 可是一想,他们也不可能料到自己今天会来此寻萧策,原本的怀疑,便有松动,见两人都脸色不善的对恃着,崔青争便起了身,朝着两人盈盈一拜,声音清脆温柔,又带了些小意:“既是王爷与王妃说事,臣妾也不便待着,便先告辞了。” 秦末似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歉然一笑:“实在对不住,原也没有想到祈妃在此,倒是我打扰你和王爷说话了。” 崔青争便柔柔一笑:“臣妾已与王爷说好了,原也就是臣妾想着娘娘有了身孕,又听说城外的镇安寺香火极灵,便想着这两日去寺中添些香油钱,也为娘娘和未出世的小公子祈福。是臣妾的一片心意,王爷已经应了。” 秦末便微露了些惊讶:“叫祈妃记挂了。我也正想着去镇安寺上香祈愿,只是因烟雨那丫头看的紧,哪里容我出去转悠,不如我也出些钱银,请祈妃一道带去。府中的事情你放心就是,我会看顾的,你前一段身子也不爽利,这一向又忙,也刚好借机出去散散心。” 祈妃便道了谢,辞了出去。 秦末这才商量着把夏雨派去陶未身边的事情。 萧策便道:“只怕阿未不会同意。现说夏雨的身手哪里极得上阿未?她的性格又不象烟雨,去了倒是给阿未添麻烦了。你若担心他身边无人照顾,不如我让人在那边为他按排几个贴身的侍女,你觉得如何?” 秦末摇头道:“阿策,有一件事情你也许不知,烟雨和夏雨都是上官叔父亲手调教几年的人,若说身手,不仅是我,便是大哥,也未必是烟雨和夏雨的对手。她姐妹二人,并非是我的侍女那样简单……夏雨虽说沉稳不及烟雨,可那丫头只是性格跳脱些,并非没有脑子的人,再说从前在大事上,也丝毫没有出过错,我信她。” 见萧策沉默不语,秦末只好继续道:“烟雨和夏雨的事情,并非我刻意要瞒你……” 萧策闻言,上前执了她的手,烟雨和夏雨,他又如何看不出这两个丫鬟不简单,所以秦末按排小七跟着烟雨学艺,他并没有表示反对,但今日听说竟然连陶未和秦末的身手,都及不上那两个丫头,他不是不震惊的。 这,应该是秦末最重要的牌了,如今竟然就这样毫不忌讳的告诉自己…… “不,末儿,我想的并不是这个,她们两武艺精深,我不是不知道,不存在什么隐瞒的事情,我只是在担心,烟雨琐事极多,过了新年,如画也要回去打点你的生意,府中便只有烟雨了,我怕到时候她不能完全顾得上你,夏雨又是时刻待在你身边的,若是让她走了,我不放心你。” 秦末心中一暖,可还是笑道:“我在王府中,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出门,烟雨必然会跟着,再说烟雨每日晚间,都是歇在外间,又有你每晚在身边,便是地狱修罗,也耐何我不得,何况就算我现在有了身孕,可我狂妄一句,这满大萧,能在武学上胜了我的人,又有几个?王府外除了有巡兵,亦有暗卫把守,不敢说铜墙铁壁,无人能私自潜入,可至少不可能有多人可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的。若只有那三二个人,你觉得我不能自保?就算我真的不能,不是还有你和烟雨吗?” 萧策见她难得说了这一大通话,知道若是不应了她,还不知她心中如何纠结呢,便笑道:“行,你想让她去便让她去就是了。”又携了她的手,“我不喜臊热,这院中碳火极少,十分寒凉,我送你回院去。” 是日晚,秦末便叫了夏雨过来,让她收拾行囊去寻陶未。 夏雨听得能出门,又是自己一个人,不免雀跃,一双灵动的美目,已是光华流转,又娇俏又可爱,可转又一想秦末现在的身体,便摇头道:“可是若奴婢现在离开了,谁来保护娘娘?” 烟雨便在一边开口道:“既是娘娘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哪有这么多话?” 夏雨抿了抿嘴,到底没有反驳,要说怕,她怕烟雨更甚秦末。 秦末便接着道:“也不单是让你去寻公子,我还有一事找你去办。” 夏雨眼中的亮光这才重新灼亮:“什么事?” 看着她象是突然寻到了件好玩有趣的事情般,又眸熠熠生辉,说不出的灵动喜人,秦末也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从前在军中时跟在自己身边的姐妹二人,一到有战事,便是这样神采翼翼的样子。 便低声把事情一一交待了:“……这所以选你去办,便是因为你这鬼丫头看着心无城府一派天真单纯,不易让人怀疑,再说你外面认识你的人极少,反倒比公子要行事方便的多,你若成了事,公子那边危险便小很多.。” “奴婢明白。” 烟雨却有些担心:“娘娘,她这性子,若是坏了事……” “无妨。” 秦末摇头:“她虽性子活泼好动,却不是不知轻重的。” 夏雨得了这句话,竟比让陶小七吃了暗志更欢喜,但想着秦末说的“不是不知轻重”几个字,生生忍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把差事办好,你且看着就是。” 烟雨暗笑,这死丫头说什么都没有用,惟激将一法,甚是能治得她。 便装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再提反对的话。 夏雨一走,连陶予都有些无趣起来,每日不过是趁着练武读书的空闲,过来陪着秦末说会儿话,想着法子逗她开怀。只是夏雨不在,他练武时没有了打击他的人,倒少了多少信心,不过陶舅舅教他的那套武功,却是越练越熟了,有心想找人比试一下,看看效果如何,却想着陶未不许他让人知道他学了这套功法的事情,只好忍了下来。 时光茬冉,转眼之间,已到了三月,漠北虽寒,却已是冰雪消融。而远远的江南,杨柳抽芽,春光水暖。正是寒食前踏春的好时节。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节 归来 更新时间:2012-06-18 安幸生晾了洗净的衣服,一抬头,远处便是连绵不绝的青黛山峰。清晨的金色光线,斜斜的从东方的天边洒落在一地的鹅绿之上,象是整个天地,都被渡上了明亮暖人的金光。 竹篱笆院墙下,沿墙种着的菊花和艾草等植物都发了芽,碧的生机勃勃,让人看了,不由便满心里溢出喜悦来。 从前,她还是燕王府中最受宠的郡主时,似乎从来没有想象过,世间原来有这样怡人的美景,和,这样怡然自得的平静和宁馨。 有些从前,忘不了,可却可以被埋下。 她是安幸生,一个平凡的农家女,不再是那个锦衣玉食,任性妄为的萧君玉,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轻轻舒了口气,嘴角和眉眼,都含着轻浅的笑,就象那一处蓬勃的初春新绿。 “幸生,我回来了。” 安幸生一转头,瞬间那轻浅的笑,便如灼然绽放的五月夏花,让这本就明媚的春色,徒然就更亮了几分。 陶未站在竹篱笆的院墙门口,正推开柴门,一袭白衣,满是风尘,只是眉眼灼亮,挂着她熟悉的笑。脸色已不复离开时的苍白。 便觉得心中一酸,垂下头,按下眼中的涩意,复又抬起,笑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才道:“噢,你来了?” 语气疏离冷淡。 陶未挑了挑眉,牵了马,入了院。指着马背上满满两大布袋东西:“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安幸生怒不可遏,跺了跺嘴,到底憋不住,气道:“我难道就是盼着你给我带东西不成?” 一句说完,想想这话不对,岂不是说她一直盼他回来,岂盼的是他的人,而非带的这些礼物? 一时脸红若朝霞。 陶未脸上的笑便更深了些,安幸生低了头,却未发现那浅笑如旧的脸上,一双眸子,却含着说不出的歉疚。 见她转身,底下头取了木盆,冲进屋里。陶未把马扣在院门外的一株老桑树上,取了布袋入了屋。 幸生不是别扭的性子,尽管从前她调皮任性,可她是落落大方的。 陶未知道她羞不了几时,果然,他这边才一放下布袋,幸生已经转了头,到底忍不住好奇他究竟带了什么,伸了头蹭过来看。 陶未把东西一一取出,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都是些可爱的玩物,有泥塑的成套十八罗汉,有东越传过来的套装玩偶,有精致美丽的妆盒,有一些说不上质料的成串的珠子。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买这样的东西? 把自己当小孩子不成? 心中又喜又怒,明明是噘着嘴,可满眼里都是欢喜的笑意。宜娇宜嗔。 陶未心中蓦然间涌起一阵异样的情愫。 撇过眼,无意识的摆弄着放了一桌的玩意儿,问道:“喜欢吗?” 一出口,便被自己语气中所含的浓的化不开的宠溺给吓了一跳。 他想起那整整两个月的时光。 因着中毒,他自己封了穴位,她每天睡前抓着他的手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在耳中,只是他睁不开眼,也无法回应。 从开始对自己伤情的忍耐,慢慢变成对她声音的依赖,有时候甚至希望也许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陪着这个明明伤心至极,却依旧明亮灿烂的过着日子的女孩这般过一生,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不希望醒过来。 生命之中,第一次对一样东西生出贪恋来。 可又有他的责任。明知不能,而心生渴望。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纠结更叫人愁怅。 他至今都能清楚的记得她看到她醒来时,眼中遽然间迸出的光华。还有她喜极而泣的眼泪和笑。 那个时候,他的心软的象是两个月未曾动弹的身体。 想举起手,帮她擦了脸上挂着的如倾泪珠,也想揉揉她的头,告诉她自己没事。可抬了抬手,终究无力。还是她突然间一跃而已:“陶未,你一定饿了是不是?我去给你熬粥。你等一会儿,我马上过来,很快。” 然后约有半个时辰,她一直在厨房和卧室间穿梭来回,一会儿担心着粥有没有熬好,一会儿过来看看他有没有继续昏迷过去。 那份欢喜欣悦,有如林间的百灵鸟儿。 他虚弱的安慰她:“放心,我没事,既然醒了,就不会再昏睡过去的。” 她便配合的点头:“当然,你是谁呀,你是我们大萧国的威远大将军。” 他想叫她一声“君玉”,却又想起她在他昏睡中说的那些话,她说萧君玉已经死了,她叫安幸生。 一直等他喝了粥,她才满足惬意的长舒了口气。对着他笑道:“喂,你以后叫我安幸生。还有,这两个月为你抓药可花了我不少银子,你以后要还给我,一共三十八两,另外我服侍你的工钱,也得付。”说着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收多少呢?象我这样美丽聪惠的侍女,可不多见,自然是极贵的。等我想好了究竟要收多少,再告诉你。” “好。” 她便露出极满足的笑来,促狭道:“你说的,要是我让你帮我做一辈子工来还呢?” “好。幸生。” 因两个月未曾说话,一开口,嗓子是嘶哑的。 他叫她幸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照顾他,为什么要改名叫幸生。让他这样的人来给她做一辈子的工,他也说好。 幸生一时怔住。 有些难过。 那些难过一直被她压在心底,从来不去想。可这一刻,她突然的,便觉得难过。心中又酸又涩。便扭头出了屋。 后来他便一边疗伤一边驱毒,可那毒太过霸道,却是极难驱清。 直到师祖上官衍寻到他,这才帮他清了余毒。 他曾想过,要好好待她,以还她的救命之恩。可到底,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如何她知道自己注定有一日,要成为让她痛恨的人,那么她又会如何? 心中叹息。 可有些路,是无法选择的。 “喂,在想什么?” 安幸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过神,摇头笑了笑:“不给喝杯茶水?” “噢,”安幸生拍了拍脑袋,跳了起来,“我马上去给你倒,”想了一下,又回头问,“饿不饿?这会儿还才过了尚午,你赶路,一定没有吃东西对不对?我最近的面条煮的极香,刚好后园地里的新出了些小菜,我去给你煮碗面条。” 喝了茶,在她煮面的间隙,他去后院中转了转,帮她做了些农活,便回到院中,她的面条也刚刚煮好。果然是浓香劲绵。 “咦,这是什么汤?够香的。从前也未见你做的东西这么可口。” 安幸生便露出标准得意的笑:“昨天捉了只野鸡,被我熬了汤,整整熬了一夜呢,骨头都化汤里了,可不是香?怎么样?好吃吧?” 当然好吃,他喝的连滴汤都未留下。 安幸生便摇头叹息:“啧啧,大萧久负盛名的风流俊公子哦,谁知竟是这般没有吃相。我得空要把你刚的样子画下来,不定还能卖些银子。” 两人笑闹,却是只字不谈他一走数月,扔下她一个人过了个孤苦怜仃的新年,是去做了什么? 晚安,依旧是幸生睡在床上,地上铺了板,他抱了被褥打了地铺。 黑暗中,陶未道:“幸生,我去办了些重要的事情,所以未能回来陪你过节。还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你要当姑姑了。” “姑姑?你是说,你见过二哥哥和王嫂了?王嫂有身孕了?” “嗯。” 才嗯一声,幸生已经跳下床来,盘腿坐到他铺褥上,拉了拉他被角:“陶未,不要睡,你和我说说,嫂嫂有身孕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还有我二哥哥和嫂嫂现在可好?幽州那边,一切都顺利吗?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越问,声音越低。 她从来不主动提起他们。 陶未便伸出头,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一切都好,应该是八九月生吧。他们都挺好的。你不用记挂。” 却只字不提京中和燕王府。 见她默了下来,上弦月的淡淡月华透过木格窗照在地上,能隐隐看到她脸上浅浅的衰伤。陶未怜惜地把被子往外拉了拉:“春寒料峭,又没穿外衫,这样坐着受凉了还要我照顾,我可不想照顾你这个麻烦的鬼丫头,快坐进被子里来。” 幸生红了红脸,因被角打开,有热气袭来,她到底没受住诱惑,迟疑了一下,还是钻进被中。陶未向里挪了挪,就听她嘟嘴抱怨:“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楚楚羞赧,竟有洛神风情。 那异样的感觉,一下子又击中了他的心。 便想起初相识时,她站在满园冰雪桃林中调皮嘻笑旋而大哭,一头青丝如瀑而散的样子。 因失神,没有听清她接下来的话。幸生不烦而的抬手便捶了捶他的胸。 陶未下意识的一抬手,她的细揉的拳头,已落在他手心中。 一时两个都怔住。 一个忘了抽回,一个忘了放手,半响,幸生突然跳了起来,逃也似的回到床上:“哎,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吧,早点睡早点睡。” 还好明华太暗,看不真切,他应该没有看到自己红的象清晨的太阳一样的脸吧。 幸生躲在被子里,躲躲抚了抚自己滚热的脸,那丝丝温柔,似乎还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 第一百五十章 节 跟踪 更新时间:2012-06-19 第二日照旧是个晴天,太阳早早就爬出了地平线,幸生醒来的时候,发现地上的床铺中已经没有人,心中一突,也不管身上只穿着贴身的中衣,胡乱裹了件袍衫,便跑了出去。 乡间的空气极是清新,仿佛带着清甜,树叶上沾着的甘露在初晨的阳光下发着光,有如颗颗钻石闪耀,深深吸了口气,心便静下来。 远远的听到后院中劈材的声音,踱过去一看,果然陶未正在那里举着石斧熟练的劈着材薪。清瘦的身姿,袍裾撩起,裹在腰间,额间鼻头,汗珠闪动。 即便是劈材火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都似带着韵律。 幸生心中有些酸酸的,又感觉好笑。 陶未听到身后的呼吸声,回对对她露齿一笑:“我已经熬了粥,另做了一些饼,幸生你要是饿了,洗漱过后,先去吃一点,我一会儿就好。” 幸生两字,于他口中吐也,总似带着缭绕宠溺缠绵。 幸生便欢喜的笑了。却道:“我不饿。”想要跑到他身边去,却抚了抚头,才想起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糟糕,便转了身,回屋里洗漱装扮。 翻了翻,有他昨天带回来的精巧逼真的绢花,取了带在头上,镜中的女孩子眉眼含笑,似轻烟笼雾,剪水拂波,双螺髻极是能称她俏皮明丽。看了看床头挂着的布衣滥裙,皱了皱眉,想着他昨日也为她买了迤逦旖地的千褶裙,嫂嫂说过,那淡如春水的嫩粉,最是适合她,索性也仔细穿在了身上,又取了玉授缓配上,转了转身,极满意了,才迈着轻快的步子出屋。螺髻上的两支轻小步摇,晨光下熠熠生辉。 迎头遇上陶未进屋,看了她一眼,状若无意道:“咦,是什么晃了我的眼。” 幸生便嘟了嘴,朝他挥了挥手:“长工,去端了早饭来,小姐我饿了。” 陶未只是笑。 这世上能把他当长工使唤的,也只这丫头了。 可有些事,她未曾使唤他,自己不是一样做了? 他前世一定是欠了这丫头的,不,这一世,他也欠了。 便含笑甘愿的应了:“是,小人这就去。” 幸生便扑哧笑出了声,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做了个鬼脸:“我去吧,我先给你舀些清水把汗渍洗洗,还有我前些日子腌了小菜,这会儿刚好吃,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去了溪边,陶未脸上的笑便慢慢淡淡了。 他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 便看了看陋宅四处青山远黛溪水如碧有初春美景,等事了之后,这处,实在也是隐居的好地方。 可想起燕王那张黑暗中阴霾的脸,陶未叹了口气。 两人一起用了早膳,陶未便问:“今日应该是市镇开市的日子,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一起去逛逛?” 他能逗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金陵那边周余年已因被龚家有意无意的压制还有阿悦在生意上暗中的封锁挤兑的举步维艰,如果燕王真的想保周余年,在这时候发力,周余意所布暑的一切,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他需要回与幽州那边联系,如果阿策已经开始城防的巩固,并且有把握在入秋前解决掉后顾之忧,那么他也会开始加快江南这边的事情进展了。 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幽州,不知道阿末她如今的身体怎样了? 想着有烟雨在,应该不会有事,便又松了口气。 正在出神,就见幸生举着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又在想什么?你若是想走,我可不拦你,不过就快春种了,你得帮我把院后的那几块地整出来才可以走。还有,不是说要去市镇吗?还不收拾一下去?” “好。” 陶未起身入屋,换了件干净的布衫,倒象是个教书先生的样子。 幸生便悻悻的瞅了瞅自己的裙衫,有些苦恼:“这样子去小镇的集市,是不是有些打眼了?” 陶未喜欢看她漂漂亮亮的样子。她就象块珍玉,掩不住光华。 “这样挺好,我有在呢。” 是哦,有他在。 幸生便欢喜的笑。 陶未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和阿末的清冷不同,幸生就象他生命里的一道亮光。 两人到市镇时,已是日上三竿。集市上人流如织。有带着幞纱的漫妙女子,有衣着华丽的富贵闲人,更多的是作小生意叫卖的小贩,还有些趁着集市拿着自家种植的农物还有狩猎得来的野物赶集换卖的。 江南富庶,便是这样的小镇集市,都热闹繁华。一应商品应有尽有。 幸生看的稀奇。 她虽在这里生活了半年的时间了,可这市集,也不过来过两三次。 正逛的兴致勃勃,就见陶未突然推了她一下,低声嘱咐:“幸生,去前面的茶肆中等我,若是半个时辰后,还等不到我回来,你便先回去。” 见他说的急,幸生虽然心疑,却也不便多问。正要回头看他一眼,就听他在身后道:“别回头,快走。” 语气中满是压抑着的急切。 幸生便边走边极有兴趣的看着两边的货物,神态如常的入了前面不远处的茶肆。 一入茶肆,便有小二迎将上来:“姑娘可是来喝茶,一个人么?是坐在下面,还是上面的雅间?” 幸生哪里来及得理会他,咚咚跑上楼,那小二也忙跟着上了楼,幸生这才问:“有临街的雅间没有?”一边说,一边甩了一块碎银过去。 那小二在手里不着痕迹的掂量了一下,足有一两银,便眉开眼笑道:“有的有的,姑娘随小的来。” 一入雅间,幸生便打发了小二,推开如意祥纹的窗,依在窗边,小心的朝下看去,可哪里还有陶未的身影? 那小二上了茶水点心:“姑娘慢用,有事吩咐小人一声。” 幸一打发了他,坐着等了足一个时辰,也没见陶未回来,只得叫了小二来,又扔了他两块碎银:“可够茶钱?” “哪里要这么多?一块便足够了。” 幸生便起了身,原想着让他帮自己雇辆马车的,话到嘴边,却结了帐。 她不知道陶未为什么突然离开,也许是被人发现了踪迹,如果是这样,会不会她也被人盯上了呢?这么一想,便再坐不住了。 她是已死之人,无论如何,不能叫人发现她的踪迹,否则父王定会拿她回去。 而盛京那座仅次于皇宫的底邸,藏着太多的阴谋与残酷,她却是死也不愿意再回去的。 不顾小二在身后谄媚的笑着:“哪里要这么多,一块便够了。” “余下的赏你。” “姑娘慢走。” 幸生快步下了楼,便隐在人群中。 想着身上带着的银票,便找了处马行,花了六十两银,买了匹瘦马。一路急行,回到了乡间的小院。 远远的,看到门扉紧闭,心中不免失落,陶未并未回来。旋而又担心起来。 不知道他怎样了?到底是遇着了什么人什么事?才这般急着离开,连句话都没有对他交待? 屋里还有他换洗的衣服,幸生仔细收了起来,寻了个隐憋的地方藏了。又换下衣衫,重整了发髻,穿上寻常的布衣木钗。便站到院门口,对着来时的小径张望,除了那满地的初春新绿,并几只春燕飞落,又哪里有半个人影? 而此时的陶未,却悠然自得的坐在一处酒肆中饮着酒,既是甩不掉,干脆便耗着,一共四人,并没有人分出去跟着幸生,还好他当时因街上人并不多,幸生四处玩看,两人离的并不近,否则以这四人的身手,只怕十分麻烦。 眼见天色已晚,陶未才施然出了酒肆,叫了小二来结了帐,取了他的马来。 街道上人影已疏,果然,身后便有异响,陶未却不急着离去,信马而游,直待出了市镇,灯火远了,才欲打马而去。 那四人便围了上来。 陶未笑道:“四位跟着在下半天,可在下无才可劫,不知四处所为何来?” “取你的命。”四人也不罗嗦。 陶未一边避让四人的攻击,一边依旧说笑道:“在下与四位素不相识,若四位真要取在下的命,何必等到现在?不如说个真话打个商量,在下若是能应的,倒不必刀刃相见,伤了和气。” 和气你老母,为首的那汉子忍不住心中骂道。 可陶未的话,却也叫他动心,不由攻势便慢了下来。 陶未见他的话奏效,心中不由冷笑。便又道:“四位也知道,以四位的身手,想取在下性命,想必是要拖上些时辰且还未必能得手的。若是四位命运不济,叫在下走脱了也未可知,在下也不愿意以性命相博,还是谈谈的好。” 为首那汉子犹疑。 边上的一个精瘦的汉子便道:“老大,切勿听他胡扯,谁不知道这厮风流姿态口腹蜜剑,我们不可上当。” 陶未听到,暗忖这些人果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便收了刚才的闲适,举剑便是雷霆之势,那四人万没料到他突然发力,一时吃紧。也收了心思,全力攻杀。 足斗了一柱香的时间,陶未才复又开口:“我刚才的提议,四位考虑好了没有?” 那四人本也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现时四人联手强攻,却不能沾他半分半毫,已是不耐,心中思忖着如此下去,实在没有把握能生擒了他,又想着只怕陶未也是这般想,再拖下去,他想从自己一众兄弟手中完身而退,也不可能。这般僵持下去,于两方都无利,倒是不如按他说的谈谈的好。 为首的那汉子便开了口。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节 答复 更新时间:2012-06-20 “你若从此退出江南,回漠北去,今日便放过你。” 陶未闻言哈哈大笑:“这般容易?四位背后的主子,可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另,我若回漠北,又许我什么好处?若是你们主子开的价码够份量,我惦量惦量,倘若生意值得做,我也并非不能答应。” 那四人面面相觑,心道主子只让把人生擒,实在不行,就地击杀,可没许过什么条件,他们也不过是没想到这小子并非浪得虚名,实力竟比想象中的要强上许多,想着主子也不过是嫌他在江南坏事,因此才说让他滚回漠北的话。可谁知这小子,这个时候还想着谈什么条件。 精瘦的那个汉子已是不耐,陶未话音一落,他已欺身上前,凌厉一剑刺出,因陶未前面及左右都有人攻击,又兼他说话分心,原以为他这最狠辣的一招定能击中,谁知根本没有看清他是怎样避开的,一招收回,陶未已站在数米开外,淡然一笑:“我看四位还是请回吧,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虽杀我不易,要我离开江南却并不难,只要他出得起价码便可。四位若是还想与在下在切磋切磋,不如改日如何?今日,在下还有事要办,便不奉陪了。” 看着他那恣意风流,就如同月下赏花,论说美景的闲适,四人都被气的切齿。可四人中那精瘦汉子虽不是老大,武艺却是四人中最好的,连他一招必杀技都未碰得上对方一片衣角,便知今日之差,是交不了的。 可就这么被他三言二语就打发了,回去岂不叫人笑话,他们关中四杰的名声,又怎能轻易裁了? 四人对望一眼,一狠心,为首的那汉子便以鬼魅一般的姿势欺身而上,另外三人亦紧随而上,复对陶未开成包角之势。 陶未见他们不死心,悠然收了笑。 一时剑光四起,只闻得萧萧风声和刀剑相击的刺耳之声。 也不过顷刻之间,四人之中,惟了那为首的汉子,已有四人倒下。 “我与四位素未平生,四位又何必以死相逼?不如彼此都给个余地,如何?” 为首那汉子听他不紧不慢的说话,仿佛闲庭信步,兴致正好,一收神,才发现三个兄弟都已倒在地上,全身血泊,又惊又怒又怕,再不敢冒然出手。 “放心,他们死不了。不过阁下若是再逼我出手,我却不敢保证了。”陶未笑道。 那汉子低头查看倒在地上的三人,就发见那精瘦汉子跪支在地上,动了动,咬牙道:“老大,我们不是对手。多说无益。就把他的话带到就是。你我兄弟,没有必要为人卖命,折了性命。” 那汉子见状,哪还有心恋战,又知陶未并不想杀了他们,大概也是要他们带话回去,便朝着陶未点了点头:“不杀之恩,我关中四杰记在心上了。” 陶未摆了摆的:“客气,我陶未从不杀不该死之人。关中四杰,在江湖上声名不错,也曾做过几件值得称赞的好事,只是,有些事情,实不是你们该卷入的。把我的话带到。若日后再遇,我当不会如今日般手下留情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含冷冽之意。 那汉子朝着陶未拱了拱手。陶未一笑,上了马,策马而去。 待回到安幸生居住的小院,已是子夜时分,月华西落,不过隐隐能看得到院中星星灯光。 陶未心中一暖。 还未及院门,就听柴扉吱呀,幸生课着薄绸毡衣,从院中冲了出来。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我以为你……” 声音又急又怒。 她实在害怕重回那几十日天天枯坐在床前静等他醒来的时光。亦怕他就此不辞而别。 陶未跳下马来,上前揉了揉她披散着的柔软发丝,抓在手中,有如绫绸。不由留恋的轻抚了几下,温声笑道:“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自己遇险的,怎么不信?” 幸生嗔了他一眼,满天星光之下,异常娇俏,原想回一句“上回也不知道是谁生死未卜在床上躺了数月,害我担心。”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道:“还没有吃饭吧?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饭,你先去洗漱,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便转身入了院。 陶未栓好马匹,自去井边舀水,一边看着她在厨间忙碌的身影,会心而笑。 却又觉得怅然。 她原该锦衣玉食,仆佣成群。如今却成了农家女孩,一个人于这荒无人烟的乡下生活,他不在的日子,她又该是怎样的孤单? 可,他却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如果不是阿策和阿末派了夏雨过来,只怕他也没有时间,在这里抽闲陪她几日。 就算他能把她带在身边。想必幸生也是不愿意的。 否则,她又何必改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幽州城秦王府的后院之中,萧策神色愉快的入了屋。 外间值守的烟雨迎了上来。 萧策轻轻挥了挥手:“王妃睡了?” 烟雨会意:“等您一晚上,才刚睡了。” 又怕萧策入净室里吵醒娘娘,便去外面端了清水来。萧策洗了手脸,烟雨又倒了热水,让他洗脚。 一边低声问道:“王爷何事这么高兴?” “年前在北魏被劫的那批货物,北魏那边给了答复。” 既是这样说,想必北魏给的答复,极令他满意的。烟雨也就不再多问。服侍他脱了外衫,萧策便轻手轻脚入了内室。 秦末身孕已是四月有余,慢慢显了孕相。不过精神倒比从前好了些,也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就是烟雨私下里端着的冷脸,也带了些笑容。 怕吵醒他。萧策也没让烟雨点上烛火,黑暗中摸索着换了里面的中衣,又待身上暖和了些,才轻轻上了床。 可秦末生性警敏,已醒了过来,迷朦间问到:“回来了?今日怎么在书房那么久?现在几时了?” 萧策笑道:“市令司的齐长史有事寻我,晚上喝了点酒,又谈到现在。吵醒你了?” 一副不愿多说,怕打扰她睡眠的样子。 秦末也就不再多问,觉得口渴,让他倒了杯温水过来,待喝了,往里挪了挪才道:“我也才刚睡。被你这一吵,又睡不着了。” 萧策便歉意的笑了笑,暗恼着早知便不回来了,在书房歇下就是。可心中却恋着她回怀了身孕而越发软柔的身体。 “是不是身子越发沉了,因此才睡不安稳?烟雨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没有经验,要不我明天让人去寻几个稳重有经验的医婆,总要叫你舒适些才是。” 稳婆确实是要请的,烟雨虽精通医术,到底是个姑娘家,接生的事情,她哪里能懂?不过现在倒不忙,日子还长着呢。秦末又觉得好笑,他竟然还会关心这些琐事。便道:“这事不急,总要寻个妥当的人,不过这种内宅之事,你挂心什么?我们于幽州到底不熟悉,回头我和王行简的夫人说说,让她帮着留意就是了。” 两人说了一歇话,便睡了。 第二天等小七练完武,过来请过安,三人一起用了早膳后,小七自去练功,萧策倒不急着出门,便留下与秦末说话,这才把北魏那批丢失的货物,还有商队被杀之事与秦末一一说了。 “这么说,北魏就只给了个乱匪劫杀的结果?”秦末道。 “还能找什么理由?总不能告诉我们,如今北魏正在内乱?”萧策摇头。 “内乱?” “我们派过去的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你安擦在东越商队中的人起了作用。说是北魏帝的侄子因手握重兵,隐隐有些异动。那商队被劫杀,未必不是为了挑起我与北魏帝的嫌隙。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北魏也不可能迟迟不见说法,这事都过去四五个月了,才给了我们这么个答复。” 明显是纹过饰非。难得给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理由,萧策便能接受? “那王爷打算?” “没什么打算。”萧策笑道,“北魏特使亲来,给我送了五千两黄金,说是三千两赔我方商贾的损失,按抚被杀商贾遗孤,另两千两,因我就藩,北魏作为友邻之国,原该恭贺,施到现在,已是不敬,那余下的两千两,便作贺银了。” 原来如此,秦末失笑。 五千两金,五万银两,北魏这回也算是出了不大不小的血。 再说,他们这时候确实也需要那两千黄金。 难怪萧策心情这么好。 “北魏的特使可打发了?” “还没,总得留人家好好滞留几日,好生款待。”萧策一笑,“再说北魏帝难得如此盛情,我也总该有所表示才是。” 他能表示什么?秦末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又该生了什么坏主意了,也是好奇,便问:“王爷打算怎么个表示?” 萧策摇头:“天机不可泄。” 秦末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说还是不说?” 因身孕渐显,人也丰腴了不少。看着竟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玉润珠圆。这一白眼,别提有多娇俏。 萧策心中酥痒。见屋里并无丫鬟守着,便伸手轻揽过秦末,另一只手,已不安份的顺着腰际,轻轻抚滑。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节 叔父 更新时间:2012-06-21 口中却正色道:“也没什么,晚上齐沥说北魏来的使团中,有几个似乎与那特使不太对盘,我想着应该是北魏帝的侄子岐山王的人,所以让济沥与那几人多亲近亲近。” 亲近是什么意思? 秦末略一思索,已明白萧策的意思。 有时候,什么话都说,什么态都不表,只若有若无的亲近疏过多,便能叫人联想很多。 齐沥是市令长史,是个经济官,非关政治,他的态度说明不了什么。 可他与岐王的人亲近,不管是北魏帝,还是岐王,都难免多想。 北魏国如今外忧内患,正是政治上最敏感的时候。北魏帝未免草木皆兵,而岐王,既然能在这个时候和北魏帝暗中作对,不能说他不是一个被权欲蒙了双眼的人,这样的人,用欲望来控制他,比什么都有效。 你甚至不必给他明确的利益,只要挑动他那颗充满欲望的心便成。 秦末孕期,烟雨有意无意间的紧张,萧策自然不敢有所作为,两人也不过说了一息话,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空晴丽,万里无云,连风都暖如三月江南。 萧策陪着用了早膳,便去府衙。秦末便想着出去走走,想着陶予也足有半月认真刻苦的习艺念书,有心带他一起出去散心,便叫了雪草儿:“去园中看看小七,若是愿意,让他陪我一起去街上转转。” 雪草儿负责小七的饮食起居,因如画忙于外面的事情,秦末又不愿意再寻合适的丫鬟,觉得人尽够用了,因此雪草儿白天时,便在秦末屋里当差。 听了秦末的话,想着如果小七出去,娘娘定也会让她一起跟着,便欢欢喜喜的去了。 等小七换了外出的衣衫入屋,秦末也刚收拾好。正要出门,就见烟雨惶惶然跑了进来,秦末大惊,忙问:“出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烟雨已瞒眼泪水,叫了声:“娘娘……” 虽是哽咽,语气中却都是欣喜。 秦末这才松了口气:“到底怎么了?” 心下却是纳闷,是什么事,能让这泰山崩顶也面不改色的姑娘,变成这个样子。 “娘娘,师父来了。正陪着王爷在书房里说话。” 上官叔父? “小七,随母亲一起去看看你师祖爷爷。” 陶予当初那么爽快的认了义父义母,便是为着这位师祖爷爷,见秦末叫他,一径儿跑到她身边,却是不忘挽着秦末,道:“母亲,小七陪您一起去,只是您再心急,好歹走慢些儿,要顾着肚子里的弟弟。” 见他懂事,烟雨欣慰的舒了口气。 三人一道去了前院。正了花厅的门,就见上官叔父在上,萧策以王爷之尊,也不过坐在下手。 他老人家还是从前的样子,蓝衣绸袍,风骨如仙,只脸上带着风尘,应是连日赶路的原因。 自那年她嫁给萧策后,父亲离她而去,她虽不说,拧着恨他怨他的样子,心中又怎可能不思念?那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啊。就是上官叔父,也一别四年,今日才得见。 秦末站在门口,泪眼婆娑,哽咽着叫了一声:“叔父。” 上官青云看见她,也是一怔神。听她带着无限委曲的口气唤自己,心中也是一酸,却哈哈笑道:“末丫头,几年不见,倒真长大了。” 却是瞥了她肚子一眼。又看向她身后紧跟着的陶予一眼,神色微怔。旋即便隐了过去。对着秦末招了招手:“过来。” 秦末却不理他,拉了陶予,介绍道:“叔父,这孩子叫陶予,是我和萧策的义子,也是烟雨收的徒弟,是您的徒孙呢。” 又转头对陶予道:“小七,还不快给你师祖爷爷磕头?” 小七闻言,纳身便拜,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道:“孙儿陶予,见过师祖爷爷。” “起来吧。” 上官青云淡淡道。 话一出口,一卷旧书,已飞向陶予。 不说秦末,就是身后的烟雨都一阵紧张,谁知陶予这近一年的苦练,却不是白练的,那书有如黄光,飞至面前时,陶予一伸手,便捞了个正着。 饶是他用足了内力,也差点倒在地上。 上官青云这才带了笑,点头笑道:“不错。” 陶予得了这两个字的赞许,喜不自禁。 上官青去又看了烟雨一眼。烟雨在他那淡若无意的目光下,却不安的低下头。 上官青云便道:“末丫头,坐我身边来,让叔父好好看看你。” 秦末却是理也不理,径直走到萧策身边坐了下来。 萧策得意的看了一眼上官青云。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一是怪他整整四年对她不闻不问,一是在向他表明,她既选择了萧策,便会站在他身边,始终如一。 这丫头,到底还是这样的拧脾气。可她父亲的死,还有那劳什么子的什么左相家的侧妃娘娘进门,都让她没有反悔? 上官青云微叹。便换了温和的语气:“末丫头,坐我身边来,让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秦末瞪了他一眼,“您四年多了,也没急过,这会儿又急什么?” “听话。” 已是对她难得严厉的语气。 烟雨站在一侧,极是不安的看了秦末一眼,萧策见气氛有些僵,也柔声笑劝道:“难得上官先生来看你,这会儿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快叫先生看看。” 他能看什么?看她的体形,也知道是怀了身孕,还不就是搭搭脉,看她的身体是否无恙。 想到此处,秦末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是不是大哥联系上了您,所以您才过来看我的?” “便是阿未那小子不说,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秦末走到他身侧坐了,上官青云也不说话,伸了手,搭上她的手腕。屋中其它人便是大气也不敢再出。都紧张的睁着眼,仔细看着上官青云脸上的神色。生怕他皱一眉,或者露也不好的脸色。 半响,上官青云笑道:“还不错,我这孙儿,将来定是个健壮的小东西。” 秦末听他说到“健壮”两字,不免好笑。 萧策和烟雨也跟着长舒了口气。烟雨正要笑着说话,就见上官青云的目光似是有意无意的瞟了自己一眼,连忙垂了眼睑,再不敢出声,倒是一进站在烟雨身边的陶予满脸骄傲道:“那是自然,弟弟可是将军的儿子,以后肯定比小七要强上许多。” “这小子会说话。” 一出手,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陶予“呀”了一声,人已被上官青云捞在臂中。 陶予知道这位师祖爷是因他说的话喜欢上他了,虽本是真心之语,可有这样的妙用,也是喜不自禁,冲着上官青云便露出个天使般的笑。 他倒是不怕,看着他的笑,上官青云又是一怔,便问秦末:“这孩子姓陶?” “原是金陵周家的孩子,与他姐姐流落到幽州,刚好被我遇上了,我因喜欢他,就把他收作了义子,如今是从了他母亲的姓。” “原来如此。”上官青云把陶予放下,拍了拍他的肩。 萧策便笑道:“先生一早踏风踩露而来,定还没有用过早膳吧,烟雨,你去为先生准备早膳去,另叫两个妥当的丫鬟,来服侍先生洗漱。” 烟雨哪里敢假他人之手,师父自一进屋,看她的脸色便不大好,她虽有些怕与他单独相处,便到底又渴慕那份舔犊之情,转身出屋,劳烦了严谨亲自去小厨房里吩咐,自己则返身回了花厅:“师父,徒儿服侍您去洗漱吧。” 上官青云不置可否。 因他来的急,一般的客房自是不能让他住的,一进去后院中收拾,也来不及,萧策便道:“侄儿的书房并不常住,一应设施倒也齐全,就劳烦先生先将就半天,等您住的院子收拾好了,再去歇息不迟。” 秦末有心跟去,上官青云朝她挥了挥手:“你如今双身子的人,老实坐着。” 烟雨也给她使了个眼色。 见烟雨战战兢兢的样子,秦末也不好叫她为难,只得驻了脚。 入了萧策前院书房中的内室,遣了外面守着的内侍,上官青云才冷了脸:“末儿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尽实说与我听。” “师父恕罪。”烟雨跪了下来,把秦末从受伤,至怀孕的事情一一说了,又详细把自己每一段开的药方也详尽的说与上官青云听。 上官青云默了一半响。 烟雨的心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 却又听上官青云道:“你也算尽心。药开的没错。不过你太谨慎了。如果才一受伤时,你便加重凝血之剂的份量,大概这会儿便不是这个情形了。” “那岂不是与娘娘的命理相反?反倒会加重病情?” “以毒克之,有些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上官青云叹了口气,“不过你能想到那些方子,也算我这些年没有白教你了。” “师父,娘娘的身体到底怎样?胎儿……不会受什么影响吧。” “我既来了,总要等丫头顺利生了孩子再走,”上官青云淡淡道,“去包裹里帮我取件干净的衣衫来。” 烟雨惊喜,这意思是要留下来了?忙自地上站了起来。 从前跟着他学艺时,才能在他身边留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再之后想见他一面,实是比登天还难,这回便是能在他面前尽孝了? 无限欢喜的取了衣衫为他换上,笑道:“师父,您这身服可真够旧的,回头徒儿亲手为您做几套新衣。您也看看徒儿的手艺有长进没有。” 上官青云的脸上,才这有了笑意:“你这丫头叫师父看得上的,也就那一手女红了。” 她的女红?烟雨脸色一红。转又一想,虽不是最好的,也总说得过去,再说,也是自己一片孝心呢。 高兴过后,回过味来,师父既要留下,便是娘娘的身体,生子定然不妥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节 安置 更新时间:2012-06-22 可她却也不敢再深问。服侍完上官青云,便问:“师父是在这里用膳,还是去厅中?娘娘和王爷,还在厅中等着呢。” 上官青去道:“把他们请来这里吧,在花厅里用什么膳?” 也只有他老人家能老神在在的把堂堂王爷王妃请来看他吃饭了,烟雨笑着去了。 用了早膳,上官青云便说是累了,遣了众人,自去歇息。 萧策想着北魏特吏的事情,还需得去趟府衙与王行简打个招呼,便离了王府,直压府衙而去。 秦末并烟雨一道回后院,特地把从前陶未住的西跨院收拾了出来,烟雨离不开秦末身边,想着碧芙稳重,也极机谨,便把原先陶未的几个丫鬟,都留在了西跨院中照料上官青云的衣食起居。 又让烟雨去请了崔青争来。 “叔父远道而来,说是要住上些日子,我便把大哥从前住的院子收拾了出来,只是叔父不太喜欢那些奢华之物,家具物会,都要换掉,因此才找了你来,看着大库里有什么堪用的,选几样来,叫小厮们抬了来,半天时间,也尽够布置起来了。” 崔青争听说是上官青云到来,一时脸上神情又惊又喜又疑。 秦末暗暗打量她的神色,知道她应该也是高兴的。 既然他知道叔父此来,对萧策意味着什么,她明显又是为着萧策而喜,那事情也就好办了。 上官青云之名,大萧知道的人不多,可就因为知道的人不多,那不多的十数人,才越发明白,倘若上官青云摆明了站在萧策这一边,对萧策的帝位之争,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神一样存在的人。又与萧帝有着极不寻常的情分。 崔青争心中百转千回。 喜的是,萧策到底是她的夫君,有了上官青云相助,于帝位的争夺,便添了其它人无法逾越的胜算。 可忧恨的却是,上官青云此来,未必与秦末怀孕没有关系,她想动秦末,还有她怀着的那个贱子,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难道她这几个月的谋划,必定前功尽弃不成? “就麻烦祈妃了。” 秦末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忙收敛心神欣喜的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上官先生是请都请不来的人,能落脚在我们幽州王府,亦是荣幸。上官先生的事情,从前也偶听臣妾的父亲说过两次,最是叫人仰慕的谪神人物,寻常人哪有机会得见先生风采。臣妾此生有幸得见,高兴都来不及呢。您身子渐沉,行动要万般小心,别碰着磕着了,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臣妾这就去库房中,必定尽心挑选,总要叫先生满意才是。” 秦末笑道:“非是不放心祈妃,只我这叔父性情有些无常,又是个挑剔的人,最是不好应付,我好歹对他了解些,也一起去挑挑,再说你这一向尽忙,也不好耽搁你太多的时间,我们也刚好趁着这机会,说会儿话。” 崔青争只得应好。 烟雨正与千蝶在廊下说话,听到秦末叫她,便与千蝶一起入了屋,各自挽了主子,往库房去了。 挑了几样古扑典雅的家具,又选了几样装点之物,命人搬去了西跨院,又把陶未用的物会收进了库房,回院的路上,秦末这才问题冰窖的事情。 崔青争笑道:“……因当初是特地去取了淡水湖中的净水,想必是极受酒肆客栈欢迎的,等再过三两个月,天气热了,也能为府中添些进项。当初因投了不少银钱进去,臣妾生怕折了本银,平时看管的十分尽心,这几日已经派了得力的人,去联系城中的酒肆饭庄客栈等处,到了五月,天气渐热时,各家先送一些,觉得好的,自是要来购置。再说别处别有冰窖,但我们价格公道,但为着是王府的名头,能用着王府里亲制的冰,也是荣耀,那些商贾们自会趋之若鹜。” 秦末道了声辛苦。 崔青争笑道:“王爷和娘娘把家交给臣妾当,臣妾又怎敢让王爷和娘娘失望?驽笨,也惟勤恳些罢了。” 狠说了一通谦逊的话。 见秦末露出泛色,崔青争便让秦末先进西跨院的厢房中休息,自己亲自督着摆好家会,清理完毕,便是连门窗,都让人擦的透亮,一一仔细查看了,这才请了秦末去看是否满意。 她这般热情周到,倒叫秦末有些诧异,少不得又客气了一番。 这一忙,便是一整个下午。 眼见日落西斜,崔青争便问:“臣妾亲自整顿一桌子好菜色,给先生洗尘吧。” 秦末拒了她的心意,笑道:“你也忙了大半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叔父平生不喜热闹,回头让我碧芙准备几个小菜,两壶好酒,让他和王爷好下酒便行。” 崔青争也着实有些累,见她拒绝,便也应了。两人正打算离去,就见一位仙风道骨,身着半旧蓝绸衣的中年男子入了屋。 秦末忙迎了上去,微施了一礼:“末儿见过叔父。” 这位便是上官青云先生了? 似乎此人便该是这个样子。可感觉又和自己想象的出入甚大,她原以为,该是一个满脸鬃霜的老人。 崔青争仲怔,还是秦末回头对她笑道:“祈妃,这位便是我家上官叔父了。”又指着她,对上官青云道,“叔父,这位便是左相之女,王爷的侧妃崔氏。” 祈妃并非寻常妾室,位列侧妃,位份自是不低。可也上前盈盈施了一礼:“素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是崔氏荣幸,崔氏见过上官先生。” 也还算知礼。 上官青云淡淡点了点头。 烟雨已上前挽了他老人家。 崔青争见他并不打算与自己说话,心中虽恼,却也甜甜一笑,脆声道:“崔氏便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屋子匆匆收拾,先生若有不满意的,遣人去与妾身说一声便是。” 上官青云挥了挥手,便在烟雨的挽扶下径自入了屋。 那女子一双眼太过灵动,叫他心生不喜。 秦末只好抱歉的对着崔青争一笑:“他就是这般怪脾气的人,从前父皇也拿他没甚办法,祈妃勿与这老怪物计较。” 便萧帝说事,又亲昵的叫他老怪物,倒显得自己堂堂一左相之女,在这里竟是什么都算不得。 崔青争脸上的笑越发欢了:“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便不打扰先生休息,告辞了。娘娘若有吩咐,再叫人寻我便是。” 说着,行了辞礼。 秦末也不留她:“倒累你到现在。” 叫了碧芙去送。 等回到屋里,才见上官青云也不知与烟雨说了什么,老少二人,一个哈哈而笑,一个掩袖轻笑。神态极是愉悦。 秦末便嗔道:“在说什么,这般高兴?” 烟雨正要答话,上官青云去板了脸:“你不好生在院里歇着,满院乱转什么?” 秦末一口气堵在胸口,这老怪物这是存心来气自己的了。若是从前,一甩手走了就是,可如今却不一样,到底自己是个主人,又心知他是疼自己呢,也就装着全不在意,笑道:“我喜欢乱转。” 烟雨生怕这两人又斗上嘴来,不举谁胜谁负,总归是她倒霉,便忙差开话题,对着上官青云殷勤道:“师父,娘娘特地让小厨房里准备了金玉满堂,黄金肘子,拨丝年糕等菜肴,说是让您晚上吃个够。要不烟雨这就去让人准备端来?还有桃花醉,家里备足了的,保您饮个够。” 上官青去脸上复才有了笑意,淡淡道:“算这丫头还尽心。” 什么叫还算尽心?知道他为老不尊,尽喜欢甜食,这些可都是她据着前世的记忆,想了半天才叫小厨房里准备的,连食才,都是让烟雨亲自去挑的。 秦末便噘了嘴:“您爱吃不吃。不吃我叫人送自己院里去。” 上官青云眼一瞪:“几年不见,你长回去了?” 心中却是高兴的,这丫头从小清冷的性子,逗的狠了才发急,象这样噘了嘴作小儿女态,就从来没有过。难道是怀了娃,性格也变了?又或者是因着萧策那小子对她不错,生生给宠出来的?自己宠了她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对自己撒过娇,这么一想,美貌大叔有点生气。 烟雨连忙居中调和,上前挽了秦末在他身边坐了:“娘娘,师父刚问奴婢您和王爷的事情呢,知道王爷对您极好,这才高兴的。” 高兴会那么个笑法?必定是叔父听了她什么丢脸的事情,所以才那么得意。这丫头也是,竟然为了逗老头高兴,就出卖她。 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烟雨也不管,叫了丫鬟们上膳,又问:“奴婢叫碧芙去请王爷可好?” “王爷回来了?” 烟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该是回来了,再说师父在,王爷必定也要比平常回来的早些。奴婢这就叫碧芙去看看。” 秦末想着让萧策多与叔父亲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也道:“让她去吧,快些转回来,那几道菜,可都是要趁热吃才好。” 正说着,萧策已大步跨了进来,给上官青云施了礼:“先生勿怪,因今日府衙里有些事需处理,耽搁了时间,这时候才回来。怠慢先生了。” 上官青云哼了一声,惦记着那些听着便好吃的菜肴,道:“跟着末儿叫我声叔父就是了,先生先生的,我当不起你秦王爷这么叫。” 话虽说的不甚好听,不举是秦末还是萧策,听了都是大喜。 萧策更是深深施了一礼:“叔父在上,受小侄一拜。” 上官青云挥了挥手看向烟雨:“还不速去上膳?” 烟雨得令,匆匆跑了出去。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节 左相 更新时间:2012-06-23 西院之中,满庭蔷薇遮了青砖院墙,碧绿如葱,待到了六月,蔷薇盛开,各色小小花朵,远远望去,正如那满天星辰,端的是美丽不似人间。 崔青争极爱蔷薇那淡淡的木质香气,平时对这沿墙的花丛,打理极是上心。 千蝶见她沿着庭院墙角信步,神态不见喜悲,夕阳余辉下,倒有从容闲适之意,跟在身后轻声劝道:“娘娘,您累了这大半天,不如回屋里坐坐,一会儿便该用晚膳了,不如膳后再来散一会儿心。” 北漠的初春黄昏,风带着萧萧凉意。崔青争只着了一件软月色绸的毡衣,侧侧轻寒,心中清明。 闻言,回头朝着千蝶笑了一下。道了句好。 待回了屋中,用了晚膳,便遣了丫鬟们,让千蝶在外守着,自己则亲手研了香墨,铺开信笺,举笔而书。 说的是上官青云入驻王府的事情。 崔夷简收到女儿的信,却是大惊。 心头不免警觉。 难道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情,萧策已有所觉察?有了上官青云,萧策对他的依赖必将大大减低,而他将来若想再控制萧策,也是难上加难。 在书房中烦燥的踱着步子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心中又怨崔青争没用,同样是伴着去了幽州,为什么秦末能怀孕,她却不能? 音容得工,在家时哪样不是悉心教导?仅是给她请师傅,花了多少银子?从前看着也是好的,却竟不如一个武人之女得宠? 这倒也罢了,自她去了幽州,已不象从前那般听话。 自己的女儿,倒学会了留他一手。 崔夷简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气无处发泄。正在此时,长子崔青卓进了书房,看到父亲的样子,小心道:“可是二妹在信中说了什么叫父亲生气了?” 崔夷简横了他一眼:“你二妹说是上官青云现如今住在幽州王府里。”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上官青云之名,崔青卓自然知道,这是好事呀,这么一来,那萧策在帝位之争上,也多了几分把握,这不正是父亲希望看到的? 崔青卓心中纳闷,却不敢乱说,只笑道:“母亲叫儿子来问问,看要不要给二妹准备些什么送过去。” 年节的回礼,他这夫人生怕女儿吃苦,生生备了两三千两的回礼送至幽州,他虽不在乎这些钱,但却不想那钱花的没点用。闻言便冷了脸:“年节间不是才送过?又送什么?我崔家就她一个女儿不曾?” 崔青卓心中暗道,女儿是挺多,可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可只青争一人,那些什么女儿的,与母亲和自己有又何干,嘴中却笑道:“母亲也是挂念二妹罢了,回头儿子去说,漠北不比盛京,找些易存放的果蔬并些时下盛行的衣衬诸物送去就是了。父亲也饿了吧,母亲已备了酒菜,还请父亲移步。” 崔夷简原答应了新收的一个宠妾,去她那里晚膳,顺便就歇在那里了,如今儿子开口,因是长子,总要给他留点面子,也便点了头。 崔青卓看他免强的样子,心中虽不舒服,到底记着母亲的叮嘱,堆了笑请他去了。 崔夫人同儿子陪着崔夷简用了晚膳,见他神思不归的样子,只口不提给远在幽州的女儿送些东西的事情,等崔青卓借故先退了,只道:“前儿入宫省见,皇后娘娘找妾身说了些话。” 崔夷简道:“怎么今天才说?” 崔夫人抿了嘴一笑。 崔夷简起着几日连宿那新收的宠妾院里,着实是没见过老妻的面,倘偌不是今子长子去请,夫人这边,也还是不会露面,一时也有些讪然。 崔夫人也不在这上头纠缠,只道:“老爷,虽然外面的事情,妾身一个内室妇人不当问,可……妾身到底也是关心老爷的,近来内眷往来,很是听了些谣言,说是御使台里有人在圣上面前告您的状。也不知……” “后宅妇人,议论这些事情做甚?休信。我一堂堂首相,还怕御史台的那帮老东西?”崔夷简打断了她的话,“皇后娘娘寻你,都说了些什么?” “既是老爷不怕,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崔夫人淡淡一笑,站了起来,打算自去洗漱,“老爷今晚也不打算歇在这里吧,紫苏,过来送送老爷。” 紫苏是崔夫人贴身的大丫鬟,闻言应了一声,便要进屋。 崔夷简知道老妻这是在气自己几日未回正院了。又因自己刚才一席话,大有未将她放在眼里的意思,且听她这意思,皇后娘娘寻她说话,自然是御史台那几个老东西的御状有关,便拦了老妻,瞪了紫苏:“还不出去?你家夫人说笑呢。”又陪笑对崔夫人道,“这几天尽忙,今日刚好有闲时,陪你也好好说说话儿。” 崔夫人于夫妻之道上,最是张驰有度,就算是曾经也有些心气儿,这些年也早折腾光了,如今她女儿大小算是个王妃,虽然是侧妃,可萧策却是几个皇子中最出息的,她十分满意,儿子二十岁便中了进士,过了制科考试,就算没有这位左相爹扶持,也是前程似锦,因此那些拈酸吃醋的心思,早就淡了。 见他服了软,也不为难,回身坐了,朝紫苏挥了挥手,紫苏便退了出去。 崔夷简亲端了茶,递到夫人手中,崔夫人扑哧笑出了声,微讽道:“老爷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体贴人了。” 崔夷简深觉老妻知情知趣,甚给他面子,想着他御女有方,没有别的男人那些后宅之忧,也添了几分得意,笑道:“老爷我什么时候不贴体你?” 崔夫人嗔了他一眼,崔夷简才正色道:“皇后娘娘到底寻你说了些什么?” 崔夫人等到今天才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既然提了,总得问清楚才好。他这些年们居相位,哪里能不得罪人?再说他所行的那些事……崔夷简到底怕哪里出了庇漏,定要问清楚才放心。 身居要位,早养成了谨慎的性子,他能数年不倒,并非那得势便张狂无度的人。 “也没说什么,后宫不论国事,皇后娘娘能与妾身说什么?不过是略提了一下老爷被弹劾的事情。妾身听皇后娘娘的口气,揣度着,这是想让妾身提醒老爷,近来万事小心些呢。” 崔夷简胸中一突。 他能迅速窜上相位,这位后宫的皇后娘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的。而这位被大萧众臣交品称赞的贤德皇后,事实上并非如表面上那般温淑软善。 “皇后娘娘没再说别的什么?” “那倒没有,”崔夫人喝了口茶,郑重摇了摇头,“不过妾身辞行时,皇后娘娘说了一句话,妾身觉得该说与老爷知道。” “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突然问了句老爷可有门生在金陵任职,说是从前您送的金陵周家绣坊的东西不错。她前儿见着旧物,一时想起便顺口问了句。” 崔夷简心中一动。 金陵周家的事情,他亦是关注着,可那家人背靠的靠山,却是他现在不愿意去惹的。皇后娘娘说这话的意思,想必也是知道了金陵周家的事情。 周家,也算是富可敌国的人家。便是圣上,也是知道的。 可皇后居于深宫,又怎么可能知道周家那隐秘的事情? 听说周家前家主的两个遗孤,如今就在幽州城中,其子还成了萧策的义子,深得萧策喜爱。 也是,萧策不可能不与皇后娘娘说收了义子的事,而义子的身份,也当说会说与皇后娘娘知道。 可问题是,就算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特地来让夫人来试探他,是希望他从中做些什么?如此,为何萧策这义子也收了近一年的时间了,皇后娘娘却在这时候提起来? 崔夷简一时想的失神。 崔夫人陪着默了一会儿,道:“妾身虽不懂朝堂上的事,不过妾身想着,皇后娘娘既提了这事儿,或是那周家,有皇后娘娘看重的东西?” 当然看重,萧策如想称帝,如今样样占了先机,又有上官青云相助,就是燕王怀有异心,也必会忌惮。他最缺的,就是银钱。周家有的,也正是银钱,可周家已经燕王得了,他又岂能轻易放手?只怕若有阻拦,是遇佛杀佛见鬼灭鬼吧。 不过崔夫人的话,倒是给崔夷简提了个醒。皇后娘娘的意思,自然是让他在周家的事情上做些手脚了。 可他现在担心的却是,皇后除了这层意思外,是不是也知道了些他于周家之事上,另有隐瞒之事? 如果知道…… 崔夷简的手指不停的扣着桌子。 崔夫人见了,暗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她嫁他之前,已知他非寻常男子可比,他有他的丘壑。可已位极人臣,他却依旧有着填不满的欲望,何时是头? 在权力之巅玩风弄雨,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他们什么没有?富,贵,两样不缺。除了皇室,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富贵过他们崔家? 若还不满足,难道非得那九五至尊的地位不成? 崔夫人生生打了个寒噤。 “老爷,转眼之间,您也是五十多的人了。” 崔夫人语含感概。 崔夷简听了,眉头微挑:“夫人怎么想起说这个?” 崔夫人便轻叹了口气:“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也老了,想着妾身这一辈子,跟着老爷,也算是享尽了繁花富贵,如今老了老了,反倒是看淡了富贵,也只愿从今后,全家人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就是妾身的福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节 朝堂 更新时间:2012-06-24 崔夷简暗笑了声妇人之仁,却也安慰了崔夫人一通,这才相携歇下。 第二日早朝时,在皇宫外下了轿,正遇着燕王,崔夷简比往日更殷勤了三分,上前与燕王打了招呼,便说起上官青云的事情:“……昨儿收到祈妃娘娘的家书,说是上官先生如今正在幽州,圣上听了,必定高兴的紧。” 燕王赵世勤眼光悠然一道精光,被崔夷简看在眼中,笑容更添了几分:“按说,燕王爷与上官先生,也当是熟识的吧。” 燕王初听这消息,心中惊动,可他到底是老狐狸了,瞬间便平复下来,也是欢喜的笑道:“皇兄定是高兴的,不过本王虽素闻上官先生贤名,但当初年纪尚幼,又深居宫中,并不识得上官先生。” 两人说了一息话,漫步到了正殿,正是上朝的时辰,便与百官鱼贯着入了殿中,待人齐了,内侍唱诺,萧帝才稳步踏入殿中。 燕王萧世勤偷眼打量,却见萧帝脸色比起昨日,又差了一些。面色微黄,在那龙袍金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暗淡三分。心知自己这位皇兄,大约是真不好了。 只不知还能拖上多少日子。 便暗中想着,退朝过后,需得找个借口去与萧帝说上几句,就近察看了才是。 正想的出神,就听萧帝问道:“江南路的匪乱,听说春时竟越发猖厥了,可有此事?燕王,平乱是你主持,把实情一一说来。” 燕王执笏出列,垂首禀道:“臣也是月前刚回京城,来时匪乱已经平息,只有几股余匪逃脱,臣想着那些乌合之众,成不了事,这才擅长主张,班师回京,只留了部分守军,驻守在匪乱最猖碰厥的几个州城,不想这才一回军,又闹了乱子。请圣上恕罪。” “平匪之事,原先便由你负责,万没有中途换人的道理,再说你在江南待了数月,那边的情形也是你最为了解,现如今的情况,你有什么想法?” 声音依旧如金石相击,并不见半丝病态,也不提责罚之事,只问他主意。 燕王迅速的转着头脑。 按说,去江南镇乱,如果不是现在这特殊的时候,自然是他乐得见到的借口,却年为了去江南,他可是想了好多法子,才让萧帝开口同意由他领军前去平乱的。 那些流匪不值虑,他奇怪的是,以前的所谓流匪,大多是他自己乘乱作兴,为着敛财和布置兵力所做的掩护。如今这匪乱,又是哪里来的? 江南富庶,就算流年不利,偶有旱灾荒年,亦是是水患雨患,也不过是多些流民罢了,暴、乱极少不说,成气候的是一股也没有。难道是有人看出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将计就计? 可现在,江南那边虽未完全步署完,按说他该继续去趟江南才是,但如今萧帝的病情不明,京中才是他最该待着的地方。否则让萧战和萧政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得了先机,他这些年步署,不是白花力气了? 漠北已是萧策的天下,固若成汤,他没有办法,可是江南和京中,却应该是他燕王说了算才对。 这时候,就算江南路的情况不明,可无论如何,他不能走。 可,要找怎样的机口呢? 正犹豫着,就见首位的左相崔夷简出了列。 “圣上,江南赋税,占国库收入的三成,年前秋收时已因匪乱受了极大的影响,若不是幽州榷务的赋税收入,只怕今年的户部已是周转不开了,何况去年定下的河道工程,决不能停,工部的吴尚书,每日待在户部要求解决工程款的问题,如果江南税赋受了影响,河道工程将会就此停下,这也罢了,国库亏空,岂不动国之根本?因此那匪乱,须得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只是,燕王殿下又兼着都指挥使一职,如今已到了开科的时间,京畿重地全国各地学子云集,更是半分乱子不能出,所以燕王此时也实不适宜离京,不如再另择其它有能之人,胶去江南路,如何?” 萧世勤一听心中大喜。 便看了崔夷简一眼。他虽不知道崔夷简此时说这一翻话为他挡驾目的何在,便确是实实在在的帮了他的忙。 崔夷简不动声色了回望了他一眼,便垂下头。 萧帝也觉得崔相的话有些道理。但派谁前去,确是个问题。 燕王也关心人物问题。 脑中迅速的转着,想找个适合的人选推荐。如果萧帝所选定的人,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万一发现他在江南路的部署,前功尽弃不说,还是性命之忧。 萧帝便看向兵部尚书史云,史云知道萧帝会问自己,也在心中想着派谁去适合,要知道平匪乱可不比边境对外敌作战那般容易累积军功,不容易出军功不说,还琐碎难缠,江南不比漠北,若不是熟悉江南山林的将领,想要短时间内取胜,剿清那些流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不慎,毁了英明不说,再把性命丢了,岂不得不偿失? 可大萧军队的精锐都在北疆,难不成现在去调人?萧帝又岂容拖那么长时间? 正惴惴不知如何回话,不成想吏部的龚侍郎站了出来:“臣愿请缨。” 一句话,满庭皆惊。 奇怪的静默之后,便是窃窃私语之声。 谁也没有想到龚天重会跳将出来。 惟有崔夷简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 萧帝见朝庭之中,成百官员交头接耳,不禁皱眉,挥了下衣袖:“准奏。” 话音一落,就见兵部尚书史云出列:“圣上……” 史云是萧政的人,龚天重于朝中是个异数,谁都不亲近,按理由他云江南路平乱,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也是最不受控制的人,倘若他与人勾结,那么不管对哪一方都极不利,岂近来闻说金陵龚家与商家走的近,而江南商贾最近却被一个凉州的女流所控制,那么龚天重的立场,便十分值得推敲了。 不仅是史云,连燕王都忍不住眉峰一跳。 可这时候,他却不能再出声。只好看向吏部尚书张文博。张文博却是目不斜视,压根儿谁都不看,很是作了一株老树桩。 燕王暗恨,却也无法。 史云一句圣上才叫出口,萧帝已问:“谁还有奏?无奏退朝。” 这………这上朝议了一事而已。 众人都露出惊诧的表情,萧帝默了一下,见无人出列说话。便起身离了殿中。 直到他的身影隐入龙椅后的屏风,众官这才回过神来。 主角已经走了,众官只好快步步出大殿。这时候,都不愿意再与他人交谈,生怕被拉入旋窝之中不得脱身。 回到吏部,张文博叫了龚天重到他的屋里:“你这……怎会突然想去请缨去江南平什么乱?事前也不与我好好商量一下?” 龚天重深深一辑:“还请老师原谅。学生生于江南,如今那里出了乱子,朝官之中,又无人愿意请缨,学生只好擅作主张,趟了这滩混水。” “你既知是趟混水,还……” 张文博闻言深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此举不仅得罪了兵部,大概是连燕王也得罪了去,燕王虽未明着推脱,可心中也是不愿意的,但他再不愿意,也有兵部去荐人,你以为燕王前次去江南……”说到此处,张文博一顿,知道有些话就算心中有数,也万不能说出,便继续道,“不管最后去的是谁,也不应该是你这个吏部侍郎。” 龚天重却淡淡一笑:“老师也不必为学生担扰,再说学生得罪的人还少吗?无论如何,”龚天重忽而低声道,“为着大萧国势稳定,江南路绝对不能出乱子。又还有谁,能比学生更适合的呢?” 张文博心中叹了声,到底还是年轻,有着冲劲。却是露出了赞赏的眼光,拍了拍龚天重的肩:“你放心,不管如何,你既已请缨,我是你的老师,总会帮你的。” 而此时的议政殿中,崔夷简正与神色疲惫的萧帝说着话。 燕王原本请见,却被萧帝已身体不适推了。 “圣上,臣听说上官先生如今在幽州城中,落住在秦王府中。”说了公事,崔夷简笑道,“上官先生出山,想必圣上定十分高兴。” 萧帝眼中悠然一亮,旋即合垂了眼睑,极累的样子,朝着崔夷简挥了挥手:“青云这些年都闲居山野,秦王妃与他有旧,听皇后说那孩子有了身孕,大概青云是不放心,所以去看看的罢。” 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么? 萧帝的脸上不免露出寂寥来。 崔夷简不敢多话,萧帝便挥了挥手:“朕累了,近来不甚太平,朝中的事情,你多费心。先退下吧。” 崔夷简弓身而出。 燕王远远的看他出了议政殿,便迎了上去:“左相大人,真巧,竟在这里遇上,”又装了诧异的样子,“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见过王爷。王爷来见圣上?”崔夷简避而不答,笑问道。 “圣上说是累了,未召见本王,恰巧肚子有些不适,便去了趟净室。不想出来就遇着左相大人了。”两人并排而行,燕王笑道,“早朝时看着圣上脸色不好,连着几日未曾见着圣上了,左相大人可否知道,圣上是不是身体不适?” 虽象是闲谈,崔夷简可是个政治上的老狐狸,极是警醒,闻言心中一跳,打着哈哈,应道:“圣上龙体一向康健,大概是这几日奏折颇多,累着了吧。都是下官这丞相当的失职,才至圣上为国事所累,唉。”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节 后宫 更新时间:2012-06-25 萧世勤虽气这老奸臣滑的家伙,可也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只得一笑,端回往口严肃寡言的样子,各自回衙。 萧帝自崔夷简走后,便坐在议政殿的龙椅中出神。立在门外的内侍总管偷偷看了一眼,便又垂首而立,过了半响,才听到萧帝起身的声音:“走,去凤仪宫中看看。” 圣上,这是想起旧人了。 王总管低低应了声“是”,便快步上前引路。 凤仪宫中,皇后听说龚天重自动请缨去江南平乱的事情,嘴角含了笑:“我倒是没有看错这孩子。” 语气之中,全是满意,竟象是说着秦王一般。 琴心就笑道:“您看中的人,什么时候又错过?” 心中却是知道皇后为何单对这龚天重青眼有加。 有些往事,就象埋在地底的阵酒,总以为忘了,其实不是,单有一日从地底挖将出来,那因岁月而沉淀的沉香,却是能醉人至死。 所以不能碰,不能挖,不能打开。 皇后听了她的话,笑了笑,她这一生,人是没有看错过。可是人却都错过了。 两个正说着,就听到外面王总管的唱声:“圣上驾到。” 皇后不免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天空,怎么这个时辰来她的凤仪宫? 他与萧帝,情爱是没有的。有的不过是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从前有如陌路,这几年倒是亲近了不少,可也从不见新热。 圣上这时候来看她,却是从未曾有过的事情。 也来不及多想,起身下了榻,还未迎出去,萧世允已进了屋。 她是皇后,无需跪拜,只曲膝行了一礼,笑问:“圣上怎么这时候有空来凤仪宫?” 一如二十多年前的温淑柔婉。 萧帝看着她,眼中就有了歉疚。 这女人,自嫁了他,虽如今贵为皇后,却似乎并没有真正的享受过什么她原本应有的尊荣。 他一生记挂着一个永不可得的女人,就算是后来也宠幸过不少嫔妃,可是对这位皇后,却一直淡淡的,不尊不宠,也不离不弃。 可他就是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那丝歉疚落在皇后季雨帘的眼中,心下十分纳罕,又见萧世允满脸疲惫之色,不禁关心道:“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可是累了?” 他哪里是累了? 萧世允淡淡一笑,执了她的手,在凤榻上坐了:“雨帘,这些年,辛苦你了。” 辛苦不辛苦,隔了多少年才说,似乎已没什么意义。听他直呼自己的闺名,季雨帘也是诧异,一笑道:“圣上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萧世允摇了摇头,继续低声道:“朕知你这些心中是怨我的,当初那孩子去了,我却未曾还你个公道……” 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就算是结了痂,可是伤疤却在,去不了。 季雨帘手一顿,旋又笑道:“臣妾心中无怨,圣上又何必再提这些?这么多年过去就,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就算是圣上还了臣妾所谓公道,那孩子也回不来,不说这个了?” 转头便叫外面的琴心:“快沏杯酽茶过来。” 琴心正与王总管在外面小声的说话,闻言应声而去。 萧世允见她不愿提,也只好作罢,怅然道:“朕今天听崔相说,青云那小子如今去了幽州,就住在策儿的府中,他……竟然这么多年,从未给过朕一点消息。” 直呼上官青云为小子,可见他在萧世允心中那份情还在。 季雨帘闻言,心中狂喜,面上却是半分不显,见萧世允黯然,便道:“他从前就是玩世不恭的性子,于正事上从不上心,您又与他计较这个,不是存心让自己不痛快么?要说总算有了消息,也是好事。我看,策儿这些日子必会有信过来,应该会说说他的详情的。圣上也不必伤怀,如果真是惦念着,召他进京来叙叙旧也就是了。” 萧世允就叹道:“他的性格,你还不知道?我若真下了召,他能乖乖回来才是怪事。” 语气中虽有责备,却也宠溺。竟象上官青云,真是个不知事的混小子一般。 季雨帘倒是听的好笑:“看圣上说的,他如今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还能如从前一般?不如臣妾给末儿那孩子私下里去封信,让她问问?” 这倒是个好办法。 要说,萧世允是真当上官青云如嫡亲弟弟一般的。甚至比那同胞亲兄弟燕王在他心中还多了几分份量。 想了想,到底摇头:“算了。朕也不愿意为难他,既是他不愿意来京中,随他去罢。” 季雨帘心中已定了主意,不管怎样,总要给秦末去封信才是。他来或是不来,只要萧世允还记着上官衍的情,记着当年流落在外时,与上官青云兄弟般相处的点滴,于萧策就是好事情。 “圣上,臣妾看您脸色不太好,可是累着了?要不,宣御医过来看看?” 季雨帘见他不愿多谈上官青去,顺势转了话题。 萧世允挥了挥手:“左右也就是开那些药,朕近来喝药喝了也烦了。不如清净些。也好些日子没来你这里了,今天朕给沐休一日,在你这里好好散散心。” 季雨帘一笑:“那可是臣妾的福气。” 便拿了靠枕,让萧世允躺上,又盖了薄被子,出去吩咐琴心亲去一趟御膳房,准备午膳。 用了午膳,萧世允有了些精神,说起江南匪乱的事情:“……这几年,竟没一件叫人省心的事情。不过朕看龚侍郎也是个人才,又是出身金陵世家,朕虽有心提拨他,可他到底年轻,还需再历练上几年。”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还是留着不动吧,朕大概也等不了几年了,总得让……他们有给重臣施恩的机会。朕把该提拨的人都提拨完了,倒是让子孙们恨了。” 季雨帘见他今日尽是颓废之语,却是不好多问,又想着王总管片言只语的暗示,心中暗惊,只得笑道:“他二十多岁的人,已官至三品,再提,就是拨苗助长了,想来龚侍郎是理解您一片惜才之心的。” 却是不提萧世允才刚话中暗指的退位之意。 哪有帝王甘心活着时便禅让帝位的,他也不过发发感概罢了。 季雨帘见他一径消沉,却不是好现象,只好转说些高兴的事情:“……也不知道末儿如今身子如何?臣妾算着,再有五六个月,也该生了,还不知是小子还是个女娃儿。这可是策儿和末儿的头胎,也是我们的皇长孙,圣上可想好了赐些什么?” 萧世允见她提起秦末怀着的孩子,心情明显转好,笑道:“朕还真是想了好久,不过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合适的,不如皇后给朕出出主意?便凡合适的,朕这位皇爷爷,也不能当的太小气就是。朕连名字都想好了,不举男女,就单名一个盛字,皇后觉得如何?” 盛者,昌也。 季雨帘露也高兴的样子,笑道:“您给起的名字,谁还能说不好?臣妾也愿那孩子,将来长的健康茁壮。至于赐什么,臣妾想着,是咱们皇室里孙子辈的头一个,虽是策儿在幽州,可这孙子总得接回宫里来养,不如就把臣妾这凤仪殿后的洗华殿收拾出来,让那孩子将来住吧。” 萧世允却是不置可否,只道:“如今还早着呢,年底才生,不急。” 季雨帘闻言,心中长舒了口气。只要他还没有把那孩子接回皇宫的心意,就还有办法可想。 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孙子,轻易就叫人接回皇宫里来,当了质子的。 就算她贵为皇后,在这皇宫后院,想保那孩子不难,可,她也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涉险的可能。 何况她知道,如果那孩子果真被接到了宫里,那么策儿将来的行事,就会多几分顾忌。 然萧世允这“不急”,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 “那可是您的孙儿,圣上不急,臣妾急什么?”季皇后调笑道。一边就给萧世允递了茶过去,“虽不比您御书房中的,但琴心一手沏茶的好技艺,别有滋味,却是御书房里那些当差的比不了的。您尝尝。” 萧世允心不在焉的吖了一口,道了句“不错”便放了一下来。 起身离了榻,季雨帘见他是打算要离开,也跟着下榻,为他整了未曾换下的龙袍:“您这是要去书房还是?臣妾让琴心熬了补品,晚上要是忙着,不能过来总膳,记得吩咐王内侍过来说一声,臣妾让琴心给您送去。” 萧世允应道:“晚上还过来,不过是突然想起些事去处理。” 季雨帘也就不再说什么,亲送他出了凤仪宫,正要回屋,就听琴心过来道:“娘娘,贤妃娘娘过来看您。正在侧殿中候着,刚因圣上在,她自回避了。” 萧世允离开,也是临时起意,若是他不走,难道贤妃还能一直在侧殿中候着不成?再则,贤妃表面敬她,事实上这些年何曾又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若是平日,知道萧帝在,只怕早巴巴让人通报去了,又怎么可能回避? 贤妃虽因生了皇长子萧政,一直盛宠不衰,可后宫中佳丽如云,并非她一枝独秀,这几年萧帝于后宫的心,也淡了不少,因此便是贵如贤妃,也极难得见上萧帝一面的,这样的机会,她怎会轻易就放过? “可知道来寻我,是什么事情?”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节 庇漏 更新时间:2012-06-26 除了晨间定省,贤妃还从来没有主动拜会过她。 琴心摇了摇头,笑道:“奴婢不知,不过不论什么事,总是她求着您便是了。” 季雨帘一笑,她倒是看的明白。 确实,她无求与贤妃,自是可以举重若轻。这位贤妃最是沉得住气,说话自然含蓄的紧,若是果有所求,也必是十分藏七分,余下那三分,她只装着听不懂就是。 谁知贤妃此番,几十年头一遭开口求她,倒是叫她吃惊了。 琴心迎了贤妃入殿,季雨帘已端坐在凤榻之上,见贤妃入殿,也不过点了点头,眼前的贤妃一袭月白襦衣,下身宝蓝底绣墨色缠枝凌霄花的千褶裙,外罩宝蓝色绡纱披帛,把原来就白如凝脂的肌肤,衬的更白嫩了七分。庄重典雅,更胜她这位皇后娘娘。 她这份大气的美,亦是盛宠多年的凭借。 就见贤妃盈盈而拜:“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那不胜一握之态,恰如十八娇、娘,仿似岁月竟未曾在她身上刻下痕迹。 “贤妃请起,坐下说话吧。” 琴心便引着贤妃在榻前右手的雕花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不知贤妃今日来,是为何事?” “娘娘体恤,臣妾平日怕扰了娘娘清静,无事不敢来烦,今日倒实是有一事要求娘娘,所以还大着胆子来看望娘娘,还望……娘娘成全。” 语气诚恳委婉。 琴心听着却是不屑,什么叫怕忧了皇后娘娘的清静?不过是她仗着得宠,未曾把这位正宫娘娘放在眼中罢了,如今倒成了为皇后娘娘作想,说的如此动听。 季雨帘笑道:“贤妃客气了,本宫这皇后,素来不太管事,又能帮得了你什么?”见贤妃面色不改,想是胸有成足,那么便应该是她可能应了的事情,心中已有了些数,便继续道,“不过难得贤妃能求到本宫面前,也是未把本宫当作外人,不如说说,本宫若是能帮,必定帮着贤妃就是。你我姐妹,相互帮衬,原是应该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两日命归省见,臣妾那嫂子有一事求到臣妾面前,臣妾想着这些年也未曾为娘家做什么事情,又见所求之事,也是常情,便斗胆应了下来。想着若是求娘娘,娘娘宽厚仁和,也必是答应的。” 季雨帘“哦”了一声,笑道:“既是娘家嫂嫂求的,倒着实不好不应了,贤妃你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既是应了,想必也不是难事。” “若是难事,臣妾又哪里敢求娘娘?说起来,倒是一桩美事,因我那三侄儿,也不知哪天遇上了礼部冯员外郎家的小女儿,竟是看上了眼,这几年家中也为他相看了不少姑娘家,他偏生一个也不肯去相看,直到不久前,嫂子心焦,寻了他去逼问,这才说了实话,又道是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所以才不曾说出实情。按说,臣妾娘家虽不显赫,可与个五品官员家联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因那冯员外郎的女儿到了年龄,今年刚好被选作了秀女,可我那三侄儿,却发狠说是非这姑娘不娶,倒叫我嫂子为难了许久,想了多日,才趁着进宫省见的机会,求到臣妾面前,这些年,娘家也未曾求过臣妾什么,臣妾不好拒绝,又是侄子一辈子的幸福,因此才斗胆应承下来,想请娘娘到时点了名册,给赐个婚。说起来,倒也是件好事了,若是从前只请官媒去求亲,哪有这皇赐的姻亲荣耀?所以臣妾才求到娘娘面前来。” 一个礼部的员外郎,确实也不算什么。 可那礼部冯员外朗的妻妹,却是御前都指挥史甘凤池的正室夫人。弯子绕的倒不算太远。 贤妃果然打的是好算盘。 季雨帘心中冷笑,口中却是温声道:“你那三侄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按说这事原也不难,但本宫虽主持这选秀之事,可赐婚点配,也需得圣上点头才行,成与不成,本宫却不敢给贤妃打包票了。不过,这事本宫会记在心上。” 贤妃想着,只要你不从中作梗,圣上那边,她自会想办法的,想来圣上也不会为着这么件小事而拒了她的面子。 目的既已达成,贤妃脸上的笑越发柔美。又说了今年秀女都有哪些人家的女儿,四皇子和五皇子也该到婚配的年龄了,季雨帘很是做足了姿态,问着贤妃讨了些主意。 直等日薄西斜,贤妃这才笑着告辞:“看,一转眼天就黑了,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了,待得空再来看望娘娘。” 季雨帘也不留她,叫琴心送了人。 说了半天的话,也是累了,歪在榻上休息,等琴心入屋,低声劝道:“娘娘,那冯夫人的妹妹,是甘大人的夫人,贤妃娘娘求这婚配,定是别有用心,您既知道,为何答应她呢?” 季雨帘摇了摇头:“我不答应,她也要想别的办法。何况,她们程家就算有这份心,人家冯家也未必愿意,这事也不急,等下回省见事,找冯夫人探个口气吧。” 琴心眼一亮,笑道:“看奴婢这笨的,结亲结亲,总要两方都有意才是。就是圣上赐婚,也不能不考虑两方是否都有这意愿的。” 这两家结亲,于萧帝而言,并无什么特别的政治意义,因此若是冯家咬定了不愿意,圣上也必不会轻易就许了。 到时冯夫人来说话,皇后娘娘就算什么也不说,只问起这事时,语气淡上那么一两分,冯夫人心中也该有数的。 贤妃是如何求萧世允的,季雨帘不知道,只萧世允这半月多在凤仪宫中就寝,却只字未提程家三子与冯家女儿的婚事,季雨帘就知道萧世允这关没过。因此更是不提。 转眼到了月末,命妇定省,琴心单留了冯人说话,贤妃及其嫂程夫人知意,心中想着皇后娘娘倒是把事情放在了心上,程夫人不免得意,原来自家小姑贤妃在宫中,果然是连这位皇后都要让上三分的。 入了贤妃住的碧霞宫,等宫女们一退下,程夫人就笑道:“皇后娘娘倒是热心,也是娘娘您面子大,才一提,那边就着紧儿办了。” 贤妃听着这不露痕迹的马屁,心中自是舒坦,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冯家那边,你可递过话了?” “冯家?” “你就没去冯家拜会?”贤妃一惊。 “这……他冯家不过是个五品的官,我们这样的人家看上了,哪有不愿意的?” 贤妃被她这一句话说的气极。 这位嫂子果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也怪她大意,没有多嘱咐一句,没成想她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圆满。 可就算嫂子不知事,难道兄长也不知道提醒不成? 贤妃按下火气,问道:“兄长没与嫂子说要去那冯家拜会?” “说倒是说了,可我一个三品的硕人,怎拉下脸去求见一个五品的恭人?再说,他冯家能与我们程家结亲,那是他们冯家修来的福份,若不是娘娘您……咱们家三儿,满京都,想求什么样人家的女儿不成?当初您若是同意,去求了燕王家的郡主,就算那郡主病逝了,如今也还与燕王府上留着一份情份在呢。” 贤妃心中直被她这一番话气的要吐血,暗骂蠢货,可到底是自己的嫂子,不好真去责骂,却也不愿再与这蠢妇多说,只气道:“出宫之后,等着冯夫人,定要搭上话,把程家与她结亲的意思,诚恳的说了。若是这事不成,你……” 程夫人见她语含怒意,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办错了事,可心中尤有不服,只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我的话,你当听在心中。定要让那冯夫人同意了方可。后面的事,若是不顺,少不得我又得花上一番心事了。原本顺当的事情,你非弄些周折出来。你是我嫂嫂,我本不该说你,可你是该收收你那傲气的性子了。这后宫里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哪一样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如今不比从前,皇后那个便宜儿子,风头正劲,政儿与他相比,竟没了优势,政儿虽说是皇长子,可那便宜东西,却占着嫡子的名头……你们不说帮我,总拖我后腿不成?” 贤妃与她这位嫂嫂说话,向来就不客气,可如今天这般完全不顾她脸面的时候,倒也不多,至此,这位程夫人才知道自己着实是出了庇漏,哪里还敢端着她贤妃娘娘嫂子的架子,低声求道:“妾身出宫就去守着,您放心……” “但愿你真叫我放心才是。”贤妃哼了一声。 “那,妾身就先去了。” 贤妃无力的挥了挥手。 凤仪宫中,冯夫人坐在下首,却是胆膻心惊。 皇后娘娘留她一个五品的恭人,又是为何?因捉莫不透,不免揣揣。又不敢打量皇后的脸色,更是心中无底。 琴心上了茶,季雨帘才淡淡道:“本宫留了冯夫人说话,想必冯夫人也知道是因何故吧。” “皇后娘娘留下臣妾,那是臣妾的荣兴,只是臣妾愚笨……” “程家夫人,没有去府上拜见?” 季雨帘打断了她的话,奇道。 程家?与程家有什么关系? 冯夫人不由带着探究的眼神瞄了季雨帘一眼。摇头道:“并没有。” 皇后皱了眉,故意奇道:“这程家可办的叫什么事?巴巴托了贤娘娘来求本宫,说是他家三子看上了你家小姐,求本宫成全一桩好姻缘,点了名册,把你家小姐许给程家的三子。本宫还以为你们两家已经商量好了呢,今天留你,也不过是顺便儿问一声。” 冯夫人听了,心中不免生气。若果真如此,这程家仗着贤妃娘娘,也未免太不把自家放在眼中。 冯家虽不如程家显赫,可到底冯大人也是堂堂的五品官员,竟叫他家如此渺视?还未结亲,已全然不把他家当回事,若真结了亲,自家的女儿在程家,还能有点地位?岂不是送去受罪的?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节 愤怒 更新时间:2012-06-27 说什么想结亲,分明是欺人太甚。 冯夫人便打量了一下季雨帘,见她也是眉头微琐,显是对程家的行事极不满意,心中一松,却也不敢大意,试探道:“娘娘见谅。臣妾实是没有听到风声,自家小女,能得程府青睐,也是小女的福份,只臣妾在家中却是个不主事的,上面又有婆母,小女深得婆母喜爱,总说着小女亲事,若无福入宫,需得她同意方可,如今娘娘体恤,能为小女婚事操心,实是我们冯家的荣耀,可臣妾不敢擅专,需得回禀了婆母,才敢……” “都是做父母的,哪里不希望自己儿女能婚姻美满的,冯夫人的心情,本宫理解,本宫也不希望好心办好坏事儿,再说令婆母冯老夫人,本宫也是敬重,自会顾着你家意思,冯夫人只管回去与冯老夫人及冯大人商议就是。这事儿,也不急。” 冯夫人这才宽了心,又想着皇后所说的与冯老夫人及冯大人商量的话,眼前一亮。 她不是愚蠢之人,皇家赐婚,本就是政治因素占了主要条件,冯程两家联姻,却与皇后娘娘半分利益也没有,反倒是那程家要与自家结亲,心思叫人寻味。自家冯大人,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员,程家怎会看得上?对,他家看不上自家老爷,可自家妹父甘凤池却是都指挥史,圣上面前的红人呢,手握京畿兵权,谁不想巴结上? 皇亲国戚又如何? 那程家的三公子,虽生的相貌堂堂,亦有才名,可其风流,满京都谁人不知?她又怎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入那程家生生受罪? 冯夫人心中有了底,再看皇后季雨帘脸上的笑容,就觉得亲切了许多。 想来皇后娘娘,也是不赞成这桩婚事的,要知道,这门亲一旦结成,对皇后娘娘非旦没有好处,只怕还影响了秦王爷的……呢。 “臣妾谢谢娘娘体恤。” 季雨帘见冯夫人语气轻松了不少,知道她想通了其中关节,也是放心。便持了温和的笑,问了些冯家生活诸事,透了浓浓的关心,这才让冯夫人去了。 到了晚间,萧世允过来晚膳,皇后就着膳后消茶的机会,便闲聊着把这事说了:“……贤妃来为程家三郎求那冯家的女儿,希望能点了名册,赐个婚,也是荣耀。臣妾想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应了,谁知今日命妇们来省见,臣妾留了冯夫人说话,冯家竟是不知道这事儿。臣妾看冯夫人的样子,倒象不大愿意的,这却叫臣妾为难了。按说,这也是桩不错的姻亲,却不知道那冯夫人是如何想的,臣妾便叫她回去再想想。您看……” 萧世允便挥手道:“既是不愿意,便不免强了,程家三郎不错,回头朕再另指一门好婚事就是。姻缘之事不好勉强。这些小事,你为难什么?只管丢开了手,回头朕去与贤妃说说。” 季雨帘笑着应是。 转眼便到了选秀的日子。 萧帝把工部一个侍郎的女儿赐婚给了程家三郎。而冯家的女儿,却是选秀之初,就退了名册。贤妃得知后,气的扫落了一地的狼籍。除此之外,却是无处发泄,既恨娘家办砸了事情,又恨季雨帘面上应的爽快却从中捣鬼,但事已至此,再无他法。只得忍下。 天气渐渐严热,秦末那边回了信,只说自己胎儿不稳,上官青云实不放心,不愿离开幽州,定要亲见她生产才能放心。因此短期内不能进京觐见圣上,万请恕罪。 皇后把信给萧世允看了,萧世允也不过叹息一声,倒未多说,反倒与季雨帘再次说起封赏之事,只说待孙儿一落地,便赐名封了世子,再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并不提要接回宫中的事情。如此大手笔,倒叫皇后拿不定主意来,只劝道:“虽是长孙,原该厚赏的,只圣上这般,却不是那孩子受得起了,要臣妾说,策封世子倒也罢了,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便是。” 萧世允却很坚决:“他是朕的皇长孙,有什么受不得的?朕说受得便受得。此事皇后不必多说,朕意已决。回头朕便让礼部拟个折子。” 季雨帘见他不提将来接那孩子入京的事情,便也随他。却暗中派人给萧策先递了信息。 萧策和秦末虽从不提这孩子可能会被接入京中的事情,但心中却也不安,上官青云留下来,未必不是为这孩子将来考虑,倘若萧帝果真要把这皇长孙接入京中,上官青云若是同去,情况自然不同。 不过皇后虽说萧帝似乎并无此意,然两人心中却依旧有些不安。 秦末的身子已显得极为笨拙,上官青云倒是看的开,总不让她闲着,却也不让她劳累。 虽未生过孩子,秦末到底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生活过,也知道多运动有利于以后生产,却也不愿意轻意着了上官青云的意,总要唱几句反调。惹得上官青云时常对着萧策抱怨,萧策无法,只得公务之余四处寻了好酒,以慰辛劳。方得上官青云之青睐。 上官青云日子过的惬意,连带着满府里的人都轻松起来。就是烟雨,都几乎忘了秦末暗藏着危险。秦末因在孕期,轻易不会动用体内真气,自然不知道身体那几不可察的异状,虽有些觉得呼吸不畅,也不过以为是因胎儿越长越大,压迫心脏造成的后果,并不太放在心上。 有上官青云在,她倒象是服了定心丸一般镇定逍遥。 最若的人,便成了陶予,夏雨离开时,陶小七觉得守得云开见日出,谁知小恶魔刚去,老恶魔降临,他的舒心日子未过几天,便被上官青云这位为老不尊的师祖爷爷整日折磨。 上官青云以烟雨需照顾王妃生活为由,决定由他这位师祖爷爷亲自教导陶小七武功,陶予原还暗喜。不想那正是他恶梦生活的开始。 每日四更就得起床练武,早膳过后,略息半柱香时间,便要学习各种兵法,医术,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奇技。旁杂无边。陶小七不甚忍受,曾暗中问秦末:“母亲,师祖爷爷是神仙吧?” 这是说上官青云非人类可比了? 秦末掩袖偷笑片刻,方放下袖子,板了脸斥曰:“岂可乱说?你师祖爷爷听了若是生气,母亲也帮不了你。” 陶小七顿时苦了一张闭月羞花将来必将妖乱人间的脸。 秦末看他实在是瘦了不少,黑了不少,不由心疼。便想了个法子,笑道:“再过几日,不是你月棠姐姐的生辰么?不如你说动月棠,来府中过生辰,我也好想办法让你玩上一日。” 去年陶月棠及笄,因那时才认了陶予为义子,并不知她生辰,也不过是后补了礼物过去。今年借着这事好好办一场宴会,也当是给那孩子补了及笄礼。 陶予闻言大呼:“好好,母亲,后天李师傅有事,要放孩儿半天假,到时去与姐姐商议一下,必叫她应了就是。” 秦末嘱道:“李师傅给你放假的事儿,可千万别与你师祖说了。” 陶小七闻言立时警惕,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并无人,这才狠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才笑道:“这几天小弟弟可乖?没有累着您吧。” 每日总要问上这么一两句,他倒是对这孩子期待的很。秦末不禁柔声笑道:“乖着呢,没累着他娘。你也歇差不多了,快去书房里吧,估计你师祖爷爷这会儿早等着你了。” 陶小七抬头看了一下天日,飞一般跑了出去:“母亲,小七先告退了。” 却是礼也未行。 看他逃荒一般,又是好笑,又是可怜。 秦末近来一直忙于各城城防加固的事情,因事关重大,不敢懈待,又有上官青云守在府中,他自放心。各城一一巡察监工,有时长达半月不回。 这日才一回府,见过上官青云,便直奔东院来看秦末。才一入屋,丫鬟们便退了出去,也顾不得身上脏乱,就把秦末拥在怀中。 “末儿,这些天可好?我真不放心你,所以檀州顺州的事情一了,我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因她挺着肚子,不敢用力,心中虽恨不得把怀中的人纳入自己的体内,却也只能用指尖轻抚摩梭。 时近六月,天气越发严热。 他看上去又累又瘦又黑。身上也发着异味儿。 秦末一阵心疼。柔声劝道:“我知道,你辛苦了。我叫丫鬟去准备热水,你好好泡一会儿,去去泛。等洗漱好了,我们再好好说话可好?” 萧策也怕自己身上的异味熏着她,便应了声好,虽这般说,还是抱了她半天,方放了手。 这女人身上因有了身孕,而带着甜腻好闻的乳香气息,让他迷恋留连。 伏在她颈上,深吸了口气,才恋恋不舍的去了净室。 秦末便吩啥烟雨去取了陶未昨日的信来。 想着一会儿萧策出来,给他过目。 信中写了周家目前的现状,几乎已完全被他们撑控,周余年已被逼入死角,周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因涉燕王,陶未这才写信问取萧策的意见。 又提到龚天重去江南平匪乱的事情。 虽语焉不详,却也有暗示。 据秦末揣测,去年燕王借着平匪而在江南暗中埋伏下的势力,大概也被龚天重拨了个十之六七。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节 回击 更新时间:2012-06-28 燕王要么忍下,要么必然会有动作。 从前他在暗,顶着大萧最贤明的王爷派头,没有人能耐何得了他,可如今他若有胆揭开那层面纱,就是萧策不动,显亲王萧政和赵王萧战,也不会任由他的势力再有扩张的。何况,萧策早已让人把燕王暗中部署的那些事情,着人透露给了那两位。 否则,龚天重在江南的行事,也不会这么快就有了效果。 如今大萧暗流汹涌的争储棋盘,由三足鼎立,变面了四方争霸,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相比较而言,看起来是萧政和萧战弱了些,可事实上呢? 谁也说不清,尤其是他们两人,都盯着萧策,反倒不如再推出一个让他们更感威胁的对手来。 燕王原本可以一直在暗中筹谋的,可惜他性子太急了些,先是招惹了金陵的周家,事情又做的不是那么圆满,留了清不掉的尾。再是周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妥善,又打起了江南屯兵的主意。 就是萧策任由他发展自己的势力,萧政和萧战也决不会容他,更何况,萧帝准了龚天重代替他去江南平匪乱,这本身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要么是萧帝完全不知,单纯的信任龚天重,要么,就是萧帝也对他有了怀疑。 可萧帝这样的一代帝王,又岂能真的对燕王隐藏了多少的欲念,全不知情? 一个从小就能在后宫之中,装疯卖傻而活下来的弟弟,他对他又岂能真的完全放心,而丝豪不予怀疑? 把萧帝当作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萧策看了信,默了片刻,让秦末取了笔墨,一挥而就,给陶未回了信,出乎秦末意料的是,萧策竟然下了铲除周余年的决定。 “王爷?周家的信物不出,就算五爷周余意接了周家的盘子,周家也毁了,这个时候,留着周余年,却比要他死,要有利的多。” 萧策摇头。 “燕王叔已然乱了阵脚,否则周家的事情,他当已出手。既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手,我再推他一把又如何?” 燕王尚偌不求周余年,那么他就断了一条重要的经济来原,就算他在江南有暗中屯积的兵将,他也无力再养,而龚天重并未那他在江南的布署,赶尽杀绝,就是为了让这残余的势力,成为燕王的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且看他救还是不救? 若救,必将陷入萧策三兄弟为他布下的网,若不急,他这些年的努力经营,便毁去十之三四。 “可如此也毁了周家。” 她到底怜惜陶予。 萧策便拥了她的肩,柔声道:“该是小七的,终有一日,我会都还给他,我当他是自己的儿子,亦是寄了厚望的,又岂会亏待他?”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秦末叹了口气。 对自己的亲人,她始终狠不下心。 她是军人,不是政客。 从离开漠北的军营,到现在回到漠北,成了藩王妃,她似乎连身上那丝军人的热血都不再有了。 秦末叹了口气。 第二天,便叫了陶月棠和陶予来。 把萧策的决定说了。希望两人能够理解。 陶予还好,见秦末愧疚,反安慰道:“母亲,儿子终有一日,会重新再振兴陶家,不破不立。母亲不必觉得难过。儿子明白义父为难。且那样的周家,儿子相信逝去的父亲,也不愿意看到。” 秦末心中甚慰,觉得这孩子,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从一个玩皮懵懂的男童,长成了成熟懂事的少年。 他不过才九岁而已。 反倒是陶月棠一直默不出声。 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陶予,问道:“小七,姐姐给你的那块墨玉佩,在哪里?” 秦末心中一动。 陶予小心翼翼的从胫中掏出那块还带着体温的墨玉:“姐姐说是这父亲生前最喜爱的玉,所以小七一直随身带着。” 陶月棠再见这玉佩,又喜又悲。 恭敬的接了,弹指之间,那原本看着流光溢彩的极品墨玉,以她手中已裂成两块。 秦末和陶予皆都大惊。 陶月棠却神色如常,小心从中取出一块半圆的薄金片,递给秦末。 澄黄的金片,上面是奇异的浮雕图案,精美绝伦。 “这是?” “娘娘,这是周余年一真追杀我和小七弟的原因,他要的,不仅是我和小七弟的命,还有这个东西。”陶月棠道,“这就是周家可以动用储备资金的信物,另一半金片,分为四份,在四位族老的手中,少一片,那存着的资金,都无法动用。周余年当初并没有料到还有这个东西,所以才会冒然杀了家父。直到他发现家中的生意铺坊中并无可调动的太多银两时,才听说起这个。所以才会想着对我和小七弟赶尽杀绝吧。” “他开始不知道有这个?” “是,这信物,只有拥有的族老还有家主都知道。娘娘,有了这个,是不是周家便不会倒?父亲和祖宗们的心血,不会烟消云散?如果可以,月棠愿意把这信物,献给王爷。” “岂止是不会殒灭。”秦末紧紧握住陶月棠的手,“傻孩子,你要知道,有了这个,你们周家非但不会被毁于一旦,我和王爷可以向你保证,凭着这个,会让你五叔,以后交还给小七一个更强大的周家。” “那,月棠便代表月棠和小七逝去的爹娘,谢谢您和王爷了。” 说着,陶月棠拉着陶予,跪下来给秦末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秦末也不拦她,惟其如此,才会叫这个心如玲珑的姑娘放心。 等两人行完跪礼,秦末扶了二人起身,才郑重叫了烟雨进来:“去,把王爷叫来,就说我有要事寻他。” 她原本只是希望萧策在行事之前,把原因告诉这姐弟二人,希望求得他们的谅解,不至于以后因着萧策的利用和无情而心生怨恨,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萧策也是意外。 同样郑重的对陶月棠许诺:“姑娘放心,小七是我的义子,就算没有这信物,本王也绝不会亏等他。” 陶月棠露齿而笑:“月棠省得。” 陶未和周余意收到这信物和萧策的信时,已是八日以后。便叫了阿悦,并龚家大老爷,好生商议了一番,又给龚天重递了话。 龚天重得了话,再加上江南平乱的事,已告了尾声,处理完手中的事情,便回了盛京,向萧帝复了命。 萧帝并无想象中因平了匪乱而应该有的喜色,反倒是看着龚天重,长长叹了口气。 龚天重偷眼打量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眼,见他面上尽是疲色,心中难够一酸。有心安慰,却知道有些话实在不是他这个臣子该讲的,只得咸默。 半响,萧帝方道:“润泽,朕是不是太过无情了?连最亲的亲人,都要算计?” 润泽是龚天重的字,萧帝如此叫他,显见亲昵。 龚天重心中却无半分被帝上另眼相看的喜悦,默了一刻,方斟酌道:“圣上是一国之主,又岂能单顾儿女情长?有舍有得,为了国家,舍弃别人难以舍弃的东西,原是圣上的帝王之责。” 萧帝眼露欣赏之色。 “好了,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先回去吧,明日早朝,朕会给予嘉奖。” “是,臣告退。” 龚天重行了辞礼,正要弓身退出,就听萧帝叫住他:“润泽,不如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龚天重抬起脸,看着萧帝的眼,诚恳道:“臣什么也不要,惟愿大萧万世昌盛,圣上,龙体安康。” 不管此话是真是假,萧帝都甚觉得欣慰。 看着他那与记忆深处某个人重合的眉眼,心中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那个人,曾经为了这帝位稳固,不得不让他成长弃子。 都是龚天重深得帝宠,是因着沉稳的性子,大萧几乎无人可及的政绩,可只有萧帝自己知道,除此之外,是因为什么。 不,也许不只是他自己知道。大概,雨帘也是知道的吧。 人老了,就会觉得寂寞逼人,可他是一代帝王,他是孤家寡人,他什么都可以有,惟不能有的,便是所有人都可以有的儿女情长。 他无法为她做更多,提拨龚天重,是他所能为她做的惟一补偿了。 七月,周家遍布大萧的生意一夜之间崩盘,周余年被迫自杀,周余意作为周家惟一活着的长房嫡子,接手周家所有的生意。 燕王府内,外书房中,燕王满脸杀气,看着垂手而立的心腹,冷笑道:“三位皇子联手,便想逼本王于死地?他们,还都嫩着呢。” “王爷,如今该怎么办?断了周家的银钱供给,我们暗中养着的军队,就将限入没有供给的绝境,并且也再无力另行购置马匹,增加兵士。若是需要,我们手中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对抗秦王,且京中又有显亲王和赵王二人是为拌石,甘凤池那边,也是油盐不进……” 其中一个心腹大胆道。 燕王冷笑道:“看你们那点出息,不过才遇到点阻力,就束手无策了?我听说前一段魏国因着大萧商队在魏国镜内被抢杀的事情,魏帝赔了银两,还另送了秦王不少金银?最近御史台那帮老东西们刚好闲着。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 ------------ 第一百六十章 节 交易 更新时间:2012-06-29 以公谋私,且拿的是敌国送来的银钱,这罪名,着实不小。 几个心腹知意,紧张阴郁的气氛一松,脸上都露出轻松的神色。 “是,王爷英明,仅这一点,虽不能说致秦王于死地,但至少也会让这位本就不得圣心的王爷,在圣上心中,被打入另册了。” 作为守边的藩王,却利用边贸榷场在自己管辖境内的关系,收授敌国的贿赂,即便不死,也能将他扒下层皮来。 打压了萧策,看萧政和萧战那两个小兔崽子,还能再翻出什么浪来。 第二天,御史台便有一人上书弹劾,萧帝留中不发,接着弹劾的折子,有如雪花般飞到萧帝的龙案头。 萧帝始是不理不睬,那些上折子的御史们,都开始心中无底。 燕王势大,他们是他的人,自然要听话。可如果萧帝要保自己的儿子,一硬到底,不追究则罢,一旦追究起来,帝王之怒,伏尸千里,萧帝虽不昏慵,可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帝王,相反,他一生铁腕,无人敢正面对抗他的盛怒。这些御史们不免嘀咕,不知道萧帝心中是怎么想的。 性命,总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命都不在了,还图什么? 那些折子便一天比一天少。 半月之后,已无人再上奏折。萧帝后倒在早朝上议起此事。 “今日御史台每日有奏折,弹劾秦王收授北魏国贿赂一事,不知众爱卿怎么看?空隙不会来风,虽说我朝规定,御史台可闻风而奏,但朕相信,朕的言官们,不会闻风起意,那么,秦末收授贿赂一事,当是属实了?” 此事百官们都有耳闻,可萧帝这一番话,却听不出任何情绪,因此无人敢答话。 萧帝拿眼看向御史台御史中丞魏学风:“魏中丞对此事,怎么看?” “这……”魏中丞见问,不好再装树桩,执笏出列,沉声道,“臣觉得,此事圣上应交由刑部彻查,秦王镇守北疆,位重权高,若无此事也则罢了,若是奏折所言属实,则当严办。” 萧帝点了点头,又看向崔夷简:“左相,这事,你又如何看?” “臣不敢擅专妄议,臣的女儿,为秦王侧妃,臣自当避嫌。” 萧帝又看向一向在朝堂上非问不出声的右相,老相程及:“右相,朕觉得魏中丞说的不错,左相既要避嫌,你这右相,便给朕说说,该如何查办?” “微臣以为,秦王乃皇室,便是要查办,交给刑部也不甚合适,当由大理寺查办,再则,秦王几战北魏均是大捷,如今管理燕云数州不过一载,春秋岁贡,已远高于往年,且北方无战事,也为国库节约了不少军费耗资,这一处银两便足省了数十万银两,便算是御史台的言官们奏折所言,均有依据,也当给秦王自辩的机会,首要之事,则应由中书省下函,诘问秦王,且看秦王如何解释,再行定夺不迟。” 萧帝听了,也不表态,再看向百官:“众爱卿可有异议?” 程及言辞中恳,萧帝意向不明,众人若有异议,那全是不识相了,因此满堂一片附和之声,都道右相所言甚是。 萧帝便笑道:“朕这满朝文武百官,竟是个个英明,比朕这皇帝当的都英明。懂观言,会察色。” 众人不觉一凛,有些胆小的,已是冷汗直冒。 萧帝话峰一转,淡淡道:“大理寺丞杨国安听命。” “臣在。” “这件事,朕会先让中书省下诏至秦王,待看他回复如何,这后,朕便交由你大理寺承办,给朕好好的查。秦王虽是朕最看重的皇子,但法不容情,天子亦与庶民同罪,他若果真犯了国法,朕,一样会让他按法受刑,绝不姑息!” “臣尊旨。” 萧帝一席话,别人尚没太多感觉,燕王听了却是心惊。总觉得萧帝话有所指,那双阴冷的眼,似是盯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无所遁迹。 可到底不敢抬头看萧帝是否真的在盯着他。 此事便算议定。 萧策收到罪责书,也不过一笑。晚间睡时同秦末说了,倒叫秦末一惊。 “傻丫头,你怕什么?当初收了魏国的那些银两,我便知道会有今日的事情,不过没想到,等了半年,才闹了出来。” “你既知道,还收那银钱?” “为何不收?难道我要把那些钱退还给北魏不成?” 秦末见他说的胸有成竹,也便不再担心,只笑道:“你又打了什么主意?如今节骨眼上,可是半点差也不能犯下的。” 萧策揉了揉她的腰:“放心好了,我心中有数。” 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秦末也就不再问。萧策便道:“再有两个月,便要生产了吧?近来可要小心些,防城工程,也快结束了,我从阿达那边借了一万多兵,各城各布了一千多骑兵驻守城外,可与城中形成守备之事,也快入秋了,再是紧张的时候,等我忙完这一段,刚好陪在家中,守着你生产。别怕。” 说不怕是假的,可她怕的却并非自己,而是腹中的胎儿,是否漂亮,是否健康,是否能顺利的降临这个世间。 “我不怕。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情就是。” 有上官青云守着,萧策倒也不甚担心,但到底也舍不得,这一段时间除了出城巡察,每日都尽量赶回来。 第二天,萧策便召了幕僚,拟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去京中。 折中自辩,收授北魏财礼不假,然那笔银两,皆用于边城防事,一分一两,未曾私留,另附上公帐数册,并请朝庭派人去查。若所话非实,甘愿受罚。 朝堂之上,萧帝便问工部尚书柏劲松:“幽城城防工程,你可知情?秦王答复的折子中,所担的燕云数州城防工程皆有加强的事情,可属实?” 那么大的工程,岂能有假?之前工部每年皆要在北疆各城拨上数万银两用于修缮城墙,今春款项亦如常备了,谁知秦王不过只调拨了所准备款项的一半而已。 “修缮城防之事,秦王所言属实,且今年于修城一事上,所耗之资,不及往年一半,秦王说所受北魏财资用于城防修缮之事,自当不假。且依圣上所言,秦王已把公帐拟了副本送入京中,不如再行核实,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那好,早朝过后,朕便会让人把帐册送入你工部,并着大理寺中丞与你亲自查看,另,兵部也于今日拟定去北疆查看城防修缮之事是否尽实的御使。朕给诸位十日的时间,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 被点名的工部,兵部,大理寺两位尚书及一位寺丞一一应是。 燕王没料到萧策留了这一手,摆名了设了圈套让他来跳。 江南屯兵及财源两件事被他搅合后,他自然是沉不住气了,必会寻着他的漏洞倒戈一击,也怪自己心急,才会看不出这么大的漏洞,以萧策谨慎的为人,如何会犯这样的错误? 虽被气的吐血,于朝堂之上也不得不忍下来。 且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心中,却在担扰,此事过后,萧帝会不会彻查这些奏折突然如雪片般飞向他案头的原因。 如若萧帝真的去查,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被萧帝怀疑的命运。 一旦被怀疑,以萧帝的铁血手腕,他不说问鼎那至尊之位,只怕连性命都堪忧。 让他如何不冷汗连连? 退朝过后,走出那阴森的朝堂,外面的七月烈阳,有如炙火燎身,却驱不走心他心头那极寒之意。 崔夷简快步跟上,抱拳而笑:“燕王殿下请留步。” 叫了两便,燕王萧世勤才驻了步,转过头,他脸上的神情已恢复常色,笑问:“不知左相大人,叫本王,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崔夷简连忙陪笑。 萧世勤却无心应酬他,只淡淡道:“左相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这……”崔夷简帮作为难之色,“下官是有事想请教燕王殿下,王爷若是有空,还请移驾至下官衙中一叙,如何?” “若是公事,边走边谈吧。” 崔夷简便作出为难的神色,低声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公事,倒是下官有些私事,想请王爷帮忙。” 才刚还称他为殿下,这会儿倒是亲切的叫起王爷来。 且看他的样子,倒也不作假。 萧世勤默了一下,便笑:“本王学有些公事要去处理,不过既是左相大人相邀,本王若是不应,岂不折损了左相大人的面子,若是左相不介意,不如晚间听风楼里相见,一来叙叙话,二来听风楼雅静,正是饮酒的好去处。” 崔夷简便喜道:“那便由下官作东如何?” 两人说定,各自回衙。 到上晚间,萧世允果然如约而至。 却是只带了两名随身的小厮,连护卫都未曾带来。 崔夷简也是单身一人。 待坐定,说了几句客气话,酒菜上齐,遣了店中服侍的侍者,崔夷简便直奔主题:“今日邀王爷,也不为别的事情,实是因下官的女儿祈妃娘娘居于幽州,平素多闻榷场之事,倒是知道个生财的好法子,可下官是一国之相,实不好行那生财之事,因此便想卖个消息给燕王爷您,不知您可有兴趣?” ------------ 第一百六十一章 节 试探 更新时间:2012-07-01 萧世勤如今正为钱的事情愁着,闻言心中一跳。 可这老狐狸的话当真不能信,再说,他与那萧策的关系可不一般。当初堂堂左相,把自己的女儿送入秦王府作一名侧妃,屈居一介武人之女之下,满大萧的官员中,谁人不知他的心思?那是把宝压在秦王身上了。 如今与他说这话,又是何意? 萧世勤不由警惕。 他怎知道自己如今最缺的,就是银钱? “左相大人说笑了。” 萧世勤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含笑看了崔夷简一眼。 “下官哪敢和王爷开这样的玩笑。”崔夷简正色道,“下官也不是不求回报的,若王爷做这生意能营利,下官希望能与王爷八二开分,王爷八,下官二。王爷觉得如何?” 什么觉得如何?这还什么都没说,就惦记上钱的事了。 “左相大人很缺钱?” 萧世勤似笑非笑。 “那倒不是,不过眼看着那么生财的生意,下官怎能不心动?可下官与王爷不一样,有些事,王爷做得,下官却做不得。王爷不必担心下官的诚意,本钱银子,该下官拿出来的,下官分文不会少。” 萧世勤这才认真着崔夷简:“有这样的好事,左相大人怎会单单想到本王?指使谁又不行?本王似乎与左相大人,并无什么特别的交情。” 崔夷简默了一刻,笑着给萧世勤倒了酒,沉声道:“不是什么钱,什么人都有命挣的。且下官卖王爷这个人情,当然是有事相求。” “左相大人说笑了。” “不,下官再认真不过了,下官也知道王爷不一定信得过下官,但王爷且耐心听下官把话说完,若是王爷无意,也则罢了,若是王爷觉得那生意可行,考虑几日,再给下官个答复不迟。王爷需要下官拿出多少银子来做这生意,只要王爷开口,下官出得起,绝不推迟,王爷觉得如何?” 见他说的如此郑重,萧世勤便道:“非是不本王不信你,本王亦有本王的顾虑。本王深得圣上厚爱,说起来是大萧最尊贵的王爷不假,可若非圣上厚爱,本王又算得了什么?因此本王行事素来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圣上待本王亦是不薄,本王深感帝恩,又岂能轻易行那于国有害,争利于民之事?” “王爷多虑了,既是榷场允许的生意,如何能说是于国有害?何况生意,别人做得,王爷自然可以做得,又怎可说是争利于民?与其让他商贾得利,成了私产,还不如王爷争得那银子,更好为国家多做些有益之事,王爷觉得,下官说的可对?” 萧世勤就笑道:“左相大人倒是会说吧,你且说说吧,本王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让你一介相国,都有这么大的兴趣。” “下官听祈妃娘娘在家书中提及,秋后将与东越国增加榷场贸易的货物,其中东越已解了金银饰物的边禁,只因榷场一直禁止大萧生绢等物与东越的贸易,东越以金银饰物的解禁,来换取大萧生绢的交易。下官听说王爷在蜀地有一间生绢坊,所以上官才贸然起了这主意。再则,以你我二人的人脉,不怕入了不榷场,说句不当讲的话,若有这生意的往来,王爷又何愁没有机会,深入东越,王爷……” “左相不必多言。”萧世勤打断了崔夷简的话,“左相的话,本王听到了,本王也会考虑,然此事兹事体大,需得慎重。本王还未曾与左相大人好好喝过酒,不如今日一醉方休如何?” 话已到,多说无益,崔夷简闻言笑道:“下官从命。” 洒过三巡,两人都已大醉,店家只得叫了随从过来,各自扶着自家的主人上了马车,才一上车,萧世勤原来还醉眼迷离的样子,除了脸上的那点酒意,已是万分清醒。微撩了帘子,看着黑暗的夜空,既无月色,也无繁星,端的是沉闷无比。 不过片刻,便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原本暗沉的夜色,瞬时便明亮如昼。一阵震天般的响雷过后,下起了斗大般的雨粒,伴着电闪雷鸣,车夫甩起鞭子,马车飞一般的往燕王府的方向驶去。 是该变天的时候了。 萧世勤只觉得车内闷热无比,撩开的车帘内不时打进雨水,却也并着阵阵凉风,让他体内的那股子烦热慢慢静了下来。 崔夷简到底在想什么? 蓦然间想起曾经有人报告过左相府上养着大批暗卫的事情,当初他尚觉得崔夷简为相多年,得罪了不少人,养些暗卫死士,也属常事,现在想来,这左相大人,养那些暗卫大概并不只是保命那么简单。 他到底想干什么?再联想到崔夷简选择萧策,只怕并非如世人所想那般简单,萧世勤眼中徒然闪出精光。 季皇后无外戚支援,当初认主也料不到萧帝会把北疆数州赐于萧策作为封地,让他成了大萧惟一的一位藩王,有了今天的权势,只怕崔夷简现在既喜且忧吧?喜的是萧策争储之路变得容易的多,忧的是,萧策再也不可能是他左相手中的好棋子。 萧世勤大笑。 这生意,确实做得。 在这暴雨如倾的夜间街道上,雷电交加,阴森恐怖,这一阵寒意逼人的大笑,赶车的马车夫还有坐在辕驾上的随从,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世勤却觉得开怀不已。 这生意,他做了。不过不是八二分,却是五五开。 既要下水,又怎能让他崔夷简浅趟则止。 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却是烈日炎炎,连丝风都没有。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 市令司中,榷场的管务中负责筹算的人正在拿着算筹一一核算上半年每个月的收入。静静的市令司衙,只闻算筹珠如珠玉落盘的清脆噼叭声。 每位计师的身后,都有一名丫鬟负责打扇,尽管如此,每个人的头上,还是汗流如洗。另有丫鬟每隔上半术香的时间,便送上用透凉的井水浸湿绞干的凉布巾为他们拭汗。 萧策一脸笑意的由齐沥陪着,坐在齐沥办公的单间里,吃着冰镇的瓜果,饮着井水湃过的香茗,悠然道:“上半年,你们市令司的收入,足有二百万两银吧?” 齐沥也是满脸红光,听了这话,与有荣焉,笑回道:“大概是有的,不过具体多少,还得要清算后才能知道,下官预计,最迟后天应该就能知晓具体的收入。王爷,不如今晚下官作东,再请上王城守大人,于南城头的啸雨楼,去喝上几盅如何?” 萧策便笑道:“今日只怕不行。” 齐沥奇道:“这是为何?” 萧策咳了一声,坦然道:“齐长史应该知道,本王的王妃这两个月便要生产了,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本王不回去守着,心中有些不放心。” “这……”齐沥万没想他竟说出这么个理由,一时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打了哈哈,“都说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果然果然。如此下官倒不好强求了,等小公子出生,再寻王爷好好喝上几杯吧。” “那是自然。”萧策也笑道,“界时少不了齐长史的好酒,再则,齐长史为我大萧倾尽心力,才致市令司有如此的气象,本王原也该好好请齐长史一次才对。” “王爷过奖了,下官不敢当。” 到了傍晚,筹算处便有个主事的过来禀报:“王爷,长史大人,一至六月的赋税已经算出,共计二百零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三两银。” “这么快便算出来了?” 齐沥有些诧异。 那主事的笑道:“这已经算是慢的了,前些日子,王妃娘娘派了人过来,教了下官们一些算筹之术,竟是十分好用,只是因下官及手下的计师们才刚学了,都不甚熟悉,所以才慢了些。若都熟练,有这么些人,各司其职,原三五日便可算出的。” 这事,齐沥原也知道,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的是,那秦王妃战场上赫赫有名倒也罢以了,竟还懂这算筹之术。且所教之技,竟能有这么高的效率。有心想细问,但因萧策就在面前,也不好深究,便道了辛苦,让那主事的退了下去。 天色已晚,齐沥陪着又说了些话,萧策便告辞回府,齐沥亲送出门,看着萧策走远,想着萧政要他找萧策谈的事情,终究叹了口气。 这位秦王爷,他也相处了一年,看着冷情,却并非不好说话之人,可,有些话,别说是说,他连个让你说话的机会也不会给。 按说,如今有些事情,把燕王爷牵扯了出来,如果他能与显亲王萧政合作,把燕王给解决了,与已与彼都是有好处的事情,要知道燕王和萧政萧战不同,对三位皇子而言,这位深得帝宠贤名远播的王叔,才是他们通往那九王至尊之位最大的障碍。若单论实力,只怕三兄弟中,谁也拼不过他。 毕竟此人理政多年,是萧帝最得力的助手,谁也不清楚他隐藏在暗中的实力有多强,也许他们如今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惟有联手合作,才有绝对的把握打败这位贤名正盛的王叔。 萧政能想起找萧策合作,也不是笨人,至少解决了燕王之后,他还自信有能力与萧策萧战一较长短,可是与那位在朝中经营多年的王叔相比,倘若选择与他合作,先解决了萧策萧战,那才是与虎谋皮,只怕最后同样被吞的连点渣都不剩。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节 意外 更新时间:2012-07-02 萧政愿意寻他合作,于两人,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萧策为什么不愿意? 齐沥皱眉想了半日,也不理解。 不管是他还是萧政,都不相信萧策自大到觉得凭他一已之力,便能打败燕王及其它几位王兄王弟。何况燕王现在最明显的目标,便是他萧策,毕竟,江南的两件事情,哪件也离不了萧策的影子。燕王岂是那被打了,会和血吞牙的性子? 又或者,秦王萧策,是自有依仗? 这也不可能,齐沥这一年来,与萧策的关系,虽不说有多近,可也绝不远。 他是显亲王萧政的按在萧策身边的一双眼,不可能不留意,可他实在看不出萧策除了日常的公事处理,另做了什么,便是每次出巡,也都是有着正当的理由,且行迹亦没有半分可疑之处,都是有迹可寻的,见了什么人,办了什么事,亦都在自己的眼线之内。 萧政对他的不满意,他不是感觉不出来,可是他现在着实什么也做不了,惟一能做的,便是把榷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虽然榷场的居体事务由那个北羌族奠长野利阿达把守,但那人看着傲气,事务上头,却是有令即行,叫人十分省心。 好在萧策好多象表现出了对他极大的信任,并无意于插手榷场内部的事务。 齐沥一边想着,一边让人备好马车回府。 八月末,北漠已有凉秋的意味,虽正午时太阳依旧炽烈,然早晚晴空如洗,凉风如习,一盛夏郁郁葱葱的碧树绿草,都慢见枯败之态。 秦王府的后院之中,有一略小的跨院,院中一株移植过来的百年老银杏树,此时满树扇叶,青黄交接,艳阳之下,竟有如油画浓烈,偶有树叶随风婉转而落,却似春日叶蝶,翩翩起舞。 秦末盯着正坐在那里专心看树的中年男子,也不禁暗声惊叹。 深密长发,披散于肩,显是刚刚洗过,一般黑色绸袍,宽松罩于全身,那悠然中带着些策的萧沉,与那一树明黄相揉,在一碧如洗的湛蓝晴空下,炽烈风情,叫人错不开眼。 显是感觉到了有人走近。 上官青云的目光从手中的书页上移开,看着秦末道:“丫头,又笑什么?” “叔父,从前有没有人夸你英俊?” 上官青云懒得理她,目光重新落在书上。嘴角却噙了笑。 这丫头从前总是冰冷冷的,未曾见她象别的女孩子一般撒过娇,战场上对敌是冷静狠辣的叫人心惊,他时常愦憾她半分没有继承到古玉半点的温婉柔美,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错了。 军中容不得江南的柔情。 这片烈日高空的荒凉,只有坚强如石,方能自在生活。 可如今却不一样。 这丫头脸上的笑越来越多,语气中的清冽也有柔软渗透。最重要的是,她会如小女儿般拉着自己的臂膀撒起娇,又或是一转眼,便开起他的玩笑来。 心中又觉得怅然。 不禁叹了口气。 “叹气?真没有人夸过?叔父,其实你比大哥还要俊美几分,几十年前的大萧女子,兀的没有眼光?” 上官青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瞥了她一眼,便抽了被她拥着的手臂,不奈烦道:“有事好好说,没事就在这院里走几圈,多大人了,还懒?” 秦末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已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依言笑着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嘴却没有闲着。 也是,凭什么自己每天被他指挥来指挥去的,这会儿也不叫坐,他却能坐在那里装风流潇洒的中年美大叔? “叔父,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女子成亲?其实阿末不介意叫比自己小的女子婶婶的,不过叔父要是喜欢年龄大些的也不难……” 正说的高兴,就听一声断喝:“烟雨!” “师…师父,您有什么事吩啥?”烟雨急时雨般从屋中冲了出来。 她已经习惯了被随时吼上这么几嗓子,速度练就的越发快了。 上官青云缓了缓,淡淡道:“你们娘娘早膳没用?” 烟雨莫名其妙的看了秦末一眼:“用了呀,奴婢亲自服侍娘娘早膳的。” “那怎么没堵上她那张嘴?再去取些点心呢,务必让她的嘴不要闲着。” 这,不太好吧,上回不也是您左右吩咐,不能让娘娘吃太多的? 烟雨腹诽着,到底转身进了屋去取点心。 秦末在后面笑道:“叔父,有话好好说,您拿烟雨撒什么气儿?阿末也没想到您还会害羞不是?其实男婚女嫁,人之大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师祖可就您一个儿子,您一直不娶媳妇儿,师祖肯定很失望吧。害得我想找个婶婶疼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弟弟妹妹了。” 最后一句,就带了点委屈。 烟雨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底了头忍着。 难怪前几天娘娘一直嘀咕着说要为师父找个师娘的话,原以为她只是背地里玩笑,却没想到真来说合了。只是师娘的人选,还八杆子也没打着呢。 “别在这儿装乖,”上官青云瞪了一眼垂首偷笑的烟雨,“还不快滚。” “是,”烟雨慌忙作了一辑,“徒儿这就滚。” 上官青云张了张嘴,到底没再骂出口。对上烟雨这么个好脾气的徒弟,他着实有些无能为力。 秦末不满道:“您对烟雨发什么脾气?” 上官青云懒得理她,心里琢磨着回头怎么找萧策把这气儿给顺过来。 不想那死丫头不怕死的蹭了过来,笑道:“叔父,阿末跟您说正经话呢。” 想着帮长辈牵线搭桥,这是哪门子的正经话? 上官青云就觉得自己额头青筋暴起,深吸了一口深秋之气,仰首看天,半响,才把书本拍到石桌上,拂了拂袖,笑道:“别绕圈子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别以为我会看在小外孙的面上,不舍得揍你。” 这句话秦末无视,这么多年了,她做的再错的事情,哪怕父亲斥责她,上官青云也从来没有啥得说过她一句重话。 “叔父,等阿末生完孩子,您有什么打算?” “你这是赶我走?” 秦末依着他的肩,笑道:“哪能呢?我恨不得叔父一辈子住在这儿。” 上官青云看了看她的神情,倒也不似作假。这孩子从小与他亲近,他又哪里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左右不过是希望他能去京城逛一逛罢了。 可他们都太小看了萧世允。以为凭着当年的一点情份,就能左右他的决定?尚若萧世允是那么个儿女情长的人,当年又如何能在在几个皇子的你死我活的斗争之中,什么凭借都没有的一路杀出了头,成了当今的圣上?没有几分心狠手辣,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更何况,他连古玉都能弃之不顾,又如何真的会他这个所谓的师弟,而放弃他手中握了几十年的牢牢江山。 想起古玉,心中又是一阵刺痛,这便是他只要萧世允活着,便至死也不愿踏进京城一步的原因。 那里,是他一生最伤心,也惟一一次觉得伤心的地方。而这伤心,几十年如一日,叫他从未真正开怀过。 叹了一口气,才道:“末儿,叔父打算去趟东越,不是说榷场要开通东越的金银贸易了么?” 这和榷场有什么关系,秦末奇道:“叔父去东越国做什么?” 东越是小国,在诸国之中,从来不显。不过奇怪的是,其它国家对东越也从来没有过生吞噬的心思。 秦末也曾就此问过父亲,父亲也只是一笑:“大萧不攻打东越,是有原因的。不过左右大萧不会与东越发生战事,你问这些也没有用。”便把她打发了。 上官青云眼神深遂的看着东方,半响,迷了眼一笑:“小时随着你叔祖在那里待过,几十年未去,趁着还能走动,回去看看。” 语气之中满是怅然。 秦末甚少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觉一愣。 却是想不明白原因,只好笑道:“那您何时走?您还年青着呢,估计走不动的时候,至少也要等个甲子吧?” “明年春时吧。” 她九月末的预产期,到了月年春时,也就还有半年的时间了,那时候她的孩子也有四五个月了。 秦末想着,便道:“又没有什么急事,就不能等两年再去,阿末的孩儿,还未叫过您叔祖父呢。” 其实是她心中不舍,重活一世,好象只有自己怀了孩子,才更觉得亲情可贵。大哥去了江南,而且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见着,她身边惟有这个中年男人,让她有一种家人在侧的安心。这种感情,和萧策带给她的完全不一样,似乎,更让自己觉得,踏实和依靠。 “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叫不迟。” 上官青云笑着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 秦末还想说什么,就听他又道:“晚上准备了什么吃的?” 秦末就笑起来:“有南边送来的螃蟹,还有前儿穆枫他们送来的鹿肉,还有桂花糕,桂花酒酿。” “你亲自去弄,做的好些,晚上叫萧策那小子过来陪我喝几杯。”上官青云说着就推她。 说是推,也不过是扶着她的背,把她往外赶罢了。 秦末就唤了烟雨出来,陪她一起去了。 “早些年你和叔父住了几年,可曾听他提过东越的事情?” “没有。” 上官青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东越去。 那是为什么? 既是烟雨不知道,秦末也就懒得再问,倒真和烟雨去了小厨房。 她的厨艺不好,来到这个世间后,除了在外行军时离了大部队,驻于野外时烤过野味,还真没做过一次饭。但是她于吃的上,倒是主意多,往往按她说的要求做出来的东西,也别人着实别有滋味,因此上官青云时常打发了她来弄些吃的。 她挺着个大肚子,自然不会动手,便一边和烟雨说话,一边教她如何把饭菜做的更香更美味。 正说着话,就见雪草儿满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娘娘,烟雨姐姐,夏雨姐回来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节 询问 更新时间:2012-07-03 “夏雨?”秦末心惊,夏雨这时候回来,无非两个原因,一是陶未已不需要她帮着办事,二是,陶未遇到了棘手的事情需要萧策支援。 烟雨也是惊的住了手,一时也顾不得两手上的面粉,拿了抹布随手擦了,就要冲出去。 “慌什么?”秦末叫住她,镇定的问雪草儿,“见着你夏雨姐了?” “见着了”雪草儿莫名其妙看着惊慌的烟雨,“夏雨姐姐还带了好些好玩儿的物件回来,刚好遇着下学了的小公子,正在娘娘屋里一边清点物件儿,一边说话呢。” 既有心情带玩的东西,可见没什么事。 秦末和烟雨都松了口气。 烟雨便道:“娘娘,您先回屋里,奴婢把这些面和完再去,要不放着一会儿硬了,师父吃着不对,又该生气。” 秦末便领着雪草儿回屋,夏雨正和陶予埋着头在榻上不知道研究什么,听到声音抬起头,便至榻上蹦了下来:“娘娘,奴婢回来了。” 还是从前神彩飞扬的丫头,除了黑瘦一些,倒没变化。 秦末满意的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夏雨见她挺着大肚子,嘻笑着上前扶了:“您快要生小小公子了吧?公子不放心,叫奴婢赶回来守着您。” 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扶秦末坐了,又指着床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这些都是我和公子四处淘买来的,有些是给小七的,有些是留着以后给小小公子的。” 秦末听她说的有趣,陶未是公子,小七是小公子,为了区分,她肚里这个只好叫小小公子了,不由一笑,这丫头就是个开心果:“公子那里还好?” “好着呢。”夏雨答道,看了小七一眼,才又道,“如今在金陵周家待着,因无事,才遣奴婢暂回幽州。刚好奴婢想着娘娘也快生产了,所以回来看看。” 陶予听夏雨说起周家,先是一愣,接着便垂下头去。 秦末又细细问了她这几个月的情况,知道陶未一切都好,便笑道:“叔父早几个月来了幽州,如今就在东跨院里住着……” “师父?真的?”夏雨欢呼,“奴婢这就去看看师父。” 说着,便对着秦末行了辞礼,举步往外就跑,秦末笑着叫了她:“还是先去换一下衣衫吧,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跑去找骂么?” 夏雨一想也是,师父最爱洁净,小时候为着自己调皮,时常一身泥巴,为此不知道被责骂了一多少回。便让雪草儿陪她回后罩房里去洗漱。 待人走了,秦末才拉过坐在榻上发呆的陶予:“小七,你是不是想回金陵?” 想不想回?陶予自然想回,当初仓惶逃离,也不知道父母的尸身是否被安葬,又安葬在哪里了,如今五叔接管了周家,想来必是会重新落葬父母的,他和姐姐,又怎能不想于父母坟前痛哭一场,尽尽为子孝道,并亲口告诉父母在天之灵,他与姐姐被秦王夫妇收养照料,一切皆好,以家父母亡灵。 可是义母身怀六甲,眼看着就要生了,他又怎能在这时候再添乱? “不,母亲,小七还想第一个看到小弟弟呢,等弟弟出生后,到了明春天气回暖时,我和姐姐再回金陵就是了。再说,这一去一回,又得三四月的时间,小七正和祖师爷爷练学武艺,研习兵法,这时候若是走了,岂不前功尽弃?” 等她生了孩子,上官青云便要去东越国,一如又不知多久才能回,陶予能得他老人家亲自指导,自然是难求的机缘。如果这时候送陶予去金陵,来回路上就得耽搁上两个月时间,再加上其它事情,确实是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方能返回,待那时,只怕上官青云也离了幽州,确实于陶予学业不利。 想了片刻,秦末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母亲知道你和月棠都想回金陵看看,原也计划让你夏雨姐姐护送你们前去,不过你说的也对,你师祖爷爷春后便要离开幽州,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时候送你走,确实是耽搁了你,就按你说的,明春后再回金陵吧。到时你若学有所成,想来你父母在天之灵,亦会感到安慰的。这一段时间,你也要收收玩心,好好用功才是。” “是,母亲,小七知道的。” 其实秦末也是白嘱咐,小七这孩子玩性虽重,可真用起功来,也是同龄孩子远所不及。若无意外,将来也必是大萧难得的人才。且听叔父说,这孩子于用兵一道上,极有天赋,甚至比自己当年要强上许多。所以上官青云教导他,也难得的用心认真。 转眼到了八月,因肚子越来越大,夜得难得入睡,还好天气也转凉不少,却比盛夏时舒服上许多,尽管如此,秦末的胃口却是越来越好,每天除了让上官青云定时为她把脉外,就是吃吃睡睡,不过秦末意外发现,近来她的饮食中,味道极是奇怪,有心想问,烟雨却目光闪烁。只得闷在了肚子里。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并不怕死,可是,她怕肚中孩子的安慰。再转而一想,上天总不会按排她来到这个世界,只为难产而死吧?这么一想,便淡定下来,她虽不至于觉得自己幸运的身体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了,可既然上官青云并没表示什么,想来情形还不至于到最坏的境地。既没到最坏的境地,就是还有努力往好里发展的空间。那么大家想安慰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她配合便是了,总之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的这些人,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孩子去死就是了。 中秋前夕,秦末正挺着个大肚子,听着祈妃在说节间给各城守及城中官员家眷备什么事的事情,秦末知道京中的礼已经着人派送,如今已以路上,又知祈妃办这些事情,一向不会出什么问题,也就不甚关心,何况外面都知道秦王府中是祈妃当家,若是出了差错,丢的也是祈妃的人,并不怕她从中动什么手脚,便只打起精神着她说话,并不发表什么意思。 才说了一会儿,崔青争见她没有意见,就要告辞:“娘娘,既然您也觉得可行,那臣妾就这么办了,您身子要紧,臣妾便不打扰了,回头便整理份礼单出来,再与你过目,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您差个丫鬟过去说一声便是。” 秦末应了一声“好”,正打算叫了烟雨一送客,就见萧策满脸怒容的入了屋。 屋里的两人都吃了一惊。 萧策这样的时候极少。更何况至秦末怀了身孕,他无论在外面多累多烦,只要跨入东院的门,便是眼含笑意,不要说这一脸怒容,就是板着脸的时候,都几乎不再有过。生怕秦末见他不快,跟着上心,影响了腹中胎儿。 萧策显然也没有想到崔青争会出现在东院,不禁一愣,倒是敛了脸上的怒色,淡淡朝着崔青争一点头:“你也在。” 语气如同陌生之人。 崔青争正在行福礼的身子一僵,顿了一下,才垂首笑道:“臣妾见过王爷,臣妾是为节礼的事情,来禀娘娘,正要告退。不想遇着王爷了。臣妾就扰王爷和娘娘说话了。” 便要离去。 萧策默了一下,道:“本王听说左相大人有意参与榷场的生意,做那生绢交易,不知祈妃可知情?” 崔青争蓦然转过身,看了萧策一眼,冷声道:“臣妾不知,臣妾不过内宅命妇,怎知外面的事情,就算左相及臣妾的父亲,也断没有拿这些事情与臣妾说的道理,不知王爷如此问臣妾,是什么意思?” 萧策怔然,他依乎已经习惯了崔青争的温言细语,如此咄咄逼人的她,却是他未曾见过,也未曾想过的。 挑眉一挑,眼中已有了微怒:“本王不过顺口一问,祈妃如此激动,却是为何?” 自己那封信,果然是起到了作用。 崔青争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笑道:“臣妾没有激动,只是臣妾嫁入王府,便是王爷的家人了,王爷如何对待臣妾,臣妾不敢置评,可臣妾自知出嫁从夫,臣妾自嫁给王爷的那一天起,就谨记着自己是王爷的家人,王府的人了。王爷若无其它事情再问,臣妾便告辞了。” 说着,又是盈盈一拜。也不待萧策开口,自跨出了屋。 这是对他有怨气? 萧策的眸子透着阴寒。 “阿策?” 被秦末唤声回了神,萧策迅速的收了眼底的阴霾。笑道:“今天感觉可好?有没有什么烦心事情?” 秦末也不答他,问道:“你是为什么事情生那么大的气?是左相那边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萧策嘲讽一笑:“左相大人和本王的好王叔燕王合伙要做生绢生意呢。” 东越最缺的是生绢,而生绢却是弓箭弦制作的主要原料,萧策能说服萧帝同意对东越解了生绢的榷禁,很是花了一番工夫的,为的,就是让东越同意对大萧进行金银买卖。 左相却和燕王联合,要做这生意? 榷场对商人身份并无特别规定,既是大门开敝,自然是谁人都能做得。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节 不负 更新时间:2012-07-04 可,这样就想分一杯羹,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你打算怎么办?” 秦末蹙眉问道。其实,榷场大门洞开,只要是大萧人,谁都可以参与。左相崔夷简有顾忌,他是大萧首相,与民争利,自然不妥,就算有心想争这钱,也会找人遮掩则个,可是找上燕王,却不能不叫人多想了。 崔夷简,他想做什么? 如果他找燕王合作,不管有什么目的,隐而不发,灭了线索,倒也好说,可却隐而又露,叫萧策得了消息,又是为何? “怎么办?榷场交易,自然是人人都能参与的。”萧策冷声道,“不过说是人人都能参与,为何不见大萧果真人人都能争这利钱?他与燕王叔的生意能不能做成,也要看看愿意不愿意。” “想的这么明白,那你刚进门时,怎么还一脸怒气?” 秦末抚着肚子,笑问。 萧策也只得一笑,是啊,他生什么气?气崔夷简单被后给他这一刀子?他给的刀子原来就不少,只不过这次有点离谱了而已。他不信崔夷简对燕王做的事情,果真就一无所知。 既然知道,作为他的侧妃的父亲,还如此行事…… 是希望因自己最近一年的强硬而逼着自己重新向他示好,还是他另有所图? 萧策的手指磕着桌面,发着咚咚的声响。 见他沉思,秦末也不打扰。 现在南边有陶未在周旋,也不了乱子,漠北是他的天下和依凭,除了他,任谁在这里也掀不起风浪来。别说风浪,连丝浪花他也不会给别人机会去吹拂。 他的弱势在京城。 甘凤池。 “阿末,你觉得甘凤池为人如何?” 甘凤池手握京都重兵,是萧皇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当然不是那么好拉拢的。而且此人外表性格豪爽,实则精明过人,谋略胸禁,不输当年的秦治,否则,当初在漠北的军中,也不会得秦治重用,更不会被萧皇调入京城,短短数年间,便升为御林军的总指挥,都前指挥使一职,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除了自身的本领不说,也需要能得萧帝百分百的信任。 可他从一个全无根基的人,不过数年,便能得到萧帝的信任,便已足见此人不简单。 甘凤池,秦末当然是熟悉的。却没有答萧策的话,只道:“王爷觉得,界时,必定会动用武力去解决问题?” “那倒不是,不过如果能得到甘凤池的帮助,胜算自是不同。” 秦末摇了摇头:“王爷此言差矣,甘凤池确实很重要,可是对你我,对燕王,对显亲王和赵王,或者说对角逐中的任何一方而言,都很重要。但是王爷应该想到,这人既色我们争取不了,那么,别人也一样难以争取。不如索性把他放在中立的位置,岂不更好?” 更好谈不上,不过如果他真的能谁也不帮,对萧策而言,便已无忧。 秦末见他不语,接着道:“左相有二心,可也并非不能争取他的支持,至少表面上,左相一定会支持王爷的。不过我觉得,就相左相支持你,于你而言,也是与虎谋皮,从他的行事来看,只怕不仅是扶你上位那么简单。这一点,王爷心中也有数。可你却不能仅因这一点,就完全放弃对他的拉笼。否则,岂非前功尽弃?” 所谓前功,便是指他娶崔青争这件事情了。 萧策便道:“那阿末觉得,我该如何?” “有一句话,王爷自当听过,取其精华而弃其糟粕,虽不太确切,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不管他怎么想,但他身为大萧首相,自有他无人可比的某些长处和能量可以运用。你只管利用他便是了。至于那些小动作,与虎谋皮又如何?再猛的虎,也有可以收拾他的人。王爷若能捏其寸,便不怕他能反到哪里去。” 富贵自古险中求,这世上哪有不冒风险,就能得利的事情。 萧策一笑:“末儿说的对,倒是我多想了。” 秦末见他放开心思,才又笑问:“燕王叔和左相大人的生意,你具体如何处置?” “这事,让齐沥去烦。我烦什么?”萧策笑道,“再说,榷场的实务,是野利阿达管着。他总有办法去处理。” 齐沥可是显亲王萧政的人,萧政在明白了燕王的用心之后,又岂会在断了他江南的财路,轻易就给他在漠北生财的机会。就算齐沥没什么表示,榷场可是控制在野利阿达的手中,以他与东越多年交易打下的关系,想让燕王爷吃点亏,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大萧的商队,在北魏都能出事,在东越怎么就出不了事?东越虽看起来弱,却不会象现在的北魏那么好说话。 这家伙,刚看起来那么生气,原来并非没有对策,不过是感觉到了被背叛的失望而愤怒罢了。 萧策已至椅上起了身,依着她在榻上坐了下来,把她轻轻拥在怀中:“下个月,便该生了吧?” “应该是十月中旬。”秦末听他说到孩子,也柔声答道。 萧策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肚子,一边笑道:“也不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女孩,定要象你一般漂亮聪惠。” 其它就是女孩,长的象他也不差。 秦末笑了笑,问道:“现在快入秋了,各处城防的工程可都结束了?再过一月,只怕就开始天寒地冻的,那时候再施工程,定然会受影响,质量上要打许多折扣,不如这些日子,趁着天气晴好,你亲自去看看的好。这不是玩笑的事情。” “你以为我前一段每天忙的不着家是为什么?全都亲自查过了,这种事情,又是我亲自盯着的,没有人敢打马虎,便是阿达那边,也都与他协商好,由拓拔宏负责,各处派遣了城外驻守的骑兵队,每城一千多人,因怕你费心,所以才未与你细说。” 秦末见他按排的妥当,也就不再多问,只说起上官青云年后开春要去东越的事情。 “怎么会想起去东越?” “我哪里知道?说是从前与叔祖在那里待过几年,如今想过去看看。虽说以叔父的作派,突然想起要去转转,也并非不可能,可我总觉得他另有目的,不过他既不愿意说,问了也是白问。总之,他不论做什么,大抵也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儿。对了,让你今日回来去陪他喝几杯呢,我已让烟雨特地准备了几个菜,你是现在过去,还是等一会儿再去?” 秦末问道。 萧策哪里舍得离了她,今日好不容易因生气,才早些回来,便腻在她身边不肯走:“末儿,我再陪陪你,反正我平常也极少这么早回来,迟些再去就是。” 两人便闲话起中秋的事情。 这是他们分别三年后在一起过的第二个中秋了,虽不知以后如何,可现在心情,却是惟愿年年如是。 “好久没有见过明月了。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听说秦末怀孕,对于多年未有子嗣的明月而言,心中欢喜更多于旁人几分,甚至特地过来看了她一趟,若非这孩子将来必为世子,身份特殊,明月甚至想开口认个义子。又送了秦末好些珍贵的药才,住了两日,因野利可达公务繁忙,北羌离不得她,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那样子,倒让秦末奇怪,实在没有想到这么个疏离冷淡的人,对个未出世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兴趣。 “我上回倒去了趟北羌,还是老样子,还特地叮嘱我代她向你问我,后来我又去了苍州,倒把这事给混忘了。反正孩子洗三时,她定会亲自过来的。到时候你们再说话就是。” 秦末一想也是,便不理提。又说了会儿话,萧策才去了跨院。 陪着上官青云下了会儿棋,厨房里便送了晚膳过来,因怕秦末受不得酒气,便未要她陪,两个男人喝了一晚上酒,萧策才问起上官青云去东越的事情。上官青去的说法,与秦末说的一样。不过倒是告诉萧策:“我上官其实本是东越人,与东越皇室渊缘极深,我此去是为处理些事情,如果快的话,数月便能回来。” 话说到这里,萧策便不好再问,毕竟无论是上官衍还是上官青云,在大萧身份极是特殊,有些隐秘之事,也属正常,且又涉及到东越皇室,不是他这样的身份可以问的。上官青云能告诉他这些,已是不易。 萧策点头,笑道:“那就祝叔父那边一切顺利,早些回幽州,我和末儿都盼着你呢。” “我原本也没打算这么早去东越,原想着若是圣上招小世子入京,我就跟着护送他去京城,现在既然他没有这打算,我也放心了。”说到这里,上官青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神情,对萧策道,“王爷,你可否给上官青云一个承诺?”、 称他王爷,又自称姓名,萧策忙道:“叔父但说无妨,只要萧策能做到的,必定做到。” “说句不敬的话,我把你和末儿都当作自己的孩子,便也不说虚话了,无论以后怎样,你是否登位,可否向我承诺,在你有生之年,都能彷得阿末和她孩子的安全?” 萧策没料到他如此郑重,所要求的,竟然是这个。便一笑,正色道:“末儿是我的妻子,她的孩子,亦是我萧策的孩子,我会倾一生之力,给她们母子平安欢乐,这不是承诺,是我身为她丈夫的责任。我萧策永不会再负她。”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节 杀意 更新时间:2012-07-05 目光坚定。 上官青云知他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否则秦治当年也不会把惟一的女儿嫁给这个一无凭借的小子。便淡淡道:“我虽要你一个承诺,但亦知道,言不如行,且看你以后吧,”说着一顿,语气森然,“只是,你当记得今日的话。” “是,叔父放心。” 上官青云便不再多言。 酒散人静,萧策回了东院正屋。秦开正倚在靠枕上看书。 至怀孕以后,她身上原本的清冽,便慢慢被时间洗的温润。 偶然发呆,眉眼噙笑,淡淡的象是四月的暖风。又如盛夏照进树叶万千缝隙中的点点阳光。 若从前她是他心中的至珍宝藏,现如今,却如他身上用以取暖的锦袍。 既使不贴身贴心,只这样看着,就觉得心中有一股潺潺暖流流过。 “回来了?”秦末听到动静,放下书,朝着他一笑。烛火下,象是渡了一层暖暖的金色光芒。异常美艳。 萧策去退了一步:“你再看会儿,我去洗漱一下,换了衣衫再过来。” 秦末摇了摇头。 烟雨揣了醒酒汤来时,萧策已换洗一新,入了屋,喝了醒酒汤,烟雨退了出去,他拥了秦末:“叔父与我说话,喝了不少酒。他要我以后都好好待你。” 秦末有些诧异,这实在不象上官青云会讲的话。 见她微张着嘴惊奇的样子,萧策笑道:“不信?” 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上官青云这些日子,越来越有些奇怪,又或者,他去东越,会别有目的? 可从前并没有听说过他与东越有什么瓜葛。 秦末百思不得其解,问萧策:“你可觉得,叔父近来有些不同寻常?” 萧策亦有同感,却不愿意她多虑,为着宽她的心,只笑道:“哪有不同?每回在你这里受了气,不是一样要找我的麻烦?别多想了,晚上看书伤眼。我扶你回屋里,早些歇着吧。” 江南那边有龚家鼎力相助,周余意也在阿悦的帮助下,把周家的生意慢慢调整回了正规,又有陶未拿出来的那信物可以调动备用的资金,有一大世家一大商家的调停,陶未在江南的事情,也是越办越顺,江南几种的局面,也由暗流汹涌,慢慢风平浪静。 虽然这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不过也给了陶未准备的时间。 漠北的各城城防也都完工,余下的不过是军队的训练,这却不是一日一时之功。 穆枫便常回城中,倒不敢去找秦末,便常与萧策闷在书房中商议。因此萧策也便闲不下来,虽不在巡城,只却常驻到了北营中。 秦末久已不曾去过山中,不知道柏青那里如今怎样。有心想让烟雨去看看,只是萧策不同意。府中若没有烟雨在,他确实不放心。夏雨虽身手不比姐姐差,心性却要差上许去。虽然跟着陶未去了一趟江南,呆了半年,到底还是不够成熟稳重。 而秦末,却觉得夏雨这样就很好,她并不打算把夏雨变成另一个烟雨。有时候看着如画慢慢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变得成熟精明,都暗暗叹气。 可是人的成长,却不以别人的意志而转移,也许那样的如画,才是她自己喜欢的自己。而每个人,都最终是只能靠自己的。没有人会永远为你支撑起一片天地。 如画的改变,于她自己而言,其实是幸运的事情。 秦末也时常想起君玉。 不只是想起,还有想念。倘若燕王叔没有起异心,君玉绝不会离家出走,她就算任性,时常调皮闹腾,可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秦末甚至可以肯定,君玉一定是洞悉了燕王爷的某个秘码,这才被逼离了王府,而燕王爷叔而不得,因此才宣布了郡主病亡的消息。 权欲之前,毫无半点亲情可言。 尽管,君玉是他惟一的女儿,都可以弃不之不顾。 这世人,所谓珍贵,本就因人不同。 西院之中,崔青争手中的信纸,燃了烛火,一点点变成灰尽。 秋夜寂静,已无虫鸣蛩叫之声。 千蝶见纸笺全部成了灰尽,这才轻声问:“娘娘,您真的要象老爷说的做吗?” 崔青争的眼中悠然射出一道寒光,看的千蝶胆膻心惊。不禁快迅低下头去。 这些话,实不是她该问的。 可是她却不希望小姐去走一条不归之路。 崔青争心头,一瞬间已是百转千徊。 她怎么可能真的如信中所言去行事? 她没有忘记自己如今是谁。 可,她也不能全然违背父亲的嘱咐,不,那不是嘱咐,那是命令。他从来只把她当作一颗棋子。 他的父亲,以为自己的女儿果真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为了他自己的欲望,把她这个亲生女儿,送到萧策的身边,可曾想过真有那一日,她该何去何从? 崔青争暗暗冷笑。 她不是谁的棋子,即便从前是,现在和以后也不再是了。 她只是她自己。 “千蝶,那个春棋,还在东院中关着吧?” “是,”千蝶疑惑的看着崔青争,“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来她?” 崔青争看着桌上放着的那个半掌大小的黑漆镶金的锦盒,决然道:“想办法,把这个东西送到春棋手中。” “娘娘?”千蝶瞪大了眼,那丫头杀了小棋,却一直被关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已极可疑,指不定王妃娘娘就指着她来钓出小棋背后的人呢,这一撞上去,万一出了事,岂不是连累了小姐?这万万不行。再说,把这东西交到她手上又有何用?烟雨绝不是个简单的丫鬟,把东院整治的有如铁桶,连水都泼不进去,又岂容春棋一个被关押的丫头作乱? 崔青争又哪里想不到。 可是,她绝不会动用自己身边的人。那样太冒险。而且她也并不觉得书棋能成事。她不过是需要做个姿态罢了。 她暂时还不能完全失去娘家的支持。就算她想与娘家断绝关系,只怕崔夷简,她的父亲,也绝不会容许的。而用小棋,秦末明知道小棋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左相府上的人,那么就不会怀疑到她。 至于自己到时候怎样和父亲解释,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你只管照我说的办。” 见千蝶还想再劝,崔青争挥了挥手。 千蝶小心翼翼的至桌上拿起黑漆锦盒,藏于袖中。 “要尽快办,成不成,都是天命。但是你记得,无论如何,不要把你折进去。这事件,必须要做的干净利索。否则真的被春棋攀咬上你,王爷你是知道的,到那时候,我也一样救不了你。” 千蝶的脑中,便闪过王妃挺着大肚子,雍容走着的样子,心中寒意顿起,哑着嗓子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崔青争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却一点也睡不着。 父亲为何要在这时候对付萧策?而且只命令自己对那未出世的孩子动手?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对那孩子动手的。可一直没有打到机会。 可她不想那孩子出世,只是因为她恨那个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她奢望畅想过的一切幸福的女人。 父亲呢? 秦末怀孕已足有九个月,为什么会单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而且所用之毒,于母体并无太大伤害,只是要叫她生出死胎? 是因为萧策如果生下儿子,会在争储之咱上多一些胜算的可能? 这不成立,如今几个皇子都无子嗣,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年轻的很,又都刚成亲没有多久,有没有子嗣,都不会成为萧帝考虑立储与否的条件。 那是因为什么? 崔青争眼中悠然一亮,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是,一定是他们最近要对萧策采取什么重要的行动,所以要让萧策先乱。 现在的北漠有如铜墙铁壁,他们的势力完全不能对北漠的内部造成什么影响,那么就只有让萧策自己先乱了阵脚,他们才有达到目的可能性。 不,她现在不会让萧策出任何事情。 可她怎么提醒他?他根不可能信她,就算信她,她又如何解释自己知道这些事情,她又如何解释是谁要对付他? 说是自己的父亲? 那么,萧策在离弃她父亲的同时,也会将自己推入地狱。 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她也不能允许萧策在争位之举失败。 她要他登上那男人至高的颠峰。只有他坐上那位置,她才有可能成为这世间同样颠峰至尊的女人,否则她这些年为的又是什么?她不能让自己在众叛亲离之后,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得到。她也不能忍受自己被当作棋子用了这么久,却没有一点回报。 绝对不能让萧策知道是父亲。 那么,她惟一的办法就是,保证秦末顺利生产,不出任何的意外。 那怕明知小棋不可能成功,她也要为那个女人而防患未然。 崔青争失笑。 她布了一出局,自己又是那解局之人。 而她,还要保护那个她恨不得啖血吞骨的女人安全的生下那个孽子。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 萧策,你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全部都还给我。 我为你做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你到底欠了我什么。 崔青争咬了咬牙。至床上坐起:“千蝶,你进来。”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节 对策 更新时间:2012-07-06 “娘娘,可是渴了?”千蝶披着衣衫,持灯入了门。 崔青争已瞭了帘子,自床上坐了起来。待千蝶放下油灯,方招了她至床沿上坐了,附耳轻声道:“那锦盒里的药埋了,另换上一份养胎的药物,再想办法送给春棋,务几要问清春棋当如何行事,再把不能叫王妃生下公子的原因告诉她,就说,若是王妃生下儿子,便是皇长孙,那么王爷必定会被圣上立为太子的。” 如此,其它几位争来争去便是白费心机了? “可是,娘娘,那春只怕不肯信的,您是王爷的妃子,怎会帮着别人算计王爷?” “那就相办法让她信。府里有心之人,只怕都知道我与王妃面和心不和,你只要暗示这件事,是我拿的主意便行。因忌而生恨,这种事情,哪个高门大院中没有?那春棋自然是懂的。” 千蝶虽不明白崔青争为何空然换了主意,心中却是欢喜的,这样一来,那春棋成与不成,都对王妃娘娘无害,小公子也能安然生下了,便开心笑道:“是,奴婢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再不济,奴婢在这院里还有几分人脉,就是东院里,也有丫鬟与奴婢交好,奴婢会想办法让那春棋被当场拿住,这样,老爷以后也会不怪娘娘您办事不力的。” 崔青争一笑:“仔细了,别留下破绽就行。” “娘娘就放心吧。” 说完事情,崔青争便让千蝶去外间守着。放下心思,一夜好眠。 这件事情,千蝶自然不敢假他人之手,可她只是寻常丫鬟,自没有那飞檐走壁的本领,便叫了一个信得过的暗卫过来,如此这般说了,只没说那药物已被换过,那暗卫果然第二天晚,便寻了机会,去了被关在后罩房里的小棋,让那暗卫奇怪的是,那春棋虽说被关着,也不过是不能出入房间而已,并无人特别把守,也省了他许多事情。 春棋接了锦盒,锦盒之内,也不过手指大上的一个瓷罐,把那瓷罐纳入袖中,锦盒自是叫那暗卫带回。也不说话,只听了那暗卫的吩咐,便让他走了。 崔青争听说春棋只收了药物,并没说什么,也只是一笑。东西既然收下,那便是她答应了这件事情,便命令暗卫,不许再轻入东院,只暗中仔细盯着那边的动静便可。 谁知近十天过去了,眼看着秦末产期临近,也不见春棋有何动静,不免暗暗着急。 可是,急也没有。 东院之中一向守卫森严,秦末有孕以来,更是处处小心,春棋不过是个被关押的丫鬟,确实也难寻机会。崔青争想着,不免有些后悔,当初也许应该花点心思另想个更稳当的办法的。 只是那丫鬟既然收下药物,想必是也有些把握,不如再等两天看看。 谁知第二天夜间,便听到东院中吵嚷的声音。 得手了? 那阵吵嚷声很快熄了下去。 千蝶也被惊醒,自外面的榻上起身,绕过四君子雕花屏风入了内室:“娘娘?” 崔青争也坐了起来,披着薄薄的杨妃色蜀锦大毡,对她笑道:“你去看看。” 千蝶应了声“是”,穿好衣物,也屋叫了两个小丫鬟跟着,便匆匆去了东院。 两院虽相隔不远,可要绕过正门,再进去,却也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东院守门的婆子见是西院的管事丫鬟千蝶,哪敢怠慢,便着人去通报,不时千蝶便叫人请了进去,烟雨亲自把她迎进抱夏中:“小厨房里出了点事,怎能劳动你亲自动来。虽说还不到冷的时候,到底秋寒甚重,来,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千蝶坐下,接了杯,笑道:“半夜里突然听到吵闹,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祈妃娘娘被惊醒了,怕出什么事情,所以叫我来看看。既是没事就好。” 烟雨也不瞒她,把事情说了:“说起来也真是悬的很,差一点还真出了事。晚间才睡下,沥沥便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怕是着了寒凉,想到小厨房里熬点姜糖水驱驱寒,又怕夜中麻烦了别人,便自己来了小厨房,谁知竟发现有黑影入了厨房。你也知道,因着娘娘快要生产,所以院中四处都管的严些,也没想到会也这样的事情,还好沥沥这丫头还有些脑子,不敢声张,便悄悄潜到我屋子叫了我,待我赶到时,那潜入橱房的人正要离开,被我栏住了。” “什么人竟然这样大胆。” 烟雨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好似真没想到会有这样大胆的人一般,便摇头笑道:“都是想不到的事情,是从前关在后罩房里的那个丫头春棋,因事情久了,差点都忘了这么个人,按说娘娘也算是宽厚了,并未拿她怎样,每日一般饮食供给,并不比小丫鬟们差了多少,谁知道她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小厨房里投药,还好被沥沥遇上了,要不然,真正不敢想。” “世上竟有这等心狠的丫鬟,真正想不到。可她被关了这么久,哪里来的药?”千蝶摇头叹息,又关心的问,“娘娘没事儿吧?” “谁想得到呢,至于药是哪里来的,还要再查呢,人已经被换了地方关了,因怕闹得娘娘半夜不安,我刚服侍她睡下,只等明天再说了。王爷也因这事怒极,若不是娘娘劝着,只怕现在王府里都闹翻了,发狠说要彻查呢。” “是当得狠狠的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千蝶想着烟雨大概还要顾着主屋里的王妃,不便久留,便辞了回西院。 崔青争还在等她,见她入了屋,至榻上坐起:“那边怎么样?” “………药的事情,烟雨没提,想必是小厨房里所有的东西,明日都会换掉,也就没想着究竟放了什么药吧,再说,这种事情,到底也不好声张的。人既抓到了,也就不会在意到底投的什么药了。” 千蝶把事情一一禀了。 崔青争摇头:“你忘了上官青云还在府中,投了什么药,那老狐狸岂有不知的,不过他就是查出是安胎药,只怕更糊涂呢,这事就这样吧,以后也别再提了。你只管把春棋失败被抓的事情,找那给春棋药物的暗卫好好说说。” 既已失改,再想动手就难了,崔夷简不会蠢的再让她涉险,否则她这个女儿折在这里,于他半点好处没有。崔青争松了口气。 那暗卫是老爷派来给小姐用的,平常也深得小姐看重,自然不疑有它,有他去与老爷汇报,再适合不过。 千蝶应了。 果然之后几天,王府之中戒备森严,连最没心机的雪草儿都觉察出了不对来:“夏雨姐姐,这是怎么了?” 看着院中的小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雪草儿奇道。 夏雨道:“娘娘快要生产了,这些日子都小心些,你是常往娘娘屋中去的,更当当心些。近来若是有人给了奇怪的东西,千万不能往娘娘那里带,也不可多与别人接触,知道了?” 雪草儿就笑道:“这也需姐姐叮嘱,我心中有数着呢。” 在王府里生活多时,虽王妃娘娘看着清冷,待人却十分宽厚,可雪草儿从前也是在高门大院中生活过的,哪里不知道历害? 夏雨见她应的认真,也极放心,又道:“你是服侍小七的,也记得常叮嘱他些。” 雪草儿就笑道:“姐姐可别小看小公子。他精明着呢,非但不需要我去叮嘱他,每天进学之前,倒要叮嘱我半天。” 夏雨想到陶予越来越沉稳懂事,也是一笑。 到了九月底,漠北的天气已极寒冷,有那身体不经寒的小丫鬟们,已穿上了薄棉衣。 因到了预产的日子,萧策不敢大意,推了所有的事情,一心待在府中,只等秦末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 烟雨一边陪着上官青云用膳,一边有些担心道:“师父,我这几天心里总感觉不安?” 上官青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我在,总不会叫她出事就是。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让夏雨那死丫头亲自看着,若是出了差事,惟你两个是问。” “是,您就放心好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哪敢出差池?” “那奶娘的人选,都仔细查过了?” “是徒儿亲自去乡间选的人,又经过两个月的他细观察,出不了错的。这些日子,也都严格按师父你吩咐的食谱让她们进餐。都养的好好的。” 上官青云听着,又有些好笑。 烟雨见他笑,也忍不住笑起来。有句话却不敢讲出,只心中暗道,怎么觉得您老人家有这当保姆的潜质呢。 上官青云见她闷笑,瞪了她一眼:“鬼丫头你也别笑,别以为你和农怀那点事,师父我不知道。” 烟雨脸一红,忙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吃起饭来。 上官青云却叹了口气:“你也别觉得我偏了末丫头,在我心里,总归当你们都是自己孩子的,农怀那小子,哪天师父会亲自去看看他,该当如何,得给个明话儿,总这样拖着叫什么事?难道我上官青云的徒弟还配不上他不曾?” 烟雨一急,入下饭碗就道:“师父,农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是我,是我不愿意再在就嫁了,之前娘娘的身体,我哪里放心?” 上官青云也不理她,吃好饭就摆了摆手,自去了后园中散步。 烟雨却纠结起来。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节 发作 更新时间:2012-07-07 她答应过农怀一年的时间再给他答案的。 现在秦末眼看着要生了,之后呢? 如果嫁给农怀,她势必要去了凉州的,师父一走,娘娘怎么办?这院里一直是她当家,她不在的时候,便是如画,可如今如画管着外面生意的事情,娘娘的生意铺子都在她手上,根本抽不开身再来顾及府中的事情。那祈妃,虽看着平静,甚至春棋闹出的厨房里的事情,烟雨也隐隐觉得和那祈妃有关,虽能感觉到她在这件事中并没有做到什么对娘娘有害的事情,但,祈妃是必定要防备的。 她走后,府里这些丫鬟们,再无人堪当大任,雪草儿虽聪明,性子也慢慢稳当起来,可年龄太小,又没经过大事。不能叫人放心。沥沥和夏雨都是跳脱的性子,不够沉稳,一时半会儿,也调教不好。 烟雨想着,眼前一亮,不是还有碧芙和菡萏么?要说除了身手,碧芙真是哪想也不比自己差呢,再说她们四人,原本就是服侍娘娘的,只不过后来在漠北,她和夏雨因机缘跟着师父习了一段时间武艺,所以才一直被娘娘行军打仗时带在身边,再加上娘娘与她姐妹二人又有救命之恩,她们也比别人更忠心,将军也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把碧芙等几个拨给了公子,再后来她们回了盛京,等娘娘出嫁,那四个丫头才真正成了公子的丫鬟的。 要说感情,只怕这四个丫头对娘娘的感情,也不比自己和夏雨的差。 现在师父又特地提了她和农怀的事情,烟雨想着,便叹了口气,她哪里不想他?又哪里不想能和他日日厮守在一起?只是她在秦末的身边待的久了,在她心中,秦末便是她和夏雨的亲人,实在不舍的离开,也不放心离开。 “姐姐,师父呢?” 夏雨小鸟一般轻盈的落在坐上,随手拿了块紫云糕放在嘴中,笑咪咪的问道。 烟雨朝着屋里呶了呶嘴:“别去打扰他老人家,我看着似是进屋去想什么事情了。对了,不是让你这些天都要在娘娘身边一刻不离的么?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娘娘可用了膳?” “王爷回来陪着娘娘呢,”夏雨一边吃,一边答道,“陶姑娘也过来了,正陪着娘娘说话,小七也在,我闲着无事,想着两天没见到师父了,就过来看看。” 烟雨想着有王爷在,再加上自出了厨房中春棋那档子事,现在府中的守备比往常更要严上几分,也便没骂夏雨,只道:“就是王爷在,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后可别这样了,你和我,无论如何得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否则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萧策虽强,娘娘也不是简单平常的妇人,但若论身手,只怕都及不上她和夏雨的。 夏雨也知道自己一时贪玩,做了错事,忙正色保证:“姐姐,我再不会这样了。” 等夏雨吃了东西,烟雨刚一收拾好,碧芙就从前院匆匆跑了过来,面如金纸一般:“快,快,烟雨姐姐,娘娘不好了,上官先生在哪里?” 烟雨和夏雨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会不好了?不是说王爷在么? 烟雨看向夏雨,夏雨也被吓呆了。 “快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烟雨从来没有见过碧芙这样惊惶无助的样子。 碧芙一边掉眼泪,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突然腹痛,好象是,好象是要生产了。” 她是姑娘家,哪里见过妇人生产是什么样子,只是当时秦末说了句“好象是要生了。”王爷对别人不放心,严谨刚好又不在身边,还好她见烟雨在服侍上官先生,所以去前院想找雪草儿要些东西,见屋里吵闹,便去看了。当时王爷见满屋的人里,就她稳妥,所以派了她来请上官先生和烟雨。 烟雨愣住?要生了?明明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烟雨把住碧芙的脉。 碧芙觉得一阵热流瞬间冲达四肢六腑。心却奇异的静了下来。定了定神,才回道:“我也不知道,刚才一入正院,正想去找雪草儿要些金线,就听到正屋里吵闹的声音,还有陶姑娘的哽咽声,我就跑了进去,见娘娘倒在王爷的怀里,脸色尽白,样子十分不好,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王爷打发我来找上官先生,说是娘娘要生了,我也不敢问,转身就来了,只是临行前,似是听到娘娘说不碍事。可是那个样子……” “先别慌。”烟雨按抚,转头对愣在那里的夏雨道,“快去前院让雪草儿准备好热水,煮好的锦巾,剪刀等物,再叫人让产婆们准备好,让丫鬟们收拾好产房,快去。” 夏雨得令一转身便不见了踪迹。烟雨便跑入屋中,见上官青云凝神提笔,正欲往纸上写什么。见烟雨不通报就进了屋,皱了皱眉。 “师父,娘娘要生了,好象不太妥当,您快去看看。” 上官青去脸色一变,扔了手上的笔,喝道:“那你还不快去正院?我收拾了东西,随后便到,记得,先封了她的穴位,等我到了再说。” 说着,人已如闪电一般,入了他的卧室之中。 烟雨心道,生产时哪能封住穴位?可一来不敢问,二来上官青云也没有时间给她问。等她到正屋里时,正屋中静的能银针落地都能听到声响,陶月棠和陶予一脸担扰的守在一边,眼中含泪却不敢出声。 萧策几乎是半跪在床前,紧紧握着秦末的手。 而秦末,躺在床上,面如金纸,额上全是汗滴,紧闲着双目,显是正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烟雨认识她多年,就是那次途中遇害,她受了致命的重伤,也没有象现在这样让她感觉严重。 顾不了太多。烟雨闪电般跃至床前。 萧策感觉到身后有人速度非同寻常,一挥手便扫了过去。 烟雨只觉得一阵强劲的内力迎面而来。好在她反应极快,一个侧身便让了过去:“王爷,是我。” 情急之下,连奴婢的自称都省了。 萧策听是她的声音,脸上冷萧的神色才有一丝松动,原来大敌来前本能疑起的内力也慢慢淡了下来,喜道:“你来了。” 看了烟雨身后一眼,并不见上官青云,又急道:“叔父怎么没有跟过来。” 烟雨来不及多话,见秦末痛苦异常,上前伸出手指,萧策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指法,已见烟雨收了手。又搭上秦末的手腕,把了脉,长长畅了口气。 “她怎么样?” “暂时没事了,只是娘娘还是会有些痛苦,王爷放心,娘娘不会有事的。”见萧策一脸的焦急,只好安慰道,“师父随后便到。” 话音未落,上官青云已一脸凝重的入了屋,手中拿着个黑色乌亮的盒子。看了屋里的人一眼,道:“夏雨,端两盆热水和几条棉巾过来,烟雨留下给我帮手,其余的人出去。” 虽然担心,陶予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听话,看了一眼秦末,便拉了陶月棠出了门,在廊下守着,其它的丫鬟哪敢耽搁,纷纷凛声静气的去廊下守着了。雪草儿和夏雨去准备东西不提。 见萧策还站在那时握着秦末的手不动。上官青云无由来一阵怒气。 若不是这死小子,他的末儿怎会经历这些痛苦?却也知道自己有些无故牵怒的意思,再说此时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便冷声道:“你也出去。” 萧策哪里会听? 却也不反驳,只握着秦末的手,看了上官青云一眼。那眼神中的坚持让上官青云心中一动。却也懒得再说他,想了一下,道:“你先退后。” 萧策这时候也不会为着这个再与他作对,留恋的看了秦末一眼,退到上官青云身后站了。 等夏雨和雪草儿一过屋,放下东西,上官青云便让夏雨去廊下守着。又叫烟雨绞了棉巾,把秦末脸上的汗擦了。这才打开那乌黑透亮的盒子,打开那一排成百大小各异的银针。 烟雨便有些为难,纠结着要不要帮秦末脱去外衫。 上官青云虽亲,可到底…… 萧策却在这时候快步退了出去。上官青云拿着针,嘴角噙了一丝笑,心道,这小子也不算笨。他虽自信他的徒弟夏雨在外面足可保证这屋里的安全,何况里面还有烟雨在,只怕来了什么人打扰,也不需要他动手的。不过这小子能在这种时候想到他施针最需要的便是凝神静气,不能被打扰,可见心思足够慎密。 烟雨还没纠结完,上官青云手中的针,已如天女散花一般,针针有序的落在秦末的各处穴位之中。 隔空施针,有如神技,也不过传说中听闻罢了,师父竟然这般轻松就做到了。 要知道隔空施针,还能有这样的速度,凭的,不但是非凡的内力,还需要强大的速度与对针的掌握,何况这样进入人体之中,施针人是不能感觉到针的深浅的。 也惟有师父能做到这样了。可是她自己,只怕再练个几十年,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烟雨一想,又是崇拜,又是羞愧,她不要说隔空了,就是隔着衣物,也做不到这样的准,何况还是百针齐发。 待所有的针都入了穴位之中。看着秦末的脸色慢慢有了红晕。上官青云才徐徐舒了口气。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节 紧张 更新时间:2012-07-08 “师父?”虽然上官青云看似的神情有所松动,烟雨还是担心的叫了一声。 上官青去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应答,只瞥了她一眼,便盯着秦末不再出声。 足过了半个时辰,上官青云才吩咐道:“再去换两盆热水来,产房可准备好了?” “是。” 上官青云道:“让厨房里热足够的热水,必须全沸,保证任何时候都可举用。再把所用的棉巾等物全部煮透,之前准备的那些,都送到产房子里。” 他的声音虽然不急不徐,却透着沉萧。 烟雨不敢掉以轻心,出了门,交待给了碧芙,又让夏雨去取了两盆水来。 萧策见她出来,等他与碧芙和夏雨说完话,这才上前问道:“如何?” 烟雨安抚的笑了一下,轻声道:“王爷放心,有师父在,不会让娘娘有事的。已施了针,娘娘脸色已恢复正常了。”又问起萧策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策便仔细讲了:“月棠做了些孩子的衣衫,王妃很喜欢,正看着,不想其中一个绣的精美小袜子差点掉到地上,她大概是担心着地污了,便伸手去接,大概是动作幅度大了,动了胎气。” 一定是娘娘当时为了速度,动用了真气。 烟雨道:“王爷,要不您去书房里坐着歇会儿吧,奴婢进去了。” 萧策哪有心思去歇着,再说夏雨不在,他守在屋外,也安全些。 烟雨入了屋,上官青云见她进来,示意她在边上守着。 深吸了口气,一提真气,就见他右手一拂,转瞬之间,秦末身上布满的银针,已全部落入打开的乌漆盒中。 紧接着,就见他闪电般移自秦末的床榻前,伸出点了几处大穴。 秦末睁开眼,吐了口气,就见神色冷静的上官青云和一脸焦急的烟雨站在面前。 “叔父?” 上官青云见她欲挣扎着坐起,摆了摆手:“好好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刚给你施了针,别乱动。” 秦末依言躺下,她知道自己的穴位被封,正想问上官青云胎儿是否安恙,夏雨和碧芙已端着热水入了屋。 “烟雨,去帮娘娘拭了汗水。再寻了干净的衣服,被她换上。” 因施针,再加上上官青云用内力催动她的筋脉,秦末身上的衣衫,几被汗透。就是上官青云不说,秦末也觉得自己一周难受的紧,可是刚才几乎让她窒息的疼痛感却没有了。 上官青云说完,转身出了门。 烟雨和碧芙不敢怠慢,熟练有序的帮她换了衣衫,这才叫了上官青云来。 上官青去这才叫烟雨和夏雨把秦末移到产房里。 萧策也入了产房探望。 秦末见他进来,抱歉的笑了笑。 虽说脸色已有好转,可还是透着苍白,萧策就觉得心中发钝刀割着般,钝钝的疼。上前握了她的手,笑道:“还疼么?” “没事了。” 明明那么紧张,却还笑着与她说话,秦末心中也软软的。 可到底说话还是虚软,又加上穴位被封住,更显得没有力气。 萧策不知,还以为她虚弱,便抚着她的脸,叹道:“你这么虚弱,别再说话了,我在这里陪你。” 秦末也笑道:“不是虚弱,叔父封了我的穴位,所以才没力气。” 两人正说着话,上官青云因洗了手入了屋,看了萧策一眼,上前搭了秦末的脉息,片刻后放了手,似是舒了口气,对萧策道:“你既无事,便在这里守着,若是到了黄昏时还未见动静,便让夏雨去寻我,我就在你的书房中息一会儿。” 萧策恭敬送他出屋,到了门外,方小心问道:“叔父,末儿她会不会有危险。” 上官青云冷冷的“哼”一声,理也不理,转身去了书房。 这时候还能有心情生他的气,可见末儿的情况还不是太坏。 萧策直到此时,心情才入松下来,转身进了屋。 秦末见他的神情明显比刚才要高兴些,笑问:“放心了?” 萧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有叔父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两人亲昵,碧芙和烟雨都不好意思,又知一时半会儿,秦末应该比较安稳,脸色微红退了出去。 萧策这才抑制不住,上前府身吻了秦末的额,附在她耳边道:“末儿,刚才我在想,若是你出了事,我只怕也独活不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我一个人,可好?” 女子生产,有如在死门关走上一遭,就是她生活的前世,也没有人敢保证生产时不出任何问题的,何况她的身体…… 可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秦末又是心酸,又是难过。 他的生世她当然知道,亦知道自己和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便是他于这世间最亲的人了。抬手抚着他的背,低声道:“我说过,会陪你一生一世的,当然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独活,让你再去娶别的女人,我不愿意。” “坏丫头。”这时候还能说出这样霸道的话,萧策又好气又好笑。 若是从前她也这样,把心里想的,明明白白告诉他,那么他又哪里会去娶崔青争,以致于他失点失去她。 “我去叫烟雨进来陪你吧。” 秦末拉住他的手:“不要,我这会儿没事,你再陪我会儿。” “好。” 屋外,崔青争匆匆赶来,脸上焦急的神情不似作伪,烟雨见了,迎上前去行了礼:“奴婢见过祈妃娘娘。” 若是往常,祈妃定会客气一通,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只扶了烟雨,便急问道:“娘娘没事了?” 烟雨等人守在屋外,虽然面上没有笑意,便也不显得焦急慌恐,应该是没有事了。 烟雨也是奇怪,她怎么这么关心娘娘,却按下心中的疑惑,轻声答道:“暂时没事了,王爷在屋里陪着。师父说要安静,怕扰了娘娘,奴婢便不去通报了。” 祈妃听了这话,拍了拍胸口长舒了口气,脸上才活泛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不用通报了。我在外面守着就是。” 烟雨忙客气道:“那哪能?奴婢还是请您到抱夏里坐一会儿吧,再说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师父说只怕要到晚间才能发作,您在这里守着,时间太长了也不成。” 祈妃倒也不坚持,想了一下便说“好”。 烟雨便示意碧芙和夏雨小心在外面守着,领着祈妃去抱夏里,又叫小丫鬟们上茶。 待坐定,祈妃才道:“你也别管我了,你只管忙你的去,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一声儿,叫千蝶去办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娘娘顺利的生下孩子。” “有劳娘娘烦心了。” 烟雨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心中却是疑惑不已。 与祈妃同府四年,从未见她这样情真意切过。 想着,心中大跳。可这时候,不管有什么事情,也只得容后了,整了整心神,回了正屋的廊下。 到了黄昏时,秦末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产婆也在产房外间有些坐立不安,这位王妃的这一胎,只怕不大顺当,中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王妃非比寻常人家,虽说她们二人乃是幽州城有名的产婆,大户人家的媳妇生产,大多是寻的两人,两人也是极有经验的,又道些医术,平常素来自信,可今日却是胆寒,这是王妃,万一要是出了事,只怕两人连命都不保。 烟雨命人送了晚膳过来,且亲自过来看望二位产婆:“二位妈妈慢用,因今日乱了半天,饭食不甚精心,怠慢二位妈妈了。” 二位妈妈在府里也住了些日子了,知道这位烟雨姑娘就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哪里敢拿乔,见她说的客气,也忙站了起来:“姑娘抬举了,这些就很好。娘娘还好吧?” 烟雨怕两人担心,影响了情绪,太过紧张反而不好,便安慰道:“娘娘挺好的,上官先生精能医术,大萧无人能及,有他老人家在,两位妈妈只管放心就是。先生说娘娘晚上必定发作,妈妈们定要吃好了,到时候才有力气帮着娘娘。” 那位上官先生,两人刚才匆忙之中,也是看了两眼的,明明不过是三十多岁风采非凡的矜贵人物,也不知这位姑娘怎会称人家老人家,觉得好笑,眼中就有了笑意,也放松下来:“姑娘放心,奴婢们一定精心服侍娘娘的。” 烟雨福了福身:“那就先谢过两位妈妈了,若是娘娘能平安生产,王爷说了,每个赏银百两。” 两位妈妈也是富贵人家走惯了的,就是那打赏多的,也不过一二十两银子罢了,哪曾见过这般大手笔,闻言自是惊喜,连忙只证,必定尽全力才是。 烟雨便让小丫鬟们摆了饭食,告辞而去。 产房中,上官青云已帮秦末解了被封住的穴位,重又用内力帮她调理了一下内息,这才吩咐碧芙端上早已准备好了的参汤和药点。 秦末虽不喜那药味,却也全部吃了,她当然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积蓄力量,才能保证有力气生下孩子。这会儿又没有什么剖腹产,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待她用完膳,上官青云和萧策这才出去随便吃了些,才一回来,尚未入屋,便听到秦末于室内轻微的呻呤声。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节 生产(上) 更新时间:2012-07-09 两人都在屋外驻足。 正遇上烟雨急跑出屋,见了上官青去,便跑了过来:“师父,娘娘……” “别慌,先去护住她的心脉,你和夏雨轮流,其它的事情,自有产婆负责,不管怎样,都不要慌。” “如果娘娘受不住么办?”才一开始,已痛的直冒冷汗。 “没事,她挺得过去。你和夏雨只管照我说的办就是。” 烟雨深吸了口气。 就顾声好,便决然入屋。 上官青云抬脚,坐到了院中香樟树下的石桌旁。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用药物调理她的身体,又因顾着她腹中的胎儿,不敢加大药剂,饶是那些,经过几月时间,也把她的身体调了个七七八八,且秦末从小便极有韧性,午后他又帮他针炙,激出她的体能,只要烟雨和夏雨能交替着用内力为她护住心脉,便不会有事。 萧策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上官青云能在幽州待到现在,必定和秦末的身体有关,他亦是每日会试探秦末的脉博,可从未发现问题。心中虽然疑惑,可上官青云与秦末都不说,烟雨就更不会主动告诉他,为免秦末担心,便也一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刚听上官青云交待烟雨护住秦末的心脉,他已想到秦末这次生产必定凶险,而这凶险,则和去年来幽州的途中遇刺有关。他一直以为那次受伤,秦末已经痊愈了。 她一直瞒着自己。 想到此处,萧策不知是难过,愧疚还是生气。 见上官青云坐姿如松,看着一如从前般飘逸如仙,实则,那挺直的背,已诏示了他内心的紧张。 走上前去,在上官青云对面坐了下来,开口问道:“叔父,阿末是不是有危险?” 上官青去凉凉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轻轻的一声“嗯”却如敲击在他心中的巨石。 “只要能保住她们母子平安,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叔父,请您一定要帮帮末儿。实在不行……” “如何?” 那几个字有如千斤,萧策到底一字一字吐出:“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可是末儿,我不能让她出任何事,叔父,请一定帮我保住末儿。” “没出息,”上官青云冷冷骂道,早知如此,为何当初不好好保护她?一任她在你眼皮底下被人刺杀,更何况,她还是为了保护你,才受那样的重伤,“我这个叔叔都相信她不会出事,你身为她的夫君,竟然对她连这样的信心都没有?” “您是说,末儿不会有事?” 萧策几乎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听的最让他高兴的话。 上官青云不再理他,只看着屋里出神。 屋里灯火通明,廊下丫鬟们却忘了挂上灯笼,淡淡的月光透过树叶散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 恍然便想起二十多年前。 那时,他亦是一样坐在京城的那个院子里,也是这般盯着屋里的灯火,还有那些映在窗格上的人影忙碌如梭,可他是男子,不是屋里正要生产的那个女子的丈夫,亦不是那个即将要出生的孩子的爹爹,可他觉得自己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爱她们。 只是,他的相守,到底未能救了那女子,这是他一生的悔恨与疼痛。 好在,她留下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儿。 而她的那一声凄切的叫声,划过春日京城的长夜,却久久留在了他的心中。 那是她最后的声音,伴着秦日满府的桃花香气,从此以后,怎么都挥之不去。 上官青云稳稳的坐着,看着萧策在廊下焦急的踱来踱去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笑,又觉得酸涩难耐,眼中已含了泪花。 阿玉,你看,你的女儿也要生产了,这些年,她虽非我女儿,我却待她比亲生的女儿更亲,现在,她也将有她的孩子了。 阿玉,我不会再让她象你一样,在我眼前逝去的,我会让她比这世上任何孩子,都更幸福的生活着。 我会让你没有体会过的幸福,都在她身上一一实现。甚至那些你从前没有想过的,我也都会一一给她。 这是我惟一,能为你做的。 也是我这些年,活着的惟一理由。 听到动静的崔青争,也匆忙赶来,陪着萧策站在廊下,见萧策惶然无助,崔青争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 这个男人,在她心中一直有如天和山一般,这样彷徨,是她没有见过的。 屋里是秦末因疼痛而发出的低低呻呤声。 她听着,突然之间,就觉得那这一年多以来,心中的仇恨仿佛也淡了下去。 “王爷,您放心,王妃娘娘是这世间最有福气的女子,上天不会不眷顾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策回过头,看到崔青争一脸担扰的看着他,眼神和语气都极真诚。 萧策第一次对她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谢谢你。” 祈妃一愣。 嘴角便扬了抹苦笑。 原来他真正的笑,是这样的。 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索性背过身去。 两人立在廊下,一时无语。 萧策此时哪里顾得上她,满心里都是秦末的样子。 他们第一次相见,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末儿,你一定不能出事,我答应过你的事,还一件没有做,我们还有那么长的一生,没有慢慢一起走过,还有,你曾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要陪着我的,你还说过,等桃花盛时,要与我一起,在你出生的桃园里,饮茶,聊天,练剑,所有这些,我们都还没有实现呢…… 也只有此时,萧策才真正感觉到度日如年。 “师父,师父,”烟雨满头是汗的冲了出来,萧策心中一惊,也来不及问话,就想冲进去。还是崔青争反映快,刚好她就站在门榜,一把拉住萧策:“王爷,产房乃血污之地,您不可进去,还是先听烟雨说完,看上官先生怎么说。” 萧策却一甩手,推开了她。 崔青争本就是贵阁女子,并无武艺,哪里经得他一推,一个趔趄,便撞到了门框上。 “娘娘,”千蝶也未料到这突发情冲,低低惊呼,上前扶了崔青急,“娘娘,您没事吧。” 崔青争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没事。” 萧策听到声音,脚住一滞,却也没有回头,绕过屏风,冲进屋中。 便听到屋里一阵惊叫之声,主事的产婆叫道:“王爷,还请您快快出去,这里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萧策冷冷扫了一眼,那产婆在他的威压之下,也噤了声。 产婆再不敢多言,转身回了秦末身边。 夏雨正一手握着秦末的手臂,一手掌心与她被禁固的掌心相对。也是一脸的汗水。 这样长时间为一个人输入内力,又需控制力道,还要护她心脉,萧策知道并非易事。 “夏雨,你去息一下,换我来。” 秦末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见他就站在面前。 背着烛火,看不到他的脸,却觉得那双眼,发着熟悉而又温暖的光。 “阿策。” 萧策露出安抚的笑,可看在秦末眼中,那笑比哭还难看。 “你笑的真难看。” 这时候还惦记着他难看。 萧策心中又酸又难过:“傻丫头。” 却也知道她是为了让他不要紧张,告诉他她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 全身湿透,脸上无半丝血色,就象那次受伤,躺在他怀中的样子,甚至,更糟糕,她一定也很害怕吧。 萧策接过她与夏雨对着的掌心,柔声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别说话了。” 秦末露出个笑。 有他在,确实是安心的。 可是,为什么生个孩子,竟比千军万马中,举敌人首级更难?她觉得她所有的力气都自身体里流失了。 已无知觉的掌心,又有暖流涌入体内。因他在身边,仿佛那力气又慢慢回来了。 屋外,上官青云的声音冷静异常。看着烟雨的眼,道:“封住末儿的几处大穴,尤其是心脉周围的几处穴位。” “如果封了穴位,娘娘如何使力?孩子……”烟雨急道。 “我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上官青云喝道。 烟雨也知道此时不该心浮气燥。等她稳了心神,上官青云才继续嘱咐:“我从前交给你的推拿手法应该记得吧,你封住穴位,她无法使力,你便用推拿手法,借助外力,让孩子出生。记住,孩子一旦生出,你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封住她所有的穴位,然后帮她换了衣物,待我再进去帮她施针。” “是。师父。徒儿这就进去了。” 烟雨说完,转身就要进屋。 “烟儿。” 烟雨转身,上官青云道:“别慌,静下心来。” 萧策以眼寻问入屋的烟雨,烟雨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也没多话,让在一旁的夏雨帮她绞了棉巾为秦末拭了汗,迅速封了秦末的几处穴位,这才开始在秦末的腹上开始推拿,如此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孩子露出头来。 “生了生了。”产婆喜的大叫,忙上前帮忙,而烟雨也长松了口气,却不敢大意,一边手中动作不停,一边让夏雨快去外面唤人送水进来。 等孩子生出,产婆接了,倒着拍了拍屁股,等孩子“哇”的一声哭出,众人才完全放松下来。 萧策几乎喜极而泣,怕别人看到他眼中的泪光,扭过脸去。 “王爷,是位千金,恭喜了。” 萧策回身看了产婆手中抱着的婴儿,小小的,皱皱的,红红的,可是他却再移不开眼。 屋外的祈妃拍了拍胸口。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等念完,才怔住,她不是一直恨那孩子吗?怎会听到孩子平安,竟是这样的心情? ------------ 第一百七十章 节 生产(下) 更新时间:2012-07-09 千蝶也觉出了崔青争的异样,低声劝道:“娘娘,既是王妃已经平安生产了,听屋里的声音,小郡主也应该极好的,您还是回院里歇着去吧,站了这一晚上,该累了。” 萧帝已下了旨,萧策和秦末的头投,若是生的小子,便赐封世子,若是生的女儿,则直接封为郡主,赐号昭阳。而名字,也是萧帝赐的,如前与皇后所言,单名一个盛。萧盛,用在女孩子身上,总归阳刚了些。 崔青争一笑,萧帝私心里,大概也是希望秦末生个皇长孙的吧。 这么看来,萧帝大概是有心传位给萧策呢。 千蝶看着她的笑,在幽幽的光线下,阴暗不明。便朝着正往屋里来的上官青云福了福身,与碧芙说了一声,回了西院。 屋里,萧策握着秦末的手并未松开,产婆抱了婴儿出去洗漱,烟雨等几个小丫鬟也帮着秦末换了衣衫,收拾并换上了干净的床褥,这才请了上官青云入屋。 上官青云见一切都准备妥录,打开午后用的那乌漆盒子,又令萧策松了手,继而施针,这回却慢了许多,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似带着特别的韵律,叫人看的赏心悦目。 银针全部施完,上官青云搭了一下秦末的脉,舒了口气,笑道:“没事了。” 萧策这才觉得自己身上象是突然间御去了千斤重担一般,说不出的轻松。 就听上官青云问道:“孩子呢,抱来给我看看。” 萧策又是一惊,难道孩子也可能有什么不好? 上官青云见他神色突变,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我就不能见见自己的侄孙女?” “这……”萧策也觉得自己草兵皆兵了,不由笑着作辑,“叔父原谅,侄儿关心则乱,失礼了。” 上官青云“哼”了一声。 烟雨不敢耽搁,忙叫了碧芙进来,去请产婆把孩子快些抱来。 屋外一直守着的陶予听到烟雨唤碧芙,便在外面喊道:“义父,师祖爷爷,小七可以进去瞧瞧妹妹么?” 陶月棠忙制止了他乱嚷嚷:“这会儿哪里进得?我们就在外面守着吧。别扰了娘娘。” 陶予却十分担心母亲,也十分想看看自己期盼了八九个月的妹妹到底长什么样。 “进来吧,只是要轻声些儿说话,娘娘已经睡了。你祖师爷爷正为娘娘施针,吵不得。”夏雨绕过屏风,开了门轻声道。 陶予狂喜,第一次觉得夏雨小姨如此可爱,明明明上疲惫的紧,却看起来十分漂亮顺眼。 姐弟二人随着夏雨入了屋,产婆也刚好抱了昭阳从内隔间里转出来,陶予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秦末,低声问夏雨:“小姨,我母亲没事吧?” “没事,只是累了,醒来就好。” 那边产婆已把小昭阳抱到上官青云面前:“先生看看,小郡主真好看啊。” 陶予一听夏雨说母亲没事,也好奇的跑到上官青云身边,踮起脚尖凑上去看:“咦,小妹妹怎么皱皱的?” 产婆就笑出了声:“小公子哎,刚生出来的宝宝,可不都是这样的么?过些天长开就好啦,您看这眉眼,可不是和王妃娘娘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么?将来都是天下难见的美人儿呢。” 陶予仔细看了半天,实在也没看出那皮肤皱巴巴的,闭着细细长长的眼,眉头微锁带着些不耐烦的小婴儿,哪里有美人胚子的影子,可他心中却是欢喜的紧,犹犹豫豫伸出手,问道:“我可以抱抱么?” 产婆吓了一跳:“小公子,这可不成,宝宝儿还太小,骨着软着呢,等小郡主再长大些,您再抱吧。” 陶月棠也轻声责道:“小七别闹。” 陶予只得悻悻然收回手,又仔细看起小昭阳来。 其实上官青云也不自觉中暗暗伸出了手,听了产婆的话,也是一阵悻悻然收了回去,目光却一刻不移的落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 这孩子,似乎和记忆中二十多年前那个孩子一模一样,而眼前的场景,却又如此不同。一时间,只觉得胸腔之中,一股酸涩之气,堵的历害,眼中亦是一热。 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旁人都不知道他那“好”字究竟何意。 就见他自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羊脂美玉,塞进襁褓之中:“这是叔爷爷送你的,收好。” 那婴儿哪里听得懂,不过大概是感觉到有东西贴了身,极是不适,又因包被裹的并不太紧,动了动,倒是把小手露了出来,晃了晃。实在可爱之极。 上官青云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来:“可比末丫头当年漂亮机灵多了。” 陶予好奇道:“师祖爷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小?比小妹妹难看?” 若不是顾忌着秦末,上官青云定要被这话惹的哈哈大笑,饶是如此,也是眉眼尽开,带着赞赏的拍了拍陶予的头。 “小七,你又乱说。”陶月棠嗔了陶予一眼,“小妹妹也看了,娘娘也无事,你别在这里捣乱了,快随我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再来看娘娘,可好?” 秦末双目紧闭,满身都是银针,陶予虽然担心,可也知道不应该待在这里,便应了一声,给萧策和上官青去还有烟雨施了礼,便随着陶月棠出了屋。 萧策这才想起来打赏众人,目光一边留恋的落在秦末的身上,一边吩咐碧芙:“烟雨要留在这里,你去按排一下,给两位产婆都赏百两纹银,另赏锦绫各一匹。府里众人,每人赏纹银十两。” 那位抱着孩子进来的产婆闻言大喜,纹银百两,先前就已是说过的,如今落到实处,也是难掩喜意,再加上锦绫各两匹,这价值,也足有百两银了,仅这一次,足抵得上她们一年接生的赏赐了,这也罢了,洗三时,还另有赏赐,此外洗三时各人亲眷放在水中的金银裸子,也是要赏给她们的,这又是好大一笔收入。 那产婆忙跪了下去:“谢王爷赏。” 虽不敢大声,却也听出她声音里的宏朗舒泰,极是喜气。 萧策挥手让她抱着孩子退了出去碧芙也自去打赏府里的众人。 就听到外面隐隐都是喜欢说话的声音。 如此过去约半个时辰,上官青云收了秦末身上的针。又解了她的穴道。对烟雨道:“你也累了,早结去休息吧,以后还有你忙的时候。叫菡萏和泽芝在这里守着,夏雨去同奶娘一起照看着孩子,另让碧芙丫头去厨房里炖好乌骨鸡参汤,末儿大概明早才能醒,到时让她喝上两碗,别的不可多吃,等到了午后,再吃不迟。最近多吃些清淡营养的,别太油腻便可。” 等烟雨应了,才对萧策道:“按说产房你不应该进来,可我从来不信那些东西,你很好,就在这里陪着她吧。” “是,”萧策恭敬道,“叔父也跟着担扰了一天,晚膳也未曾好好吃,还是先回院里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您尽管放心。” 上官青云点了点头,满目慈祥的看了秦末一眼,才出了屋。 烟雨忙跟着出去,让雪草儿和水莲去服侍一下师父,把他交待的事情一一吩咐了院里的众人。又让丫鬟们在产房中另置了榻席,取了棉被来铺好,这才熄了产房的灯,只留了一盏琉璃罩的烛灯,对萧策道:“王爷,您陪着娘娘,若是需要茶水,或是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就是,奴婢就在屏风外候着。” “你去睡吧,有什么事我会叫菡萏和泽芝的,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你家娘娘。” 烟雨一想也是,她若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难打起精神来照顾娘娘,只怕师父也要生气,反倒误事,便也去了。 第二天,相熟的人家,秦王府里都送了信,就有和秦王府挨的近的,一过了尚午便送了贺仪过来,更有那本就亲近的,又或是官职极大的,内眷们也都一一拜访,虽说贺的是秦末,可她如今也无法见人。府中应酬往来,一应如前,都是崔青争在打理。 虽说生的是位千金,可这孩子一生下来,便被封了昭阳郡主,且连名字都是萧帝亲赐的,意义又不一样,只怕在萧帝心中,这昭阳小郡主,也并不比位皇孙差的。 崔青争一面应酬,一面也使了信差特地回京城报信。信并未从驿站的渠道送到京中,而是单遣了信使回京的。 如果那信使能早些把信送到京中,崔夷简早些得知这一消息,如果他真有别的阴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父亲知道这一信息,以为机会来了,提前发动,那么倡促之间,胜算就要大打折扣,二是父亲把事情延后再办,那么同样也给了萧策应对的机会。 前几日,祈妃已暗中使人动了些手脚,放了迷雾,让萧策警醒,察觉到京中有人要对付他。 她对萧策有信心。他是怎样的人,她比谁都更清楚。 祈妃一如既往,除了那天秦末生产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来了东院守着,现在却鲜少往东院中来。 秦末也不介意,赏赐时,西院的丫鬟仆妇们,所得的和东院一般。甚至连崔青争本人,萧策都有赏。等秦末知道萧策也赏了崔青争时,真是哭笑不得。 萧策是男人,自然不会想太多,可是她却知道,这样的赏赐,却如在崔青争心头的伤处撒了盐。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节 辞别 更新时间:2012-07-10 小昭阳的满月宴后不到一月,宫中的赏赐也源源送入幽州城中,虽然昭阳只是郡主,可萧帝赏的东西也令人咋舌,况且皇后娘娘对这位长孙女,似也极满意,赏赐同样不少。 看着满院中堆着的装着各色器皿的箱笼,秦末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莫不是前去送信的人没有说清楚话?萧帝误会了她生的其实是个男孩? 可圣旨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些都是为庆贺皇室的第一位三代皇女而赏。 “小昭阳,你看看你皇祖父还有皇祖母多疼你,娘都嫉妒了哎。”秦末一边抱着小昭阳,一边笑道,还差几天才两个月大的小昭阳自然不懂她娘在说什么,大概也是不知道娘在和她玩的,只噫噫吖吖哼哼了几声,抬了肥肥的小手,在她娘的脸上蹭了蹭,惹得她娘满心都是软软的。 天气极冷,秦末转了一圈,便让烟雨去请了崔青争来,把这些东西全部收入公库之中,抱着小昭阳入了屋,再过几天便是新年了。 难怪原本要走上两个多月的行程,这支送贺赏的车队,却只用了一个月出头的时间,想来是萧帝和皇后都想着在年前,把东西送到,也叫他们高兴高兴。 崔青争过来,给秦末请了安,又夸赞了小昭阳几句,这才出了屋,自去命人清点收拾箱笼,又安排了车队诸位禁卫军的宿食,这才回秦末这里回话,正说着,萧策从衙中回来,见了礼,崔青争便告辞而去。 “阿策,你有没有觉得,祈妃近来,好似有些不一样?”秦末一边看着萧策在暖榻上逗着小昭阳,一边不经意的笑问。 只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崔青争的笑,似乎不象平时那么冰冷,看着昭阳的眼神,带着些道不清的暖意在里面。可是她又表现的很是淡然,除非遇上,才会逗着昭阳几句,否则决计不提起。除了刚生那会儿,命千蝶送了几件婴儿的衣物,便再无特别的表示。 萧策被她这一说,也想起来那日秦末生产时,崔青争站在廊下的表情,心中不由一叹。嘴上却笑道:“还不是那样,只要她所求不过份,我当然也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如何个不亏待法?秦末暗哂。 萧策也许永远想不到的吧,他能给予崔青争的,也许她根本就不需要,而她需要的,他也给不起。 这样的死结…… 小昭阳突然咯咯笑出了声。 秦末的心思被打乱,和萧策面面相觑,这是昭阳第一次笑出声音来。 萧策的眼一瞬就亮了,大笑着把昭阳抱了起来:“不亏是我的女儿,聪明。” 秦末愕然,这和聪明有什么关系?再说,她还这么小,大概连什么是笑都不知道的吧? “哎,打个商量成不?”秦末笑道。 萧策正抱着昭阳,头也不回道:“什么商量不商量的,有事你说就是了。” 自从有了昭阳,两人之间言语上也比从前随意了很多。 秦末正色拉住他,接了昭阳在榻上放好,昭阳却不愿意了,一个轻儿的扭着,襁褓被扎的有些紧,见动不了,急的大哭。 萧策心疼的很,又抱在怀中慢慢哄着。 秦末只觉得好笑。他那个样子,哪里会想到能对孩子这么宠,若是有相机,把这幅情景拍了下来,只怕谁也不信,这个抱着孩子哄着的男人,就是秦王爷吧。 “昭阳是女孩子,我看这性子,以后大概也不会是什么温和的性子,所以不能这么宠着,以后都要管严些才好……” 秦末话还未完,萧策已抬头,莫名其妙道:“你要商量的就是这个?昭阳才多大点儿人?哪里就看出来性子不好了?我的女儿能差?再说,她又不是小子,民间不是有句话,女儿就该富养的么?”说着又笑,“末儿,你都担心些什么呢?再说昭阳还小,就是要管教,也得等她七八岁的时候吧。早着呢。” 真要等到那时候,大概也迟了。 秦末一阵无语。有萧策护着,陶予宠着,这孩子以后的管教,大概还真是个问题。 不过看着才丁点大的昭阳,秦末自己也笑起来,她这是在乱想什么呢。也就绕过这话题,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儿没什么事,这不快过新年了嘛,府衙的事情,也都差不多结了,想着几天没与你一起用午膳了,这才赶了回来。” 两人正说着,就听陶予在外面问丫鬟:“碧芙姐姐,我妹妹睡醒了吗?” 碧芙笑回:“早醒了,王爷和娘娘正在里面说话呢。” 陶予原本听说昭阳醒了,就要冲进来,一听萧策也在,忙驻了足,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方方正正踱了进来,行了礼:“孩儿见过义父,母亲。” 萧策点了点头,秦末就招了他来:“来,帮母亲看着妹妹。” 陶予原就是奔着昭阳来的,闻言三步并着两步就冲上前去,昭阳看见是他,就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母亲,妹妹笑了。” 陶予又是新奇,又是高兴。 秦末也笑道:“看这丫头,大概是知道今儿他皇祖父和皇祖母赏了她东西了,一早上尽笑了。” 便下榻绞了棉巾,帮陶予擦了脸上的汗:“才和你祖师爷爷练完功夫?” 陶予“嗯”了一声,一心逗着昭阳。 秦末便道:“你在这里看着妹妹,我和你义父去隔间里说几句话。” “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外面还有碧芙和奶娘守着,秦末当然不担心。 萧策奇道:“有什么事要说?” 两人入了内隔间,秦末才低声道:“前些日子我因坐着月子,也顾不上,前几天如画回来,说是制衣坊那边纸甲最后的试验也结束了,还赶订了一批五千件纸甲来,我想着不如趁这几天都忙着新年,没人注意,让拓拔宏暗中送到北羌去,再转交到那些各城外守军的手中,也多几份保险,你觉得着呢?” 萧策近来也是在忙着军中的事情,崔青争向他透露过关于京中的隐晦消息,再加上前一段就出了几处乱子,他本就谨慎,正在暗中准备着,听了秦末的话,喜道:“果真?我还真惦记着这事呢,如此太好了。” 秦末白了他一眼:“这还有假的?我已让夏雨暗中联系了拓拔宏,让他晚上就悄悄过来,有事你和他商量去。” 因生了孩子,秦末从前的清瘦冷冽已不复见,反显得温柔和态来,再加上一直带着孩子,身上自有孩子的奶香气,这一嗔娇,惹得萧策心神一阵荡漾,一把便把她揽至怀中。 秦末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伸手掩了自己的嘴,瞪了他一眼,才道:“两孩子都在外面呢。” 萧策笑了笑,吻了一下她的唇,才放开来:“晚上让奶娘带着孩子去睡。” 秦末脸色一红,理了一下衣襟,正色道:“你晚上早些回来,想好了再和拓拔宏好好计划一下,我已交待了如画,制衣坊那边继续赶工,估计过了正月,还能再出五千件。你再想想,那五千件,要如何按排。” 说着便出了屋。 已到了午膳时间,碧芙在外面问道:“娘娘,可以开饭了吗?” “让送去西隔间吧。” 小昭阳玩了一上午,也累了,秦末过去一看,已被陶予哄着睡了。秦末就叫了奶娘进来,把昭阳抱了过云,陶予恋恋不舍的被秦末携着去了西隔间里。 用了午膳,陶予便去了外书房中看书。萧策休息了一下,也出去忙了。秦末趁着空也睡了一会儿。 才一起床,就听碧芙禀道:“娘娘,先生过来看您。” 秦末忙套了衣衫,整理了一下头发,又就着床头案几上搁着茶漱了口,就迎了出去。 上官青云也不废话,道:“过了新年十五,圆宵节后,我就走了。我回头让碧芙她们帮我准备一下就行。” 秦末仲怔:“不是说要到开春的吗?怎么这么快?” 上官青云一笑:“傻丫头,有些事情,早些了,岂不早些省心?” 上回还说只是恋着旧地故而重游,现在又说有事要了,不过秦末也没多问,既是叔父不愿意说,问了也是白问,便道:“那您可要早些回来,昭阳还等着您过周岁呢。再说,您就不想昭阳叫您一声叔祖父?” “今儿还真没见着那小丫头呢,”上官青云笑道,“抱过来我看看吧。” 秦末就命人把昭阳抱了进来,上官青云接了过去,眉眼间都是笑意。秦末也见惯了他这样子,想想倒是有些嫉妒起昭阳来:“叔父,从前,您可没这样抱过我呢。” 上官青云扫了她一眼:“你从前可没昭阳这么漂亮。” 秦末就不懂了,萧策也罢,陶予也罢,就是上官叔父,也一直赞这丫头漂亮,哪里就漂亮了?不过一个才两月大的丫头罢了。 叔侄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上官青云欲要回院,秦末见天气渐晚,索性留了他一道吃饭。上官青云想了一下,也就应了下来。 其实他原说要等到春天再离开,是因担心秦末的身体,也怕昭阳在母体内时,秦末一吃服药,对孩子有影响,谁知昭阳的身体竟是好的很,而秦末也恢复的极好,这才放心要走。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节 涟漪 更新时间:2012-07-10 等萧策回来,陶予也下了学,祖孙三代一道用了晚膳,陶予逗了一会儿小昭阳,便回屋去看书了,秦末忙着和奶娘照看昭阳,就让萧策和上官青云去了内书房中说话。 “您过了圆宵节便要走?” 听上官青云说了要去东越国的话,萧策惊道。 上官青云点了点头,脸色凝重:“你我之间,也不必再说虚话,倘偌你有心争那王位,不是仅解决了江南和漠北就隐患就成的,若你有心兵变,那又一说。再则,就算兵变,你只怕也没有万全的把握,禁军且不说,一旦你动兵,北魏如今虽弱,可也不是没有攻打北疆诸州的可能,若真如此,你便是后院失火,腹背受制。这也罢了,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真就到了兵变那一步,若真那样,你要一个满目疮痍的江山又有何用?叔父相信,你不会让大萧陷入那样的境地。你当知道你的薄弱处在京都,在朝堂。” 说到此处,上官青云顿了一顿,才继续道:“龚家三子龚天重如今虽不过是从三品的吏部侍郎,却深得帝宠,他的上峰吏部的尚书张文博也极赏识他,张尚书又与龚天重有师徒之谊,龚天重行事,想必张文博亦会支持,况龚天重与那朝中几处势力,均无瓜葛,他的中立,才更俱说服力。所以,这龚天重是可用之人,你若相法得到他的支持,对你而言,不失为解决朝中无人劣势的一个最好办法。你别小看这吏部侍郎,龚家在朝中并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至于甘凤池,你能让他保持中立,各不相帮便可。” 这些都与萧策想的差不多,不过龚天重与他之间那未曾说出的合作,上官青云却并不知道,萧策又想起来龚天重特地命人送来的那个婴儿裹被,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玄机:“是,叔父,您所说的话,我定会记在心中。” “至于我去东越国,一是我上官家,与东越确实颇多纠葛,我家祖父,原是东越的帝师,家父上官衍三十年前,亦同为东越帝师,只是东越政权变更,家父支持了那败的太子一方,最后太子败北,家父不得不流落至大萧避祸。但东越皇室,若无上官家的支持,便名不正言不顺,只因上官家掌着皇室玉玺,历代东越帝王即位,须由上官家的帝师传交玉玺方名正言顺,因此这代东越帝并无玉玺,这也便成了东越帝最大的心病。东越原太子是个勤政爱民胸有丘壑之人,家父不愿朝庭动荡,失国之本,因此才全力支持于他,不过,现任东越帝更是雄才大略之人,东越国在他治下,这些年国清海晏,亦是有目共睹,因此家父不愿东越再有动荡,命我前去东越,送上玉玺,也算了了他一桩多年的心事。” 如此稳密之事,上官青云怎会说与他听? “叔父?” “你先听我说完。”上官青云摆了摆手,“我此去那当然也有目的要达成,方能把玉玺交于东越帝,再说因当年家父之事,和东越帝毕竟有隙,因此……若是我不能回来,你须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善待末儿。倘若我事情能够办成,就算他日你需动用漠北兵力,北魏也不会成为你的制肘,因我送上玉玺所提的条件,便是东越与大萧合作,共同打压北魏国力发展,相信这也是东越帝愿意看到的。若是北魏国力太盛,对东越同样具有威胁。” 徜若东越帝不能答应,强取玉玺呢? “叔父,我不能让你为我冒险,就是末儿知道,也必定不同意的。” 萧策急道。 上官青云之于秦末,他不是不知道有多重要,何况,就算没有东越去迁制北魏,对于漠北的诸路军,他也有信心,再说他布置了这许久,又有北羌暗中支持,北魏就算趁乱来犯,也决计讨不了好去。 “我刚说过,我此去东越,本为解决几十年前的旧怨,与你无关。另外,你当谨记,北魏虽然之前受你大挫,然如今真正的国力,却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么积弱,你切忽大意了。否则,定会让北漠受制与他,后果不堪设想。” 萧策心中一动,忙应道:“是,阿策会当心。只是……” “你也别劝了。我意已决。我与你说这一番话,不过是要嘱咐你好好待末儿母女。她为你付出极多,她原非甘于后院的平常女子,而是我大萧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却为你做到这步,当真不易……” “我知道,叔父,我早前就许诺过,我会一生一世,善等末儿和孩子。且若有一日,我有能力,也不会让末儿的才能被淹没。若违誓言,我萧策永世……” 上官青云摆手道:“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也不需要你发誓,何况誓言易碎,你只须把你今日的话牢记于心就是。” 萧策原还想多讨教上官青云此北魏国事,上官青云却说酒酣易累,要回去休息了,想着他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走,萧策便也不去挽留,亲送了上官青云回院。 待得回到屋里,小昭阳已经睡了,正遇上奶娘抱着她出去,萧策又看了几眼,才让奶娘去了,随秦末入了内室,待奶娘的脚步声远了,萧策才笑道:“怎么舍得把昭阳交给奶娘?” 语气说的暧昧低徊,秦末脸腾地红了,气道:“你整日劳累,昭阳睡间又总是哭闹,害你这两个月来,整日睡不了几个时辰,我这不是怕你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么?” 她哪里舍得,昭阳玩了一天,其实早就被奶娘哄着睡了,就是因为舍不得,才拖到这会儿,狠了心让奶娘抱出去的。 萧策知她担心自己,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心疼她整晚睡不好觉?便伸手把她拥在怀中,叹道:“你也瘦了,看着你整天因睡不好,没精神的样子,白天又要被孩子闹,连个整觉都没有,我便不心疼了?以后就让奶娘带着昭阳睡吧,你白天多陪着她就是。” 秦末还想问上官青云在内书房中是否与他说了要去东越之事,又见他懒懒的样子,一身酒味儿,知他也是累了,便推了他去净室,两人一起洗漱了,回屋歇下,萧策无限惬意的躺到床上,看着她熄了烛火,眼中满是柔情。 她是他的妻子,这一生惟一爱着的女人,从前是清冽凛寒的女将军,大萧女子中无人可及,如今却甘愿为他妻,为他生儿育女,平凡如所有大萧女子一般。 “末儿。”萧策伸出手,把刚放下床帏的秦末拥入怀中。 冬夜寒冷,他的手在她的后背上游走,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白棉亵衣,有如电流,传至她因寒冷而冰凉的肌肤。慰贴至肺。 她喜欢他这样轻抚着她。而似乎,他也是喜欢这般带着无限爱怜抚摸她的身体的。 秦末发出一声无限舒畅的轻呤。 这一声轻呤,让萧策心中一颤。 他突然就觉得心中如同着了火。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与她肌肤相亲,这一声浅浅轻呤,有如石子,投在他久旷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末儿,”低哑的声音,在秦末的耳边回旋,衣衫被轻轻褪去,触上丝滑的锦被,阵阵如水清凉,引起莫名颤栗。 珠玉被含,颤栗更甚,她抬起手,抚上他光滑而温热的后背,十指穿过身上男人的发丝,他的眼因欲望而迷漓,炙热而满是渴望的唇顺着胸口滑向平滑的腹部,有如饮了甘醇芬芳的浓酒,那种感觉醉人沉沦。 “想我吗?” 她,很想。即使每日面对,也觉得想念,想念这般没有距离的肌肤相亲,想他带给她的快乐和那种象是化入空气中的奇异感觉。 情深不寿,情深不寿。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样的一句来。 秦末心中悸动。 没有人会知道以后如何,生命的长河中,谁也不知道命运为你安排的是怎样的结局,可要如何渡过,却是自己的事情。 即使她之情,深而不寿,亦不能成为她包裹自己的理由。 “阿策,阿策,阿策……” 萧策也感觉到了秦末的异样。这样的热切,是他未曾在她身上领略过的柔情。体内有如烈火被点燃,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 寒夜如春宵。 销金红帐中,热如碳火。直至天明。 第二天两人都醒的极迟。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隐隐的听到昭阳的哭声,秦末翻身而起,才发现自己身无一物。被微带寒意的空气一激,又钻进锦被之中。 萧策也张开了眼,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只是一笑。 “外面冷,我给你拿好棉衣,再起来。冻着了如何是好?” 萧策起了身,套了中衣,撩了床帏,取了衣衫来,帮着她一一穿上。 两人才一收拾好,外面的烟雨听到动静,隔着门问道:“娘娘可是要洗漱了?” “让人把洗漱用物都送进来吧。” 秦末开了门,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雪花,难怪今日不觉得那么冷的。 见烟雨垂着头,一时也红了脸,说完话,便默默的退回屋中。 屋中的碳火已熄。带着寒气。 烟雨叫了丫鬟们端了热水,干净的棉巾等物入了内室,又有丫鬟们送了碳火,整理床榻,一时便热闹起来。 奶娘已抱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昭阳进来。秦末一阵心疼。连忙接了过去。 奶娘讪讪道:“小郡主一睁眼见不到娘娘便哭了,后来小公子来哄了一会儿,这才好些,谁知小公子跟着先生学习,小郡主便又哭了起来,奴婢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节 病乱 更新时间:2012-07-11 “没事,慢慢就习惯就好了。”秦末安抚了一下已经十分惭愧的奶娘。 这奶娘姓徐,话不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温柔可亲,一双眼明媚如春,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秦末当初在众多各府送来的奶娘中,单挑了她,便是因她脸上那清浅恬淡的笑容。 奶娘见王妃并不责怪她,也松了口气。把被秦末哄好的昭阳重新接了过来:“娘娘,您先去洗漱吧。” 秦末又捏了捏小昭阳嫩滑的脸蛋,这才笑着去了。 转眼已是春节,因有去年的旧例,准备起来就顺当的多,祈妃照例每日晨上过来请安,一道把准备的节礼还有各处送去的飞贴向秦末凛了,便再回院。 秦王府内也是张灯结彩,门上贴了门神,按着北地风俗,窗格上都糊了红红的剪成各色图案的剪纸窗花,就是满府的丫鬟内侍们,也都脱了平常灰扑扑的旧衣,换上了新年赶制的新冬衣,过了腊月二十五,便算是新年了,清晨和夜晚,处处有人放起炮竹燃起烟火,直把个幽城州热闹的如同繁荣锦簇的盛京。 这一年仅是北漠诸州的贡银加上市令司的税赋银,就足有五百多万银,一入京中,朝堂上也是满朝赋赞之声。 萧帝龙颜大悦,又下诏赏了秦王萧策及市令司众官员银两及珠宝锦缎等物,并破制封了盛儿公主之格,虽已位列公主,名号却仍为昭阳。此举不仅萧策和秦末惊异,就是显亲王萧政和赵王萧战也都惊异不已。有心人便觉得秦末争储之位把握更甚,惟一萧策自己和秦末觉得帝心难测,萧帝如此手笔,未必没有其它的目的。 年前萧政也产下一子,贤妃试探了萧帝萧世允多次,欲令萧帝赐封世子,可萧世允却一直不曾松口,与秦王的女儿一出世便受到萧帝各种赏封不同,萧政的儿子却默默无闻,两相比较,不能不叫人多想。 朝中便有大巨们开始揣度圣意,那原本想抱萧政大腿,却又关系不堪紧密的,便开始举旗不定,慢慢与萧政党下的人远了。萧政心中甚怒,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惟有少出门,以免在这风口浪尖上被人议论,窝在显亲王府内,脾气却是越来越不好。 齐沥收到萧政的信,心中亦是惶恐,他是萧政的死忠,却被萧政信中暗示的怀疑之语搞得心神不定。心中难免结郁。 这显亲王,从前看着胸襟开阔,并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否则当初齐沥又怎会依附于他,只是没想到帝位之争,还未到最关健的时刻,这位爷已经沉不住气了。 齐沥虽心中不满,却在思虑了一天之后,提笔给萧政回了信,表了忠心,又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也出了好些主意。不过他也知道,萧政对他起了防备之心,只怕这些建议,萧政也不过看看而已,定不会真当回事。 饶是如此,却不能不表态,齐沥也是抑郁的很。与萧策相处越久,越发觉得如果萧帝能传位于这位秦王爷,未必不是明君之举。这位爷人虽冷峭,却胸襟开阔,又有识人之明,用人之智,更重要的是,他体恤民情,内敛沉着,心思慎密,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萧帝这般力捧于他,也未见他有丝毫傲骄之色,行事反倒比从前更慎重三分。 而他那位王妃,也是久负盛名之人,在北漠所受百姓爱戴,丝毫不逊于秦王半分,甚而比秦王更得民心,然这位王妃,却极少露面,虽传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可偶与内眷们应酬,却亲和有加,丝毫不见骄奢之态。有人送了重礼,也必定有丰厚回赠。一个女人,有盛名,有才干,且不虚荣贪财,秦王有这样的贤内助,何愁他日不能位极九五至尊? 齐沥也一直考虑自己的退路,却发现他退无可退。 若他只是显亲王萧政翼下的普通官员也还罢了,可他是萧政一党的核心,就算他有心更旗改帜,转投他人,别人也未必容得下他,就算容得下,也不可能重用,将来他再往前走是不要指望了,事成之后,不被排除异已已算是万幸之事。想来想去,倒不如现在拼一把,继续支持萧政来的划算。 再则,萧政为人不够狠辣,这一点尚不如萧战,就算跟着他,那杀头的风险,也要小得多。 且不说齐沥如何思量,新年折腾完,萧帝连续三日,早朝都不见人影。虽严格控制宫中言论,萧帝龙体久恙的消息也在盛京中传开。一时之间,朝中人心浮动,各方势力暗中奔走,后宫之中更是暗流汹涌。 就是贵为后宫这主的皇后,也不能见到萧帝,叫了内侍总管王贯来问,王总管也以各种理由推托了,如此几次过后,皇后季雨帘反倒淡定下来。 琴心忧虑道:“娘娘,圣上不见您,这该如何是好?秦王那边……” 季雨帘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策儿那边如何,都不打紧,圣上不是昏庸之人,就算果真……他也不会任由大萧国乱下去,我们只需静看着便是,这些日子,你要管好凤仪宫中的人,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宫门。晨省也通知各宫,就说本宫凤体欠安,都免了。今日起,任何嫔妃皆不得放进本宫的凤仪宫来。” “娘娘,若是这般,宫中若有风吹草动,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来不及准备?”琴心急道。 “无妨,”季雨帘的声音一如平日般沉稳,“只要有甘凤池在,这盛京就乱不了。而且王贯能坐到总管这,并非没有脑子的人,他看的比谁都清,知道该怎样,才能保住他的地位,还有头上那颗人头。如今秦王势胜,他与其它皇子又没有太多往来,这几日我几次求见圣上,虽未见得,可王总管的态度,却是不卑不抗,淡然的很,丝毫未见半丝焦色,我也仔细看过了,当不会错。这般看来,未必不是圣上在试探人心。所以我们最需要做的,不是去争取去窥探,去做那些无用的动作,而是如从前一般,谨慎行事便可。” 琴心见她说的笃定,也就不再多言。 两日之后,萧帝的寝宫中中,萧帝躺在榻上,语气虽无力,却眼含精光,听了王总管王贯的报告,自嘲而笑:“……都以为朕不行了,所以全在动心思?个个不安份?” 王贯默然不语,只垂着头,哪里敢答这话头。 萧帝也不为难他,又问:“季皇后那里呢?” “皇后娘娘只来过三趟,因老奴回皇后娘娘圣上不见客,便去了。再未来找过老奴,且两日前告知各宫,下了懿诣,免了各宫娘娘们的晨省,说是凤体欠安,需要休养。” “她倒是稳得住,”萧帝低声叹道,“那贤妃和四皇子五皇子的母妃呢?” “贤妃以想念皇长孙为名,招了显亲王和显亲王妃,带着小公子入宫见了一次,四皇子及王皇子的母妃一如从前,倒是三皇子,闭门不出,未见有何动静。淑妃娘娘也曾如见过三皇子夫妇,不过三皇子以闭门为圣上祈福为由,并未入宫。” 贤妃实在是被她宠的骄奢过度,如今竟然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就是皇后都知道闭门谢客,她却公然如了显亲王入宫,而这萧政,竟也带了那才刚满月的孩子来见了,真正遇蠢。相较之下,竟是连那萧战的生母淑妃都不如了。 萧世允心中一阵失望。失望之后,又是说不出的心情,这不正应了他试探的目的么? “朝中的大臣们呢?” 也不过是各自为着自己的主子奔走而已,有那原就不参与党争的,依旧中立,不与任何方面接触,如吏部的几位,亦有那原还中立,此时也赌了一把,一始四方接触的。 王贯一一禀了。 萧世允默了许久,才问:“幽州那边,秦末可有异动?” 王贯说了这许多的话,明明是寒冬正月,内衣却一片汗湿,听到萧帝问起秦王萧策,忙回道:“据报,幽州城中并无异动,秦王爷原还不时巡城,自王妃生了昭阳公主后,倒把时间都花在了府中,陪着王妃与昭阳小公主。老奴还听说,上官先生已离了幽州,只是,虽多方查证,却也无人知道先生的去向。” 萧帝动了动身,欲要坐起,王贯忙上前扶了,又给了垫了靠枕。萧帝才道:“去凤仪宫中,就说朕大病已愈,突然想念她熬的粥了。” “是,”王贯退了两步,“老奴这就前去。” 直等王贯退了出去,萧帝长叹了口气,闭上眼,坚持了半天,说了这许多的话,竟是疲备之极,从凤仪宫到他的寝宫,来回也需一柱香的时间,他需要这点时间,来恢复体力。 季雨帘闻讯,也不过愣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巧在今日刚好熬了柑桔粥,浓稠香橙,清甜不腻,正适合病愈之人食用,便叫琴心用青花玲珑瓷碗装了,放在保温的食笼中,送了过去。 入了屋,就见萧帝依在闲头,脸色暗淡无光,有气无力的样子。 虽彼此都未曾入过对方的心,到底也是相伴了几十年的夫妻,乍然一看到萧世允这样,季雨帘心中一酸,却忍了泪,让琴心小心的把食笼放在案桌上,便命她与王贯一并退了出去。 “圣上,臣妾送了粥来,您先喝两口吧。” 季雨帘扶了萧世允坐起,整理好了锦被,这才从食笼中端了青花玲珑瓷碗,因凤仪宫距萧世允的寝宫极远,散了一路的热,温度刚好,季雨帘舀了一勺轻送至萧世允的嘴边。 萧世允看了她一眼,喝了下去。待一碗喝完,季雨帘才问:“银罐中还有些粥,您还要么?” 萧世允摇了摇头,示意她把碗放至案桌上。 季雨帘用帕子帮他拭了嘴角,一边笑道:“那便先放着,等您想喝了,再令人去温一下就是。” 待她放下碗勺,重新在榻前坐了下来,萧世允才道:“皇后,可有什么话要问朕,或是想对朕说的?” 季雨帘一愣。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节 活络 更新时间:2012-07-11 “圣上有什么话,想对臣妾说的?”季雨帘垂下眼睑,柔声道。 萧世允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反问自己,不由惨然一笑:“连你也要与朕玩心眼吗?” 她这一辈子,都在与他玩心眼,只怕也只有他,以为自己果真无欲无求吧。 或许,她曾经确是无欲无求的,可是,那个人死后,她的亲子死后,她便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丁禹庭,丁家曾经的希望和支柱,那个她青梅竹马的清俊男子,大萧惟一一位三元状元郎,便死在他的帝位之争里。 她才一出世,便死去的孩子,亦死在这后宫黑暗肮脏的欲望之下。 丁禹庭的死,她尚能原谅。 可是她的孩子,那么早便去了,她十月怀胎,甚至都未能亲眼看他一眼,更别论听他叫一声娘亲,那就么去了。 叫她如何原谅? 何况,萧世允作为这皇宫真正的主人,又怎能不知? 她原是她的正妃,他称帝后,她却沦为妃嫔。她纵有满腹心思惦恋,嫁给他后对他纵是无情,亦是一心一意,再不作多想。他争帝位,她虽不能为他做什么,却也默默相随,不惧他若失败,她亦死无葬身之所。 可这所有的一切,换来的,只是他称帝后,对她的疏离与冷漠。疏离出罢冷漠也罢,她不计较,可是他怎能连她孩子被人暗算至死,都不闻不问? 若是没有萧策,就算他最终给了她天下女人最尊贵的尊荣,只怕她也最终会被逼迫到生不如死吧。 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是他给的,是她自己争得的。从前她不争不抢不夺,最后的结果呢? 季雨帘哂然一笑。 那笑里的嘲讽,任是萧世允闭上眼,也能听得出来。 不禁一阵怒意上涌,低声斥道:“原来你终究还是怨朕?” “臣妾不怨。”她不怨,只是她也不能原谅。过往一切,不过是告诉她,生于世间,伴君之侧,不是无欲无求,就能活下去的。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如灵秀如青荷一般的女子。 “臣妾不敢,臣妾不怨。”语气平淡一如从前,“圣上您也累了吧,不如睡上一会儿,臣妾就在这里陪着您。” “朕已经睡了多日,不累。朕想问你,若是朕传位于策儿,你觉得如何?” 季雨帘倏然抬起头,看着萧策道,沉声道:“国之大事,臣妾乃后宫妇人,虽为皇后,也不当发表任何言论,圣上是在试探臣妾?圣上这样问,是把臣妾当作大萧皇后,还是策儿的母亲?” “当作皇后如何,当作策儿的母亲,又如何?” 她用的不是母后,而是母亲,萧世允又怎听不出之其间的区别。 此刻,他的声音已非刚才的虚弱温厚,而是帝王该有的沉严。 “臣妾说了,若是此刻圣上在问大萧的皇后,那么这话,圣上便不该问臣妾,若是圣上问的是策儿的母亲,臣妾想说的是,这世间哪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会成为一个对国家最有用的人才。” “若我如你所愿呢?” “请圣上恕臣妾犯上,”季雨帘垂手而立,恭恭敬敬道,“一国之君,要的是心怀天下的胸襟,文韬武略的才干,杀伐果决的手段,识人用人的眼光,臣妾希望就算圣上真的愿意传位于哪位皇子,那也是因为那位皇子,有臣妾所说的这些能力,而非为了满足某个人的意原,且不说臣妾在圣上心中,还没有那样的影响力,就算有,圣上也不值得为臣妾如此,更何况,臣妾相信圣上也不是那样糊涂的帝王。再则,臣妾希望策儿他,过他自己想过的,能过好的生活,而非圣上所言的至尊之位。若他并无这样的才能,就算圣上真的立他为储,也不过是祸国殃民之举而已,臣妾不愿自己的儿子,成为大萧国的罪人。” 萧世允没有答话,只招了手,让季雨帘坐下。 两人默了半响,都不再开口。 “朕总归会为策儿考虑的,这是朕欠你的。你这些日子,也是担心的吧,现在也看到朕很好,该放心了,回去吧。” 萧世允挥了挥手,闭上眼,显是不愿意再多说。 季雨帘起身曲膝行了辞礼:“圣上保重龙体,方是大萧之幸。臣妾便不打扰圣上休息了。臣上若是不爱御膳房做的那些,想吃什么,只管让王贯去和臣妾说声便是。” 王贯一直把季雨帘亲送至宫门,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娘娘既是凤体欠安,便宽心则上,否则,秦王爷若是知道娘娘不适,也是要担心的。圣上无事,娘娘只管放心就是。”那“放心”两字,估意重了些音。 转眼间,已至宫门,王贯一福身,唱道,“恭送皇后娘娘。” 入了凤仪宫,琴心才担心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季雨帘苦笑了一声。让琴心送了茶来。 在榻上坐了,才觉得自己全身虚空,竟象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萧世允如此试探,意欲为何?最后的那句总归会顾着策儿,也算是给她交待,又是何意? 再想到王贯路上低声说的几句话,看则是安慰,可季雨帘相信,王贯要说的,绝非字面上那么简单。王贯是在向她示好,可又有什么,是值得王贯向她示好的? 季雨帘心中一阵狂跳。 “娘娘,贤妃和淑妃娘娘求见。”琴心端了茶,禀道。 “两人是遇上,还是连袂而来?” “应是遇上的。”琴心回道,“看贤妃的样子,颇有些嫌弃淑妃娘娘也凑热闹来看您的意思。” 季雨帘吖了口茶,吩咐道:“就说本宫身体不适,刚从圣上寝宫中服侍圣上回来,累极,已歇下了。让她们过上几日,等本宫身体大愈了,再来觐见不迟。” 季雨帘虽则也想见见这两位后宫之中除她外最尊贵受宠的两位妃子,她们来试探她,竟然在圣上那里谈了何事,即便她根本不可能和盘托出,只怕这两位也想通过她的言谈语气神情猜度些什么出来。她也同样想听听这二位都要说些什么。 可这时候,想着萧世允,想着王贯最后那有意无意间的几句话,季雨帘心中混乱如麻,又哪里有心情应酬她们? 与其与她们说些绵里藏针的话,还不如把今日被圣上召见的事情好好想想,梳理一下来的有意义。 那边琴心刚出去打发了两位妃子,才一回来,便有宫女入室禀事,说是左相府崔夫人递了名贴过来,听说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十分担扰,希望能有机会入宫探望。 季雨帘想了一下:“大后日原也该入宫省见了,虽说本宫已下了懿诣,免了命妇们的省,可她有心,本宫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怎么说,也是位一品夫人,就让她后日入宫吧。” 那宫女出去复命。琴心见季雨帘凝眉思索,一脸疲惫之色,便劝道:“娘娘,天色尚早,离晚膳还有段时间,这天又阴寒冷峭,不如奴婢再添些银碳来,您先躺着歇息,到了晚膳时分,奴婢再叫您?” “也好。”季雨帘挥了挥手,琴心退了出去,待送了银碳,添了碳火,室中温暖许多。 一时整个凤仪宫中,静悄悄的如深夜人隐,只闻北风啸啸,乌雀偶鸣。 不知道崔夫人进宫,是要说什么事情,那崔夷简老匹夫,阴奉阳违,她又如何不知?之前对崔夫人的敲打,不能说一点用处没有,可崔夷简,却还是大着胆子暗度陈仓,季雨帘如何不满,他毕竟子是大萧首相,倒真是不能拿他怎样。 可他以为他身为首相,她这个大萧皇后,就果真拿他无法了? 季雨帘不禁冷笑。 命妇觐见的日子未到,这第二日,燕王府燕王妃就入宫求见。 燕王无子,至郡玉因病薨落之后,燕王妃伤心欲绝,抱病大半年才出来见人,宫中更是甚少出入,皇后怜她不易,免了她的省见,这也确实是数月未曾谋面了。季雨帘不好推了,便宣了觐见。 从前丰腴的燕王妃,如今却清减的吓人,原本圆润的脸,此刻已是尖了下巴,而本该神彩奕奕的双眸,更是暗然无光。一身宝蓝底华丽蜀锦,满头珠宝金玉,原该让人觉着富贵无双才是,可着她身上,却更显一脸的憔悴之态。 这个样子,就是季雨帘看了,亦是吓了一跳:“这,这几月未见,怎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燕王妃抿嘴笑道:“前一段身体不适,清减了些,如今好了许多。听说皇后娘娘欠安,臣妾不放心,所以来看看。您虽贵为皇后,却到底是我的皇嫂,原也亲近,可惜隔着皇城,倒比那寻常人家难见了。人都道你我是这世间女人最尊荣的,却不知有时,尚不如那蓬门荜户之家呢。” 怎有了这样的感概,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尊为燕王之妃,也是骄傲的女子,虽未曾有出,可燕王也从未有落她五妃之位的意思,素来尊敬,就是从前与君玉,虽非亲生,母女关系也还好,怎生如今就如那沿华洗尽?尽显颓唐之态? 季雨帘就叹了口气,笑道:“你才三十出头,怎没了点锐气劲儿?你也说与我是妯娌了,那就别生份了,”边说,边拍了拍被铺的厚软的榻席,“天寒地冻的,坐这里来暖和暖和,索性今日午膳,也在我凤仪宫中用了,我们老姐妹间,也好好聊聊。”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节 燕王 更新时间:2012-07-12 燕王妃从善如流,在季雨帘对面坐了,中间隔了黑漆檀香木的低几,琴心上了茶和点心,便退了出去。燕王妃脸上端着的笑,便松了下来。 季雨帘看着,暗暗叹了口气。 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尊贵如她们,反比平常人家的妇人,更多烦扰。 “你与我好生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从前也未曾见过你这般颓唐的样子。” “我没什么,”两人私下相对,燕王妃也就不再臣妾自称,淡淡道,“皇嫂,你我虽不说有多亲近,可也比旁人要亲上几分,有件事情,不知可否求您。” 季雨帘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也称我一声皇嫂了,你倒说说,但凡我能做得到的,我自会尽力。” 也就是说,她若做不到,也不会单为了她今日的请求,而置其它不顾了。可能这样,已是极好。 “皇嫂,若是有一日,臣妾犯了大错,还请皇嫂看在你我几十年的情份上,能对臣妾的娘家,照拂一二。” “你这是?” “皇嫂,你能否答应?” 燕王妃神情郑重。 季雨帘便道:“我自然会答应你。” 燕王妃今日的表现,让季雨帘十分诧异。 按说,燕王深得圣上信任,几位皇子也极尊敬他,就算燕王妃犯了什么错,哪怕是打杀妾室,也顶多是被燕王冷落,不至于牵连到家人,甚而就算她不在了,燕王未必不会照顾她的娘家,她怎撇过燕王,说出这样的话,求到她面前来? 燕王妃见她应了,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嫂子是有福的,皇后之位且不说,又有秦王那懂事知礼雄才大略的孩子,待您又亲近,从心里敬着您,我从前也想着,若是王爷哪个妾室生了儿子,不举男女,也抱过来亲养着,就算不如秦王爷待您那份心,但凡念着我的养恩,我也满足了。谁知,竟没有那样的福份。从前,君玉那孩子,我也是一心一意待她的,她待我,也算亲近,可谁能想到……”燕王妃说到这里,双目已红,拿了香帕拭了拭眼角,复又笑起来,“说起来,那孩子也是有福气的,虽说从小就没了亲娘,可我待她,只比亲生女儿更疼爱的,您和圣上也视如已出,与她二哥哥又从小要好,千宠万宠,也不负走这世上一遭。我只愿她来世投胎,也有人如我们一样爱她护她。她那般聪惠纯良的孩子……” 君玉没有死,她比谁都清楚,说虽不是亲生,可毕竟一心一意照顾了多年,情份实不比亲生的女儿差,可就那样一个冰雪般的孩子,萧世勤他竟然狠得下心来要杀了这惟一的亲生女儿。 若不是她暗中帮着君玉逃走,只怕这孩子是真的不在人间了。 从小玉食锦衣长大,千宠万宠,如今却一个人流落在外,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曾受苦?可曾生病?可有人照料?她统统不知,日日想起。都觉得心痛难耐。 那个男人知道是她放走君玉后,关了她整半年的时间,两人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恩爱的日子的,如今想来,多少深情,也抵不上心灰意冷。 “你待君玉那丫头如何,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惜了那么个灵慧的孩子……”提起君玉,季雨帘也不胜唏嘘,拍了拍燕王妃的手,安慰道,“我也不问你遇着什么事儿了,但总得朝前看才是。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与我说道,我能尽心为你的,也不会藏拙。我在这凤仪宫中,也是闲着无事。前一段圣上身体不大好,我无心说话,这几日眼看着大好了,我便也轻松下来。” 听到圣上身体大好,燕王妃露出了欣喜的笑,季雨帘看的奇怪,那高兴,可不是装出来的。 再加上她之前的话,也让人心生疑窦,季雨帘心中一动,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圣上真的没事了?” “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年纪大了,早些年的旧伤发了而已,调养了几日,好多了,要不然,太医院养着那么些人,又为的什么?” 季雨帘故作轻松道。 燕王妃心情明显轻快起来,两人又说了些话,用了午膳,燕王妃不便久留,辞出宫去。 回了燕王府,萧世勤便找了过来:“你今日去看了季皇后?” “是,”燕王妃应道,表情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王爷来寻臣妾,可是有事?” 萧世勤摇头:“与皇后聊了些什么?” “不过后宅妇人们闲聊的事儿罢了,怎么,王爷连这也妇人间的事儿,也有兴趣听?” 萧世勤哪里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嘲讽?可想着要从她嘴中套话,也只得忍了下来:“你能出去散散心也好,我看你这去了大半天,气色倒好些了。”说着,话峰一转,“只是她是皇后,你讲话当注意些。不过,妇人间的闲聊,竟聊到现在才回府?” 燕王妃径自坐了,就有丫鬟上了茶水。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燕王妃才笑道:“皇后娘娘不是多话之人,臣妾虽与她几十年相交,也不比旁人亲热多少,这回有心情留我在宫里用膳,想必是心情不错吧。” “心情不错?” “是啊,”燕王妃笑道,“说是圣上这几天身体大安了,她愁了这些日子,难免放松下来,刚好又遇上我去觐见,便多说了会儿话。” “圣上身体大安了?这倒是好事。” 口是心非,口腹密剑,看着他的样子,燕王妃只觉得好笑,却正色道:“自是好事,圣上这一病,不知多少人起了心思,便是我们府里,也平白多了些官眷往来,臣妾都懒于应酬了,这下总算能平静些了。圣上毕竟是王爷的同胞兄弟,想来王爷听了这消息,悬了这么久的心,也该放下了吧?王爷若是有空,还当去宫中探望圣上一番,到底是亲兄弟呢。” 萧世勤听了这些话,也不见恼怒,心中却暗道这妇人是不能再留了,至少,也要禁了她的足,她如今虽还不敢有什么作为,可防患未然,若真等她做了些蠢事,说了些蠢话,那就一切都迟了。 “本王确实担心,还真得去趟宫中才好。”萧世勤笑道,“只是你身体刚好,也不适宜劳累,我看,你这一段时间还是静养的好。别再生病了,还劳我担扰。” 夫妻两人对彼此都心知肚明,燕王妃又如何听不出他这话中的意思,不由暗自嘲笑,道:“臣妾亦觉得需要静养,自今日起,臣妾就不见外客了,臣妾这院中,王爷也叫那些妾室们不别每日过来请安了,臣妾忙了这些年,实在也想好生休息几年,至于家务琐事,前头臣妾病中,都是安妃管着的,她对府中一应事务,也都熟悉,若王爷无异议,照旧让安妃管着吧。” 萧世允便道:“你好生休养,就照你说的办吧。” 再坐便是相对无言,萧世勤出了屋,眉头紧琐,想着萧帝的身体,难道果真又让他逃过了一次?心中并不确定,倘若真如此,那他这些天做的准备,岂不又是白费? 难道他还得再等? 他是萧帝的弟弟,当年亲眼看着萧帝如何一步一步走上这皇位的,其中血雨腥风,一一落在眼中,和那几个侄子争那皇位,他有把握,可是,想从萧帝手中夺位,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那样的熊心豹胆。 听到萧帝龙体大安,萧世勤不禁怒火攻心。 不错,他那皇兄确实给了他大萧除了他这位帝王之外,最尊敬的地位,可他当年也是皇子,在后宫中受尽白眼虐待,装了那么多年的傻,若论才干智谋,他并不差萧帝什么,凭什么他能做了一国之君,而他却只能作一个王爷? 若当年被送出皇宫的是他,而不是他的这位皇兄,如今大萧的国君,未必就不是自己。 他念他手足之情,这些年为他办事,亦是尽心尽力,可那几个皇侄,凭什么有一日,也要他奉上为臣之卑? 他倒要看看,他这位皇兄,还能撑上多久? 不是说龙体大安了吗?他就去看看,他到底如何。 萧世勤想到此处,心中的恕意消了不少,脸上露出阴森的笑来,和他平日温和敦厚的贤王之相,有如天地。 不管是他的皇兄,还是那几个小子,只怕都没有想到,他手中一直隐伏着的最大的颗棋子,是什么吧。 有了这颗棋,他不怕自己不能成就大业。 “王爷?您这是要回去了?臣妾正想去看看王妃娘娘呢。” 萧世勤抬头一看,正是安妃。 安妃福了福身,柔媚一笑:“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快到晚膳时分了,就算要正事儿,也等用了晚膳再去前院书房子吧?” 萧世勤看着笑容甜媚,身姿如柳的安妃,心情大好,道:“王妃娘娘身体不适,管家之事,以后就交由你了。她往后需要静养,你也不必再过来请安,把王府管好就是。” “这……”安妃怔住,以后就交由她了?却没有说期限,她虽不知内情,却也知道这位燕王妃自郡主去了后,大为失宠,而今自己又正当宠,想着,安妃的笑便漾了开来,“是,臣妾一定不负王爷和王妃妃厚望。” 说着,便随了萧世勤离了燕王妃的院子,再不提去探望燕王妃的事情。 “王爷就到臣妾院中用膳吧,刚好做了王爷最爱的八珍宝鸡。”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节 夫妻 更新时间:2012-07-12 临近黄昏,盛京阴霾的天空,竟然飘起了沸沸扬扬的大雪。一场瑞雪兆丰年。季雨帘一边撩了厚厚的门帘看着外面飞扬的雪花,一边问琴心:“交待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已经办妥,”琴心应道,顺手着银兽暖手炉递给季雨帘,“虽说下雪的时候,比起雪后要暖和些,但这天也实在太冷,您拿着暖暖手。” 季雨帘接了暖炉,放下帘子,转身入了屋,琴心给外面的宫女们施了眼色,那年纪略长些的便吩啥道:“都在廊下好生候着。” 这些宫女们都训练有素,听了这话,便知道要站的远些,皇后娘娘在屋里和琴心姑姑有话要说,皆凛声静气的退的远了,那被琴心暗示的宫女满意的点了点头,在门外守着。 在榻上坐定,季雨帘才道:“可仔细吩咐了?给秦王那边的信也送了出去?” “是,”琴心回道:“都安娘娘吩咐的交待了。” 至燕王妃走后,季雨帘想了半天,越想越心惊。她原还奇怪燕王妃怎生托她照顾家人,这意思,越琢磨,越觉得象是交待后事一般。且她不指着燕王,却托她一个内宫皇后照顾她的娘家人,那背后的意思,岂不是燕王已无可托付?而怎样的情况,能让她舍燕王而求自己?除了燕王已指望不上,别无他解,更何况,她堂堂一位王妃,又从来步步谨慎,能犯出什么样的错来,已至于家人都要托付于她? 还有,燕王妃为何巴巴的跑来找她相求?听到圣上龙体大安,又是那副表情?就算是为着担心圣上的龙体,乍然听说病愈了高兴,也不该那么明显,这燕王妃,是想暗示她什么? 如此反复思虑,得出的结果,怎能让她不心惊肉跳? 燕王有问题。而燕王妃也必然知情。 季雨帘第一反映,就是必须要让萧策知道这件事情。越早越好,如此才能有对策。所以才不顾已近宫门落琐的时间,让琴心第一时间把消息递了出去。 既是已有怀疑,为了确认,季雨帘又道:“明日便下懿诣,就说本宫的身体好了,明日起,便通知各宫,以及外命妇们,省见照例。” 若是燕王妃还能进宫,那么事情还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又也许是她多想了。若是燕王妃抱病不来,那么,她的揣测,便有九分是真。 季雨帘惟望是她揣的错了,否则,京中必乱。 萧世勤论心机,论手段,实在是那几个政治上尚还稚嫩的皇子不能比的,就是策儿,若与他相对,也受制颇多。可有些话,她却无法向萧帝去说,难道要说我怀疑你那兄弟有谋权篡位之心? 萧世允听了,只怕不治她的罪,也要把她打入冷宫吧。毕竟,燕王萧世勤,是萧世允在这世间惟一的兄弟,又是一母同胞,更兼信任了这么多年。恩宠了这么多年,又怎是她这个后宫中的一员的皇后所能比的。 可果真就一任这样的情况拖延下去,她什么也不干? 不,她不能让自己和萧策处于被动的地位。 “琴心,随我去圣上的寝宫一趟。” “娘娘,外面下着大雪,您这是?若有事,您吩啥奴婢去跑一趟也是一样。” “我要去见圣上,你去取了雪屐与毡衣过来。” 琴心不再多言,取了东西来,才问:“要不,奴婢让人去架了凤辇来?” “不用,”季雨帘摇头,“有那准备的时间,也走到了。” 可正下着雪,路上必定很滑,这要是跌倒了? 见季雨帘已迈步出了门,琴心忙跟了上去搀扶着。 王贯正在服侍萧世允起身,一听内侍禀道,说是皇后娘娘求见,也是一惊,抬头看了一眼室外满空飞舞的雪花,低声问道:“圣上,您是见还是?” 萧世允也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雪,若是无事,季雨帘不会这会儿求见,她不是那会虚与蛇委的人。便道:“宣。” 季雨帘立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凛冽,吸入肺腑之中,瞬时便让人清醒过来。脸上挂了一如平常的淡淡笑容,在王贯的引领下入了屋。见萧世允歪倚在床头,也不上前,只福了福身,道:“臣妾不放心,来看看圣上。” “坐吧。”床前并无锦凳,季雨帘便在床沿上坐了。 王贯默默退了出去,萧世允才道:“怎么冒着大雪跑来?外面应该极冷吧。” 却也不提她有何事,季雨帘笑道:“就是因为下了大雪,臣妾才突然想着要过来看看圣上的,臣妾记得,臣妾与圣上初识,也正是这样一个雪天呢。” 那是多久远的事情了?萧世允的脑海中,便浮出那么副画面,一个才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裹着银丝缠枝莲的蚕丝毡衣,立在梅树下,看到他害羞清浅的一笑,低了头便至他身边匆匆经过。 银装素裹红梅积雪。 再如今,他们都垂垂老矣。 “这一转眼,你我都老了。”萧世允难得的,语气中透出些愁怅来。 “您身体好些了吧?” 季雨帘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关心道。 “服了药,太医也不过嘱朕再多休息两日。”又笑道,“你若是闲着无事,过来陪我说说话也可。左右整天对着王贯,朕也烦了。” 后宫佳丽如云,他若真觉得烦,想来的嫔妃多如牛毛,又何必寻她。 季雨帘扑哧一笑:“近来想找臣安说话的人倒真不少,所以臣妾也不闲呢。” “哦?皇后不是闭门谢客,连内外命妇们的省见都免了吗?” 季雨帘嗔了他一眼:“这皇上也知道?免倒是免了,可也备不住总有求见的,总不能都推了?今儿燕王妃还来寻臣妾话家常呢。” 这话就有些奇怪了。 她又这时候跑来。 萧世允笑问:“那燕王妃看着也不是个没轻重的,怎么跑来寻你闲话了?” 季雨帘便重重叹了口气:“臣妾也奇怪呀,说起来臣妾与她虽为妯娌,但身为您的后宫之主,却难得与她亲近,她今儿倒是来求臣妾事情的。” “燕王妃求你?不是她哪个内侄,想求你帮着婚配吧?” 季雨帘就笑道:“看您说的,不过确实和她那娘家有关,说是倘若日后她犯了大错,让臣妾以后帮着照顾她娘家的人呢,没头没脑的话,臣妾实在也纳闷了。且也不知怎的,我看她的样子,才不过几个月未见,竟是瘦的不能见人了……” 话还未完,萧世允已打断了她的话,问道:“求你照拂她的娘家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臣妾哪里知道?也问了,只是她又不说,臣妾想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我们皇家,也是一样,便也未再多问。后来她听了圣上身体大安,倒是极高兴的,我看着神情倒是松快了不少,臣妾又留她用了午膳,看着不象刚来时那黯然的样了,才放她回了府。臣妾觉得她象是有心事的样子,刚好臣妾觉得圣上在养病,臣妾若再跟着躲懒儿,着实有些不象话儿,所以已下了懿诣,让命妇们照常省见了,等她后日来了,臣妾再好生宽慰她便是,若是燕王那里有什么事儿,这会儿您又不见外人,耽搁了倒不好了。” 萧世允就是再笨,也听出她话中有话了。便道:“你想的周全,只是辛苦你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季雨帘便要告辞,萧世允留道:“外面正下着大雪,你还未用晚膳吧?就让王贯传令下去,把你的晚膳一道送来就是,等雪停了,再回不迟。” 季雨帘见他脸色不善,知自己的目的也已达成,又见外面确实下着大雪,留他一人用膳,只怕也孤寂的很,倒不如留下来,彼此增进一下感情,也不是坏事,便叫了王贯进来,如此吩咐了一番,王贯去了,不但送了丰盛的菜肴,还另让人准备了辇车。 用了晚膳,出了萧世允寝宫的门,季雨帘长舒了口气。她知道以萧世允的精明,必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暗示,有些话,明说远比暗示的效果要好的多。就算燕王萧世勤那里抓不到什么把柄,这根刺,也被她扎扎实实按进了萧世允的心中,人一旦有了怀疑,再信任的人,也会多留一手,以备后患的。 她相信萧世允。哪怕他现在病了,哪怕他真的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她也相信他能够对付得了燕王萧世勤的野心。 只因为,萧世勤只是他的兄弟,不是他的儿子。 儿子谋着皇位,只要不弑父夺权,便都可以在他容忍的范围内。那一个皇子不盼着那天下至尊之位?可是兄弟若有这样的心,那就是大逆不道,杀头亦不为过。 季雨帘才一走,萧世允便叫了王贯进来:“去给朕查查,燕王最近都干了些什么?还有,朝中究竟有哪些大臣,与他走的近,另,明日一早,传甘凤池来见朕。” 王贯应了“是”,服侍着萧世允睡下,叫了内侍守着,自己却匆匆而去。 这京中,只怕是不能安稳了。 原本还觉得祥瑞的雪,这寒夜之中,却让他感到阴寒逼人,不禁对着暗夜中薄薄的满地银光,长长叹了口气。 ------------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节 意乱 更新时间:2012-07-13 圣上看着对萧策青睐的很,其实…… 王贯摇了摇头。 燕王萧世勤的行迹很快查了出来,萧世允看着案头那厚厚的一叠密涵,怒火攻心,手中的密涵被狠狠的砸在了案几之上,撞倒了案头的连座烛台,王贯听到动静,忙从屋外跑了进来。 就见萧世允紧紧抿着嘴,胸口起伏不定,双眼之中,怒火几俗薄发而出。 “朕可曾亏待过他?朕宠他,朕怜他,朕差不多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他,只因他是朕的亲兄弟,只因朕曾答应过母后,会好好照顾他,只因朕怜惜他自幼孤失怙,受尽欺凌,所以,朕给了他这些年的荣华富贵,这些年的尊宠,就是朕那几个亲儿子,谁能比得过他?可他,都回报了朕什么?难道这世间,朕果真就是孤家寡人?朕就连个信任的人,都不能有?” 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彻头彻尾的失望。 那种因背叛而衍生的失望。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圣上,龙体要紧。您……万不可动怒啊。” 王贯一边说着,一边就跪了下来。 萧世允的怒色却半分不减,但他到底是城腑及深之人,就算是在王贯面前,亦不愿完全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发泄完心中的怒织,看着伏地而跪的王贯,默了半响,终是冷哼一声:“宣甘凤池来见朕。” 这……早就过了宫门落琐的时间,可王贯不敢提出异议。 只是这连夜召见,若不做的隐密,又要生出诸多是非来。 “是,老奴这就去。”王贯从地上爬起,扶好烛台,收拾落了一地的密涵,三步并着两步退了出去。 等到甘凤池入了萧世允的寝宫,也是近子夜时分:“臣叩见圣上。” “坐下说话。”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心中那原本无处发世的怒火早已化为长长的悲凉,见到甘凤池端端正正施礼,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坐下与朕说话。” “这……”甘凤池微一迟疑,依命而坐,萧帝这才道,“前日朕命你查的事情,除了这些密涵之中提到的,还有什么?” 这些密涵所涉之事,已令人惊心,但这些,只怕还不尽详实。这也难怪,书涵之人,对萧帝心思并不知底,燕王几十年如一日被萧帝信任,又是萧帝一母同胞的弟弟,那些人怕事败被燕王忌恨,在萧帝没有明确表示要收拾燕王之前,自会有所保留。 这一点,萧世允心知肚明,因此才会有此一问。 甘凤池是萧帝最得用的人,圣宠正盛,王贯有心与他交好,又怕萧帝盛怒之中池及池鱼,半夜召见,甘凤池心中本就有数,王贯索性卖了个人情给他,提示了甘凤池几句,因此甘凤池一路之上,早已想好如何回答萧帝的寻问。 “密涵中所提之事,都是臣已查明并核实无误之事,上书之人,也是据实凛报。只是燕王行事慎密,时间太短,另有些线索,还未一一核实,臣不敢渎职妄言,仅凭推断便呈至圣上面前,还望圣恕臣失职之罪。” “哼,你也与朕打着晃子?尽说些推脱之词?” 甘凤池闻言,至椅上站起,忙作长辑:“圣上恕罪,臣不敢。” “量你也不敢。”萧世允冷哼,“坐下说话,在朕面前,你不必装着那谦逊胆小的样子,朕看不下去,你也不是那样鼠胆之辈。你今日便把你所怀疑的,有了些线索的,尚未查清但已有眉目的,都是些什么事,与朕好好说说。” “是。”甘凤池重新入座,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也知道萧世允的怒意早一而衰,再而竭,发作的差不多了。 整了整神色,除了这些年燕王在朝中营私结,收买人心,广揽部下,结交朝庭命官的事情,一一汇报以后,另又说了去岁江南借除乱之机,招兵买马,暗布兵力,扣克军响,甚而那匪乱也不尽实,未必不是燕王自己布阵自己破阵之兴,如此等等,还有君玉郡主死的蹊跷,以及燕王欲涉足幽城榷场交易,但被榷场务阻下之事,一一禀明。 萧世允气极反笑:“难为他这些年,处心积虑,倒也还真坐下不少的事情,朕就是闭上眼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说着,就是一声断喝,“甘凤池。” “臣在。” “朕命令把这所有的,彻查清楚,再向朕禀报,朕只给你十天时间,不要告诉朕你做不到,朕心中清楚的很。十天之后,朕要你拿出实证来。听清楚没有?” 甘凤池既然能说的这么清楚,自然是早就盯上了燕王,而且想必也暗中收集了不少燕王的罪证,只不过时机未到,燕王身份又特别,所以并未向萧世允提起,这一点,萧世允心中清楚的很。 “是,臣一定不负圣望。” 萧世允又放出话去,说是病情又有反复,不能临朝听政,只命左右二相辅理朝政,而王贯却暗中召了几位大臣入密密入宫,与萧帝议事。而这些人中,并无崔夷简。他虽是萧世允的亲信重臣,然他亦是萧策的岳父,这些日子,又与燕王走的近了。在这样的时候,萧世允当然不会让他知道任何机密要事。 才晴朗了几天气氛,复又压抑下来,有些聪明的,只持守观望,那些原左右摇摆的,却是心急如焚。 江南乡野,已是积雪消融,虽还未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可空气之中,已有淡淡暖意。陶未站在星空下,手中握着书信,脸上露出笑来。 龚天重一直与他暗中联系,如今朝中一系列变化背后的原因,他已十分清楚。只要萧帝对燕王起了疑心,燕王必有所收敛,那么,就是给了萧策和萧政几人筹划和准备的时间。何况萧帝并非是起疑那么简单,而是实实在在的核查。且,负责的非是别人,而是御前都指挥使甘凤池。 可惜陶未却不知道,他对于燕王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因此后来发生的事情,差些让他悔恨一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院中站了片刻,想着如何把消息尽快递入幽州,思定之后,回身看到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安幸生,还有她背后屋中暖暖的灯光。陶未的笑一凝,心中却又有温暖涌出。 “幸生,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出来了?” 幸生眨了眨清澈如洗的双眸,看着陶未笑道:“我见你一人在院中发呆,所以来看看呀?” 陶未上前揉了揉她柔滑的发丝,笑道:“哪里是发呆,我在想事情,怎么?睡不着?” 幸生点头,默了一会,才抬头问道:“你是不是又要走?” 陶未暗叹了口气,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此处,他实不放心,所以一旦忙完手头的事情,便会来此看望她,可又总是待不了许多久,便又离开。 此次,他原答应她等开春,帮她种完田地再走,但现在的情形显是不成了。趁着萧帝烧燕王的这把火,萧策必须有所动作才行。这时候,正是全力歼灭燕王在江南暗布的残余兵力的时候。 “幸生,对不起,不过我答应你,等阿策和阿末的事情都完成了,我便回这里来,一直陪着你可好?到时候我们再买些田地,雇些仆佣,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好了。也不会用太久的。相信我。” 相不相信,他都不会为自己放弃他要做的那些事情。 幸生微笑着点头。 买些田地,雇些仆佣,从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似乎,是很美好的日了。 “你不用担心我,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把你教我的剑法都好生练了,自保足已,再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还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呢。” 幸生笑道。 她并不知道燕王现在的境况。既然燕王已对外声称君玉郡主已病逝,那么,她就不再是萧君玉,燕王府的事情,与她再无干系。陶未并不打算把现在朝中的情况告诉她,可一想到她由大萧最受圣宠的郡主,沦落如孤苦无依的乡子寻常女子,陶未依旧觉得的心疼。 便携了她的手,认真笑道:“我再过三日走,这几天好好陪你,明天我们就去镇市上,为你买些生活用品可好?” “好呀。我正想着要你陪我出去走走呢。” “幸生……” 星光下,她双眸璨然如辰,挂着浅浅的笑。 他的声音低醇温柔,象是带着诱惑,幸生就觉得心中异样的软,索性凑了上去,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腰,仰起脸,灿然笑道:“阿未,你,喜欢我吗?” 陶未从来不知道女子的身体如此柔软,幸生的胸紧贴着他,还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这静夜中异常清晰。 他觉得轰的一下,体内象是有蛇虫噬咬,有些难受,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快乐。 不自觉的伸手揽住她细细的腰,幸生的双臂已缠绕至他的颈间。 星光洒在她的脸上,幽暗中眸光闪烁,脸如朝霞。 陶未忍不住俯下脸,吻上她的唇。 先是浅尝试探,婉转低徊,继而彼此都想要的的更多。炙热浓烈,有如山花怒放,几近窒息。 幸生觉得灵魂好象跃出了身体,意识模糊中,陶未的唇已移开,拥着她的手臂,却越发紧扎。象是想把她纳入体内。 她虽不懂情事,可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心中有模糊的感觉,似是知道些什么。低声道:“阿未……” “嗯,”他的脸贴在她的颈间,带着情、欲的叹息。暖昧而醉人。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节 确定 更新时间:2012-07-13 “阿未,你放开我。我,我透不过气来。” 幸生死命一推,脱出他的怀抱。陶未怔了片刻,这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忙转过身去。 “幸生,你先回房。” 幸生有隐隐的失落,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喜欢他温暖的怀抱,喜欢看他脸上意乱情迷的样子,只因为那迷醉,是因为她。可是她又觉得这样不对。可哪里不对? 等幸生回了屋,陶未静心凛气,半响,身体才恢复正常。不由又是苦笑。 他这是怎么了? 回了屋,幸生脸上红红的,不时拿眼偷瞄他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可是感觉到幸生不时瞥过来的目光。陶未偷笑。 “我去端水来给你洗漱。”幸生从床尚上跳起,风一般刮了出去。 陶未抿着嘴,再次苦笑。 他原本只是把她当作阿末的小姑子,又因她救了自己的性命,想她一人流落在外,心中诸多怜惜。再加上,他躺在病床上时,她每日在他耳边絮语,心中已有些异样,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不知不觉,这灵动的丫头,已不期然走进他心中。 原本他就打算等萧策的事了之后,与这丫头从此就在这江南烟雨田园中了此一生的,现在明白了自己对她的心意,亦是正好,因此陶未也不纠结,反倒心生喜意。见幸生躲在厨房中半响不出来,便走到门外叫道:“幸生,我累了,你不打算给我铺床吗?还是……”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幸生在厨房里跺了跺脚,木盆中的水便溢了出来,又叫她手忙脚乱,连声应道:“来了来了。” 一进门,陶未便接了木盆,手指滑过幸生的手背,引起一阵颤栗,惹得她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又如涟漪轻漾,脸轰的一下,又晕了潮红。 陶未怕她羞极而怒,便抿了嘴暗笑,默然洗了手脸,脱了增皂靴,又泡了脚,幸生只垂首坐在一边。 “幸生,我洗好了,帮我把鞋子递来可好?” “啊?”幸生抬起头,懵懂的样子,可爱之极,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俏皮机灵的丫头?呆呆的样子,让陶未又想起在屋外时的芳泽余香,不禁盯着她红嘟嘟的唇,眼中异光流彩。 幸生被吓了一跳,忙道:“你洗好了?我去倒水。马上过来帮你铺上地铺。” “幸生,”陶未一把抓住她的手,“帮我把鞋子递过来就是,污水我自己去倒。” 被他一把拉住,幸生只想起屋外被他拥在怀中的事情,心乱之下,并未听到他后面的话,一阵手忙脚乱想要推开他,却不小心跌了脚下的脚盆,满盆的水,倾洗在地。 两人都傻了眼。 地上显了,铺不了被褥,他晚上睡哪里? 新年才过不久,虽说江南不比北方,已有了些暖意,可夜间毕竟寒冷,这处屋子只有三间,一间堆了杂物,堂屋的门并不严合,有些透风,再加上没有碳火,总不能叫他去睡堂屋的地上,也只有她的房间暖和些,再说从前他都是睡在她房间的地铺上的。床,只有一张。因陶未时常来去,住不了几天,也就一直未再置办床铺。这会儿地上显了,怎么办? 陶未怔了一刻,又有些哭笑不得。 见幸生懊恼,又有些舍不得,只得安慰道:“不行我就去杂物间里将就一夜吧。” 乡下田鼠极多,夜间时常出没,她又怎能让他住那样的地方?再说里面尽是尘灰……她自然舍不得,迟疑了一下,嗫嚅道:“要不,你睡床上吧。” “那怎么行?” 幸生听了,气的抬脸便瞪他,也忘了刚才的羞:“让你睡你就睡呗,又不是没睡过?你病了那会儿,不是睡了小半年?” “我睡了,你睡哪儿?我是男人……” “我……”幸生跺脚,这家伙必定是存心要看她笑话的。 她睡哪儿,她能睡哪儿呀?自然也是床上。 “我去拖干地上的水渍,你爱睡哪儿睡哪儿好了。”说着便挣开他的手,睹气般拿了地上的木盆,就要出去。 她是让他和她一起睡在床上? 陶未这才反映过来。 心中又漾起那异样的感觉,哪里还舍得放她出去,复又拉住她,拥入怀中。 幸生被他按在腿上,又怕争扎起来,跌倒椅子,自不好动。只拿眼瞪着他。 气呼呼的样子,皎月般美丽的脸,还有那闪闪如辰的眸子,陶未腹中如火炙热,忍不住又俯下脸,吻上她柔软的带着少女芳香诱人的唇。 再次分开时,幸生才想起身,就被陶未紧紧抱住:“别动。” 默了一下,也不顾光着脚,把幸生抱到床上,放好,在床沿上坐下,俯下身,抚着幸生的脸,认真道:“幸生,你愿意嫁给我吗?” 幸生的眼中慢慢涌出泪:“阿未,你不嫌弃我吗?不嫌弃我是连个父母都不要的弃儿?不嫌弃我什么都不会也没有皇嫂漂亮?不嫌弃我什么都不懂只会拖你后腿?不嫌弃我什么都不好却偏偏坏脾气?不嫌弃,我是燕王的女儿?”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包括阿策与燕王之间的争斗。陶未心痛之极。又把她揽进怀中,柔声道:“傻丫头,我怎么会嫌弃你?在我眼中,你只是安幸生。” “真的?” “是,真的。” 幸生破啼为笑,窝在他怀中低声道:“那好,我愿意嫁给你。”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幸生狠狠掐了他的腰,大唱叫道:“陶未,我要嫁给你。” “傻丫头。”陶未忍着痛,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笑够了,才起身把一地的狼籍收拾好。 回屋时,幸生也铺好了床,在床上另置了一床被褥,指了指道:“喏,你就睡这里,外面,不许……” “不许什么?” 他从前就喜欢逗着她,这会儿更觉得看她不期然的脸红,觉得无比舒畅。 幸生嗔了他一眼:“不许乱动,不许乱看,还不许……再亲我。” 陶未摇了摇头。 熄了灯,两人都脱了外衫,钻进各自的被窝中。 却又都睡不着。 幸生身上那只有少女方有的清甜香气,要命的钻入陶未的鼻中,身体内的燥热之气无处可散,却又不愿意被她觉察,只得忍着。 窗外有清辉落在地上,陶陶能看见她的侧脸,美的如同九天仙女。又带着静谧宁馨。 他会娶她。护她一生。再不会让她流漓失所。他会让她永远保持着这一份赤纯天真,把她心中过往的那些伤痕全部抹去。 陶未依言在乡间住了三日,不过却并未去赶集市,因生活一应所需全都不缺,是他来时便准备好的。之前只想着带她出去热闹,可现在,却只想着两个安静的相处,只一抬头看到对方,一个微笑,便能满足。 再离开时,心情已经不同。 他的心落在了一个地方。 北漠的二月,依旧天寒地冻,不过阳光却一日更盛一日织烈。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朱檐琉璃,都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看着,便能让心情舒畅愉悦。 收到陶未的信,萧策正坐在榻上和秦末逗着昭阳。 信中所述之事,他已在京中传来的消息中一一得知,看着昭阳的咯咯的笑,转手便把信笺递给秦末:“阿未的信,说了些事,问你和昭阳好。” 一别已近一年时间。 秦末愁怅的叹了口气。 “阿策,等大事定后,放哥哥走吧。” 萧策自是舍不得,却也知道陶未心不在朝堂,只怕也烦了兵戎之事,他本是生性疏洒之人,若非因着秦将军和阿末,也不会留在北漠多年,如今又为成就他的霸业而四处辗转。 “好,我答应你,到时候阿末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应他。” 秦末笑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小昭阳,还没有见过那个又英俊,又潇洒的谪仙一般的舅舅呢。” 一边说,一边拿着布娃娃逗着小昭阳。 萧策有些吃味:“难道为夫就不英俊,不潇洒?” 秦末懒得理会他,这家伙至从有了女儿,反倒没事就爱卖起萌来。明明好好一个冷王爷,非搞的跟个孩子似的。 “说正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静观其变吧,据母后说,父皇的身体,着实不大好,能不能撑过今年,都很难说。他这会儿收拾燕王叔,别人都会觉得燕王叔该有所收敛了,而我和老大老三,都有了机会,可是我倒觉得不会这么简单,燕王叔决不是坐以待命这人,他几十年经营,岂会在最后的时刻任凭着毁于一旦?只怕要大乱呢?” “那你还静观其变?幽州离盛京就是日夜兼程,也需大半月的时间。到时候可什么都晚了。” “父皇一时半会儿没事,只要他没事,燕王叔投鼠忌器,至少不至于这会儿就真的乱来,我只怕父皇的身体支撑不住了。再说,就算他……有甘凤池在,皇宫就乱不了,你放心就是。再等等看吧。到了时机,山中柏青练出来的那支兵士,就用得上了。” 秦末见他说的有道理,这会儿他们确实只能等等看了。 “左右都有人盯着你的动静,你这会儿待在府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始终有些不安,你最近让人传讯,还是找个机会,和野利可达再见上一面,把北漠数城的事情,再与他交待一翻,看看还有什么漏洞之处,也好及时解决。小昭阳的百日也快到了,我已给明月下了贴子,邀了她来,有些事情,我也会与明月协商,希望北羌那边,能为你解决后顾之忧。” “你打算拿什么与她谈?” “只要你给我一个强有力的后方,我便可保证她,五年之内,打下整个北魏。”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节 峰回 更新时间:2012-07-14 萧策郎声笑道:“你真不亏是大萧最有名的阿末将军,就这样有信心?” “我说了,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强有力的后援支持,以北魏现在的情势,打下北魏,并非难事。”秦末自信道。 铿锵金石之音,配着她自信的笑,还有小昭阳不时发出的咯咯笑声,萧策也不由信心百倍:“我会,你想实现的,我都帮你实现。” 她原生活在一个和平盛世,对杀戮有着本能的抵触,可是以北漠生活多年,她更知道,这是个一持强凌弱的时代,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只有被人欺凌的份。大萧已够强盛,可北疆的百姓却年年饱受征战之苦,一劳永逸的办法,便是催毁北魏铁骑。还北疆一个没有外患强敌的边疆。 这也是父亲多年的夙愿。 她希望有生之年,能为圆了父亲生前的愿望。也不枉自己受他多年疼爱。 京城的消息不断传来,甘凤池已查清燕王这些年所做的大部分大逆不道这事,萧帝盛怒,却终是不忍杀了他这惟一的弟弟,因此只是派了禁卫军把他软禁在燕王府,除了消了他的官职,收回他手中的权事,其它供奉一如从前。 而他在江南的残余势力,萧帝也已委命之前去江南平乱的龚天重继续南下,整顿收拾。 一时和种对燕王的罪证,雪片纷飞,飘进萧帝的案头,萧帝却全部置之不理。如此多日,朝中方平静下来。叫人奇怪的事,燕王却没有任何举动,安安静静待在燕王府中,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似乎是真的感激萧帝容情于他,未曾治罪。 下面的两三位小皇子还好,萧政与萧战却觉得署光重新,不免蠢蠢欲动。只是萧帝虽免了燕王的死罪,那些与他沟结的官员们,凡是确认为燕王暗中行了不法之事的,杀头流放黜职免官,却是一个都未曾放过。一时人心惶惶。百官们刚经历过这一场动荡,饶是两位王爷千种许诺,万种拉拢,除非他们的死党,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轻易选择起阵营来。 再说,谁当下一任皇帝,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虽都说萧帝龙体欠安,可命了几次,如果稳稳坐在朝堂上的,还依旧是他,且私窥过后,发现这位老大气角良好,哪里半分有行将朽木的颓唐之迹?不免都定了心情,老老实实当好自己的职。 两位王爷努力一翻,几乎没有什么大成效,再加上显亲王被贤妃指定,要他这时候既然闹什么都是白费,还不如扎扎实实做几件事情来,讨得萧帝欢心更为实际,而淑妃也是嘱咐萧战,与其费那无用功,还不如盯着他的两个竟争对手,免得临了手忙脚乱的好。 因此过了四月,朝中便大势稳定。至少表面上,一切都恢复如初。 经历了那一场事,萧帝在病中时,又只有季雨帘不时探望,再加上她警敏,才让燕王的野心得以召告,也极时去了这一最大的隐患,萧帝才开始重新认识这位与他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 按说,季雨帘才是他真正的结发妻子。 就算两人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人就有感情,这些日子,萧帝对这位被他冷落了几十年的皇后,倒越发敬重起来,不仅时常去凤仪宫中就寝,各种赏赐亦是源源不断,两人甚至慢慢的闲话起家常来。 虽萧帝心中也会疑惑,她怎会对朝堂上的事有这样的敏感的正确的判断,可季雨帘至少明面上,从来没有参与过那些龌龊的后宫争斗,对不是她生的儿子萧策,亦是尽心尽力,视如亲子,于朝中又甚有口碑,再加上季雨帘虽得势受宠,行事说话,却一如从前,他心中的疑窦也慢慢消融。 季雨帘得了圣眷,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自以为在这后宫多少年独一份的贤妃娘娘。从前她何曾把这个挂着皇后名头处处不如自己的女子放在眼中?如今为了她的儿子萧政,也少不得拉下脸来,晨省过后,总会机故多留上些时间,与季雨帘拉近关系,有时候甚至滞留到午膳时分,如此,倒是遇上萧世允几次。 只可惜萧世允上次大病过后,好似换了个人,虽说不至于无视她的存在,但着实也算不上有多热情。反倒是对着季雨帘说话,柔和温厚。 这几十年间,就算自己最得意时,萧世允宠是宠她,也没见他对自己用这般口气说过话。不说是她,只怕这后宫中,不管哪个美人,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贤妃又嫉又恨。少不得撒娇卖弄,可惜萧世允再不是正当盛年的男子,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于女色上头,哪还有那心思? 贤妃得不到回应,再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这种时候在凤仪宫中发火,亦或是明面上对季雨帘不敬。心思几转,便想着一向与她斗来斗去的淑妃来。 话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她们两斗了这些年,难道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叫那季雨帘捡了便宜不成?因此贤妃就把主意打到了淑妃的头上。且不如两人都放下宿怨,一起联手,斗倒现在正当宠的皇后,先从她身上,挽回圣上的心才是。 贤妃想来想去,觉得惟有与淑妃联手,才有把握胜算,所谓心动不如行动,此时桃花开的正当时,而淑妃最喜欢侍弄花草,满园的桃花,当初就是圣上也夸赞过的,这会儿去赏花,倒是好借口。 便选了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好日子。让贴身的宫女奉着备好的贵重礼物,去了淑妃的千香宫。 淑妃也正愁肠满结,听宫女来报,说是贤妃娘娘求见,淑妃不免撇了撇嘴,心中冷笑,这是皇后娘娘的马区没摸着,急了吧?却也奇怪这几十年都把眼睛顶在头顶上的人,怎么会想起来拜访她这个老对头的。原自己也愁烦着,哪有心情应酬她,没得看到她那些盛气凌人的脸就生气。 可心中又好奇的紧,不知她前来找自己是个什么意思,想了片刻,就让人请了进来。 见自己进门,淑妃才不紧不慢的从榻上起身,因品级比她低,好似万分不情愿的对着自己草草行了一礼。贤妃气的咬牙,可想要求与人,想着自己来此的目的,少不得忍了。 “见过姐姐,姐姐怎么突然想到到我这千香宫来?这里条件简陋,妹妹可怕委屈了姐姐呢。” 贤妃不愿意与她废话,可有求与人,姿态自然得放低,便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柔声笑道:“这说的是哪里话?连圣上都夸过千香宫是这皇宫里最美的一处宫殿呢。我只有羡慕的,说什么委屈不委屈?你这里若是还委屈,这大萧国真没好地方可待着了。” 这话淑妃爱听,不过倒是诧异这孔雀儿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动听的话了。然伸手不打笑脸人,贤妃说了半天好话,她便也不好再给脸子,也就亲热笑道:“姐姐可真是会说话,快坐下歇歇吧,您那宫院,离我这里可不近。可走的累了?” 贤妃落了坐,宫女们上了茶和点心水果,便都退了出去。 淑妃才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事,要寻我说?” 开门见义,贤妃也就不打诳语,明白人说明白话,何必浪费那时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着,声音小了下来,朝着凤仪宫的方向呶了呶嘴,“如今的情形你也瞧得清楚,我想着,总这样下去可不行。圣上如今的心,偏那边可是偏的没影子了,每天赏赐不断,哪里还记得你我姐妹,你果真就没一点想法?” 她自然不可能没有想法,可没摸清楚贤妃说这番话背后的最终目的,淑妃才不会傻的上去就附和,因此也只是浅浅一笑,安慰道:“我哪敢有什么想法?再说姐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显亲王孝顺,又有才干,圣上也是喜欢的,那边到底是皇后,圣上念着她病中服侍的尽心,给些赏赐也是应该的,且看着吧。” 敢情我这么多话都白说了? 贤妃便白了她一眼,笑道:“我哪里担心什么?正如你所说,显亲王他孝顺,便是我的福气了,再说赵王也不差,你亦是个有福气的人。你我姐妹,谁也不比谁差?可是这两兄弟,都不如秦王殿下呢,我看着圣上如今这意思,似乎对秦王青睐的很,那按说一般亲王家的女儿,哪有圣上亲自赐名的?当实的君玉郡主也算受宠的了,也才过了周岁,方封了郡主,昭阳不但圣上亲赐了名,一生下来,便行了赐封,才满月,又从郡主格,升至公主,这可是开朝以来,都没有的事。” 让你装,我这一说,看你还能装到哪里去。你我争宠也罢,相互嫉恨也罢,争斗了这些年,难道真就为了萧世允那一颗心?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儿子未来能继大位罢了。若是连这个都没指望了,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贤妃话一说完,便拿眼看着淑妃笑。 ------------ 第一百八十章 节 联手 更新时间:2012-07-14 果然,淑妃被她踩着了痛处,脸上的笑容疆了下来。 “姐姐又是什么意思?”淑妃直接问道。 贤妃却不急着答她,语气极为真诚:“按说,你我姐妹从前也不甚亲近,然争来争去,争的不过是圣上的恩宠,我们要那恩宠,又岂独是为了自个儿?不过是希望儿女们以后能过的好些。如今看来,大概是不成了。我不知你心中作何想,所以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能抛下从前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便不信,你我联手,还斗不过那位?” 说完,便拿眼盯着淑妃。 淑妃沉呤片刻,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斟酌道:“可如今妹妹是真不知怎办了?圣上眼中,还哪有你我?姐姐若是有什么好办法,但说无妨,但凡用得上妹妹的,妹妹必会尽力。” 她倒是想捡先成的便宜,不过,正是用得上她的时候,贤妃一笑:“我哪有什么好主意?所以才来找妹妹相商的呀。不过,来时看了妹妹园中的景致,又到了桃花满院时,岂非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圣上往来这时候,素爱待在妹妹的殿中,再过几天,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我看,妹妹你不如向皇后娘娘提个议,今年就由你我姐妹为娘娘庆生。便在你这园中,为皇娘娘办次生寿宴如何?到时候再邀上圣上,想必圣上念你贤惠,又敬着皇后,必定欣喜,说不定龙颜大悦,赏赐妹妹什么好东西也不定呢。” 这倒是个好意义,如果真的能办成,一是圣上高兴,她自然有了脸面,二是秦王反正远在幽州,到不了眼前,可是她儿子赵王可是在京中的,到时候召了他们来给皇后贺寿,既表了孝心,又能在圣上面前露面,三来,圣上若是来了千香宫,想起往常的好时光,兴许能如往年一般,花开时节,常往千香宫来。 她这里想着,却不知道贤妃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皇后生辰宴,虽不是整寿,可既然操办了,那么显亲王萧政妇夫便能带上新生儿过来贺寿,趁着这机会,怎么也要让圣上给孩子定下世子之位,并行赐名才可。 两人达成共识,仔细商议了一番,约好了第二天晨省时,便去请求皇后。 商议完,拿了章程,贤妃目的达到,高高兴兴告辞而去。淑妃也是一脸喜色,觉得愁云惨雾尽去,连这春日,都格外明媚起来。 “小陌,去后园中折些桃枝来,挑那含苞欲放正正好儿的,我要给皇后娘娘送些去。对了,还有那花期早的芍药牡丹,挑些名品,也都采些来。” 小陌是她的贴身宫女,因刚入屋,并不知道贤妃所来何事,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因此对淑妃的兴高彩烈,十分诧异。这园子花也开了经年了,从前可从没听淑妃说过要给皇后娘娘送花儿,更没有与贤妃如此相谈甚欢的情况出现过。 这是唱的哪一出? “娘娘?” 淑妃杏眼一瞪,斥道:“快些儿去呀?愣着做什么?” 虽是斥责她,也是满眼掩不住的笑意。 小陌虽好奇,可也不敢再多问,总之这位娘娘也不是个藏得住事儿的,这会儿神神叨叨的,回头还不是要与自己说道?因此小陌忙曲膝福身,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回头多采些,娘娘屋里也该换上新枝儿了,就是圣上的御书房,也该送些去才是。” 等小陌领着宫女们采了各色花来,淑妃亲自挑了两枝形儿最好的桃花,并两枝牡丹魏紫,两枝白雪塔,另两枝珍品芍药墨池撒金,叫小陌寻了青花玲珑瓷的花瓶来,在花朵上撒了水滴,精心装了,打算亲自送到凤仪宫去。 又看着那些剩下的,对小陌道:“剩下的这些,再挑些儿好的,给贤妃的金霞宫也送几枝儿去。” 小陌再次讶异,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淑妃娘给皇后送花儿也就罢了,连贤妃那里也不拉下? 又亲挑了几枝,吩嘱宫女们送往金霞宫,自己则让小宫女们捧了花瓶,随着淑妃往凤仪宫而去。 琴心听小宫女来报,说是淑妃娘娘给皇后送花来了,也是莫名其妙,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却按下心中疑窦,迎了出去。 季雨帘想了一下,更是不明所以,索性放下手中的书,在榻上端坐了。 淑妃进屋,曲膝福身,行了一礼:“臣妾来看看娘娘,因午后闲着无事,去园子里转了转,见各色花儿开的正好,想着娘娘前一段身子不大好,没什么精神儿,兴许见到这些美丽娇艳的花朵,心情一好,身体也能跟碰上好起来,所以就送了几枝过来。” “淑妃有心了。”季雨帘笑道。 琴心搬了锦凳过来,季雨帘便道:“淑妃坐下说话吧。” “不急不急,”淑妃笑的欢快,“先把臣妾特意为娘娘采摘的花儿送进来让娘娘看看。” 明明也是三十许的人了,可看那明快的样子,倒象二八年华的少女,她能得萧帝宠盛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说是男人,就是女子,谁又不喜欢与那看起来便简单纯真的人在一起? 淑妃入宫时,萧帝即位已有五年,内政萧清,边疆无患,正是放松身心的时候,淑妃当初,还是个单纯明净的小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天真烂漫,美丽无瑕。其实她长的并非倾城之姿,可有双又圆双大的可眼,笑起来甜甜两个酒窝,极是喜人。其时先皇后与贤妃斗的正紧,萧帝难免不耐,季雨帘又太过低调沉静,有了淑妃,正可解了萧帝的烦忧,让他觉得轻松惬意。 再后来先皇后薨逝,季雨帘意外被策封为后,但她失了亲子,正在伤痛之中,自是没有心情争宠固恩,而贤妃没争上那后位,很是失落了一阵,反倒是淑妃却在这时候意外怀孕,稳固了在萧帝心中的地位,再后来淑妃所生的萧战,聪敏好学,文武兼备,大有萧帝年少时的风采,亦是深得帝心,因此淑妃这一路来,竟是轻松得宠,多年不衰。 不过她在后宫生活多年,虽不如初入宫时那般全无心机,却也并未长进多少,所以虽极得宠,不拘是先皇后,还是贤妃,都未曾把她放在眼中,倒也让她侥幸平安无事,一直生活到现在。 季雨帘并不讨厌她,与她相处,确实是比与旁人相对要愉快轻松几分。 便也笑道:“看你这么自信,想来那花儿不错。不过本宫便是不看花儿,单对着淑妃这张笑脸,心情就已经好了许多。” 淑女一面招呼着守在外面的小陌,把花瓶送入屋中,一边回身笑道:“瞧娘娘说的,若是臣妾再年少几岁,可不是就要脸红了?不过若臣妾这张脸,果有娘娘您说的功效,娘娘就当早说呢,臣妾也好日日在娘娘面前晃悠着,看看转悠上年许,娘娘是不是便能回到少女模样。” 不说这番话出口,捧着花瓶的宫女们人人垂首偷偷儿抿着嘴笑,就是季雨帘也被她说的笑起来:“淑妃你这张嘴呀,怪道圣上爱与你一处说话儿。” 淑妃被夸的得意,亲手从宫女手中接过那瓶魏紫,递到皇后面前:“娘娘您看,这魏紫开的多好?这两朵是满园牡丹中开的最好的,臣妾采来孝敬您。也只有您,才配得这富贵无双的紫色儿。”又指着那纯白无瑕的白雪塔,“这两朵臣妾也看了欢喜,洁白如雪,美玉无瑕,想着娘娘看了一定喜爱,特地寻了相配的青花玲珑瓷瓶儿装了,一并儿送了过来。” 说着,放下走中的花瓶,指着宫女手中的另几瓶花儿,笑道:“因园里桃花开的正盛,也就顺道采了几支,那几株芍药,也都是名品,娘娘可喜欢?” 别的倒也罢了,那两株白雪塔牡丹,还有两株墨池撒金芍药,季雨帘着实是喜欢,便自榻上起身,亲自端祥着看了,赞叹了一番,淑妃觉得皇后娘娘极给她脸面,脸上更是堆了笑,若原先还有些讨好的意味,这回却是真心实意起来。 都道皇后娘娘柔顺贤静,不喜多言,原来也并非真是那么回事儿。 淑妃越发觉得自己今儿心血来潮走的这一趟,是走对了。 就着几株珍品花儿,说了半天,淑妃并不说明来意,季雨帘也就只当她是真来看自己来的,并不问她何事。 说了半响,眼近黄昏,淑妃告辞回宫,季雨帘让琴心送了,又另赏了淑妃一支金玉的花树步摇,淑妃见做工精致,款式新新颖别致,喜不自禁,谢了一番,才心满意足的施然离了凤仪宫。 等琴心回殿,季雨帘才问:“可打听到了她为什么来?” 琴心摇头:“看样子她那几个贴身的宫女也并不知情,不过贤妃之前去了一趟千香宫,大概是给淑妃出了什么主意吧。奴婢看淑妃的样子,显也是受了那贤妃的支使。” 季雨帘便道:“暂时也别管她,就她那性子,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倒是金霞宫,还要盯紧些儿,我看贤妃忍了这么些天,大概也要忍不住了。” “是,奴婢知道,盯着呢。左右如今这后宫之中,您也不怕她们能反了天去。”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节 欢欣 更新时间:2012-07-15 第二天晨省,破天荒的贤淑二妃联袂而来,季雨帘脸上并无惊奇之色,可略早些到的嫔妃们却是个个差点掉了眼球,这两人怎会说说笑笑的亲如姐妹一般? 两人多年习惯,姗姗来迟,今儿却是到的极早,入了凤仪宫,正殿里也不过才坐着三两个嫔妃,那些后到的,见这两人早已入了座,也惊诧不已,就有那与早到的人熟悉些的,低声询问,又或者拿眼色交流。 可问题是除了季雨帘心中有些数外,其它的也都不知情。 行了礼,请了安,照旧说了一通,又见殿中醒目处摆着几瓶花儿,因都是珍品,众人自是把赏夸赞了一通。 季雨帘笑称是淑妃昨日送来的,淑妃再次成了众人目光焦聚的中心,难免得意。贤妃暗道,这蠢女人也难得聪明了一回,晓得讨皇后欢心了,虽心中不喜,却想着若是皇后高兴,高看了淑妃,她们所求之事,也就成了大半,便也赞了几句。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季雨帘便端茶送客,贤妃和淑妃却都坐着未动,贤妃看了一眼淑妃,淑妃清咳了一声,因着昨天觐见,气氛极好,心中也有了些底气,便笑道:“娘娘,臣妾还有一事要禀。” 那些原欲离去的也就耐了性子安坐下来,一时屋里环肥燕瘦,全都看向淑妃。 淑妃抿着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嫣然一笑,语如黄丽,脆声道:“娘娘,臣妾有个请求,不知娘娘能不能恩准?” 看她的样子,总不至于是什么坏事儿,季雨帘便道:“淑妃总要叫本宫知道你求的是什么事儿,本宫才好答应不是?你若是想请那天天的星星,可叫本宫哪里给你摘去?” 淑妃嗔道:“瞧娘娘说的,臣妾求什么天上的星星?臣妾求的可是寿星。” 众人恍然,那有心的,自然知道再过五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只是不知道这淑妃此言,到底是因什么,也就都饶有兴致的看着淑妃,静待下言。 季雨帘笑道:“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赵王都娶了媳妇儿了,过不了年把,你也是个抱孙子的人了,还这么的跟个爱闹腾的小姑娘般,可不叫赵王妃看了笑话,还好她今日不在,也给你留了几分体面。你倒是说说,求什么寿星?” 淑妃见她言语亲切,拿她调笑,下面的话就更顺溜起来:“娘娘,您可别这么说臣妾,臣妾还不是为了让您高兴,让这后宫里热闹热闹嘛,再过五日,便是您的生辰了,臣妾斗胆,想求您个恩典。这会儿臣妾居住的千香园中正是万姝齐放,姹紫嫣红的好春光,所以想与众姐妹们,为娘娘在千香园中办次生辰宴,不知娘娘觉得如何?就是圣上知道了,也定要夸臣妾想的周到,把娘娘放在心上,说不定龙颜大悦之下,再赏臣妾几副首饰头面,充充妆奁,臣妾可不是借着娘娘的势,发了笔小财?” 一边说,一边正式拜了下去:“恳请娘娘看在臣妾一片诚心的份儿上,就应了臣妾如何?” 季雨帘瞥了琴心一眼,琴心会意,忙上前扶了淑妃。 见季雨帘并不表态,贤妃才柔柔道:“难得淑妃妹妹有心,娘娘便应了吧,刚好臣妾们也有此心意,既是淑妃起了头,臣妾们也就让她专美一次,好生为娘娘办次生辰宴会,若是办不好了,再拿她是问就是。再说了,前一段圣上龙体欠安,臣妾们哪个都悬着心,好不空易圣上大好了,又逢娘娘生辰,本就该好好庆祝一番,想来圣上也是高兴的。” 两人都提及萧世允,那些难得见到他一面的嫔妃们心思都活络起来。 照最近圣上对皇后娘娘的那份无人能及的恩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圣上哪有不参加的? 贤妃才一说完,有那心思活络反映快捷的,已连声附和:“是呀,娘娘,您就应了淑妃娘娘的请求,全了她一颗孝敬您的心吧,也让臣妾们看看千香园的初春盛景,徜若平日,臣妾们哪里有机会畅游?就是淑妃娘娘不介意我们去她宫里玩,臣妾们也不好意思整日打扰不是?娘娘就全当休恤臣妾们贪玩的。” 众人纷纷附和,淑妃更是睁着一双杏眼满是期盼的看着季雨帘。 她们的心思,她怎会不知? 不过,也没有必要阴拦,她虽不愿意被贤淑二妃利用,成为她们达到自己目的的棋子,可,谁又不是谁的棋子? 她也想趁着这机会,让贤妃淑妃各显神通,探探萧世允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只要她应了,贤妃必会让显亲王夫妇带着儿子入宫,而淑妃那边自不用说了,为儿子的同时,更为她自己能重新获得圣眷。 单看萧世允会不会让他们如愿。 萧世允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多少可以窥探些他内心对于未来储君的打算吧。 季雨帘便迟疑道:“又不是整生辰,哪里好劳师动众的,若是圣上不高兴,岂不辜负了淑妃的一片心意……” 淑妃接口道:“娘娘何须担心这些?圣上怎会不高兴?只怕要夸臣妾想的周到呢。娘娘放心就是,臣妾今日就去求圣上恩准,娘娘只管到时候当个寿星参宴便是。” 又转头对着贤妃道:“不过娘娘的生辰宴,可马虎不得,妹妹又是个没有经验的,贤妃娘娘若是空闲,不如帮妹妹个忙,一起准备娘娘的寿宴可好?” 这话,倒似是这事已然定下一般。 贤妃自然不会拒绝:“既然淑妃妹妹请我相助,我自是要出力的。妹妹只管放心,我们通力全作,还不能叫圣上如娘娘满意了?” 便也有那不甘落后的出些主意来。 一阵吵吵嚷嚷过后,这事倒成了定局。 见时辰不早,众嫔妃这才欢欢喜喜的告辞而去。 “娘娘怎能轻易就如了她们的愿?” 宫女们收拾净了屋子,都退了出去,琴心扶着季雨帘侧殿中休息,待她坐定,便嗔道。 季雨帘笑着摇了摇头:“既是她们起了心,满屋的嫔妃们也都盼着,我也不好落了她们的好意,再说,就算是拒了,回头她们还要折腾,索性给个机会让她们折腾去,你我还好省心些。” 琴心一想也是。 再说,这生辰宴能不能置办起来,到底在哪里办,最终还要萧帝发话才行,皇后又何必为此烦那多余的心思。 贤妃出了凤仪宫,便在岔路口等着淑妃,见淑妃远远的来了,反迎上去:“妹妹,娘娘这生辰宴,你打算怎么置办?” 言语亲切有加,仿费两人真亲如姐妹一般,连妹妹前面的淑妃称呼都省了。 淑妃这会儿心情真好,倒忘了两人合计的这一出,本意其实是为了扳倒皇后,她难得越过贤妃和季雨帘在众嫔妃面前露这一次脸,出了凤仪宫,心中就已经在合计着了。见贤妃问她,便灿然笑道:“贤妃姐姐有什么好主意?不如给妹妹说说,妹妹承你的情。” 贤妃心中实在看不上她没头没脑的样子,暗暗撇了撇嘴,却亲切道:“我哪有什么好主意,你那千香宫中,花花草草,景致是先成儿的,哪儿都比不了,到时候只要吃食上精心些,再找几个好的消遣节目,皇后娘娘和圣上看了开心就是。不过,妹妹,这事儿我们想的再好,圣上若是不应,也是成不了。且一早上在皇后娘娘那里,你可是打了包票儿的,若真成不了,这笑话可就大了。皇后娘娘不悦不说,只怕众嫔妃那里,也要怨你平白叫大家高兴一场的。” 淑妃这才想起,主要问题还没解决呢。 若果真成不了,她这人可就丢大了。 不过她也没想起来怪贤妃把她推到前面打前峰,好处大家力,出力的可就她一个,这事的主谋一脸淡定的正在对她指阵要害呢。 淑妃作恍然大悟状:“贤妃姐姐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妹妹这就找圣上去,对了,我宫里可没几个善于制作点心的,我听说姐姐宫里的阿音最擅做各色精美的糕点,不如到时就把那阿音借妹妹一用?” 若是旁人,贤妃自不会把阿音借出去,需知后宫之中,饮食之事,是谁都不敢大意的。但眼前这位淑妃,后宫中生活了几十年,吃了几十年的饭,偏生心眼儿并没涨大个针尖眼儿,真不知道她平安活到现在,是太幸运了,还是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看她那样儿也不在象。 贤妃心中暗笑,却正色道:“你我姐妹间,不过个小宫女,说什么借不借的,你叫过去使唤就是了,不过我话可说清楚了,人是你借去的,可也要管好了才是,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我可是说不清楚。” 淑妃一怔,她虽不喜欢多想,可后宫中的龌龊事儿,总有耳闻,又不是真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贤妃既然这样说,想来那阿音是没什么问题了,她只管叫人仔细盯着点就是。 再说两人原本就是想讨好圣上,让他高兴,也不可能这时候做出什么败兴的事儿来。重点是,贤妃害她,实是在半点好处也没有。 如此一想,便大方笑道:“瞧姐姐说的,妹妹还能不信你么?姐姐若是无事,也多帮帮妹妹,午后妹妹去金霞宫拜访一下您,你再帮我出些主意,我们再合计一下,可行?” 贤妃自是爽快应了。 淑妃便告辞道:“时辰也不早了,圣上也该快下早朝,我便去议政殿外等一下,讨个口谕去。”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节 恩准 更新时间:2012-07-15 说完,朝着贤妃一福身,便领着小陌,匆匆而去。 在议政殿外,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王贯跟着一身明黄的萧世允稳步而来。 淑妃忙换上明媚的笑脸,迎了上去,朝着萧世允福了福身:“臣妾见过圣上。” 萧世允看到淑妃,奇道:“淑妃在此候朕?可有何事?” 淑妃抿嘴笑道:“臣妾有事想求圣上呢。” 音如黄丽,酒窝浅露,浅蓝色绫绡水墨裙显得淑妃明愉俏丽,那俏丽在三十多岁的她身上,偏偏和谐自然,今日朝中亦有喜事,萧世允心情正好。便笑道:“淑妃有什么事求朕?” 若是旁人,他大概是要皱眉的。不过淑妃在这后宫中,也算异类,虽然得宠,也有恃宠而骄的时候,不过她心思单纯,并非阴毒之人,虽偶尔也做些错事,有时候说话行事,着实上不了台面,不过她也从未对萧世允提过什么过份的要求。是个叫男人省心的女人。 见萧世允心情不错,淑妃就跟大了胆子,再说这两三个月来,总共见上他的次数曲指可数,便抛了个媚眼给萧世允,浅浅笑道:“圣上您就忍心让臣妾站在这太阳底下与您说话?臣妾求的,当然是能让圣上您高兴的好事儿。” 若是这俏皮的神情放在别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足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这淑妃的天真神情却浑然天成,自有股说不出的娇媚来。 萧世允哈哈一笑。 王贯忙上前打了一辑:“淑妃娘娘还是快入殿中说话吧。” 淑妃低头一笑,莲步轻起,随着萧世允款款入了正殿之中。 这殿中,在她宠盛时,也曾来过,除了时令花卉,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化,淑妃只四处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待两人坐了,有小内侍捧上茶来,退了出去,萧世允才问:“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跑到义政殿来等朕?就这么急?” “对圣上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对臣妾可重要着呢。”淑妃嗔了萧世允一眼,笑道,“过几日不是皇后娘娘生辰了嘛,刚好臣妾的千香宫中各色花儿开的正好,昨儿给皇后娘娘送了几侏花期早些的牡丹芍药过去,皇后娘娘很喜欢,且桃园里的桃花也开的正是时候,臣妾便想着,在千香园中,为皇后娘娘办次生辰宴,圣上觉得可好?” “难得你有心,”萧世允点头,“只是,你这主意,可与皇后提过?” 淑妃见有戏,忙道:“当然是提过了,若是娘娘不允,臣妾哪敢来向圣上请示?只是皇后娘娘说要得圣上你的恩准才行,所以臣妾才巴巴的跑来向圣上讨个口谕,就请圣上成全了臣妾的一片心意吧。再说了,这事儿贤妃娘娘,还有宫中的姐妹们,都极赞成的。” 萧世允原也记着季雨帘的生辰,这几天正寻思着如何给她办个体面些的生辰宴,便点头道:“既是皇后愿意,你就去办吧,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朕说就是。” 淑妃得了准信,喜不自禁,忙以提条件:“臣妾还有个请求。” “说吧。” “圣上当日可一定要参宴哦。” “朕自然要去,”萧世允笑道,“也看看淑妃为皇后的这宴席,置办的到底怎样,若是办得好,皇后高兴,朕便好好赏你。” 说皇后高兴,他便赏她,淑妃听了,心中有些酸意,眼珠一转,又笑道:“圣上金口玉言,这话臣妾可记住了,到时您可不得反悔。” “爱妃都说了朕金口玉言了,叫朕还如何反悔,你只管用心去办就是。” “是,臣妾知道了。圣上只管等着看看臣妾的本事就是。” 说了事,萧世允还有奏折要批,淑妃也就不再久留,告辞而出。 下午便喜气洋洋的去了金霞宫。 贤妃得了准信,和淑妃商量了具体的事情后,待淑妃一回宫,便忙让派了内侍去了显亲王府,让显亲王夫妇好生准备了一份给皇的贺礼,并让显亲王夫妇到时领着新生儿入宫敬贺。 显亲王萧政也知道这是难得的让他的儿子,这位皇长孙确定地位的好时机,自然不肯放过,卯足了心思,去置办贺礼。 而赵王萧战那里,自然也是得了亲娘的信儿,一样准备起来。 仅是后宫不显隆重,淑妃一心要把这宴会办好,且圣上又没说不许大操不办,然皇后这生辰,到底不是整生日,若大肆操办,恐皇后和圣上都怪罪,便折中,给各重臣后眷们都下了懿诣,于是那些得脸的重臣们家中,也都费尽心思准备起来。 燕王府因燕王被软禁,燕王妃又被燕王禁了足,自然一切照旧,皇后娘娘的生辰宴,自然是与她们没什么关系。 而远在幽州的秦王府中,却是皇后的生辰贺仪,早就派了车辆送入京中。 其中不泛榷场购得的东越国各种珍奇珠宝金饰,然更多的,却是北疆和北魏国盛产的皮裘及各色药材,也是装了满满八大车,一个月前,已命人押了车队,往京城出发。 “也不知道车队到了京中没有,准备的那些东西,也都是留着给母后平日打赏用的,虽不值什么钱,可都是盛京稀有的东西,想来母后也是喜欢的。” 萧策一边逗着小昭阳,一边听秦末说道。 再过两三日,便是母后的生辰了,从前也都是琴心姑姑亲做了长寿面,他亦沾光能吃上一碗,那一日父皇也会单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陪着母后,而那一天,凤仪宫中,也会有嫔妃们送些贺仪来,父皇也必有赏赐。 不过母后从来不办生辰宴,对那些贺仪,也基本上不看上一眼,只挑些父皇赏赐的,让他挑了自己喜欢的拿去把玩,待晚上他陪着母后一起用了晚膳,这一日也都是平平淡淡就过去了。 想来今年大抵也是如此吧。只希望他送去的那些东西,能让母后的脸上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可他没有料到,萧帝因一场大病,反倒与季雨帘亲近了许多,如今大萧的皇宫后院中,季雨帘着着实实,成了真正的主人,再没有人能越得过她去。 而这一年皇的的生辰,也必是她一生里最风风光光的一次。 “儿媳置办的,母后自然会喜欢。”萧策把小照阳抱到怀中,漫不经心的应道。“天气暖和了些,我抱着盛儿去外面转转,也晒晒太阳。” 昭阳虽然受宠,可秦末从不娇惯着,自是应了,再说婴儿多晒晒太阳,利于钙质吸收,骨胳成长,便笑道:“去吧,抱的时候注意些儿,小孩子骨头软。” “这还要你吩啥,我自己的女儿,不晓得心疼?” 秦末懒得与他废话,白了他一眼,就让他去了。 萧策才一出门,就遇上刚从后院练完武回来的陶予:“义父,您这是要抱着妹妹去哪里?” 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伸出手跃跃欲试:“能让我抱会儿不?” 萧策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想得美,先把你一身臭汗洗干净,你妹妹可是公主,爱干净知道不?” 陶予撇了撇嘴,便朝着小昭阳伸出手:“妹妹,妹妹,哥哥抱抱好不好?” 小昭阳才六个月大,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可是陶予与她亲近,每天逗着她玩,总比萧策陪着她的时间长,自然就和陶予亲了,听到声音,就朝着陶予咧了嘴笑,也伸出白胖胖的小手,从萧策怀里就要往外挣。嘴里还噫噫吖吖的叫着。 秦末就说过,这孩子好象与小七特别亲,见了他,便谁也不肯要,非缠着小七不可,有时候哭闹,任谁也不哄不好,只要小七一来,就能止了哭。 萧策心中是有些醋意的,只是也不能在这小子面前表。山现出来,省得他得意。 便哄着昭阳:“盛儿乖,父王带盛儿出去玩好不好?哥哥一身汗味儿,可别熏着我们小公主了。” 陶予一阵哆嗦,心想义父这语气可真肉麻,又心中暗笑,义父是屡试屡爽,果然,小昭阳见抱着她的人不放,总是够不着哥哥,急的哇一声大哭起来。 萧策到底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这一哭,便把他哭的手忙脚乱。 陶予得意的笑起来,又是心疼,忙从萧策手中把小昭阳接了过来:“妹妹乖,不哭不哭,哥哥抱抱。” 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小昭阳的背,温柔的哄着。 萧策瞪大了眼,嘟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陶予也没留意,待小昭阳心满意足的止了笑,破啼而笑,这才回头问道:“义父您说什么?” 萧策挫败的挥了挥手,觉得自己想抢回女儿的心,还任重而道远,便有些不耐的瞪了陶予一眼:“臭小子,好好带妹妹,父王回屋里去了。” 小昭阳太皮,才六个月大,一放到榻上,便满榻乱爬,别看这会儿窝在他怀中乖乖的,真要带出去,可够他头大的。陶予可不敢一个人把她抱出去,万一要是有了闪失,他能悔死,便也老老实实跟着萧策一起入了屋。 秦末见父子两并个小鬼精一起入屋,奇道:“不是说出去转转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又见陶予抱着昭阳,萧策脸色不善,已明白怎么回事,从满天汗水的陶予手中接了昭阳,笑道:“还不快去先洗洗,再来和妹妹玩不迟,一会儿就用午膳了。” 昭阳回到娘亲的怀中,倒也不哭闹,只眼巴巴的看着陶予。 陶予一阵心软,忙保证:“妹妹乖,哥哥洗了脸上的汗,换了衣衫,马上就来陪你好不好?”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节 不安 更新时间:2012-07-16 昭阳见陶予笑咪咪的与她说话,还当陶予要过来与她一起玩,马上咯咯的笑起来,无限欢喜的样子。 陶予便犹豫起来。生怕他一走,昭阳又要哭闹。 秦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那么粘着小七,便从榻上拿了拨浪鼓来逗她,陶予这才松了口气,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时,奶娘徐妈妈便过来喂奶。 秦末记得孩子六七个月大的时候,奶、水的营份就不足供养婴儿的身体了,便与徐妈妈商议:“这一段也别尽喂奶、水了,叫小厨房里弄些水果捣碎,另再用些青菜剁碎了熬些粥喂她,先试试看。” 奶娘听了一惊:“这……” 是娘娘对自己不满意,要赶自己走不成?可回想一下,她照顾小公主极是尽心,平日也从不多言多语,并未犯过什么错。 见她脸色顿变,秦末这才会过意来,想着这徐妈妈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便安抚一笑,道:“眼看昭阳也越来越大了,吃些东西总不是坏事,昨儿我拿了水果喂她,看她挺喜欢吃的,只是还没出牙,所以总得捣成肉泥才好,以后昭阳都是你照着,我想着若是能吃东西,你也要轻松些不是?对了,我听说你家也有个小丫头吧?” “是,娘娘,奴婢家那小丫头,也快周岁了。” 秦末便道:“我还担心着这孩子没有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性格会孤僻,总不能一直缠着她哥哥,等昭阳再大些,你把你家里那个小丫头也领来,给她作个玩伴,可成?” 奶娘一听,已是大喜,这是打算长期留她了,忙应道:“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了。奴婢谢谢娘娘。” 说着就要行大礼,可手上又抱着昭阳,秦末拦住了,笑道:“这算什么恩典,我倒是怕府中规举多,拘着孩子们呢。” 等徐妈把昭阳抱到隔间里去喂奶,秦末便和萧策闲话,不时陶予收拾好了进了屋,等奶娘喂了奶,抱了昭阳出来,陶予就接了过去,放在榻上一心一意逗着昭阳玩。 奶娘想着秦末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宝宝六七个月大的时间,正是出牙的时候,最是折磨人,一不小心就易发烧生病,她也是奶过几个孩子有些经验的,想着若是昭阳真能多吃些东西,也许身体好些,就不至于轻易病了。 如此一想,就往厨房中去了。既决定让昭阳加餐,假他人之手,总有些提心掉胆,虽说这东院中,看着宽松随意,实则烟雨姑娘管的极严,可她也不敢提以轻心,还是她自己动手放心些。 萧策却趁着机会,考校了陶予的功课,陶予应答流畅,萧策很是满意。 一家人正热闹着,烟雨在外面问:“娘娘,可要摆膳?” “就送这里来吧,在榻上放两张矮几拼一下就是。” 烟雨应了。自去准备。 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奶娘午后便熬了青菜鸡丝粥,喂了昭阳一些。这孩子倒也不娇气,竟喝了小半碗。喜的奶娘娘眉开眼笑。 陶予逗了一会儿昭阳,便该去前院的外书房读书了。昭阳依依不舍的撇了嘴,就要哭出来,陶予愁容满面的出了院,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昭阳,生怕他走后昭阳哭闹,直到在书桌前坐定,李师傅咳了一声,严肃的查起课业,陶予这才收起心思。 黄昏一眨眼便来了,李师傅终于宣布今天的课业结束,陶予规规举举行了礼,这才急冲冲收拾好书本,兴冲冲跑了出去,李师傅看着含笑摇头。 若说满意,他从前未入秦王幕僚时,也曾做过近十年西席,这位小公子,是他教过的所有学生里,最有天份的一个,又长的俊美不凡,难得的是虽调皮任性些,却知礼知节,课业上十分认真,假以时日,只怕又是大萧一朵奇葩俊才。 不过自从王妃娘娘生了昭阳公主后,这平常课业结事后也扯着他问东问西的学生,用功则是一样用功,布置的课业从不打折扣,可一下课便再见不着人影,火急火燎的便往后院冲,真不知道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几个月大娃娃,怎会有这样的吸引力。 陶予冲进东院,就听到正堂内欢声笑语。隐隐似有姐姐的笑声。便三步并着两步跨进屋里。 “姐姐?真的是你?” 陶月棠背对着门口,听到陶予的声音,也欢喜的回了身:“小七,你下学了?” 陶月棠与陶予也足有三个月未曾见过了,陶月棠过了圆农节,便随着商队去了一趟东越国,淘选商品,定下东越长期合作的商家,又因难得去一趟,在东越京都和几处大城市里,都好好转了几圈,直到四月,想着铺子生意不能长时间不管,这才回了幽州。 “是,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陶予跨进屋中,打量着微有些黑瘦了的陶月棠,欣喜笑道。 陶月棠尚未回答,陶予见阿悦管事也在屋里,又忙着上前见礼:“阿悦姐姐,你也来了。” 陶予乃王府公子,阿悦虽是年长,也起身行了礼:“阿悦见过小公子。” “姐姐不必多礼,快请坐吧,这一路上可受了不少罪吧?”陶予侧身让了,请她坐下。 陶月棠见弟弟进退有度,比从前又稳重了不少,心中欢喜,拉着他一并儿坐了。 阿悦才道:“哪里累?东越富庶,沿途所经之处,客栈林立,竟比幽州还要强上许多,景致虽与大萧不同,可也极美,我和你姐姐,几乎乐不思蜀了。等小公子再大些,也可去四处走走看看。” 陶予听了也很向往,李师傅就曾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能去周边各国看看,自然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的,别的且不说,他随着姐姐一路从江南流落到幽州,便和从前的自己有了极大的不同,就笑道:“是,姐姐说的这么好,以后小七若有机会,也一定去东越看看。” 又担心着师祖爷爷上官青云,便继续问道:“姐姐们没有和师祖爷爷一道吗?” 当初走的时候,因时间刚好,秦末便托了上官叔叔对两人暗中多予照顾。这事,虽然外人不知道,陶予却是知道的。 秦末刚好也想知道,因她们才回来不久,也刚在屋中说了几句话,便被陶予来打断了,便也看着阿悦和陶月棠。 阿悦便道:“先生一路上暗中倒是跟着我们的,不过到了东越的青城,因我和月棠姑娘还需滞留,而先生又需去东越的京都楚城,所以便在青城与先生分手了。后来先生也一直未曾与我们联系,因此并不知道先生现在的情况。” 秦末和陶予都略觉得失望,秦末便道:“那你们在东越的两月,是否听到东越朝庭有什么消息传出?” 两人都摇了摇头,她们只顾着看货,订货,可不曾刻意打探过东越的政事。 不过阿悦到底和陶月棠不一样,她本身出身贵族,又跟着农怀这么多年,对政事本就敏感,想了一下便道:“奴与陶姑娘离开东越时,似乎东越的京城有些不对,去时沿途都极宽松,入城盘查十分便捷,并未耽搁多长时间,可是离开时,倒是京城出了事的样子,盘查极严,奴和姑娘都是大萧人士,更是被请到守城巡兵的管事处盘问了半天,因有他们本国榷场开出的公文,这才放行。后来奴也觉得奇怪,出了城,与那些行商们打听了,也未曾打听出什么来,不过也隐有消息,说是东越皇宫中出了点什么事。具体情形,便不清楚了。” 秦末也就不再多问,刚好昭阳见大人们说了半天,就是平常最疼他的哥哥也不理她,便撇了撇嘴,哇一声哭起来。 陶予忙上前把她抱进怀中,轻声哄着,陶月棠和阿悦都不由睁大了眼。尤其是陶月棠,从没想过弟弟还有这样的时候,竟然连宝宝都会哄,而且奇怪的是,他这么柔声轻言几句,在昭阳的背后轻拍了几下,昭阳竟神奇的止了哭,露出了天真可爱的笑来。 “小七,我与你姐姐们有话要说,你先把妹妹带院子里玩会儿去。” “好。”陶予应道,又哄着昭阳,“盛儿,哥哥带你玩去罗。” 昭阳便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双胖胖白嫩的小手,左右挥舞着。 看着他们出门,秦末笑道:“盛儿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与小七亲近,平常哭闹的再凶,只要小七哄上几句,就好了。” 阿悦和陶月棠本都是姑娘家,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阿悦便笑道:“大概是府里只得这两个小人儿,所以才亲近。” “还真是这个理。”秦末笑着。 陶月棠想着秦末既支走了小七,大概是有话要与阿悦商议,便也告退:“娘娘,我先去看看烟雨姐姐和碧芙姐姐她们去。” 秦末有问要说,也不留她:“烟雨出门办事儿去了,大概要晚膳时方能回来,碧芙就在跨院里,叫雪草儿领你去吧。” 等陶月棠出了屋,秦末才正色道:“阿悦,当初混在商队中遣入东越北魏诸领国的斥喉,都是由你负责的,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奴刚回来,按排好了事情,便与月棠姑娘一道来王府了,来没来得及询问。晚间回去,便立即召人过来详问。明日一早,便来给王妃回话。” 东越那边肯定是有事发生,只不知是否和上官叔父有关系。秦末极是担心,也就不再说那客套的话:“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不过这件事情紧急,就劳你再多累几天。” “娘娘这是哪里话。阿悦又不是娇小姐,有什么累的。娘娘放心就是,阿悦必定打听清楚东越的情形。” 就算秦末不说,她也知道上官先生去东越,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原因,很可能与东越的政事有关,否则娘娘听她说了东越京城楚城气氛紧张,也不会这么急。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节 宴会(上) 更新时间:2012-07-16 阿悦略坐了片刻,便告辞而去,秦末因有事要她去办,自然也不挽留。 倒是陶月棠留了下来,萧策因事没有回府用膳,让春歌回来给秦末说了,秦末也就不等她,同陶月棠姐弟一起用了晚膳,饭毕,漱了口,又说了一番话,哄着昭阳吃了些粥。等丫鬟们把碗筷收了下去,陶月棠取了从东越国为众人带来的礼物,拿出来让众人挑选。 琳琅满目堆了一案桌的各种新奇物件,引得过来的一屋子丫鬟们笑声不断。 东越人素喜白色,给秦末的,便是她精心挑选的一套白色绡金的纱裙,陶予的是镶了墨玉的一柄宝剑,那柄剑看着并非凡品,她这是从哪里淘来的? 秦末仔细端祥着那墨玉宝剑,啧啧称奇:“这剑极是难得,你倒是从哪里淘买来这好剑的?” 陶月棠不懂,只是当时觉得这剑上墨玉珍贵的很,见秦末问她,笑道:“其实倒也并非是买来的,是我与阿悦管事在青城时遇着对爷孙,老人病了,正在昏迷中,孙女儿于街边插草,自卖为婢,为爷爷看病,我看着不忍心,就求了阿悦管事,花钱请了郎中,救了那老人,后来老人病好了些,我和阿悦管事刚好也要离开青城,那老人非要把这剑送我,我原见剑上墨玉价值不菲,不肯收,结果好老人不依,我无法,这才收了下来,想着小七练武,也许用得着,就带了回来,不过也给了那老人百十两银子,就算是买的了。其实这点银子,也不值这上面墨玉的钱,可是那老人见我执意要付银两,这才免强收下了。事后阿悦姐姐也说这剑不同寻常,我还没当回事儿,想不到娘娘也这样说呢。” 秦末赞叹道:“你只当那墨玉值钱,可这墨玉要同这剑比起来,当真是不值什么了。也是你与那老人的缘份,这剑,千金难求!” “真的?”陶月棠又是惊喜,又是惭愧,“这样说起来,倒是我占了老人爷孙的便宜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秦末笑道,“原也是你善心,才有这奇缘。” 烟雨也是接了剑,仔细端赏着,抽剑出鞘,就觉得一片寒光闪耀,连赞好剑。 小七自是欣喜,接了剑,便出去耍了。 陶月棠又把给烟雨,夏雨碧芙等几个大丫鬟的礼物一一拿出送了,另一大包里,是给那些小丫鬟们的,又叫了沥沥给小丫鬟们送去,任她们自挑自己喜欢的。 虽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东越金银饰品极是有名,众人自都欢喜,一时王府内十分热闹,陶月棠并未忘了西院那边,给崔青争也单送了东西,千蝶等几个大丫鬟也是单备了的,并些小丫鬟们,和东院一般,也送去了一包。 第二天千蝶便领着小琴亲自过来道谢,又邀陶月棠去西院闲玩,陶月棠以要回家中为由婉拒了。千蝶便也不客气,奉上祈妃回送的一套头面,陶月棠也大方接了,千蝶略坐了片刻,与烟雨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西院。 等千蝶走了,陶月棠才笑着跟烟雨感叹道:“没想到祈妃娘娘身边的丫鬟这般和气。” “千蝶人倒是很好的,西院那里若是没有她……”烟雨顺口答道,又觉得陶月棠虽是陶予的姐姐,但到底是外人,倒不好说府里的是非,便住了口,转问起陶月棠东越国的风俗人情,还有她和阿悦在东越所遇上的有意思来的事来。 陶月棠也不过随口一说,对王府内的是非也并无兴感了解,见烟雨转问她东越的事情,两人也就闲聊起来。 说了半响,那边一早过来与秦末说话的阿悦已告辞出来。 烟雨和陶月棠听到动静,因陶月棠想着和阿悦一起离府,但和烟雨一道出了厢房。正赶上阿悦被秦末亲送出屋。 “阿悦管事这就要走?” 阿悦看了烟雨一眼,笑道:“是,阿悦这两日便要赶去凉州,回大人那边复命。” 烟雨自是知她要回凉州,她原有心想托阿悦带些东西给农怀,可看阿悦神情淡淡,话便说不出口。 倒是阿悦知道她此刻来与自己告别,想是有事相托,便主动问道:“烟雨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 “吩咐不敢,只是有些物件,是送给农大人的,想托阿悦管事捎去,不知是否方便?” “不过举手之劳,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烟雨姑娘若是不嫌弃,只管叫人送到制衣坊中便是,奴后日起程,别误了时辰便好。” 阿悦浅笑道。 一双眼中,情绪不明。 她待农怀之情,烟雨不是没有感觉,所以面对阿悦,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烟雨照顾农怀素月之后,两人情定,阿悦便甚少在烟雨面前说话,而烟雨为免尴尬,往常阿悦来访,她也尽量避出去。 此次原也是农怀已有三月没有信来,她心中惦记,又知阿悦必定要回凉州的,所以才和陶月棠一起出来。 见阿悦爽快应了,也是感激,便福了福身:“麻烦阿悦管事了。” 阿悦侧身让过:“不敢受姑娘的礼。” 又与秦末道别,陶月常也早收拾好了,两人一并离了王府。 陶予练完功,回来发现姐姐走了,失落了一会儿,就被昭阳转去了心神。秦末却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陶予怕扰了她,索性把昭阳换到院子里去玩。 阿悦并未带来什么消息,东越国都楚城什么大事也没发生,只是对出往楚城的人多了盘查,具体原因并不清楚,但负责盘查的是皇宫的禁卫军,因此猜测,必定是和宫中有关。 秦末虽觉得阿悦说的有道理,可上官青云的事情,只有她和萧策知道,也不便和阿悦多讨论,现在想来,应该是叔父所提的要求,东越帝慕容岚不应,所以叔父并未奉上玉玺。东越帝慕容岚扣下上官叔父,想着叔父既来献玺,那玉玺必在东越境内,所以才进行盘查的吧。 秦末虽明知以上官青云那高深莫没的武功,他若有心要走,东越的皇宫,只怕还留不住他。可到底担心。又不知上官青云和慕容岚的交易条件到底是什么,想了一息,也是全无头绪。总之那条件,必定和大萧国有关系就是了。 陶予哄着昭阳玩了半天,直到昭阳饿了,一径儿窝在他怀中啃着他着肩头,才把昭阳抱进屋里:“母亲你看,盛儿大概是饿了,总啃我衣服呢。” 秦末一看,他的肩头已被昭阳的口水染湿了一片,也不禁好笑:“怎么这么容易饿?不是刚吃过奶、水不久么?” 边说,边抱过昭阳,对陶予道:“玩了半响了,累了吧?快坐着去歇会儿,一会儿就该午膳了。” 又叫了奶娘进来:“先喂会她吃些,午膳时再喂她点粥。” 徐妈抱了昭阳出去,秦末考较了一会儿陶予的功课,那边徐妈已抱了昭阳进来,又命人传了午膳,母子两带着昭阳一起吃了。 春日易倦,秦末让陶予回院先小睡一会儿,再去外书房读书。 陶予见昭阳被奶娘哄的睡了,这才离去。 转眼便到了季雨帘生辰,一早,季雨帘便在花团锦簇的嫔妃簇拥下,被淑妃请去了千香院,而一众三品以上的京城命妇们,也都候在了千香宫中,静候皇后娘娘的凤驾光临。 大萧惯例,圣上及皇后的生辰日,百官休沐一日,因此今日萧世允无朝可上,前晚因歇在凤仪宫,便也顺着季雨帘一道去了千香宫,有心想看看淑妃这生辰宴办的如何。 除了外命妇们,几位皇子公主也都早早候着了。 见了帝后连袂而来,纷纷下拜,口称皇上万岁,娘娘千岁,行了叩礼。 萧世允道了“平身。”众人起身,一一落座,各命妇们带来的各府小姐们,便在宫女们的引领下,四散开去。 四皇子萧胜,五皇子萧兴并几个公主也都是好动的年纪,自然坐不住,季雨帘看着,便叫了萧胜:“胜儿,你们在这里也无趣吧,淑妃这园中各色花儿开的正好,你领着弟弟妹妹们去园子里玩去。” 萧胜笑道:“不无趣,母后是嫌儿子们聒噪,在这里吵得您和父皇耳朵疼吧?如此儿子们就去了,午宴时,儿臣和妹妹们再为母后献上为您准备的生辰礼,这会儿给母后留个念想,都猜猜看,儿子和女儿们,都给您什么惊喜。” 萧胜是几个皇子中长的最好,性格最也外向开朗的,季雨帘十分喜欢他,又怜他生母位份较低,平日诸多照料,因此这孩子虽不象萧策是她一手带大那般亲切,却也比别的皇子在她面前多几分亲近。 听了他洋洋洒洒一大通话,季雨帘还没来得及说话,萧世允已笑道:“回头你们送的东西,你母后若是没有惊喜的感觉,朕便治你个大言不惭的罪。” 萧胜便做出害怕的样子,眼巴巴的看向季雨帘,央道:“母后,一会儿您好歹帮着儿臣些,就算不喜欢,儿臣同弟弟妹妹们可都是精心准备了的,便高兴笑笑,说不定,儿臣与弟弟妹妹们还能讨点父皇的赏。” “是是是,回头一准多夸你几句,”季雨帘挥了挥手,“赶紧去玩吧,只是记得别跑的远了,今儿又有官家女眷在,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姐,你们可得注意些儿,别冲撞了人家。” “是,”萧胜长了一辑,便唤了斯斯文文,行过礼后便一直微笑着默立在一旁的萧兴,“五弟,我们领着三妹妹和六妹妹一起玩去。” 萧帝一共生了五子六女,其中长公主和二公主都已出嫁,因婆家不在京城,故而没有回来贺寿。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节 宴会(下) 更新时间:2012-07-17 余下的三公主嫁给了兵部尚书史云的二子史如风,史家亦是将门之家,祖上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不过到了史云这一代,已不大如前,家中再无将才,史云虽是兵部尚书,却无堪战绩,不过他熟读经史,又精通军务,这兵部尚书,倒是当的堪堪称职。 三公主的附马史如风长相英伟不凡,与三公主萧君茹站在一起,倒也算郎才女貌,不过因是附马,便断了入朝为官的一条路,因此史如风原本也算是青年才俊,这些年却是全坠了锐气,倒应了那句“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话来,虽则总是一脸笑意,也显得无精打采。 好在两人感情尚好,萧君茹又是公主中性格最为温婉的,在婆家一向低调,深得史夫人喜欢,所以史如风虽事业上不得意,于私生活上,倒是一帆风顺,春风得意。 几个小皇子小公主一走,除了嫔妃,就是显亲王萧政夫妇带着孩子,还有赵王萧战夫妇并三公主萧君茹夫妇。 亭子中也不过散坐着这三对夫妇及贤妃和淑妃,三公子的生母在她出嫁后一年便病逝了,外命妇及她们携入宫中的女眷们觐见过圣上及皇后娘娘后,便被宫女们带去其它置了果色茶点的亭子中休息,虽与这主亭遥遥相望,到底隔了些距离。 因萧君茹是出嫁的公主,难得回宫,季雨帘对她招了招手:“君茹就坐我边上吧。” “谢谢母后,”三公主萧君茹依言坐了过后,落下史如风一人一案,季雨帘便笑道,“附马也不必客气,和君茹来这边一道坐着,今日是家宴,难得你们记挂着本宫的生辰,都自在些。”又转头对萧政萧战两夫妻和蔼笑道:“你们也一样,别拘着。” 众从自是齐齐谢恩。 季雨帘这才盯着显亲王妃怀中的小婴儿,笑道:“晏王妃,快把孩子抱来让本宫瞧瞧,说起来,这孩子至出生到现在,本宫还没有瞧过呢,只在洗三和满月时,赏了东西,倒是本宫这祖母当的不称职了。” 晏是显亲王妃的娘家姓,显亲王妃闻言,心中一喜,贤妃早在她入宫前,便派了得力的内侍前去显亲王府传话,她一早来时,贤妃双暗中手提耳命,她自然知道今日皇后娘娘这生辰宴,可关系着她的儿子将来的地位。 显亲王妾室众多,不独她一人,她又不十分受宠,虽说如今只得她一人生了儿子,那也是显亲王为了嫡子的名位,并非其它,可如果这孩子不能得到圣上的认可,那么她以后日子必将艰难,连带的,这孩子也将会被贤妃和显亲王嫌弃,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所以儿子的世子位一日不定,她一日都提心掉胆的熬日子,放不下心来。 所以皇后娘娘这一开口,晏王妃脸上便露出掩也掩不住的惊喜之色,忙把孩子抱上前去:“是,母后,臣媳这就抱给您看看,一直未能带着孩子入宫看您,实在是臣媳的不是。” 看着晏王妃惊喜的样子,萧战的正妃慕容王妃暗暗撇了撇嘴,她出身世家名门,自然瞧不上不过四品京官的晏家出来的女儿。心中微哂,也不知道贤妃当实是怎么看上晏家的,一股小家子气。 大概是紧张,抱的紧了些,再加上四周吵的紧,这孩子也不过才五个月大,从未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的脸孔,本就有些害怕,又被抱的紧了,不禁“哇”一声大哭起来。 晏王妃脚步一滞,就是贤妃的脸上都变了色,萧政更是侧着脸瞪了晏王妃一眼,晏王妃也知道这孩子这时候哭坏了事,一时尴尬,立在那里,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 季雨帘把众人的神情都收在眼底,萧世允默默喝茶,也不吱声。见晏王妃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季雨帘才笑道:“来来,让皇祖母也抱抱,这嗓子可够哄亮的,晏王妃这孩子养的不错。” 晏王妃顿觉松了口气。 心也在季雨帘柔和的微笑中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重新挂了恬淡得体的笑容,一边哄着大哭不止的孩子,一边把孩子抱上前去:“母后,待臣媳先哄好,再给您抱抱,别闹着您了。” 季雨帘没有带婴儿的经验,自然准了,又笑问:“这孩子小名儿叫什么?” 晏王妃柔声道:“因是腊月里生的,所以小名儿便叫嘉平。母后叫他平儿就是。” 腊月又叫嘉平月,另有一层意思,也是希望这孩子日后优秀平安,季雨帘点头赞许:“这小名儿不错,叫着也是朗朗上口。” 此时平儿已止了哭。晏王妃抱着平儿送到季雨帘面前:“母后,您看这孩子,哭的小脸儿都红了。” 季雨帘捏了捏孩子嫩滑的小脸,逗了一会儿,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就不抱了。” 省得孩子认生再哭起来,破坏了好不容易调节好的气氛。 晏王妃轻轻“嗯”了一声,感激的看了季雨帘一眼。 季雨帘一边看,一边笑道:“果是好样儿,真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这眉眼象你,其它的倒象他父王。” 一边说,一边显意琴心取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金镶玉的项圈来:“这是特意让内务府造的,给平儿的见面礼。” 晏妃忙福身谢道:“臣媳代皇孙谢过母后。” 季雨帘点了点头,伸出扶起晏王妃,转头对着贤妃笑道:“你也是平儿的祖母,可给平儿准备了什么好礼没有?若是比本宫的差了,慢待了咱们这皇第孙,本宫可要替这孩子向你讨的。” “臣妾哪能越过您去?不过早赏了,也是内务府造的赤金玲珑手镯儿,精致着呢。” 季雨帘见萧世允一直不出声,便看了萧世允一眼。又见晏王妃亲自收了赏赐,便让晏王妃抱着孩子归了坐。 萧世允与季雨帘坐的近,也看了孩子几眼,神情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晏王妃落了座,见圣上一直不说话,不免失望,忐忑不安的瞥了萧政一眼。 萧政动了动嘴唇,本欲说话,被贤妃一个眼神制止了。 贤妃等晏王妃落了座,才道:“这孩子也五个月大了,都过了百日了。总是平儿平儿的叫着,也不是事儿,按说皇子皇孙,满周岁再赐名也不迟,就是入学才赐名也有的,不过平儿到底是皇长孙,择日不如撞日,臣妾今儿就代显亲王夫妇求圣上和皇后娘娘给平儿赐个名儿,臣妾这里就先谢圣上与娘娘的恩典了。” 有萧世允在,季雨帘自然不用出声,便端了茶,小口抿着,看萧世允如何表态,这名是赐还是不赐。 萧世允默了一下,才放下玉盏,轻咳了一声,方道:“嘉平原本便是挺好的名字,不过长朕的皇孙赐名,原便是朕的责任,倒也推不得,朕就取个巧,改个字,就叫恪平吧。” 此话一出,除了季雨帘,在坐的各人,面色都变幻莫测。 贤妃瞠目结舌,万料不到萧世允会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饶是她八面玲珑,也止不信促怔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才算合适。 晏王妃更是委屈的差一点掉了眼泪。 要知道这名字,将会跟着孩子一生。 “恪”字,她的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圣上,孩子的皇祖父,竟然要赐下这么个字来? 而萧政却脊梁直挺,垂下脸去,他实在怕自己脸上那一脸的失望和委屈愤怒落在他人眼中,成了日后别人攻污他的借口,更怕萧帝看到他的愤怒失望,而对他心生厌弃。 至于淑妃,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又恼这场晏会是她主办,如果出了这样不快的局面,圣上总要恼她的,便有些怪贤妃在这时候提出这么件事情,弄的大家都不愉快,也就不作声。私心里,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萧战夫妇,则是完全的幸灾乐祸,在一边全当看笑话儿。 倒是三公主萧君茹看不下去,觉得父皇实在有些过份了,反正夫家公爹的官左右也做到了头,有父皇在,那从二品的职是落不了的,史家又不参和到党派之争中去,便不会有祸事,她是公主,与史如风的富贵荣华是跑不掉的,反正没什么要求着父皇的,无求也就无惧,便在边上解围道:“父皇您也真是,多小的孩子,倒起这么老气横秋的名儿,前头儿臣家那小子,求您这皇外公给起个名字,您倒好,起名叫史秋湛,害得那孩子也有四五岁了,半份儿天真的样子没有,整天跟个老夫子似的,回头弟弟妹妹们再添了丁,可敢再让您赐名儿?等孩子们长大了,都要怨您这皇爷爷呢,不定内心里还在嘀咕,皇爷爷怕是书读的少,没什么真学问吧?到时候看您后悔不?” 萧君茹声音极是温婉,又做了娇嗔的样子,因她就坐在季雨帘身侧,季雨帘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嘴便笑道:“三公主这张嘴儿,还好你父皇最疼的便是你这个女儿,要是别人,你这么揭圣上的短,可是要恼了。” 萧世允便也哈哈一笑:“秋湛那孩子朕倒也快一年未见了,怎么这次不把朕的外孙带进宫来,让朕瞧瞧?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沉稳成了什么样子?让你这做娘的如此抱怨朕,等平儿长大,若真是稳重,倒也是不负朕赐这名子所花的心思了,也不亏为朕的皇长孙。” 这一说,贤妃的脸上才好看些,萧政忙携了晏王妃抱着平儿,叩谢了萧世允赐名之恩。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节 暗较 更新时间:2012-07-17 因赐名而来的暗流,便算是揭了过去。 贤妃此时倒有些庆幸,总算是萧世允没有拒绝,否则她以后在这后宫众嫔妃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萧政心中却不那么想,尽管面上也极尽讨好,可心中却恨不得传言中萧帝的病情都是真的,徜若他真的这时候能因病而崩,他至少还能拼着自己的权势一博,也好过这般拖延下去,他不得动弹,老二老三的实力却是一点一点壮大。 凭什么他辛辛苦苦千求万求生下的儿子,还不如千里之外老二生的那个黄毛丫头,一出生,不仅赐了萧盛这样的名字,还连封郡主,再改封公主。置于赏赐,更是源源不断的朝幽州送去。 真是什么便宜,都叫那从前不显山不露水,他也从未放在眼中的东西给捡了。 萧政觉得从一开始,老二决定随军去漠北后,原本在争储中最有优势的他,便开始一点一点走向劣势。始时还不明显,直到老二连娶了在漠北根基甚深的秦治的女儿和左相崔夷简的女儿后,他才重新评估萧策,再后来这小子竟然在北漠大捷,把北魏打入了腹地,他才把他列入头号劲敌。 没想到这小子又被父皇封藩北漠,他很是轻了口气,觉得他远离京城,对自己也少了威胁,却没想到这小子成为藩王不过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北漠各州百姓安居,榷场顺利,春秋两赋,令人侧目。 也难怪萧帝喜欢他,把什么好处,都给了他。 萧政当然不忿,他才是皇长子,又生了皇长孙,他的母妃比萧策的生母位份不知高了多少。 论才华,他不比萧策差,论在从前在朝庭的实力,萧策更是与他没法儿比。凭什么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输给他萧策? 可如今想这些计较这些都没有用。那个能决定他们未来的人不支持他,想什么都是白谈。 思定,萧政重新摆上笑脸,打起精神来说话,也不忘边上坐着的萧战和史如风,三兄弟一起与萧帝谈说起来。 萧世允也暗中点头,这长子,到底没有让他彻底失望。 看着眼前两子,再一想萧策,又暗暗摇头,徜若萧政有萧策的城府算计,他又何须如此纠结愁烦? 四个男人说话,边上的女子们插不上嘴,淑妃听着无趣,便道:“娘娘,这处桃花开的虽好,可东边花期早的牡丹和芍药也开了些,不如前去看看?且那里有几株梨树,花树如白云层叠,有风吹过时,便如春日飘雪,下又有各色牡丹芍药映称,最是美的,娘娘若不嫌弃,不如前去看看?左右我们在这里听着也是无趣,就让他们爷儿们说去。” 贤妃想着有季雨帘在,到底碍眼,若是她离了圣上的眼前,自己儿子也更好与圣上亲近,便也极力相劝。 季雨帘自是应了。于是三位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领着两个儿媳,并一位公主,浩浩荡荡绕过桃林边上的碧水湖,一径往东而去。 沿途路过些亭阁,有官眷坐着的,便打过招呼,又有些小姑娘在扑蝴蝶的,采花朵儿的,湖边嬉戏的,裙钗翻飞处,见了三人,都立下来恭敬行礼,有些拘谨,可说了几句,见皇后慈祥,淑妃爱笑,贤妃也是一脸温婉,又都鼓起胆子,待三人在宫女们的簇拥下一离开,便都嬉笑起来。 隐隐的欢笑声,不时传入耳中。 这四月明媚的阳光下,花红柳绿,裙钗环绕,珠鸣佩响,季雨帘看着远远的在阳光下欢腾跳跃的年轻姑娘们,不禁也想起自己年少时那些快乐的日子。 一时心中又是象被欢喜感染,一时又有些感慨。 那时候,她和古玉,也曾如这些小姑娘们般,年少不识愁滋味。 一转眼,伊人已逝,她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后宫中,步步惊心,走到今日。 若是没有萧策,她这一生,所为何来? 又是黯然,又是喜欢,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喜该悲。 连这明媚的春光,落在眼中,都蒙上些暗尘。 贤妃想着自己的心思,淑妃根本就没注意皇后的脸色,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若是圣上今天一天能尽兴满意,回头得要什么赏才好。 萧战的妻子慕容王妃却是看着贤妃贴身宫女怀中抱着的恪平出神,眼中亦有嫉妒,她与萧战成亲也一年有余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因她出身名门,萧战也算敬她,并未让其它妾室们生下儿子,可若是长久以往,她可不敢保证萧战会为了她一直拖着。 那晏王妃算什么?竟这么快就生了儿子。几个媳妇中,也就她命最好了。 出身篷门小户也不说了,飞上枝头成了皇长子的正妃,已是命好,还这么快就生了儿子,当真叫人心中不忿。就是那秦王妃,虽有盛名,可才刚进门,秦王就迎娶她身世显赫的侧王妃进门,打了她的脸,且又是三年无出,第四年上才怀了身孕,结果生的,又是个女儿。 萧帝与皇后就算再宠又如何?赐名封号也罢,赏赐不断也罢,那不过是个公主而已,成不了大事,可晏王妃怀中抱着的这个可不一样。 “恪”虽有警醒之意,可萧帝能赐名,且又后最后那一句话,对这孩子到底还是认可了的,毕竟是滴出的皇长孙。未必圣上没有明降实捧的意思。 一行人各怀心思,反倒是晏王妃小心上前挽了季雨帘:“母后,新雨过后,这地面还有些积水,臣媳扶着您。” 投挑报李,刚才季雨帘暗中的善意,她不是没有感觉的。 三公主也提起裙裾,跨到季雨帘身侧,挽了她另一支胳膊:“母后,儿臣听说上回二弟送了好些贺辰回来,有什么好的皮革还有新鲜的首饰珠宝没有?” 季雨帘笑道:“又打秋风了?” “哎呀母后,那么东西堆在您凤仪宫库房里,也占地方不是?再说老二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车小车的往您这里运送?就赏些给儿臣也不占什么。就算儿臣求您了。” 季雨帘也知道三公主在婆家不易,史如风又行二,上头还有一个嫂子,家世也是不凡,那嫂子的娘家爹任着肥缺,当初给女儿的嫁妆只怕也不少,三公主又占着公主名头,自然不甘人后。 “这回你婆家又有什么事了?” 季雨帘了然问道。 三公主嘿嘿一笑:“母后英明。这不是儿臣婆婆中秋过后五十大寿么,儿臣自己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往年该送的也送差不多了,就想着送些新奇的,反正她老人家也不缺贵重的,儿臣寻思着,倒不如送些得用的才好。婆母刚好畏寒,又有痛风病症,若是能得些珍贵皮货,制两件裘衣送作贺仪,也许婆母高兴,她老人家高兴了,儿臣的附马就高兴,附马高兴了,儿臣的日子就轻省,儿臣轻省了,父皇和您也省心不是” 季雨帘被她长长的一串话聒噪的不行,又气又笑,笑骂道:“行了,回头你就找你琴心姑姑去,自己去挑,只别把我的凤仪宫搬空,我也不管你。这总成了吧?没得聒噪的我头痛。” 三公主这才伸了伸舌头住了嘴。还对着晏王妃得意的眨了眨眼,一副你看吧母后就是拿我没辙的样子。 晏王妃对萧君茹极是羡慕,这位三公主平常看着极是恬淡温婉的人,怎么在皇后面前竟是这么副样子?要知道她并非季皇后所生。 三公主大概也感觉到了她的眼光,便又笑道:“大嫂不如午后与我一道去?若是有看中的,求母后赏你就是了。” 倒好似她便能当了季雨帘的家。 而季雨帘也只是一笑,一心欣赏着沿途的美景。 晏王妃听了,忙惶恐辞道:“那怎么行?再说我也用不着。” 三公主便道:“怎么用不着了?就是真用不着,留着给平儿大些后,添几件冬衣也成不是?再说,那是母后赏的,也是体面呢。别人想求也未必求得着。” 一边说,一边瞥了不远处的慕容王妃一眼。 老三家的那位,眼似长在头顶上一般。 她看不惯她,要谈门楣,自己还是公主呢,天下还有谁的娘家比她娘家更荣光?她母妃去了,可季皇后都皇子公主们都不错,不是不给她们撑腰的,也不知道这位整天傲个什么劲儿。 她虽贵为公主,在娘家也不敢把眼顶头上过日子,一样小意奉承,要不然史如风能多年如一日待她一心一意? 看老三那样,也未见得有多宠她吧。 三公主哂然,故意大声叫道:“琴心姑姑,母后说要赏我和大嫂东西呢,一会儿您得空了,可得领我和大嫂去挑啊?您可别把好的藏着,给母后省着那么些好东西,也浪费不是?反正二弟和二弟媳好东西不少,母后估计偷偷赏了不少的,他们用不上。” 这位三公主当真是个妙人儿,琴心笑回:“奴婢可不敢藏私。既是娘娘发了话,您和晏王妃只管去选就是。回头若是拿不了,只管找奴婢帮你们扛着。” 几人便轻笑起来。 贤妃和淑妃也被三公方的声音吸引的回了神。淑妃也还罢了,贤妃却狠狠的剜了晏王妃一眼,又一想,能去皇后哪里挖些儿东西来,也不是坏事,倒也罢了。 慕容王妃却不甘心了,三公主个出嫁的就不必说了,那晏王妃能得皇后的赏赐,同为儿媳,凭什么她就没有?再说,皇后娘娘那里好东西自然不少,看两人这一问一答的,好似倒真要随她们挑似的,自己与她们置气,没得倒叫这两人得了里子,也就堆了笑凑了上来。正要说话,已到了亭阁前。 这亭阁是淑妃专为皇后娘娘赏园准备的。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节 冷落 更新时间:2012-07-18 因地势最好,又处在牡丹丛中,建的较高,刚好可以临高眺远,欣赏四处风景,因此淑妃早让人布置好了,设了珠帘庶阳,四周镇了冰块,也有宫女于亭外静候,官眷小姐们见此处隆重,自然知道是为皇后准备的休憩之处,因此并无人前来。 “娘娘,日头慢慢上来了,再过会儿天气便要热起来,逛了这半天,您也累了,便在这丹华亭中休憩吧。” 淑妃上前,把人请进阁中。 慕容王妃那讨赏的话就被打断,未能说出口。 心中对自己这位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婆母便有些不喜,可打断她的非是旁人,而正是她的嫡亲婆母,自然不好发作,只得忍耐下来,待寻个机会,再提不迟,总之这种白沾便宜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其实,她也不想想,这一行人里,无论哪位,也是她得罪不起的。而季皇后的东西,更不是她想拿就能拿的,总得看人家自己愿意不愿意。 季雨帘坐在首位,三公主萧君茹凑上前去,落坐在她身侧,左手位上,自是贤妃坐了,淑妃今日是主,倒未曾先坐,点心水果原是置好的,她又招呼宫女们上了茶水,一切忙定,方在贤妃下手的空位上落了座。 “娘娘,昨儿臣妾让内务府送了些冰过来,一会儿若是热了,再送些冰奶过来消消热气。您先尝尝这些糕点,都是入了时令的新鲜花儿的,就取个新意,胜在香甜上头。” 淑妃难得热情,季雨帘也就从善如流。见季雨帘尝了赞赏,淑妃又招呼其它人品尝,得了一致好评,她自然得意,既是这边都说不错,那圣上那边,也应该觉得好。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连原先一直躲在宫女怀中的平儿,因晏王妃抱过来哄了一会儿,也欢快起来。 正赏花饮茶,纷纷说笑,就见左相府的崔夫人在宫女的领引下款步前来。 季雨帘眉头微挑,端了茶,与身侧的萧君茹说话,全当没有看到的样子。 贤妃注意到了季雨帘的神情,嘴角亦是扯上几不可见的笑容。 三公主萧君茹会意,索性微侧了身,挡住季雨帘的视线,言笑晏晏,与皇后相谈甚欢。一直到有宫女站在亭外禀道:“左相府崔夫人求见。” 季雨帘才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茶杯,三公主会意,笑道:“请左相夫人进亭吧。” 崔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上回求见,皇后娘娘虽抱病见了,却待她淡淡的,不过略为寒暄了几句,崔夷简让她说的话还一个字未曾说出口,皇后已摆出身体不适,不能久坐的样子,端茶送客,她只得憋了一肚子的话,出了皇宫。 此次趁着皇后生辰的机会觐见,原以为还会机会说话,却没想到这次为皇后办生辰宴的是淑妃,又是选在这么个地方,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有机会说话?刚何况刚来时,还有圣上在身边。 等了半天,皇后身边都围了人,想着今日是没有机会单独与皇后扯上话了,又想着崔相交待的任务,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在皇后面前表个态,这才硬着头皮过来。 入了亭,崔夫人低头敛目,先朝着季雨帘福了福身:“臣妾崔氏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季雨帘拂了拂袖,淡淡笑道:“崔夫人免礼平身。”又叫琴心,“给崔夫人看座。” 语气疏离冷淡。 不需琴心动手,亭外的宫女已搬了锦凳过来。 崔夫人脸色微红,却也镇定的道了谢。 又给贤妃和淑妃三公主并两个王妃行了礼,这才在在锦凳上半坐了下来。 季雨帘微点了点头,便不说话。 贤妃美目流转,落在崔夫人脸上,笑道:“崔夫人气色倒好,看着真是越发显得年轻了,难怪能生出祈妃那么优秀的孩子,要说我们秦王两个妃子,真是个个慧质如兰……” 说着,就掩了嘴笑:“看本宫扯的,崔夫人何时到的,没有带府上的小姐们过来?” 崔青争下面还有几个庶出的妹妹,不过崔夫人一向极少带她们出来应酬,此次又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非比一般的宴会,自然更不可能带出来。 见问,崔夫人笑应道:“因年纪尚幼,今日又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臣妾怕她们失了礼数,并不曾带来。” “小孩子家的,本就活泼好动,相府乃是诗礼之家,哪至于失礼?崔夫人真正是太谦逊了些。” 贤妃笑道。 “哪里,贤妃娘娘谬赞了。” 贤妃就抿了嘴,不再说话。 一时也无他人说话,气氛微顿。 崔夫人便转过脸,不经意的看了季雨帘一眼,却见季雨帘若无其事的正逗着被三公主抱在怀中的婴儿。 她虽未曾见过这孩子,却也知道此时能被抱到这里的,必定是晏王妃生的那位皇长子。 可这孩子出生皇室,却又未行封策,一时倒不好称呼,也只好默了下来。 崔夫人便觉得屁股底下有如针扎一般,坐也不是,走亦不是。好生尴尬。 季雨帘逗了会儿孩子,直到三公主萧君茹觉得崔夫人也被晾的差不多了,才把孩子交还到晏王妃手上,季雨帘才轻咳了一声,对着早已坐立不安,却还强撑着笑容的崔夫人笑问:“崔夫人品品这茶点吧,都是淑妃精心准备的,入了时令的花作新鲜的才料,口味很不一般,本宫刚尝了尝,清甜馥郁,很是喜欢。” 见她语气虽淡,却也算和气,崔夫人总算微松了口气,应道:“宫中的东西,又是淑妃娘娘为您特意准备的,自非寻常糕点可比,今日臣妇们都是沾了娘娘您的光了,臣妇这便尝尝。” 边说,边用帕子拈了一片宫绿色的不知什么做的糕点举至唇边,小小咬了一点,认真品了,赞叹道:“甜糯爽口,又有栀子般的清香,可这会儿还没到栀子花开的季节呢,真正是新奇可口的很,淑妃娘娘可是花了心思了。臣妇今日也算是托娘娘您的福,才有了这口福。” “本宫刚已夸过她了,”季雨帘笑道,“回头本宫就为淑妃向圣上讨赏去。本宫极久未曾这么出来赏玩了。看着远远的那些跳跃的小姑娘们,本宫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呢。” 三公主就挽了季雨帘的胳膊,轻嗔道:“母后本就年轻,再这么说儿臣可就不依了,似倒似儿臣在您面前奉承了半天,还不如那些小丫头们自顾在外玩乐更让母后高兴呢,要真这样,儿臣也去玩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慕容王妃突然道:“三皇姐说的也是,我们这一团儿坐着,当真是影响母后与夫们和母妃们说话的兴致了,不如我们也出去转转吧。回头若有那漂亮的花儿,也借花献佛,为母后采些来。”一边说,一边转过脸,笑问淑妃,“母妃,您不怕臣媳和三皇姐采了您最爱的花儿吧?” 慕容王妃可是她的亲儿媳,淑妃自然会给面子,笑道:“送给你母后的,本宫心疼什么?你若有那本事,就是把天上的星花给你母后采来,也是你的本事。” 慕容王妃展颜一笑:“这可是母妃您说的,”美目一转,看向三公主和晏王妃,“王嫂,三皇姐,你们可听到了?我们这就去吧。” 晏王妃便拿眼打量贤妃,见贤妃根本没有看她,便犹豫着欲起身。 三公主却哂然一笑,秀眉微蹙,柔声叹道:“非是儿臣不想让母后高兴,只是今儿起早晨,因睡的迷糊,不小心扭了脚,这会儿还疼着呢,实在不宜行走,要不一会儿三弟妹也帮我采几枝?想来母后也不会为儿臣的偷懒生气的,母后,您说是吧。” 慕容王妃脸色一变,刚才来这亭中时,她也走的好好的,半分没见脚扭过的样子。这是存心给她难看了? 季雨帘也不知道三公主平常待谁都和气的紧,为何独与这慕容王妃过不去。 按说两人也没有什么矛盾,她与赵王姐弟间关系也不错,怎么就看这慕容王妃不顺眼的?可这时候,她也不好偏向哪个,只好笑着和稀泥:“我倒是不生气,不过你个年轻孩子,总与我们坐一处叫什么回事?我看你再歇会儿,便去寻你弟弟妹妹们玩去,别在这里聒噪我了。你放心,前头你讨要的东西,母后一点不少你的。也别跟我面前奉承了。母后不缺你这临时抱佛脚的孝心。” 三公主就佯装拉了脸:“哎呀母后,您这么说,儿臣可是真不敢走了,什么叫临时抱佛脚的孝心?敢情原来您时常夸儿臣,都是假的呀?今儿当这么多的人面,倒说了真话?真这么的,儿臣偏不走了,这一走,可不是坐实了儿臣的罪名?” 季雨帘微策摇头,无奈笑道:“三媳妇,你就和你大嫂去吧,别理这小妖怪了,她不折腾本宫半天,是不会走的。” 又对崔夫人叹道:“叫崔夫人笑话了。” “公主活泼,又与娘娘您亲近,才敢这样赖上您,臣妇哪敢笑话,羡慕娘娘还来不及呢。” 众人都笑起来:“可不是么?按说三公主在几个公主最是温柔知礼的,也就在您跟前,露些小孩儿心性罢了。” 这一打岔,也算是帮慕容王妃解了围。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节 针对 更新时间:2012-07-18 慕容王妃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落在萧君茹眼中,只觉得好笑又解气。 不挫她的锐气,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摆她王妃的谱,搁自个儿家摆去就是,这里谁卖她的帐?论身份地位,谁不比她更尊贵些?就是那崔夫人,也未必把她放在眼中呢。 老三的媳妇如此短视,真正成不了气候。 萧君茹心中微叹,要说几个皇子的正妃侧妃里,也就秦家那个女将军,气度雍容,清冽华贵,叫人不得不敬着。 只可惜阿策并非真是母后亲生,生母又实在卑贱,否则,老大老三,又拿什么同他争? 她这边正感叹,慕容王妃已起了身,对皇后行了辞礼,与晏王妃一道去了。 萧君茹便瞥了季雨帘一眼,季雨帘微一点头,萧君茹便笑着对崔夫人道:“夫人还没逛过淑妃娘娘这园子吧?从前就是父皇也夸淑妃娘娘这园子整饬的好的,我刚好想陪着母后逛逛,你若是不弃,不如一去走走?” 一边说,一边扶了季雨帘,又对贤妃和淑妃道:“贤妃娘娘,淑妃娘娘,我先与母后去说会儿体已话去,稍后再回丹华亭来,淑妃娘娘,您叫宫女们再上些精致好吃的糕点来。我好不容易回宫里一次,定要大快朵颐才不妄您为我们准备的这些好吃食。” “去吧去吧,可要伺候好娘娘。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去看看午宴有没有准备好,一会儿着人去请您与娘娘。” 萧君茹这才转头看向崔夫人:“夫人,一起走吧?” 崔夫人忙跟了上去,三人离了亭阁,绕过那几株开的正盛的梨树,确好有风吹过,梨瓣纷落,如雪飞扬,落在裙裾之间,美不胜收。 “这世间繁花如织,万千不同,可我偏爱这平凡寻常的梨花,从前未嫁时,我在娘家时的绣阁旁,也种了几株,每天梨花白时,最爱做的,便是捧本书,坐在梨树下的秋千上看书,听风,赏这花落如雪之景,这一转眼,竟是几十年过去了。” “母后也有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呀?”萧君茹奇道。 在她印象里,季雨帘永远都是面露微笑,雍容华贵的端庄贤淑的样子,原来竟也有天真灿烂的年少时光。 季雨帘一听,笑骂道:“难不成你以为母后打一出生,就这么老的?” 萧君如扑哧一笑:“都是儿臣不会说话,不过儿臣可没说母后老了。” 就连崔夫人也笑着感概道:“可不是?那些做姑娘的时光,总叫人怀念呢。如今就算有这胜景,只怕也没心思享看了,一心尽是家事琐碎事,还有那儿女的事儿。” “可不就这么说。”季雨帘也答道。 绕过梨树,穿过一条两边裁了湘妃竹的小石径,再过去便是一条潺潺的青溪,青芜漫漫,杨柳荡漾。踏过拱桥,又是一片太阳花海,见离人群远了,萧君茹看着太阳花海对面的几株石榴树,笑道:“也不知淑妃娘娘这园子是怎生伺候的,不是说石榴花五月才开么?母后您看,那满树的朱花,耀的晃人眼,儿臣去采摘些来,回头送您宫里去。您与崔夫人在这里散散心,等儿臣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提起裙裾,盈盈身姿,飘忽而去。 季雨帘笑着摇了摇头,再看向崔夫人时,眼角的笑已隐去,问道:“崔夫人今日,该是有话要与本宫说吧?” 崔夫人也敛了笑,垂首正色道:“臣妇代左相请娘娘恕罪。” 季雨帘脸色微冷,沉声道:“崔夫人这话如何讲?左相大人乃是朝庭重臣,本宫管的不过是皇城后宫,这请罪一说,崔夫人倒叫本宫作何解?” “这,”崔夫人闻方,欲要跪下请罪,又怕被人看到误解,她来寻皇后,本就是想私下里递话,若是传的沸沸扬扬岂非违了本意?叫有心人看到了,也不定生什么风波来呢,膝曲一半,又收了回来,只得福了福身,言辞恳切道,“娘娘恕罪,是臣妇不会说话。” “崔夫人有话当好好说,便是有为难的事情,要求到本宫面前,念在祈妃那孩子的份上,本宫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若崔夫人再说那让本宫不解的话,传出去被圣上听到,便是本宫的罪过了,若是圣上治本宫一个干涉外政之罪,本宫可当不起。” “是,臣妇再不敢了。” “崔夫人有话便说吧。”季雨帘脸色微霁。 “臣妇来前,左相大人与臣妇说了与燕王一起做那榷场买卖的事情,原是想着秦王开府不久,又去了北疆,设了藩王府,本就开销极大,祈妃娘娘每常来信,总是谈到银两紧张,甚而在幽州开了冰窑,只为那一点营利,不说左相了,便是臣妇听着,都极心疼。可不论是臣妇还是左相,都知道秦王耿直,又忙于北疆政事,哪里有闲心兼顾庶务,刚好燕王在蜀地有生绢织造,又听说东越欲与大萧以金银兑换大量生绢,所以左相才想着与那燕王联手,投以银钱,略赚些蝇利,也许日后秦王能用得上,只因当初事情紧急,没来得及与皇后娘娘商议,原还想着等赚了钱,再报喜不迟,谁承想,这事儿竟没办法。祈妃娘娘知道了这事,来信很是抱怨了她父亲一通,若说出去,燕王则也罢了,左相大人岂非以公谋私?反坏了秦王爷的贤名了。按说原不该在娘娘寿延之喜上与娘娘说这些的,只是左相这些日子也是左右思量,实在惶恐,因此才让臣妇趁着今日入宫的机会,分解一二,也免得秦王误会,倒坏了多年之情。还请皇后娘娘体谅,若能得秦王爷谅解,左相与臣妇,定会十分感激。” 拿着你们自己的钱谋利,反倒坏了秦王的贤名,这又是个什么帐?何况,左相果真会有这样的好心?是为萧策心一考虑的?季雨帘不禁暗怒。 “崔夫人言重了。”季雨帘淡淡道,“本宫原还以为什么事呢,竟是为这事而来。此事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左相大人多心了。再说左相原也是一片好意,事未办成,也就不值得再说,别人本宫且不敢说,秦王是本宫一手带大的,本就是仁心宽厚之人,更不会多想,再说,于私情里,左相尚是他的泰山大人,别说左相无错,就算有错,又哪有女婿同老泰山计较的?你回去且跟左相大人说吧,让他放宽了心便是,以后秦王需要迎丈左相大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娘娘与秦王不计较便好,”崔夫人作出长舒了口气的样子,笑道,“等臣妾回府,一定把娘娘的意思说与左相大人,想来他也一定感激娘娘与秦王爷的宽厚的。” 彼此都知道,这些不过是情面上的话罢了,若是皇后果真不介意崔夷简那些阴奉阳违之举,又怎会给接二连三的给自己脸色,崔夫人暗叹。 季雨帘便转了话题:“今次本宫生辰,秦王倒是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本宫知道秦王府中多是祈妃打理,这孩子也是不易,偌大个王府,全靠着她了,那秦王妃偏又是个不懂庶务的,要论行军打仗,无人能及她,可若说整治府院,庶务人情,她偏生一窍不通,往常本宫还愁着,还好她倒有些自知之明,并不插手王府内务,祈妃也打理的极好,本宫倒是满意的。对了,你回头若不急着走,便与本宫一起回凤仪宫中坐坐,便把他们孝敬的东西,也带些回去,那么多堆在库房里,也是浪费,左右本宫也用不上。” “这哪里使得。”崔夫人谦道。 远远的,见两人边走边说,脸上隐隐有了笑意,萧君茹知道大概话已说完,便迎捧了一怀的石榴花枝,快步行了过来:“母后,瞧儿臣采摘的花儿。红艳如阳,回头放些您屋里,保准您看了心情便好。” 季雨帘见她一脸的汗,映着红艳艳的花朵,却是人比花娇。怎么看,也不象是有了两个孩子的人。 季雨帘拿出帕子递给她:“快擦擦你脸上的汗,还哪里有个公主的样,说起来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在你婆母面前,也这样?” 萧君茹一边腾出手来接了帕子擦汗,一边笑道:“母后快别说了,婆母怎好与您比?再说,儿臣若是回娘家还拘着,这日子真心没法儿过了。” 眨了眨眼,又回头对崔夫人笑道:“夫人您说是吧?就好比祈妃在母后面前,总不好放肆,可是回了相府,在您面前,又不一样。” “那倒是。”崔夫人笑道,“也是公主您与娘娘亲厚,娘娘又是极宠儿女的,要换了别的母女,也未必敢如公主一般与娘娘笑闹呢。” 萧君茹见她言笑晏晏,已不复刚才的那幅蔫蔫的神情,知道她应该是与皇后谈的不错。便道:“母后,夫人,这也走了半天了,该累了吧?前头便是一处亭子,还空着,我们就去那里坐坐,待宫女来请再回去午膳。” 三人去了亭中,守亭的宫女们虽未见过崔夫人,可皇后与三公主却是认识的,忙把三人迎进亭中,又怕三公主采的花儿被日头晒枯,去取了水来,暂养在临亭的水中。 萧君茹吩咐道:“回头使人送去凤仪宫,命人好生照料着。” 不时,便有淑妃贴身的宫女小陌来请。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节 病发 更新时间:2012-07-19 三公主携了季雨帘,崔夫人跟着,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回了千香殿的正殿。 因参宴的都是女眷,因此萧世允带着萧政萧战还有史如风去了别处,淑妃另外为他们准备了午膳,季雨帘入殿时,众嫔妃及各府夫人小姐们都已落坐,见她入殿,纷纷起身行礼。 一时香气氤绕,珠玉相击,莺声燕语热闹非凡。 季雨帘摆手免了她们的礼,待她在主位上坐下,其余人等才一一落坐。 午膳过后,淑妃把季雨帘请入殿后的主屋中休憩,三公主在侧伺候,另外的都各有休憩之所。 也有那不觉得累有兴致的,下棋的,抚琴的,玩覆射的,寻了空蹴鞠的,直到日落时分,想着宫门快要落锁,这才前来与季雨帘行辞礼。 崔夫人也辞而去。 剩着季雨帘小睡的一会儿工夫,三公主萧君茹寻了个机会,拉了晏王妃纠着琴心去了凤仪宫,还真挑了不少好东西,命人送回公主府。晏王妃自然不敢与她比,可一样不挑也不象话,便在琴心和萧君茹的劝说下,也捡了几样交给了随身伺候的宫女,让她们收好了。 等回到千香宫,慕容王妃见着两人一路说笑而来,便道:“大嫂与三皇姐这是去哪里了?刚才弟媳寻了两位半天呢,丢下我一人无趣的很。” “去了母后的宫中略坐了会儿。”晏王妃见三公主只顾自己坐下,并不答她,只好低声应道。 慕容王妃就知道两人撇下自己去寻了好处,心中不免生气,便略带嘲讽的笑道:“这可是三皇姐的不是了,有好处也不想着弟媳。” 三公主正端了茶要喝,闻言奇道:“三弟妹这话真正奇怪,母后的东西,我可做不了主,晨间我们问母后讨东西的,三弟妹也不吱声,我原还以为三弟妹出身名门,看不上母后那点东西呢,你若是想要,你早说呀?这会儿我们都挑好东西了,总不成陪着三弟妹再跑一趟吧?再说,琴心姑姑还要伺候母后呢,我可不敢再劳烦她。要不,等会儿母后醒来,三弟妹自己说过?兴趣母后高兴,再赏些我与大嫂也未可知。如此,我与大嫂倒要谢谢你了。” 慕容王妃被她一席话堵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正要出言相反讥,就听内室中有悉悉嗦嗦的声响,当时皇后起身了。也不敢再吵,忙噤了声。 三公主见她被噎住,不禁露出得意的笑,朝着晏王妃眨了眨眼,又撇了撇嘴。 晏王妃不禁感叹。都说三公主温柔贤淑,只怕是没有见过她这番样子吧。想想也是,能在这皇宫中有几分体面的,谁又真的天真纯善,没有几分手腕?三公主不说,下面的那几位公主,她也是见识过的,真正没有一个省心的,聚在一起,说话音杂枪带棒,偏偏个个笑的人比花红,若不听那内容,单看这情形,竟是世间最亲热的一家呢。 还好,她不用待在后宫中,显亲王府虽说也有妾室相争,可她是正室,平日只不管她们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她只抱着儿子过日子吧。能静一日,且静一日。 等季雨帘收拾好了出了内室,在正殿中才一坐定,贤妃淑妃也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给她行了礼,显亲王萧政和赵王萧战并驸马爷史如风便过来接各自的妻子回府。 季雨帘见三公主蔫蔫的,知道她难得自在一日,大概还不想回府,便笑道:“驸马爷,君茹难得回宫,平日定省,也是来去匆匆,今日本宫生辰,不如就叫公主留在宫中一宿,待明日再回如何?你家史老夫人因身体不适,今日未能来参宴,回去代本宫给老夫人问声好,等她身体好了,本宫再请她来宫中坐坐。” 三公主一听,两眼顿时一亮。 如今不比未嫁时,在宫中需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如今她是出嫁女,偶一回来,自是宫中的娇客,谁能不待她客气几分?再说就算她今日不回,因她公主的身份,史老夫人原待她就不错,也不至于责怪她,何况还有那些从凤仪宫中淘的贵重皮毛珠宝打前峰呢,别说一日,就算她多住几日,还不至于有人说嘴。 史如风到底是疼老婆的,见她两眼放光,整个人都神采起来,便朝着季雨帘一辑礼:“三公主能在母后身旁尽尽孝道,原也是应该的。等明日儿臣再来接她便是。” 晏王妃抱了孩子,慕容王妃也离座上前,与各自的夫君一起行了辞礼回府不提。 待人一走,玩了一天的萧胜萧兴并几位小公主也都姗姗而至。 齐齐给皇后行了礼,各人这才奉上准备好的礼物,也不过是些玉饰绣品,季雨帘自是一一夸了。两位皇子还未曾开府,几个公主也都是拿份例过日子的人,能准备的精致,显见是用了心思的。 笑看着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说了一通,萧世允移驾光临,少不了又是一番行礼。也就到了晚膳时分。 晚宴都是家人,又有各色表演,真闹到月落时分,这才散了。 萧世允自然是歇在凤仪宫,三公主从前的宫院早作了她用,便也去凤仪宫中安歇,三公主便与萧世允季雨帘一起离了千香宫,身后自有一众内坐宫女相随,一时笼灯相接,又是一番盛景。 月色半落,满天星河却璀璨闪耀,和风中带着些夏日的气息,别具怡人之情。 萧世允难得心情舒畅,笑问萧君茹:“三丫头今儿给你母后准备了什么贺礼?也说来叫朕听听,若是送的好,朕也赏你。” 萧君菇难得羞赧一笑。 季雨帘便笑道:“送的倒也不错,不过臣妾今日算是亏在三丫头身上了,竟叫她饶回去不少呢。不单是她,竟是把老大媳妇也叫到了凤仪宫中,一起淘去了不少东西,臣妾虽没见着,不过看三丫头笑了半天,估摸着我那凤仪宫中,少不得要叫她搬了小半回了婆家,要说这出嫁的姑娘,真正是心往外拐呢。” “哎呀母后,哪里有您说的这么夸张,儿臣不过是寻了些您看不上的罢了。您若心疼,就把儿臣留在宫中呗,儿臣还不比那些物件儿能叫您开怀?” 萧世允哈哈大笑:“皇后,你也别心疼了,三丫头讨去了多少,回头朕给你补上。” 季雨帘便装着惊喜道:“哎呀,那臣妾就先谢谢圣上了。” 到了半夜,季雨帘就被萧世允惊醒,只见他又目紧闭,全身颤栗不止。 季雨帘不敢唤人,低声叫了在外面守夜的琴心进来:“快,点上灯。” 原本琴心不必守夜,只因萧世允今日歇在此处,季雨帘又一直怀疑萧世允的身体并不象看起来那么好,所以多留了个心眼,让琴心值守,万一有什么事情,也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琴心进门无声无息的点了盏龙凤烛灯,季雨帘见萧世允大汗淋漓,便欲下床:“琴心,你快悄悄的去寻御医,记得尽量不要惊动他人。实在不行,去寻了王贯来。” 话音未落,萧世允一把抓住她的手,费力吐出句:“不可。” 琴心脚步顿住。 季雨帘急出泪来,见他尚能听清她说话,又吐出两个字,知道他还有意识,忙叫道:“圣上……” 声音凄切,连琴心听了也是一阵心酸。 若圣上在凤仪宫中真有了什么,这会儿秦王远在幽州…… 想着,已是一身冷汗。 萧世允抓着季雨帘的手不放,直到疼痛缓解,方解力睁开眼到:“放心,朕死不了,待天明时,去告诉王贯朕旧疾复发,他知道要如何办。” “可……” 萧世允原本赤红的眼中,徒然放出一道精光:“难道朕这会儿说话已经不管用了?” “是,臣妾知道了。” 季雨帘哽咽。 真真实实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想着他这些日子忍的不知该有多辛苦,竟有心痛的感觉。 相濡以沫,便是这样的感觉? 他和她平平淡淡有如陌路这么些年,可是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她生命之中,这个曾以为会陌路到老死的人,原来也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琴心,去给圣上端些水来。”季雨帘迅速恢复冷静,吩啥琴心。 “冷水。” 萧世允语气短促,显是极为难受。 可这出了一身的汗,如何用凉水擦拭,若是病情加重,又该如何? 她知道知道冷水可以让他保持清醒,可这时候,却不能再加重他的病情了。 季雨帘反身握住萧世允的手,语含悲苦:“圣上,您信臣妾一次。” 萧世允看了她一眼,闭上双目。 季雨帘才抬头对琴心道:“还不快去。” 两人一通折腾,才帮萧世允换了被汗湿的衣衫,每隔一会儿擦拭一次他不停冒出的冷汗,如此到了天色麻亮,琴心才要前去寻王贯,王贯心知萧世允的身体,不敢大意,也正过来服侍,琴心忙迎上前去。 见琴心面色不好,王贯已是心惊。 到了廊下,见四下无人,王贯心低声问道:“圣上……” “王总管,圣上昨夜病发,一直拖到现在,圣上又不让娘娘声张,只等你来,快想想法子。” ------------ 第一百九十章 节 分析 更新时间:2012-07-20 王贯看了琴心的样子,虽已料到,可脸色依旧凝重,低声道:“别慌,先领我进去再说。” 穿过正殿,入了内室,就见萧世允躺在床上,脸上苍白的无一丝血色。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见是王贯,眼中方有了些神采,复又闭了眼。 王贯也来不及给季雨帘行礼,便至怀中掏出一个金盒打开,里面是数粒丹药,小心数出三颗,对琴心道:“麻烦姑姑去娶壶烈酒来。” 待琴心取了酒来,倒入杯盏中,王贯那把取出的三粒丹药放入盏中,拿了银勺捣碎摇匀,直待丹药完全溶化在酒中,方请琴心把萧世允扶起,喂了他整盏酒药。 过了一会儿,萧世允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季雨帘担心道:“王总管?” 王贯朝着季雨帘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娘娘不用担心,再过盏茶的时间,便该恢复了。” 季雨帘再一细看,萧世允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也自放下心来。 果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萧世允张开眼,虽还有些虚弱,却也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重又是那个威严冷绝的一代帝王。 王贯上前扶起萧世允,转头对琴心道:“姑姑还请取些粥来,圣上该用早膳了。” 琴心转身出了门。 季雨帘默在一边。 王贯服侍着萧世允穿好衣物,便退了出去。 萧世允看了一眼一直立在一边的季雨帘,想了想,柔声道:“累了你一夜,也坐下歇会儿吧。” “是。”季雨帘垂首应了一身,在榻边坐了。 萧世允默了一刻,才道:“你昨日晚间回来时,受了风凉,从今日起,便在凤仪宫中养病吧。嫔妃们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朕,会每日来看你。” 对他昨夜突发病情,没有任何解释,语气虽极柔和,可说的话,却并非商议,而是命令。 “是,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萧世允的病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一点,季雨帘清楚的很,这一夜除了担心他的身体,也一直在想他若无恙,该会如何处理她和琴心,以便隐瞒病情。现在知道他身体实际状况的人,除了他自己,应该只有为他配药的御医和王贯两人,现在又加了一个她和琴心。 只是禁足,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总好过要了她们的命。 季雨帘暗舒了口气。还好,她没有判断错,他也没有让她彻底的失望。 也许他不杀她,只是看在他病危之时的悉心照料,没有半丝犹豫。 要知道如果萧世允这个时候死了,燕王被禁,羽翼被剪除了大半,也闹不起什么乱子来,而萧政萧战,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无法与萧策相提并论。只要萧策狠下心来动用兵力,不顾大萧的政局稳定,夺得帝位,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可她没有那么做。 “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 萧世允说完起身,拂了拂袖。头也不回的出了内室。 朕不会亏待你。 他不说这句话尚好,说了这句,季雨帘脸色冷了下来。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他其实从未真正考虑过让萧策即位。否则又何需安慰她,说不会亏待她?直到这一刻,季雨帘才算真正看透萧世允对皇位继承者的态度。 他的即位者,不是萧策,又会是谁? 萧胜和萧兴都不可能,萧世允不会蠢的把皇位留给这两个孩子中的任一个,不管是萧胜还是萧兴,短期内都不可能有主持大萧政局拿捏百官对抗几个皇兄的能力,如果真交到他们手上,无疑是置两个孩子于死地,更无疑是他亲手把大萧推入动乱的险境。 那么便是萧政或者是萧战了? 季雨帘冷笑,不管是萧政也罢,萧战也罢,她不会听之任之,她的儿子萧策更不会坐以待毙,一任他们坐上皇位的。 外间,琴心已奉上早膳,安静的退置一侧,王贯上前,一一试尝了,才服侍萧世允洗漱用膳。 而季雨帘,却并未跟了出来。 用完早膳,萧世允漱了口,接过王贯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下了旨意:“皇后风寒,需在凤仪宫中静养,等闲人等,不得再入凤仪宫中。王贯,传朕的旨意下去。” 琴心徒然变色,而王贯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是”。 “随朕上朝。” 王贯在前,萧世允在后,琴心于身后道:“恭送圣上。” 等萧世允出了凤仪宫的宫门,那宫门“嘭”的一声闭合。 琴心快步入了内室,就见季雨帘正看着窗外刚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出神。她站在光线之中,从后面看去,整个侧脸隐晦不明。 “娘娘……” 季雨帘回过头,展颜一笑:“又累你跟着我受这清冷之苦了。”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琴心心酸,却努力作出笑脸,嗔道。 萧策得到皇后被禁的消息时,已是二旬之后。尤其是知道皇后生辰宴的第二天,便被囚禁的消息,不竟动怒。 秦末也很担心,却还是按下萧策,劝道:“阿策不必生气,遽然间出了这样的事情,必有原因,还是先探听清楚的好。阿策就没有想过,若是平常的被禁,母后那边也不至于没有消息传出来,如今这般,只怕是凤仪宫里已经断了与外面的联系。而且,信中出说了,父皇不时还是宿在凤仪宫中的,按说如果母后真的犯了错,就算不被打入冷宫,父皇也绝不会时常去看她,我倒觉得,父皇这是,怕母后那边传出什么秘事,所以才不得如此,如果这样的话,那您便不必担心母后的安危,反倒是要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父皇如此紧张,戒严了凤仪宫。”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萧策便道:“不管怎样,我须得去京中一趟。” 藩王无召不得离开封地,否则便是死罪。 秦末皱眉道:“你若一人去,我决不放心,既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索性……”说到此处,秦末语气一顿,“阿策,若是京中的情形,逼得你必须动用兵力,你将如何?” 这个问题,早萦绕在他心头多日。 他该如何选择?用动兵力,一个不慎,便是谋反之罪,到时哪怕他得到那位置,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从而埋下更大的隐患,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选择那条路。 而且,他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强大富庶的大萧,而非一个因战乱而满目苍痍的国家,那决非是他的本意。 可徜若真的必须到那一步,他该怎么办? “阿末,如果我发动兵变,你是否会觉得我大逆不道,人尽可诛?” 秦末缓缓摇头,看着他的眼,坚定道:“不会。” 自古成王败寇,历史是由站在历史舞台上的人书写的。那些已经补逼退出历史舞台或者死,或者轮为观众的人,他们没有发言权。 秦末没有妇人之仁。 就算这几年的安逸生活足够幸福,也不可能改变她骨子里的铁血。试问历史,哪一个皇图霸业的帝王,不是踏过万千白骨,才走上那至颠之位的?唐太宗李世民杀兄夺位,血洗玄武门,也不影响他成为她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历史上最贤明最雄才伟略的一代帝王。 所幸,现在的萧策还不到那一步。 大萧现在的情势,着实不会到那一步。 秦末甚至相信,萧世允也不会让情况演变到那一步。 见她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萧策一笑,把她揽进怀中。 “阿末,谢谢你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坚定的站在我这边,支持我信任我。” 秦末的脸贴在他怀中,闻言无声而笑。 不,她并没有完全信任他,至少从前没有。 而现在,她早在一年前,便已放下心防,试着去信任他,完全的接纳他。只希望,结局不会太坏。 “阿策,山中的那支兵将,因并不曾练习轻骑作战,因此并不适合对付北魏等擅长轻骑作战的军队,留在北疆,并不能发挥他们真正的实力,不如你带去京中,也许会在关健是刻发挥奇效,何况人数也并不太多,可分批暗中潜入京中。而你,如果长时间离开幽州,也容易引起怀疑,必须要寻到万全之策,方可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对,这事需得好好合计,而且知道的人,一定不能多,尤其是这府中,除了你,任谁都不能知晓。” 可如何才能瞒下每日生活在一起的人,让他悄然离开? 两人都皱眉细思。半响无果。秦末便笑道:“这事不急,还是先筹划一下,如何让柏青带着山中的那些兵们顺利潜入京都吧。等那些兵士先行,你再走也不迟,左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我们还有时间准备。你明日便以猎狩为由,带着夏雨去一趟山中。刚好过几天便是我的生辰了,从前都未曾办过,这次便以此为借口,请了野利阿达和明月前来,你若是离开,北疆需要仰仗阿达奠长出力的地方不少,我们需要和他再谈谈。还有,让穆枫这两天抽个时间,悄悄来府中一趟。” 第二日萧策便和夏雨,带着春歌和严谨,以及几个贴身的士卫,一起去山中猎狩,第三天方归,倒是带了好些猎物回来。 晚上两人睡下,萧策细细说了与柏青商议的事情。把山中两千兵士,分成偌五十多支小队,有些扮作行商,有些扮着镖局,有些则扮作普通百姓,约好联系的方式,于几日后准备往京都出发。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节 喜事 更新时间:2012-07-22 如此一来,事情就多起来。 那些兵士的盘缠要马上准备,一路的衣物也要准备,路线要定好,如果联系消息也要事前商定,以免临时出了漏子,到了京都以后,又在何处落脚,毕竟有两千多人,想要不引起注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再则,事情的重点还在于,如何要与皇后取得联系,这才是最难的一件事情。 皇后若是一般的被禁足,以她在宫中多年的经营,不可能一点消息都透露不出来,那么定是整个凤仪宫,都被萧帝封了消息,这要如何才能联系上? 而且,就算是别人递出来的消息,萧策也不敢信,除了琴心或者是皇后本人的消息,他才好依言行事。 好在,他若去京中,王府中再打点好,不置于漏了他的形踪,这些都要准备些时间才行。等他到了京中,至少也要七月份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山中的兵士除了留守的人,全部出发,已是四月十五,天气陡然间就变得暖和起来,倒是让那些出发的兵士们的行程快了许多。 而萧策这边也早就想好了离开幽州,而不被人发现的借口。 却说几天前,秦王府中便出现了刺客,好在有惊无险,府中除了几个守卫受了伤,其它的人都安然无恙。 为此萧策大发雷霆,秦王府中的空气很是低糜。秦末就劝萧策不如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且王府中的护卫重又加派了人手,万无一失,再不至于发生刺客偷袭的事情。 萧策自来不会拒绝秦末的建议,王爷对秦王妃尊敬有加,宠爱异常,几乎言听计众,这是秦王府中所有人的共识。 因此王妃一说王爷要趁着春日天气回暖,出去巡城游春,便都早早准备起来。又过了两日,北羌部野利阿达着人送了信来,说是四月二十二日是北羌有名的勇士拓拔宇大婚,娶的是离北羌部不远的柔然族部长之女,柔然是北疆几个大族之一,实力虽和北羌部无法比,但在北疆几个部落中,也算是较大的一支,能够联与北羌联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好事。 拓拔宇是拓拔宏的族弟,他们这一支的领袖,如今只得这兄弟二人,按大萧礼,兄长未成亲,为弟的是不可以成亲的,但是北羌族却不讲究这些。 接到此信时,刚好祈妃崔青争难得来一趟东院正给秦末回话,因萧策在,话一说完,便打算离去,刚好内侍送了信来。 萧策打开信一看,倒笑起来,随手把信就交给了秦末,笑道:“北羌竟然和柔然联姻了,对这两族倒是好事,对我们大萧,倒未必是好事了。你看看,邀请你我去参宴呢。” 秦末便把照阳放到榻上,好在小公主正拿着布偶玩的兴致勃勃,倒也没有哭闹。打开信,看了几眼,秦末便把信还给萧策,笑道:“野利阿达这信,倒是在试探王爷对两族两姻的态度呢。王爷是去还是不去?若是去,您的行程只怕要改,离四月二十二,可没几天了。” 崔青争垂下头,并不提离开的话。 秦末虽脸上笑着,不置可否,然这话,却是对北羌不满意了。 也是,按说北羌和柔然,现在都归顺大萧,两族联姻不是小事,总该事先便向萧策这位北疆的主人打个招呼才是,如此行事,又在大婚快临近的几日才来信邀约,说不敬都是轻的。 按萧策的性子,原该计较才是。 可他面色平静。 夫妻两人议起正事,按说崔青争该因此找个借口离开才对,不过她倒是想看看萧策如何决定,便借着与秦末的事情还为谈完为借口,安坐着不动。 她未主动避嫌离开,萧策和秦末也没在意,但到底有她在前,有些话不便明讲。 萧策答着秦末的话:“左右这时候我出城巡检,也不过是借着明媚好春光,出去消遥几天罢了。前一段事情太多,难免影响了心情。所以是借着巡检的由头游玩也罢,参与拓拔宇的大婚也罢,左右于我都是一样。既送了贴了来,便去吧。再说,野利阿达连贴子都给我下了,若是不去,岂非打了他的脸?总归榷务的事情,他对我大萧也是有贡献的,何况以后对付北魏,也离不了他的那一份力。” 秦末就笑道:“我原也是这个意思,然他选择让北羌的拓拔家兄弟与柔然联姻,总归……”说到这里,好似意识到崔青争还在一般,吞了下面的话,只道,“不过,邀请的是王爷与我,王爷去使得,只昭阳现在也离不开我,总不好才带着这么一点大的孩子去,我若缺席,有王爷在,也不算堕了野利奠长的脸,回头我再给明月夫人去封信解释一下就是了。我倒是想着,拓拔宇大婚,月棠作为未过门的长嫂,还有小七,应该都是单请了的,只是为着恭敬,她们的请柬,应该迟一刻再到,到时候你带着兄妹两一起去?” 萧策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月棠不会武,小七虽得名师指导,又有烟雨每日教习,他和秦末两人督促,身手不错,可他却不想这个时候让别人探了小七的底,对这孩子也不好。且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若是有了危险,他一时顾不上也有的,真出了事,岂不后悔? 便有些犹豫。 秦末知他担心什么,笑道:“王爷可是觉得带两个孩子去不方便?那也没什么,北羌又不是别的地方,月棠总不能不出席,臣妾想着也该让小七去见些世面,他到底是我们府上的公子,你若怕麻烦,回头多带几个护卫就是了。”又皱了一下眉,“烟雨我是离不了的,不如让夏雨跟着你一起去?” 萧策闻言蹙眉尽展:“四月底盘帐,你早上不是还打算让夏雨去接如画回幽州的么?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行了,我带他姐弟两就是。又不费什么事儿,就是七那死小子收不住性子,我怕他调皮若我烦而已。还有月棠到底是个姑娘……” “好了,知道你怕麻烦,到时候我从院里拨两个丫鬟跟着她就是,又没多远的路,到了北羌,明月还不知道怎么照顾她姐弟?就是明月忙,总之还有拓拔宏呢。你只管把人带到,再给安全带回来就是。” 陶月棠去北羌倒也没什么,王妃单单提出还要带陶宇去,只怕也有拿这史妹两人作伐,笼络北羌拓拔两兄弟心的意思,谁不知道那拓拔兄妹在北羌部是什么地位?在北羌极得人心,仅次于野利阿达罢了。她来幽州也有两年多了,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崔青争暗暗思量,难道王爷和北羌部的关系,并非如看起来那般美好? 与北羌的关系,说到底,是王妃的关系。 如真有问题,丢的可是她的脸和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也难怪她急于缓和。 她这边思量,那边两人已定好了事情。 秦末便对崔青争道:“祈妃,又得麻烦你了,给拓拔宇的贺礼,你这两日要准备一下。也许祈妃不知,故我有几句话要嘱咐。” “娘娘请吩咐。” 崔青争柔声应着。 “那拓拔家的两兄弟在北羌不比寻常人,对王爷来说都极重要,你备礼时,可按郡王大礼的标准去准备。我也知道几日时间太短,但也不可轻慢,尽心些,若是实在不凑手,我这里还有些陪嫁的东西,尚能拿得出手,总之不能让拓拔家兄弟寒了心就是。” 崔青争暗惊,以郡王大婚的贺仪准备?这可是抬举的有些过了。睃了萧策一眼,见他听了秦末的话,也不由点头,忙恭敬道:“是,王爷和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精心准备,不丢了王爷和娘娘的脸,”又一笑,“府中虽然银两上有些紧张,不过也不至于动用娘娘的嫁妆,臣妾心中有数的。” “那便好。” 崔青见她端茶,便主动告辞:“那臣妾就先回去了,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去吩咐一声。” 陶予晚间从书房中回来,萧策照例考较了一翻他的功课。陶予得了褒奖,也得了指正,不喜不忧。父王从来如此,不是先抑后扬,便是先扬后抑,总之从来没有百分百的夸赞就是。 考较完功课,陶予便放开了心思,上了榻与昭阳玩:“妹妹,妹妹,半天不见哥哥有没有想哥哥?” 昭阳等了他半天,也不见他来逗自己,早有些不奈烦,见陶予宇抱了她在怀里,已露出了笑,伸也小手便抚上陶予的脸,陶予正高兴着,不想她手一紧,便感觉到一阵痛。因没想到,不由叫出了声。 秦末忙上前打落了昭阳的手。又扳了陶予的脸来看,还好没伤着,只破了点油皮,不由狠瞪了昭阳一眼:“不是说过多少次了吗?不可以抓人。” 陶予见秦末打了昭阳的手,已是心疼,又见她语气严厉,怕吓着昭阳,忙劝道:“妹妹还小,哪里知道?母亲别生气,小七又不痛。再说妹妹正是见什么都要抓的时候,不是存心伤小七的。” 昭阳感觉到母亲凶她,撇了撇嘴就要哭。陶予忙扭了头哄着怀里的小人儿:“妹妹不哭,母亲不是生妹妹的气呢,走,哥哥带你去院里玩去。” 一边哄着,一边下了榻,汲了鞋就出了门。 秦末不由叹气,对萧策抱怨道:“盛儿这孩子从小脾性就大,一个不好就要哭闹,你们父子尽宠着,烟雨几个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我当坏人,如此这般可怎得了?” 萧策很是不以为意,不过这时候也不便火上添油,便把秦末搂进怀里哄道:“你愁什么?左右她是我和你的女儿,又能差哪里去?就是脾性坏些又有什么不得了?反正小七宠这丫头呢,要是因着这个找不到女婿,回头让小七娶了得了。还亲上添亲呢。” 秦末不由气笑,这话得是多不靠谱的爹才说得出的?还亲上加亲呢,陶予可是他们两的义子,不成了乱-伦了?她是现代人自然不介意这个,可大萧的崇儒,义兄取义妹,不要叫人骂死? 转眼就到了四月二十日,崔青争那边紧赶慢赶的,也把贺仪准备好了,而秦末这边,也都挑好了护卫。一早上,一家人便都早起用完早膳,收拾好了只等着出门。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节 噩耗 更新时间:2012-07-23 秦末亲送到了王府仪门,先是叮嘱陶月棠:“贺礼都为你们准备好了,到地方管事会亲交于你,虽我知道你自己也定准备了的,可一时之间,你又哪里去寻那好东西去?拓拔宇的妻子,是柔然部长的女儿,将来与你是两妯娌,你虽不至于要与她攀比,但你毕竟是拓拔宏未过门的媳妇,礼不能轻。” 陶月棠并非一味自骄之人,自然懂得秦末是在为她考虑,其实拓拔前几天特意来看了她一趟,也是为她准备了要送的贺礼的,不过秦末的心意,她不好拒绝,恭敬不如从命。便笑道:“月棠知道娘娘一心为月棠考虑,但听您的按排。” 秦末拍了拍她的手:“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先上马车,我去和王爷与小七再交待几句。” 陶月棠福身行了辞礼,被两个丫鬟扶上了车。 秦末走到骑在马上的两父子身前,笑道:“祝王爷一路顺利,早些归来。”又转头对陶予道,“一路上听你父王的话,不得调皮。” 陶予自是脆生生应了,又不放心道:“小七过几天便回,若是妹妹哭闹,母亲多点耐心,别骂妹妹吧。另请母亲告诉妹妹,哥哥回来给她带好玩的。”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听得懂?秦末失笑:“知道了,母亲就是想骂她,有你师父她们护着,也没那个机会。赶紧走吧。” 陶予一想也是,师父和夏雨小姨对昭阳护的紧着呢,再说母亲看起来对昭阳倒是凶,其实哪里又舍的?便一笑,知道义父与母亲有话要说,便提了马缰先行一步。 秦末便对着萧策福了福身,笑道:“府里有我,王爷放心去吧。” 她这边刚说完,崔青争也上前行了礼,一行人这才缓缓离去。 没有陶予早中晚定时来闹,萧策也不在家,秦末一时无聊起来,整天不过是看看书,哄着昭阳。昭阳也习惯了早中晚都与陶予一处玩耍一会儿,因此到了点不见陶予,便开始哭闹,秦末有心想按下她这性子,可试了几次,根本没有用,最后还是烟雨或者碧芙过来,才能把这孩子哄好,也不由觉得又是失落,又是生气。可一看到她破啼为笑的小脸蛋儿,心又变得软软的。 萧策出发的第二天,就有人送信回来,说是安全到了。秦末问了几句,就叫人退了下去。第三天四月二十二便是拓拔宇大婚的日子,到了晚间,秦末有些心神不宁,又不想让人觉察出异样,便拿了书来看,徐妈妈抱了昭阳,哄的睡了,自领着昭阳去睡了。 徐妈妈和昭阳才出屋不久,烟雨便进了屋。 秦末入下手中的书,问道:“可是有事?” 烟雨进来,肯定不是为了萧策在北羌的事情,就是快马加急,她这边也要天快亮时才有消息。 烟雨到她身边,低声道:“西院那边有些动静。” 崔青争? 至今年萧帝身体不好的消息传出,秦末便让烟雨派人暗中注意西院那边。虽则以前也有要暗中监看,可不象现在这样。 “发现什么了?” “府中门禁后,等闲的下人们便都歇了,等各院门歇了灯,就发现有人悄悄潜入了祈妃娘娘的屋中。因来人是个高手,怕太近了被发现,因此并没有跟着去听。” 秦末下过命令,若是祈妃那边有人暗防,只管盯着,不必阻难,以免打草惊蛇。 想了想,秦末就笑了起来,她倒沉得住气,一直拖到今天,才找人来。大概是把她和北羌的关系并非外人想象中的牢不可破这一消息送出去吧。 “来人待了多长时间?” “很快,盏茶的工夫就出去了。” “有没有查出落脚点?知道是什么人吗?” “查出来了,落脚的地方已派了人盯着,应该是崔相的人。” 这也不出所料,崔青争能利用的,只能是崔家的人。 她和自己不一样。她从小是贵族小姐,极少出门,后来嫁入秦王府,也没有机会在外界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不得不受崔相的控制。她同样也只能依靠崔家。 “知道了,继续盯着,只管看好形踪便行。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烟点应道,又试探着问:“王爷那边,明早便该有消息了,您还是早些睡吧,有阿达奠长和明月夫人的配合,计划不至于会有问题。” 成败便在今晚,她又怎可能不担心?虽然明知万无一失,可…… 秦末叹了口气,笑道:“你也早点去睡吧,府中守卫,都让他们警醒点。” 虽说前几天的刺客是做戏,但京中不安稳,幽州便不可能安静的象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 这一月来,城中过往客商明显较以前多了不少,经过一个寒冬的蛰伏,榷易的旺季到来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这些人中,确实也有各方面派过来刺探消息的人。 城中酒楼茶肆大多是拓拔宏经营,因此对这些人的动向,秦末也算是了如指掌。心中不免焦虑,再加上皇后娘娘的事情,萧策这才决定冒险去一趟京城。 烟雨退出去后,秦末也便息了灯,一夜天明。第二天天色才麻亮,烟雨已亲自过来服侍,趁着丫鬟们忙碌,无人在屋中,她帮着秦梳头的工夫,低声道:“事情成了。中午便应该有消息传来。” 秦末微一颔首。 知道了消息,心静下来,早膳过后,便逗着昭阳静等消息。谁知不过辰时,夏雨便匆匆冲入屋中:“娘娘,阿悦管事来访。” “快请进来。”见她急匆匆的样子,秦末疑惑,如果只是生意上的事情,阿悦不会着急,夏雨当然更不会急,难道阿怀那边出了什么事? 话音一落,阿悦已入了屋。夏雨便退遣了屋中的丫鬟,徐妈妈也极有眼色的抱了昭阳避了出去。 见阿悦神情淡定,秦末才松了一口气,可人一退出,阿悦便急急的低声道:“娘娘,农大人失踪了。” 失踪?农怀堂堂一个城守,竟然会突然失踪? “不急,坐下慢慢说?”秦末招呼阿悦落坐。“农大人失踪,岂非擅离职守?凉城州中,你可布置好了?还有,你把具体的情况与我先细说一遍。” 阿悦瞄了一眼屋外,四处无人,除了夏雨在廊下守着,便低声道:“为免春耕时供水不足,大人便带着城中官员们出城去各处乡镇巡查,按排大修水利的事情,前头还好好的,不时有跟去的下人回来取换洗衣物等生活用品,可是半天月回来一趟后,便再无消息,奴等了几天,不放心便派了人去探看,结果半道就遇上回城报信的大人身边的随丛,说是遇上山匪,大人为救众人,与山大匪交手,下落不明,奴奇怪,北方不比南边,山中的地势并不复杂,平常并无山匪影匿,也从未听说闹过匪乱,怎会突然有山匪出没?且若是一般的山匪,以大人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出意外,再说当时还有兵丁护着。奴也细细问了具体情况,怀疑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便亲自领着人去查,结果到了他们遇匪的地方,竟然是杳无踪迹,心中十分奇怪,一般山匪行事,绝对不可能善后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的。寻了两天,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奴又听说,最近京中那边亦不安稳,想着也许……所以才来向娘娘禀告,奴怕大人他……” “凶多吉少”四个字,她无论如休都说不出口。 秦末凝眉想了片刻,道:“阿怀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且放心。以回城官员的描述,你觉得那些人应该是什么人呢?” “据回城的人说,那些人皆着黑衣,蒙面,且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单看衣着,也看不出什么,只是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非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奴想着,还应该和京中有关。只是大人虽是城守,但并不曾与京中任何官员往来,奴想,应该是大人与娘娘的关系,被人暗中探晓,这时候拿住大人,必定是京中那边有人想对付您和王爷的。” 大多人都以为阿悦是个大商贾,而不知农怀府中的管事,她真实的身份虽知道的人不多,可在秦王府中,也着实不是什么秘密,当初他们入北疆途经凉州时,女眷都是要阿悦负责招待的。所以后来阿悦出入秦王府,便也没有刻意隐瞒。 所以若有人知道阿悦的真实身份,自然会知道农怀与萧策秦末的关系不一般,倘再有心去查农怀的底细,他曾在北疆跟着秦治素年的事情,便不难查出。 “难道是祈妃娘娘那边?”见秦末思索,阿悦忍不住问道。 秦末摇头:“未必,你的身份知道的人虽不多,可也不是密秘,不过有一点,你猜测的对,农怀的失踪,一定是受王爷之累,也一定与京中有关。既然你们在京中的关系与暗哨查不出消息来,这事就交给我。你现在就回凉州,记得,千万不能让凉州乱起来。” 凉州不属于北疆,又是北疆入京的必经之路,大意不得。 “是,奴这就回去。”阿悦听到秦末吩咐她凉州不能乱,便想到了这一点,忙道。 “不急在一时,午膳后再回吧,急行几日总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秦末正要吩咐夏雨叫人来领着阿悦去洗漱,就听跟随萧策的一个护卫被烟雨领着,跌跌撞撞的入了屋:“王妃娘娘不好了,王爷昨晚遇刺。现在,现在……”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节 假戏 更新时间:2012-07-24 不仅是阿悦听了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是秦末也马上下了榻,上前一把抓住那护卫:“到底怎么回事?王爷怎么可能会遇刺?现在人怎么样了?” 那护卫被他一声断喝,吓的一愣。 王妃平日不过是清冷少语,此时却有雷霆之钧。 “还不快说?” “是,”那护卫战战兢兢,“昨夜拓拔二爷的婚宴,王爷喝多醉了酒,阿达奠长待酒散后便亲自送了王爷入庐中休息,属下们也都守在外面,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有人突袭,属下们一时不察,让人入了庐中,还好王爷警醒,躲过了致命的一剑。等属下们冲进去时,刺客中的一个已刺中王爷,那两人见得手,便迅速退了出去,属下们顾着王爷,不敢全部去追,只派了几人追杀过去,只是,未能追上。王爷受了重伤,后来的那一剑,刺中心脏的位置,还好明月夫人医术精湛,这才救回王爷一命……” 正说着,就见崔青争也不用人通报,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她平常管着府内一应大小事务,护卫进门时已说了王爷受重伤的事情,这等大事,管事们不敢瞒着她,自有人去西院向她禀报了。 见秦末正与护卫说话,也是一脸悲伤愤怒之色,哪里还顾得上行礼?忙颤声问道:“娘娘,王爷没事吧?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急的时候,先听护卫把话说完。” 秦末一脸冷然,示意她坐下,可崔青争哪里有心情去坐,只看向那护卫。 秦末便对那护卫道:“你接着说。” 那护卫忙道:“明月夫人救回王爷的命,但还没有脱离危险,就算王爷脱险,因受伤极重,没有两三个月,肯定将养不回来。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应该送回爷回府,只是明月夫人也说了,此时不能移动,若要送王爷回府,只怕……所以属下交待了几句,便急着回府向王妃禀报了。” “那王爷身边现在可有人照顾?” 崔青争急急问道。 “由明月夫人和陶姑娘亲自照料着,那里到底是北羌的地盘,有阿达奠长在,应该不会有事了。还请两位娘娘放心。” “怎么办怎么办?”崔青争失神,也不顾礼仪,上前抓着秦末的手便问。 不管她私下里做过什么,也不过是为争那个男人的心,还有她在府中的地位,可是如果这个男人本身都不存在了,那她争的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只怕她什么都没有了。 秦末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至少这一刻,这女人是真情流露的,把崔青争按在椅上坐下,才正色道:“我知你心中很急,我又何尝不担心?只是现在若我们也乱了方阵,王爷还指望谁?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想到。”沉呤了一下,才继续道,“府中一直是由你管着,你也走不开,我现在就把王府交给你,我亲自去趟北羌照顾王爷。每日会遣人回来给你送信。” 崔青争无话可说,这时候秦末在萧策的身边,自然比她有用的多,何况这也不是争的时候,便点了点头:“辛苦娘娘了。” 秦末对护卫道:“你再去招集护卫,挑十个身手最好的,与我一道去北羌。将功赎罪,这一次若是再出问题,惟你命是问。” 那护卫得命离去。 秦末又叫了烟雨来:“你留在府中照顾小公主,必须看好了,若是小公主出了事,我惟你是问。其它的事情,你只管去同祈妃娘娘拿主意。西院就交给碧芙管着。夏雨与我一同去北羌。” 分配完毕,各人领命前去准备,屋里只剩下秦末和崔青争两人,秦末上前执了崔青争的手,道:“府里就交给你了,不管怎样,这时候你我必须同心协力,免王爷的后顾之忧。万一王爷真出了事,你我便什么都没有了。现把王府交给你,你定要看好,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事了。王爷受伤的事情,不能叫外人知道,这个消息,必须封锁。府中一向是你管着的,你知道怎么办。而我去北羌的事情,也需要保密才是。” 道理崔青争都懂,手段她也不是没有,便应道:“娘娘放心,臣妾知道怎么做。” 秦末颔首:“我相信你。” 送走崔青急,秦末把刚回避入内室的阿悦叫了进来:“阿怀的事情,你只管与烟雨商量,她知道怎么办,你不用急,既然是针对王爷与我,那些人应是想着利用阿怀,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我相信阿怀,他不是一个连这点情况都应付不了的人,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应该是另有隐情。你与烟雨商量好后,便马上赶回凉州,必须确保凉州不出任何问题,若是断了凉州南来北往之路,问题才是真正严重。” 阿悦自是应了。秦末也就不再多说。 护卫们整装出发,秦末便和夏雨一起,领着人悄悄出了王府,往北关羌而去。 一路急行,黄昏时分便入了北羌境内,拓拔宏亲自迎接。 由夏雨领着护卫打马在前,秦末和拓拔宏故意放慢马速,待离得远了些,拓拔宏方道:“全部按排好了,王爷受重伤的消息,也让人不着痕迹的散布了出去。” 秦末点头,萧策受伤,明面上肯定得捂着,否则便叫人怀疑是不是别有内情。因为这种关健的时候若正常渠道传出他受重伤的消息,谁都会怀疑事情的真假。原因很简单,就算是真的伤了,也应该捂着消息,否则幽州必乱,萧策和秦末都不是傻子,当然会选择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惟有这般暗中传递出去的信息,才更可信。 而他们布下这个局,本就是为了混肴视听。到时候萧策不见人影,大可放出萧策染病的消息,这样,不能见客,就合情合理,那么暗中传出的他遇刺重伤的事情,也就更有可信度。 “很好,这件事情,只有你和阿达奠长还有明月夫人知道,所以戏必须要做足了。” 拓拔宏一笑:“这是自然,我那弟弟拓拔宇正为此时愧疚着呢。回头阿末将军见了,少不得要安慰他几句。” 说起来秦末也觉得惭愧,虽然这婚事办的苍促,原本也是为了这次萧策的事情做准备的,但柔然族的那长小郡主,确实和拓拔宇两相爱慕也是真的。而婚事办的这样快,阿达和明月都出了力,不过无论怎么说,在自己的大婚日出了血腥之事,总归不好。好在不论是北羌人还是柔然人,都没有这样的忌讳。 略交流几句,秦末便和拓拔宏一起冲到前面,急驰而去。 毕竟,要做出急切担扰的样子才能提高可信度。 到了族部中萧策的帐中,阿达等在帐外,而明月夫人听到消息,也迎了出来。秦末翻身下马,来不及见礼,上前便问明月:“王爷怎么样?” 陶予也随后而出,看到秦末,忍了好久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哽咽道:“母亲,父王他……” 秦末安慰的看了他一眼,便转向明月。 “暂无性命之忧,”明月一边说,一边把秦末迎入帐中,“还是进帐看看吧。” 其它人都留在帐外,秦末跨入帐中,陶月棠正拿着沾水的帕子帮萧策拭脸上的汗。见秦末进来,道:“您来了。” 又放下帕子,解释道:“夫人交待我要不停的用凉水为王爷降温,怕王爷发热,那就麻烦了。” 萧策事前服了烟雨配好的药物,会不停的出汗发热,不过于身体体是无害。 秦末上前默默接过帕子,沾了水,便萧策拭汗,一边道:“这一夜辛苦你了,也快去歇会儿去。” 既没哭,也没别的表示,只是一张脸冷冽有如北疆冬天的寒冰。 陶月棠这会儿哪有心思去休息,可也不敢说话,只得拉了陶予默默退了出去。 把萧策重新擦了脸上不停滴下的汗水,秦末才出了屋,对陶予道:“你先进去看着你父王。” 陶予入了帐,秦末才冷着脸,对守在外面的野利可达和明月夫人道:“王爷在北羌出事,又是拓拔宇的婚宴上,本妃觉得事情不简单。既是在你部中出的事,还请阿达奠长给本妃一个说法。” “是,阿末将军放心,此事阿达定会查清。” 秦末冷冷哼了一声:“三天时间,我便要知道结果,另,王爷如今无法回城,他的安全,就交由你北羌部负责,如果王爷再出事,我誓将踏平北羌部。” 此话若是别人说话,北羌众人只当是笑话。可阿末将军不是别人。 在场的各位,谁没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杀伐冷酷?都不由一凛。 野利阿达正色道:“是,阿末将军,阿达知道该怎么办。” 秦末回了屋,命陶月棠和陶予去休息。夏雨守在帐名,带来的护卫全部在帐外十米开外的地方守着。 等人都散了,萧策睁开眼,秦末才低声道:“辛苦你了。” 萧策把他揽入怀中,低声笑道:“辛苦什么?不过烟雨这药倒是让我受了不少罪,一身的汗,实在难爱。你不会趁着这机会,故意虐待我的吧?” 秦末也不挣扎,静静伏在他怀中轻笑:“活该。” 萧策便嘻嘻一笑,作势要亲她。 秦末才正色道:“别闹,叫外面听到动静。说正事儿,我已和明月商量好了,夜中会让你出帐,已找了人装成你躺在这里替你。若是夜里没有机会混出去,就等天明人多杂乱时,你再寻机会也去。过些日子我会带着月棠和小七回幽州,让夏雨近身服侍,这样就不会出差错了。只是你走后,一路上要小心,到了京中,想办法给我送信来。”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萧策拥紧了他,很有些不舍。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节 真做 更新时间:2012-07-25 默了半响,秦末才叮嘱道:“不管怎样,一定要记得安全。有命在,才有一切。” “放心吧。”萧策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你和盛儿在,我哪里舍得去死。我会保护你和盛开一辈子的,再说,你还没给我生个儿子呢。” 一个“死”字轻松从他口中吐出来,秦末心中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皇室争斗从来无情。 瞪了他一眼,自他怀中坐了起来:“这样待着太久也不是事,我去叫人送水来,继续给你拭汗降温吧。” “多叫些来,我把身上也擦一下,实在难受的紧。” 等萧策如前一般躺好,秦末才唤人来送上清水,便遣了人出去。 如此折腾到半夜,秦末原以来会有人偷偷潜入帐中,谁知帐中原就躲了人,出来迅速的与扮作了萧策的样子,替他在席上躺下。 可静夜之中,外面满是护卫,一时是走不了的。 等到天色蒙亮,秦末在帐内急呼:“快,快,王爷好象不行了,快去叫明月夫人进来。” 夏雨自是飞奔而去,不过片刻,明月野利阿达还有拓拔宏都冲了进来,明月入内看了,吩咐众人各司其事,送药的,送水的,拿干净的换洗衣物的。一时大群人鱼贯而入,往来穿梭。 直到所有东西皆准备齐全,明月拿打发从人全部出去,只留下秦末陪着。 待人都退了出去,明月才冲着秦末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萧策已趁乱混了出去。 “明月,谢谢你。” 明月摇头:“不必言谢,只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就是了。” 如此过了七八日,明月便说萧策已脱离了危险,以后只需好好将养便可,只是至少两月之内,不能移动,所以这伤,只能在北羌将养着。 秦末便在一日与野利阿达等人一起早膳时,道:“王爷长期在这里养,幽州的事务也不能一直搁着,总要我回去处理,既是五爷已经没有大碍,我便把夏雨留在这里照应着,先回幽州,把事情按排好了再回来。再说阿达奠长榷场那边的事情,也不好一直不管,不如与我一同回城如何?” 萧策不在,若是幽州城暗中探听消息的人得了萧策重伤的消息,自不安稳,不管是明里暗里,秦末都必须回去。 众人无异议,秦末就定了行程,用了早膳,略一收拾,便与野利阿达一起回了幽州。 野利阿达回了榷场务,而秦末却直奔王府,才一回府,尚未来得及换洗衣物,崔青争已冲了进来:“臣妾见过娘娘。” 行了礼,拿眼看向秦末,见她脸色虽然憔悴,显见得心情并不差,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王爷应该是没事了。 “起身说话,先坐着吧,我去洗漱一下,满身的汗水。” 崔青争有心想细问,可看她形状确实有些狼狈,想是一路赶的急了。便道:“臣妾去服侍您?” 秦末一怔,这可是破天慌头一次,崔青争放下她相府千金的架子,在她面前服了软。忙摇头道:“我知你心急,担扰王爷,想与我一处说话,你放心便是,王爷没事,我马上便回,再与你细说。” 崔青争便也不坚持。静坐着等她折返回来。 等秦末收拾好,出了内室,在正厅中坐下,才屏退了丫鬟们,烟雨碧芙和千蝶等等都退到了屋外的廊下,秦末才道:“祈妃不用担心,王爷没事了,虽受了重伤,可只要好好将养便无事。现在难烦的是,王爷不能动,若是此时接到城中,若再引起伤口崩裂,便是大罗金星也救不了。明月夫人精通医术,我又留了府中最好的护卫和夏雨在那里照看着,想是无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能一味的留在北羌王爷身边,只能回城中,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想必你也知道,王爷受伤,有心人未必不会这个时候乘机作乱,否则前些天王府中刺杀没有成功,就不会又令人意外的在北羌行刺。行刺之人,虽被阿达奠长抓住,无奈对方抱了必死之心,吞毒自杀了,因此现在全无线索。我只得赶回来坐镇。府中的事情交给你尚可,可外面的事情,你对北疆各处到底不熟悉,我又哪里放心?此时王爷远在北羌,正是你我同心协力的时候,要知道倾巢之下无完卵,只有王爷好,你我才可能好。” “娘娘说的道理,臣妾自然明白。娘娘只管放心去做事就是,府中的事情,臣妾会打点好,绝不会在这时候再起麻烦。至于各府应酬,我也会仔细打点,这几日已有听到消息的前来试探,臣妾已以王爷与王妃皆去参加拓拔二爷的婚姻为由拒之门外,今日起,臣妾自会紧闭门户,等王爷病愈回来再说。” 崔青争恳切道。 “行,午后你派人去一趟城主府和市令司,把王行简大人和齐沥齐长史给我找来。我有事需要吩咐他们。另外,我明天会去趟北营,找穆枫将军有事商议,我不在期间,如你所言,一应来访,全部以我与王爷不在府中为由,打发出去,有事待我回来,我们再商议着处理。” 崔青争自然知道这个时期十分重要,不能出一点状况,因此干脆的应了。 她虽心中十分担扰萧策,可见秦末也是愁眉紧锁的样子,就是有心想再问问萧策的情况,也不好再添烦忧,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只得辞职回去。 秦末破天荒送她出了门。待崔青争盈盈福了一身,正要离去时,才在她身后低声道:“你放心,他真的没事了。” 崔青争原也是怀疑为了稳定局势,秦末会隐瞒萧策的实际病情的,听了这句话,才真正放了心,回头对着秦末笑了一下,便缓步而去。 而秦末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只要能把戏做足,崔青争作为王府的一员,不对此事产生怀疑,外人就好办了。 崔青争入了西院,把千蝶叫了进来,按排人悄悄去城守府和市令司请人。 秦末接待了王行简与齐沥,把萧策遇刺的事情一一说了:“……王爷遇刺的消息不能轻易泄露,从现在至王爷身体大恙回城为止,这城中政事,便交给王大人了,市令司的事情,也请齐长史上心,一季的榷场税付才上绞,这二季又是旺季,榷场的事情,绝不能出任何问题,齐长史你虽是京官,市令司又直属京中礼部,可到底在我藩王封地,若是这两个月齐长史能保证市令司一切正常,日后王爷与我,必定会把齐长史这份情记在心中。” 王行简和齐沥见秦末说的如此郑重,也忙起身表态:“王妃请放心,下官必定竭尽所能,保证幽州诸事顺畅,王爷遇刺的事情,我们也必会尽力周全,封住消息。” 秦末请两人坐下说话,商议了些具体的事情,两人都知道秦末虽为王妃,可她在从小在漠北长大,对北疆的事务极期熟悉,又是大萧及周边几国有名的将军,自然不敢用看寻常内阁女子的眼光看她。等她指点了几句,两人也都深为折服,看她的眼光又不同从前。 略说了会儿话,秦末便送走二人,准备第二天去北营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秦末便易装悄然去了北营,因夏雨留在北羌,烟雨需要护院,一般的护卫对她而言反倒是拖累,因此并未带人。 到了北营,秦末直奔穆枫的住所,穆枫听人暗报秦末来了,便丢下军务,回了住所:“属下见过将军。” 秦末一笑:“我早不是将军了,叫我阿末便成。” 话虽如此,穆枫又哪里真敢这么叫,笑了笑,见秦末脸上并无忧色,心知王爷遇刺的事情,只怕并不真,不过秦末这时候悄然来找自己,实在非比寻常,这才问道:“属下听说王爷遇刺,生死未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亦真亦假。”秦末笑道,两人坐了下来,秦末才把事情原委对穆枫大概说了一遍:“……无论怎样,我们总该早做准备,北魏帝并非笨人,自然知道现在的大萧内斗严重,若此时也得了王爷遇刺的消息,幽州城中不攻自乱,且马上就是春收了,北魏很可能趁火打劫,虽他们现在不敢也不至于闹出大动静,但也很可能会不时扰边,影响边疆的稳定,给目标榷场务造成一定的损失。所以,我要你以最短的时间,布署兵力,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话是如此,穆枫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一旦京中那边不稳,萧策自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京中很可能会出兵乱。他远在漠北,虽然不至于动用到北疆的兵力,可北魏帝趁这时候攻打北疆,却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不过,以北魏现在的国力,他们当然不敢大举进攻,扰边却是一定的。 “您放心,属下心中有数。”穆枫胸有成竹道。 秦末就摇了摇头:“不要小觑了北魏帝的野心,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如我们据常理推测一般,真的不举兵大肆来犯,防城布兵之事,你万不可掉以轻心。若真出了事,到时候你万死也不足以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越快越好。自于各城与你的配合,我会亲自给各城守下命令的。” ------------ 第一百九十五章 节 回府 更新时间:2012-07-26 见她说的如此严重。穆枫哪里还敢掉吧轻心。便与秦末商议起怎样分配兵力的事情。待一一议好,已是子夜。秦末才觉得自己近一日未曾进食,饥饿的感觉一阵袭击,便吩啥道:“大致就这样办吧,具体的你在实施过程中再行分配。现在赶紧让人上饭来。” 穆枫唤了人,热了饭菜很快送上来。 秦末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感概:“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两餐不吃,就受不住了。” 若是从前,别说一日不进食,行军时有时候忙的顾不上,两三日间除了喝点水,吃些干粮,也没今天这样感觉难熬。 吃完饭,秦末自行歇了,第二日一早便离开营中,打马回城。 入府时已是午后,回到西院,远远的就听到昭阳的哭声。 秦末心痛,忙了这些日,竟是没有顾上自己的女儿。 徐妈妈正抱着昭阳哄,见秦末进屋,很松了口气:“娘娘,您回来了。中午时小公子一走,小公主就吵着要您,一直哭到现在。” 秦末也来不及换衣,胡乱去洗了手,便心疼的把一张小脸早已哭的通红的昭阳抱了过来:“乖盛儿,不哭不哭。娘不是回来了么?以后再也不扔下盛儿一个了好不好?” 哄了半天,昭阳才止了哭声,可是却搂着秦末的脖子不放手,秦末无奈,只得上了榻哄着也玩耍。 不过一会儿,烟雨捧了洗净的瓜果入屋,见秦末抱着昭阳,正在榻上玩的欢,长舒了口气:“娘娘,您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和徐妈妈是拿小公主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又把盘中的瓜果入在榻上置着的低几上,“去洗了些瓜果回来,想让她拿着玩的,再不行,奴婢都想去外书房里把小七给叫回来救急。” 能把她急成这样,也不容易。 秦末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看着昭阳就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坏脾气到底随了谁?不会王爷小时候也这么别扭吧?你们以后可别随着她的性子,好歹也要收一收,要不以后真愁人。她要哭,就让她哭。” 虽说是发狠的话,可到底言不衷。 烟雨和徐妈妈都笑起来。 昭阳见两人笑了,不甚明白,拿了双晶莹剔透的眼四处瞧瞧,咧了嘴对着秦末笑,发出“唔唔”的声音。又朝着秦末爬了地来,一双又软又嫩滑的小手,抚到秦末的脸上。 便是有再大的火,也熄了。 秦末只好把她重又抱在怀中,拿了瓜果给她玩。 “徐妈妈你去歇歇吧,我有话要与烟雨姑娘说。” 徐妈妈退了出去。 秦末便道:“去取了笔墨纸信笺来。” “娘娘要写信?”烟雨边去取笔墨,边问。 待到笔墨取来,烟雨帮着秦末铺开信笺,又怕昭阳捣乱,边坐在榻边看着昭阳。 秦末下榻,走到长案前,凝神片刻,便下笔书写。 一共足定了十多封信,又去寻了萧策的印章与自己的印章,第一封鉴了章印。一一找了信封,用腊封好,才对烟雨道:“这些信,找身手好的暗卫,全部送日,三日之内,不过是多远的州城,都务必要亲自送到各城主的手上。不得怠慢。” 烟雨便取了信收好,出了屋,待办完回来时,秦末才与她细说:“我去北营与穆枫把事情都商议了,这些信都是写给各城主的信,要他们配合穆枫做好各城的守备城防,以免北疆出乱子时,来不及布防。” “娘娘,就算王爷重病,需要养病,也不至于如此吧?” 秦末缓缓摇头:“以防万一,若是京中出来,北疆再跟着乱起来,那王爷与我,那时该如何自处?北疆数州,便是王爷的后盾,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我来时,把夏雨留在了北羌,交待她在我走后,想法子去趟江南,告知大哥,江南那边也要做好应对。” “从原先的渠道把信送出岂不一样?再说,这时候您把夏雨派了出去,若真到了城中有事时,您身边岂不是少了份助力?” 听说让夏雨去江南,烟雨不禁问道。 “这种事情,我们原先专门送信的渠道,难免不被人惦记。让夏雨送稳妥,再说有她帮着大哥,大哥行事时也少些顾忌。” 毕竟夏雨的武功,非一般人可比。 烟雨叹道:“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何处,若是有他老人家在……” 若是上官青云在,由他入京,比萧策行事便利多少,她们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秦末也跟着叹了口气:“叔父在自然省我们多少事,不过他从来不欲界入大萧政事,我又怎能为着王爷而弃叔父意愿不顾?对了,阿怀的事情,有什么消息没有?” 烟雨摇头,也是一脸愁色? 秦末知她心中比自己更忧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阿怀不会有事的,你还信不过他?等他?” 关心则乱,并非是信不过,只是担心罢了。何况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消息,她怎可能不急? “我没事,该派出去打探的都派出去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农大哥若是真出了事,也不至于到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能这样想就好,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了了,我和王爷为你做主,为你和阿怀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说到婚事,烟雨有些脸红,低头笑了一下。 恰在此时,昭阳哈哈笑出了声,打断了两人。 秦末和烟雨都惊奇的调过头去。就见昭阳举着朵不知哪里翻出来的珠花,见烟雨看她,便朝着烟雨递过去。 秦末失笑:“一说到你和阿怀的婚事,连我们盛儿都要给姨送花了,可见是好事儿呢。”一边说,一边抱了昭阳,“叭叽”亲了一口,“盛儿真乖,知道姨要出嫁了,你也跟着凑趣?到时一定要找阿怀姨父多讨点好东西给盛儿好不好?” 烟雨也是好笑,可事关她的婚事,倒也不好接话,只得笑道:“娘娘看着些小公主,奴婢去厨房里看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早些用膳吧。小公主半天没吃东西了,我再去叫徐妈妈过来。” 说着,逃也似的出了屋。秦末不由哈哈大笑:“盛儿,你看你把你烟雨姨羞的都逃跑啦。” 这么一笑,这些日子结郁在心中的阴云也似散了一般,顿时舒畅起来。 昭阳哪里听懂她在说什么?不过小孩子正因为什么都不懂,对大人的情绪尤为敏感,见秦末高兴,她不知是为了什么,也嘻嘻笑起来,抓了个红果子,便啃起来。 因还未出牙,哪里啃得动,倒是把果子糊了一堆口水儿。 母女两正玩闹,就见陶予兴冲冲跑了进来,看见秦末一愣:“母亲,您回来了?” 那边昭阳早就冲他伸出小手,陶予这才给秦末行了礼,上前抱了昭阳:“妹妹今日乖不乖?有没有调皮?” 昭阳只顾笑,搂了他的脖子便亲了他一口。 陶予没料到,一时怔在那里,倒闹了个大红脸。 这孩子太机灵,也不过才六个月多大而已,竟知道讨好自己喜欢的人了。 秦末暗笑,却一本正经问道:“这些日子你父王在北羌养病,我也顾不上你,学业可曾拉下?” 陶予见她提到学业,神情才恢复自然,正色答道:“没有,前些日子在北羌时拉下的课功,李师傅都给补上了。虽父王和母亲顾不上小七,七小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叫母亲再为小七担心的。” 又见秦末刚才逗着昭阳,脸上全无忧色,这才小心问道:“母亲,父王的身体,应该没事吧?” “你父王没事,你只管安心学业就是,还有功夫也要每日认真练了。昭阳以后还指着你这做哥哥的照顾呢。要想照顾自己的亲人,首先自己便需要足够强大,你可明白?” 未来如何,谁都无法提前预料,万一她和萧策真的出了事,小七也当自己强起来才行。说不准,昭阳以后还真的需他照顾呢。 “小七知道。母亲放心。” 秦末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人儿,暗叹了口气,揉了揉陶予的头:“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晚膳才一用完,徐妈妈喂了奶,又哄着昭阳吃了些菜粥,知道王妃和小公子要与小公一处待上一会儿,便趁着这机会自行洗漱去了。等她忙完,也好哄小公主睡觉。 徐妈妈才一离开,碧芙就在外面禀道:“祈妃娘娘求见。” “快请进来吧。” 话音一落,就见祈妃绕过进门的屏风,入了屋。 “臣妾见过娘娘。小公子也在呢。”崔青争盈盈一福身。 “快坐下。”秦末一边招呼,一边把昭阳交到陶予怀中,“带妹妹出去玩会儿。” 陶予给崔青争见了礼,便抱着昭阳出了屋。 崔青争才道:“有几件事情,还请娘娘给拿主意。” 若非重要的事情,崔青争也不会来寻她。 寻常在府中,两人一向无甚交集,自萧策出了事,崔青争倒是来西院的次数多了。大概是因着她刚回府时,与崔青争说的那翻话的原因。 “祈妃请讲。” ------------ 第一百九十六章 节 信任 更新时间:2012-07-27 崔青争犹豫了一下,可既然来都来了,现在再犹豫,也没意义,不如索性直言:“娘娘娘,家父左相大人给臣妾来了封信,询问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王爷遇刺之事是否属实,臣妾不能不回,可又不知如何回,怕说错了话,给王爷造成麻烦,王爷如今又不在府中,臣妾只好来问娘娘讨个主意。” 说着,便是一顿,看了一下秦末的神态,才继续道:“家父大概也是关心王爷,心中不安,所以才……” 秦末脑中迅速的分析判断了一下。 这件事情,崔青争为什么会来问她拿主意?是试探?还是别有深意? 不管是因为什么,如果崔相真的来信向崔青争打听萧策遇刺的事情,崔青争却来寻她拿主意,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崔青争对崔相,并非百分百的服从,她有她自己的心思。换句话而言,就是崔相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中,必有让崔青争不安,或是不满的事情。 她不信她的父亲,至少不是全然相信。 秦末一笑:“若是别人询问,自可弃之不理,如今的局面,我们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左相大人不比常人,他是你的父亲,怎可欺瞒?你便如实相告吧。不过为了不引起其它的乱子,也不必说的太过详细,毕竟现在王爷不在府中,我们也要小心谨慎才是,非是不信任相爷,实在是我们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否则若是置王爷于险难之境,你们都不好与王爷交待。只要王爷好,才有你我的好。” 言词十分恳切。 崔青争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不过既然她同意了,她也不必再为难,虽然她对父亲崔夷简有所防备,知道事关王爷,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过既是秦末首肯,想来自有她的计较,她何不顺水推舟?总之秦末不会害萧策,这一点她可以肯定,且秦末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女人。这样说,应该不会出问题。 她原还纠结着该如何为答父亲的询问,既不得罪了娘家,也不至于让萧策涉险,引起四处觊觑,从而给萧策引起麻烦,她几乎可以肯定,父亲给她来这样的一封信,绝非是出于关怀。而是另有目的。 “娘娘,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崔青争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秦末摇头:“实话实说吧,否则你以后如何面对左相大人?到底你也是崔家的小姐,怎可欺瞒父亲。你放心,崔相当是心中有数之人,不会坏了王爷的事。再怎么说,你也是左相府上的千金,他是你的生身父亲,总不会害你就是。” 崔青争心中暗道,若是他果真不会害我,我又何必拿这种事情来向你讨主意。只是这种话,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讲就是了。 不过秦末既这样说,左右以后就算真的出了庇漏,也与她无干,闻言才放松一笑:“多谢娘娘信任,这些日子娘娘也辛苦了,我特地让厨房买了好些食才,原想着做好给您送来的,只是又怕做的不合您的口味,回头便请烟雨姑娘去挑些,再让人送到东院的小厨房里吧。娘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着人去吩咐臣妾一声。” 秦末见她这番话极为诚心,又只提供食材,并让烟雨亲自去挑,显是为了避嫌,笑道:“这些日子为着王爷,一直悬着心,又四处跑了一圈,总算把事情办的差不多了,这一松口气,才觉得身体当真有些吃不消,是得补一补,这会儿可不是生病的时候,难得你有心,我回头便叫烟雨去厨房里看看去。” 崔青争不会这时候害她,既为她特地准备了吃食上的东西,大概也是为了真心缓和一下彼此间几年来不咸不淡的关系,她既有这心,自己也不当拒绝人家的好意才是。再说有烟雨在,她便不担心那些食材会有问题。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崔青争见秦末露出疲态,便告辞而去。 如此秦末便不再出门,一心一意在府中照顾昭阳,监督陶予的学业,到了五月中旬,北疆的天气也慢慢变得热了起来,倒似有了初夏的样子。 萧策的信被秘密送来时,已是五月十三日,信中说他五月初便入了京,现已安顿下来,而那支暗中潜入京都的两千多名兵士,也大半已抵达,他已按置妥当,只等探到皇后那边的消息,便可作出去留决定,让她不要忧心,又诉说了对她和昭阳的思念之情,因为用的是暗语,写的极为简洁。 信应该是他初入京城时写的,已过了十天的时间,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否已探得凤仪宫中的动静,虽然知道他第二封信过不了几天也应该到了,可秦末还是回了信。 与他说了各州城中的按排,让他不要担心,幽州有她在,便不会出事。除了正事,为免他记挂,又说了陶予学业渐进,自他遇刺回城后,这小子又似一瞬间长大了很多,越发沉稳起来,比从前更是用心,昭阳已会叫娘了,虽只有七个月大,也开始学着走路了,很是坐不住。如此写了足两张纸,这才让人把信送了出去。 她原以为萧策的第二封信过几天便会到,结果这一等便是十日,直到了五月二十五日,萧策的信还是迟迟未来,饶是她如此镇定之人,也不免暗暗着急,不知道那些兵士是否全部到了京都,皇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京中现在的情形到底如何。 可是再急也没有用。 萧策那边既没有消息,江南离盛京总比漠北要近的多,也更容易得到京中的消息,秦末便盼着已动身去了江南与陶未会合的夏雨那边,能有些消息传来。 果然,到了第二天,夏雨的信未到,陶未的信却到了。 看了信,秦末是喜忧交加,喜的是,总算有了点京中的消息,知道此时京中表面上看起来还算隐定,在萧帝的铁腕之下,谁也不敢妄动。忧的却是,萧策竟然没有联系陶未,因此陶未除了在夏雨口中知道了萧策遇刺是掩护他入京的假象外,对萧策在京中的情形,也是一无所知。 他怎么会没有联系陶未?难道出了什么事? 可若萧策真有事情,以陶未在京中埋下的人脉,不可能一点珠丝马迹都没有得到。 这般忧心的过了两日,到了五月二十九日那天晚上,哄的昭阳睡了,秦末才熄了灯打算躺下,便见床前站了个人影。 能突破王府中的重重暗卫和护卫,还有烟雨的防护而进入他房间的,若非是武功高绝之人,便是烟雨有意放入的。 若是前者,人已到了她的床前,她大呼救命同样救不了自己,至少装着不知道,还有险中求生的机会,若是后者,她更不需要惊慌了。 秦末努力装着不知道,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平稳。静静的等着看那人会有什么动作。 谁知那个用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别担心,是我,阿怀。” 农怀?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末翻身坐起,撩了床帏:“阿怀,怎么是你?你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 因无月色,窗外只有点点星光照进屋中。 幽暗之极的光线之下,就见农怀浅浅而笑,双眸亦如星光般灿然。 仿若多年前,他们一起在北漠的星空下斗酒比剑的日子。 阿怀还是以前的阿怀。 秦末长长舒了口气。欲要下床,被农怀一个手势拦了:“别动,烟雨在外面守着,别惊动他人,我们说几句话,我便要离开。” “好。” 秦末应了声,便重新坐下,又示意阿怀在床沿上坐了。见她并不避嫌,农怀笑的有些开心,落了坐,便轻声道:“我是被崔夷简派的人暗袭的,因当时那些刺客俱是高手,我一人不敌,又想探清到底是什么人会无故寻我的麻烦,感觉有人会刺杀我这件事,并不寻常,且那些人也不象要对我痛下杀手的样子,该是为了活口,便冒了个险,顺水推舟的卖了个破绽,被他们抓了。后来就被带到了个地方,过了多日,才有人来与我说话,未出我所料,为的果然就是夺储的事情。” “可夺储的事情,与你何干?” 农怀不过是个城守罢了,论官级,他不过四品。论人脉,至少表面上,农怀从不与京官来往,论实力,凉州虽是要关,可凉州却不是大州。他和争储之事,实在是扯不上任何关系。别人拉笼他何用? “若我能断了北漠与京中的路,你觉得如何?” 秦末心中一惊,还好,她当时便吩咐阿悦回城出守着凉州,必须保证凉州要道的通畅。否则,就算农怀不答应他们,城守不在,他们就有办法让凉州成为死城。 见秦末松了口气的样子,农怀才道:“你让阿悦守着凉州是对的,不过他们也不单是为了这点。” “那又为何?” 农怀歉然一笑:“阿末,你信我吗?” 秦末想起从前在凉州时,农怀也这般问过她,只是此次更比上次郑重。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秦末抬眼看他,就见微弱的星光下,农怀的双眼,沉郁异常。 “我说过,我信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农怀似是舒了口气,展颜一笑。伸出手揉了揉了秦末的头:“农怀何其有幸,能得你为友。” 秦末心中一跳,农怀这举动太过亲密,别说是陶未,就是萧策也很少这样对她。 “阿怀,到底怎么了?我信你,但也希望你能与我说实话。”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节 黄雀在后 更新时间:2012-07-28 他们从前虽然亲密,可现在不是从前。 农怀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必然有因。 “没什么,等这些事了,我自会与你说。”农怀笑道。 既然说过信他,秦末便不再追问,沉呤了一下,才道:“从前,崔夷简暗中动些手脚,我与王爷也不过是觉得他为了给自己争取与王爷合作的筹码,可年前他与燕王爷合作,想打榷场的主意时,已觉得这人的目的,只怕不那么简单,无耐这老狐狸手脚极为干净,寻不出其它的漏洞来。可此翻他抓了你,想断了凉路南来北往之路,便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了,你可弄明白了原因?” 他的疑问,其实正是农怀要说的事情。 “若非探这老狐狸的底,我也不会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回来。”农怀面色沉郁,显见下面要说的话十分重要,“阿末,你和王爷对燕王有多少关注?” “燕王?他被圣上禁足后,我们也一直派了人时监看着燕王府的动静,并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动作,而且他于江南暗中布下的兵力,被大哥破坏了大部分,残余的兵力,龚天重剿灭江南余匪时,也利用那机会,连根拨了他在江南布下的所有兵力,难道燕王还有其它后手?” 农怀叹了口气:“阿末,你和王爷当真是太大意了。若非他们这次打了我的主意,被我就势探到了内情,只怕他们能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被抓之事,是燕王叔和崔夷简两人联手?” 秦末十分震惊。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只怕他和萧策对燕王的估量,实在是未及冰山之一角,大错而特错了。 “你和王爷一直以为,崔夷简把女儿嫁给王爷,是看中王爷的潜力,想扶他上位,从而确保他这左相之位不受权利更迭的影响,对不对?” 不仅是她和萧策,就是整个大萧官员,只怕都是这样揣测的。 而萧策也确实要借助崔夷简,来被他在朝中无人的不足。 否则,当初父亲和陶未,便不会同意萧策娶崔青争。且这件事情,是在她和萧策大婚前,就定下来的。 “难道还有别的内情?” “不错,除了年前燕王与崔夷简联手打算入榷场的事情,两人从前在朝中似乎素无往来,别说你和王爷没有想到,恐怕大萧任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两人早就暗中构结了。你是不是不明白,既然崔夷简是燕王的人,当初怎么会把女儿嫁给萧策对不对?” 秦末点头,这消息太过震惊,一时之间,她确实无法判断这两人的目的。 农怀道:“其实你细想一下,便当明白了。” 秦末眼前一亮。 谁都以为崔夷简是萧策一方的人。 正因为谁都以为崔夷简是萧策一方的人,所以任谁也不会怀疑他和燕王之间有什么勾当,就算是两人偶有合作,也以为是简夷简为了借燕王的势,帮着萧策在京中扫平道路。 从前,燕王深得萧帝信任,崔夷简又是权倾一时位极人臣的首辅大臣,萧策得此二位相助,那么萧政萧战,还有谁能有能力与萧策抗衡?朝中那些有眼然的大臣,只怕一边倒的,大部分都会跟着看好萧策,而萧策在表面上一边倒的优势下,会不会得意忘形?会不会对燕王,崔夷简,还有朝中的动向象如今一般时刻关注,不容出一丝庇漏? 在这种情况下,燕王要收拾势单力薄的显亲王萧政,赵王萧战,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收拾了他们,打的又是萧策的名义,所有的帐,俱都算在了萧策的头上。 当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最重要的是,收拾了萧政萧战,再回头来对付萧策,而萧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他们给予的,岂非一样的轻而易举? 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燕王会在江南失了手,反让萧策先觉察了倪端,并且得到了萧政和萧战的帮助,破坏了他在江南布下的兵力,而后又被龚天重重创,使他费尽心机在江南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最重要的是,燕王因此失了萧帝的信任。就算无法把他在朝中的势力打尽,至少也让他做起事情来,根本无法同从前一样顺风顺水,轻而易举。 如今他想要做什么,只怕都要费尽心思。 所以,才逼的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崔夷简不得不出手,要断了萧策与京中来往的路途。让萧策陷入就算手握重兵,只要不公然举兵打下凉州,就无法顺利入京的绝境。 而萧策一旦起兵击打凉州,那么,萧帝在和不在,萧策都只能落个谋反的罪名,否则,萧策就只能守着北疆数州,把那皇位恭手让人。 果然是够毒的好计策。 可惜他们对农怀的判断大错而特错了。 “阿怀,是你怎么回来的?燕王和崔夷简的势力,你又了解多少?” “你不用担心,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已逃了出来,我留了人假冒我,还在与他们周旋呢,否则我一量逃离,他们便会重新计划,到时候你和王爷便会落入被动的境地。至于他们的势力,以这两人多年的经营,只怕不简单,具体的我并不是太了解。毕竟一直外任,对京中格局并不熟悉。如今既已知道这两人的阴谋,最关健之处,是要对他们在京中的势力,有个大致的了解才行。知已知彼,方能不败。” 秦末十分焦急担扰:“王爷入京的事情,你可知道?” “王爷去了京中?” 农怀大惊。 徜偌他对崔夷简,如怕有万中取一的一点点信任,在崔夷简处透露了踪迹,那么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她,又确实等了多日,都没有收到萧策的第二封信了。 难道萧策真的在京中落入了燕王和崔夷简的圈套? 不,不可能。萧策不会那么大意。 如果真的是这样,不可能柏青处也没有送信过来。 又或者,萧策柏青,以及柏青负责的那两千多兵士,也被燕王和崔夷简控制了? 也不过一瞬之间,秦末感觉几乎是天旋地转。脸上的汗水有如被雨水打湿。 见她恍然欲坠,农怀伸手扶住了她,沉声道:“阿末,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你需得想办法拿出章程,事情未必就到了最坏的境地。” 秦末的手臂被他重重的握住,如被钳子重夹,疼痛的感觉让她清醒过来。闻言不由苦笑。她想到的,显然农怀也想到了。 如今怎么办?就算她亲自赶往京中,日夜兼程,一刻不歇,最快也要七八日的时间,可她走了,幽州怎么办?王府怎么办?崔青争那里又如何交待? 原来崔相给崔青争来那封询问的信,根本就不是为了了解,只怕是为了迷惑吧。事情就有那般凑巧,偏偏崔青争所这封信与她说了。她倒不信崔青争会在这事情上欺骗她。 难道是天要毁了萧策不成? 她不信。 如此之计,也只得破爷沉舟了。 把王府交给崔青争,她只能这样来赌一次。 然后把烟雨留下,有烟雨在,有穆枫的北营军在,有野利阿达明月夫人的北羌相助,她相信北疆就算没有她,也乱不到哪里去。 她不能眼争争的看着萧策陷入死路。没有萧策,她和崔青争同样是什么也没有了。她相信以崔青争的精明,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她也相信,崔青争还没有伟大到为她那父亲崔夷简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地步。 “你想亲自入京?” 秦末脸上的万息变化,落入农怀的眼中,农怀不由惊问。 “是。” “这种时候,你更该沉得住气才是,怎能以身犯险?若你也出了事,昭阳怎么办?漠北怎么办?”看着她脸上坚定的神情,农怀急道。 “我没有别的办法,不能在这里再等下去,阿策他若是京中真的出了事,我和昭阳一样是死路一条。” “你若信我,便由我代你入京如何?崔夷简和燕王如今还以为我在他们手上,绝对不会想到真正的我已经入京,而你坐镇幽州,也可让他们放松警惕。如此,就算王爷真的被他们控制了,我们还有机会,可你若去了京都,便是羊入虎口,只怕一分胜算也没有。” 秦末沉默下来。 农怀说的没有错。他去也确实比她要方便。 “好,阿怀,我便把我和王爷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还有京中所有的暗卫,以及与我们的联系方式,我都会让烟雨全部交给你。谢谢的话,阿末便不讲了。” “你信我,比什么感谢的话都重要。”农怀故作轻松道。 与京中的联系,一向都是由烟雨打点,她比秦末更清楚。秦末便叫了烟雨进来,烟雨把事情和农怀一一交割清楚,也是三更天。 “烟雨,帮我送送阿怀。” 这是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种时候,烟雨也无需矜持,两人悄然出了屋。烟雨一直把农怀送到府外一处僻静的巷子,两人方停下脚步。 农怀反身握了握烟雨的手,又把她拥进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等我回来,我便娶你,从此再不让你担扰,也再不与你分离,好不好?” ------------ 第一百九十八章 节 分离 更新时间:2012-07-29 烟雨伸手揽住农怀的腰,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还有只有他才有的那种阳光的味道。 惟愿时间能永停在这一刻,可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默了半响,方放开农怀。 满天繁星,展颜一笑,却有昙花初放,灼亮人眼。 “好呀,烟雨等你。” 清甜如泉水般的声音,农怀的心瞬间便软的象被丝绸包裹着。复又把她拥进怀中,叹息道:“等我,保重。” 放开烟雨,农怀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重生夜幕之中。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耳中惟余夜风轻忽的声音,烟雨才收回怅然的目光,悄然潜入府中。 “烟雨。”听到烟雨入屋的声音,秦末低低唤了一声。 烟雨轻轻撩了竹帘,进了内室,就见秦末连床帘都未放下,正在等着她。上前在床沿上坐了,低声安慰道:“娘娘,您睡不着吗?” 此时怎能睡得下去? 见秦末轻轻叹息了一声,烟雨便道:“您放心,王爷不会有事。” 她当然希望他不会出事,可到底放心不下。又知道烟雨的心理未必比她好过,秦末便转了话题:“等农怀回来,不管怎样,我都会为你们完婚。” “好,那奴婢就等着娘娘和王爷为奴婢主婚。把我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烟雨装着若无其事的笑道。 秦末知道烟雨是在安慰自己,又见她难得俏皮,不由也失笑:“你这丫头,平日看着最是端庄的,连这样的话也好意思说出来,难道还怕我亏待你不成?” “那倒不怕,不过娘娘可要答应奴婢,回头嫁妆可不能短了奴婢的。” 秦末伸手捏了捏烟雨的脸,轻声笑道:“这脸皮竟是比夏雨要厚了,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回头按郡主的规格嫁你,总成了吧?” “娘娘轻点,要点嫁妆就心疼了,这是虐待奴婢呢?好了,奴婢就退一步,郡主的不敢奢想,千金小姐的谱,总是要摆一摆的。” 一翻说笑,秦末倒是放松了不少,便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去睡吧,放心,我没事。” 刚才她确实是担心,可事已至此,担扰是没用的,还不如打起精神,好好计划才是。 烟雨便帮她放了床帘,去了外间守着。 过了片刻,想着秦末大概睡着了,这才起身,去寻暗卫,让他们最近哪怕是风吹草动,也必须立刻回凛。 如此到了六月,天气越发炎热,秦末不好一直待在府中,毕竟萧策还打着在北羌养病的旗号,虽隔上两三日,野利阿达便会派人前来凛报萧策的病情,说是萧策伤情渐渐好转,可眼下府中无事,她不能不前往北羌探望,以做做样子。 虽然不放心把昭阳留在府中,可这样热的天,带着她去北羌也不能。便把她交给烟雨,她则带着沥沥去了北羌。 才一到北羌,明月听人来报,便出来迎接,又把她亲送自假萧策养病的帐中,坐了半天,这才与秦末一起回了她的穹庐。 待仆人上了茶,全都退了出去,明月才道:“收到你的信后,我和阿达商量过了,不管京中情形如何,我们这边你都当早做准备。北羌守在各城外的驻兵,都已进入备战装态,你前些天让如画赶送过来的纸甲,也全都送到了驻军的手中,此时正是夏季,天气炎热,纸甲的透气性岂是银铁凯甲可比?仅这一点,就要优于北魏军许多,且这两年不说北营军练兵极严,便是我们北羌军队,自采用你的训练方法后,战斗力也非从前可比,若是北魏想趁乱攻打大萧,定叫他有去无回。” “夫人若有此信心,阿末便也无忧。此次对我与王爷而言,乃是生死关头,蒙阿达奠长与夫人相助,此情容阿末日后再报。” 明月夫人一笑,道:“无须提什么回报之事,阿末答应我的事办到便好。再则,若北魏胆敢趁危犯境,我便要打他个落花流水,说起来,阿末将军也不欠我什么,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话虽如此,但到底欠了她与阿达奠长的情。 秦末却也不多说。在北羌住了一夜,到底不放心幽州,第二天一早,便又匆匆赶回。 才一回府,祈妃过来请见,询问了一番王爷身体如何,秦末道是慢慢愈痊,还需月余,便能回府。祈妃这才松了口气,可脸上忧色更甚,道:“王爷无事便好,臣妾虽是内宅妇人,可也隐闻传闻,听说是京中最近很不太平,也不知如今情形如何了,王爷又伤着,连王府都暂不能回,臣妾实在是担心……姐姐,事到如今,妹妹也不矫情了,你我与王爷荣辱与共,生死相连,妹妹也非糊涂之人,就请姐姐信妹妹一回,若是姐姐有需要妹妹去办的事情,还请直言,妹妹定当竭尽全力。” 崔青争从来只称她为娘娘,这姐妹相称,倒是第一回。 秦末脸上露出些许欣慰,待她话说完,才道:“你能如此想,若是王爷听到,也会感念妹妹顾全大局,只是如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且等着吧。现今我们身在漠北,离京中数千里地,就算京中一时乱了,也央及不到我们。凡事只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秦末点头:“我去北羌,也是为了与王爷商量,王爷便是如此嘱咐我的。” 崔青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道:“既然王爷这般说,我们只依言行事便可,倒是冬天备下的冰,也到季拿出去供应了。这些日子我们都为着王爷的事情忧心,也未顾上。臣妾想着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售冰之利,虽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不管怎样,这府里日常的生活,总要进行,我也不能一味的只顾忧愁,此后只等王爷回来,至于我们,该怎样,便怎样吧,事情总不能因此就拉下。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是要沉得住气才是。” “你能这样想很好。” 崔青争说完话,见秦末一路风尘,还未来得及梳洗,便告辞而去。 她这边才一出院,烟雨已跨入屋中,对着左右候着丫鬟们看了一眼,几个丫鬟便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烟雨这才道:“娘娘,我们内室里说话去。” 秦末脸色一变:“有消息了?” “是,才刚得到的消息。”烟雨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入了内室,秦末深吸了口气,才道:“快说。” 烟雨却是看了一眼窗外,凝神细听了一下,四周并无可疑的声音,才附在秦末耳边说了一回。 秦末先是露出忧色,转而又露出喜色,等烟雨说完,静静候在一旁,半响,秦末方才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做?难道只能这样等着?” 她这也是一时急了,所以才回先问自己的意见。烟雨至听到消息时,已仔细思虑过,见秦末问她,缓缓摇了摇头:“娘娘,奴婢以为,燕王爷既敢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怕阿怀信中所做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京中有公子,农大哥还有王爷看着,且还有显亲王和赵王在旁制胁,,燕王和崔相即便联手,也没有全然的胜算,可农大哥猜测的事情,奴婢看来,倒是不得不妨。现在紧要的倒不是京中,娘娘当要相信王爷才是,所以,现在最紧要的,倒是竭尽全力,以避免农大哥预测的事情发生。” “不错,你说的对,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可只要甘凤池不参与其中保持中立,护得皇宫安全,便不至于生出大变来,王爷有两千精兵在手,燕王就有是万军,那两千人也足可抵挡。如今就算是北疆无患,我便想领上北营军赶到京中,最快也须得半月之久,何况沿途燕王不会不派人阻劳,即便我能半月内顺利到达京都城外,以兵压城,王爷最终也免不了谋反的逆名,倒不如稳住北疆,绝了王爷的后顾之忧,才是正事。”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 “烟雨,去把辇图拿来。” 烟雨转身去了书房,取了辇图过来。在长案上展开,秦末站着看了半响,凝眉思索。烟雨立在一边,也不打扰,直到日落西斜,秦末才似下定心思,对烟雨道:“叫丫鬟过来帮我洗漱,你去请祈妃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去请祈妃娘娘?”烟雨一愣。 见秦末肯定的点头,烟雨只得按下心中疑虑,转身出了屋,不时,碧芙便领着几名丫鬟,把秦末引进净室:“娘娘还是先洗浴一翻吧。” 秦末原只打算简梳洗换衣,想了想,便同意了。 等她从浴桶中出来,换上干净的衣物,才一套好衣衫,就听烟雨在外轻声凛道:“娘娘,祈妃娘娘已在厅中候着。” “让祈妃稍等,我马上便到。”说完,让碧芙帮着梳了简单的发髻,对碧芙道:“你先领着丫鬟们都退下吧,我与祈妃有事商议。” 既如此郑重的让她把人领出去,这便是与祈妃娘娘商义的事情,不能让人听到了,而正屋周围,也不能有任何人靠近,碧芙知意,道:“是,奴婢知道了。” 在碧芙的带领下,丫鬟们鱼贯着出了主屋,秦末想了一下该如何与崔青争商议,这才入了正厅。 见秦末进了厅中,崔青争盈盈一拜:“臣妾见过娘娘,不知娘娘寻臣妾前来,是为何事?” 她才回西院不久,秦末便让烟雨来请,想是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 第一百九十九章 节 交待 更新时间:2012-07-30 “臣妾见过娘娘。”崔青争微施了一个一礼,见秦末面色端觉,心中忐忑不安,便急不可待的问道,“娘娘唤臣妾前来,可是有事?” “坐下说话。”秦末沉声道,“京中异动,燕王欲行谋反之事,我也才刚刚才到消息,不过这消息尚是七八日前传来的,如今京中情形不知如何,我想着,京中异动,燕王此人能隐藏如此之深,只怕这一次,不仅是京中生变那么简单。我与王爷驻守北关,倘若这时候北疆生乱,便是大萧国雪上加霜。且据可靠消息,那燕王与北魏亦有构结,大概是怕王爷受伤之事是伪,所以想通过北魏,牵制住王爷的手脚,让他无法顾及京中之事。可偏巧的,王爷实是真的受伤,若此时北魏真的对大萧全力用兵,朝庭不会派援兵,那么北疆数州便汲汲可危,祈妃,这个时候,你可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祈妃的脸色迅息万变,京中京中……燕王竟敢谋反,怎不叫人惊心?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而且她无由便觉得,她的父亲崔相大人,只怕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若果真如此,他至她于何地?至萧策又于何地? 显然,父亲已经及久没有与萧策互通音信,若他但凡有半点助萧策上位的意思,便不会在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时,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自己。 她很想问一下现在她的父亲在京中做什么,她也知道秦末一定知道,隐而不提,不过是秦末在顾及她的体面罢了。 这话,她不能问。 “娘娘要臣妾怎么做?”崔青急的声音中透着绝然,秦末知她这片刻沉默,是因想到了京中既乱,为何她的父亲却没有关丝消息给她,而崔相对于整个朝庭亦是举重若轻的人,且是她的父亲,怎么可能自己与她提到京中时,却对她的父亲只字不提,这其中,显然是有问题的。 “祈妃不想知道左相大人如今怎样吗?” 崔青争抬起脸,凛然道:“臣妾如今是萧崔氏,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秦末怔然,心中却是长长叹了口气,这才道:“好,我信你。从现在起,这王府中所有人的生死,我全部交到你的手上,烟雨留下来协助你……” “娘娘你呢?”崔青争不安道。 “若燕王真与北魏勾结,北疆数州必乱,这种时候,我又怎能窝在幽州城中,置之不理?王爷是藩王,是这北疆数州的主人,他既是重伤顾不上,我便不能安然待在府中,一任外面乱下去,何况,若真论起来,于北疆,我比王爷更为熟悉,这毕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论用兵,只怕王爷也要略让我一二,只是,如果北魏不大肆用兵尚好,一量重兵来犯,我们没有朝庭的供给一援兵,便是腹背受敌,这时候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为今这计,我只能亲临各州前阵,做好应对,以保万无一失。你是这王府里的女主人,这一府的人,我交给你,你可愿意?” 崔青争起身,朝着秦末起身施了大礼,抬头惨然笑道:“我始终是不如你……你既放心把这一府人交给我,我便向你保证,只要我崔青争的命在,他们便在。昭阳公主,我会照顾好。若是昭阳出事,我拿命赔给你与王爷。娘娘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晚。”见她如此郑重,秦末心中说不来是什么感觉,便笑道,“也许情况未必真的会那么坏,但早作打算总是不错。” 说完,便对着屋外叫道,“烟雨,碧芙,你们进来说话。” 待两人进了屋,与祈妃行了见礼,秦末让两人坐下。 烟雨和碧芙对望一眼,依言在锦凳上半坐下来,秦末才开口道:“今日我有要事需离府数日,不知何时回来,从今日始,我把王府交到祈妃娘娘的手中,烟雨碧芙,你们与东院众人,要听从祈妃的命令。待我回来,希望能看到王府安然无恙。” 碧芙惊愕,王府中两位女主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即便府中从无下人议论,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两人并不和睦,王妃性子冷淡,从不和人亲热,而祈妃又是高傲的性子,一向对人也不假以颜色,她以相府千金之尊,也不愿府就,所以几年来,不管是在京中,还是在幽州,祈妃掌事,王妃从不过问,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格局,而如今…… 碧芙不由瞄了一眼烟雨,见她神色淡然,便也垂下了头,烟雨想了一下,抬头看了碧芙一眼,两人目光相撞,碧芙从烟雨的眼中看到了肯定,两人这才齐口应道:“是,娘娘,奴婢们以后惟祈妃娘娘是命。” 秦末这才道:“碧芙,你去把严总管叫来。” 至萧策走后,王府中一应对外的事情,大多由严谨打理,祈妃到底与外界并不熟悉,若想王府不出事,自然少不了严谨从旁协助,且他跟随萧策多年,亦是值得信任的人。 不过,萧策现在的实际行踪,严谨却并不知道,王府内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秦末本人,也只有烟雨和夏雨姐妹,就是当时一起去北羌的陶月棠和陶予都并不知情。 严谨见秦末才一回府不久,便让碧芙去请他,知道有事,放下手头事务,急急赶了过来,入了屋,又见崔青争在座,才知必定是有大事要商,忙见了礼:“老奴见过王妃娘娘,祈妃不娘娘。” “严总管坐下说话吧。” 严谨在烟雨搬来的锦凳上落了坐,这才问道:“不知两位娘娘唤老奴前来,是为何事。” 秦末便把刚才对烟雨和碧芙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严谨虽不知萧策遇刺之事的实情,可也知道表面上这王府是祈妃当家,而真正能说一不二的人,却是这位正妃娘娘,因此虽然对两位娘娘此时能联手很是惊奇,可他是在后宫中生活了多年的人,城府极深,知道此时王妃的话,便代表王爷的意思,因此只是淡然应了声“是”,便不再多言。 交待好事情,祈妃与严谨各自离开。 碧芙心知烟雨有话要与娘娘说,便也借故退了出去,烟雨这才道:“娘娘让奴婢寻祈妃过来,原来竟是为了这事?非是奴婢不愿意,可如今我若不留下,昭阳在府中便没有人昭料,也不放心,我若留下,您一个人前往各城,现如今正是乱的时候,奴婢又怎能让你一个涉险?不如再等两人,寻个万全之计可好?” “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再说世间哪有万全计?且也实在等不得了。倒是月棠那边,你去问问,最好让她也住进王府中吧,榷场的事务,只怕这一段也会大受影响,会头我会亲自去寻齐沥和王城守,把事情再交代一翻,尽可能保证幽州不出乱子。” 见秦末提到陶月棠,烟雨眼前一亮:“娘娘,你一人出行,奴婢实在不放心,夏雨此时也无法回来,奴婢留下昭阳小公主,不如请上拓拔宏同你随行,如何?” 秦末摇头:“不成,拓拔宏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比随行保护我的安全重要的多,再说,如果连我都对付不了的人,拓拔宏就是跟着,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拖我后腿。” 说着,声音一沉,“烟雨,几年未上战场,你便怀疑我的实力了吗?我知道两年前我受重伤那件事情,对我的内力有所控制,可是上官叔父已为我调理好了身体,虽不能与从前相比,可只要不遇到生死关头,无需拼尽内力,便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一点你总该是清楚的。再说我现去诸州,又非为与人拼斗,在北疆这片土地上,我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也不配做大漠的阿末将军了。” 烟雨知道再无法劝阻,便不再说话,亲自为秦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又去徐妈妈处把了昭阳抱过来。 昭阳已是几日没有见到秦末,现见娘亲就在眼前,不由委屈的撇了撇嘴,哇一声哭了出来,叫着:“娘,娘。” 她才八个月多大,还不会走路,就是有人扶着,也只能摇摇晃晃的走几步,松开手,便站在那里拿一双亮的灼的眼,盯着人看,会说的话,也只有“娘”,这个字。 她还这么小。 秦末心中一瞬间软的象是要溢出水来,又觉得眼中酸涩,不由就伸手把昭阳抱进怀中:“盛儿乖,盛儿不哭,娘抱抱。” 小昭阳小手环着秦末的脖子,不停的抽泣着,烟雨见秦末双眼微红,也是心酸,便道:“也快到晚膳时分了,反正不急在一时,娘娘还是先用了晚膳,哄小公主睡下,再走吧。这两日小公主极少笑,倒是哭的厉害,也就小七过来哄着时,才好些。” 按理,烟雨不该在她临行前说这些话让她忧心,大约还是抱着想劝解她放弃的心思,可这样的事,但凡能叫人代劳,她也不至于非得放下昭阳,亲自出去。 叹了口气,秦末道:“也好。” 正说着话,就见陶予冲了进来:“母亲,才一下学,就听雪草儿说您回来了。我便先来看您,您还好吧?父王他可大好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您不在家中,妹妹总是哭,这两不过几日,竟瘦了好多。小七很担心。” 言语间一派对昭阳的疼惜之色。 ------------ 第二百章 节 战起 更新时间:2012-07-31 “小七无需担扰,你父王好多了,只是还未痊愈,需要再将养些日子才能回来,近来母亲也很忙,不能监督你的学业,可你也不能荒废了,可知道?” “知道,母亲,小七不会荒废学业的,”陶予笑道,欲把昭阳从秦末怀中接过来,谁知昭阳这回却不理他,只把小脸埋在秦末的怀中,一双精灵般的大眼,却偷偷瞄着陶予,显得十分犹豫。 “母亲,妹妹这是怎么了?”陶予奇道。 秦末暗叹口气,笑道:“没事,大概几天没有见到我,有些不安吧。小七,母亲还需离家些日子,你要听你师父的话,还在,帮母亲照顾好妹妹,好不好?母亲不在,家中可只有你一个男子汉了哦。” 陶予有些诧异,秦末极少用这种把他当孩子般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 “母亲放心,小七定会照顾好妹妹的。”想了一下,又问道,“母亲,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用“又”字,自萧策遇刺起,自己忙于各种事情,对他的关心确实少了许多,想着,又有些内疚,便柔声道:“你父王不在,很多事情只能由母亲来处理,等过了这段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读书练武,知道吗?” “是,小七知道。” 秦末原还想再叮嘱几句,想了想,为免孩子担忧,还是算了。便叫了雪草儿领着小七去洗漱,又让丫鬟们传了晚膳。 平日昭阳睡的并不晚,可今晚却瞪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秦末,稍一离了她的视线,便撇了嘴哭,弄的秦末又是不舍,又是心酸,想着这样的小人儿,已懂得离别之苦,只得亲自把她抱入内室,直哄得她眼了,这才与烟雨等人交待了几句,趁着夜色,离了王府。 城守府中,王行简正在书房中不停的踱着八字步,显得忧心重重。 夜色已深,可他却睡不着,他虽为地方官数年,可在京中也不是全然没有关系,近来各种传闻沸沸洋洋,可偏偏这样关健的时候,秦王爷却遇刺重伤,不得不在北羌养伤。 他本就是在京中没有什么根基的人,如今又被贴上了秦王的标鉴,徜若在这次的争储之战中,秦王失利,那么他以后的日子也必然不好过,最重要的是,他在幽州多年经营,好不容易在秦王的治下,把个幽城打理的百姓安居,政事清明,一旦朝堂动乱,边关更不会稳,那么他这些年的经营,必将毁于一旦,一个不好,只怕幽州波及不说,他项上这颗人头,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叫他怎能不担忧焦虑。 “王大人。” 一声清冽的叫声在身后响起。 王行简一惊,回过头去,就见身后两步处,站着一位身材硕长的男子,五官绝美,却气质清冷,虽只着了一套平常之极的青布衣衫,头发至顶挽起,用一支黑桃木簪束着,却自有一股光华之气。 如此眼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阁下到底是谁?竟敢夜闯城守府,好大的胆子。” 来人淡然一笑,道:“王大人仔细看看,果真认不出来我是谁?” “这……”王行简见来人似是并无恶意,那清淡的笑意中,还带着些戏谑,便如言认真看了一看,突然恍然,“可是王妃娘娘?” “真是本人,”秦末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王大人眼光着实不错。” 王行简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王妃会深夜拜访他,心知不是好事,便也不打枉语,长辑施礼,面容凛然道:“下官见过娘娘,娘娘还请坐下说话,不知娘娘深夜来此,是为何事?” 若非重要的事,秦王妃也不至于深夜用这种方式与他见面。 王行简把秦末让至上座,立在一侧。 秦末道:“王大人也坐下吧。” 待王行简落了坐,秦末才正色道:“我与王大人也不虚话,如今京中不安稳,王爷又遇刺受伤不得回城,滞于北羌养伤,情况紧急,本将军只得来寻王大人,希望王大人能在此时,与本将军配合,以保证幽州一方平安。” 秦末以将军自称,而非王妃。 确实,她虽于五年前离开北疆嫁于秦王爷,可当初兵部并未收回她将军之职,只不过秦末如今并未担任实职而已。可她又是北疆数州真正的女主人--藩王妃,于公于私,她都有权要求王行简配合她。 若是他人,王行简未必会听一个妇人之言。可是秦末不一样。她在北疆百姓官员以及北营军的心目中,地位威望,都更甚秦王爷。 “将军有命,下官焉敢不从?将军但请吩咐。” 王行简神情郑重,沉声道。 “好,那本将军也便不与王大人客气了。如今形势危急,并非虚言,我把幽州百姓托付与王大人,王大人可敢向本将军保证,能保这一方百姓,你在,城在。城破,你死!” “下官愿以性命担保,与城同在。这是下官身为幽州城父母官,应尽的责任。” “很好。”秦末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王行简为官多年,亦有官场人的圆通和审时度势,说难听点,便是狡滑。可他依然不失为赤诚之人,至少,他不昏庸,在关健的时候,懂得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 “王大人,本将军也向你保证,不会让幽州陷入绝险之境。从今日始,你需无条件配合北营军的行动,还有,幽州城外,驻有一千多北羌兵士,这两方军会助你保证幽州安全。但这是军事秘密,除你以外,城外驻军,不得让任何人知晓,一旦泄露,为你是问。” “是,属下知道。” “还有,希望王大人能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榷场交易的正常进行。不过凡是进城商队,都务必严格检察,若遇着可疑人等,还有大宗商队,切记不得大意,查明身份,方可放行。市令司齐长史那边,也请王大人能多些关注。以确保榷场,不出任何意外。王大人可能做到?” “属下定不辱使命。” 王行简应道。 齐沥是显亲王的人,平常不论是秦王爷还是自己,自然可以把他当作正常的官员对待,可是这种时候,却无法坦然去信任他。王行简又不傻,对齐沥,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秦末话中的潜台词,他又怎可能听不懂?所谓关注,不过是监视的好听说法而已。 不仅是齐沥,这一段时间所有进入幽州的商旅之人,还有暂住在各大酒楼饭庄青楼中的人,他没有一处,没有进行监看的。 秦末起身,对着王行简施了一礼:“我代王爷及幽州百姓,谢谢王大人。” 王行简唬的连忙侧身让开:“王妃万万不可,下官担当不起,下官不管做什么,亦是下官职责所在。” 秦末笑了笑,便道:“我便不多说了,这就告辞,我数日之内,大概都不在城中,王大人若有事拿不定主意,只管想办法与我的贴身丫鬟烟雨去通报便是。烟雨,便可代表我。” 烟雨一直跟在秦末身边也入,因此王行简也见过,暗中亦听人说过,那烟雨姑娘,便是当年阿末将军旗下最有勇有谋的小将,因此从未曾小瞧与她,秦末这一说,王行简更不敢轻视,痛快的应了。 欲要送秦末出门,秦末却摆了摆手。跃出临水的窗外,瞬时便不见了踪影。 到了六月底,北魏果然按耐不住,先是小股骑兵骚扰檀州等几个小州,城外暗驻的北羌兵未动,单靠城中派出的北营守军,击推了这些人,秦末曾与穆枫商议过,只要北魏不大军犯境,纸甲和北羌驻在城外的守军便不动用,徜若北魏动用全部国力,大军压境,想趁火打劫的话,如今很难保证北疆现有的兵力,在没有朝庭后援的情况下,能保证不败,所以,必须留有奇招,先麻痹敌人,才能出奇制胜的可能。 战事一起,秦末便回到了幽州。幽州虽是藩王府所在地,却临近与北魏交界,如果北魏帝有心打下幽州,那么整个北疆都将陷入险境。不过北魏想要打下幽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因为前面还有重兵把守的檀州,儒州和蓟州三城。 秦末几乎可以断定,北魏帝如果当真大肆兴兵,这三州必是他首先攻打的州城。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即使知道北魏帝要重兵攻打这三州城,其它数州城,她也必须让穆枫分配兵力去打守。她可不想让北魏帝探到其它州城无重兵,从而改变战术。那样比檀儒蓟三州被攻打更难以预料和抗击。 由其让敌人分散兵力,还不如让他们全力击发,自己同样好集中精力,预以反击。 果然,一几天等待之后,便传来北魏军五万大军兵临檀州城下的消息。 檀州城守派了斥喉前来报告军情,秦末打发了人回去,只说幽州援兵两日之内,必定到达,让檀州城守务必配合城中驻军,守至第三日。 送走斥喉,秦末便去了府衙找王行简商议,要借出幽州城中三分之二的兵力,去支援檀州,王行简不禁担扰:“将军,幽州城才是北魏的重点目标,攻打檀儒蓟三州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打下幽州而已,此时怎可轻易调用幽州兵力?” ------------ 第二百零一章 节 初败 更新时间:2012-08-01 感谢bonitaxie一直以来的打赏。 “其它的地方已经调不出兵力,幽州前有檀儒蓟三州为屏障挡着,只要这三州不出事,幽州便不会有事。再说,谁也不会想到,这时候我们胆敢在幽州城唱空城计。” “虽有这三州在前,但并非没有直抵幽州的道路,若是北魏绕开这三州,直抵幽州,又该如何?”王行简凝眉问道。 “赌。我赌北魏帝必定会先攻打三州,来试探我们的实力到底如何。”秦末笑道。 关乎数万百姓生死,一城兴灭,她却举重若轻,笑谈之间,已决定了可以左右那数万人的生死大计。 王行简知道于用兵之道,自己实在是外行,而这眼前这位大萧最有名的女将军,一生之中,还从未有过败绩。再则,他只是行政官,调动兵力的事情,只要北营的最高将领穆将军同意便行,秦末此番前来,说了这半天的话,也不过是通知他一下,让他知道幽州城中兵力的实际情况,做好心理准备而已。并不是要与他商量,默了半响,只得苦笑道:“好,下官听将军的按排。” “我会待在幽州,领兵之事,会交由烟雨,不过,兵虽被调走,守城的事,却不能掉以轻心,王大人明天便下令,城中所有青壮年百姓,都必须参与守城之事。城中驻军的武器库中兵器充足,若有自愿守城的人,请各坊管事统计人数,于后日报备,前去领上兵器,若是兵器不够,就让他们自行准备。记住,我只有一天的时间给你们准备。” 这是全城备战了。 “好,下官明日一早便去办。” 秦末告辞回府,派烟雨领兵连夜往檀州出发,夜色掩映,又分散了兵力,小股前进,除了随身武器,并未带其它的任何军需装备,因此行军速度极为迅速,按秦末的要求,务必于天亮前到达檀州外东西双侧二十里外的地方集合,堵住檀州通往儒蓟二州的要道。 一夜急行百里,骑兵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于步兵而言,却十分艰难。好在此次调去的二万兵力,其实中有一万,并未前往檀州,而是留在了幽州城外五十里处秘密驻扎于山中。另一万前往幽州的兵将,其中六千为轻骑兵,由烟雨和穆枫亲自领队,迅急于当夜抵达檀州两侧,与檀州两边的儒州和蓟州形成互动之势,这样,既断了北魏军弃檀州而转攻儒檀两州的机会,又可与檀州城内守军对北魏军开成夹攻之势。 另四千步兵,却是大张旗鼓向着檀州进发。 北魏五万精兵此时正驻扎在檀州北城门外十里处,听到斥喉来报,有四午步兵往檀州方向进发,应是檀州援军,北魏大将安如海哈哈大笑:“四千步兵,便想解檀州之围?别说我五万大军,只五百精骑兵,便可把那援军,打的落花流水。大萧果然是无人了。萧策遇刺,陶将军去职,秦末成了王府内眷,无领兵之职,大萧国内乱,果然上天开眼,要助我北魏一雪前耻啊。左右将军听令!” 帐中分列前端的两位身长七尺相象威猛的将军出了队列:“属下在。” “那四千人应该赶了一夜的路,正是疲惫之时,我等又岂能让他们稍事休息再战,左将军,你引两千精骑兵,半个时辰之内,剿灭那四千援兵,右将军,你引三万军,天明时便开始攻打檀州城,今日太阳落山前,务必打下檀州。” “是。定不辱使命。” 待两人出了帐,安如海才对乘下的两位将领道:“左右副将,给你们各一万人马,你们左副将往东,攻打儒州,右副将往西,攻打蓟州,务必于午时前抵达,安营扎寨,明日天一亮,便开始攻城。等今晚攻下檀州,再给两边各一万五援军。我要在明日日落前,三州生部攻下。” “是,属下尊命。” “出发。” 安如海大袖一挥,两名副将也各出了帐。待人走了,安如海身边的一个大萧幕僚沉呤了一下,开口道:“将军,小人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你想,那秦王妃,也就是当年名振瑕迩的阿末将军,虽不领军了,可大萧北营军的领军者穆枫,可曾是她旗下的人,怎会单单纯派出四千步兵来支持檀州?这不明摆着送死吗?小人觉得,这其中只怕有什么阴谋。” 安如海本就是刚愎自用之人,闻言双眼一瞪,斥道:“能有何阴谋?再怎样的阴谋,也不够我五万大军扫荡。你不必多说了。” 那幕撩见劝说无效,只得缄口不言。 天色渐明,安如海叫人送了早饭过来。等他酒足饭饱,才听到帐外吵嚷。正要出声呵斥,便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兵卒冲进帐中:“将军,将军,不好了,我们造到了埋伏,左将军大人还有同去的两千精兵,全部被剿杀。” “什么?四千步兵杀了我大魏两千精骑?混蛋,说,到底怎么回事?” 安如海难以置信。 那可是他亲训的两千精骑,别说大萧的四千步兵,就是四千骑兵,也不可能把他的两千精骑兵剿杀。 “将军,左将军领着我们,才行了不到三十里地,便被横冲出来的一股大萧骑兵突袭,那支骑兵,速度惊人,且绝不是一般的骑兵,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把我军杀的溃不成军,属下还是左将军派回来报信,趁乱突围的。” “大萧的轻骑兵?有多少人?” “不到……千人。”那兵士心中一颤,哪敢说出其实那支骑兵,不过五六百人。 “你说什么?不到千人?” 安如海面若冰霜,这一出击,便损了两千精兵,一员猛将。却也来不及多想,只问,“那么左将军呢?” “属下突围时,左将军已不幸战死。” 安如海一声暴喝,一把掌把那左路兵给扫到了帐外。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发泄怒火的时候,正想禀心静气,想想要如何解决,就听外面又是一声“报”。 来不及宣见,又是一名狼狈不堪的兵士冲进帐中:“将军不好,左副将带领的攻打儒州的一万人,造到伏击。” 又是伏击。 安如海平生第一次,觉得头痛欲裂,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只有不到两千骑兵突围生还。”那兵士冲进营帐中时,看到那被安如海打出帐名满身是血的兵士,心中恐惧,硬着头皮答道。 还有不到两千!一万精兵,只剩下不到两千! 安如海叫道:“来人,纠结那两千兵士,即刻回营地。” 前往儒州的一万人损了八千,而攻打那四千大萧步兵的两千精骑,竟是全军覆灭,转眼之间,他的五万精兵,就折损了一万。 安如海平生未曾遭遇过这样的败迹,且此次他出军之前,可是以北魏帝面前夸下海口,不打败大萧的北营军,绝不班师回朝的,这才一交手,便折了他五分之一的兵马,且败的莫名其妙,叫他如何容忍? 但愿前往蓟州的一万兵不会有问题。 他的目的,倒非是三州全部攻下,之所以调兵攻打两另外两州,不过是想断了那两州支援檀州的精力,只要攻下檀州,他便可大兵临境,直压幽州,只要打下幽州,那么北疆其它各州,便是一盘散沙,全部打下,也不过指日可待。 安如海折回帐中,想起那大萧幕僚的提醒,便叫了他来:“你从前在大萧北营军中任职的,应该熟悉北营风的作战,你与我分析一下,明明斥喉所报,只有四千步兵支援,那么伏击我左路军的,到底是怎样的军队,怎会强悍至此?我从前亦与大萧军队交过手,并未曾有这般厉害。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以小人对大萧北营军的了解,绝对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拆损北魏万军,小人觉得,这支骑兵,应该不是北营军才对,且那秦末,素来喜用奇兵,往往兵出无常,于用兵上,诡异之极,观此次的用兵风格,定是那秦末领军。将军,依小人之见,大萧兵虽奇,可人数定然不多,否则我方斥喉不可能全无觉察,不如趁此机会,索性集中全力,歼灭那路突击之兵,只要能活捉那秦王妃,那么这三城,不攻自破,岂不比如今举兵攻城,要便宜的多?再则,那秦王妃既然前自领军,幽州城中便不值得忧虑,等灭了这支援军,再直捣幽州,将军何愁不能打下幽州,占领大萧的北疆数州?” “那徜若那秦王妃并没前来,我军岂不是被一股小众的大萧军牵了鼻子走?而且一旦主动解了檀州的围,转而去剿那股骑兵,岂不是折了我方士气?若是不能擒杀她,再想攻下檀州,便要比现在更为困难。这举不妥。” 安如海摇头。 那幕僚却道:“将军,只要杀了那四千骑兵,再歼灭那支劲骑,便是折了大萧机动援军,檀儒蓟州,便都面了孤城,而幽州是重城,秦王妃绝不可能动用幽州的兵力来支持这几州,至于其它几州,兵力本就不足,更不可能出兵支援。大萧朝庭此时根本顾不上北疆。也不用担心。到时,大萧北疆,岂非是我北魏的掌中之物?探囊可取?” 安如海沉思片刻,五万兵折损了一万,另一万派去了蓟州,还余三万精兵。对付那大萧那区区四千步兵援军,还有那股伏击他左路军的骑兵,战胜应当没有悬念。这幕僚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如今驻在檀州城外的如果全部辙军,动作太大,檀州城中的守兵如果见他们全部辙军,攻打援军,才出城从后面攻打自己,那岂不是腹背受敌?就算他们不怕,也是麻烦事。 安如海想了半响,才道:“就依先生之意,攻打那支援军,不过三万军全部用上,大才小用,留一万驻守此地,余下两万军,去攻杀来檀州的援军便是。” 说完,便叫了人来:“去,追上前方的右将军,带上我的手谕,让他辙回三万军,返回营地,我另有军命。” 那幕僚见他发出命令,低下头,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露出抹淡笑,可惜此时帐中并无人发觉。 ------------ 第二百零二章 节 伏笔 更新时间:2012-08-07 待右将军引兵回营,已是日上三竿。 安如海命令队伍休整,以待军命。 就有斥喉回来密报,幽州城中两万兵力,已有一万多出城支持檀儒蓟三州,此时城中不过区区五千守军。 安如海大喜,先前那短短半日便那折损一万兵力的郁闷之气,也被这消息冲抵了大半。 他原还想着若是不行,再调回被派遣去攻打蓟州的兵力,现在一想,却是不用。 虽只有一万,也可牵制住蓟州兵力,以免他全力攻打幽州时,蓟州再派出援军。那么他便是腹备受敌了。 此地前往幽州,不过四五个时辰,若是全力行军,北魏军骁勇,三个多时辰便能抵达。 安如海招了右将军前来商议:“我军前去攻打儒州的军队全军覆没,如今还还余四万兵力,除去那一万牵制蓟州的兵力,现还有三万人。原是计划午后由你领军,去截杀我军遇着的那路援军,不过午后我得到军情,那支援军乃是由幽州城中派出,现幽州城中,不过五千守军,右将军,你对此事如何看?” 右将军和安如海本就不是一个派系的人,且又知道安如海并没有容人的胸襟,此时随军担任右路将军,也不过是君命难为,此时的北魏,因几年前与大萧的大战,军事人才实在稀缺,北魏帝用他与安如海搭挡,也是不得已之举。 他看着安如海说到幽州城只有五千兵力时满目放光的样子,岂有不明白的?虽然心中隐隐有不妥的感觉,却也不便说出口,沉呤了一下,才道:“属下觉得,还是先攻下檀州,再谋他事,比较稳妥。” 安如海不禁冷哼。又想着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倒也水好太落他面子,便道:“此事我自有计较,我只问右将军,半日休整,夜间出发,三个时辰,可能抵达幽州城下?” 要绕过儒檀蓟三州直接攻打幽州? 右将军大惊,抬起头直直看着安如海,失声道:“大将军要直接攻打幽州?” 幽州有秦末坐镇,说是不到五千兵力,谁知道实际情况如何?而那秦末素无败迹,攻城战法,又非北魏军擅长,且绕过儒檀蓟三州,便使北魏军腹背受敌,如今五万大军又折损了一万,另一万去了蓟州,可用的不过三万军,他这是疯了? 安如海笑道:“或将军不必奇怪,如今我们还有四万大军,一军去牵制蓟州,一万留下牵制檀州,这两州不能动,我军就留了回程的路,儒州本就不足虑,今晚你带上两万军,趁着幽州兵力不济,给你半日时间,打下幽州,到时候就算援军已至,又能耐我何?” “大将军三思,就算我们打下幽州,到时候援军一到,我们守着坐空城,又如何脱身?” 北魏攻打大萧,从来只为抢夺,不为占城,如今只给他两万军,且要半日打下幽州,这安如海莫非疯了? 再说,他现在总共只有四万大军,若是真的占领幽州,牵制了全部的兵力,一旦北疆几州全部出兵,那么他们便是退无可退,只能与北疆全部的兵力硬拼了。除非北魏帝再次投入兵力,否则,余下的四万兵,也将和先前那一万兵一般,折在大萧北疆。 又或者,安如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以自己的先锋部队受陷,引出北疆所有的兵力,然后北魏再行增兵,打一场真正的大仗? 可北魏如今还有多少兵力可打?若是败了,又将如何? 若是败了,北魏就算不被灭国,百年内,也难回复实力。 那么北魏帝,这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他赌如今的大萧分不出兵力来支持北疆。也在赌,他倾尽全力,必能打下北疆? 右将军深深吸了口气,若他揣测的对,或许还有攻打幽州的意义,若他揣测的不对,这便是去送死。 可左右他没有退路,以安如海的刚愎自用,又岂能听得下他的意见? 安如海却不管他如何想,只答道:“右将军只管拿下幽州便是。” “是,属下尊命。明日午时前,必定拿下幽州城。”右将军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幽州城中。 秦末看着斥喉送来的密信,露出浅浅的笑,复又皱了眉头。 安如海领五万军便大肆攻打北疆,这实在不太寻常,且折了一万兵力后,又引两万军直接攻打幽州,可见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幽州城不足五千兵力的话,是她故意放出去的,没想到果真引了安如海上当。 安如海不足虑,只是如果真如她所料,北魏帝野心勃勃,想趁乱攻下北疆,那么大萧十年内,必然无国在北疆再投兵力,便是给北魏真正休生养息的机会,试想北魏如何不动心? 所以,接下来,才是真正有硬仗要打。 无论如何,先把安如海这关过了再说。 其实,她引安如海来,未必不是想引北魏帝上勾,给他全力攻打大萧的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比这时候更让北魏帝动心的? 只是,这盘棋下的有些大。 若说她有必胜的信心,她没有。可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没有所谓的百分百。她虽不是赌徒,却也知道机会是有准备的人才把握的。北魏帝想所握这个城赐的机会。她又何尝不是? 这是一场真正的豪赌。 秦末遥遥看着盛京的方向。 但愿,萧策这一次,也能信她。 若是不信她,萧策在京行事,必将受北疆战事的影响。 这场大仗,还需速战速决。 只是她手中能动用的兵力,实在是少之又少。 “娘娘,有人求见。” “谁?”秦末回头,见一小吏正立在门口。一字问出,心中已经了然,若是常人,那小吏早报出了名号来,“快请进来。” 小吏把人引进,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午后阳光正盛,来人是一大汉,站在阳光的阴影里,一时看不清容貌,对着秦末露出了大大的笑,秦末眯起眼,只看得到他明亮的牙齿。 那大汉揭了头上的帽子,对着秦末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将军。” 秦末抬了抬头:“拓拔宇,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快请坐下说话。” “是。”拓拔宇依言坐下。 “你既来了,想是野利阿达收到我的信了。” “是,将军,阿达奠长吩咐由我来支援将军,我带了一万兵力,如今正候在幽州城外二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正是檀州通往幽州的关口,那处地形想来将军必定了解,若是安中海敢犯幽州,属下必定叫他折在此处。” 听拓拔宇说带了一万兵力,秦末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笑道:“辛苦你了,不过,不必让安如海折在那关口处,相反,你要把人全部放进来。不待他们攻城,你们不必动手。” 拓拔宇奇道:“将军这是为何?” 幽州如今的兵力只有五千,岂能让北魏的两万强兵攻城? 秦末淡然一笑,不答反问:“拓拔宇,你带的人,粮响够用多久?” “足够五日。” “那便好,阿达奠长助我,我能岂能真叫他折兵损将?安中海既要攻城,我也须得让他如愿才是。待北魏军攻城两日之后,你再从后攻打,叫他腹背受敌。此次必须一举灭了北魏这这两万军。” 这一说,拓拔宇已明白秦末的筹划:“可若是此时安如海再派援军来,该如何?” “这个你不必担心。且不说安如海已无援军可派,就算有,两日之内,他也不会派人过来。” “属下明白了。将军可还有事吩咐?若是没有,属下这就告辞。” “去吧。” 待拓拔宇的身影消失,秦末才舒了口气。野利阿达能答应她的条件,真心相助,她就有了一半的胜算。 非是她不信野利阿达,不过利益面前,全无情分可言。想来是她开出的条件,不说是明月,就是野利阿达为着北羌,也是动心的。 动心就好。 秦末此时正在府衙中。 “娘娘,王大人求见?”外面又响起小吏的声音。 “请她进来。” 不过片刻,王行简入屋,先是施了一礼,也不待坐下,便急问:“将军,北魏军果然要攻打幽州?” 一句问出,王行简不免暗暗打量了一下秦末,见她神情淡定,不知为何,一路上压在心中的沉重,似也轻了许多。 “不错,不过此事不足虑,我只问你,昨晚交待你的事,办的怎样了?” “下官不敢怠慢,至刚才府吏来报,已集了五千多壮丁,发了兵器,不过他们到底只是百姓,并不曾训练过,只怕战斗力无法与兵士相比。” “这倒无妨,有人便好。我们也只需要守上两日便可。” “将军的意思是,两日之后,会有援军?”以五千营兵,五千壮丁,要守北魏两万精兵的攻打,也不是易事。 秦末笑了笑,不置可否,交待道:“能在短短半天时间内,集上五千壮丁,足可见王大人平日令行禁止,深得百姓爱戴。有这五千人也就足够了。你吩咐下去,把这五千人分为三队,分别去守东南西三门。” “不是北门?将军……”王行简惊道。要知道,北门才是北魏攻城的重点。 “城中的五千兵力,东西南三门各留了三百兵,余下的三千五百兵,全部留在了北门,你派去的壮丁,到时配合那三百营兵守住三门便是,北魏不会集中兵力绕过北门去攻其它三门的,就算会,幽州城不大,各门有三百营兵加一千六七百的壮丁把守,也足可支持到城中调兵抵达,王大人只管照我说的办就是。” 王行简不敢多言,依言去了。 秦末这才叫了那小吏:“我须得回王府一趟,两个时辰后回来,若是有人寻我,让他们只管去王府中求见便是。” 昨日出门前,已把王府交到了祈妃的手上,且叫了严总管和碧芙雨过来,郑重吩咐过了。按说,她回不回也是一样,可想到明日始她便要安心战事,无暇顾及府中,而如今烟雨不在府中,碧芙到底不如烟雨经事的多,心中始终难免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昭阳怎样了,现在无事,索性回去一趟看看才好。 ------------ 第二百零三章 节 未料 更新时间:2012-08-07 秦末悄然潜入府中,护卫们见是她,自然没有阻拦。入了东院,院里的丫环们见到她,行了礼,便默默退至一旁。碧芙刚好出门,看到秦末,一阵诧异过后,脸上便露出惊喜的笑来,行了礼,才问:“娘娘,您怎么回来了?” 人能回来,便表示平安无事。 秦末笑道:“昭阳呢?” 碧芙一边欲引她回屋,一边答道:“和祈妃娘娘一起在屋里呢……” 话未说完,秦末已进了屋。 碧芙连忙跟上。 就见屋里的崔青争,正斜坐在榻上,昭阳趴在榻上,手上拿个布偶正玩的开心。崔青争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目光柔柔而专注的落在昭阳身上。 午后的斜阳照在一大一小两人的身上,如此温馨柔美的画面。 秦末心中一动。 刚才听到碧芙说到昭阳和崔青争在屋里时心中的惊骇消失的无影无踪。 终究,是她太过小心了些。 两人的身侧,菡萏和沥沥也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倒是崔青争的贴身侍女千蝶并不在场。 碧芙此刻方反应过来,秦末如此急切的进屋,大概是听到昭阳和崔青争在一起,不放心的原故。说起来,也真是她大意了,以为有菡萏和沥沥在,两人又都是有武在身的人,一个祈妃,想来也不能对昭阳如何,可事情惟怕万一。 这般一想,也出了身冷汗。 屋里的崔青争却是一心落在昭阳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甚至秦末进屋,也未曾听到脚步声。 她一早便过来找碧芙说话,既是秦末把昭阳交给了她,自当过来看看,谁知当时昭阳正在哭,陶予晨间练功不在场,一屋子的丫环们都哄不好,她在边上看了半天,忍不住就伸出了手,谁知昭阳一入她的怀,哭声就小了些,她未曾带过孩子,连抱着这么小的孩子,也是第一次,既慌乱又无措,却未料她轻声哄了几句,昭阳竟然止住了哭,对她露出个笑脸来。 那一笑,有如朝霞初露,只一瞬,她的心就软的象是寒冰化水。 那孩子小小的身体就伏在她怀中,打量着她的双眸带着好奇,却是象清晨的露水一般澄静无邪,又如九天繁星一般清亮,那柔柔的小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奶香之气。让她心中生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想放下,却又舍不得,就这般抱了半天。 后来奶娘徐妈妈想要把昭阳接过来,昭阳却躲着徐妈妈伸出的手,一小肉肉的小手搂住她的脖子,崔青争便笑道:“徐妈妈你自去忙去吧,小公主既要我抱,我抱着她玩一会儿就是。” 徐妈妈也只得作罢,可也不敢就此把昭阳丢下,便在一旁陪着了。 如此只到陶予练完功过来看昭阳,昭阳才离了她的怀。崔青争趁着机会,处理了些杂事,想了想,索性留在了东院,等陶予用了早膳,去了前院,昭阳更是粘着崔青争不放了。 “王妃娘娘,您回来了?” 菡萏发现秦末,忙上前行了礼。 崔青争听到声音,转身回头看到秦末,脸上的笑容一僵,迅急又挂上笑,起身盈盈施了一礼:“臣妾见过娘娘。您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可是事情都解决了?” 一边说,一边给秦末让了坐。 昭阳见到秦末,便转过身往榻边爬,一边还伸着只小手,急急叫道:“娘,娘……” 秦末对着崔青争善意笑了一下,便冲过去抱起昭阳,不过才一日未见,这小小的身体拥在怀中,竟似失而复得一般。 崔青争看着昭阳窝在秦末的怀中,乖巧的不象是磨了她大半天的那个小魔星,脸上微微露出些失望来,好在很快便掩了下去,笑道:“娘娘应该累了吧,臣妾去看看,让人弄些可口的点心来,您也休息一会儿。” 她这时候回来,一脸的疲备之态,显然是惦记着昭阳赶回来的,在外面忙了这一夜半天,怎么可能好好吃过休息过? 崔青争说完,微微福了福身,便举步退出屋。 秦末抱着昭阳,在她身后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崔青争脚步一顿,却并未作答,头也未回的出了屋。 虽然没事,碧芙到底有些愧疚,低着头没有说话,只默默为秦末沏了杯茶,递了过去。菡萏和沥沥根本没有注意到碧芙的失态,高高兴兴的问秦末:“娘娘,您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小公主念着您,昨儿哭了半宿,今儿也是闹了一早上,若不是祈妃娘娘过来哄着,小公子都要去王师傅那告假了。” “你们辛苦了。” 秦末含笑应着,又把昭阳放到榻上,自己端了茶杯。 碧芙便道:“娘娘应该累了,你们先出去在门外守着吧。” 等菡萏和沥沥出了门,碧芙便在秦末座前跪了下来:“都是奴婢疏忽,请娘娘责罚。” 秦末默了片刻,暗叹了口气,刚一听到昭阳和崔青争一起在屋里时,她心中惊骇,若是崔青争真的起意,对昭阳不利,她又该如何? 还好,昭阳现在好好的。 且一入屋时,看到崔青争看向昭阳的眼光,有一种只有女人才会有的光华,她的心中不是没有震动的。 即便那个女人站在她的对立面,如今只是不得不和她合作,可她毕竟与自己一般,是个女人。 再退一步想,昭阳是个女孩子,而非男儿,崔青争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对昭阳不利?她那么聪明,绝不会在这时候害昭阳。这也是她敢把昭阳留在府中的原因。 只是,她原以为以碧芙的稳重,定会看好昭阳,不至于做出让昭阳陷入险境的事情。谁知碧芙再稳重谨慎,到底也有失察的时候。可昭阳到底没出什么事,且看到崔青争刚才的样子,这时候,她又如何开得了口来责骂碧芙? “算了,以后注意些便是。”秦末叹了口气,道,“你也起来说话吧,叫丫头们看到你跪着不好。” “是。”碧芙起了身。 秦末默了一下又道:“既是祈妃娘娘喜欢昭阳,昭阳也同她亲近,总归时好事,你们平时在边上服侍时,尽心些便是。” 祈妃若是来看昭阳,碧芙终究是个丫鬟,与烟雨又不同,自不好拦下她,何况若是王妃不在,小公子总不能尽日里陪着,小公主又只肯与祈妃娘娘亲近,她到底为难,秦末这意思,便是祈妃来看小公主时,自己在边上盯着就是了。碧芙松了一口气。 又一想,娘娘这话的意思,是她还要出府,不由问道:“娘娘还要走?” “再陪陪昭阳,晚膳后便要离府,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就在幽州城中,真有事,你们去府衙寻我就是。”秦末一边抱过昭阳,一边道,“今晚始,王府的护卫一半调去守城了,你烟雨姐姐又不在府中,你们也都警醒些。晚间你和邯郸泽芝,水莲,还有沥沥,都息在正屋里,看着昭阳。” “是,娘娘,奴婢知道了。” 两人正说话着话,就听雪草儿在外凛道:“娘娘,阿悦管事求见。” “阿悦?”秦末闻言一喜,“快快请她进来。” “奴见过娘娘。”阿悦朝着秦末行了一礼。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身着劲装的阿悦,秦末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赶来?凉州情况如何?”待问了两句,才想起阿悦正站着,不由一笑,“看我,只顾着说话了,快坐下吧。” 又转头吩咐雪草儿:“去给阿悦管事上茶。” 哪要她吩咐,碧芙已亲沏了本茶端上来,知她两人有话要说,又拉着雪草儿退了出去。阿悦才道:“娘娘不必担扰,如今我家大人已回了凉州坐镇,凉州也是一切安好,并无事故发生,所以才派了阿悦前来,想着兴许能助娘娘一臂之力。阿悦得令,这才急着赶到幽州。” 她如今确实需要用人,夏雨去了江南,烟雨阵前领兵,这王府中她实在不放心。秦末沉呤,阿悦于生意上,实是个天才,可行兵打仗,却非她擅长。虽未实试过阿陪真正的实力,可是秦末知道,阿悦于武功上,未必在烟雨之下,若有她在王府中坐镇,保护昭阳和陶予,她就能放大半的心,再无后顾之忧。 且不说如今府中护卫,大半被她调去守城,就说这些护卫的身手,若真与武艺高绝之人相比,也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巡府自是管用,真论起护人,她却不放心。 “我现在倒确实是需要人手,烟雨和夏雨都因事离府,我亦不能待在府中,留下这一府的女眷,很是担扰,若是你能留在府中,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只是如此一来……” 让阿悦留在府中,帮她保护昭阳,实在是有些大才小用了。 “奴来幽州,便是受大人之命保护娘娘的,大人已料到战事一起,夏雨不在,烟雨姑娘也必不会留在府中,所以才派奴前来,以绝娘娘后顾之忧。” 阿悦打断秦末的话,笑道。 “那我便不客气了。在我未回府之前,我便把昭阳和陶予交给你,希望你能护得这两孩周全。” “阿悦定不辱命。”阿悦郑重站起,朝秦末拜了一拜。 天色黄昏,晚霞满天,正是六月最热的时候,却于黄昏时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凉习习的,让人无比舒畅。 崔青争亲自送了饭菜过来,秦末正抱着昭阳,见崔青急入屋,笑着把昭阳递了过去:“晚膳上了?这丫头今日实在闹腾,不肯一个人在榻上玩,我这抱了半天,胳臂都酸了,你帮我抱上片刻,我去洗洗手脸。” 屋子里虽湃了冰,可午后到底有些热。 听了她的话,崔青争看着伸手递过来的昭阳一愣。 昭阳亦是甜甜冲着她咧了嘴笑。 崔青争一时心中五味陈杂。 ------------ 第二百零四章 节 血战 更新时间:2012-08-10 素来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亦跟着不自然的一僵,却还是笨手笨脚的从秦末手上接过昭阳。 等到陶予过来,几人一起用了晚膳,秦末又叫过阿悦,把事情简单的交待了一翻,抱了抱昭阳,叮嘱了陶予几句,就离了王府。 一回到府衙,王行简与几位将领已等在那里。 秦末听他汇报了各处传回的消息,命令道:“除了巡城的士兵,其它人都好好休息,明晨开始备战。” 王行简担心道:“将军,若是夜间遇到突击,兵士们都在休息,岂不是……” 秦末镇定笑道:“不会。”并不多解释一句。 王行简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开口。 秦末又问了几位将领兵力分布是否严格按她之前的要求进行了调配等问题,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让众人散了。 是夜幽州城格外安静,许是极多未曾亲历过战事了,秦末全玩睡意,索性去了北门城头。 下弦月正明。遥遥看向北方,官道在月色下,静静的延向远方。 想着明日定是一场血战,此时的寂静叫人格外珍惜。 如果幽州城能牵制住北魏的两万兵力,烟雨那边就能灭掉檀州城外北魏的一万兵。可徜若安如海反应的快,必会把前往蓟州的一万兵调到幽州来。 又或者是把蓟州的一万兵调回檀州,不管是调到哪一边,这场仗都是一场需要浴血撕杀的硬仗。 她拒绝了穆枫从其它州调兵过来的建议,是因为各城的守备都无法再少,一旦调兵,无论是哪个城,都形如空城,若是北魏觉察,集中后方兵力再去攻打,她实在无暇顾及。还不如就让安如海觉得幽州有机可趁,把他现有的兵力全部牵引过来,集中兵力攻打幽州,只要她在幽州,对安如海来说,便是个最大的诱惑,徜偌能打败她,哪怕在兵力不对等的情况下,也足够安如海在北魏一举成名。 同样,对她而言,若折了安如海这五万大军,北魏便再不敢轻举妄动。 站在城头,清风明月之下,心亦如这天地一般,清澄明净。 却不如阿策现在如何。 秦末转过身,看着盛京的方向。 把明日的战事又仔细想了一翻,这才下了城楼,回府衙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全城戒严。日上三杆时,两万北魏军兵临城下。为首的北魏右将军亲自叫阵,秦末立于城头,只沉声说了两个字:“发射。” 不过一瞬间,整个北门下,万箭齐发,有如下了满天箭雨。 而两万北魏兵,也不负勇猛之名,冒着密集如雨的箭阵,嗷嗷叫着,疯狂的冲向城门。 护城河上,北魏兵士冒死前冲,已搭起数座铁架桥。便有前锋兵士,开始攀爬城墙。 秦末又岂会让他们得逞? 凡是搭桥之处,数桶油如暴雨一般倾盆而下。城头上执着火箭的兵士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那不停挤上城墙上的北魏兵士,瞬间便成了火人。 一时惨叫之声,惊天动地般,响彻云霄。 城中躲在家中的百姓们听到,亦是胆膻心惊。 而北魏攻城,并未受这连绵的油火影响,成百上千冲锋在前的北魏兵纷落在护城河中。河中因浮上油,慢慢的,整个护城河变面了一条围着城墙的火河。 可这般惨烈的壮景,几乎丝毫没有影响北魏人的进攻。数百名百魏兵正抬着两人合抱粗的树桩,不停的撞击着城门。 守将冲上城门,在杀声震天中冲着秦末喊:“将军,不好了,城门快支持不住了。” 一量城门失守,这北城门中仅有的三千多兵士,实在无法抵挡。他们只有站在墙头,对着下面的北魏兵才有优势。 开战才不过两个时辰而已,可他们要坚持两日,才能消耗掉这两万北魏兵的战斗力。 北魏兵擅长的非是攻城战。他们大多是骁勇善战的轻骑兵。如果这时候就向拓拔宇隐在关口的北羌兵求救。以一万对两万,必败无疑。 秦末一身腥红战衣,在夏日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从城下仰望,便是北魏的右将军,也觉得城头那一身腥红战衣的女子,有天九天战神下凡,那冷潇杀伐,摄人心魄。 “五十名弓箭手,对着城门外撞击城门的北魏兵,集中发射火箭。” 那名将领原本惊慌的心,也被这冷冽如修罗般的声音震慑。 “是,将军。” 不过片刻,那抬着铁木树桩撞击城门的上百北魏士兵,已倒下去大半。因沉受不住铁木桩的沉重,轰然一声,那粗大的铁木桩,坠入地面。后面又有数十名北魏兵冲上前来,继续抬起铁木桩,撞击城门。 而北魏军也发现城门处的幽州兵的集中火力,后方的北魏弓箭手在盾墙的掩护下,亦对着城门上方的幽州箭手,密集发射,一时,双方的弓箭手都损失惨理,不过幽州兵因有城墙掩护,死伤明显要小于北魏军。 那名将领才一下去,就有另一将领来报:“将军,对方的箭太密集,我们城头的弓箭手死伤已有三分之一。” 才两个时辰而已,便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弓箭手。 那将领看着城墙下越集越多的北魏战马兵将,不由叫道:“将军,不如现在便……” 秦末缓缓摇了摇头。 “不,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要的是拖。 今天至少要消耗北魏三分之一的兵力才行。 那一招,是留到明日才能用的。否则。明天这仗更是无法再打。 “传我的命下去。凡是战死的士兵,每人抚血银百两,家人由官府赡养。战伤的,奖励银五十两。” 等那将领下去,王行简亦登上城门,行至秦末身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将军,精挑的五百精壮男子,已在衙中待命,可否现在就让他们顶上?还有,城中各行商也都送了护卫家丁,还有各商队的镖局中的人,也都前来请战了,亦五百之从。” “不,现在不用,让他们原地休息。今日夜间亦不会安稳,到时候便是他们大展雄威的时候。” “可现在……” “王大人,照本将军说的办便是。若有违背,军法处置。另,你需时刻关注各城门北魏兵的情况。不得松懈。若东西南三城门出了问题,本将军惟你是问。” 一旦北魏调转兵力,再去集中攻其它城门,实是不易守。还好目前北魏军见北门上抵挡顽抗,其它城门处亦是没有讨得了好,不欲分散兵,才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况。 “是,下官尊命。”看着浴血奋战的士兵,还有这杀声震天的战场,王行简亦是热血沸腾,话音一落,对着秦末行了个军礼,便导速的辙下城头。 待王行简一走。秦末接过身侧一个弓箭手的强弩。在那弓箭手目瞪口呆中,连发十箭,箭箭命中。 秦末这才把强弩交回那弓箭手手中。笑道:“战场之上,最要的,便是稳,狠准。拿出你男子汉的气概来。北魏兵再强,在你眼中,也当是那立在地上的草人。任你打杀。” “是,将军。” 秦末拍了拍他的肩。 过了午时。攻城还在继续。偌大的幽州城外,已是血流成河。 “母亲,母亲。” 听到呼叫声,秦末回过头去。就见陶予奔着她冲了过来。 “胡闹,还不快回去?”秦末斥道,“这里不是战场,你没见所有的大萧男儿都在浴血奋战吗?这时候没人可以顾得上你,快回府去。” ------------ 第三百零五章 节 休整 更新时间:2012-08-10 “不,母亲,您在战场上为幽州浴血,儿子怎可安于后院逃避保护母亲的责任?儿子年龄虽小,可父王说过,儿子是男子汉。” 烈日,还有城墙外满天的火光中,陶予郑声喊道。 秦末第一次用看一个男子汉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儿子,那个让她曾经惊艳的男童,如今已长成为一个神采斐然的小小少年。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 可陶予的背却越发挺的逼直。 不容再多想,秦末露出赞赏的笑。 虽是身边杀声震天,可在她的参杂着骄傲喜悦等感情的目光注视下,陶予心中却无限雀跃欢喜。 母亲才刚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肯定和欣慰。那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母亲,给儿子一张强弩吧。儿子也要杀敌。”陶予得到肯定,冲到秦末身边,喊到。 他年龄虽小,可若是用上内力,力量不比普通的士兵差,何况他的射击受过上官青云的点拨,绝不比军中的一流射击手逊色。 秦末也不多话,叫了人来,取了一张二石的强弩交给他:“母亲为你数着,看你能杀多少北魏强敌。” 陶予露出灿烂的笑脸,火光烈日之下,和着满头的汗水,象个小小的勇士一般:“母亲放心,儿子不会给您丢脸,您是大萧最负盛名的将军,您的儿子,自然不会差。” 有城墙掩护,所有的大萧兵士身上只着纸甲,在这炎淡夏日午时战场,明显要比城墙下面身着铁制战甲的北魏兵轻松许多。 他们是守,以静制动,对方是攻,死伤极重。 到了下午,近三个小时的强攻不下之后,北魏兵便是再骁勇,也敌不过烈日炙炎,铁甲负重,早已是疲备不堪。明显的,攻势弱了许多,城墙内的幽州兵将们,更是松了口气。 而北魏后面的兵士,也不再拼命一般前冲。北魏右将军见如此强攻下去,不说对方如何,已方的兵士连夜赶路,未曾好好体整,再加上天气炎热,大萧人用火,之前的攻热无法保持,且疲备伤亡之下,也无能再攻,若是坚持下去,只怕伤亡更大。相反,大萧人以逸待劳,却是越战越勇。 “鸣金收兵。” 右将军一声令下,幽州城外响起北魏的击鼓收兵的轰轰鼓声。 北魏兵士的心头俱松了口气。呼拉之下,转眼已辙去大半攻城的兵士。而城头的射手们却丝毫也没有放松,见北魏兵辙离,更是激起万仗雄心,一时大萧兵亦是杀声震天:“杀死这些北魏蛮夷,不能让他们辙退。” 在这响辙云天的杀声之下,北魏军退势有如潮水。 足等到北魏兵全部辙到一里之外,远离了城墙上幽州兵的弓箭射程,北魏右将军这才下令整队休整。 陶予冲到秦末身边,脸上洋溢着自豪,震撼等等情绪,大声叫道:“母亲,母亲,儿子一共射杀了三十二人。全部一箭致命。儿子没有给你丢脸。” 秦末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等战事过去,母亲会把你的功绩报给你父王,让他给你奖赏。” “是,母亲,儿子下一场仗,要杀更多的敌人。儿子也不要什么奖赏,只要击退北魏大军,父王和母亲都平安就是。” 母子两正说着话,已有几名将领过来凛报战情,北门守卫的兵士,已死伤近千人。还有一天半的时间需要坚持。 而除了其它城门的一千五百从,北门守城的兵士,只有两千余人。 秦末皱起眉头。 北魏兵损失更是惨重,两万人死伤足有四千人。 可就算对方死伤五千人众,如今两方的人数也是八比一。 必须再消耗对方一半以上的人数,拖得他们人倦马疲,拓拔宇那一万人马到时候收拾残局,才能轻松。 否则,秦末不以为拓拔宇的一万人马,和北魏以骁勇闻名的近两万骑兵对仗,有百分百的胜算可能。她已然欠了野利阿达的情,更知道这一万精兵,几乎是北羌军的中坚力量,她怎能让这一万精骑,折损在自己这里? 她要把安如海的大军全部歼灭,否则北魏再增援兵,拉长战线,消息传至京城那边,萧策的处境就将更加艰难。 她必须要速战速决。断了安如海,灭了这五万人,就算北魏再增兵,以北魏现在的国力,也顶多再增五万兵来,她现在所能撑握的兵力,还能对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战事稍停,王行简过来察看情况,顺便凛报其它三门的情况。 说完情况,王行简道对秦末道:“将军,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秦无也无异议,刚欲下了城楼,王行简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陶予,奇道:“这不是府上的小公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又见陶予的身上也染了血渍,更是大惊:“下官马上按排人送小公子回府,若有损伤,日后下官如何向王爷交待。” 秦末也则罢了,她是大萧最有名的将军。可是这小公子,若是他一介城主,却护不好王家的家眷,实在是失职。 谁知这小子却蹙眉,对着王行简郑重施了一礼:“王大人,陶予并非来这里嬉玩,而是在此与大萧兵士一同杀敌,为将军母亲分一分忧,和大萧兵士们一起,守护我幽州百姓。” “这,”看着这个只十岁的小小少年,脸上那不合年龄的郑重,还有话中的概概男子之气,王行简不顾外面一片狼藉的战场,还有身边纷纷来去的伤员,哈哈大笑:“果然是将军的儿子,我们大萧有这样的好男儿,一个小小的北魏何足惧?” 陶予又是一辑:“谢王大人夸赞。” 刚与陶予一起的一个士兵此时也凑上前来,赞道:“大人不知道吧,这位小公子,刚才足射杀了三十二名北魏狗贼,箭无虚发,小人佩服小公子。” 王行简虽然被陶予一席话打动,不过他到底只是个孩子,并不曾在意,这兵士的话一出口,王行简也是震惊,不由认真打量了陶予一眼,连声道了三个“好”字,才被秦末笑着打乱:“早间到现在还滴水未尽,王大人也该累了,下去休息片刻,一会儿还需议事。” 说着,又转头看向陶予:“和我一起下去还是?” 陶予摇头:“母亲,我和兵士们在一起就行,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儿子就吃什么喝什么。” 此时也并非讲究的时候,就是她自己,一会儿呈上来的饭菜,大概也只比干粮好上一些,陶予既有这个决心,他刚才的表现也足令自己放心,一两日吃不好,实在不算什么,她并非一味宠自己家孩子的人,便点了点头,与王行简一道下了城楼。 那兵士这才上前拉着陶予:“小公子竟是将军的儿子?” 因着陶予的表现,这位兵士本就对陶予十分亲热,此时更添了几分尊重。 陶予却道:“不错,将军是我的义母。这位大哥,如前一样叫我声小兄弟便是。” 那兵士也不客气,笑道:“那小人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兄弟,看了你,兄弟才知道人家说将门无犬子,此话当真不假啊。以后兄弟也要向小兄弟学习。对了小兄弟,你这箭,为何全无虚发?若有诀窍,还望小兄弟也教我几手。让兄弟也痛痛快快的多杀几个北魏狗贼啊。” 陶予谦虚道:“哪有什么诀窍,不过是平日父亲母亲管的严些,师父教的耐心,我练的勤些罢了,倒是大哥,你多与我说说这行兵打仗的趣事吧。” “那没问题,”那兵士其实也不过才二十一二岁罢了,见陶予虚心求教,放起大话来,“兄弟我经历大小战无数,要说这打仗……” 陶予暗笑,北疆五年无战事,那时候他才多大?十五六岁而已,就敢自吹称经历大小战无数了?那会儿这小子有没有参军,还是两说呢。心中虽笑,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把这位兵士哄夸的飘飘欲仙,直让他觉得自己已然成了万人敬仰的大英雄了。 这一休战,直到黄昏时,北魏军依旧没有动静。守城的将领便与秦末商议:“将军,北魏军此时不动,定是想夜间趁着夜色偷袭了。夜间不比白天,目标明确,若是对方再偷袭其它城门,情况要恶劣的多,到时只怕……” 这确实是个问题。 战事瞬息间便是千变万化,东西南三门的兵力情况她比谁都清楚,一旦这位将领所言成真,只怕这三门任哪个也抵挡不住。可若从北门处调人,也实在无人可调。 此战非比寻常,秦末不敢大意,此时正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着月色清辉下的北魏营盘,此时煹火燃起,更照得北魏营盘一片光亮,有如白昼。 秦末凝眉。 这情况不对。 按说,如果北魏想趁夜调兵,攻打其它的城门,亦或是不想幽州城守将们发现北魏大营的动态,决不可能点上这大滩大滩的明火,正常作战,任哪一方也不会如此。 那这火,就是故意点上的,要的,就是她能对北魏驻营的情况一目了然。 换句话而言,在这明火的照映下,北魏军必有异动。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而已。 又或者,有援兵? 这不可能。 如果有援军,烟雨或者是穆枫两处,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过来。既是没有消息,就是外面的情况,都在两人的掌控之下。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位右将军,确实把主意打到了其它东西南三门。 只是,到底是哪一个城门? 虽没有辇图,可整个幽州城的分布图,却有如刻在了秦末的心中。 细一凝思,秦末对那位将领道:“涂统领,王大人纠集的那些城中商队中欲要参战的镖行镖师还有城中富户家的护卫们,都在哪里?” ------------ 第二百零六章 节 坚持 更新时间:2012-08-11 “回将军,正在府衙中待命。”涂统领抱拳答道。 “那好,你前去进到调配,把这些人分成两队,分别调遣到南北两门。东西南三门的守卫们夜间轮班休息,但不得离开城楼。你把我的话传到各处城门的统领处。另,南门的守卫兵士,分为两班,轮流休息。不得有误。” “属下尊命。” 那统领领命而去。 秦末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墙上下一片狼藉的战场,此时除了兵士们行走发出的声音,只有夏虫的鸣叫,寂静的可怕。 正出神间,就感觉到一俱小小的身躯贴到她的身侧。 回过头,正是陶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笑道:“不累吗?去休息一会儿吧。” 陶予摇了摇头:“母亲,小七不累。” 其实此时他很想念家中的昭阳,也不知道妹妹怎样了,母亲和自己都不在家中,不知她有没有哭闹,有没有好好吃饭。 很想把心中的惦念告诉母亲,可是又怕害母亲担心,只是抿着嘴,依在秦末的身边,默了半响,又道:“母亲,您别担心,父王和妹妹都会好好的,不会有事。” 秦末蹲下来,就着月色,看着陶予道:“小七,帮母亲回去看看昭阳如何,然后在家中息上一夜,明晨再过来寻母亲。可以吗?” 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夜间不比白天,一旦开战,会比白天惨烈的多。 陶予到底年幼,白天她还能顾及他,可是一理夜里开战,她实在无暇分心。 她不能让陶予出任何事情。 虽非亲生,可这两年间,她亲眼看着他慢慢长大,在她心中,陶予的份量,绝不比昭阳少。 原以为陶予会坚持留在她身边,谁知这孩子考虑了一下,笑道:“母亲,小七知道你是怕我战乱中受伤,或是遇到不测,小七不让母亲分心担忧,这就回府去看妹妹。母亲放心,有小七在,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明晨小七给母亲送早点过来。母亲一天一夜未曾好好吃东西了,一定很想念碧芙小姨做的饭吧。母亲抽空也休息一会儿,注意身体,小七这就去了。” “好孩子。”秦末拍了拍陶予的肩,“回去吧。” 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秦末巡了南城之后,才与兵士们一起,在城楼中略事休息。 到了子夜时分,果然就有兵士来报:“将军,北魏近约五六千的兵士在攻打南门。” 果不其然。 秦末镇定。 晚间观察北魏营时,她已料到。 东西两门距北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脚程,若是北魏攻打东西两门,南门完全赶得上去支援,所以北魏军绝不会选择这两门,可是距南门,却有近一个时辰的脚程。若是南门真如他们所预想的那般不堪一击,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攻下南门。 看样子北魏对幽州城中的兵力了解的很清楚。 “涂统领听命!” 正在她隔间里休息的涂统领听到声音,便出现在秦末面前:“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马上通知下去,准备战斗。” “是,属下马上通知。” 待涂统领出门,秦末才对那位报告军情的兵士到:“你拿着我的手谕,回去告诉你们的南门统领,守住南门,否则,格杀无论。只要能坚持到明天,本将军升他为千户。赏银五百两。所有南门守卫,无论是我大萧兵士,还是城中自愿参战的百姓,各赏银五十两,另,守住南门,所有兵士,本将军都亲自给他们封赏。” “是,将军放心,我南门守卫,定不辱命。” “很好,速去。记住告诉你们的统领,今日守住南门,便是守住了我幽州城几万百姓的生命,守住了我大萧军人的脸面和荣誉。” 备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北魏人便趁着淡淡的月色,再次发起进攻。 大概是经历了白天残酷的战事,北魏死伤无数,激起了北魏军骨子里深掩着的血性,此战非但无全疲惫之态,更比白天凶险三分。 秦末亦是打足了精神,亲自执弓,立于城楼最显眼的地方,发出火箭。 此时,整个幽州城的天空,嗷嗷撕杀之声,响彻云寰。火光满天,血流成河,生生把个黑夜,照的有如白昼下的修罗地狱。 这一仗,足持续到了三更时分,北魏兵才鸣金收兵,慢慢退去。 即便是夜间,月色已隐,可秦末也知道脚下黑沉沉的护城河,只怕已成了血河。 看着城楼下纵横交错的北魏兵尸体,秦末一点也不觉得轻松,除去调遣到南门处攻城的五千余人,北魏余下的攻打北门的万余兵士,此时大概只死伤两千人左右,还有八千多的兵力。 而已方,只有千余人了。 这仗再打下去…… 而此时更叫她忧心的,还不是这个。叫了正忙着巡察伤情的涂统领过来:“涂统领,北魏至少天明前不会再攻城了,而现在南门那里还隐有撕杀之声传来,你亲自去一趟,看看情况。” 她担心的并非是南门失守,南门还不至于失守,就算真的被攻下,以攻打南门的那点北魏兵力,一战之后,必有损伤,入了城,也做不了什么事,何况现在围着北门的北魏兵,一时也赶不过去,这点时间,足够城中的兵力,歼灭他们。 秦末担忧的是,不知道那些镖师和私家护卫们,面对正规的北魏精兵,此时还余下多少战斗力。 她希望能坚持到明日再与北魏一战,如此的话,就算烟雨和穆枫那边不能把安如海留在檀蓟两州的兵力歼还将,他的这五万大军,也折损了十之八九,对北疆,再无威胁,且如今他们入了大萧边境,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涂统领才走片刻,南门那边已渐无声息,秦末凝神细听,大概是南门的北魏兵也收兵了。 涂统领快马加鞭,万人空巷,走的自然极快,半个时辰后便回到秦末面前。 “将军,南门无碍,只是那守卫的都是些百姓,伤亡较重,原先分过去的五百名壮丁还有后来纠集的五百名镖师和富户家卫,如今总共只有四百多人了,原守南门的五百守卫兵士,现今只有二百余人。死伤大半。” 这原也在意料之中。行赏之事,战前已经说过,倒也不需多言。 秦末心情有些沉重。不过刀剑无情,上了战场,死亡流血,都无可避免。 “涂统领,你代本将军再跑一趟,从东西两门各抽调三百人至南门,其中民兵和守卫各半,原先的南门守卫,让他们先好生休整歇息半日。另,三个时辰内,北魏兵不会再行攻城,让北门的兵士,也好好休息。明日的仗,总会比今夜轻松些。” “属下尊命。”涂统领领命退出,行至门口,才回头对秦末道,“将军,您也休息一下吧,整个幽州城,还有那数万百姓,都指着您呢。” 秦末上前,含笑拍了拍涂统领的肩:“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位沉稳的年青将领,于大战前,觉着冷静,不骄不躁,她十分欣赏。 涂统领去后,秦末也着实有些疲倦,便和衣躺在了兵士平日值守时用来休息的简晚木榻之上。 府中有阿悦在,她并不担心,但却十分想念萧策和昭阳,也不知道萧策在京中怎样了。 已足有半月,没有再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却是在一片食物的浓香中悠悠醒来的,一睁眼,就见陶予正坐在榻前的椅子上,看着她出神。 见她眼开眼,陶予就蹦了上来:“母亲,您醒了?” 秦末朝他笑了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声音沙哑,透着疲惫,想来这一个多时辰,还没有休整过来,陶予看着她的倦容,小大人一般安慰道:“天色才亮,母亲不必担忧,北魏那边没有动静,儿子一早就给您送吃的东西来了,”一边说,一边端了杯凉茶水过来:“此时也不便讲究,母亲先漱一下口,吃些东西吧,妹妹还好,母亲不必挂怀。阿悦管事亲自带着呢。” 秦末如言漱了口,陶予把挽着她在桌前坐定,别倒了茶水来。 桌上放着熬好的鸡丝粥,还有几碟小菜,并几样点心。闻着食物的香气,整个胃都感觉活了起来。 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陶予说话,虽城楼的值守室极是简陋,可外面的血腥之气,却丝丝毫也没影响这母子之间淡淡的温馨之意。 用了早膳,外面的涂统领和王行简都在等着回话,秦末唤了他们进来,有正事要议,陶予亦乖巧的退了出去。 “涂统领,若是北魏来攻,须得坚持上半个时辰,等到北魏军全部攻到城外我们计的犯围内,再用火箭攻击。” 涂统领露出笑脸,兴奋道:“是,将军,这回定要叫北魏人看看我们大萧人的厉害。” 王行简又报告了一下城中现在的情况,又言齐沥来报,有行商不安稳,吵着要出城,秦末便问:“如何处置的?” “这种时候胆敢挑唆哗乱,自然是被齐长史关押起来,严加看守了。”这位一向和气的城守大人,脸上也露出厉色。 看样子,齐沥在大难之前,还懂得些分寸,没有借机作乱。 城墙上各处碉楼中的兵士们已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秦末领着涂统领和王行简巡视了一翻,见无异状,对王行简道:“王大人还是回府衙坐镇吧,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城中出乱子。这战事,今日必定结束,王大人只管向城中百姓们承诺就是。” 王行简一走,城外的北魏兵已发动攻击。 此次城墙上的幽州兵们却不再对着下方的北魏阵中大肆射击,只管射杀临近城池冲峰在前的北魏兵士,以阻他们踏上城头。 ------------ 第二百零七章 节 大捷 更新时间:2012-08-12 太阳慢慢破出了地平线,而城下,北魏集中了一万多的所有兵力,全部兵临城下,全力攻城,所有的北魏兵士,都杀红了眼,而幽州城中的平静,更是激起了他们嗜血的天性,疯狂的冲往城墙下。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南城门下,已黑压压的全是北魏军。 “点火,发射。” 秦末一声令下,城楼的碉楼中,万箭齐发。 不过一瞬之间,整个幽州南门城外,已是红光冲天。惨叫之声,响彻九天。 所有的北魏兵士都愣住了,完全不相信眼前的景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一瞬间,便要葬身火海? 可此时却不容他们多想,也根不再听不到指挥的战鼓声。除了冲在前头的兵士,后面几乎所有的人,都惨叫着四下逃窜,可密集的人群,又能逃往哪里?除了最后面的兵士还能惨叫着辙出火圈,内围的兵士,只能挣扎着被烧死,亦有前面的兵士纷纷撕心裂肺的叫着跳入护城河中,然更可悲的是,护城河面上,亦飘着厚厚的一屋浮油,非但没有让火热息灭,相反,那火,烧得更旺。就算一些还残余着理智的兵士聪明的低入水底,可河面上全是火,即便不冒头,也要面临着被溺死的命运。 不说北魏兵,就是城墙上的幽州兵们,看着眼前有如地获般惨烈的景象,亦是面色惨白,胆擅心惊。 北魏人并不知道,幽州城北门外的地面,早被秦末命人浇上了油,而那些油,却是她通过行商,用了足三个月的时间,收集而来。 一量火落地面,自然是火热汹涌,殊无逃生之理。 外围逃出火圈的北魏军及时扑灭身上的火,亦是狼狈之极,原以来总算捡了条命,却未料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就见外面万码奔腾而至,须臾之间,已到了身前。右将军反应极快,也顾不得交等鼓手击鼓,大声喊道:“快,应敌。” 不说那杀气腾腾的气势,仅看服饰,也知道并非是他们的援军。 可此时的北魏军早被那场大火烧灭了虎胆,此时虽有手快的执了兵器,可人数零落,早在北羌精骑的冲击下,溃不成军。 这一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落幕。 秦末下令开了城门。清点伤亡,欲迎北羌军进城。 拓拔宇却笑道:“阿末将军,我北羌军还是守在城外吧。入城劳师动众,且阿达奠长大人还等着属下回去复命呢。” 秦末知她是为免自己顾虑,说实话,若这一万精兵果真入了城,而阿达另有心思,这时候,她着实无法应对。 “也好。此次援手之谊,容阿末后报。” 拓拔宇便道:“那属下就告辞了。” 经过一场战事,虽然完胜,却免不了伤亡,他也要回去处理一下。何况阿达在他临行前特地交待,一旦完成任务,必须即刻回北羌,绝不可在秦末的地盘上多留。而回程路线,也需事先向秦末凛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麻烦。 待拓拔宇领着那上万精骑浩浩荡荡的离开,秦末才让人提了被活捉的北魏右将军来。 看着这个折在自己手中两次的大萧名将,秦末冷声道:“达奚烈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北魏右将军达奚烈抬起头,冷冷的注视着秦末,一声不吭。 败兵之将,为人鱼殂,实在无话可说。 达奚烈有勇有谋,也算北魏国的第一勇士,可惜生不逢时,他遇上的是比他更为强大的对手,最重要的是,他还站错了队,跟随的主子,正是与北魏帝暗暗较量的亲王,北魏帝的那个一直想把他拉下马的侄子,如此,以北魏帝的狠辣,怎可能真正用达奚烈?没有借故杀了他,已是惜才。 秦末叹了口气,对着左右道:“给达奚烈将军松绑,派人送他到北魏边境。” “你,”右将军达奚烈想过各种结果,也没有想到秦末会打算放了她,“你要放过我?为何?” 为何?只因为你的主子要与北魏帝作对,你又是你主子的得力大将,我不过是不希望北魏帝活的太安逸罢了。 秦末一笑:“本将军敬服达奚烈你的英勇而已。” 达奚烈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可以活命,却不无欣喜,他哪里不知道秦末心思,只得苦笑道:“阿末将军说笑了,在你面前,达奚烈算得了什么!不过将军的不杀之恩,达奚烈却无以为报,只愿将军以后不要后悔便是。” “我秦末从不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达奚烈被松了绑,朝着秦末一抱拳,便举步出了屋。 左右亦跟了出去。 达奚烈何尝不知道自己以败将被俘之躯回到北魏,也许要失了亲王的信任不说,只怕北魏帝也不会放过他,但秦末既不杀他,终有一天,他能洗掉今日所受的耻辱。 非是他一定就输于秦末,实在是,他如今身份尴尬,手中并无实权,行军之事,若无权力,又如何取胜? 达奚烈一走,便有士兵回来凛报:“交军,穆枫将军派人过来,求见将军。” “快快请进。”秦末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期待之色。 等那名兵士进来,行了礼,秦末便问:“前方战况如何?你们穆将军呢?”、 那兵士笑回道:“回将军话,穆将军如今正在檀州城清点俘虏,安如海大败,全军覆没,我军生擒了北魏军一共三千余人,不过叫安如海那厮逃了去。烟雨统领已与我们穆将军会合,大概明日便能回幽州。” 秦末哈哈大笑,如此,北疆无忧,总算彻底解决了萧策的后顾之忧。北魏既然到现在都未再派援兵,想来那北魏帝也是不愿意再淌大萧内乱这滩子混水了。岂是不愿,他亦不能了。 “来人,好好赏这位兵士,另,回去告诉你们穆将军,本将军在幽州城中,恭候他凯旋而归。” 又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与王行简商讨了一下如何按置伤员,如何恢复幽州正常则序的事情后,秦末便带着一身衣服又脏又乱染着血渍的陶予回了王府。 才一回院,就见碧芙惊慌无魂般从屋中冲了出来,看见秦末,先是怔愣,复又哇一声大哭:“娘娘,您总算回来了。” “碧芙,说,出了什么事?” “小公主,小公主她……”碧芙哭道。 话还未完,秦末只觉得心神俱灭,昭阳…… 陶予一瞬间脸上便露出凶狠之极的厉色,上前一把抓住碧芙:“说,我妹妹怎么了?” 碧芙也顾不上哭,忙道:“小公主差点被祈妃害死了,下毒,下毒,还好当时沥沥粗心,不小心打翻了碗,若不是刚好为了逗小公主开心,沥沥把她养的那条小狗抱来给公主玩,小狗扑上去,舔了那粥,奴婢们也想不到,祈妃她竟然有如此蛇蝎之心。” “祈妃。”陶予几乎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当初想毒杀他,现在,母亲在前言与敌国拼命,她却在后院想要毒杀母亲的女儿,“说,她现在在哪里?快说。” “在,在屋里。” “你说什么?”陶予吼道。 竟然这会儿让她在屋里,昭阳…… 陶予拔腿就要往屋里冲,被秦末一把拉住。喝道:“小七,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母亲。”陶予叫道,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末。 崔青争会蠢的这时候杀了昭阳?又或者,她对崔青争的判断是大错特错了?秦末深吸了口气,也顾不上再问碧芙什么,拉了陶予就向屋里举步而去。 一入屋,就见阿悦抱着昭阳,脸色铁青的看着正怔怔的坐在椅子上的崔青争。 而沥沥与菡萏,也都对崔青争怒目而视。 听到脚步声,抬关一看,见是秦末,阿悦的脸上露出惭色。而沥沥和菡萏也快步迎了上来,围住秦末,却一时又不知要说什么,只喃喃的叫了声:“娘娘。” 昭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懂,只是小孩子感情十分敏感,看到阿悦与她喜欢的姨娘对峙,心中十分不安,见到秦末,“哇”一声哭了起来,大声叫着:“娘,娘……” 秦末刚要上前,陶予已冲上前去,把昭阳抱在怀中,一边拍着她拭泪,一边柔声劝道:“乖,妹妹别怕,有娘和哥哥在,没有人能对你怎样。谁若要欺负你,哥哥帮你杀了她。” 昭阳听不懂,只觉得回到熟悉的人的怀抱,无比安心,便停了哭,把头窝在陶予的怀中。可昭阳不懂,屋里的人却都听懂了。 秦末看了一眼昭阳,见她无恙,这才静静的看向崔青争。 等她一个解释。 崔青争亦坦然的回视秦末。 屋里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半响,崔青争自嘲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行了两步,在秦末面前跪下。 除了大婚第二天,她给秦末端茶时向秦末跪过,这是第二次跪在这个女人的面前。 不到六年的时间。 物是人非。 “臣妾求娘娘责罚。” 秦末看了她又是半响。 叹了口气,轻声道:“起来吧。” 不仅是崔青争,便是阿悦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秦末,齐声叫道:“娘娘……” 秦末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才看向崔青争:“回西院去,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来求罚。” 崔青争以头触地,应了声:“是。” 声音低沉如酒,却铿锵有力,透着浓浓的寒意。 ------------ 第二百零八章 节 登基 更新时间:2012-08-13 她就算再恨秦末,却也不会对昭阳动手。 这世上,能用一双纯净的有如九天华露般眼光看她的,只有这个对她莫名表示亲近的不足一岁的孩子。 也正是这天真可爱的孩子,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何况,这是萧策的血脉。 她不能,也不舍。 崔青争一走,沥沥几个围上来便要说话,还是阿悦丢了个眼色,她们才住了口。 碧芙道:“还不快去准备物什,让娘娘先洗漱?没看到娘娘一身的疲惫吗?另外,叫厨房里准备些吃食,快些端上来。” 一边吩咐,一边为秦末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等人都散了,碧芙接过昭阳,让丫鬟带着陶予先去洗漱,秦末也去了净室,阿悦跟在身后,低声问道:“娘娘是觉得这件事,不是祈妃做的?” 秦末看着阿悦,正绞着巾帕的手顿了一下,才缓缓摇头,回道:“至少没有查明之前,便不能说是祈妃所为。阿悦,你想一想,祈妃就是再笨,又怎会在这时候来上这么一手?之前王爷受伤之时,府中那么乱,我又在外忙活,那时候她为什么不动手?” 说的也是,可不是祈妃,府中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 秦末又道:“不管是不是她,此事是西院的人所为,这一点肯定的。” “所以娘娘才让祈妃去查?娘娘就不怕祈妃徇私?又或者,找人代过?” 秦末擦了脸,回身笑道:“西院之中,谁人能让崔青争冒着风险在这件事上徇私?只有千蝶,可千蝶那丫头的本性,我还算了解一二,这件事,绝不是千蝶所为。只要不是崔青争自己,我便相信,以她的能力,她查得清,也给得了我一个交待。” 到了晚间,果然崔青争便来了东院,却是一字不说,只坐在那里,看了屋里的一众丫鬟一眼,便低下了头。 “你们都退下去吧。”秦末沉声道。 阿悦与碧芙对看了一眼,便领着丫鬟们默默退了出去。 “好了,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讲了。” “是,”崔青争这才抬起眼,“是我院中的小琴所为,俱体的我也不再细说,那些不重要。重要的却是这小琴,她或许是显亲王按插在我身边的人。” “显亲王?”秦末讶然,不过,却也不算太意外。 “不错。” 秦末蹙眉:“你有何证据说她是显亲王萧政的人?” “臣妾没有证据,不过怀疑到小琴后,臣妾便查了她的来历,表面上,她是我们入幽州后才买来的,不过,我让人特地去了牙行查了,这丫头是我们入幽州前一个多月被牙婆买去的,原本那牙婆买她,是见她徜有三分姿色,想着日后卖入大户人家,也好赚上一笔,后来刚好我们王府要人,便把调教的不错的丫鬟们都领了过来,之前的小棋小书,亦是和她一起的,原本臣妾是打算把这几人分到您的东院的,刚好那时候您受了重伤……” 崔青争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些不自然的神情,可见秦末并不在意,便继续道:“后来臣妾见那几个丫头不错,在西院中也用的顺手了,刚好您这里又不需,所以臣妾便把她们留在了东院里。原以为从官牙手中买来的,和哪一边都沾不上关系,谁知道……都是臣身大意。这些臣妾也不说了,只说我派了人牙婆那里了解,顺腾摸瓜,才扯出了显亲王来。如今也不过是臣妾的揣测,具体情形,等查实了,臣妾再向娘娘凛报。” 秦末沉呤了一下,才问:“那小琴你怎么处置的?” 其实,京城那边虽没有消息,可局势必然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萧策如今还打着在北羌养伤的旗号,内情就是崔青争也不清楚,就算她也有所怀疑,可到底并不了解真实的情况,那个小琴,自然更是无从知晓,所以对秦末而言,这个人的存在,已无任何威胁。 不过,如果真如崔青争所言,事涉显亲王,事情说简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臣妾虽知道怀疑她,且已查出可能与显亲王有关,但想着并无实据,既她已经暴露,这时候把她抓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因此并未惊动她,反让千蝶稳住了她。不过,娘娘若是觉得必要,不如与臣妾演一场戏。” 秦末却摇了摇头:“已经不必要了。” 京城之变,已到了最后,幽州离京中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就算她这边能查出什么来,也于事无补,又何必费那周章。 成王败寇,萧策若能一举登位,显亲王有没有罪,都不过在乎萧策一念。若他不能顺利登位,就是知道了小琴的来历,还有潜伏在王府中的目的,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最重要的是,昭阳现在安然无恙。 “娘娘,可是不信臣妾?”秦末讶然。 “不是,我若不信你,便不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去查。不过如今确实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再浪费精神,既然你确定是她下的毒,把她抓起来,如何处置,你定夺就是。”秦末道,“不过,她敢胆陷害于你,且要至小公主于死地,绝不能轻饶了。” 而为何没有必要再深查,却并未向崔青争解释。 崔青争暗以为秦末是不想扯出显亲王,再此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不再多问。秦末是昭阳的亲母,既是她不愿意深究,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因此曲膝道:“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就回去,把这该死的丫头关起来。” 秦末挥了挥手。崔青争正要出门,拿听碧芙在外凛道:“娘娘,烟雨姐姐回来了。” “快让进来呀,还禀报什么?”秦末在屋里应道。 且也顾不上崔青争,忙从榻上着了地,虽说知道烟雨已与穆枫配合,歼灭了安如海,且叫安如海那厮逃了,可秦末还是想亲口听烟雨说一下战况,才能真正放心。 事涉公事,崔青争不好多留,与烟雨打了个照面,便回了西院。 一入屋,秦末亲手倒了杯茶给她递过去,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快与我说说你那边的具体情形。” “娘娘折杀奴婢了。有什么辛苦的。”烟雨说道,接了茶,一口气饮了,这才把当日的战况,一一向秦末凛明,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秦末才让烟雨回去先休息一下。晚上再深谈。 果不出秦末所料,那安如海想用两万兵力牵制檀蓟两州,并灭了檀州的援军,没想到却反被烟雨和穆枫所率的援军一举歼灭。 送走烟雨,秦末才真正放松下来,刚想让人把昭阳抱过来,就听严谨亲自领着春歌前来寻她:“娘娘,娘娘大喜啊。” 秦末听到声音,便从屋里冲了出来:“严总管,什么大喜,快说。” 她心中已有预感,突突的跳的厉害。 “王爷登基了,不不,是圣上登基了。小人刚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公涵。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啊。” “你,你说什么?” 虽然听的清楚,然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秦末一时几疑是在梦中,“什么时候的事情?快与我说清楚了。” 严谨扬了扬手中的公涵:“娘娘还是自己看吧。” 也不待严谨呈上,秦末一把夺过,展开细看之后,脸上已是止不住的笑。长长出了口气。反倒冷静下来。 萧策是八日前已登基了的, 可幽州离的太远,所以她才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 公涵之中,自然看不出什么,可不用想,秦末也知道,萧策能上位,必然又是另一声惊心动魄。 公涵中只道先帝病逝,皇后拿出密诏,先帝传位于萧策,于八日前登基,而令举国为先帝服伤,登基大典,要于先帝大葬后,才能进行。 “娘娘,您快收拾一下吧,圣上特地派了御林军,前来接娘娘入京。” 崔青争那里,显然也得到了消息,跌跌撞撞的奔入东院,听到严谨的话,却一时呆在那里,萧策不是还在北羌养伤吗?怎么又入了京,且已登极? “严,严谨,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王爷他果真登基了?” 严谨也不在间她话中的责问,只一脸的笑,回道:“回祈妃娘娘的话,小人说的句句是真,王妃娘娘已看了公文,不信您问王妃娘娘啊。” 崔青争一脸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秦末,就见秦末脸上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神情对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崔青争就觉得自己膝下一软,跪倒在地,有颗凡有如梦中,口中喃喃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严谨亲自上前扶起崔青争,一张满是皱子的脸,笑的有如菊花盛开:“两位娘娘也别光顾着高兴了,咱们圣上,还在京中等着两位娘娘呢。咱们还是快快收拾,赶紧入京吧,也省得圣上惦念着两位娘娘和小公主。” 崔青争一边站起身,一边连连点头应道:“对,对。”突然想起来萧策登基,那先帝他…… 又忙问严谨:“父皇他……” 严谨这才收起笑,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先帝他……已经驾崩。” 虽然知道此中必有惊天的内情,崔青争也不会在这时候问起,只掩了脸上的笑意,对着秦末盈盈施礼道:“娘娘,既如此,需要准备的事情也多,臣妾先去打点了,只是不知何时上路回京?” “明日便回吧。此去京中,因赶时间,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人能安全抵京便可,王府里留下可靠的人打理收拾便是。” “是。”崔青争想了一下,觉得秦末说的有理,便应了一声。 等崔青争去了,秦末才让严谨拿了她的手谕,去城守府中把王行简请来。 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虽然北魏不至于在这时候再行犯边,可凡事没有绝对,总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备不时才对。 ------------ 第二百零九章 节 秘密 更新时间:2012-08-14 如此大事,王行简不敢怠慢,不消一刻钟,就出现在秦王府中,秦末也不多话,单刀直入道:“王大人,先帝贺崩,如今王爷即位,已于八日前登基,我也才刚收到消息。明日便要回京赶赴国丧。北疆刚历战事,百事俱废,如今非常时期,还请王大人多多担待,”一边说,一边朝着王行简施了一礼,“我便把幽州城,交给王大人了。” 王行简哪敢受她之礼,侧身让过,正色道:“娘娘请放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保幽州太平。” 因先帝驾崩,国丧之时,恭喜的话自然不好再说出口。 王行简又道:“下官回去后,便行发丧。娘娘只管回京便是。” 又与王行简说了会儿话,因王府中正忙着辙去一点装点之物,换上素物,王行简便告辞离去。而秦末等人,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换上丧服。 用过晚膳,秦末又写了数封信,向各城主交待了国丧期间各城的政务按排,并召了暗卫来,一一交到他们的手上,密令必须于明日午时前全部交到各城主的手上。 又特地让人去通知穆枫,穆枫第二天一早便赶到王府。秦末暗中交待了他必须保证北疆边防的安全,这才在下午起程回京。 一行人紧赶慢赶,几乎日夜兼程,也足半个月后才入京城。 沿途之中,还不觉得,虽全举国服素,可到底帝圣驾崩,离百姓们生活较远,一入盛京,铺天盖地一片素白,先帝驾崩,萧策登位的感觉才变得真实起来。 至小琴下毒嫁祸崔青争后,虽然两位娘娘已把话说清,可还没来得及整理,便收到了萧策即位登基的消息,又忙着上路,自此崔青争便极少与秦末言语,然一路之上,她掌事打点,却也尽心。 萧策即位,秦末原是正妃,被策封为后,理所当然。 秦末知道崔青争收中纠结什么,便也随她,并不曾试图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崔青争要的,她给不了,她既给不了,也不想给,便也没有必要虚伪的去安慰别人。 入了宫,自有宫女太监们按排好了宫院居住。 等换了品级丧服,秦末便领着陶予昭阳去先帝灵前祭拜,又见了皇太后季雨帘。 灵堂之上,却并没见到贤妃与淑妃,不止两位贵妃不在,就是显亲王与赵王的身影也未曾见到,倒是两位小皇子萧胜萧兴俱在。 祭拜之后,秦末便领着两个孩子,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先回了她暂时居住的洗华宫,洗华宫与皇太后居住的凤仪宫紧邻,离的不远。用了素食晚膳后,因知道萧策还要与大臣们商议先帝入殡之事,秦末便又带着昭阳去看望皇太后。 被琴心领后凤仪宫,进了大殿,皇太后一身素白丧服,正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神情落寞。 不管她与先帝生前感情如何,到底是伴了几十年的人,若说半点不伤感,那是假的,可若是她如何痛心,却也未见得。 可心中那种空落的寻不着落脚点的无措,让她无法适应罢了。 又觉得,她的一生,至此也算尘埃落定,从此以后,涛天的富贵荣华,再无人可以从她手中夺去。而她,也再不需要与之后宫之中的任何女人勾心斗争,是幸哉?亦或,悲哉? 她说不清楚。只因这些世上眼中的富贵荣华,她其实从未曾真正需要过。 听到秦末入殿,琴心凛报的声音,季雨帘方缓缓回头,朝着秦末笑了笑,直到看到秦末怀中的昭阳时,眼中才露出些光彩来。 “臣媳拜见母后,母后万安。”秦末抱着昭阳,行了跪礼。 季雨帘伸出手:“起来吧,把小公主抱过来,让我瞧瞧。” “是,母后。” 昭阳睁着双无邪的大眼睛,看着皇太后,突然间露出大大的笑脸。 季雨帘看的欢喜,抱过来端详了半天,才道:“这孩子,长的象阿策,不过这一双眼,神采却似你。长大了,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才这么点大,哪里看得出来。”秦末谦道。 季雨帘默了片刻,才对秦末道:“你还不知道吧,圣上他,其实是我亲生的儿子。” 秦末大惊,这又是怎么回事? 见她抬起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季雨帘笑了笑,把事情从头到尾,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季雨帘生产时,宫中亦有一个下等的才人与她生产时间不过隔了几天,这个嫔妃,也就是后来一直被当成萧策生母的妃子。当时的皇位并非是季雨帘,可季雨帘原是先帝萧世允的即位前的正妃,后来萧世允登位,策封的皇后却右相之女班明婕,也正因如此,季雨帘虽非后宫之主,亦不受萧世允宠爱,可因她原是正妃,萧世允虽不宠她,却也给了她堪比皇后的尊重,封她为后宫之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当时的皇后班明婕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而贤妃在宫中极为受宠,与班皇后斗争十分激烈,贤妃便想拉拢贵妃季雨帘来对付皇后,结果季雨帘对萧世允无心,她那时候因着从小青梅竹马的礼部丁禹庭死于朝争,而心灰意冷,自然对贤妃的提议没有兴趣,便以怀了身孕为借口,整日躲在宫院之中,并不见人。 贤妃无法,刚好当时一位才人的预产期只比季雨帘差了十多天,因此贤妃心生一计,若是能害死季雨帘的孩子,嫁祸给班皇后,那么季雨帘心中生恨,势必会与班明婕为仇,她是东宫旧人,萧世允虽不宠她,可她在萧世允的心中份量非别人可比,一旦她于班皇后对恃,自己则可渔翁得利。成为最后的赢家。 因此贤妃买通宫女,在季雨帘临产时,用药物催生了那位亦快要生产的才人,那才人生下死胎,贤妃等季雨帘生产后,通过那宫女,把两人的孩子调了包。季雨帘醒来后,才知道自己生下的孩子,才刚落地,已经去了。 心中自然衰伤不已。 可她怀孕时,太医院的太医天天把脉,一切都很正常,她又并非难产,孩子怎可能莫名其妙的便死了?她原以为这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却没有想到,竟被人调到包。 当时自然是进行了彻查,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班皇后,萧世允即位不过三四年,外扰内困,正是需要用班右相之时,自然不会为了这个而责罚班皇后,季雨帘只得忍下。可班皇后亦非蠢人,自然知道她和季雨帘都被别人耍了。明查暗访之下,终于知道是贤妃在后捣鬼,她便寻机把事情告诉了季雨帘。 失子之痛,有如万箭穿心,季雨帘恨不得生撕了贤妃。 可她知道,这件事,若无证据,萧世允信不信且还另说,就是他信了,这种时候,他为了用贤妃的娘家来牵制班明婕的父亲班右相,只怕同样也是隐而不发。 正当她欲与班明婕联手之时,班明婕却突发疼病,不过几日时间,便死了。 贤妃自然得意,班明婕一死,这后宫主位,自然非她莫属,谁知萧世允却出人意料的,策封了季雨帘为后。 也是萧策与季雨帘母子有缘,待萧策五岁时,因那所谓的生母才人病逝,他在宫中无人管束,某日刚好被宫女扔在园中,被溜园子的季雨帘看到,了解了他的处境,又一见便喜欢上了他,便把他收养到身边。 听了皇太后的这翻解惑,秦末亦是唏嘘不已。 “也是圣上与母后母子缘深,天可怜见,所以才会阴差阳差之下,反让母后收养了圣上。”秦末笑着安慰,“以后臣媳与阿策,都会好生孝敬母后的。” 季雨帘叹道:“说起来,这件尘封的往事,若非那吏部的侍郎龚天重,本宫只怕到死,也不知道原来策儿,就是我亲生的儿子呢。” “龚天重?这件事怎会与龚天重有关?”秦末奇道。 “是啊,”皇后笑道,“那初策儿被抱走时,那被买通的宫女慌乱之中,忘了换下策儿身上的抱被,可策儿身上裹着的抱被,是我亲手一针一线绣出。出生的死婴被换,那位才人也是知道的,见了抱被,便留心密秘的收了起来。后来她临死前,把那抱被交给了贴身的一个信得过的宫女,且在死前,求了贤妃,借着宫中放人的机会,把那宫女放出了宫。巧的是,这宫女老家是金陵的,后来回了金陵,因入宫多年,家中早已无人,只得在金陵富户中教习小姐为生,因她本也有些才学,慢慢便有了名声,后来被龚家请了去。按说,这宫女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此事,可当初那才人把这宫女放出宫去,又带了那件我亲手绣的锦缎抱被,原也是为阿策留了条后路。那宫女离了宫中,自然无法得自宫中的消息,便把这秘事一直埋在心中。她在龚家,负责教习小姐礼仪,与这龚家小姐情分非同一般,后来这宫女病重,这位小姐亦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花了重金,为她延请名医,倒把她从死门关上拉了回来。不过……” 说到这里,季雨帘吖了口茶。 ------------ 第二百一十章节 落定(大结局) “不过这宫女的病好了一段时间后又反复,终是挨不过去了,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感念龚家小姐待她的情份,又想着龚侍郎在朝为官,这个秘密,也许关健的时候能助龚家一把,所以临终前,把那抱被和这段辛秘都告诉了龚家小姐。此事太过重大,龚家小姐得了抱被,第一时间便报告了龚大老爷,后来,龚侍郎派人把这抱被千里迢迢送到幽州,交到了策儿的手上。策儿秘密回京后,你父皇的病已汲汲可危,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而我被囚禁在凤仪宫中,半点消息也递不出去,后来策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联系上了太监总管王贯,并找了个机会,给我传了消息来。当时宫中不管是贤妃还是淑妃,都蠢蠢欲动,我便通过王贯,给甘凤池送了手谕,告诉他先帝病危,让他负责宫中安全,没有我的首肯,不得放任任何人进宫。那甘凤池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得了王贯的证实,便连夜分调了禁卫军,这才免了宫庭内乱,把显亲王和赵王都挡在了宫外。” 说到这里,季雨帘一笑,又道:“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位皇子倒也罢了,反是那位先帝爷一直宠爱有加,明知他有谋反之意,也不忍杀之,只禁于王府中的燕王爷,却在这时候起兵围宫,打的竟是先帝已被太监谋害,要保萧家王室的旗号。怕是先帝,也没有想到这一年的禁足监视,竟然还是叫他这位皇弟,秘密调动了三千精兵入城。再后来的事,你大概也能想得了吧,还好有策儿在,若不然……” 秦末也是叹息,她当然想得到,有萧策的两千精兵,再加上甘凤池的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要歼灭燕王那三千叛军,并非难事。 不过萧策又是如何解释自己明明应该在北羌养病,却带着两千精兵出现在盛京的呢?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他一样可以被显亲王和赵王攻奸,起兵谋反。 她才入宫中,这等辛秘之事,自然不清楚内情。 不过如今的结果就是,萧策即位,燕王身死。 季雨帘见她沉思,也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便道:“王贯那里有先帝传位给策儿的遗诏。” 只要有这个遗诏在,那么萧策的一切行事,当然都可以说是先帝的密令了。 可先帝从前的作派行事,实在也没看出要传位给萧策的意思。 但遗诏就是遗诏,萧策手中有兵权,又掌握了皇宫与整个盛京,他说是真,自然无人再能说是假的。 何况还有王贯这个内侍总管,先帝最信任的贴身太监证实。 听了季雨帘的诉说,秦末对内情都已了解,见她虽神情淡然,却到底掩不住心底的衰伤,又宽慰了她一会儿,季雨帘笑道:“你一路风尘赶回,也极累了,就算你没事儿,咱们昭阳这小身体也受不了,抱着她回去先好好休息吧,明日再带她来看我,再过六日便是大殡,你若忙不过来,便把昭阳放在我这里,我来照看着她。” 秦末自是应下,便抱着昭阳回了她暂剧的洗华宫中。 等把昭阳哄睡下,萧策才抽空来洗华宫看她们母子。 入了屋,宫女们悄然退下,萧策一把便把秦末紧紧抱在怀中,叹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真是恨不得亲自去北疆接你和盛儿回来。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和盛儿离了我的眼前,末儿,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担心?” 她又何尝不担心?不过现在一家团聚,依在他温热的怀中,那些担扰害怕,想起来竟是隔世那么远,其实也不过才几天罢了。 秦末抑起头笑了笑:“我知道。” 萧策叹了一声,也只有她,经历过生死离别后,才能这样倚在他怀中,只淡淡道一句“我知道”吧。 执了秦末的手,两人一起坐到床沿上,萧策看着昭阳纯净的小脸,粉粉嫩嫩,竟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略说了别后情形,大概的事情,秦末也都听皇太后说了。 萧策疲惫的神情,秦末十分心疼,劝道:“阿策,你是不是很累?看你瘦的,夜间还要去守棂吧?要不先在我这里睡一会儿,过会我再叫醒你?” 她和昭阳就在眼前,日思夜想了那么久,萧策哪里睡得着?虽心中不舍,却也点了点头,把秦末重新拥入怀中:“你陪着我躺一会儿就好。” 秦末依言,两人躺到床上,一家三口,如此温馨。 萧策拥着她,两人都默默的,过了半响,萧策才道:“你可知道,其实君玉一直和阿未在一起?” “你说什么?” 秦末翻身而起,却看到萧策眼中浓浓的衰伤。 “君玉她,自杀了。” 知道自己的父王欲起兵谋反窜位是一回事,可是亲眼看着他于战乱中被自己深爱的男人所杀,又是另一回事。 陶未也没有想到,她会悄悄跟着自己潜入京城,并亲眼看到他杀了燕王。 见秦末难过,萧策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别难过了,倒是阿未,你若见着他,好好安慰安慰他吧。我看着,他该是对君玉早就情根深种了,如今只怕是心灰意冷,我若是早知道他和君玉的事情,当时就应该派了柏青去捉拿王叔才是。” 事已至此,后悔亦是无用。 可想到君玉和陶未,秦末依旧难过的不行。越发觉得如今她和萧策能相依相偎,何其有幸。 萧策不欲她沉于衰伤,便继续道:“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左相崔夷简,竟也是燕王叔的人,燕王叔兵败后,我派了柏青去相府捉拿,他已于府中自杀了。” 如此,崔青争若是知道后,又该如何自处? 而且,只怕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事败自杀的消息了。 “祈妃她……”秦末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 两人默了下来,萧策终是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亦无辜。若她愿意,我会放她出宫,若是不愿,从此之后,在这皇宫中,我亦许她一生富贵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 静静躺了一会儿,萧策不舍,可终究还要去守棂,便欲离开,秦末起身相送。 萧策还未出门,就有宫女慌慌张张的跑来禀报:“娘娘,娘娘不好了,祈妃她,祈妃她……” 秦末撩了帘子,出屋问道:“慌什么?祈妃怎么了?” “祈妃自杀了。” 秦末一时呆在那里。 说不出是难过,还是什么,身形一晃,还好萧策站在她身后,即时扶住了她。 “走,我陪你去看看。” 行至崔青争暂剧的宫院,里面已是哭声一片。 萧策和秦末入了内室,就见崔青争躺在床上,而千蝶跪在床前。 千蝶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看到两人连袂而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起身从床上拿了一封信,交至萧策的手中,道:“这是我家小姐临终前写给王爷的信。” 说完,复又跪下,再不看两人一眼。 萧策打开信笺,上面不过廖廖几字:纵使相逢应不识。 “传朕的旨意,封祈妃为贵妃,以贵妃之仪,殡葬。” 萧策说完,举步离去。 秦末从来都知道,眼前静静的躺在床上的女子,她是个骄傲的人。也许,这便是她最好的结局。 六日之后,先帝大葬皇陵,八月八日,萧策举登基大典,同日策封秦末为后。改国号熙宁。 陶未辞官,隐于山水。 半年后,上官青云回京,带来东越帝欲与大萧联手,攻打北魏的消息。在皇宫住了三日,便辞别帝后,悠游天下。 一年国丧后,陶月棠与拓拔宏,烟雨与农怀两对新人在盛京完婚,由帝后亲自主婚。 熙宁三年,大萧与东越联手攻下北魏,明月与阿悦两之仇得报。 熙宁四年,秦末产下皇子,六年,又生下一子。萧策一生再未纳妃。 熙宁五年,大萧与周边国家恢复边贸。同年周余意出海,大萧与周边海国的通商,开始海上贸易。 熙宁六年,陶予十六岁,封为秦王,赐当初秦王旧府。 陶予请辞,恢复周姓,重用旧日周云潇之名,并请愿辞去萧帝萧后义子的身份。 周云潇二十六岁时,娶长公主昭阳。 (本书完。) ------------ 推荐一本书《混世刁民》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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