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传说中的梅竹胡同】【夏夜的东方广场】 梅竹胡同,虽然处于京城热闹的旅游景点之中,离著名的前门、大栅栏只有百尺之遥,但是它实在很窄,并且正是著名的杨梅竹斜街背向,胡同里都是成片的宅院后墙,所以基本被游客忽略不计,不是他们瞧不上胡同里仅有的三家店,而是常常走着走着,便错过了这短短的一截小胡同。 也有另一种说法,这条梅竹胡同,有时刻意去找都未必能找到,但是如果你真的走进去了,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 胡同里的三家店,挂着牌子的却只有一家古董店,名字叫做天人阁,红门木匾房檐低矮,小巧却极尽精致,传说老板是个漂亮的温婉女子,可是有缘进去过的人却描述出各不相同的印象,不管是对这家小店,还是对这小店的老板,当然,他们描述的机会不多,因为进去过的人,似乎没过多久都离开了。 另外两家店,都是二层小楼,欧式的那个小楼算文物级建筑,除了装饰着铁艺的大木门,整个建筑完全保留着晚清时的原貌。这楼被外界称为诊所,虽然不挂牌,可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就诊,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找得到梅竹胡同。至于看的什么病,就传的很神奇了,有说精神病的,有说心病的,不过总归是其他医院里提都没法提的毛病,到了这里都能看上一看。 诊所有四个医生,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名,铁树胡同里开小吃店的洪大爷似乎见过这四个人,曾经在酒后提过他们的名字,斯文的那个叫老妖,高大威武那个叫判官,最年轻的那个叫灿然,还有唯一的那个女人叫老板娘……再细问,洪大爷便醉过去了。 另外一个楼,在胡同的尽头,是胡同里原有的一栋民国澡堂改造的,外表改动不算大,只是按照原有的底色贴了一层黑金色石板,两扇小门被改成了车库样的大提拉门,四壁落地连个窗都没有,方整的像骨灰盒。不过这澡堂子内部改了多少,却没人知道,因为这家店似乎从来没有对外营业过,白天大门紧闭,入夜便会有各种车辆进出,并且不管什么车都一水的遮了车牌,神秘的不得了。有人说那楼是家私人会所,有人说那楼是个销金窟,可是胡同里的街坊邻居都没进去过,洪大爷提到这个黑乎乎的楼,就会撇着嘴说:“那地方,好人都进不得!” 梅竹胡同,如果你有缘走进去,就一定要挑一家店敲敲门,因为,那会改变你的一生。 甚至不止一生。 …… 京城,盛夏,夜色初降,依然闷热异常,似乎有雨点飘落。 热闹非凡的东单银街新天地内,汹涌的人潮充满了店面食肆的角角落落,时尚品牌店美轮美奂灯光闪烁,大食代美食街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琉璃灯盏璀璨,香街美人巧笑。 只是此刻,这一切都如同静止的照片一样,默无声息,并且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各自的神态姿势,一动不动,滑稽而诡异。 一对情侣嬉闹,撞到了旁边小女孩手中的冰淇淋,那奶油球倾斜,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孩子的妈正对着那头发撩在半空的女孩张嘴欲斥,孩子的爸却正偷眼看着路过的一个红衣女子,女子扭头盯着橱窗里天价的chanel小包,小包后站了个售货员,正瞟着眼撅着嘴鄙视着柜台外边的一对小情侣…… 他们都静止在那一刻,再无动作,像大师制作的高仿蜡像。 就在这诡异的蜡像群中,溜溜达达走过四个人来,有男有女,如闲庭信步般东瞅西望,越过那红衣女子,看了看小女孩手中马上就要掉落的冰淇淋,晃进了装潢精美的箱包店,没做停留,又从箱包店后面的员工通道穿过,来到一个嵌在墙壁中的atm机前, “就是这个吗?”四人中唯一的女人问, “嗯,就是这东西”个子最高的那个男人回答,“最近几件事,都跟这个有关”他指了指atm机的出钞口, “怎么办?”女人问, “当然一把火烧了!”最年轻的那个小哥儿回答,他长的过分精致,说这话让人觉得没那么有劲, “或者用水洗洗干净……他好,我也好”另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平静的说,大家都笑起来,女人更是笑骂道:“你这老妖怪,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一边说,几个人手头却没闲着,女人手指细长柔软,却有神奇的力量,三下两下竟然拆开了机器表面的钢板,那被称作老妖怪的男人认真的检查起机器的内部,半晌,听见他平静的说: “在这了”声音中毫无情绪。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机器内部,只见一条花电线上缠着一截白色的胶布,不过那胶布在斯文男的触碰下,却诡异的扭动起来,端顶猛的收缩,竟然探出个三角形的脑袋,看那感觉,就是一条面片般的蛇, “竟然是蛇”斯文男难得的语气有些沉重,“怪不得……” “好啦,干活!管他什么鬼东西,看我三味真火!”年轻小哥儿手指尖上神奇的冒出一簇火苗来,他夸张的比划了两个格斗的姿势,最后却只是简单的将指尖火苗朝着那胶布蛇弹过去,女人哭笑不得的看他表演完,此刻顺着缝隙吹出一口气,那气象是有实质般蓝艳艳的,附在小小的火苗上,红蓝相间,煞是好看,至于效果就更奇妙了,火焰弹撞在胶布蛇上,立刻将诡异的小东西烧成一抹黑烟,连灰沫都没留下,可那截花电线却毫发无损。 “呼!齐活!”片刻后,女人拍了拍手直起身,那个atm机已经被恢复了原样,任谁也看不出曾经被强行拆开过。 几个人若无其事的又从箱包店里穿过,走向大门, “喂!臭小子,你又干嘛呢!”高个男人叫道,那个小帅哥拖拖拉拉的没跟上来,他正把小女孩的冰淇淋摆正,让那雪球不至于滚下来,左右看了看,他又将红衣女子的上衣纽扣偷偷扭松了一颗,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在小女孩手中的雪球上狠狠舔了一口,嘴里吧唧着,跟了上去, “来了来了,没干嘛,冰淇淋掉地上怪可惜的” 高个子男人使劲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又被那小帅哥拦住, “得得,我知道我知道,蝴蝶效应是吧?可就一个冰淇淋球,能改变多少?”说完,他紧赶了两步,率先跑出门去,即将爆发的啰嗦,他可受不了。 出了门,外面一片寂静,街道上的人和车辆也像商厦里一样,静止不动,似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超级大蜡像馆。 高个男人站在门口,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轻轻按下了右侧的按钮,随着他食指的用力,周围的一切突然活了过来,商厦里更是从寂静转为轰然的巨响,熙攘鼎沸的人声充斥了每个角落,所有人都急匆匆的继续着前一刻的动作,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四个人沿着长安街向西溜达着,就像傍晚出门遛弯的一家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商场里,红衣女子狠狠的抽了小孩爸爸一个耳光,爸爸很委屈,谁知道那女人胸前的扣子怎么就突然崩开了,小孩的妈妈还浑然不觉,她的手指头戳着跳在半空的女孩,叫嚷不止,chanel店里,手中多了一个精致小包的的女生深情款款的看向自己的小男友,柜台里面的服务员脸色愈发难看…… 举着冰淇淋的小女孩,疑惑的看着自己手中那颗粉色的大奶油球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凹槽,咧开嘴,哭了。 …… ------------ 第一卷 回忆(之花莲的呼唤) ------------ 第一章 失魂症 睁开眼,几根单薄的板条横亘在面前,借助斜下方那个塑料布封闭的窗户透进来的一线灯光能看到,黑乎乎的顶棚离鼻子不到二十厘米,耳边是各种奇怪的声音,本来单调的呼噜磨牙放屁声竟然在众多的组合下,变得有节奏起来,这个排着双层铁床的小棚子里起码睡了二十个人。 随后,一种刺激的恶臭开始冲击鼻腔,那是各种体味混合在一起,又留在经年未洗的老被垛上散发出的味道,黑暗中他看不到被子的颜色,但那奇臭的东西应该就戳在他的下巴颏上。 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这个梦里,他叫秦大柱,是从河南农村奔到京城打工的泥瓦匠,又累又苦卖力气的那种,睡在简易工棚里,吃的伙食是馒头白菜汤,拿的工资是城里人的零头,但梦里的秦大柱很知足。 他感觉自己就像藏在秦大柱眼珠子后面的一个虫,所有事情都自然而然的知道,并且看着秦大柱的一双憨大粗手和泥、砌墙、吃饭、打架……照镜子的时候,他也躲在秦大柱的眼珠子后面,每次都被镜子里那晒的黝黑的脸吓一跳,那张脸不算英俊,却很年轻,这时,他便再一次告诉自己,这就是个梦。 因为他隐约记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秦大柱有个相好的妹子,给工地做饭的小婉,那女人不算漂亮,但是对秦大柱很好,跟小婉亲热的时候,秦大柱总会吼的像狗熊一样,开始他还不习惯,后来觉得自己吼的比秦大柱还痛快,他确定自己也喜欢上了那个叫小婉的丰满女人。 不是每个穷哈哈的泥瓦匠都能找到相好的,秦大柱在这一点上比自己的同乡猴顺要优越多了,这也是秦大柱唯一能骄傲的资本,每次喝酒吹牛到说不过猴顺的时候,秦大柱就把小婉抬出来压人,每试每灵,让秦大柱爽的不得了,可是根据他的观察,那个猴顺眼中总是冒着不甘。 这次,他在秦大柱眼珠子后面呆了很久,慢慢的,他又忘了自己只是一只躲在人家眼珠后面的虫,其实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时间够久,他就会融入,这次他又忘了,糊里糊涂的真成了秦大柱。 每次他开始犯糊涂的时候,这梦就快到头了,结束的异常痛快,因为结局都一样――死。 秦大柱是被猴顺的不甘给害死的,这个他知道,因为死亡的感觉异常清晰,一顿重的水泥板压下来,他觉得自己骨头都揉进了钢筋里,那时只要旁边的猴顺喊几嗓子叫来人,他就还能留条命,可是猴顺贼亮的眼睛闪了几下,却是闭紧了嘴,看到秦大柱被碾成肉泥的小腿,甚至捂上了自己的嘴,还用了两只手。 秦大柱就这么死了,呛的满嘴血沫,疼的浑身抽搐,真他妈的疼啊,他痛苦的咒骂着。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遭的这份罪是别人的,他本来只是一条虫啊,干嘛不乖乖躲在人家眼珠子后面看看就好,干嘛就让自己变成了他。 下次,一定不能再犯这个错! …… 他不想再做虫了,死亡的真实感太可怕太痛苦,如果说第一次进入这种梦境的时候,他还觉得像次历险,颇为刺激,那么后来的频频入梦,绝对是如同坠入地狱般的体验,而且这梦境越来越真实,甚至能让他在梦中忘记自己是谁,甚至能让他在清醒的时候都带着深深的恐惧,于是,他不敢睡了。 可惜,这不是睡不睡的问题,他睁着眼坐在办公桌后面都会做梦,甚至走着走着,都会突然发现自己又变成一条虫。 这如同魂魄离体的梦境毫无征兆,随时随地的袭击着他。 这次,前一刻还在会议室里听报告,眨眼之间他发现自己又躲在了一个女人眼珠后,景物闪烁中,他已经了解了这女人的一切,随后便如同旁观一场话剧,眼见着她的喜怒哀乐。 这个女人很不幸,她是老师,开朗阳光,美丽活波,可同时她还是一个学生家长的情人,每天看着那孩子在自己的课堂上端坐,直恨的咬牙切齿,心尖滴血,因为这个孩子,她才认识了那个男人,也因为这孩子,那男人说他无法离婚。 渐渐的,他又忘了自己,随着女人的心情起伏,肆意的开始发泄痛苦,她用各种办法偷偷折磨那孩子,也用各种手段威胁那个男人,直到若干时间后,又一次的迎接突如其来的死亡。 妈的,又死了,还是被车撞死的,那种内脏生生被挤压破烂的感觉,深刻而特别。 醒过神来,会还没开完,顶头上司正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 他满头大汗,无奈的苦笑。 ―――――――――――――――――――――――――――――――――――――― 这是一间欧式的老屋,举架很高,房门细窄,四条狭长的窗被白色的细巧百叶遮蔽的密不透风,借着缝隙中透进的微光,能看到屋子里摆放着厚重的美式家具,粗笨的原木纹大桌,憨实的深棕牛皮沙发,宽藤编织的座椅,仿若木箱子一样的大圆茶几,再细看,大桌上的那些小摆设又透着古怪,一本黄裱纸的中国万年历,一盏紫砂壶具配了六只薄瓷小青杯,一台新款imac,无线鼠标旁边还放着一只锃亮的铜蛤蟆,最奇特的是西面墙上的几十个钟表,古今中外的款式汇集在一起,如同这个房间一样风格杂乱,可偏偏就这么胡乱堆在一起,又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屋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正躺在黑色的棕藤躺椅上发出奇怪的声音,“……嘎……咯……咯咯咯……呃……” 彭威廉很厌恶自己发出的这种声音,这种像被溺死在水里的长声抽搐,很像电影《丧尸出笼》中传出来的呻吟。 可他不得不这样翻着白眼,青筋暴起,把该死的空气尽力抽吸到肺里,挣扎着,醒过来。 他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看着彭威廉宛若僵尸般的表情,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他发出的这种恶心声音习以为常,男人正要说什么,手机却震动了起来,于是那人没等彭威廉的黑眼仁回到正常位置,便匆匆的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彭威廉终于彻底活了过来,他凝视着手中一块蛋状的青色金属,那东西上浮现着美丽的透明花纹,让他每次都忍不住轻轻抚摸,片刻后,他将金属蛋放进了桌上的木匣子里,并随手戴上了那副没有度数的厚框眼镜,开始对着手机屏幕仔细整理头发。 彭威廉不算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帅男,鼻子不够英挺,脸型也不够尖长,倒是大而明亮的半月形眼睛比较讨喜,可是职业的关系,他又不得不架上一副眼镜,来增加一份学者的斯文稳重,褪掉几丝年轻人的浮躁稚气。 整理完毕的彭威廉对着屏幕里的自己咧了下嘴,随后潇洒的捏了个脆亮的响指,这声脆响让对面沙发上始终沉睡着的一个干瘦男人,猛然睁开了眼睛,男人的眼睛瞳孔微散,眼白浑浊,虽然刚刚睡醒,却显得疲惫不堪,“你看到了?”干瘦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是的,我都看到了……这就是你所说的失魂症?”彭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有种让人不自觉的信任感。 “我不想再死了!”中年男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叫起来,彭威廉的轻松语气仿佛刺激了他,“你知道那些梦有多折磨人!”他彻底崩溃,用怒吼掩饰着软弱,最终却抽泣起来。 彭威廉没有搭话,开始起身踱步,慢条斯理的绕到沙发后面,一扇一扇的拉开遮光的百叶窗,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困的睁不开的眼睛,那会让情况更糟糕。 在四个细长窗户全部打开,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的时候,房间里突兀的轰响起来,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大大小小材质各异的钟表,鼓乐齐鸣,发出高低曲折的铃声,叮叮当当喧闹了好一阵才逐渐安静下来。 “你看,时间到了……”彭威廉的笑容很真诚,“我知道,我知道……”干瘦男人爆发的情绪随着铃声消失殆尽,他可怜巴巴的说着,起身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知道这位彭医生的能耐,也知道这位彭医生有多么的计较时间,是的,时间,可这正是目前自己所缺少的,“放心,今天你可以踏踏实实睡一觉了”刚走到房间门口,那个浑厚的声音又响起来,听在干瘦男人耳朵里,如同天籁。 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彭威廉更加很确定的对他说:“明天过来,我们来解决这个梦!” 干瘦男人的眼神顿时出现生机,他激动的搓了搓手,终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沿着那条高高弧顶的长廊走向出口,他明白,相比较感谢的客套话,迅速离开才更合彭威廉的胃口,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彭威廉在偷偷打哈欠。 接近中午的阳光很刺眼,干瘦男人推开黑色铁花镶嵌的木门,眯眼望了望天,拖着沉重的步子走掉了。那木门右边的青石墙上高挂着一个黑色金属牌子,上书:彭威廉心理研究中心。 ------------ 第二章 强迫症 这是一栋坐落在京城小胡同中的欧式双层小楼,东接大栅栏,西望琉璃厂,外表老旧。外墙上那些精雕细琢的优美石刻早已模糊不清,圆顶阁楼上的彩色玻璃也被一块胶合板替代,可是这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建筑,依然结实而充满美感,那些厚实的大块青砖,也保证了楼内的冬暖夏凉。 彭威廉祖籍算是山西,母亲却是北京人,两年前从一个没见过的舅爷爷那里继承了这个文物级小楼,颇具喜感的开设了这么一个新鲜玩意儿――心理诊所。按照彭威廉的逻辑,既然这楼把他绑在北京,即不能卖,也不能拆,出租又没有人愿意要,那就干脆用来成就自己的心愿好了。 这个号称研究中心的诊所只有一个院长一个医生,就是彭威廉自己,不过论起专业水平,任何业内人士都不会小觑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诊所,因为彭威廉是一个接受过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专业训练的心理学博士,一位著名的心理治疗师,一位真正的科学家。想当年回国的时候,曾经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情邀请,可惜,彭威廉认真审视之后发现,没有一个工作是关乎临床医学的,不是理论研究就是课堂教学,最有实践价值的居然属公安部的犯罪心理分析科……于是他拒绝了那些闪亮耀眼的头衔,在这闭塞的梅竹胡同里成立了自己的研究中心,哦,这个研究中心的名目还是后改的,因为之前的诊所实在没人愿意光顾,这年头,有几个中国人肯承认自己心理有病呢?要说协助医疗研究么,还算有点靠谱。 此时,我们的科学家正在研究着最简单的加减法――那干瘦男人的单次诊费是1000,自己需要的那笔钱还差的很多……想到这,彭威廉干脆的翻转一刻不离手的htc,熟练的发了条短信出去:陈先生,下次2000诊费。就这么一句,没有解释,没有借口,彭威廉这点自信还算有。 不过这一次,短信回复的不是很快,足足让彭威廉等了3分钟,这是耻辱的三分钟,在他心目中,每一秒的延迟都暗示着干瘦男人的质疑,并且这三分钟还让彭威廉感到无比痛苦,他明白这种痛苦的学名叫做ocd――强迫性神经症,但是他无可奈何。 是的,他这个心理学博士自己就有病,还是个治疗无望的强迫症,从小便被这种病症强烈的折磨着,虽然此时他已经了解了病因,却还是对此无可奈何,只能依然混乱的寄托在手机上,直接后果就是,不管何时何地,彭威廉必须手机不离左右,并且一旦发出短信就极度迫切得到回复,每次短信刚发出去不久,他就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开始过度分泌,于是不得不反复来回的点按屏幕,解锁,关闭,解锁,关闭…… 来回闪烁的屏幕,刺激着彭威廉的视觉神经,为了分散这种焦虑,他迫使自己把目光投向窗外,对面墙角下,正蹲着个抽烟袋的小老太太,干如枣核般的脸,却离奇的微笑着,满足的沉浸在烟雾缭绕的阳光中,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她年轻漂亮,也时不时的抽颗烟,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惬意的表情了…… 女人叫徐利亚,不是彭威廉的病人,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如果一定要评价她在彭威廉心目中的地位,那么她绝对是他的克星。 徐利亚是个重庆妹子,细眉细眼长相精致,修长的身材,纤细的腰肢,十足的古典美人。就像彭家旺到了美国之后改名叫彭威廉一样,她到了京城之后,也从徐爱香变成了徐利亚,两年前在这个小楼里第一次见到她时,彭威廉还一本正经的询问徐利亚跟阿拉伯是不是有啥渊源……但那时的徐利亚并没有理会这种奇怪的幽默,也顾不上去观察彭威廉深邃凝视的真切目光,因为她有严重的恐惧症,时刻都在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坐在彭威廉那个敞开式诊室里,只会紧张的东张西望。 “徐利亚,26岁,知名媒体资深记者,毕业于四川外国语学院,中国经贸大学研究生,精通德、法、英三门外语,曾编译多部古典历史文集,采访过二十四位中外领导人,并两次获得世界新闻人物传记奖……” “真厉害!”当年彭威廉看到徐利亚的档案时,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样的简历,很难跟那个总把自己深埋在高耸的衣领中,不停吸烟,满眼惶恐的可怜女人画上等号,“那时她可真没这么凶!” 彭威廉恶狠狠的想着,有些肉疼的回忆着那张精致的脸,手又不由自主的点起屏幕,关闭,解锁,关闭,解锁……一直到手机轻轻震动起来,他才急切的打开信息栏,可是他等来的不是干瘦男人的回信,而是徐利亚的一条信息:诊费我替你收了。 “shit” 彭威廉沮丧的差点把他的宝贝手机摔在地上。 ------------ 第三章 恐惧症 就在彭威廉怒骂的那一刻,徐利亚正斜身靠坐在梅竹胡同附近的一家小酒吧里,翻着本闲书,手边放着一部手机,那是她的秘密武器――靠朋友帮助,她偷偷将彭威廉的手机和这个手机连成了一体,只要彭威廉用自己的手机拨电话发短信,她这里便都能收到,甚至替他发个账号给患者都很方便。虽然这是违法的,甚至侵犯了彭威廉的隐私,可徐利亚却监视的理直气壮――她是为了他好。 三年前,徐利亚是彭威廉第一个中国病人,当时的称谓叫做研究案例。那时候她的恐惧症已经到了危及生存的地步,时刻担忧,不敢坐电梯不敢乘地铁,不敢独自在家也不敢去人群聚集的地方,房间低矮会突发哮喘,太过空旷也会产生眩晕……简直就没什么活路了,于是在朋友介绍下,找到了梅竹胡同里的彭威廉。 诊所开张以来第一个正式病人,还是个国产美女,这让彭威廉兴奋不已,随后,彭威廉又发现了这美女的更多优点。当时彭威廉说的中国话,也就是徐利亚这样精通外语的人能够听得明白,中文怪腔怪调,大面积的英语中还夹着点粤语,但凡换个人,几句话就得气跑了。 可是接下来的沟通还是出了问题,没等彭威廉问几句,徐利亚就在那张宽大的牛皮沙发上晕了过去,她太累了,整夜不敢合眼已经长达四天,在这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中,终于昏睡了过去。 那时的彭医生还纯洁敬业,那时的徐小姐还天真可怜,两个人就在阳光灿烂的诊室里静默,一个酣睡,一个凝望…… 两个多小时后,徐利亚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痛哭,哭的鼻涕眼泪齐流,哭的声嘶力竭到抽搐,跟梨花带雨那类的词绝不沾边。这点很奇怪,在彭威廉的职业生涯里,研究过不少恐惧症患者,能哭出来的却没几个,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嚎啕大哭的更是没有,那些人都压抑着,恐惧着,汗流浃背。 可徐利亚却哭了,第一次面对彭威廉的时候,就这样没形象的大哭。 这只能说明一点,她信任他,而且毫无理由。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陆续捋顺了徐利亚恐惧症的来龙去脉,说是捋顺,也就是找到了第一次发病的时间地点而已,原来地铁一号线的某次临时故障,是徐利亚发病的直接诱因,“快到苹果园终点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也没有广播什么的通知,那里很黑,只有绿色应急灯,车厢里有四五个人,门都关着,谁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后来……” 徐利亚停止述说,一脸茫然,她忘了,半年前的事,她竟然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从那天之后,再也没进过任何地铁站,再后来,她的恐惧渐渐蔓延到了生活的各个角落,“电梯最危险,还有我们社里的办公室,那些黑色的铁架子吊棚太不结实了,还有卫生间,到处都是管子……”徐利亚开始变得像个“正常”的恐惧症患者,惊心动魄的描绘着她周围的险情。 最终,彭威廉决定还是用传统的催眠疗法,把那天后来发生的事,也就是恐惧的根源,挖个清楚。 彭威廉的催眠疗法在美国很有点名气,他那低缓的嗓音,亲切而有力的声调,像是天生就用来催眠的,不过很可惜,只能催眠老外,作为一个8岁就离开中国的华人,目前他的中文水平也就够买菜用。 彭威廉又一次庆幸,他面对的是徐利亚。 徐利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彭威廉浑厚的美式英语中,成功进入催眠状态,“你在地铁里,车停了……”彭威廉提醒着,“……很黑,应急灯是绿的……车厢里有六个人,关上,打开,关上,打开……” “你看见打开、关上的……”彭威廉看着开始冒汗的徐利亚,她哭过之后花猫似的脸依然美丽,此刻微微皱着眉头,倔强而忧郁,“墙壁上有黑色的管线……像蛇……很多人在我身边,我们排好队,在等……”徐利亚没有理会彭威廉的诱导语言,自顾自的叙述着,她已经完全融入了当时的境况,“头晕,窒息,大家倒下了,都中毒了,我们……死了……”徐利亚的呼吸瞬间急促,浑身像通电般痉挛起来,那是巨大的恐惧造成的肌体反应,彭威廉见状立刻打了个响指,这个暗示声音是催眠前留下的“回路”,可是,徐利亚没有按照预定的状态清醒过来,她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催眠层次,“达由……乐都……”徐利亚发出奇怪的语音,随后猛的长吸一口气,身体前挺,将纤细的腰肢弯成了一个圆弧,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攥成拳头,怪异的绷紧在身体两侧,随后发出了响亮的长啸,那声音尖利而痛苦,如果说有撕裂灵魂发出的尖叫,彭威廉相信那就是。 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徐利亚不是咬到舌头,就是窒息晕厥,彭威廉不愧是催眠高手,他还留下一个“暗门”,那是一个老式闹钟,此时猛的被他按响,强烈穿透感的金属铃声,盖过了徐利亚的尖叫,终于把她从噩梦般的深度催眠中唤醒过来…… 那之后的半年里,彭威廉对徐利亚又进行过两次催眠,并且每次都做好多个“暗门”,连急救措施都准备妥当,他不能确定徐利亚到底进入了什么情景,甚至怀疑这个想象力丰富的女孩是不是自编自导了“梦境”,让自己陷入了“真实的谎言”。 第二次催眠,依然顺利进入了地铁停运的场景,随后彭威廉终于听明白,那开开合合的是车厢的隔断门,并且由于突然受到惊吓,徐利亚非常专注的盯着那个门,可以确定,配合昏暗环境下规则频闪的绿色灯光,她被当场催眠了!这就是第一次催眠中她难以醒来的原因,她被自动带入第二层催眠状态,并且去往一个奇怪的情景――纳粹集中营。 他们十个人一组,等在昏暗的消毒室里。另外九个人中包括她的丈夫,一个皮肤略黑,头发卷曲的高个子男人,他们都天真的认为,消毒过后,就可以回去睡觉了,似乎只有徐利亚明白,那是他们的终点,这一天将是他们的忌日。奇怪的是,她不惧怕死亡,而是对死亡带来的离别感到更痛苦,她的叙述变成了哽咽。 “所有人都死在那里,闪烁着绿色灯光的铁房子里……”最后她说道,凄凉无比。 照理说,有这一次催眠结果,彭威廉应该可以在徐利亚的医疗档案上做出结案陈词了,根据理论分析,这种突入式场景,应该是想象出来的受害心理,地铁列车的封闭环境,频闪的应急灯,焦虑的等待状态,都容易让人产生某些幻觉,尤其是彭威廉了解到徐利亚那些天正在回顾德文版的《辛德勒名单》,并且一直都酷爱二战影片,似乎都为她的发病做了铺垫。可是彭威廉在研究录下的音频后,发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细节,那就是徐利亚叙述的细节,实在是太细了。 关于集中营里的气味,她形容为腐烂的干奶酪,关于她“丈夫”的描述,提到了微笑时多出的皱纹,关于听到的对话,她甚至说出了波兰口音,这些细节都鲜活无比,是彭威廉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描述。 还有一个无法解释的部分,就是第一次催眠中徐利亚的痛苦尖叫,包括那种奇怪的语言,都没有再次出现,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会令她如此痛苦呢? 彭威廉决定对她进行一次深度催眠。 距离第一次治疗五个月,徐利亚第三次进入催眠状态,彭威廉没有再去提“地铁”这个敏感的字眼,只是让徐利亚自由的放松开来,这一次,她似乎直接跑去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年代。 一个个细节又在徐利亚的诉说中诡异的展开了,燃烧香料的味道,噼啪轻响的灯芯,细腻洁白的亚麻长袍,金叶子编制的头冠,周围圆柱上的球形凹槽…… “我是祭祀,是传导者,是神的代言人,哦……我是个英俊的男人……”徐利亚用骄傲的语调低声诉说着,并且怪异的笑了下,那绝不是一个女人的笑容,这让彭威廉汗毛直竖,他抑制住自己捏响手指的冲动,继续观察下去,连引导的话语都没有说。 不过接下来的叙述不算顺利,徐利亚有些混乱,她(他)突然被囚禁了,似乎为了一个女人,一个“皮肤微黑,长发卷曲的女人”,听到这个形容词,彭威廉内心疑惑,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徐利亚在纳粹集中营里的丈夫也一样皮肤黝黑,头发卷曲,“我们被关在黑色的石洞里,他们判定我有罪,将我封在了铜铸的长匣内,放进舍沙的祭坛,哦……帕维踹买那……”徐利亚又说出了奇怪的语言,并且开始大口吸气,有理由相信,那是被活着塞进匣子里窒息的后果,趁着那种可怕的痉挛开始之前,彭威廉及时的按下了闹钟。 就此,三次催眠都非常成功,虽然最后这次催眠,彭威廉怀疑徐利亚是不是溜进了《木乃伊归来》那部电影里,可是具体的细节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不但独特而细腻,并且通过语音分析器,彭威廉终于找出那种奇怪语言的来源,那是一种古泰鲁固语,发源于西亚以南地区,绝对是徐利亚的语言学习中从未涉及过的范畴,大致的内容是:神灵,不要埋葬……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心理学博士开始审视自己的“科学常识”,不得不接受一个无法做出书面诊断的结论――徐利亚进入了自己的前世。 ------------ 第四章 妄想症 “如果那次治疗后,我没有继续出现在他身边,现在会是什么样呢?”搅着渐渐冷却的咖啡,徐利亚有些黯然神伤,“或许我们会各安天命,平淡的活到老去?”这个念头不止一次闪过脑海,随后她便又一次的把那念头狠狠甩到对面墙上,再任其滚到垃圾桶里去――那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宿命! 因为就算她没有主动去接触彭威廉,那个倒霉的萨利赫也会出现在胡同里,那个邋遢的,浑身挂满古怪玩意儿的异族人,那个露着天真小眼神的……老骗子! 想到老萨利赫,徐利亚就有种哀怨的疼痛,因为那个老头是她给带进彭威廉的诊所里去的,就在第三次催眠后没几天。 那些日子,对于心理治疗产生严重依赖的徐利亚,去诊所就像拜菩萨,有什么压抑难过恐惧,直接就奔彭威廉那里去了,记者这个工作不用坐班,而去心理研究中心简直就成了她的第二职业,更何况,那里还有个风趣博学,不算太帅但是对她体贴入微的彭博士呢。 萨利赫其实是这一带的常客,他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在琉璃厂附近转悠,几条胡同里有数不清的中外游客,总会被他身上披挂的羊脂玉、羔羊皮吸引,虽说竞争对手越来越多吧,可晃荡一两个月挣的钱,带回老家去过一年还是没问题的,而彭威廉开诊所的那栋小洋楼,就是他曾经的“落脚点”。 再次来到老地方,面对着黑亮亮的牌子,整修一新的漂亮大门,镶了铁花的窗子,萨利赫有点傻眼,他的“落脚点”就这么没有了,那个小破楼突然就变成了“豪华别墅”,老头郁闷的蹲在心理研究中心门口,抽起了自卷的老旱烟。 于是,许多人的命运,就在那一袋烟的功夫产生了转折。萨利赫没舍得把雪白的小羊皮从肩膀卸到地上,最终被京城的骄阳晒晕当场,随后被心情不错的徐利亚给抢救进了彭威廉的小楼。 在彭威廉心目中,作为一个医生,不管是治疗心灵的还是治疗肉体的,救死扶伤绝对是第一位职责,更何况还有个美女在一边观摩,于是彭医生尽心竭力,丝毫没有嫌弃老萨利赫身上浓重的怪味道,把原来给徐利亚准备的急救仪器都用上了,终于让老汉悠悠醒来。 萨利赫晕晕乎乎的睁眼,迷蒙彩色的光线中,见到那些厚重的木质家具,以及一男一女两个紧张兮兮的“白衣天人”(徐利亚穿着白裙子,彭威廉套着白大褂而已),老头立刻滚落沙发跪倒在地上。在徐利亚的惊呼声中,老汉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就那样跪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两个人,眼神变幻不已,那被眼屎严重堆积的小眼睛里,时不时射出奇异的神采,最后他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坐到地上,开始在怀里摸索,费了好半天劲,从油渍模糊的贴身褂子里掏出一个“蛋”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彭威廉和徐利亚的面前,“这是神器,可以跟真神说话,我们族里的神器……”普通话很不利索的萨利赫,结结巴巴的说着,但是从他崇敬的眼神中能够看出,他真的认为那个“蛋”就是个神器。 那是一块深灰色的椭圆金属,沉甸甸的不太光滑(据后来仪器检测,主要是铑金属,但是还有些其他成分却在元素表里找不到),内中有很多互不交叠的孔洞,能够透过表面繁杂古怪的半透明花纹隐约看到,孔洞中有些流质物,亮晶晶的貌似水银。就这么个物件,精巧是够精巧,可说它是沟通大神的手机,实在过分了点。 萨利赫那布满老茧的手掌半窝着,像献宝一样把金属蛋凑到彭威廉眼前,但是就那么一小会,他便心疼似的缩了回去,喃喃自语着,用那粗糙的手珍爱无比的抚摸着那“蛋”,进入一种痴望。 彭威廉和徐利亚对视了一眼,脑子里同时想到了一个词:妄想症。 彭威廉对于这个送上门来的患者很感兴趣,徐利亚这个新晋的“心理学爱好者”也兴致勃勃,她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催眠一下别人。 可惜,这次他们的沟通成了真正的大问题,麻烦不是一点半点,老汉的普通话还不如彭威廉,最后不得不让徐利亚来充当翻译,其实徐利亚也是连比划带猜测的勉强应对,想要用语言催眠他,根本就不可能。 几经曲折后,彭威廉得出一个结论,萨利赫的妄想症是单一指向的,他身上带着的其他物品,都没有任何被夸大的描述,甚至老汉还偷偷告诉救命恩人徐利亚,他那个几个虎爪实际是野狼的趾爪。可就是关于那个金属蛋,他不停的对彭威廉说这个神器的奇迹,有理有据神乎其神,只是每当诱导他使用一下这个“手机”跟真神打个招呼时,萨利赫便开始笑而不语,神秘的要命。 太阳西斜,屋内昏暗起来,那一直占据着众人视线的蛋越发神秘,它竟然发出了微弱的光,不是很明亮,呈现淡淡的乳白色,可确实是在自发光,从不相信“神迹”的两个年轻人,都被那迷蒙的光芒给震惊了,彭威廉决定冒把险,他整理好语言顺序郑重的问萨利赫:“老人家,你能把这个神器交给我看看吗?” 这事挺冒险的,首先,他终于表态承认那是个神器,其次,他索要这东西,可能会直接造成患者的不信任,可是没想到,萨利赫又摩挲了几下那个蛋,竟然把它递了过去,“你可以用东西来换”老头又笑起来,“我要那个”他指着徐利亚,“what?” “什么!?” 两个年轻人齐声怪叫了起来,徐利亚更是满脸通红,敢情这老头醒来就跟彭威廉献宝,就憋着等这句话呢,莫说她不是彭威廉的,就算是,这老头用个破金属蛋就想换个女人,妄想症还不是一般的严重! “一点点,就一点点……”萨利赫看到徐利亚那张又气又怒的脸,有些笑不出来了,他急切的解释着,见说不清楚,干脆将金属蛋一把塞到了彭威廉手中,然后就去拉扯徐利亚,而女人的本能此刻被充分激发了出来,徐利亚分贝极高的尖叫了,与此同时,彭威廉蹦了起来,嘴里迸发的英文俚语不停问候起萨利赫的祖先,并且成功的揪住了老头那黑瘦的脖颈…… 下一刻,所有声音都归于沉寂,徐利亚闭着眼还在尖叫,彭威廉的脏话也没有停止,可是他们耳边的声音却彻底消失了,这让激动的两个人顿时停下动作,“这就对了”老头的声音在他们脑海里响起,彭威廉和徐利亚则开始眩晕,他们三个人此时位于一座窄小的高台上,却保持着一个倒地,一个扑跃,一个挣扎的状态,不过萨利赫只是姿势挣扎而已,表情绝对的气定神闲,“我说了这是神器”他指了指彭威廉握着金属蛋的的拳头,“也说了只是借用一下她而已”他又指了指开始四处观望的徐利亚,满足的幸福表情油然而生,“你们终于帮我回到了我的前世” ------------ 第五章 老骗子 这是一片苍翠的密林,树木高大而茂盛,他们所在的高台就在林中的一小片空地上,由巨大的整块石条层层垒砌,虽是梯形,角度却很陡峭,站在上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围的树冠,更远处则被轻薄的雾气笼罩,隐约能望见绵延千米的林地之外,有高耸入云的蓝色山脉,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隐隐发光。空气中传来阵阵树木与泥土混合的清香,有些白色的鸟在高台下掠过,短促的叫声悦耳清亮…… “你在搞什么!幻术吗!”彭威廉顾不上欣赏周围的景象,他觉得自己一定处于幻象中,甚至就是被老头给下毒了,可是他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吼叫依然没有发出,嘴巴动着,却无声。 萨利赫已经熟练的跪坐端正,口齿未动,却有意识传入彭威廉脑中:“这是我的识海,不要总是乱吼,让我们用正确的方式来沟通” “你他妈的老骗子”彭威廉怒目瞪着萨利赫,脑子里愤怒的想着,“果然天才,这么快就会意念传递了,可是内容有误”老头摇了摇头“我骗你什么了?” “喂……”一个突兀的意识由弱变强闪了出来,那是徐利亚,“你们在搞什么鬼!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那意识尖锐无比,扎的脑仁生疼,而彭威廉突然醒悟到,他们可以自由沟通了,三个人再无语言障碍。 他们的沟通进行的很顺利,并且这种意识沟通不像语言那样带有欺骗性,比如平时端庄古典的徐利亚,在这个世界里暴露出她牙尖嘴利的本质,有时刻薄的让人气结,再比如猥琐邋遢的萨利赫,在这里倒是仙风道骨彬彬有礼,至于彭威廉,还真是挺本色的,用徐利亚的话形容,原来就水了吧唧的,现在还是挺窝囊。 根据萨利赫的解释,那个金属蛋像个容器,“确实是神器,只不过不是用来通神的,而是通往神识的”老萨利赫又目光矍铄的看向徐利亚,“可是只有加入她这个媒质才有用,也只有通过你才能触动她”他想了想,又把目光转向彭威廉,“这么形容吧,你们相当于五行中的一水一金,加上我,三个元素才能够勉强打开这个容器” “什么水和金?乱七八糟的……”彭威廉快哭出来了,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听到五行元素之类的立刻就晕菜,“这里到底是哪?为什么会知道脑子里的想法?这是什么法术吗?” “唉,真是个外国鸟,屁也不懂,连五行都不知道,还什么博士呢~”徐利亚这么想着,也就这么传了出去,这让她开始有些想念用语言沟通的方式了。 “这里是我的前世,也是我的根本,后世果由此世生,至于现在的交流方式,这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最基础的意识交流,比你们的语音交流更高层次的交流方式”萨利赫眼神有些躲闪的解释着。 瞬间,他们已经离开了高台,再入目,是一间低矮昏暗的石屋。屋子的四壁排满架子,上面摆放着很多诡异的不知名物体,一个瘦小的人影,面目含混,全身包裹在粗糙的袍子里,看体型应该是个女人,她站在屋子中间忙碌着,把一些膏状的黄色物质倾倒在一个木桶里,一边搅拌一边嘀咕,声音模糊不清,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到来,三个人就像看3d大片似的,站在屋角那里看,这让彭威廉想起哈利波特的隐身衣,“不太一样,她根本感觉不到我们,来到这里的只是我们的神识,或者说魂体而已”萨利赫突然解释到,彭威廉有些脸红,他突然想,如果这时候自己想点什么不该想的,是不是也会被他们知道?一边这么想着,彭威廉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向徐利亚身上看去,而且越是知道不应该,越是忍不住的想,“胸不是很大,也就是b,这个以前就估算过了,腰肢细柔,手感应该不错,最好的应该是那翘臀,弹性体积都够劲,如果……啊……嘶……”彭威廉的脑袋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抽搐,并且不仅仅来自于脑海,浑身都跟着疼痛不已,“你个衣冠禽兽!长得像个人样似的,骨子里这么龌龊!”徐利亚怒目而视,在彭威廉的眼中她正慢慢变得声音粗壮,体型庞大,“好了好了,快停下”萨利赫跳出来解围,“这样会伤到他,快停下……” 就在他们吵闹的功夫,屋子里那个古怪的女人突然轻呼了一声:“哈,好了!” 也许是正沟通着萨利赫的意识,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但是他们都听懂了这充满惊喜的欢呼。再看那个木桶,里面满满发酵出一坨东西来,乌起码黑的越“长”越大,最后竟慢慢发展成了人形。 依然看不清那女人的脸,可是能看到深深的冒兜中两个闪着精光的瞳孔,那真有点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萨利赫的印象给篡改过。 那坨东西还在变化着,屋外传来急促的撞击声,是撞击,不是敲打,随后,门被撞开了。 一个雄性版的徐利亚气冲冲的出现在门口,眉眼只是略微有点她的痕迹,光头锃亮,身材矮胖,披着一块只露出一只白胳膊的红布,真的不太像徐利亚,可一看就知道,那绝对是徐利亚,这把彭威廉给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他扭头看向徐利亚,发现她也目瞪口呆,刚才那气势汹汹的劲全没了,两个人求助似的看向萨利赫,“事情就是这样的”老头耸了耸肩“我说过,前世的因才有后世的果,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多少有些渊源,这……就是真正的缘分” 这一世的徐利亚,看样是个脾气很大的胖子,他冲进屋里直奔木桶,并且用手里的银色棍子直捣黄龙,狠狠的砸在刚成型的发酵物上,被推在一边的女人,发出了凄惨的叫声:“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可是她被随后而来的几个男人直接给拎了起来,“你的巫毒只能创造出怪物,放弃吧,萨拉……” 胖子徐利亚把那团东西打散后,平静了下来,满目慈悲的劝导着女人,随后,依然歇斯底里的女人被拎了出去。 下一刻,三个人又回到了高台上,瘦小的女人依然包裹在袍子中,在阳光下才看清那袍子是些非常粗糙的麻绳编织的,她在哭,因为那高台上架着干木头,她就被绑在上面。 高台的四周围满了人,但却异常安静,他们的衣饰都跟胖子挺像,却都没有他的服饰鲜艳,把女人拎出屋子的那群人似乎是卫队那样的角色,此刻正围绕着高台站成一圈。 彭威廉他们三个,就站在木头堆旁边,看着太阳越升越高,温度越来越热,那些干燥的木头随时都可能着起来。 “我们在干吗?”女版徐利亚问,“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的前世怎么烧死你的前世?” “她不是萨利赫,有点他的气息,但不是”彭威廉犹豫的猜测到,“话说回来,你到底在哪儿?” “嗯,好眼力,不愧是渗透一切的物质”萨利赫没有回答,话锋一转“快了,关键时刻,看!” 木头到底还是着了,火苗突兀的从一个木枝上窜出来,瞬间点燃了一切,女人开始尖声叫骂,高台下的胖子徐利亚满脸悲悯,这种顺应天意的炙烤之刑,往往都会以干晒一天结束,可是这次,那些干木头竟然被太阳点燃了,看着女人渐渐被火焰吞没,他似乎非常遗憾。 很快,女人就没了人样,惨叫声也消失了,一缕灰色的亮烟从那还在燃烧的焦炭中醒目的飘散出来,萨利赫激动的指着那烟,伸手去拉彭威廉,结果,摸了个空。 彭威廉和徐利亚已经趴在地上干呕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太恶心了,距离那么近的看着一个活人被烧成烤羊。而且因为萨利赫的思维限制,他们只能在这看着,忍受着烤人肉的味道。 “哦!我忘了我忘了”萨利赫挠着下巴,看着吐啊吐的两个人,遗憾的注视着那灰色的烟飘向远方。 “看来是我太乐观了”老头有些气馁的叹道。 他们终于离开了那个高台,来到一片湖边草地,天是黑的,月亮已经升上半空,银亮亮的照耀着深蓝的湖水,四周有低低的虫鸣,一切都那么舒适安逸,彭威廉和徐利亚脑中清明,那种强烈的呕吐感消失殆尽,“你就直说吧,到底要干嘛!”徐利亚忍无可忍,刚才把她折磨坏了,“我要你们把我填补完整……从最初的最初”萨利赫缓缓的回答,亮闪闪的小眼睛盯着彭威廉,充满殷切,“还不明白吗?” “原来你是那个泥胎人”彭威廉突然醒悟,“是那胖子徐利亚说的怪物” 徐利亚恨恨的瞪了彭威廉一眼,这家伙今天可是没少惹她,此时又直呼胖子名讳,真是太过分了!不过彭威廉确实比她敏感,竟然猜出了那么晦涩的关键,“没错,那个散魂棍没敲利索,反而留下了一些恶魂的残片,加上后来萨拉执意的怨念,成就了我,也就是说,那团泥在几百年后,终于成了人”萨利赫一脸可怜相,“可我是不完整的,每一世轮回我都在努力填补,忍受不同的愤懑、磨难,经历最苦最惨的命运,可总是逃不开倒霉的结局,最终才意识到,我根本就是不完整的,完整的灵魂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东西……” “什么完整的灵魂?跟我们有啥关系?你这不胡扯吗!”彭威廉即使身临这种诡异的情景,也很难相信所谓灵魂,更别说还有什么怨念恶魂之类的了,“就算灵魂的存在是真的,就算几千年前我没敲利索,可现在我又能怎样?要我在这儿掐死你,把那些恶魂挤出来?”徐利亚有点恼怒,这整个过程里,似乎自己的前世该负最大的责任,又是敲闷棍又是烧死人的,结果还没敲利索,搞出个半残不缺的萨利赫来,看他那表情,貌似还遭了好多罪,“我太乐观了,以为有了你,灵动的生命体”他指着徐利亚,“还有你,融合一切的能量”他又指指彭威廉,“就能帮我把当时的那些残片净化掉,可是,你们好像连触摸这里都做不到……刚才吐来吐去的,也没能看见那缕魂魄,也难怪你不信……似乎,还是要……”萨利赫摩挲着下巴上的几根胡子,颇有深意的看着彭威廉。 彭威廉从到了这里就一直攥着那个金属蛋,本来也没在意,此时突然觉得那东西冰冷无比,瞬间冻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猛的松开了手,那蛋在半空中划了个圆,亮闪闪的飞了出去,“不要!”萨利赫用一种跟他年龄决不相称的速度跃了起来,在那金属落地之前接在了手里,随后便沮丧的使劲跺脚,“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你作为导体把它给扔了,我拿着可怎么回去”老萨利赫可怜巴巴的捧着那个蛋,思维都开始磕巴了,就像验证他的话,他们周围的一切开始坍塌。 一种不真实的闪亮流体开始侵蚀整个世界,首先从月亮开始,天空,树木,草地,湖水,就像一块干海绵沉入水银,所有东西都默默被吞噬掉,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又他妈什么情况!”徐利亚激动的骂了出来,可是没人顾得上回答她,“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找到木和火……”老头的身形被那金属蛋抽拉着,开始变淡,“什么木和火,怎么找,怎么回来……”彭威廉探身,想触摸老头那残留的影像,可他的双脚此刻已经浸在那种粘稠的流体里,丝毫不能移动,并且那闪亮的东西迅速上升着,他很快就会被淹没了。 鼻腔渐渐被浸满,彭威廉已经无法呼吸,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 第六章 花莲 抽气,使劲呼吸,就像憋屈了几百年一样,只想用尽所有方法把氧气充满身体,彭威廉伴随着嗓子眼里发出的僵尸声,醒了过来。当眼球回到正常位置后,他发现自己正姿势古怪的躺在诊室的地板上,右边是臭哄哄的萨利赫,此刻僵直无息,左边…… 彭威廉看到一双暴怒的美目,跟他一样躺在地上的徐利亚,面孔离他不过几厘米,两个人的姿势暧昧不已,再看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徐利亚的柔软胸脯,尺寸倒是合适,刚刚可以掌握,“你个臭蛤蟆!”徐利亚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记卧式提膝,彭威廉的下身立刻承受了无与伦比的沉重撞击,他又一次长声抽气,恨不得再次晕过去算了。 十分钟后,徐利亚团在大沙发里,狐疑的盯着满屋乱转的彭威廉。 大科学家正在想法子毁尸灭迹,“fuck!fuck!fuck……”彭威廉大声发泄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脑的发生了,他的科学常识一再被颠覆,现在又多出一具臭哄哄的尸体,还被一个认定他是色情狂的女人时刻瞪着,他真的有些崩溃。 屋子里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刚才所经历的一整天,似乎在现实中只过了那么十几分钟,这还要算上他们醒来的过程。那个金属蛋已经被找到,它砸坏了一个玻璃花瓶,痕迹清晰的滚落在墙角,又被彭威廉戴着手套捡起,放置在一个木匣子里,此刻正在桌上幽幽的发出清冷的光。 徐利亚的目光在那个蛋与彭威廉之间游离着,他们两个都猜测,萨利赫被留在那个蛋里了,那个可怜的泥巴人,这次算是倒霉到家了。 “要不,报警吧……”彭威廉犹犹豫豫的说,期期艾艾的看着徐利亚,“要报你报!别把我扯上,人死在你家!”徐利亚没好气的回答,“人是你给弄进来的!别想推卸责任!” 徐利亚听到这话,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算是上了贼船,估计这辈子都逃不掉了,“唉……说不定,上辈子就没逃掉呢……”她哀怨的想。 最后,两个人决定把萨利赫埋了。既然说不清,那就先不说。 “你当医生的,就没个化骨粉溶尸水什么的?”徐利亚一边哼哧哼哧的拖着尸体,一边抱怨着,“what?”彭威廉也呲牙咧嘴的使着劲,“算了算了,你个外国鸟”她想起来,这个香蕉人可没看过金庸的小说。 彭威廉的小楼后面还真有个巴掌大的小院,原来堆着破破糟糟的木板水缸什么的,四周被些打着小孔的铁皮一圈圈围住,到也挺隐秘,他们把萨利赫用块布单裹了,放在一个破水缸里,又盖上些木板和干树叶,没有埋,因为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工具挖坑。 两个人累的呼哧带喘回到屋里,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对方,相视苦笑了一下,还真有那么点同舟共济的味道。 洗洗涮涮一番之后,他们开始琢磨那个蛋。 彭威廉再次戴上胶皮手套,小心翼翼的捏起了那块金属,毕竟自己曾经被称为导体,可不想一碰那个东西就又被扔到什么诡异的地方去。 灯光下近看那个蛋,再次被它的精致震撼,表层的粗糙金属与透明的光滑晶体交替组合,花纹繁密却没有一丝缝隙,内部又有曲折回转的孔洞,银色的闪亮流质在期间细密流淌,似乎在无穷尽的伸展,沿着某条纹理看下去,神思简直要被吸进去…… “喂!别盯着看!”一记爆喝,彭威廉的脑袋上被狠狠敲了一下,徐利亚端着盘黄油面包站在他身后。彭威廉有些恼怒,这妞从“蛋”里回来后,就彻底丢了矜持的面具,此刻明显是报私仇来了,虽然他作为一个催眠师更明白,那记爆栗绝对是帮他避免了大脑短路,“干嘛瞪我!你再死过去,我可没劲把你塞水缸里!”徐利亚气呼呼的把那盘面包掂到桌上,很细微的一滴热油溅起来,落在了金属蛋上,“看!快看!”徐利亚叫起来,那蛋上的花纹像是被油烫到,猛的缩了一下,又弹展开来,像是开放了一朵花般,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可是只有那么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样,而油更是不见了踪影。不过徐利亚却没恢复正常,她急速的摆动着粘满面包屑的手指头:“这个花纹这个花纹,我见过,在哪里在哪里……我肯定见过……” “不会是你上辈子见过吧……”彭威廉瞥了她一眼,还在生气,徐利亚像是没听到一样依然神叨叨的努力回忆,“哈!花莲!印度的花莲!”徐利亚兴奋的又给了彭威廉脑袋一下。 花莲,是个具有深度神性的图案,象征着孕育神识,安抚伤痛,更代表漂浮在欲望的污水之上,印度的宗教中,佛通常被描写坐在巨大的莲和莲叶上,而传说中,所有花莲的神器都是身体、言语和心灵的净化器。也难怪徐利亚见过,估计她在印度采访的时候没少观察印度总理的那些摆设吧。 等徐利亚连比划带编词的讲清楚这些,两个人都有点傻眼,难道这个蛋,这个吞了萨利赫的蛋,竟然是个传说中的花莲魂器? 第五节边缘性人格障碍日子还是要过,就算彭威廉手里有个神器,就算后院缸里塞了个死人,这太阳也还是照样的升起来了,彭威廉也依然早早就睁开了眼,刚刚洗漱完毕,就听见楼下的门铃在响。 门外站着一个男孩,似乎是个主动投医的病人。 他很年轻,看外表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很高,身材细窄,头发凌乱,五官平淡,皮肤白的有点夸张,估计是长期不见日光造成的,这大热的天,他还穿着深色的长袖衬衫,坐在椅子上之后就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彭威廉安静的观察着他,等待着他自己把情绪调试到最佳状态,这也是彭博士的独特问诊方法――自我融入。 “我叫李寻欢……”他终于开口,抬头看了看彭威廉,见他没什么特别反应,就继续说道:“我妈妈让我来的,说你这里需要人帮忙” 这让彭威廉有点发愣,自己需要帮忙吗?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能帮我做什么呢?” “你肯让我帮忙?”李寻欢突然就开心起来,那平淡的五官也有了生气,“什么都行啊,要找什么东西吗?或者……你有什么仇人吗?”他的眼睛都发亮了。似乎为了表现自己很厉害,他把衬衫的袖子使劲向上撸了撸,彭威廉看到,他那细瘦的手腕上,布满了左一道右一道的疤痕,层层叠叠惨不忍睹,按照对方的年龄判断,这种伤只能是自己造成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人?以彭威廉的医学知识来讲,有自毁行为的病症很多,可这么凶狠的对待自己,还不多见。 李寻欢依然满眼期盼的看着他,彭威廉感觉到他很希望被别人需要,而自己走对了方向,应该继续赢得这个少年的信任,可就在这时,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传了出来,“臭蛤蟆,一会去弄把铁……”嘴里叼着牙刷的徐利亚,楼梯下了一半,就看到了坐在桌子左右的两个人,生生把后半截话跟着牙膏一起咽了下去,她急促的轻呼了一声,噔噔噔跑回楼上。 而李寻欢已经紧张的站了起来,他不安的看看楼上,又看看彭威廉,“你这里有很多人?”他开始绞动瘦长的手指头,“你坐你坐,没有什么人……” “胡说!你在骗我!”李寻欢大声喊起来,那苍白的脸腾的冒起血色,他毫无预兆的发怒了,彭威廉知道,赢得信任那条路已经彻底没戏,“骗人,你们都爱骗人!我想拿你当朋友,你却还是骗我!” “李寻欢,你先坐下”彭威廉不得不站起来,这种平视,能让他们更好的沟通,可是…… “李寻欢?哈哈,哈哈哈,我还楚留香呢!哈哈哈……”只见徐利亚蹲在楼梯口笑的快岔过气去了,“ohmygod!你要干什么?!”这下彭威廉真的忍不住了,这个女人,昨天糊里糊涂睡在这也就罢了,现在没完没了的给他捣乱,当时怎么就看走眼,那么热情的给她治疗…… “喂,你叫李寻欢?”徐利亚根本不在乎彭威廉的愤怒,她突然瞪着眼睛严厉的质问起那个少年,这让彭威廉大惊失色,这种语气会彻底把病人*到角落里去,再也难以敞开心扉!可是没想到,前一刻还怒发冲冠的少年,听了这话竟然萎靡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小声嘀咕着,又开始绞动手指,“我不当李寻欢了还不行吗……” “怎么能说不当就不当呢?你不就是李寻欢吗?”彭威廉凑上去赶紧接过话,他感觉这少年被徐利亚给吓坏了,对于一个有自虐倾向的人来说,又一次的自我人格舍弃非常危险。 这让一边的徐利亚气的直翻白眼:“这个外国鸟!”她跺了跺脚,干脆跑到厨房去,不管了。 “我不配,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不会,没人稀罕我”少年突然一改口气,颓废的像个老头,看到他前后的表现,反复的状态,彭威廉大致明白了这李寻欢的问题:边缘性人格障碍! “你……愿意帮我个忙吗?”彭威廉思考片刻后笑嘻嘻的问,“你家里有没有铁锹?” “你疯啦!”徐利亚又闪了出来,“有啊!”少年又开始兴奋,三个人正纠缠的当口,门铃又响了,铃声被频频按动,显得很急促,“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 彭威廉和徐利亚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变了。 ------------ 第七章 无知是种病 两个刑警,一个民警,进了研究中心,彭威廉不愧是研究心理学的,迅速镇定下来,把他们迎进了门,做完自我介绍后,两个刑警也不吱声,那个胖胖的民警问长问短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甚至还摸了摸那个大号的牛皮沙发,啧啧称赞了几句,他自我介绍姓王,是附近派出所的队长,“叫我小王就行了!”看起来比彭威廉大很多的王队这么客气着,顺手摸出一包烟来,还递给两个刑警“你这最近两天有什么人来过吗?”大家都很放松的当口,他话锋一转,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彭威廉知道,这种突入式问话,要的就是个突然,也是审讯的一种心理技巧,“有!我的两个客人,现在还在厨房喝茶呢”彭威廉也不慌不忙的应对着,他想好了,那萨利赫没根没落的,不会有人这么快找他,就算有,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摸到他这里来。 “哦?客人?能见见他们吗?”一个刑警突然开始感兴趣,他是两个刑警中比较年轻的那个,作为警察,长的似乎太帅了点,尖削硬朗的脸盘,鼻子直挺眉毛浓黑,一双微挑的凤眼,眼神明亮锐利,最特别的是,他还有着都市人很少具备的健康肤色,“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彭威廉微微有点汗,他担心徐利亚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位是徐利亚,是……我的助手” 徐利亚微微愣了下,但立刻就展开她经典的微笑,跟王队握了握手,那家伙显然很惊艳,笑得满脸都是褶,胖胖的爪子久久不愿松开,两个刑警倒没那么喜形于色,不过都比对彭威廉热情多了,而徐利亚,盯着那小刑警的眼神,明显过于热切,“这位是李寻欢……”还没等彭威廉介绍完,三个警察都笑开了,“啥?李寻欢?你个臭小子,又跑这来耍什么疯!”王队认出来了那个少年,“你叫李……李什么来着?你妈去所里做笔录的时候哭的跟什么似的,你个臭小子!”王队说着,那胖手抬起来就给了少年头上一下,“别……别,别打,他是我的病人”彭威廉赶紧拦住,“我看你小子也是有病!天天要死要活的,因为你张罗跳楼,出了多少次消防车了?你妈都去了多少次派出所了?彭博士,您可得好好给他瞧瞧!”王队训着话,很像个长辈的样子,他这么一搅和,徐利亚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了。 两个刑警注意力显然没放在他们身上,那个岁数大的眼尖,看到了后面的小院,彭威廉感觉自己后背上呼的冒出了汗,后门被那老刑警推开条缝,小风一吹,凉飕飕的。 这边,头上挨了一下的少年,明显常常被训,很会应付这样的场面,他岔开话题,求助似的问彭威廉:“您刚才说要我帮忙干嘛?要用铁锹是不?我回家去拿” 这下徐利亚的汗也唰的下来了,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三个警察也都顿时警觉,狐疑的看向彭威廉。一屋子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沉默着,彭威廉关键时刻开始装糊涂,他用英语跟徐利亚嘀咕了几句,还没等徐利亚翻译呢,那个年轻的刑警一摆手:“我明白,你说这是治疗方法对吧,可我们还是需要搜一下,有问题吗?”他硬梆梆的问道,连徐利亚的如花媚笑都没能打动他。彭威廉硬着头皮笑笑:“你们搜你们搜,随意,随意” 这换来了徐利亚又一阵白眼:“真是窝囊废”她在心里掐死了那个臭蛤蟆一百遍――这不明摆着让人抓吗! “那……彭博士,我就先告辞了”徐利亚彬彬有礼的说道,脸上还挂着那媚笑,“不行!”彭威廉和那个胖民警小王异口同声的回答,这下徐利亚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索性开始耍赖:“怎么就不行啦,你们搜你们的,你陪你的,我怎么就不能走啦!”这时,那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敲打声,“这缸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徐利亚腿一软,一屁股跌在凳子上。 院子里哗啦哗啦的响了半天,徐利亚锥子般的目光一直死盯着彭威廉,而彭威廉已经在想,审讯的时候自己到底怎么编,才能让他们相信缸里的死人,跟自己没关系…… “哈,后院还存一缸土,要种花啊?”那个年轻的小刑警一边拍打着手上的黄土,一边笑嘻嘻的进了屋,“不好意思哈,有人举报说看见你这半夜有人搬尸体,这不我们就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来看看……” “负责个屁!连法律程序都不讲,一群强盗”彭威廉心里暗暗骂着,嘴里却一个劲的强调没关系,徐利亚从震惊走向镇静,明白自己一身白毛虚汗算是白出了,心里不由恼起来:“咋能听风就是雨的!要是有人举报汶川地震是我们拱的,你们也来测测呀?”她得理不饶人的嚷起来,“咳,咳……行了行了,警察同志也是认真负责么”彭威廉乐得做个和事佬,他转身面向少年:“那,李……”他终于想明白这少年肯定不叫李寻欢了,“李瓜瓜”少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回轮到彭威廉笑了,这名字起的真够绝的,“李瓜瓜,你这就回家拿铁锹去,咱们开始第一个疗程”彭威廉又笑嘻嘻了,“看见没有,这就是人家美国回来的专家,治疗的方法都这么神”那小刑警跟另外两个警察叨咕着,随后走过来热情的抓住彭威廉的手,“彭博士,这回给您添麻烦了,请您千万见谅,我姓李,单名一个豪字,叫我小李就行啊,以后有事说不定还要麻烦您,也请您一定要帮忙”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搞的彭威廉都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还是有点心虚,于是也痛快的答应了。 送走三个警察,又打发李瓜瓜回家去拿铁锹,屋里总算清净下来,“你说他真的变回土了?”徐利亚先沉不住气了,“你不是说要告辞么?”彭威廉开始置气,“哎哟你个大男人可真够小心眼的!谁让你那么窝囊,人家要搜就让搜,真够水的……”徐利亚跟放鞭炮似的叫了起来,“等等,等等,你说什么来着?像水?”彭威廉突然开窍,他飞也似的跑向后院,一把掀开了那口藏尸体的缸,里面果然像李豪说的,就是被单里裹着一兜黄土,“我懂了,我有点懂了”彭威廉欣喜的回身抓住跟过来的徐利亚,“他说过他是土,看,这就是他!那,你老说我水,我肯定是水,你那么厉害,说话小刀子似的,就是他说的金了!对吧?” 徐利亚猛的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烦的瞪了彭威廉一眼:“你怎么刚明白!还真够迟钝的,按中国道家的理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五行属性,当时老头一说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想解决他的问题,在于怎么找到另外两个火旺和木盛的人!唉……无知还真是种病呢!” ------------ 第八章 哄睡了 半个小时后,李瓜瓜回来了,“给,铁锹,还有这个,我妈说让我交给你”李瓜瓜递过来一个报纸包,彭威廉有点摸不着头脑,正要张口询问,徐利亚却一个健步窜过来,直接把纸包给接了,“回去告诉你妈,我们收到了,彭博士,咱们开始第一个疗程吧……”徐利亚又一次露出她那种经典媚笑,彭威廉更糊涂了。 彭威廉让李瓜瓜回去拿铁锹,还真不是随口乱编的,他也真的让李瓜瓜跑到后院去挖坑了,那孩子哼哧哼哧干活的当口,彭威廉跟徐利亚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发泄疗法,“你看他,惨白瘦弱的,肯定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活,天天呆在家里乱想,空虚的要命,现在从一点点小事开始,让他有付出,然后再有所得,慢慢把自信拣回来,省的老想当别人……话说回来,这李寻欢是谁啊?” 徐利亚前半截还听得直点头,最后一句,又笑喷了,“你这个外国鸟,要想在中国搞心理治疗,一定要补课!这个李寻欢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你还信以为真,不知道那几个警察背地里怎么笑话你呢……”她一边说,一边又想起来彭威廉一本正经的跟人家介绍李瓜瓜的情景,顿时又开始笑。彭威廉看她那笑颜如花,一时有点痴了,半年前那个徐利亚跟现在简直是两个人,自己的工作,还是有点意义的……彭威廉这边还陶醉着呢,头上突然又挨了一下,“傻笑啥,又想什么龌龊事呢!” “唉……这女人怎么就不能一直温柔下去呢”彭威廉揉着被敲疼的脑袋,愤愤的想。 一个小时后,李瓜瓜终于在后院鼓捣出来个足够大的坑,那细瘦无力的手指头,已经被粗糙的铁锹把给磨破了,“哎呦,快快,赶紧消毒”徐利亚见了,比彭威廉还着急,跳到卫生间找了纱布消毒水,急急忙忙的给李瓜瓜包上了,弄得少年有些受宠若惊,彭威廉也诧异着,这妞神经了吧,怎么就对他那么凶,伺候别人却殷勤的要命。 彭威廉跟李瓜瓜两个,一起把那个放着萨利赫土的大破缸,费劲的挪到了坑里,然后李瓜瓜又在彭威廉的指导下,把那缸压实埋了起来,拍平最后一锹之后,李瓜瓜兴奋的不得了,“彭博士,接下来要干嘛?浇水?” “啊?哦……对,浇水!”彭威廉被李瓜瓜的干劲给搞的哭笑不得,他要浇水,那就浇水吧!于是,李瓜瓜又按照标准的埋种培植流程,浇了水,培了土,几趟折腾下来,终于露出点疲倦,“mygod,他可算累了,sorry……萨利赫”彭威廉暗暗松了口气,要是李瓜瓜还想干活,还真不知道该让他干什么了,这“无种培植”已经够可笑的了。 李瓜瓜毕竟是个体弱的宅男,这兴奋劲一过,立刻感觉累的不行了,彭威廉顺势让他半倒在沙发上,开始跟他闲聊,徐利亚在旁边看了,暗暗点头,彭威廉还真有招儿,李瓜瓜对周围充满了敌意,时刻紧张着,索性让他累个半死,彻底没了精力,自然也就放松下来,然后当然是要达成一个目的――催眠! 徐利亚躲到厨房去,让他们的交流环境相对独立,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只见彭威廉沮丧的走过来,低声说道:“他睡着了” “啊?搞了半天,哄睡了?”徐利亚又开始笑,“他跟你不一样,接受暗示的能力非常差,还不能说深了,怕他会警觉,嗯……其实像你那样一催就眠的还真不多……”彭威廉气呼呼的解释,“什么啊!自己语言能力差还怨别人!”徐利亚听到这个,有点不高兴了,小声抗议着,“是真的,你的精神想象力不是一般的强,能三次都催眠成功,确实很少见,我研究过的催眠对象里,只有一些神职人员才会这样”彭威廉那种认真劲又上来了,表情很严肃,徐利亚一听他这么说,也不吱声了,半晌,隐约冒出个想法,“你说,这催眠能不能用个什么简单的方法,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想催眠,就能让他的脑子老老实实的听指挥?”她试探着问,“那不可能!思维记忆和大脑深层是绝对个体有别的,哪有什么方法能控制大脑啊,除非……”彭威廉的眼睛一亮,“神器!” “花莲!” 两个人一起叫了出来,随后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十分钟后,徐利亚和彭威廉一左一右坐在熟睡的李瓜瓜对面,少年在微微打鼾,嘴巴上初具规模的小胡子被鼻息吹的微微晃动,布满伤疤的胳膊搂在胸前,包着纱布的手指习惯性的绞在一起,梦中依然微微蹙眉,他还非常年轻,却确实活得足够痛苦。 彭威廉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开始吧”他抓起了那个金属蛋,不过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又把手轻轻搭在李瓜瓜的手上,周围还是一切正常,徐利亚跟他对视了一眼,一种由衷的信任突然又冒出来,她也把手伸了出去…… “哈!这么快就回来啦!”萨利赫老头的声音突然钻了出来。 ------------ 第九章 记忆深处(上) 这是一个又冷又湿的小屋,并不低矮,但很窄小,借着墙角豆大的一盏灯,能看到四壁都由粗重的大石头砌成,渗出的水珠沿着一条条裂缝汇聚滴落,又消失在脚下湿乎乎的烂泥里,一些不知名生物悉悉索索的在墙角蠕动,整个空间充满了腐烂的臭气,“这什么鬼地方!”徐利亚转着脑袋,一步也不愿意动,虽然那些泥并不会沾染到她雪白的高跟鞋上,她捏着鼻子,可那刺鼻的味道一点没有因为她这个动作减淡,“没有用的,他的灵魂记着这个味道,你就是带着氧气罩也没有用!”萨利赫的意识又传了过来,“你在哪儿?”彭威廉四下寻找,“抬头,这呢这呢!” 两个人抬头,发现萨利赫竟然盘着腿飘在半空中,这让徐利亚小小的惊叫了一下,“都是你们害的,瞧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萨利赫抱怨着,懒洋洋的移动过来,“还不是你骗我们在先!” “本来你也不是人啊,就是个妖怪”徐利亚也跟着彭威廉一起打趣,“我的身体呢?”萨利赫关心的问道,“埋了”徐利亚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一边忍不住溜达起来,她实在好奇,这个李瓜瓜记住的到底是个什么地儿呀,似乎也太惨了点,“埋啦!?”萨利赫跳起来,这让他的脑袋碰到了天花板,直接消失掉一块,“可埋之前就变成一撮土了啊!”彭威廉看到老头反应激烈,有点心虚,难道他们处理的不对?可当时那情况…… “应该冻起来啊~~~”老头惨兮兮的叹道,“不过算了吧,那个身体已经太破烂了,现在也挺好,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给我找齐了人吧,也许这样记忆还能恢复的快一点” “谁答应你了!凭什么帮你啊!”徐利亚立刻反对道,她打量着萨利赫,发现他跟上次见到时不太一样了,那种衰老的状态改善了不少,就连穿的衣服也不是那个油唧唧的破褂子,而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光着脚丫子盘腿飘着,越发仙风道骨了,“嘿,小丫头,你以为凭你们两个,就能用这个神器了?要不是我在这里困着,你们还想进谁脑子里逛逛就进来逛逛?”老头开始捏他那下巴上的几根胡子,“这神器到底是什么?你又是什么?还有这里……到底是哪儿?”彭威廉扔出了所有的问题,“你也说说,我们为啥一定要帮你?”徐利亚也针锋相对的掐起了她的小细腰,“唉……你们的问题太多了,脑子也太笨了”萨利赫越发得意起来,“这东西呢,传说是个魂器,我在好几辈子之前就弄到手了,要说怎么弄到手的么,那可是秘密……”老头更起劲的捏着胡子,眯着眼,似乎陷入遥远的记忆中,“之后的每一世,到了某个时刻,这东西就会鬼使神差的回到我手里,可惜我一直没想明白该怎么用,就知道它其中的一个功能是进入到人的意识深处,甚至最开始成人的那一刻!直到上辈子的时候……” “哎呦,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你就直接说怎么找上我们的吧” 徐利亚听得不耐烦,弄得萨利赫有点无奈,“咳咳,这个……还用说么,开始你就跟我有关系,当然一见到你就被触发了灵感,可以说,那时候小商贩萨利赫已经死了,而我的记忆开始复苏,然后这个傻小子在一边,我也看着眼熟,他是龙王爷啊……” “谁是龙王爷啊!”彭威廉急了,他觉得龙王爷这词像骂人,“谁跟你有关系啊!”徐利亚也急了,这老家伙太流氓了! “好好好,不瞎说了,你们时间紧,我就长话短说”萨利赫终于严肃起来,简单讲了必须帮他的理由,其实就是一个词――因果,最开始让他出现的是这几个人,后面所有乱七八糟的过程也必然有这几个人,“所以啊,你们必须帮我,不然你下辈子还是会吓得发疯!”他指指徐利亚,“你下辈子还得少小离家,死爹死妈,心神不宁……甚至更惨!”他又指指彭威廉。 “你咒我们呢是不是!别在那儿耸人听闻了……”徐利亚有点心虚,想起自己发神经那些日子,还真是有些后怕,如果没有彭威廉这个优秀的心理学博士,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锁在疯人院了。 “我不明白……”彭威廉被吓的磕磕巴巴的,自己的倒霉童年这老头竟然都知道,他还想问,一边的徐利亚突然想到个重要的事:“等等,你说我们时间紧?” “对啊,你们现在也就能在这里呆上一天……还要看他这段记忆够不够深刻”老头挠了挠脑袋,虽然他现在也没啥实质的感觉了,但还是习惯性的做了这个动作,“等凑够了火和木,估计情况会不一样……” 彭威廉一听这话,赶紧向四壁看去,“门呢?按你说的,这里是李瓜瓜的记忆,可他人在哪里?我们怎么出去?” 话音刚落,天棚突然开始掉土渣,随后,一个闪亮的洞口在他们头顶露了出来,李瓜瓜的脸出现在亮光中,逆着光看不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李瓜瓜! “这个空着,把那婊子扔下去!”他开口命令,声音像个破风箱,语言绝不是中文或者任何他们听过的语言,可偏偏彭威廉和徐利亚都立刻听懂了,这时的李瓜瓜粗壮结实,一脸横肉,欧洲人的长相,谈不上丑陋,可是粗鄙无比,手臂和大腿都长满粗壮的金色毛发,穿着非常暴露,上身只有一副皮质肩甲,一条宽大的铜质腰带和几片皮革,几乎就算身上所有的衣饰了,那两条没什么遮掩的粗壮大腿,晃荡在高处的洞口,让徐利亚看得面红耳赤,她呸的啐了一口:“真够恶心的” ------------ 第十章 记忆深处(下) 随后,更恶心的场面出现了,一个身上只挂着点破布条的女人,被那些人从上面扔了下来,摔在烂泥里,几乎已经断了气,白花花的身体横摊在油黑的泥地上抽搐着,格外醒目。已经做好充分思想准备的彭威廉和徐利亚,还是被惊得一身冷汗,至于萨利赫那个见多识广的老怪物,倒像是见怪不怪了,“扔这里怪可惜的……”“哈哈,她的牙不会有毒吧!”“这妞真够倔的……”旁边几个同样面目可憎的人七嘴八舌的说,“让她烂在里面,还倔个屁……”李瓜瓜恶狠狠的冷笑洞口,咣当一声消失了。 “这又是李瓜瓜的前世?”徐利亚的目光躲避着地上那具抽动着的身体,不甘心的问,“这种事太扯了,老是跑到人家前世来看个什么劲!” “哈!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就是这些种下恶因的前世,才会造成现在的恶果!”萨利赫有点不耐烦了,提前“飞”了出去。 下一刻,已经换了地点,可是气味和环境并没好到哪里去,因为他们进了行刑室,彭威廉惊讶的发现,这是个古罗马的监狱,大约在公元前700年左右的样子,那些刑讯工具千奇百怪,但每件都是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墙壁上挂着几个奄奄一息的犯人,瘦的根本看不出性别,他们的身上并没有多少明显的伤口,可脚心、耳后、大腿内侧,这些疼痛最敏感的地方,全都是又深又小的割痕,李瓜瓜这个监狱刑头,细心钻研了各种刑罚方式,看他刑讯那些犯人,就知道他有多麽残忍凶暴。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脚底切出菱形伤口的犯人用尖刺铁丝缠住双手,吊在半空中……这让彭威廉想起了李瓜瓜手腕上惨不忍睹的伤疤,跟那些犯人鲜血淋漓的双手何其相像! 李瓜瓜是犯人眼中的魔王,但是也有他害怕的人,在徐利亚听够了那些惨叫,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的时候,场景终于切换了。 那是典狱长的办公室,散发着老旧木头的味道,沉重,阴郁,一个非常符合这种气氛的男人,坐在宽大的木板桌后,面无表情。他的额头特别亮,五官轮廓有些模糊,那张嘴倒是非常突出,薄薄的鲜红嘴唇一直紧紧的抿着,另外比较引人注意的就是他的胳膊,厚敦敦的绑着绷带,“你是最肮脏的猪猡……甚至连猪都不如”他玩味的盯住低着头的李瓜瓜,轻声细语的说着,“出了这个岛你就是个废物,我这里不缺废物,所以你更要竭尽全力的证明自己比别的废物强那么一点……”他看着开始哆嗦的李瓜瓜,微笑起来,这是个以折磨别人为乐趣的人,而且他的刑具就是尖酸刻薄的嘴巴,刑罚的却是对方的内心和灵魂,他比李瓜瓜更残忍,“如果再有那样的臭娘们出现,你就从监狱的高台上跳下去……死成一坨大便!”这最后尖锐的一吼,让李瓜瓜差点跪倒在地,“现在滚出去!蠢猪!”他气急败坏的指着门,之前的斯文一点不见踪影。 “看到没有,人刻薄多讨厌”彭威廉不失时机的跟徐利亚叨咕,结果啪的一声,头上又挨了一下,此刻他们正看着李瓜瓜吃晚餐,在忍受了恶毒的辱骂之后,脾气暴躁的李瓜瓜基本每吃一口东西,都会破口大骂一句,“这个混蛋,这头骟驴”“妈的连个妞都搞不定的阉人”“那婊子怎么没有一口咬掉他的蛋……” 那些食物合着他的愤怒被一口一口的吞到了肚子里,他周围的人都吓的不敢做声。 最后,在这天夜里,他死了,血管崩裂死掉的,没有人为他落泪,也没有人表示悲伤,人们都麻木的传递着他的死讯…… 彭威廉和徐利亚跟着两个士兵走向监狱的坟场,士兵的手中拖着一条粗布口袋,里面装着死去的李瓜瓜,两个兵似乎在热烈的谈论某个酒馆的小妞在床上的表现,丝毫没注意手中的袋子正在路边的石头上磕磕绊绊,里面的尸体就那么摔打着朝前翻滚,“这真让人悲哀,简直是伤心透了,根本就没有人在乎我,我就是个废物”彭威廉突然痛苦的揪住了胸前的衣襟,他的通透敏感,让他跟李瓜瓜濒死的灵魂产生了共鸣,“喂喂,你振作点”徐利亚明知道那两个士兵听不到也看不到他们,但还是压低了嗓子,紧张的抓住了彭威廉,“拿好那个蛋!” 彭威廉瞪了她一眼,“我要帮他!”他下了决心,“怎么帮?你有啥能耐?”久不做声的萨利赫呼的飘到他们头顶,“你们在这儿也就能跟着他的记忆溜达溜达,别的屁也不能做!” 老头突然凑到彭威廉面前,就像当初把那个蛋递到他面前一样,表情充满诱惑:“怎么样?帮了我,就能帮他!你干不干?” 还没等彭威廉回答,前面的两个士兵,似乎觉得挖坑埋人太麻烦,噗通一声把那袋子扔下了悬崖,悬崖下面,是礁石遍布,黑乎乎的冰冷海水,彭威廉的心脏又紧紧的刺痛了一下,他意识到,这就是李瓜瓜这一世的结局,被残暴蒙蔽了双眼,被羞辱、被威胁,最后被抛弃…… 片刻后,那种闪亮的流体又从天空开始出现了,“喂,你还没回答我!”萨利赫着急了,“我去哪里才能找到另外两个人?”彭威廉咬了咬牙,终于问道,“你怎么就答应了?臭蛤蟆,要帮你自己帮!我可没义务帮他啊!”徐利亚气的要命,彭威廉要当救世主,可自己凭什么帮忙啊?而且奇怪的是,萨利赫像是了解自己的脾气,只管威*利诱彭威廉,却从来没直接求过她,这又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真成了彭威廉的助理? 而彭威廉和萨利赫一点也没理会徐利亚,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老头还在忙着解释:“这个魂器一旦启动,应该会形成一种精神磁场,它会吸引一些合适的人过来” “可我怎么挑?不能让所有人都来试试吧?”彭威廉的脚此刻已经浸在了流质里,他急切的想多知道一些,“到时你们自然会知道的……”老头笑嘻嘻的消失了,随后又传来一阵遥远的杂音:“对了,上次那个热黄油不错……” 彭威廉有些哭笑不得,随后发愁的看了看已经没到下巴颏的银色流体,“唉,这见鬼的破东西,又来了……” ------------ 第十一章 交易 又是那声音,难听的让人汗毛直竖,并且很尴尬。彭威廉睁开了眼,发现这次更尴尬,李瓜瓜正惊恐的盯着他的脸,仿佛彭威廉会随时扑上去吸光他的血,看那样子,他是被这吓人的声音给惊醒的,“没事没事……”彭威廉刚能正常呼吸,就连忙解释道,“我有些哮喘病而已”说完就听见站在沙发后面的徐利亚扑哧笑了出来,她用口型比划着:臭蛤蟆,然后充满报复快感的跑掉了。 彭威廉有些难堪,跟李瓜瓜面对面的沉默着,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继续他的治疗。过了半晌,李瓜瓜突然小声说:“彭博士,我刚才做了个梦……” “哦?说说看”彭威廉来了精神,“我是个很坏的人,不配活着……”李瓜瓜低着头,说的依然是老段子,这让彭威廉有点泄气,可是接下来的话让他腾的燃起希望,“我在梦里伤害了很多人,所以他们都恨我,我没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被所有人讨厌”李瓜瓜抬起头,眼中带着湿润,“我很后悔,可是已经晚了,我该怎么办……”他哭了。 彭威廉挺激动,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患者离得这样近,甚至跟他一起游历了前世的记忆,跟以往不同的是,那种痛苦和懊恼,那种绝望和忏悔,他都能够深深的感受到,这是多么奇妙的体验!并且,这是他的病人,他有机会治愈他!治愈他的灵魂! “我一定会帮你的……”彭威廉非常认真的保证。 …… 下午的时候,彭威廉开始跟徐利亚谈判,谈判内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帮助萨利赫和帮助彭威廉。按徐利亚的意思,帮助萨利赫不是她的义务,甚至也不是彭威廉的义务,“干嘛往自己身上揽那种麻烦呢,那可是涉及到灵魂的事,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徐利亚眯眼望天的表情,让彭威廉感觉她冷酷无比,可她还在接着表态:“我还要留着命孝敬我爸妈呢!” 彭威廉听她说着,脸色越来越阴沉,“那你当初疯疯癫癫走进来的时候,我可没想那么多!” “我的问题可没危及你的命!况且你还收了我好多诊费呢!”徐利亚尖声反驳,“诊费?嗯……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彭威廉突然听出了关键,迅速做出反应:“我以后的诊费都给你一半,你来给我当助理,怎么样?”他也学着萨利赫,很诱惑的凑到徐利亚眼前,“嗯……助理就算了,帮你催眠一下别人么,还可以……那些钱本来也该给我,就当是精神补偿了,每次都那么恶心……”徐利亚慢慢悠悠琢磨着,“不过……我可不管那个老骗子!” “行,行,就这么说定了!”彭威廉脑中拨拉着如意算盘――反正把她拖上贼船了,到时自然而然就会帮忙了。他这正得意呢,那边徐利亚掏出个东西来,就是上午李瓜瓜带来的报纸包,“那,这5000就当前两次的补偿了哈!”徐利亚得意洋洋,这个外国鸟根本不明白,咱这里都是拿报纸包人民币的! 彭威廉有点傻眼,原来这妞对那小子热情殷勤的要命,都因为这个啊!看来她的算盘早就打好了,自己就是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了一下而已,还在这自鸣得意呢,“算你狠!”彭威廉挤出这么几个字,心里已经把徐利亚划到了邪恶的范畴。 两个人正较劲,门铃又响了,彭威廉暗自称奇,自从这金属蛋出现后,自己这里真是人声鼎沸啊,这一天之中门铃已经响了好几次了,以前一两个月都不带响一次的,今天都给补上了。 “你们好……”一个瘦高的女人站在门口,说话声音柔软文静,她五官平淡,唯一的亮点就是光洁的额头,长发利索的盘在头顶,穿着淡色的职业套装,很有点日本职业女性的范儿,“我是李瓜瓜的妈妈,来跟你们谈谈他的病”她平静的微笑着,“妈……”她身后闪出李瓜瓜,怯怯的拉了她的衣角一下,但是他的手立刻被女人打开了。 彭威廉和徐利亚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这不是典狱长吗!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比看到那个粗鄙的罗马李瓜瓜还要奇怪。那个精神虐待狂,那个为了上不了一个妞就暴跳如雷的十足恶棍,竟然成了个温柔的妈妈,而且是李瓜瓜的妈妈,彭威廉在想:“不知道这两个人都纠缠了多少辈子,竟然发展成了这么奇妙的关系” 可是接下来的情况让他意识到,人性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不知道那些钱够不够?”女人坐下问的第一句话就让彭威廉一愣,她笑的很真诚,可说的话让人厌恶,“今天的疗程够了”徐利亚真是及时雨,关键时刻从容对答,彭威廉此刻很感激她,至少这让那女人微微尴尬了下,“我家瓜瓜身体不好,什么也不会干,而且这里还有病……”她指了指脑袋,目光温柔的看了看身边的李瓜瓜,少年深埋着头,默不作声。 “不……瓜瓜他很能干,刚才还帮我种了东西……”彭威廉赶紧阻止那女人的话,她嘴里吐出的偏执说辞,只能让他们取得的那点进展迅速退回原位,“啧啧啧……你又说谎,还说帮彭博士做了件大事……种点东西就把手伤了,你还真是能干呢”女人慢悠悠的说着,“李妈妈,你听我……”徐利亚听不下去了,这种情况下的刻薄实在太残忍,“叫我刘女士,我不是什么李妈妈!我为了他已经把人丢光了,派出所的门槛都让我给踩烂了,那里的人都知道我就是那个废物神经病李瓜瓜的妈!”女人打断徐利亚的话,语速突然提高,噼里啪啦的完全没了素养。一旁的李瓜瓜又开始绞他的手指头。 此刻彭威廉真的挺想站起来给那女人一巴掌,打烂她那张平淡的脸,那张依然像典狱长一样折磨人的脸。 旁边的徐利亚再也沉不住气,这太可怕了,简直是一个魔鬼戴着母亲的面具,现在他们似乎明白了李瓜瓜的前世今生为什么那样悲惨,“刘女士,我们是医生,他有没有病我们自然有诊断,您这样容易激动,应该直接去德胜门(指德胜门精神病院)住院,很不适合参与我们对李瓜瓜的诊治过程!”徐利亚的小火山爆发了,彭威廉头一次觉得她的刻薄这么可爱,“……很好,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了,需要多少钱尽管说”典狱长果然很厉害,她迅速平静下来,轻轻松松的把担子架到了彭威廉身上,然后她扭过头,依然用那种温柔的要命的眼神看着李瓜瓜,“瓜瓜,你好好治病,别让妈妈失望,如果这次还是没有用,唉……”那沉重的一声叹息哟,一直把那种阴暗的压力叹到人骨子里去,李瓜瓜开始颤抖,用指甲狠狠的抠挠起手腕,“刘女士,你可以离开了”彭威廉阴沉着脸,他的忍耐快到了极限,“鉴于李瓜瓜的实际情况,我要留他在这里持续治疗,一个月内请不要来干扰他,利亚,送客!” 徐利亚绷着脸,直接去拉开了大门,等到那女人走到门外,她欢快的说道:“咨询和治疗,加上这里的吃住,每天1800” “1000”女人平静的说,徐利亚挑了挑眉毛:“1500” “成交”刘女士笑的一脸狡黠,让徐利亚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先付一个月的45000,再加上你今天的咨询费2000,明天一起送过来!我们不收支票!” 门,咣当关上了。 ------------ 第十二章 黑色大宅(上) 人声鼎沸也就那么一天,第二天开始小楼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偶尔几个来进行心理咨询的人,男女都有,并且全都很年轻,在彭威廉看来,他们更像是来赶时髦的,心态绝不比有些自认为正常的人差到哪儿去。不过更多的是电话咨询,这让徐利亚开始琢磨着电话计时收费这个新项目。期间刘女士登门几次,都是留下钱直接走人,倒是干脆利索,彭威廉也很庆幸李瓜瓜不用直接面对她,治疗进度快了很多。 与此同时,在进行发泄疗法的过程中,研究中心后面的小院逐渐被收拾的整洁清爽,那些破烂全都处理干净,连铁皮围栏都被刷上了白漆。 徐利亚几乎每天都来,似乎李瓜瓜的不幸也深深打动了她,只要有少年在的时候,她都出奇的温柔,彭威廉不管这温柔来自于钞票还是来自于内心,反正也乐得享受一下。 还有一件好事就是,随着治疗的深入,彭威廉第一次听见了李瓜瓜的笑声,那是他跟徐利亚在刷油漆,两个人都蹭的跟花猫似的,高兴的举着刷子看着对方傻笑,彭威廉偷偷看着,心里感慨:“不知道这李瓜瓜都几辈子没笑过了……” 他觉得李瓜瓜可以接受第二次催眠治疗了,这时候,彭威廉已经给这种奇特的治疗方式起了个学名:轮回疗法。不过成型的轮回疗法有一个大前提,就是建立在真正催眠的基础上,像上次那种把人哄睡了,偷偷进到对方深层记忆里溜达的事,绝对行不通,那种睡眠状态下的患者,能够留下的意识有限,可能仅仅是些模糊的印象和感觉,很是浪费。 并且,彭威廉还有个最隐私的理由,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听到他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了,这种事对双方都是个折磨。当然,徐利亚除外,一是没办法避免,二是……他们已经沟通的太彻底!在意识对话状态里,连对方尿急这样的事都沟通着,还有啥隐私可言了,同时,徐利亚对彭威廉也已经没啥性别意识,连自己是个胖男人的状态都让他见过了,还有什么可扭捏的。 立秋那天的下午,彭威廉他们第二次进入李瓜瓜的记忆,这次颇费了些力气,几乎用了一上午来给李瓜瓜解释什么叫做催眠,怎么才能接受暗示,并且做了一次巴布尔暗示的测试,结果我们坚强的李瓜瓜勉强得了4分(满分为8分),表示他堪堪能够被浅层催眠而已,徐利亚暗自琢磨着,自己看个车厢门都能被催眠的程度,是不是能得个10分20分的…… 这次他们一进入,就见到了面前的李瓜瓜――一个苍白美丽的深闺怨妇。 “呦吼~两个小朋友,有啥好消息没?”萨利赫也立刻飘出来打招呼,这老头似乎在蛋里过的很hi,越发活泼了,“现在没空理你,我们要仔细观察一次”彭威廉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少妇,徐利亚对萨利赫更是视若无睹。 此时大约是清末,应该在中国西南某地,窗外阴霾漫天,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空气中传来徐徐绕绕潮湿的松香,能够用得起这么贵重的香料,看来是个大户人家,可是面前的李瓜瓜依然愁眉不展。她很不快乐,穿着一身素白,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铜镜,身后站着一个年老的妇人,“小夫人,想开点,嫁给刘大帅就是找到了靠山呀,这下半辈子不用愁了啊,何况……”那老妇人明显是个媒婆,叽叽咕咕的劝着,但是话没说完,就被硬梆梆的顶了回去,“不嫁!”李瓜瓜啪的扣了铜镜,站起身走向里间,“阿苏,送客!” “刘大帅?就是典狱长呗?”徐利亚一副了然的模样看了看彭威廉,“他倒是每一世都很风光啊” “别吵,接着看”彭威廉不理她,这是一栋很大的木构宅子,大门上挂着有点老旧的牌匾,隐约能看出来上面是“龙宅”两个字,暗黑色的雕梁大片充斥在每个角落,繁杂精巧,但是能看出显赫只是曾经,现如今这宅子正在慢慢凋零,就像里面的女主人――白霜,也就是现世的李瓜瓜。 那老妇人走后不久,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由远及近,在黑色的山梁之上,伴着已经飘起的牛毛细雨,一队红彤彤的人晃到了大宅门口,“刘大帅接亲喽……”随着一声长喏,喇叭又吹了起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也瞬间响起,这边,屋里的白霜慌了,“阿苏,怎么回事?”她那站不稳脚跟的三寸金莲,急促的倒腾着,终于抓到那个走进房来的女人,那是大宅里剩下的唯一一个仆人,她的娘家丫鬟,阿苏,“小姐……你该换衣服了”阿苏的眼神很怪异,她阴阴的笑着,从背后拿出一件红袍来,那是离开的媒婆留下的。 白霜惊惧的看着那衣服,目光又转向阿苏的脸,眼角慢慢渗出泪来,“阿苏,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拿你当姐妹一样,什么都听你的,赶走大娘散了仆人,你却骗我”白霜向后退着,退着,一屁股跌在椅子里,眼看着阿苏到她床头掏出一个盒子来,那是宅子的地契,连带一沓印满红章的银票,“你错了,我没骗你,我是卖了你”阿苏接着笑,笑的还挺轻柔,“我可不想跟着你守一辈子活寡,他们给了不少,还答应放我走……”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摆弄起木头一样的白霜,把那红袍套在了素衫的外边,“看,多好看,像当年嫁进来一样漂亮”阿苏又拿起一个红玉簪,几乎是恶狠狠的戳在了白霜的头发上,“你又穿上红袍了,又要有丈夫了!这回可别让他死那么快!” 阿苏终于把白霜打扮完,出去开院门,这边,白霜还在对着镜子流泪,徐利亚哀叹着摇头,“唉,这什么命呀,怎么老遇到这些” ------------ 第十三章 黑色大宅(下) “都说了,有因才有果,那阿苏,估计也是以前被他修理过的”萨利赫杵着下巴,老神在在的解析着,另一边的彭威廉却想着另一档子事:“看那阿苏的架势,好像早就恨的要命了,怕是那白霜的丈夫,也死的不明白……” “哎呦喂,你还当自己是狄仁杰呢!看明白前因后果就知足吧你”徐利亚讽刺道,把彭威廉给囧的够呛,那边,白霜突然站起来,发疯似得向外跑,结果那小脚实在不好用,一个前扑摔在了门槛上,头上顿时渗出血来,“啊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媒婆和几个喜婆正好赶了过来,扶起了一脸血的白霜,阿苏倒是利索,从旁边水缸下抓起一把白灰,噗的拍在了白霜的头上,“这个止血,看着还白,刘大帅见了肯定喜欢”她笑的恶狠狠,媒婆看了白霜那混着血和灰的惨样,吓了一哆嗦,正要说什么,阿苏却把手中的红布往白霜脑袋上一罩,接着利索的用条红绳把她双手捆了,向媒婆一推,“行了,人就交给你了,哦,对了,还有这个”她从袖口抽出个帕子来,撩开盖头使劲的塞到了白霜的嘴里,随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哝,这回你就放心把她带走吧”阿苏拍了拍白霜的肩膀,冷哼了一声,扭身走掉了。 “……唉,走了走了,快,上轿了”媒婆呆了一呆,似乎也被阿苏的阴狠惊到,随后大喊起来,喜婆们也跟着嚷嚷,一行人就那么拉着捆住的白霜,推上了轿。 从始至终,白霜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而这边,彭威廉被一阵阵白霜内心的疼痛侵袭着,那是来自对背叛的绝望,让他的心脏抽搐着揪成一团。 眨眼间,他们已经站在了大帅府前,说是大帅府,却寒酸的紧,一栋简易小白楼,两排营房,偌大的*场,却连个石子地都没铺,被雨水一浸,深深浅浅的变成了泥巴池。 刘大帅倒是很热情,亲自带着几百个兵在门口接着,胸前还系着不伦不类的大红花,虽然这是他第四个姨太太,但却是最有钱的一个,估计那黑色的龙家大宅,过几天就会挂上刘府的牌子,就冲这个,他也热情高涨,更何况,白霜长的也不错呢。 “竟然不是!”徐利亚和彭威廉又想到一块去了,这刘大帅肥头大耳,虽也粗俗的要命,可横看竖看,一丁点典狱长的痕迹都没有,可是如果他不是,那个恶魔在哪儿呢?难道这一世他并没出现?那是不可能的啊,纠葛不休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没交错。 白霜在床上坐着,身体僵直,手腕上的红绳已经勒到肉里了,估计现在就是解开绳子,她那手脖子上也得留下两条血痕。 红色蜡烛上的火芯啪的一声响,似乎惊醒了她,白霜开始扭动身体,将头上的红布给抖落在地。乱糟糟的一张脸露了出来,嘴里塞着一团布,满脸的白灰合着血痕,还有眼泪冲刷的沟沟壑壑,简直惨不忍睹,她的眼睛四处找着,似乎想找个方法把绳子弄开,但是这回学乖了,不再用那小脚跑来跑去,不过徐利亚在边上看得直叹气,这么个小脚,就算她把绳子弄开了,又能跑到哪儿去? 没等她找到方法,刘大帅就推门而入,见了白霜的样子,自然吓了一跳,怒吼着喊来了媒婆,假惺惺的心疼了一番,但是一直到喜婆们把白霜收拾的利利索索,他也没把那捆着手的红绳子解开,“这头猪!”徐利亚气哼哼的想,“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又不是没当过男人!”彭威廉头也不回的答到,“哼……”徐利亚不吱声了,刘大帅轰走了喜婆,开始动手动脚,白霜像是刚醒过神来,反抗的很激烈,可是手被紧紧捆着,反抗的很没成效,渐渐被经验老到的刘大帅连扯带撕,扒的赤条条,这边徐利亚开始翻白眼,“这种艳情戏也要一起看,我这跟彭威廉算是啥关系啊!”想完她就开始后悔,这通透的意识沟通简直太险恶了,偷眼看看彭威廉,也正偷偷看着她,两个人的脸腾的都红了。 那边,两个光溜溜的人已经纠缠到了一起,被堵着嘴的白霜突然大哼了一声,然后便是猛烈的皮肉撞击声,看来刘大帅已经得手了,“细佬仔的臭娘们儿!”神情亢奋的刘大帅突然开始骂,原来是弄掉了嘴里布团的白霜,一口咬在了刘大帅的肩膀上,这个情节真是熟悉,多像罗马时代被摔死的那个女人,不也这么奋力的咬了典狱长一口吗?这让彭威廉长叹了一声,因果这事,还真可怕。 几个巴掌过后,白霜不动了,那种满含耻辱的悲伤撕扯着彭威廉,看着四肢被刘大帅绑到床柱上的白霜,他有一种想杀了那肥猪的冲动,可惜这都是李瓜瓜的记忆,此刻他还无力改变什么。 蹂躏在继续着,刘大帅的变态真是非比寻常,他一边干着,一边欣赏着白霜痛苦的表情,肩膀上的伤口让他有些狂躁,他开始捏起白霜敏感部位的皮肉,使劲掐起来,一小点,一小点,仔细的找着手感,掐着……这让白霜尖叫起来,痛苦不堪,“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吧……”到最后,白霜开始哀求,可这种哀求让刘大帅更加兴奋,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嘶叫,哆嗦片刻后,摊在了白霜身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哭喊也停止了,白霜大睁着眼睛,盯着床上的沙曼,“吊了个球的,死尸一样子”刘大帅哼哧哼哧的从白霜身上爬下来,又慢悠悠的穿上衣服,“给她盖上,不要真死了,明天搬家!”他走出门,大声吩咐着,随后进来一个喜婆,看了看浑身被掐的青紫的白霜,面无表情。她找了条红色的被子,盖在白霜身上,随后发现那捆在床柱上的手脚实在是盖不住,喜婆皱了皱眉头,“荡妇,真不要脸,啧啧啧,这么个姿势……”她把白霜的手脚解开,又用一截绳子捆上手,然后把被子盖好,重重的啐了一口,走掉了。在她看来,白霜没有自杀死掉,就是个荡妇,而实际上,白霜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天彻底黑了,雨还没有停,一丝不挂的白霜不知道用了怎样的毅力,用那缠着布的小脚,爬到了大帅府后面半山的一个小平台上,站在山隘边上时,早已滚的泥血一身,最要命的是,她的手依然被捆着。 白霜面无表情,细蒙蒙的雨珠挂在她的长睫毛上,这一世,她真是个美人,可惜,依然苦不堪言,“相公,我对不起你……苏妍,我做鬼也要缠死你……”她低声说着,向前轻挪,惨白的身体,向那黑暗的山下坠去。 不知她还了哪一世的债,也不知,又有谁欠了她几世的情…… 彭威廉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人,该是白霜临死前脑海里的影像,一个是阿苏,还有一个,是个形象枯槁的男人,并且那种对这男人的愧疚,也一遍又一遍的涌上彭威廉的心头,“典狱长!”徐利亚也反应了过来,两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说这一世,那魔鬼反到成了倒霉早死的白霜相公? “行了好了完事了,赶紧跟我汇报吧”萨利赫在一边不乐意了,他被晾在一边很久了,“你们两个艳情戏也看了,人物也都对上号了,该给我个交代了吧”老头干脆挡到了彭威廉的眼前,“没啥进展呢,你说会出现的人也一个都没出现”彭威廉没办法,老老实实的汇报,“哦?不可能啊……你要仔细看,一定出现了!不可能没反应!” “好吧好吧知道了,呃……你还是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别每次都这么难受的退出去吧~!”彭威廉看着涌起在天空的银色流质,又开始闹心。 “嗯……这个,我还没啥体会……”老头心不在焉,“唉!你们有空再给我搞点热黄油吧!” “且……”另外两个人一起不屑。 ------------ 第十四章 她也许是我老公 彭威廉醒来,又见到徐利亚那张满是厌恶的脸,“臭蛤蟆,你还真适合演僵尸呢”女人一点也不客气,“对了,你怎么回事?怎么从来都没见你这么难受过?”彭威廉突然发现了这个关键问题,这妞咋从来都比他醒的早?而且似乎也没他这么难熬。 “哈,我也奇怪呢,每次见你最后站那里跟蛤蟆似的挣扎,大喘气,像哑剧表演似的……”徐利亚调皮的用手指戳着依然紧闭双眼的李瓜瓜,她看都懒得看一眼彭威廉,确实,无论多潇洒的人,那种牙呲欲裂的德性被看过了,就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了。 “原来这样……”彭威廉有点悲哀,想想也是,萨利赫说过,他才是导体,那个蛋也是握在他手里的,人家徐利亚也就是个媒介…… 心里哀叹一声,彭威廉用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开始整理头发,他总觉得男人身边带着镜子很娘,他的外表实在不man,绝对不能再在其他地方显得可疑。 恢复了彭博士状态之后,他弄醒了李瓜瓜。少年有些失神,这让彭威廉和徐利亚都开始担心,那些前世的遭遇太过激烈悲惨,不知道他一时能否想得明白,“我……还是自杀了……”李瓜瓜用手胡乱抓着头发,喃喃自语,似乎陷在最后那一刻的震撼里,“原来跳下去的感觉是那样的……” “喂!让你看到前世,不是让你体会这个的!”徐利亚有些急,她觉得自己当时领悟的很快,几乎立刻就知道那些画面都意味着什么,可这个李瓜瓜,好像迟钝的过分,“你你你……去厨房弄点水来”彭威廉急忙说道,徐利亚的表现让他无可奈何,本来也是,这妞又不是专业的心理医师,在这儿只能捣乱,“且~”徐利亚不服气的走掉,这才让彭威廉松了口气,“我明白,那都是因果,你说过”李瓜瓜停止了抓脑袋,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跟我以前做那个梦是一样的吧?都是自己作的……” “也不能这么说,跟你自己固然有很大关系,但是其他人的作为也是产生结果的推手”彭威廉推了推眼镜,“但是要改变,确实只能靠你自己” “可我不能停止恨那个……苏妍,她骗的我好惨,还有我妈,我确实对不起她,是吧?”李瓜瓜可怜兮兮的说,“所以她现在这么讨厌我” “可那不是她讨厌你的理由,你也不应该陷在这种无谓的内疚里,并不是鼓励你去反抗她,但是你该真实的活着……”彭威廉认真的盯着李瓜瓜,发现那眼睛真有点象白霜,于是用更加确定的语气说道:“你有权利好好活一次” 彭威廉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关于“刘大帅”,李瓜瓜几乎没有提到,他不相信李瓜瓜不记得那最痛苦的经历,可是他竟然不恨那个人,这是为什么呢?可惜他不能问,这个问题太奇怪了,对于解开李瓜瓜的心结没有任何好处,此时徐利亚端了水杯正好走过来,“那你恨那个姓刘的畜生吗?”她大大咧咧的问道,让彭威廉顿时气结,“他……好像是我姥爷,我恨不起来” …… 这天晚上,彭威廉跟徐利亚进行了一次严肃认真的谈话,他对徐利亚不负责任的态度提出严厉的批评,把一向自负的小妞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不出声了还不行么……” 时间匆匆,一晃又过了一个月,李瓜瓜一天天活了过来,是的,是真正的活着,他开始观察周围的一切新奇事物,甚至有新来的病人,他也会好奇的偷听,彭威廉再三强调之下,他才作罢……他喜欢种植,每次交代他挖坑埋种,都高兴的不得了,不过他也发现了第一次“播种”的不寻常,最后让彭威廉给含混带过,他总不能告诉李瓜瓜,第一次种的是个尸体吧。 与此同时,彭威廉也开始暗暗着急――那传说中的木盛火旺之人到底在哪个旮旯呢?他总要给萨利赫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那个魂器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才好。 这一天是白露,“处暑十八盆,白露勿露身……你懂不懂!”徐利亚像个老妈似的,跟在彭威廉身后唠叨着,她最讨厌彭威廉围个浴巾在楼上晃悠,虽然一起经过前世、看过毛片吧,可她还是个女生,一个没嫁人也没有男朋友的女生,见到彭威廉露着白花花的软肉,她就来气,“谁让你没事老往我这楼上跑!”彭威廉也很烦,这种洗完澡出门就被个女人尖叫,声音像是遭遇色狼一样,简直快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要不你就别上来,要不你就认了!”他气哼哼的甩上了卧室的门。 对面的房门应声打开条缝,露出个小脑袋,“姐,要不你就跟彭博士一对算了”李瓜瓜现在经常笑,他笑起来很有点白霜的模样,“滚蛋!臭小子!那个娘们兮兮的男人,我才瞧不上……”徐利亚微微脸红,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李瓜瓜听声,脸色立刻黯淡下来,让徐利亚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痛,“我去开门,应该不是你妈”她安慰着,下了楼。 门口站着个假小子一样的女孩,身材小巧玲珑的,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徐利亚看到她,竟然有种触电的感觉,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心动的感觉。 女孩长相不是很惊艳,但却有说不出的……性感,眼睛大而有神,睫毛又密又长,嘴唇饱满粉嫩,下巴上还有颗小小的红痣,头发短短的,有些凌乱的贴着脑瓜打着圈,看样子是自来卷。她穿着随便的家居服,衣服太大,袖子裤腿都挽起好大一截,就这么个童颜萝莉,让徐利亚触电了。 “你好”萝莉开口了,声音犹如小铜铃,满眼冒红心的徐利亚呆了半天才反应过劲儿来,竟然连句“你好”都没顾上,直接说:“你进来吧” 女孩像是对徐利亚也很有好感,她笑了一下,脚步未动,却好奇的探过身看了看屋里,就这么个动作,徐利亚又看的跟白痴似的了,“你叫什么?”她觉得自己像在梦游,女孩到也大方,“我叫辛灿,叫我小辛就好”萝莉说着,斜着眼睛瞟了一下徐利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眼中所含的韵味和气质,都绝不是一个女孩该有的,充满了奇特的魅力,竟然让徐利亚的心跳都加速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徐利亚暗自惊异,她捂着滚烫的脸,看着小辛,张口结舌,而那女孩玩味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僵在了大门口,一直到彭威廉的声音响起来,“利亚,有客人吗?” 彭威廉在别人面前总是把徐利亚叫的很近便,这样能让患者在信任他的同时,也接受徐利亚这个助手的角色。 “利亚……”女孩微微嘟起嘴唇,“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她贴近徐利亚,小声问,暧昧的气息顿时缭绕在两个人之间。 女孩终于坐到了彭威廉的大沙发上,按照辛灿的说法,她就住在隔壁,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这让彭威廉大跌眼镜,现在的中国女孩都这么奇怪吗?不是像徐利亚那么厉害,就是像辛灿这么大方,穿着家居服就来打招呼,“其实也不是……”辛灿似乎看出彭威廉的诧异,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后院也种些花草,今早看见……”她发现这么说更奇怪,像个偷窥狂,于是更加支支吾吾,面对徐利亚时的自信似乎全消失了,最后她纠结了半天,还是说了实话――她想要些大烟葫芦。 彭威廉为了图方便,在后院种了几棵罂粟,本来该是种在花盆里的,可是李瓜瓜喜欢挖坑,索性让他挖了坑种在院子里了,最近那些花开得正盛。 这让彭威廉有些尴尬,原意就是悄悄弄点,自己做些安定镇静类的土药用用,现在招来个邻居开口讨要,拒绝也不是,给了更违法,真是左右为难。 “就一点点,一点点”辛灿捏着肥大袖口中伸出来的小手指头,比划着,满脸哀求的可爱模样,这让彭威廉突然想起萨利赫来,那老头也说过什么“一点点”之类的,结果…… “不行,这东西本来就是违禁品,我是有医疗用途,绝对……”彭威廉还在上纲上线的说着,结果辛灿却根本没听,撇了撇嘴,站起来就腾腾腾奔门口去了,“再见”轻轻脆脆的一声,门利索的开了又关上了。 “唉?人呢?”这边徐利亚身姿摇曳,像个特等秘书似的端了咖啡出来,却诧异的看到厅里只剩下了傻呆呆的彭威廉,“她走了,嘿嘿,socool……”彭威廉现在很少冒英语,在徐利亚的强迫下努力不当外国鸟,可这次还是忍不住溜达出来了,他很震撼,前一刻还那么柔软可爱的女孩,瞬间竟然拔脚就撤了,他没见过。 “唉……你咋让她走了……”徐利亚看着门口遗憾的要命,“我觉得……她也许是我老公” ------------ 第十五章 文明古国的强大 就像拨动了童话中的魔法钟,那种神奇的“鼎沸”效应随着辛灿的出现展开,下午的时候,又来了客人,还算是熟面孔,那个年轻的刑警李豪突然登门拜访。 徐利亚还沉浸在关于辛灿的幻象中,有点心不在焉,李豪到也自在,他似乎更喜欢跟彭威廉对话,开始问的无外乎最近顺不顺利,有没有新的病例,后来就是什么犯罪心理,审讯技巧之类的,直到李豪突然提出要跟彭威廉单独谈谈,这让屋里另外两个人一愣。 彭威廉看了看徐利亚,觉得把她轰走也不合适,何况就算她走了,楼上还有个李瓜瓜,最后只能把李豪带去了自己的卧室,这让彭威廉尴尬无比,也让徐利亚在边上偷偷怪笑不停。 可是过后,关于他们的谈话内容彭威廉却只字不提,甚至徐利亚用了非常手段审讯,他都不肯说,只告诉她,李豪求他办点事,他考虑再三没有答应,此事悬在徐利亚心里,扭成了疙瘩,她盘算着下次进入魂器时,来个突击审讯,“不信他能连想都不想!哼哼……” 卧室密谈事件过后,彭威廉决定着手进行一件大事――重新装修!这事早就该进行了,在研究中心开业不久,彭威廉就发现自己的美国化商住模式有些行不通,一楼就是个大通间,只是简单的用沙发、书柜、酒吧台给隔成了几个区域,一旦有两三拨人同时来到,他就只能开心灵交流会了。并且,没有任何私密空间的诊室,也给人带来不安全的感觉,同时包括徐利亚这个假助理,不需要她出现的时候,却没地方摆她,总不能老把人家轰到厨房去吧。 徐利亚听了很支持,她觉得现在的一目了然实在太没神秘感了,“这样不利于收费呀,有神秘感、权威感才能要上价儿去!”她挺兴奋。 李瓜瓜也很兴奋,“是不是要挖沟砌墙啊?”少年一脸兴致勃勃,让彭威廉忍俊不已,似乎提到挖坑他就激动。 很快,徐利亚联系了一个装修公司,秋日的暖阳中,施工队砸下了第一镐。 可惜地砖刚掀干净,工程就停滞下来,让居委会的大妈给拦下了,姓白的老太太还挺客气,把施工的工人都给弄到屋外喝茶水,屋里面就开始给彭威廉上课,“小彭同志呀……” “我不是同志!”彭威廉反应有点大,他跟徐利亚学过这些中国化的专用词,同志的意思他明白。 “唉唉,我是要跟你说呀,你这房子装不得呀……”白大妈挺耐心,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京城老太太,做起思想工作有理有据,“你这房子是文物呀,虽然是私有文物,可也不能说改建就改建,要去政府部门审批!” “我自己在自己的房子里砌墙,还要审批?”彭威廉糊涂了,“你这小楼是清末洋人盖的,充分证明了当年八国联军入侵我大好山河,占我土地,霸占……”白大妈当过胡同游的导游,发挥起来游刃有余,这边把彭威廉吓坏了,“没有,没有,我向上帝保证,这个不是霸占的!”他急切的解释着,听的白大妈直郁闷,心想这传说中给人做思想工作的留洋博士,咋自己就傻了吧唧的,还好,这时候在社里开完会的徐利亚及时出现,算是又救了彭威廉一把,“开许可证是吧?行!大妈您就放心吧!”徐利亚甜笑起来还是男女老少通吃的,白大妈满意的走了,这边徐利亚朝彭威廉小手一伸,“钱!” “啥钱?”彭威廉最近对这钱字开始敏感,徐利亚太厉害了,不管是从患者那里拿钱还是从他这里拿钱,都心狠手辣,绝不姑息,“当然是去开许可证的钱!你以为只是拎着你舅爷爷的遗嘱,就能开出许可证来啊?事情复杂着呢!要拉好多关系地!文物局的、档案室的、派出所的、公安局的……一大堆呢!” “啊?!你不早说!”彭威廉傻眼了,这么复杂啊!他这外国鸟真是头一次见识文明古国的强大,“我住进来的时候咋没人提这些?我改门换窗户的时候也没人说啊,只说不能卖不能拆,就这么个破楼,要不让修修补补,连住都不可能啊!” “哦?都没有过?”徐利亚隐隐感到事情不对,“嗯,反正先拿钱来,我去问问再说!” 然后就是等。 徐利亚很能干,她这个顶级记者也不是白当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托人找关系问来问去,折腾了一星期,等她回到小楼的时候,见到了惨兮兮的彭威廉,“他妈的”彭威廉终于会了国骂,“李瓜瓜被他妈接走了,那孩子……”他眼圈竟然有点红,可能是从小没有妈妈,看到有妈的孩子被自己妈虐待,就更难过,“唉……你这里这个样子,接走就接走吧”徐利亚看着狼狈的研究中心――没了扶手的楼梯,掀光瓷砖的地板,拆了一半的厨房……本来要说的话又有些不忍心了,“那个,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她有点无奈的问,一边骂自己心太软,想好了不再管的事,又来问,“我?得罪人?我能得罪什么人?”彭威廉果然一头雾水,“唉……文物局的派出所的公安局的,都算上!你得罪谁了?”徐利亚挺委屈,采访法国总理都没这么费劲过,这倒好,不管到了哪个部门,提起彭威廉的小楼,人家都神秘微笑,据说上面有交代,这事不让管,那个楼有历史见证价值,不能动……布拉布拉布拉……冠冕堂皇的很有说服力,可是深谙国情的徐利亚却明白,事情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外国鸟无意中得罪了人! “谁……?谁?谁谁……”彭威廉用手机敲了半天脑袋,终于眼睛一亮,“李豪?” ------------ 第十六章 政府的力量 第二天,珠市口的丰泽园大饭店里,彭威廉按照徐利亚的意思,“摆”了一桌,请客!请李豪。 彭威廉是挺不喜欢这个饭店的,粉了吧唧的外墙颜色,土洋结合的建筑风格,连菜都装在奇怪的金晃晃器皿里,跟传说中的古香古色饭庄一点不靠谱……可是徐利亚说这就是好,“懂个屁,外国鸟!这就是老字号新面貌,要的就是这个贵!” 李豪如约而来,穿着笔挺的警督制服,闪亮的凤眼笑的桃花满天飞,连服务员看到都在背后叽叽咕咕,这个警察也太帅了点,八成是拍电视的服装没换下来。 “我这正上班,白米饭加菜就行,酒是不能喝了哈”他像是全明白,又像是真糊涂,坐下吃饭,速度奇快,完全的军人作风,直到扒拉完了面前一碗饭,也没问彭威廉为啥请他吃饭,“我说,你就不怕噎着啊!”徐利亚沉不住气了,那蒸鸭肝、烧海参可不便宜,就那么拌米饭倒嘴里,看着都糟蹋,最糟蹋的是,菜没了一半,事情还一句都没提,“这不,喝汤呢”李豪一点没磕巴,把徐利亚噎的够呛,“你们也吃啊!怎么就看我吃啊,多不好意思”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吃了喝了,说咋回事吧!”徐利亚终于爆发,旁边彭威廉一声没吭还偷着乐――这李豪够厉害的,能把徐利亚给噎住的人可不多,“没啥啊,就是点小事,彭博士懂的”他一边往碗里续汤,一边朝彭威廉挤了挤眼睛,结果又一阵桃花飞舞,搞得徐利亚心里直敲鼓,这是啥意思啊?难道…… 她疑惑的看向彭威廉,结果彭大博士真的就涨红了脸,“那跟我的道德观念不一致,我没法同意!” 这下徐利亚瞪大了眼睛,反正也是包间,她立刻不管不顾的嚷嚷开了:“你啥意思李警官?作为一个警察干这么不要脸的事,你还真是独树一帜啊!我可是记者,你别太过分,不然咱就杠到底,非让你连官衣都脱了!”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这不是我的事,是我一个老首长的事!再说了,求的是彭博士,又不是你……”李豪也有点急,可是跟个女人吵架毕竟不是他本色,说到后来竟有点嘴软,这下徐利亚可得了便宜:“哈!原来是你的老首长?真是更不要脸了!当警察的还客串拉皮条啊!我就说你怎么会看上彭威廉那么个水了吧唧的……” “谁水了吧唧的!” “谁拉皮条了!” 两个男人怒吼起来,都被这极品女人给惹毛了,“算了算了,服了你,你那想象力还真不是一般强!就告诉你吧!”李豪彻底被打败,这妞比那些抢匪还让他受不了,对付那些人还能动拳头制服,可这典型臆想症的女人打不得骂不得的,真憋屈。 原来,前几天李豪来,是求彭威廉收一个病人,那人是他一个首长的孩子,用首长自己的话形容就是:老来得子,惯的不像样了。 “那,就这么个事!”李豪一脸委屈,“呃……就这事?”徐利亚不好意思了,这确实就是个小事,而且人家一没说不给诊费,二没说要求优惠,“唉我说,那你为啥就不能收啊?还提啥道德观念!弄的人家想歪了都……”她又恢复到那种古典的娇媚状态,开始埋怨彭威廉,“因为在我的道德观念里,同性恋就不是病!美国医师协会更是禁止歧视收治同性恋,他非要送个同性恋来给我治!这这这……这怎么治!”彭威廉听烦了,终于嚷出来,今天这客请的憋屈死了! 徐利亚愣了一愣,把前后的话一串,终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呦哎呦,笑死我了,你个外国鸟,你个傻大兵……” 两个憋屈的男人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徐利亚,都很想捏她那张脸。 “啥观念!啥病人!不就是你那首长接受不了自己孩子是个gay,所以指望上心理治疗了吗?”徐利亚笑够了,开始给两个人训话,“还有你啊,谈什么道德观念?这跟道德观念有毛关系!人家交钱看病,你给寻根问诊,弄明白他为啥喜欢同性,再告诉他老爸,不就完了吗!”徐利亚训的高兴,最后一掐腰,说:“我做主了!这病人就收了!” 随后她又一挥手:“装修误工费一天四百,最后算在诊费里!” 事情竟然就被她这么三言两语粗鲁的解决了! 一个月后,小楼的内部装修终于竣工,文物局的专家亲自给设计的装修图纸,所有内部结构均按照外形的风格进行装修,一个不算啥重点文物的小破楼,愣是把内部给修葺一新,并且装修费一分也没让彭威廉掏,说是文物维护费用,应该由政府来出…… 最高兴的当然是徐利亚,不掏钱的事总是好的,现在她的角色基本就是研究中心的业务财务大总管,不管那钱是放彭威廉兜里还是放在她兜里,反正省下了,她就高兴。 装修后的研究中心,进门就是条长廊,上方修成了欧式风格的弧形顶,为了加强纵深感,还在中间折了一下,把彭威廉的诊室安排在最内侧。诊室面积虽然很大,但是四个长条窗全装了百叶,看诊的时候一拉,要多隐秘就多隐秘。另外又给徐利亚在对面留了个小房间,她也算是不用老往厨房藏了。 最神的是长廊墙上还装了排可折叠的椅子,是徐利亚特意安排的,她为此给彭威廉上了堂课:“这椅子是很有用意的,一,表示你这是个诊所,是诊所都有候诊椅,这可是符号心理学哈,让病人信任你!二,表示你这里来的人很多,人多才用备椅子么,那为啥人多呢?当然是医术高明了……所以收费高也应该的!”徐利亚很得意,她可是给心理学博士上了堂中国国情的营销心理课! 彭威廉听了心里直乐,亏她想得出来,就算病人多吧,可到这来的患者都电话预约的,哪有人坐在走廊里傻等? 装修一新,也算是新屋吧,于是徐利亚特意送了礼物,是一对挂式钟表,她也没说含义,就那么直接挂墙上了,其实她一直想好好向彭威廉表示一下谢意的,当时的小闹钟可救过她不止一次,说来奇怪,从那以后她就特别喜欢各式各样的闹表,于是没事就弄一个回来,渐渐的挂了满墙…… 一切刚刚收拾妥当,李豪来电话了,不愧是刑警,时间点掌握的实在到位,他说这两天就带病人过来,彭威廉虽然还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政府”的力量他是见识过的,所以只能低头认了。 已经是深秋,早上总是凉些,暖气还没来,屋里一冷人就有点贪被窝。 彭威廉难得的起晚了,正嘶嘶哈哈的挪出浴室,楼下门铃突兀的响起来。住宅办公一体化就这点最讨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突然袭击,正骂骂咧咧呢,他忽然想起,来的可能是李豪。 彭威廉用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穿衣整理,但还是稍嫌狼狈的冲到了门口,眼镜没找到,脚丫还光着,衬衫敞着一半,裤子也是家居的那条,他想对方也都是大男人,于是就那么开了门。 果然,李豪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外,倒是不见外,招呼也没打就向旁边一闪,“来,介绍一下……”他的身后露出一个人,彭威廉赶紧整理表情,认认真真的看过去,然而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辛……灿!?”彭威廉有点傻眼了。 ------------ 第十七章 给你丫上堂课 这人确实姓辛,但却不是辛灿,并且也实实在在是个雄性,眉眼虽然像极了辛灿,个子却是比她高出一头多,脸型更硬朗些,眉毛也浓密了好多,不过头发跟辛灿一样卷卷的堆着,竟然比那女孩还要长些,极度相似的五官,长在辛灿脸上是略有性感的可爱,长在男人脸上就有些妖孽,“辛然,19岁,经贸大学传播学专业,现正辍学在家,被押过来大刑伺候……”大男生机械冰冷的说着,神情倨傲,末了突然展颜一笑,“就因为我喜欢有头脑的斯文宅男……”他上下打量着衣衫不整的彭威廉,眼神变得坏坏的,旁边的李豪无奈的听着他的自我介绍,很西式的对着彭威廉耸了耸肩,啥也没说。彭威廉有点恼怒的尴尬,不过这种后果只能怨自己,谁让他今天起晚了呢,“先请进吧,在诊室等我一下”彭威廉狼狈逃走。 二十多分钟后,彭威廉走下楼梯,已经是完全的彭博士状态,他想好了,对付这男生要速战速决,给他父母一份心理分析报告就完事,不过估计过程会麻烦点,想想也是,本来就是个感情问题,非要被长辈升级成心理问题,任谁也会很抵触,所以问诊方式么……好像也只能用那个…… 彭威廉刚推开诊室的门,就见李豪一脸隐忍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告辞了,这臭小……就交给你了”李豪腾腾腾的向外走,似乎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啊啊?一会来接他?还是……”彭威廉有点糊涂,这就把人放下了?看这辛然的架势,绝对会逃跑呀,到时再怎么办? 李豪听到这个,脚步慢了一拍,随后便头也不回的挥挥手,高声说:“让徐利亚给我来电话”然后便逃也似的走掉了。 彭威廉转身进屋才发现,辛然正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的转椅里,修长的腿搭在桌子上,还起劲的晃荡着,彭威廉撇撇嘴,平静的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你知道那个位置应该谁坐吗?”他问,“当然是医生”辛然立刻回到,一脸爱谁谁的表情,“那你今天来当医生?”彭威廉依然平静,“……”辛然把腿放下了,“其实我才有病”彭威廉接着说,“你看这个,刚才我衣服都没扣利索,就因为我老想抓着它”他举起手机,“你这是强迫症”辛然有些愕然,随口分析道,“没错!你很厉害,知道我的毛病”彭威廉继续诱导下去,“那你也该知道,你喜欢男生不是病” “哈!你这话应该跟我爸说去!他会不动声色的把你轰出中国去!或者……让你这辈子无法行医?真实身份变成间谍?”辛然看了看周围,“至少是突然出示签了字的历史文物捐献书……” 彭威廉很无语,如果一个月前有个人跟他说这些,他可能会不屑一顾,不过现在他相信,这些都可以发生,就看对方的生气程度了。 彭威廉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切入方式无效。 “辛灿是你妹妹?”彭威廉开始闲聊,而实际上,他对这个好奇的不得了,前两天那个socool的女孩,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她是我姐”辛然突然冷笑,一脸讽刺的说:“看来你啥也不知道?那还当什么狗屁医生!” “所以今天你是医生”彭威廉表面依然平静,心里却感到了很大压力,还没有哪个患者这么复杂,这么不配合,这么……牛*,他命令自己镇定,并且有些埋怨李豪,那家伙什么资料也没提供就走掉了,让他独自面对这么个臭小子! “医生?不敢当!顶多给你丫上堂课!”辛然那种狂傲的神情又出现了,现在彭威廉很明白这表情的由来,那是权力带来的膨胀,拼爹常常胜出的得意,“像我爸那样的人,有那样的地位,完全接受不了我是个gay,而且只要他接受不了的事,就一定要按他的想法去改!比如说吧,辛灿喜欢唱歌,他觉得不是正经职业,就坚决不同意,我姐臭牛*离家出走,结果怎么样?只能住在这个破胡同里,连工作都找不到,没人敢用她!”辛然像是憋了好久没处撒气,滔滔不绝的诉起苦来,“我是啥也不喜欢,所以就任他摆布了,说一定要上大学,就进了经贸,说要学个好听好升官的,就进了传播专业,按老爷子的想法,接下来还要考研吧,考博吧,可是说实在的,我他妈学了个屁啊!倒是把学校的帅哥泡了不少……” “所以你就辍学了?”彭威廉听的唏嘘,不由的问,结果辛然气愤之极的跳了起来,“我怎么会舍得辍学!我混的舒舒服服的!那个破学校里还有谁比我牛*!结果他一个电话,校长亲自写了休假条送过来!” 彭威廉看着辛然,就像看着个拿了钻石却抱怨它敲不破的小孩,这种权利带来的愤怒,他实在无法体会! 对面,辛然像是又想起什么,表情痛苦起来,“还不是那几条狗,不知道跟他汇报了啥!本来就是负责盯着我姐的,谁知道怎么就抽风去看了看我……唉……失策哟……我的阿祥啊……会不会直接失踪了啊……”辛然自言自语的闹腾着,彭威廉感觉他现在像个病人了。 两个人,一个在医生座位上发神经,一个在病人位置上发呆,就这当口,徐利亚来了,“你……你”那妞进屋就直勾勾的看着辛然,显然跟彭威廉一样,把他误认成了辛灿,要命的是,这个男版的辛灿显然对徐利亚也很有吸引力,彭威廉见了她那眼神,赶紧起身迎过去,低声说:“他是辛灿的弟弟,叫辛然,看你同意收的这个活宝!”说到最后几个字,恨得都从牙缝里挤了,也是,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识中国的官二代。 过了好半天,徐利亚终于把目光从辛然脸上拔出来,愣愣的问:“弟弟?那辛灿到底多大啦?” “跟我同岁!我们是双胞胎!”辛然似乎看出了什么,对着徐利亚邪魅的笑起来,搞得彭威廉一阵恶寒。 ------------ 第十八章 灰色的门 下午,三个人依然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彭威廉思考再三,终于开口问:“辛然,你知道什么叫催眠吗?” 辛然的文化常识显然比李瓜瓜要丰富的多,他不但知道催眠,还极其感兴趣,那种兴致勃勃的架势,就像李瓜瓜提到了挖坑。 不过彭威廉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对一个没毛病的人进行这种催眠,是不是太过分了? 催眠就在这种愧疚和犹豫中开始了,然后…… “哈!可算等到你们了!呃……”萨利赫显得热情高涨,“终于多了一个人啊!” “啊!?多了一个人?!” 彭威廉和徐利亚惊异的看着正在对着他们乱比划的辛然,显然大家并不是在他的记忆神识中,因为能“听见”他的胡思乱想:“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地方……那老头是鬼吗?怎么飘着的……我死了吗?妈的被骗了!被弄死了……”辛然明显被这诡异的情况吓到,就跟彭威廉他们当时刚刚进入花莲时一样,只是他的想法更加怪异,那些夸张的意识嘈杂的冲了出来,把另外三个人吵的难受,“小家伙,你没死,看我看着我!”萨利赫不得不制止,那些杂音太刺激了,“我没死?……那是被这老东西绑架了?因为我爸?要情报还是要钱?……妈的老子咋这么倒霉……”辛然还是停不下来他那天马星空的思维,“停停停……”萨利赫有点不耐烦,这孩子怎么这么离谱! “你进了仙界!”彭威廉突然插了进来,他不得不编了这么个扯淡的谎,虽然马上就会被戳穿,但还是起到了关键的刹车作用,辛然终于停止乱想,开始“聆听”周围人的思维,“靠!这都什么怪想法,真他奶奶是个官二代,还不是一般二……”这是徐利亚的,“扯了个神仙果然有用,不然这臭小子没完没了的瞎琢磨,烦死人了……”这是彭威廉的,“看样子这小东西不是外国鸟要带进来的!可是他怎么带着半残的火种……”这当然是萨利赫的,“火种?什么火种!?”大家全都注意到了这个新鲜词儿,而辛然毕竟是个聪明人,渡过了最初的慌乱状态,开始有点明白了眼前的情况,“这孩子……似乎五行火旺,不过……”萨利赫开始围着辛然打转转,像个小狗一样闻闻抓抓,被辛然一脸鄙夷的扒拉开了,然后老头确诊:“他只有汽油,没有火柴,五行火旺,可还差个火种!” “什么乱糟糟的,啥叫汽油啊?还有,这到底是哪里?”徐利亚不耐烦了,似乎她只要一见到萨利赫就很暴躁,“这……是我家!”彭威廉在一旁突然哀嚎起来,“上帝啊,这什么情况啊~~~” 这是一个灰色的房间,天棚地板四壁,全都是灰的,甚至这房间里的摆设,那些椅子、沙发、窗帘……也是灰的,简直就像掉进了素描画! “这是你家?搞什么啊……后现代?要弄到这么多灰色的东西还挺不容易!可惜款式真够土的……”辛然好奇的看着,随后大家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拿起了一个桌上的苹果,脸色变得很难看:“唉?这苹果怎么也是灰的?” “你……拿了苹果?”徐利亚显然更注重这个问题,要知道,他们都进入花莲很多次了,还从来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他们碰不到! 萨利赫倒是很快想明白了,高兴的直拍脑袋“原来火可以接触实质,原来是这样!” 彭威廉这时候想的更多的则是:“完蛋了,这下可被看光了……”他的心直接沉到了大西洋底。 萨利赫独自努力着,他要把三个人的注意力规整起来,再这样下去大家完全混乱了,甚至把这宝贝魂器搞乱了都说不定,老头用最强劲的思想控制尖锐的吼道:“不要再胡乱猜测了!这个叫辛然的小家伙,本性属火,合了契机,所以跑到魂器的内核来了,而不是让大家去了他的神识中,而且火的特性就是打开空间的禁制……你,彭威廉,将这小子带入催眠状态的时候心志混乱,可能还带有同情的成分在内,所以把大家带到你自己的记忆里来了,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会进入你的童年?”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彭威廉8岁时在美国住的房间,那年美国总统还是里根,苏联依然是一个国家,那年两伊战争正式停火,而中国诞生了第一个试管婴儿……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大事,可是对于小小的彭家旺来说,那年只发生了一件事――他的父母去世了。 2月,美国中部突然袭来的暴雪,导致了大范围内的灾害,彭家旺被人发现时,已经冻的半死,独自窝在一个倒塌房屋的角落里,茫然无措,语言能力受损,只会说自己的名字――彭家旺。一周后,他的父母被宣告失踪。 灾难发生后两个月,彭家旺被一对美国老夫妇收养,并改名为彭威廉,随后从纽约州的雪城迁往佛罗里达的奥兰多,他们都觉得没有寒冷和暴雪的地方,才能让年幼的彭威廉迅速恢复健康,至于他父母去世的细节,从那以后没人再提起,而彭威廉自己更是忘的干干净净,没人忍心强迫他去回忆什么,他的ptsd(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也在奥兰多开始缓解。 一直到他上大学,彭威廉再也没见过雪。 但是初到奥兰多的彭威廉,所看到的一切,就是这样的,灰色,铺天盖地的灰色。他的ptsd带来了很多综合症状,色盲只是其中之一,不过这种离奇的症状只延续了两周,另外跟随他整个成长阶段,甚至到现在也顽固存在的症状,就是信息强迫症,没人知道为什么色盲和强迫症会出现,连医治他多年的医生也没研究出所以然,彭威廉始终固执的遗忘着。 徐利亚和萨利赫在艰难的感受着,这是一个孩子的世界,扭曲而偏执,惊吓带来的伤痛充斥着所有角落。连辛然也停下了动作,他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悲哀,虽然这里是炎热的佛罗里达,但是那种冷到骨头里的无助,却让人不寒而栗――这就是那时候彭威廉的内心。 那扇灰色的门,被推开了。 ------------ 第十九章 坍塌 8岁的彭威廉很瘦小,跟旁边的两个美国孩子比,像个小仔鸡,他站在门口,木然的看着这个灰色的房间,一个美国老妇人耐心的跟他说着什么,但是没有声音,“那时候你听不见?”徐利亚问,“这真可怕” “嗯,一个月以后才恢复听力,可是后来我分析,那时不是听不见,是不愿意听……”彭威廉很机械的回答着,像在分析一个普通的病人,“也就是说,耳朵没毛病,就是心理过不去,然后就听不见了?”辛然觉得这很神奇,他已经情不自禁的被这奇妙的情景吸引,本来就不笨,没了嚣张的言语后,竟然是个好学生的样子。 童版彭威廉对房间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开始盯着手心里的一个东西发呆,那是一块玻璃,看样子被浸在水里很久了,边缘都磨的圆敦敦,该是河中的水玻璃,奇妙的是,那玻璃是彩色的,浅浅的一汪浅蓝,通透晶莹,小小的彭威廉像是被那蓝色的光华摄了魂,瞳孔发亮,一直出神的看着,很久很久…… “这太丢人了,那么奇怪的样子被你们看到……可是我对那块玻璃确实并没什么印象,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这一天……”徐利亚也费解的看着那块玻璃,那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色彩,“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就是一直盯着这块玻璃发呆吧?” 像是对她的回答,门,无声的开了,一个老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的面孔不是很清晰,头发颜色很浅,穿着奇怪的长褂子,当然他也是灰色的,“哦,汉顿……那时他还有力气教我打棒球”彭威廉心里漾起温暖,收养他的老夫妇对他不错,不过此刻汉顿有点鬼鬼祟祟的,他在童版彭威廉背后观察了一会,似乎又嘀咕了一些什么,然后众人只听到很响的一声――“啪!” 这声脆响徐利亚很熟悉,那是彭威廉催眠时常用的响指,只不过这是被扩大了无数倍的响指,震的人耳朵嗡嗡尖鸣,随后,他们眼前的画面改变了。 “天!这又是哪儿?”辛然揉着耳朵慌张的问,徐利亚倒是很镇定,因为这种情况她自己也遇到过,这里是第二层深度催眠! 可是彭威廉的反应就很奇怪了,他捂着脑袋蹲了下来,“这不该知道,这是禁忌……”他干脆蒙住自己的眼睛,随后其他人看到了凄惨的一幕。 那是一辆家用拖车的内部,一盏微弱的应急灯让他们能够勉强看清周围。这车似乎翻倒了,因为他们看到的一切家具摆设都混乱不堪,并且固定的床铺正在他们上方,还有半截被单从上面垂下来,原来的顶棚则变成了地板,凌乱的散落着各种生活用品,那堆零碎杂物的中间,躺着小小的彭威廉,他像是撞到了头部,脸上留着几条血迹。车里很冷,他钻在厚厚的睡袋里,一动不动。 这是很绝望的境况,因为这个空间内的氧气实在不多了,拖车像是被深深埋住,看样子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孩子身边堆了些饼干盒和水瓶,小彭威廉睡着,也正因为他的平稳睡眠,才维持了这里仅存的氧气,他的手边,有一个儿童看护器,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歌声,“家旺乖乖睡,妈妈在这里……”然后,停止了。 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变成一片死寂,那是一种绝对的安静,“不行,我受不了了!”徐利亚第一个忍受不了,她拉着辛然的手,让他去拿起一个塑料袋,“弄点声音出来,我感觉自己耳朵聋了” 塑料袋被辛然抓在手里,却没有任何声音,松开,飘落,落地的那一瞬间,却轻轻的发出了细琐的声音,徐利亚和辛然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状况非常诡异,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小不点醒了,他应该是被完全的安静给*醒的,“妈妈……”他说,然后去拿手边的看护器,小小的手紧紧抓住那个浅蓝色的机器,像抓着救命稻草,可是随后他就发现,那东西没电了,但是他还是摇晃着,使劲的把那个东西抱在怀里,这让徐利亚有点想哭,“妈的太可怜了,虽然知道你活下来了,但还是揪心的要命”她使劲拍着彭威廉的脑袋,像是在发泄那伤感,可是彭威廉还是捂着眼睛蹲在那里,不看,也不想,“这是不应该的,这是禁忌,不能知道,我不知道……”他重复着这些,疲惫不堪。 躺着的孩子开始唱歌,“家旺乖乖睡,妈妈在这里……” 孩子呢喃着又睡了过去,但更像是昏迷了,然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拖车的前部,突然传来了声音,“家旺,家旺,爸爸来救你了,你要坚强啊……”随后,拖车和驾驶室相连的门被一点一点顶开了,一个男人费劲的爬了进来,他身后是一个雪洞,看来是拖车翻倒的时候,驾驶舱和后拖车断开了,并且落在了深深的积雪里,又被埋住。男人的腿似乎受了伤,当他爬到孩子身边时,大家才发现,他的腿根本就是断了,齐着膝盖以下,被登山服的绑带紧紧扎住,此刻已经冻上了一层红色的血壳,不知道是怎样的毅力和决心,才能让他就这样拖着半截身体挖开驾驶仓和拖车之间的雪,爬到了儿子的身边,“家旺,醒醒,爸爸弄出来一个雪洞呢,很好看的,亮亮的,你要使劲爬上去,家旺……” 小家旺被突然涌入的冷空气弄醒了,并且知道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他笑起来,冻在小脸上的泪珠揪的皮肤直抽,“快点,向那边……”男人也笑起来,看到儿子的脸,就像见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宝物,他笑的很灿烂。 孩子起身向那个洞走去,连续的寒冷和静止不动,让他走起来像个小企鹅。他摇摇摆摆的走着,男人在他身后跟着,自己的腿却又开始流血,那条血痕伴着两个人拖出了很长很长。 洞很小,大约有3米长,并且是锥形的,到了洞口,只剩下一个足球那么大,够孩子钻出去了,可是男人却不行,更何况,他为了缩短距离,把洞挖的太陡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向上爬了,“家旺乖,你先出去,用这个,把洞口弄大一点,你就能出去了”男人递给儿子一块亮亮的东西,正是那块蓝色的玻璃,“妈妈,我要妈妈……”家旺开始哭,他看到了雪洞里那条长长的血迹,隐隐感觉到,自己出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你先出去……然后找人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家旺乖……”男人已经很虚弱,但是他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软弱,他希望留在儿子脑海中的爸爸,是个坚强的男人。 家旺擦了擦眼泪,向洞口爬去,他要出去,找人救爸爸妈妈。 那块玻璃很好用,洞口被家旺扩大了些,他勉强挤了出去,可是在他最后用力一蹬之下,那个洞口坍塌了! 三个在一边看着的人都忍不住惊跳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大片的雪沫合着树枝冰块,猛的填进了洞口!这是发生在20年前的事,但还是让他们不由的感到深深的悲哀――彭威廉亲手摧毁了自己的父母。 孩子费劲的爬起来,回过身却已经找不到那雪洞的一点痕迹,他呆住了,众人的视野瞬间变成一片灰色…… 蹲在旁边的彭威廉抬起头,面色煞白,他终于全都想起来了。 ------------ 第二十章 要挟 灰色的空间里,小小的彭威廉依然呆看着那块玻璃,右眼却突兀的流下一滴泪,他身后的汉顿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指轻捏,又是“啪”的一声脆响,“忘记,永远忘记”汉顿居然说的是中文。 “原来是这样,汉顿……原来是这样”彭威廉苦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只记得自己8岁到了那个美国家庭,汉顿是个退休的外科医生,米娜是个家庭主妇,从不知道汉顿会催眠,更没听到过他们说中文,虽然那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可却让彭威廉牢牢的记住了,汉顿的催眠很成功,遗忘阀门关得非常紧,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彭威廉也许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唉……别琢磨了,汉顿是为了你好,如果没忘记,你会这么顺利的长大吗?”萨利赫安慰的拍着彭威廉的肩膀,徐利亚也第一次充满同情的审视着这个彭博士。 这天下午,趁着小彭威廉午睡的时候,汉顿悄悄拿走了他手中那块玻璃,把它埋在了后院的一棵橘树下,拍平,踩实。 彭威廉看着这一幕,面色开始平静,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棵树,柑橘很好吃,树荫也很凉快,汉顿和两个美国哥哥教他爬树也是在这里,那棵树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彭威廉终于微笑。 …… 萨利赫挺欣慰,这次也算他帮了彭威廉一次吧,债还是欠的越少越好…… 回过神来,老头又开始琢磨辛然,“这小子的触碰能力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这个没点燃的火就这么有趣了,如果点燃……” “你们猜,他的双胞胎姐姐是不是火种呢?”徐利亚也把注意力转了过来,“姐姐?又关辛灿什么事?你们别把她扯进来啊!”辛然脸色变得很难看,然后对着徐利亚冷笑,“她很危险,尤其对你来说” “哈!辛灿!火山啊!肯定是她了!”萨利赫可不管辛然的威胁,手舞足蹈的高兴起来,“你们把那小妞也弄来,不信就试试,一定有奇迹!” “休想!我不……”辛然刚要反驳,却被徐利亚紧张的揪住了,“快快,闭上眼睛!”说着,她自己已经紧紧闭上双眼,还用手塞住了耳朵,那边彭威廉像只青蛙一样挣扎起来,双手向上够着,简直像是要溺死在空气里,“这是干嘛……”辛然没问完,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似乎整个世界都围着他快速旋转,各种男女老少的面孔夹杂着奇形怪状的动物,各种流离夺目的色彩夹杂着光怪陆离的建筑,就那么在他眼前快速流淌,刺激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下一刻,他已然摔在诊室的大沙发下,双手着地跪在那里,辛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哎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哟~”徐利亚在旁边抱着膀子,安稳的坐着,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辛然喘了半天,刚刚狼狈的擦掉嘴边的口水,耳旁就听见那经典的僵尸回魂声,他惊恐的看向彭威廉,“给我个解释吧,我实在受不了了”辛灿第一次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 天黑点灯,徐利亚按完开关又拍了下手,坐回沙发里,总结性的说道:“就是这样了,听明白了吗?从此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同志了……哦,是同事!”她突然想起来,同志这词以后坚决不能用了,“也许你现在还不能理解,可是以后你会发现,在这种事情上帮助别人,很有意义……或者对你来说,会是很有乐趣……”彭威廉字斟句酌的诱导着,他必须让辛然自愿参与进来,这小子不缺钱,没啥责任心,又自大的要命,想拉他入伙估计不容易。 果然,辛然对彭威廉的说辞不屑一顾,在弄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之后,更是臭牛*起来,“哈!真够扯的!原来是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有我啥好处啊?除了遭罪恶心犯晕,我能得到啥?别跟我说乐趣,有的是人等着给我找乐儿呢!”他翘起二郎腿,习惯性的抖着。 “或者……我们也可以帮你”彭威廉被他抢白的够呛,有点不知道说啥好了,“帮我?帮我干嘛?我打娘胎里出来之后的事都记得清楚着呢!有啥用你们帮的!”辛然开始冷笑,“交换,我们可以跟你交换!”徐利亚突然歪着头坏笑起来,那表情是跟辛然学的,“你只要帮我们,我们就帮你搞定你老爸!” 辛然脸色微变,他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想起了那个把他看做神经病的老爸,“哼……你这是要挟” “这不算要挟,是交换,当然了,还有个额外的要求,你可以把它当成要挟……”徐利亚笑嘻嘻的说,她看到自己戳了辛然的软肋,有点小得意,论起谈判,彭威廉还真不如她,“你得负责把辛灿也给拉上船!”说完这句,她更得意了。 ------------ 第二十一章 三千八的戏票 黄靓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挺成功的女人――毕业于财经学院的高材生,年纪轻轻就担任了一个大型投资公司的高级分析师,面貌姣好,穿着得体,出入的都是高端场所,乘坐的都是高档轿车,最牛*的是她的家就在离故宫后门不远的一座四合院里,那宅子是她自己的,独门独院,自是金贵无比,虽然究根结底起来是某位富豪赠送的,可也算黄靓自己挣来的,她用尽各种手段,帮那商人促成了一单天价投资项目,报酬拿的心安理得…… 可就是这么成功的一个女人,却日渐憔悴,越来越不快乐。她担忧着,焦虑着,时刻愤怒着,只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说,印度跟孟加拉争地盘了,比如说,南苏丹独立了,再比如说,本拉登被美军击毙了……那些忧郁莫名其妙,可以说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就是执着的关注着这些,甚至定了四份手机报,翻墙看新闻也是每日必做的事,然后继续心乱如麻,而且越来越严重。 她理智的分析后承认,自己病了。 离新年还有半个月,黄靓大清早就钻进了大栅栏南边的小胡同,打发走接送她的专车,开始独自寻找传说中的心理研究中心,历经一个小时的曲折,她终于找到了那栋二层小楼,只见门上挂着块精致的小牌牌――休息。 黄靓掏出手机,翻出网上找到的那个手机号码,按了下去,对面传来一个慵懒但好听的女声,“奏撒子喂,臭蛤蟆,明天几点到哟?” “……”黄靓有点犯迷糊,这算怎么回事?随后想起来,自己的电话号码是不显示来电的,也许对方把她当成熟人了,“你好,是徐利亚小姐吗?” “啊!呃……嗯……我是徐利亚,你谁呀?”对方口气挺冲,“我……看到了网上的广告……征集心理研究病例的……我在研究中心门口”黄靓字斟句酌的说道,她承认自己病了,但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有精神病,只愿意这么含混其词的提及――心理研究病例。 可是鬼才相信她是来提供病例的!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酥骨媚笑:“这样啊!那,虽然是提供病历,我们还是要收取一定的研究费用……” “费用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的时间很紧……”黄靓下午还要去参加一个会,她的时间确实很紧,“哦!吼吼……呵,不是问题,不是问题,您在那里稍等,我马上到马上到……”电话被急匆匆的挂断了,黄靓几乎能想见对面那媚笑女人连跑带颠的赶路情形,她深深叹了口气,不禁质疑,就这么个俗气的小女人,能是心理专家? 四十分钟,不算特别长的时间,但是对于黄靓来说,几乎等于损失了半辆英菲尼迪,至少是一辆马六了,不过她还是咬牙等了,忍受着遛弯老头的审视,聆听着不知所云的小贩叫卖,最要命的是北京冬天的小西北风,如果不是裘皮披肩还够暖和,她早就冻成个冰柱了,但她就那么在胡同里站着,站了四十分钟。 “啊!堵车!堵车!真的是非常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满脸汗的徐利亚发挥了她记者的特长――急速奔跑赶路,停止即刻镇定,开口笑颜相向,搞得黄靓双眼望天,连句气话都说不出来。 三分钟后,黄靓坐在了那个大牛皮沙发里,她打量着四周,习惯性的品评着这些摆设的价值品味,随后她确定,这里应该是个老美布置的,家具的价格不算高,可却是美国本土设计制造的,那些又大又憨的实木桌椅,那些有点粗糙却内涵质朴的摆设,处处透出主人的随和与自由,并且,这个主人很热衷对时间的掌控,墙上的那些材质各异,风格随性的钟表,居然罗列了地球所有时区,估计到了整点,钟鼓齐鸣的,会很壮观。 黄靓眯起眼睛,那是她的经典表情,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开始抛出问题了,“请问,徐利亚……女士,这儿的主人彭威廉,到底在哪里?”她看着对面坐在医生位置的徐利亚,不禁暗暗嘲笑那椅子太大了,实在不适合这个纤细的亚洲女人,“他出国了……已经有二十多天”徐利亚也是个聪明极了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说,她在业内的地位,混的不比黄靓差,所以聪明人对上聪明人就很好办了,徐利亚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到让黄靓小小的意外了一下,“估计要明天下午才能到京”她给了黄靓更确切的答案,“那你让我坐在这里干嘛?”黄靓的嘴巴没有徐利亚那么尖锐刻薄,但她的内心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句话问的很有深意,她寻找、等待、期盼、失望,种种焦虑和愤怒,全发泄在这一句话里了,“我是他的助理,如果……” “你是管家也好清洁工也罢,都跟我没关系!我只问你让我坐在这到底要干嘛?”黄靓的眼神变得咄咄*人,她审视着对面的女人――年轻、貌美、身材好,穿的有个性但品质一般,手里的皮包是国外带回来的,可至少用了两年以上,鞋子是个假ugg,价格不会超过300,一个古典气质的美女,穿那么难看的鞋子,绝对是为了挤公交更方便,她聪明漂亮,却爱财如命……这样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医学助理,可也不会是女朋友,因为她住的太远,说明跟彭威廉的关系一般,那还能是什么?床伴? 黄靓的尖锐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被徐利亚一览无余的收纳眼底,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片刻后,徐利亚像是下了决心,主动打破了僵局,“我会先为你做体检测试,明天彭博士会直接展开治疗,可以吗?”她语气依然略有生硬,从这点上看,徐利亚已经输了,她的心太乱。 “体检?什么体检?我不是男人,你看清楚了……”黄靓听到徐利亚的回答,顿时冷笑,这种花瓶似的妞,还跟她装专业!她会做什么体检? 这么难听的一句话,徐利亚听到却突然笑了,虽然不是经典媚笑,可是却异常友善,“当然不是我来做体检,我们有专门的仪器和*作人员”徐利亚和颜悦色,可是看在黄靓眼中,怎么琢磨都带有阴谋的味道,她自认作为分析师的水平足够高,这种直觉不会骗自己,“说吧,多少钱……”她也笑起来,这种斗智斗勇斗钞票的事她很擅长,而且乐在其中,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暂时从莫名的焦虑中解脱,可惜,平时这样的机会不多,她身边的事都太容易摆平了。 果然,徐利亚的眼睛一亮,“体检3800,治疗费用么……等彭博士回来后再定”她欢快的回答,“哦?这么便宜……可以!”黄靓继续笑着,她真的想看看,这小妞到底要怎么演下去,她还从没听说过有诊断心理状况的仪器,3800买张头排的戏票,值了。 ------------ 第二十二章 遇见自己 黄靓被留在诊室里,按照徐利亚的说法,她要去准备仪器,并且通知*作员赶过来。黄靓耐心的坐着,既然已经浪费了一早上,再浪费一个上午也没什么,甚至她在考虑,是否有必要取消下午的会议,今天她还就跟这个花瓶妞较上劲了,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事儿! 房间里很暖,宽大的牛皮沙发很舒适,诊室外,那个花瓶妞似乎在跟什么人不停的通电话,嘁咕嘁咕的听不清楚,一切都让人犯困,有那么一瞬间,黄靓觉得自己似乎睡着了,随后,她被一个沉重的关门声给弄精神了。 看看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自己又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她到底要干什么!”黄靓不耐烦起来,“难道在等着我不耐烦的走掉?哼……”她冷笑着起身出了诊室,随后发现,对面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说话声,听起来像是几个人在争吵,“真是个诡异的地方”黄靓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她悄悄走过去,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少跟我编!你在我这没有信用度!”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脆脆的像个小铜铃,“且!又不是我求你!你跟我牛*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磁性十足口气很冲,“那就离我的生活远点!滚回你老子那里去!”小铜铃变成了大铜钟,“好了好了别吵了……交换,交换总可以吧?帮我,这个就归你了!”这是徐利亚的声音,充满诱惑的味道,还含着莫名的娇媚,“吗啡?你什么时候又粘上这个的!”男人突然高声嚷起来,这把正在门外偷听的黄靓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地方的诡异还不是一点半点,竟然还出现了毒品,也许,自己真的该直接走掉。她匆匆转身,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断喝,“谁?”是那陌生女孩的声音,黄靓转过身,只见一只小手抓了过来。 随即,眼前的房门突然消失了。 其实不止房门,所有的墙和地板,都消失了。黄靓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粗陋无比的茅草棚里,这棚子四处漏洞却闷热异常,空气中充满了咖喱和牛粪混合的怪味儿,“这是幻觉?被下了什么药?”她想着,随后大吃一惊,她看不到自己了!手、脚、身体、什么都看不到,似乎存在的只是两个眼球,就那么飘在半空中,却能看能闻能听,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那是一个印度女孩,严重的营养不良和常年的辛勤劳作,让女孩的年龄界限变的非常模糊,应该介于12到20岁之间,她头发蓬乱的编结在脑后,眼睛大而明亮,但却充满了对艰苦生存的无奈,衣服瘦小而肮脏,勉强裹住明显发育了的身体,这是个底层贱民家庭的女孩,这也是黄靓,她自己知道。 女孩在哭,她的弟弟被族长征用去收割粮食,就在昨天,男孩被河那边的人杀死了,“那些可恶的异教徒!他们都是凶手!”她的父亲也无比悲伤,“你要嫁人了,布库不要嫁妆,所以你可以出嫁了”他紧接着宣布,女孩哭的更历害了,“我不愿意嫁给隔壁那个丑陋的布库”黄靓想着,她知道那个哭泣的自己心里所有的事,但是女孩只是哭,什么也不敢说,那种深深的悲哀转为对异族人的仇恨,如果弟弟没有死,她至少可以等等,嫁个好一点的人家。 下午的时候,隔壁的布库来了,牵着一头扎了纱丽的毛驴,可是却没看到他想要的新娘,女孩逃走了,她跟父亲说,自己需要梳洗的整齐些,就去河边了,然后顺着河流向下游奔跑起来,那只是一瞬间的决定,但就像被打破的沙漏,无可挽回的让自由的心愿流淌了出来,黄靓一直看着,跟随着,看着自己狼狈的跌倒,浸湿,爬起来再跑,像是在拼命的逃脱贫穷悲苦的命运。 女孩的终点很快就到了,一群河对岸的异教徒拦住了她,父亲就是这样称呼他们的,那都是些野蛮的凶手,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应该是个印度教的女人”一个人说,似乎像是在对旁边那个人汇报,“让她过去吧”那个像是头目一样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女孩,“她还是个孩子” 女孩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从这群人身边走过,她用眼角瞄了那男人一眼,那是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男人,头发卷曲,有着一双充满天真的微蓝眼睛,可是看在她眼里,却觉得那眼神阴险无比,“呸!”女孩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在她就要离开那群人的时候,突然回头狠狠的唾了一口,然后撒腿就跑,可惜她已经太疲惫了,奔跑的速度比平时慢的太多,只是跳出两三步,就被一块沉重的石头狠狠砸中了后背,女孩向前扑倒在河里,血水瞬间就从她身下流了出来,“砸死她!砸死这个印度教的荡妇!”一群人似乎被那血红的颜色刺激了神经,更加激愤起来,纷纷抓起石头,向女孩砸去,一块两块,十块二十块……女孩开始还在努力想爬起来,渐渐的没了动作,直到一动都不动了。 她死了。 黄靓看着那瘦小的被砸得皮肉爆裂的尸体,能感觉到填满整个心灵的愤怒,对异教徒的,对自己贫困生活的,对卑微的一生的,愤怒。 那个眼睛微蓝的男人也看着尸体,眼中没有太多情感的流露,开始他还拦过一下,但几乎立刻就放弃了,那是世代的仇恨,他无能为力。 随着那群人的离去,黄靓开始脱离束缚着她的景象,霍然间又可以思考,于是便又一次惶恐,“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在哪里?”眼前的一切更加模糊,风景、人物都像流水般掠过,似乎跟她有关,似乎又离的很遥远,然后,她被抛进了一个战场。 黄靓又一次看到了自己,那是一个步入中年长相平庸的男人,有着同那印度女孩一样的消瘦和狼狈,面色黝黑,表情狰狞,似乎刚刚经历了浴血奋战,内心充满狂躁的愤怒,拿着战斧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身上穿着暗红色三叶草软甲,虽然盔甲样式繁杂,但还是能看出他只是一个底层士兵。 此刻,他正看着眼前刚刚攻入的一个建筑,狠狠的咒骂着,“这些该死的贵族,这些*荡的亵渎者……”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已经血迹斑斑的手斧砸向了面前的墙,那是一面镶嵌壁画,上面是各种男女*乐的景象,被颜色丰富的马赛克表现的栩栩如生…… 随后,黄靓瞥见了士兵胸前的一枚十字架,她有些眩晕的意识到,此时正是一个传奇般的历史时刻――十字军东征。 他们刚刚攻入了君士坦丁堡。 ------------ 第二十三章 无限回忆 彭威廉去了纽约州的雪城,时隔20年后,他终于肯面对自己,或者说终于有机会面对自己,那个埋藏着伤痛的自己。 不过这种面对毫无意义,他以为看到那些大雪覆盖的山路,就会让顽固多年的信息强迫症神奇痊愈,还以为找到父母的真实死亡原因,就能有些解脱的心情,可惜都没有,他紧紧抓着手机,来来回回20天,丝毫放手的感觉都没有…… 回国的日期越来越近,他抱着档案馆里找来的照片和资料,看着当年大暴雪的记录片,突然想起了萨利赫的话:一切都是因果。 如果他不解决那个泥巴人的苦恼,下辈子可怎么办? 彭威廉突然感到悲哀,终于明白那句话――知道太多是种痛苦。不管是关于童年的痛苦记忆,还是关于因果轮回的宇宙秘密,知道了,就是痛苦。 “那他妈的还让我知道干什么!”彭威廉把桌子上堆着的资料全都拂落在地,喝掉了整整两瓶威士忌,大醉三天。 由忐忑变成悲哀进而颓废的彭威廉,终于回到北京,然后面对了一个让他更加头疼的情景。 一个叫做黄靓的女人,已经在研究中心昏迷了超过24小时,而徐利亚,居然就一筹莫展的傻坐着,眼巴巴的只等他回来。 当一脸胡茬满面憔悴的彭威廉推开诊室的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你要害死我是不是?还嫌我不够惨是不是?ok,报警!最好把萨利赫的帐也一并算了,咔嚓了我直接轮回去!……”彭威廉彻底爆发了,连日来的悲伤和焦虑,把他压榨到了情绪的临界点,再也承受不了一丁点的压力。 徐利亚一改往日的牙尖嘴利,竟然没有反驳,她吓坏了,因为事情都因她而起。 昨天上午,黄靓无意中被硬性带入了魂器,并且一睡不醒。 “我不是故意的……”徐利亚说了这句经典的台词,“你要救救她……”她哭了。 彭威廉看了看掉金豆的徐利亚,又看了看平静得像睡着一样的黄靓,一声长叹:“唉……又是狗屁因果对吧?……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半个月前,徐利亚自作主张在网上发布了研究中心的广告,并且附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但是如同石沉大海,一个来电都没有。就在她都快要忘了这事的时候,接到了黄靓的电话,开始她把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当成彭威廉的国际长途了,随后她发现,对方似乎是只“大肥羊”,而且急的不得了,根据几个月以来的经验,到研究中心来的“病人”,百分之六十都没什么严重的病,“我就想着要先稳住她,让她做个登记交个预付款什么的,谁知道……”徐利亚有点委屈的撇撇嘴,“谁知道她很厉害,你根本对付不了……”一个小铜铃样的声音响了起来,辛灿笑呵呵的站在门口,拎着个大口袋,里面蛋糕面包快餐面一应俱全,看来刚才是出门采购去了,“这又关你什么事?”彭威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辛灿,是萨利赫说过的火种,难道…… “我帮忙了”辛灿感觉到了彭威廉的敌意,也拉下脸来,“而且接下来你还会需要我帮忙”她好像有点心虚,语气里居然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可惜彭威廉正在衰神上身,于是毫不留情的给顶了回去:“帮什么忙?就这样的忙?”他指着黄靓,越说越生气,“你们姐弟俩有什么毛病我管不了,仗着有权势的爹就横行霸道我也管不起,但是你们别继续坑我了行不行?算我求你!” 辛灿开始还算镇静,但是听到那句“仗着有个爹”突然就不淡定了,恶狠狠的瞪着彭威廉,一字一顿的说:“你要记着今天这句话!以后别来求我!” 说完却并没摔门而去,而是走到徐利亚面前,温柔的楼过她说道:“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会跟你一起挺过去,这辈子,要相信我”一句话,说的两个女人都泪汪汪的,旁边的彭威廉却彻底傻了眼,看着精致萝莉像大男人似的,搂着徐利亚说这种话,顿时更加凌乱,“这又是什么情况!” “怨我!那女的太傲慢了,我一来气,就想用魂器看看她的底细,奚落她一下,谁知道……”徐利亚又开始拼命流泪,她今天出奇的软弱,跟平时那个开朗嚣张的极品女人简直判若两人,“也是这个黄靓自找的,她趴在门口偷听,结果我们三个人碰了她,结果……”辛灿像是忘了刚才跟彭威廉说的狠话,一边安慰的拍着徐利亚,一边把话茬接了过来,“结果她就进入了无限回忆,醒不过来了” “无限回忆?”彭威廉的眉毛挑的老高,“那又是什么鬼东西?还有,你们是三个人?难道是辛然……”他习惯性的陷入思考,“你们三个,加上萨利赫,又是五行中的三个,就进去了” “正解!”辛灿打了个响指,“可惜,根据利亚的分析,黄靓是在受到惊吓的清醒状态下进入的,似乎直接陷进自己的前世回忆里,挣脱不出来了” 徐利亚急切的点着头,说:“就是这么回事!我本来想把她先哄睡了再进行的,不过也没想到清醒状态下会造成这个后果” “你们进去看到了什么?是不是……”彭威廉疑惑的指着搂在一起的两个女人,“是的,大家全都有关系,她和我们,还有黄靓”辛灿很坦然的说着,又紧紧搂了徐利亚一下,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似的,“我跟你也说过的,我觉得辛灿像我老公”徐利亚也借势向辛灿怀里钻了钻,小鸟依人的样子娇羞无比,“其实还有辛然”辛灿很艰难的措辞着,“其实我们两个都算是她老公……嗯,也算老婆” 彭威廉皱起了眉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只有自己亲自去看看才能弄明白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嘈杂,三个人都听到了急刹车声,紧接着,急切的门铃又响了起来,“妈的,这回可说不清了”彭威廉心里一沉,颓然的闭上了眼睛。 ------------ 第二十四章 黑山姥姥 门还是开了,不过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一群120急救站的医生,并且一反常态的没有抬人出门,而是连搬带抗的弄进屋一大堆仪器,什么病床了,心电仪器了,氧气瓶了……满满当当塞进了徐利亚那个小屋,顺手还把黄靓给弄上了病床,连葡萄糖带氧气全给接上了。 “你们……谁让你们来的!”彭威廉站在走廊有些手足无措,看这些人不管不顾的忙碌着,他这个主人被谅在一边,连话都插不上,终于有点急了,“是我!”随着话音,辛然还是那副欠揍的德性,溜达着走进了大门,“那女的再不接上点糖水,就直接嗝儿屁了!” 辛然得意洋洋的走过来,一只胳膊架在了彭威廉肩膀上,“放心吧老兄,这都是内部安排的,自己人,不会说出去哦~” “又打着你老爹的旗号办的吧?”辛灿一脸鄙夷的问,“哈!好像我爹就不是你爹似的!”辛然不以为然的回道,但是口气比以前柔和了很多,姐弟俩的关系似乎在短短一天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切都收拾停当,留下一个护士在小屋里照顾着,四个人终于能坐下来,徐利亚好像也稍微松了口气,甚至有心情搞了一壶热咖啡。 没等彭威廉再提问,辛然就主动交代起来,“这事谁也不怨,要是用萨利赫那个老妖怪的话说,就是缘分,就是天意!”他喝了口咖啡,接着说:“那天我们也是稀里糊涂就进去了,嘿嘿,这次利亚正好拿着那个蛋”他调皮的朝徐利亚挤了挤眼睛,语气颇有深意,“我们分析,她是金,当然也够资格当导体,不过少了彭博士,就不那么流畅了,至于在里面的状况么……” “别说了,给我二十分钟,然后咱们进去!”彭威廉一刻也忍受不了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了,他迅速下了决心,“一定把她弄出来!”说完腾腾腾上楼去了。 二十分钟后,四个人第一次一起进入了魂器,当然是接驳上了黄靓,之前还费了点口舌劝走那个小护士。 比较特别的是,这次进入魂器后,萨利赫没有得瑟着飘过来打招呼,而是背对着他们,盘腿席地而坐,“哦!你们终于来了!”他头也没回,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画面,“这人一定累坏了,我又看了他六世,没有一次是正常进棺材的,不是被杀了,就是杀了别人,还有一世是自杀的,看得我这个闹心哦,他怎么老是陷在种族纠葛里……真是可笑又可悲!”萨利赫似乎受了好大刺激,不停唠叨着,“看看看,这又开始了!”他如果能出声,一定是在大叫了。 众人眼前一暗,进了一个木结构的大房子。 “酒楼!居然是酒楼!哈哈,终于他到了中原啊!”萨利赫像是很高兴,飘来飘去东看西看,“这回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我都被他的惨死要弄吐了” “唉……那可不一定”望着窗外的辛灿轻蹙眉头,“那也要看他这是在哪个朝代了” 这话让众人不由的叹息,试问这世界的历史,哪一寸土地曾经逃脱过种族之争? 一直紧跟着辛灿的徐利亚也看着外面,她突然挑了下眉头,冷哼一声:“他还是很倒霉,看服饰这是在中国元朝”语调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很明显,这让彭威廉心中不爽,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刻薄了。 不过她说的很对,这不仅是元朝,还是最混乱的元朝末年,黄靓依然追随着她的命运,竟然出现在色目人聚集的刺桐(泉州)。 这个酒楼处于番人巷的边缘,*的斗拱层叠交错,四周的雕饰不多,简洁、明朗,此刻还没开张,酒楼里有些湿霉的味道,更衬得气氛沉重,不知道这一世的黄靓,又要遭些什么罪,也不知道,大家能用什么办法把她给“救出去”。 随着店门大开,这一世的黄靓出现了,他混的似乎没那么惨,至少外表看起来很光鲜,从那质地上好的宽襟袍子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波斯商人,肥胖、结实,有着满脸打卷的胡子,精明的小眼睛永远泛着笑意,也许是前几世的穷苦让他急于敛财,也许是曾经的瘦弱让他无力反抗,反正他拼命的赚钱,拼命的吃东西,终于成了这么个肥胖的富商。 这个茶楼就属于他――赛斯丁,13世纪的黄靓。 不过彭威廉见到他的第一眼,还是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这个肚满肠肥,永远乐颠颠的胖子,竟然内心焦虑而阴暗,他似乎担忧着半条火巷外的那家旅店,那是一个犹太商人经营的,抢他的生意倒是其次,主要逢此乱世,那个旅店有着同族军队的支持,而他目前还没有。 赛斯丁是个非常敬业的商人,他经营着这家酒楼的同时,还开了两家零售店,甚至海运贸易也有涉及,一上午,大家都随着他在逐一视察,一家银器店,一家布料店,门面都不算大,但也收益颇丰,最主要的是,都为他提供了海运贸易的资源。 但是他没有船,只有跟船的几个伙计负责给他带货和收账,于是经常会被掌船的同族海运商盘剥,甚至一句话就能把他的货物全部吞掉…… 犹太竞争对手,加上同族的欺压,把赛斯丁压抑的喘不上气来,他要赚钱,很多很多钱,目前的丰衣足食他根本不屑,他想成为巨贾一方的大商人,大人物,那些人都是他的绊脚石。 这天傍晚,赛斯丁请客,请的竟然是旅店老板,一个长胡子的犹太商人,看着那打扮奇特的犹太人走进酒楼大门,彭威廉有些心跳过速,那居然是辛灿,也不全是,确切的说,那是辛灿和辛然。 彭威廉满心疑惑,他回过头看着身边的三个人,赫然惊觉,自从入了魂器,辛然竟消失了,而他作为感知力最强的水元素,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睛,“哈!刚发现?”徐利亚禁不住苦笑,想她上次发现这情况时,简直是大惊失色,感觉比看了《咒怨》还恐怖,“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不知道别的双胞胎是什么情况,反正这姐弟俩只有一个魂体”徐利亚依然深情款款的看着辛灿,“很不幸,我跟那个没出息的臭小子,就是一个人!”辛灿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你才没出息呢!就比我早出生那么一点点,占了先机而已,老臭屁什么”辛然的思绪又冒了出来,辛灿的表情也随之变的愤愤不平,这情况太诡异了,简直就像《聂小倩》里的黑山姥姥,“你们一进来就……合体了?”彭威廉想了半天,用了这么个词,震惊程度更是无以言表。 “没错!并且产生了这么个能力”辛灿在彭威廉面前竖起了一个食指(注意是食指而已),轻轻的朝空中一划,那感觉,像是以手为刃,划开了他们所在空间的无形壁垒,在两个时空中间打开了一条缝,一种时间的差距从那缝隙中自然流转出来,所有的感觉更加真实,甚至能感受到那种历史巨变的沧桑,“进去试试?”她朝彭威廉诡异的笑起来,一副挑衅的神情,完全是萝莉版的辛然。 ------------ 第二十五章 命运纠葛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彭威廉面对着那道缝隙,开始不停思考分析,一时僵在了那里,“先别琢磨了,我们也都想了很久,没有结果”徐利亚在后面轻推了彭威廉一把,“嗯,说实话,上次我们发现这事后,也没敢进去,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辛灿收了那副妖孽表情,严肃起来,“萨利赫,你怎么想?”彭威廉想起了这魂器的源头,再古怪的事,找那个老怪物总该有答案吧。 “从来就没凑齐过四种元素,最多三个,所以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老头跪坐在半空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表情,“也就是说,如果凑齐了所有元素,很有可能每个人都会发挥出独特的作用?”不知怎地,彭威廉的脑子突然就急转弯了,竟然产生了这种想法,这让大家都跟着点头,“没错!有这个可能”萨利赫也表示赞同,“并且目前为止,我觉得你的作用已经开始浮出水面”他开始揪下巴上的几根胡子,“至少你有灵敏的感知和流畅的传导” “哼哼,你没看上次利亚传导的有多狼狈”辛灿一副坏笑,搂着徐利亚的肩膀,“啧啧啧啧,比僵尸惨多了” 谨慎起见,最终大家决定暂时不越过那条缝隙,心思收回来,开始关注那边的赛斯丁。 此刻,菜已经上齐,荤素搭配,很丰盛。赛斯丁挥退了店小二,神秘兮兮的掏出个白瓷瓶子来,那是一瓶波斯来的红葡萄酒,装在瓷瓶里看不出来,但是倒进半透明的水晶杯里,就显得红亮醇厚,一看就是好酒,“这样的酒,只有大都能喝到,今天特意从商船那边取了一瓶,给您尝尝”赛斯丁的表情很谄媚,这让徐利亚又一次嗤之以鼻,可是彭威廉却从赛斯丁的神色中感觉到,那酒有问题。 犹太商人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赴宴了,对于赛斯丁这个穆斯林掏出瓶酒来也不惊讶,他欣然接过那杯酒,很赞赏的点了点头,“果然好酒,你总是这么客气”他颇有深意的看向赛斯丁,“好酒好菜的招待,却从来不提生意,这真让人不习惯” “哪里哪里,我们是朋友吗……更何况,我还是有事相求的”赛斯丁举起杯,微微一敬,犹太商人再无疑惑,也美美的品了一口葡萄酒,不过他没注意到,赛斯丁只是举杯,并没有真的喝下那杯酒,大家看了不禁点头,“看来真的有问题” 果然,犹太商人只是喝了大半杯,就开始昏昏沉沉了,眼神变得迷离呆滞,但是大家都看不出赛斯丁的用意,那酒不是烈毒,也非蒙药,似乎也就能让对方没了精气神而已,他到底要干什么? 赛斯丁笑吟吟的看着犯晕的犹太商人,举起手拍了两下,声音洪亮,包间内侧的一面墙,应声开始翻转起来…… “这个奸诈无妄的小人!”徐利亚恨恨的,这让彭威廉不禁疑惑,这妞到底怎么了?一直苦大仇深的德行,结果他的胡乱思维却换来徐利亚的一个白眼。 墙后走出两个伙计来,连拖带拽的拎出个大麻袋,那袋子里明显装了个人,不知是尸体还是被迷晕了,一点挣扎也没有。 在赛斯丁的示意下,两个伙计把袋子解开,露出里面的人来,一张娇俏的小脸惨白的闭着双眼,这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麻袋里竟然装着昏迷不醒的徐利亚!她还穿着白色镶边的睡衣,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淡黄色的头发,虽然是个欧洲人的面孔,但是五官像极了现在的徐利亚。 “我就知道!这个卑鄙无耻阴险下流的老混蛋!”徐利亚几乎要冲过缝隙去,被辛灿急急忙忙给揪住了,“好了好了乖,这都是600年前的事了,你又这么激动干嘛”辛灿安抚着愤怒无比的徐利亚,这让彭威廉有所醒悟,看来他们已经见过类似的境况,这个黄靓定然是几辈子以前就坑害过这两个人了。 同样激动的,还有犹太商人,他的迷离眼神在看到麻袋里的人后,瞬时多了几分清明,只是身体还没有力气,于是挣扎着含混不清的呜哝几句,最后只能使劲瞪向赛斯丁,“别急别急,她又没有死,我请你妹妹来,就是做个保证人的”赛斯丁晃着手中的杯子,那些血红的酒在其间荡漾,随后被他一甩手泼了出去,“你看看,这多好的酒,可惜都被糟蹋了,你知道吗,商船上那些吸血魔鬼,就是这么糟蹋我的货物!我甚至连抗议的权利都没有!那船是亦思巴奚军做后台的,我一个小小商人,根本就无力抗衡”赛斯丁又给自己的杯中重新注满了酒,“你看你们犹太商人多团结,我们波斯人控制的刺桐城,到有一半的银子落到了你们手里……所以我要跟你打个商量”他把肥大的脑袋凑到犹太商人的面前,“要借你们的力量用一用,至于方法么……”他重重的落回椅子,又是一拍巴掌,应声又出来两个伙计,这回抬着个雕花的箱子,并且手脚麻利的把麻袋里的徐利亚拖出来,塞进了箱子里,随手拿个大铜锁给锁了,将钥匙递给了赛斯丁。 犹太商人眼睁睁的看着,急的直哆嗦,却手脚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赛斯丁不慌不忙的起身走到犹太商人身边,将那把钥匙塞在了他的袍子里,“这回放心了吧?钥匙都交给你了”他笑嘻嘻的一挥手,四个伙计抬着箱子就出门了,外人看来,完全就是抬着一箱子布匹。 赛斯丁拍了拍犹太商人的肩膀,说:“这箱子会跟其他布料箱一起送到今天夜里出发的船队上去,至于具体是哪一艘船我就不知道了,还要靠你的人去找,还有,这酒力稍烈,九个时辰后才能过去”说完,他得意的哈哈笑起来,“来人呢,送贵客回府!”他大手一摆,竟然出门去了。 这边,萨利赫也一拍巴掌,“这家伙越来越厉害了,竟然想出这么个一石二鸟的缺德计策!即报复了坑他的船队,又让亦思巴奚军跟犹太军打起来” 彭威廉也无奈的冷笑:“呵,是啊,犹太军去搜波斯人的商船,不管哪边赢了,都是个惨胜,而且这仇就算结下了,赛斯丁想着渔人得利,就引着鹬蚌相争” “哼,你还没想到更阴险的呢,如果搜不到箱子呢?估计两边都饶不了旅店老板吧!他为了打掉对手才是真的”徐利亚愤愤的想着,恨不得窜过缝隙,亲手掐死那个死胖子。 没等大家分析完赛斯丁的计策呢,他们已经到了胖子的住处,这是一处位于火巷后侧的小宅子,只有三进,朝向也不太正,跟酒楼的排场比起来,略显寒酸,不过以赛斯丁的等级,似乎也只能住这样规模的宅子了。 此刻的赛斯丁,正在做运动,两个金发碧眼的波斯猫一个劲的逗弄着他,在回转不大的卧房里兜着圈的跑,胖子气喘吁吁地追着,乐在其中。 随着两个女人的故意放水,身上的那点布条条渐渐被扯的没剩多少,赛斯丁一脸*笑,手里抓着女人身上的亵衣,使劲的嗅。 这边彭威廉有些脸红,他偷眼看向徐利亚和辛灿,发现两个小妞紧紧的搂在一起,看得专注,“哼,跟我一起看的比这个还刺激,咋就没这么大反应……”彭威廉还是忍不住的想了,于是也毫无意外的遭到一记爆喝:“想什么呢你!臭蛤蟆!” 萨利赫倒是已经习惯了他们几个打打闹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就在胖子已经得手,抓住了一个女人的纤细腰肢,正要拔枪行凶的时候,宅子的大门突然传来爆响,一队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胖子连遮羞布都没来得及围上,就被一堆明晃晃的刀枪指上了头,“真神在上,我们为姐妹祈祷,也要斩杀仇人”一个领头的男人,举起弯角的刀,向着赛斯丁斩了过去,只听得一声哀嚎,胖子肥大的耳朵飞了出去,他捂住流血不止的脑袋,惊恐的瞪着这些不速之客,“你们……没有去找……”话没说完,他便颓然坐倒,终于发现自己太失策了,这些犹太人聪颖无比,估计权衡利弊之下,连码头都没有去,直接奔他这里来了,毕竟杀掉一个小商人比对抗整个船队动静要小得多,也不知那个犹太老板用了什么方法,晕的连手都抬不起来,居然将这事迅速的布置了。 毫无悬念,赛斯丁最后被乱刀砍死,死状惨烈。 “唉……他又带着仇恨和愤怒走了”萨利赫摇晃着脑袋,“这世代累积起来的愤恨,不知何时是个头” 彭威廉看了整个经过,心下黯然,这样的一个人,找到研究中心来是必然的,似乎连徐利亚和辛灿糊里糊涂弄晕她,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叹了口气,等待着,不过那种银色的流质却没出现,“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黄靓的这一世死亡,并没有让他们脱离魂器,“难道……我们也被困住了?”徐利亚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家都跟着心里一紧。 ------------ 第二十六章 集 中营 “怎么办?”徐利亚看向彭威廉,“又不是臭蛤蟆了?”彭威廉两眼望天,一副气不公的样,“还能怎么办!本来想回去查查资料,再进入空间缝隙,然后想法子把这家伙弄醒,现在么……只能这么冒险进去了!”他一边耍着小脾气,一边不由的想,“如果救不醒他呢?”辛灿问,随后叹息:“难道这次要彻底被他害了?这因果也未免太不公平” “别那么悲观,据我的分析,有可能是集合了四个元素的力量,所以能在魂器里多呆上一阵而已!”萨利赫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大家听了都略有宽慰。 此刻,他们周围的景象在不停更替,人物建筑变幻莫测,就像被大风吹动的球形电影屏幕,天翻地覆的流转着,最后定格在一间拥挤的办公室里。 众人安抚着呕吐的冲动,定睛看过去,不由得惊讶,“这是纳粹的党徽”彭威廉显然对欧洲历史更了解,迅速辨认出来那个狰狞的鹰头徽章,他看了看窗外,随后苦笑:“竟然是个集中营里的办公室!” 根据办公室里的布置以及桌上文件,彭威廉和徐利亚又判断出此时正是1943年,他们正位于臭名昭著的莫诺维茨集中营,“接下来看到的,恐怕会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景象”彭威廉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黄靓是哪种收容犯,希望她别死的更难看” 莫诺维茨集中营,拥有者是德国最大的化学公司ig法本。一万多名犯人在这里工作,负责挖煤、合成水泥和橡胶生产。三公里外的比克瑙集中营医生会按时到这里,进行简单的体检鉴定,将无法从事劳力工作的人送往毒气室。相对来讲,能够进入这里的人还算幸运,不会立即就被扔到毒气室里去。 精读过二战史的彭威廉介绍完这些,在场的人脸色都更难看了,徐利亚尤其反应强烈,她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催眠,“难道我的记忆在这里会跟他重合?”徐利亚又看向辛灿,“我就是在毒气室里看到你的,有着跟现在一模一样的卷卷毛”她勉强的笑着,眼中却潮湿起来,只有彭威廉知道,那一世的记忆,曾经带给她多么强烈的恐惧。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军官,身材瘦高,腰身笔挺,皮靴锃亮,跟其他军人不一样的是,他此刻穿着白大褂,并且进屋后就把雪白的手套翻转着脱了下来,直接扔进了垃圾篓。 军官的帽檐压的很低,但所有人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黄靓! 这一世的黄靓,似乎终于达成了他一直追求的目标,一个强有力的军人,一个*控他人生杀大权的恐怖存在――德国党卫队中校亚瑟?雷伯,莫诺维茨的负责人。 至少已经有几万人被他送去毒气室,他强烈的憎恨着所有的异类,无论是吉普赛人还是犹太人,无论是政治犯还是同性恋。 竟然会是这样,真是谁也没想到,但是仔细分析一下,似乎又确实暗合着他的命运,黄靓一直就是个种族主义者,不管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信仰是什么,都深深的把种族差异印刻在脑海里,并且,他憎恨犹太人,那是从灵魂深处积累的怨恨,还有谁比他更合适成为一个纳粹屠夫呢? 彭威廉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觉得自己可以拯救古希腊的恶徒,可以拯救一个奸诈的波斯商人,但是一个屠杀上万人的纳粹屠夫……彭威廉犹豫了。 “他有灵魂,就有资格被拯救,只要他忏悔”萨利赫凑过来,安慰的拍了拍彭威廉的肩膀,“你没看到他第一次被活活打死的惨状,一个印度小女孩,没有任何罪过就被乱石给砸死,那种童稚的心灵第一次被种族的愤恨玷污,才是真正的刻骨铭心,这世界的混乱,不停的为他提供滋生憎恨的土壤,才会造成现在的亚瑟” 彭威廉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冰冷,一脸残虐的纳粹军人,心中叹道:“他……怎么可能忏悔” 今天正是比克瑙集中营医生来“体检”的日子,亚瑟不耐烦的提前回来了,四月的波兰省还很冷,就算太阳很好,在广场上站个一小时也会冻的手脚冰凉,况且还要看着那群脱得精光的收容者,不停的在广场上跑圈,一个趔趄可能就会被推上运往火葬场的卡车,他们丑陋、干瘪、麻木……还有悲苦。 是的,悲苦。 亚瑟用手捂住了脸,把胳膊撑在光亮的桌面上,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竟然去感受那些动物的情绪,“都见鬼去吧!”他忿怒的嘟囔了一句,为自己的软弱生气。 这时候有卫兵来报告,新犯人到了,是一批政治犯和几个荷兰人,“荷兰人?”亚瑟挑了挑眉毛,卫兵也一愣,赶紧翻了翻手中的名单,随即高声回答:“是的,长官,几个荷兰同性恋!” 下午的时候,开始起风,贴着地皮扬起漫天尘土,亚瑟用他的白手套捂着口鼻,在广场上逐一检视着新来的犯人,这批犯人都是男性,不知道在路上颠簸了多久,全都脸色晦暗,呆滞木讷,只有一个政治犯的眼神中还带着生气,虽然也目光低垂,却让亚瑟停下脚步,仔细的打量起他来。那个机灵的卫兵见状,赶紧对照犯人胸前的编号,低声汇报:“巴尔利,波兰政治犯,是个律师” “律师?哼,哼哼”亚瑟抖动着肩膀冷笑起来,“垃圾!我打赌他在惩戒营挺不过7天!”说完,亚瑟扭头大步的朝自己的办公小楼走去,“全部送去煤场!”他顺手扔掉了那副手套。 大风将手套吹上半空,掠过徐利亚眼前,她缓缓转头,看着辛灿,眼中的湿润终于凝结成泪,“原来你叫巴尔利……” ------------ 第二十七章 有点邪恶 亚瑟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脸上一副痛苦而享受的表情,他的裤带松开,一个人影正埋在他的下身,起劲的为他服务着。 片刻后,那人站起身,狼狈的擦着嘴,却被亚瑟的大皮靴一脚踹翻,他滚到墙角,撞翻了垃圾篓,跟里面的一堆垃圾混在一起,疼的爬不起来。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苍白而消瘦,看得出曾经非常俊秀,不过此刻已经像个尸体,“滚……”亚瑟的喉咙里低低的挤出一个字,那男人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过了一会,亚瑟站起身,一边系着皮带,一边看向窗外,然后掏出随身的手枪,向外开了两枪,只听到外面传来身体扑倒的声音,却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魔鬼!”徐利亚恨恨的骂着,被辛灿搂的更紧了一些。 彭威廉看向窗外,那男孩的尸体正被两个人拖走,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 “我们该进去吗?”辛灿询问的看向彭威廉,“总要做点什么……虽然他无可救药” 彭威廉逐一看着大家,包括依然浮在半空的萨利赫,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一种气氛之下,他们似乎更像是支小小的敢死队,不由的有些悲壮,“进去,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萨利赫,你要留下,如果我们被困在那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彭威廉做了决定,萨利赫一点没有反对,他耸耸肩:“没问题,这样也不错”他的反应到让徐利亚有些不爽,“老骗子”她白了萨利赫一眼,“把我们都搅合进来,自己在那躲清闲” 萨利赫也不反驳,又开始揪他那几根胡子,笑*的似乎心中另有算计,但是另外三个人都探不出他到底还保留着什么秘密。 辛灿伸出手,轻轻的在空中一划,无形的缝隙瞬间打开,一种死亡的气息冲了出来,浓郁到让他们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彭威廉试探着,把手伸了过去,没有什么异样,接着,他迈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灯光更加刺眼,空气中怪异的味道更加浓烈,这让彭威廉想起徐利亚曾经的描述――腐烂的干奶酪。其实这哪里是什么腐烂的奶酪,只能是几公里外焚尸炉飘出的气味。 所有人都穿过缝隙后,仍无异样,三个人盯着正在发呆的亚瑟,他对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彭威廉暗暗松了口气,随后他发现,他们的意识交流中断了,“喂,你们什么感觉?”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与此同时,徐利亚也惊异的叫出来,“居然可以说话?” “还可以脱离他的记忆范围”不远处,辛灿居然穿过了墙壁,只留下一只手对着他们摇摆,那情景诡异极了,“我们成了幽灵?”彭威廉有点哭笑不得,从得到这个魂器开始,所有颠覆他以往常识的事情就在不断发生,虽然已经见识了很多,但他还是不太习惯自己成为“幽灵”。 三个人穿墙而过,没有什么轻飘飘的感觉,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的,于是他们就一步一步走向外面的广场,彭威廉想试探一下这种超出黄靓意识的范围到底有多大,或者说,他们到底能走多远。 结果发现,如果他们愿意,似乎搭个顺风车跑去柏林也说不定,不过钻进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可不是来旅游的,他们还是要想办法把黄靓的问题给解决掉,于是三个人在到达莫诺维茨营的尖刺围墙后,就又调头向回走。 然后,徐利亚在一个转角的营房门口,看到了自己。 三个人都有些傻眼,感觉命运的玩笑开的有点大。 这一世,她是德国人比尔,是亚瑟的私人医生,俊朗、严肃,此刻眼神中透着阴郁,她是一个男人。 “男人?竟然是个男人?”彭威廉张大着嘴巴,手指不停的在辛灿和徐利亚之间比划,“那你们……你们……” 辛灿撇着嘴开始笑,说:“谁知道呢,可能我们一直就这么与众不同” “可她曾经说过,是跟丈夫一起进了毒气室!这又是什么意思!?”彭威廉吼着,一连串的逻辑混乱,让他开始烦躁。 “这个营基本都是男人,时间久了,男人爱上男人也正常啊,既然爱了,为什么不能结婚?”徐利亚突然坦然起来,此时反倒是彭威廉成了个大惊小怪的土老帽了。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急匆匆的跑过来,请比尔去见亚瑟,从那卫兵恭敬的态度能看出来,比尔医生在莫诺维茨的地位不低。 于是他们就跟随着比尔向办公楼走去。徐利亚仔细的打量着“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特别,跟以往在另一个空间里的注视不同,她甚至能感觉到比尔的鼻息,甚至能接触到一丝他的思绪,那感觉苦涩而忐忑,让她有点难过,“他很忧郁……”彭威廉缓缓的说道,又一次证实了他的敏锐,“似乎跟亚瑟之间有些问题” “跟那个刽子手?当然会有问题!”徐利亚很不屑的说道,“我怎么可能跟那种人同流合污!” “别把自己想的太好,如果你有那么圣洁,早就不在这里呆着了!”彭威廉讥讽的说着,难得的口齿伶俐了一把,把徐利亚给顶的哑口无言,但是大家都隐隐感觉有些怪异,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他们第一次看到了纳粹军官亚瑟的笑容,他笑起来还不错,很容易让人有种错觉,会认为他是个开朗而坦诚的人,而那笑容是为了比尔绽露的。 “见鬼……”徐利亚低低骂了一声,任谁都能看出来,亚瑟对比尔的热情不正常,而比尔的阴郁和不安,更说明了很多问题,这两个人在办公室里随意的聊着,一个热情一个被动,简直像一个姑娘在讨好她的情郎,亚瑟是那姑娘,比尔就是情郎。 彭威廉朝徐利亚冷笑了一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怎么样?你有那么好吗?还不是为了保命什么都肯做! 辛灿在一边看了那笑容有点犯愣,她不太清楚徐利亚跟彭威廉的关系,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彭威廉露出过那样的表情,那笑容甚至有点邪恶,没错,包括刚才路上的对话。 她突然醒悟到是哪里不对,就在进入到这个空间之后,彭威廉变了。 ------------ 第二十八章 溜过来一只鬼 比尔依然寒蝉若噤的坐在椅子里,时不时的点头、思考、应答。他们的对话都是些芝麻烂事,关于劳动营的空气,关于犯人的食物腐烂程度,关于死掉的人该埋多远……然后,亚瑟貌似不经意的站起身,溜达到了比尔的背后,轻轻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的购物单里,增加了消毒粉?”他问着,像是按摩一样在比尔的肩膀上捏着,这让比尔的表情扭曲了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是的,消毒粉”他小声回答,身后的亚瑟嘴角上挑,无声的笑起来,“可你没写清楚用途,你能告诉我那些消毒粉要用来做什么吗?”他继续捏着比尔的肩膀,“给办公室和居住区消毒”比尔的声音更小了,亚瑟的手却突然加力,狠狠的捏住了他的后脖颈,这动作让比尔开始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害怕,“你认为我是白痴?那么多的消毒粉是给我用的?”他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那感觉比高声叫嚷要恐怖很多,随后,他霍然松开了比尔的脖子,“我知道你刚才又去木屋了,我也知道你同情那些该死的收容犯,你该明白,就凭这一条,我就可以给你胸前缝上个红三角(政治犯都是红色三角),扔到那些棺材房里去”亚瑟背着手,走到窗前,从那里能看到广场对面的一片低矮木屋,他接着说:“但是,我想跟你做笔交易”再回过身,亚瑟又恢复了那种开朗坦诚的笑容。 徐利亚在一边突然尖叫起来,“这太恶心了!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蛋,你这个变态的屠夫!我死也不会跟你妥协,绝对不会!”她朝着亚瑟冲了过去,辛灿伸出手想拉住她,却只捞到一片衣角,眼睁睁的看着徐利亚一头撞了过去。 “你说什么?”亚瑟突然面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屠夫?” 对面的比尔先是一脸迷惑的看着他,随即突然变得轻松,“是的,屠夫……我不会跟屠夫做交易”他甚至开始微笑。 徐利亚当然不会撞到亚瑟,她穿过亚瑟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收住脚步,然后惊异的回过身,“他们……”她磕磕巴巴的说,“他们好像听到了我的尖叫” 辛然和彭威廉也都意识到了这点,“也许,你的能力是影响人的思维?”彭威廉皱起眉头说,“就是尖锐的改变力,这很合理”辛然也表示赞同,他明显做了功课,去研究了五行属性,不过似乎这样的解释也有些牵强。 三分钟后,比尔被卫兵带走了,他被送往29号木屋,胸前别上了一枚红色三角,那几乎就是一个死亡符号,还没有任何政治犯能活着离开这里。 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当比尔和卫兵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亚瑟沉重的坐在了自己的椅子里,他更像是跌倒进去,随后又一次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本来希望那脚步会在半路上停下,折回,但是都没有,比尔就那么放弃了生的权利,并且,他说出了那个词:屠夫。 “死也不会……?”亚瑟闷着头自言自语,“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你这个不自爱的混蛋……” “他在痛苦,哈!这真可笑,简直像一只吃了兔子的狼,在对着骨头默哀,更可笑的是他自己就是个基佬,居然还装作痛恨同性恋!”彭威廉耸了耸肩膀,尖酸的评价到,一点也没有顾忌辛然的感受,这让徐利亚和辛灿都沉默无语,他们更加确定这个一直清澈单纯的“外国鸟”,变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旁边的空间裂缝突然有了异动,萨利赫突兀的伸出一个脑袋来,“你们该过来看看,现在!” 三个人听他语气严肃,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赶紧纷纷钻了回去,说是钻回去,也就是那么随意的迈步而过,只是大家全都变回了哑巴,换回了意识沟通。 进入裂缝的第一时间,他们看到了半空中的一个怪异物体。 那是一个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球状物,如同一个郁金香花苞那样在顶端层层收拢,更详细的就无法看清了,因为那东西在燃烧,像个酒精块一样悬在那里冒着“火苗”,虽然不算刺眼,却异常明亮。 “这是什么东西?哪儿冒出来的?”徐利亚首先发问,“从那边钻进来的,突然就滑进这个空间!”萨利赫指着那条缝隙,此刻那边的腐烂气息还在不断渗透出来,是气息,而不是气味,其中夹杂着无穷无尽的绝望。 “这是一个实体化的魂体”彭威廉捏着眉头,“我能感受到他有强烈的意念波动” “这个火龙果是个魂儿?从那边溜过来一个鬼!?”辛灿冒出一连串问号来,毕竟进入魂器的次数太少,她还不太习惯这些频频出现的诡异情形。 “哈!这可是死亡集中营,里面肯定有得是鬼,可这是黄靓的意识深处,怎么可能有个实体的魂?除非……” “除非是她自己的魂!”萨利赫接过徐利亚的思路,直接点出关键。这下大家都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没错!黄靓的昏迷,陷入不断的轮回记忆,只能是她自己的魂体沉在识海里难以自拔了。 “这个就是黄靓?那个波斯商人和纳粹同性恋?”彭威廉更加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小号火龙果,“可我们怎么把他带出去?或者说,怎么带出去才能让她清醒过来?” “也许他命该如此,害的人太多了,已经不配作人,就该留在这个魂器里好好净化一下!”徐利亚看着另一边还在捂着脸沉思的亚瑟,不无快意的想着,“可这魂器的力量还发动不起来,别说净化魂体了,就连自身的变化都控制不了”萨拉赫反驳道,“你们就没想过,辛灿丫头有能力切割,可是谁有能力把这缝给合上呢?切开的空间缝隙就那么留在那里了,目前为止已经有三个,对这神器来说,也是硬伤啊……” 一番话,让大家都有些愕然,还是彭威廉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对呀!你既然知道,干嘛还让我们左一条右一条的切开这些缝?” “就是!你个老骗子,到底有什么阴谋!”徐利亚也怒道。 “没有阴谋,是阳谋”萨拉赫呼的浮上半空,生怕被抓住,“你们动作慢吞吞的,要不是这个黄靓晕死了,这会儿连四个元素都凑不到!”他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就像第一次把彭威廉他们给拉进魂器里一样,“所以说,这个黄靓其实帮了我大忙!要想把她弄醒,要想完整的发动这个神器,你们就积极去找那第五元素吧!” ------------ 第二十九章 一起胡闹 在魂器里渡过整整两天之后,彭威廉他们终于回魂。而现实时间也过了一个小时,比原来整整长了三倍。 四个人静默无声的对视着,黄靓依然睡得踏踏实实。 “怎么办?”徐利亚磕磕巴巴的问出声来,毕竟这女人是她给搞晕的,就算上辈子十恶不赦吧,可这辈子人家也没犯错不是,没有理由弄晕了撇下不管,更何况,事情再拖下去,这彭威廉研究中心可就成了停尸房了。 “从头找!就像萨利赫说的,这魂器会吸引有关的人,那个目前缺失的木盛之人,有可能已经出现过”彭威廉冷静下来还是最聪明的一个,他用自己最擅长的逻辑分析,一步一步推测着,“你们看,魂器出现之后,先是吸引了徐利亚和我,事实证明,辛灿在隔壁也被莫名其妙的给吸引过来了,表面上是因为看到了罂粟,实际可能就是魂器的作用……” 他的话没说完,辛灿就一脸不好意思的举起手说道:“罂粟是后来发现的,其实那天我看见你们两个塞了包东西在缸里,鬼鬼祟祟的,就……” “你报的警!?”徐利亚和彭威廉都夸张的叫唤起来!搞得辛灿只能一个劲傻笑。 彭威廉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接着分析,“后来呢,相隔很远的辛然也被硬性牵扯进来了,甚至比辛灿还要早一步接触到魂器,现在的问题就是,还有谁是随后出现的?” “嘿嘿,你们不觉得有个家伙很像块木头?”辛然突然嬉皮笑脸的接话,“而且我姐可是第一时间就把他给弄来了!” 徐利亚猛的一拍脑门,“对呀,怎么把他给忘了!那个警察,李豪啊!” “他?想想确实只有他了,连辛然都是他塞过来的”彭威廉开始苦笑,“问题是你们打算怎么诱惑他主动进去呢?他可是个警察,能相信这些魂魄轮回的事儿吗?” “别你们你们的,是咱们大家的事!”徐利亚看到了曙光,可怜巴巴的小女人样顿时一扫而光,“而且这个木头,由你来搞定!水生木么,没问题!”她对着彭威廉挥挥手,就像当初定下收留辛然时那么豪放。 …… 第二天一早,徐利亚就巴巴的给李豪去了电话,对方听说是关于辛然的“治疗”报告,二话没说就赶了过来,但是等李豪进了研究中心的小楼时,却只见到了满脸忧郁的彭威廉。 “都怨你~你得帮我~”见面第一句话,说的比较哀怨,再加上彭威廉那惨绝人寰的小眼神,直把李豪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劲的琢磨着是不是辛然对彭博士下手了,“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李豪一脸歉然,“不是能不能帮的问题!是一定要帮人家~”彭威廉就差掐出兰花指了,把李豪惊的赶紧点头,“帮!一定帮!不管什么事!” “哈!这可是你说的!”李豪身后的门应声而开,鱼贯而入几个人,个个笑的一脸欠揍,正是徐利亚和辛灿姐弟,“还人家~”徐利亚又指着彭威廉,笑的有点过分,气的彭威廉眼瞪天花板:“还不是你*的!” …… 用了两个小时,四个人带着李豪参观了神奇的“蛋”,解释了关于魂器的种种,当然略过了萨利赫尸身化土的细节,又带李豪参观了睡美人黄靓,解释了她的魂体陷入花莲难以自拔的现状,又阐述了萨利赫的五行理论,最后诚恳的要求李豪出手相助,“不干!”李豪咔吧咔吧闪亮的桃花眼,干脆利索的说道,“你们这是迷信!思想太陈旧了!而且还极其不负责任!”他越说越激昂,正义之气由衷流露,“现在就该赶快把她送医院!什么魂魄被困,简直是草菅人命……” “停停停!”徐利亚的细长手指差点就戳到李豪的脸上了,表情也由殷切变的怒气冲冲,“我们可不是找你来训话的,反正你已经答应帮忙了!这忙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豪哥,我们也都是知识分子好不好?刚才说的都是亲眼所见,可不是迷信”辛然难得正经了一把,却被辛灿在旁边嗤笑了一声:“且~就你!还知识分子……” 于是两个人自顾自在一边叽咕起来,见得没人助阵了,徐利亚使劲掐了一把彭威廉:“你到说话呀!这块木头可是归你搞定!” 眼看彭威廉的眼神又哀怨起来,李豪连连后退,最后干脆开了门落荒而逃,远远只听的一声:“赶紧把人送医院!” 收服木头的行动以彻底失败告终! 事情还不算完,一个小时后,李豪又回来了,并且进门就宣布了一个让大家最心惊的消息:黄靓被报失踪了! “昨天下午报案的,据她的助理说已经失踪两天,但是要等24小时才立案,现在还有……”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不到5小时,你们看着办吧”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那个躺着黄靓的小屋,大家都相信,这块木头绝对会在立案后的第一时间把黄靓给交出去,接下来……谁都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情,会告彭威廉绑架?还是起诉医疗事故?还是…… 到时候可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大家最揪心的时刻,辛然却突兀的笑了起来,“好!这可真好!”他眼神变得坏坏的,“我就不信老爷子能眼看着我俩当被告!你说呢?豪哥?”他凑近李豪,天真的歪着头问。 李豪黑着脸,那双桃花眼也不乱闪了,闷声说道:“我就是来带你们两个走的!” “不走!”姐弟俩少有的这么默契,“我们有福同享”辛灿搂住了徐利亚,“有,有难同当!”辛然蹦过去搂住了彭威廉,害得所有人掉落一地鸡皮疙瘩。 半个小时后,李豪终于坐在了昏迷的黄靓身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再看看忙着准备的几个“神婆神汉”,他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我这不是跟着你们一起胡闹吗!” “你可别这么想!就当是救我吧,要诚心诚意的哈,不然可能会乱套!”辛然没大没小的拍着李豪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当初彭博士把我带进去的时候,就心智不坚定,结果没进到我的前世,却溜达到他的童年去了……” “闭嘴,干活了!”彭威廉赶紧打断他的话,生怕这小子满嘴跑马,把自己的隐私抖搂出来,虽然进入魂器后大家“亲”的就像一个人吧,可至少现在他还不想跟李豪“分享”什么。 五个人手拉手,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围成半圈,依然由彭威廉攥住那个蛋,接着是辛然、李豪和辛灿,徐利亚排在末尾,她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李豪和嬉皮笑脸的辛灿姐弟,把手轻轻搭在了黄靓的手上。 一片乳白色的亮光,柔和的包围着四个人,半空中还飘着个“老神仙”,一个燃烧着的火龙果袅袅婷婷的悬在他们的半圈之中,“呦吼~终于凑全啦!”萨利赫活泼的笑道。 ------------ 第三十章 老子手欠 虽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李豪还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飘在半空的萨利赫,还有那个诡异的火龙果,他张了张嘴,发现连叹气都不能,“咋样?豪哥,这儿挺牛*的吧?”辛灿把一条胳膊搭到了李豪的肩膀上,由于矮了李豪太多,她要踮着脚尖才能完成这个动作,可这动作却让李豪像见了鬼似地瞪直眼睛,辛灿可是从来就不鸟他的,看他就像看自己老爹的宠物,这丫头怎么到这里突然抽风,还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并且…… “辛然呢?”他发现右手拉着的辛然已经不见了,“我不就是!”辛灿白了李豪一眼,随后悻悻的收回手,“嗯……我们两个的情况比较特殊,进来就变成一个人了” “草!雌雄同体!!”李豪把眼睛瞪的更大,随后脑袋上挨了一记! “你才雌雄同体!不许侮辱我家灿灿!”徐利亚毫不客气的给了李豪一下,“她就是辛灿!我的爱人”她甜腻腻的蹭到了辛灿怀里,“这,这他妈都什么情况……”李豪脑子短路了,“老兄,需要你深刻理解的东西还多着呢,慢慢就习惯了”萨利赫老头不甘寂寞的凑了过来,又像小狗一样转来转去,还耸着鼻子闻闻。 彭威廉满脸期待的看着李豪,指着那团燃烧的火龙果,“那个就是黄靓的魂体,这回你该信了吧?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影响她” “草!我怎么影响她!”李豪置气的想着,“我他妈说不了话,够也够不着,你们都拿我当傻*耍呢” “哈哈,你个道貌岸然的小警察,原来骨子里这么糙呀!”徐利亚发现这李豪满脑子脏话,简直跟平时就是两个人,“你们,这个,妈的……”李豪突然明白,自己再无隐私,脑子里想啥别人第一时间就知道,连常常在心里过瘾的骂人习惯都完全没了遮掩,“奶奶的,就知道不该蹚浑水!”李豪沮丧起来,他的光辉形象就这么被毁了。 “别呀,骂人算个啥!”徐利亚看着李豪安慰着,“你没见过某人的脑子里有多龌龊呢,比洗脚水还脏”她斜眼看了看彭威廉,搞得彭大博士一脸无辜的可怜相,“不就想了想你的b罩杯吗,有那么夸张吗……” “咳咳……”眼看几个人又要乱战,萨利赫忍不住了,“都想点有用的吧!如果现在都不能把她唤醒,估计也就没希望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为啥什么场景都没有?”彭威廉奇怪的看了看周围,天地四周完全一片乳白,他们就这么突兀的悬在当中,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也许所有元素到齐了就会这样吧,也或者是这妞把回忆都演完了!看得我这个累呀!这些年小丫头可没少挣钱,也没少耍手段,”萨利赫抱怨到,“就在刚才,她的记忆停在了研究中心门口……” “门口?”彭威廉的脑子飞快转着,“这是不是意味着……” “现在魂体回那边说不定她就醒了!”辛灿机灵的想到,“她的回忆里有没有银行密码?”徐利亚眼睛一亮,第一个时间就想到了这么关键的问题,“你除了钱就不能想点别的?”彭威廉一脸鄙视,随后突然感应到半空中的魂体一阵波动,“火龙果”竟然有些黯淡的迹象,他咬了咬牙,“不管了!想办法把她塞回到那个空间里再说!” 辛灿伸出手,在李豪一脸的讶然中于虚空开了条缝出来,那缝隙跟前几个不同,此刻在乳白的空间中裂开,清晰无比,隐约可见缝隙另一边的砖瓦树枝,甚至能够听见商贩叫卖声,还有一阵阵炸油条的香味飘过来……随后,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到那个火龙果竟然像被吸引了一样,缓缓朝缝隙飘去,最终无声的没入了另一空间,“哎呦,还真是咱这儿门口!”徐利亚好奇的伸着脑袋看出去,随后屁股被一顶,整个人便进了另一面,原来是辛灿也急着看看,硬是把她给挤进去了,彭威廉见了,无奈的撇撇嘴,随后回头一挥手:“走吧,索性进去看看,让你见证一下奇迹!” 李豪毕竟是年轻人,再怎么“坚持原则”,此刻也对乳白色虚空中的另一面好奇的要命。 缝隙另一边,四个人东瞅西看,平时不太在意的梅竹胡同,此刻像是成了名胜景点一样,被仔细的观察个够。 “你们看出什么异样来了吗?”彭威廉突然开口说话,把李豪吓了一跳,随后便大喊出来:“又能说话啦!啊~~~~~~~奶奶的憋死我了!” 众人听了都笑的够呛,这个魂器还真是神奇,不管是谁进去再出来,本色就被挖掘的淋漓尽致,再也收不起来了。 “我看出来了!”辛灿笑够了,慢悠悠的说道,“这是咱们那条小胡同没有错,但是破烂了很多!” “厉害!不愧是老房客!”彭威廉夸奖道,“你们看地上,到处是泥巴,再看墙,竟然从青砖变成了水泥,嘿嘿,徐老太太也皱巴的更像枣核……” “哎呦你瞧瞧她!”徐利亚几乎贴到了站在门口的黄靓脸上,“她有这么漂亮吗?”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的一切都是被黄靓的记忆篡改过的”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传过来,原来是萨利赫也不甘寂寞的钻了进来,他依然穿着月白长衫,只不过双脚落地,慢条斯理的踱着方步,并且神奇的说着一口普通话,“别盯着我像看怪物,我游历过魂器中的若干时代,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的阅历都多,几句现代汉语还难不住我!”老头又开始得意的揪胡子,招来徐利亚的一阵白眼,“哼,千年老骗子!” “你自己在魂器里的时候都在游历?”彭威廉一脸的疑惑,一个隐约的想法突然冒了个泡又消失了,似乎很关键,又似乎没什么头绪。 没等萨利赫回答,胡同另一边,跑来了气喘吁吁的徐利亚,此刻的情形挺怪异,两个一模一样的徐利亚同时出现,只不过,黄靓记忆中的徐利亚要稍微别扭点,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穿着,却从内到外透着一股俗气,跟站在那里傲然不动的黄靓一比,更像个谄媚的钱串子,“哈!看见了吧?你给人的印象就这德行!”彭威廉幸灾乐祸的笑起来,这种经历真是神奇,竟然能看到别人记忆中对同一事物的不同印象,“死女人!”徐利亚恨的咬牙切齿,尖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黄靓突然对着气喘吁吁的徐利亚皱起眉头,眼神中透出鄙夷和惊异,一边的徐利亚吐了吐舌头,“哎呀我忘了,似乎又被她听到了” “哦?丫头,你能影响人的记忆?”萨利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情况,上次他留在了裂缝的另一侧,根本看不到三个人的行踪,“不光是记忆,好像连行为也能够略施影响”彭威廉解释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告诉我?”他颠怪的看了一眼彭威廉,在他心目中,博士是理所当然的小队长,而自己则是理所当然的最高统帅。 那边,黄靓已经高傲的走进了研究中心,五个人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接下来当然是观看徐利亚舌战黄靓,可惜的是,徐利亚的形象越来越差,坐在那把高背椅上,几乎猥琐到家,到最后,简直就是个无知无脑的花瓶拜金女,一直到黄靓在沙发上开始打瞌睡,大家才松了口气,再看下去,徐利亚简直要忍不住大骂起来了,不知道那样会不会对黄靓的脑子造成什么影响。 “这个死女人!她就是醒了我也跟她没完!原来这么瞧不起我!臭牛*什么,不就有俩臭钱,还以为自己美若天仙呢!都不记得自己下巴上起了包,也不知道粉底没抹匀,眉毛画的像毛虫……”徐利亚不敢大声叫,可一直在边上恨恨的嘀咕着,辛灿哭笑不得,只能一个劲的拍着她的肩膀,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 黄靓瞌睡个没完,李豪无聊的溜达起来,萨利赫的眼睛溜溜的跟着他转,到目前为止,这个李豪还没有任何能力表现,他不甘心。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彭威廉凑过来,跟着萨利赫一起盯李豪,“没有,简直就是废物!”萨利赫懊恼的小声说,“我觉得不该是这样!肯定有什么细节是大家没注意到的,这个魂器根本就还没发动起来” 说话间,李豪走到了那一墙的钟表前,一个液体计时器引起了他的兴趣,平时虽然常常出人彭威廉的诊室,可还从来没有机会看看这堆千奇百怪的钟表,他忍不住伸出手摸向那个装有蓝色液体的瓶子,随后惊异的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穿过那钟表伸向虚无,而是导致液体的流动突然加速了,再看满墙的钟表,一时间都飞快的转了起来,所有的秒针几乎毫无间歇的旋转着,电子钟的数字也弹跳着开始读秒,最诡异的是,黄靓突然醒了,姿势滑稽的弓着腰,走向门边,明明是小心翼翼的表情,速度却奇快无比,害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连跑带颠的跟了出去! 李豪倒吸一口冷气,猛的缩回手,再看时间,竟然瞬间就过了半个多小时! 他来不及细想,急急匆匆的也跑出门外,却只听得一声尖叫,黄靓已经倒下了,一只小手从小屋的门口伸出来,诡异的搭在她的身上,“快看!在那里!”彭威廉指着黄靓,一团亮得耀眼的光球正从她的脑门挣扎着浮出来,大家围到黄靓的旁边,都看得目瞪口呆,这该怎么办?难道要给她塞回去?可谁又能抓住一团魂魄呢? 看着光球越升越高,又要脱逃而去,萨利赫深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钟来,靠近黄靓猛的摇响,钟声清脆而动听,震得大家心旷神怡,那光球似乎也被吸引,缓缓回落,片刻后,众人眼前变成一片乳白。 “嗯?就这么回来了?”所有人都在想,“刚才是怎么回事?”彭威廉一脸疑惑的看着萨利赫,而老头正盯着李豪,“我,我他妈哪知道怎么回事!”李豪有点手足无措,“顶多是老子手欠拨快了时间!”他对着萨利赫发火,可老头却笑了,“原来这就是你的能耐,竟然能够调整时间虚象!”萨利赫捏着胡子,志得意满,“不错不错” “你呢?刚才那个铃铛是咋回事?你怎么会有本事招魂?”徐利亚不依不饶的问,“老骗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跟我们说实话?” “嘿嘿,丫头,还是你最机灵,没错,其实我不是什么土元素!”萨利赫笑的更欢了,看在四个年轻人眼里,邪恶无比。 ------------ 第三十一章 花莲星人 乳白色的虚无空间里,四个年轻人东倒西歪,各自保持着最舒服的姿势。最保守的是李豪,一副标准的军人盘腿坐姿,身板笔直的似乎时刻都能跳起来,徐利亚比较淑女,侧腿坐着,靠在大大咧咧坐在那里的辛灿身上,彭威廉倒是凸显了美式教育的特色,侧身而卧,一只胳膊支撑着脑袋,懒的淋漓尽致。 他们在听课,老师就是萨利赫大仙,他不是什么土元素,而是自称为“空”。 “空”是什么东西? “空,就是空,什么都没有即为空,但是一切皆为空,所以说穿了,我即空,尔等亦为空……” 萨利赫慢悠悠的拽着,半文不白的调调让人昏昏欲睡,“报告,我不明白!”李豪这个军官出身的刑警,学习一向很认真,可此时思考了半天却依然糊涂,忍不住跳了起来,“哎呦坐下坐下,放松,放松哈,我知道这个不好理解,但接下来要说的你们肯定能明白”萨利赫老神在在的捋了捋几根山羊胡,“你们四个,是为师我今世找到的四大种,而不是什么五行中的四个!以往告诉你们的五行,是怕你们中国人理解不了,打了个比方而已……” “你们中国人?”徐利亚反应过来,“那你是什么人?” 萨利赫笑而不答,反而像小学老师一样,启发式的问道:“你们知道花莲吗?” “知道!”徐利亚也像个小学生一样高高举起手,“印度教图案,象征纯洁佛性什么来着……”可惜她也是一知半解,两句半就卡住了,“难道你是印度人?”徐利亚突然反应过来,一脸鄙夷的撇着嘴,“我可不是印度人,并且关于花莲你只说对了一半!花莲确实是印度教的图案,可也有另一层次的内涵,它还象征着另外一种生命境界……” “草!你是外星人啊?”李豪的科学思维又跳跃起来,惹得大家一顿嘲笑,“大家不要笑话他,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这么理解”萨利赫像个中央领导似的双手下压,气势昂然,“你们想过没有,看了这么多轮回过往的灵魂,我们可以确定灵魂的不灭性,但怪异的是,这地球上的人怎么越来越多?那些多出来的灵魂是从哪来的?如果还有灵魂被毁灭的可能性,不是应该越来越少才对吗?” 彭威廉许久没参与讨论,此刻突然来了精神:“难道是像辛灿姐弟一样,由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 “可我们最终还是要合二为一的啊,可能再轮回,就又是一个人了”辛灿不以为然,“难道是从外星球来的灵魂?”李豪又直愣愣的问道,他已经钻进外星人理论,拔不出来了,“呵呵,既然你要坚持这样说,那我就用这个方式来形容好了,地球正是个大演练场,让来自不同级别星球的灵魂在这里体验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然后这些灵魂在经历过一段学习后,会选择不同的进化方向,而我,就算是更高层次的花莲星人吧”萨利赫回眸一笑,把大家都给呛了个跟头! “啥啥啥?老骗子,你倒是越来越能忽悠啦!”徐利亚猛的起身,差点把辛灿晃了个跟头,“你别总那么急躁好不好?外星人怎么了?难道出出进进这颗蛋这么多次了,你还啥都不信?告诉你,我现在啥都信!要是一会冒出个大肚子和尚自称弥勒佛,我也信!”彭威廉气哼哼的插话,似乎隐隐含了怒气,“咳咳……不好意思,为师我正是花莲界的十八罗汉之迦叶尊者……” 四个人大脑直接短路…… 不知过了多久,静默的虚空里终于出现一个沉稳的意识:“还是说说我们这四大种吧” 彭威廉不愧为心理学博士,接受能力一流,脑子第一个恢复运转,大家也都被这个问题激活,齐刷刷的看向萨利赫,“嘿嘿,转过弯来啦?好!我就接着说!”萨利赫的担忧表情化作欣慰,“四个小家伙进步了很多……” 根据萨利赫的解释,花莲魂器,相当于花莲界的一颗种子,投放人间,用来筛选和洗涤人类的灵魂,通过时间的轴线,帮助这里的魂体回顾、学习和体验,以求能够达到更高的生命境界……而萨利赫正是花莲之种的主导,但是既然到了人间,他也需要遵循生老病死的轮回之路,这是各个不同境界的规则。 萨利赫每一世的目的就是成功发动这颗种子,而单单靠他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需要“地、水、火、风”这四大种,才能让魂器运转起来,当然了,除了他们四个和萨利赫这个“空”之外,还需要一个关键要素――“识”,也就是人的魂体…… “呃,真够复杂的……”李豪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听到什么修行、魂体、轮回,就彻底晕菜,倒是徐利亚一拍脑袋,比划着跟他解释上了:“这么比喻吧,这个花莲之种呢,就相当于一台烤面包机,那老骗子相当于电源,咱们呢,相当于调料,啪!放进一片魂体面包,烤的外焦里嫩,咸淡适口,嗖~扔去那个花莲的盘子;烤的软腻冰凉,又辣又咸,叭!丢回地球重新和面;烤的黑脆焦糊,苦不堪言,估计……哼哼,扔到垃圾箱去了……” “哈哈!丫头,你太有才了!悟性极高啊!”萨利赫不但没有恼徐利亚依然称他为老骗子,还大大的夸奖了一番,“不过呢,就是烤糊了,也不会扔到垃圾箱去,而是可能进蒸笼加工一下!”萨利赫说到蒸笼,极其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唉~恐怕你说的蒸笼是炼狱星吧?”辛灿的表情有点愁闷,她想起了自己的老爹,不知道那些天天往家里送礼行贿的,那些犯了罪找辙消灾的,会不会把老爷子也给拖累到“蒸笼”里去! “慢着!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个泥巴人的灵魂拯救计划算怎么回事?你这罗汉,竟然拿幻象欺骗人家这颗善良的心……”彭威廉突然一脸悲愤的醒悟过来,“呵呵,别急吗,听我解释呀小同志……”萨利赫向后飘了几寸,却像踩到了彭威廉的尾巴,“你才同志!你们全家都同志!”彭威廉翘起了手指头,恨恨的指着萨利赫,搞的堂堂罗汉老脸微红,“彭……博士,那个泥巴人其实不是幻象,我的真身就是泥而已,所以才称为‘空’啊,刚刚进入这个魂器,很多事情都是模糊的,轮回转世让我记忆折损很多,也是在这花莲内游历再三,才慢慢恢复到现在的程度,而且我当时也就是拿中国的五行来比喻,至于寻找另外两个莲种的要求,只有说的可怜兮兮,你这个水种才会同情心泛滥,要是单遇了徐利亚这冷血丫头,估计到现在也没戏……” “老骗子!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忙?”徐利亚觉得很没面子,今天被黄靓看成钱串子、没脑花瓶、无知柴火妞,已经够毁形象的了,现在又被说成没同情心的冷血丫头,简直太丢人了。 “可你确实就是死活不肯帮啊!要不是你把黄靓给弄晕了,才不会这么积极呢!还不知道要勒走我多少钱!”彭威廉一脸呆滞的反驳道,气的徐利亚直翻白眼,“臭蛤蟆~” “丫头,你别生气,彭博士,你也别埋怨她,她的属性就是风,浮动性太强,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灵魂的本性,所以应该具备的支持性还不足……”萨利赫乐得做个和事老,并且顺带介绍了徐利亚的真实成分,“哦~原来她是风丫头”李豪做恍然大悟状,把大家都给惹笑了,只是徐利亚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分,辛灿看了心痛,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赶紧问道:“那我呢?真的是火吗?” “你可地地道道的就是火,辛灿辛然,灿然如火啊,你们的名字就注定了这份奇缘”萨利赫又将目光转向李豪,“你们觉得李豪的性格如何?” “木头!”徐利亚不客气的断定,“我倒是觉得他固执的要命,到现在也只承认你是个外星人”彭威廉乐呵呵的评价,“没错!他就是‘地’!坚强而又固执,生化万物,甚至能够打破时光的虚像”老头神情更加庄重,看来他对这四大种的期望很高,眼望四个年轻人,就像看着自己的往生,“你们百转轮回,历经世事无常,我也化身万千,寻遍苍茫须弥,今世总算齐聚一堂……”此刻的萨利赫,一脸慈悲,宝相庄严,双手合十,迦叶尊者莫过于是。 ------------ 第三十二章 苏醒 黄靓累极了,她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最要命的是那些梦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细节,每份感受,都深深刻画在灵魂深处,痛苦已经变得麻木,死亡已经成为习惯,整个人似乎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世代,苍老不堪。 睁开眼,恍惚许久,隐约记得自己应该躺在一条有着高高弧顶的走廊里,又似乎还在欧洲战场的死人堆里,或者,根本就是倒在了一条细润蜿蜒的河流中…… “哈!你醒了!”一个女声传来,眼前出现一张细腻古典的美颜,“比尔……”黄靓隐约认出来,可是不对,比尔绝不是一个女人,那么她是谁? “完了,好像傻掉了!留在德国集中营的记忆里”眼前那女人说,“回来的是那个刽子手亚瑟?”一个宛若铜铃的声音传来,极有穿透力,那个古典美人扭头看向说话的女孩,女孩长得像个剔透的娃娃,让黄靓感觉似曾相识,可又模糊不清。 我是亚瑟吗?黄靓疑惑的想着,似乎也不对,她觉得自己没去过德国。 那么,我是谁? …… 一个星期后,解放军301医院的一间特护病房里,黄靓穿着一身病号服,正站在窗前发呆,曾经的金融街传奇女子傲气尽失。她的目光越过长安街上拥堵不堪的车流,停滞在京城冬日里灰蒙蒙的天空中,脸色从未有过的平和,额头上常年深锁眉头留下的凹痕似乎都变得浅淡。 黄靓身后,坐着愁眉苦脸的一男一女,正是彭威廉和徐利亚。 “你倒是说句话呀!”徐利亚有些急躁,不过不是对着黄靓吼,而是侧目怒视着闷不做声的彭威廉。 黄靓从醒来就没说过话,除了那句:“比尔……” 彭威廉埋怨过辛灿,在一个昏迷许久,历经奇幻之旅的脆弱灵魂面前,突兀的叫人家“刽子手亚瑟”,他认为这是导致黄靓目前状态的主要原因,几个人为此没少争执,却始终没得出什么结论。 随着奇幻之旅的结束,李豪似乎又记起了他的“科学发展观”理论――“对于封建迷信言论,不看不听不传播”,这就是他搬出来的刑警守则,并且遵循这一守则迅速回去上班了,唯一帮的忙就是把黄靓失踪案销掉…… 辛灿姐弟俩对于黄靓的现状反应不一,辛然少爷虽然一直觉得自家“官大气粗”,可是把黄靓安排到301的特护病房后,听闻了几位专家的会诊,就开始躲着彭威廉他们了,因为那些专家得出结论,黄靓的脑部没有任何病变,可是精神状态很难恢复正常…… 简单的说,这妞疯了。 如果辛少强行把了个帅哥,如果辛少看上了某处别墅,甚至辛少开车撞了个人,他爹都能搞定,可是现在涉及到弄疯了一个金融街新贵,此人还掌握着不少富豪的资产秘辛……那就不太好交代了,至少会被脾气暴躁的老爷子禁足几个月吧,辛少不傻,觉得离远点比较明智。而且他似乎没有辛灿那么爱徐利亚,甩手而去更容易。 辛灿其实更惨,她自责。自责的程度甚至超过徐利亚,看着一个大好女青年就这么被毁了,总觉得自己的罪过最大,虽然徐利亚狠狠的把彭威廉的理论驳回去了,可她还是觉得无颜面对黄靓。 哪怕黄靓是她好几辈子的仇人。 所以,黄靓这个脑科病房里的“隔离患者”,就只有彭威廉和徐利亚来探望,不过只是名义上的探望,因为既没有给她带去抚慰,也没有跟她有过交流,黄靓谁也不理,平静如一池秋水,目光从未聚焦在任何实物上,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似乎真的是疯了。 “你倒是回答我呀!可不可以再试一次催眠?”徐利亚已经磨叨这个问题很久了,可是彭威廉沮丧的一声不吭,面对自己诊室里“生产”出来的疯子,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怎么还敢再试一次?如果黄靓就此一睡不醒了呢? “你是要把我也*疯是不是!”彭威廉一甩手,干脆逃出了这个几乎让他窒息的病房。 …… 黄靓觉得自己从没像此刻这么舒坦过,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很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上学的时候,想要高分数,想要老师的表扬,想要同学的羡慕,长大一点之后,她想要男同学的倾心,想要博士导师的青睐。再后来工作了,她发现以前向往的那些都是浮云,只有真正攥在手里的金钱才是王道,于是她想要钱,很多很多钱…… 黄靓评估过自己的水平,要论身材相貌,加上刻意用杂学提升出的气质,她给自己打了85分,要论才学能力,算尽所有的人际关系成分,她给自己评了个中等偏上,只有一样是她最最独特的条件,也是别人所不具备的,那就是极度疯狂的欲望,正是这种超出常人的欲望,让她能够拼尽全力,做到极致。 她成功了,可是,那真的很累。 现在,她一觉醒来想起了很多事,每天睁开眼睛,她就开始回忆往日一幕幕的悲欢离合,简直像在看惊险大片一样,那片子的主角就是自己,让她把所有欲望的来龙去脉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看着不同面目的自己经历着不同的人生,仇恨和爱恋,愤怒和悲伤,全都那么真实。黄靓自认不傻,多年评估师的职业生涯也让她越来越自信,可是看自己这些嬉笑怒骂,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很蠢,很蠢。 “我该怎么办?”黄靓突然注意到了身边的一个女人,在她的记忆深处,这女人出现过无数次,并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让黄靓对她又爱又恨,有点害怕还有点信任。 “我该怎么办?”她问她,既然自己的世界中只有她了。 “你……在对我说话?”女人很惊异,“你知道我是谁吗?” 黄靓琢磨了一下,很老实的回答:“应该不是我想到的人”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黄靓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于是她摇摇头,犹豫片刻后又点点头,因为她想起一双充满慈悲的眼睛,所有痛苦最终都被那双记忆中的眼睛所淹没,那是黄靓辗转几个世纪以来见过的最美好的东西,“见到他之后就知道了”呆滞了七天后,她展颜微笑。 ------------ 第三十三章 滋味 彭威廉很苦恼,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彻底破坏了他的单纯生活,把他从那个敬业的心理学博士身份剥离出来,变成一个复杂到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自认的单纯善良,被拾回的记忆映射成残忍的谎言,十年寒窗学到的知识更是被颠覆的一塌糊涂,似乎以往那二十多年的日子,全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懂五行,更不理解什么叫做“空”,与这些相比,上帝显得更真实些,可此刻,他觉得上帝都不会要他了,因为他是那神秘花莲选中的“水种”…… 这一切,都怨那个蛋,都怨那个爱管闲事的女人,都怨那个什么什么尊者。现在倒好,弄出一个痴痴傻傻的黄靓来,发了七天呆之后说要见萨利赫。这事让彭威廉给一口回绝了,他说自己不会再行医,也不会再引导任何人进入花莲,那里颠覆了他的人生和理想,他对这蛋是又爱又恨……又怕。 彭威廉心理研究中心,停业了。 更确切的说,彭威廉在人生的路口上,停滞了。 研究中心小楼的玻璃门里,挂着“休息”的牌子,门可罗雀已经五天了,徐利亚住的远,不想折腾来却吃个闭门羹,就将钥匙交给辛灿,让住在彭威廉隔壁的小丫头当她的“眼线”,这样一来,倒是辛灿每天都会偷偷跑进小洋楼去看看,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偷跑进一个大男人的“家”,总有点怯生生的,不过她竟然从未遇到过主人,这点让她既安慰,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第六天的下午,久违的门铃响了。彭威廉被这陌生而遥远的声音从梦乡中拖了出来,难受的直哼哼。 他最近总是在睡觉,似乎要把以前刻苦读书所占用掉的睡眠全都补回来,睡醒了就要个外卖,或者随便弄片面包糊弄一下肚子,就这么四五天睡下来,竟然瘦了不少,加上完全被他无视的一脸乱胡茬,整个人多了一份男人沧桑,少了几分学者斯文。 门铃继续响着,不慌不忙的,但却很执着,照理说七八声过后应该放弃了吧,可片刻后又那么稳稳当当的响了起来,这种铃声很可怕,扰人清梦不说,还让你惦记着,根本就不能再睡了。 “shit!”彭威廉狠狠的嘟囔了一句,起身披挂了睡衣,就那么光着脚下了楼。 门外,站着好几个人,随着那扇大门吱呀打开,全都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沧桑男人。一股冷风,让彭威廉猛的打了个喷嚏,他搓着肩膀问:“有事没事?有事赶紧进来,说完走人,没事……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忙着睡觉”彭威廉一脸无趣的看着几个人,眼屎有点多,他看出去模模糊糊的,并且这几张脸让他看了更想睡觉。 “有事!当然有事!”说话的是李豪,身后还站着辛灿姐弟,当然还有一脸古怪表情的徐利亚。 “呦……彭哥,几天不见,玩上西部牛仔范儿了?”辛然抢先一步,勾着彭威廉的肩膀,进了门,睡意盎然的彭威廉被他那故意娘兮兮的声音一刺激,猛的打了个激灵,“没,睡觉而已”他耸了下肩膀,把辛然的魔爪抖落。 一群人在诊室里坐下,徐利亚轻车熟路的去泡咖啡,发现竟然连热水都没有,做水的空当,她翻了翻厨房,除了两片长绿斑的面包,其他啥也没找到,垃圾桶里只有两个外卖的空饭盒,看样子至少是3天前的,“唉……这个可怜的家伙!”徐利亚心里隐隐难过起来,同在异乡为异客,自己还有个盼头,可以过年回家,平时还能跟老爸老妈通个电话啥的,这个彭威廉,却没了任何牵挂,像个孤苦无依的种子,落在哪里,就埋在哪里了…… “说吧,啥事,说完我要睡觉去”彭威廉没形象的堆在沙发里,看着李豪一脸的热情洋溢,心里顿生警惕,这家伙以前当着辛灿姐弟的面总是道貌岸然,严肃的不得了,上次花莲里面出来后更是落荒而逃,今天主动跑来简直太奇怪了,“我们来陪你过元旦”辛灿小小声的说,脸上莫名其妙的绯红了两坨,“哦,这么快”彭威廉显然没想到这个,稍微愣了下,随后眼神恢复了迷瞪瞪的状态,“已经2011年了啊”他随口嘟囔着,“嘿嘿,老兄,你也过得忒糊涂了点,今天还是2010,明天才是2011”李豪大声笑起来,“我们几个光棍凑凑,热闹!” “光棍?”彭威廉又愣,琢磨了一下,可不是么,徐利亚没有男朋友,只有个不尴不尬的“女朋友”,还就在眼前,辛灿姐弟虽然有个家,可是这会儿估计老爷子肯定被很多人瓜分了,谁不想趁这个节,找个由头拍拍马屁呢?至于李豪么…… “你不在家过节?”彭威廉终于放弃了睡觉那个岔儿,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这些人身上,“他从小就跟我家人似的”辛然大大咧咧的说道,“是我老爹给我俩树的榜样!” “别听他瞎说!李哥是烈士遗孤,父母都是军人,91年的特大洪水,他们都去支援浙江了,这一去,就没回来……”辛灿解释着,却被李豪打断了,“那都快20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辛叔就是我第二个爹!我觉得挺幸福的!” 彭威廉听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为啥这个正直的刑警不惜耍手段,也要帮他的老首长“治理”儿子,为啥老首长能把这么难堪的家务事都交给他来办,为啥辛灿姐弟俩跟他熟的像一家人似的,敢情他们本来也算一家人。 正说着,门外又叮当乱响,连门铃带门板,都被拍的山响,“靠!这帮孙子!永远这么糙!”辛然听了眉头一皱,像是知道来人是谁,嘟囔着去开门了,彭威廉这个主人,倒是无动于衷的继续堆在沙发里。 片刻后,辛然大步走进来,后面跟着三个饭店伙计,全都一身白制服,胸前挂着标签,这标签彭威廉见过,上书“丰泽园”三个字,敢情辛然竟在丰泽园定了餐,价格先不说,这得多大面子,人家才会大过节的专车送这一桌菜?而且就凭辛然一个毛头孩子,人家就能给这面子,如果辛然他爹出面呢?能量到底有多大? 彭威廉想不下去了,只是暗自感叹,特权还真是个好东西。 三个伙计显然都跟辛然挺熟,其中两个人大包小裹的拎着好多菜,一股股香味扑鼻而来,最后一个人干脆是推了一个小车,几个纸箱堆在上面,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啥,彭威廉的肚子应景的叫了起来,嘴巴上却还硬梆梆的:“这是干嘛?” 话音刚落,头上便挨了一下,“你说干嘛!大过节的,让我们陪你啃馊面包呀!”徐利亚站在他身后,掐着腰不客气的比划着。这久违了的一记爆栗,让彭威廉有点眼睛湿润,“妈的,至于么我,几个菜就感动成这样……”彭威廉在心里骂自己。 一切布置停当,各色菜品摆了一桌,海参鸭肝桂花鱼色香味俱全,看了让人食指大动,那个沙发前的圆茶几被塞的满满的,还有几个凉菜放不下,干脆就搁在了椅子上,五个人,坐在围成一圈的沙发里,还真有个小聚餐的样子,“今天辛然请客,我掏钱,邀请辛灿和徐小姐一起,来陪彭博士过个节……”李豪不愧政府的人,这官话说得挺有那么个意思,他一边说,一边开始从身旁的箱子里掏,原来那些不起眼的纸箱里竟然是酒,而且是上好的威士忌,“别!我不喝那个!”彭威廉挡住李豪正在开瓶的手,“我喝不惯这个,淡而无味,要不去胡同口搞点二锅头?” “呦喝,行啊!你这个洋博士还懂二锅头!”辛然嬉笑着嚷起来,并且得意洋洋的翻到最下面一个箱子,拎出个瓷瓶子来,“来!典藏二锅头!”辛然指了指那个箱子:“厂里直接拉的,管够!” “呵呵,你小子,老整这出,二锅头还典藏!不就是乡下妞换个漂亮裙子,加个二百块钱吗!”李豪指着那个精致的蓝金瓶子调侃道,三个男人都坏笑起来,两个女人啐骂着,也豪放的抢了瓶子给自己倒上,宽大的办公室里,终于有了点热闹的过节气氛。 彭威廉心里暖洋洋的,自己很多年没过什么节了,从上了大学,就是自己一个人飘着,外国的节日多,还动不动就满大街的人,可从来与自己无关,今天,2010年的最后一天,他似乎在这个小胡同里找到了过节的滋味。 ------------ 第三十四章 醉 “来!感情深,一口闷!干!”辛然叫唤着,两个脚丫子全上了沙发,干脆站在沙发上喝了起来,豪气冲天的把一杯二锅头全周进嘴里了,辛灿看了无奈的撇撇嘴,“他就这德行,从小就这样,两岁时,我爸给我俩拿筷子沾酒舔舔,他一碰酒就抓着筷子不放,典型酒疯子”辛灿捂着小嘴,跟徐利亚小声嘀咕,惹得徐利亚一个劲娇笑,“他不就是你,你不就是他?你们俩个骨子里肯定一样的,就是疯的地方不一样而已!”李豪这个搞刑侦的,耳朵尖,听了辛灿的话笑嘻嘻的反驳道,“我辛老弟耍酒疯呀,可不吸毒呢!你……”彭威廉听的一知半解,口齿不清的接过话来,可说了半截,就被徐利亚一把手捂住了嘴,“说啥呢你!我家辛灿才没吸毒!” 没想到,李豪听了这话,神情一紧,扭头问辛灿:“又疼了?啥时候开始的?” “也没多疼,上个月突然有点,真的,没你想那么严重!”辛灿脸色微悻,说的轻描淡写,随后马上转移了话题,“来,为了……相遇,干一杯!”小姑娘凝重的举起杯来,颤微微的白亮酒液映衬着她的粉嫩童颜,虽然已经快二十岁了,可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大人,严肃的表情让人看了怜爱无比。 “嗯……应该说,为了重逢,干杯!”徐利亚接过话,也举起了杯,“呵呵,好吧,那就为了相聚,干杯!”李豪的话似乎更有道理,点古说今的倒是都包括了,“哎呦,都说了啊,那我说啥啊?就为了喝酒,干杯!”辛然蹲在沙发上不肯下来,没等大家说话呢,先偷偷滋溜了一小口,“哼,为了他妈的轮回,干杯!”彭威廉最后一个说话,却把这杯酒说的沉重起来,大家听了都默不作声,彭威廉皱皱着脸,一口喝下了满杯,辛辣的二锅头烧的五脏六腑滋滋的。 “喝!”辛然一副不知愁滋味的架势,咣当又喝了个干净。 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喝多了,徐利亚又哭又笑的,拉住辛灿磨叨个没完,最后竟然拽着她跑到一边跳起舞来,几个男人跟着起哄,一个劲的喊好,只见两个跳舞的女人晃晃悠悠的撞了椅子又弄倒花盆,最后哗啦一声把彭威廉办公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 那个光闪闪的蛋就滴溜溜的滚了出来,当当正正的停在了地中间。 五个人都停了动作,盯着那个蛋,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竟依然能感觉到它泛出的光,清凉的,乳白色的光。 一直热闹的嘈杂突然停下,房间里显得非常安静,过了半响,外面突然开始数秒,不知道是离天门广场太近,还是谁家人多聚在了一起,反正就有越来越响的声音在数:“……五、四、三、二、一……噢………………” 一片欢腾。 “人间俗世又一年”不知谁说的,冷冷的,“咱们去找老头聊聊天?”不知谁建议的,口齿不清,三个男人离开了杯盘狼藉的沙发圈,依然按照徐利亚、辛灿、李豪、辛然、彭威廉的顺序,围着那颗蛋坐到了地上。彭威廉还穿着睡衣,虽然吃饭前洗了把脸,可此时让酒精浸的眼前又模模糊糊了,他傻笑着咕哝了一声,从地上抓起了那个蛋…… “哎呀你们四个家伙!喝酒不带上我!”乳白色的虚空里,萨利赫盘坐在半空中,看到彭威廉他们,迅速飘过来,不停的在空中闻着,“嘿,五十度的?”他问,这让众人都有点犯晕,这罗汉居然能闻出酒的度数来,也太牛了点,不过本来他们也半晕着,这53度的典藏二锅头可真不是盖的,就算在这神器里,大家也都是微醺的状态。 “唉?我倒是有个问题,现在咱们在谁的记忆里?”彭威廉第一个反应过来,刚才醉的不像话,谁也没想这个就糊里糊涂进来了。 “你们四个凑齐了,谁拿着花莲就在谁那里!”萨利赫回答,另一边,辛灿借着酒劲,已经不管不顾的在空间里切了个小缝,急着窥探一下彭大博士的往世,“不对啊,啥也没有啊!”她看着空间另一侧,惹得徐利亚也凑过去跟着看,“哟……真的一片空白”她也奇怪,随后想起来更奇怪的,“上次进入他的记忆中更奇怪,居然是他小时候!” “哦?不是前世的小时候?”辛灿问,“不是!”徐利亚非常肯定的回答,“而是他八岁那年,就是他父母去世的时候” “八岁父母就去世了?那不是跟李豪哥哥一样?”辛灿惊讶于他们相同的命运,“嗯?对啊,怎么这么巧?”李豪也是一脸惊异。 “喂喂喂,能不能别当我不存在!”彭威廉有点不快,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就这么毫无忌惮的谈论着别人的父母生死,“这不是巧合”萨利赫笑*的解释,可没想到彭威廉听了这个却更来气了,“哼,又要骗我们是吧?曾经说不帮你就会怎样怎样,现在还要来那套是不是?你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为了黄靓那种狗屁魂体,不惜牺牲我们,拿我们当这花莲的柴禾烧!” 借着二锅头的酒劲,彭威廉爆发了,众人眼中的彭威廉不再是那个一脸斯文,满目智慧的彭博士,下巴上的胡子茬越发显眼,本来白白圆圆的脸孔变成有棱有角的黑黄,身材也开始膨胀,像肿了一样疯长,眼看着一个莽夫代替了书生,众人都惊呆了。 ------------ 第三十五章 西南方向 “看到了吗?这就是水的本质,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是如此了”萨利赫也不恼,笑着揪他的几根胡子,像是带领同学们参观试验品,“水的另一本质就是涤荡渗透,这也导致了他的被感染性比别人强” “所以他有最敏锐的感受力?怪不得他能感受到李瓜瓜前世的悲伤……”徐利亚这个好学生竟也积极配合着,还认真的盯着越来越硕大的“异形”版彭威廉左看右看。 李豪和辛灿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状况,看着比李豪还高大健硕的异形彭威廉,辛灿先开始哆嗦,就连李豪都有些心慌的感觉,看着他们惊恐,萨利赫了然的一笑,“看,这就是水火不容,水太强了,火便恐慌……” “对啊,这跟五行是一致的道理!”徐利亚插进来抢着表达,“来,风助火势!咱不怕他!”徐利亚一把搂过了辛灿,平时都是她倒向辛灿怀里的,这会倒是将辛灿搂进了怀里,“老兄,你能不能先冷静下?咱们有话好好说”李豪比较理智,眼看着彭威廉越涨越大,已经凶相毕露,赶紧拿出劝服悍匪的本事来,“没用的,灵魂的愤怒怎么会容易平息,何况他还在德国集中营那里感染了死亡的暴虐之气……”萨利赫在他的月白长衫里掏来掏去,终于摸出一个白色的金属铃来,跟上次为黄靓招魂用的那个差不多,只是那个铃是金色的,而这个是白色的。 一阵涤荡心灵的脆响过后,彭威廉像撒了气的皮球,萎顿在地,大家的酒也醒了八分,辛灿倒是不计前嫌,跑过去扶起他,徐利亚不情愿的跟过去,懒洋洋的看了彭威廉一眼,见他脸色平静,便调侃道,“没看出来啊,发起脾气还真是个男人样!” “且!你发起脾气可不像女人!”彭威廉没好气的反驳,上次进入萨利赫前世的时候,徐利亚也发过一次飚,那个俄国大妈般粗壮的憨娘们儿可是把彭威廉吓了一跳,“这就是你们灵魂的力量!当你们爆发时,能比平时不知道强壮多少倍!”萨利赫又趁机教学,随后跟彭威廉道歉,“上次我就发现你被感染了,犹豫着让你自己消化稀释,就没及时处理,真是不应该,这些天你还好吧?” “嘻嘻,他睡了又睡的,难道是在消化虐气?”辛灿笑着问,“连研究中心都关门了”徐利亚叹气,“而且不肯帮助那个黄靓来见你”李豪也告状,“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就觉得你们不会突然跑来陪我过节吗!敢情是替那女的来办事的!”彭威廉听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当然是陪你过节为主啦!”辛灿急道,生怕彭威廉又开始“变身” “他还没那么容易变身,放心吧”萨利赫安慰道,“如果有一天你们能够收发自如了,那就好喽”老头望着虚空,一脸期待,“他怎么跟妖怪似的说变就变呀?人怎么会突然变成那样?还有,按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能变身?”李豪的好学劲上来,也不管彭威廉怎么想了,问个不停,“你们看到他变身了,其实只是一种感受而已,只是在这个花莲中能够直接感受到他的愤怒,所以就看到一个变身为悍匪的彭威廉,那是一种力量对你们的影响,而且,每个人所受到的影响都不一样,比如辛灿,她可能看到的彭威廉更骇人,而同为女性,徐利亚就相对受到的威慑要少一些”萨利赫耐心解释着,“她看到的彭威廉更凶?”徐利亚指着辛灿不相信的追问,“没错!就是平时你们用眼睛看到的东西,每个人所见也不同,这就是‘虚’,一切皆为‘虚像’……”萨拉赫说着奇怪的名词,身上又开始仙气飘飘,“那是不是意味着,你现在让我们看到的样貌,也只不过是你想让我们看的样子?或者就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你而已?”彭威廉揉着脑门,颇为艰涩的表达了出来,“没错!孺子可教!”萨利赫抚掌大笑,当然笑不出声,只是表情开心的不得了,“唯一需要纠正的是,你看到的我,并非是他们看到的我!你们需要学习的,正是怎样使用灵魂的力量,影响甚至转变其他的灵魂,让他们看到你希望他们看到的世界”萨利赫眼神闪亮,期待的盯着彭威廉,他很希望彭威廉能够明白这番话的深意。 “那不是意味着,我看到的一切,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么我吃到的东西呢?听到的声音呢?全是假的?全是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是不是只要告诉大脑,我吃饱了,就不会再吃东西了,骗过大脑,就能饿死自己……”彭威廉急速的苦思冥想,一时间竟呆了,“看,这便是走火入魔”萨利赫看着发呆的彭威廉,又拿他当了教学道具,“那要不要再掏个铃震他一下?”辛灿一脸担忧,“那到不必,我相信他会想明白”萨利赫倒是对彭威廉挺有信心,“我懂了”彭威廉在急速的头脑风暴中猛的停下来,“我们眼看、耳听、鼻闻、身触、舌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五感,都来自肉体的感受经验,你想告诉我们的,就是头脑主宰着这五感,所以面对同样的一个东西,大家对它的感受绝对不会完全一样,这种感受来自于记忆、经验,而花莲的特殊在于能够体现魂体,所以灵魂的改变在这里能够通过五感有所变化,我刚才会变成彪悍的样子,应该就是灵魂暴躁的具象化而已,大家只是根据经验和印象,改变了对我的观感……”彭威廉侃侃而谈,听得大家直点头,可是彭威廉紧锁眉头,依然满面困惑,“但是大脑不是可控的,我依然想不明白,出了这花莲,我们的灵魂还能怎样瞬间体现它的强大,也难以想象,怎样用灵魂的力量去控制大脑,甚至是别人的大脑……等等,我好像又想到点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每个人脑子里都出现“牟”的一声,震的脑仁直颤,“是那条缝!”辛灿惊惧的指着那一小条她划出的缝隙,萨利赫神色凝重,凑到缝隙旁边,“果然……”他回头看着彭威廉,“你要去找样东西,找到它你便全明白了”他神秘的笑笑,“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前世记忆为什么一片空白?”随后他又看向其他几个人,“我希望你们一起去,也许各自会有不同的收获” “我不去”没等众人表态,彭威廉突然答道,这让大家为之一愣,“可你的记忆……”辛灿看着那条自己切出来的小缝隙,深感不安,仿佛缝隙的另一边,潜伏着巨大的威胁,“我不在乎什么记忆”彭威廉有点武断的打断她,大家也想起来,他从到这里,就没关心过缝隙的另一边,“可我们在乎你”李豪非常严肃,“我会陪你去” “我也可以去,反正又找不到工作……还有我,休学半年呢……”辛灿泛出一种与她不相称的玩世不恭表情,“哈!去吧去吧,都去!”徐利亚从来不甘心落下新鲜事,“可是老头,到底找什么啊?又去哪里找?”她问了个关键问题,“我只能指个大致的方位,由此向西南……大约6000里,至于找到的具体是什么,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路上随时可以再来跟我商量,到时咱们再纠正方向……”萨利赫揪着几根胡子,仔细估算着位置,但他似乎对要去的目的地也很模糊,“六千里!”李豪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跑到外国去了!” “是六千里!不是六千公里!”徐利亚瞪了他一眼,“据我大致估算,可能在云南境内了”不愧是常年跑外的大记者,翻了两下白眼就估算出了位置,“云南!那也够遥远的啊”李豪惨兮兮的悲叹,“我要怎么请假啊” “放心放心,不就是请假吗,我来帮你搞定”辛灿踮起脚,拍了拍李豪的肩膀,“干嘛?又像上次那样,借调去荷兰,给你做猎艳保镖!”李豪提到这个就恨的牙根直痒,那次他可没少遭罪,感觉把一个中国警察的脸全丢在阿姆斯特丹了,“嘿嘿,这次不是有正事吗!”辛灿嬉笑着躲到了徐利亚身后,“醒醒了你们!我还没同意呢,你们一个劲瞎张罗啥!”彭威廉讨厌这种被无视,可是又阻止不了几个人的热情,有些无奈。 “去吧,去找找,你的强迫症也许会在那里痊愈”萨利赫又劝道,他隐隐知道遥远的西南方那个存在的意义,可是又没完全明白,也只能这样劝彭威廉了。 神色复杂的看着兴奋的三个人,彭威廉终于点点头。 ------------ 第三十六章 准备出发 第二天中午,李豪才醒过来,脑袋没有像以往醉酒那样疼痛欲裂,让他小惊喜了一下,看了看身侧的两个人,辛然和辛灿还睡着,一左一右,从小他们就喜欢这样,连走在街上也是让他一手拉一个,李豪微笑,这姐弟俩其实很依赖他这个大哥,只是辛灿不喜欢他总是很听老爷子的话,对他渐渐疏远,可是这小丫头连离家出走都是他给安排的出租房。辛然就更不用说了,这臭小子,从小打架泡妞跟人耍混蛋,都离不开李豪给他擦屁股,上了大学更不得了,泡帅哥还带出国的,他为了给这浑小子当保镖,连荷兰大使馆的武官都得罪了…… 很多秘密他都替这姐弟俩守着,有些甚至连老爷子都不知道,想到这点,李豪心里有点隐隐的疼痛,老爷子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来:“你就是他们的保护神,要保护他们一辈子,从小我就看好你” 说到底,自己还是辛家的一个便宜保镖,从没了爹妈那天起,他就是…… 不远处,徐利亚也醒了,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搂着条胳膊,粗壮憨长的陷在胸前的柔软之处,挺舒服,可……这是一个男人的胳膊!意识到这点,她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松开了手,闭着眼睛往边上滚,随后扑通掉到了沙发下,“唉哟……”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徐利亚这下完全醒了。 沙发上,彭威廉依然直挺挺的睡着,徐利亚就那么躺在地上没敢动,半响,悄悄爬起来向门外冲去。 另一边的李豪看了,偷偷笑起来,不敢出声,憋的很辛苦,巨大的颤动终于弄醒了辛然和辛灿,“怎么了?”辛然迷迷糊糊的问,右边的辛灿也像个小狗一样迷离的盯着他看,“没事……没事”李豪笑的不那么畅快了,心里暗想:这风丫头,到底喜欢的是谁呀? 十几分钟后,四个人围着那个大沙发,默不作声。 彭威廉依然没形象的睡着,嘴角似乎还挂着干涸的口水印,“行啦!再装睡把剩菜全倒你身上!”李豪忍不住出声召唤,这让徐利亚猛的扭头盯住他使劲看,李豪也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女人的脸腾的红了,沙发上,彭威廉缓缓睁开眼,一脸无辜,随后,果不其然,脑袋上挨了狠狠一记爆栗,“哼!”徐利亚跺了跺脚,啥也没说,扭头奔厨房去了。 辛灿不明所以,紧张的追了出去,辛然奇怪的问彭威廉:“咋了这是?你干嘛装睡?她干嘛生气?” 彭威廉缓缓坐了起来,可能是习惯了,连提也没提挨的这一下,只是一脸不爽的看着李豪,“咋啦?又不是我打的”李豪憋着笑,“那个黄靓是咋回事?”彭威廉冷冷的问,他觉得这帮家伙为了别人的事来假装陪他过节,心里很不爽,“这个,你得问辛然”李豪将辛然往前一推,也跑了,“这也没啥,利亚姐跟我姐说了,我姐又跟我说了,我又跟豪哥说了,就这么回事!”辛然连珠炮的说着,一脸诚恳,“少骗我!你小子会这么容易帮忙?”彭威廉到底在国内混了一年多,也研究过辛然这样的大少爷,自私、霸道、目空一切,但是绝没有古道热肠,也许辛灿那小妞还有些愧疚感,可辛然…… “嘿,你这外国鸟还学尖了”辛然脸上浮出那种经典的妖孽笑容,“黄靓不是普通人呀,她最大的不普通,就在于她为一群不普通的人服务……” “少废话,别噗通不噗通的,我不管,你就说到底怎么回事吧”彭威廉生硬的打断了辛然的话,让辛少心里略有不爽,琢磨着这家伙是不是虐气没消干净,怎么都觉得他比以前粗鲁了很多,“黄靓拐弯抹角的找到了我家老爷子……”他不得不丢出底牌,“行了我明白了,你别啰嗦了”彭威廉站起身来,大手一摆,奔卫生间去了,这边把辛然给憋屈的呀,还没有谁这么不给他面子呢,可是想了想,他又忍住,昨天夜里彭威廉就把那花莲收了起来,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蛋在什么地方,要想完成老爷子的吩咐,还必须要用那个蛋,想了想老爹暴怒的一张脸,“我忍~”辛然尖声怪叫一声,踱着方步找李豪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四个人又一次聚集在彭威廉的小楼里,大家穿的都差不多,冲锋衣、户外鞋、双肩背包,辛灿姐弟的衣服一看就是某人给统一买的,火红火红的,像情侣装,徐利亚的是件湖蓝色,而李豪,犹豫再三没有穿他的迷彩战术服,改穿了一身银色的龙牙风雪衣,毕竟不是执行任务,他那身作战服实在抢眼。 四个人等了半天,彭威廉才磨蹭着露了面,结果一身行头让众人大跌眼镜,“你你你……你这什么呀?”徐利亚指着彭威廉身上的黑色毛呢大衣,身后拖着的小行李箱,大惊小怪地叫唤着,“大衣啊,冬天不穿大衣穿什么?”彭威廉看了看其他人的装扮,“干嘛?又不是去丛林探险,穿成那样干什么?” 李豪突然明白了,可能只有国人这样吧,除非是出席什么会议,否则只要出门,就一定配身户外装备,管他是去海边还是去草原,反正登山鞋是必须的,管他是去沙漠还是来北京,这冲锋衣的防雨级别一定要够高…… 李豪在这沉思着,那边辛然已经开始显摆:“这出门不穿出门的装备怎么行?看我这冲锋衣,patagonia的,看我这鞋,vasque的,背包是osprey的,水壶是nalgene的……” “都是全新的!”辛灿看不下去他那副暴发户的德行,揶揄的补充道,搞得大家一顿哄笑。 “行了!穿啥都一样!咱们出发!”李豪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个标准前进手势,带头向门口走去,门外很配合的响起两声汽车喇叭。 ------------ 第三十七章 支援 第一站是成都,按照徐利亚和李豪商量出来的路线,这样走最合理,即不会走回头路,方向还不会偏离。 辛灿姐弟和彭威廉对这种天南海北的乱窜行为没什么经验,尤其是彭威廉,在祖国大地完全没走动过,现在像个小木偶,一切听指挥,连个建议的权利都没有。 下了飞机,还没等出机场,李豪接到个电话,嘀嘀咕咕几句后,脸色有点不好,一双凤眼直直的瞪着在前面一晃一晃的辛然,“你,过来!”李豪捏着辛然的双肩包带,把他拎到一边去了,然后彭威廉他们三个人就看着两个帅哥在机场出口通道里比比划划的争论起来,周围嘈杂,完全听不清两个人在争什么,只见辛然那一贯的妖孽笑容,对着李豪纠结的表情,最后似乎以李豪的妥协为结局,随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走吧!让你们见识一下”辛然一副胜利的欠揍表情,衬得李豪脸色更加铁青。 成都机场不大,门外就是乱糟糟的停车场,五个人被几个出租司机包围了片刻,没做停留,直接向停车场中间走去,“怎么?还有人来接?”徐利亚奇怪的问,“靠!岂止是接!”李豪小声发泄了一下。 停车场中间,一辆半旧不新的依维柯停在那里,辛然看了看车牌,白色的军牌,于是一拉车门,直接上了车,李豪叹了口气,一挥手,“走吧,咱也特权一下” 辛灿没说话直接上车,似乎已经心中有数。徐利亚挑挑眉毛,有点不屑的说:“这又算啥特权!”随后一头钻进车里,彭威廉一副懵懂无知的麻木表情,也上了车。 司机是个年轻的军人,头也没回,见车门拉上,直接开车出了机场。 直开了二十多分钟,两边完全看不见任何建筑了,彭威廉跟刚刚睡醒一样,突然问了一句:“这是去哪儿?直接向西南方吗?这个……兵跟咱们一起?” 见没人理他,大家也都不吱声,彭威廉索性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微的刹车惯性,把彭威廉弄醒,他看了看外面,有点惊讶,居然像个军营。 这里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几个人已经等着迎接,高的高,矮的矮,个头相差的离谱。他们看到李豪跳下车,立刻热情的走过来握手,彭威廉对中国军制不太清楚,只见他们的肩章有三颗星的,四颗星的,还有一个一条线串着三颗星的,是个女的,“这什么情况?”他眼睛盯着那个英姿煞爽的女军人,悄悄问徐利亚,“不知道,估计是辛然搞的事儿,可是不对呀,他们怎么直奔李豪呀?”徐利亚小声说着,一回头,看见彭威廉直盯着那女军人看,一副严重弱智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轻飘飘的来了句:“牲口~” 辛灿在他们身后扑哧笑了出来。 几个军人握了李豪的手之后,就奔着堆在一起的彭威廉他们过来了,“欢迎欢迎,欢迎北京来的留洋博士呀……”一位挂着四颗星的老长官,起劲的拍着彭威廉的后背,把博士拍的快要踉跄起来,彭威廉心说,这都什么毛病呀,表现热情就是往死里拍吗? 一个小个子的军官更离谱,使劲的朝辛然肩膀上捶了一下,把辛然给直接捶到了车身上,彭威廉有点恼了,刚想发飙问个究竟,只见辛然揉着肩膀娇嗲的朝那小个子军人喊了声:“陈叔叔,你要打死人家呀……” 彭威廉立刻就闭了嘴,缩头站到了徐利亚身后去,心里还直劲的想跟其他人说:我不认识这小男的! 一行人直接被迎进了军营侧面的小食堂,看着满桌子一碗一碗红红黑黑的菜,彭威廉有点傻眼,好在辛然和李豪是主角,辛灿和徐利亚两个漂亮的女孩也很抢眼,彭威廉倒是可以安心的自顾自吃喝,不过就算刻意挑拣,绿色蔬菜也不算多,而那些腊肉腊肠和红烧猪肘类的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只是象征性的挑了几筷子。倒是徐利亚,见到家乡菜喜笑颜开,放开了大吃一通,惊的辛灿张口结舌,几个男人也都琢磨着她那纤细的小腰不知怎么会塞下那么多肉!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席间川音绕耳,彭威廉听得云山雾罩,只能跟着傻笑,辛灿姐弟也好不到哪去,辛然只会“陈叔叔、刘叔叔、孙姐姐、柳伯伯”的叫,别的啥也插不上口。最奇的是李豪,一个地道北京人,却说得一口流利四川话,开始的尴尬拘谨逐渐褪去,某人渐入佳境,跟徐利亚一唱一和,闪亮的桃花眼乱飞,直说的那名女军官脸色越发好看起来。 大约两点钟,五个人又被送往军营侧面的小招待所,说是午休两小时…… “到底咋回事!憋死我算了!”进了房间,彭威廉就不管不顾的叫唤起来,这种不知缘由,只能跟着傻笑的情况,让他感觉回到了糟糕的童年,那时他刚去美国的学校,还被小朋友们称为cm(中国猴)。 “问他”李豪和辛然两个人竟异口同声的说,手指头还指着对方,“说吧,说不明白我就不走了”彭威廉见状,也不急了,直接一倒,歪在床上找了个舒服姿势。 首先,按李豪的说法,自己在北京时联系过几个老战友,现在是四川军区的小官,虽然能量不是很大,但是提供个食宿地图军用品啥的不成问题,可是下了飞机后却接到他们歉意十足的来电,说是军分区首长今早给他们政委任务,要接待五个北京来的贵客,他们几个团营级干部都要陪同,所以不能来接他们了。李豪听的心生疑窦,又是最了解辛大少爷一贯作风的,于是细问辛然,果不其然,辛然早就按照习惯,跟四川军分区的宁司令员打了个亲切的招呼,说是领着北京的一个科研考察小组到四川公干,结果人家就这么给“周到安排”了。 然后,按照辛然的说法,他打招呼的时间更早,提出的要求更直接,人家给予的帮助更诚恳,所以肯定是他更占理! “我就知道!还他妈科研考察!你这是欺骗国家!”李豪很生气,其实他生气的原因很微妙,才不是嫌这特权太舒服,而是因为这样一来,他目前的身份变得极其尴尬,在往日战友眼中,堂堂刑警队长,现在更像是辛家的私人佣兵了,本来是安排好一切的领队,结果变成了听从安排的跟班……他能不憋屈吗。 两个小时后,一个小干事出现,敲开李豪房门后,自我介绍姓张,说是领导交代了,送他们上路之前,还有一点物资作为支援,要跟考察队交接一下。 “物资?支援?”徐利亚闻声推门而出,难以置信的挑高了秀气的眉毛,“也没什么,就是根据你们接下来要去往的地区,安排的一些行军必需品”张干事理所当然的说,“走吧,看看去”辛然从李豪身后闪出,自来熟的一拍张干事的肩膀,带头交接去了。 徐利亚他们也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营区边缘,一辆憨重的军用越野车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李豪见了,两眼冒光的奔了过去,嘴巴里啧啧称赞,貌似已经忘记了跟辛然的恩怨。 张干事拎出个排满表格的单子来,李豪瞧也没瞧的签了字,接过钥匙后一个轻跃就上了越野车,东瞧西摸爱不释手,等大家上了车,张干事又递过一张地图,是那种军用的专业地图,指着其中一个点告诉李豪,给他们找的向导在这个标号为6的地区等着,一个小时的路程就能到。 看了看擦黑的天色,张干事一个标准军礼,“一路平安!” “谢谢!”李豪也严肃的回了一个军礼,不知道为啥,李豪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去执行一项艰巨的绝密任务。 ------------ 第三十八章 龙口塘 6号地区在行车仪的显示中,逐渐接近,徐利亚小声惊呼:“这不是雅安吗!” 天色已经暗下来,在曲曲绕绕的半山上能看见不远处的一片灯火,不算明亮繁华,却暖暖的,对于几个在寒冷湿腻的大山里转了半天的人来讲,挺亲切。 “雅安我熟,上中学的时候就来过!进城以后请你们吃最正宗的砂锅雅鱼!”徐利亚看着灯火闪烁的远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呀!好!饿死我了”彭威廉一下午都没什么精神,中午那餐他只吃了个半饱。 “我们不进城”李豪看着行车仪上闪烁的小红点,应该是绕城而过,“唉……”几个人长长叹气,李豪耸耸肩,似乎也很无奈的叹道:“你们要怨就怨辛大少爷,这可都是他找人安排的” 那轻飘飘的口气,说的辛然只能闷哼一声。 越野车在一个叫做龙口塘的村子停下了,李豪的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一个软哝的川音传来出来,“李豪吗?我是孙娟娟,你们的向导,我已经看到你们的车灯了”电话里正说着,一个苗条的身影迎着烟尘滚滚的土道走了过来,“是她……”徐利亚瞄了一眼就分辨出来,“臭蛤蟆,是你喜欢的女上尉!” “女上位?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女上位?”彭威廉下意识的问,“想什么呢你!”徐利亚暗暗恼怒,又习惯的朝彭威廉脑袋上来了一下。 来人正是中午作陪的女军官,原来她下午早早到了龙口塘,已经安排好了众人的食宿。 接下来自然是握手寒暄,只是孙娟娟明显对李豪更热情,虽然知道辛然才是“大主顾”,可孙娟娟还是不由自主的把李豪当做领队了,这也让李豪入川后恼怒的心情得到了小小安慰。 根据孙娟娟的解释,之所以把他们安排到这个小村落,一是因为军用越野车入城多有不便,二是因为她就是龙口塘的人,对这里比较熟悉,安排起来更方便,明天也好早早出发。 说到出发,李豪有些张口结舌,他们五个人从到达成都后就没有下一步的方向了,也不能盲目的向西南进发,具体的目标,还要去问萨利赫那个“老神仙”,所以吃饱喝足,住进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院子后,大家决定进花莲去问问。 那个院子据说算是古迹了,现在旅游业发达,不久前刚刚被村委会决定开发成特色旅馆,现在正好迎来他们这第一批客人。 孙娟娟离开后,大家聚在中间的堂屋里,这小村子里的发电机有点旧了,红色的灯泡昏暗而颤抖,照着木质雕花的黑色房梁和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恍惚中,徐利亚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有点紧张的拉了拉彭威廉,“你看出来没有?” “你说的是……白霜”彭威廉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缓缓说道,“没错,这不就是龙家大宅!”徐利亚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曾经在一个人的记忆深处见过的地方,突然置身其中,怎么都感觉怪怪的,尤其知道这宅子的女主人最后那样惨死,更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可是你该知道这里不会有鬼”彭威廉心里也有点异样感觉,可他还是继续安慰道:“他们都已经轮回了”彭威廉笑起来,“呵呵,也是,李瓜瓜,他妈妈,他姥爷……”徐利亚安心了些,“可这里还是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李豪在一边看着彭威廉和徐利亚说悄悄话,心里又是一动,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像一对。 辛灿姐弟没心没肺的东摸摸西看看,什么都感觉新奇,他们其实被老爷子管的很严,除了辛然两年前偷跑去荷兰一次,就再也没出过国门,至于在国内,就算他们跑出北京,也会被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军区“接管”,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反而成了他们的“捆仙绳”。 没有太多的啰嗦,彭威廉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花莲,辛然琢磨半天也没猜出来他把那蛋藏在哪儿了。 在徐利亚的一再要求下,大家锁了堂屋的门,然后才围坐成一圈,进入魂器。 …… 孙娟娟今天接到的任务很特殊,带五个身份奇怪的人向西南方,具体去哪里还要明早才能知道,不过能因为这个任务顺便回家一次也是不错的事,她已经很久没回龙口塘了,虽然离得近,可是部队纪律严,没有特殊事情自己也不好意思请假。 可是高高兴兴回家了,却见到家里人都愁眉不展,开始问了还不说,最后还是娟娟妈忍不住了,晚上只剩娘俩在一个屋里的时候,把这愁人的事说了出来。 娟娟的太奶奶,因为龙家大院被改作旅馆的事,闹起了脾气,一百零一岁的老太太,也不说为啥生那么大气,就是像小孩子一样摔摔打打,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一家人,大大小小二十多口,围着老太太劝了很久,为了这个村里年龄最大的老寿星,连龙口塘的老村长都跑来好几趟了,可太奶奶还是不肯吃饭,真是愁煞了孝顺的子孙们。 “不肯吃饭?”娟娟想起了自己要带领的考察队,据说是留洋归来的心理博士呢,是不是可以来看看奶奶,跟老人家聊聊? 把这主意跟爸妈说,老两口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点头了,娟娟是家族里最有出息,官最大的女才子,听她的,应该没错。 …… 龙家大宅里的几个人还睡着,他们现在都习惯了在魂器里休息,那是一种很难得的休息方式,灵魂与思想的彻底休息,又有几个活人享受过呢? 尤其是辛灿,自从进过这个花莲之后,整个人变化了很多,以往的锋芒与桀骜,都在微妙的转换成淡定和平静,她爱神入花莲的感觉,灵台恬淡,身心无痛。 如果不是还顾及着辛然,如果不是还对徐利亚有点难以割舍,她甚至考虑请求萨利赫把她留在魂器里。 萨利赫像幼儿园阿姨一样坐在几个人旁边,看着孩子们睡觉,每个人的姿势都不同,但都面色安详,“这真好”老头想,他的思维在几个人的睡梦中依然传递着,他们也都在回应:“这真好” 对于明天要行进的方向,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坚决向西南,萨利赫模糊的感觉到就在离这里一千多里的地方,有那么一个东西,隔着那条小小的缝隙,在强烈的拒绝着他们的深入,可是,这东西无论对彭威廉,还是对花莲神器,都重要的很,“也许有了这东西,花莲就可以真正的启动了”萨利赫一脸柔情的看着彭威廉,估计如果这时候博士睁开眼,一定会吓的立刻逃离花莲。 现在,只要五个人都在这花莲里,彭威廉就不用那么狼狈的退出去,只要意念一动,大家就都顺利“回魂”,这也是为什么彭威廉最终同意去西南方向的原因,如果他坚持脱离群众,就又得像以前那么恶心的使用花莲了。 ------------ 第三十九章 又见故人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孙娟娟就跑去了龙家大院,隔着玻璃搁楞窗,她看见了怪异的一幕,那五个奇怪的人,竟然集体在堂屋里睡着,冬天的川南温度很低,虽然不像北方那么冷,可房间里几乎跟外面一样寒气*人,加上潮湿的空气,屋里似乎比外面还要阴冷几分。 可那几个人就都和衣睡在堂屋里,仅仅在身下垫了床薄薄的褥子。 “真是群怪人”孙娟娟嘀咕着,随后发现堂屋的门竟锁上了,她只好站在门口嘶嘶哈哈的蹦跶,一边琢磨着这些人是不是在搞什么仪式…… 六点半,李豪又第一个醒了,这还是军队里养成的习惯,看了看周围,似乎这次没什么怪异情况,于是起身开门,然后就看见了冻得满面通红的孙娟娟。 孙娟娟说了自己家的烦恼,提出想请彭威廉去跟老太太聊聊天,李豪爽快的替彭博士应了下来。 日上三竿,彭威廉他们终于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又收拾利索,去了孙娟娟家的老屋,见到了传说中的百岁老人。 见到老太太的那一刻,彭威廉永生难忘,他跟徐利亚都急吸了一口冷气,低低惊呼出声:“苏妍!”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别人记忆中的角色,简直像做梦一样,虽然面前的苏妍已经没了往日年轻的容颜,甚至皱巴的程度比胡同里的徐老太还要厉害,可是她那双布满皱纹的杏核眼,却犀利依旧。 听到这声呼唤,老太太的眼睛突然瞪大,瞳孔猛的缩了一下,本来这些天去孙家祖屋的人多了,太奶奶连眼皮都懒得抬,可是这轻轻的一声,却让她紧紧的盯向来人,见是几个年轻人,那目光缓缓黯淡下去,似乎还带着一丝失望。 彭威廉略作思考,跟孙家老少打了招呼,希望跟太奶奶单独聊一下,孙家人倒是配合,瞬间便走了个干净。 祖屋里只剩下彭威廉和徐利亚,他们小小商量了下,便坐到老太太面前。 “苏奶奶,能跟我们说说为啥生气吗?”徐利亚柔柔的开口,“我不姓苏”老太太干瘪的嘴缓缓吐出几个字,浓浓的川音让彭威廉根本就听不懂,徐利亚却明白的很,跟他使了个眼色,“那……太奶奶,我们现在就住龙家大院,那里以前住过一位白夫人……”彭威廉看着老太太半扭着的脸,“那是我家的院子,没什么白夫人!”老太太突然用江南官话说道,表情庄重高贵,那佝偻的腰背似乎都直起了几分。 彭威廉和徐利亚暗暗吃惊,看来他们在李瓜瓜记忆中见到的片断背后还有很多隐情,只是老太太人生已过百年,竟然还纠结在这个院子上,不知她心里到底埋藏了多深的爱恨情仇。 “可我们在西房里找到一封信,是位叫白霜的夫人写的”徐利亚突然说,这句话终于让老太太直视徐利亚,那凌厉的眼神,完全不像出自一位百岁老人。 “那不可能!她不识字!”她的嗓音尖锐,眼中竟闪出一丝怨毒,说完,砸了砸舌头,显然发现自己失言了,徐利亚和彭威廉也不吱声,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你们是白家后人?”苏妍终于问道,“不是,我姓徐,他姓彭,可以说只是有缘知道了一个故事而已,而且现在看来,我们知道的只是这个故事的片断。” “太奶奶,能给我们讲完这个故事吗?”彭威廉趁机问道,老太太听了这话,神情平静下来,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好吧,这一个世纪前的故事,就讲给你们听听吧”停顿片刻,老太太又说:“把我那曾孙女娟娟也叫进来吧” ------------ 第四十章 龙家大宅(上) 1900年,也就是光绪二十六年,中国大地一片硝烟,不管是远在北京的满清皇朝,还是各自为政的南方诸省,都被战乱困扰。也是这一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 海宁苏家本是显赫一时的富商,为躲避战乱举家远迁,来到了早已置下宅子的深山小村龙口塘。 龙家大宅,原是龙口塘世代龙姓人的祖屋,被财大气粗的苏家买下来,经过三年的改建,修葺一新,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可是祖屋被夺,当地的龙姓人家多有不满,虽然已经收了苏家大笔银子,又在龙口塘的北面新建了祠堂,可对那富丽堂皇的老祖屋,还是见了就满心郁闷。 苏老太爷也算是会做人,苏家搬进大宅后,连门上的牌匾都没换掉,谁知道他有心,别人更觉得他有意,没过半年,就有龙家人说,这是苏家故意在寒碜龙口塘的子孙们,人家姓苏的就堂堂正正住在你龙姓祖屋里,连名字都不曾改,就是让世人都知道,他们龙家有多破落…… 这怨恨的火苗已经酝酿了很久,一点就着,于是就有当地富绅偷偷勾结了山外来的一小股土匪,开始给苏家添乱。 开始是绑了鸡零狗碎的偏房姨娘小妾索要赎金,再然后就是公然劫了苏家的运货车,最狠的一次是从后山的地道进去,直接推开暗门大抢特抢…… 那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年代,又是在深山里,有钱有权都没啥用,真正说了算的,是有枪的。苏家虽然也有一些南方带来的私人武装,可怎么也打不过常年刀尖舔血的川南土匪,经过几年的软磨硬泡,苏家的气势渐渐低落。 可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再不堪,毕竟有着多年的积累,这时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村西白家,比苏家来龙口塘要早个一两年,但论起富庶来,跟苏家没法比,因是同为外姓,苏家来了就跟白家比较近便,一直在些小生意上照顾着白家,两家的老太爷也常在一起论茶讲棋。两家关系可以说越来越好,终于给两位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指腹为婚。 1910年,也就是清宣统二年,广州起义失败,苏家老爷子的一个侄孙是起义军中的一个小军官,四月份的时候,终于辗转逃到了龙口塘。 远道投奔的人没说自己的经历,大山里呆久的人也没有那么灵敏的消息,大家就那么热热闹闹的吃吃喝喝,直到三天以后,当时的雅安县派了公文下来,缉拿起义匪党,老太爷才感到事情有点不对。 这些县里的小官,剿个土匪比登天都难,可是说到抓革命党,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因为在这些官老爷的印象里,革命党大部分都是些文弱书生,只会喊几句口号,落了单就更别提了,手到擒来不说,上面给的赏金还很丰厚,所以都很积极。 苏家本来就被虎视眈眈的盯紧了,这个公文前脚一发,后脚苏家就被密告上去,说是龙宅内窝藏党匪,支持叛乱。 当天晚上,雅安县长哈图凉,悄悄的去了白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连威胁带利诱,说服了白家老爷子,以白家的乡绅身份,出面做“地比”,也就是举证人,去搜查龙家大宅。 凌晨的时候,四个县城捕快加上龙口塘的乡勇,掺杂着四十几个化妆成乡勇的土匪,一起围住了龙家大宅。再加上龙姓的壮汉村妇,总有两百多号人。 他们都静静的瞪着那扇黑色的大门,直到哈图凉亲自敲开门,跟迷迷糊糊的管家交代了搜查状,才一拥而入。 白老太爷没有出面,他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实在龌龊,虽然按照县长哈图凉的承诺,只是进那龙家大宅抓了革命党便完事,他依然没脸去面对老朋友,可是白老爷不知道,他这一个手印,直接把苏家按到了地狱里去! 众人入了苏家,直如狼入羊群,别说只搜革命党了,苏家上下,连十岁的娃娃都没放过,所有男性都被提溜出来,集中到了龙家大宅前面的空场上,女人们则被关在龙家大宅里,由一群悍妇看着,只听得一阵阵凄惨哭喊的声音传遍了往日繁盛的大宅。 四月的天,还刺骨的寒,苏家老爷子就披了件单挂子,也被轰到人群中间,被一群家人护着,总算没挨打,剩下敢于反抗的,尤其是下人房那些苏家武师,几乎都挂了彩,有两个直接就被土枪给掀翻了,血淋淋的扔在空场中央。 哈图凉的嗓门不大,常年抽烟枪让他气虚如虫,但是他那嘶哑的嗓音还是盖过了苏家四十多口壮丁的叫骂,他说,苏家私藏革命党,犯了株连九族的杀头罪,念在苏家外来又是初犯,只惩首犯,交出几个革命党,罚款五万大洋,就放这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生路…… 他那边话音刚落,苏家男人们便怒斥起来,土匪可不管那么多,几声枪响,又有五六个人倒了下去,大宅里哭喊的声音也随之更大了。 哈图凉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朝那些乡勇使了个眼色,于是一群人又冲进人堆,开始挨个甄别。苏老太爷这个憋屈呀,但还有苦说不出,原来他拿到缉拿匪党的公文后,立刻就叫人把那侄孙子给连夜送走了,现在的人群里,哪里还有什么革命党!可是一向交好的白家老爷亲自认了地比做举证,他就是长出一百张嘴来也说不清这事了。 而且明摆着,闹了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没个交代,就算把苏家男人都杀了也不为过,这点谁都明白,苏老太爷心里更是明镜的,他知道,这次不折损几条苏家血脉,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土匪扒拉着一群人,连打带骂,连小孩都不放过,至少会扇几个大耳刮子,老头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种欺辱,怒极攻心,竟然喷了口血出来。 苏家男人到也都是硬骨头,见老爷子气的吐了血,立刻全收了声,四十几个人一片死寂,只是绷着嘴怒视。 一番甄别下来,苏家男人还能站着的就没几个了,可是满地躺倒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叫疼的。 哈图凉脸色更阴沉,他手一挥,命令众匪再搜内宅…… 那一夜,苏家上下一共折了二十多口,有被土枪打死的男人,有不堪受辱跳井的女人,可是从夫人到仆人,全都闭口不言,完全问不出个所以来,到不是他们有什么爱国情怀,只是桀骜惯了,哪会在一群土狼面前掉了身价。 可是哈图凉收了龙口塘族长的好处,誓要把这苏家折腾到死,于是又锁了二十多个年龄相当的男丁,回县里去了。他知道苏家有钱,所以砍了也罢,收赎金也罢,这趟绝对跑得很划算。 这场浩劫,最后以苏家五万大洋,砍了两个苏家年轻男子为代价,算是作罢。 苏家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又过了两年,也就是苏妍出生后的第二年,苏老太爷肺痨加重,殁于腊月。 苏老太爷前脚咽气,后脚龙姓族长就找上门来,苏家大夫人早就不在了,只剩下三奶奶和五奶奶两个小脚妇人,龙姓族长倒是客气,可这话却说的很吓人,说是苏家入了龙姓的主位,犯了祖宗的天怒,所以会日渐败落,灾祸不断,他到没说自己当年收了苏老太爷大笔的银子救急,怎么就不怕犯了自己祖宗。 两个夫人平日就没什么主见的,最后终于点头同意,用当年购入的价格出让这龙家大宅! 可是搬家那天龙姓人又出了幺蛾子,呼啦又聚了二百多口,苏家的行李细软放行,那些瓷器字画古玩玉件,包括成套的家具桌椅却一个都不放,甚至连老太爷房里的楠木雕花大床都不让动,说那些是当年留在大宅里的龙家物件,现在退了苏家的银子,自然要全都留下。 可当年破烂的龙家大宅里,哪曾有什么物件呀,漏水接雨的咸菜坛子倒是有几个。 留了大批贵重物件不说,族长答应的那笔银子也迟迟没个着落,只付了一成,说剩下的要等苏家搬离之后再补齐,可从苏家搬到东头的一套小院里后,族长那边就再也没了音信。 苏妍只在龙家大宅里呆过一年,就被轰了出去,苏家在川南剩下的那二三十人,从此落了个凄惨,又始终被龙家排挤着,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 苏妍的娘是苏家大少奶奶,本是金贵无比的,可是苏妍的父亲却是在她出生前就在县城里被砍了头,于是这孤苦的娘儿俩只能在苏家混口饭吃。日子不好过,大少奶奶又是除了看书弹琴啥也不会的,所以苏妍从小受尽了白眼,尝尽了人世炎凉。 又过了七八年,苏家已经残败不堪,没人拿苏妍当成千金小姐,这倒让她幸运的没有缠脚,留得一双天足,并且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了字,还练得一手好书法,在她学字的同时,苏家的兴衰典故也是母亲常挂在口头的,于是杀父之仇,夺家之恨,从小就根深蒂固的结在了苏妍的心底。 民国十年,苏妍十岁,大少奶奶也撒手去了,这时苏家想起当年苏老太爷跟白家指的娃娃亲来,从搬离龙家大宅,白家和苏家就再也没有往来,此刻想起,说不定能收了苏妍这个孤儿,可是去白家一打听,才知对方生的竟然也是个女孩,就是白霜。 不过白家也算讲究,听说此事,竟表示同意接了苏妍去,给大小姐白霜做个陪读丫头。 十岁的女娃娃,谁也没觉得她会懂得什么事情,白家老太爷又刻意隐瞒了当年自己干的龌龊事,所以白家上下知道这段恩怨的人不多,于是没多想就把苏妍接了去。 ------------ 第四十一章 龙家大宅(中) 白霜是个娇气极了的大小姐,从小就被娇惯的不像话,白家人也迂腐,觉得女孩家不用学太多,所以直到苏妍去了,才请了先生,教导白霜念书。 苏妍从小就在艰苦的环境里长大,又听母亲讲了很多史书经典,是个极有心计的孩子,她知道这识文断字是能够左右一个人未来的大事情,这白家是自己的仇人,怎么也不能让白家的小姐学的比自己精明。于是苏妍每天就只是陪着白霜憨玩,变着法的找些新鲜玩意儿勾着白霜不念书,五年下来,白霜大字不识几个,倒是对苏妍言听计从,信服的不得了。 这时候的龙家大宅已经重新回到龙姓族长的手中,加上苏家留下的大笔财富,趁着乱世,做些倒卖茶叶大麻的生意,越发富庶起来。不过人说恶有恶报,龙家一切都显不出报应来,就是这子孙香堂不甚兴旺,小字辈里,只有龙大少爷一个男丁,身体还一向懦弱,都二十七八了,娶亲也有十来年了,却还没有后代,长辈们一合计,该多娶几房姨太太,也好尽快得个一儿半女。 可是龙口塘的适龄女子本就没几个,又都知道族长家的少爷脾气不好身体弱,谁又肯舍了自家孩子去遭罪呢,于是龙姓人合计一下,就指了白家大小姐做小,白霜才刚过十六岁,媒婆就颠颠的去白家说亲了。 白家畏于龙姓族长的*威,不敢不答应,但白霜虽是个娇小姐,却傻精傻精的,听说是做小,哭闹着不同意,可是苏妍听了却暗暗高兴,这可是进龙家大宅的好机会,于是几句话就劝了白霜同意,过了年,白霜就嫁进了龙家,而苏妍更是以低贱的陪嫁丫头身份跟了进去。 …… 苏老太太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回忆这些沉痛的往事,充满了哀怨。 “那后来呢?”孙娟娟急切的问,她从未听过这故事,所有长辈都不曾提起过。 彭威廉和徐利亚深深沉浸在老人的回忆中,他们亲眼见到过那些人,那些事,真实感比孙娟娟要强烈的多,后面的事情他们都能隐隐猜到,白家也好,龙家也罢,都是苏妍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年月,还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妥帖的复仇方式呢? “后来……?”苏妍突然就笑了,脸上那些深深沟壑绽放开来,皮肉分离,嘴巴张开露出黑洞洞的窟窿,说不出的诡异,“后来我就教给白霜一个法子,让他天天缠着龙少爷一起洗澡……”苏老太太的眼睛眯了起来,“洗澡?”孙娟娟的脸微红,毕竟是个没经过人事的大姑娘,听到两个人洗澡这样的话,就害羞起来。彭威廉也莫名奇妙,不就是洗澡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了他们的表情,老太太更得意了,瘪着嘴笑道:“谅你们也不懂!那是个极隐秘的招,不但要洗澡,还要热腾腾的水长时间的洗”顿了顿她又接着说:“这男人啊,不能天天洗特别热的澡,不但断了子孙脉,精气神也都越洗越少,那个龙家的病秧子,本来就没几口男人气了,再这么天天洗澡……” “没几年他便死了”徐利亚接口说道,却让孙娟娟倒吸一口冷气:“真的那么严重!?” “哼!便宜了他!”苏老太太痛快的说:“那龙少爷算是有福气的,白霜对他还真有了感情,待他极好,那龙家少爷也宠着她,后来龙家大小事情都慢慢由白霜说了算,白霜的风头都盖过了大娘!”缓了缓她又恨恨的补了一句:“可是白霜对他越好,他就死的越早!” 孙娟娟看着神色狠辣的太奶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慈眉善目,有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的太奶奶。 老太太却没管周围的人,自顾自沉浸在回忆里,“龙家少爷死了两年,白霜在我的教唆下,使下种种手段轰走了大娘和一众叔伯,到最后连仆人也一个不留,整个龙家大宅就剩下了我和她,可是我没什么法子把那些房契银两夺回来,毕竟白霜的娘家还在,我只得另想法子……幸好,这时候世道更乱了,龙口塘这么个深山里的小地方,竟然驻进了一个军阀的队伍……” 说到这,徐利亚和彭威廉对望了一眼,心下了然,那军阀就是刘大帅了,说是大帅,估计也就是打散了的一支残兵流寇。 “那军阀本已经有一房太太,到了龙口塘又看上两个龙姓人家的大姑娘,强娶了去,可惜没要到什么嫁妆,最后把眼睛盯到了龙家大宅上,托了媒婆来说……”苏妍说到这,冷笑起来,“哼!白霜倒是对那死鬼龙少爷忠心,竟然死不肯嫁,我便接了媒婆的折子,去了大帅府” “你还去了大帅府?不是当天谈妥的?”徐利亚冒冒失失的问了出来,紧张的彭威廉在后面一个劲拉她衣角,对面的苏妍听了也是一愣,“这种事当然要去谈清楚!族长家的少夫人,也不是可以强娶的”她白了徐利亚一眼,接着说:“我跟那大帅说,自会帮他劝服小夫人,条件是先要白家人不能挑理,那猪头乐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当天就去兵围了白家,不但打死几个白家的壮丁,还趁机抄走很多古玩细软,说算是白霜的陪嫁,白家老爷夫人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苏妍嘴角微微翘起来,似乎脑海里在回忆那些痛快淋漓的场景。 “后来呢?”孙娟娟又问,“后来?白霜当然嫁了,只可惜……”苏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徐利亚以为她念着旧情,可惜了白霜被辱自杀,没想到苏妍接着说:“只可惜我千算万算,没想到那猪头大帅如此狠辣,不但霸了白霜,还追着我讨要龙家大宅的地契,我把几十万两的银票都给了他,还不罢休,最后,我只得揣着地契逃进了深山里。本想着他们这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军痞,没过几天就会走的,可是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而且追兵还越来越多,我也越跑越远,一直跑到了千里之外的龙王寺!” ------------ 第四十二章 龙家大宅(下) “龙王寺?”徐利亚听到这个词很是奇怪,这寺和庙是不一样的,常理说,寺是负责教导大众修行礼佛的,一般供着菩萨,只有庙才会供着龙王玉帝那样的神仙,这龙王寺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本来像个寺院,名字又怪又长,供的大神长的像龙,就被大家称作龙王寺了,听说很灵的,而且老辈人说这龙口塘,就是那寺里的神物路过时喝水留下的,而这里的龙姓人都是帮神物找到水源那些人的后代,就留在这里世代替龙王守着水塘了”苏妍又恢复了老奶奶的本色,耐心解释起来,“听说那寺现时也在,只是我再也没去过了……” 老太太越来越累,神思经常陷入回忆难以自拔,孙娟娟见了心疼,可是刚要开口劝,苏老太便摇头,“让我老太婆说完,以后可能也没机会说了,这是个好故事” 她又细想了想,接着开口说:“跑到龙王寺的时候,我已经快不行了,又饿又累,早几日被那些兵痞打伤了腿,烂掉好大一块。听到枪响,寺里跑出好多光头大和尚,也不知动用了什么奇巧机关,将那几个兵挡在了外面,寺里本是不收留女客的,可是我晕死在寺门外,他们也不忍心不管,于是将我救了。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二十天以后了。听照顾我的小和尚说,都靠他们寺里的灵水,才救了我的命……” 苏妍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变的极缓:“经过那一遭生死,很多事情我都看开了,龙口塘几家的恩怨恍如隔世,我心灰意冷,一待恢复,便寻了路,向东边走了,那龙家大宅的地契我也留在寺里一个砖孔下,不再惦记。当时正战乱,我一个跛了脚的女人,连活着都难,最后便落脚在川滇交界的一个小镇里,改名换姓,嫁人生子,平平淡淡过了二十多年,直到了……”老太太皱眉仔细回忆,照理说年代该是比较靠近现在了,可她却记的不如百年前清楚,“直到了镇上的革命小将们揪着我的来历不放……”老太太终是没想起年月来,有点怅然的笑笑,“我就带了两个最小的儿女,向深山走,简直比当年逃兵痞还狼狈,最后竟然让我走到了这龙口塘……”老太太的干涩眼中缓缓泛出水雾来,“这就是命吗……”她用皱皱巴巴的手抹了一把,不知当年她历尽了怎样的艰辛,才带着一双儿女奔出条命来,“那时的龙口塘,白姓早就没了踪影,据说当年白霜自杀,那军阀恼羞成怒将白家一把火烧成了灰,龙家大宅他到底也没搬进去,他的军爷说那宅子是龙宅,他镇不住会折寿……而苏姓人只剩下十几个,倒是有两个老人还认我,我就想啊,这是我的根吧,那就在这里归了根吧……” 跌宕起伏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彭威廉长吁短叹一番,心想不知这苏老太太如果见了李瓜瓜会是怎么个表情,转念又想,她也根本不会认出来吧,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又有几个人能想透呢? 旁边孙娟娟却想到个古怪,走上前去蹲在老太太身边,抬头问:“可是太奶奶,咱这龙口塘可没有姓苏的呀,难道……” “其实……你就姓苏”苏妍又有点泪光闪闪,“当年我逃走之后,龙姓人查清事情始末,在祖历上记下了与苏家的仇怨,他们恨我断了族长的根,教后辈永世不可跟苏家交好往来,可是当时村里就这两姓人家,怎么可能没交道,于是就因这龙家祖训闹出了很多惨剧,待后来,我也算是辈分最高的族人了,就决议改了这个姓,再也不许后人提及往事,把这仇恨永远结束掉……咱们苏家,就这么丢了祖先,忘了根族,都怨我当初的一意孤行呀……” 她说到这,突然住了口,看定孙娟娟,“娟儿,你是家里最出息的娃儿,有文化有头脑,太奶把这故事讲给你听,因为你能懂,不会去记恨什么,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也只有你能断清楚,不再犯错……”苏老太太用她干巴巴的手抚摸着苏娟娟油黑的头发,那一幕,看得徐利亚眼睛酸涨涨的。 “可是太奶奶,你这次为啥又生气呀?龙家大宅改成旅店不是挺好的事吗?”彭威廉趁机问道,“这个呀……人老了,有时候就突然想不明白了,我……就是放不下……”太奶奶老脸一红,竟露出些许小孩神态来,只是片刻后,她便眼神黯然,喃喃自语,“那是你曾祖爷爷置下的,我们却没能耐守住……” 亢奋的直说了两个小时话,太奶奶此刻终于露出疲态,“娟儿,我累了”说完,苏老太也不看彭威廉他们,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朝内屋走去,苏娟娟赶紧扶了她,一起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苏娟娟出来了,带着一脸迷惑,“太奶奶说,让我替她谢谢先生”说完才发现,屋里只剩下彭威廉,徐利亚已经等的不耐烦出去找辛灿他们了。 “谢我?为什么谢?我也没帮上忙”彭威廉看到女上尉脸红扑扑的,心里直劲的小鹿撞撞,暗自yy着,不是苏老太太看我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将孙女托给我了吧…… “太奶奶还说,让我尽心帮你们,也许当年她欠的债,我可替她还了”苏娟娟看彭威廉眼神灼热,更不好意思了,好在军人作风也没那么多矫情,依然看着彭威廉的眼睛继续说:“咱们要去的西南方,正是太奶奶当年去的方向,按你们的说法,西南离此一千多里地,正是龙王寺……” 听到这个,彭威廉心里的小火苗噗的就灭了,原来太奶奶是这个意思,尽心帮我们,顺便去龙王寺谢了救命的恩,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个龙王寺呢。想到这,彭威廉神色一整,换了平日里温良的眼神,说:“那就多谢孙……哦,不,苏小……嗯,那个,苏……”彭威廉脑子里绕了一百八十个弯,也没喊明白这个称呼,把孙娟娟逗的扑哧笑了出来,“就叫我娟娟吧,太奶奶也没想跟大伙说这老故事,所以我还是只能姓孙,你叫着别扭,索性就省掉姓算了”娟娟爽快的说道,算是替彭威廉解了围,“呵呵,好吧,就叫娟娟!”彭威廉被这女军人感染,也爽快了一次,结果耳边听得屋外很轻的“哼”了一声,没来由的后背浮出层冷汗来,就像在外面偷情,被亲老婆给抓到一样。 “我这是心虚的什么劲!”彭威廉自嘲的想。 ------------ 第四十三章 勐嘎 太奶奶的心烦病被医好了,龙口塘的人都很高兴,不管是姓龙的还是姓孙的村民,都赶着谢这北京来的科学考察队,辛然的嘴巴没边,就在彭威廉他们跟苏妍聊龙宅的时候,这小子就在外边跟村里人吹牛,把自己这五个人吹成了大科学家,搞得村里人连看他们的眼色都变了。 李豪也没拦着,心想吹吹也好,这一千多里外有什么也不知道,村里人对他们热情,说不定能提供点线索,结果,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龙口塘的几个后生,听说科学家们要找西南一千里地外的东西,七嘴八舌的说出了一个名字来,叫做“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老人们都记不住这怪名字呢,管那里叫龙王寺,说是里面供的金身就是龙”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小伙子,满脸得意的说,“可我们有文化啊,到市里的网上一查,哪里有叫龙王寺的!都是老人无知瞎编的!” “就是你老子说那里叫龙王寺的!”另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少年喊,几个年轻人大声笑起来,亲密的互相推搡着笑闹,他们是新一代的龙口塘人,早已不知旧时恩怨,龙姓也好孙姓也罢,谁家有出息的娃儿,谁家挣的钱多,谁就会受到尊敬。 “那你们有文化,我就考考你们,这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是什么意思呢?”一个柔软的声音在李豪身后响起,原来是徐利亚出来了,几个小伙子看见一个美女问话,都开始朝那小个子起哄,“听说是梵语,这个还真查不到……”小伙子满脸的不好意思,很经典的抓着他的光头,“那个地方在网上根本找不到,可是绝对不叫龙王寺”见同伴起哄,他赶紧又补充道,徐利亚也不在意,那里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还不一定,所以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李豪见徐利亚出来,知道那边一定聊的差不多了,也没多问,看看天色,还不到中午,就让徐利亚去叫彭威廉和孙娟娟,想要趁早出发。李豪查过卫星地图,离龙口塘最近的一个村子叫做勐嘎,估计要走八个小时山道,顺利的话可以在那里过夜,明天上午便可到达萨利赫所说的1000公里外了。 可是没多一会,徐利亚就独自阴着脸回来了,赌气似的搂住辛灿使劲亲了一口,羞的辛灿一脸通红,把旁边几个小伙子看的目瞪口呆,随即呲牙咧嘴的散了。 紧接着,彭威廉也出了孙家祖屋,后面跟着笑*的孙娟娟,两个人都挺高兴的样子。 “他们这又是唱的哪出?”李豪琢磨不明白,索性一挥手,说:“出发!争取在下一个村子过夜!” “稍等下,还是让彭博士换身衣服吧”娟娟体贴的说,“这身呢大衣赶路很不方便,还是换上野战服比较好” “野战服?”几个人都诧异的看着孙娟娟,“可我们哪里来的野战服?” 孙娟娟看他们表情惊诧,有点明白了,歪着头问李豪:“李队长,你没验收装备?” 李豪摸摸脑袋,有点犯糊涂,“不就是这辆车?张干事让我签了张交割单,我没细看……还有别的?”李豪确实很脸红,他见了这新型的军用越野车就完全被迷住了,人家让他签的单子他根本就没细看。 孙娟娟憋着嘴似笑非笑的挑挑眉毛,心想,原来一辆车就能打发了呀…… 她走到车尾,熟练的按开后车盖,众人围过去一看,顿时有点傻眼,原来这车尾巴里另有乾坤呀! 辛然一声欢呼,冲上去摩挲着那一大堆东西,爱不释手。只见后车厢里备着压缩食品,野地炊具、工兵锹、军用帐篷、强光手电、几套野战服、暖风机、信号枪弹、急救箱……最牛的是还有一台烧柴油的小发电机!李豪眼尖,看到了角落里一个小黑箱,那东西他熟,里面应该是把92式手枪…… 李豪暗自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辛然这家伙,或者说,辛家老爷子的面儿,果然巨大无比! 彭威廉换上了一套野战服,竟然跟孙娟娟是一个系列的,两个人就像穿了情侣装,徐利亚眯着眼睛,急匆匆的拉着辛灿一头钻进车里去了。 越野车除了驾驶位,后面有两排座位,徐利亚和辛灿坐在最后,辛然欢欣鼓舞的占据了副驾驶,于是彭威廉就和娟娟坐在了第二排,两个人一路聊的热闹,辛然也时不时的插嘴贫两句,气氛到也欢乐。 带着大把的军用物资上路,心情果然不一样,越野车一路悠然向西南方,随后朝偏西的方向拐了个弯继续向西南,似乎稍有偏差,可是李豪也没办法,娟娟以往认识的路连这强悍的越野车也越不过去,他们只能走些村镇级的山路,虽然绕了点,但速度还算能保证。在娟娟的指导下,越野车时不时调整一下方向,执着的朝西南行进。 颠簸了十多个小时,天都黑透了,终于看到远处山坳中朦朦胧胧的几点光,勐嘎到了。 几个人都欢呼起来,李豪也长出了口气,他们总算是没有迷路,如果这十个小时中有那么一个弯拐错了,这小小的“考察队”就会迷失在川南的茫茫大山里。娟娟也松了口气,能顺利到达勐嘎,她也算是不负众望,虽然从小就在这片山里长大,可是这么日行千里的朝高原进发,还从来没有过,最主要的是,人畜踩出来的小野路还不能走,必须要找那够宽够结实的车行山路。 望山跑死马,这话真不假,又七扭八绕的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勐嘎的村口,越野车终是没能进村,勐嘎的碎石路太窄,这宽大的车进去,估计会让全村一半房子遭殃。 跟村里人打交道,就是娟娟的任务了,川南那种带着奇怪音节的四川话,连徐利亚都听得有点糊涂。 娟娟带头,几个人朝村里走去,这里已经属于藏族自治州边界,许多房屋的结构和装饰都很有高原风格,借着升起的月亮能看到错落在山坡上的石头房子,灰白一片错落有致,家家户户门上都垂着短帘,远处的玛尼堆上还竖着密实的风马旗,黑乎乎的看不清颜色,只是在夜风中乱乱的飘着。 勐嘎村很古老,也不知何年何月就这么悄悄的在大山中形成了,现在仅存了四五十户人,汉藏彝混杂,宗族不同却也相处和睦,由于交通不便,连电也拉不进来,信息更是闭塞的要命。 没走几步,娟娟就站在了村头的第二间石头房前,这里是村长巴公的房子,八年前她曾经跟着舅爷爷来过勐嘎,那时娟娟还没参军,就是个体弱多病的高中生,穿山路走了四天,到了村头的时候眼睛一合,站着就睡着了,想想真是狼狈。当时就是这老村长巴公接待了他们。 这里的院落结构很奇特,临街就是房门,房子后面才有个小院,大小也仅仅能堆些柴禾和腌菜,可能因为山里平地稀少吧,家家都很小巧,一眼望去,并没有什么大院落,巴公的石头屋里黑乎乎的,不过月亮正好,能看到门上还挂着些晒干的吃食,地上一堆黑乎乎的破布条,却正正的堵着门口,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你们没感觉很怪吗?”李豪突然问,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也觉得不自然起来,可是四处打量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你是说……这里太静?”彭威廉慢悠悠的回答。 ------------ 第四十四章 夜宿 因为山风有点大,吹得四处呜呜作响,所以大家没觉得很静,可是这住了人的村子里,竟然连条狗都没有吗?汽车轰隆隆的停在村口,不但没人探头问问,竟然连一点鸡鸣狗吠都没有,就太不正常了。 “说不定这村里就不养牲口呢!”辛然大咧咧的说,他没下过乡,理所当然的胡乱猜测一番,随后迈步朝巴公的房子走过去,娟娟想拦,却一把没抓住他。就在这时,石头房子门前那堆破布条突然动了起来。 “快回来!”李豪喊道,只见那团破布条立起将近一米,已经无声的朝辛然冲了过来。 那是一条狗,长得像超级大墩布一样的狗。 “可蒙!”辛然一边往回撤,一边尖叫,那团墩布离开房子五六米却不追了,警惕的呆立了一会,又慢悠悠的踱了回去,随后无声的趴下变回一团破布条,从始至终都没出过一声。 “哈!可蒙!居然在这里能看到可蒙犬!我在北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种狗呢!”辛然受了惊吓,却兴高采烈的嚷嚷,气的众人直翻白眼,这个提笼架鸟的大少爷,就知道玩,他就不明白这深山里的狗可是能把狼都咬走的,哪里是他所知道的宠物狗! “怪不得什么声音都没有,敢情这里的狗都不出声的”李豪远远看着那团大墩布,又看看乌起码黑伸向村里的碎石路,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出声,也不知道这路边还潜伏了多少不出声的猛犬,如果再往里走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看看表,才不到九点半,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这个时候夜生活还没开始,可对于这深山里的乡村来讲,可以看做是半夜了,半夜满村子的喊,显然太不合适,李豪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一挥手:“撤!村外扎营!” 走了一路都没什么感觉,可这时候那一后备箱的军用物资就凸显出作用了,彭威廉一边开罐头一边琢磨,给了这么多野营用的东西,是不是那几个军官早就知道我们住不进这些小村子? 帐篷在两个军人的分工合作下迅速成型,首长们想的还挺周到,备了两个帐篷,各睡男女不说,三个人钻进去还绰绰有余,只有辛然不太满意,睡袋是军用的,硬梆梆的看着就不舒服。 扎营的过程中,娟娟一直默不作声,似乎情绪低落,可能是到了村口却没让大家住进暖和的石屋里去,心里觉得窝囊,彭威廉见了就凑过去安慰她,哪知道,女上尉咧嘴一笑,“这也没啥意外的,就算见到巴公可能也不让咱们进村呢” “啊?还有这种事?为什么呀?”彭威廉很是疑惑,如果早就知道住不进去,为啥还要这么紧赶慢赶的跑到勐嘎呢? “八年前我跟舅爷爷来这的时候,因为晕在村口了,人家才让我们进村的,据说这个村从来不欢迎外人,我还以为都过了八年,这里多少也会改变点呢,结果还是一样……”娟娟一边说着,一边利索的插上了帐篷最后一个销,那帐篷搭的,似乎比李豪那个还要标准。 “那咱们还赶这山路干嘛?在哪儿扎营不都一样?”久未出声的徐利亚突然从帐篷后面冒出来,气哼哼的问。 娟娟一愣,对徐利亚的态度有点不习惯,今天上午她还温良淑雅的呢,也不知为什么到了晚上就这么大脾气了,“只有到了村寨旁边咱们才安全,山里不能扎营的,不但有小猛兽,传说这边还有……”娟娟说了一半突然止住了,脸色微红的看了看两个人,再不肯多说,作为一个当地村民,那些传说她可以说,可是作为一个研究生毕业的军官,这种老辈人口口相传的荒唐故事,她不能说。 徐利亚倒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她就是找辙撒气而已,所以轻哼了一声,调头走了。 彭威廉看着脸蛋红彤彤的娟娟,心中暗想,这么害羞,难道那传说是野人抢老婆? 六个军用罐头有肉有菜,还有酒精炉煮的快餐米,大家围坐一圈,到也吃得挺香,比较苦的是辛灿姐弟,他们从小在军队大院里长大,对这军用罐头却很不感冒,见了就一脸的腻歪,看到徐利亚又翻出箱压缩饼干来,简直要吐了。 彭威廉却很喜欢压缩饼干,这种甜不甜咸不咸,长相难看的东西,却香脆可口,他在包装上找配料表,竟然没找到,不过吃到第三块时,就被娟娟拦住了,“这东西高营养高热量,还是膨化粉做的,不要吃太多啊,小心一会喝口水就胀破肚皮!” “啊?会涨破肚子!”彭威廉一脸惊异,吓得把手里剩下的半块饼干扔了回去,他那个呆鹅似的样,逗得娟娟大笑不止,李豪也在一边乐,这彭博士,是有多惜命啊,一句话就吓成那样。 徐利亚不笑,她看着娟娟妩媚的笑脸就来气,辛灿姐弟也没笑,肚子虽然饿的叽里咕噜响,可是看着罐头就没胃口,一碗白水捞米也是味同嚼蜡,剩下来的几天他们要咋熬过去呀。 吃过饭,又收拾利索,大家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围着自发电带动的暖风机闲聊,娟娟已经憋了很久,此刻终于忍不住偷偷问彭威廉:“你们到底是要找什么呢?” 彭威廉苦笑了一下,说:“你信吗?我们也不知道要找啥”说完怕娟娟不信,又朝李豪指指,“不信你问他,你们都是军人,他总不会骗你” 娟娟吐吐舌头,“就是因为李队长是军人,我才不能问他……军人只要执行命令,不该问的不问,这是纪律……我要是问他,他肯定会这么对付我”娟娟学着李豪的口气,倒也惟妙惟肖,两个人相视一眼,都大笑,李豪那家伙自从入川就一直很严肃,跟在北京时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就是在四川当的兵,所以一到这个环境就变成了个严肃的傻大兵。 见到彭威廉和娟娟又在一起嘀咕悄悄话,两个人还笑的前仰后合,徐利亚拉了拉李豪的衣角,“你发现了没有?”她神秘兮兮的,搞得李豪也压低了声音:“发现啥?不就是两个人多说了几句话,你吃醋了?”他调侃道,“呸!你才吃醋!我是说……你发现彭威廉的变化了吗?”徐利亚听到调侃,竟然没恼,只是更认真的看向彭威廉他们,等了半晌没听见李豪接话,叹了口气说:“也难怪,你们都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病的有多严重,要知道以前如果有一两个小时他的手机没在身边,或者进了没信号的地方,他就会焦躁的坐卧不安,来时的飞机上还因为要关机闹脾气呢,可是你看他现在……” 李豪知道,这大山里根本没信号,别说手机了,就是gps都不灵,自从出了龙口塘,基本就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途径,到目前为止至少有十二个小时了,如果彭威廉的手机依赖症真那么严重的话,此刻他早该控制不住发病了,难道说,这毛病遇到个漂漂亮亮的妞就好了?可是徐利亚也是个漂亮妞啊,咋没能治好彭威廉的毛病? 就在这时候,辛然突然叫了起来,“快看!有光!” 只见远处半扇山后,透出一片光来,奇怪的是,这山里又没有电,哪里来的强光,竟然能把黑如墨斗的大山照亮?更诡异的是,就在他们起身观望的功夫,那山后隐隐传出嘈杂的声音来,热热闹闹的像是聚了很多人。 大家都有点傻眼,呆呆的看了半晌,娟娟突然打了个冷战,喏喏说道:“难道真有鬼市?” ------------ 第四十五章 鬼市 “什么鬼市神市的,就是夜市呗!”辛然突然兴奋起来,他想起了京城的簋街,那可是条大食街,好吃的小店排了二里地,红彤彤的灯笼从头照到尾,可不就是又亮又热闹。 “不行!原地待命,不许乱走!”李豪马上就明白这小子心里打什么主意了,不过辛然从小就跟着李豪混,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嘴巴比谁都硬,心肠比谁都软,至少对他们姐弟俩是绝对狠不下心的。 “哎呦……我的胃,我的胃……抽筋了”辛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然后眼角瞟着李豪说:“饿的” 听了这极度欠抽的话,李豪却没接茬,徐利亚在边上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心想,居然宁可饿的胃抽筋也不愿意吃罐头饼干,这娇气的也忒过了点,没想到李豪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辛灿,竟然妥协了,“好吧,三个人去探探,三个人留守” 谁去谁留,一时成了问题,讨论结果出来,却是得去五个人。首先娟娟必须去,没了翻译几个人连价钱都问不清,辛灿姐弟肯定都急着去弄吃的,辛灿要去,徐利亚当然要跟着,三个女孩和辛然那个惹祸精一起出动,李豪是绝对放不下心的,所以也得跟去,最后只有彭威廉刚被压缩饼干撑了个肚圆,望望黑乎乎的山路,表示不想去了。 五个人带上强光手电,李豪琢磨了一下,又悄悄把那黑箱子里的物件也揣在后腰了,然后向那片光芒闪烁的山谷走去,临行前,李豪教会了彭威廉使用信号弹,告诉他一旦有情况就朝天来一发,不管怎样总会有人跑来救个急的。 看了看不远处的勐嘎村,又瞧了瞧威风凛凛的大越野,彭威廉轻松的点点头:“你们就放心去玩吧!我又不是小姑娘,没事!” 通往山谷的碎石路显然是精心修过的,比颠簸过来的村道还要整齐不少,雪亮的手电照的石子闪闪发亮,一路走去,出奇的顺利,看上去很远的山梁,不到四十分钟竟然走到了。 绕过山梁,熙攘嘈杂的人声猛然大增,光线更是亮的刺眼,李豪拎着的强光手电都显得黯淡,各种食物的香气掺杂缭绕,勾得人馋虫大动,五个人都呆了一呆,这哪里像什么原始深山里的夜市,看那灯火流离的铺面,看那衣着怒艳的人群,简直太壮观了! 山谷中几百个铺面就不说了,入眼尽是各种零食小吃蒸腾的冒着热气,彩棚下挂着花花绿绿的玩意儿,最奇的是远处半山上的一座碉楼,宽大高耸直有九层之多,重廊复殿,层叠上升,飞檐都出奇的尖翘,边角排满了闪亮的红灯笼,金碧辉煌的煞是壮观,衬在腾腾的蒸汽之中,简直像仙风缭绕的神宫圣殿,可偏偏这神殿下铺展着最世俗的风景,贩夫走卒,红衫绿袄,让这深山里的集市显得越发神秘莫测。 “你们说……这是真的吗?”徐利亚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碉楼,就差狠掐自己的大腿了,“当然是真的!”辛然已经哈喇子三尺长,迫不及待的奔向最近的一个铺子,娟娟顾不上拦他,急急拉住一个过路人,川话呱哩呱啦的讲了半天,随后回头对几个人说:“他说这是勐嘎羊市,为了两个月后的新年开的……”说完,却满脸惶惑,犹豫再三又继续补充道:“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这么大的集市,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大个碉楼” 眼看着辛然跟那摊主比划一番之后,手中已然多了几个硕大的团子,李豪有点心慌,他想起十年前跟姐弟俩一起看过的一部日本动画片来,恍惚间,辛然已经变成一头妖媚的猪了,“先等等!”他吼的比较大声,两步窜过去,劈头夺下辛然的米团子,这让周围的人都停了动作,奇怪的看向他,心说这人怎么饿成这样,连自己弟弟的吃食都要抢。 “你看过《千与千寻》吗?”这边,徐利亚揪了揪辛灿,小声问道,“那都是日本老头编的故事啦!乖,不怕”19岁的辛灿,领着大她七八岁的徐利亚记者,奔向一个肉铺,“老板,来二斤烤羊腿!”辛灿大声说。 …… 彭威廉很习惯这种孤独的感觉,不过在寒夜里的深山中枯坐还是第一次,眼望着远处山后的光越发亮起来,人声鼎沸的似乎更加热闹,空气中竟然飘起阵阵食物的香气,他却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看客,画中喜怒都在演,他在世外自恬淡。 风已经小了,月亮在离那集市很远的另一路山脊上照着,清凛的光散漫于墨黑的石山之间,自有一番古雅幽然,望着同一个天地间的两座山却宛如两个世界般的景象,彭威廉的脑中冒出一丝灵光来,“浮生虚像就是如此吗?这便是‘空’和‘虚’的真谛吗?可是尘世繁华如此温暖美妙,谁又会去追求那清冷的神思意境呢?”他苦苦辩析,仿佛分裂成了两个神识,在脑海中激烈的争论着,一个彭威廉只是享乐尘世的凡夫俗子,贪吃好酒美色满眼,虚荣权欲熏了身心,另一个彭威廉却心智奇苦,对那犯了嗔痴色戒的自己,痛的捶胸顿足,却根本无法说服…… 就这么天人交战着,彭威廉又痴了,就像那天在魂器里一般,可这苦寒的深山里绝没人给他护法,他独自对着两座山发呆,身后却从黑暗中分离出一条影子来,静无声息的飘到他身后纹丝不动,半晌,突然诡异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 …… 热闹的勐嘎羊市中,辛然早塞饱了肚子,当然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妖孽小生,怎么看也没有变成猪的迹象,于是李豪也收起自己尴尬的小心思,连提都没有提,如果告诉大家他刚才担心的事情,不知道要被几个小妞笑话成什么样。 众人吃饱喝足,徐利亚和辛灿更是随便买了式样古怪色彩纷呈的荷包骨链,挂得满身叮当乱响,眼望着已经离碉楼不远,于是都跃跃欲试的要去参观一番,娟娟已经问过铺面的小老板,那碉楼早已存在,只是每逢开市才会这么装点,所以从没被外界注意过,千里之外的龙口塘当然也就没听说过,又想想勐嘎与世隔绝的民风,没人知道这夜半才开的集市也不算奇怪。 至于碉楼的用场,那小老板神秘一笑,只说他们近前便知道了。 五个都是年轻人,听了小老板这么说,对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神殿更是好奇,于是急急的奔向流光溢彩的碉楼而去。 集市中间有一条坠满灯笼的路口,那种气死风的猪皮彩灯高高低低挂满了四圈的干树枝,并且徐徐纵深向山上的一条小路铺展,简直像路标一样。 只是五分钟,众人穿过一片枝繁叶茂的阔叶树,已经来到碉楼之下,近处看,这碉楼更显奇伟,结构繁复却充满古朴的厚重之感,没有亮彩勾画,只是木质的光润本色,一展宽的木质楼梯竟然由整棵木方铺叠,雕栏中映出的丝丝光芒更显示这整座木质宫殿竟然由天价的金丝楠筑成。 “啧啧啧……这得用多少楠木啊,故宫都没这么奢侈!”辛然摸着那整齐的连个树疤都没有的栏杆感叹,恨不能抠了一块雕花带回去,他是个小顽主,这么多人,竟然只有他最懂这建筑的价值所在。 一阵悠悠的唱词隐约传出来,没有配乐,间或两声木鱼般的脆响点缀,清婉无比,辛灿听的神往,那女生的嗓音跟她极像,却多了分轻灵少了点人情,眼眸看去的天空什么颜色散开去的温暖里寄托意念无情撇下的命运憎恨全无连接我们的圣水升华旋转你旅程里的地方我也前往我紧跟你在身后不会放手…… 这川话拗口的唱词,他们竟全听懂了。 ------------ 第四十六章 天人物语 随着悠悠荡荡的歌声,五个人拾级而上,那楼梯极宽,竟然一点都没觉得累,就爬到了碉楼的大门口,抬头看去,大门洞开的高梁之上挂着块巨匾,四个形状奇特的篆字雕饰其间,“天人物语?”徐利亚喃喃念道,随即疑惑,“还‘物语’!日本人盖的?” “不是没可能,要是中国人建的,早被偷干净了”辛然赞同道,一边急急的向里走去,娟娟听了却撇撇嘴,暗想这深山老林里,树木成群,谁稀罕偷木料,运都运不出去,不过等她一脚跨进门,却立刻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了,这里面让人动心的物件还真不少。 门内灯火辉煌,各种烛火油盏高低悬挂,照的亮铜银铁闪烁不已,堂内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纵深,估计这依山而建的巨大碉楼,到有大半筑在山里,堂内空间极大,外观的五层楼阁在内部就是一层而已,所以一眼竟看不到天顶,林立的巨大方柱整齐划一,二十米间隔一根,其间还坠着轻纱,袅袅香樟缭绕,飘飘悠悠合着那歌声,好个人间仙境。 一路向前,歌声并没有更加清晰,就在远处那么绕着,挠人心扉引人寻芳,旋转旋转再旋转命运螺旋旋转旋转再旋转永恒枷锁旋转旋转再旋转跨越时间旋转旋转再旋转天问之下我们重逢再次相见的时候绝不分离…… 歌声渐渐激昂,五个人在大堂尽头拾级而上,那最后音落的时候,终于见到歌者。 让人吃惊的是,不但有歌者,还有数十个舞者,都是肌肉虬结的小伙子,穿着一水的黑色无袖短坎和窄脚裤,光头顶一簇“英雄结”,似乎知道有客人来到,纷纷躬身退避,闪出一条路来,那路尽头的大戏台子上,独独站着唱歌的女孩,一身彝装,头顶是大盆状的穗饰,身上挂满铃铛,奇在衣服的颜色,彝族多华秀,服装更是五彩纷呈,可这女孩的衣服竟是素白的,袖口领襟缀着蓝色的团花,衬上那些白光闪闪的银饰,隆重却脱俗,正如她的歌声一般。 铃铛清脆的响起来,白衣女孩微笑着看向众人,那笑容温暖而干净,比上辛灿竟然还天真几分,“打牲,祀酒,待贵客”女孩轻吐几字,音节脆亮,声调却胜似吴侬软语,听了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台下众人轰的喏了一声,各自忙开了。 辛然看着周围一票英武少年发了呆,乖乖,这些家伙每个都赛明星,他不知潘安啥长相,反正随便拎出一个来绝对超过什么敏镐玄彬,这要是成了自己的…… “喂!注意哈喇子!”辛然头上挨了一下,回头却看见徐利亚正笑嘻嘻的瞪着他,又看看旁边的姐姐,辛灿已然呆了。 辛灿正在看台上的女孩,暗自惆怅,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才能站在台上呢,辛灿的眼中,那女孩渐渐变成了自己,看着台下的人,满心欢喜,那种满足的滋味她从来没有尝到过。 正恍惚间,几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嘻嘻哈哈的拥着辛灿,都说她长的很像“离天姐姐”,“离天姐姐?就是那台上的女子吗?”辛灿奇怪的问,什么人会叫这奇怪的名字呢? “对呀,她是我们大家的姐姐,对每个人都可好啦”一个小丫头脆生生的回答,辛灿感觉她长的很像儿时军队大院里的玩伴小尕,顿时亲切了几分,“你以后也要待我们好哦!”另一个女孩傻傻的眯起眼,拉住辛灿的手不放,“以后?待你们好?”辛灿有点糊涂了,“哪里来的以后?” “姐姐,你穿这个吧”那个小丫头不管辛灿的疑惑,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件红色衣服,那衣服款式亦中亦洋,单肩斜穗,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肩膀处坠着两大颗亮亮的石榴石,“这是给我的?”辛灿更奇怪了,“为什么给我衣服?” “换了衣服好给我们唱歌呀”那个长的像小尕的女孩高兴的说,大大的黑眼睛亮闪闪的充满期待,“唱歌?”辛灿眼睛亮了,于是在几个小女孩的帮助下,换上了那件衣服,那是件薄缎的散摆裙,大小贴合,艳丽中带着纯真,倒是非常适合辛灿。 戏台上的白衣女孩已经不见了,台下多了不少人,除了舞蹈的一众后生,更有刚才街市上赶集的人,他们都个个衣着艳丽,脸色光鲜,翘首以盼的等着辛灿出现。 “哎呀,这么多人……”辛灿有点害羞,她从小爱唱歌,从小学到高中也算见过不少大场面了,可是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表演,还是第一次,“别怕,小辛姐姐,我们都给你加油”孩子们在她身后说,辛灿想起来自己上小学时第一次登台表演,小尕就是这么说的。 她镇静一下情绪,走上台,没有伴奏,也没想明白要唱什么,面对着几百双眼睛慌了一瞬,却不知为何突然张嘴唱起来,正是刚刚听过的那首歌,眼眸看去的天空什么颜色散开去的温暖里寄托意念无情撇下的命运憎恨全无连接我们的圣水升华旋转你旅程里的地方我也前往我紧跟你在身后不会放手或许可能的结局没有快乐所以苦苦的请求留在这里守护你…… 她唱着,灵台清明,台下众人听着,如痴如醉,歌声了了,静寂片刻后响起轰雷般的掌声,那歌声太美,清亮自然,充满温暖,绝不似白衣女孩唱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辛灿内心被掌声塞的满满的,一种从未品尝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欣喜的只想哭出来,悄悄回头,看见台后的几个小女孩调皮的拍着巴掌,蹦的老高,“这真好,要是天天如此该多好”辛灿兴奋的想着,被几个小丫拥着退到台下。 唱了歌,众人都喜欢,便纷纷留下些吃食物件,什么都有,琳琅满目的堆满了辛灿的小房间,几个小女孩说那房间是给她换衣服用的,一面墙上挂满衣裙,式样面料不同,却都是红的,辛灿暗自惊喜,这些小丫竟知道她最喜欢红色。 换上另一件红色的对襟长衫,辛灿又去台上了,只是她想不起来别的歌,那首刚听来的曲子满当当占据着她的脑海,于是开口便又唱道:旋转旋转再旋转命运螺旋旋转旋转再旋转永恒枷锁旋转旋转再旋转跨越时间旋转旋转再旋转天问之下我们重逢再次相见的时候绝不分离…… 戏台下的小伙子们跟着曲子,犹自舞起来,整齐有力的舞步伴着踏足的节奏,腾挪旋转煞是精彩,观众更加疯狂的鼓起掌来,辛灿激动的大汗淋漓,脸都红彤彤的发烫,“这真好,要是一直如此该多好”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看着为她欢呼的观众,陶醉极了。 ------------ 第四十七章 大书堂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 辛灿一直在唱,那首歌不知被她唱了几百遍,可她依然神采奕奕,丝毫不知疲倦,不过渐渐的,她发现一个问题,舞蹈的小伙子们慢慢卸了劲,观众的掌声也没有开始那么热烈了,辛灿有点惊慌,她想换一首歌来唱,也许那样会让大家重新热情起来。 可她想不出别的歌,脑海里只有那一首歌,“旋转旋转再旋转……” 她恨这首歌。 依然是红色的衣服,依然是那首歌,依然有人舞蹈有人喝彩,可辛灿慢慢没了精气神,而且她发现,满脸天真的小丫头们,把观众送给她的吃食玩意儿都悄悄拿走了,害得她常常要饿着肚子唱歌。 终于有一次,她看到台下除了舞蹈的小伙子们,一个观众都没有了,她站在台上,很想哭,懊恼而失落的哭,可是没有眼泪,只有嘴里还在唱:“旋转旋转再旋转命运螺旋旋转旋转再旋转永恒枷锁” …… 徐利亚很兴奋,她被突然涌入的人群推搡到戏台子的后面,没想到却发现了这富丽堂皇的舞台背后的秘密。 戏台子后面有道楼梯,不像之前的楼梯那样宽大气派,而是一看就像神秘的暗道,通向碉楼的更高处,徐利亚没有丝毫犹豫,看看左右无人,腾腾腾的爬了上去。 对着楼梯口是一条长廊,两侧排着房间,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那些精美的木质雕花门长的都一样,并且全部紧紧关闭着,徐利亚沿着长廊走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敲响了其中一扇门,“请进……”门内传出一声苍老的回音,这让徐利亚一愣,这里竟然有人! 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外面看着间隔不大的房门,内部却有着巨大的空间,顶天立地的排列着书架,上面堆着数不清的书籍,徐利亚退到走廊看看,又进了门瞧瞧,怎么也没弄明白这其间的比例关系,可是寻根究底本来也不是她的爱好,不停追着新鲜事儿跑才是徐利亚的本色,于是她索性不再琢磨,一门心思的进去找那声音的主人。 绕着布满书架的房子走了一圈,才发现这大房居然是个圆形的圈,另有一排排书架像八卦阵似的穿插着朝中间围列,并且全都满当当的堆着书。 最让徐利亚惊异的是,粗略一看,这些书竟全是传记,人物传记,各种文字各种纸张各种印刷方式都有,胡乱的参杂在一起,古今中外林林总总,从开国皇帝到末世囚徒,从封疆大吏到市井小民,放眼望去,怕是不下几万本。 徐利亚抓着一本古旧的《碑传集》,爱不释手,她只听说过这清代的人物传记经典,还从没见过这书,此刻恨不能立刻就坐在地上细细通览,可是想起刚才那回答的声音,心中又有点毛毛的,这人到底在哪呢? 正琢磨着,一个身穿长褂的光头老者从书架后面转了出来,看到徐利亚便抚掌大笑:“哈!你竟喜欢这《碑传记》,不如推荐给你《国朝耆献类征》,我这书虽比不上钱老先生的文采飞扬,总算多了六千人不是” 老人一口气说完,没等徐利亚回答拉着她便走,七拐八绕到了书架的中心,只见一盏孤灯座在老木雕花的台子上,灯下一摞线状古书,侧题正是《国朝耆献类征》。 “这个……就是……写了一万人生平的清代传记?”徐利亚有点磕巴,想到刚才这老头说钱老先生比他写的人少,难不成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者就是李桓? 灯光有点昏暗,徐利亚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里实在诡异,怎么会冒出个清朝老头来,虽然她对这李老先生佩服的不得了,可对着个死了一百二十年的人,还是不由的害怕。 “莫怕莫怕,你且把我当成个书虫便是”李桓见徐利亚一脸惊惧,赶紧解释一番,随后又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我也算是同一类人,这大藏书堂里经典甚多,你且拿了去看,如果看腻了就去周边走走,总能找到你想要的”说罢,自顾自的坐下看他自己写的书去了。 徐利亚再不敢言语,倒着小步从书架中心绕了出来,四周瞧了瞧,竟然已经找不到进来的门了,只因为这成圈的书架下排着许许多多的门,而且依然是长的一模一样。 纵然被自己最喜欢的书围着,想起不远处还有个清代老鬼,徐利亚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了,于是急匆匆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走去,一把推了过去,门开了。 门后是一间办公室,依然又大又深,尽头一张巨大的桌子,后面坐了个人,正低头奋笔疾书,听见徐利亚进来,便头也不抬的说道:“哦,你来了,先坐” 徐利亚想要退出去,又觉得唐突,便索性坐到了门边的宽大沙发上,可那沙发看起来柔软,坐下却是咯的难受,她使劲按了两下,发现竟是藤包,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东南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好意思久等了,采访可以开始了”那人抬起头来,笑眯眯的望着徐利亚,精瘦的脸庞,阔鼻大目,头发稀疏,下巴上还留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徐利亚对着这张面孔想了半天,突然感觉头皮发炸,脸都抽搐起来,“你……是胡志明?”她连礼貌都顾不上了,这名字冲口而出,说完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的……关于对美救国抗战的几次会议细节,我会在这次采访中补充,你写的《论胡志明在东南亚政治格局中的历史作用》一文我已看过,其中几处不乏偏颇,不过作为一个中国新生代的人物传记作家,能够关心我这样的老朽,能够仔细提炼我的政治思维,实属不易,所以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尽管问吧”胡志明侃侃而谈,丝毫没有为徐利亚的表情所影响。 那篇《论胡志明在东南亚政治格局中的历史作用》,是徐利亚五年前写的一篇论文,当时想要考取传媒大学的研究生,就临时抱佛脚的赶了这么一篇东西出来,虽然后来她只考上了经贸学院的研究生,可却由此启发了她对人物采访的深厚兴趣,可以说,胡志明是徐利亚第一个写作对象,几乎主导了徐利亚的职业发展方向。 徐利亚错愕不已,脑子一片空白,她从没想过能亲眼见到这个传奇革命家,还可以……采访? 不过若干年前那些面对论文提纲冥思苦想的夜晚,她的脑海里似乎飘过一些幻想,这位老先生如此传奇的一生,是不是…… “是什么让你那样勇敢?那么年轻就有勇气向万国代表团递交那份备忘录?那关于民族权利的八项要求被搁置后,又是什么驱使你……”徐利亚进入了记者的状态,她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所在的年代,完全沉浸在惊喜之中,这种情结,恐怕只有做过记者的人能体会。 胡志明不是很善谈,跟他留下的演讲记录不太一致,但是随着两个人谈话越来越深入,徐利亚的思维像翱翔于天地间的自由精灵,机敏灵变,深沉跃动,语言也时而委婉真切,时而幽默爽朗,她觉得自己在这次采访过程中,如神灵附体,达到了一个超然的境界。 至于胡志明,这位曾经的一国之主,则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他不爱做饭,但是马铃薯剥的特别快,他不但汉语说得好,甚至还会粤语,谈到那口放在胡志明纪念馆的水晶棺材,自嘲不已,号称自己被做了腊肠……这让徐利亚突然想起看过的一本不错的书――《走下神坛的》。 也许,属于我的机会终于来了,我真的可以成为一个人物传记作家! 徐利亚激动极了。 ------------ 第四十八章 又见帝王 告辞胡志明,徐利亚又回到那个圆形的藏书堂,此刻那些层层叠叠的人物传记大书,在徐利亚眼中都变得轻飘起来,“我要写,我能写,都会很精彩!”徐利亚激动的四处乱转,她记得书堂中央有书桌和笔墨,那正是她此刻需要的。 又拐拐绕绕半天,终于找到老鬼李桓,徐利亚冲到沉浸在自己著作中的老头面前,急急问道:“这有没有电脑?” 李桓摇头,一脸莫名其妙,徐利亚想想也对,他哪里知道什么电脑,“那纸和笔呢?”徐利亚琢磨着,这东西总有吧,“文房四宝到有,可是还需小姐以劳作换得”李桓回答的很直白,“劳作?”徐利亚听明白了,这家伙是要她以工作换日用品呢,敢情跟平时一样,都要先码字赚钱,保证了吃喝住行才能想想爱好啥的,“那你说吧,要我先写点啥?”徐利亚也爽快的答应,只见李桓悠悠的捋了下胡子,“非也非也,此处百册参差,嘈杂已久,老朽不才,无力清检,还请小姐费心” 徐利亚顿时有点恼了,原来这老鬼让她当图书管理员呀!她堂堂研究生,大记者,竟然要干这吃力无脑的活,“就不能干点别的换纸笔?”她试探到,“还望小姐费心”李桓像个机器人似的,就叨咕这一句了,其他的什么也不啰嗦。 最后两个人达成协议,整理一个书架换一本薄册,一只枯笔,半块乌墨,砚中要想加水还得另算。徐利亚觉得这是她从小到大谈得最赔本的买卖了,可那老鬼还啧啧摇头,表示吃了大亏。 徐利亚这生意做的实在孟浪,图书管理可不是什么出力不出脑的活,话说这图书管理学也是有硕士学位的呢,这么大一个藏书堂,想要一个人整理,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面对着浩瀚如海的书籍,徐利亚不出所料的傻了眼,请教过李桓,又琢磨半天,决定以编年为准,把这些书由内向外整理,不过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她上上下下爬了几十趟,把一个架子上的书都给搬下来,才发现用编年来排人物,简直难上加难,甚至是荒唐之极。 仔细回想自己去图书馆借阅的流程,徐利亚一拍脑袋,终于想明白了,哪里需要编年呀,就该按照字母排呀! 于是徐利亚又开始编写小纸条,当然纸墨都是暂赊的,李桓那个老鬼,一点便宜都不肯让她占。写了纸条,又想法子固定在各个架子上,就费去好久的时间,摸摸肚子也饿的咕噜咕噜叫了,徐利亚又求援的看向李桓。 “莫看我,这吃喝当然也需劳作来换,自古便没有不劳而获之理”李桓满眼鄙视,他看出来这女子忙了半天,竟一个架子也没整理出来,见徐利亚满脸可怜相,想想又说道:“罢了罢了,且先赊与你,吃饱才好干活”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两个粽子来,虽然怪异,可此刻看在徐利亚眼里,煞是美味。 吃饱了,便接着忙,李桓到也好说话,从来也不监工,只说这活没有时间要求,徐利亚想做便做,爱歇着他也不管,只是纸笔就换不到了。 徐利亚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连吃食都是赊的,她还能怎样。 就又这样辛苦了半天,眼看着所有的书越来越乱,徐利亚有点泄气了,她决定离开。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你这里没有纸笔,我换个地方去写!不过环顾四周她又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找不到进来的那扇门,怎么离开呢?又琢磨很久,她决定再推开一扇门试试,就这么一个一个找下去,她总会找到吧。 通向胡志明的那扇门,门口扔着那本《碑传记》,徐利亚记得很清楚,于是她按照顺序,向右边走去,那扇门毫无意外的,开了。 “见到皇帝,还不跪下!”一个青衣小婢尖声叫道,徐利亚闻之一愣,抬眼向深处望,两根金龙盘踞的高大铜柱后,端坐着一人,长袍宽袖,凹脸淡眉,貌不惊人。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却眉头一皱,朝那小婢呵斥:“不得无礼”说着便站起身来,这一站更露了低,胖胖矮矮,哪里像个帝王。可是徐利亚打量着那人的冠带服饰,心里冒出个名字来,顿时又被惊了一跳。 “秦王嬴政?”她哆哆嗦嗦的问道,“正是寡人”嬴政一脸肃正,带出几分帝王气势,“你要问什么,尽管问来” 徐利亚整理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试探着问道:“大王一生,到底信过几人?” “哈,不愧为高人,出口便是这透彻人心的问题”嬴政点头赞许,思考片刻后回答:“我便说一人都不曾信过,你可信?” “大王都不曾信过,故我也不可信大王”徐利亚机敏的回答到,不信才有谈资,这个欲擒故纵的技巧她娴熟,只见秦王眼露惊异,正待继续探禅下去,那小婢却又喝起来:“大胆!不信皇帝该当何罪!” 嬴政满脸不耐,这厮太煞风景,简直锈钝不堪,只见他抽出身后尺长的短剑,一展大袍,竟把那小婢刺倒,“朽木雕人,果然无趣,早该杀之!”他恶狠狠的在那小婢的青衣上抹了抹血迹,随后若无其事的看向徐利亚,“信与不信,本是一念,此刻你是否信了?”嬴政满脸踌躇,不等徐利亚回答,便一弹长袍,转身坐回龙椅之上,睥睨众生的神态一展无余。 徐利亚心中哀叹,果然是暴虐君王,这问题还怎么问下去,想想不甘心,随后灵机一动:“你那宝剑锋利如此,难道是传说中的徐夫人剑?” 秦王听了这话有些不快,“想问荆轲,直说无妨,武人之剑,断不可随便试问” 徐利亚已经找到题点,当然不会去问什么荆轲,笑笑又问:“大王自认武人?所以以武治天下?” “文益治人,武以治天下,不穷兵黩武,何以统六国,不焚书坑儒,何以正视听……”嬴政说的高兴,滔滔不绝的发表起政见来,徐利亚听得稀罕,时不时点头,时不时沉思,表情配合的极其到位,史书里哪有这么多的第一手材料,一个伟大的皇帝,终于栩栩如生的展示在徐利亚的面前。 这才是采访,这才是活生生的历史人物! 妈的,我说什么也要写下来!徐利亚暗自咬牙。 ------------ 第四十九章 衙门街 “采访”完秦始皇,徐利亚又一脸兴奋的回到了藏书堂,可是面对那铺天盖地的乱书,她立刻想起来自己的悲哀,没有纸笔,吃喝无着落,还写个屁! 感受了一下渐渐空洞的肚肠,徐利亚咬咬牙,又开始整理那些书架,搬啊,运啊,爬高摸底,倒是始终没有劳累的感觉,可整理了半天,还是进展缓慢,吃掉赊来的两个粽子后,她决定再去推一扇门碰碰运气。 这一次,她见到了华盛顿,不过这位比起嬴政来就差远了,口气圆滑,态度暧昧,自我爆料的觉悟也不高,但即使是这样,徐利亚依然兴奋无比,那可是华盛顿呀,美钞上的大人物,他的叙述再平淡,经历也充满着传奇的色彩。 徐利亚又开始疯狂的干活,终于,a字头的八个书架整理完了。 不过老鬼李桓很有经济头脑,他说这八个架子只能顶八个粽子而已,没要利息就不错了,所以徐利亚还是只字未动,气愤之余,她又琢磨起第四扇门来。 就这样,徐利亚走马灯似的穿梭于皇帝和书架之间,劳动枯燥,吃食简陋,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与那些古今中外的名君帝王畅谈了,她跟武则天喝过茶,也蹭了甘地的咖喱饭,有一度迷上了李世民倡导的击鞠,还跟铁木真讨教过弓箭的传承,最惊险的是在路易十六的客厅里,不知哪句话惹了那个满脸白粉的末代皇帝,竟然下令左右拉她去巴士底狱,徐利亚机灵的逃跑了,被惊险刺激的访谈惹得心跳不已。 不过她还是一个字也没写,粽子好贵,整理了五十个书架也不够她吃饱,还欠了那老鬼六十多个,哪里还有余额去换纸笔。 就这样过了许久,徐利亚惶恐的发现,她完全记不住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了,随着见到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记忆都混乱成一团,有时她不得不在藏书堂里搜寻自己见过的某个帝王的传记,翻翻检检,收拾思绪,可记忆依然越来越乱,越来越不可信。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腻了,看着那墙壁上的门,再也不想推开。她想不明白自己遭了这么多罪,去了解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意义,那胖子喜欢马球关我屁事,那女人吊嗓子勾引皇上又怎样,那冰冷的铁处女有许多情人又如何……她想不明白。 徐利亚想起一件事来,她没问过老鬼李桓,出去的门在哪里,似乎可以问问。 于是她就问了。 李桓听了这问题,脸色不太好,“你要离开?就这么走了?进这藏书堂可不容易”他一点也不咬文嚼字了,阴测测的提醒到,“这里有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 “就这些?”徐利亚也沉着脸问,她觉得自己粽子吃得太多了,眼睛都变成倒三角型,忍不住就暴跳起来:“妈的老娘受够你了!这些破书,这些死透了的老皇上,就是你说的梦想?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就为了了解他们?他们拉屎放屁管我毛事,老娘要走!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想知道他们的破事!” 李桓被她吓的不轻,刚刚明白这才是徐利亚的本色,于是乖乖领着她走到一扇门前,徐利亚眼尖,看到了地上的《碑传集》,这明明就是胡志明的那个房间,于是狐疑的看向老鬼,她的粽子眼已经极锐利,瞪的李桓冷汗直冒,赶紧解释道:“你一直顺着这门向右走,可就没有一次试试左面这扇门,出路便是这里了”说完,他拉开左手那扇门,门外果然就是长廊,徐利亚的眼泪呼的就冒了出来,“我在这圈子里兜了这么久,原来起点就是出路”她大哭着跑了出去。 …… 李豪很累,神思疲乏,眼望着排在巨大堂案上的几个精美请柬,头疼不已。 开始他挺受用这一切的,也曾经得到过一个男人最渴望的成功。 自从进了这“天人物语”他就被那白衣的彝服女子捧为上宾,侧堂里开了口大锅,竟然炖了整头牛,黑衣的小伙子们围坐陪同把酒言欢,酒醇肉香,众人都开怀畅饮,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层出不穷的侃开来,让李豪觉得又回到了当大兵的日子里。 酒过三巡,那白衣女子面有愁色的盈盈拜倒,说是有事相求,李豪吃人嘴短,赶紧回答但说无妨。 “小女本是彝家族长的女儿,多年前寨子中生了奇案,哥哥嫂子均被妖物吞吃,连那三岁的小侄女也没能幸免,一夜之间三人尸骨无存,寨子里人多口杂,都认定小女子是妖物化身,第二天便围了小女要砍要杀,阿爸无奈,连夜送了小女出寨,这才流落至此,卖唱求生,至今不能回家与年迈老父团聚……” 女子长相秀美,又是泪水涟涟说的可怜,惹得李豪同情心泛滥,听完拍案而起,直呼愚妇刁汉山野莽夫,怎能如此迷信断案,害人清白,“我定还你个朗朗乾坤!”李豪斩钉截铁的回答。 之后,那白衣女子说为了这案子,已经求过不少路人,现在都可以成立个专案组了,请李豪跟他们一起断案侦破。 开始李豪听了这话,心中暗暗不爽,既然都求了那么多人,怎么又来拉上自己参和,人多好办事也不是办这种事。 可是见了“专案组”的各位后,李豪暗暗咋舌,反倒庆幸起自己的运气来。 只见这碉楼的六层,细长纵深,两边都是对列的大隔间,隔间内宽敞气派,除了没有铜钉大门,其他的摆设都跟电影里的衙门似的,正中还摆着一张大堂案,每个堂案后都端坐一人,近处有狄仁杰、包拯、宋慈、施公,都是中国的名侦探,再细看,还有好多老外,瘦子福尔摩斯、胖子波罗、帅哥亨特,不过剩下的几个亚洲面孔李豪就认不出来了,一个面色苍白西服革履的青年男子,一个面目猥琐身穿和服的小老头,还有一个隔间似乎是空着的,李豪以为是给自己准备的,结果近前一看才发现,那堂案后坐着个不足三尺的小童,正举个红色领结狐疑的瞪着他,“柯南!”李豪退的狼狈。 ------------ 第五十章 菜鸟 李豪的衙门堂案在最靠楼梯的一角,阴暗漏风,远不如其他人那么气派,不过李豪想想觉得也对,自己哪有资历跟这些老前辈相提并论,只不过是一介刑警队长,真正的大案还没遇到过,这堂中能有一席之地已经很了不起了。 众人都各自忙碌,暂时还无人提及案子,隔壁的和服老头主动过来打招呼,自我介绍名叫“江户川乱步”,李豪搜索了半天记忆,也没想起这号人来,可是乱步老头丝毫不介意他的木讷表情,神秘兮兮的靠近他,示意他看对面那个面色苍白的亚洲男子,压低嗓音说:“我怀疑那个家伙是个吸血鬼,他从来不跟衙门街的其他人一起用餐,只喜欢泡菜汤和解剖室……” 李豪到吸一口冷气,心道这不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检察官延正勋吧? 检察官正抬眼望过来,看的李豪一阵冷汗,想想自己也没啥好心虚的,就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没想到,那吸血鬼友好的冲他咧嘴一笑,唇边露出尖牙半颗,这下可把两人吓的不轻,江户川乱步也不闲聊了,急匆匆的退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李豪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姑娘,就该认认真真对待,不管周围这些家伙多牛*,自己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而且放眼望去,在座的不是古人就是老外,天时地利都不如自己,于是对于破案的信心大增。 白衣女子名叫黎恬洁洁,人家彝族语言念出来很动听,可李豪念来念去老觉得别扭,见了这小姑娘就得叫“姐姐”,估计那几个老家伙也不好受吧。 洁洁的奇案件看起来很简单,当年一定是有人使了奸计害人,不知是图财还是图利,细问之下,大家都觉得凶手是看上了族长的地位,害了洁洁的大哥,再诬陷洁洁为妖物,那老族长后继无人,百年之后,族长的位置当然就让了出来,“那黎寨可有什么泼皮无赖?”包拯晃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黑脸问道,在包大人的概念里,民间凶案,作奸犯科者非奸即盗,“黎寨的乡民都淳朴善良,并没有恶徒”洁洁想了半天如此回答,大家都暗叹小姑娘善良,那些乡民都要置她于死地了,她还说大家都淳朴善良,可这话又不好点透,凭空添了她的伤心。 “那又是谁当时认定你是妖物呢?”吸血鬼可不管那么多人情世故,不客气的问到,果然,洁洁听了眼神一黯,“是隔壁乌哨叔,他说见我化成白蟒,吞了哥哥和嫂子,小侄女不知害怕,还迎上去嬉闹,结果被我一口给……”黎恬洁洁说到这,实在哽咽,便说不下去了,“唉……要是能到现场侦测一番就好了”福尔摩斯叹到,“这有何难,楼中便有道‘太虚门’,要去何时何地,便可去何时何地”洁洁急忙答道,众人听了,都很兴奋,便一同去往顶层。 碉楼顶层,也是一个举架很高的大堂,青石铺地,楠木方柱,半空中也垂着无数灯盏,只是面积比起一层来差了很多,不过空旷感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硕大的空间里,只有一面六尺高的金丝雕花圆镜而已,那镜子映不出人影,而是光彩流离的立着,很神秘。 “天呢!这就是太虚门?”李豪忍不住问,遭来一片白眼,想是前辈们在这碉楼中已见过不少离奇玩意儿,看到李豪大声感叹,都嫌他大惊小怪。 福尔摩斯迫不及待,迈开他的长腿,一步就跨了进去,大家也随之鱼贯而入。 太虚门另一边,是黎寨的族长家后院,此刻正是案发当晚,看那满地狼藉的样子,该是凶案已经发生了。 福尔摩斯很兴奋,随身带的工具都掏了出来,细看也没什么特别的玩意儿,一把放大镜,几只玻璃瓶,一个装了些水状物,另外几个空着,还有一把小刷子,他紧贴着地,东闻闻,西挖挖,眼神倒是很平静,可时不时的会扫点粉末或者液体举到眼前细看。 一群人各展所长,纷纷开始勘查现场,亨特举着一只绿光手电,照来照去寻着指纹,狄仁杰背着双手细看院内环境,也时不时捻起一撮粉末闻闻,包拯找到一双孩童的小鞋,悄悄收做证物。江户川乱步紧盯着检察官,生怕漏了吸血鬼的一举一动…… 李豪此刻真的没什么优势,论起刑侦手段他不如狄仁杰,论起现场分析也不如福尔摩斯,实在没什么可干的,就发挥了京城警察的特长――依靠群众。 他拉着黎恬洁洁出了院门,夜深人静,他们像两个幽灵,在寨子里东飘西荡,撒着白灰的小道很是洁净,到处挂着彩灯,空气中还留着些放炮仗的气味,细看那些门户上崭新的对联,原来是才过了新年。 就那么几十户人家,洁洁介绍了个遍,这黎寨似乎比起龙口塘还要小,也没有什么特产,野生动物都不让捕猎,就指着山间的几片茶园挣钱,可是怎么精心伺候,那些茶树还是半死不活的,所以连族长家也不富裕。随着对黎寨了解的逐步深入,李豪注意到一个人――养蛇老头阿本拿多尔乌。 “养蛇?”李豪习惯性的摸着下巴,“他对这事有什么反应?” “阿本爷爷那天不在寨子里,他进山捕蛇去了,四天后才回来”洁洁一边回答,一边低头踢着脚边的炮仗纸壳,夜色如水,朦胧之中,这纤细女孩的腰肢伸展,还真的像只大蛇般,李豪心里一动,脸色却依然平静的问:“自从出事后,你就再也没回来过吗?” “没有,再也没回来过……”洁洁眼神寂寞,看了让人心疼。 众人各取所需后,又纷纷回到六层的衙门街,并且各怀心事坐在自己堂中思考,福尔摩斯和狄仁杰最忙碌,他们在各自的实验室里做开了检验,只听滋滋啦啦奇响不已,像是烹制大餐一样。 这边李豪正琢磨着刚刚得来的信息,突然一个短小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我来告诉你真相”那人酷酷的说,李豪大惊失色,禁不住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柯南小弟,你到我这里来干嘛?”李豪心道这厮可是去哪儿哪死人的,他干嘛不找别人就找我? “我人微言轻,那些家伙未必听我说,所以来告诉你我的分析结果,由你去出这个风头!”柯南迈开小腿,踱起步来,李豪暗自汗颜,难道自己很像毛利小五郎吗? “为什么风头要让我出?”李豪忍不住问,“因为只有你是菜鸟……”柯南扶了扶眼镜框,冷冷的说。 ------------ 第五十一章 升官 衙门街的待遇不错,定时有食盒送来,还每个人都不同,乱步老头吃的是骨汤拉面,包拯吃的是牛肉板面,福尔摩斯吃的是通心面,似乎还是素的。 李豪看着堂案上的一碗炸酱面,有点郁闷,要是真按需配给的话,该知道他最爱的是担担面,不过管他呢,军人不挑食。 柯南已经跟他约定好,餐后大家去衙门街中心的亭子里闲聊的时候,就由李豪来宣布案情结果,当然他不用变成“沉睡的毛利小五郎”,醒着跟大家说就可以了,虽然唱双簧李豪不太会,但柯南教他故作深沉,低头动嘴就可以了。 亭子间里,各位大人侦探齐聚,不过都不提案情,谈笑风生闲聊典故,想是都没考虑成熟,谁也不愿意露了自己找到的线索,李豪咳嗽了一声,暗示柯南可以开始了。 “诸位,在下才疏学浅,关于洁洁兄嫂被害一案,没有什么大发现,只有一点思路可以提供给各位”李豪自己主动说,他留了个心眼,也不知道柯南那个小鬼头到底分析的对不对,先埋个伏笔谦虚一下,就算搞错了,大家也不会笑话他,而且老外不懂,他这个中国人可明白的很,当着一众高官名探,不谦虚一点,人家会嫌他不自量力,以后这关系还怎么处? 众人都道好说好说,李豪就开始侃侃而谈,“首先这不是一起谋杀案!”李豪低着头故作深沉,自己心里却暗暗吃惊,“现场看来痕迹杂乱,可是族长家本来就是新年聚人的地方,所以不足为奇。那夫妻两个应该是正在打扫时意外死亡,所以扫把灰桶扔了一地。这个黎寨位于深山,乡民朴实,生活贫苦,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守着一个挣钱的好资源,那就是石灰。你们也看到那寨子的茶园凋零,正是长在了石灰岩上,可是黎寨的人只知道把深挖的土烧白了净路,却没人明白那烧过的白土是可以运出去换钱的……”说到这,狄仁杰插话道:“没错!那院子里确实洒了很多生石灰” 胖子波罗挑挑眉毛补充:“现场也确实只有三个人类的痕迹最清晰,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 李豪点点头,继续说:“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那口井?” “我在离那井不远处找到了这个”包拯举起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双红色的小鞋子,“可是这鞋子摆放整齐,绝不是惊慌失措掉下的,而且那井看起来是口枯井,里面只有破桶和泥汤”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那口井不是水井,而是一口石灰井!”李豪艰难的继续装深沉,其实心脏已经乱跳不已,这小子太厉害了,竟然在那么短时间搞明白了这么多事!他在脑子溜号,声音却没停,“夫妻俩正在院子里专心干活,被突然出现的某个东西吓到,奔跑的时候惊慌失措掉进了井里,两人手中都有水桶,或者那水桶根本就是放在井边上的,这石灰遇水……” 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口中啧啧不已,那个景象想想就可怕,生石灰遇水,瞬间就能达到300度,石灰水煮活人,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可是小孩又是怎么掉下去的呢?”江户川乱步问,“鞋子摆放整齐,只能说明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吸血鬼冷冰冰的说,这话也就他能冷静的说出来,“没错!孩子看到井中冒气,以为就像家中洗澡那样,自己脱掉小鞋子走过去,不过不是自己跳下去,而是有什么东西将她卷了进去”李豪依然低着头,可那声音却兴奋的表示赞同,感觉很古怪,“是一条蛇,一条大蛇!”福尔摩斯高声说,“这个,就是鳞片和粘液”他举起手中的小瓶子,“嗯……这就全对上号了!事情就是这样,没有谋杀,就是意外,那三个人和一条蛇的尸身应该还在井里,只不过那石灰水在第二天冷却板结了,当然没有人发现尸骨,又是刚刚过完年,鞭炮味弥漫,更没人注意那石灰水的味道”李豪配合的耸耸肩,对自己的演技很满意。 “可是还不太对”那个叫做宋慈的大人,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候却发出质疑:“如果只是一场意外,为何第二天会有人跳出来指认这洁洁姑娘为蛇妖?”他这一说,大家都表示疑惑,纷纷看向李豪,可是等了半天,柯南也没出声,众人眼神渐渐露出失望,把李豪给囧的够呛,心道这嘴上没毛就是办事不牢,这么关键的事咋给忘了,眼见得众人纷纷甩手离去,表示还要从长计议,李豪的脑子里到是灵光一闪,“慢着!我想明白了,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李豪胸有成竹的将洁洁姑娘请了来,声音温柔的问她:“洁洁姑娘,我还要请教你一件事,如果出事后你一直没有回过黎寨,又是怎么知道那阿本爷爷是第四天才回去的呢?” “是阿爸送我进山的时候遇到了阿本爷爷,跟他说了实情,然后由阿本爷爷送我到勐嘎的姑姑家,我算了算时间,他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三、四天” “可为什么阿本爷爷就一点不怀疑你是蛇妖呢?”李豪又接着问,“他……是阿爸的朋友啊”洁洁闪着大眼睛说,“可是山寨里的其他人就不是族长的朋友吗?”李豪见问的差不多了,开始自信的分析:“这阿本爷爷是养蛇为生的,他该是偷偷养了什么稀罕的大蛇,没有让寨子里的人知道,离家去捕蛇就把这大家伙放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那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指认你是蛇妖的乌哨叔,就是阿本爷的儿子吧?” “是的”洁洁小声说,“这就对了!新年鞭炮硫磺甚重,估计那乌哨叔顾着喝酒玩乐,也没有好好看顾,结果夜半被那发狂的大蛇跑了出来,等到他发现追过去,只看见了你!”李豪指着洁洁,“那天我是出门叫过一次侄女,可是没看到任何人”洁洁认真的回忆着,“他在暗处,你在明处,你当然没看见他,可是第二天听说出了事,他觉得你可能会见过那大蛇,便灵机一动,拿你当了替罪羊,也许他想的就是那大蛇吞了人后跑掉了,生怕你把这事说穿,到时大家都会想到是阿本爷爷养了怪物,嘿嘿……那个责任他可担不起”李豪又摸起了下巴,这时候他很希望自己能像狄仁杰那样有撮山羊胡,捏起来才叫一个气派,“至于阿本爷爷,他心里有愧,知道自己儿子一定弄丢了大蛇闯了祸,可还不忍心明说,所以就热心的帮你啦” 亭子间中一片安静,片刻后响起掌声,虽然事件悲惨令人唏嘘,可是这位李豪警官能如此神速断案,令所有人都钦佩之极。就连躲在亭子台阶下的柯南也禁不住提了提嘴角,没看出来,这个菜鸟还有点本事,自己都没想出来的细节问题,他却搞明白了。 至此,案情全部分析完毕,大家都劝说黎恬洁洁回寨子里一趟,挖开那口井就真相大白了。 洁洁明白自己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感动的又开始掉眼泪,搞的一帮大男人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李豪挺身而出,把小姑娘逗的破涕为笑。 狄仁杰被公选为代表,带了黎恬洁洁回黎寨,去揭露真相,他官大比较威风,也好服众。至于破获此案的最大功臣,大家也都没忘记,众人公推李豪做“首席衙门长”,简称“首长”以后但凡遇到大案要案,都由首长带领大家侦测,李豪推辞谦虚了半天,终于就任。 衙门街也由此名声大震,许多冤假错案都纷纷投递而来,一时间忙的众位神探连饭都顾不上吃。 李豪的隔间搬到了大堂的最里面,光线充足富丽堂皇,坐在大红木精雕的堂案后,李豪觉得志得意满。 正得意着,一个小身影闪了出来,李豪一见此人,笑的顿时有点尴尬,“柯南老弟,此番荣耀,还要感谢你”李豪吃水不忘打井人,一个长揖到底,神态恭敬,“别客气了,你升官我也高兴,你当‘首长’,给我个师爷当当就行啊”柯南到不计较,本来他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不过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你是怎么知道那乌哨叔就是阿本爷爷的儿子?”柯南突然问,明显对李豪的灵光一闪颇有质疑,“这个你就不懂了,彝族有个风俗,儿子的姓会跟着老子的名,我听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就猜出他们多少有些渊源”李豪小得意了一下,这种常识也只有他才知道吧。 “原来是这样!以后还要首长多多指教”柯南利索的给李豪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好说,好说”李豪觉得自己笑的像汉奸。 ------------ 第五十二章 拉帮结伙 衙门街又连续破了几个大案,李豪在柯南的帮助下,神机妙算大展神威,让众人更加钦佩,当然,这跟他个人努力还是分不开的,至少现在双簧演的比以前好多了。 随着衙门街的名气越来越大,各种案件纷至沓来,李豪眼看着大家都忙的疲惫不堪,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给这衙门街分了刑侦队,几个老外一组,专接高鼻子蓝眼睛那些人的案件,江户川和吸血鬼一组,专接罗圈腿大饼脸送来的案子,毕竟还是正常人的案件多些,所以狄仁杰、包拯和宋慈他们专接这些人的案子,美其名曰,正人君子队。 这样一分配,混乱的情况得到了改善,刑侦队各自为战倒也清晰利落,遇到实在难办的案件,才会呈递到李豪这里,由李豪和师爷柯南详加分析。 李豪现在可是真正的“首长”了,普通的案件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每天听听汇报开开例会,清闲自在不说,权利也越来越大,因为分了刑侦队,所以每个小队之间自然就有了竞争,开会汇报的时候,谁破获的案件精彩,谁就会得到李豪的夸奖,这些大侦探们也奇怪,越是明白李豪的一句夸奖不值钱,就越是希望得到他那一句表扬,时间久了,为了这句表扬,几个小队之间竟然会偷偷给对方找难题放冷箭。 李豪不是个爱清闲的人,既然破案用不上他,那就开始管别的,比如说……伙食问题,据他的了解,目前衙门街的伙食,都是按需配给的,可是大家真正喜欢什么,这楼里的厨子并不知道,反正跟着感觉走,也没个高低等级,很是不合理,为了增强大家的竞争意识,为了鼓舞团队的作战士气,李豪做了个详细的菜单,按照破案的效率来分配菜品等级,这一下,每个团队更加卖力工作,而互相之间的倾轧也更凶。 比如福尔摩斯接的那个马戏团凶杀案吧,本来进行的很顺利,就在要抓住关键人物的时刻,江户川乱步跑去,在恐怖屋里愣是把疑犯给吓疯了,福尔摩斯是什么人呀,自然洞察微毫,当即回来揪住日本老头,拎到李豪面前要个说法。 李豪觉得,这些人每个都是他事业发展的主力,福尔摩斯是侦探高手就不用说了,江户川乱步破案不行,可是写起歌功颂德的报道来,每次都让李豪非常满意,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打谁都疼,当然是以和稀泥为主了,于是首长安慰了福尔摩斯,小批了江户川乱步,随后又让柯南给江老头送去了一份寿司…… 基本上,李豪这个首长让大家还算满意,虽然他在破案上出力越来越少,可人情世故通达,知进退识大体,又谨慎谦虚没脾气,所以几个团队间的矛盾虽然越来越深,可对李豪还都很尊重,他们都悄悄的请李豪去吃喝玩乐,而李豪也处理的很好,跟着东家就骂西家,让每个小队都觉得自己是最向着他们的。 时间就这样在纷乱的案件和吃吃喝喝中悄悄过去,与此同时,李豪的声望也四处传播,早被描写成了大神探,本来他以为幸福而光荣的岁月会一直这样继续,可是突然,祥和的生活被打破了。 师爷柯南,辞职了。 这孩子越来越瞧不上李豪的管理手段,而且对没有案件可察表示强烈不满,虽然李豪跟他解释过自己的管理手段叫做“领导厚黑学”,可是耿直的柯南还是每次见到他假惺惺的面目就想呕吐。 柯南毅然决定投身于大饼脸刑侦小队,再也不跟着李豪当师爷了。这样一来,本弱势的大饼脸小队一下跟高鼻子队打了个平手,正人君子队虽然人多,可刑侦手段落后,又官威十足常常内讧,所以三家可以说平分秋色。 三方实力相当,终于决定各立山头,而且同时邀请李豪去加入,面对着三份请柬,首长很郁闷,他知道,这衙门街要完。 李豪现在已经在下巴上蓄了胡子,虽然硬梆梆的少了份飘逸,可总算能拿捏一下,此刻他便揪着胡子,琢磨着办法。 稀泥是肯定和不下去了,他这首长也已经没得混,不管去哪个队,都会被发现破绽,如果被这些神探发现自己就是个白板……后果他都不敢想象。 惆怅的呆望了衙门街许久,李豪决定还是趁好就收,急流勇退才是保身的好办法,于是趁着众人乱哄哄的隔离阵营,他溜了。 下了六层,李豪才想起自己似乎无处可去,正打量着五层一望无际的虚空感到奇怪,突然听见头顶一阵锣响,隐约有人在喊:“通缉了!通缉了!天人通缉诈骗犯,三大刑侦队联合办案,悬赏通缉啦!” 李豪暗自纳闷,怎么楼里会搞通缉?这可还从来没有过,难道自己刚走就出事了? 见五层无处落脚,李豪只好沿着楼梯再向下走,正慢悠悠的逛着,突然见四层楼梯间出现了通缉令,这四层跟五层相反,景物实在的不得了,竟然是个楼中城,黑暗中,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看得人眼花缭乱,李豪被那似曾相识的景象强烈吸引着,也顾不上看通缉令,痴痴的向城中走去。 沿着红砖铺就的人行道一直向前,能看见不远处有一片灯光格外花哨闪亮,人潮也是向那个地方涌去,走的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条酒吧街,街口有座斜楞八角光彩四溢的玻璃楼,上面镶着几个大字:三里屯酒吧?李豪眼睛一亮,此刻不正适合一醉解千愁? 李豪跟着人潮走进酒吧街,一切看起来都有点眼熟,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到过这种地方,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首长”呢,不过一想到衙门街,他又开始惆怅,耳边应景的响起一阵歌声来,旋转旋转再旋转命运螺旋旋转旋转再旋转永恒枷锁旋转旋转再旋转跨越时间旋转旋转再旋转天问之下我们重逢…… 歌声像浸了水的小铜铃,不喜不悲,没有人气,李豪可以确定,这歌,他听过! 被歌声吸引,他推门进了这个显得有些冷清的小酒吧,几张桌椅,一个小舞台,三个客人,确实很清静,再看台上的歌女,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一身红衣,眼神落寞,长的像个陶瓷娃娃般,看得李豪不由一阵心疼,我认识她吗? 李豪被这连串的感觉搅合的混乱不堪。 ------------ 第五十三章 保安小李 不知何时,外面静了很多,小酒吧里只剩下李豪一个客人,面前巨大的啤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不知道已经打了几圈,羸弱的烛光裹在半透明的玻璃盅里,一切都显得那么飘渺,小歌女还在台上唱着,她似乎只会唱一首歌,怪不得生意不好,不过这酒吧的老板娘出来解释过,这首歌名字叫《轮回》,这酒吧的名字也叫《轮回》,歌是酒吧自己的歌,特色就是只有这一首歌。 李豪暗想,这什么狗屁特色。不过他也暗暗奇怪,为啥这酒吧还能维持下去,老板娘看他一个人寂寞,就过来闲聊,于是借着酒劲,李豪便把这问题提了出来,不太礼貌,可管他呢,闲聊么。 “你别说,我这儿开这么久了,就你问这么奇特的问题”老板娘是个古典型美人,笑起来颇具古风,“我这里能维持,还真是有个大主顾照顾着的,那家伙不常来,可来了就一掷千金,听一遍歌就会扔下大把钱离开,不然我这里早就倒闭了”老板娘媚笑起来,李豪心里一颤,他有点明白这女人的意思,敢情看他对那红衣女孩唱的歌感兴趣,希望他也能成为大主顾,可是,李豪就没见过什么钱啊! “这城里喝酒还要钱吗?”他胆突突的问,惹得老板娘一愣,随即眉毛便立了起来:“你这什么意思?装傻充愣想赖账?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顶多是个吃软饭的小相公!”几句尖酸的话枪炮般打过来,把李豪损的满脸羞红,不过,这刻薄的字句竟然也让他感到熟悉,心里疑惑,正要开口解释,没想到老板娘一挥手,“来呀,大棒将他揍出去!”只见舞台的帘子后面冲出几个人来,凶神恶煞的很彪悍,好在手中的家伙只是些木棒板条,李豪看到那些大汉凶恶的样子,身上的几根筋顿时被调动起来,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天生就是来制伏这些人的。 李豪醉意全无,身上煞气大盛,一个斯斯文文的人顿时变成座凶神,凤眼怒睁,骇人之极。 双方一交手,便显出素质的不同来,李豪虽然做“首长”很久,功夫也荒废不少,可毕竟曾是高手,所以一个人对上四五个大汉,也险险的占了上风,一时间小酒吧里乒乒乓乓响个不停,那些桌椅板凳都飞上半天,连窗玻璃也碎了两块,李豪更是找到了感觉,越战越勇,几个大汉眼看着自己人多势众竟然久战不下,气势便越来越弱,竟然慢慢向后退去。 老板娘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已经看出李豪是个高手,自己店小势弱,请来的保安都是些“面儿王”,也就是长相凶神恶煞,实际没啥真功夫,甚至胆子都小的够呛,拿钱摆面儿时遇到对方人多,不跑就算仗义的了,基本没什么真本事,如果能请到这个外表斯文,实力一流的小白脸…… 老板娘阴测测的一笑,高喊了一声:“停!” 酒吧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是那红衣歌女的声音还在响,原来她竟一直在唱,我紧跟你在身后不会放手或许可能的结局没有快乐所以苦苦的请求留在这里…… “喝酒付账,天经地义,看你是条汉子,这酒,我请了”歌声中,老板娘媚眼如丝,笑的含蓄,李豪越发觉得这笑容熟悉,竟呆呆的答不上话来,“这样吧,你以后在我这里免费吃喝,我就请你做这‘轮回’酒吧的内保经理”老板娘又一指狼狈不堪的几个大汉,“他们都归你管,如何?” 一帮汉子听了这话,一时间都有点不服,可是人家实力在那摆着呢,再打下去,自己这帮人肯定都趴下,所以面面相觑一番后,竟一起低头抱拳说道:“愿意跟着大哥混” 李豪有点傻眼,什么叫“跟着大哥混”?自己堂堂“首长”,竟然要当这帮“面儿王”的大哥?自己领着衙门街上的神探们抓这些混混还差不多,怎么可能跟着他们一起混! 想到这,李豪干咳了一声,面色凛然正要推辞,几个大汉中的一人突然眼神怪异的叫起来:“你不就是那通缉令上的家伙!”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人顿时把手中的木棍朝他招呼过去,“就你眼尖!就你能耐!就你认出来了!” “谁不知道大哥是通缉犯!” “大哥要不是通缉犯能跑这来混!” “让你揭大哥的疤!让你嘴欠!”…… 李豪看到几个汉子为了他一个劲猛抽那欠嘴的家伙,有点不忍心,“好了好了都别打了,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他这一发话,大家马上住手,看那挨打的似乎也没受伤,就是作势喊疼而已,李豪心道这帮家伙,是给他面子看呢。 “这‘小夜城’里铺天盖地贴了通缉令,据说在全楼通缉诈骗犯,因此人欺诈衙门,戏弄神探,冒领功名,还……这个……”另外一人说了一半,有点不敢说了,李豪直听的心惊肉跳,暗想一定是柯南见他逃走,就揭了他的老底,这么长时间自己冒领他的功劳作威作福,里挑外撅,搞的衙门街众人明争暗斗,那些人一定恨极了他,想着想着,这冷汗就下来了,老板娘一看是个好机会,赶紧接过话来,“通缉令我也看了,说是重金通缉诈骗犯李豪,没想到就是你呀,我说怎么这样神勇”说到这,老板娘看他神色低落,又接着说:“这六层的衙门街一向自视甚高,吃喝用度从来不掏钱,都是我们底下这些辛辛苦苦的小民供着他们,那些大老爷还极刁,总是要求天南海北的菜肴花样百出,害的我们赋税极重,你能骗得那帮蛀虫团团转,真是给我们解气,大家都佩服你还来不及呢” 老板娘这么一说,李豪心里稍微好受了点,抬眼看看几个相貌粗鲁的“面儿王”,似乎也没那么惹人生厌了,想想自己曾经的苦心经营,却让下层的这些人如此遭罪,暗暗惭愧不已。 既然衙门街对他已经要打要杀,只有这下层的小地方愿意容他,李豪索性答应了老板娘,就此成为“轮回”酒吧的保安小李。 几个大汉对李豪都挺恭敬,上戏高层老爷,下斥低层混混,还有谁比他们的大哥李豪更牛*呢?众人都围过来自我介绍,那个嘴欠的瘦高个儿名叫小宇,光头锃亮那个叫强子,长相还算周正的那个叫大福,最会说话讨人喜欢的那个叫阿荣,个子最小从不吱声的那个叫宏伟,他也是五个人里最能打的一个,如果没有他,李豪确定自己瞬间就能灭了其他几个人。 再说老板娘,自称吴昕,听几个汉子介绍,这女人纯属刀子嘴巴豆腐心,别看她笑起来风尘味道十足,可是绝对洁身自好不揉沙子,男人休想在她那里占便宜,不管是身体还是金钱。在几个家伙眼里,唯一让吴老板吃了亏的,就是那个小歌女鸣铃,那妞虽然漂亮,可只会唱一首歌,而且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可是吴老板就是喜欢她,这轮回酒吧里也只要她一个。 说到这,小宇一脸腻歪的靠近李豪,低声问:“豪哥,你没看出来?”他努了努嘴,示意李豪看那台上还在唱歌的小歌女,“看出来什么?”李豪又仔细打量着那团火红,随后突然没来由的心中抽痛,“她……怎么会瞎了?” ------------ 第五十四章 阿拉蕾 依然是那首歌,依然红光映着琉璃盏,可是李豪的心情却完全变了样,身上已经换了老板娘给的鼠皮灰号衣,那是酒吧街保安的标配,没有高低贵贱,全都一个样式,穿上这个,地位只比陪酒招待高级那么一点点,连稍微出名点的歌者都不如。 李豪心下黯然,既然吴老板说管他喝酒,那就继续喝吧。 很快,李豪就醉了,原来偶尔的放纵这么好,以往都过的谨慎小心,提心吊胆,生怕哪件事办错了,那句话说多了,会露出破绽,或者让神探们不满,如今,当个小保安,却出奇的放松…… 正美美的醉着,耳边听见老板娘的媚笑,“哎呦稀客,总算来了啊” “嗯!来听鸣铃的歌,来看看你”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充满磁性,“呵……呵,怎么好意思……”老板娘回答的磕磕绊绊,显然被这答案搞的石化,拿捏精准的风尘味儿顿时走了样,李豪艰难的睁开眼,他坐的是门后那张小几,能看到的是一个背影而已,那男人身材修长,头戴乌烟色海盗巾,本是极粗野的发巾,却偏镶着圈细小的金蔷薇,平添了几分贵气,扎的极低连头发颜色都看不出来,一身琉丝暗紫,面料考究,式样却不伦不类,像是古典的对襟长褂,腰间却缀着流苏的金带,听闻身后哼哼唧唧的,那人便转过身看向李豪。 这一眼百魅横生,看得李豪汗津津的,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个妖孽。 “你是谁?”那男子年龄不大,却气势凌人,质问李豪的语气跟面对老板娘时完全变了样,“你又是谁?”李豪舌头有点大,依然趴在桌上没动,可懒散之中透着镇定,姿势虽懈怠,气势却丝毫不输。 气氛有点冷,那妖孽男子眯起眼来,这“小夜城”内还没有谁敢这么跟他说话,“哎呀哎呀,这是‘小夜城’的城主夜孤城大人!”吴老板赶紧凑了过来解释,“这是我们酒吧新来的保安,不懂规矩,你别生气”她又恢复了那股子风尘味,嗔怪的撇了李豪一眼,又把脸色调整成娇媚,拉住夜孤城的袖子,说:“前面请吧,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可是夜孤城不动,就那么淡然的眯眼看着李豪,这人,为什么像是见过? 这时,城主的手下,悄悄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夜孤城的眼睛猛的一亮,“原来你是……”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门外“轰”的一声巨响,再听,有人大喊大叫,有人狼哭鬼号,随后酒吧的门猛的被踹开了,几个头上戴着阿拉蕾面具的黑衣人闯了进来,他们精瘦干练,脑袋上却罩着个卷毛小妞的面具,说不出的滑稽,不过酒吧里的人可笑不出来,那些人气势汹汹,显然来意不善,几个客人立刻醒目的溜了。 几个人闯进来,也不吭声,带头一人举起手中的家伙,遥遥一指夜孤城,那是一把削尖了一头的金属管,另一面缠着十字结的绑带,锃亮亮寒光直闪,显然是专门加工出来的武器,而不是混混们自己鼓捣出来的“管叉”,这东西看起来俗气,可是街头插架,杀人放血,绝对是一等一的利器,比那些片儿刀匕首,不知要致命多少倍。 看见来人指着自己主子,夜孤城的两个手下立刻冲了上去,他们功夫很不错,不过看起来都像军人出身,抵挡出拳中规中矩,其中一人没应付几下就被一个亮闪闪的管子插中,鲜血直冒,他们显然斗不过这些手持利器的亡命徒,对方那些撩裆扣眼的阴招更是全然不会应付。 眼看着酒吧里又被掀个底朝上,老板娘一边拉着鸣铃向后跑,一边无奈的大叫:“几个臭小子还不出来!老娘都要没命了!” 可惜喊了半天,只有那个叫宏伟的小个子跑了出来,一看这架势也有点胆寒,不过毕竟有两下子,而且眼睛一亮看到了身着紫衣的夜孤城,于是嚎叫一声就冲了上去,明显比刚才斗李豪要勇猛的多。他的打斗方式倒是跟这些“阿拉蕾”很合拍,大家都是没有武德不要命的打法,宏伟的几下拳脚竟然比夜孤城的两个保镖更见效,可惜毕竟对方人多,渐渐的依然落了下风,眼看着夜孤城的另一个保镖又倒地,一个管叉就要招呼到夜孤城身上,落在最后的一个悍匪突然一声惨叫飞了起来,正正的撞到窗户上,竟然破窗而出,剩下的几个匪徒都猛的回过头,连一直很镇定的夜孤城也惊异的看了过去,只见刚才还醉猫似的李豪,已经完全没了颓废之气,双手垂立,冷冷的看着一众人,那架势要多普通就多普通,就像这场恶斗跟他毫无关系一样,不过,就是这么个普通的架势,却毫无破绽可寻。 五个“阿拉蕾”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便一声不响的朝李豪冲了过去,手中的武器都直直对着李豪,他们很明白,这人不是一般的难对付,竟然能毫无声息的扔出去一个人,而且周身一丝斗气都没泄漏,应该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他们见过浑身煞气的高手,可还没见过气息全无的杀手。之所以说他是杀手,是因为自己的同伴掉出窗外后就再没了声息,显然那声惨叫过后,就死透了。 五个人将李豪团团围住,五把管叉也对着李豪周身,可是谁都没攻上去,他们在等,等李豪动,只有动起来才会有破绽。 本来是互相制约的高手会战,本来是完美的凝神对峙,可惜还有个正打的兴起的宏伟,这对峙就绝对进行不下去了,这小子看了眼一脸惊异的夜孤城,叫骂着跟了过去,“妈个b的摆阵呢!” 他手中的两个大桌子腿飞了起来。 于此同时李豪也动了,顺着两个桌子腿的走势侧头,下腰,踢飞一个管叉后,又借势抓住另外一个人的手,将他手中的管叉狠狠插在另外一个“阿拉蕾”的肋骨上,动作流畅迅速,一气呵成,惹得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不过只持续了片刻,片刻后一切归于宁静,只有宏伟的骂声不绝于耳,“草!给我留一个呀!妈的一群囊*!”他一边骂一边踢着蜷缩在地的几个人,显然是打的意犹未尽,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左支右挡的狼狈。 夜孤城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豪,这时突然把一直藏在怀中的手伸出来,手中俨然握着只小小的金色手枪,随后毫不犹豫的对着李豪和宏伟的方向扣下扳机,“啪”的一声脆响,声音不大,却吓得宏伟立刻闭了嘴,脸色都变了。 不过李豪却没啥反应,只是听着身后人体落地的闷响,提了提嘴角,“谢了”他说。 倒在他身后的是在外面望风的匪徒,悄悄溜到门边偷袭,手中的管叉只差那么半分就能刺中李豪的后心,却被夜孤城眼疾手快的射穿脑门,虽然李豪早已察觉,连脚跟都已经微微抬起,不过他还是向夜孤城道了声谢,他不想巴结谁,可也不愿意招惹一个拿枪的人。 “该我谢你才对”夜孤城也笑起来,可是他的笑容却太妖魅,看得对面两个人都悄悄掉落一地鸡皮疙瘩。 “快滚出来收拾啦!”老板娘探出半个头来,看着一地狼藉大喊,她到不心疼,反倒暗暗高兴,这堆破烂被砸坏了,夜孤城少不得出钱赔偿,估计掏出来的银子不但够买新桌椅,还会富余不少,这场架,打的很值! 老板娘在那边打着小算盘,这边夜孤城顺手掏了支票划拉几下,扔在一张尚完好的桌上,也顾不得地上哼哼的两个保镖了,急急的跑到李豪面前,说:“李大侠可愿去我府中任职?”看到李豪神色没有变化,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不是做保镖,而是请你训练一队武士,待遇你尽管提!” 李豪本来也不是矫情的人,听了这话,爽快的一笑,抱拳对着夜孤城一揖:“大侠可不敢当,保安小李而已,先谢谢城主厚爱,不过我答应了吴老板在先,人家付的工钱我也消受了,不能说走就走” 夜孤城到没感觉意外,对李豪似乎更敬重了几分,满目的赞许看在一边的宏伟眼里,让他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大哥都说要留下,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跟着夜孤城走?何况这一战里,自己也没出多少彩。 “既然李兄顾着旧主,我也不强人所难,那……一起喝杯酒如何?”夜孤城又看了看旁边神情纠结的宏伟,说:“这位小老弟也是个猛人,一起吧!”宏伟听了这话,顿时激动的搓起手来,正要答话,门外却又传来一阵嘈杂,原来是城主的卫队到了,二十多人,齐刷刷的乌衣银带,很是威风,看着这帮神色紧张的武士,夜孤城脸色又沉了回去,理也不理他们,朝李豪一抱拳:“家里来人,过些时候再来畅饮!”看了看一地死人他又补充,“这件事我自会处理,只是还请李兄多多照顾鸣铃和吴老板” “这是自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都是应该的”李豪也大大方方回礼,看得一群卫队武士吹胡子瞪眼,还没有哪个人能跟城主这么随便,这一身保安号衣的小子胆儿忒肥! 夜孤城转身,冷冷看了一眼众人,不声不响的抬腿便走,那群人赶紧巴巴的跟上,也顾不得瞪李豪了,只是落在最后的一个身穿暗红卫衣的汉子,阴狠的“哼”了一声。 ------------ 第五十五章 充满死气的歌声 李豪一战成名了,不但轮回的小弟们服他,连三里屯其他酒吧的小弟们提起他也直砸嘴。 那群“阿拉蕾”的来头不小,戴个面具那是给对方面子,其实一看他们用的武器,就知道这七个人来自成名已久的“战灰”。 战灰算个帮派,帮众甚多,但是在夜孤城的刻意倾轧下,一直难成建制,真正的核心成员据说只有二十人,可是在小夜城,只要稍微混得开些的混混,就自称“战灰”的人,更有聚了几个人的小团体愿意接“战灰”的战帖,那帖子比六层衙门街发的通告都有号召力,说砸了哪个场子,砍了哪个老大,就会有一群人哄抢了任务,只要完成战帖的内容,就能得到“战灰”的正式认可,而且还有一张“白帖”附送,也就是说,自己写了任务贴出去,就会又有一大帮人为你卖命。如果久久没有人能完成,战灰就会出人出力帮你做了这白贴,这可是动用整个帮派的力量为你完成心愿,又有谁会不动心呢? 当然战帖上的任务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能够指名被砍的人都是硬茬,就算顺利砍了,还要应付小夜城的城防卫军,就算卫军也逃脱了,还要做好随时被复仇的准备,反正完成战帖了,你就是战灰正式的成员,也意味着,从此脑袋正式别在了裤腰带上,随时会被摘走。 所以战灰的人,都是亡命徒,并且实力都不错,谁都承认这一点。 这七个阿拉蕾却不是接了战帖的,而是执行白帖的战灰成员,他们手中的闪亮管叉就是标志,正是很久以前就成了战灰成员的“七杀”。可惜,这次接的白帖扎手,七个人齐齐被杀,而且到死他们也不知道,那白帖上写的轮回酒吧里的紫衣人是谁,只不过为了在战灰中升一格,就盲目接了这狮子大开口的白帖。 李豪也不知道,自己扬名立万的同时,已经狠狠的得罪了战灰。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一样会杀,就像此刻,明明被告知自己已经得罪了大人物,却还在喝酒,而且喝得很爽,他太喜欢那种感觉,当小保安的感觉。 宏伟几个人也陪着他一起喝,老板娘说了,这酒她请,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看看老板娘捡起夜孤城支票时闪亮的双眼,就能猜出那上面写了天价,别说请几顿酒,就是再置办个轮回酒吧,也许都够了。 这功劳都是李豪杀出来的,跟这样的人喝酒,他们很自豪。不过除了宏伟,其他几个人都有点臊眉搭眼,“豪哥,不是我们不仗义,实在是身手不行” “就是就是,出来也是给您添乱” “豪哥,干脆你教教我们吧” “我们拜您为师!”嘴巴最甜的那个阿荣,眼见火候到了,立刻张罗起来,众人起身就要摆香堂,连宏伟也跟着忙活。 这边李豪醉眼迷离的看着他们,却突然噗呲一笑,几个大小子听见了,顿时手底动作慢下来,“豪哥是不是瞧不上我们?” “我们也是要脸的人,您要是觉得我们不配……” “就算了!”光头的强子快人快语说道,“你们不拜,我拜”宏伟扒拉开他们几人,挤到最前面,又狠狠说了一遍:“我拜!”说罢就跪了下去,干净利索毫无拖沓,没想到本来坐着稳稳当当的李豪,一个拧身,对着他也跪下去了,“咱们就此拜个兄弟”他的桃花眼一挑,郑重说到,剩下几个人都傻了眼,心底懊恼不已,原来人家豪哥是存着这种心思的。还是瘦子小雨脸皮够厚,听了李豪这话竟然也跟着跪在了宏伟旁边,“豪哥,是我们小心眼了,如果不嫌弃,我也拜您当哥哥” 众人这才反应过劲来,扑通扑通全跪下了,“我们都拜你当哥哥!”这次他们喊得挺整齐,“呵呵,不嫌弃!咱们就都是兄弟!”李豪也爽快的笑道。 也没香案,大家就一起朝那永远黑乎乎的天拜了拜,就此结为兄弟。 那边老板娘在后头偷偷看着,竟也有点眼热,自从到了这小夜城,见得最多的就是世态炎凉,真情实意的事太稀罕,不管这几个糙人多没文化,竟是她见到的最有情有义的一帮,暗自叹了口气,她便摆着柳腰走出来,“哎呦,这是干嘛呢跪了一地的,不用干活呀!” 几个大男人被她这么一揶揄,还都有点害臊,在人家店里拜把子,搞得豪气冲天的,可说到底,自己就是人家的保安,连块自己的地盘都没有。 不过李豪可没害臊,他感觉自己突然悟了,天下是靠实力打出来的,耍脑子玩官场自己不行,也许在这小夜城里自己还真能打出一片天地来。 如果成功就是个早晚的事,现在还有啥好害臊的。 老板娘说完了,也不动地方,笑嘻嘻的看向李豪,她也明白,这家伙可以说是自己第二个贵人了,以后轮回酒吧再也不用担心其他店来砸摊,也不用担心客人喝多了找事,甚至借了这小子的名气,还能吸引不少人来光顾。 此刻鸣铃又站在了小舞台上,神色平静的就像根本不知道酒吧里发生过恶斗,她开口唱,依然是那首歌,听的老板娘一皱眉头,这丫头唱的歌越来越没生气了,空灵悠远,根本不像个小女孩能唱出来的。 同样心中疑惑的还有李豪,他觉得自己肯定听过这首歌,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并且这歌越来越奇特,他看向老板娘,见对方也眉头微蹙,便明白,不止自己有这种感觉,那个心思细腻的女人也有同感:这歌声充满死气,“你从哪里找来的她?”李豪忍不住问老板娘,“她可是我的贵人”吴欣也回答的爽快,原来,很久以前那个爱玩的城主夜孤城突然把这盲女送到轮回做歌女,那之后就常来照顾生意,出手大方,明摆着就是拿钱养着鸣铃和吴欣,老板娘虽然莫名其妙,可也乐得赚这钱,况且她也对鸣铃一见如故,打心眼里喜欢她,虽然她只会唱一首歌。 “夜孤城送来的?”李豪摸着下巴,那倜傥的山羊胡早被他剃了个干净,现在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还有点不适应,“夜孤城说这丫头是他捡来的,本来觉得可怜就想带回府照顾着,可鸣铃自己提出来要找个地方唱歌养活自己,夜孤城信任我啦,就送这里来了”老板娘耸耸肩,显然这个鸣铃的来历是个迷,估计连夜孤城也没弄明白,“还有更神的呢,你看看这个”老板娘神秘兮兮的掏出一枚银角子来,递给李豪,这还是李豪第一次见到小夜城的货币,接过来一看,酒瓶盖大小的薄银币,边缘不太整齐,上面还铸了个男人的侧脸,俊秀的有点不像话,再仔细瞧瞧,竟然有点像鸣铃! “怎么样?奇怪吧?”老板娘得意的说,“这还是我发现的!” “可这钱币上的人是谁?夜孤城他爹?”李豪糊涂了,引得老板娘捂着嘴笑,“什么夜孤城他爹!谁知道是谁呢,反正这小夜城的货币一直就这样!”老板娘一副懒得理的表情,扭身回后屋去了。 宏伟他们几个想必早就知道这典故,也七嘴八舌的猜测起来,这些小子别看是些武人,可八卦起来都比娘们儿还娘们儿,众人正起劲的侃着,门上挂的铃突然一阵响,来客人了。 来人不止一个,而是十多个人,鱼贯而入,全是二十郎当岁的小子,进门也不正眼看人,分了六个桌子坐下,几乎占掉酒吧所有位置,随后便叫单点酒,倒也平静。 刚出了事没多久,便突然来这么一大帮人,显然有些不正常,老板娘挑挑修长的柳眉,面上突然绽出个经典的媚笑,扭着腰就迎了出去。 平时轮回的客人都很少,她一个人就足够打点了,这时候六桌人,显然人手不够,宏伟几个人刚借老板娘宝地拜了把子,也有心在自己大哥面前露露脸,便都不出声的跟在了老板娘身后。 一时间点酒声,闲谈声,伴着鸣铃飘渺的歌声,轮回着实热闹起来。 李豪一直坐在门后那个小桌边没动,他知道,一场大乱来了。 ------------ 第五十六章 大乱 小夜城不可能再平静,因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眼看就要被打破了,夜孤城坐在那张宽大的牛皮沙发上,已经发了很久的呆,接下来怎么做,他很茫然,也许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城主府在小夜城的中央,是座气派的七进大院,明瓦雕栏,着实有点小故宫的架势,不过城中的人可不认识什么故宫,就知道那是城主的主意,在这么灯红酒绿的时尚夜城里,修了那么个古色古香的内城,而内城中又修了个古典的大宅子,那里也是城中最高的地方,如果从空中俯视,会发现这小夜城就像个陷了半截的坟包,缓缓堆起,向中心聚拢,而城主府就在坟包的顶端。 大家还不知道的是,这坟包是中空的,此刻夜孤城就顺着书房里的密道进入了地下,那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一个随时能给他出主意的人,但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这人名叫夜孤城,小夜城真正的城主,夜孤城。 “紫衣,你终于来了”一个有点嘶哑的声音在昏暗的角落里叹道,音调里包涵着很多复杂的成分,“城主”被称作紫衣的夜孤城一个轻颤,还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最近城中事务繁忙,属下没能及时来……” “好了不要解释了”那声音缓缓拦住他的仓促,“她们……还好吗?” 紫衣知道他问的是鸣铃和吴欣,神色一松,“她们很好,在轮回里呆的很踏实”紫衣跪的不习惯,挪了挪膝盖想要站起来,但还是忍住了,“你站起来吧,我说过不要跪,你总不听话”那声音里少了些淡然多了些宠溺,紫衣听了更放心些,于是接着说:“轮回酒吧来了个新保安,名字叫李豪,这人很厉害,出手就打死了七杀,我怕……” “李豪?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角落里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显然陷入回忆,“这人原本是六层衙门街的首长,现在却被衙门街通缉,这才流落到酒吧街去”紫衣解释道,这让黑暗中那个人轻叹了一声,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唉……原来是他” 又过了半晌,角落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平静,“你说吧,怕什么?” “现在,战灰已经不受我……不受城主控制,我担心他们有七个人被杀,会大举报复,那李豪又是个厉害角色,这小夜城,怕是要乱!”紫衣一脸忧郁,这表情是真实的,他不愿意看到小夜城乱,就这么平静安逸的过下去该多好,在轮回酒吧的时候,他甚至想一枪打死李豪,那个人是祸害,在他见到那男人第一眼时,他就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他不敢,城防卫军也好,城主卫队也罢,那些大老粗都对他不信服,只收买一个卫队长张魁还远远不够,而且每次遇到乱子,他总是没什么主意,留着面前这个人,留着对他足够的尊敬,自己才能慢慢立稳脚跟,才能慢慢真正的取代他。 他必须忍!想到这,紫衣一脸惶恐,眼泪都憋出来了,急急的朝前挪了两步,噗通又跪下了,“城主!您不能就任由这小夜城被毁啊!”他喊的情真意切,自己都有点被打动了。 “起来起来,你怎么又跪下了,我都没急呢,你急什么”角落里那人,伸出手扶起紫衣,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衫,长发垂肩,竟然也是雪白的,半遮着面孔。 紫衣听了这话,内心更加阴郁,他都没急,我却急了,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就是他以前说过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充其量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傀儡吧,还说什么让位给我!根本就是虚情假意! 白发的夜孤城扶起紫衣,便又缩回角落去,并不知道紫衣的心里已经打翻了五味瓶,继续说道:“这乱与不乱,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心里先不要乱才是真的”停了停他又说:“我培养战灰已久,该出力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含糊,添点小乱这种事,就由他去吧” 紫衣听了这话,不动声色的回答:“是,属下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静观其变” “没错!你越来越聪明了!呵呵呵……”夜孤城笑起来,那声音却让紫衣感觉说不出的刺耳。 我早晚要取代你!他紧紧的咬着牙,狠狠发誓。 …… 轮回酒吧已经大战无数次了,有接了白帖来碰运气的,有号称给七杀报仇的,还有浑水摸鱼来探虚实的,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李豪带着几个小兄弟给狠狠扔了出去,那些桌椅早换成了厚实的木墩,桌子就是大木墩,椅子就是小木墩,结实耐砸,光头强子还喜欢抄了小墩子砸人,一砸一个晕,顺手无比,还有那些窗户上的玻璃,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到后来,老板娘干脆不装了,反正这小夜城无风无雨的,敞开了窗户做生意,挺好。 打架还有一个收获,就是轮回酒吧的保安队伍越发壮大起来,已经增加到了二十五个人,有散仙也有小团伙,反正都是听到李豪的名气,又见识了轮回扔人的实力,就主动跑来投靠了。 李豪见老板娘不反对,就乐得都收下,要打天下,人还是越多越好。 小夜城严控枪支,最犀利的武器可能就是木弓弩了,但是会做的人又少之又少,那弩箭也是只有传说中出现过,所以这群架打起来,自制的管叉板砖比较常见,片刀匕首都算重武器,李豪琢磨过,这些武器不一定顺手,还是违禁物品,备了就是个麻烦,索性告诉大家就缠了绑手带,靠拳头较量,空闲下来他就教众人几招,打起架来就当成实战演习,于是这架打的是越来越顺手,大家也越来越热爱他们这个大哥。 轮回酒吧真正有了自己的特色,开片儿,耐砸,会扔人,还伴着奇怪的歌,时间久了,就有一批看客,定时来酒吧街看轮回扔人,往往能在人群中爆出几声惊呼,“这不是小乔酒吧的老板‘跳泡’吗!” “你看错啦!那是他二弟‘跳闸’啦” “哎呦,‘跳闸’都被扔出来了,这轮回可惹了大麻烦” “你知道个屁!人家抬手宰了‘七杀’都不眨眼呢,一个‘跳闸’算个屁!” 就这样,轮回的名气倒是越来越大了,带的酒吧街生意也越来越好,聚众喝酒看轮回成了小夜城休闲常态,奇怪的是以往稍有聚众斗殴就冒出来的城防卫军,这次竟然始终不见踪影,于是坊间慢慢又有种传说,那轮回酒吧是有后台的,城主夜孤城就是轮回的大老板,而这轮回扔人,也是被城主认可的,就是要打压战灰的嚣张气焰,再树一个小夜城的实力帮派…… 轮回和战灰,一时间成了小夜城街头巷尾的最热门谈资,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大小混混,都把谈论这两帮之间的斗争,作为最时髦的话题,你要是不知道轮回和战灰,扫街大妈都会笑你土,你要是对两帮混战没个评述,陪酒招待都不爱搭理你! 老板娘看这形势,轮回酒吧想卖酒赚钱是没戏了,见宏伟脑子灵活,就让他带着长相斯文的大福在酒吧街后面的小场子里开了赌局,就赌战灰和轮回的胜负,赔率是1:10,她左手进右手出的算了又算,这买卖她赚定了,不管谁赢谁输。 ------------ 第五十七章 内城惊魂 扔人大戏又演了很久,从开战至今,号称战灰的人来了被扔,已经太多太多,不管是真战灰还是假战灰,反正这巴掌就天天往战灰的脸上招呼着,所有人都暗暗揪心,这战灰的大当家也太沉得住气,只怕一旦爆发起来,把整条街都掀了也说不定,到时他们的街,他们的赌本,可找谁去要? 然后,就像他们担心的那样,真的有人发脾气了。 不过发脾气的不是战灰,而是李豪,最近的一次来袭,宏伟受伤了。 以往插架不是没人受伤,可不过是这个蹭破点皮,那个头上鼓了个包,全是没伤要害的小伤,宏伟的身手越来越厉害,已经很久连小伤都没有过了,可是这次他冲的太狠,左边眼睛被棒子砸的不轻,皮开肉绽肿起苹果大的包,血又糊了一脸,都看不清眼球是不是还在,李豪看着呲牙咧嘴被老板娘包成粽子的宏伟,脸都黑了,这五个,是他最亲的兄弟,伤了要害,他心疼。 老板娘手忙着,嘴也没闲:“开始你就该做好这思想准备,要打要杀,自己人也会有伤亡,你当这帮臭小子都是金刚呢,宏伟挨这下还算轻的,要是再这么打下去……” “你别说了,我明白”李豪呼的站起来,一屋子的人也都跟着他站了起来,纷纷叫嚷着要打上战灰去报仇,人声鼎沸的很壮观,现在轮回已经有了五十多人,这酒吧的小屋里都快装不下了,这还是在场的人,如果算上那些只在战时跑来出手的,街头自称轮回的,恐怕已经不少于二百人了,喝一次庆功酒都会消灭掉轮回的所有库存。 看了看这些满脸怒色的兄弟,李豪抬手向下压了压,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纪律严明,一向是李豪的原则,“报仇没错,可不是这么冲出去报仇,宏伟休息,你们四个跟我来”他比划了一下,强子小雨他们四个人跟着他进了后屋。 现在这五个人,每人领了十人的小队,有什么重大安排,只要布置给他们就可以了,李豪匆匆布置好,又转身出屋,告诉老板娘,他要去趟城主府。 “我也去……”鸣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老板娘身后,“夜孤城他很久没来了”小姑娘怯怯的说。 李豪本想拒绝,可看看她那愈发苍白的小脸、灰色无神的瞳孔,话到嘴边又犹豫了,“要去就去吧,我也跟着”怕李豪不同意,老板娘赶紧补充道“你又没去过城主府,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吧?我给你带个路总可以” “也罢,我还不信就护不住你们!”李豪咬咬牙,答应下来,可心里真有些敲鼓,如果是他自己,就是这一路摆了刀山火海,他也有把握趟过去,可是带上一个瞎子和一个柔弱女人,难度系数就大了很多。 趁着扔人大戏的中场休息,李豪带上宏伟两个手下,护着老板娘和鸣铃,向城中央进发。 酒吧街在小夜城的正东方向,离城主府很远,据城中老人说,这三里屯原来就是郊外,小夜城人口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大,才慢慢把这三里屯囊括进来,又慢慢发展成了酒吧街,当时李豪听这些典故,竟然也有些耳熟的感觉,不过时刻忙着开战,他是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怎么能把来袭的人给扔出去。 这一上路才发现,自己从来到小夜城,进了轮回酒吧,就没出过那条街,不过更加诡异的是,他对这小夜城竟然不陌生,就连路边写着的街道名称,都有几分熟悉。 进了东直门,就算是小夜城的内城了,这里的建筑愈发豪华起来,亭台楼阁也越来越古色古香,不过却是更加低矮,所以在外城并不能看出这地势悄悄在隆起,李豪他们没找那种蒸汽发动的黄包车,慢腾腾的交通工具很容易让人包了饺子,而是雇了一顶小轿,抬着两个女人,一步一步的向城中央进发。 内城的人口更稠密些,不过比起酒吧街就不算热闹了,那些霓虹电光也逐渐消失,都被红色白色的灯笼代替,李豪觉得自己像是在穿越,从现代都市一步一步走到了古典小城。 三个男人在轿子后跟着,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异常,李豪越走越心惊,他凑近轿子,小声问:“老板娘,你没觉得奇怪吗?” 轿子帘掀开一角,露出老板娘古典柔美的脸,李豪在那一刻有点恍惚,这街道这轿子这张脸,一切都那么和谐,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老板娘却回答:“你终于觉得奇怪了吗?还以为你这木头永远就这么糊涂下去了”说完,老板娘放下了轿帘,不再说话,李豪却更加糊涂了。 一行人穿过蒸气缭绕的灯市口,又过了热闹的王府井,路上的人突然少了,想必是快要到城主府了,李豪也注意到,脚下的路是始终微微向上倾斜的,这小夜城难道建在一座小丘上?正一肚子的疑问,眼角突然瞥见地上的影子突兀的冒起一块来,李豪暗叫一声不好,猛的向前窜了两步,轿夫被他一推,脚底打滑歪在了一边,只听得耳边嗖嗖几声,竟然是两只粗壮的弩箭,幸好轿夫歪倒,那箭只是插在了轿子的木杠上。李豪抬眼看去,房脊上两个黑影还在搭弓瞄准,李豪气的须发皆张,大喝一声,手中抓过路边人家的石头门墩,呼的扔了上去,那墩子毕竟太沉,李豪的力气也算大的了,可墩子飞到半空还是失了准头,只是砸下一大片瓦来,不过这一手可把两个黑衣人吓的不轻,看着李豪面孔扭曲的恐怖样,对视一眼,竟然窜过房脊,溜了。 眼见刺客跑掉,顾着两个女人,李豪也不敢追,再低头看自己两个手下,竟然已经躺倒在地,两只箭射的极其阴狠,直穿咽喉,他们连声都没吭,就咽了气。 李豪脸色越发阴沉,合上两个小伙子大睁的眼睛,低声对那吓傻了的轿夫喝了一声:“接着走!” 出奇的是,老板娘和鸣铃,竟然都没吱声,从头到尾都没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尖叫。 一路走来,再无惊险,他们终于到了东华门,这里四圈全是高大的松树,没有其他宅院,路灯虽然多,却照不亮密密麻麻的松树林,四处安静,显得更是阴森。 老板娘扶着鸣铃下了轿子,打发走轿夫,走上前去,叩响了金色的大门环。 ------------ 第五十八章 夜孤城 李豪和两个女人,在侧房的小厅等了很久,夜孤城才拖着踢踏的步子缓缓踱来,李豪心中疑惑,这夜孤城态度怠慢,明显跟第一次见到他时不一样,本以为这人是个义气可交的君子,原来只是一个口头大方的庸才。 寒暄过后,几个人竟没话可说了,李豪觉得气氛尴尬,不得不开口说道:“这次来拜访城主,主要是想请夜大人帮忙” “唉,你我之间哪能提到帮忙,你有何事但说无妨”夜孤城回答的大方,可李豪觉得那承诺绝对含着水分,“夜大人,战灰与我们一个小小酒吧骚扰已久,不知城中卫军可不可以……”李豪还没说完,就被夜孤城打断,“这属于滋事扰民,你可以去城中卫军堂提出告诉,自然会有人为你做主” “可是夜大人……”李豪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衙门街,只是此刻称呼起“大人”一词如此别扭,心下黯然,难道就脱不开官场这点破事了吗? “夜大人,如果你判定这是滋事扰民最好,那我们轮回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还击,不用再顾及夜大人难做”李豪觉得气闷,索性把话说开了,他就是一个小保安,没啥可以顾忌的,夜孤城这个城主都不管,那轮回就干脆把这小夜城搅翻天。 夜孤城听了这话,脸色马上变了,紧张的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要生事才好,大家平心静气的谈谈不就行了”这动作没逃过老板娘的眼睛,他那局促不安的神情哪里像个城主,简直就是床边站脚的小吏,老板娘的眉头皱了起来,正待出声询问,耳边却响起又脆又冷的一声喝问:“你是谁?夜孤城他人呢?” 鸣铃一脸寒霜,虽然柔弱却气势*人,她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是最灵的,这人不是带她进了小夜城的夜孤城,那男人虽然没对她说过几句话,可比这假夜孤城温柔,也比这人有担当。 …… 三个人随着紫衣进了书房的密道,紫衣坦言,自己就是城主委派的代理人,真正的城主重病在身,已经闭关修养多时了,他可以带李豪他们去见真正的城主,听听城主对此事的判定。 密道里很黑,紫衣显然常来,走的脚步平稳,李豪功夫在身,腿脚灵活,跟上他并不难,可苦了老板娘,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最后不得不让李豪半拖着她走,鸣铃本来就是瞎子,黑暗中摸索惯了的,此刻便听声辩向,走得到也自在。 四个人走了半天,终于进了个开阔地,天顶很高,从上面垂下来个竹筒,里面装了油,亮着豆大的昏光,“这就是小夜城的正中央,城主府地下八十尺”紫衣语气轻松,“你们稍等,我去请示城主大人”说完,他便溜了,等李豪反应过来,已经找不到他离开的通道,借着那点光亮,能看到这地底的中央大厅四圈布满圆孔,似乎四通八达全是通道,还不知那些通道之间又有多少岔口,要想找到出去的路,简直比登天还难。 “完了,咱们被困住了”李豪沮丧的抓着脑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大石墩上,“好累,歇歇再找吧”鸣铃也摸索着坐下了,突然,老板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而且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歇斯底里,李豪看着笑出眼泪的老板娘,心里诧异,难道这坚强的女人竟然急疯了? “你你,你竟然说,被困住了,竟然说出来了,哈哈哈……”老板娘继续笑着,随后面色一整,看着一脸惊恐的李豪,很严肃的问:“你告诉我,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的?” “小时候?哪里长大的?不就是……”李豪张口结舌,却说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从衙门街起家,干的风生水起,结果最后官斗失败,沦落到这小夜城来,这之前的事……他没有之前,似乎生来就在这里,“我再问你,这是哪?”老板娘又问,“这是小夜城啊”李豪理所当然的回答,“可这小夜城又是在哪儿?” “在楼里四层” “这楼呢?这楼又是什么?”老板娘不依不饶,“这楼不就是天人楼”李豪觉得老板娘一定是疯了,这么常识的问题却问个没完,“唉,你就没想过,咱们在这楼里,那楼外面呢?又是什么?”老板娘神色黯然,一脸惆怅,李豪还是一脸茫然,可是坐在旁边的鸣铃却突然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听你这么一说,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能解释通了”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怀疑这天人楼的存在……”李豪还没说完,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这存在就是个虚幻!”远处的一个通道口中转出一个人来,光线太暗,看不清来人面目,鸣铃却惊喜的叫道:“夜孤城!” 那人越走越近,一边答道:“没错,我是夜孤城,可也不是夜孤城,我是谁,自己也还没想明白” 这边老板娘和李豪却已经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人,竟然跟鸣铃长的一模一样! 夜孤城一身白衣,头发也是雪白的,说不出的诡异妖孽,再加上疯言疯语,就连老板娘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疯了,不过夜孤城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着伸出手指摆了摆,“别怀疑我,好好想想目前的处境才是真的,我便是想不明白,突然白了头,见到鸣铃便更是糊涂,索性扔下凡常琐事专门去想,可惜,还是想不太明白,你们说,这天人楼真的就是我们的全部吗?为什么我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某些力量安排好了?所有人便在这天人楼中转悠着,挣扎不已却无力掌握,只觉得一切越来越虚幻……”他自说自话坦诚而又伤感,到让李豪也开始琢磨,难道,自己真的过的糊涂?可这成千上万的人不都是这么过着日子吗?还有那些曾经的荣耀,还有那些患难与共的兄弟,不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吗?怎么能叫做虚幻? “你们去过其他的楼层吗?那里都有什么?”鸣铃睁着无神的大眼睛问,“我在二层唱歌,那里是我的舞台,整个二层都是”鸣铃说着她的舞台,脸上都放出光来,“可是后来我总是头疼,我知道自己有病,再后来,便瞎了……”她的光又熄灭了。 听到这,老板娘心中一动,似乎大家都差不多,都曾经实现过梦想,然后便是各种致命的打击,然后便是随遇而安,一直到……他们见到彼此。看着几乎长的一样的夜孤城和鸣铃,老板娘心中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也许我们曾经是认识的!”她突然说,就在此时,地下大厅猛的晃了一下,虽然细微,四个人却都感觉到了,“哈!我就说吧!总觉得有那么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老板娘的神色更像个神经病人了,“他一定是听到我说对了就慌了,怎么样?你害怕了吧!”她突然尖声喊起来,那声音在无数空洞中回旋,只听到一声声“你害怕了吧”在到处乱窜,吓的鸣铃猛的捂住了耳朵,李豪见状,心疼的搂住了鸣铃的肩膀,鸣铃先是微微一颤,随后便像个小狗一样萎在他怀里,心中感到说不出的踏实。 “徐利亚!是你吗?”一个遥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沉闷却清晰,就像隔着几层厚实的屏障,与此同时,天人楼的警钟敲响了,急促而清脆,传遍每一个角落。 ------------ 第五十九章 破碎 小夜城内一片混乱,天人楼警钟响了,这是从没有过的,那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所有人听到那钟声的第一反应都是发呆,然后便被莫名的恐惧紧紧俘虏,惶恐的奔跑呼号,各自寻着自己心中的支点,唯一想到的就是离开,至于去往哪里,没人知道,只觉得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最不安全的。 离开,离开,只想着离开。 城中还有一些人,倒是乐于见到这种混乱,他们身份卑微并且一直充满愤怒,此刻这种愤怒便有了发泄的借口,高档的商铺,豪华的饭店,独门独院的富豪宅邸,都成了他们发泄的目标,冲进去,抢走自己一直奢望的财富,按倒自己一直眼馋的女人,然后羞辱他们,杀了他们,再一把火烧掉一切…… 李豪几人呆在深深的地下,都能感受到外面的混乱,那种恐慌的气氛和紧张的感觉,不是几丈土能隔绝的,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确定,有一批人闯进了城主府。 紫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说不定已经被一刀砍死,乱世中的权贵最惹人嫉恨,虽然他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夜孤城,可他是众人眼中的权贵,活着的时候享受过荣华富贵,比那些一直窘迫却仍然难逃一死的人,要可恨得多。 “呆在这里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要出去”夜孤城缓缓说道,他望着左右摇晃不停的竹筒油灯,面露忧虑,那意味着天人楼也在晃动,曾经有人告诉过他,这地下的中央大厅,不但是小夜城的正中,也是整个天人楼的正中,竹筒灯如同鸣钟的击锤,如果连这灯都晃了起来,说明这天人楼摇荡的不是一般厉害。 “可是外面……”鸣铃很担心,她听的比谁都清楚,外面有械斗的声音,有大批人马奔跑的声音,还有声嘶力竭的惨叫,在她脑海中构成了一副惨绝人寰的画面。 李豪看了看疯疯癫癫的老板娘,自从听到那声沉闷的呼唤之后,她便一直在叨咕着一个名字:徐利亚。 “徐利亚……徐利亚是谁?你是徐利亚吗?我认识徐利亚吗?徐利亚也在这儿吗?” “吴欣!你清醒一下!”李豪忍不住喊道,老板娘听了浑身一震,随即古怪的转过头,撇着嘴委屈的说:“我不叫吴欣……可我叫什么呢?”她更痴了。 …… 夜孤城揪着老板娘,李豪背着鸣铃,终于钻出了密道,不过这个出口却不在书房,那里已经不安全,他们从另一个隐蔽的出口直接来到了城主府西华门外的松树林里。 坐在树林的边上休息,李豪看着面前的一大片人工湖有点震惊,“这都是你想出来的?我怎么觉得咱们想到一块去了”他喃喃说道,旁边的夜孤城淡然一笑,“没错,我下令造的,很久以前了,脑子里就突出想出这么片水来,只觉得放在这里很合适” “很久以前?多久?挖这湖又用了多久?”旁边的老板娘突然问,她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却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很久以前……就是很久以前,挖这湖倒是很快,上千人,很快就挖好了”夜孤城想了半天,却回答的很含糊,时间,是没有度量方式的,他只觉得所有的事都发生在很久以前,而这天人楼,似乎便是永恒,甚至直到看见竹筒灯的晃动之前,他都没想过所谓消亡。 “哼,很久……屁!都是放屁!”老板娘冷笑,随后激动的起身踱步,“你们看这一切,都正常吗?不分黑白,举目无亲,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面前两个男人,眼中冒出几许精光,“猜猜天人楼的三层有什么?那里有好多好多皇帝!以往所有时代的皇帝!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人类曾经有很长很长的历史!可我们全忘了!”她话音刚落,天人楼的晃动便更加剧烈起来,他们眼中看不到,却能在心里感受到,这天人楼的边边角角都在碎裂,变成粉末,消失在虚空中,“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有人刻意造出来困惑我们的”夜孤城兴奋起来,他也感受到了天人楼的破碎,这虚像似乎也要随之被冲破,“困惑我们干嘛?你们觉得自己是大人物?”李豪虽然也有所感觉,可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曾经的一切都是幻象,衙门街那些人先不提,轮回酒吧的兄弟们呢?一起出生入死的宏伟、小雨、阿荣、强子……李豪觉得这所谓假象的推断很*蛋! “你们当然是大人物,最要命的大人物!”一个清脆而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四个人身后,“离天姐姐!” “黎恬洁洁?” 李豪和鸣铃同时喊起来,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舞台上的彝族女子,衙门街的黎恬洁洁,“你是李桓!”老板娘皱着眉分辨出来,这女人跟李桓虽然长相不一样,可表情气质是骗不了人的,“夜魅!”夜孤城最是激动,“你让我找的好苦!” 随后,四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突然明白,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这个女人身上。 “没错,我是一切,我就是这天人楼”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随之所有人都感到脚下更剧烈的晃动起来,“罢了罢了,我也没功夫跟你们解释了,你们的朋友太霸道,这就送你们出去吧”白衣女子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扭身向城外走去。 那女子步伐极快,好像几步就能跨过一条街,于是长安街、崇文门、刘家窑……就那么几步便越过了,李豪他们跟着,心里暗暗吃惊,这又是什么障眼法?竟能一步百丈。 还没到大红门,便看到了城市的边界,这城市似乎已经缩小了很多,小夜城之外,是片模糊的虚空,边缘却清晰可见,一些树木的根茎都露在土崖边上,此刻正不停的坍塌着,整座城市就像飘在半空一般,想必小夜城此刻已经成了天人楼里被隔离的区域了,白衣女子皱眉看着那些掉落虚空的石子土块,抱怨道:“上千年都没闹过这么大动静,你们还真是祸害,偏偏跟那个老东西有交道” 李豪和老板娘都无言以对,鸣铃也紧靠在李豪的肩膀上沉默不语,只有夜孤城不甘心的问:“什么叫送我出去?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现在又要把我轰走?”那哀怨的小眼神,看得老板娘都自愧不如,“你本不该动心”白衣女子似乎也被他的执念感动,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来,手心一枚白果大小的银铃铛,“既然你还念着,便拿了这个当纪念吧,我们……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说完这话,那女子将铃铛塞在夜孤城手中,回身便用一把尖锐的银簪子朝前方一戳,那黑漆漆的虚空就像被嘣上了一个火星,迅速烧出个洞,竟然闪出一大片亮光来,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这是,太阳……”鸣铃突然说,“我看见了,我能看见了!”小姑娘激动的喊着,“你本来也不瞎!只是自己想着会瞎,便看不见了”白衣女子有点惋惜的看着鸣铃,“其实,你要能留在这里多好,说不定我便解脱了……” 大家觉得这话奇怪,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还是一团乱麻,正要细问,却感觉虚空中亮的的刺眼的洞黑了一些,凝神看出去,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逐渐挡住了光,那东西浑圆巨大,黑漆漆的像个死火山的山口,越凑越近,仿佛要把人都给吸出去,骇人无比,“那是……一只眼睛?”还是李豪有见识,刑侦破案多了,观察过不少瞳孔,死人活人的都有,对这吸人神识般的感觉很是熟悉,不过一个瞳孔便这么大,那这瞳孔的主人得有多么巨大!几个人都感觉后背湿腻腻的,说不出的紧张,“嗯,算你有眼力,那便是你朋友了,还不赶紧滚出去,再等会,他便把我这天人楼给晃荡散了!” “什么!你要把我们交给这巨大的怪物!”夜孤城尖叫起来,“夜魅,你真那么狠心吗?” “什么狠不狠的!以后你不生怨气就算你有良心”白衣女子无奈的叹气,正说着,他们身后响起纷乱的脚步,原来是小夜城的百姓见到这边亮起怪异的光,便纷纷跑来看究竟。这些人中,有护城卫军,有贩夫走卒,有富商贵妇,全都狼狈不堪,想必是在这城中乱闯了很久,发现所有的出路都断掉了,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有认出夜孤城的便大喊:“那人便是城主夜孤城!这小夜城成了孤城,就该找他问个究竟!” 说着,众人便更快速的涌上来,气势汹汹。 “快走快走!”白衣女子急了,推着四个人朝土崖边上走,“你们相信脚下有路便可以走出去,如果不相信自己,心有旁骛便会掉入虚空,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竟急匆匆的溜了。 四个人回头看看越跑越近的一大帮百姓,只能硬着头皮朝虚空中踏出脚去,他们手拉着手,一步,一步,又一步,朝亮光走去,就像脚下有一层完全透明的玻璃路,连接着小夜城和那个明亮的洞。 似乎只有几步,也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四个人突然都感觉疲惫不堪,随后,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们贯了出去,李豪在空中旋转着,回望小夜城,已经缩小的快要看不清,可他还是隐约看见几个人正奋力的拦在土崖边缘,却被汹涌的人潮推向深渊,越来越多的人就像跳崖的角马,翻滚着挣扎着跌了下去…… “宏伟……大家……”李豪认出想要拦住人群的那几个小伙子正是轮回的弟兄们,顿时感到揪心的疼痛,眼中一热,抛洒出点点男儿泪,那泪水跟随他在空中翻滚,向光芒飞去…… ------------ 第六十章 醒来 哞…………………… 很响的声音,缭绕不绝,似乎曾经听到过,吴欣艰难的睁开眼睛,妈的这声音好吵,打扰老娘睡觉!估计又是隔壁那家酒吧,永远在装,在修,在发噪音…… 可是不对,这天棚好高,高到一眼看不到顶,那上面画满彩绘,云团朵朵莲角片片,虽然颜色都褪净了,可隆重繁华的感觉还在,随后,鼻端闻见一种奇香,让她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这是哪?”老板娘听见一个声音在问,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却让她觉得有点陌生,“这是万沉殿”一张脸凑到她面前,隽秀白皙,竟然看不出是男是女,声音温柔,可语调冰冷,一点人气都没有,老板娘认得那张脸,一个名字在她嘴边溜达了一圈,又跑了,吴欣只好叹了口气接着问:“你是谁?” 听了这话,那张平静的像画一样的脸微微蹙了下眉头,又用没有情感的声音说:“加些迷殿香,鸣沉钟” 万沉殿里轰然响起更震撼的钟声,比之前那音调低沉而平稳的“哞…………”要更加穿透人心,吴欣被这声音震的七荤八素,刚醒过来的脑子几乎要再次晕过去,她捂着耳朵生气的对着那张脸喊道:“干什么你!臭蛤蟆!” 被称作臭蛤蟆的那张脸,面色一舒,抬手示意钟停,“好了,她想起来了” …… 李豪已经喝了第五碗白粥,就像这不是糙米煮的白粥,而是啥澳洲龙虾粥似的,那饕餮的架势,让旁边两个给他乘粥的人不由微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有这么好的胃口,这些库存已久的陈米,终于还是都被他吃掉了。 李豪吃的气喘吁吁,他觉得还没吃过这么累的饭,盘腿坐在席子上,面对低矮的长几,喝着滚烫的白粥,不得不时时停下来吹凉,又深又沉的大瓷碗连端都端不起来,还有那薄可见底的米汤,虽然已经喝了五碗,可依然感觉腹中空空,“你们就不能给我捞点干的?”他可怜巴巴的看向那两个奇怪的人,他们跪在一口蒸汽腾腾的巨大铜锅旁边,李豪每次要添粥,其中一个人便把那大锅推到倾斜,另一个人拎着长把的大勺乘出米汤。他们穿着半遮肩的粗布棉袍,倒是洗的很干净,可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份,说是喇嘛,他们头发挺长,甚至在头上盘着发髻,说是道士,他们那袍子又是明黄的,还露着半个肩膀…… 其中一人听李豪说的可怜,便笑着答道:“你已经很久没进食,此刻胃中空空,突然进食太多恐怕不妥” 李豪听这话有道理,只能叹了口气接着喝稀粥,耳边却突然听见有人吼着奔过来,脚步沉重的几乎连铜锅都震跳起来,“那厮在哪里?竟然入了天人楼,着了离天小妞的道!把我的脸都丢干净了!”随着吼声跑进一个人来,身材魁梧,海拔更是超过两米,也穿着露出一个肩膀的袍子,不过是单衣,这大冷天里就穿着一件单衣,可见身体有多彪悍,李豪抬起埋在大碗里的头,看向那人,于是两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齐齐瞪着对方,“你是谁?”李豪突然感到心慌,这人为何看起来如此面熟? “我是谁?你就是我!懂不懂?”那两米高的家伙又吼起来,随后又想起来什么,狠狠补上一句“丢人!” 李豪觉得这话答的太糊涂,一时愣住,猛看了那人几眼,终于明白为啥看着他眼熟,这不就是跟自己一样的一张脸!只不过头发长些,胡子多些,身体整个比自己宽了一大圈,“你……是我?”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心里震惊不已,难道自己也有个双胞胎哥哥?可这大块头说我就是他,又是什么意思? “错错错!你是我,我却不是你!”那粗鲁汉子不耐烦的回答,随后一指粥锅边上依然微笑的那人,说:“你来给他解释!” “莲生子,子化莲,子为莲,莲非子”那人立刻答道,依然笑眯眯的,李豪听的一头黑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抬头又看那粗汉,却见那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也在看他,“还是上师说的直白,你懂了?”他问道,李豪觉得头更大!这也叫直白?没天理了! …… 辛灿看着眼前的辛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这臭小子也忒没出息了,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 “夜魅,你真的就不要我了……”辛然哀叹着,抚摸着手心一个白色的圆形印记,痴痴的自言自语,他不习惯身上的红色冲锋衣,穿起来远没有对襟的白色长袍飘逸,就连那些名牌装备也都粗鄙不堪,看着远不如城主府中的杯盏玉器精致,虽然他已经想起自己不是什么夜孤城,而是跟了夜魅的姓,被她奉为小夜城城主而已,可他仍然一心念着夜魅,他们一起修建城主府,一起把酒中南海,一起受到城中万人瞩目……他所奢想的荣华富贵和良人相伴,在那一刻全都实现了,辛然忘不了夜魅,不但是忘不了那个温柔智趣的漂亮女人,更是忘不了那一段辉煌闪亮的时光。 虽然后来夜魅突然消失,对辛然造成了致命的打击,甚至让他“开始怀疑人生”,可现实摆在眼前之后,他却更愿意沉醉在对小夜城的回忆之中,辛然甚至想过,逃回天人楼去。 辛灿却很想忘记天人楼的一切,那里曾经让她欣喜过,做过众人瞩目的焦点,得到过欢呼和掌声,那种填满心扉的成就感确实很美,可是之后更多的世态炎凉也让她深深失望,尤其当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后,什么掌声什么鲜花,都如一个笑话,那是一段恐怖的记忆,深深缭绕在辛灿的内心,让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这几个人,从天人楼出来后或痴或傻或迷或呆,都病的不轻。 可是除了露过一面的两米大汉,两个负责粥茶的“上师”,他们再也没见到其他人,就在那个万沉殿的侧殿住着,每日喝粥睡觉,让瘫软的胳膊腿恢复力量,清醒的时候,便一点一滴的拾回记忆,有对以往的记忆,关于童年,关于成长,关于他们的城市和来历,也有对天人楼中的记忆,关于怎样成功,关于怎样失落,关于怎样困惑……只不过每每想到糊涂去问上师们,他们要么笑而不答,要么说辞隐晦,全然解不了关键,说不清如何进去,也道不明如何出来,甚至现在是何年何月都似更糊涂。 就这样一直过了十天,两个上师告诉他们,长生殿可以见他们了。 “长生殿召见?长生殿的主人?”徐利亚忍不住问,她还经常自称老板娘,这些天也惹了不少笑话,“有主无主可重要?”那个总是微笑的上师反问,他说的一切话语都切中禅机,经常把大家噎的一愣一愣的,随后思考许久也未必能想明白,不过李豪也找到了对付他的方法,那就是不想,你禅你的,我俗我的,你熬米汤,我捞米粒,各自欢喜。 一行人终于走出万沉殿,穿过一条竹子搭建的长廊,来到一个高大的山洞前,那洞口很拙朴,看不到任何人工的痕迹,洞中阵阵寒气扑面而出,只有空气中缭绕的点点沉香,带出几分人迹,“老身便送到此处,各位只管向里走便是”老上师合掌施礼,大家也都躬身还礼,辛然看了看那黑沉沉的洞,还是问道:“里面就是长生殿?” “去了便知”上师回答,众人听了都是心里一颤,似乎这话在进去天人楼之前,也听过的。 洞口虽大,里面却昏暗的很,只因洞内的路缓缓向下,越走越窄,到最后只剩下一人能够通过,并且没有任何光亮,只能靠着手掌摸索岩壁前进,辛灿紧张的探身抓住了徐利亚的手,“别怕,大家都看不到路的,慢慢走就是了”徐利亚明白她在紧张什么,柔声安慰道。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憋闷的感觉一扫而空,一个高深的大溶洞出现在眼前,只见灰色的山石之间嵌着一块块巨大的彩色发光石头,造型古怪各不相同,就像彩色玻璃罩里装着灯泡,不过那彩石的光芒要柔和的多,并且看这情形,洞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通了电的,在石头之间,潺潺流水晶莹,汩汩轻响盘绕不已,好一个仙履洞天。 洞的中央还有一个人,长发披肩一身乌黑棉袍,正在一块平滑的灰色巨石上闭目打坐,身侧还有一个小小的玄铁香炉,袅袅青烟缭绕回旋。 “臭蛤蟆!在那装神弄鬼搞什么呢!”徐利亚一看那张脸就来气,那天这家伙把她震的晕头转向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她一肚子的疑惑无处发问,憋的简直要长毛了。 “这里是长生殿吗?”辛灿问道,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们接触不算太多,可还算是熟人,“我就是长生殿”那个打坐的彭威廉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 ------------ 第六十一章 长生殿 长生殿是个人,还是他们认识的人,这让李豪想起天人楼的白衣女子来,那女人也自称就是天人楼,长生殿和天人楼,一男一女居然对仗的还挺工整,这算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大号自己呢?又是怎么回事?太多太多疑问堵着他,令人烦躁。 其实其他几个人也一样,尤其是徐利亚,面对着冷若冰霜的彭威廉,几乎忍不住暴走。那还是她的彭博士吗?那个滑稽的臭蛤蟆,那个好欺负的外国鸟……想着想着,委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对着彭威廉哭,是她的爱好。 “我是长生殿,不是彭威廉,你哭什么?”那半男不女的彭威廉说,似乎明白徐利亚的心思,他的声音缓慢柔软,却透人心扉,说的徐利亚眼泪更盛,哭声大作,听的周围几人都有些尴尬,哭了好一会,她才勉强收住泪水,“那他人呢!”她哽咽着问道,“不就在你们身后”长生殿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喜怒哀乐分毫不能让他动容。 四个人猛的转身,却只看见更多的彩色石头,高矮胖瘦堆在他们钻出来的洞口周围,徐利亚茫然的看着,渐渐被一块薄荷色的长条石头吸引住目光,那石头的感觉,好亲切。 不由自主的,徐利亚迈步走到了石头旁边,又打量许久,终于伸手触碰到那光洁冰冷的石面,没想到,那石头的表面像是一层水,竟然荡开片片涟漪,一张微笑的脸缓缓出现在涟漪之中,还调皮的朝徐利亚眨了眨眼,这下可不得了,惹得她又开始落泪,“臭蛤蟆,你怎么会在石头里……”她抚着那长条的石头,就像扶着一口棺材。 …… 四个人坐到了灰色大石之上,围着长生殿,听他语调平缓,却没有任何感*彩的……讲故事。 这有点像当时他们在花莲里听萨利赫老头讲课,对面的长生殿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这大溶洞里堆满的彩色石头,也不知是不是每一块里面都有一个人,徐利亚总是忍不住偷眼看那薄荷石,对长生殿更是充满莫名的哀怨,可她只能耐心的听他讲,从他的故事里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他们被噤声了,坐在这块大石头上不会寒冷,可也绝对无法出声。 长生殿目光飘渺,毫无焦点,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外面的那座大屋,是一座古老的寺,被乡民称作龙王寺,本名叫做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如果硬要以语言解释,就是学习长生的国度,你们前些天所在的万沉殿修建于1200年前,至于这个寒石洞,就更早了,我自己也记不起到底存在了多久……” 长生殿说着,有点像中学的历史老师,背教材的那种。可是内容却惊的四个人精神百倍,原来这里就是苏妍提到的龙王寺,不过这里可没有什么长的像龙的神像。 “至于天人楼,全名叫做天人秘语”说到这他平静的看了一眼徐利亚,那小篆的牌匾被她念成了“物语”,还搞出日本人建造的乌龙遐想,号称文化人的小妞被这一眼看得很是汗颜,“白衣女子名为离天,天人楼就是她精力所化,出现在大约1000年前……如果用你们愿意理解的语言来形容,她是从天人星来的”长生殿一边说,一边思考,似乎在倾听一个站在他旁边的人提示,“天人楼跟你们去过的花莲一样,是天人的“器”,说白了,就是引导地球人去他们那里的分拣场……”长生殿说着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就像在叙述鸡蛋孵小鸡一样的常识,不过,如果这些事只是人类尚未理解的自然现象之一,似乎也确实跟鸡蛋孵小鸡一样平常,“分拣场……”辛然心中默念着这个残忍的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于夜魅来讲,只是芸芸众生中被拿去候补的普通人之一,“你们在天人楼里所见所闻,一切的一切,全是自己想出来的,从进了所谓勐嘎的羊市,就已经入了迷障”说到这,他看见李豪一脸惭愧,便补充道:“这也没什么丢人的,1000年来被那花哨的闹市迷惑的人,总也有几亿了,其中不乏王侯将相,智者学士,他们最终的归宿各不相同,或者去意坚决,转为天人,或者半途沉迷,终为凡人,也有那不堪起伏折磨的,坠入魔道,但是残留的念力培育着天人楼,让离天越来越强大,那种强大非常与众不同,既不是武力也不是物质,而是能够让人们脑海中最渴望达到的目标,最想享受的生活,在天人秘语里迅速实现!” 长生殿眼神略有波动,好像想起什么往事,不过只是刹那,便又恢复死水一般的目光,“这种诱惑是正常人无法抵御的,她能抓住你心里最隐秘的欲望,不着痕迹的让你一步登天,很容易的沉醉其中,不过她也很吝啬,不会让每个人享受很久,有欲望便有弱点,而且那些弱点往往是致命的,因为人在成功的一刻会担心失去,于是便会拼命的隐藏、掩盖,随后便是害怕……” 长生殿将目光转向辛灿,“你的弱点便是没有创造力,还没学会怎样表达心灵,便急于展示肤浅的歌声,那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即使成功一时,也不会延续很久,可能终尽一生,只会唱一首歌,所以你最失败” 这话说的很是犀利,一丝一毫没有顾忌人心的意思,辛灿听的满脸通红,羞的恨不得钻进石头缝去,可没想到长生殿更加不客气的说:“可惜你没在失败中找到什么教训,选择的是逃避,时刻想到的是自己的隐疾,于是你瞎了,因为只有瞎了你才能给自己一个解脱的借口” 辛灿的脸由红变白,不过强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 长生殿又把目光转向徐利亚,那倔强的小妞知道攻击要朝向她了,便深吸了一口气迎接,“你也一样,用逃避来对待挫折。码字换钱维持生计,这本没什么错,可错在你不愿意用心,有再好的奇遇你都会错失良机,你有聪明的头脑,足够好的根基,可惜,做事长性不足,灵感再多也是白费!到最后只能自认‘无心’,甘做庸碌趋炎之辈” 点评到这,大家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成功也好,落魄也罢,其实都是自己选的,离天所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一把,将不可能出现的机遇摆到你面前而已,说白了,心想,才会事成,不管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豪也做好遭到打击的准备,可没想到长生殿对他的评价却是最高,“至于你,应该是这四人中最顽强的的一个,不过你开始做的也是四个人中最过分的一个,这……”长生殿又是凝神细听的模样,然后接着说道:“这跟你的职业有关,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你对自己的事业很不自信,而且讨厌每日目之所及的官场规则,甚至深深的鄙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所以狄仁杰也好,包拯也罢,即使是千古忠臣,在你心中竟然比不过一个能干的柯南,但你又自卑于自己的无力,自愧技不如人,所以你恨并追逐着,成了衙门街的‘首长’,摆权弄势挥洒自如,可惜,最终自卑还是占了上风,心虚成了败笔,于是你也落荒而逃……” 李豪的经历细节,大家以前并不知道,此刻听到这番评述才知道了大概,竟然如此荒唐,更是明白天人楼的所见所闻全都是凭个人脑中编排出来,想想李豪一个刑警队长,最佩服的人竟然是动画片里的柯南,全都有点忍俊不禁,要不是噤声咒起着作用,估计徐利亚和辛然的嘴巴,都饶不了李豪。 李豪自己也臊的够呛,不过总算长生殿话锋一转,说了关键:“好在你够有勇气,谋略不如人,义气胜常人,一双拳头也渐渐打开了局面,如果不是机缘够巧,让你们及时离开,那小夜城早晚成了你的天下,这点也算你不辱出身了”说到这里,长生殿想起了什么,伸手在那玄铁香炉上冒出的青烟中一弹,片刻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师傅唤我何事?”一个高大粗壮的身体从远处洞口钻了出来,正是那个大号的李豪,“说到出身,总要跟他说个明白,你懂的,他人不一定懂,他人明白的,你也不见得都明白,你且明白吗?”长生殿突然说了这么一番绕口的话,大家都没明白,那边大号李豪却一个长揖到底,瓮声瓮气的回答:“多谢师傅教诲,玄武明白了”说罢,他便大步跃上巨石台子,一屁股盘坐在地,认认真真的看着李豪,说:“我来给你说个明白!” ------------ 第六十二章 玄武 一千二百年前,南诏国衰败,刚满一岁的王位继承人被权臣杀死,随后更是进行了灭绝王族的屠杀,被追杀的王族八百人逃入这深山之中,艰难跋涉。当时南诏国教为佛教,国师更是个大和尚,到也有些修为,到了寒石洞口纳头便拜,死活不肯再走,并苦劝那些王族倾尽携带的金银,就在洞口不远处修建一座大寺,说是这样也许可以感动洞中之人,保住这八百人的性命。 那时的南诏王族都信奉佛教,并且有一大半归了禅宗,对这个禅宗大和尚的话深信不已,于是便集了手中所有金银玉器珠宝细软,招纳附近寨子的壮劳力,开始修建大寺。可是修建寺庙这种大工程,光靠那点随身带出的金银是远远不够的,于是王族的达官显贵们充分发挥了余热,恩威并施,赐姓、封王、拜将相,什么招都用了,终于招来很多自愿的劳工,龙口塘的龙姓就是那时候赐下的,他们寨子里的人大都是汉人,在这寺里修建的时候专门负责运水,于是老辈们为了给自己的寨子添彩,就传出了给龙王找水源,龙王寺赐姓龙口塘的传奇故事。 不过大寺没等修建成,篡权南诏的大长和国军队就追杀了过来,神奇的是,当时正值冬季,本是湿冷粘腻的天气,刚起了百杆大柱的工地竟突然起了火,八百南诏王族都坚守在只是框架的大寺之中,火势凶猛,眼看这八百人都跟着大寺一起化成灰烬,大长和国的军队乐得不战而胜,便退兵回去汇报了,只说八百人全部被杀光。 可实际上,兵退之后百杆大柱挺立,丝毫没有火烧过的迹象,那八百人也根本没在寺里,而是神秘消失了,当时因为兵乱而逃散的劳力们在远处都看到了滚滚浓烟,此时聚了回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大寺,都惊为神迹,于是十里八乡的民众都纷纷来拜,自发的出人出钱,硬是用了三年把这大寺按照留下的图纸建好了。 蜀人多工匠,画师们用了心做的大寺内饰,自然精美华丽,又是王族随带的技师设计的图纸,整体结构大气磅礴,所以这寺建的真是气派非凡,不过落成那天所有人都犯了难,这寺没有名字,一直就被称为大寺,还不曾有人提到过是座什么寺,而寺中神坛位空,也不知该供奉什么金身。 寒石洞本来是个隐蔽的所在,在修建大寺的过程中也被乡人发现,只是没人进过这洞,因为寒气*人,根本近不得身,也由此被称为寒石洞。 可是,本来无声无息的寒石洞,在大寺落成之后,却突然钻出来了七百多人,衣衫素常,面貌肃正,有乡人认出来,正是三年前消失的南诏王族,这些人由一个名为巴公的老者带领,说是有高人赐了寺名,就是当初禅宗大和尚所说的洞中之人,为这大寺命名为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自有六十六位高僧进驻,而他们,以后会守在附近,专门供奉此寺。 乡人们听了都有点接受不了,消失三年的人突然出现,不但要接手大寺的住持,还带来这么稀奇古怪的名字,怎能让建寺的人甘心,一时间两边的人便僵持在当场,建寺的乡民乱嚷着让高人显现神迹才服气,南诏遗族也争辩着高人哪堪与乡野村夫计较,不过就在此时,山间突然风起云涌,雷声大作,一条清晰可见的青龙盘亘而出,倾盆大雨瞬间迷了上百座山头,要知道这一年川滇大旱,山中无雨已经过百日,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震撼,不管是修寺的乡民,还是南诏的遗族,都齐齐跪拜。自此,乡民们对这洞中高人的修为不再疑惑,不过他们记不清那冗长的寺名,只把这大寺称为龙王寺,寺中金身也始终是没有的,可却被传为龙王的样貌。 从那以后,南诏遗族就住在离寺二十里外的山洼中,寨名勐嘎,世代护寺。 不过,没过两代,勐嘎的职责又多了一项,这便是后话了。 单说这留在寒石洞中的六十六人,都是禅宗信徒,他们的虔诚在那场大火中得到了洞中人的认可,信,确实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他们的信,便也瞬间打动了洞中人的信,于是这六十六人得到真传,成为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的第一批驻寺僧人。 当年驻寺的人中,有那个禅宗的大和尚,所以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的一切司仪礼节全都是按照佛教禅宗的形式所立,不过后来众人所学越来越精透,竟然慢慢涣散了仪式,变的非僧非道,根本看不出身份来了,这也让大寺的香火逐渐衰落,毕竟百姓敬畏的是威仪神佛,而不是随性凡人,所以,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到后来竟然变得冷清无比,几乎没有人来朝拜了。 千年风雨飘摇,历经几朝战乱,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也从初始的香火旺盛,衰落到后来的默默无闻,不过洞中人从始至终都对所谓香火没有过丝毫介怀,那只是世人一厢情愿的形式而已,对他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需要别人的信,只需要找到自己的信,他没有来处,难去归处,独自在这寒石洞中苦等。 他在等自己,等自己彻悟。 心中总是缭绕不断的一丝凡尘杂念,成了他的魔障,剪不断理还乱,竟然经历沧海桑田依然死死的不肯放手,终于,百年前,他决定用法驱了这杂念离开,化成一滴甘露洒去凡尘。 当时他最忠心的一个弟子,便是当年的南诏大殿护卫长,后被赐名玄武的大武僧,为师傅护法时,竟也带走了一丝凡心随那滴甘露而去,但归根究底说起来,玄武的凡心竟不是他刻意驱散的,而是护师心切主动跟了去,玄武虽然心智粗犷,但毕竟是修为千年的高人,凡心竟也化魂,那玄武的凡心便化成了李豪。 “让你说个明白,你便说的如此明白,连为师的隐疾也说了出去”玄武讲到此处,长生殿开口叹到,“不过一次讲清楚也好,免得我又费一遍口舌,惹来更多杂念” 听了这些,大家心下了然,那洞中高人,自然就是面前的长生殿,而李豪,竟然是高僧玄武的凡念所化,更是离奇。 长生殿看到众人眼中仍有疑惑,便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也听的透彻了,点破也无妨,彭威廉自然便是那滴甘露,实则是我凡念心思,没想到被我驱走后竟然有本事化为人魂,只是被驱离了本心便寻觅不已,空烦恼了这多年,可叹竟然不如李豪爽落……你们心中所有疑惑可都解开了?” 徐利亚乖乖的举起了手,她觉得此情此景很像一场记者招待会,现在终于到了提问时间了。长生殿见她目光急切,便伸手弹了一下那玄铁香炉的青烟,于是听见徐利亚干巴巴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那彭威廉呢?难道你要把甘露收回去?” “正有此意”长生殿平静的回答。 ------------ 第六十三章 半个糊涂是明白 彭威廉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忍不住的叹息,他就这么轻易而又糊涂的放弃了,所有的一切。 “你可悔了?”作为识海主体的长生殿问他,“为他们,不悔,为自己,有些”彭威廉毫不犹豫的回答,“为自己?”长生殿的语调不再平淡,带出一丝疑惑,“你不是对俗世已经深感痛苦?” “俗世便是俗世,人便是人,没有凡事陈杂哪里还称得上俗世?没有悲苦喜乐,哪里还称得上是人?” “人吗?”长生殿似乎更加疑惑了,“可是为人便会痛苦的……”他陷入沉思,“可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彭威廉微笑,他想起来这句歌词,虽然已经忘了是谁唱的,可是曲调却响起在脑海中,“哦,果然很好听……”长生殿当然也听见了,他感慨道,并且有一点明白,“难道这便是我该经历的一劫,当时驱你入世就有些感觉,没想到是这么应了劫” 彭威廉感觉到长生殿的那丝懊恼,有些不忍,“我们到这山里来,他们遇到天人秘语被困,我落入魍魉得你所救,再同意归你心思一起解救他们,这都是偶然罢了……” “这世上便没有偶然,一切都是必然”长生殿打断彭威廉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他从没有过如此冲动失礼,话音刚落长生殿便彻底明白,自己已然乱了。 面前的四人还在等他述说天人楼的秘密,每个人心中都还有解不开的心结,长生殿突然感到自己的无力,就是前面的说辞,也都是彭威廉在一旁指导他才能讲个明白,也不知道这俗世的闲人,怎么就这么多思量,怎么就这么多牵绊,怎么就这么多……智慧。 他承认,自己一向小瞧了俗世的力量,从没想过,痛苦的生存也能让人悟出很多道理,比如彭威廉的一句“为他们,不悔”,这里面包含的情谊,曾经让他最为唾弃,感情也好,义气也罢,都是长生殿让那滴甘露一股脑全部带走的,他觉得正是那些东西让他散了心意,分了神识,静坐几千年都难以离开,可是现在他发现,没了这些,他便没资格离开,甚至连去往何方都成了疑惑。 …… “我便收了这滴甘露,让他不再受牵挂之苦,俗世之烦,不是更好吗?”长生殿看到徐利亚一脸悲伤,忍不住问,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他人之苦,看在长生殿眼中都是无聊之举,“他是我们的同伴……你当然不明白”一旁的李豪突然说,长生殿一走神,噤声咒便散了,“我,不明白……”长生殿波澜不惊的眼神却掩盖不了他内心的迷茫,的确,丢了那一滴甘露后,他便越来越不明白了,一直到彭威廉在遥远的京城进入花莲后打开那条缝,他才发现,那滴甘露竟依然存在,并且还神奇的化了魂,他当时为了阻止那东西靠近自己,甚至发出了驱厌恶的“哞……”,可是依然没能阻止这些人的到来,依然没能躲过这一劫。 “既然你们羁绊如此之深,我强留了他也没用”长生殿沉吟片刻,终于说,“可以放他跟我们走?”徐利亚惊喜的说,那种喜悦让长生殿为之一动,凡人情谊,竟能如此令人欢喜吗? “可以,不过他已经归回我心思中很久,即便跟你们去了,也不会在俗世留很久”长生殿似乎又在侧耳倾听,“不会很久又是多久?”辛灿也忍不住开口问,长生殿一直纹丝不动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伸出细长白皙的手,展开两根手指,“两年?”李豪的浓眉深深拧了起来,这长生殿也忒小气,“不,二十年” 众人听到这儿,都长舒了一口气,二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想想那时候彭威廉也快50岁了,只要活的精彩,也算够本了。 不过一直没出声的辛然却注意到,一向面如秋水的长生殿,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眼神里居然露出一丝戏谑之意。 …… 众人边谈边往寒石洞外走,和进洞时的气氛完全不同,每个人心中的疑惑或多或少都得到了解答,而且不知为什么,连疏远了的关系似乎都得到缓解,他们苏醒之初曾经互不关心,连辛灿姐弟都懒得理对方,更别说体恤他人了,不过此时却多了几分温暖和理解,很多情谊自然而然的又被记起,关于远方的亲人,关于京城的朋友同事,关于那个小洋楼,关于花莲,关于…… “你们觉不觉得,似乎还少了什么?”黑暗中,李豪突然问,这让前面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的两个女人也住了口,“还少什么?”辛然答到,“也没少什么啊,那家伙不是最后说了吗,我是想象力最贫乏的,把小夜城搞成了小号的京城,也是最重感情的……” “是啊!明明就是喜欢女人的,却一直伪装叛逆,就为了让老爷子生气,结果在天人楼里露了底!”辛灿讽刺到,“比我还失败!哈哈……” “也不是啊,毕竟他还对紫衣恋恋不舍呢”徐利亚也掩口笑道,“不过长生殿口中所说的失败,也许是天人楼中的成功呢?”李豪笑过,突然说,“反而像我这样在天人楼中挣扎不休的,到最后绝对不会被天人选中” “这个我到没想过”辛然缓缓答道,“不过想逃回天人楼倒是有过的,呵呵……” “臭小子!你敢!扔下你老姐我不管啦!”辛灿突然爆发道,“这不没敢逃回去吗……”辛然小声嘀咕,惹的大家又笑。 四个人说笑着,就见了远处的光亮,等出到洞口,就看见不远处一人的背影,正是送他们过来的上师。 “哦?出来了?”上师听见众人说话的声音,止步回身说到,依然笑眯眯的,看那上师回身欲走,想必是等了太久不见他们出来,也不知四个人在这寒石洞中到底呆了多久,李豪摸了摸咕噜叫的肚子,觉得至少在洞中留了一整天。 徐利亚对这上师印象极好,于是礼貌的客气到:“上师特意来接我们?等了很久吧?” “转眼千年,回身百世,说久不久”上师一如既往的话含禅机,搞得大家都愣笑不已,李豪更是翻了翻眼皮,自顾自朝前走去,他们要回万沉殿等着去,长生殿说了,等上一日,便让彭威廉跟他们一起离开,到时候还有好多问题要等彭威廉来解答呢。 比如说,李豪刚刚想起来,那个孙娟娟跑到哪去了? ------------ 第六十四章 黄粱美梦 彭威廉终于回来了,精神矍铄,眼神温暖。 徐利亚见了他却没再哭,就是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臭蛤蟆外国鸟的狠剋了一通,完全看不出当时哭成泪人的模样,彭威廉也不躲,由着他敲脑袋,等她敲够了,缓缓说了句:“谢谢……”结果搞得徐利亚几乎又要开始落泪。 众人看徐利亚打闹够了,这才笑着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开了,还有很多迷都等着他来解,彭威廉也毫无保留的全都说了出来。 开始,当然是从那天他在勐嘎村口发呆,进入天人交战的痴想说起。 那天,彭威廉遇到了传说中的魍魉,说到这魍魉不得不解释一番,这怪物的来由,还是长生殿告诉他的,魍魉本是山中石木草精所化,《淮南子览冥训》中有个句子:“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彭威廉的疑惑,深深吸引了那困惑所生的怪物,它本是一层最淡的影子而已,便由月光所照的影中出现,无声无息的捉住了彭威廉,将他的身体迷到了一处山崖边,摔了下去,并且收了他的魂识当做食物。 可那魍魉这次却害错了人,彭威廉偏偏是长生殿计较的东西,虽然长生殿所计较的东西少之又少。 玄武救了彭威廉的身体回万沉殿,而长生殿则消散了盘亘此处已久的那只魍魉,唤回彭威廉的神思,两个分离已久的心思终于面对,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汇合之后互通一气,彭威廉惊异于长生殿的无心无恼,而长生殿竟也对彭威廉的凡世经历产生了一丝兴趣,竟然相处愉快。 这时候,李豪他们已经进了天人秘语,开始了各自的奋斗,而彭威廉的身体受损,被移到那块薄荷石里,长生殿说,那些石头都充满了灵气,修补肉身再好不过。 彭威廉的神思和长生殿一起呆了很久,在彭威廉的一再要求下,长生殿才答应帮他找找一起来到山中的另外四个人,可是这时候,那四个人却不见了踪影,长生殿便告诉彭威廉,那四人已经没救了,他们进了天人楼。 寒石洞中有一块斗笠大小的月壁,是块嵌在洞中的灰石头,长生殿说他千年前也入过天人楼,最后狼狈不堪的逃回到寒石洞,却在天人楼与寒石洞之间留下一个孔洞,便是那块月壁了,此时彭威廉急的不行,便和长生殿一起,透过那块月壁观察起来,眼看着他们四个人渐渐入了迷。 这一看,便是三十年。 “三十年!”徐利亚尖叫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具体的时间,三十年是什么概念?这些人岂不都成了老头老太太?连最小的辛灿姐弟也都是五十岁的人了。 可是彭威廉依然确定的回答道:“是的,三十年”他看了众人一圈,接着说:“天人楼中无日月,连时间的概念都被离天给偷换了,可是我们在寒石洞中却有日子可算的,你们当官坐堂,盖楼挖湖,寻访帝王,堕落风尘,酒吧叉架……哪有一样是不费时间的?” “臭蛤蟆!你才堕落风尘!”徐利亚不满的小声嘀咕,不过想想也对,自己从一个自视甚高的文人,到一个拥有职业媚笑的酒吧老板娘,没有个几年的历练,哪里能转化得了? 可是三十年……自己的人生岂不全浪费在天人楼里做梦了? 另外几个人当然也有这个想法,辛然便感慨道:“都说人生如梦,原来便是这个意思了” 听了他这话,徐利亚却眼神一亮,“等等,你说什么来着?人生如梦?那……”她狡黠的目光看向彭威廉,“我们是不是做了黄粱美梦?” “倒也可以这么说,可是时间绝对没有黄粱美梦那么短”彭威廉回答道,“那到底是多久?”李豪也有点急了,他虽然没有被玄武*着回归,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来生,这辈子如果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岂不太糟蹋。 看看大家都急的差不多了,彭威廉终于忍不住一笑,“别急别急,你们看看自己的外貌,哪有一丝变老的痕迹?实际只有三十天了,虽然不像黄粱一梦那么短,可用三十天过三十年,大家还是赚了的” 原来,那天人楼的时间,竟然是一天换一年的,不过大家确实没有过掉三十年的感觉,归其原因,是因为进了天人楼的,只是四个人的神识而已,就如同人在梦中对时间概念的模糊,有时只觉得过了一瞬间,天便亮了,有时又觉得过了很久很久,睁开眼发现只不过才睡下二十分钟。而他们四个人,早在勐嘎羊市便都迷晕当场了,后来的一切,全都是神识所见的幻象,至于自身,如果不是勐嘎村民第二天一早发现,把他们抬回去好好保护起来,他们四个即便从天人楼里出来,那身体恐怕也早就被冻坏了,更别说山间还有野兽出没,被拖回洞去当余粮都说不定。 至于这寒石洞中,千年前那月壁通了天人楼之后,洞中的时间跟天人楼就一样了,也是一天当一年那么过的,这点连长生殿也没办法改变,静坐本已几千年,现在倒好,静坐千年也就过了一世,好在他本来也没了时日这个概念,索性便由他去了。 话说彭威廉和长生殿就那么看着几个人折腾,由盛到衰,每每感慨不已,似乎正应了旁观者清那句话,他们越是看得明白,楼中人便越是过的糊涂,一直到紫衣动了杀心,勾结小夜城的城府卫队长张魁,想要对四个人都痛下杀手,彭威廉终于忍不住了,他求长生殿,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这四个人给救出来。 这一段彭威廉是轻描淡写就掠过去的,不过大家都明白,长生殿是根本不可能动心思救他们的,别说当年他曾经狼狈逃离过天人楼,就是以他淡泊的本性,也决计不会出手相救。 长生殿提出的条件便是让彭威廉回归,按他的说法,只有彭威廉归了自己心思,他才能有救人的心,才有救人的力,否则,免谈。 彭威廉当时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他觉得长生殿提出的条件很合理,自己本就是人家的凡心一滴,没了凡心的人,还救个屁人! 不过事后想想,他却糊涂了,当年要驱走凡心的是长生殿,现下要求回归的也是长生殿,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后来的事李豪他们就知道了,长生殿下了死力撼动天人楼,那不是用什么大力气来摇晃的,而是用神识去撞击,巧的是那个时候徐利亚和辛然都早已动了心思,对这天人楼的存在产生了质疑,辛灿虽然盲了,可心中的疑虑也是越来越多,他们的质疑,可是从内部撼动了天人楼的根本,本来就是靠“念”存在的东西,怀疑简直就是如同炸药一样的大杀器。 可惜,李豪作为四分之一“念”的存在,竟然对那楼中一切深信不疑,否则他们四个单凭自己的力量便可冲出天人楼了。 “你个固执的大土鳖!”徐利亚翻着白眼数落李豪,自从知道李豪的来历,徐利亚便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那玄武可不就是个大龟么,可是“大乌龟”的称呼又太难听了点,于是李豪便被徐利亚称作了“土鳖”,不过说起当时的情景,这大土鳖的外号,倒也贴切,他那时可不就固执的要命,迟钝的要死。 “那个大火山口呢?是你?”辛灿至今对自己复明后见到的第一个景象记忆犹新,也就是那个巨大的如同火山般的黑色瞳孔,“你是说那只眼睛?”彭威廉笑答,“自然是长生殿,那时我的身体还在薄荷石里静养呢” “长生殿可以变成大怪物?还是说天人楼没有那么大?”辛然也问,他一向喜欢钻这种牛角尖,彭威廉听了这话伸手平举,“天人楼就像我巴掌这么大!”他接着笑道:“你们便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混了三十年” ------------ 第六十五章 千年纠葛 夜色如水,万沉殿外的竹木长廊边,坐着个人,静静的望着半空中模糊的半牙月亮。 “你就不怕又被魍魉给劫了去?”李豪笑问,一边优哉游哉的走过去,“哪里有那么多魍魉,这里离寒石洞那么近,更没有什么古怪东西出现了”彭威廉一笑,轻松答道,“没错,以我看来,咱们俩便是古怪了,那长生殿更是最大的怪物,哪里还会有更古怪的东西敢来”李豪悠悠答道,口气多了分沉重。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没错,长生殿便是怪物,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连他自己都忘了” “而且他也不是人”李豪补充道,“连玄武的来历都比他清楚的多” “呵呵,你还是本色不改,总想看个究竟,可是不要忘了,怪也是怪在人心,也许换个角度看,人才是群怪物,什么都吃,什么都毁,贪得无厌,嗔痴癫狂”彭威廉语气依然轻松,说得李豪也不由一笑,“你在他身边久了,竟然也悟了很多,说话到像个高僧,妄我们苦求他放了你,倒不如留下来接着修行” “那可不行,这里修行是他的事,尘世修行才是我的道”彭威廉也戏言回答,两人相视一笑。 半晌,李豪想起件事来,白天当着大家的面,他没敢多提,因为似乎众人全都忘了,于是他旁敲侧击的问道,“你不留在这,难道有人留下了?” “你说的是娟娟吧?”彭威廉回答的倒也痛快,脸色却变得有黯然,“她是留下了,但不是留在这里,而是留在天人楼了” “天人楼?”李豪语气激动起来,“为什么救了我们出来,却不管她?虽然她跟咱们五个人相识不久,可也是一起来的,她又是为了帮咱们才到这,总不该抛下她一个人吧?” “你觉得我是那种见死不救薄情寡义的人吗?”彭威廉看他出口责怪,不由分辩到,“咱们能离开是命,她留下也是必然,还记得我跟你提过龙口塘的苏妍老太太吧?” “你说的是那个百岁的奶奶?李瓜瓜前世的宿怨?”李豪倒是还记得那个故事,彭威廉插空给他说过几嘴,还是为了解释徐利亚突然爆发的小脾气,“没错,我也跟你说过那苏妍老太太嘱咐孙娟娟来还了她的债,可实际上,那债不但是苏妍欠了龙王寺的,更是孙娟娟欠了龙王寺的” 八年前,孙娟娟跟随舅爷爷,也就是苏妍最小的儿子,曾经来过勐嘎,孙娟娟并不知道为什么舅爷爷会领着她,跋山涉水不远千里的跑到这勐嘎来,可实际上,是苏妍知道那龙王寺的奥妙,让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孙娟娟去求龙王寺中人,救她这曾孙女一命。 树活千年成妖,人过百岁成精,苏妍很早就算出自己的孙女活不过二十岁,她明白自己当年做的事太过,害了太多人命,可偏偏天意难测,她又讨得龙王寺的救治,也不知是不是占了孙女的寿,导致那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体弱多病,可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她只能指望龙王寺再次出手相救。 勐嘎村民正是当年南诏遗族留下的后人,世代祀奉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千年过去,七百多人,仅仅留下后代不到一百人,加上嫁娶过来的各族外人,才勉强成了勐嘎现在的规模。不过村长巴公可不是什么千年老妖,只不过谁当上村长,谁便被称为巴公而已,所以当年孙娟娟他们见到的老村长,也叫巴公。 外界对勐嘎的印象不算好,那里不欢迎外人,更杜绝现代社会的一切进入,不管是电还是通讯,全都固执的拒绝着,只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简直和千年前一丝变化都没有,外面的人难以理解勐嘎村的保守和固执,可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勐嘎不但要供奉龙王寺,还有另一个艰巨而晦涩的任务――隔绝天人楼。 天人楼的到来很让人费解,似乎在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建成后,突然出现在离勐嘎不远的山谷里,那时候去龙王寺进香朝拜的人很多,不但有附近乡民,连当时王都大理的皇亲国戚都来过,文人骚客更是络绎不绝,天色晚了便会住到勐嘎村去,而那天人楼就默默的存在于山谷里,时不时在晴朗之夜开出夜市来,引人前往。 时间久了,勐嘎村的人便发现不对,去龙王寺寻亲唤友的人越来越多,而最后他们的线索全都寻到了勐嘎村,可是勐嘎村人却不知那些香客的去向。 终于,一天夜里,勐嘎村里一个小童起夜,也看到了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夜市,亏那孩子很老实,回去推醒了阿爸,出门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得了,几个借宿勐嘎的香客出门赏月,此刻正要前往山谷中诡异的灯光处,苦拦不住,那几个人都去了山谷,并且再无音讯,由此勐嘎村人才明白,这山里怕是来了妖怪,过了几日壮着胆子去看,只见后面山谷哪里有什么集市的痕迹,倒是满地白骨腐尸,都是失踪了的香客。 勐嘎村人不敢声张,怕坏了龙王寺的名声,只是村长巴公去了德赛纳吉瓦纳曼迪尔阿,询问当时住持的大和尚怎么办,大和尚听闻此事大吃一惊,也没了主意,便去问寒石洞中的长生殿。 长生殿本来不会去管这种凡人琐事的,但听说来了法力高强的妖物,竟然起了一丝斗气,便趁着月圆之夜,只身前往一探究竟。 至于长生殿怎么进了天人楼,又怎么从天人楼里逃回寒石洞,彭威廉便不知道细节了,只知道从那时起,勐嘎不再留宿香客,还修筑了一条通往山谷的石路,定期去巡视一番,天人楼对勐嘎村民倒是秋毫无犯,每逢开夜市,全村人都睡的鼾死,连鸡狗牲畜都不出一声。 就此天人楼和寒石洞和平共处,一过便是千年,而此处“逢月夜出鬼市”的故事也流传了千年,勐嘎村人恪尽职守,苦了自己到不知救了多少世人的性命。 再说回孙娟娟,当年她被舅爷爷领着,好不容易到了勐嘎,可是进村的时候,就已经气绝了。孙娟娟只说自己站着就睡着了,实际那魂魄早已离了体,她所记得的,都是事后舅爷爷哄她说的谎话。 孙娟娟年迈的舅爷爷苦苦相求,又搬出几十年前龙王寺故人苏妍的名义,表示孙家也不贪心,只希望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孙娟娟送了老太太之后便可还愿。 村长巴公领了两个小伙子,抬上孙娟娟的尸身去了寒石洞,等到回来时,孙娟娟已经蹦蹦跳跳的自己走回来了,不过巴公警告舅爷爷,绝对不可以再外传此事,连孙娟娟本人都不可以知道。 孙娟娟的舅爷爷回到龙口塘第二天便死了,到真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事。当然,除了苏妍老太太,她什么都明白,清清楚楚。 “可是孙娟娟就算欠了龙王寺的,怎么会留在天人楼了?”李豪听到这,奇怪的问到,“这个我也不明白,长生殿只说这是为了她好”彭威廉沉思片刻又说,“估计咱们离开后,那苏老太太便走了” 李豪听了这话,也有些明白,当年的承诺便是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孙娟娟能留在这里,恐怕是苏老太太那边已经没了。 说到这里,一丝阴冷的凉风掠过,四周的树叶跟着哗啦哗啦的乱响,李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觉得黑蒙蒙的山林树木都阴森森的,随即想到玄武,又开始汗颜,不知道他见了自己现在的德性,会不会又大骂他丢人,正想着呢,只见万沉殿方向飞奔来一个大块头,可不正是玄武,他一边跑,一边嚷嚷着:“你们这几个俗人!快收拾东西上路了!凭的给我们添乱!” 随着他的叫嚷,远处山头上浮起一层白花花的光,更有轰鸣隐隐传来,李豪和彭威廉对视一眼,都是心中一惊,难道他们毁了天人楼的小夜城,离天不甘心,跑来报复不成? ------------ 第六十六章 妖物 几个人被四个大和尚护送着出了龙王寺,不顾夜路漆黑,匆匆向十几里外的公路赶去。 密林里几乎就没有什么路,几个人连跌带撞都走得呼哧带喘,倒是彭威廉和四个大和尚,似乎轻松的很,李豪怪异的看了彭威廉一眼,心下诧异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强壮。 那束远处山头的强光也不含糊,盘旋围绕着离他们越来越近,轰鸣声也是越发响亮,待到他们看见村路石子反射的点点光亮,李豪突然一拍大腿醒悟到,这哪里是什么天人楼的追杀,明明就是一架军用的直升飞机! 四个大和尚也不多说,送他们到了碎石铺就的村路上,便合掌作别,只有玄武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李豪一眼,隐约听见他说:“别再给我丢人” 这时候,已经能看见直升飞机的轮廓,轰鸣声更是响的震天。 直升飞机当然是来找几个“考察队员”的,不过却不是送他们进山的驻军派来的,当五个人爬上软梯,进入直升机坐定后,看清了面前那个人,几乎齐声惊呼起来,“黄靓!” 那个穿着紧身服,头戴护目镜的女人,可不就是金融街的疯女子,黄靓。 他们五个人,已经失踪了四十多天,军分区的人也进山寻了很多次,可是面对空无一人的大越野车,都一筹莫展,勐嘎村民缄默不语,村长巴公也说没见过什么外人来,只是天一亮便看到村外停了这么个大家伙,至于什么时候来的,人又去了哪里,更是一点不知道。 那个月夜鬼市的传说也被大家默默想起,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他们都是军人,哪有相信神鬼怪谈的勇气。 自此寻人成了死局,大越野车也被军分区来的人开了回去,五个人的失踪也被归入几十年来成谜的失踪案件之一,只有两个人不甘心,一个是远在京城的辛家老爷子,一个是满心想要求见彭威廉的黄靓。 钱和权都会遇到办不成的事,不过两厢遇到一起,可以说威力无穷,辛老爷子亲临川军区也没能说动军区再派人入山,黄靓却凭着财大气粗,买了一架军用直升飞机亲自进山搜人,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飞机轰鸣着直接飞向京城南苑机场,几个人干巴巴的对黄靓表示感谢后,一路再无言语,有的琢磨着此行如何跟上级交代,有的琢磨着闯的祸怎么跟老爹解释,只有彭威廉很是轻松,他跟自己有交代便可以了,孤家寡人此时反倒成了优点。 …… 到达京城,便各回各家,彭威廉面对着冬日里挂了灰的小楼木门,多出几分感慨,他这一来一回,竟有四十多年,人世不过一个多月而已,自己面目依旧,心智却仿佛已成了老朽。 人说仙境一日,人世一年,他们这次,算是去了一趟魔窟吗? 第二天一大早,徐利亚和辛灿姐弟不约而同的聚到了彭威廉的小楼里,倒茶泡咖啡,随后便是对坐无语,片刻后,徐利亚突然笑起来,“喂,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没错!小爷九死一生的回来了!”辛然大声赞同道,“而且还过了老爷子那一关!”他又补充,“我看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吧?”徐利亚出言相讥,听得众人大笑,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开心果一枚,“庆祝之前,是不是该去见见萨利赫?”徐利亚笑过后问道,大家都齐齐的看向彭威廉,那花莲一直由他保管着,也不知几番颠簸后,是否还完好无损,“你们不提我也要说,我跟长生殿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完完整整的了解了这花莲”一边说着,彭威廉从桌上那个木匣子里拿出了花莲,那金属蛋依然神秘莫测的泛着微光,花纹流动,“但是他却没有想进去一探究竟,我明白长生殿的心思,他觉得这花莲就跟天人楼一样”彭威廉拿着那蛋,感觉越发沉重,“是说这花莲跟天人楼一样都是妖物吗?”辛灿问道,她已经认定那天人楼就是个妖怪,“可是你们真觉得天人楼是妖物吗?”徐利亚反问,“要看从哪个角度来理解”彭威廉习惯性的耸耸肩,像个典型的老美,四十年,他已经能把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可是有些习惯似乎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如果从世人眼光看,天人楼害人性命,自然是妖物,可是站在离天的角度看,她只不过是让凡夫俗子丢掉肉身,进了天人楼去参悟,只用几十天便渡过一辈子,该享受的该遭罪的全都经历过了,随后便是选择,到底是再入人伦轮回做人,还是有资格去往天人界享受一世……这倒也是个捷径”彭威廉摸着下巴,自己也越说越糊涂,“可是世人的性命凭什么她说夺了便夺了!那些人也都有亲人朋友的,强迫人家匆匆扔下一切,也太霸道了”辛灿似乎最反感天人楼,说的义愤填膺。 辛然撇撇嘴不认同,说:“要说霸道,那当爹妈的还霸道呢,凭啥没经孩子同意就把人家弄到地球来了?” “屁!你这是什么歪理!”徐利亚听了辛然这逻辑,简直哭笑不得,“就你这家世显赫的大少爷,好还好意思埋怨爸妈?” “家世显赫又怎么啦?我们从小也没少遭罪,基本就是吃军用罐头压缩饼干长大的,就现在不还是跟大家一样呼吸着尾气过日子吗!去趟饭店也担心吃了地沟油呢……”辛然一本正经的争辩到,“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彭威廉若有所思,竟似被他的歪理说服了,气的徐利亚直笑,这两个活宝还真是一对呢。 大家正说笑着,门铃又响了,不用猜,李豪也跑来了,而且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没等徐利亚揪着他评道理,李豪便一脸神秘的说道,“刚才遇到王队,他跟我说了个稀罕事,前几天这梅竹胡同里新开了家古董店” “古董店?这又有什么稀奇的?附近不全都是?”彭威廉看他一脸卖弄,忍不住插话,“两条胡同外就是琉璃厂,不在那边盘个铺子,跑到这冷僻的梅竹胡同来开?”李豪似笑非笑的挑挑眉毛,“人家喜欢清静呗”辛然也不以为然,“可是这古董店名字叫天人阁,老板姓黎,你们说稀奇不稀奇?”李豪鼻孔一扇一扇的,得意的冒着粗气。 ------------ 第六十七章 天人阁的黎老板 天人楼杀上门来了?从深山追到了京城? 彭威廉他们几个人呆在小楼里等消息,辛然忍不住,死缠烂打的非要跟着李豪去“探虚实”,好在没过二十分钟,他们就回来了。 辛然一脸失望,李豪却面色平静,进门只说那个天人阁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玄秘,辛然也表示老板虽然是个年轻小妞,可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夜魅”。大家听罢都松了口气,只有彭威廉看见李豪眼色一闪,似乎还有话对他讲。 趁着那三个人叽叽喳喳的张罗庆祝酒,李豪和彭威廉钻到了后面的小院子去,现在后院的罂粟和花草已经败得只剩下几束光杆,角落里还留着一点灰黑的残雪,看起来说不出的萧条。 李豪幽幽的点了一颗烟,看的彭威廉一愣,还从未见他抽过烟,“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彭威廉故作轻松的问道,“两个情况,一是去电四川那边,两个老战友都跟我说,他们那里从来没有叫孙娟娟的女上尉,更别提陪着咱们去勐嘎了,他们还问我是不是被山里女妖精掳了去,脑子糊涂了,虽是玩笑话,可他们对孙娟娟确实没有任何印象……”李豪猛吸了一口烟,不等彭威廉表示惊异又接着说:“二是刚才去看天人阁的黎老板,辛然不认识那女人,她当然不是离天,我却一眼认出来,那女人就是孙娟娟!不过孙娟娟……或者称她黎老板更合适,她似乎也不认识我” 彭威廉听了这两个情况,一时也懵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从进了四川咱们就在天人楼的算计里?” “那倒未必,离天没有那么厉害,她要是有决胜千里的能耐,也不至于让咱们逃了出来,按我的猜测,她应该只是动了孙娟娟而已,目的么……我还没想出来”李豪的脸笼罩在烟雾中,显得一片迷茫。 “唉,我倒是有点明白了”彭威廉突然叹了口气,“你们虽然在天人楼里折腾来折腾去,折腾了三十年,可不要忘了,那天人楼只有巴掌大,你说离天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个身体吧?”彭威廉看着小院地上微陷的一圈地面,那里埋着装了萨利赫的那缸土,正是当初萨利赫魂入花莲,身化尘土的情形提醒了他,离天留下孙娟娟,消除掉世人对她的记忆,就是为了将孙娟娟做成自己人世间的肉身! 等彭威廉细细跟李豪说了前因后果和自己的分析,李豪禁不住咋舌,“啧啧啧,原来都是妖怪,萨利赫老头竟然变成一包土了!我就说当时来搜查,你们两个咋一副心虚的德行!” 说完,两个人相视大笑,现在他们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伙伴,再无什么秘密可保留,想想当时一个警察一个“杀人犯”,还真是恍如隔世。 虽然确定了天人阁的来历,可还是分析不出离天的目的,他们大闹天人楼,可似乎也不至于让离天大动干戈,弃了修炼千年的老巢不顾,不远七千里地跑来讨说法。最奇怪的是,似乎只有彭威廉和李豪记得有孙娟娟上尉这个人,其他人都对那活泼的女孩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 最重要的是,离天到底派这孙娟娟来干什么呢? …… 此时此刻,黄靓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郁闷着,她几乎掏空了自己的积蓄,又跑关系套交情的费了好大力气买下那架直升飞机,并且亲自在四川的大山里飞了十多天,耗的航空油都够她再买套房子了,才把那五个人给接回京城,可似乎,人家并不领她的情。 本来跟辛家那个霸气十足的老军头讲好的条件,也被辛然那个小滑头几句话给揽到他自己身上了,不就是花了些钱么,辛大少爷表示可以还给她,他们辛家不差钱,至于黄靓提出的小要求,辛然却绕来绕去最终也没点头同意,这小子跟去四川前比像是变了个人,圆滑了很多,世故了很多,完全不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官少爷。其实黄靓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只想再见一次彭威廉,再进一次那个神奇的地方,看看。 那里似乎是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让她想起很多奇妙的经历,变得心神恬淡,尤其让她魂牵梦绕的,是一个男子的身影,飘忽不定,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五官相貌,可是她确定那人有最俊朗的面庞,有最温暖的眼神,有能给她解释一切的智慧……可是,她却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那种感觉憋闷在心底令人暗自神伤。 黄靓决定再去一趟梅竹胡同。 中午刚过,黄靓顶着凉飕飕的小风,又一次站在了彭威廉那栋小楼门前,她没敢先打电话预约,怕又和以前一样,被徐利亚断然回绝。 不过没有电话预约的缺点就是,她扑了个空。黄靓不知道,那五个人嫌叫外卖麻烦,跑出去喝酒了。 虽然春节已经过了十多天,可天儿还是冷的要命,黄靓想离开又不甘心,期期艾艾的顺着胡同慢慢溜达,一抬眼,看见了个古董店。 古董店看样子是新开的,跟琉璃厂那些气派的店面没法比,门脸小的如同一个杂货铺,不过收拾的倒是整齐别致,细高的门两边是洁净的玻璃落地,内里有木质的格子陈列着些物件,一眼看去,还真是古香古色有不少好东西,那通红的门上挂了个精巧的楠木方匾,看起来竟也像个老物件,上面刻了三个字,天人阁。 黄靓看着那小小的店,感觉它在冬日并不明朗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推门走了进去,一阵铃铛脆响。 小店里面积不大,温暖如春,熏着淡淡的龙诞香,闻了说不出的舒坦,黄靓也是见识过不少富商豪宅的人,却被这小店里的摆设吸引住了,那漆木屏风旁的一桌两椅,那古朴却精致的杯盘茶盏,那虬根木节的乌光博古架,还有那天棚上垂下来的十几个碧绿竹筒灯……随意而充满韵味,就连墙角堆着的瓶瓶罐罐都隐隐透出些许古意。 黄靓正充满赞叹的看着,屋角的半幅兰花门帘一挑,走出个苗条的女人来,头发干净利落的盘着低髻,一身素白的偏襟薄袄,领口裤脚缀着跟门帘一样的兰花,看面孔,她不是那种极致的美人,可也如同这天人阁般,让人看了很舒服,仿佛这店和这女人天生就是一体的,用句时髦的不得了的话形容,就是极其和谐。 “欢迎光临”那女人微笑,“我姓黎,你可以叫我黎妹”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坐到了屏风旁那张桌子的后面,专心摆弄起满桌的茶壶小盅,头也不抬的说:“来者都是客,先坐下喝盏茶吧” 黄靓眼神发亮,听话的坐下,仿佛发现了舒缓心中郁闷的解药。 ------------ 第六十八章 醒世铃 日子是很容易混的,就像那句流行一时的小台词,一睁眼一闭眼,就是一天。 而人的适应能力也是出奇的好,回京没几天,五个人便各自回归了自己的位置,该上学的该上班的,一个都没紊乱,虽然每个人的状况都多多少少发生了变化。 李豪挂职进修,他似乎急于学什么东西,违反自己一贯的自立原则,求了辛老爷子的批条,报名参加了一个神秘的特训队,据说从四月开始,封闭式训练为期半年,地点竟然没人知道。 辛然提前回学校去了,他的前男友阿祥当然平平安安的在学校,并且跟以往一样借了辛然的势牛气哄哄的,也跟以往一样搞了小情小调的欢迎会,给辛然接风,不过辛大少爷似乎没了对他的热情,连接风酒也没喝一口就回自己宿舍了,那阿祥论外表没有紫衣漂亮,论心智比不上夜魅半分,言谈举止造作低俗,见识过极致的辛然又怎么提得起胃口?阿祥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个寒假的变故,暗自哭了好几次。 辛灿回家复读,从头开始准备高考的文化课,反正她也长了张孩童面孔,混在高三学生中间只显得更小,为此她老爸高兴的不得了,不过估计老爷子要是知道了辛灿报考的专业,可能又会火山爆发,辛灿铁了心要考音乐学院,这事只跟徐利亚一个人说过。 至于徐利亚,已经报名了赴青海的教师支援团,成为随团的唯一一名记者,将在六月一日出发,去高原跟踪报道三个月,现在她正积极的锻炼身体,准备各种去高原的装备,也收集着各界捐赠的物资,每天忙的不亦乐乎。这事她曾经跟彭威廉聊过,对于采访名人,徐利亚已经彻底失去兴致,试问采访过秦皇汉武的人,还有什么人物能放进她的采访名单?也许只有民间默默无闻的英雄才更让她有写作的欲望。不过彭威廉倒是通过一句话,更了解了徐利亚的内心,她说过,不想再困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过上几十年…… 对此彭威廉深以为然,看看街上来去匆匆的那些人,似乎都困在巴掌大的地方,一过就是几十年。 不过彭威廉自己却没有任何改变,他好像认定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更多生活在巴掌大圈子里的人,调理的舒心些。 2月22,众人回到京城第八天,彭威廉心理研究中心重新开张。 也没有什么鞭炮山响,也没搞什么庆祝仪式,只是五个人聚在一起再喝一场,这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也需要五个人一起去做。 再进花莲。 …… 花莲内,依然满目空白,一片虚无延展向四面八方,空间比例失去了意义,不过还是能看见萨利赫由小及大,终于来到众人面前。 “舍得进来了?”老头笑眯眯的,问的话却带了哀怨,惹得几个人都有点想笑,“如果照辛灿的意思,恐怕就直接将这蛋埋后院了”彭威廉也微笑,这回答多少能让萨利赫好过点,至少其他四个人还都挺信任老头。 “你们发生的那点事,受的那点打击,我都知道”萨利赫不置可否,揪着胡子有点小得意,“不就是进了天人秘语,混了三十年?还是我家小彭彭好,舍己为人的救了你们出来……” “等等等等,什么小彭彭,恶心死了”彭威廉暴寒,“你怎么知道的?”李豪摸着脑袋莫名其妙,“你都知道些啥?”辛然也紧张的不得了,萨利赫可不比长生殿和彭威廉,他们透过月壁看到的只是些景象,就像演电影,老头如果知道,会不会连他心里想啥都摸了个透彻……那可太丢人了。 “老头,你就是通过这个看到的吧?”徐利亚不慌不忙的问,细长的手指头正扒拉着虚空里的那道缝,这还是上次进来时,辛灿醉醺醺给划开的,不用说,现在他们当然是在彭威廉的识海里。 “风丫头,还是你聪明”萨利赫赞同的点点头,惹得徐利亚一阵嘀咕,什么风丫头,真难听。 众人想想便恍然大悟,彭威廉跟长生殿共用同一个识海那么久,老头不趁机看看才怪呢,估计这一看便瞧见了月壁那边的众人洋相百出,天人楼内发生的事,他当然都知道了。 “你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让我找,便是指长生殿吧?可是找到他又如何呢?还让大家经历了这么大的风险”彭威廉问,想想大家跑去四川经历的九死一生,还不都是为了陪他,这事该跟萨利赫问个明白,“每个人都有所收获不是吗?”萨利赫收起笑容,“我没想到你们去那边会巧到进了天人楼,可是经历了三十年都有所成长,这个风险也很值得了,进去是必然,出来,也是必然,彭威廉你也不需心存歉意,这便是你们每个人的命运所在” 萨利赫恢复了仙风道骨的肃然神情,“至于找到长生殿的意义,现在还远未体现出来,你虽然是他,他却并不是你,等到机缘所至,你们自可明白” “又来了,怎么跟万沉殿的上师一样绕着圈圈说话”李豪叹到,想到那个大和尚他便头疼,“小子,你也收获颇丰,不可再贪,由糊涂到明白这件事,本就要等”萨利赫点着李豪的脑门,“临去之前要解的迷,现在不是都解开了吗?” “说的也是”李豪有点心虚,神情却被彭威廉看了个清楚,“临去之前你有要解的迷?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徐利亚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恐怕他跟我一样,也发现了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吧”彭威廉突然明白了,“唉,这花莲就这不好,他妈的啥隐私都没有了,没错,我发现自己的白璧虚空外,也空无一物,就在那晚你们大醉之后”李豪又开始挠脑袋,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趁着你们醉,我搭了大家的手,进到自己识海里溜达了一圈,可是……*!居然也啥都没有” “嘿嘿,你当时咋没说?存了什么小心眼?”彭威廉倒是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架势,调侃起他来,“是我让他保密的,如果两个人都这么怪异,几个小家伙还能放心的跟了去吗?”萨利赫给李豪解了围,另一边辛然有点闷闷的,“你们都有收获,我倒是惹了满心的相思病,这算什么收获” 萨利赫也不解释,晃晃悠悠飘到辛然面前,“你且把手伸出来” 辛然伸出两手,只见左手掌中端端正正摆了个银色的圆铃,亮闪闪的煞是好看,但是他自己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个……是夜魅给的那个铃铛?不是已经化成手心里的一团白印了?怎么会又出现了” “这便是你最大的收获,离天的醒世铃,至于有什么用处,还要你自己去琢磨”萨利赫一副心中有数的德行,捋起胡子来。 辛然爱惜的用手抚摸起来,那小铃铛光润滑腻,被他用手一拨,发出一声脆响,震荡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悦耳清凉,随着这一声响,乳白色的虚空中也荡起片片涟漪,就见本是空无一物的半空中映出个画面,如同球形屏幕上的小电影,一个人在画中慢慢走着,看那场景,正是梅竹胡同里,片刻后,他在一栋黑色的建筑前站定,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那方整的小楼…… “呃,这是什么意思?”彭威廉疑惑的看着半空中的画面,画中人正是他自己,不过,随着铃声荡漾殆尽,那影像渐渐模糊,消失了,“这是什么啊?”徐利亚也满脑子问号,“那楼咋像个洗浴中心?”她不怀好意的满脸坏笑,“说吧,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去过啥地方?” “那个楼我咋没见过?”李豪回忆着刚才的画面,“这梅竹胡同里似乎没这么个建筑啊” “这不是发生过的事”萨利赫缓缓答道,“是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的事,而且是一件大事的片断” 随即,老头一摊手,“从此以后,这花莲里不但能看到过去,还能见到未来!” 几百米外,天人阁中的黎魅突然面露微笑,“哼,终于响了……” ------------ 第六十九章 寂静的死亡 万华严五十六岁,其貌不扬,黑瘦干瘪,是第十中学的老师,浙江人,不过他经常以上海人自居,这在同事中间悄悄传为笑谈,他自己却不在意,依然时不时冒出两句上海话来,权作一种身份的体现,他需要同事的尊重,更需要学生们的尊重,原本的出身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这是一个奇怪的圈,最开始对于自己老家的自卑,是由最瞧不起他“乡下人”身份的大上海造成的,于是他离开那个洋气的城市,到了京城,把自己变成一个上海人,变成一个最瞧不起自己的人。 不过这打不开的心结都焊死三十年了,也没啥大不了的,既不影响他成为一个优秀的美术老师,也没影响他每天回到樱桃胡同的小院里,听上一段宁海平调,喝上一杯热乎的老绍兴。 基本上,万老师对自己现状挺满意的,儿子比自己有才华,考去鲁美学雕塑,而且是堂堂公费生,没用自己掏太多钱,五年前老婆去世,还给他留了个独门独院的小房子,虽然不大,可是位于京城的黄金宝地,胡同东边就是大栅栏,胡同西边不远就是琉璃厂,听说前门那些平房拆迁可给了不少拆迁费,他这带个巴掌院的小房,一定能让自己咸鱼翻生,就此不用指望微薄的退休金了。所以每天他连骑着破自行车去上班都哼着小曲。 一切都挺平安,一切都挺平淡,他就很满意。 直到那一天。 过完春节刚跨十五,万老师便送儿子去了火车站,从车站出来他也没急着坐车回家,只是一个人落寞的溜达着,没热闹几天那小子就急着回学校,也不知道是不是交了小女朋友,想着想着,万老师便偷笑起来,儿子还有两年毕业,然后结婚,然后……万老师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他发现自己面前立着一堵墙,似乎不知不觉中走进火车站后面一条小胡同里,既然是条死胡同,那就扭头向后走吧,可是回过身万老师便傻了眼,身后还是一堵墙,只是印象中本该是墙的右手边,到有一条路。 自嘲着人老糊涂,万老师没多想就朝右手那条细窄的小道走去,那小道似乎开在一家餐馆的后面,鼓风机吹出又白又呛的烟,把万老师迷的睁不开眼,就那么模模糊糊的摸着墙,终于走出了那条小路。 胡同外是崇文门大街,不远处就是个汽车总站,那里的225路公交车就能到前门,万老师便朝公交站走去,但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站在宽大的崇文门路口,万老师停住了脚步,他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从小胡同出来已经好半天了,竟然一个人也没遇到,站在偌大的马路中间,望望五条汇聚而来的车道,竟然一辆车也没有,就算春节的京城出了名的人少,可这火车站附近,怎么也不会像座鬼城似的,空无一人吧? 没错,鬼城,万老师脑海里突然冒出这词来,看看犹自变化的红绿灯,看看半空中挂着的大太阳,万老师后背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这,是京城吗? 正呆呆的看着天,耳边突然听见一阵说话声,万老师急忙的回过身,五个少年蹦蹦哒哒的走了过来,而且看他们着装,竟然还是自己学校的学生,万老师终于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朗朗乾坤艳阳高照,哪里会是什么鬼城。几个孩子越走越近,也走到马路中间,万老师正要开口问话,眼角却瞟到一团阴影冲了过来,一辆不知怎地就冒出来的大卡车,正正当当的撞翻了五个孩子…… 急刹车的声音尖锐的响起来,还有一声女人的尖叫,万老师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头撞到了前面的扶手上,疼的不得了,后面一个满脑袋烫着碎卷的女人高声叱问司机是怎么开车的,另外几个乘客也在埋怨,万老师晃了晃脑袋,看清自己正坐在225路公共汽车上,车已经过了正义路,原来自己竟是在车上睡着了。 猛的想起来梦中的景象,万老师赶紧朝公共车前看去,发现只是停了个红灯,估计司机很久没有跑过这么畅通的路,一时油门过大,刹车急了点。 万老师擦擦头上的冷汗,琢磨着自己的梦,还好,只是个噩梦而已。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万老师抛在了脑后。 又过了三天,是个到校日,寒假快结束了,全体教职员工都要到校开会。 会上,万老师听到了一个噩耗,高一三班的五个学生,前天在京城近郊的国道上,被一辆大卡车撞到,当场死亡,无一幸免。 校长还在台上语气沉重的重复着学生安全教师责任,万老师脑中却早已溜了神,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立刻感到暖气充足的小礼堂里冷飕飕的,那只是个梦吗? 回家的路上,万老师没再哼小曲,五个孩子的死亡在他脑中徘徊不去,最主要的是,自己竟然提前梦到了那个景象,而且那梦清晰无比,跟普通的噩梦绝不一样,他还记得那呛人的白烟,手扶着墙壁的粗糙,只有他一个人的街道,太阳当空下的死寂。 那不是梦。 万老师心情郁闷,自行车拐了个弯,绕到了铁树胡同的一家小吃店,他想找个熟人喝点酒,聊聊,虽然这梦绝不能提,但聊聊天换换脑子还是好的。 小吃店的老板是个老头,大家都喊他洪大爷,听说当年也是混过的,四九城里都能排上一号,以前人称洪爷,没了中间那个“大”字,含义可完全不一样。 洪大爷跟万老师本来绝对不是一路人,一个文人,一个武将,说话口音都差着腔儿,可是偏偏他们都爱一样,象棋,这东西还真是个奇怪的玩意儿,甭管你是啥人,只要路边凑了棋摊说对口,大家便能做朋友,而且洪大爷这个老北京还喜欢画,别看是武人,北京的爷们儿,又是混在琉璃厂附近的,有几个不喜欢那些字画古董的呢? 万老师能画几竿竹子半盏荷塘,更让洪大爷高看了一眼,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成了朋友。 小吃店里客人不多,万老师也是老客了,挑了门帘就坐到里屋去,外面自有一个小伙计打点,洪大爷就陪着万老师在里间喝酒闲聊。 天南海北的闲扯着,红泥小炉上的梅子酒添着,万老师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这最实在的,还是老哥俩碰的脆响的小酒盅。 正喝的高兴,外间小伙计叫了声,洪大爷嘀咕一句便出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人来,也或者有什么人要走,于是万老师自己添了酒,接着喝。 左等右等,也不见洪大爷回来,万老师看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出了里屋,打算告辞回家,要开学了,他还想早点回家准备准备。 外间亮着灯却没有人,六张小桌收拾的干干净净,椅子都撤到了桌下,看起来就像已经打烊,万老师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人家都关门了,自己还在里间喝个没完,真是有辱斯文。 出了门向南不远就是樱桃胡同,万老师晃晃悠悠的骑着他的破二八,穿过安静的铁树胡同,随后,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袭上心头,他停了自行车,就那么站在胡同口发呆,放眼望去,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耳边也安静的异常,连个老鸹叫都听不见,冬夜里的小风滴溜溜的打着旋从身边掠过,万老师被凉风一吹打了个机灵,想起自己做过的梦来,怎么又是这个感觉,空无一人,像座鬼城。 越想越是害怕,老头以不多见的利索调头便疯骑起来,他要去找洪大爷,那家伙胆气壮,只要见到他,自己便啥也不怕了。 又回到小吃店门口,却见店里的灯都黑了,门还半敞着,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一片片阴影奇形怪状,那小吃店看起来像张着嘴的怪物,“老洪,你在吗?”万老师站在门口喊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更慌了,一推门便闯了进去。 平日里来,都是小店营业的时间,他从没注意过这店中的电灯开关在哪儿,此刻便急火火的满墙摸着,想要先开了灯再说,人在黑暗里,总是最没有安全感的。 万老师在门边摸来摸去,入手处却觉得粘腻一片,这个老洪,卫生也不好好搞,满墙油唧唧的真够邋遢,边想着,又觉得不对,这墙上更像是渗了水,或者更像是……万老师闻到一鼻子的腥味。 灯,终于打开了,随后,万老师一声尖叫卡在了嗓子眼里,那腥呼呼的味道立刻清晰起来,满墙都是血,顺着门边墙角缓缓铺展,离门不远的地方,一个人仰天倒在地上,头脸已经被砍了个乱七八糟,万老师胃中那点酒菜急急的向上涌起,哇的吐了出来。 后背有人轻轻拍打着,万老师吐的上气不接下气,“老万,今儿这是怎么了,才喝两壶就吐成这样”万老师耳边响起洪大爷响亮的声音,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里间坐着,只是吐的一地狼藉。 吐完了,万老师喘着粗气端详起洪大爷,鼻子竟忍不住一酸,“老洪,我要跟你说点事”他阴沉着脸,终于还是说了。 老师就是老师,即便讲个梦也栩栩如生的,听完他夹杂了南方口音的离奇描述,洪大爷先是沉默片刻,随后便呵呵呵的笑开了,“你这家伙还真是神人一个,这种事你也信!”洪大爷那喝了酒便涨紫的方脸更显豪爽,“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被砍成烂瓜,我也认了,早年坏事也做过,就当是还债了!”说完,竟自大笑起来,摸着光瓢锃亮的脑袋摇头不已,显然根本就不信万老师的“预言”。 之后,万老师便在这种悲悲戚戚胆战心惊中回家了。 又过了三天,万老师再没做过什么怪梦,也没听到什么坏消息,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万老师心想,这治安严密的京城,哪里那么容易出人命案,自己还是想多了。 不过就在这天傍晚,他却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手机上显示来自北京,万老师不由的心里发紧,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琢磨半天还是接了起来,只听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说道:“老万,我是老洪啊” 万老师本来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松,可是洪大爷接着说:“我那个一直胡混的侄子被人砍死了,本来这事也稀松平常,只是……尸体和现场,跟你做的梦一模一样” ------------ 第七十章 抬头巷命案 李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干了四年刑警,一个大案都没碰到,偏偏整装待发满心奔着训练营去的当下,辖区内发生了件命案。 抬头巷的一处民房里,死了个女人,从头到脚被刺了七十多刀,尸体都有些拼不明白了,上面下了死令,一周之内必须破案,大栅栏区域地处京城心脏重地,绝不允许这种恶劣事件继续发酵! 案发后李豪没去现场,这类凶杀案本来都归三队处理的,可是两天后,这件案子却扔给了五队,任谁都明白,这种难破的无头案件最是毁人,李豪既然已经了去集训,当然不怕背黑锅,三队的队长大老张竟也明着打招呼,说是会请五队全体的权金城烤肉。 李豪看着老局长铁青的脸,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这个案子,还一本正经的敬了个礼,音调标准的说了声:“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李豪这个刑警队长,第一次担负起了指挥侦破凶杀案的重任。他心中多少有点惶惶,恍惚想起天人楼中坐镇衙门街的日子,不由得自嘲一笑。 群众基础好,一直是李豪所在的刑警五队唯一标榜的长处,发生了这种案件,当然要充分发挥长处,抬头巷的街坊邻居,街道居委会的大妈们,十几个环卫工人,还有若干游商小贩,都成了五队的线索来源,这些人就在五队的办公室穿梭往来,两天下来把事必躬亲的李队长忙的焦头烂额。 可是线索依然渺茫,那女人搬到抬头巷没有多久,并且高傲冷漠,所以抬头巷的老街坊都不认识她,直到这天来了个老熟人,铁树胡同开小吃店的洪大爷。 洪爷若干年前曾是局里的常客,打架斗殴,黑账讹人的事都干过,不过这五六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竟是转了性,不但没再犯过啥事,还常帮着寻个丢车,翻个毛贼啥的,李豪到刑警队只是这四年的事,对这洪大爷印象好的不得了,听局里的老人说这老头以前胡作乱闹的历史,都有点不信。 洪大爷到局里也不客气,就跟到了自家店里似的,大茶缸子灌了满满的俨茶,就那么端着进了李豪的办公室,“小李,大爷跟你说件事”洪大爷挺严肃,今天没跟李豪打哈哈开玩笑,确实少见,不过李豪正忙的乱七八糟,手边整理着两天汇总来的线索,就头也没抬的应付了一声,“您说,我听着” “抬头巷那女人被杀,我有个朋友……看见了”洪大爷也不计较李豪的态度,缓缓的说了一句,随后自顾自垂眼嘬他的茶,耳边不出所料的听见李豪惊叫:“您老不是开玩笑吧?!”李豪声音极大,表现的特夸张,他明白这北京的老爷子,你越是咋呼,他便越是得意,于是爆料起来也越发劲道。 不过这次李豪却有点失望,洪大爷讲了半天,最后竟说那是他一个朋友做的梦,李豪觉得自己笑起来的苹果肌都有点抽搐,这洪爷好歹也算过一号人物的,到局里来聊天,咋就这么不靠谱呢? 洪大爷没管李豪的表情,自顾自说的很认真,李豪最后磨不过老头,终于说,要见见他那个朋友,万华严。 万华严给李豪的第一印象非常奇怪,这位老兄不像个中学老师,倒是貌似隔壁号里关的两个瘾君子,黑瘦干黄不说,眼中充满血丝,嘴唇也干的像老树皮,憔悴狼狈的不像话,哪有为人师表的庄重可言。 “我抽颗烟行吗?”万老师可怜兮兮的问,搞得李豪哭笑不得,又不是犯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心虚? “当然行,来,万老师,喝茶”李豪干脆坐到他旁边,他怕面对面的坐下去,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把他当成犯人来审。 万老师好像放松了些,烟雾缭绕中,说起自己的梦来。 这梦,就是那天接了洪大爷电话后做的,说是梦,却更像亲身经历。傍晚时,万老师突然想起来去做个家访,印象中的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就住在离樱桃胡同不远的抬头巷,那孩子似乎有些自闭症,没有爸爸,跟着一个严厉的母亲过,三天两头的生病,可是在画画上很有天赋。 万老师讲到这,李豪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影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袖衬衫,眼神胆怯而忧郁的男生,于是他习惯性的翻了下手边的案件卷宗,随即确认自己没有记错,那被杀的女人叫冷翠,不姓刘,确实有个儿子今年19岁,但是叫冷斌,而不是李瓜瓜。李豪略感欣慰,听彭威廉讲过,李瓜瓜挺可怜的,那个大栅栏派出所的王队长说他们搬家了,从那儿以后就没了母子俩的消息。 万老师没注意李豪的小动作,还在接着叙述。 梦中,他没骑车,溜达着去了抬头巷,那条胡同很短,住家也不多,走到头便是那个小男生的家。男孩的家其实挺不错的,比起胡同里其他住户要整洁像样的多,垒得整整齐齐的瓦片墙,黑色小角门上还镶着簇新的铜环,万老师抬起门环轻扣了几声,可是却没人应门,而且,那门稍一吃劲便开了……说到这万老师又开始紧张,“我本来不是个莽撞的人,可是在梦里,总是很冒失”万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上个星期第一次做的那场梦,要是平时,他绝对不会站在马路中间发呆,更不要说第二次还闯到人家关了灯的小店里。 万老师进了小院,便听见一个女人正在说话,可是像在演独角戏一样,根本没人跟她对答,女人说的话听起来很平常,甚至语调带着温柔,可是仔细琢磨一下那话的内容,便让人觉得心寒,“……你画的东西我看了,根本没才华!花两个月弄出那些东西,就是浪费时间……”万老师突然尖着嗓子学起那女人的话,一个老头子发出那种怪怪的女声,听的李豪汗毛直竖,“……用那时间学外语多好,再出国,妈供你,你看我们同事的儿子,去新西兰呆了两年再回来,一堆公司抢着要他!那样才叫出息……你要是不听我的,就是天下第一大蠢货!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都是垃圾,烧掉也是为你好!让你别再犯傻!” 随后女人突然开始哭,“……你那个死爹,就老爱做梦!结果呢?一事无成就死了……你要是跟他一样就知道瞎琢磨,到头来也是个没用的废物!你看看,你这些破奖杯有什么用?废物,废物!你们都是废物!我怎么这么倒霉,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女人哭的更加歇斯底里。 万老师就一直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听着,体会着一个孩子的理想被一点点揉碎,踩上肮脏的脚印,再扔进垃圾堆。他想出声说点什么,却听见小屋里乒乒乓乓响起来,一个半大小子的声音喃喃:“妈,别说了……” “别说了?凭什么不让我说?就你这窝囊的德行!看你那一脸蠢样就烦!还有这些垃圾,花了多少钱?我辛辛苦苦养你,你就拿钱买这些?”屋里传出更大的砸东西声音,少年的音调带上了哭腔,“妈,别砸了,别砸了……” 万老师说到这竟然哽咽起来,李豪都有些动容,他从小没了父母,想象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作祟,能让一个母亲如此践踏儿子的心灵,“后来呢?”李豪忍不住问,他也听的入了神,不再拿这干瘦男人的叙述当成闲聊,“我进屋的时候,就看见那孩子哭着护了自己的画板,那女人疯了似的用颜料砸他,用奖杯砸他,用油画刀比划着画布,嘴里骂的话,绝对不是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再然后……”万老师抬起头,满眼的绝望,“那孩子抢过油画刀扎了她,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他说不下去了。 李豪听到这儿呆住了,那女人是被儿子杀死的?可是不对啊,扎了女人七十二个窟窿的凶器已经被找到,那是一把小泥铲,又钝又长,绝对不是油画刀那种薄薄的器具,而且抬头巷那女人的儿子也不是个初中生,而是一个19岁的小伙子,并且有他姥爷出具的不在场证词,凶案现场也没有什么画板,泥瓦土罐倒是碎了满地。 由此可见,万老师说的再*真再动情,毕竟只是一个梦。 李豪冷静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梦里看到的那孩子叫什么?是你的学生吗?” “过后想想,那孩子的确是我的学生,不过已经是好多年前了,名字因为滑稽所以很好记,他叫……李瓜瓜” ------------ 第七十一章 凶梦 彭威廉的心理研究中心重开张已经七天了,病人却没来一个,彭威廉也不着急,他这诊所开了关,关完又开,来回折腾了三个月,哪里还有什么信誉可言,这名声,还要从头积累。 而且此刻的彭威廉,对于名声之类的东西,根本也不在乎了。 不过他这七天也没闲着,一直在对付徐利亚。 那天他们进花莲,彭威廉不小心露出了一点小心思,别人都不够敏感,只有徐利亚那个风丫头,抓住了一丝感觉,等到大家酒足饭饱都走掉,徐利亚便对彭威廉来了次大审讯,作为记者,徐利亚自有一套软磨硬泡的手段,到最后,她终于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长生殿所承诺给彭威廉的二十年,是寒石洞中的二十年,对于回到京城的彭威廉来说,只是二十天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你只能再活不到半个月?”徐利亚听到这答案后立刻就磕巴了,“那个老妖怪,他把我们骗了?”徐利亚憋着嘴,貌似要哭,“他……没骗你们”彭威廉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心理他自己很明白,可是表述清楚还真难,“你就当我有英雄情结好了,长生殿本来不会放你们走的,对他来讲,几个凡世俗人的死活,远比不上他的清净重要,你没注意黄靓找了十天都没发现龙王寺吗?一直到咱们出了寺走到村道上,黄靓才发现咱们。只要长生殿想,就谁也找不到寒石洞,可是只要你们离开,他在世间便多了几分瓜葛,所以我跟他提了交换条件,他才答应放你们走!”彭威廉耸耸肩膀,一脸的无所谓,似乎也只有他这种在美国长大的家伙,才能这么流畅的表述自己的英雄事迹,“谁要你救了!反正天人楼里混过几十年,死便死了”徐利亚终于落泪,嘴巴却还是强硬着,“你到底跟他交换了什么!” 本来一副泰然神情的彭威廉,看到眼泪便乱了,大义凛然也变得不那么坦然,“我答应回去,二十天之内……” 徐利亚听了这话突然开始嚎啕,“你个臭蛤蟆!没脑子的外国鸟!谁要你救了!谁要你答应回去了!他就是个吃人的老妖怪!老妖怪!”喊够了,又泪眼婆娑的柔言说道:“既然我知道了,绝不放你回去!” …… 思考再三,徐利亚决定这事儿先不跟其他几个人说,这是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用一个同伴的后半辈子换得自己的生存,其间苦楚她自己深有体会。 那天之后,徐利亚就开始磨叨彭威廉,软硬兼施,一会暴跳如雷,一会梨花带雨,把该说的都说了,该骂的都骂了,可是榆木脑袋的彭威廉,就是笑而不答,他还是要去寒石洞,徐利亚知道。 到了第四天,徐利亚只能使出杀手锏,早上带了饭菜去研究中心看着他,晚上离开之前就把大门反锁,没收了彭威廉的零花钱,电脑网线也都给掐断了,就这样把彭威廉给变相软禁了起来,直到李豪领来一个“病人”。 病人当然就是万华严。 李豪先把彭威廉拽到旁边的那间小屋里,详细跟他说了抬头巷凶杀案的始末,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万老师做的凶梦,可是这种奇怪的线索他连跟队员说的勇气都没有,李豪看着连续几天都不敢睡觉,熬的身心疲惫的万老师,觉得他更应该来见见彭威廉。一方面让万老师的神经得到些缓解,一方面,也以彭威廉的专业知识来确认一下这梦的来源和真实性,当然,李豪知道最不济,还可以进去花莲瞧个究竟。 反正他现在能够在花莲内掌控的时间点,已经精确到分钟。 彭威廉最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他从李豪的叙述中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李瓜瓜。 “那孩子怎么会出现在他梦里?还成了凶手?”彭威廉有些烦躁,李瓜瓜是他的病人,而且是个治疗了一半就被强行带走了的病人,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还托那个派出所的王队长去找过姓刘的女人,可是王队说那女人已经搬走了,爱跳楼的李瓜瓜也从此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李豪没说什么,沉重的拍了拍彭威廉的肩膀,隔壁诊室里还有个魂不守舍的万华严等着他,心理医生这一行跟他们刑警一样,不好干啊。 彭威廉进了诊室去看万华严了,李豪却在走廊里遇到了徐利亚,女人的脸色很不好,带着一种在她身上从未见过的沮丧,李豪凭着自己的职业敏感,突兀的说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有事就说,别自己扛着”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竟把徐利亚给惹哭了,最近她脆弱的不得了,简直像提前进了更年期,看到一片落叶也能心酸好一阵,李豪却不知道这个,慌手忙脚的不知该怎样拦住那些眼泪。 徐利亚多日来的情绪无处发泄,索性便哭了个痛快,终于等到她哭完,李豪深出了一口气,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彭威廉他……只剩下四天了”徐利亚小声回答,她突然意识到,没有跟大家说这事,似乎是个错误,她根本救不了彭威廉,还耽误了别人来出力,“什么叫剩下四天?”李豪从徐利亚的神态中感觉到了这事的严重。 “为了救咱们出来,彭威廉跟长生殿承诺回寒石洞,没错,当时长生殿也说了期限是二十年,但那是寒石洞中的二十年,而不是……” 看见李豪面孔扭曲,貌似要发作,徐利亚赶紧拦道:“我知道没跟你们说是我的错,可是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救他” “我明白,你就在这里看好他,其余的事你就别*心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许自己一个人瞎扛!”李豪小爆发了一下,干净利索的安排到,他觉得自己处理这种事远比侦破凶杀案要在行的多。 …… 花莲内,这次只有李豪和彭威廉进来,一边的萨利赫皱着眉头揪着胡子,那副表情让人感到陌生,老头还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忧虑过,“这简直像真的,这人竟然有预言的能力?”萨利赫的想法回荡在其他两个人脑海中,让他们禁不住心中一凛,如果这离奇的梦境真的预言了未来,那么此刻他们看到的,将会是另一个事件,只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这事到底发生在哪里,还不能确定。 李豪的本事就是掌控时间,他把时间点定在了当下,几乎就是拿花莲当了次测谎仪,巧的是,彭威廉的催眠让很久都不敢入睡的万华严,又做了个梦,此刻他们就跟着万华严一起经历着这个梦。 凶梦。 而且梦中的地点就在梅竹胡同旁边的桐梓夹道里。 万华严还在疲惫的走着,他已经在那个小巷子里来回绕了很久,可就是穿不出去,似乎那个巷子变成了首尾相连的一个圈,每次看见了前面的横街,走到近前一拐,却又回到了巷子的头里,最可怕的是,本来这桐梓夹道住着不少人,又因为直通着布满古玩店的琉璃厂文化街,所以游客总是很多,可是在梦里,万华严大白天的来回兜圈,竟然一个人都没见到,不但没有人,也没有声音,静默的如同一座鬼城。 “难道他的梦也像在花莲里一样,没有声音的?”彭威廉猜测,“不对,他说过,在梦里的城市,总是安静的可怕,一个人影都没有,所能看到的,往往就是被杀死的人了”李豪回答,“天呢,怪不得他被折磨成那样,总是经历这么可怕又这么真实的场景,不疯才怪!”彭威廉感叹,李豪看了看一脸同情的彭威廉,忍不住回到:“所以你更要留下来帮他们!” 彭威廉听了,却头也不回只是笑笑:“听那风丫头说了啊?她还是绷不住了……”突然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一扇巨大的白门吸引住了,而且很明显的,万华严也满脑子都是那扇门,“糟糕,糟糕!”彭威廉几乎想叫出来,一种不好的感觉突然充斥他的脑海,旁边的李豪轻轻拉住他,“冷静点,咱们没办法帮他”李豪也有那种感觉,那扇门,充满危险。 只见昏昏沉沉的万华严像看见了救命稻草,直奔着那扇门而去,因为整个世界里,只有那门内发出声音――浑厚的,亲切的,宁海平调。 门开了,里面却一片黑暗,戏曲的声音嘎然而止,外面的大太阳当空,可似乎一点光都照射不进去,门内没有地面,齐着门槛就是一片黑,像一个黑洞,吸收着一切光芒,万华严也被那景象吓了一跳,禁不住后退,但是一片细巧的影子从门内闪出来,有若实质般卷住了他的手臂,猛的将他拖了进去! 万华严就在李豪他们面前消失了,竟然在自己的梦中消失了。 嘻嘻……嘿嘿嘿……阳光照耀的桐梓夹道中,传出一阵诡异的轻笑,像个女子在暗处窃喜,让人感到冷气岑然…… 萨利赫一挥手,花莲内变成一片素白,“有人在偷窥!”老头如临大敌,“这是怎么回事?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东西在他的识海中窥视咱们?” “偷窥?”彭威廉和李豪都奇怪到,“没错!就是那个卷走他的东西!”萨利赫的几根胡子快被他自己揪下来了,“恐怕,这事不止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 第七十二章 死亡线 冬季的夜里四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漆黑的梅竹胡同里一片死寂,只有彭威廉的小楼里隐隐透出些许光亮。李豪正在一副地图上画圈,这是一张京城的卫星地图,不是百度上的那种模糊图像,而是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详细图,细到能看清胡同里杂货店的牌匾,当然,这张图也极大,由若干的对开彩喷像纸拼接而成,铺满了彭威廉办公室的地板,边缘还打着厚重的卷,展露出来的只是市中心的区域。 李豪一边在笔记本中查找地址,一边光着脚踩在大地图上画圈,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两天,两条清晰可见的线路终于被那些红圈展现了出来。 “靠!果然!”李豪的眉头一挑,轻轻叹到。他身上微微发汗,这种工作不算体力活,可是费脑又费神,还真是累人。 “跟咱们猜想的一样吗?”彭威廉在旁边也没闲着,他用自己的电脑也在筛选地址,“嗯,去掉原来不确定的地点,这些红色的圈就是咱们要的”李豪一边说着,一边从大地图上退了出来,只见红色的小圈从京城的西南方和西北方向汇集而来,像是雷达图一样,由疏到密,开始是三十厘米一个,然后到二十厘米一个,距离越来越近,到最后的两个点,相隔只有一厘米,这样的圈一共有八十个。 这代表了八十个死亡,八十具尸体。 其中包括了万华严那五个被撞死的学生,他们的家正好分布在西南方向的五个点上,甚至撞人的那个卡车司机也在其中,那辆大卡车最后翻了,司机的脑袋被压个稀烂,他的家正是西南方向进入京城的第一个点,远在五环外的阎村。 彭威廉盯着这张硕大的地图沉思着,李豪更是心里沉甸甸的,他们在花莲中大胆的猜测,以及事后对万华严详细的询问,激发了这个灵感,那就是万华严的凶梦,是被某种力量刻意塞进脑海里的,而且这些梦以及这些死亡的人一定有联系,于是李豪调取了京城最近的案件卷宗,开始构筑这个死亡地图。 开始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刑警队的卷宗记录都是凶杀和抢劫之类的刑事案件,类似交通事故那样的意外死亡案件,他们并没有记录可查,而且哪一件死亡跟万华严的凶梦有关,哪一件又没有丝毫联系,根本就无从考据,他们只能全部用铅笔画上圈,一个一个分析,于是开始的京城地图上,乱七八糟的画满了圈。 李豪毕竟是侦查兵出身,他很快就发现这种分析方向不对,于是又找朋友帮忙,调来了派出所和医院的死亡记录,最有启发的便是那五个孩子的家,如果不是他们的家连成一线,还真是漫无头绪,沿着那条线,彭威廉和李豪开始筛选死亡,发现了按照由疏到密的规律,一个点一个点的查找,终于凑成了这两条死亡之线。 西南方向延伸来的最中心一个点便是抬头巷38号,也就是那个被剁了七十二刀的女人死亡地点,现在他们担心的,便是西北方向那根线,按照规律,那根线的下一个点,正是旁边的桐梓夹道,只是那里还没出什么事,可按照这铁一般的规律,那里离出事也不远了。 “妈的!看看去!”李豪已经熬了两天,可是这条死亡路线,让他全无困意,他抓起自己的警用夹克,转身便走。 这可苦了彭威廉,他的身体怎么能跟李豪比呢,从四川回来后,彭威廉便明显的感觉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弱,先是由强壮退化到跟以前一样的普普通通,然后便是持续的体能下降,这两天甚至开始时不时的头晕,他毕竟是医生,明白那头晕跟熬夜的关系不大,自己,在一天天衰弱。 也许,这就是长生殿给他的二十天生命,逐渐到期了?也许,即便他不回寒石洞,也会默默的死在这里?彭威廉不愿意去想,一切随天意吧,他只觉得自己困的要命,只要让他睡觉,怎样都行。 三月的京城还很冷,尤其是天亮之前,彭威廉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大粽子,才缩着脑袋跟在了李豪身后,向黑乎乎的桐梓夹道走去。 桐梓夹道,路宽只有两米五,还时不时的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小棚子,汽车根本别想穿过,两边是破旧的低矮平房,还有五六间几家合住的大杂院,院门都四敞大开着,高挂的昏暗灯泡只能照亮斑驳的台阶和门槛,院子里面却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不过已经有赶早班车的人开始起床洗漱了,各种奇怪的声音渐渐响起来。 “就是这,28号”李豪突兀的停了脚步,彭威廉在白腾腾的哈气中抬起头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他已经在旁边的梅竹胡同住了两年,可是这附近的几条胡同,他却从来没走过,真是宅到家了。 “哦,真够破的,这种地方能住人?”彭威廉看清了眼前的房子后,不由的发出感慨,任谁也想不到,京城的市中心,离那个伟大的广场没有多远的地方,竟然有这么破烂的居住区,“呃,你还真是米国来的,要是让你看看南城老区,还不得吓哭了”李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调侃彭威廉,其实心中何尝没想过,这位于祖国心脏的烂房子,真够丢中国人脸的。 破,真的很破,麻麻刺刺的瓦楞上摞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紧邻着路边就是一个小门,油皮卷翘的看不出颜色,低标号的水泥墙壁连白灰都没刷,一个开在高处的小窗,居然只封了块塑料布,在冷风中发出刺啦刺啦的轻响,一鼓一瘪的像个怪兽在呼吸。 李豪走上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静静的没有丝毫声音,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李豪心里明白,他们很冲动的来了,却没有任何理由敲开那扇破门,总不能跟人家说,“你家要死人了,我来看看”。 两个人无奈的向回走,都快走出夹道了,李豪又停下,他跺了跺脚,鼻子里呲着粗气,说:“不行!妈的我不甘心!真要是死了人,我得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怎么办?叫上同事敲门搜一下?”彭威廉不无嘲讽的问,他对中国警察的印象不好,要不是有李豪这么个特殊的伙伴存在,他绝对会离警察远远的。 “去你的!我们有那么没素质么!”李豪翻了翻白眼,“有!”彭威廉很诚恳的说。 …… 六点半,天还没亮,李豪和五队的一个队员一起,敲开了那扇破门。 开门的是个很胖的女人,穿着花花的一件大袄,圆咕隆咚的一大坨,李豪他们见了,为之一愣,女人倒是很镇定,看到是两个警察,嗓门挺大的问:“这大早清儿的!啥事?”边说着,脚却朝前迈了半步,将门口堵了个严实,李豪的同事正要开口询问,李豪却一眯眼睛,一把推了过去,将那胖女人搡了个趔趄,他便从露出的缝里滑鱼似的窜了进去,只听见里屋一阵乒乓乱响,胖女人听了,就势跌坐在地上,像待宰的猪一样嚎了起来:“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李豪的同事不再迟疑,直接冲了进去。 屋内非常昏暗,混乱并充满古怪的味道,破烂的被褥堆在大木床上,李豪正踩着那堆被褥伸手抓住一条腿,腿的主人已经有大半个身体钻出窗外,可惜那小窗跟门旁边的一样,开的太高,又很小,爬出去不容易。 最终,李豪还是把那人给揪了进来。 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奇妙的组合,眼前便是这样一对,这是个瘦小的男人,只有那胖女人的一半宽窄,可他却是那胖女人的老公。 “你,你……你凭啥抓人!”瘦男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凭你吸毒!”李豪厉声说道,听的他那个同事一愣一愣的,瘦男人先是有点沮丧,随后便满脸的不在乎,“且!凶什么呀!不就是勒戒仨月!”他嬉皮笑脸的说,听的李豪为之气结,想想自己为了这桐梓夹道28号住户的安危,大冬天的生生在外面守了两个小时,进来却遇到这么个渣一样的东西,真是让人心寒。 不过,吸毒的小混混,确实用不上李豪这个重案组组长来处理,天亮的时候,另外两个警察把那个瘦男人带走了,彭威廉远远的提着早餐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回不光搜,还抓走了?”彭威廉看着远处那瘦男人的背影调侃道,“嗯,吸毒的!”李豪一脸沉重,“啊!……你这算不算瞎猫碰上死耗子?”彭威廉认真的问,“滚!” ------------ 第七十三章 三月三(上) 连续几天紧张的研究,李豪一直跟彭威廉在一起,似乎他已经忘了跟徐利亚的承诺,关于彭威廉回寒石洞的事,他更是提也不提。而彭威廉,总是困的睁不开眼,经常抛下李豪独自一人研究,自己在楼上呼呼大睡。李豪看在眼里,也不吱声,他在等。 等辛灿姐弟从四川发回的消息。 他们四个人已经偷偷商量过,这次,轮到他们来救彭威廉。 辛灿他们早在三天前就奔四川去了,辛然联系了黄靓,把那架军用直升机借来,直接飞去勐嘎。当然,为了借飞机,他跟黄靓很认真的承诺,只要能找到救彭威廉的方法,就会带黄靓去一次“另一个世界”。 本来去勐嘎找巴公再寻龙王寺的任务,由李豪去比较稳妥,可是一来李豪手头的案子根本脱不开身,二来辛然的面子比李豪的面子要大得多,办起这种事更方便,至于第三么,是因为四个人都感觉,这奇怪的案子,奇怪的凶梦,都很巧合的发生在他们回京不久,也有可能跟龙王寺的老怪物有某种联系,所以,由李豪继续研究案情,由辛然他们去龙王寺寻找长生殿,双管齐下,才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距离长生殿和彭威廉约定的时间只剩一天了,四川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虽然李豪和徐利亚成功的把彭威廉困在了小楼里,可是这种隔离也不是办法,彭威廉的诊所还在对外营业,总会有病人上门的。 比如说,现在门口就站着一个焦虑不已的高个子男人,黑黑瘦瘦的满眼血丝,他叫陈贺,就是最最最最开始,那个在梦境中死来死去的男人。 陈贺是个公务员,教育部的小科长,以往总是拿着那么种气势的,张口是国家政策,闭口是体制改革,说话完全是“新闻联播腔”,四十岁的单身汉,却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意气风发的仿佛下一任部长就是他了,但是,从春节过后,他的同事们便发现,老陈变了。 他更像个老鳏夫,不修边幅,日渐憔悴。每天上班都精神恍惚,听到个响声或者有人说话声音大了点,他就会吓的攒成一团,如果谁习惯性的在旁边拍了他一下,那可不得了,他简直要吓晕过去了,过后,他会大叫大嚷,凶的像鬼一样。 老陈中邪了,这是所有人对他的观感。 可是,政府公务员们怎么好意思相信鬼神怪谈,所以平日里人缘不错的陈贺,竟得不到一点周围人的帮助,大家只是同情他,同时离他越来越远。幸好,陈贺还有个姐夫,给了他个靠谱的建议,让他去找梅竹胡同里的彭医生,据说那个美国回来的心理医生有个神奇的医疗设备,能够看到人的梦境。 陈贺的梦境跟万华严如出一辙,只不过死亡的主角都变成了他自己,在花莲中看到他的梦境时,李豪便逐一将这些死亡对上了号――这家伙见到的是西边一条线,梦境中的死亡,全都在西线发生了,如果不是看到过万华严那离奇而充满真实感的梦境,他作为刑警队长甚至有资格怀疑,陈贺就是凶手! 不过此刻让李豪感到蹊跷的却是,陈贺的“死亡”到了桐梓夹道,便停住了,似乎由万华严接力,做完了那个在黑洞中消失的梦,这些,都预示了什么呢? 就在这一刻,李豪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把这梦当做了预示。 如果这些真的是预示的话,那么是谁在借助两个普通人的梦境来预示呢?难道是那个窥视他们的东西?他窥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没等李豪细琢磨,他手中的电话响了。为了不干扰彭威廉的催眠,他把铃声调成了震动,不过此刻对李豪来说,这嗡嗡的震动比铃声更刺激,那是辛然的号码。 他们终于有消息了! “我们没有找到长生殿”辛然的语气有点沮丧,“连玄武也没见到,本来还想跟那大和尚套套近乎求他帮忙呢……等了三天都没见到,这边凄风苦雨的简直要了命了……” 李豪心里突的一沉,正要答话,却听见一阵嘈杂,貌似两个小家伙在抢电话,最后还是辛灿占了上风,于是一串铜铃般的声音继续传了出来,“没那么糟糕,别听他瞎说!我们这就回去,你俩看好彭博士!” 说完竟挂断了,李豪一句话都没捞着问,心里有点憋闷,禁不住蹲在小楼的门口点上了一颗烟,烟雾缭绕中,他看见那个干瘦的公务员出来了。 李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出于本能竟然偷偷的跟了上去,似乎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公务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此刻,李豪便会跟着他,走向那个秘密。 陈贺果然没有走向胡同外,而是在樱桃胡同拐了个弯,走向一个小院,左顾右盼一番后,他敲响了那扇小小的铁门。李豪远远的在墙角偷看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那家伙果然有秘密! 不过下一刻,李豪又有点眩晕的感觉,如果说这是巧合,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开门的竟然是万华严。 李豪也顾不得什么纪律了,他感觉自己后脊柱的血直个劲往上窜,就那么热血沸腾的冲了过去,一把按住了将要关闭的铁门。 “李警官?”万华严那双依然有些浮肿的眼睛,惊异的瞪了起来,在李豪眼中,那双眼睛充满了慌乱。 片刻后,他们坐在了万华严的小屋里。 其实事情很简单,万华严是陈贺的姐夫,当然,如果细说,应该算是前姐夫,万华严的老婆五年前去世了,不过这个小舅子还一直跟他有来往,毕竟一个是教育部的,一个是教育人的,还算有点共同语言,谈起教育改革之类的话题,都慷慨激昂。 不过说到这个梦,两个人却完全没有一点觉悟了,他们都以为对方做的梦是普通的噩梦,当听到李豪说这两个梦如此相似,两个人都慌的像小孩一样,“怎么会这样?我们凭什么这么倒霉!你们公安部门一定要加大力度彻底查清,一定要早日给我们一个交代!”陈贺这个教育部小官当的有点太入戏,出口便是一副官腔,他也是刚刚得知面前这个“医生助理”是位警察,口气自然而然的就变了。 李豪又狠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的说:“那你便秘用不用我们查?”他一把掐灭了烟头,抬起头来盯住陈贺,“你们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做梦这件事怎么也不会由刑警队给你交代!” 陈贺没想到李豪会是这种反应,马上又蔫了,低头沉思起来,不过他可不是在想做梦的原因,倒是确实琢磨不清,自己的官大,还是刑警队的队长官大。 万华严听了李豪的话,却有所领悟,半晌,他跟陈贺小声嘀咕起来:“咱俩有啥共同点?” “我跟你能有啥共同点?”陈贺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要不是我老姐,我认识你是谁!” “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十二年的,你就想不出来点别的?”万老师有点尴尬,他这个小舅子一直有些瞧不起他,“等等,一个屋檐下生活?”李豪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你们曾经住在一起?” “没错,我刚结婚那阵,他还是个穷小子呢,就跟我们住在这!吃穿用啥都不*心”万老师总算找到机会扳回一句,“这房子是我们老陈家的!要不是有我外甥,才不会让给你!”陈贺有点挂不住脸,急了。 “别吵了!”李豪不耐烦的说,“说不定问题就出在这房子上!”他抬起眼睛指了指天棚。 ------------ 第七十四章 三月三(下) 傍晚,辛灿辛然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们连行装都没整理,直接奔梅竹胡同而来。 徐利亚自然早就收到消息,此刻正看着在那个超大皮沙发上又昏睡过去的彭威廉发呆。 彭威廉瘦了很多,比他们出发去勐嘎之前还要憔悴,因为总是忙着睡觉,所以胡子攒了一大片,看起来到是更有男人味儿,徐利亚痴痴的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家伙还挺帅的。 “这个外国鸟!”徐利亚偷偷擦了下眼角的湿润,她隐隐感觉,他们的努力似乎白费了。 片刻后,李豪和辛灿姐弟同时到了。 辛灿他们带回了一个古怪的消息。长生殿和玄武,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了?”徐利亚尖声问道,彭威廉一个机灵立刻醒过来。 “我们找到了万沉殿,可却没找到长生殿”辛灿解释,辛然也急着插嘴:“还有那个说话绕弯弯的老上师,你们知道吗,他就是当年禅宗的大和尚,看上去八十多岁,实际已经……”辛然开始掰手指头算数,“实际已经一千两百多岁了!”辛灿接过话来,鄙视的瞪了一眼弟弟,“我们跟他磨叨了很久,他才肯带我们去寒石洞的,可是,那块灰色大石上空着,根本没有长生殿的影子” “那老上师怎么说?”李豪硬着头皮问,其实他很打怵听到那老头的回答,果然,辛灿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他说,此间非彼间,不琢不成器”辛灿的声音小小的,她记住了这句话,自己却一点也没弄明白这句话到底啥意思,倒是在沙发上保持睡姿的彭威廉听了这话,却突然问:“说这话的时候,没交给你们什么东西吗?” “有!”这回辛然答的利索,并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那是个红色的软缎,质地厚重,有拳头大小,只见辛然把那布包放在手心,左一层右一层的拨散开来,布包中赫然是一个石头,也是红彤彤的,切的方方正正,“这是什么?旅游纪念品啊!”徐利亚快气晕了,两个大活人白白跑了趟,就带回这么个东西来,那彭威廉怎么办?明天就要到期的约定又怎么办? “外面车里还有块大石头呢”辛然脸上有些挂不住,“就是那块薄荷绿的长条石,也是老上师让我们带回来的” “石头!又是石头!要这么多破石头有啥用!”徐利亚快崩溃了。 “你别急啊,既然咱们都不明白,那就去问问萨利赫老头呗,他们都是老怪物,说不定能明白这些石头和那句话的意思呢”彭威廉依然懒洋洋的,似乎讨论的不是他自己的事,“你这家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李豪苦笑,他总有种感觉,彭威廉其实都明白,所有这些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困啊~走吧,去花莲睡……哦不,去花莲问问”彭威廉打着哈欠,掏出那个蛋来,他最近懒的要命,那个蛋都随身带着的,不然从沙发走到办公桌,多累啊。 …… 萨利赫不出声的看着白色虚空中的四个人,半晌,突然尖锐的问:“你是谁?”那意识极度强烈,震的几个人眩晕不已,只有彭威廉依然板着脸没反应,他像个参观游客般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个空间,还围着萨利赫转了两圈,大家惊讶的发现,他的思想波动,是零。 “该提这个问题的,好像是我”他终于有所反应,而且是边思考边回答,至于思考的过程,竟然不为众人所知,这意味着,他有极强的控制能力,思维发散出去还是收敛在内,调控自如,这才是真正的意识交流,像徐利亚和李豪他们那种考虑个私人问题都暴露无遗的状态,根本就称不上意识交流,简直像意识崩塌。 “你是……长生殿!”萨拉赫的小眼几乎射出针芒来,“彭威廉呢?你吞噬了他?” 一听这个,几个人都急了,各种嘈杂的思绪毫无控制的冲“脑”而出,吵闹的同时也让长生殿对这花莲的情况了解了个透彻,他微微皱了下眉,“亏你还自称什么罗汉,连真正的意识交流都没有教会他们吗?” “这不用你管!”萨利赫似乎有些心虚,“你到底要干什么?” 长生殿听到这个回答,面板一样的脸竟然露出一丝讥讽,“你是觉得这样更好控制他们吧?”他又沉下脸,“他们的思想完全暴露在你面前,你才能更好的利用他们,不是吗?” “他是什么意思”徐利亚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怒视着萨利赫,“好吧,问题要一个一个回答”萨利赫失却了仙风道骨的飘然,一脸颓丧,“没错,真正的意识交流不是你们那样,而是可以有所控制的,不过要浪费很多脑力去锻炼,而且还要有强大的灵魂控制力才行”随后他又变的一脸坚定,“可我绝不是为了利用才不告诉你们,而是因为你们的灵魂力还太弱” 他指着辛然,“你,灵魂根本分裂成两半”又指向李豪,“你,也不过是玄武的一丝凡心”随后又看向徐利亚,“至于你,还没找到自己灵魂的根本,恐怕目前最难实现意识控制的就是你了” “算是有点道理”长生殿耸耸肩,这个姿势倒是来自彭威廉,“所以我就来了,让彭威廉的灵魂变得完整” “放屁!”萨利赫完全没了老神仙的风度,“那小子自身的灵魂力就很强大!用不着你” “可他的肉体不中用了,被魍魉迷惑跳崖之后,就是靠寒石洞里的灵石在续命”长生殿面无表情的回道,“离开那个灵气充沛的洞,就只能一点一点的衰弱,现在他就要死了” 几个人顿时默不作声,长生殿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没有必要骗他们,“你能让他的灵魂在这里苟延残喘,可根本没办法让他在人世多活半秒钟”长生殿的眼中闪过狡黠,“你们不让他回寒石洞,所以我来了,收回我的凡心,并且……”他突然展颜一笑,搞的众人都毛骨悚然,要知道这老妖是从来面无表情的,他好像从来也不会喜怒形于色,此刻见他突然露出带了百媚千娇的笑容,怎不让人心颤,果然,他接着说:“并且我决定跟他合二为一,走过这世间修行的一遭!” “可你说他肉身就要死了,那还修行个屁!”徐利亚的意识冲“脑”而出,此刻她已经明白自己一直阻挠彭威廉回寒石洞的行为,竟是在将他往死路上推,急得快要暴走了,“所以我让两个小家伙带了薄荷石来,那东西灵气十足,就算在这污浊的都市,也足够修补我的肉身了”长生殿胸有成竹的回答,他已经把那肉身称为“我”了,“那红石头?”李豪灵光乍现,“你是那红石头带来的?”他指着长生殿,一脸惊愕,“那红石头叫‘续’,说白了,就像你们的充电电池,只不过充进去的是魂而已”长生殿似乎已经完成了和彭威廉的灵魂融合,表情渐渐丰富起来,“我的魂实在强大,所以费了五年才完全融进去,并且让‘续’呈现出红色,只是形状古板了些,没有想到” “有什么没想到的!你不就是那么枯燥的一个东西”徐利亚那毫无遮拦的思维依然横冲直撞,此刻明白彭威廉不会死掉,那刻薄的本色就又跑了出来,搞得长生殿哭笑不得,“老头,你怎么忍下来的?教教我”他看向萨利赫,一脸同情。 这时候,半晌没动静的辛然突然一拍脑袋,“哈!怪不得那个老上师拖住我们,既不让我们去寒石洞,又不说让我们走!原来是给你拖时间!你在洞里充电,我们在外面苦等,哼,这老头也够阴险的” “那可不能称作阴险,其实,你们该感谢他的智慧!我空有漫长的生命,可救世之慈悲却不如他那只修了千年的灵魂” “只修了千年……”辛然面皮抽搐,“我来,便是他的主意,为我自己,也为世间众人”长生殿豪气满满,“十年前,哦,你们的时间就是十天前,我便感知到彭威廉的挣扎,肉体的枯竭同样会让灵魂衰弱,可他又没有回归的动向,我便开始琢磨此事的对策,于此同时,老上师还告诉我一个怪异的消息,那就是天人秘语,人去楼空……” “果然……”李豪当然明白,“天人楼搬来做邻居了对吗?”他眯起眼睛,那通常是他在进行细密思考时的表情,“还不止这样”长生殿似乎迅速的学会了吊胃口的技能,他有些不自然的挤挤眼睛,做了个顽皮的表情,想这老妖卖萌,大家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们还别嫌我说话吞吐,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可能会更震惊”他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古人称此界为‘天地,四面八方’,说白了就是个六面体的盒子,也就是你们目之所及的三维世界,可实际上,第四维度是存在的,你们所面对的三维空间加上时间便构成了四维空间。不过,在地球上所感觉到的时间很慢,所以很难体会到四维空间的存在,可一旦用某种方法使本身所在参照系的速度开始变快时,我们就能对比的找到时间的变化。如果你的时速接近光速,那么你的生命会比在地球上的人要长很多。遗憾的是地球上现有的技术还远没能达到光速,所以没人能够回到过去,也没人见过未来。而具我的了解,这个花莲,便是这第四维度的器,它没有能力带着物质体移动,可是带着魂魄绝对没问题,可以说同天人楼一样,都是作用于时间的器,只不过是作用方式不同罢了……”长生殿看看一脸痴呆相的几个人,有点无奈,他明白自己这个“古代人”突然搞出这么多“科技术语”来,确实有点古怪,可是,所谓科学,也不过是发现些本就存在的规律罢了,他活得够久,掌握这些规律也没什么稀奇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豪傻呆呆的问,“好吧好吧,孩子们都让你给搅和乱了!”萨利赫无奈的接话过去,“他想说的是,这花莲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一段段空虚记忆!你们以往见到的,都是一条时间轴的一点,而且,时间轴并不只是一条,所以能见到的‘因’不是一个,‘果’当然也不止一个!”萨利赫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不久前才想起来这个,人老了,记忆恢复的慢”老头看看大家,见众人依然迷茫,不由的怪道:“你看你非要解释这个干嘛,他们还太小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长生殿委屈的辩解,“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既然这花莲可以带你们穿梭时空,当然还有别的器也能,所以……”他又耸耸肩,“现在从你们这个空间的外沿钻进来一些东西,还不知来自何方,也许他们掌握的不止是四维的器,这些家伙本性顽皮,所以搅乱这个空间的法则是必然的事情,据我所知他们来这一路,已经惹了不少麻烦,比如说,把原本不太坚强的灵魂给吸食走了” “顽皮?你用顽皮形容闯进别人家的杀人犯?”李豪突然明白,自己最近苦恼的那两条死亡路线终于找到了凶手,可是长生殿的叙述简直在说一个溜到别人家偷糖吃的孩子,他不由的恼了,“恐怕在他心目中,死个把人不算啥大事”徐利亚随意分析着,脑子里还同时在琢磨着刚才的那一通科学报告,虽然爱因斯坦理论她也翻过,可都是拿来当天方夜谭看的,真正去接受,有点难。 “他们到底是什么?好像说是外星人也不对”辛然问,眼神天真,长生殿又琢磨了一下,谨慎的解释道:“如果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名字的话,可以称之为‘魔’” ------------ 第七十五章 悲哀与欢喜 第二天下午,又是丰泽园。 “来!干杯!”辛然大声嚷嚷着,手里举着一大杯泡沫细密的雪花啤,“为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道,干杯!”他显然已经喝高了,就在饭店里这么叫唤着,不过周围的人也不以为忤,现在这年头,发牢骚说怪话的人多了。 李豪也有点醉眼朦胧,他明白自己那一连串的无头公案,已经找到了凶手,可是,这凶手是不可能去抓捕的,据长生殿的解释,那两个“魔”都是“外维度生物”,死掉的人自然有他们死亡的原因,却绝对不是两个魔动手杀人的,自己这点力量,怎么能调查的明白?就算查明白了,又怎么去跟上级汇报?难道说凶手是两个外星人? 那个黑锅,他背定了。 徐利亚面对着彭威廉,也不吃东西,就是皱着眉头使劲看,这家伙从花莲中出来后,便迅速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还选了件黑色的长风衣穿,这个季节穿这个东西,明显有点早,不过彭威廉就那么潇潇洒洒的穿着,似乎一点也不冷,这些都没什么,最主要的变化就是,他没表情了,面容平静的让人心寒,徐利亚终于忍不住问:“你现在是外国鸟还是老妖怪?” “外国鸟?什么是外国鸟?”彭威廉问,“好吧,是老妖怪”徐利亚翻了翻白眼,不再理他。 她悲哀的意识到,那只外国鸟,已经飞走了。 辛灿和大家的反应都不同,她对彭威廉一脸敬畏,“那个……长大叔,呃……长爷爷……”小姑娘脸红的像苹果一样,光润透亮的煞是好看“为什么叫我爷爷?”长生殿似乎不甘,论外表,他顶多算辛灿的哥哥,而且彭威廉目前消瘦的脸很符合现代的审美,刮干净胡子后尖削的能当冰锥用,如果配上长生殿往日的长发,绝对可以去cosplay日漫的男主了。 “嗯……我是想问,你会算卦吗?或者看手相也行啊”辛灿满眼期待。 “……”长生殿如日漫男主那样,一头黑线。 聚餐便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气氛中结束了。 长生殿回到小楼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摘下了那个“彭威廉心理研究中心”的小黑牌,“我没有兴趣研究人,来这是帮你们降魔除妖的”他不在意的将那块小牌子扔在了办公室的角落,却被徐利亚偷偷捡了起来,“哼,降魔除妖!你就是最老一个妖!”她小声嘀咕着,一脸幽怨的把那个小牌牌搂在怀里。她爱这个小牌子,爱门外的走廊,爱那排蓝色的折叠椅,爱自己那个小小的办公室,所有这些,都是她跟彭威廉一起努力得来的,充斥着她满满的回忆,有快乐有惊喜,有眼泪有感动。 徐利亚终于明白,她爱那个消失了的彭威廉。 …… 万华严突然把自己的小院卖掉了,手续办的出奇的快,并不是因为他心急所以办得快,而是因为买家似乎大有来头,出手阔绰不说,连房管所的上下都打点的很周到,所以,万老师当天去登记,便当天卖了出去,价格也让他很满意,有了这笔钱,从现在开始一分钱不挣,退休去世界各地溜达溜达,安安稳稳度晚年,都绰绰有余了,不过万老师决定先去沈阳陪儿子,坐头等舱去。 陈贺得到消息的时候,万老师已经在t3航站楼了。 陈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捏着张卡,那里存了200万,是万华严留给他的钱,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两百万他当然没啥抱怨,只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那个小院,是他心目中的老家,终于没有了。 鬼使神差的,陈贺决定最后再去那小院看一眼。 才三月中旬,树杈子上还黑压压的没有一点绿意,乍暖还寒的天气,太阳温吞吞的晒着,樱桃胡同,一如往日般平静。 陈贺脚步沉重的走到熟悉的小院门口,却惊异的发现,那扇有点锈迹的小铁门,已经不见了,变成了跟两边一样的围墙,难道院门开在对面了?怎么可能? 陈贺回忆着小院另一边的建筑,随后想起自家房子似乎背靠着一栋洋灰小破楼,从自己儿时有记忆起,那个建筑便存在着,古怪的是那楼四面没有窗,只在一侧开着两扇木头门,曾经也被文物局鉴定过的,后来又说历史价值不大,孤零零的扔在那里没人管。陈贺想着,就绕出樱桃胡同,向另一边走去,那栋二层小楼的门,开在梅竹胡同里,也许从那破楼侧面还能进自家的小院看看,哦,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家了。 陈贺就这么落寞的想着,走到了那栋二层小楼前,抬眼望去,小楼竟然在装修,沙子水泥堆了好高,还被一层灰乎乎的网子围住,只是没有工人,也没听见丝毫装修的敲打声。 “你找人?”一个声音响起,陈贺愣了愣神,转过身,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清澈温婉,他立刻爱上了这声音。 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个子不高,所以半抬着头,皮肤白净,高鼻子小嘴巴,一双新月般的细眼睛,此刻笑眯眯的只留下两个半弧。 陈贺觉得这女人有点像电影明星桃红,那个北京妞总是亲近的像邻家小妹。不过这个女人绝不是北京妞,她穿着满是花边锁扣的袍子,脑袋上还戴着一圈白色的裘皮,最主要的是,她的口音里夹着古怪的音调。 “你是外地人?来开店的?”陈贺满心想套近乎,可嘴巴还是不争气的冒出这么一句打着官腔,又充满优越感的*蛋话来,说完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女人却并不在意,依然笑着,说:“没错,我们的店一个月后开张,送你一张优惠卡吧”说着,她递过来一张金色的小卡片,陈贺不由一颤,那卡片上飘出的味道,闻了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也不知是那女人身上的,还是卡片本身的。 陈贺仔细看着手中的卡片,细密的金色花纹围成一圈,里面有一堆古怪的文字,像是藏文又像是回文,陈贺根本看不懂,翻过来再看,这回看明白了,那上面有四个繁体小楷:无量小筑。 陈贺心底诧异,这是个什么买卖?抬头想问,却已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一阵小风掠过,让人身心舒爽的味道又一次飘起。 陈贺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建筑工地,满心欢喜。 一定要来,一定要再见到那女人,他欢喜的想。 ------------ 第七十六章 陶瓷珠 黄靓如约来到梅竹胡同的小洋楼,现在那块牌子没有了,只能被称作小洋楼,好在这胡同里只有这么一个小洋楼。 辛然正在门口等着她,满脸的不自在,他跟黄靓解释不清,其实彭威廉等于没救回来,但是那家伙又真真的在小楼里住的很踏实,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彭博士还在,活的好着呢。 于是辛然只能履行承诺,带着黄靓去一趟“异世界”。 很意外的是,长生殿对黄靓凝神盯了半晌,竟然同意了,这让辛然长舒了口气,毕竟他对这老妖怪的脾气秉性实在不了解,如果需要求他,辛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过接下来就有点麻烦,彭威廉会催眠,长生殿可不会,不过老妖就是老妖,他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弄睡个把凡人还是没问题的。 长生殿让黄靓坐在一把没有靠背的小凳上,闭上眼睛,随后对辛然使了个眼色,辛然忙不迭的过来拉住了长生殿的手,没想到长生殿迅速抽出手,还顺便给辛然的手来了一巴掌,辛然一脸莫名,只好缩回手乖乖坐着不敢动了。 长生殿看了看他坐的位置,就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大圈,只见空气中竟然泛起涟漪,如同凭空出现了一个水做的大饼,长生殿就控制着那个大饼慢慢升高并放平,从黄靓的头顶落了下去,辛然在旁边惊异的看着,嘴巴张的快能装下一个灯泡去。 眼看着那张水大饼慢慢穿过了黄靓的脑袋,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而黄靓似乎已经成功的睡了过去,神情安详呼吸平稳,她竟然就直挺挺的坐在那里睡着了。而辛然也有半个肩膀被浸在了那片水里,不过他没什么感觉,别说水湿的感觉,就连一丝凉意都没有。 随即,空气中平静了下来,那个水饼也几乎看不到了。 “坐好了别动”长生殿掏出花莲来,随意的在半空中抛了一下,又一把接住,看得辛然心里直颤,他们对那蛋一向宝贝的很,可是这老妖怪却根本不拿这花莲当回事。 长生殿舒舒服服的坐好,看了看小脸煞白的辛然,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在半空一弹。 …… “终于回来了,终于见到你了,终于……”黄靓一脸的沉醉,凝望着萨利赫喃喃自语,辛然在旁边看着,莫名其妙,“这是犯的哪门子花痴,她爱上这老头了?” “恐怕在她眼里,看到的萨利赫不是小老头”长生殿很内涵的解释,又扭头看向萨利赫挑起眉毛“你说是不是?老神仙?” 他进了花莲,突然变得表情丰富起来了。 萨利赫面不改色的回到,“她见到的,是她感觉到的,是她想看到的,我哪里知道她看到的我什么样” “摘的真干净,说的自己像圣人一样”长生殿不屑,随后一副懒得理的眼神,四处溜达起来,周围的景象正是黄靓第一次到诊所来时发生的事,长生殿发现这事还挺有趣的,便席地而坐,看起了“电影”,辛然闲的无聊,便坐在一边给他当解说员,两个人就差弄包爆米花了。 旁边,黄靓拉着萨利赫又哭又笑的,用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维把老头缠的半死,萨利赫一边安抚着春心荡漾的女人,一边抽出空来骂两句长生殿,他是嘱咐过彭威廉不能再带这个黄靓进来的,但长生殿可不管那套,老头说不让带进来,他偏要带进来看看笑话。 更何况,他还在黄靓身上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 时间在花莲中无意义的流淌着,黄靓幸福的依偎在萨利赫肩头,在她眼中,那个拥有世界上最温暖目光的男子,英俊、伟岸,一身素白长袍,一头乌黑长发,能够满足她内心对另一半的所有向往,而且在这个只有一片白色花海,清风微醺的世界里,一切羞涩一切虚伪都是无意义的,什么淑女什么闺秀,都去他妈的吧,她想要表达什么就表达什么,如果时间可以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她愿意用所有的财富,所有的生命去换得这一刻的停留……这样想着,她脖子上挂着的一颗陶瓷珠,悄悄亮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萨利赫和长生殿同时问,他们对望了一眼,心有默契般看向黄靓,“嗯嗯?什么情况?”辛然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问搞糊涂了,萨利赫一挥手,花莲内变成一片洁白,黄靓已经被推了出去,“唉?还可以这样?让她自己一个人出去没问题吗?”辛然更加恐慌,“她在我的水符中睡着,完全没问题”长生殿傲然回答,“对了,你那个水做的大饼!那是个什么东西?名字叫水符吗?”辛然迟钝的刚刚想起这个问题,“这个一会告诉你,先要研究她那个瓷珠,你觉得那是什么?”长生殿不理辛然,跟萨利赫讨论起来,“果然老妖怪之间才能沟通”辛然默默想着,却被长生殿敲了个爆栗,“不许捣乱!不许乱想!自己试着稳住思维,别泄漏出来,如果你成功了,有奖励!” 辛然捂着脑袋去一边“练功”了,两个老妖接着讨论,“那东西的气息倒是跟天人楼有点像”长生殿首先分析,“可以留存‘灵感’,我能感觉它在吸收那小妞的思绪,可是最多的是佩戴者的心灵感受”萨利赫离黄靓最近,他的观察最直接,“你是神仙,你的感觉错不了,估计你给她的感受很不错,这才‘激活’了那个珠子”长生殿一本正经的评论,萨利赫被他揶揄的不知该怎样回答,“可是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我还是想不出来”老头赶紧转移话题,就在此时,花莲里突然泛起银光,白色虚空如同被灼烤的塑料一样,开始鼓起一个个阴影,“哎呦,你*那小子控制思维,看看,他掉出去了吧!全乱了全乱了”萨利赫抱怨着,随后,长生殿和辛然一起被甩了出去。 辛然醒来时,已经躺在了那张大沙发上,头疼欲裂,他呲牙咧嘴的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感觉整个脑子都在跟着心脏一起颤抖,“别说话”长生殿手中的一小片水慢慢盖在了辛然脸上,并且穿透过去,辛然只觉得沸腾的脑浆被冷水浇了一瓢,渐渐平复下来,疼痛也终于消失了。 “好了,赶紧滚起来,带我去找辛灿”长生殿已经穿上了外套,等在门边,黄靓已经被他哄走了,看来辛然昏过去的时间还不短。 “我姐怎么啦?!”辛然扶着微晕的脑袋急道,“恐怕跟你一样,疼晕过去了”长生殿不急不缓的回答。 两个人坐在出租车上,并排挤在后座,辛然满脸焦急,看看身边依然面无表情的长生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出了花莲就永远这付面孔?不腻歪吗?” “你觉得我该什么样?这样吗?”长生殿扭过头,突然皱起眉头抿起嘴,眼神焦虑,就那么一瞬间,整个人便像极了正在赶赴抢险第一线的英雄人物,直吓的辛然一个激灵,这家伙绝对是个影帝级的人物。 “不不不,不用了,你随意你随意好了”辛然觉得比起这种反应,长生殿还是没有表情更好点。 长生殿迅速恢复了平静,坐的笔直。 就这样静默了半晌,辛然忍不住又问:“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水符了吧?那是什么东西?你的……仙术?” 长生殿头也不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辛然彻底蔫了下去,他觉得自己无法跟这老妖怪交流,比起萨利赫,这家伙要古板多了。 第十中学终于到了,辛然长出一口气,耳边突然隐隐听到,长生殿也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个老妖怪!跟我这样一个活力帅哥出门,竟然如此闷气吗?辛然愤愤的想。 ------------ 第七十七章 遗留在人世 辛灿住院了。 又一次。 这一次医生说,还要把头发剃光,还要做一次那种贵的要命、杀伤脑细胞无数的共振检查。 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那个结论,脑肿瘤,性质不可辨,除非开颅,但是开颅的风险更大,有多出一半的几率她再也站不起来。 辛灿这次平静多了,三年前的那次检查后,她沮丧颓废,甚至弃学离家出走,梦想着做个流浪歌手,在路上悄悄死去。可惜最后她也没能离开京城,却因为止痛剂服用过量,产生了毒瘾,李豪只能把她悄悄安置在梅竹胡同里,每天像看犯人一样守着她。 李豪也平静多了,为了最糟糕的结果,他已经做了三年的心理准备,所以,看到光着脑壳的辛灿睡在特护病房,他还能笑一下。至少她现在还活着,当年医生可是说她活不过六个月的。 送辛灿到医院的是辛然还有长生殿。长生殿那种没心没肺的家伙,对这事自然没啥反应,在他心目中,人类即使是死亡,也不过是重新换一副躯壳,重新经历一遍不同的死亡过程而已。 辛然可就忍不了了,整个人简直要崩塌,跟辛灿比起来,需要安慰的反而是他。 李豪到医院的时候,长生殿就在安慰辛然,但是似乎越说越糟糕,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在走廊里哭的稀里哗啦。三年前的那次检查他并不知道,在辛灿的强烈要求下,李豪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辛老爷子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辛灿只是叛逆期的突然坠落,剃了光头要玩音乐,离家出走还吸毒…… 此刻辛然想起自己对姐姐的那些恶语讽刺,那些鄙视目光,简直扇自己几个耳光的心都有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次辛灿的昏迷,跟自己在花莲里的举动有关,虽然那是长生殿的意思,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他。 他在凝聚灵魂力量的同时,让辛灿衰弱了。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但却是真的。 根据长生殿的解释,他们本来就是共有一个灵魂的,其实很多双胞胎都是这种情况,但是他们两个的与众不同在于曾经合二为一过,在花莲里。 开始,辛灿曾经是主导地位,在花莲中凝聚出来的形象都是她,可是不知为什么,经历过天人楼一劫后,她的灵魂力减退了,也许由于脑肿瘤的逐渐扩大,也许因为辛然的灵魂成长,反正回到京城后,花莲里的形象就是辛然,这点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可实际上,辛灿从那时起就在走向衰落。 这一次,她真的活不过六个月了,辛灿要死了,而且是从肉体到灵魂的湮灭。 “老妖怪,你想个办法救她!” 一个很轻却很坚决的声音响起,辛然抬头看去,是徐利亚。她已经从李豪那里问清全部情况,此刻红着眼睛瞪着长生殿。 长生殿开始耸肩膀,这举动好像是他唯一从彭威廉那里“继承”来的东西,想想也对,如果把长生殿的灵魂比作一个大西瓜,那么彭威廉的那一点点份额可能连个西瓜子都不到,所以能留下一个动作,算不错的了。可是没等他开口,徐利亚又咄咄*人的说:“你必须想出办法来!” 长生殿看着徐利亚那湿漉漉的眼睛,竟然心底一抖,这是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来未有过的感觉,很奇妙,也很莫名,也许那是彭威廉留给他的另一个“礼物”。 “我……试试”长生殿愣愣的回答。 ------------ 第二卷 回归 ------------ 第七十八章 失踪 消失吗……就这样彻底消失吗……无法留下一丝一毫,在这个世界上。 …… 天成是传媒大学09级的毕业生,他的专业是主持人,有付迷人的好嗓子,但是他混的很糟糕,因为长相实在对不起观众,塌鼻子,深度近视,厚嘴唇,小而方的下巴,个头也不算高。 好在天成酷爱拍摄,对站在摄像机前的兴趣不大,不过即使这样,他混的还是不太好,一个平凡呆板的面孔配上一副迷人性感的男中音,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尤其在他不肯把嗓音借给给别人的情况下。 现在天成跟另外三个男生合租一间民房,过着典型的“蚁族”生活,那三个哥们儿到是正牌摄影专业毕业的,可惜,他们家里的财力人脉只够维持他们念完大学,出了那个门,一切只能靠自己博,于是四个小伙子,毕业三年后,博到了南城一间破房子里。 还好,他们过的很乐呵,因为四个人难得的一拍即合,不但感情好,还搞出一个项目来,虽然项目的内容有点不雅,可是现在这个流行小电影的年代,说不定他们就会一炮而红,他们的项目,名字叫“疯狂的厕所”。 四个穷光蛋的摄像机有点破,却是正宗的胶片摄影机,这个老旧的东西几乎烧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包括一部分伙食费和一部分房租,所以四个人经常昼伏夜出,甚至连续一周不出门,他们对付房东的手段虽然老套,但目前看来还奏效。 至于摄制的进度,倒是不会被这种事情耽误,那部老摄像机就架在外面公厕的高墙上,自动进行摄影,在人群穿梭的嘈杂菜市场掩护下,隐蔽又安全。 没错,厕所上方,架着他们的设备,收取着各种素材。这灵感,充满恶趣味却又充满现实感,四个家伙为此得意的不得了。 …… 徐利亚拿着一盘老式胶片和一张黑白照片,找到了李豪。 “你看看这个,有啥感觉?”她紧张的坐在公安局的小凳上,像个孩子一样捧着脸,殷切的看着李豪,“黑白照片?这年头不多见了”李豪翻弄着那张照片,照片上是四个年轻人,三个人蹲坐在地上,还有一个站在他们后面,笑的一脸灿烂,那小子很帅。 “好像除了是黑白的,没啥稀奇的啊”照片上的人衣着发型都很时尚,站着的帅哥t恤胸口甚至印着个花骷髅,相纸虽然边缘是手裁的,可是很白,所以这不是一张老照片,可能只是爱玩摄影的家伙们搞出来的试验品。 徐利亚轻轻叹了口气,“你是该去集训一下了,亏你还在衙门街混了那么久”她不客气的抓过照片,指着其中一个人说:“你能看清他的脸吗?” “能啊,挺帅的”李豪心里有点小恼怒,没好气的回答,“那这个人呢?”徐利亚指着下面蹲坐的一个人问,“这个……”李豪眼睛突然瞪大,“等等,再给我看看!”他接过照片,仔细看着那人的脸,可是,他看不清,确切的说,不是照片模糊,而是无论怎样看,那五官都混沌一片。 “这到底是什么?”李豪抬起头,一脸严肃的问徐利亚,“照片呗,就是张照片”徐利亚看着李豪怒意渐起的目光,接着说:“如果不是这照片的来历奇怪,我也会以为就是张普通照片的,这两个东西,是无意中得来的,经过有点曲折,你想听吗?” “说”李豪已经有点没耐心了,似乎现在能让他这么火大的,也只有这妞了。 这照片里的人,徐利亚不认识,她是去找一个叫做天成的小兄弟时,无意中得到这照片的,本来是打算忽悠天成跟她去青海,可是天成没找到,却从房东那里得到了这两个“遗物”,胖胖的女房东一脸不高兴,说天成他们欠了她三个月房租,说不见就没影了,只在那间乱七八糟的房子里找到这两个看起来还像东西的东西。 徐利亚给了房东300块钱,拿到了这两个东西。 “你别那眼神看我,就算我出钱买了这卷胶片还不行吗,我知道他们在进行一个实验摄制项目,当初还赞助过天成呢,估计就是这东西”徐利亚指了指那卷老胶片,“不过我还没看,这种老式的玩意还要托人去找放映机” “那你干嘛来找我?”李豪看着照片和胶片,这两个东西似乎跟他没关系,至于说找他来分析,之前徐利亚刚狠狠讽刺了他的观察力。 “因为我觉得天成和他那三个同学,可能失踪了”徐利亚终于说了实话,“我已经到处找了好几天,没人见过他们,也没人听说过他们想要去哪里”她又拿起那张照片,“而且,照片里的四个人我不认识,可他穿的衣服我认识”徐利亚指着笑得一脸灿烂的那个帅哥,“那是天成的衣服” …… 还有四天,李豪就要出发了,那个神秘的训练营在四月一号要集合,就在这当口,李豪扔下手头乱七八糟的繁杂事务,陪着徐利亚,去了丰台那栋小破楼。 女房东见了一身便衣的李豪,就满眼冒红心,痛痛快快的带路去了天成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徐利亚在两人身后跟着,满肚子冒酸水,这年月,帅哥比美女吃香多了。 房子已经空了半个月,因为招租没有头绪,所以也没打扫,依然乱哄哄的臭气熏天,什么叫屌丝的宅房,李豪这次算见识了。 果然如房东所说,房子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臭袜子烂裤头,几包没打开的方便面,上下铺的被子都发着霉味。 “你跟这个天成很熟?”李豪皱着眉头小声问徐利亚,“也没有很熟,只知道他喜欢拍东西,想拉上他一起去青海支教而已”徐利亚咽了口唾沫,只感到跟住在这儿的人认识,挺丢人。 四个上下铺中间,还有一张桌子,那上面应该曾经摆过两台电脑,现在只留下一团黑乎乎的印,再拉开抽屉,里面也清理的很干净。 “行了,咱们走吧”李豪没有洁癖,但是也忍不了这种阴暗的霉味,带头朝门外走去,搞得房东一脸失望,她以为这帅哥会租自己房子哩。 走到门口,徐利亚却停住了脚步,“大姐,我们再看看,您先回,一会儿我们给你把门锁了,行吗?”李豪很有眼色的跟房东说。 他那桃花眼乱飞,还有什么不行的。 等房东走了,徐利亚急急的拉着李豪看向门后那面墙,那上面灰乎乎的,留着两片水渍,想是原来几个小伙子洗漱的地方。 “你看出来了吗?”徐利亚指着那团水渍,“照片上的墙”李豪摸着下巴回答,这个习惯从衙门街回来后就改不了了,“不但是那面墙,而且这个痕迹……”徐利亚随手抓过块破布擦了几下,那团水渍越发清晰起来,竟然像个符号,李豪正要仔细看呢,徐利亚却在一边小声尖叫了一下,甩开了手中那块破布,那是一条臭臭的男人内裤,上面似乎还留着不明的痕迹。 “不行,我快吐了,拍了这东西咱们走吧”她可怜兮兮的说。 ------------ 第七十九章 神秘的ATR 四月一,李豪到底还是走了,丢下满脑子迷惑的徐利亚独自琢磨。天成失踪是个谜案不假,可是还不足以让李豪放弃自己的计划。 那还是在衙门街黯然离开时留下的怨念,回到现实世界他第一时间就把这念头翻了出来,咬牙切齿的一定要实现。 他要当一个真正的神探! 只是李豪报名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个代号为“tar”的集训并不是针对侦探技巧的,召集对象也不是面向警界,这也是为什么李豪在听到这个传说中的高端科技特训后,就一定要搞到辛老爷子的批条才能加入,正式报名的话,他根本没机会。 当四月一号凌晨五点,李豪兴冲冲的到达集合点后,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集合点在京城远郊的一座水库,名为白河水库,山青水秀又僻静,方圆二十公里内的唯一建筑是京城某个大部机关的疗养院,不过此刻刚开春,山里还冷着呢,所以那里根本就是一片空房子。 李豪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只看到黑绰绰的几个人影,全都帽子围巾捂得严实,冻得嘶嘶哈哈直蹦。不过借着微弱的晨光,李豪还是看见了那些人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甚至有个家伙的帽子上还带着个大绒球,在昏暗的黎明中晃来晃去。 天,渐渐亮了,气温也升高了一些,不过云很厚,雾腾腾的很压抑。 李豪郁闷的坐在一块路边的烂石头上,身板笔挺,他已经看出来,眼前这二十多人,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而且绝对是一群怪咖。李豪凭借多年的侦测经验观察,这些人似乎互相都不认识,偶尔有互相问候两句的,也都是三句话就到头了,剩下的时间都在鼓捣着手里的物件,不是手机就是游戏机,还有个哥们儿摇头晃脑的哼唧出声来,调都跑的不知道是什么歌了,想必正戴着耳机呢。 这么群人,就是参加特训的队员?李豪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而且,傻等了两个小时,竟然没人来招呼他们,“似乎彻底上当了”,李豪郁闷的想到。 七点整,随着朝阳穿透云层的亮线出现在山头,一声哨响打破了宁静,哨声尖锐绵长,李豪条件反射的蹦了起来,只因为那声音太像军队里的集合哨。哨声从他们所在区域的东边传来,阳光偏偏在这个时候透出云层,刺的人睁不开眼,根本看不清哨声方向的景象,李豪思考片刻,将轻巧的背包往肩膀上一甩,向哨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哨声离他们所在的山头至少两公里,李豪一边跑一边判断着,那声音来自东边的半山腰,他只用了十分钟便冲下山头,并且找到了一个直线点,手脚并用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爬去,可惜,只爬了几十米,哨声突然停了,李豪也停了下来,脑海里迅速的反应着,这种把戏,以前在军队里没少玩,四川的大山里搞体训,可不就这么溜兵么。 果然,片刻后,哨声从偏东北的方向又传了出来,李豪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悻悻的朝斜下方溜了过去,在这个位置要想平行着过去太难了。 五分钟后,李豪溜到了山谷里,却看到远处几个人的背影,“妈的”李豪暗骂一声,自己这个动作最迅速的,反而此刻落了后,那些慢腾腾的小家伙们,倒是因为没冲那么急,现在赶在了前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保留了体力。 李豪这回不敢跑了,他一边用急行军的速度走着,一边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被招募到集合点的人,并不是可以直接参加集训,这种溜兵的哨子绝对不是为了让大家锻炼用的,而是要把这些人分出个高低来,无论从体力上还是从智力上,那么他此刻深谙军队里的溜兵规则,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呢? 想着想着,李豪停下了脚步,他感觉,这次“溜兵”绝对不是要考校体力,而是智力为主的测试,所以只有直接向山上走才是最明智的,这种尖头的山,越往上平行距离越短,所以只要向上,那么不管哨子从哪个方向响起,他都能在最短的距离内第一个冲过去,军队里是抓到“哨音”就算结束体训,在这也不会例外。 他决定赌一把,赌那个出这溜兵主意的家伙没那么残忍,不会分两个山头去溜这帮小家伙。 想到这,李豪脚下一拐,立刻向山上爬去…… 直到三个小时后,李豪第一个抓到了“哨音”。那家伙穿的迷彩装是陆军制式的,李豪见到那人时恍惚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只不过那时候吹哨子的往往是他自己。 迷彩装自我介绍姓邝,邝文,此次集训的副队长。李豪刚要介绍自己,却想起集训手册上的规定――不得透露自己的职业籍贯和姓名。于是便闭了嘴,沉默起来。 果然是军队里搞的事,李豪暗自小得意了一下。 一直到下午两点,最后一个人才哼哧哼哧的赶到,二十五个人,全部到齐。 邝文也不多说,指指李豪,又指指最后到达的那个人,“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可以返回了,西南方向四公里,有车接” 说完这话,其他的人顿时都傻眼了,可是竟然没人表示不满,自己不如人,还有啥好说的呢,不过对于留下的那个最后到达的人,他们就有些不客气了,“你这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 “靠!最后爬上来,你也好意思留下?” “哼,是不是有什么后门啊……” 邝文却不理会这些小子们叽歪,直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李豪毫不犹豫的跟上,他觉得那些家伙被淘汰是理所应当的,不然这个集训简直就像个笑话。 可是,那最后上来的家伙为啥能留下呢?李豪也想不通。 三个人一直走了半个小时,才下了山,原来东北边的山脚下,是条整齐的一级公路,黑黝黝的柏油路在灰蒙蒙的山中很是显眼,李豪暗自琢磨着,这种貌似为旅游修葺的公路,绝对不是只为了方便游客,这深山里,又能有多少人来呢? 一路三人无话,实际上李豪早就没了说话的状态,人就是奇怪,一旦闭嘴几个小时后,就懒得开口说话了,他跟邝文在山上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三四个小时,现在完全没了说话的欲望。至于最后上来的那个人,更是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那是个胖胖的男生,被黄色的毛线帽子遮掉了大半个脸,棕色的毛领衣服后背还缝着个维尼小熊,让李豪看了直想笑,这家伙,就是个大号维尼熊啊! 寂静的公路上只停着一辆大越野车,无光黑漆面上喷着三个黑色亮漆字母“atr”,李豪看了一愣,这种设计,算是高调还是低调呢?再看那个车型,怎么看怎么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来,一切,都透着神秘。 越野车分成前后两个部分,李豪和大号维尼熊被邝文毫不客气的塞进了后面。 后面没有车窗,或者说,曾经的车玻璃被厚实的钢板代替了,颠簸的黑暗中,李豪觉得自己像被运往屠宰场的猪。 ------------ 第八十章 集 训营 越野车在急速行驶着,开始还很平稳,没过多久就微微颠簸,到最后便是上行下冲,李豪紧紧抓住顶棚上的吊带,才算稳住身体,耳边只听得那胖子在不住的东撞西碰,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李豪抽个车体稍微平稳的空,急急的伸手一捞,也不知抓住了胖子的什么部位,张开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口腔粘腻的嘴巴,大声喊:“抓住上面的吊带!” 接下来路途安静多了,一直到越野车缓缓的停下。 车外一片昏暗,数不清的巨型灯悬挂在高空中,只发出微弱的红光,可就算这样,还是让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的李豪眯起了眼。 这是一个大型车库,巨大的车库内整整齐齐的排放着上百辆黑色的越野车,在红色灯光下诡异的反射着亮点,车库面积有足球场那么大,顶棚更是高的离谱,李豪看着四周,觉得这里更像一个飞机库,因为那库门足有30米高度,50米宽,而车辆驶入时只是打开了下方一个小门而已,并且这个巨大的库房绝不普通,因为四壁都是不规则的岩石,明显是处于山体中,甚至是在地下。 没错,一定是在地下,因为这么巨大的空洞,足以挖塌一座小山了,而这里的岩石层分段也不明显,那就应该是在山体下方不深的地方……李豪迅速分析着这些,霍然又觉得自己很是搞笑,此刻的状态简直是像在执行侦查任务,而不是来做个傻学员。 可是,激发了他这种状态的,恰恰就是这个atr集训的筛选和集合方式啊。 李豪一边自嘲着,一边仍然忍不住的观察着周围,只见车库内又有几十辆越野车纷纷驶入,并且每辆车上都下来三个人,看来还有其他组甄别出的人选,也不知道是不是都用了溜兵的法子,总之这些人也跟李豪他们两个一样,几乎都能一眼看出,谁是最强的那个,谁又是最怂的那个。 车还在不停的进入,不停的开出,,邱文远远的招呼他们去车库侧面的一扇小门内整队,李豪看看表,此刻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这一大天,竟然粒米未进,好在上了山找到哨音后便得了两瓶水,总算是没有渴到脱力,不过李豪旁边的那个小胖子就没他那么镇定了,已经饿得坐在地上都打晃不已,嘴巴也干燥起皮得像刚刚横穿了塔克拉玛干。 “给,吃了之后跟上来”李豪悄悄的把背包里的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小胖子,他不愿意违背集训营的安排,可看那小子饿的惨样,又实在不忍心,毕竟,他们是一个组的,也算是同伴了。 “谢……谢谢”小胖子眼泪都要激动出来了,连谢字都没说完,那块巧克力就被他三下五除二给塞进了嘴巴里,似乎连嚼都没嚼,“好了,快走”李豪看他那窝囊的样子,禁不住皱了皱眉,比较一下周围,自己这个同伴,似乎是所有怂人里最怂的一个。 夜里一点的时候,终于所有小组都到齐了,李豪大致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120人,接下来的营长讲话,时间安排什么的,李豪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可以抗饿,可是困意却有点抗不住了,前些天夜里不是在辛灿那里守着,就是跟徐利亚一起大街小巷的乱窜,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此刻从冰冷的车库进入到温暖的房间,耳边又充斥着小声的嗡嗡,他实在忍不住想睡,于是,李豪便开始频频打瞌睡,然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梦里,他还在那泛着黄绿的山上爬来爬去,然后脚一滑,一头掉到了山崖下。 …… “喂,你醒醒……4013,醒醒……”一个略微尖锐的声音小声喊着,李豪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刚喝了两斤二锅头,眩晕不已,“你……”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圆球一样的面孔,但是那双略略鼓起的眼睛又有点似曾相识,他想问问这家伙是谁,“嘘……”那张白胖的脸皱了一下,“不要出声,我是4012,你是4013,咱们在atr训练营,现在被困在山洞里了,要想法子出去,我知道你头晕,我刚才也一样,不过我身体没你好,所以吸入的毒气没你多,所以醒的比你早” 4012急速的低声说着,李豪晃了晃头,渐渐记起之前的经历,没错,这胖子就是最后爬上山的那个怂人,让他意外的是,这小子思路清晰的要命,跟他那窝囊的外表极度不符。 4012看李豪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似乎松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水壶盖,递给李豪一杯水,“给,要省点喝,还不知道会被困多久” 李豪也没客气,接过水一仰而尽,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瞪大了眼睛打量起自己身上和周围的环境,心中有更多的疑惑冒了出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冲锋衣,只是背包不见了,胸前多了一条难看的喷码――4013。 “妈的,这破衣服小两千呢,糟蹋了”李豪心里禁不住骂道,不过跟他们的境遇比起来,衣服上的污迹也不算什么了。 这是一条山体里的通道,宽窄并不规则,蜿蜒出十几米就看不到出路了,沿着粗粝的洞壁安装着微光灯,间隔大约三米,勉强照亮着通道,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一盏灯的下方,身边堆着几样东西,有水壶、几瓶水、手电筒、十几块压缩饼干、五六个苹果、小号军用锹……甚至还有一把斧子和一把铁镐,“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们自己挖洞出去吗?” 李豪看着那几样东西,完全记不清自己怎么会从集合的大厅里跑到这里,也有点不明白小胖子4012为什么要小声说话。 “说说,什么情况”李豪有点丧气,如果说这一轮也是考核的话,他已经完全落了下风,没有小胖子,他甚至搞不明白接下来要干什么。 “情况挺简单的,就是大家全都中了低度乙醚,醒过来咱们两个就在这里了,根据我最后的记忆,这应该也是一场考核,目标应该就是出洞!”他揉了揉自己的肉鼻子,眼神有点犹豫,“说吧,但是……”李豪看着小胖子的眼睛,他知道这小子还有话说,4012有点被看破的尴尬,接着小声说道:“但是,我觉得整个事情有点不对劲” “嗯?”李豪心里一动,他此刻已经完全清醒,心中也隐隐感觉不对,却是被小胖子一语道破了,“有人监视,就在周围”小胖子用更小的声音说,“我们就像迷宫试验的老鼠”4012努力的找着形容词,“据我所知,失误的试验鼠会死” ------------ 第八十一章 真正的伙伴 李豪迅速的检查了身上的装备,背包已经没有了,包中的那几件换洗衣服到没啥可惜的,甚至那个新款的三星手机也没所谓了,让李豪最肉疼的是他那块带指南针的瑞士军工表,那表是辛老爷子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收到那块表的第二天,他去了四川,成为一名士兵,之后立功进军校又毕业回军队,那块表就没离开过他,但是此刻,那表也不见了,除了身上的一套普通户外服,没留下任何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4012比李豪还要惨一点,小胖子来集训营之前肯定没有什么户外经验,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宅男,李豪惊异于他思路和感官的敏锐之余,也极度质疑他的一身行头,一件毛领仿鹿皮的外套,里面是件保暖内衣,肥大的绿色运动裤,却是一刮就破那种软棉料,脚下一双荧光黄的球鞋,绝对不适合摸爬滚打…… “你……完全表里不一吗”李豪看着4012后背上跃动的维尼熊,难得心态好的调侃道,这让小胖子从极度紧张中略微放松了一点,“我知道你是啥意思,我的脑子是打三角洲练出来的,身体是可乐汉堡养出来的,不在同一个维度”小胖子一边走着,一边回答,短短二百多米,他已经开始喘了。 几分钟前,他们收拾了地上扔着的乱七八糟物资,开始向右方前进,这是随机选取的方向,没有任何原因。 胖子的绒线帽和李豪冲锋衣上的帽子帮了大忙,那堆零碎被李豪一股脑扔进两个帽子里,像褡裢一样背在身上,他相信自己这组的情况算是不错的,如果没有两个帽子,那堆东西不可能全部带走,如果做取舍的话,就会在接下来的路上产生各种后遗症,虽然这堆东西里,有些让人完全看不出用途来,比如说四小瓶艳红色果冻似的液体,比如说一管牙膏,还比如说一团细线,一团白纸……等等。 他左手拿着斧子右手拎着小军用锹,而4012拖着那把镐。这些工具都很沉重,可是他们不得不都带上,谁知道前面会是什么情况呢? 微光灯顺着通道延续,三米一个三米一个,毫无变化,脚下的路很特别,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堆在路中间,两边反而更加平坦,那是车辆轮胎来回碾轧造成的效果,这点两个人一致认定。 李豪控制着行进的速度,不至于太慢,也不至于累垮,就那么不紧不慢的前进着,两个人时不时冒出两句话,打破枯燥,也增进了解,虽然有规定不可以泄漏姓名职业,可作为同进退的伙伴,没有不能沟通的道理。 一直到他们遇到一扇门。 “转盘密码锁……”4012随口说道,这句话又让李豪瞳孔微缩。通过一路上语言精简的对话,李豪确定自己遇到的这个“怂人”,绝对是个怪咖中的怪咖,他似乎对生物、机械、电子这些学科都有涉猎,狂热的喜爱各种单机游戏,从超级玛丽到怪物猎人,从古墓丽影到刺客信条,似乎没有他不玩的游戏,而通关之类的都是小儿科,改了代码扔给别人超级装备才是他的最爱,不过现代的网络游戏他就没兴趣了,所有需要跟人套关系打哈哈灌水的游戏,都不是他的菜,单打独斗才最符合胖子的口味。 说起游戏来,胖子不惜浪费珍贵的唾液,眉飞色舞的品评忘了此刻的处境,让李豪不得不几次三番的打断他,不过,李豪一直认为,爱玩游戏的男人是单纯的男人,这点他倒是很满意。 在这样一个物资匮乏,境况未知的“游戏”里,一个思想单纯的伙伴,比什么都重要。 转盘锁的门,难不住胖子,那家伙用个水壶盖就完成了这个高难度动作,李豪对自己的“强者”地位又一次产生质疑,这队伍的筛选,到底蕴含了什么秘密呢? 不过,没有什么时间给他思考,胖子推开的门后,腥臭扑鼻,一种危险的直觉让李豪猛的扑了过去,“快关上!”他喊着,可惜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几团黑影从沉重的铁门缝隙间猛的冲了出来,“吱吱”的细声尖叫让人耳朵发麻,“蝙蝠……”胖子愣愣的看着飞出来的那几只东西,他不明白李豪为什么那样紧张,这种被经常形容为鬼怪的动物,他只见过教学片和解剖图,还没近距离的见过实物,胖子此刻就像正在进行生物实习的小学生一般,瞪大了眼睛使劲看起来,而李豪则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军用锹。 这些棕红色的蝙蝠不是普通品种,那腥臭的味道说明这些家伙是大量食肉的,如果只有几只还好说,如果是一大群……李豪脖子后面的汗毛立了起来。 “4013……这些,这些蝙蝠……”胖子的声音突然带上了颤抖,“是吃肉的!”李豪没好气的说,他有点生气胖子冒失的打开了门,但是随后他发现,胖子的颤音竟是因为兴奋,“妈的怪咖!”李豪心里暗骂,这胖子简直就像电影里那些喜欢研究鬼怪,最终却让鬼怪给吞吃掉的“科学怪人”一样――一样的变态! “不,他们不是食肉蝙蝠,是吸血蝠!美洲吸血蝠!”胖子像是没听出李豪语气中的不满,依旧兴致勃勃的介绍着,“你该想想怎么从这群鬼东西中间安全穿过,而不是研究他们的科目”李豪冷冷的回应道,那几只怪叫的东西已经停在了洞壁上,此刻正手脚并用的迅速窜过来,李豪他们涌动在血管内的温热液体,对这六只吸血蝠来讲像蜂蜜一样甜美。 这些吸血蝠是真正的魔鬼,和其他蝙蝠不一样,它们的地面行走和窜跳能力极强,这就让扑打或者防备它们更加困难,既要防备空中的俯冲,又要分辨紧贴在地面上的偷袭,李豪和胖子的后背,第一次靠在了一起。 他们像真正的伙伴那样,把后背交给了对方,虽然此刻李豪对胖子的信任仅仅限于他的头脑,而不是武力。 六只吸血蝠,有两只成功的突击了胖子的大肉脸,好在它们只来得及在胖子的表皮上切了个小口,吸血蝠特有的那种神奇阻凝剂还没机会释放,不然胖子的血可就会流个没完了。 看着排在地上的六个瘪瘪的蝙蝠尸体,胖子看李豪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如果没有李豪的闪电速度和精确的打击,他自己根本无法消灭这六只超级蚊子。 “你……练过武术?”胖子知道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没有,我打过棒球”李豪轻飘飘的回答。 ------------ 第八十二章 穿越蝙蝠洞 李豪用军用铲扒拉着地上的几只蝙蝠尸体,左看右看,胖子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这个物种的特性,不过最后的总结还是由李豪来进行的。 首先,这是一种已经变异的吸血蝠,因为体积绝对不是胖子所说的40克,也就是不到一两,而是足足有半斤多,这还是在吸血蝠饿瘪了肚子的情况下,如果像胖子说的,吸血后能达到自身体重的几十倍的话,那这样的一只吸血蝠足够杀死一个人了。 其次,这些吸血蝠已经饿了很久,他们体内的液体含量非常低,腹腔内的血液块也几乎找不到,这也是为什么它们会迫不及待的袭击李豪和胖子,它们太饿,连一向的谨小慎微都顾不上了,当然,也不排除这些吸血蝠变异后,攻击性相应变强的可能性。 最后,吸血蝠是天生的群居生物,那扇铁门后绝对会有上百只蝙蝠,这六个只不过是挂在了铁门附近而抢先冲了进来而已,那么他们如果要向前进,就必须要穿过这个饥饿的变异蝙蝠群。 “就这些?”胖子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愣愣的问李豪,这让李豪极度搓火,他觉得自己已经较劲了脑汁,分析出不少有用的情报了,可看胖子的表情,似乎这些只是最肤浅的常识而已,“那你还能看出什么?我洗耳恭听”李豪忍着自己的火气,他就不信这胖子再厉害,从这么几只尸体里还能看出啥来。 胖子也不客气,神经大条的抓起一只死蝙蝠的腿,拎在半空中,“你看这些蝙蝠的体积,虽然大,可是骨骼没有变松,牙齿的坚韧度和身体的机能也没退化,瞧瞧我脸上的伤口就知道了,它们的速度有多快!所以嘛,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人工养殖催化的,要知道吸血蝠可是长寿着呢,成年就要将近九个月,咱们这训练营才发布多久?所以这些东西绝对是扑捉来的,不过我现在也没想明白,变异的这么可怕的东西,能在哪里出现” 胖子的表情有些纠结,像个解不出方程式的孩子,李豪却已经听傻了,这完全不是自己知识范畴内的东西,他暗暗安慰自己,我是军人是警察,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 没等神情古怪的李豪发表意见,胖子一摆手指头又接着说:“再说说这东西的后腿,这么粗壮,绝对是毛腿吸血蝠变异来的,所以,它们应该最喜欢鸟类的血液,而不是人的血,所以我分析,咱们带上的那几瓶红色果冻似的东西,应该是鸟血!” “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李豪实在忍不住了,连这个也能猜出来,太过分了吧! “打游戏通关总要给道具啊!”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李豪脑袋一晕:“这样也可以!” …… 大约四十分钟后,李豪和胖子已经走在布满蝙蝠粪便的第二条通道内,依然是背靠背的姿态,侧身向前。 他们将几瓶艳红色的液体涂在了离铁门很远的通道内,并且一路洒到铁门附近,并且把牙膏擦满了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勇敢的赌了一把。打开转盘锁的那个瞬间,铁门几乎被呼啸而至的蝙蝠大军给轰飞,两个人紧紧的缩在铁门和洞壁所构筑的三角形区域内,耳边听得那种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尖叫,鼻腔里充满了腥臭的血气,躲过了那些吸血的恶鬼。 吸血蝠的数量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多,足有上千只。 蝙蝠不愧为集体动物,那小小的几瓶血液,竟然把大部分吸血蝠都给吸引到了通道深处去,李豪和胖子趁着翅膀扑动的声音远去的功夫,迅速的跳到另一边的通道内,把铁门哐当一声推上,紧接着,只听见另一边如同密集的子弹敲打一般,哒哒哒响起撞击的声音,估计是掉头回洞的蝙蝠群撞在了门上,不是它们的雷达失灵,而是后续的蝙蝠数量太多,以至于刹不住闸了。 好在,那铁门的质量实在是不错。 蝙蝠通道里的腥臭味道更浓,上下左右全都布满了粪便,那些微光灯如果不是缠满了尖刺状的铁丝,估计也早被粪便糊满了,就算这样,能见度也大大降低。想想那些粪便全是血液的凝块和废弃物,倒是没那么恶心了,但是,有老弱以及幼小的吸血蝠,没有跟着大队出去猎食,留在了洞中,此刻成为李豪和胖子最大的威胁。 两个人一个挥锹一个举斧,背靠背的向前走着,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前进的方式。 牙膏的作用此刻更加凸显出来,除了十几只不太强壮的吸血蝠冲过来骚扰,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李豪的斧子虽然伤害面积小,但强在速度够快,所以那几只老蝙蝠全都被李豪斩落,胖子也小有收获,手里的军用锹一扫一大片,竟然也打落了一只。 终于,他们又看到了一扇门。 这扇门依然是转盘密码锁,可是用壶盖来解决就有点困难了,因为那上面布满了粘稠的蝙蝠粪便,不但增加了厚度,还恶心的要命。 “不管了,试试看”胖子看着蝙蝠洞中愈演愈烈的骚动,伸手抓住了布满粪便的转盘,片刻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了起来,“竟然被你蒙对了!”李豪不顾腥臭的味道,惊讶的深吸了一口气,这胖子,越来越神奇了。 不过,这门,到底开还是不开呢? “跟刚才一样!”李豪咬了咬牙说道,他感觉蝙蝠洞中的骚动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如果再拖下去,会很危险。 于是,两个人合力推开了那扇门,又迅速关上,除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走!”李豪低声说,远处,已经有集结起来的大批老蝙蝠带着毛还不齐的幼崽,飞了过来。 这是一个跟蝙蝠洞之前一模样的通道,干爽,空旷,微光灯发出柔和的光晕,此刻看在李豪和胖子眼中,一片祥和。 “呼……”胖子坐靠在铁门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刚刚吸入肺中的血腥味全部吐干净。 “好吧,咱们就地休息”李豪看着身上蹭满蝙蝠粪便,神情萎顿的胖子,不得不说,“不过别指望我喂你吃东西”李豪又补充道,胖子的手上全是腥臭,他刚才开锁的时候别无选择。 “话说回来,你怎么猜出来转盘锁密码的?”李豪也放松的坐在了地上,掏出帽子里那些水和饼干,“这密码倒是好猜,但是背后代表的意义就不太好理解了”胖子把手在身体两侧擦了擦,不管不顾的抓起一块饼干,他饿坏了。 “哦?背后还有意义?”李豪不太相信的笑问,“嗯,密码是n4014”胖子翻着白眼噎下那口饼干,“这个密码是上一道门n4013的延续,我觉得这就是咱们所在通道的代号,如果没猜错的话,下一道门应该是n4015,至于背后的意义……你不觉得这个数字跟你的代号一样,很奇怪吗?” 李豪不得不佩服胖子的想象力,而且,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这也是你打游戏总结出来的经验?”李豪也迅速的消灭着自己的饼干,而且没有动那几瓶水。 “不光是这些”胖子含糊的说,但是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李豪看了看胖子的眼睛,确定他猜出了更多的信息,只是不能说出来,因为“隔墙有耳”。 就在这个时候,通道的另一边,传来隐约的脚步声,胖子立刻紧张的站了起来,“怎么会有人?” ------------ 第八十三章 同类凶猛 走过来的是另外一组人,一高一矮,形象比李豪他们狼狈多了,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高个子左手臂上绑着一件衣服,像是件黄色的T恤衫,衣角还露出半朵玫瑰,此刻已经被血染的乱七八糟,他们的身上同样背着简易的包袱,看样子是用内衣做的,虽然单薄了点但是效果也算不错。 高个子背着两包袱,手里握着半截木棍,而那个矮个子手中,竟然拿着一把剑,就是公园里老奶奶们练太极用的那种龙泉宝剑,只不过寒光闪闪,带着血迹,似乎非常锋利。 既然是训练营的“战友”,李豪立刻放下心来,胖子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俗气的寒暄和自我介绍,李豪知道了那个高个子代号为4016,矮个子代号为4017,他敏锐的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号码跟自己这组还隔了两个。 “前面的路不能过去了,里面都是吸血蝙蝠,就你们这两个血葫芦过去,不用一分钟就会被那些吸血鬼给吃个干净”李豪指了指身后的门,“哦,没关系,咱们走回头路好了,刚才我们是从岔道上过来的,可以试试走另一条路”矮个子利索的决定到,李豪立刻明白这个四方脸的敦实汉子,就是他们组里的“强者”,不过反观自己组的状况,他绝不敢小瞧所谓“弱者”的能量了。 “岔道?这里面有岔道?”很久没说话的胖子突然问,显然这个情况超出了他原有的猜测,“没错,我们是从下面上来的”瘦高的4016说道,“哦!原来是这样……”胖子语气平淡的应付着,他半低着头,但是李豪依然注意到他那小肉泡眼中贼亮的精光闪了闪,“这小子……一定找方法偷偷问他一下”李豪暗想。 四个人决定结伴而行,胖子总是被落下一两米,他身上的蝙蝠粪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自然的被4016他们排斥着。胖子也不在意,独自在后面慢慢溜达,李豪却热络的跟那两个人寒暄,听他们介绍了一路过来的奋战。 听起来,也是一场苦战,并且情况更是诡异莫名。 “我们遇到的绝对是僵尸”瘦子说起僵尸两个字,仍然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们从下层那个洞已经逃出来很久了,“一共有三个,也许更多,但是我们见到的就是三个,速度非常快,没有武器,可指甲像金刚狼似的,一爪子下来能把洞壁敲掉一大片……”4016一看就是个爱看电影的,形容起来非常贴切,“你们怎么确定那是僵尸呢?听起来更像机器人”李豪不管经历过多么诡异的事件,始终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尤其在这种军方组织的训练营里,哪怕此刻这个训练过程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 “因为……”4016满眼的恐惧,正要说什么,却被矮个子打断了,“因为那东西咬人啊!哪有机器人咬人的道理,而且,我们始终看不清那三个东西的面孔,他们似乎总在频率极高的摇晃脑袋” “看不清面孔?”李豪的脑子里隐约的冒出一点思绪,但是没等他抓住呢,那想法又滋溜飘走了。 “那个有僵尸的坑道密码是多少?”后面的胖子突然问,“K4015”高个子想也没想就回答道,随后被旁边的4017狠狠的挤到了一边去,“你靠靠边,我跟4013说点事”他的手不经意的攥成了拳头,这些都被后面的胖子看在眼中。 胖子跟4016继续向前缓缓走着,李豪被矮个子拉到了一边,“哥们儿,跟你商量点事”他半垂着眼帘盯着李豪后面的墙壁,让人看不到眼神,李豪心底泛出一丝警觉,他多年面对罪犯,对这种眼神散乱的人很反感,这说明他有心事要掩藏。 “看起来,你也是你们这组的强者,我没猜错吧?”4017挑了挑眉毛,他那方脸上的两道浓眉,像黑色的毛虫一样扭了扭。 “你直说吧,什么意思”李豪的口气冰冷下来,“你看,刚才如果不是那个4016太弱,我绝对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我觉得只有强强联合才能走出这个鬼地方”他下意识的鼓了鼓胳膊上的肌肉,在他那件宝蓝色的冲锋衣下,二头肌显眼的跳了跳,“那他们怎么办?”李豪也眯起了眼睛,以毒攻毒,他也会藏眼神儿。 “哎哟哥们儿你还真善良”4017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食物和水都有限,给他们用就是浪费,不如咱们……” “我没兴趣”李豪打断了矮个子的话,他没时间浪费在这个人渣身上,听他那些恶毒的主意,还不如多走几步路,而且他决定,立刻拽上胖子跟4017他们分道扬镳,虽然这单一的通道内,很难分道。 “妈的,你别后悔!”矮个子在李豪身后低声骂道,李豪却径直赶上胖子,拍了拍他那粘满蝙蝠粪的维尼熊,简短的说了声:“走!急行军五百米!” 李豪跟胖子无语的急行军了大约300米后,就见到了一个岔道,确切的说,是一个X形通道,前方有三个选择,平行走,向上走和向下走,“怎么走?”李豪坚定的看向胖子,他相信这家伙脑子里一定有主意,“直走!”胖子也没谦虚,胖手一指正前方,带出一股豪气和一股臭气,李豪笑了,一挥手,“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后方传来隐约的一声嚎叫,胖子的脸色立刻变了,“完了,真让我给说中了”说完,胖子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向来路跑去,李豪惊讶之余,不得不跟了过去,他实在不愿意再见到那两个人,不管是木讷的4016,还是狠辣的4017。 眼前的景象有些血腥,矮个子的小腹上插着半截木棍,正是原来4016手里的,看起来伤的不轻,已经让4017的脸色泛白,单膝跪地。 而4016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矮个子的宝剑刺中了脖子,已经躺倒在地,被T恤衫缠住的左臂又在冒着黑色的血。他们的物资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各处,想必是两个人争抢包袱的过程中给拽散了。 “这个废物被僵尸咬了,早晚会变成僵尸,你不肯跟我组队,我只能杀了他”小个子艰难的说,捂着小腹的手已经阻止不了血液的流出,“但是他有防备”4017恶狠狠的看向胖子,“是你干的好事!你警告了他!” “不如说是他警告了我”胖子耸耸肩膀说道,“你原来就拉拢过4015,最后却将他跟僵尸关在了一起,不是吗?” “谁跟你说被僵尸咬了就会变成僵尸?”李豪惊异于事件的真相之余,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这又不是美国大片,哪里来的传染病毒? “哼,哼哼,4014就成了僵尸,被我砍了一剑居然还能跑能跳,不是僵尸是什么!” 矮个子正说着,似乎已经断气了的4016突然在地上抽搐了起来,随后诡异的猛然抬起上半身,合身向4017扑过去,“你这个混蛋!居然说我是废物!你才是最后的那一个!不要脸的废物!” 他尖声骂着,竟然捏着4017的脖子向来路冲去,力量大的惊人,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听着他那尖细的声音逐渐远去,李豪和胖子暗暗的松了口气,“怎么办?”胖子此刻没了主意,“收起来!”李豪一指地上那堆散乱的物资,“一样都不要落下” “啊?这也太……”胖子一脸单纯的张口结舌,“老弟,这不是拍电影,你不是施瓦辛格我也不是小马哥,咱们更是等不着集结号,不收了这些‘通关道具’,后面还怎么玩呀!” “哦”胖子小声答应,再不言语,开始低头收拾东西,“你都跟4016说什么了?”李豪忍不住问,“没啥,我就说心肠歹毒的人,眼里绝对没有伙伴”胖子嘟囔到,忙碌中的李豪听了,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等他们把地上那堆饼干和水以及更加莫名其妙的零碎东西都收拾起来后,只听见远远的一声哀嚎,“快走,那两个疯子临死还得拉个垫背的!”李豪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吸血蝙蝠的尖声嘶叫,他很相信最后的疯狂之中,弱势的那个人会不管不顾的拉开那扇通往吸血洞的门。 等李豪他们再次回到X型路口时,已经能够闻到隐约的腥臭味了,两个人急速的朝正前方的通道跑去。 又是一扇门,N4015。 ------------ 第八十四章 魂再续 ------------ 第八十五章 一路向西 六月一号清晨,天空刚微微泛白,徐利亚跟随教师团到达了此行的第一站,西宁。岗帆由孙地封球接考月看着人潮涌动的车站口,身边行色匆匆面带疲惫的旅客,徐利亚微微皱了下眉。这里跟国内所有中小城市都一样,极目看去,老旧的住宅混杂了耀眼的玻璃商厦,破败的站前商店隔壁就是一串小饭店,并且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人和车,... ------------ 第八十六章 诡异的招待所 窗外,是一片白色的荒原,在远处雄浑壮阔的雪山映衬下,如同茫茫雪原,正值初夏,地上覆盖的当然不是冰雪,那一望无际的白色只是了无生气的盐碱地,几乎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此刻这白色的原野上正奔跑着一群黑灰色的动物,耳朵大,蹄子大,确实是一群驴,他们跟着火车撒了欢的跑着,时不时有兴奋的驴叫传来。封恨克察最最太敌方月... ------------ 第八十七章 惊魂夜(上) 马脸女人姓金,是招待所的所长、服务员、厨子和会计,所以收钱、安排房间、取钥匙、报菜名,都她一个人包了,虽然从始至终都懒洋洋的,好在倒是全套服务。最术艘技鬼最主鬼结而列车长把三个女人交付给老金之后就走了,这让徐利亚她们都悄悄松了口气,让人更高兴的是,那个简陋的前台下面,居然放着个老式电话,风扬抓起电话播... ------------ 第八十八章 惊魂夜(下) 凌晨五点钟,再也没敢合眼的三个人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可是走到楼梯口却绝望的发现,那里居然被锁住了,原来大敞四开的栅栏门,此刻被一条粗壮的链子穿着把手,锁的很结实。星酷酷通察封主毫毫阳三个女人顿时心惊胆颤,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她们锁在三楼?仔细想想外面的窗户也都封满了铁条,再加上这个沉重的铁门,简直就是个... ------------ 第八十九章 马孔 在徐利亚的概念中,支教点,应该都是些老少边穷地区,至少是经济差到一定份上,车都开不过去的地区,但是当他们威风凛凛的车队到达马孔的时候,徐利亚承认,自己很天真。岗显不恨太岗球考独诺马孔在山区,不通公路,但是石头路修的也不错,比徐利亚去过的川南勐嘎小村要强的多,村里更是不得了,家家都是小院子,别管土气还是脏... ------------ 第九十章 昆仑观 一个小时后,五个人狼狈的冲进了昆仑观的石头门槛里,外面,是真正的电闪雷鸣,这种季节的雨,往往前奏漫长,真正下起来,可能也就掉几个泥点子完事了,不过最要命的也是这漫长的前奏,狂风夹着碎石,搅起漫天沙土,最可怕的还是闪电,频率密度都极高的大面积劈下来,连山里的动物们都明白这些闪亮的利剑,是致...最通秘太早 ------------ 第九十二章 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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