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楔子 七月的台北正是台风肆虐的季节。今天气象台通过广播发布了台风警报,才下午五点,临街的店铺都已早早打烊;街上路人稀稀落落,行色匆匆;街边栽种的树木已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却又无奈地等着台风再次蹂躏。台风季节是台北普通市民理直气壮的偷懒季节,非但不用加班而且在有台风警报的时候可以提早收工。 位于台北海南路上的国立历史博物馆受台风影响,一连几天游人萧条,今天一整天只在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位年轻人。 接待员小姐十分不满,正不耐烦地劝着年轻人。 “先生,我们快下班了,请明天再来吧!” “我不是来参观的,我有事找你们馆长!”年轻人小心地说。 接待员小姐加重了语气:“先生,台风快到了,我们要马上闭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好吗?!” “我刚刚从英国赶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找馆长,请帮忙找一下!”年轻人固执地说。 接待员小姐感到这个年轻人不达到目的会继续纠缠下去,为了能及时下班,只好说道:“好吧!你在这里等等!” 不一会儿,接待员小姐从办公区出来,对年轻人说:“馆长很忙,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请跟我来!” 年轻人跟着接待员小姐来到馆长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前的接待台后面,疑似老处女的馆长秘书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告诫年轻人不要超时。 馆长办公室面积不大,四壁除了门窗皆是顶到屋顶的书架,书架上码满了各种书籍,有些是崭新的,有些是古旧的线装书,正对门口有一台大大的办公桌,桌子上也堆满了大部头的书,桌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终身总统”蒋中正威严的半身像。 画像下,身材高大但体态偏瘦,略微秃顶的老馆长正伏案写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从随身背着的双肩旅行包里取出一摞厚厚的复印纸,轻轻放到办公桌上。 “我刚刚从英国来,到台北出差,过几天就要回去,时间确实紧张,所以在这个时间来冒昧的打扰您。”年轻人见馆长依旧没有抬头,接着说:“我父亲过世时在他书房找到一本内容类似自传的手写本,看样子有些年头,这是手写本的影印件,想请您帮助鉴定一下。” 馆长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的看着年轻人,说:“你可以去鉴定科请他们给你做鉴定,他们很专业。” “您误会了,我想请您鉴定的是书中内容的价值。”年轻人礼貌地说:“您是中国近代史的权威,我相信您会对书里的内容感兴趣的。” “好吧!放到这吧!过两天来拿。”馆长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谢谢您!”年轻人说完有些窘迫地退出了办公室。 过了两天,年轻人如约而至,当他进到馆长办公室时便猜到那本手写本是相当有价值的。 “你好!请坐!”馆长热情的和年轻人握过手后又吩咐秘书去沏茶。 “请问这本自传的作者是你家族里的人吗?”馆长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说。 “不,家父生前曾与我说过,这本书是一位收藏家赠送他的,但他没有说是谁。”年轻人又迫不及待地问道:“自传里的内容是真实的吗?” 女秘书将香茶送来,悄身退出。馆长对年轻人做了个请用茶的动作,缓缓说道: “历史是胜利者和统治者书写的,历史没有芜菁之分只有真伪之辩,历史学者的责任是去伪存真。惭愧的是,我们历史学者只能研究属于‘过去时’的东西,‘现在时’是社会学者的研究范畴。” 年轻人听得有些糊涂,问道:“您指的是这本自传里的内容仍然对当今社会有影响?” 馆长沉吟片刻,说道:“据我所查,自传的作者在中国近代史上确有其人,他所记叙的事情都与其他史实能够一一佐证……但是,不论台湾还是大陆对中国近代史已盖棺定论,并获得世界史学界的承认,这本书不会改变什么。” 年轻人刚要开口说话,馆长挥手制止,轻声说道:“你可以找一个中立的历史学家来评判这些事,比如美国或英国的史学家……” 馆长秘书推门进来为茶杯续了些热水,问道:“还需要些什么吗?” 馆长微微皱起眉头说:“没什么了,谢谢你!” 看着秘书掩上门,馆长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说:“这是‘党国’给我派的秘书,我只能按照统治者的意图书写他们认为满意的历史。所以,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真实的历史。” “历史就是历史,是任何人更改不了的,可是您为什么这么说呢?”年轻人不解地问。 “拿《史记?秦始皇本纪》来说,里面写‘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大陆说这是丑八怪的模样,可是我们则解释成严肃又英俊的样子。可见,所谓历史是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而随心所欲的做出解释。”老馆长接着说:“还有一点,书写历史的人,让历史事件流传下来的人,也会根据社会环境或是上层统治的需要―更有甚者,根据自己的好恶,来进行添加、删改。” 年轻人锲而不舍地问:“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您的话,自传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只是台湾当局出于种种顾虑不愿承认进而刻意掩盖?” 老馆长没有正面回答,拿起办公桌上当天的“中央日报”,指着一条消息嘲弄似的说:“又要戒严了,这个‘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比宪法都要厉害唷!哪个还敢乱说乱动?!” 年轻人看到报纸上的内容是尼克松访华和日本准备与大陆建交的消息,这些消息足以刺激台湾当局敏感的神经,一戒严,监狱里的政治犯就人满为患。 这个生长在欧洲社会中的年轻人对中国式的婉转暗示似懂非懂,对馆长说的话不十分明白,只能带着遗憾的心情离开了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转天便飞回了伦敦。 年轻人回到伦敦的第三年,也就是公元一九七四年,英国剑桥大学历史学院的历史学家约翰?埃尔弗教授发表了一篇名为《历史不应选择性遗漏》的调查报告。 约翰?埃尔弗教授根据一本手写体自传进行了两年多的调查研究,对发生在中国清末民初时期的一些历史事件提出了新的看法,一位在中国近代史上不应被忽略的人物逐渐浮现出来。这位险些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人被台湾当局刻意隐瞒长达四十余年。 此篇报告一经刊出,举世哗然。面对历史学家和记者的诘问,台湾当局一反常态,没有进行回击、辩解,而是以沉默来应对,文中涉及到的相关人员也噤若寒蝉三缄其口。而大陆的史学家们正在牛棚和干校里以重体力劳动的方式净化心灵,无暇顾及这段与新中国毫不相干的历史,同样不能做出有价值的回答。这更加深了世人的疑问,这位被选择性遗漏的历史人物是否真的存在?他或他的后人还活在世上吗?他现在在哪里?他的历史价值真如埃尔弗所言的那般值得大书特书吗?做为一位能够影响中国社会发展进程的强者为何毫无痕迹的消失于历史舞台? 遗憾的是,这一年中国大陆与越南打响了一场收复西沙群岛的海战;太阳般的伟人提出了“三个世界”的理论,世界的目光被转移到了一片红色海洋般的中国大陆。不久,美国总统查德?尼克松因水门丑闻引咎辞职,世界人民的娱乐精神被完全调动起来,怀着各种心态跟着美国人民一同起哄,热热闹闹地渡过了一九七四年。 而后,一九七五年,目不暇接的事情纷至沓来:蒋总统病故、中国大陆发射返回型遥感卫星成世界上第三个掌握卫星返回技术的国家,美、英、法、德、意、日等国首脑举行第一次西方主要工业国家经济最高级会议确定了世界经济走向,黎巴嫩爆发大规模内战,埃及重新开放苏伊士运河,第一次全球性南北对话会议在巴黎召开,美国阿波罗号飞船与苏联联盟号飞船首次对接,美国的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创办了微软公司…… 至此,埃尔弗教授的调查报告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埃尔弗本人于一九七五年因病去世,调查报告和手书的自传再次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在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的馆长办公室中,老馆长拿着行政院《对埃尔弗报告不做回应、不予解密、不许透露》的批示跌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历史学者不还原真实历史,要我们又有何用……” 捧起办公桌上厚厚的自传影印本,老馆长长叹一声,紧闭的双眼渗出了泪滴。眼泪打在自传上,洇湿了封面上的字迹,那是一首词,字迹渐渐模糊,渐渐扩散开来,仿佛有了灵性,诉说着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英雄岁月…… ●江城子・醉饮● 遥想前朝岁岁寒。 酒微酣,人黯然。 擎盏问天,皓月惊无言。 持戈逐鹿行渐远,平生愿,定中原。 曾忆挥剑斩敌顽。 黄沙穿,破楼兰。 血染江山,群雄遮羞颜。 箭厉弓韧旌旗掩,狼烟散,人未还。 -王梓竣 ------------ 第一章 奉天城外 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一九零五年),三月的东北黑土地上,寒风阵阵,四野萧瑟。日俄战争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清政府竟划出东北土地给这两个禽兽国家交战,大清国无耻地宣布‘中立’。东北交战区惨遭蹂躏、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破败无人的房屋,枯黄的野草占据了大片庄稼地,一望极目,田地荒凉,而不时响起的枪炮声更使阴沉的天空显得肃杀。 奉天,这座意为‘奉天承运’的东北重镇,虽是满清陪都,却也未能幸免。奉天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日军突破防守奉天的俄军外围防线将俄军压缩在城中。俄军凭借坚固的城墙负隅顽抗,日军猛攻一阵伤亡惨重,暂时停止了攻击。双方各自舔吮着伤口,准备着更加残酷的厮杀。 天空乌云密布,城内腾起的数十股硝烟着墨般的对天空渲染着。奉天郊外一条残破的官道上,逃难的人群拥挤着向城外迁移。难民们低声咒骂着大清国的“中立”和日俄的禽兽兵,拖儿带女迈着沉重的步履涌向城外。人群中压抑着哭泣声混合着孩子的叫喊声,看起来更像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响从城内传出来,人群惊慌地加快了速度。一个身穿灰布棉衣的清瘦中年人从城里的方向跑了过来,身后不远处是追赶他的几个老毛子。老毛子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人群中有懂俄语的人小声重复着‘抓奸细!’人流偏向路的一边,闪出空隙。既然是老毛子要抓的人,当然是日军的奸细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是几声枪响,子弹呼啸着飞过人们的头顶,胆小的人已经俯卧在地。日军奸细中了枪,跑起来跌跌撞撞,他身上的短襟棉衣敞着胸,黑色缅裆棉裤的裤腿上被子弹翻起一块雪白的棉絮,不一会儿便染成了红色,他身后拖着淅沥的血迹跑到一辆马车前,气喘吁吁地对车夫说:“救救我,我是中国人!” 赶车的老汉鄙夷地啐了一口,脚一蹬将奸细踹翻在地,手里扬着鞭子恨恨地说:“是中国人更他妈不救你!帮洋鬼子在中国地盘上欺负中国人!” 奸细捂着不断渗出鲜血的大腿挣扎着爬起来,又踉跄着向前跑去,身后的老毛子追得更近了,老毛子‘水连珠’【注】上的刺刀已清晰可见,随着奔跑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 奸细支撑不住,扑倒在一架手推车上,推车的中年汉子将车把一歪将奸细摔下车,推着车慌忙向前跑去。人们怕受牵连都靠着路边低头快速行进,看都不看他一眼。奸细奋力挣扎着却站不起来,腿上的血流得更多了,洇湿了整条裤腿,求生的欲望使他吃力地向前爬着。老毛子见猎物已经无力逃脱便放缓了追赶的脚步,狞笑着围了上来。 人流中两个骑马的人驱马离开了队伍,缓缓靠近奸细。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另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一老一少方才是牵着马混在逃难的人群中,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时骑在马上方显得出众。 老者身材高大,衣着朴素简单,一身干净的棉布长袍让人猜不出他的来历,他神色从容,气定神闲,骑在马上宛如在自己的牧场上巡视,分明没将老毛子放在眼中。特别是那半大孩子,小小年纪神色也如老者般冷静,面貌清秀稚嫩却透出成人才有的威严,头戴狐狸皮的暖帽,‘帽正’是一粒珍珠。虽然不华贵却显得雅致。 两匹马踱到奸细跟前,小孩子开口对老者说:“到底还是中国人,郑师傅,我们救他走吧!” 白须老者略一点头,从马上俯下身子,一把抓起那奸细的要带,竟毫不费力的将他横放到马背上。不远处的老毛子兵见状哇哇怪叫着冲了上来。两人一勒马缰调转了马头,手一扬鞭,两匹马一阵嘶鸣,奋蹄而去,甩下了身后的追兵。老毛子兵急忙开枪射击,枪声惊吓了难民,官道上霎时人喊马嘶混乱一片。 一老一少纵马离开拥挤的官道,在旷野里向远处跑去。 一阵飞速疾驰,伏在马背上的奸细伤口被颠簸的产生阵阵剧痛,忍不住呻吟起来。老者回头见已摆脱了追兵,便稍稍勒了勒缰绳,两匹马渐渐放缓了速度。 郑师傅没有理会奸细的痛苦的呻吟,却对着孩子严厉地说:“竣儿,已经给你讲过很多次了,快马奔驰的时候一定要将脊背稍稍弯曲,像你这般挺直腰杆,样子倒是好看,可时间长了容易伤到颈骨和骶骨!” 孩子恭敬地回答:“是,竣儿谨记!” 在一处树林中两匹马停了下来,郑师傅将奸细抱下马放到一棵枯死的梨树下靠着树干坐好,又从马鞍的夹袋中掏出一些止血药和布条,给奸细包扎伤口。 “晚辈吴佩孚,谢您老的救命之恩!”奸细强忍着疼痛说。 郑师傅包扎好他的伤口,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谢我,我怎会出手救一个助纣为虐的奸细!” 吴佩孚尴尬地辩解道:“俄国人侵占我东北国土,我们无力抵抗,只能借日人的势力才能驱逐他们……我也是受朝廷委派不得不为之,替日人刺探情报,我心中也是不情愿的。” “要谢就谢我家公子吧!是他让我救你的!”郑师傅缓和了口气。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吴佩孚侧头转向竣儿。 竣儿用与之年龄不符的眼光打量着吴佩孚,说道:“你帮日人做事,又怎知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吴佩孚讪讪地说:“小兄弟,你说得对!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见习参谋,不能左右朝政……他日如能为民出声,必当尽全力自强御侮……” “伤好些了吗?”竣儿似乎不愿再谈论此事,打断了他的话。 “好多了!公子的伤药真是神奇!”吴佩孚活动了一下腿,血已经止住,已无大碍。 “那你就快些走吧!这里还是俄国人的控制范围!”郑师傅冰冷冷地说道。 吴佩孚从地上拾起根粗树枝当做拐杖慢慢撑着站起来,对竣儿说:“敢问公子大名,日后定当重重酬谢!” 老者‘哼’了一声,鄙夷地说:“只要你日后少为清廷做这些混账事就是谢我们了!” 竣儿红扑扑的小脸露出善意的微笑,说道:“在下王梓竣,举手之劳,无需言谢!” 吴佩孚从腰中解下一块紫檀木的配饰腰牌递给王梓竣说:“吴某必永记今日救命之恩!这腰牌虽不值钱,却是祖父赐我的傍身祥物,请公子收下,权当吴某与公子的相识纪念。吴某不会永远只是个末流测绘参谋,他日腾达之时定会再寻恩公!” 王梓竣和郑师傅见吴佩孚有礼而真诚,不似寻常北洋清军的猥琐模样,郑师傅本不想收此礼物,但这腰牌确实算不得贵重,便对用目光征询他意见的王梓竣微微点了点头,王梓竣接过了乌亮光泽的腰牌,三寸长的紫檀木发出淡淡地香味,一面篆刻着‘子玉’二字,另一面雕着梅兰竹菊四君子,腰牌做工精细,造型古朴,王梓竣郑重地挂在了腰间。 吴佩孚对二人深鞠一躬,再没说什么?转身蹒跚着走了。 望着吴佩孚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郑师傅自言自语:“困境中尚可有礼有节,在清军中也算难得了。” 两人牵着马缓步行于旷野。边走边聊,郑师傅道:“我们出游已两年了,踏遍江南、西北、中原,算是完成了一项祖辈遗训,况且当下战祸连绵、匪盗肆虐,我们也该回去了!” 王梓竣游历了绵柔的江南,见识了苍凉的西北,也理解了“得中原者得天下”的含义,却似乎没有尽兴,说道:“好多的知名去处还没去,这就回去么?” 郑师傅变了脸色,严厉地说:“我们是出来游玩的吗?!你倒是给我说说我们是做什么来了?!” 王梓竣趁着师傅不注意吐吐舌头,朗声说道:“我们王家有十二岁成人之家规,十二岁时必须出门历练。” “为什么王家的孩子十二岁便算做成人?” 王梓竣大声说:“因为王家肩负着灭清复国的大业,我们是大明潞王朱常淓的后代,我们决不能忘记国恨家仇,凡朱氏子嗣须以复国为毕生之追求,不死不休!使命所系、任重道远,所以我们十二岁时就算做成人,肩负责任!” 当年明朝潞王朱常淓国破之时忍辱负重假意降清,但事不机密,被顺治所杀。潞王有一独子,被贴身卫士救走,之后改姓埋名四处躲避清廷追杀,这王梓竣就是潞王后嗣。 郑师傅赞许地点点头,说:“三岁识字,五岁背诵兵书、学习武艺,十二岁便要出门历练这是祖辈的规矩……” 王梓竣打断师傅的话,调皮地说道:“要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我都知道!” 郑师傅佯怒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轻轻拍了一下王梓竣的后背:“你父亲小时候可不像你这么顽皮!” “父亲比我强,复国大业也没有成功!”王梓竣强辩道。 “嗯,你父亲的天分比你差了一些,从小身体又不好,不能习武,但是他做生意有一套办法,现在王家的家业比上辈大了不止几倍,这些钱财都用在了复国大业上,他也算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前几辈因清廷势大难于扳倒,现在清廷颓势已显,你一定要用心读书刻苦习武,争取做个复国皇帝!”郑师傅鼓励道。 “郑师傅,我做了皇帝一定封你做大官!”年少的王梓竣从小生活在家族复国的梦想中,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并无不妥。 郑师傅哈哈大笑起来,说:“我郑家几代做王家教头,难不成就是图你封的大官么?” 王梓竣挠挠脑袋,不解地问:“要是复国成功,师傅不做大官又去干什么呢?” 郑师傅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说道:“我祖上本姓李,世代习武、游侠江湖,太祖时因开国有功受封‘柱国大都督’便一直辅佐朱家,国破之时又护着你们逃到东北,先祖父感念国姓爷的忠勇,于是改姓郑。我这一辈已经辅佐你们父子两代了,如竣儿真能重登金銮,老朽当归隐山林。” “师傅不是说,你会一直帮我吗?!”王梓竣有些急了。 郑师傅忽然脸上一阵抽搐,忙用手按住胸膛,像是在压抑着痛苦,答非所问地对王梓竣说:“我们该回去了!” 王梓竣没注意到郑师傅的不适,不得其解,摇摇头说:“我要师傅永远陪着我!” 郑师傅痛苦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男儿当自立自强,杀伐决断不能只依听人言,要有自己的主见……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王梓竣望着压抑的天空,点了点头。 远处隆隆的炮声像滚雷般乍响,日俄间又开始了厮杀。一老一少纵马荒野之中,说说笑笑间已出了奉天战场的边界,将枪炮声留在了身后。 【注】:m1891型莫辛纳甘步枪,1891年成为俄国的制式步枪。中国人一般称呼其为水连珠。 ------------ 第二章 回家 顺着奉天至北京的官道往西走是锦州府,锦州府再向南是一座靠海的小城,此城是通联关内外的咽喉要道。沙俄和日本皆对东北虎视眈眈之际,朝廷对这里也逐渐重视起来,三年前刚刚被设成县制,取名‘绥中’,是永远安宁的中后所之意。绥中成了“关外第一县”。 绥中北靠燕山、南临为渤海海岸,自古便盛产蟹贝鱼虾,特别是‘渤海对虾’和‘梭子蟹’更是朝廷御膳之物。在北京居住的王公贵族、八旗子弟对此类海鲜也是趋之若鹜,北京不靠海,海产品不容易运进来,除了朝廷快马运进宫廷的,其他普通运输即使运到北京也多半不新鲜了。北京市面上的少量海鲜产品被这些有钱人炒得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则是望‘鲜’兴叹。 绥中贩运海鲜的大户当属王家。王家是外来户,到此定居不过三代。刚到此地时,王家主人只是购了条渔船随当地渔民出海捕捞海鲜,所获并不丰厚。第二代时,王家男主人王懿虽然身子骨弱,不宜出海捕捞,却心思灵敏,颇有生意人的精明头脑。 绥中沿海的海鲜品四季不断,但五月和十月是即将产卵或越冬的虾蟹最肥美最易捕获的时节,王懿在这两个月份平价收购本地海鲜产品,装在数个盛满海水的大木桶中用冬天窖藏的冰围在四周,然后用几辆马车快运到北京。虽然路途遥远,要走上数天,运到北京鱼虾会死掉大半,但即使这鲜活的一小半就能卖出收购价几倍的银钱,死的鱼虾再稍稍便宜些也能很快出手。一年之中这几趟贩运便能赚得钵满盆盈。王家经过几年的经营,生意越做越大,家业也渐渐丰满起来。不仅盖了一处大院子,而且还购置了百十亩良田,成了绥中为数不多的有钱人。 到达绥中城内已近午时,郑师傅和王梓竣牵着马,对街道旁的熟人微笑着打招呼。虽然人们对王家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师颇多微词,但对聪明乖巧的小梓竣还是蛮喜欢的。 “竣儿!”王家运输队里叶老二的媳妇叫着王梓竣的乳名:“出去两年,长得越发壮实了!成了大小伙子!” “二婶好!二婶没见老,也是越来越漂亮了!”王梓竣喜欢这个小时候经常给他上树摘果子吃的二婶。 “竣儿,你娘今天还念叨你呢?你回来她就放心了!”叶二婶被王梓竣说得有些飘飘然,但见四周的街坊都看着她发笑,慌忙转移话题,又顺手抓了一把山果塞到王梓竣手中。 “谢谢二婶!”王梓竣笑着答礼。 已是五月初,正是蟹肥虾鲜的季节,近海的人们都在海边忙碌着,一年的家用全在五、十两个月。王懿带人去海边收购海鲜,外观朴素雅致的王家大院显得十分静谧。 两人来到王家大院门前,早有灵通的人告诉了王梓竣的继母-王李氏,王李氏站在院子门前正等着他们。梓竣的生母生下梓竣不久便过世了,父亲王懿是王家的单传,为了兴旺家族、为朱家保留足够的复国力量就续弦娶了年轻美貌的李氏为妻,大概因王懿体质欠佳的缘故,李氏始终没有怀上孩子。李氏便对梓竣视同己出,爱护备至。 李氏见师徒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忙趋步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对郑师傅施礼,在郑师傅还礼后才将风尘仆仆的王梓竣抱入怀中。 “儿啊!”李氏抱着梓竣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想死娘了!” “娘,别哭,竣儿这不是回来了吗!”王梓竣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道。 郑师傅以臣下之礼,俯身轻声劝慰道:“夫人保重身体,竣儿完成祖训平安归来,应是欢喜才对!” 李氏擦了擦泪,说:“郑师傅说得对,我刚才是欢喜的!” 王梓竣听说父亲王懿去海边收货,稍显失落。李氏拉着他的手回到王家大院,直说竣儿长得高了,身体壮实了。李氏欢喜地催着后厨做梓竣爱吃的饭菜,又吩咐佣人烧洗澡水。一番洗涮后,王梓竣和郑师傅来到后院一所看似储藏室的小房子里,这里供着潞王朱常淓的牌位,朱家潞王一脉被清廷追杀时,在逃亡途中立下规矩,若无要紧事情,每日当参拜一次潞王灵位,以示没有忘记国恨家仇。 在海边指挥伙计过秤装货的王懿听人说梓竣回来了,父子分别两年,骨肉之情催发的想念本就强烈,得到消息便急忙从海边赶回家中。 王懿身着蓝棉袍、缎子马甲、头戴熊皮帽、撑着一把象征身份的洋布伞,一副商人打扮,但眉宇间却闪隐着令人敬畏的威严,这种说不出的气势也让他做生意时更多地得到别人信任。他急匆匆地赶到家,见过郑师傅,嘘寒问暖一番,见郑师傅面露疲态,便让郑师傅先回房休息,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为朱家的复国梦操心费力、任劳任怨,王懿心中一直敬他为父辈。 虽说心中对爱子疼爱有加,但为了使孩子能够服从家族的意志,王懿的管教向来严厉,与梓竣从不嬉笑玩闹。 此刻王懿表情严肃,端坐在正堂上,将佣人退下后,向坐在下首的王梓竣问道:“出行前我曾对你说过‘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你此次外出远行,可长了什么见识?” 王梓竣心知父亲绝不是问他游览了什么名胜风景,起身站在父亲面前,规规矩矩地回答:“儿此次远游,得悉广州附近革命党猖獗,党首孙文宣扬‘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成为清廷祸患,此人在广东影响颇大,百姓支持者甚众。” “清廷在全国推行新政、编练新军,各地都有军事讲堂,大些的地方聘洋人授课,教习洋枪洋炮和西洋战法……江南的新军及新派人物、留洋回来的学生大部已不再留辫子……儿与郑师傅由烟台登船自海路出关到达大连,恰逢日俄在东北交战,战区民声鼎沸,怨声载道,国人俱是咒骂大清国的荒唐无能。以儿之见,满清经过数次民众激变和列强的欺凌,国运日衰,气数将尽,亡国已在须臾之间。” 王懿露出少有的笑容,赞许地点点头“嗯,不错,接着说!” …… 父子二人直聊到傍晚掌灯时分,急得李氏几次欲推门而入但终是不敢,做好的饭菜翻热了几次,只好赏予下人。李氏不知两人还要说到什么时候,情急之下请出了郑师傅,这才结束了问询,一家人吃上一顿团圆饭。 餐桌上是丰盛的时令海鲜,王梓竣从小喜欢吃蒸螃蟹,李氏特意到王懿收到的海货里挑选了一些最肥最大的母蟹。母蟹的蟹黄最宜蒸食,蟹黄满满登登的会将蟹壳顶开。蒸好后掰下蟹足将蟹黄挑到碗里,不能用筷子,与螃蟹接触的除了手什么都不可以,怕出了杂味。喜欢鲜味的直接吃,喜欢味重的可以放些姜末和醋,味道很是鲜靓。蒸海蟹时,刚上灶不能用快火,只用文火慢慢蒸。如用快火,螃蟹受热拼命挣扎,蟹足会掉下来,光秃秃的螃蟹端上餐桌影响食欲。 李氏今日亲自下厨为梓竣做了一道听到菜名都会流口水的“芙蓉蟹丸”。这道菜梓竣从小到大就是吃不够,而且认定只有李氏做的才地道、才对味。“芙蓉蟹丸”是挑选稍小些的母蟹壳,那种带着满满蟹黄的蟹壳,在每只蟹壳里放上一个肉丸子,丸子是用猪肉和鸡蛋清打出来的,只能放少许盐,其他作料一概不加,这样蒸出来的丸子味道不仅有肉的口感更有蟹黄的鲜味。王梓竣忽视了桌上其他美味佳肴,一口气吃了五个蟹丸才稍稍放慢了吃速。 李氏不停地给梓竣剥蟹壳,将里面的蟹黄放到梓竣的碗里,疼惜地劝梓竣多吃些。王懿和郑师傅两人推杯换盏聊着一路的见闻趣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清国越是多事,王懿心中越是欢喜,对郑师傅说:“竣儿说如今关内已是纷纷攘攘,清国妖后的龙椅怕是坐不住了,朱家做何打算请郑师傅指点。” 郑师傅放下酒杯,轻拢了一下银白的胡须,清咳一声,缓缓说道:“清国早非‘十全武功’的帝国,妖后将清帝囚禁,自揽朝政,此是内乱;外则汉臣的权势逐渐增大,已能左右朝纲。加之洋人的欺压,清廷割地赔款,更是变本加厉地掠夺民间财富,国人早已怨气冲天……” 说到这儿郑师傅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王懿和王梓竣连忙起身帮郑师傅揉胸捶背,郑师傅毕竟年纪大了,又陪着梓竣游历两年多,一路上风餐露宿、起伏颠簸,还要照顾梓竣的衣食住行,已是操劳过度。 郑师傅呷了一口酒,强自压了下去,接着说:“老夫也认为……咳、咳……清国倾覆在即,只是……只是清廷结怨甚多,多股势力都虎视眈眈,不知会毁于谁手,是朝中汉官还是草民英雄尚不明晰……唉!如果没有新君定鼎中原,天下将四分五裂,纷争必起……可惜我们大明后裔竟颓弱至此,没有能力与群雄逐鹿中原……” 郑师傅暗暗自责,越说越低沉。王懿心中更是沉痛,眼瞅着反清复明的机会到来,却只能做个旁观者,十几代人的努力终是镜花水月。盼着天下纷乱时振臂一呼“我是大明朱家皇嗣”应者云集,鼎力相助的事简直是不可能的。清朝奴役汉民二百六十年中,朱家人只是前四十年还能高举汉旗抵抗满人。被满清剿灭后,满清开始了对汉人血腥镇压和残酷统治,朱姓皇族后裔东躲西藏隐没民间没有了音讯,此瓜熟蒂落的时候谁能让你白白占这天大的便宜? 餐桌上的气氛很压抑,一家人都停了手里的碗筷,不言不语,只有郑师傅间或咳嗽几声。过了片刻,王懿打破了沉闷:“这些年来,我一直来往于绥中与北京间,贩运海鲜倒是其次,主要是在北京结交一些有识之士,并且资助他们开办了一家书院,人数只有十几人,这些人也是文弱书生流,怕是当不起重任……” 王梓竣几次欲开口说话,但家规森严,张了张口没出声。这时郑师傅摇摇头说:“这些人靠不住的……咳、咳……这次远行,我也感触良多。当今天下之变化大部是拜洋人所赐,所谓‘天朝大国’在洋枪洋炮前不堪一击,清廷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只是自欺欺人……咳……现在各地都在选派留洋学生去东洋学习战法技能,要想办法让竣儿也出去学,学些洋人的真本领,效法他们打败清廷!” ------------ 第三章 赴日求学 “我倒是跟锦州府的刘统带有过数面之缘,刘统带在北京办事时我曾给他住的驿馆送过海货,有时刘统带闲来无事与我聊聊,我可以去锦州府找他帮忙举荐竣儿留洋。”王懿脑子转的飞快,想到了这个可以利用的关系。 郑师傅点点头:“这件事要抓紧去办……咳……” 趁着郑师傅和父亲说话间隙,忍了多时的王梓竣连忙说:“父亲说过,先祖潞王曾在河南信阳附近的英武山上藏了大批财物,用以反清复明,我们何不取出来趁清妖大乱之时拉起义军以争天下呢?” 王懿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英武山的宝藏只是先辈口口相传,不知是真是假。其实潞王晏驾后此事便被泄露,清廷派人到英武山挖掘藏宝,直将英武山挖了个千疮百孔也没找到,便道此事子虚乌有。随后信阳附近的百姓闻讯也到英武山大肆搜寻,依然一无所获,挖了几年以后人们才渐渐散去,直到现在依然有零星贪宝之人上山挖掘。” 王梓竣急切地问道:“难道潞王只是想戏弄清廷,故意散布的传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 王懿端正神色,说道:“潞王绝不会出此戏言,当年潞王确实曾在英武山附近率明军抵抗清军,那时潞王所携带的我大明国库白银数十万两,英武山战败后潞王轻骑突围,银两便失去了踪迹,所以潞王的宝藏不似虚言。前些年我也去过英武山,可是左看右瞧也看不出什么?明明是一座英武山,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座,另一座山就是挖掘英武山的土方堆积而成的!” 王梓竣耐着性子想了想,说:“潞王宝藏肯定有,只是藏的机密,不得要领的人自然是挖不到的。先祖潞王是一代贤良,也是大智大勇之人,自然是用非常法子藏起宝藏。” 郑师傅插言道:“即使现在挖出了宝藏,没有得力的人使用,也只能惹祸上身,不仅举不起义旗反而会横遭劫掠。” 王懿道:“正是,竣儿还是脚踏实地学些驾驭军队本领,将来才能有机会与群雄逐鹿,那宝藏不是雪中送炭是锦上添花之物,没有也罢!” 少年王梓竣幻想着挖出宝藏后招兵买马的风光,嘴里却答着:“是,孩儿谨记。”心里对宝藏生出很多向往。 郑师傅心里烦闷咳嗽得更厉害了,身上又忽冷忽热,似是风寒的症状,王懿忙搀扶着他先去休息。王梓竣和李氏母子两人又说了些话才散了家宴,临睡前王梓竣去看郑师傅,郑师傅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王懿担心孩子的身体让他也早些休息。 哪知第二天郑师傅已病得不能起床,王懿忙请来大夫诊治,大夫说郑师傅害上了肺心病,年纪又大了,用不起猛药,猛药一下怕立时毙命,而温药只能减轻症状不能根治,要王懿给郑师傅准备后事。郑师傅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催促着王懿去锦州府打点刘统带,说是要看到王梓竣出去学习的事敲定才能闭眼。王懿不敢耽搁,带了些打点用的银两和一个老仆便去往锦州。 郑师傅的病情越发严重,时常在剧烈的咳嗽中昏迷,王家派了一个手脚利索的仆人专门服侍他。王梓竣和母亲李氏忧心忡忡,在郑师傅的屋子里陪着。一连几日,看着郑师傅病得双目深陷,脸颊上的肉也塌了进去,面色苍白,失去了往日的红润,王梓竣泪流满面,轻声抽泣,握着郑师傅的手不忍松开。李氏担心梓竣伤心过度,劝他出去走走。 王梓竣被母亲劝出了郑师傅的屋子,坐在自家大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拄着两腮**。 “竣哥!”一声呼喊,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穿着一身脏兮兮褂子的孩子跑了过来,王梓竣寻声一看,是县衙杨管事的儿子-杨留住。王梓竣自小家教极严,每天读书习武很少和外面的孩子玩耍,唯一的朋友就是这个傻乎乎的杨留住。 “竣哥,啥时候回来的?老想你了!”杨留住跑到王梓竣身边,用力一吸鼻涕。 王梓竣摸了把脸,将泪痕抹掉,说:“留住啊!两年多没见你了,我也想你,孙二愣子还欺负你吗?”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冰糖塞到留住手里。 “早不敢欺负俺了!竣哥临走的时候不是教给我‘谁要欺负我,啥话也不说;一拳打眼窝,巴掌脸上掴,双手掐脖子,用头使劲磕!’俺就是用这个法子把二愣子脸上磕出了疤瘌,俺脑瓜子硬,就磕破点儿皮!现在全城的小子们都不敢欺负我了!” 杨留住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把王梓竣听乐了:“这法子是我编出来的无赖打法,倒挺适合你。那么,你现在是绥中的小霸王啦?!” “霸啥霸呀!全城的小子们都不跟我玩了,都躲着我!”杨留住隐没了得意的笑容,换上一副苦脸。 “你只会打人不会拢人!该打的时候不能迟疑;该拢的时候也不能怠慢。郑师傅说慈禧太后就这么做,该杀义和团的时候一点儿不手软,要利用义和团打洋人的时候又马上换了笑脸……”王梓竣见杨留住咕哝着嘴自顾自地吃着冰糖并没有听他说话,便转换了话题:“走!咱俩出去转转!” …… 郑师傅病故了,王懿赶在郑师傅闭眼前回来,说竣儿去日本留学的事情已安排妥当,郑师傅临死前始终昏迷,听完王懿的话像松了口气,放心地走了。郑师傅一家从明太祖时期便辅佐朱家,国破后又追随潞王为复国大业呕心沥血,传到郑师傅这儿已十几代人了,郑师傅无后,王懿一家将他视为至亲与尊师。 王懿以侍父之礼为郑师傅大办了丧事,并且暂停生意,为郑师傅守孝百天。 当秋风将夏热驱赶得无影无踪时,王梓竣接到县衙代转的通知,要他去锦州府签到,而后乘船去日本学习。每年的十一月是日本东京振武学校招录新生的日子,这时已是十月中旬,王懿便催促王梓竣赶紧上路。 王梓竣收拾好行装,依依不舍地辞别了母亲李氏,由父亲陪着到了锦州。到锦州府找到刘统带已是午饭时分,王懿做东请刘统带吃饭,刘统带又吆五喝六地叫了几个酒伴***秋风。喝到太阳偏西才酒足饭饱地带着王懿和王梓竣到锦州府的学馆报上了名,领了船票和自费留学生出国证明。 王懿看着自费生的证明面色由晴转阴,打点刘统带是花了大价钱的,希望给梓竣争取到公费生的名额,公费生进入日本的军事院校比较容易,自费生需要层层考核。 刘统带见王懿不悦,拍了拍王懿的肩膀打着酒嗝说:“王老板,你有所不知,今年公费留日学生名额满了,只找个自费的名额……呃……你的钱也没白花,这不还给你张免费的船票嘛!” 王懿早就打听过了,日本国对清国留学生限制不严,并不需要护照和留学证明,可以自由选择学校,只是公费生属于两国间的协议,年满十五岁可以直接进入军校学习,自费生只能经过严格的考试,合格后方可入学。这样一来,王懿打点刘统带的钱等于打了水漂,即使不找他,自己也可以通过考试自费留日。 还未等王懿说话,刘统带一脸坏笑,大手一挥:“公务在身,恕不奉陪,告辞!”哼着小曲被酒友簇拥着扬长而去。 “站住!”王梓竣一声厉喝:“拿了我家钱却不与办事,简直是欺诈!信义何在?!” “哎!你个小兔崽子!想在爷的地头上闹事?!”刘统带见街上的行人都瞧着他,有些挂不住脸,在几个狐朋狗友的起哄下捋胳膊卷袖子奔向王梓竣。 王梓竣暗暗握紧了拳头,只等刘统带靠近便给他一记冲天炮。王懿见势不妙忙插到两人之间,拦住刘统带,连连道歉:“刘爷,孩子年幼无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统带见王梓竣不过是个孩子,本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耍耍威风挽回颜面,王懿却死死拦住他,不禁有些恼怒,叫骂着挥拳向王懿打去。 拳头即将打到王懿时,王懿不知何时掏出了一锭银子迎着他的拳头送了过去。刘统带忙改拳为抓,将银子抓到手里。王懿趁机拉住他低眉顺眼地说了些软话,刘统带将银子揣到怀里时偷偷掂量一下,有二两多,于是气也消了,大声对王梓竣呼喝道:“还他妈想留洋,本应抓你到衙门关你几年!看在你爹求情的份上饶你这一次,滚吧!” 王懿陪着笑脸对刘统带一揖到底,又说了些赔罪的话,拉着怒目相对的王梓竣快步返回客栈。 回到客栈,王梓竣再也控制不住,狠狠闭上眼睛,两行委屈的眼泪流了下来。王懿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声叹息,说道: “我走南闯北做生意,吃得苦、受得气说给别人,别人都不会相信,我们堂堂大明皇族竟沦落到如此地步,除了发奋自强,我们还有什么可依仗的?不管你受多大委屈,只要心里记着你是皇族后裔,你有责任在身,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重建我大明王朝,不论多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不提韩信胯下之辱、不提勾践卧薪尝胆,单说我们潞王之后,数代人四处流落处处受人欺凌,可是我们为了心里的复国念头,都忍受下来,若是只凭意气用事,与人争一时之短长,潞王一支只怕早就断了。现在,满清败相已显,我们有机会,但没有实力,这次让你东渡求学,要得就是学习东洋人打败满清的方法,为了能去东洋,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咽下去?!” 王梓竣慢慢松开了握紧的双手,睁开眼睛,目光中的怨气渐渐开解,平静地对王懿说:“孩儿刚才太冲动了,请父亲责骂吧!” “你明白就好,到了日本争取考上军校,用心学习,军校的留学生也多是有志之人,多多与他们接触,同窗之谊胜似酒肉朋友,回国后也能多份机会……你只管求学,不要惦念家里,一定要按期完成学业,不见我的信笺不要中途回来,假期也留下,除了书本的知识,日本的朝纲理法、人文世情皆有可取之处,都要用心琢磨。” “是,竣儿谨记!” 王懿见王梓竣已想通,便又嘱咐了一些注意身体之类的父子闲话。随后两人出门采备了一些随身的物品,各种行装装了满满一大箱,王懿觉得孩子带着这些太累,忙又往外捡一些不要紧的物件。王梓竣看到箱子里面有一紫檀腰牌,想起这是在奉天附近救的那个日军奸细所赠的,自己一直把玩,想想也没啥大用,于是拿里出来。 王懿见状却将腰牌挂在了王梓竣腰带上,说:“这个你拿着,给你做个警醒之用,小人虽说也能成大事,但君子却能成大器。” 王梓竣点点头,仔细地把腰牌挂好。父子二人直忙到深夜才收拾停当。 翌日,王懿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送王梓竣登上去往日本的客轮。船离岸的刹那,王懿心中酸楚,眼中泛起了水雾,年少的孩子独身去异国做父亲的怎能不牵挂。 王梓竣回到船舱也不自在,坐着躺着都不舒服,最后用衣服蒙着脸大哭一场心里才稳当了。 ------------ 第四章 归国 黄海,因古时黄河水流入带来大量泥沙,使海水浑浊呈现黄色而得名。稀奇的是黄海与渤海的交界处-旅顺老铁山,却是另一番景象。 以老铁山岬为分界,黄海一侧海水湛蓝清澈波澜不惊,而渤海一侧浪高水浊显现出黄色,所谓“渤海不蓝,黄海不黄”的离奇景观不由使人啧啧称奇。站在老铁山顶,两海交汇处,两侧海浪相激,翻起的白色浪花如巨龙栖海蜿蜒伸向远海。当黄海波涛汹涌时渤海风平浪静;渤海狂躁翻涌时黄海却平静如初。两海恰如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人,在广袤的地球上相邻但绝不相溶。 “呜―”一声汽笛的嘶吼,日本客轮“长野丸”沿着两海的分界线划开了巨龙的脊背,傲慢地驶进了旅顺港外海锚地等待进港。“长野丸”是刚下水一年的新船。虽然是艘大型客轮,能容纳八百名乘客,但是船上的各种服务设施很不齐全。它的船艏并未如国际通行的做法安置休闲消遣的物件,而只有空阔的甲板。日本政府一直鼓励民间企业造船,并且提供具体的制造标准,按照政府标准造出来的船不仅可以优先取得航运证书,而且还有高额的物质奖励。看样子这艘“长野丸”是造船公司为了迎合政府、获得奖励的产物。 海面风小浪低,波光粼粼,熠熠生辉。船上旅客忍耐了一天的旅途劳顿,即将到达目的地,都兴奋的三三两两出仓到甲板上遥望陆地。寂寞的甲板顿时喧嚣起来。船舱外空气清新,十月的太阳已消褪了火热的情绪无精打采地挂在晴朗的天空,海面波澜不兴,围着“长野丸”浅浅地涌动着浪花,几只海鸥欢叫着越过“长野丸”向陆地飞去。 “舰艏竟然还有安装炮塔的预留底座,这种船不出三天就能改装成军舰!”王梓竣出了船舱,踱到甲板上自言自语。看到船栏围满了人,王梓竣伸个懒腰凑到围栏旁遥望远处的码头-即将停靠的码头上一艘日本兵舰正在装卸物资:“长野丸”要等它离开才能靠岸。 王梓竣刚刚脱下西装,换上的长身褂子遮住了他健壮的身材而稍显臃肿,他的脸上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眉宇周正,鼻梁挺拔,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一副淡漠神色,只是眼中转瞬即逝闪过灵动的光芒,使他脱俗却不超然。 终于回家了!王梓竣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迷醉般的缓缓吐出。离家五年了,这五年只有前年回家一趟,王懿的身体在操劳中已很虚弱,走一小段路就要呼呼喘上几口大气,送货的事已经交给伙计去做,但是生意越来越差,自已又去不了北京,也只好如此了,王梓竣想想都担心。这次通过清朝使馆转来父亲的信件,父亲在信里只有寥寥数字,告诉他家中有事,速回。 巧的是,王梓竣在日本国内的报纸上看到了武昌暴动的消息,他觉得是父亲审时度势,国内时机成熟了或是有什么重大变化,加之他已经结束了功课,只剩下军事技能的实习,也没什么必要留在日本,这些父亲都是知道的。王梓竣自己想当然,万万没想到父亲催他回来是因为家中的一场大劫。 身边叽叽喳喳的人群打搅了他的情绪,王梓竣皱皱眉,离开舰艏向船尾踱去。船尾一如舰艏,也同样预留了舰炮的底座,不过这个底座暂时安放的是一台起吊机。船尾很清净,几个水手认真仔细地检查着缆绳和锚链,大副懒散地倚靠在仓外看着报纸顺便监督水手的工作。 船的最尾部有一处探出船身的三尺见方的甲板,四周围着船栏,是航行时水手们观察船尾所用。此处很适合独自一人望海,王梓竣就是想到那里去,去那里静一静心中的思绪。当他绕过起吊机时,却发现那个绝好的位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看背影是一个与他穿着相仿的年轻人,望着大海怔怔出神。 王梓竣遗憾地摇摇头,准备返回船舱。船尾的年轻人听到他的脚步声警醒似的回过头来,竟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梓竣!” 王梓竣诧异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是‘东京振武学校’和‘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注】的双料校友,便回应道:“哦!原来是李国翰!你好啊!” 两人虽是同学但所学的科目并不相同,王梓竣是步兵科;李国翰是参谋科,所以平日里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往来。在一条船上偶遇确实巧的很。 李国翰微笑着走到王梓竣面前,热情的伸出手来,拉长声音说:“百十尺长个船上竟刚刚看到梓竣兄,在下实在是福缘尚浅呐!” 王梓竣听他虚伪的客套,心中轻哼一声,脸上倒是堆着同样热情的笑容,一边伸手相握一边说:“你我二人本是校友,又同是中国人,只因学业太重忽略了友情,实在是不该,能与国翰兄同船回国也算是了却了些许遗憾!” 王梓竣知道这李国翰是前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嫡亲孙子,李国翰自己也颇引以为傲,在军校学习期间与中国留学生很少交往,也不参加留学生会的活动。在旁人看来觉得他依仗李鸿章的威风混个留洋的名声回国受勋而已,便将他划在了纨绔子弟的行列。但是他又不融入军校内满清权贵子弟的圈子,只与日本贵族子弟相交往。军校的老师和教官尊敬他的爷爷,加之李国翰学习努力,遵守操典,所以并不为难他,任由着他怪异的性格。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中国留学生中出了名的两个怪人,一个是李国翰,另一个就是王梓竣。 王梓竣的“怪”与李国翰截然相反,王梓竣不仅在陆军学校中广交朋友,而且活跃在东京中国留学生的交际圈中,却少与日人深交,日人中只有和他的老师前田贞一中佐关系密切。王梓竣是国内锦州府的留学生,没有显赫的家世,据说是凭着家底殷实出国留学的。一个土财主的后代放弃家业立志从军很令同学们想不通,好在王梓竣通晓人情世故且风趣幽默与同学相处融洽,出手又不寒酸,大家便不再深究,认真地与他玩到一起。 两人一番太极推手般地客套过后,李国翰探问道:“梓竣兄,尚有半年才将结业,为何此时回国?” 王梓竣眉头紧蹙,叹口气说:“收到家中传讯,家父身染重病,王家仅我一独子,哪怕放弃学业也要床前尽孝为是。唉……” 李国翰正待劝慰,王梓竣话题一转:“我没记错的话,国翰兄应与我同年结业,为何也急着回国?” 李国翰一愣,旋即掩饰性地干咳一声,说道:“下月是祖父十年忌辰,父亲催我回去,散居各地的李家人也借机团聚一下……” 王梓竣使劲点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似是而非的理由。两人一时找不到话题,都各怀着心事面上带着微笑注视着烟波浩渺的海面。 水手们干完活,吆喝着让大副检查,看报纸的大副随手将报纸一丢,嘴里叨叨咕咕地挺着大肚子晃悠过去。 丢弃的报纸被轻柔的海风慢慢托起,在甲板上旋舞着奔向大海,不料被船栏旁的李国翰挡住了去路,只得无可奈何地贴到李国翰的腿上。李国翰将报纸拾起,不经意地看了看版面,这是一份前些天的“东京朝日新闻”,报纸显著位置用硕大的标题写着“明治44年十月十三日,支那起义军成立湖北军政府,攻陷汉口、汉阳!清国危急!” 李国翰不动声色地把报纸揉成一团丢进了海里。 “船要进港,注意安全,请旅客回到各自的船舱!”一名摇着小铃铛的服务员无精打采地边走边用日语提醒甲板上的旅客远离船栏。 李国翰好像松了一口气,借着这个由头与王梓竣拱手告别。 王梓竣在甲板上又贪婪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回到了船舱。他住的是贵宾房,单人单间,日本客轮的贵宾客房相比欧美客轮显得很狭小,但是客房里的设施也相对袖珍,倒也不会让人感到局促。王梓竣倒在卧铺上,微闭着双眼:“长野丸”拉响了汽笛,伴着亢奋的汽笛声和船身轻轻的摇晃,王梓竣的思绪飘回了日夜想念的家中,仿佛又闻到了继母李氏做的“芙蓉蟹丸”的香气。 【注】‘东京振武学校’是一所专为中国留学生开办的预科军事学校,为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所属,毕业后下部队见习一段时间才可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中的“士官”不是指欧美国家军队里所称谓的‘士官’,日本军语的‘士官’等同于初级军官,而与欧美军队里‘士官’相对应的日军称谓是“军曹”或“曹长”。 ------------ 第五章 家门惨案 王梓竣归心似箭,坐火车、雇马车,紧着往家赶,一路上都挺顺利,就是进绥中县城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 王梓竣走到城门口时被两个扛枪的兵勇拦下,说瞅他面生,怕是胡子的眼线,非要搜身。王梓竣离开绥中的时候。虽然城门也有看门的,但只是摆设,他们不是蹲在墙根打盹就是溜达到附近的菜市场打哈哈凑趣。没想到现在这么严格了。 搜就搜吧!王梓竣心想自己也没藏什么违禁的物品。两个兵勇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又打开手提箱乱翻,没搜出什么?就拿着王梓竣给继母李氏从日本买的那个玳瑁发簪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王梓竣有些不耐烦,说:“二位,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进城了!” 其中一个斜眼吊膀的兵勇套他话:“你打哪嘎瘩来的?” “我从日本留学回来,我家就是绥中城里的。” “假洋鬼子啊?!”两人哈哈大笑,一脸的蔑视。 “把簪子给我,我得赶紧回家。”王梓竣压住怒气。 “你是哪家的公子啊?”兵勇见有些人围观,故意拿他找乐。 小鬼难缠,王梓竣不想惹事:“我是王家大院王懿的儿子。” “王家大院?”两个兵勇愣了一下,不坏好意地说:“那这个簪子你用不上了,给俺们兄弟留个念想吧!” 王梓竣感觉气血翻涌,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裸地抢劫嘛!趁着拿簪子的兵勇不注意,王梓竣一把将簪子抢到手中。 “妈啦个巴子!小兔崽子活腻了!”兵勇抄起枪用枪托砸向王梓竣。 王梓竣反应极快,侧身让过枪托,又顺势踹倒兵勇。另一个见王梓竣不是善茬,怕自己也吃亏:“哗啦”一下将子弹推上了枪膛,对着王梓竣作势要开枪。 “住手!”一声断喝,制止了事态的扩大。一个腰插自来得手枪的人横着膀子晃悠到城门前:“你他妈的干啥动不动就开枪啊?!子弹是大风刮来的?!卖个活人也买不上一颗子弹呐!” 王梓竣看到兵勇要开枪,暗自惊出一身冷汗,多亏被这个大汉喝止了,否则可要闹出大事。再仔细端详一下,看着眼熟。还是那大汉认出了他:“哎呀妈呀!是竣哥吧!?” “你是……留住!” 杨留住今非昔比,凭着王梓竣教给的打架“口诀”和自己愣头愣脑不怕死的劲头,在绥中城里已经没人敢欺负他了,反而他有时觉得无聊故意招惹些是非,久而久之竟成了县城一霸。岁数再大了一些,恰逢“锦州国民保安会”在绥中招兵买马,他父亲便托人给他谋到了这个差事。杨留住进了保安会志得意满,强横有了用武之地,混成了锦州保安会剿匪队的小头目。从小杨留住就只有王梓竣一个朋友,有了些权势结交的又都是些流氓兵痞,内心里更是没有朋友的概念,于是见到王梓竣格外亲热。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留住出息啦!”王梓竣由衷地称赞。 “妈拉个逼!还不跟我大哥赔罪!”被王梓竣一赞,杨留住越发逞强。 两个兵勇垂头丧气地跟王梓竣赔礼道歉,留住嫌他们敷衍,举手要打,王梓竣连忙拦住:“算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别为难他们了!” 杨留住又骂了几句脏话,把两个兵勇骂得脑袋差点扎到裤裆里:“下回再他妈不长眼,让你们侦查北沟贺老黑的营寨去!” 两个兵勇一激灵,紧着忙着说:“队长……杨头……杨爷!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就是他妈的睁眼瞎,以后我们把竣哥的像刻到眼睛上,刻到心尖上,我们把竣哥当祖宗供着!” 两兵勇一席话听得王梓竣和杨留住都乐了,围观的人群也都一阵哄笑。 杨留住:“竣哥也是你们叫的?!滚吧!” 杨留住帮着王梓竣提着箱子往城里走,王梓竣问:“北沟贺老黑是什么人?” 提起贺老黑,杨留住也是一脸晦气:“他妈的!贺老黑是北沟的土匪,仗着人多枪多,专抢大户人家,剿匪队剿过他们好几回,连人家的影儿都没看着,派去暗中侦查的弟兄,十个有十个都没回来!这不是,前几天我们又去剿他们,在山沟里瞎转悠,没承想,贺老黑他们趁城里空虚,溜进城里把李大户家给掏了,还把李大户的闺女给糟蹋了!他妈的!” 王梓竣担心自己家的安危,忙问道:“我们家没事吧?贺老黑没抢到我们家吧?” 杨留住一下子愣住了,神色慌乱,张口结舌地说:“有……有点儿事……” “什么事?”王梓竣心中一沉,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杨留住叹口气,一脸的无奈:“啥也别问了,我带你去叶二婶家看看就明白了!” 王梓竣有些急了,连声说:“我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去叶二婶家干啥?你倒是说话呀!” 杨留住一言不发,不由分说拉着王梓竣就往叶二婶家走。 叶二婶家不远,拐了一条街就到了。王梓竣摸不着头脑,被杨留住拽到叶二婶家门前。 “叶老二!”杨留住站在叶二婶家的院子前大喊:“叶二婶!” 叶二婶正在屋里做饭,听到喊声,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出来:“叶老二出海了!啥事啊?!”出门一见王梓竣,愣住了。 “二婶,我家出啥事了?留住非让我问你!”王梓竣急切地说。 叶二婶怔怔的呆立半晌,迟迟疑疑地说:“竣儿,你先进屋,二婶告诉你。” 王梓竣跟着叶二婶进了屋,杨留住蹲在窗户根底下抽烟。一进屋,叶二婶便是一阵嚎啕大哭,王梓竣见这情景,心里更是茫然,等叶二婶哭声小了,才问:“二婶,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还得赶紧回家呢!” 叶二婶闻听此言,哭声陡然又起,王梓竣心烦意乱,喝到:“别哭了!快说!” 叶二婶这才收住了眼泪,抽抽搭搭地说了事情的原委,叶二婶情绪激动,东一句西一句,王梓竣边听边琢磨,间或插问几句,这才听出头绪: 这些年朝廷腐败无能,兵祸连绵,对外大量割地赔款,最终还是转嫁到老百姓头上。各地都是民不聊生,民乱纷纷。尤其以东北为甚,东北之地向来民风浮躁,山高林密,草头王众多,东北的胡子甚至敢攻打县城,敢圈地收税,已经直接威胁到清廷在东北的政权。 于是胡子出身的奉天‘巡防营务处总办’张老疙瘩-张作霖下令东北各州府成立国民保安会,内设剿匪队,专事剿匪。绥中附近最近出了一支胡子,为首的诨名贺老黑,据说枪法如神、心狠手辣,带着一百多号人的队伍专吃关里到关外的这一条官道,不论是官饷还民财,只要被贺老黑瞄上,肯定会被劫走。连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官府衙门都被他骚扰过,不是绑票就是勒索,县城的治安队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贺老黑的对手,一听贺老黑进城,兵勇们就假装睡死过去,吓得绥中县令向锦州府求援,于是锦州府派了一支三百人的剿匪队,由刘统带率领驻扎到绥中,负责剿灭悍匪贺老黑。 这个刘统带是王梓竣去日本留学的中间人。虽然半蒙半骗的拿了王懿不少好处钱,俨然以恩人自居,一到绥中便又去敲诈王懿。王懿忍气吞声,请了几次酒席,又奉送了几十两白银。刘统带认为王懿软弱可欺,变本加厉,说县衙提供的住房不舒服,非要在王懿家的王家大院里住。王懿心中明白,醉翁之意的刘统带是看上了风韵犹存的李氏。 王懿再也不能忍受,当众斥责了刘统带,与他死破了脸皮。没多久,恼羞成怒的刘统带威逼县令开具了征用王家大院的公文,据此强入王家。李氏见祸因己生,趁着王家的人与刘统带在前门撕扯时含愤自尽。王懿怒火攻心,吐了几口血,昏倒在地。刘统带将王家的佣人们全都遣散,把王懿扔到了大街上,霸占了王家的家产。在王家后院搜出了潞王的牌位,于是在城门口贴了告示,说王懿图谋造反,还是悍匪贺老黑在县城的内奸,依律查抄家产云云。 叶二婶念及王懿对他们一家往日的好处,和叶老二偷偷将王懿抬回家。王懿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只喊了一句“复我河山”便去见了先祖。 “‘扶我和尚’是啥意思?我猜王掌柜是想请和尚超度,下葬的时候我就让老二找了个和尚念‘往生咒’……”叶二婶兀自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王梓竣的脸色已经变了数变,额头上的汗珠滚滚下落,眼睛瞪得快要撑破眼角,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握着拳头嘎嘣直响。 过了半晌,叶二婶终于察觉到王梓竣吓人的神情,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张了张口,没敢出声。 杨留住在外面等得久了,进了屋里,也被王梓竣的表情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竣哥……我也恨狗操的刘统带,就是琢磨着……这个仇得你自己亲手报。”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到王梓竣沉重的呼吸声。杨留住受不了这种寂静的重压,但是又担心王梓竣做出冲动的事,于是跑到院子里等着。叶二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呦!饭该糊了!”也出了屋,留下王梓竣一人直挺挺的站着。 王梓竣泥塑般地站了一顿饭的工夫,眼中的红丝渐渐退去,戾气消散,全身松弛下来,仿佛大病初愈,身子异常虚弱。王梓竣挣扎着爬上叶二婶家的炕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睡一天后,王梓竣悠悠转醒,喝了两大碗叶二婶熬的鲇鱼粥,又恢复了从前的精神气,比之从前似乎沉默了许多。叶二婶告诉他,杨留住昨天来看他四五回,刘统带听说王梓竣回来的消息也派人前来打听,杨留住告诉刘统带王梓竣已经气病了,怕是要像他老爷子那样气死。于是刘统带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王梓竣暂时住在了叶二婶家,每天穿上叶老二的衣服,抹得灰头土脸的出去在王家大院附近转悠。杨留住告诉他,如果他要报仇,这个忙一定要帮,自己豁出去了,可以做内应。 王梓竣通过几天的观察,有些失望:刘统带为防土匪袭击,出门的时候经常都是前呼后拥,他夹杂在其间,不容易靠近,即使用枪也不容易在人群里击中他。王家大院门前有岗哨,杨留住透露说,院子里还有巡逻的兵勇,刘统带的卧房门前有个亲信看门,刘统带平时不是在自己的卧房里找些当地富人赌钱,就是派人从凤鸣楼找姑娘回来过夜,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杨留住劝王梓竣别急躁,不能贸然行事,否则没打着狼再挨狼咬就不好了。王梓竣虽然憋着一口气,但还是能忍得住。 终于等来了机会!没过几天,杨留住急匆匆地跑来告诉王梓竣,刘统带找了凤鸣楼的春来姑娘晚上到王家大院过夜,而这个叫春来的**是杨留住的老相好,两人已约定,今晚春来将刘统带放枕头下面的手枪藏起来,刘统带年轻时投身行伍,混了二十几年,没有高强的武功也有对敌的招式,不好对付。能下药就下些蒙汗药,没机会下药就使劲折腾他,虚弱他的身子。 王梓竣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可是哪里不对劲又想不出来。杀父之仇不同戴天,只要能宰了狗操的刘统带,上刀山下油锅也值!王梓竣接过杨留住递过的一把剔骨尖刀,点点头: “今晚动手!” ------------ 第六章 仇雠(上) 昔日宁静别致的王家大院被剿匪队霸占做为队部后,整日烟熏火燎、乌烟瘴气、****,吆喝呼喊之声不绝于耳。 大院里除了刘统带和几个伺候他的勤杂人员,还有四十几个保护他的兵勇,这些卫兵是跟随刘统带多年的亲信,刘统带信任他们,也惯纵他们,这些兵痞赌钱嫖妓,喝酒斗殴,比胡子闹腾得还厉害。王家大院附近的百姓,小伙子们低头走路,大姑娘不敢出门,天稍微擦黑就家家闭户、店店关门。王家大院周围一片死寂,更衬出大院里的嘈杂。就像发情的驴在夜晚嘶叫,等待着主人的一顿暴打。 吃过晚饭,等到月上柳梢,杨留住来找王梓竣,王梓竣早已收拾妥当,两人最后确认了一下行动计划。王家大院门外,两个兵勇在站岗,杨留住带着王梓竣顺着院墙绕到侧面,四下里黑漆漆的,黑暗中,杨留住指着墙头:“就从这儿进去吧!刘统带在以前王老板住的屋里。一会儿我把勤务兵引开,你下手利索点儿,办完事赶紧顺墙头再跳出来。马上出城,别耽搁,有了安稳地方再联系。” 王梓竣拍了拍他肩膀:“谢谢兄弟!哥心里有数。”杨留住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跳过院墙,王梓竣听了听四下的动静,只有大门口卫兵的声音:“杨头,赢了钱请俺们俩喝顿酒吧!” 杨留住的声音飘过来:“喝凤鸣楼倒的洗屌水吧!好好站岗!” 王梓竣蹑手蹑脚来到正房门口,旁边窗户上挂着窗帘,透出模糊的光线。一个勤务兵耳朵贴着窗缝听里面的动静,一支手放到裤裆里鼓捣着。这时杨留住走了过来,听到有人来勤务兵连忙转过身站端正。杨留住压着嗓子喊他:“二驴子!你他妈就这点儿出息?!走,哥带你赢钱去!” 二驴子小声说:“杨头,要是刘统带喊我没人答应,我可得挨板子了!” “都他妈什么时辰了,里面干完就睡了,鬼喊你啊!再说,院里还有巡逻的,怕个屌!”杨留住边说边拉着二驴子往后厢房走,以前刘统带嫌这帮人在正屋赌钱声音吵,都撵到后厢房去了。 二驴子在衣襟上擦擦手:“今儿这手气!肯定一出手就是豹子!”两人低声说笑着向后厢房走去。 王梓竣见他们走远了,从暗处闪身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把门稍微向里推了推,掏出尖刀顺着推开的一丝缝隙拨弄门闩。不一会儿,门闩拨开了,王梓竣留心听了听四处的动静:后厢房里隐约传来赌钱的呜啊喊叫声……屋里面刘统带嗓子眼带痰“呼噜呼噜”兴奋地喘息声……凤鸣楼春来姑娘“嗯、嗯”的压抑地呻吟声…… 站在门槛上踮着脚把门里框上挂的“醒铃”按住,轻轻推开了房门。一切都太顺利了,王梓竣心中又闪过一丝不安,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第一次要杀人的紧张?王梓竣咬咬牙,攥紧了尖刀。 悄悄挑开门帘,屋里的烛台上闪着亮晃晃的光,一个高大的背影赤着身趴在床上一下一下狠劲地撞击着,床上大概还躺着一个娇小的女人,王梓竣只看到了那女人分开的两只脚。烛光随着刘统带一下一下的起伏抖动着,显得淫秽又诡异。刘统带出身行伍久历杀阵,练出了一副好身体,虽说已过中年,可身板还是像五年前那样强壮,后背的肌肉看不到松弛的迹象。王梓竣看到他已是血冲头顶,顾不得考虑力量对比,冲进了屋里。 虽然刘统带的全部“精力”集中到了下身,但是怒火中烧的王梓竣脚步声太大了,冲进来的时候由于情绪激动导致步伐紊乱,差点自己绊倒自己。刘统带已发觉有人闯进屋里,只是屋里的距离终究有限,他刚转过头看时,王梓竣的尖刀几乎刺到了他身上。 刘统带久经沙场,虽身型高大,反应却很快,撑着床的两只手迅速腾出一支,抓住了王梓竣的手腕。王梓竣拼命向下压着刀柄,刘统带一只手用力抵挡,不敢侧身,怕失了重心,仍旧趴在那女人身上。刘统带仰起脸看到了王梓竣愤怒的面孔,惊得手微微颤抖,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这才想起呼救,张开口就要大喊。 王梓竣情急之下挥起另一支手狠狠打在了刘统带的脸上,刘统带脸上立时鲜血四溅。喊叫声还未出音就打没了。刘统带脸上淌着血,被疼痛刺激起了求生的潜能,手里力道陡然加强,翻手将王梓竣握刀的手压在了下面,又迅速将腿收回来,改成了坐姿,更加便于发力。 王梓竣暗暗叫苦,可是没有刘统带的力气大,被他制住手腕动弹不得;另一支手也和刘统带的手纠缠在一起,眼看刺杀不成反倒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刘统带镇定住心神,认出刺客是王懿的儿子,狞笑道:“嘿嘿!你们一家三口到阴曹地府团聚去吧!”说着手上加力,拧得王梓竣几乎要松开尖刀。王梓竣面对杀父仇人,奋起最后的余勇,另一支手攥紧拳头拼尽全力向刘统带的脑袋砸去。刘统带早有防备,一把抓住打来的拳头。两只手都被制住,王梓竣心头一阵悲凉。 就当王梓竣将要力竭的时候,忽然“噗”的一声闷响,刘统带胸前绽开一朵血花,惨叫着松开了王梓竣的双手。 王梓竣反应机敏,得到机会绝不放过,手一得解脱便挥刀向刘统带划去,这一刀恰好划开了刘统带脖子上的动脉,鲜血激射出来,王梓竣眼前一片红光闪过,刘统带重重地向后摔倒,仰面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王梓竣全身松弛下来,瘫坐到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里拿着一把自来得手枪,另一只手里是一个中间被打开花的枕头,枕头里的麸皮被子弹灼得正冒着袅袅黑烟。 “妹妹,姐姐给你报仇啦!让这个畜生到阴间滚钉板、下油锅,来世给你做牛马,你抽它、打它,谯了它!” 这女人一面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一面下了床。王梓竣这才看清楚,她二十几岁的年纪,赤身裸体,皮肤白净光滑,面容艳丽神情却狰狞。虽然身材娇小,但胸前高耸着一对**房,小腹下黑郁郁一块……王梓竣不敢再看:“你是春来姑娘?!你跟刘统带有仇?” “在锦州的时候他奸杀了我妹妹!”春来姑娘瞪着眼,任泪水流下:“我追着他到绥中,忍受委屈在凤鸣楼等待机会,苍天有眼!今天终于报了大仇!” 王梓竣心念一动,隐藏在潜意识里的不安清晰地蹦了出来。 ------------ 第六章 仇雠(下) 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以杨留住的头脑怎么会安排的这么周密?果然幕后还有主使之人,没想到竟是春来。她一直暗中策划除掉刘统带,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或是感觉自己不是刘统带的对手,杨留住身为官家人自己动手是不明智的,既要报仇又要洗脱自己的干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而这把刀,就是同样与刘统带有血海深仇的王梓竣。 王梓竣想到这,苦笑一声,总归自己是报了仇,就算同时也替春来的妹妹找回了公道吧。若是今天没有春来出手相助,躺在血泊中的只怕是自己。 王梓竣问春来:“大仇已报,我们要尽快离开,你和留住怎么商量的?是跟我一起逃出城还是留住悄悄接你出去?” 春来冷笑一声:“留住和我已订下终身,只等杀了这畜生他就赎我出来娶我为妻。我要逃了,就成了帮凶,今后就是朝廷重犯……我一个弱女子也只有远赴他乡依旧沦落风尘,等人老珠黄的时候就得饿死街头。你想我这样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王梓竣看着她**的身子,手里握着的手枪有意无意的对着自己,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我只想有个如意郎君,这辈子就算有了着落,为我夫君筹划将来就是为我自己好……” 王梓竣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活动着身子准备站起来,冷冷说道:“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福禄双全,你若不走,我走了!” “坐下!”春来脸上挂着寒霜,用枪指着王梓竣,王梓竣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无可奈何地坐在了椅子上。 春来的脸色阴晴变化极快,见王梓竣就范,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娓娓动听地说着打算:“你杀了刘统带,犯了重罪,若是让留住抓了你,他就算不能取代刘统带的位置,也要官升一级,夫贵妻荣,对我一个弱女子来说再好不过了。” 王梓竣听明白了:“原来你和留住早就计划好了,你们助我杀刘统带,然后用我的人头向朝廷邀功领赏,一石二鸟,不错!不错!留住怎么会听你的话?!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留住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 春来忽然笑得很妩媚,扭动着腰肢:“你不觉得留住为了我,做任何事都值得吗?他的童身给了我,他也只经过我这么一个女人。” 王梓竣心里只泛苦水,不为自己的安危,只觉得憨头憨脑的留住坏在了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身上。 看着王梓竣难看的脸色,春来更加兴奋了,接着说:“为了今天,我求留住教我使枪,我一学就会了,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刺客?本来这一枪是打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废物,竟打不过这个畜生,只有我亲手报仇了。” 春来越说越得意:“留住现在一定已经杀了二驴子,正等在门外,当然,二驴子的死也要算在你头上,等我喊有刺客的时候,他就会冲进来,然后开枪送你上西天。留住安排你报了仇,你也没什么遗憾的,你死了,就算还留住一个人情,两不相欠……” 王梓竣微微一笑,打断她的话:“只有一点你没想到……” 春来愣了一下,笑得开始有些勉强,用手枪对准王梓竣的脑袋:“哪一点呢?” 王梓竣笑着说:“这里是我的家,我了解这间房子就像了解自己的掌纹一样。” 春来未及再发问便眼前一黑―王梓竣伸脚用力一踢桌子,桌子上的烛台应声倒下熄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春来慌张地开了枪,但她毕竟不了解军事常识,不懂得脑袋比身子目标小,瞄准身子更容易打中。借着枪口的火光看到王梓竣已从侧面快速向她扑来。 黑暗中,王梓竣凭着早就算计好的站位冲到春来面前,枪口的火光熄灭时已抓住了枪身,另一只手砍到了春来的咽喉,春来的喉咙咕噜一响,栽倒在地。王梓竣不管她的死活,夺了枪便跃到屋子角落里的衣橱旁,打开衣橱门将衣橱用力向外一拉,看似沉重的橱子无声地转了个方向,衣橱后面闪出了一条暗道。 这是当年王懿为了防备无妄之祸,在屋子里预设的后路,只有王家人才知道这条逃生的地道。今天总算有了用处,王梓竣飞快地钻进地道,拽了一下里面的机关,衣橱又恢复如初。 从春来开枪到王梓竣进了暗道,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弹指间。橱子刚闭合,杨留住踹开屋门,挥着手枪冲进了屋里。里面一片漆黑,杨留住伸手扯下窗帘,借着外面的光亮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刘统带倒在床上、春来躺在地上,都光着身子,没有任何反应。听到枪响,院子里的卫兵已经叫嚷着冲了进来,杨留住扯过旁边椅子上搭的衣服盖在春来的身上。 地道一人多高,三尺宽,里面没有任何照明,王梓竣只能摸着黑快步往前跑。身后传来砍劈柜子的声音,肯定是杨留住等人发现了密道,王梓竣心头一阵慌乱,几年的光景,那个儿时的玩伴已成了要命的阎罗,内心无声地叹息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地道长有三十几丈,尽头是王家大院外面的一处龙王庙,这是渔民出海前拜祭祈福的场所,是由王懿出资修建的,地道的出口就隐蔽在龙王泥像的基座下。王梓竣钻出地道,出了龙王庙,见巡逻的兵勇刚刚经过,便贴着墙根的阴影向城门跑。 城门处,一个看门的兵勇正围着篝火打盹,王梓竣到城门前,将门闩顶开,推开了城门。看门的兵勇被惊醒了,端着枪大喝:“什么人?!” 王梓竣回手一枪,掀掉了他的帽子,吓得兵勇扔下枪转身就跑。 王梓竣心知犯下如此大案,东北已不能容身,出了城便一路向西跑,奔着秦皇岛方向,准备出关南下。自己好歹杀了个清廷狗官,也算是“革命”了吧!南方才是“革命”的圣地。 王梓竣趁着夜色跑上官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已可耳闻追兵的马蹄声和嘈杂的呼喝声。远处,绥中城门里滑出一条火龙,是捉拿他的官兵打着的火把。 又往前跑了一段,官路两旁的树木逐渐浓密起来,王梓竣离开大道,钻进了树林中。追兵也很快逼近了,王梓竣连忙躲到一个凸起的土包后面。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杨留住一马当先,手里拎着手枪,表情极其愤怒。杨留住在树林旁勒住马缰,对身后的兵勇喊道:“二十人到路旁树林搜索;十人继续前追;十人从路两侧向后搜索!” 王梓竣听到他的喊声,忙回头寻找能逃的路。向树林搜索的兵勇越来越近了,王梓竣慢慢起身准备向后跑。谁知,刚转过身,头上忽地被什么东西给罩住,双腿被人猛然抱住,失去平衡的王梓竣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还没等反应过来,手脚俱已被绳子捆住。 王梓竣心里暗暗叫苦,感觉身子被抬起,横着放到了马背上,紧接着听到一声唿哨,数匹马嘶鸣起来,身后传来追兵的惊呼声,霎时间,枪声大作。王梓竣在马背上被人用双臂压着,一路狂奔,颠簸的胃直泛酸,骨头硌着马鞍说不出的疼痛,脑子里却明白:他妈的!遇着胡子了! ------------ 第七章 北沟为匪(上) 北沟是山海关外角山余脉附近的一处山沟,草多沟深,林子密实,易于隐藏。贺老黑在北沟修建的营寨就地取材都是用整根圆木搭建的木屋,木屋整体的大部分在地下,只露出地面不到三分之一,用于透气采光,与地堡相似。木屋上面堆满杂草,即使在高处也不容易发现,这种木屋除了冬天可以保暖,还有效的减小了目标。 贺老黑的营地之所以始终没有被官军发现,除了营寨位置隐蔽外,最重要的是他机警多疑。抓了王梓竣的那队胡子就是贺老黑防止被偷袭,派到绥中城外监视官军的哨队,由二当家“一阵风”吴鹏带领的。 从绥中城到北沟的营地,其间布置了几道警戒哨,营地周围也有暗哨,凭着这些措施,贺老黑才敢于在官道上杀人越货、纵横叱诧。奉天巡防营务处总办张老疙瘩―张作霖屡次派兵围剿,始终没有成效,反倒损兵折将。贺老黑与张老疙瘩曾经同是一绺胡子出身,在锦州黑山附近一起为匪,张老疙瘩被朝廷招了安,转过身便清剿道上的弟兄,贺老黑了解他的脾气禀性,数次过招,都没吃大亏。但总被官家盯着始终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贺老黑带人跑到了绥中附近,守着官道做起了血财生意。 匪首贺老黑不是王梓竣想象中的虬须满面、三大五粗、面目可憎之人。甚至可以用教书先生来形容贺老黑:身材修长,面白无须,一袭棉长衫,剪去辫子的脑袋上戴着狐狸皮帽子,清瘦的脸上经常挂着笑意,对人也和善,说话不紧不慢轻声细语,却透着威严……这着实让王梓竣颠覆了心中好人坏人的脸谱化观念。所谓的红脸忠义、黑脸公正、白脸狡诈、黄脸刚猛都是戏台上的玩意。现实中,谁也不可能将好心恶意都画在脸上,表面上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有好心,如杨留住;对你横眉冷目、颐指气使的,心里没准对你很有好感,就像贺老黑的独女―贺云芳。 王梓竣被当做奸细抓到北沟:“一阵风”吴鹏二话不说就要宰了他祭奠以前战死的弟兄,贺老黑拦下,细细问王梓竣因何事深夜被官军追杀,王梓竣转了一下心思,说自己因报父仇杀了刘统带,正准备来投奔北沟的胡子,没想到被官军发现,一路追杀。 贺老黑当时没说什么?等第二天去城里探听消息的探子回来说刘统带被一个叫王梓竣的土匪暗杀了,还杀了当时在刘统带屋里的凤鸣楼的**春来,和门外候差使的一个勤务兵。贺老黑这才信了王梓竣的话。刘统带领着官兵剿匪,杀了贺老黑十几个弟兄,北沟的土匪都对他恨之入骨,王梓竣此举算是个大大的投名状,贺老黑当着众兄弟的面,封王梓竣做了北沟三当家。 贺云芳是贺老黑的女儿,也是北沟唯一的女人,二十岁了,还没婆家,一是土匪这个行当不大好招女婿,二是贺云芳从小被贺老黑惯坏了,蛮横娇纵、任性无理,一句话不和举枪便打。众匪皆惧,奉若奶奶。贺云芳的模样倒是可圈可点:身材苗条,腰身凹凸,皮肤白皙,脸蛋姣好,嘴鼻周正,凤眼脉脉……只可惜,只能远看不可亲近,离得稍近便有血光之灾,姑奶奶的脾气不太好。再说,二当家吴鹏已二十七、八,早有心思娶贺云芳,那吴鹏脾气暴躁、心狠手辣,众匪更不敢有任何念头了。 自从王梓竣做了北沟三当家,贺老黑重新做了分工。他自己坐镇营寨,根据探子提供的城内外情报策划行动方案:“一阵风”吴鹏负责实施,打家劫舍、绑票恐吓,王梓竣负责北沟的安全,监视官军动向,放警戒哨。 过了一阵子,城里传来消息,刘统带死后,县太爷上报奉天府,说是被土匪所杀,张作霖异常愤怒,土匪胆敢杀害朝廷命官,这还得了!又从奉天向绥中增派了五百多兵勇,由升任了绥中保安会总帮带的杨留住带领,誓要彻底剿灭贺老黑。杨留住的相好春来的死让他跟王梓竣结下了死疙瘩,早就放出风来,不杀王梓竣绝不罢休。 王梓竣对误杀春来心里充满了歉意,但事以至此也无可奈何。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清剿大风暴,他向贺老黑建议绘制北沟附近的地形图,有利于策划行动,对抗官军。贺老黑觉得可行。虽然他对北沟地形十分熟悉,但总没个宏观的概念,所以就挑了一个机灵的小土匪赵二杆子给王梓竣带路,帮助绘制地图。 关外的冬季来得早,时到小雪节气,就已下了几场雪。官军暂时还没有动静,王梓竣却不敢放松,依然带着赵二杆子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翻山越岭,赶制地图。 这天,王梓竣和赵二杆子走得疲惫不堪,赵二杆子说不远处有贺老黑储备粮食的一处秘密据点。于是两人找到据点,到里面歇息。据点是个与营寨里结构相似的小木屋,屋子里不仅有粮食,也有取暖的柴火,赵二杆子生着火,两人围着火炉坐了下来。赵二杆子才十五岁,走了大半天,累坏了,坐在木柴上抱着膝盖打起了瞌睡。王梓竣将羊皮大衣披在他身上,自己脱下靴子烤着冻麻木的脚。火炉里的木条烧得正旺,冒出的烟顺着几丈长的烟道一点点的飞出去,被风一吹,无影无踪,从外面几乎看不到。 看着跳动的炉火,王梓竣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出路在哪里呢?难道要一辈子为匪?还是继续往南走?为匪不是正路,指望着这些土匪打天下根本就是笑话,不说贺老黑对自己的戒心和吴鹏每次看自己的恶狠狠地目光,即便自己做了大当家,手下的这群土匪也成不了气候。再说,如果壮大了土匪的队伍,太招摇。通过几天的查看,北沟乃至角山周边的地形,不是大股部队能容身的场所,超过一千人就会成靶子,早晚要被张作霖斩草除根。 根据探子从绥中城里听到的消息,现在南方纷乱不断,各地纷纷通电独立,南方已成立了中华民国政府。在北京,内阁总理袁世凯正逼清帝溥仪退位,眼见天下即将易主。袁世凯和南方民国政府的孙中山定会互争天下,天下大乱才有可乘之机……河南信阳的英武山到底有没有潞王宝藏?如果真能找到,或招兵买马自立一派,或贿买权贵谋一处县郡发展这都有一图。祖祖辈辈的光复大业好不容易露出一丝曙光,自己决不可白白错失…… 正胡思乱想间,小屋的木门“咣”一声被踹开。吓得赵二杆子睡梦中一激灵,差点栽倒在火炉上,王梓竣一把拉住他,另一只手迅速抽出了手枪对准门口。 ------------ 第七章 北沟为匪(下) 一个裹着貂皮大氅用貂皮围巾蒙着脑袋的人闪了进来。王梓竣仔细一瞅,原来是贺云芳。 贺云芳摘下围巾,穿着小鹿皮靴子的脚使劲跺了跺:“外面真冷!你们俩倒是会享福!” 赵二杆子连忙给她让地方:“姑奶奶,这冰天雪地的你干啥来了?” 贺云芳大大咧咧地坐下,脸冻得惨白,嘟着粉嫩嫩的小嘴骂道:“你他妈说啥呢?!我干啥来用着跟你说吗?” 王梓竣连忙说:“贺小姐,快暖和暖和吧!”说着把火炉用木条捅了捅,火苗一下就窜上来了。小木屋里本就很暖和了,现在几乎有了灼热的感觉。 贺云芳没理王梓竣,冲赵二杆子说:“你出去在外面等着吧!我跟三当家的有事说!” 赵二杆子看看她,哭丧着脸说:“姑奶奶,这大冷天的我在外面还不得冻死啊?!” “那你就冻死吧!出去!”贺云芳厉声道。 王梓竣把刚绘的草图交给他,说:“二杆子,你拿着地图先回去吧!大小姐说完事我就回去!” 赵二杆子不敢再吱声,穿好大衣拉开门哆哆嗦嗦地走了。 “贺小姐,找我有啥事?派个弟兄通知一声不就行了,大冷天的你还跑一趟!”王梓竣知道这小姐的脾气,不敢怠慢,主动问道。 贺云芳转过脸盯着王梓竣,说:“你啥时候娶我?” 王梓竣愣住了,怕听错了,问:“你刚才说什么?” “你―啥时候―娶我!” 王梓竣只觉得五雷轰顶、万马奔腾,眼前一片白茫茫。半天缓过神,赶紧在心里想想,是不是以前答应过她,或是喝醉的时候跟她有过什么了?想了半天,只记得这一个月来跟这位大小姐说话不到三十句,而且还都是“贺小姐,出去透透气啊?”、“贺小姐,你好,贺当家的在哪屋呢?”、“贺小姐,这个瓷碗不能摔,这是北宋的官窑瓷!”……诸如此类无关痛痒的话。自己喝酒也从未醉过,总保持着六分的清醒,更不可能是酒后失言或乱性。 看着王梓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贺云芳不耐烦地说:“你若是不娶我,今天咱俩只能有一个出这屋子!” 王梓竣的脸一下子红了,嗫嗫嚅嚅:“贺小姐,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 “那你就是不打算娶我了?!”贺云芳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充满了威胁。 屋里的温度仿佛又提高了些许,汗水顺着王梓竣的额头流了下来。有逼良为娼的、有逼人为盗的,也有男人逼女人为妻为妾的,没听说过女人逼男人娶她的!一种受到侮辱的愤怒从王梓竣心底油然升起。 王梓竣狠狠盯着贺云芳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从、没、打、算、娶、你!” 两人斗鸡般地盯着对方的双眼,一眨不眨。 许久…… 王梓竣感觉眼睛酸涩,不自觉地闭了一下眼睛。转瞬,再睁开,贺云芳的明眸中已是秋水盈盈,竟缓缓淌出泪滴。 “父亲说你不是俗人,你不会在北沟待一辈子……我怕有天醒来,你走了,只剩下我自己……”贺云芳痴痴地说。 王梓竣看见女人的眼泪,有些手忙脚乱,想给她擦又不敢,口不择言地说:“你别这样……二当家要娶你的……你们很般配……” “哈哈……”贺云芳凄凉地大笑起来:“我跟一头畜生般配?!吴鹏只会杀人越货……他糟蹋我的时候,就像操个**!我骂他、打他、咬他,他反而更起劲……我告诉了父亲,父亲却让我顺从他,让我嫁给他……我试了几次要杀他,可又杀不了他!我只能杀死自己……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说着,贺云芳解开小棉衣的扣子,拉过王梓竣的手,伸到自己的怀里,把他的手放到了心口上。王梓竣没有抗拒,摸到她光滑的肌肤上有一条微微的凸起,那是一道刀疤,直通心脏的刀疤。 贺云芳流着泪,幽幽地说:“自从你来了,我才知道什么是真男人,原来男人的身上也可以没有汗味;男人也能安静地坐上几个时辰;男人也能细心地问你是不是冷了、是不是热了……你知道吗?我喜欢听你说话,每次你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我都站在远处仔细听着,你的声音真好听……” 摸着贺云芳胸口上的刀疤,手自然地滑到了她挺立的乳峰上,王梓竣感到全身火烫,听着她喃喃细语诉着情长,忍不住将贺云芳揽在怀中。 贺云芳偎依在他怀里,失去了往日的野性强横,像个大家闺秀般羞红了脸:“如果你真的要走,一定得带上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做你的妻或妾都行,哪怕是做个服侍你的丫鬟……我对别人凶,是怕他们欺负我,是装出来的,我也想有人疼有人爱……你带我走,我一定学得斯文些……” 贺云芳突然断了声音,王梓竣滚烫的唇已吻住了她的嘴。王梓竣从未经过女人,与女人打交道也仅止于礼法。青春年少,年少多情,王梓竣心潮澎湃,血往头上涌来,再也抑制不住……两人互相摸索着,挣脱着自己的衣服……小木屋里顿时春意盎然…… 圆木搭建的木屋里有一条微小的缝隙,一双怨毒的眼睛正从外面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看着两人一次又一次的风雷激荡,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喘息呻吟,那眼中既充满怨恨又莫名地闪着兴奋的情欲光芒。刚刚摸着门道的王梓竣正跃马挥鞭,沉浸在极度的快感中,后背忽然没由来的刺痛一下,心里那种说不上来的隐隐不安又出现了,但激情压制了不安,过了一会儿,王梓竣的心才慢慢踏实下来,墙缝外的那双眼睛也已经离开了…… ------------ 第八章 中计(上) 王梓竣与贺云芳回到营地时天已经擦黑了。贺云芳先回去的,王梓竣在营地外转悠了一会儿才进去。两人已经说好,在说服贺老黑之前暂不表露这层关系,主要是担心吴鹏,怕吴鹏接受不了,一时气恼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进到自己的屋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赵二杆子推门进来,说大当家的有事找他。王梓竣刚刚品尝了人道之美,心绪没完全平复,手脚也累得直打颤,正想好好歇息一下,可大当家的找,不能不去。王梓竣满心狐疑。虽然稳住了贺云芳,她答应不急于一时,可就是怕这个姑奶奶行事一向任性,万一忍不住找贺老黑说了嫁娶之事,情况就有些糟糕了。自己在北沟立足未稳,虽说已有了南下的念头,也借着绘制地图的名义勘察好了路线,可是绥中到山海关一路上遍是缉拿自己的布告,恐怕进关会颇费周折。听赵二杆子说有一条进关的隐蔽小路,他们每次躲避清剿都是顺小路溜进关里躲一阵子,等官军撤走再回来。不过这条小路的确切走法只有大当家和二当家知道,其余众人只是晚上跟着走,过后再选个晚上回来,黑灯瞎火的都不记得路。这条路是一定要找到的,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目的。 如果贺老黑找他是为了这件事,贺老黑顾及山寨的团结,即使不杀他,也会让他离开山寨,现在离开山寨,王梓竣也只有冒险闯关了。 “唉!这个姑奶奶!”王梓竣在黑暗中无奈地笑了笑,贺云芳虽说与自己年龄相当,容貌也是上上之选,更是无以复加地喜欢自己,可是除了刚刚与她欢愉时心中对她充满爱意,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一个女人,父亲临死前的“复我河山”犹在耳畔,哪有闲暇卿卿我我? 想着想着,来到了贺老黑的屋子外,暗中一咬牙撩开门帘走进屋里。 屋子里烟雾腾腾,贺老黑、吴鹏和几个小头目坐在火炉旁抽着旱烟,贺云芳若有所思的坐在屋角。见王梓竣进来,贺老黑说:“老三,刚才城里的探子送信来了,明天杨留住带兵进山清剿咱们,大伙儿今晚就得走,从暗道进关躲避一时。” 王梓竣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当家说得对,我们势弱,万不能以硬碰硬……”又试探着问:“这路远雪滑,带的物件又多,晚上走是不是不方便?等天亮趁官军还未出城的时候再走不好吗?” 贺老黑说:“不妨事,弟兄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这样摸黑走路也走惯了。临走往屋顶洒些积雪掩盖一下就可以了,没人带路官军根本就不会找到这里,等官军走了我们再回来。” “只是有件事要麻烦一下三弟……”吴鹏张口说话,声音透着阴险:“咱们躲避清剿,还需要留下几个弟兄牵制官军,以前都是我留下,现在该轮到你了。” 王梓竣愣了一下。 贺老黑见王梓竣有些犹疑,赶忙解释:“其实这差事没什么大危险,引着官军往东走,让他们以为我们逃进东边的大山里就可以了。你带几个弟兄行事,目标小,骑着快马,不会被捉住的。官军在北沟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就会撤走,到时候老三你还要给我们放信鸽,通知我们回来。” 大当家如此说,自己也不能推辞,于是王梓竣说:“承蒙大当家和二当家看得起我,我一定不负嘱托。” 众人见王梓竣答应的痛快,都赞他讲义气。这时,贺云芳说:“我跟三当家的一起留下!” 贺老黑眼中闪出一丝忧虑,说:“姑娘家别胡闹!” 王梓竣还没开口,吴鹏抢先说:“你可想好了!冰天雪地、风餐露宿还要躲避官军追赶,你真要跟三当家的留下来?” 这似乎是一语双关,贺云芳却好像没听出来,对吴鹏说:“上一次清剿,你不是强拉着我留下陪你,一同跟官军周旋吗?怎么这次就不行?!这次我还偏要留下来!” 吴鹏怒气冲冲地说:“在我身边跟在他身边不一样!我是为你们好!” 王梓竣连忙说道:“贺小姐是走是留,还是听大当家的吧!” 屋里的群匪见势不妙,为个女人二当家和三当家要吵架,都纷纷找借口溜了出去。 “腿在我自己身上,不用你管!我偏要留下!”贺云芳蛮横地说。 王梓竣心里也暗暗盘算,到北沟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是贺云芳对自己的态度与众匪不同,这些吴鹏都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嫉恨是不言而喻的。北沟的其他土匪对自己的印象不错,都说自己有学问,没架子,对弟兄们讲义气。贺老黑虽然没说什么?但这绝对会让吴鹏心里不舒服。留贺云芳在身边,可以使吴鹏投鼠忌器,不敢加害自己。想罢,也不多言,听贺老黑决断。 贺老黑思考了一会儿,打断吴鹏与贺云芳的争吵,一锤定音:“云芳想留就留下吧!”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屋里剩下王梓竣、吴鹏和贺云芳三人,吴鹏恶狠狠地对王梓竣说:“早晚你要害死云芳!” 王梓竣刚要分辩,屋外传来贺老黑的话,让吴鹏赶紧出来,做出发的准备。吴鹏脸上阴晴不定,对贺云芳欲言又止,贺老黑再次叫他,他没再耽搁,沮丧地摇了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贺云芳见屋内没别人,扑到王梓竣怀里,呢喃道:“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到哪里!” 王梓竣轻轻抚摸着贺云芳挽成扇形的秀发,心里不是滋味,责怪自己会产生利用贺云芳的想法。转而又想,迟早都要找个女人成家为家族留后,云芳除了脾气不好,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月上中天,贺老黑等人已行装齐备,给王梓竣留下了赵二杆子和六个弟兄。临走,贺老黑又向王梓竣交代了行动路线和联络方法,然后率众匪向西走寻出关的小路去了。吴鹏表情复杂的望了贺云芳一眼,随即打马而去。 王梓竣带着留下的人从远处用马驮来积雪,洒到营寨的所有屋子顶上进行伪装。一直忙活到天将放亮,众人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吃罢早饭,根据贺老黑交代的路线前去吸引官军。 ------------ 第八章 中计(下) 王梓竣和贺云芳骑马并列而行,王梓竣探问她知道不知道那条出关小道,贺云芳摇头说只有父亲和吴鹏知道,她也是天黑时走过,七拐八拐并不记路。王梓竣略感遗憾,沉默少语,贺云芳却兴致高昂,跟王梓竣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王梓竣这才知道,贺云芳不是贺老黑的亲生子,是贺老黑的养女,据贺老黑说,当年在黑山附近盘踞时,有次他去城里踩点,返回时发现了遗弃在路旁的贺云芳,本不想管,但刚要走时,贺云芳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路人见状以为是贺老黑遗弃的孩子,纷纷谴责他,要将他拉去见官,贺老黑恐惊动官府,于是就拾起孩子,想找偏僻的地方扔掉,但是孩子始终啼哭不止,一摸小脸才发觉额头滚烫,便动了恻隐之心,找了个郎中诊治。这一来二去耽误了回山的时间,贺老黑对郎中谎称回家取钱,溜回了山寨。没成想,刚进山正赶上官军偷袭营寨,山寨里的土匪全被包围,一场恶仗下来,非死即伤,只有他侥幸逃脱。贺老黑捡了条命,便认定小云芳是他的福星,连夜赶回郎中家,将小云芳带到身边。 王梓竣听着这离奇的故事,不禁问道:“大当家没有亲生的子嗣吗?” 贺云芳感叹道:“听父亲说,他年轻时父母双亡,饥荒时吃不上饭,无奈之下落草为寇,也曾娶妻,但新婚不久忽遇官兵围剿,妻子不幸被官军所杀,自己也深受重伤,便一直未娶……父亲不容易,也是多灾多难的可怜人……”说到这,贺云芳猛然想起王梓竣的身世,王梓竣父母被官家逼死,岂不是更可怜?忙收住话语,转移话题:“梓竣,父亲说你是有志向的人,你能说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可怜人?王梓竣有些鄙夷,贺老黑杀人越货,绑票勒索竟被贺云芳称作可怜人,想想好笑,再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暗叹自己才是可怜人!但是郑师傅说过,男人可以被人恨、被人骂,但决不能被人可怜。若是被女人可怜,那更是一大羞事。贺云芳问起志向,心中顿生豪情,马鞭遥指山海关的方向,说道:“马踏京城,纵横中原,率虎狼之师,扫天下诸侯,复我朱氏江山!” 贺云芳听得似懂非懂,问道:“你是要做皇帝?看来父亲还是低估了你,可是?为什么是朱氏江山呢?” 王梓竣笑而不答,抬头见月亮还未落下,朝阳已然升起,日月同映,天际辽阔,心情为之一振。 又行了几里路,在前面探路的赵二杆子骑着马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对王梓竣说:“三当家的!官军的先锋就在前面,估摸还有三里远!” 按照贺老黑的指令,王梓竣他们要与官军的先锋接火,吸引他们向东面追击,然后走其他小路甩掉追兵。但是,王梓竣想到吴鹏阴险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神情,担心事情会有曲折。于是,让贺云芳和赵二杆子带着六个弟兄留在原地,自己前去查看。可是贺云芳非要跟他一起去,王梓竣只得带上她。 两人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前行,不出三里便看到官军的前锋营,大约四五十人的骑兵,配有马刀和水连珠步枪,在搜索前进,行进速度不快。根据官军的作战经验,前锋营后面一里左右应是大队人马。 王梓竣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便掏出手枪,贺云芳见状也拔出枪,他们留下吸引官军的八人中只有他们俩有枪,而且是短枪,其他赵二杆子等人都是大刀和弓弩,山寨的火器很缺乏,大部分人还用着冷兵器。 “砰!砰!”两声枪响,官军先锋营头前的两人应声栽倒在地。贺云芳也开了两枪,只是不知道打到了哪里。两人飞身上马,迅速向后面逃去。 先锋营的骑兵先乱了一阵,马上就恢复了镇静,迅速追了过去。 王梓竣和贺云芳纵马飞驰,要跟赵二杆子他们汇合,然后一起向东跑。还没到汇合地点,前面忽然传来密集的枪声,王梓竣两人忙勒住马缰,仔细一听,是汇合地点的方向传来的枪声。王梓竣心中一沉,后面的追兵马蹄声已越来越近,王梓竣明白,自己已被前后夹击。 迎头一匹快马飞快驰而来,赵二杆子骑在马上一路狂奔,离得老远就喊着:“三当家的!快跑!咱们被官军抄水(截断后路)了!” 王梓竣和贺云芳拨转马头向旁边的树林里冲去。不一会儿,赵二杆子追了上来,告诉他官军从营寨的方向突然冲了过来,除了他自己跑出来,其他的弟兄都被乱枪打死了。王梓竣他们离营寨不出十里,怎么会被官军吵了后路?难道官军已经知道了营寨的位置? 贺云芳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声说:“一定是吴鹏串通了官军,要置咱们于死地!” 如果真是吴鹏暗中降了官军,贺老黑的队伍也凶多吉少,王梓竣心里很焦急,却又与贺老黑联系不上,联络用的鸽子由赵二杆子他们带着,怕也丧生在乱枪之下了。贺老黑给自己制定的路线也不安全,路上说不定也有埋伏。 刚想到这儿,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上“呼啦”一下冲下来数十匹马,为首的身着浅灰色的新式军装,高举马刀,杀气腾腾,正是儿时的好伙伴现在官军保安会的总帮带―杨留住! 果然不出所料,定是吴鹏勾结官军,设下了圈套。心念转了数转,毫无脱逃的希望,四面的官兵已经合拢上来,上百条枪张着黑洞洞的枪口瞄着他们,王梓竣长叹一声,翻身下马。 杨留住纵马直到王梓竣面前堪堪站住,在马上俯视着王梓竣喝道:“王匪梓竣!谋害朝廷命官,罪大恶极!来呀!捆了!” 涌上来几个兵勇将三人卸下武装,捆了个五花大绑。杨留住盯着贺云芳,坏笑着说:“你是贺老黑的闺女贺云芳吧!看你眉浓嘴小、腰细臀肥,定是个骚货,晚上伺候好爷爷可饶你不死!哈哈!” 四周的兵勇哄然而笑,贺云芳羞愤交加,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敢动姑奶奶一根汗毛,姑奶奶做鬼也会把你抽筋扒皮!” 杨留住淫笑着下了马,走到贺云芳跟前,伸手在她胸前胡乱摸着:“还是他妈的刺儿梅!爷爷我连活人都不怕,还怕死鬼?!今晚看我怎么把你弄得****,到那时,赶你走你都不走啦!哈哈!” 贺云芳一边扭动着身子躲避杨留住的双手,一边高声怒骂。杨留住正兴致盎然地调戏着贺云芳,耳畔忽然传来王梓竣冰冷冷的声音:“留住,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什么怨恨冲着我来,跟娘们较劲算什么男人?!” 杨留住转过身,恶狠狠的对王梓竣说道:“你他妈的杀了我的女人!我也要你尝尝这个滋味!”说着,挥起一拳打在贺云芳的小腹上,贺云芳“啊”了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弓着腰。 “哼!”王梓竣冷笑道:“春来只是一个**,值得你这么生气吗?小时候的痴颞脾气还未改?” 杨留住果然被激怒,冲到王梓竣身前,举起了拳头…… 王梓竣表情平静,稳如泰山,淡淡地看着他,杨留住的拳头握得嘎嘣直响,但始终没有落下。心里从小对王梓竣的那份崇敬和畏惧抑制了他的冲动。狂怒的杨留住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眼睛四顾左右,看到畏畏缩缩的赵二杆子,抽出马刀,上前便是一刀。赵二杆子还没来得及出声,脖腔里冲出一股鲜血,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斩落的脑袋上,双眼瞪得浑圆,眼神又是恐惧又是痛苦,微张的嘴竟狠狠咬住地上的一丛枯草…… 王梓竣怒吼一声,挣脱挟制他的两个兵勇,一头顶在杨留住的下颌上,杨留住措不及防,被顶得一个趔趄,嘴里流出了血。王梓竣刚要起脚再踢他,后面的一个兵勇操起枪托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王梓竣感觉一阵眩晕,倒下不省人事。 …… 王梓竣悠悠转醒时,天已经黑了,发现自己靠在贺云芳的肩膀上,两人依然被绑着。借着屋子缝隙里透进的月光,四周的环境很眼熟,正要仔细看看,身子一动,把贺云芳惊醒了。看到他醒过来,贺云芳松了口气,关切地说:“你可醒了!脑袋还疼吗?这些狗操的官兵手真黑!” 王梓竣感觉除了后脑稍有疼痛外,意识还算清醒,说道:“还好,没什么大碍。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咱们的山寨,你晕了以后,他们把咱俩押解到这里了!”贺云芳又咬牙切齿地说:“吴鹏这个王八蛋,竟能做出这种事!如能活着回去,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王梓竣心里乱纷纷的,四壁皆空的屋子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东西,屋外听得到两个看守闲聊的声音,此处戒备森严一时想不出什么脱身之策,焦急万分,又担心自己的焦急情绪影响贺云芳,于是佯装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夜色渐深,屋外的两个兵勇也不再唠嗑,冻得在原地跺脚。屋子里没生火,不比外面暖和,贺云芳靠着王梓竣的肩头沉沉睡去,王梓竣的脑袋有些胀痛,昏昏欲睡。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看守的跺脚声消失了,木门“吱”的一声轻响,一个黑衣人影溜了进来。 王梓竣猛然警醒,忙耸耸肩膀,将贺云芳唤醒。那个黑影慢慢走到两人跟前,借着墙缝的月色,王梓竣看清楚了来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他! 【故事将慢慢展开,请朋友们点击右键投个鲜花、加个收藏鼓励一下】 ------------ 第九章 丑恶的真相(上) 黑影慢慢走近,手里提着一把钢刀,借着月色,刀光如流,顺着血槽正滴下点点鲜血。王梓竣凝目细看,那人竟是吴鹏! 吴鹏背对着光亮看不清神色,吴鹏离得近了,贺云芳也看清了他,惊惧地“啊”了一声,吴鹏走到贺云芳面前,蹲下身子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将她身上的绳索割开。贺云芳活动着手腕,迟疑地注视着他。 吴鹏又面向王梓竣,向王梓竣伸出了匕首。贺云芳猛然间从地上拾起吴鹏放下的钢刀,王梓竣见势不妙想要出声提醒吴鹏,但是贺云芳已出手,一刀劈在了吴鹏肩头,吴鹏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因为疼痛,脸上的五官抽搐在一起,但他紧咬着嘴唇不吭声。 贺云芳刚刚将王梓竣身上的绳索割断,王梓竣就扑向吴鹏,轻轻抱起他。贺云芳低声骂道:“这个奸细!出卖兄弟的畜生!死有余辜!” 王梓竣低声喝道:“住口!快!给二当家包上伤口!” 贺云芳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王梓竣撩开自己的棉衣,把棉衣里衬撕下一块,将吴鹏肩头深及肩胛骨的刀伤包上,但是血立刻渗了出来,转瞬洇透了伤口四周的衣服。王梓竣不顾吴鹏身上的血迹,俯下身子,将吴鹏背在身上,低声对贺云芳说道:“二当家的是来救我们的!快走!” 吴鹏伏在王梓竣身上,吃力地说:“去营寨北面……那里有快马……” 贺云芳这才缓过神来,眼中转着眼泪,跟着他们。王梓竣背着吴鹏来到门口,外面倒着两具兵勇的尸体,细听没有其他动静,便仗着对地形的熟悉,绕过流动巡逻哨,悄悄溜出山寨,向北走不远,一片小林子里,栓着三匹马。 王梓竣把吴鹏扶到马背上,牵着马走了一段路,然后三人才策马狂奔起来。 吴鹏指点着他们左拐右转,沿途不断将隐蔽的路标讲给王梓竣。天大亮时,可以看到不远处一段残破的长城。 “这就是进关的密道?”王梓竣看着长城,欣喜的说。久等没有回音,回头一看,吴鹏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已昏迷过去了。吴鹏的衣服被血洇湿了,寒风一吹便是如盔甲般的硬壳。而贺云芳这一路上一言不发,痴痴迷迷,眼睛哭得红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梓竣急忙将吴鹏与贺云芳的两匹马的马缰牵到手里,发现长城脚下有一间小木屋,大概是贺老黑出关前的落脚点,便赶紧带两人过去。 王梓竣将吴鹏背到屋子里,又烧开了一些雪水,贺云芳有如梦醒,恢复了神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吴鹏喝下去,不多时吴鹏苏醒转过来。 “二当家的,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王梓竣趋上前扶着吴鹏坐起来。 吴鹏睁着失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贺云芳,贺云芳手足无措:“吴鹏,我……我还以为你出卖了我们……对不起……我……” 吴鹏打断她,虚弱地说:“不妨事,死不了……你们沿着这条路越过长城西行三十里就是青龙地界,山多林密易躲藏……从青龙往南走二十里就到了关内……你们快走吧!” “你休息一会儿,等你好些了咱们再走不迟。”王梓竣说。 吴鹏摇摇头:“你们俩走吧!我不走……” 贺云芳满脸通红,喏喏道:“吴鹏,你怪我伤了你,才不肯一起走?”说着拿出匕首就要往自己身上扎。王梓竣连忙夺了下来:“胡闹!” 吴鹏一着急,想起来拉贺云芳,牵扯到了伤口,他强忍剧痛说:“不……云芳,不是因为你……” 看着吴鹏着急的样子,贺云芳坐到他身边,抓起他一只手紧紧握住,眼泪又流了下来。 王梓竣给吴鹏倒了一碗热水递过去,说:“二当家的,要走咱们一起走!既然杨留住知道了咱们躲避官军的法子,那寨子里一定是出了内奸!恐怕官军早晚也得知道这条路,留下来会有危险,咱们歇一会儿就去追赶大当家的,出了关就好说了……” 王梓竣话还没说完,吴鹏忽然愤怒地说:“贺老黑没从密道出关!我留下就是为了找贺老黑这个王八蛋算账!” 王梓竣和贺云芳愣住了,贺云芳甩开吴鹏的手,生气地质问:“是我伤了你,关我父亲什么事?!为什么要骂他!” 王梓竣试探着问道:“你跟大当家的出了什么事?” 吴鹏沉默着,阴郁的目光盯着跳跃的炉火,见他的样子似有难言之苦,王梓竣不好催问,静静地看着他。倒是贺云芳沉不住气,厉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凭什么无缘无故辱骂我父亲?!快说!” 吴鹏依然保持沉默,只是眼中多了一些痛苦。 贺云芳愤怒地说:“你他妈还是不是老爷们?!亏我父亲拿你当亲人待,你却在背后骂他!今天你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我跟你没完!” 话说到这份儿上,吴鹏挂不住脸,低声吼道:“贺老黑不是你父亲!是你的仇人!” …… 贺云芳气极而泣:“你……你得了失心疯……” 王梓竣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上下翻腾,静待吴鹏说明。 吴鹏挪了挪身子靠着屋墙坐直了,瞅着地上贺云芳扔下的匕首,目光飘远,嘶哑着声音说:“我十七岁那年,家里穷,眼瞅都得要饿死,我就离开了家,在北沟聚了十几个穷哥们当了胡子。我们只是小打小闹,在官道上混口饭吃,也不大惹官军注意,就这样混了好几年……贺老黑是四年前来的,被张老疙瘩逼得走投无路,带了几个人枪投奔我们北沟,我敬重他年岁大,在咱们这疙瘩也很有名气,就让他做了大当家……这些云芳都知道……有次,他喝多了,问我想不想娶云芳,我挺高兴,就说想娶呗……但我知道云芳看不上我,就挺丧气的,贺老黑就让我……” 吴鹏越往下讲,王梓竣越觉得心惊肉跳,又气愤又厌恶,而贺云芳则又羞又怒,气得浑身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喜欢这书的朋友请点击右键送朵花、加个收藏支持一下,谢谢】 ------------ 作品相关 ------------ 历史资料北洋军的编制 一、新建陆军及武卫右军时期的北洋军编制及与自强军、武卫前军的比较 (一)、新建陆军 1894年至1900年是清末军事变革的第一个时期。自甲午战败之后,清军后起之秀淮军又是一蹶不振。旧的编制已经被充分否定。有感于国破军弱,张之洞、胡燏(yu)棻(fēn)等倡议按西式新的军制编练陆军。于是,便有张之洞在南洋练自强军,胡燏棻在北洋练定武军。后胡他调,定武军由袁世凯接统,改称新建陆军。南张北袁最可贵之处,都在于打破自洋务运动以来只重装备改进而不重编制改革的练兵方法,大胆采用西式军制,从编制体制上进行改革,迈开了军事革命的步伐。 1、袁世凯接手小站练兵 光绪二十(1894)年冬,胡燏棻开始编练定武军,初屯马厂,光绪二十一年九月转小站。开始了所谓的“小站练兵”。 甲午战争后,袁世凯利用北洋集团支柱李鸿章在甲午战争中的错误,在京城四处活动散布诋毁李鸿章的谣言。袁克文曾记述到:“先公既归闻,李鸿章以朝鲜乱归罪先公,先公入都诉辩。过天津李鸿章探知,泥先公行,恐以真相入告,将有不利焉。先公不别北上,立谒军机大臣,悉陈李鸿章误国状。”结交权贵,积极陈述练兵之法,受到荣禄、张之洞、刘坤一等人的赏识。谓其“志气英锐,任事果敢,于兵事最为相宜!”建议掉袁世凯“专意练兵事。”与此同时,袁世凯遵照督办军务处王大臣关于“详拟改练洋枪队办法”的指示,很快拟定了新建陆军营制饷章和聘请洋原合同等文件,督办军务处王大臣看后大为赞赏,于1895年12月8日据实入奏,并“请旨饬派袁世凯督练新建陆军,假以事权,俾专责任”。不久,袁世凯正式缝制督练天津新建陆军。后因光绪二十四(1898)年戊戌政变后,清政府命荣禄节制各军。于该年十月改为武卫右军。(本文为行文方便以下除特殊说明外新建陆军及武卫右军均统称为新建陆军。) 2、新建陆军编制 袁世凯在编练新建陆军时认为新军既青年西法操练,就“必须参用泰西军制”。为此,他仿照德国陆军编制,制定新建陆军营制,对旧的营制惊醒大胆改革。 初定编制如下: 军(总统)—左翼(统领)—(分统)(x2)—步队营(统带)(1554人,x2) -右翼(统领)-(分统)(x2)-步队营(统带)(1554人,x2) -(分统) —炮队营(统带)(1651人,x2) -(分统) -马队营(统带)(809人,x2) -工程队营(统带)(510人) 上表中,括弧前面为军队一级组织的名称,括弧中为官职名称。如步队营系一级军队组织,后面括弧中的统带则为该一级组织的长官的称呼。最后一个括弧内人数是指该营的编制内人员数量。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即括弧前有的根本就没有组织,而只有括弧中的官职。一般来说,要先有组织,然后才有该一级组织的官职,而这时的分统、领官(哨以下的一级官职)等,则是有官而无组织,就象是有了住持却没有寺庙。实际上他们应该算是上一级的派出官员,有点类似于以前各省派出的负责管理若干县的专员。 从表面上看,新建陆军还是以营为基本单位,营以上也还是直接隶属于军,明显地受中国旧的军制的影响。但可贵的是,在军之下,又设有翼这一级不太算是组织的组织,在翼之下,则又设分统来分领下面的各营;在营与哨之间,也设有领官来分领各哨;在哨与棚之间,还设有哨长,应该相当于现在的排长或者副连长。这样算来,就不再是军——营的简单编制,而实际上成为多级编组,其新的层次结构更加适应了新兵器与新战术的要求。 从表上还可以看出,在袁世凯设想中当时新建陆军共设步兵、炮兵、骑兵、工程兵四个兵种,各自独立成营,合成作战。使用时“步队为主,炮队为辅,马队巡护,工程队供杂役”。 新建陆军各营和新建陆军总部详细编制见附表一至附表五。 各兵种实际编成步队5营,炮队1营,骑队1营,工程队半营。 (二)、自强军、武卫前军 1、自强军 自强军是光绪二十一(1895)年十一月由署两江总督张之洞在湖北创练的一支新军。时聘洋员三十五人,授予带兵官正职和指挥操练大权。营制饷章,全仿德制。营队、兵员均不及北洋。仅枪械火炮强于新建陆军。 自强军编制如下: 自强军——左翼——步队营(x4) 右翼——步队营(x4) 马队营(x2) 炮队营(x2) 工程队营 自强军之下。虽然仍以营为基本单位,但营之上又有了翼的组织,且将马、炮、工等兵种单位混合编入,较之以前的绿营和湘淮军已经有了一个可喜的进步,新的陆军师的雏形已经显现出来。在这需要强调的是自强军的营级编制仅相当于同时期的德军连级编制,因此自强军仅相当于一个加强团。 自强军的步枪在1894汉阳兵工厂投入生产后就逐步换为为汉阳厂的“老套筒”。 火炮则是“一营装备克虏伯八生的后膛钢炮六尊,另一营装备英国麦克尔逊七生半后膛钢炮六尊”。 2、武卫前军 武卫前军是由聂士成统带的淮军武毅军演变而来。八国联军时,士成阵亡,武卫前军几经波折,最后编回直隶淮军。 总部营制: 武卫前军设总统一员,分设(一)总理营务处;(二)教习处,包括德俄教官若干人,附设随营步、炮、马队学堂;(三)粮饷局;(四)军械局;(五)军医局,设有军中医院,用西医诊病及疗治伤患。 步炮队营制: 武卫前军仍保持淮军传统,采步炮混合编组。共分五路,中、前、后、左、右(分由冯义和、周鼎臣、胡殿甲、杨慕时、姚良才统领)。其中中路辖炮队一营、步队六营,其余各路辖炮队一营、步队四营,各路均设指挥部,分设营务、粮饷、军械、军医等局处总办委员,以期各路均可负担“方面作战”之责任。 步队营制: 步队一营设管带一员,帮带一员,营教习一员。营辖前、后、左、右四哨,每哨正副哨官各一员。哨辖三排,每排设排长一员,领三棚,每棚头目一名,正兵十二名。此外,营直属部队尚有:鼓号长一名,鼓号手十名,巡兵长一名,巡兵二十名;总计全营官长二十三员,士兵五百名。另,文案、医官、委员、书识各二人,长夫一百八十人,分配全营供差使或补充正勇。 炮队营制: 炮营编制员额与步营完全相同,亦为一营四哨。因每哨配备火炮口径大小不一,每哨火炮数量亦随之不同。以七五炮为例,每哨配备四门,每排配炮两门,另一排为护勇。每门炮正副车二辆,每车配马六匹,炮目骑马一匹,每炮兵勇二十四名。另炮营尚有铁工、木工、拖炮车、辎重车、与骑用马匹等。各营火炮口径虽不一致,但其总员额不变。 马队营制: 武卫前军马队,除总统与各路统领皆有亲军马队一哨外,余自编一路,由马队统领指挥,共五营。每营设管带一员,帮带一员,分辖中、前、后、左、右五哨;每哨设正副哨官各一员,中哨管带自统,另设副哨官二员,每哨马勇五十名,全营官兵二百六十二人,另长夫五十名分配全营供差使。 工程队营制 武卫前军工程队由总统直辖,计有桥梁队、地垒队、雷电队、修械队、测绘队、电报队等,总计官兵四百余名,长夫不详。 (三)、新建陆军、自强军、武卫前军之间的比较 从表面上看新建陆军的编制较其它两军的编制先进,同时也是清末新军和北洋军的编制雏形与标准。目前大部分研究者均持此看法。对此,作者持有异议。 首先,从当时的国内军制来看,步炮分营已成定论。甚至开始出现将炮兵从步兵团中分离出去的现象,如新建陆军以及由它改编的武卫右军。自强军虽然还将炮兵保存在团的建制内,但由于自强军整体上只相当于一个加强团,因此很难说自强军如果继续发展下去还会不会保持将炮兵编入团内的编制。而武卫前军名义上还是步炮混编,但与湘淮军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就是将步炮从营一级单位中分开,然后再在团或旅(路)中混编。这与一战时期欧洲各军事强国的步炮编制极为相似。因此说武卫前军的步炮在团级进行混编的编制方案比新建陆军的步兵、炮兵单独成团的方案要先进得多。 其次,从马队的编制上看。自强军和新建陆军都是单独成营。虽然有利于业务训练,但从实际效果来看不一定能达到目的。而武卫前军的骑兵除了单独编成一路外,还编成总统及各路统领亲军马队各一哨,使武卫前军路一级拥有了快速侦查和反应的能力。在机枪大量配备之前,骑兵的攻击能力是步兵的十倍级。从数量上看,这就相当于武卫前军各路增编了一个步兵营。 最后,从营的人数上看,新建陆军的编制过大,大概相当于当时1个半日军大队(欠炮小队),和德军一个国民团的人数查不多。自强军的人数太少,250人的编制仅相当于德军一个步兵连,仅比日军一个中队强的有限。而武卫前军705人的步兵营虽然仅相当于当时德军的2/3个营,但和当时的第二大陆军强国法国陆军的编制不相上下,仅欠两挺重机枪。甚至超过日俄战争初期的俄国第一西伯利亚军(总兵力相当,但少2挺马克西姆重机枪)。 但因为武卫前军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元气大伤,指挥官聂士成也在天津紫竹林牺牲。因此,该军的编制并没有保存下来。不能不是一种遗憾。 二、北洋常备军时期的北洋军的编制发展 (一)、北洋常备军的编练 1、袁世凯继任直隶总督 《辛丑条约》签署两个月后,1901年11月7日(光绪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七日),袁世凯因为效忠慈禧而被署仁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次年被实授。由于在“庚子之役”中武卫前中左后军均被八国联军击溃。而因袁世凯调任山东巡抚而不但免遭一难还有所壮大的武卫右军这时就成了“拱卫京畿”的主要军事力量。同时袁世凯又网络旧北洋系李鸿章的主要班底,如杨士骧、杨士琦、孙宝琦、赵秉钧、陈璧、胡惟德、朱家宝、吴重熹、其耀琳等淮系官僚,势力急剧膨胀。 直隶总督对袁世凯和北洋军的重要性,可以用《中国军事力量的兴起1895—1912年》一书中的一段话来概括: 只有在袁世凯成为直隶总督之后,他才有可能来加强它的军事扩张和军队现代化,从而建立起北洋军与北洋集团。北洋军构成中国陆军的核心,而北洋集团又产生民国时期的大部分北方军阀。 2、编练北洋常备军 “庚子之役”后,在一定程度上又蒙上了甲午的羞耻的清廷朝野上下又一次将雪耻的希望寄托在编练新军上。 光绪二十七(1901)年清廷多次发上谕,强调编练新军的重要性,并作了具体部署。 在全国普练新兵的声势下,袁世凯以武卫右军为基础,以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1902年2月5日),经清政府批准的从顺直善后捐款中提留的100万两为练募新军费用,从光绪二十八(1902)年到三十(1904)年间在保定编练北洋常备军。到光绪三十(1904)年共编成三镇另一协(京旗常备军)。 (二)、北洋常备军编制 1、军政司: 军政司是袁世凯于光绪二十八年五月十六日(1902年6月21日),借口“庶务殷繁,难并立一心专顾军事”,而创建的一个专门参谋机构。这个机构不仅是袁世凯在保定建立的北洋军政大本营和北洋常备军的最高参谋指挥机构,还是成立于光绪二十九(1903)年末的练兵处和光绪三十(1904)年后各省新立的督练公所的蓝本。 军政司组织形式如下: 军政司:督办(1 袁世凯兼),参议官(1~2) ├───兵备处:总办(1 刘永庆/王士珍),帮办(1) │ ├──考功股:提调(1),委员(2) │ ├──执法股:提调(1),委员(2) │ ├──筹备股:提调(1),委员(4) │ ├──粮饷股:提调(1),委员(4) │ ├──医务股:提调(1),委员(4) ├───参谋处:总办(1 段祺瑞),帮办(1) │ ├──谋略股:提调(1 靳云鹏),委员(4) │ ├──调派股:提调(1 鄢玉春),委员(2) │ ├──测绘股:提调(1 吴昭麟),委员(2) ├───教练处:总办(1 冯国璋),帮办(1 郑汝成) ├──学务股:提调(1 李纯),委员(2) └──校兵股:提调(1 南元超),委员(4) 这些人多是袁世凯的旧属,其中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更是被誉为“***”的“北洋三杰”。 2、镇及镇以下 北洋常备军编制上基本采用日本陆军编制,以镇为基本战略作战单位。每镇辖步兵2协,每协辖2标,每标3营,每营4队,每队3排,每排3棚,每棚兵目14人。炮兵1标下辖3营,每营3队,每队3排,每排3棚,每棚兵目14人。骑兵1标下辖4营,每营4队,每队2排,每排2棚,每棚兵目14人。工程兵1营下辖4队,每队3排,每排3棚,每棚兵目14人。辎重兵1营下辖4队,每队2排,每排3棚,每棚兵目14人。全镇计官长及司书人等748名,弁目兵丁10436名,夫役1328名,共计12512名。 北洋常备军中最早成军的是第三镇。到光绪三十年六月初七日(1904年7月19日)北洋常备军共编成三镇(这就是常说的北洋常备军三镇)。到光绪三十一年六月初四(1905年7月6日)又续编成第四镇、第五镇和京旗常备军 北洋常备军第一至五镇及京旗常备军编练情况表 番号 成立年代 原来部队 驻屯地 北洋常备军第一镇 光绪三十年七月 北洋常备军左镇 永平及山海关附近 北洋常备军第二镇 光绪三十年七月 北洋常备军右镇、新兵17营 天津府附近小站、马厂一带 北洋常备军第三镇 光绪三十年四月 募新兵 保定 北洋常备军第四镇 光绪三十一年三月(四月?) 驻京之武卫右军,江南自强军 南苑等 北洋常备军第五镇 光绪三十一年五月 陆军第二镇一部、武卫右军先锋队、山东新兵 山东济南府、潍县一带 京旗常备军 光绪三十一年四月 北京各旗所挑选兵丁 保定 3、骑兵编制 当时列强的骑兵尤其是配属在步兵部队中的骑兵大多采用小团大连的编制。师属骑兵团辖三至四个骑兵连,五六百人,这种编制的约化使骑兵连具有单独进行战斗行动的能力;使骑兵团单独行动时被发现的情况大大降低,团长官更加容易掌握部队,同时使骑兵团编制内的消耗大大降低,从而提高了作战效率。而北洋常备军骑兵编制恰恰与此相反,采用的是属于大团(标)小连(队)的编制,属于典型的由冷兵器时代向热兵器时代过渡的性质。究其原因,估计此时的中国军官们对骑兵在战场上的认识还处在拿破仑时代,甚至和僧格林沁相比都没有明显的进步。 4、炮兵编制 北洋常备军炮兵与骑兵相比在编制上则要先进的多,采用当时在国际上都少见的18门炮的炮兵营编制。从目前各国采用的18炮制的炮兵营的情况来看均采用3连每连6门。估计北洋常备军的炮兵营编制也应该如此。18门炮的炮兵营编制与当时各国普遍采用的12炮制炮兵营比起来火力更加凶猛不提,单就火力反应速度来看要比12炮制炮兵营尤其是当时采用3连4炮制的日本陆军要快上一倍。因为无论是采用何种炮兵连编制,6门火炮组成的炮兵阵地需要进行水平射角调整时绝大部分只需在原地挪动调整火炮自身的射角,尤其是管退炮大量装备北洋军后。而当时日本陆军的炮兵连进行水平射角调整需要挪动炮兵阵地的次数是6门炮兵连的3、4倍。 三、清末陆军时期的北洋军的编制 (一)、北洋军势力的急剧扩充 清政府于光绪二十九年十月十六日(1903年12月4日)成立的练兵处,迅速被袁世凯操控。此外,袁世凯通过编订《陆军营制饷章》订立了一整套的条例,成为中国陆军近代化的一个重要基础。袁世凯通过以上措施使作为清末陆军样板的北洋军实力急剧扩充。到1911年辛亥革命前,北洋系新军共包括陆军第1~6、20、23镇、陆军第2混成协、暂编陆军第13混成协、直隶隶混成协,此外,暂编陆军第29混成协、暂编陆军第43混成协、暂编陆军第93标和禁卫军基本上倾向于北洋系。 1、陆军第20、23镇、陆军第2混成协、暂编陆军第13混成协的编练 (1)陆军第20镇、陆军第2混成协 陆军第20镇编成于宣统元(1909)年十二月。由陆军第1混成协、奉天陆军第1、2标合并而成。驻奉天。 光绪三十三(1907)年,徐世昌调任东三省总督,将民政部京师巡警——协巡队带往东北,与原奉天将军赵尔巽的协巡营合并,成立奉天陆军第1标(有步队1标,炮队1营)。同年,又将中路、前路巡防队合编为奉天陆军第2标 徐世昌调任东三省总督时抽调第5、6镇部分兵力组成第1混成协。 宣统元(1909)年十二月,第1混成协改为第40协,奉天陆军第1、2标合并为第39协,经时任东三省总督的锡良略加补充,合编为陆军第20镇。 陆军第2混成协由徐世昌调任东三省总督时抽调第2、4镇部分兵力组成。驻奉天沈阳 (2)陆军第23镇 陆军第23镇编成于宣统二(1910)年五月,由时任东三省总督的锡良将吉林巡防营中、左、右、后四路和吉林陆军步队第1协合编后,增设炮、马、工、辎等部而成,驻吉林永吉。由北洋军官孟恩元任统制。其骨干军官大部分来源于北洋。 (3)暂编陆军第13混成协 光绪三十一(1905)年四月,清廷任命刘永庆署江北提督,筹练新军。次年,暂编陆军第13协由正定移驻江北(驻江苏清江浦)归江北提督统辖。同年荫昌接任江北提督,十一月设督练公所,暂编陆军第13协添设军乐队、学兵营、马、工、辎各营及警察(宪兵)部队,成为混成协。江北提督和暂编陆军第13混成协统领虽然更替频繁,但大多有北洋系或亲北洋系的官僚出任。 (4)直隶隶混成协 直隶因清政府在光绪三十二(1906)年到宣统二(1910)年将北洋六镇划归陆军部直辖,故无陆军,需重新编练。 宣统三(1911)年,直隶总督陈夔龙将直隶续备、后备各军种年力精壮者调集成一混成旅。协统张怀芝兼任。驻廊坊。 2、暂编陆军第29混成协、暂编陆军第43混成协、暂编陆军第93标和禁卫军 (1)暂编陆军第29混成协 暂编陆军第29混成协成协于光绪三十二(1906)年正月,驻河南开封。编练过程中,限于人力物力财力,对统一章程有所变通。尔后,河南办法推广到各省。其统领虽然多次换人,但主要是北洋系。 (2)暂编陆军第43混成协 暂编陆军第43混成协正式成协于宣统二(1909)年初,驻山西山西太原。成为后来阎锡山晋军的根底。 (3)暂编陆军第93标 由于原驻山东的北洋第5镇划归陆军部,因此在宣统二(1910)年,山东巡抚孙宝琦拟将山东巡防队左、中两路改编为暂编陆军第93标、94标。到宣统三(1911)年,只将山东巡防队左路改编为暂编陆军第93标。驻山东高密。由第5镇营官李森任该标统带。 (4)禁卫军 由于禁卫军特殊,因此将在后文对其进行单独论述。 (二)禁卫军的编练及和北洋军的关系 1、禁卫军的编练 禁卫军的编练倡议于光绪三十三(1907)年三月,始于光绪三十四(1908)年十二月。成军于宣统三(1911)年七月。清廷编练禁卫军的主要目的是:仿照日本近卫师团,建立一支完全被满洲贵族掌握的皇室亲军,来接替此前已经北洋化了的陆军第1镇宿卫宫禁,担任满清的最后一道护身符和撒手锏。因此,禁卫军的选拔是非常严格的,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第一、二、三期兵丁均来自八旗的精壮:“正副目兵拟由第一镇择优选充”,军官则“不分满汉,由各军队衙署军官军佐内,则其兵学优长、操法娴熟者,拣选调派。”其骑兵第三营“专练蒙古马队” 在装备上,禁卫军装备有当时中国乃至亚洲国家仅有的18门150毫米野战重炮,火力凶猛。此外禁卫军还编有一个机枪营24~30挺马克沁式重机枪。 2、禁卫军和北洋军的关系 清政府虽然费尽心机要使禁卫军成为一支纯粹完全被满洲贵族掌握的皇室亲军。但摄政王载沣没有想到,他的种种打算竟然成为袁世凯经禁卫军拉入北洋系的嫁衣。虽然禁卫军中兵丁均来自八旗的,但正副班长、司务长全是来自北洋系,军官则不是出身北洋军就是从北洋各学堂的毕业生,就是贵胄学堂的毕业生,他们的老师也大多是北洋的人。连堂堂的训练禁卫军大臣载涛也和袁世凯打成一片。到了宣统三(1911年)年十一月干脆连禁卫军总统官都换成了“北洋三杰”之一的冯国璋。禁卫军彻底的被北洋系吃掉。 (三)、机关枪使用的普及 中国最早是自1888年由金陵制造局开始仿制马克沁重机枪的。后其他各厂亦开始仿制,但一直到清亡,出品都极少,每厂月产量仅维持在1-2挺的水平上,故北洋军建军初期,重机枪的装备亦少。 1905年,奉派考验北洋三镇的清廷大员长庚,在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三月十三日,马克沁机器炮打靶。马克沁机器炮每分钟能发六百出……此炮已购十年,螺丝松紧不一,放炮之间易于掣动,殊为可惜”。可见从1895年开始,马克沁机枪已经装备到了北洋军,但数量未详。 到了日俄战争后,由于日军被俄军的马克西姆机枪大量射杀,使日军在旅顺口陈尸数万,连“军神”乃木希典都赔上了两个儿子。使清政府认识到了机枪的巨大威力,于是清政府向德国大量的订购马克西姆机枪的原型马克沁式水冷重机枪144挺,同时为了采用日式装备的部队使用方便向法国采购了哈奇开斯气冷式重机枪24挺,向日本采购38式重机枪若干挺。每镇增编1个机枪营24挺重机枪。 “永平秋操时,清政府因外购机枪没有到货,向各地借用机枪,数量巨大以至于各地机枪几乎被抽调一空”。武昌起义时,湖北的民军几无机枪使用,民军甚至从楚望台军械库中拖出早已被淘汰的“六管神机炮”(金陵制造局仿制的格林转膛机枪)使用。 此外,阳夏之战时黄兴总结汉口失守的原因时也提到民军与北洋军相比缺少机枪火力的支援。 由此可见,北洋军此时的机枪装备以及到了相当的程度。 四、北洋政府时期的北洋陆军的编制 从1912年3月10日下午3时,袁世凯接任临时大总统到1928年6月6日韩复榘部抵达北京南苑,这一时期被称为北洋政府统治时期。在这一时期内军阀混战成为中国政治生活的主旋律。而这一时期又可分为袁世凯时期和北洋军阀混战时期。作为大小军阀乱世立名的根本,军队尤其是陆军就成为各个军阀的重中之重。 而北洋军事集团凭借着他所独有的优势迅速扩充壮大其势力,由华北东北地区迅速发展到长江流域。鼎盛时期除西南两广及山西外均为北洋军的势力范围。在这节里作者将试图对民国后的北洋军的编制、军械进行一些论述。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由于篇幅和精力有限只对1922年前的北洋中央陆军编制、军械和1922年后的一些重要军阀的编制、军械进行论述,其它诸如汤芗铭所部中的湖南省陆军等不在进行论述 (一)袁世凯时期的北洋陆军的编制 1、编制 进入民国后,编制上一如北洋旧制,只是在1912年9月15日,将新式陆军的镇、协、标、营、队、排、棚的名称改作师、旅、团、营、连、排、班,将原有的“左、中、右”、“前、后、左、右”等一律改作“一、二、三、四”等。 此一编制的诞生,是中国陆军史上开天辟地的军制革命,尽管它基本上是仿照德日等国陆军的编制结构,还算不上原创,但毕竟是在有着几千年封建传统的中国完成了一次历史性的飞跃,就基于此,无论怎么评价,都不为过。 随后公布的《陆军平时编制条例》,对基本战略单位——师一级的编制进行了调整。陆军师下辖两个步兵旅、骑兵、炮兵各一团,工程兵、辎重兵各一营。其中步兵旅每旅下辖两个团;每团辖3个步兵营和1个机枪连;每营辖4个步兵连。 骑兵团分为甲乙两种,甲种团由4个骑兵连组成,乙种团由3个骑兵连组成,使驻地的情形而定;炮兵团下辖两个野战炮营,一个山炮营。 (1)师: 进入民国后的1912年,随着部队名称的改变,北洋六镇、20镇、23镇等8个镇改成了8个师,番号不变。又增建19、27、28师,北洋军实力达到11个师。 1913年,建7、8两个师,达13个师。 1914年,建第10师,为14个师。 1915年,裁23师,又减至13个师。 1916年,建11、12、13师,又增至16个师。 (2)混成旅: 混成旅是北洋政府统治时期大量出现的一种特殊的编制。因没有法定编制的制约,混成旅的编成也各有不同。一般来说,旅下辖有步兵2至3个团,骑兵1个连至1个营,炮兵1个连至1个营,工兵、辎重兵1个连。编制小一些的有三千兵马,多的则逾万人,如著名的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俨然一个陆军师的规模。从兵种组成上可以看出,混成旅具备战斗、战斗支持和战斗勤务支持全方面功能,可以独立承担作战任务。在袁世凯时期共出现17个。分别是: 第1混成旅 前身是驻山东的5师10旅,1913年11月扩编成第1混成旅,驻地:山东济宁。 第2混成旅 1913年9月成旅,驻地:湖北武汉。 第3混成旅 前后共编成三次: 11914年8月,以驻河南第6师12旅扩编而成,同年10月,扩编为第7师。旅长:张敬尧。 21914年又以彰德招募的湖北省防团改编为第3混成旅,驻地湖北,不久即扩编为14师。旅长:卢金山。 31915年12月,以江西省防团改编为第3混成旅,驻地江西信丰。民国13年12月与赣东之第2团合编为江西第1师。历任旅长:黄振魁/陈光魁/唐福山。 第4混成旅 1914年(民国3年)8月,以驻湖南长沙、岳州之20师39旅扩编而成,民国4年3月随陈宦进驻四川,民国5年,陈宦离川,该旅在宜昌遣散。旅长:伍祥桢。 第5混成旅 1914年(民国3年)8月,以冯国璋率至南京之直隶第1混成旅改编为第5混成旅,驻军淮安。 第6混成旅 1914年8月,以驻湖北第2师补充旅改编为第6混成旅,民国7年1月,扩编为18师。 第7混成旅 1914年(民国3年)8月,以驻京师北苑第一路备补营改编为第7混成旅,移驻河南,民国11年,扩编为14师。 第8混成旅 1914年(民国3年)8月,以驻保定第二路备补营改编为第8混成旅,民国11年7月,扩编为14师。 第9混成旅 1914年(民国3年)8月,以江西第6混成旅改编为第9混成旅,驻军赣县,民国13年12月,以第9混成旅和23混成旅之一部并补充团一团,改编为江西中央第1师,并入五省联军系列。历任旅长:丁效兰/吴鸿昌(赣南镇守使兼)/王永贵/邓琢如。 第10混成旅 1914年(民国3年)9月,第4师7旅14团及补充第5团,扩编为第10混成旅,民国12年7月,直系孙传芳率第2师入闽,任福建督理,该旅被解散。旅长:唐国谟。 11、第11混成旅 二次革命后,驻军福建的陆军14师许崇智部被裁减为27混成旅,1914年9月,改称第11混成旅,1923年后列入五省联军系列。 12、第12混成旅: 1911(民国元年)10月,以山西晋军组成第12混成旅,1917年后,该旅改称为山西陆军第3混成旅,后升编为山西陆军第2师。 第13混成旅 前后共编成3次: 11914年(民国3年)9月,陆军第9师撤消,分立13、14俩个混成旅,1915年9月缩编为第1混成团。 21915年(民国4年)1月成旅,陈宦任四川将军时,率该旅入川,民国5年,陈离川,该旅在宜昌解散。 31916年(民国5年),李炳之第13混成旅在宜昌解散后,另以第1师步兵一团与第2师一混成团合编为第13混成旅,民国5年,随吴光新入川,民国9年8月,该旅与第21混成旅合编为湖北暂编第1师。 第14混成旅 前后共编成2次: 11914年(民国3年)9月,陆军第9师撤消,分立13、14两个混成旅,1915年9月缩编为第2混成团。 21916年(民国5年)5月,由第10师19旅改编为第14混成旅,民国7年,该旅扩编为福建暂编2师。 第15混成旅 1914年(民国3年)9月,以驻陕西第7师改编分立15、16两个混成旅,民国9年7月,取消建制。 第16混成旅 前后共编成2次: 1914年(民国3年)9月,以驻陕西第7师改编分立15、16两个混成旅,民国4年,随陈宦入川,民国5年,陈宦离川,该旅由陕西北归,驻军廊坊。民国6年,复辟事起,该旅参加了讨伐张勋辫子军的战斗。民国7年2月,屯兵武穴,民国10年,该旅入陕,同年7月,扩编为11师,该师后成为国民军的主要力量。 第35混成旅 1912年初,在新疆的原清末建立的新军35混成协,改称第35混成旅,不久该旅撤消。 第39混成旅 1912年初,陕西新军改称第39混成旅(协),1912年12月该旅撤消。 第47混成旅 1912年2月,在山东的新军第47混成协,改称第47混成旅,驻地:济南。1925年张宗昌督鲁,该旅被张收编,后归直鲁联军第2军。 第75混成旅 辛亥革命后,江苏第4师缩编为第75混成旅,1917年7月,李纯任江苏督军,该旅被改编。 ------------ 第九章 丑恶的真相(下) 原来,从贺云芳的孤儿身世直到现在他们身处险境竟都是贺老黑一手造成的! 贺云芳本是锦州城内一个富商的独生女,贺老黑买通她的奶妈,趁着贺云芳亲生父母晚上赴宴的机会将她偷了出来,索要巨额赎金。贺云芳的亲生父母第二天便凑出如数的钱财上山赎孩子。本来他们夫妻二人自认倒霉,希望破财免灾,没想到贺老黑不仅要钱,更看上了一同上山赎孩子的贺云芳的母亲。 贺老黑动了歪心眼,率众匪打散了一起跟去的看家护院,将贺云芳的生父一刀砍死,在糟蹋贺云芳生母时却被那女人暗中摸到了匕首,刺中了后背,剧痛之下,贺老黑慌忙起身,那女人又是狠狠一刀,将贺老黑的男根齐齐割掉了。贺老黑忍受疼痛夺过匕首将那女人制服,而后剜眼掏心生生将她折磨死了。 当时,贺老黑养好伤后,盛怒之下要将一岁多的小云芳烧死,被一个土匪拦住,劝他说,他至此已无生养能力,不如趁着孩子不懂事,收了她做养女,以备老时有个照料。贺老黑一琢磨觉得他说的也对,便对外宣称贺云芳是自己的女儿,将她放到农村的一户人家寄养,每月给些伙食银两。直到贺云芳十多岁时才接到山上,当年知道此事的土匪多已死的死、逃的逃,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来历,而贺云芳也始终蒙在鼓里,一直认贼作父。贺老黑表面上对贺云芳亲爱有加,不仅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也留意着如何发挥贺云芳的最大价值。 流落到北沟,为了笼络吴鹏,贺老黑想把贺云芳嫁给他,可贺云芳死活不干,贺云芳已经长大成人,贺老黑不能对她用强,于是便给吴鹏创造机会,让吴鹏**她,以期生米煮成熟饭。没想到贺云芳性子像极了她的生母,宁被侮辱也不屈从。 贺老黑给吴鹏创造了机会,有一次他将贺云芳灌醉,让吴鹏趁机**贺云芳。而吴鹏对贺云芳早已神魂颠倒,能够与贺云芳成行云雨的机会哪能放过,就糟蹋了贺云芳。贺云芳向贺老黑哭诉,却得不到任何帮助,只得忍气吞声,将怨气发泄到其他土匪身上,就得来了脾气暴躁的名声。但她逆反心重,誓死不答应嫁给吴鹏。吴鹏尝到甜头,一踅摸着机会就**贺云芳,开始时贺云芳抵死不从,甚至与吴鹏刀枪相向,但终究是女流之辈,打也打不过,自杀又不成,于是就渐渐麻木了。 除了成全吴鹏而创造机会,还有一点,就是贺老黑不能再行人道,内心对性事产生了极度扭曲的欲望,几近疯狂变态。有一次,吴鹏糟蹋贺云芳时,无意中发现贺老黑竟躲在暗处偷窥。事后,吴鹏怒气冲冲地找贺老黑理论,贺老黑吭哧半天才告诉吴鹏贺云芳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告诉了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只是贺老黑心理不正常,依然故我,一有机会便从旁窥伺,惹得吴鹏既恼怒又不好发作,只得如此。 王梓竣加入北沟山寨后,贺老黑为了昭示义气、笼络众匪人心,将杀了宿敌刘统带的王梓竣封为三当家,但私下却跟吴鹏两人对他防备有加。前不久,贺老黑忽然接到他的老朋友―张作霖的一封密信,让他将犯有杀官重罪的王梓竣交给剿匪队,而后率众受招安,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可让贺老黑做奉天巡防队的管带,其余人也一并归入巡防队,统吃官俸。如若不然则将联合关内驻军里外夹击,到时大军一到,玉石俱焚。贺老黑年岁大了,身体不如从前,在山间林中奔波已觉吃力,更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安享晚年,所以心思活了。 于是贺老黑与吴鹏背着王梓竣商量接受招安的事。吴鹏厌恶官门,本不愿受招安,贺老黑挑拨说贺云芳心仪王梓竣,王梓竣大概也不会在北沟待长久,两人已有了私奔之意,吴鹏一怒之下便同意了。两人商量留下王梓竣牵制官军,然后将他的行动路线密告官军,让官军伏击他。这样不仅对官府有了交代,而且可以继续维持在众匪前面的义气形象,还为吴鹏除掉了情敌,可谓一举三得。但事情因贺云芳执意留下起了变化,吴鹏要将贺云芳强行带走,贺老黑不同意,担心此举招致王梓竣疑心。贺老黑又说刚才看到贺云芳跟王梓竣在一处木屋里野合,要吴鹏别再留恋她,等到了奉天享受官俸尊贵时也不愁找不着好女人,就让贺云芳陪王梓竣一同送死吧!吴鹏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听到这儿,王梓竣想起那天与贺云芳在木屋云雨时似乎觉得身后有人注视,原来不是自己的臆想,是贺老黑在偷窥,不由得身上一冷。 贺老黑和吴鹏带着队伍并没有出关,而是躲在另一处秘密营地里等候官军的消息,官军捉到王梓竣就会和他们联系。期间,吴鹏心里始终惦记着贺云芳,与贺云芳相处的这几年是他最快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吴鹏左思右想,觉得强扭的瓜不甜,王梓竣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强,聪明、懂事、知道照顾女人,贺云芳跟着他不会吃亏,应该成全他们俩,这也算个大老爷们所为。 傍晚时分传来消息,王梓竣和贺云芳被官军捉到,贺老黑打算明早带队去营地接受招安。吴鹏忧心贺云芳的安危,要带人去救他们,可是被贺老黑拦住,两人一场争吵,终于翻脸。贺老黑的几名亲信偷袭吴鹏,将吴鹏秘密关押起来,准备明天一并献与官军。 夜晚,吴鹏的一个过命弟兄无意中知道了他被看管起来的消息,偷偷将他放了出来。脱困的吴鹏没时间跟贺老黑计较,带着三匹马,快速赶到官军的驻地,也就是以前他们自己的那个营寨,利用对周围环境的熟悉躲开哨兵,找到了关押他们的地方,杀了看守,将王梓竣和贺云芳救了出来。 …… 小木屋里一片沉默,吴鹏讲得口干舌燥,加之失血过多,已疲惫不堪,王梓竣照顾他喝了点儿水,扶着他躺下,劝慰他说:“如今我们三人同仇敌忾,贺老黑欠我们的迟早要他还回来!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搞点儿吃的,然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贺云芳不愿独自面对吴鹏,便争着说:“我去吧!我抓野兔的功夫谁也赶不上!” “别用枪,速去速回,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吃完就得走!”王梓竣嘱咐道。 …… 吴鹏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王梓竣却心乱如麻,大仇得报本想去南方投奔革命军,却一波三折,竟做了土匪,搞得现在不好脱身。如果抛开这里的一切烦事和拖累,按原计划去南方,自己又做不出来。事情总要一个一个的解决,遇到事情,不能逃避,不能胆怯,否则,失去了成大事者的基本素质,这是郑师傅在世时告诫他的。什么事都不做、遇到事就逃避,又能成什么大事呢?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既要对付贺老黑,又要提防官军,也着实令人头疼。 王梓竣的思路正纠结不已时,一股浓烟忽然窜进了屋里,‘噼里啪啦’的木柴烧裂声传了进来。 “失火了!”王梓竣急忙把吴鹏摇醒,要背他出去,转念一想,又将他放下了。王梓竣闪身到屋门的侧面,猛地将门拉开…… 几声清脆的枪响,子弹顺着打开的门射进屋里,打得木屑乱飞。 “被包围了?”吴鹏伏到地上问道。 “嗯!不知道是官军还是贺老黑!”王梓竣将吴鹏拽到自己跟前,从身上撕下两块布片,用水蘸湿与吴鹏各自堵住口鼻。 屋里的烟越来越浓,屋外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细笑声…… (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请点击右键,投朵鲜花或是加个收藏,支持一下,酒罪谢谢你~~) ------------ 第十章 恩怨(上) 这种由松木搭建的木屋,哪怕是覆盖着雪也易燃烧,松木多油脂,烧起来不仅猛烈而且还伴有浓烟。 听着外面尖细的笑声,王梓竣和吴鹏对视一眼:“是贺老黑!” 贺老黑在临时营地得知吴鹏逃脱,知道他一定是去救王梓竣与贺云芳了,料想救出他们会经密道入关逃走,于是追到了这里。 王梓竣从屋子里的缝隙向外看去,不远处,贺老黑和他的五个亲信骑着马,用枪瞄着小木屋,贺老黑马前捆绑着一个人,是贺云芳!贺云芳倒剪着双手被绳子绑着,口里塞着烂布,焦急地看着着火的木屋。 吴鹏也看到了贺云芳,挣扎着站起来,抽出手枪:“妈啦个巴子的!老子跟他拼啦!”说着就往外冲,王梓竣连忙拉住他:“别莽撞,出去就是送死!” 吴鹏半个身子已露出门框,外面一声枪响,子弹划破了他的棉衣袖子,王梓竣将他拉到身后,说:“先搞清楚情况!” 屋外传来了贺老黑的喊声:“老二!你快把王梓竣杀了,咱们一起去奉天享受荣华富贵!” 吴鹏怒骂道:“你他妈放屁!老子不像你那么不是玩意儿!” 贺老黑狞笑着说:“那你们俩就一起烧死吧!”又觉得不过瘾,补充道:“我再把这个小贱货卖到窑子里!让她千人压万人骑……” “贺老黑,你他妈真不是东西!”王梓竣骂道。 烟越来越浓,屋子已烧塌一角,两人被呛得咳嗽起来,贺老黑哈哈大笑:“你们俩是爷们,出来救她呀!”说着示威似的向木屋开了一枪。 吴鹏无计可施,绝望地说:“他妈的!栽在贺老黑手里了!咱们都得死……” “对!但不是今天,也不是在这里!”王梓竣细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你有办法了?” 王梓竣把吴鹏的枪要了过来,指着不远处拴着的三匹马,对吴鹏说:“一会儿我打断缰绳,你把马引过来,咱们趁乱冲出去!” 王梓竣从门缝里向外连开三枪,击断两根栓着的马缰,一枪放空。马受了惊吓,咴咴直叫,吴鹏打了个口哨,听到唿哨声,两匹马撒蹄奔着声音挤到木屋门前。这两匹马阻挡了贺老黑他们的视线,王梓竣趁机跃出屋门,一个标准的日本陆军操典规范‘侧滚翻’俯卧到地上,抬枪便打。 土匪一阵慌乱,贺老黑经验丰富,抢先跃下马,按着贺云芳一起趴到地上。王梓竣将枪中剩余的七发子弹打出,三名土匪应声栽倒。其余土匪找到凹地伏下身子,伸出枪还击。子弹纷飞,门前的两匹马被击中,倒在地上哀鸣不已。 王梓竣冲着被子弹阻挡在屋里的吴鹏喊了一声:“子弹!” 吴鹏从屋里扔出一包用手帕包裹着的子弹,王梓竣接住,迅速地装填着子弹。贺老黑凭经验断定王梓竣枪里的子弹打光了,急忙向其他土匪喊道:“他正装子弹呢!快!冲上去!”两个土匪站起身冲向王梓竣的藏身处。 王梓竣所用的自来得手枪装填十分麻烦,他拿的这把枪也不是标准配置,只有一个桥夹,需要先将散装的子弹一个一个卡到桥夹,然后两腿夹住枪身,一手拉住枪机,一手从弹仓上面压入桥夹。即使动作熟练的人也需要将近二十秒钟的时间才能装好满仓的子弹,所以,土匪们敢直挺挺的冲过去,就是因为知道这段时间差。 眼看俩土匪快要冲到王梓竣藏身的凹地,贺老黑得意地站了起来。 “呯!呯!”两声枪响,俩土匪几乎同时向后翻倒……倒在地上的两个土匪,脑门上各有一个小洞,脑后流出了红白色的液体…… 从子弹卡到桥夹到开枪射击,只用不到十秒的时间!王梓竣经过五年正规军事训练,军事素质自然超出土匪们的预料。 贺老黑还算机灵,枪一响又赶快趴到地上。小木屋浓烟滚滚,快要烧塌了,吴鹏听枪声止歇,连忙跑了出来,看见地上的五具还冒着热气的尸体也不禁对王梓竣的枪法心生惧意。 “王梓竣!你要敢伤我我就杀了这个贱货!”贺老黑用枪指着贺云芳的脸颊,将贺云芳从地上拽了起来,顺势躲到她的身后。 形势已急转直下,不仅杀不了王、吴二人,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能不能走脱还是未知之数,贺老黑有些惶恐了。贺老黑自忖用贺云芳不太可能要挟住王梓竣,而吴鹏对贺云芳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于是又喊道:“吴鹏!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她!” 贺云芳的嘴被堵住发出“呜呜”的声音,贺老黑以为她是想呼救,这样正可以软化吴鹏和王梓竣,便将贺云芳嘴里的烂布拽了出来……没成想,贺云芳喊出来的是:“王梓竣!杀了这个畜生给我爹娘报仇!” 贺老黑抓着贺云芳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他妈再喊我一枪崩了你!” “你放了云芳,我就放你走!绝不打黑枪!”王梓竣喊道。 “吴鹏呢?!我要吴鹏也答应!”贺老黑不放心,怕王梓竣跟他玩字面上的游戏。 “吴鹏……”王梓竣想要吴鹏也暂且答应,先救下贺云芳再说,可是回头一瞅,吴鹏没影了! “吴鹏怎么不答应?你们跟老子玩字儿谜呢?!”贺老黑听不到吴鹏的承诺,有些担忧,正急躁间,突然觉得脖子和握枪的手腕同时一紧…… 原来是吴鹏趁着贺老黑躲在贺云芳身后还没露头的时候,翻身骨碌到树林里,悄悄迂回到贺老黑身后来偷袭他。 吴鹏用胳膊卡住贺老黑的脖子,另一只手与贺老黑争夺手枪,贺云芳突遭变故,愣在原地,王梓竣飞快地向她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让她卧倒。贺云芳听到王梓竣的呼喊才如梦方醒,仆倒在地。 吴鹏和贺老黑撕打着,贺老黑被制住身体,动弹不得,只得狠狠往后摔倒,想摔开吴鹏,两人都倒在地上,贺老黑用后背压着吴鹏,吴鹏倒地时触碰到了伤口,一阵剧痛,放松了双手,贺老黑得以解脱,翻过身对着吴鹏扣动了扳机……王梓竣奔跑中也瞧得清楚,忙举枪射击,贺老黑被打中,倒了下去,但王梓竣出手终究慢了一拍,吴鹏已被贺老黑击中头部,身子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贺老黑胸膛中弹,眼看也活不成了。 王梓竣将贺老黑的枪捡起,又去摸了摸吴鹏的脉搏,难过地摇了摇头。把贺云芳身上的绳子解开,两人站到了贺老黑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贺老黑痛苦地挣扎着,王梓竣把枪递给贺云芳:“你亲手解决他吧!为你爹娘报仇。” 贺云芳没有接枪,盯着贺老黑,沉默了片刻,说:“到底是他把我养大的,我下不去手……” 贺老黑似乎听见了她的话,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紧接着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出,一动不动了。(酒罪争取冲上新人榜,请朋友们投朵花、加个收藏支持一下!谢谢~~) ------------ 第十章 恩怨(下) 两人把贺老黑和土匪的尸体扔到已烧塌的木屋上,熊熊烈火转瞬将他们吞没了。吴鹏的尸身埋到了树林里,王梓竣为吴鹏圈了一座坟。贺云芳虽恨吴鹏,但吴鹏对她的爱却是真实的、浓烈的,这次舍命相救更非一般的情愫,贺云芳心念及此,不住落泪。 王梓竣不知怎么劝慰她,自己对吴鹏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吴鹏遇难心里也十分难过。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两人渐渐缓和了心情,贺云芳问王梓竣今后的打算,王梓竣说北沟的临时营地还有百十个弟兄群龙无首,自己没成为进身阶之前,贺老黑肯定不会跟他们说准备接受招安的事,所以这些弟兄处境危险,恐怕会被官军一网打尽,要想办法带他们到安全地方躲避风头。贺云芳赞许地点点头,有责任感的男人才是最可靠的,她的心里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两人收拾起贺老黑他们的武器,绑在马背上准备带回去。这时,顺着风向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听得十分真切。 “足有上百匹马!”贺云芳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凭着从贺老黑那里学来的经验分析着:“听声音这些马蹄上有铁马掌……不好!来的不是北沟的弟兄,一定是官军的骑兵!” 土匪骑的马为了打劫方便或是躲避官军追捕,将铁马掌取下来,使马奔跑的时候减低声音。贺老黑他们走的时候,马掌已经全都取下来了,这么短时间内不会全部装上,所以贺云芳才能断定是官军的马队。 王梓竣听完贺云芳的分析,苦笑道说:“一定是贺老黑向官军泄露了密道,这唯一的生路也被断绝了!” 贺云芳忧心忡忡地说:“这可如何是好?!后路没有了,弟兄们怎么熬过清剿?!”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急忙收拾好东西,骑着马赶快离开了。 王梓竣在画北沟地图时记得几个临时营地,贺云芳对这些地方也熟悉,两人挨个找了几处,终于找到了弟兄们驻扎那个临时营地。众匪对这一天之内发生的变故浑然不知,见到三当家的回来了都很高兴。 而王梓竣沉痛地告诉他们,大当家和二当家去检查出关密道时不幸遭遇了官军,被官军包围住,自己和其他几个留下牵引官军的弟兄闻讯前去解围,但终是寡不敌众,经过浴血奋战,除了自己和贺云芳逃出外其余人无一幸免,大当家、二当家和其他弟兄全都被官军杀死了。众匪听罢一片哗然,群情汹涌,吵嚷着要为二位当家的和其他弟兄们报仇。 王梓竣安抚他们道:“报仇不能急于一时,官兵武器精良,人数多,我们得讲究战术,既能报仇又能保全自己,实在不行我们还有出关的密道,大当家临死前告诉了我密道的方位,打不过官军我们还可以出关躲避。” 众匪刚听到贺老黑和吴鹏的噩耗时,是一时的情绪激动,现在都渐渐冷静下来,想到眼前的严峻形势,各自做着打算。 大当家和二当家既然已经死了,三当家王梓竣是当然的头领,可他毕竟入伙时间不长,没有深厚的根基,土匪中一些贺老黑和吴鹏的亲信对他冷言冷语,说他只是由于杀了绥中刘统带才当上的三当家,除了这事儿再没做过其他令人信服的事,怕跟着王梓竣这个“青楞子”会吃亏。 有个叫赵财的小头目撺掇着其他人跟王梓竣分道扬镳,说:“咱们只听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如今他们死了,就听俺们自己的!命不能在这个青楞子手里攥着,咱自己去给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报仇反倒能多几分把握!” 王梓竣不动声色,面色平和,赵财见状更大胆了,对他说:“三当家的,不是不给你情面,这性命攸关的事,你得让弟兄们自己拿主意!” 王梓竣寻思一下,说:“也好,人各有志,只要是为两位当家的报仇,咱就是殊途同归,是一回事。”又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但若是投靠官军,出卖弟兄,对不起山寨,那我可不饶他!” 赵财知道平日里贺老黑、吴鹏没把王梓竣当自己人,自己也就没把王梓竣当回事,胡乱应承着便要众匪做出去留的决定。赵财的名声在山寨不算太好,在他的怂恿下,只有二十几人要跟着他走。 贺云芳早就看不过眼了,气得要拔枪,被王梓竣按住,低声说:“挡道的人走了,是好事,让他们走!”贺云芳斜乜了一眼赵财,听懂了王梓竣的话。 王梓竣对要走的土匪拱了拱手:“人去人还看日头,青山绿水总长流。弟兄们走好!”这是土匪的黑话,是道别、再见的意思。 赵财头也不回地带人走了,剩下的土匪推举王梓竣做大当家,要他带领大家杀官军报仇。这正合了王梓竣的心意,于是他也不推辞,顺水推舟做了北沟大当家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迅速转移,保不齐贺老黑已经将这个临时营地告诉了官军。王梓竣下令众匪赶紧收拾东西,即刻拔营起寨,转移到另一处秘密营地。 转移的路上,贺云芳不解地问王梓竣:“为啥不把真相告诉弟兄们?贺老黑出卖了咱们,咱们险些丧命于他手里,你还要为他立忠义牌坊?” 王梓竣轻哼一声:“一天之内变故这么多,太曲折,就像说故事一样,跟这些人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只能徒增他们的疑心,还不如顺着他们的想法给他们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贺云芳虽然不大理解,但是听懂了意思,又问:“那条密道可能被官军封锁了,你怎么不告诉弟兄们?还说什么打不过官军就出关躲避!万一我们走投无路怎么办?弟兄们还不恨死你!” “别问了,听我的,没错!”王梓竣不想跟贺云芳解释太清楚。这支素质低劣的土匪队伍怎么可能有军人那样破釜沉舟的必死勇气呢?如果他们知道没有了出关密道,断绝了退路,那还不立时土崩瓦解、作鸟兽散?给他们以希望,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有退路,即使打不过官军也还能活下去,这才能使他们心态平常,才能驱使他们与官军对抗。这些话,当然不能跟贺云芳说,即使说了,贺云芳也不会理解。 往东北方向走了几十里路,根据王梓竣绘制的地图,找到了秘密营地。营地里有一间半掩在地下的木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匪住在里面,是以前贺老黑安排他住下的,也算做退休养老的一种方式吧。屋里烟熏火燎,杂物胡乱的堆积着,还养着几只咕咕叫的信鸽。 此时天已擦黑,王梓竣命众匪就此伐木宿营,又挑出几个头脑机灵、腿脚灵便的土匪充当探子,返回去监视官军的动向。 在营地四周布置好了警戒哨,诸事安排妥当,王梓竣心中稍安。吃过晚饭,他亲自去点检人员武器、马匹粮草,忙到临近午夜才回到弟兄们为他刚搭建的小木屋里。众匪只给王梓竣和贺云芳两人搭建了单独的房子,其他人十几个挤一间。 屋子是用刚伐下来的木头搭的,还透着浓重的树油味,行李已经铺在由木板搭的床上,屋子中间一个小土坑里堆着一些闪烁着暗火的大块木炭,人在屋子里倍感温暖。 王梓竣躺在“床”上。虽然很疲乏但始终不能入睡。这惊心动魄、曲折多变的一天,哪里是常人能承受的?!虽然杀了贺老黑侥幸逃了回来,但杨留住率领官军正步步紧逼,出关密道被封锁,即使贸然西进也会陷入茫茫森林不得出路。向北是蒙古草原,不会容汉人土匪;东面不远是官军的粮草囤积处、战略要地-朝阳,官军更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现在十足是瓮中之鳖,唯一可行的是打退杨留住的剿匪队,继续维持以前的状况。只是,通过清点,手下六十五个弟兄,只有十五支火铳、七支步枪、十支短枪,其余都是大刀、弓弩。以这种装备对抗官军,都谈不上是以卵击石,以卵击石还能把石头弄脏粘上蛋清蛋黄什么的,这种力量对比根本就是用脑袋直接往官军射出来的子弹上撞!比以卵击石还不如。 王梓竣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想不出个万全之策,也只能等明天探子们回来知道了官军的动向再做打算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屋子里燃烧的炭火间或噼啪响一声,王梓竣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了,忽然一阵寒风刮了进来,屋门被推开了,王梓竣全身立时绷紧,手在枕下摸出手枪,张开机头……借着炭火的红光,看见是贺云芳悄悄的进来了,王梓竣这才放松下来。 贺云芳没有穿棉大衣,只穿着短身小貂皮袄,她掩上屋门,飞快地钻进了王梓竣的被窝里…… 【请大家收藏一下,投朵鲜花,让俺知道弟兄们在关注着这本书,在关注着俺的进步~~】 ------------ 第十一章 初试锋芒(上) 第二天一大早,贺云芳推醒了王梓竣,要他去她的屋里拿衣服。 大部分人还在睡觉,负责做饭的两个人已起来了,正砍柴准备起火,见王梓竣出来,诉苦说,粮食已经不多了,不能让弟兄们光吃野味不吃饭,肠胃受不了,最要命的是盐没有了。王梓竣安慰了几句,到贺云芳的屋里取来了衣服。 贺云芳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累么?”王梓竣精神抖擞,腿脚有力,也暗中奇怪,说:“折腾将近一晚,还真没觉得累。”说着笑嘻嘻地把手伸到贺云芳怀里揉捏着。 “好女人是男人的补品……”贺云芳被刺激的眼神又开始迷离。 “当家的!昨晚出去探消息的弟兄回来了!”外面一声喊,王梓竣连忙起身出去。贺云芳不满地“哼”了一声,门关上后复又躺下,盖上被子自己用手摸了起来。 派出去的探子都陆续回来了,综合几个人的说法,王梓竣对官军有了大概了解:目前官军驻扎在贺老黑以前的营寨里,今天早晨官军开饭很早,吃过饭,杨留住将兵力分成三股,每股一百人左右,骑兵、步兵混编。出了营寨从三个方向搜索前进,其中一股官军正向着王梓竣他们现在的宿营地前进。 “敌欲固守,攻其无备;敌欲兴阵,出其不意。”古今兵书了然于胸的王梓竣想到,与其被官军逼得四处躲藏,迟早被围歼,还不如主动出击,让官军知难而退。他在自己绘制的地图上标出了朝己方宿营地前进的官军,在官军前进的路上寻找着合适的伏击位置。既然杨留住贸然分兵,分散了力量,就有各个击破的可能。单股的官军虽然也有百十人,但只要用正确的方法,打他个出其不意,六十多个弟兄还是有成功的把握。古今多少以弱胜强的战例,不正是事在人为的最好注解嘛! 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期间,王梓竣的指导老师前田贞一曾根据当代各国的军事状况和战例总结出现代化的军事理论:速度、出其不意、多变。这三项是战争取得胜利的必要条件。学习时,王梓竣结合以前所读的中国古代兵书对此理解非常透彻。其实这些所谓的“先进理论”都可以从中国兵家老祖宗们的著作里找到。 王梓竣脑子里翻来覆去尽是这些纸上谈兵的策略,要如何落实,又无从下手。毕竟是第一次指挥作战,这决定众人生死的大事,颇让他无所适从。可又不能在弟兄们面前显露出来,若是主帅茫然,部下则更加混乱,大敌当前,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正踌躇间,贺云芳进到屋里,见王梓竣和几个小头目都默不作声地干坐着,而王梓竣神态犹豫,面色沉重,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心里一急躁,随口说:“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横竖是个死,还能被狗操的官军吓着?!” 屋里其他人也随声附和,吵吵着要找官军拼命。王梓竣知道现在不能不做出决定了,猛地站起身,装作早已成竹在胸的样子,大声说:“对!我要的就是你们这股子劲儿!非要憋出你们这股敢拼命的劲儿,咱们才有得胜的希望!” 王梓竣把几个头目叫拢到地图跟前,把自己的设想做为命令布置了下去。 …… 北沟东南不远处有一个名叫“黄瓜沟”的地方。顾名思义,沟的形状细长,形似黄瓜。说是沟,其实就是一条三里多长、十几米宽的低地,两侧是地质隆起带,像是一道褶皱,除了沟底略微平坦,坡上尽是因雨水冲刷裸露出来的石头,还有不少粗大杨树和海碗口粗细的松柏。 天已过午,一长溜官军松松垮垮地滑进了黄瓜沟,前头的几个探路哨牵着两只四眼狼狗,他们没拿刀枪,比后面队伍里的人轻松一些,但走了大半天还是牢骚满腹。 “杨帮带也忒拿兄弟们不当回事了!一大早的就给轰起来了,天寒地冻走了大半天,就是现在返回去也得贪黑才能到营寨!” “是呢!都怪贺老黑没算计好,明明讲好带着人投官,他反倒被自己人先杀了,这群胡子可真他妈狠!” “他要是投了咱们可就省事儿了!省的咱们在这里瞎绕!” “上哪找胡子去!?往年剿匪的时候,胡子们得着信儿,跑得比黄鼠狼都快,今年贺老黑又死了,恐怕他们早就散伙了!咱也就是给新当上帮带的杨头一个面子,他说找那就找吧!” 一个贼眉鼠眼的兵勇压低声音跟其他人说:“听说北沟三当家王梓竣杀刘统带的时候,捎上了杨头的老相好,杨头气急眼了,非抓住王梓竣不可!” “好不容易抓住了,又让他跑了!你说这胡子也真能耐!在兵营里关着都能跑了!” 这几个人正说着,手里牵的狗突然狂吠起来。狗叫得惊恐万状,听得瘆人,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向四周看去,仿佛两侧山坡发生了移动,向中间这条小道挤压了过来!再仔细看,原来是坡上数十根大树齐根折断,正向坡底滑落下来。 黄瓜沟里顿时人喊马嘶,官军以为发生了滑坡,怕被活埋在沟里,都竞相向沟外跑,挤成了一团,……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嘎吱、喀嚓”声,黄瓜沟两侧的大树和石头滑落沟底。这百十名官军被压在下面的、被同伴或树枝绊倒的、被受惊的马踩伤的十之**。 少顷,树、石发出的乱糟糟的声音刚刚渐弱,一阵令官军更加胆寒的喊杀声又响彻了黄瓜沟。两侧山坡上冒出数十名土匪,端着各式枪支向沟里的官军射击,弹雨过后,埋伏在半坡的土匪手举大刀从坡上滑下,不顾官军的哀求哭号,将陷入乱石木中失去抵抗能力的官军兵勇尽数砍杀。 坡底呜啊呼喝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哀求哭喊声,回荡在空中,一股股鲜血喷出大小不一的血花染红了官军和土匪的衣服,也压住了飞扬的灰尘。一个兵勇奋力挣脱了压着他的柏树,不顾树枝划破了衣裳一瘸一拐地向沟外跑,脚下的树枝磕磕绊绊,没跑多远被一个手拿大砍刀的土匪拦住,土匪面目狰狞向他扑过来。兵勇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作揖:“爷爷,俺投降,饶俺一命吧……”话未说完,土匪手起刀落,兵勇的脑袋和抱拳的双手已离开了他的身子,滚落到地上的树枝缝隙里,土匪双手握着血淋淋的砍刀又冲向一个被大树齐腰压住兵勇…… 有些兵勇倒也凶悍,经过短暂的慌乱已开始反击,举着步枪向土匪射击,但土匪离得太近,即使打伤一个,还未及调转枪口,便被其他土匪一拥而上剁成肉泥。本就稀疏的枪声,最终伴着成片的尸体一起沉寂下来。 坡顶上,身穿狐皮大氅的王梓竣和一身丝缎棉袍的贺云芳像悠闲的戏园票友、在看着一出精彩的戏曲表演一般,气定神闲的注视着黄瓜沟里的战斗。黄瓜沟内已是一片狼藉,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树油味和淡淡的草香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横七竖八的树干和大大小小的石头几乎填满了沟底,在树木缝隙处歪歪斜斜地倒着许多官军兵勇的尸体,这些尸体上的伤口还汩汩地流着血,鲜血冒着热气和着灰尘慢慢升空,沟里氤氲起来。 表面镇静的王梓竣,裹在大氅里的手和腿控制不住的一直在微微颤动,第一次判下百十人的生死,心里既惶然又兴奋。他不愿见这些残忍的景象,可又不能离开,即使掉过头也不行。他是山,是一座承载着弟兄们士气的山,在战场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让手下的弟兄们误解。他的意志化作弟兄们的行动,他的崩溃将会造成另一场屠杀。 众匪正在沟底翻检武器弹药、棉衣粮食,对受伤的弟兄进行简单包扎,利用其缴获的马驮着各种物资准备转移,一派忙碌景象。 这场战斗,除了侥幸逃脱的二十几个官军外,其余全部被歼灭。缴获了长短枪几十条和大量的弹药,北沟土匪人手一枪都富余。除了鸟枪换炮得着了实惠,众匪的信心也开始膨胀,有的人竟提议趁机打下绥中县城,占城为王。王梓竣听了只有苦笑摇头,这场仗若不是杨留住分散了力量、若不是官军轻敌大意,怎么可能取胜呢?自己不过是顺着风点了一把火。 王梓竣在分析官军行进路线时找到了天然的伏击地点—“黄瓜沟”,但是凭北沟土匪的实力战胜官军也不太可能,黄瓜沟众多的林木让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一出“伐木歼敌”的战术,他派人悄悄潜进黄瓜沟,把两侧的树木找准沟底的方向锯开**分,又将大石头撬松动,几十人忙了近三个时辰才办妥当,然后静待官军入瓮。 首战告捷,这不仅是北沟众匪多年来与官军正面对战的首次胜利,也是王梓竣人生的第一场胜仗。 (兄弟们如果方便,给酒罪投朵花、加个收藏,鼓励一下) ------------ 第十一章 初试锋芒(下) 回到临时营地,弟兄们兴高采烈,张罗着喝酒庆贺。王梓竣却严令禁止,官军大部队不久就会赶到,临时营地离黄瓜沟只有二十几里路,官军会追踪而至。最令人担忧的是黄瓜沟一战,发现官军中夹杂着跟随赵财走的那些人,他们穿着官军的衣服,想来已降了官军!更大的危险正在临近。王梓竣让负责做饭的人给弟兄们做顿好饭,然后休息片刻,准备转移。 太阳刚落山,负责监视官军营地的探子放了信鸽回来。信鸽带回两张纸片,王梓竣展开其中一张,见上面画着一个方框,这表示官军的大营,一个箭头从方框出来,直指一个月牙型的线条,这是说官军从大营里派出了人马正向黄瓜沟的方向进发。另一张信纸上画的是两个指向方框的箭头,箭头在方框内打了一个折又出了方框也指向黄瓜沟。 王梓竣看明白了,杨留住收到黄瓜沟遇袭的消息已率兵马赶来,早晨出发去其他方向搜索的两支队伍回到大营后又立即被派去协助。看来杨留住倾巢而出,要在黄瓜沟一带展开大规模搜索,报一箭之仇。 王梓竣将这两份情报告诉了几个小头目,小头目们有些惊慌,催着王梓竣带大伙儿往东逃。自古官匪就是猫鼠,猫来,鼠一定要逃,即使鼠刚咬了猫一口,再听猫叫一样害怕。刚才得胜时攻打县城的豪情也丝毫看不到了,王梓竣又好气又好笑。 依贺云芳的性格本应再提“横竖是死,跟官军拼了”一类的话,但今天血肉横飞的残酷厮杀同样吓到了她,她毕竟是个女人。贺云芳劝王梓竣:“咱赶紧走吧!这么多官军咱能对付吗?就是再有个黄瓜沟也杀不了这么多官军啊!” 王梓竣沉吟半晌,抛出个问题:“往东不远就是朝阳,那里官军更多,万一杨留住向朝阳求援了,朝阳官军正等着咱们呢?怎么办?” 一个小头目不假思索地说:“那咱就往回走!” 他的意思是在朝阳附近遇到官军再往回走,这根本不可行,更容易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危险境地。但是王梓竣抓到这个话题,引导他们说:“对!咱们就往回走!现在就往回走!” 经过王梓竣的解释,几个小头目终于明白了,与其往情况不明的地方去,不如跳出官军的包围圈绕到官军的后面,这样更加出其不意。他们被官军到来的消息吓昏了头,只想着逃跑,最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或者是不去想。这时他们都讪讪地笑着夸大当家高明,捧着王梓竣往高处抬。 虽说内心充满胜利的喜悦,但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王梓竣又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挟这次胜利之威,小头目们不得不再次听从他的命令。贺云芳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说:“没看出来,你长的跟书生似的,胆子却比天都大!” 王梓竣的计划是迂回到官军身后,趁着官军大营兵力空虚,夜袭大营,烧掉官军的粮草,逼官军撤兵! …… 满腔怒火的杨留住集合了所有人马气势汹汹杀向黄瓜沟,将黄瓜沟方圆五十里都翻了个遍,只查到几处不见人迹的土匪落脚点,其他一无所获。疲惫的杨留住渐渐冷静下来,忽然心中开始惴惴不安,平日里戏文上唱的调虎离山计在脑中响起来,杨留住惶惶然连忙率军回师营地。 此时,王梓竣早已攻破北沟营地,看守营地的几十老弱兵勇和马夫、伙夫怎是凶悍土匪的对手,象征性的放了几枪便弃械投降,乖乖地蹲在营地空场上听凭发落。王梓竣指挥众人大肆劫掠,枪弹军火、粮食棉衣无一不取。 王梓竣和贺云芳骑在马上监视着投降的兵勇,一匪前来报告说发现赵财和其他几个以前的弟兄躲在屋子里。 王梓竣命人将赵财等人拖了出来,赵财仰头见到面沉如水的王梓竣不禁魂飞胆丧,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王梓竣问他为何违背诺言投降官军,赵财说以前曾听贺老黑透漏过要接受招安的想法,自己也做腻了人人喊打的胡子,所以才假意与王梓竣翻脸,带着相似想法的人出走。但是降了官军后,杨留住却不优待遣散他们,而是逼迫他们加入官军参加清剿。王梓竣见这几个人身上带伤,问他们是因何受伤,赵财说黄瓜沟一战,他和其他人一同掺杂在官军中,战斗之初便被石头砸中,在几个兄弟的帮助下才奋力逃脱,返回了营地。 赵财痛哭流涕,说本不愿与以前的兄弟们为敌,但杨留住说不清剿完北沟土匪就不放他们走。赵财哀求王梓竣饶他一命,旁边站着的几个弟兄早就听得不耐烦了,用枪顶着他脑袋就要搂火,想改邪归正过安稳日子不可耻,可耻的是竟帮官军对付以前一个碗里喝酒的弟兄,这就该死了! 王梓竣喝止了要开枪的土匪,跳下马走到赵财身边,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抽出匕首,丝毫没有犹豫,在他脸上刻了一个“匪”字,赵财疼的全身抽搐,双手不停的向上伸想抓住匕首,但始终不敢。王梓竣将滴血的匕首在他身上擦了擦,冰冷地说:“自己流点儿血才知道什么是血性,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 其他土匪见状如法炮制,将其他降了官军的人脸上统统刻上了“匪”字。 王梓竣复又骑上马,对他们说道:“这是让你们记住自己曾做过没义气的事!”又向身边的一名土匪要了一包银子扔到他们面前:“去别处买块田地,以后低头做人,不得再做坏事!” 赵财等人捂着血肉模糊的脸,拾起银子,声音含混地道谢,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走了。 王梓竣见各种物资取了不少,便命令将拿不走的粮食连同木屋统统烧掉,绝不给官军剩下。他驱马来到被绑在一起坐了一地的官军面前,物资燃烧的火光映着他威风凛凛的身影,投降的官军又刚刚看到人脸刻字的一幕,都骇得哆嗦,以为王梓竣又要对他们下手,更有甚者已经双便失禁,嚎啕起来。 王梓竣却说:“你们也是当差吃粮,生活所迫,家中也有父母妻儿,我绝不为难你们!只是劝你们以后做人要留后路,万事别做绝!” 投降官军听了他的话,感恩戴德连口称颂。王梓竣不再理会他们,一骑当先,率众人绝尘而去,身后留下了庆幸死里逃生的官军和熊熊的大火。 (请点击右键支持朵鲜花、加个收藏~~~谢谢) ------------ 第十二章 祸起(上) 杨留住率兵赶回营地时,已是次日凌晨,留给他的只是烧塌的木屋、依然冒着黑烟的灰烬和几十个被捆绑着的冻得直哆嗦的兵勇。他怒不可遏,驱赶着已疲惫奔波一天的士兵们出营继续追击,可茫茫山林,黑黑夜色,又怨声载道的兵勇怎么可能追到呢!杨留住只好让传令兵快马赶回绥中县城,要县令立即筹措粮草,务必于今日午饭前赶到,今天的早饭肯定是没得吃了。 绥中县令天亮前得到了消息,立即打开粮仓,掏空存储,凑了两万斤粮食,又张罗了一些盐巴、小菜、咸鱼、冻肉和草料等物资火速发往北沟营地。不料,出县城不远,刚下官道便遇到土匪的袭击。土匪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官军物资的先例,押运的兵勇措不及防,更因为这次土匪的目的不在‘抢’,而在‘烧’。 开始时是一阵乱枪,倒下几个兵勇,赶大车的车夫吓得趴到了地上,其他兵勇也伏在地上准备还击,可是还没分辩出射来子弹的方向,数只火箭就钉到了车上。兵勇们怕挨枪子不敢起身扑救,大车上的粮食和草料燃着了,受了惊的骡马拖着大车四处乱跑兜起了风,火更大了。不到一个时辰,几千斤粮食烧了个干干净净。 杨留住得到这个倒霉的消息,暴跳如雷又无计可施,绥中县城一时半会儿再无力凑出军粮,兵将又都饥饿难耐,疲惫不堪,只得收兵回城。这次剿匪又告失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知道了土匪出关的密道,杨留住派人通知山海关的守军,让他们从关内设哨所,封堵了入关的密道。 恼怒归恼怒,心里的佩服却占得多,杨留住在心底哀叹,到底是留过洋、上过大日本军校的,一个伏击、两把大火就将几百官军赶回了绥中,不仅伤亡了近百人还搭进去不少枪械军火。 回到县城,县太爷嘴上虽然没说什么?而且还摆了几桌子酒席,邀请绥中商贾名流,庆贺官军剿杀了贺老黑和吴鹏,但县令的目光里分明透着不屑。酒到半酣,杨留住托词劳累,忿然离席。 杨留住小时候就产生的对王梓竣的佩服、崇拜心理变成了自卑和畏惧,但是春来白嫩滚烫的身子变成了冰冷冷的尸首,这让一根筋的杨留住始终无法接受。他每日里除了催促县太爷征粮就是借酒浇愁,喝多了就到凤鸣楼找个**猛干一通,却觉得没有春来够滋味,也没有春来的大胆淫媚,往往在进行中索然无味地趴在女人的身子上呼呼大睡。直到这天一个兵勇匆匆赶到凤鸣楼推醒了他,告诉他一个令他立时清醒的好消息―北沟女匪首贺云芳潜入县城被识破落网! 杨留住心中一阵狂喜,顾不得洗净下身粘着的脏液,提上裤子直奔县府。到县府一看,果然是贺云芳,贺云芳全身被捆的结结实实,身上的锦缎棉袄在挣扎时划破了一些,漂亮的脸蛋因惊惧而显得楚楚动人。 贺云芳满心的懊丧,后悔不听王梓竣的话,自己到县城自投罗网。 那日烧了官军急运的粮草,官军撤了兵,北沟土匪额手相庆。贺云芳趁着王梓竣高兴,直截了当提出要跟他成亲,王梓竣以酒醉胡乱搪塞过去,惹得她满腹的委屈,又觉得自己配不上王梓竣,心生哀怨,顾影自怜,看山里的什么都不顺眼,于是就想进城散心,顺便买些女人的物件。 前阵子由于官军的围剿,城里的探子无法向山里运送些一些必需品,特别是贺云芳用的诸如胭脂草纸之类的物品。王梓竣本来不同意她去,但是贺云芳心情不好整日摔杯砸碗,稍不如意便打人骂人,搞得众人如避瘟神,都躲着她,不得以就同意了。开始准备派三五个身手好的做保镖,但贺云芳瞧他们不顺眼,只自己独自去了绥中,一是确实需要一些女人的用品,二是跟王梓竣怄气。 王梓竣还是暗中派了两个人跟着她,但是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贺云芳用围巾遮脸,潜入县城,找到城内的探子,说明买什么东西,等探子按嘱咐买完,她带着东西在大街上牵着马向城外溜达,这时看到街边茶馆里有俩人正唱‘对口唱’便大大咧咧做到茶馆喝茶听唱。事也凑巧,茶馆里有几个便装官军也在听唱,而这几个官军里有一个恰好是曾经在北沟捉过她的,听到她的高声喝彩,便留心看了看,认出了她。几个官军悄悄将她围住,趁她不备之际一拥而上,将她擒获。两个暗中保护她的土匪,舍命相救,一阵枪战招来更多官军,一个人被打死,另一个趁乱突围出来,到北沟报信。 王梓竣闻讯大惊失色,料定此番贺云芳凶多吉少。当晚派出探子去县城打探消息,第二天,探子回来说,贺云芳被杨留住押在王家大院,死活不知。王梓竣便要立即潜入绥中,准备营救,手下弟兄纷纷阻拦,怕杨留住早设好了陷阱,单等他上钩。王梓竣寻思良久,放弃了这个计划,但是派人每天不间断地打探消息,以期从中发现营救的机会。 过了三天,探子来报,王家大院里没有动静,杨留住几乎没离开过大院,贺云芳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官军既没有到处宣扬抓到贺云芳的功绩,也没有利用贺云芳威胁王梓竣就范的迹象。以贺云芳的性格,杨留住若是想侮辱她,结果将是玉石俱焚。可这静悄悄的,不知道杨留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梓竣虽说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轻举妄动后果不堪设想。 又过了两天,探子带回来一个有如轰天霹雳般的消息:绥中城里竟来了上万官军!北沟土匪被惊得目瞪口呆―动用万人剿灭几十土匪,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众人皆惶惶然,王梓竣心里却有主意,他料定朝廷不会因他们这几十土匪而兴师动众,再结合时下的局势,心里琢磨了个大概,这可能是从关东向关内调兵,去镇压革命党的。 果然,探子再度带来了准确消息:这是驻守长春的北洋新军第三镇,正回师关内,临时驻扎在绥中整备,不日将入关。众人刚松了口气,探子却又说,绥中县令率绥中各界名流向第三镇统制曹锟哭诉请愿,让他派兵协助剿匪,斩草除根,曹锟已经答应,众人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 第十二章 祸起(下) 王梓竣问了问北洋新军的装备,探子说,驻扎在西门外沙河镇的骑兵就有军马上千匹,南门外的炮营,海碗口粗细的大炮有好十几门,还有更多的山炮;北门大王庙镇附近驻扎的步军都是清一色的步枪和自来得,密密麻麻的人数众多。他们每天早晨出操,队形整齐,军容严谨……王梓竣打断探子的汇报,要他继续去探听消息。一旁的小头目们脸色都已是煞白,眼光茫然空洞,再说下去恐怕就乱了阵脚。 王梓竣说了些宽慰的话,便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开始考虑对策。第二天,有人来报:十几个兄弟夜里带着枪、马不辞而别。问要不要去追。王梓竣一摆手,风雨欲来、大厦将倾,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随他们去吧。 王梓竣独自在屋里寻思解救贺云芳的计策,还不到午饭时候,就陆续来了不少兄弟向他辞行,临别时都明说,这次官军势大,北沟已无法容身,做胡子的不似革命党非要跟官军对战,分散开目标也小,容易脱身,他日时态转好再相聚北沟,依然拥立王梓竣做大当家。王梓竣一一照准,赠马赠枪,外加盘缠,并笑颜相送。 到了晚饭时候,王梓竣想出解救贺云芳的办法,召集小头目们商讨时,发现北沟众人只剩下赵震宇和彦世鸿,以及他们手下的二十几个弟兄。王梓竣暗自苦笑,让他们把弟兄们都聚齐,把山寨里所有的银两全都拿出来均分出等份,每人面前放了一份,说:“弟兄们没走,我心怀感激,谢谢大家信任梓竣……现在的事态大家也都知道,大军一到,摧枯拉朽,我们断无幸免……” 赵震宇想说话,被王梓竣抬手制止:“来山寨这些日子,我们情同手足,大伙儿忠勇豪气、义薄云天,令我感动不已……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散皆有定数。上午有兄弟说,我们不是革命党,没必要跟官军硬拼,这话说得对。我们没个去处,分散开也好……愿意投奔别的山头也可以,但是我劝大伙儿拿了银子回家购几亩薄田,安安稳稳过日子……大伙儿散了吧!” 众人见王梓竣如此说,也不好再留下,拿了银两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与王梓竣道别。不多时,刚刚还喧嚣热闹的营地就只剩下王梓竣一人。 散了也好,做北沟的三当家不过是开场锣,自己要唱得是出大戏。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去南方,纷乱的天下才是施展本事的地方!王梓竣从屋里端出一碗酒,坐在木桩上,夜静心未静,看着在云中半遮半掩的月亮,饮下一口酒,前路茫茫,心绪纷扰,心中的重担压得自己每行一步都要偷偷地大口喘息,每遇一事都要轻重权衡,复国之路何堪行! 饮完这碗酒,犹觉得不过瘾,回屋又斟了满满一碗。再出来,天上的云已飘散,皎洁的月亮明珠似的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旁边散落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就像父亲和郑师傅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视着他。王梓竣一口气将酒喝下,徐徐吐出心里的烦闷,心里也逐渐亮堂起来。 静谧的夜色中忽然传来了马蹄声,王梓竣漂浮的思绪猛然惊醒,霎时间,身体充满张力,握枪的手稳稳地张开了机头,侧身闪到树后。马蹄声到了跟前,两匹马,王梓竣看到是赵震宇和彦世鸿回来了,有些意外。赵震宇二人翻身下马,大声叫道:“大当家的!我们弟兄二人又回来了!” 王梓竣从树后出来,问道:“怎么又回来了?落下了什么东西?” “大当家的也忒小看我们兄弟了!”粗犷爽直的赵震宇说:“我和鸿哥在山寨里脾气最相投,我们俩走的一条路,在路上我俩商量,这么走了,也没着没落的,也不知道哪里是我们的去处,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彦世鸿较赵震宇沉稳,徐徐说:“经过黄瓜沟一仗,再加上那两把火,我就服了!大当家的有勇有谋,为人做事义气当先,不是凡人,我们二人愿意继续跟着你!” 王梓竣说:“你们过奖了,我不过比你们多读了几年书,哪有什么过人之处?!” 赵震宇有些急了:“莫非是大当家的看不起我们兄弟?嫌我们没本事,反倒给你添麻烦?” 通过在北沟的这一段时间,王梓竣对众匪的出身来历、品行脾气也了解的差不多。这赵震宇是北京近郊的农民,原本家有几亩田,尚能混个温饱。可忽然有一天,祸事从天而降,家中的田地被一个八旗子弟相中,一番强取豪夺,一家人便流落街头,生活无着,饥寒交迫,父母先后病故后,年少的赵震宇流浪到关外,遇见了吴鹏, 便加入了北沟土匪。赵震宇勇武义气,会些拳脚功夫,王梓竣看他顺眼,他平常也跟王梓竣说得来。 彦世鸿是山东聊城人,自幼丧母,父亲是参客,跟随父亲出关收人参时,在山海关被官军敲诈勒索,父亲据理力争,被官军打伤,没出三天,吐血而亡。彦世鸿在山海关城前寻到打他父亲的官军,便冲上去一刀杀了他,割下首级祭了父亲,被官军追赶时跑到了北沟,被吴鹏收留。彦世鸿沉稳机警,枪法极准。黄瓜沟一战,王梓竣亲眼见他六颗子弹敲了六个官军的脑壳。 王梓竣暗自思忖“此二人倒是个得力的帮手。”对他们说:“咱们三人结伴闯天下也无不可,只是这个‘大当家’就不要再叫了,不如我们三人效法‘桃园三结义’结拜为兄弟如何?” 二人齐声叫了声‘好’。三人排了年龄,王梓竣虚岁二十与彦世鸿同岁,但月份比彦世鸿大;赵震宇年龄又低了彦世鸿半年,于是王梓竣称大哥,彦世鸿其次,赵震宇称弟。 三人捻土为香对月跪拜说了誓词,完成了结拜大礼。 彦世鸿说:“我二人跟大哥结拜,万事皆由大哥做主,我们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震宇说:“对!正是此理!”见地上放着大碗,又说:“原来哥哥一个人在喝闷酒,从此后就有我们陪着你啦!”说完回屋里取出两只大碗和一坛酒,三人畅饮起来。 酒过半酣,彦世鸿问:“大哥现在有什么打算?” 王梓竣说:“先救出云芳再说!” 赵震宇说:“正是!大哥重情义,我们跟着你去救她!” 王梓竣说:“我本打算进县城先取几身北洋军的衣服,而后趁着城内人多混乱混进王家大院去救云芳,不想这个时候一听说北洋军要剿匪,枪还未响,众兄弟就吓破了胆……没有了接应,我独自一人身单力孤,正想换个法子,你们便来了,那就按原来的这个法子办就行了!” 赵震宇和彦世鸿点头称是,觉得也只有冒险混进王家大院这一个法子了。三人又周详地计划了一番,然后及早休息等天亮行动。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个计划不仅没必要进行,而且事情的发展也大大出乎他们的想象,简直可以称得上是***! ------------ 第十三章 北洋新军(上) 冒着清晨的寒冷,三人向绥中进发。天色未明,四野沉寂,只有三人的马蹄声。天放亮时已能隐约看见官道。 官道上没有行人,青灰色的道路像折伏于地的巨龙,蜿蜒探向远方,另一段稍直的伸向绥中县城。巨龙的脊背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如滴到宣纸上的墨滴,迅速放大着。是一匹快马。 黑点变成人影时,已能看清来人,骑着枣红马,披着红色斗篷,看那人的骑姿,王梓竣低声说了一句:“是云芳!”说着打马迎了上去。 来人果然是贺云芳,贺云芳见前面有人拦住去路,正待发作,但熟悉亲切的面孔映入眼帘,是王梓竣。 几个人骑马下了官道,赵震宇和彦世鸿打过招呼便知趣地去稍远处警戒。 贺云芳听王梓竣说北沟众匪已经散去,只剩这三人正准备进城救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但是这几天的经历已使她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在王梓竣的想象中,此时的贺云芳早应该扑进自己的怀里倾诉这几天的遭遇。可是什么也没发生,贺云芳像是换了个人,眼神中竟有闪躲之意。王梓竣心被刺了一下,再细一观察,贺云芳的穿着精致华贵了许多,脸色也是润红娇嫩,王梓竣明白了几分。 气氛有些尴尬,王梓竣既不问她的遭遇,贺云芳低着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少顷,王梓竣打破沉默,轻声问:“怎么回事?” 贺云芳还未开口,眼泪已成串的落下,朦胧的泪眼直直地看着林子里若隐若现的朝阳“那天,吴鹏告诉我,我不是贺老黑的女儿,是本分人家的孩子,我的心好像一下子轻松了,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想再看见血腥厮杀,不要再与一群凶神恶煞般的胡子称兄道弟,不要在林子里东躲西藏不人不鬼的生活……我想要个安定的……家,就像我的亲生父母,平静的过日子,与世无争,生儿育女……” 王梓竣静静地听着,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确定她要的这些是自己不能给的,或者说目前不能给她的。 “前些天我跟你说,要跟你成亲,你没答应。那时我想,如果你答应了,我会劝你远离北沟,远离这种日子,去别人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新活一回,安安静静的活着……贺老黑说过,你是盘起来的龙,有朝一日会腾飞上天,这些我相信……你心里的事不肯跟我说,但是我能感觉出来,我并不在你心里,你也不会给我这种日子……所以我觉着自己是个累赘,会拖累你,会让你分心……我虽然是女人,也知道男人只想着女人是没出息的男人……我从心窝里希望你好……” 贺云芳泣不成声,喘息了好大一会儿,又接着说:“我被杨留住抓到王家大院,原本抱定了必死之心,没想到,他没打没骂也没任何举动,竟痴痴地看了我两天……又跟我说了两天他的心里话,我虽然一声不出,但我也听进心里去了啊!” 王梓竣忍住满心的酸楚,走到贺云芳身前,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说:“别哭,我知道你心里苦,若是杨留住能给你幸福,你跟着他,我也放心。” 贺云芳抽泣几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已答应嫁给他……我这次回来,就是要亲自跟你说明白,我嫁给他,你断了情丝,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王梓竣说:“留住能让你独自出来,是个爷们的作为。他的人也不坏……”说到这,王梓竣说不下去了,再说杨留住的好就显得自己向外推贺云芳,要挽留贺云芳却也不是自己的本意,这种建立在**之上的爱情,到底不是自己所要的。一时竟语塞了。 还是贺云芳擦干了泪,吐出一口气,说:“好了!我们相处没多长时间,分开也不用多啰嗦了!还有件正事……”说着从袋囊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王梓竣。 “在城里的北洋军中有个当官的,得知我要出城找你,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他说,他是你的同学。” “嗯?同学?”王梓竣纳闷地接过信,先看了落款,原来是李国翰,他已加入了北洋军。 信中说,得知准备去围剿的竟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李国翰很震惊,没想到当年军校的高材生竟落草为寇,当知道了原因后,又觉得王梓竣是为父报仇,情有可原,于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军统制曹锟,曹锟也觉得人才可惜,起了收留之意,要王梓竣或遣散土匪或率众加入,接受招安,为曹锟效力。 王梓竣拿着信沉思良久,又叫过赵、彦二人,告诉他们此信的内容,问他们的想法。二人异口同声:“不论前程如何,均跟随大哥。” “大厦将倾,此等乱世投身军中才是你我热血男儿的用武之地,我们就去投奔北洋军!”王梓竣决断道。 “好!” 映着业已挣脱树林的遮挡,正升腾的红日,四人四马,奔向绥中县城。 未到县城,路两旁的军营里,众多新军士兵在操练,整齐划一的步伐、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寒光闪闪的刺刀、昂首向天的巨炮无一不震撼着赵震宇和彦世鸿,也在他们心中点燃了热血情怀。 王梓竣面色如常,十分镇静,但脑海中却浮现了许多画面:自己操控着战争机器,轰塌了清廷的壁垒、碾碎了清廷的宫殿,在废墟上升起猎猎飘荡的大明旗……过了军营,到了绥中城外,忽然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王梓竣不禁暗中苦笑,回到了现实中。 绥中保安会帮带杨留住和北沟女匪贺云芳的婚事,像个传奇故事,在绥中城内已是人尽皆知。守城官军见是贺云芳,不敢得罪,开障放行,贺云芳前面开道,带着王梓竣三人一路无阻,直接来到县衙门前。彦世鸿向王梓竣使了个眼色,王梓竣向身后看去,后面已黑压压围了不少官军,这些官军从他们一进城就开始防备着,枪口始终指向他们。 县府门口的岗哨去里面通报,不多时,头戴日式方桶军帽一身青灰色新式军服,外衣扎着牛皮腰带,脚蹬皮靴,飒爽英姿的李国翰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两人一阵寒暄,李国翰把王梓竣让进了大堂。一杯茶还没凉,走进一队卫兵,绥中县令陪着一个气宇轩昂,身着靛青长袍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笑眯眯地看着王梓竣。 李国翰从椅子上起来,立正,介绍道:“这是我们北洋新军第三镇统制曹大人……这位就是我的同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王梓竣!” 王梓竣早就站起了身,听完介绍,立即以一个标准军姿站立,致点头礼:“梓竣见过曹大人……梓竣年少无知,被逼之下误入歧途,望大人训诫!” 曹锟坐在正堂上,威严地一拍桌子:“年轻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父报仇,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就算有错,现在也一笔勾销!” 绥中县令听着直皱眉头,却不敢说什么。(请朋友们加个收藏、投朵鲜花支持一下酒罪~~谢谢) ------------ 第十三章 北洋新军(下) 王梓竣:“谢谢曹大人赦罪!王梓竣愿追随大人为国效力!” “好,好!哈哈!”曹锟大笑:“青年才俊,不可多得……” 正说着,门外又进来一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军服一丝不苟干净整齐,面容严肃,目光炯炯,不怒自威。王梓竣暗中称奇,这人很眼熟,真像军校的前田贞一老师。 “子玉呀!”曹锟跟来人打招呼:“这个年轻人就是在北沟打得剿匪队损兵折将的大当家,王梓竣!是个将才呀!” 王梓竣连忙向“子玉”行个礼:“子玉”却怔怔地盯着他。李国翰不明所以,说:“这是我们第三标标统―吴大人……这位是……”话未说完,被吴子玉打断:“王梓竣?” 王梓竣:“正是在下!” 吴子玉:“你……你可曾有一块紫檀腰牌?” 听他这么一说,王梓竣一愣,再仔细端详他,心里忽然浮现出少年时曾在奉天城外救下的那个日军奸细。只是,奉天城外的那人狼狈不堪,这个人却好整以暇,判若两人,一时没有认出。 “吴子玉!吴佩孚?!”那块腰牌在父亲王懿的要求下做为警示之用一直挂在王梓竣腰间,此时王梓竣将腰牌摘下,攥在手里。 吴佩孚一阵爽朗的大笑,说:“他们说北沟匪首叫王梓竣,我还在想是不是当年那个救我的公子呢?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说着又向满面疑问的曹锟说:“曹大人,这就是我经常说起的奉天历险的救命恩人!” “哦!原来这是子玉的救命恩人,快!摆酒席,一来帮子玉谢恩,二来庆贺我曹锟有了第二个日本军校的高材生!”曹锟一看就是随和又喜欢热闹的人。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只有陪桌的县令和杨留住面色尴尬,曹锟、吴佩孚、李国翰和王梓竣谈笑风生,推杯换盏。王梓竣不与杨留住说话,杨留住也觉得不自在,吃了一会儿便退席了。见杨留住走了,王梓竣追了出去。 “留住!”王梓竣喊住他。 杨留住闻声站住,却不回头,闷声问:“什么事?” “你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你教过我:谁敢欺负我就跟他拼命!我一直记着,所以我才有今天。你杀了我的女人,就是欺负我,我就要杀你!云芳以前是你的女人,现在要嫁给我了,算是我欺负了你,你要跟我拼命就来吧!” 年少时的纯真友谊已经被残酷的成长淘蚀一空,当年的留住已变成杨帮带,弱肉强食的世界将人变成了获取最大利益的冰冷机器,没有感情,只有不断地攫取。王梓竣在心底叹息一声,说:“我只想告诉你,世间除了富贵和女人还有其他可珍贵的东西。” 杨留住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开了。王梓竣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才转身回屋。 县令也告退出来,酒桌上只剩下曹锟、吴佩孚、李国翰和王梓竣四人。王梓竣渐渐看明白了,吴佩孚是曹锟的心腹大将,李国翰是曹锟的参谋副官,李国翰军事素质过硬,加之是前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孙子,也深得曹锟喜爱。李国翰大力抬举王梓竣,曹锟已然将王梓竣纳入了自己亲信之内。吴佩孚对王梓竣格外亲热,听王梓竣叙述这几年的经历,不时扼腕叹息又不时地连声叫好。 酒已经喝了不少,对自己酒量颇有信心的王梓竣喝得醉眼惺忪,显然不是曹锟和吴佩孚的对手。曹锟喝得正高兴,又连连相劝,李国翰已跟王梓竣对喝了几杯,现在酒已上头,哈欠连天,几欲睡着。 曹锟喝了一大口酒,对王梓竣说:“小兄弟是要统兵打仗还是与国翰一样干个参谋?统兵就从子玉的手下先做个队长,干参谋呢就留在我身边给出谋划策,做个一等参谋,哪一样任你选!” 王梓竣说话已经含混:“但……但凭曹大人和吴大人做主……好了……” 吴佩孚看着他笑而不语,曹锟见状只得说:“还是等你明天酒醒再说吧!” 这时,卫兵前来报告,说收到北京快马通报,要他去处理。于是曹锟宣布散席,众人都松了口气。 吴佩孚酒量甚豪,丝毫不见醉意,曹锟和李国翰走后,留下陪着已经伏在桌子上的王梓竣。 吴佩孚给王梓竣倒了一杯茶,轻笑着说:“梓竣呐,现在只剩你我二人,切莫再装醉了!” 王梓竣听了不好再装,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笑着说:“在下确实是喝的太多了,不胜酒力。” “虽说喝的不少,可也不至于此吧。”吴佩孚说着指了指王梓竣碗筷周围。 王梓竣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曹锟和李国翰放碗筷的地方都有因持杯不稳漾出的酒和夹菜时掉落的菜,而他和吴佩孚桌前却是干干净净。 “吴大人明察秋毫,梓竣让大人见笑了。” “军中人前叫大人,兄弟朋友之间叫吴大哥吧!” “在下不敢。” “就叫吴大哥!当年你若不救我,岂有今日吴佩孚?!还是那句话‘大恩不言谢’你要是有志在军中做番事业,我定当全力帮助……有你这个人才在身边,也是我的福气!” 王梓竣见吴佩孚说得真诚,心知此人也是性情中人,于是对吴佩孚抱拳说:“小弟就斗胆叫声吴大哥了!梓竣一切听大哥安排!” “嗯!”吴佩孚拍拍他的肩膀:“如今国家大乱,强敌环伺,拯民于水火是我辈军人职责,也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既选择加入行伍,望兄弟不负军人二字!” “是,梓竣谨记!” 吴佩孚低声说:“共和已是大势所趋,内阁总理袁大人准备接受南方共和,劝清帝退位,将来北洋新军将是全体国民的武装,是驱逐列强的利刃,你所学之军事技能将会大派用场。兄弟当奋发向上!” 王梓竣不住点头:“是!梓竣定不负大哥期望,以己所学,为国为民效力!” “你从日本军校肄业,不熟悉国内军队。虽然在我手下我能帮你,但是我看你不宜直接领兵,还是先从参谋干起,你认为如何?” 这个提议显然不是王梓竣所期望的能够掌握些军事力量,但他初来乍到不能挑剔,只得说:“大哥所言极是,梓竣先从参谋干起,从基础做起。”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对你以后是有好处的!” “是!” …… 翌日,北洋第三镇从绥中开拔。曹锟接到袁世凯手令,命北洋军第三镇停止休整,火速赶往娘子关,监视山西革命党。 万余人的大军开拔,气势雄壮,真真是‘一举足则万足齐发,一举枪则万枪同声,行若奔涛,立如直木’。 骑兵先行,步兵与辎重居中,炮队其次,后卫、家眷最后,队伍逶迤数里。骑兵已能遥望山海关时,第三镇的最后一名军人刚踏上绥中城外官道。 赵震宇、彦世鸿经王梓竣保荐进入吴佩孚的炮兵一营做见习排长。二人跟随大部队前进,身在军中感受良多,均是暗自庆幸没有与这支军队为敌。王梓竣做为见习参谋,这次行动负责后卫、保护随军家眷。 曹锟、吴佩孚家眷早已迁至保定,队伍里没有特别重要的人物,王梓竣的担子很轻松。一路上定时清点随行车马,打对家眷的吃喝要求,很是无趣。 山海雄关已出现在眼前,大明朝强盛时修建的老龙头残败的碎石堆积在海中,任凭海水冲刷,更添凄凉之感,万里长城的起点,而今只剩了破败的景致。王梓竣骑着马,也不回头、不再看北沟和绥中,那里没有自己的梦想,那里丢失了自己的成长。“何时才能重修老龙头再现大明盛世?!”王梓竣心里叹道。 “喂!你是谁?”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纷飞的思绪。 “云芳?”那个声音像极了贺云芳。虽然贺云芳没有来送他,但是让送大军出行的杨留住捎来一句贺云芳的话:兄妹亲、情爱断。意思是跟他只能有兄妹之间的亲情,不会有男女间的感情了。 王梓竣心里祈祷贺云芳能过上她追求的幸福平静的生活,已对她没有再多的留恋了。但此时听到这一声女子的问话,仍不禁脱口而出“云芳”。 转过头看去,却是一位从马棚车窗口探出头的女子。这个女子衣着奇特,穿着欧洲样式的翻领貂皮衣,一头波浪卷发,细长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涂了口红的小嘴。虽然比不上贺云芳漂亮,却比贺云芳多了优雅从容的气质。 “我是见习参谋王梓竣,你是……”王梓竣想不起这个家属是哪位大人的,清点车辆的时候车夫只说是大小姐,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我叫曹思萱!” “哦!原来是曹大小姐,你不是与夫人先一步去保定了吗?” “别人都去保定了,我没去,我去了一趟俄国,刚赶回来!”曹思萱莞尔一笑,轻声念着他的名字:“王梓竣,好名字,父亲喜欢有学问的人,你一定也像李国翰那样是个岸然君子吧!” “我们是同学!” “果然!哈哈!”曹思萱笑着将头缩回了车厢里。 突如其来的一段对话,搞得王梓竣措不及防,只是怔怔地看着车厢。 ------------ 第十四章 祸福惟人(上) 北洋军第三镇浩浩荡荡开赴娘子关。行至保定,曹锟只率领第一协向娘子关进发,其余各部驻扎保定。王梓竣护送家眷动作迟缓,刚刚到达北京附近,就接到命令,要他与李国翰及一众护卫队留在北京,住到中南海附近的一处府邸,家眷在北京乘火车到保定。 这府邸是曹锟为了到北京有落脚的地方而购置的一处房产,曹锟对李国翰和王梓竣颇为看重,将两人留在府邸里居住。 现时的北京城纷乱不已,袁世凯与皇族之间的角力达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革命党也在加紧策划推翻清室的活动,每日里的暗杀与小规模的暴动此起彼伏。曹锟虽在晋指挥作战,但回北京的次数也不少,一回来便去袁府商量机密事情。曹思萱在府里整日无聊,曹锟又不允许她出门,只好缠着王梓竣和李国翰陪她。 虽然曹大小姐描龙绣凤,件件皆精;琴棋书画,般般都会,可就是不大喜欢这些中式的玩意,她所爱好的多是西洋乐器、服装、书籍,尤其爱好跳交谊舞。在家中办了数次舞会,可在北京城人生地不熟,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参加。曹思萱对王梓竣和李国翰绝不偏向,陪你跳一曲,也要陪他跳一曲。曹思萱的意思很明白,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挑个夫婿。本来与李国翰相识在先,也有几分意思,可女人总是觉得要有挑选的余地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价,于是将各方面不弱于李国翰的王梓竣也当做了追求者。曹锟对此也曾暗示过他们,一次家宴中就说过:“你们二人都是留过学的人,见过世面,和思萱有共同想法,你们年轻人要多交流!” 又说:“思萱常去国外玩,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性格又马虎,我真怕哪天她给我带回个洋女婿!你们要多陪她,让她也知道咱们国人不比洋人差!” 王梓竣看出李国翰对曹大小姐有意,深层次想,若是能娶曹思萱,也算是在仕途上更进了一步。曹锟正是因为在此乱世中有人有枪,才会得到袁世凯的待见,才能成为座上宾。与曹锟联姻就成了一家人,万事好说。王梓竣虽然对以女人做进身阶不以为然,也不觉得曹大小姐有多可爱,但今后的发展需要仰仗曹锟,不好惹怒曹思萱,所以不得不配合着曹大小姐的选夫游戏。 而李国翰在这件事上一直将王梓竣视为情敌和对手,处处争先,事事拔尖。王梓竣只能既要争又不能胜,暗地里为李国翰创造机会,报答李国翰的举荐之情。 这天傍晚,曹锟从袁府匆匆回来,王梓竣、李国翰和曹思萱三人正在聊天,曹锟进屋便说:“袁大人去面圣,需要从我这里抽调卫队去护送!” 话音未落,王梓竣说:“我带人去吧!”说着就要去集合队伍。 李国翰不甘示弱,说:“梓竣对这里还不熟悉,还是我去吧!” 曹锟看看曹思萱,对王梓竣说:“梓竣去吧!你领一百精干卫队,一定要保护好袁大人!” 王梓竣领命而去,李国翰在他身后冷眼相送。 入夜,长安街两侧店铺将要关板,街灯忽明忽暗,行人稀少。 王梓竣带领着一百步骑兵在袁世凯金銮马车的外围担任护卫,围着金銮马车的是袁世凯的亲兵,这些士兵的装备明显好于王梓竣的队伍,他们腰插两支自来得手枪,身后背着大刀,前面引路的头车上还架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 王梓竣跟在引路队后面,一面留心街道两旁的可疑处,一面自己琢磨着:如果袁世凯被刺身亡,清廷皇族将重新掌握北洋军,以北洋军装备,打败南方革命党易如反掌,所以绝不能让袁世凯有危险,袁世凯活着才有推翻清廷的可能。 行至街旁一家灯火通明的两层酒楼时,窗内倏然闪过一个人影,王梓竣心头一惊,把马勒住,将手枪拔了出来,冲着后面喊道:“快走!快!” 金銮马车加快了速度,整个队伍迅速向前移动。走到酒楼跟前,酒楼的窗户里突然扔出了几枚炸弹,炸响在金銮马车旁。两匹马被炸伤将车侧翻到地上,袁世凯的亲兵正要上前抢救,几扇窗户里又射出了密集的子弹。 王梓竣指挥着卫队向窗户射击,又分出一个小队冲进了酒店。王梓竣下了马,贴着房檐跑到金銮马车前,袁世凯的几个亲兵被打成了筛子却死死地护住了车厢。其他人躲在射击死角正向楼上还击,酒楼的窗口架着机枪,子弹瓢泼般扫向马车,装备马克沁的头车也被炸翻在地,火力对比呈弱势,冲进酒楼的士兵被阻击在楼梯口,不能进去。 子弹打在马车上叮当作响,袁世凯在里面没了动静,王梓竣焦急万分,不顾曳着橘红色光芒四处乱飞的子弹,几个战术翻滚动作,冲到了马车旁。 王梓竣朝偷袭者射出一梭子子弹,准确地击中了里面的人,上面的枪声顿时哑了,王梓竣连忙揭开车厢门,冲里面喊:“袁大人!卑职掩护你出来!”可是车厢里却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王梓竣正纳闷着,楼上的机枪再次咆哮了起来,一颗子弹打到了他的胳膊上,王梓竣翻过几个亲兵的尸体做掩体,忍痛与窗口对射。 激战持续了几分钟,附近驻守的新军已赶来,将酒楼团团包围住,硬冲了进去,将里面的数名刺客乱枪打死。 王梓竣的胳膊血流如注,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中一阵眩晕。这时从袁世凯亲兵中走出一名士兵打扮的胖子,走到王梓竣身边,说:“你能舍命救我,我要重重赏你……”王梓竣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是什么就晕倒了。 王梓竣醒来时,躺在一家德国人开办的医院里,李国翰和曹思萱在看护他。王梓竣看看胳膊上已经缠好了绷带,试着活动一下,除了略有疼痛并无大碍。李国翰见他醒了,忙出去叫医生,一名德国医生进来用蹩脚的中国话对王梓竣说,子弹已经取出,缝合了伤口,除了失血外没有任何问题,接着问了问他的感觉,又让他喝了一大瓶葡萄糖水,王梓竣勉强将糖水灌进肚子里,便要回曹府复命。德国医生嘱咐他几句就让他出院了。 医院外停着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李国翰笑着对王梓竣说:“这是袁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马车。虽然比不了他的金銮车,但是以你我这等官职的人也轻易坐不上,快上车吧!我们跟着你都沾光了!” 马车车厢内很宽敞,坐下他们三个人不觉得拥挤,曹思萱赞叹不已,非要坐着马车游北京城。王梓竣苦笑着说:“大小姐,你先把我送回去,然后让国翰兄陪你游玩吧!” 曹思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刚才我是随口说说的,你受这么重的伤,父亲我要陪着你,我已经交代厨房给你做了药膳……” 李国翰接口说:“梓竣因祸得福,袁大人说要重重谢你……” 王梓竣不知道说什么?装作疲惫的睡着了。 【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请点击右键投朵鲜花、加个收藏,谢谢~~】 ------------ 第十四章 祸福惟人(下) 过了几天,王梓竣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山西战事顺利,打得革命军节节败退,稳定了形势,所以吴佩孚听说王梓竣受伤的消息能得以脱开身,回北京到曹府看望他。这时吴佩孚因在山西制止了军中的哗变,由管带升任标统,更为曹锟所倚重。曹锟为给吴佩孚接风,摆了一桌家宴,要热闹热闹。酒半酣,曹锟遣去佣人和卫兵,又支走了曹思萱。告诉他们,袁大人已将刺杀案查清楚了,是军谘府军谘使良弼暗中主使的,良弼他们怀疑袁世凯劝清帝退位别有用心,所以要暗杀他,旨在满人夺回军权,对抗南方革命。 良弼是皇族,李国翰料定袁世凯不敢得罪整个皇族,所以现在袁世凯既没再追查,也没向朝廷告状,怕是只能吃哑巴亏了。王梓竣却说:“古人道‘鸷鸟将击,卑身翕翼;猛兽将搏,俛身俯伏’袁大人不是……曾太傅,不会唯满人是从,任满人驱使,他定会有所行动,既为他自己复仇,也是为清帝退位扫清路障。”王梓竣本想说‘袁大人不是李大人’但李国翰在旁不能说他的爷爷李鸿章,临时改成了曾国藩。 曹锟点头不语,吴佩孚浅酌慢饮不说话,李国翰听出了王梓竣的话外音,辩驳说:“梓竣说话要小心,此满汉相分的话不可再说!南方革命党所提‘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种提法与‘反清复明’一脉相承,若是恢复明朝版图,那关外辽阔的江山和蒙古莽莽草原都不要了吗?!……满人也是中国人,袁大人的‘五族共和’才适应现实,不至分裂国土。“ 王梓竣听得一愣,李国翰说得确实有道理,是自己只想着恢复大明朝,忽略了现在中国的版图比之明朝大了不少。于是说:“国翰兄言之有理,兄弟顿开茅塞,中华各族的融合才是现在的中国!” 这时吴佩孚开口说:“汉人心怀天下,满人心怀家族,否则大清国也不至于此!清帝退位已在须臾之间,但我们不能沿袭满人的路走下去,目光要开阔……” 曹锟眯着眼睛,说:“你们说得有道理,咱们是李中堂和袁宫保两代人呕心沥血建立的北洋新军,肩负国家重担,要在此乱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曹锟举起酒杯劝众人一饮而尽,喝完,对李国翰说:“令祖父是我曹某最为钦佩之人,他当年写了一首诗,令我热血沸腾!你可记得是哪首诗吗?说不出来可要罚酒!哈哈!” 李国翰站起身,朗声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 八千里外觅封侯。’曹大人说得可是这首《入都》?” 桌上其余三人同时抚掌叫好,曹锟说:“不错,正是这首诗!来!咱们为‘八千里外觅封侯’干一杯!” 王梓竣饮完酒,心里略泛苦涩,显然曹锟更欣赏官宦后代的李国翰。 吴佩孚似乎察觉到王梓竣的异样,端起酒杯单独与王梓竣相饮,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应有振翅鸿鹄之志!人生成败皆是个人奋斗之因果,青年人无须多虑,只管奋力向前,纵使头破血流也于心无愧,这才是真的汉子!” 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王梓竣心间豁然开朗。微笑道:“吴大人所言极是!梓竣受教了!” “好!”曹锟一墩酒杯,又是一杯酒下肚:“子玉好口才,你们两个年轻人要多向他学习!” “是!” …… 宣统三年,腊月初八,距袁世凯遇袭不到十天,袭袁主谋良弼被革命党人炸伤在家门口,翌日不治身亡。数年后,汪精卫透露,这是袁世凯策划的借刀杀人之计,袁曾给他两万元资助革命党刺杀良弼,同盟会员彭家珍得手。 同日,袁世凯对王梓竣的嘉奖令传到曹府:曹锟训导有方,赏金百两,加俸五十两;王梓竣救护有功,赏金百两,赐金玉马车一辆,官升两级至管带。 王梓竣将金玉马车转赠李国翰与曹思萱,祝贺他们订婚之礼。李国翰和曹思萱在曹锟的撮合下终于订婚。曹思萱看出王梓竣对她并无情爱之意。虽然自己对王梓竣也只限于欣赏,但女人心里那种虚荣的自尊却受了伤,对王梓竣心生怨艾。王梓竣所赠金玉马车很合曹思萱心意,左看右看觉得贴心,怨艾也就烟消云散了。 李国翰带着曹思萱去上海拜见父母,曹锟身边一时无脾气相投和讨论事宜之人,只好先留下王梓竣,等李国翰回来再安排王梓竣去军中任管带。 时隔不久,宣统四年二月十二日,袁世凯逼迫清帝退位。袁世凯任中华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袁总统在外交大楼里剪了发辫,兴奋之余竟想到了曾舍身救他的王梓竣,派人捎来金刀一把,赠予王梓竣,并且要调王梓竣到身边任职,曹锟爱才惜才对王梓竣委婉相劝,许诺立即安排军职。王梓竣思虑再三,袁世凯身边皆是虎狼鹰隼之辈,稍有不慎就会被窥破心机,另外,袁世凯应的俱是虚职,位高不一定权重。于是顺水推舟,找理由搪塞拒绝了袁世凯的调任,卖曹锟一个大人情。袁世凯做总统兴致正浓,无暇他顾,加之曹锟暗中阻挠,此事便就此作罢。 共和既成,战事皆休,第三镇凯旋回到北京,分散驻扎在北京周围,成为袁世凯直接控制的嫡系部队。曹锟任命王梓竣为第二协第一步兵营管带,第一步兵营与吴佩孚的炮兵第三标同驻南苑。 王梓竣将赵震宇和彦世鸿从吴佩孚的第三标要出来,安排在第一步兵营任职。王梓竣本以为吴佩孚会拒绝或是批评他,没想到吴佩孚却痛痛快快的答应了,王梓竣对吴佩孚的信赖又增了一层。 远离了政治漩涡的核心,王梓竣可以专注练兵,吴佩孚间或到第一营的驻地指导一下,北洋新军底子好,稍加**便强盛一些。吴佩孚对王梓竣将日军操典照搬到军中,颇不以为然,两人引经据典争论良久,王梓竣接受了吴佩孚的统帅至上理论,简单说就是士兵无优劣,全在官长的精神;部队无强弱,全在官长的意志。多日的交往,王梓竣和吴佩孚两人越走越近,既然不是直接隶属关系,上下级关系也就不那么森严,吴佩孚更愿意将王梓竣当做朋友,而不是下级。 这天,两人在吴佩孚的指挥室里饮茶盘道,卫兵忽然来报告:曹统制信差到! (看书的读友们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请在书评区留言,酒罪当悉心听取。有你们的支持和鼓励,酒罪才能更有信心将本书写得精彩~~支持我的读友请投鲜花、加收藏~~谢谢) ------------ 第十五章 志向(上) 【祝各位读者朋友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学业有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合家幸福、事业兴旺!】 曹锟派人送来命令,从王梓竣的一营和吴佩孚的炮团各抽调一队人,进北京城执行任务,主官不得跟随,是何任务也没有详示。 王梓竣令彦世鸿带一队人,与吴佩孚的人一道火速赶往北京。没成想,只过了三天,城里传来消息:进城的士兵发生哗变,大肆抢劫财物,焚烧店铺,各国公使已准备派兵进京协管。 吴佩孚和王梓竣大惊失色,吴佩孚恨恨地说:“亏我平日训练严格,他们竟然敢犯上作乱,诚是子玉之罪!我带兵去进京平叛!定要从严整治军纪!” 王梓竣拦住他,说:“此事有些蹊跷,君不见曹大人平静如昔,没有任何命令吗?再说,我们也没有接到进城的命令,带兵私自进城可是大忌!” 吴佩孚一向治军严谨,纪律严格,闻听部下作乱,立刻火冒三丈,但震怒之下仍心境澄明,听了王梓竣的话,便忧心忡忡的点头称是,只得等候命令。但是他担心曹锟安危,傍晚时分身着便服由两个警卫跟随进城面见曹锟。 又过了一天,没有吴佩孚的消息,王梓竣不明情况,忐忑不安,让赵震宇带几个人去城里打探消息。去了一天,赵震宇回来复命:京城已平息哗变,治安正在恢复,吴标统在曹府里开‘善后会议’不知几时可以回来。王梓竣这才放下心。 吴佩孚回到南苑时,距他离开已有五日。王梓竣得知吴佩孚回来,马上去找他,可推开指挥室的门,除了吴佩孚还有李国翰也在,李国翰带来的一些警卫和随从肃立在屋里,屋子里显得有些压抑。吴佩孚面色阴沉,正一丝不苟的给李国翰指点卷宗。见王梓竣进来,两人只是点头致意,没有太多的言语。王梓竣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两人都忙着,不好打搅,只得坐在一旁,卫兵给看了茶水,王梓竣边喝边等。 过了一会儿,王梓竣看明白了,这是吴佩孚在与李国翰办理交接。“难道吴大哥成了这次哗变的替罪羊?”王梓竣暗自揣想。 好不容易交接完冗杂的资料,吴佩孚抬头看看王梓竣:“梓竣啊!我可是又升官了!”接着苦笑一声:“曹大人委任我做他的副官,即日上任,国翰来接替我,以后你们两个多交流吧!” 李国翰舒展了一下身体,说:“当然!我和梓竣是同学,少不得要好好唠唠……咱们北洋新军马上就要改编制了,要仿照德、日的陆军结构,这可是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吴大人做新式副官长确实是升官了!” 熟知欧、日陆军编制的王梓竣明白,副官长没有兵权,是种明升暗降的官职。只是他也不好说什么?打哈哈道:“恭喜吴大人高升!以后咱上面也有个照应的了,呵呵。” 吴佩孚急着进京复命,应酬几句便走了。送走了吴佩孚,李国翰却不让王梓竣走,在自己的寝室里摆下酒菜,真的要跟他好好唠唠。 王梓竣推辞不过,只得坐下陪他。 两人年龄相仿,话题随着肚里的酒逐渐增多而增多,越谈越广泛,越谈越热烈。 两人共同的话题多是在日本,李国翰说:“日本人确实比国人开明,当年‘海国图志’在国内只印了三千册,还大部被收缴销毁,日人得了,却如获至宝,翻印了数万册,供国民启蒙,正是如此日人才有明治维新,才有了现代强盛的日本!” “那是满清愚昧,满脑的弓马骑射,满身的旧世酸腐!”现在满清被推翻了,这种足以株连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言才敢说,王梓竣又接着说:“现在民国了,总要改善吧!” “民国?”李国翰轻蔑地说:“民国又如何?” 王梓竣说:“这可是亚洲第一个共和国,了不起啊!真佩服那些革命党人,舍得一身剐,终将皇帝拉下了马!” “革命党太天真了!那个孙逸仙更是幼稚,竟将大总统的位置让与了袁大人!”李国翰压低声音说:“你可知这次兵变的原因吗?” 王梓竣摇摇头。 “革命党人要袁大人到南方任职,南方是他们的地界,袁大人到了那里还不是被胁迫、被架空?!所以袁大人玩了这一招歪棋,纵兵哗变,造成北方不稳、行将分裂的事态,他自己就有理由留在北京城里了!他说他要坐镇北方以防事变。” “哦,原来哗变是故意安排的。”王梓竣早猜到兵变事出突然,背后肯定有故事,嘴上却说着:“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可笑的是革命党人真被唬住了,竟同意袁大人在北京宣誓任职!” “既然哗变是假,为何吴大人受牵连被解除了兵权,任了虚职?”这一点王梓竣确实想不通。 “唉!”李国翰叹口气:“袁大人明里布告天下要严惩哗变的军官士兵,整肃军风军纪,暗地里却又对他们大加封赏,在‘善后会议’上,我那未来的泰山曹大人借着整军的时机削了几个不听使唤的军官的军权,本没有吴子玉什么事,可他偏偏憨直,大放厥词,说什么要‘切实整饬军纪,惩前毖后’非要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军官军法从事不可。曹大人跟他私交甚笃,没搭理他,可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袁大人耳朵里,袁大人说‘要提防此人一二,不可寄以心腹重任’,岳父无奈,只得也削了他的兵权。” 这事儿听在王梓竣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冷的是,政治斗争云谲波诡,波及广泛,让人防不胜防;热的是,吴大哥书生意气,可这书生意气是无私、是坦荡、是责任。“只能祈祷吴大哥有东山再起之日了!”王梓竣心想。 (需要你们的鲜花支持!请加入收藏!) ------------ 第十五章 志向(下) 【祝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 “不提这事儿了!梓竣兄,还记得我们在日本陆军士官上学的时候,你的老师叫‘前田贞一’吧!这个人可不简单哦!”李国翰抿了一口酒,岔开话题。 “前田老师博览古今、对西洋和中国的兵法都很有研究,治学严谨而不迂腐,为人又和善,是个好先生!”王梓竣说:“咱们中国人很瞧不起现代先进的军事理论,打败了,却强词夺理说是兵器不如人家,唉!夜郎自大!” “是啊!武器先进有什么用?先祖父苦心孤诣创建现代化的北洋海军,舰船装备号称亚洲第一,还不是败于日人之手!什么武器之说,全是托词!事实是全国的军力全都局限在满清慈禧小小的脑袋中!着实令人扼腕!”说起李鸿章,李国翰眼睛明亮起来:“那年先祖父去北京与八国公使议和,八国公使秘密商谈要他抛弃扶不起的满清,自立为王,可先祖父满腔忠义,不肯背叛,始终为满人奔波,结果呢?却落下个满人走狗、卖国贼的名声!” 李国翰越说越气,端起酒杯猛饮一大口:“我考入军校,就做好了投身行伍的准备,要向世人证明,我李家不是不能称王,而是顾全忠义,成全名节!” 王梓竣听了这话,心中暗想,原来李国翰也是雄心壮志,要在军中做一番大事业。有心探探他的底,说:“令祖父所签‘辛丑和约’计赔四亿五千万两白银,国人有四亿五千万,恰是每人一两,这确实是太羞辱人了……” 王梓竣本意想刺激一下李国翰,让他坦露心声,看看他的目的是什么。可李国翰自知有些失言,遮掩道:“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无趣之极!来,梓竣兄,喝酒!” 喝罢一杯酒,李国翰说:“在绥中的时候,曹大人已下令对北沟进行围剿,我听说北沟匪首与我的老同学名字相同,又听说土匪伏击剿匪队的战例,就断定是你了!曹大人虽学识不高,但是个爱才的人,我就向他说了你我二人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轰动全校的那件事,他听完便起了惜才之心,要将你收归帐下。” “轰动全校的事?”王梓竣想了想,转瞬便哑然失笑。 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期间,每次测验考试,不论是军人操典、射击格斗、战术推演等等,王梓竣和李国翰二人都是各科的佼佼者。 有一次进行战术理论文字考试,步兵科的题目是“正确的攻击与防守”。答案应是:环境观察、进攻的路线、队形、人员配属、炮火准备;防御体系的几种类型、防冲锋壕的深度、火力配备、前沿陷阱等等,并且还要根据以往战例进行论述。而王梓竣则根据中国古代兵法,另辟蹊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故善攻者不以兵革,善守者不以城郭。是以,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坚甲锐兵,不足以为强。敌欲固守,攻其无备;敌欲兴阵,出其不意。” 这种机动灵活的战术在日军看来是投机取巧的行为。虽然按照规定这道题给了王梓竣零分,但前田贞一私下里将王梓竣夸赞了一番,并且在授课的时候经常将此事例作为对因循守旧呆板教条者的批评。 李国翰在回答参谋科的试题“对影响机动作战的附属品及战俘如何进行合理的安排”时语出惊人:为保证作战胜利,附属品及战俘要全部销毁。 这个试题的正确答案应是用统筹学的方法来管理物资和战俘,李国翰这道题也得了零分。他的老师问他为什么要将战俘也一并消灭时,李国翰说,战争的胜利者就是法官,有权决定一切。老师赞赏地点头称是,也将他的这个事例广泛宣讲,告诫那些还没有完全用“武士道精神”武装起来的学员加强学习。 这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一次出现零分试卷,而且是两个高材生得到的这个不可思议的零分,但这个两零分又恰恰证明了两个人的才能,所以在学校引起了轰动。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 “梓竣以一介平民进军校学习,想来也是要搏个功名,封妻萌子吧?!”李国翰说。 “祖上世代耕读,到了先父这里却经商了,有了钱,就想守住,家里有个混官差的到底保险一些,所以家里就送我到了日本军校……”王梓竣故作迷茫:“唉!谁知乱世之中到底没保住家财,我回来又惹了杀身官司……现在混迹军中,就算有口饭吃吧!哪还敢想以后的路!” 李国翰目光炯炯,直视王梓竣:“好男儿自立于世岂能浑浑噩噩?!你我二人在国内军中出类拔萃,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局势有利时,要顺势而动……”李国翰停了一下,观察王梓竣的神色。 王梓竣此时却已喝多了,摇头晃脑地说:“老同学胸怀大志,又是名门之后,成事容易的多……” “先祖父人亡政息,在上层影响已无,家父蜗居上海,与世无争,你我起点一样,全靠个人奋斗,若你有意,我们可详细策划,暗中准备,伺时机成熟便可青史留名。” 王梓竣忽然有了兴趣,双手掐着太阳穴,佯作促进清醒,问:“什么时机?” “南北蝇营狗苟,权力争夺激烈,这次袁大人北京任职,南方将领颇多微词,扬言如袁大人有违宪法便武力解决。这件事是埋下的祸根,迟早会引起兵祸,这就是时机!” 李国翰说到了王梓竣的心里去了,他的想法与王梓竣的分析惊人的吻合。“不愧是李鸿章的后代,具备天生的政治洞察力。此人与自己当真是半斤八两,算得上是‘狼子野心’!”王梓竣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以醉态遮掩着心里的想法。 李国翰目光如炬:“梓竣兄可愿借我东风之力,成就你我青史之名?” 这才是今日李国翰的主题,不过也随了王梓竣的心意,互相利用吧!王梓竣正色道:“在下愿为国翰兄驱使效力,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枉活于世!” “哈哈!”李国翰笑逐颜开:“好,从此军中有了知己!来,我们为达成共同的目标喝一杯!” 这天,两人互相拍着肩膀,当真喝醉了。 【2009年的第一天,酒罪愿朋友们有个好心情,有个好身体,有些好运气!请投鲜花、加收藏支持我!】 ------------ 第十六章 妙尼尘梦(1) 民国元年即一九一二年,九月,《陆军平时编制条例》下发军中执行。北洋新军的镇、协、标、营、队、排、棚的名称改作师、旅、团、营、连、排、班。中国军队建设向现代化迈进的同时,政治上却依旧停滞不前,龌龊不断。 第三镇改称第三师,曹锟因助袁有功,被封为长江上游总司令,兼任第三师师长,辖川、湘、鄂三省。并且袁总统特批第三师可以在豫、直两省招兵补员。王梓竣为第二旅第一营营长,与李国翰任团长的炮兵团还共同驻扎在南苑。 曹锟暗中授意,第三师扩大兵员限额,大肆征兵,只王梓竣的第一营人数就已达到两千。期间,吴佩孚抽空看望王梓竣,嘱咐他,切记不可乱收新兵,要逐一考查,留良逐劣,宁可兵少,不可兵弱。王梓竣按照吴佩孚的嘱咐,留下身体强壮,头脑灵活的士兵,将一些条件不好的士兵退回了兵务处。王梓竣趁着扩员的机会将手下旧有的连排长排挤抽调,奏请上级,安排赵震宇、彦世鸿做了连长;排级军官则由老兵中的识字、忠诚者担任。有吴佩孚在上层为他说话,他的各项变动无一不批。 袁世凯虽然对第三师擅自扩兵有所耳闻,但国内的形势异常严峻,因他暗杀了主张‘议会政治’的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激起南方兵变。孙中山发起‘二次革命’准备北上讨袁,内战一触即发。第三师一向为他所倚重,所以对扩兵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怂恿曹锟扩大军力。 第三师驻守北京的第一营尚未得到出征的命令,继续在南苑待命。在一个地方待的久了,难免气闷,每天除了训练、训导、训示别无花样,以王梓竣的官职又不可以私自进城,他有了一种有力无处使,有事无从知的感觉。李国翰是曹锟的准姑爷倒是可以用这个借口随意进出在京城内的曹府,可他一进城便各处打探消息,了解局势,反而冷落了曹思萱。 这天,李国翰从城里回来,曹思萱也一起跟了过来。曹思萱一见王梓竣便抱怨开了:“梓竣,你说,国翰他回城两天,不是跟我父亲商量军务就是去各处拜访这个、拜见那个的!我都没见着他的人影,哪有这样的人嘛!” 王梓竣笑道:“国翰也是几千人的统领,当然事情多了,责任大嘛!” 李国翰本不愿带曹思萱回来,是她强要跟他到南苑来,李国翰苦笑着说:“到了这里事情更多,比在城里还忙,哪有时间陪你。” “你不陪就让梓竣陪我好了!”曹思萱赌气地说。 王梓竣连忙说:“这可不行,我虽官职低微,可也一样军务繁忙,找个当地的女子陪你四处逛逛吧!” “你们都嫌弃我了是不是?”曹思萱将手里拎的一个布袋摔在王梓竣身上:“亏我还想着给你买了东西!” 王梓竣莫名其妙的将布袋打开,里面是一双牛皮鞋,这皮鞋可是稀罕物,一般百姓穿不起,甚至有些士绅都穿不上。 “哦,这可是好东西,谢谢曹小姐!”王梓竣将鞋装好把布袋递给了身后的勤务兵。 曹思萱说:“上次给国翰定做了一双,我看你们二人身材相仿,脚也应该差不多,就多做了一双,你试试看。” 没有办法,王梓竣只得将鞋取出,穿在脚上,果然合适。 曹思萱得意地说:“穿上皮鞋,人都神气几分!” 晚上,王梓竣做东,在南苑的一家饭馆里请李国翰和曹思萱。当着曹思萱的面,说话都小心了,两个男人既谈不了军国大事,又说不得风花雪月,除了喝酒,只剩下听曹思萱唠叨了。 “知道你们烦我……”曹思萱吃完饭,轻哼一声:“我到这来不是找你们寻乐子的,听说南苑来了一个算命极准的沙弥尼,我是来找她求一卦的……看你们这不耐烦的样子,是不是中国没有你们二位跟着忙活,就要社稷不保啊!就要长城崩塌啊?” 李国翰和王梓竣都松了口气,李国翰没理会她的嘲讽,说:“这事简单嘛!明天让此地的地保带你去……好好的算什么卦?!” “算算我要嫁的男人可不可靠!算算我后半辈子会不会幸福!总可以吧?!”曹思萱赌气地说。 “好了,好了,你们二位也吃饱喝足了,咱都回去早些歇着吧。”王梓竣见要吵架,忙和稀泥。 第二天快中午时,曹思萱喜滋滋地回来了。李国翰正在王梓竣的营区里商量事情,刚接到命令,第三师全体开拔,南下作战。炮兵团和第一营明日启程,先到天津集结,各自归建后乘火车南下,两人正讨论行军事宜。 曹思萱找到一营营部,进门就大喊:“不虚此行!小师傅果然高明!” 王梓竣笑道:“看来曹大小姐后半辈子定是幸福美满、大富大贵喽!” “凤栖梧桐、凰落高枝!”曹思萱得意洋洋的说。 “什么意思?”李国翰问。 “天机不可泄漏!” “故弄玄虚!” “哼!走着瞧!” 李国翰说:“我们就要开拔了,我派人先送你回城,是留在京城还是回保定,你听你父亲的安排吧。” 送走曹思萱,两人商定即时收拾辎重,明日清晨三时响起床哨,同时拆卸营房;六时,开早饭,随后进行整理;七时,全军上路,遵照命令,后天拂晓前到达天津火车站。 命令下达,两处营区忙碌开来。李国翰的炮兵团辎重较多,炮弹清点装卸麻烦,骡马将远行,还要钉掌安套,人喊马嘶,成了乱糟糟一片。 ------------ 第十六章 妙尼尘梦(2) 步兵第一营相对简单,士兵又精干,太阳未落山就已收拾妥当。王梓竣考虑到要长途跋涉,士兵自己也得准备些吃穿的物件,于是下令,以班为单位,每个班允许三个人外出采买。士兵们难得有机会出营逛街,都三五成群兴高采烈地涌出了军营。 劳累了大半天,王梓竣正在指挥室里喝茶歇息,营执法队的队长陈宽进来报告。 王梓竣问:“什么事?” “二连三排一班两名士兵在街上调戏一女尼,被执法队抓获,请示营长如何处置!” “按军纪条令惩处!”王梓竣恨恨地说:“这群混蛋,放出去就惹祸!出家人也敢调戏,从严!” “是!”陈宽敬完礼刚要转身,王梓竣问他:“女尼?南苑附近也没有尼姑庵,这女尼是从何而来?”王梓竣又想起曹思萱算卦的事:“是不是会算卦的尼姑?” “回营长,是一老一少俩尼姑,她们不是在京城附近寺庙修行的,听说她们从南方来到南苑,时间不长,村民都说那个小尼姑算卦很灵验。” “尼姑不好好修行,竟装神弄鬼的算卦,看来也不是什么善类!你去把那两个尼姑一并带到我这里,如果是假尼姑真骗子,那两个士兵就少挨些板子。” 两个违反军纪的士兵已在门外听候发落,陈宽将他们带了进来,又吩咐人去找那两个尼姑。 王梓竣脸色阴沉,说:“调戏民女,杖五十。调戏尼姑,就杖八十吧!” 俩士兵吓坏了,军纪上,**民女,砍头;调戏民女,杖责五十。那是七寸宽一寸厚的军杖,一般情况下,打完五十杖,皮开肉绽,死多活少。这八十杖分明是在要他们的命。王梓竣刚说完,俩人已经跪在地上。 “营长,俺们没调戏民女,冤枉啊!” “冤枉啊!营长!我们哪敢违犯军纪啊!” 王梓竣说:“冤枉?那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若是冤枉就从轻发落,若是敢欺骗我,直接拉出去砍头!” 两人战战兢兢地叙述了事情经过。 他们去街上鞋店里买鞋的时候,鞋店里有一老尼姑正跟鞋店老板面红耳赤的低声侃价,两个人无意中听了几句,发现这个老尼姑不是为买鞋侃价,而是要卖人!两人觉得有趣便留心听了听。原来是这个老尼姑要卖一个小尼姑,鞋店老板看上了小尼姑的相貌,可又嫌做过尼姑的女人晦气,说只给十两银子。老尼姑想要二十两,这分歧就太大了,于是老尼姑就拼命夸赞小尼姑的种种好处,貌美、有学问、知书达礼等等。 大概鞋店老板真看上了小尼姑,咬牙加到十五两,老尼姑眉开眼笑地同意了。老尼姑便带着鞋店老板往自己的住处去领人,俩士兵起了好奇之心,想见识见识被老尼夸成花的小尼姑,就在后面跟着一起去了。 老尼将鞋店老板领进一处民宅,两人从外面等着他们把小尼姑领出来。哪知里面不一会儿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门猛地被推开,小尼姑从屋子里跑出来。小尼姑没留神门外有人,一头撞在了一个士兵身上,两人摔倒在地,士兵连忙起来,要扶起小尼姑时,巡警赶来了,鞋店老板见势不妙偷偷溜了,老尼姑却一口咬定士兵调戏小尼姑,士兵百口莫辩,警察将两人送回军营,通知了执法队。 听完叙述,王梓竣说:““一会儿就可以对证了,先把他们押下去!” 等了一杯茶的工夫,人带到了,还跟来俩警察。警察一进屋就连声道歉,说刚刚那个小尼姑交代了,那两个士兵并没有调戏她,是她撞到了他们身上。 王梓竣问:“老尼姑要卖小尼姑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警察摸不着头脑,说:“还有这等事?我们只调查调戏案的……我们回去再审审,要真有这事就抓老尼姑坐牢。” “你们这么颟颟顸顸的能审什么案?!把老尼姑带进来,我问问她!” 老尼姑哪里进过军营,更没见过这么多凶神恶煞般的士兵,加之心里有鬼,哆哆嗦嗦的进了屋。王梓竣还没问话,只拍了一下桌子,老尼姑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但老尼姑心存侥幸,迟疑地说:“老尼不知因何事开罪了军爷?” 王梓竣转到她旁边:“你若是真的出家人,你的跪拜我可受不起。” 老尼姑:“我们是河南静修庵的出家人,军爷可查证,出家人不出诳语……” “不老实修行,跑到北京做什么?听说你们还装神弄鬼给人算卦,可有此事?!” 老尼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年前,革命党和北洋军打仗,炮弹误炸了静修庵,把住持师傅炸死了,一众比丘尼也炸死不少。我们无处容身,剩下的师姐妹有的还俗,有的投奔其他庵庙……”说着掏出了当地县衙出具的证明和路条。 王梓竣看了证明,知她所言不假,河南前线两军交战时也确实误炸了一处尼姑庵,为此全国舆论曾沸沸扬扬。 “怜蕾师姐说她与北京通教寺的住持交好,就带着我还有她的小徒弟来投奔北京通教寺……” 警察插言道:“通教寺早已荒废了……” “正是,我们身无分文,只能靠化缘过活……”老尼姑哭哭啼啼地说:“没想到师姐她又身染重病,无钱医治,她的小徒弟就想出了替人算卦这个主意,想治好她师傅的病……可还是没保住师姐的性命,师姐到底是圆寂了……” “那你为何要卖小尼姑?”王梓竣提高了声音:“拐卖人口,按律当罚三年苦役,你可知罪!” 三年苦役于这五十岁上下的老尼姑来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来的,多半要死在苦窑里。刚从地上站起身的老尼姑吓得又跪了下去。 “没,没有……” “要我把鞋店掌柜带来过堂,还是先给你用刑?!”王梓竣刚说完,陈宽虚抽了一下手里的马鞭子,‘啪’地一声脆响,老尼姑吓得缩成一团。 “不,不……我招、我招……” 【需要您的鲜花和收藏支持!】 ------------ 第十六章 妙尼尘梦(3) 老尼姑本是静修庵附近的农妇,中年时丈夫暴毙,大儿子十四岁,厌恶耕种,跟着大伯去了北京给八旗爷遛马。大儿子走后,家里的两亩薄田全靠她自己,有一年赶上天灾,颗粒无收,剩下的一个小儿子和一个小闺女相继病饿而死。她悲痛之下投了湖,幸而被静修庵的尼姑们救起,于是将家里两亩田捐给了静修庵,自己出家做了尼姑。静修庵被毁后,尼姑怜蕾带着小徒弟去北京投通教寺,她动了还俗心思,想到北京寻大儿子,就跟着一起来了。 巧的很,大儿子还真让她找着了。母子相认,欢喜一场,可是儿子早已成家,孩子也有了好几个,媳妇身体多病,只靠着儿子一人在街上摆小摊维持生计,再多她一张嘴,家里就捉襟见肘了。正犯难时,鞋店老板找上门,要她帮忙将小尼姑说服,娶小尼姑做偏房。老尼姑见财起意,就答应了。她劝小尼姑多日,小尼姑就是死活不同意,她一狠心,直接带鞋店老板去领人,要强行将小尼姑绑到鞋店。小尼姑奋力挣脱了他们,跑出门外,就发生了撞倒士兵的那一幕。 事情讲完。虽然有些细微出入,但大体和士兵说得差不多。王梓竣说:“你先站到一旁,将小尼姑带进来!” 小尼姑一进屋,王梓竣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小尼姑,分明是西施转世! 小尼姑十七八岁的样子,衣着不甚稀奇,深灰色僧袍稍微大些,不合身,但是她走动的时候僧袍轻摆,宛如仙风吹拂;头戴的圆顶僧帽遮住了额头,两道浓淡相宜的弯眉下是一双工笔仕女的眼睛;鼻子小巧可爱,鼻翼很薄,微微凹下;嘴轻抿着,嘴唇透着粉红色…… 小尼姑很沉静,双手合什,不卑不亢地向王梓竣行了个佛礼。 王梓竣回过神来,彬彬有礼地问道:“小师父上下?” “小尼上尘下梦。”小尼姑说话双唇轻启不露玉齿,犹如空谷幽兰,似幻似真。 “好个‘尘梦’,红尘一梦也!”王梓竣由衷地称赞。 陈宽见王梓竣有些失神,忙提醒道:“营长……请营长断案。” 王梓竣回过神儿,自嘲地笑了一下,向尘梦简要叙述了一下老尼姑交代的事。 问她:“她说的这些可是实情?” “是。” 这样超凡脱俗的人竟要卖掉,王梓竣心头火起,对俩警察说:“你们把这个恶尼带走,回去抄下供词,依律重判!” 警察心里不以为然,心道:南苑地头上的事哪里轮到你管了! 王梓竣又接着说:“陈宽,你记下这二位警察的姓名,以后我若得知老尼罪无应得,我定要上报,追究他们的渎职!” 两个警察没脾气,推推搡搡地要将老尼姑带走,这时尘梦却挡住他们去路。 尘梦对王梓竣说:“这位大人,民间纠纷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小尼不曾提起讼状,请大人放了师太吧!” 王梓竣有些意外,问:“她要将你卖掉,你竟不恨她?!” “小尼沦落至此,上天皆有定数,怨不得别人。再者,师太也未曾得逞,师太本已想还俗,俗世的一切皆要回归到她身上,既有尘世的美好也有尘世的愁怨,出家人如与众生争强,就犯了嗔戒。” 梵音一般的声音浇熄了王梓竣的怒火,王梓竣盯着尘梦看了一会儿,对警察说:“你们都听到了,没你们事了,走吧!” 这不是拿我们找乐呢吗?俩警察一肚子憋闷,嘎巴嘎巴嘴,到底没敢出怨言。也罢,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俩人一言不发悻悻地走了。 老尼姑松了口气,对尘梦和王梓竣千恩万谢,王梓竣问她:“你挣的那十五两银子还在身上吗?” 老尼姑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银子,恋恋不舍地递给王梓竣。王梓竣侧头对陈宽耳语了几句,陈宽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王梓竣把银票和那包银子都给了老尼姑,说:“鞋店老板的钱你要退回去,这银票上的钱是送给你的……以后与家人好好过日子,害人之心不可再有,佛家的因果你比我清楚,当心将你的恶行报应到儿孙身上……你好自为之吧!” 老尼姑的命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起落了几次,不禁悲喜交加,跪在地上给王梓竣磕了一个头。尘梦搀起老尼姑向王梓竣道了谢,准备离去,王梓竣问:“你还要跟她回去?” “不,我……我……”尘梦有些犯难,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王梓竣明白了,说:“老尼姑先回去吧!你留下,我还有事问你!” “还有何事?” 王梓竣挥挥手,示意老尼姑快走,老尼姑蹒跚着走了。 王梓竣问尘梦:“说说你算命的事吧!” 王梓竣拉过一把椅子,让尘梦坐下,笑呵呵地说:“我没有恶意,只是奇怪,据说只有修行多年的出家人才有可能修炼成天眼通、宿命通和他心通,除非你是神仙转世,否则小小年纪怎会未卜先知、知晓他人命运?” 尘梦态度悠然,站起身说:“阿弥陀佛,佛祖恕罪……小尼为给师父筹钱治病不得以出此下策。大人若要惩罚,小尼领受。” “你不求我饶恕你,却要不知在哪里的佛祖宽恕,真是念经念呆了!”王梓竣跟她开玩笑。 “佛祖无处不在……” “为什么他们都说你算命准?你读过玄学的书?” “出家前,小尼家中的老管家通晓《易经》、《大传》,以此教我识字……” “哦?管家?”王梓竣对这个宛如仙子般的神秘小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王梓竣叫人上了热茶,退去闲杂人等,与尘梦相谈。尘梦见王梓竣和蔼可亲,没有恶意,渐渐解除了防备之心,与他聊了起来。 尘梦原本叫做章月华,父亲是江浙一带出名的豪商,因暗中资助同盟会而被朝廷问罪,家道从此中落。父亲转而一心革命,参加同盟会后在家乡发动了一场暴动,但被官军击败,父亲在激战中中弹身亡,家产悉数被抄,唯一的哥哥留下一封书信,誓要完成父亲未竟事业,只身前往日本追随孙文进行革命。那年章月华十五岁,在省城西式女子学校学习。母亲不堪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已极度虚弱,想在闭眼前安排好章月华的生活,便要将她嫁人。所嫁之人也是一商人的儿子,章月华为了筹到钱继续完成学业就勉强同意了。 可是?订婚当天,商人的儿子却突然暴毙。商人悲痛之余找人算了一卦,算卦的说章月华是灾星,是她将祸事引入了家门,于是商人便与章月华断绝了关系。章月华是灾星的谣言不胫而走,当地人都不敢再与她家来往。慢慢的,她的母亲也开始相信,丈夫的死、儿子的出走与章月华是灾星有关。母亲找到从前的老管家,商议办法,老管家为章月华起了一卦,说章月华‘命动金銮’本是皇后娘娘的命,但如果沦落民间,则有大凶险。命中将有无尽劫数,只有出家为尼才能化解,否则不仅殃及家人,自己也活不过十八岁。 章月华不忍见母亲忧伤,也没有经济来源完成学业,便依了母亲,强忍心中的愤懑到静修庵出家为尼,至今已三年了。【喜欢这本小书的朋友请投鲜花、加个收藏支持酒罪,谢谢!】 ------------ 第十六章 妙尼尘梦(4) 尘梦的坎坷身世令王梓竣唏嘘不已,生了同病相怜之心。问起尘梦今后的打算,尘梦说,目前全国都动荡不安,没有容身之处,更没有出家人的清修之所,沿途问了几处尼姑庵都因钱粮无以为继拒绝了她们。目前有两条路,一是接着找能容纳她的寺院,二是去南方找她哥哥。哥哥既然追随孙文革命,革命已成功,哥哥应该在广州供职,找到哥哥再做其他打算。 王梓竣沉吟一会儿,试探着说:“尘梦师父受戒无?” 尘梦低着头,略带遗憾地说:“小尼为沙弥尼,尚未受戒。” “那就好,你跟着我吧!” 尘梦惊愕地抬起头,妙目直视王梓竣,问道:“跟着你?” “你不是要去南方找你哥哥吗?我们的部队明天就启程向南走,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安全!我负责帮你找到哥哥!”王梓竣不容置疑地说。 尘梦一行来北京,路途上没少遇到流氓恶少,只因师父怜蕾的拼死保护才得以毫发无损,这也是尘梦不顾戒律为人算卦的原因,她要回报师父。 尘梦听到这个建议,有些犹豫,王梓竣知道她心存顾虑,于是欲擒故纵般地显示自己无恶意,说:“小师父去留随意,我不勉强,你若是走,我送你些盘缠……” “小尼……小尼还是跟着大人的队伍一起走吧。”尘梦轻声说。 王梓竣笑道:“好……不过,你别再叫我‘大人’了,我也只比你大几岁而已。” “那就叫施主吧!” “我叫王梓竣,你看着叫吧!” 两人已经聊了许久,转眼到了晚饭时间,王梓竣叫勤务兵出去买回些素菜,与尘梦两人在指挥室吃了起来。 尘梦只吃了少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眯着眼睛默诵经文。王梓竣说:“怎么吃这么少?不吃饱饭可不行。” 尘梦说:“施主一粒米,重如须弥山,今生不了到,批毛戴角还……我不敢多吃施主的米,担心自己修行不够,还不上施主的恩情,下辈子就要受苦了。” 王梓竣一时语塞,只能点点头,半晌才说:“好吧!随你。” 晚上,王梓竣取来一床新被褥交给尘梦,让尘梦到他的寝室里睡觉,自己留在指挥室过夜。 第二天,夜色还深,士兵们已经忙碌着开始收拾行装。王梓竣来到尘梦的屋外,敲了敲门。门旋即打开了,尘梦向王梓竣施了个佛礼:“谢谢施主。” 王梓竣向门里探头一看,床上的被子依然是昨天的样子,丝毫没动。 “你没睡觉?”王梓竣问。 “施主能容留小尼,小尼已是感激不尽,小尼昨晚念诵经文为施主祈福。” “你一夜都在打坐念经?!”王梓竣哭笑不得。 “阿弥陀佛!” …… 七时整,大军开拔,军容威整地行进在路上。 王梓竣特意为尘梦找来一匹马,但尘梦说什么也不骑,说步行也是修禅的一种方式。王梓竣寻思她是不愿意欠自己太多的人情,心里有些郁闷。又走了十几里路,尘梦渐渐跟不上行军速度,被落在了后面,王梓竣骑在马上瞧见她几乎是小跑着用力追赶,却故意不理会。 部队到了一处小村庄,停下来休息。过了好一会儿,尘梦才气喘吁吁的赶到,在农户家里讨了一碗水,还没喝完,部队又开始前进。 王梓竣让勤务兵给尘梦牵过一匹马,没想到尘梦又拒绝了,王梓竣一生气,打马赶到了部队前面,不再关注她。天擦黑时,部队到达廊坊附近的兵站宿营,王梓竣安排好部队,和李国翰打了声招呼,骑马往回走去找尘梦,尘梦已经掉队好长时间,一直没跟上来。 往回跑了十来里路,看到了尘梦一瘸一拐的身影。王梓竣心里又怜又气,来到尘梦跟前,跳下马,不由分说一把将尘梦抱了起来,抱到马镫前,用力一掫,将来不及挣扎的尘梦扶上了马。 “我……我还能行……”尘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行什么行!这是修禅吗?!你这是在折磨自己!在我的部队里任何人都要听我的!以后你也一样!”王梓竣牵着马,大声说。 “谢……谢谢施主。” 回到兵站,王梓竣给尘梦单独找了一间屋子,让勤务兵打了一盆热水送到屋里。尘梦脚上的布鞋已经磨穿了,王梓竣把她按在椅子上,就要脱她的鞋,尘梦急得连忙去推王梓竣,王梓竣拨开了她的手,硬把她的鞋脱了下来,将她的脚按在水盆里:“泡一会儿吧!” 尘梦羞赧地说:“这怎么使得,出家人……” 王梓竣也不瞅她,闷声打断她的话:“从今往后,你不是出家人了!你还俗了!” 尘梦大惊:“什么?!我……” “你是不是被逼出家的?” “……” “你是为了成全孝心,不忍拂你母亲的意思,才被逼出家的!”王梓竣不等尘梦说话,连珠炮似的说:“你说你母亲去年去世了,你就已经尽到孝心了,你又没有受戒,能否还俗只看你的意愿,难道你真想青灯古佛终老一生?!难道你的命运总要被别人左右?!你上过西式学校,那些洋人的进取精神对你没有丝毫影响吗?!” 说完这些,王梓竣使劲盯着尘梦,目光仿佛要刺穿她心底的枷锁。 屋子里静悄悄的,尘梦低着头,轻声说:“宁化飞灰,不作浮尘。宁投熊熊烈火,光尽而灭;不伴寂寂朽木,默然同腐。宁为耀目流星,迸发万丈光芒;不羡永恒星体,悠悠沉睡终古。” “嗯?这是佛经?” “上学的时候,学校的校长邀请到一位名叫‘杰克?伦敦’的美国作家来学校交流,这是他的一首诗。” “宁化飞灰,不作浮尘……不羡永恒星体,悠悠沉睡终古。”王梓竣复述着诗句有所感悟。 “哦!你想通了!”王梓竣笑着说。 尘梦点点头,说:“佛门讲缘,缘起缘落、缘去缘回、有缘无缘……即使还俗,佛祖依然在我心中。” 王梓竣高兴地说:“你能想明白就好!风华正茂岂能与泥胎相伴?!哈哈!” 尘梦含羞地点点头,说:“不知这附近可有寺庙,我要去庙里请大师指引我还俗。” “这里哪有寺庙,我做你的见证人!我宣布,尘梦不再是佛家弟子,即日还俗!”王梓竣一本正经地说。 章月华本在西式学校里受自由、人文思想的熏陶,虽说在寺院压抑了三年,但是来北京的这一路上和京城里的俗尘世界又勾起了她的少女情怀。 章月华露出了久违了的微笑,笑容灿烂:“施主……王大人说得对,心向佛祖,任是何种身份都能体现我佛慈悲的心怀。” 王梓竣没有答话,痴痴地看着章月华动人的脸庞。【喜欢这本小书的朋友请投鲜花、加个收藏支持酒罪,谢谢!】 ------------ 第十七章 岳州 王梓竣和李国翰在天津各自归建后,乘火车到达邯郸,第三师全体在邯郸集结,向湖南进发。经过一路奔波,赶到目标岳州时,湖南都督谭延闿已弃城而走,逃往青岛,三师一枪未发,占领了岳州。 第三师师部驻扎在长沙,既已远离了北京不在袁世凯眼前,曹锟将吴佩孚升任第六旅少将旅长。为把第六旅建成三师的王牌,曹锟抽调三师精锐,加入到六旅中,王梓竣所部也划分到第六旅中。第六旅不仅人数众多,达到六千余人,而且兵种齐全、武器精良。 从北京到岳州,这一路上,各营均有不同程度的伤病、掉队、逃跑等减员情况,唯独三团第一营王梓竣所部没有任何人员损失。曹锟在官佐会议上对他大加称赞,直接提拔他做了团长。 王梓竣的第一团驻守在岳州西南的东洞庭湖畔,这里湖光山色风景秀丽,清风吹拂住游宜人。而王梓竣却没心情欣赏这些,他在岳州发现了一所谭延闿留下的讲武堂,里面的竟然还有一位老师没走,依旧住在学校里。王梓竣闻讯特意来到讲武堂见他,问过以后才知道,他叫谷少安,二十六岁,毕业于德国军事学院参谋系,回国不久便被谭延闿聘请到讲武堂任教。谭部撤走后,其他教师也转投各处,讲武堂自行关闭。谷少安的家就住在岳州,走无可走,他自幼家境贫寒,父亲早亡,与老母相依为命,谷少安聪颖过人,读书用心,在母亲含辛茹苦的供读下,终于在湖南省举办的争取留洋名额的考试中拔得头筹,成为一名公费留学生。第三师进岳州城时谷少安正回讲武堂取忘记拿走的衣服,恰巧被三师士兵撞见,因为这是军校,属于敌对一方,就将他扣留下来,关押在讲武堂中。 谷少安的母亲生病躺在家里,谷少安急得不行,王梓竣命令士兵解除对他的管制,并且陪他一同回家看望他的母亲。 谷少安虽然在讲武堂有份薪饷,但只能维持温饱,为母亲看病这点儿钱是杯水车薪。王梓竣看出他的困境,立刻吩咐士兵将谷少安的母亲用马车送到了城里的西洋教会医院,住院接受治疗。 虽然王梓竣没要求谷少安什么?可谷少安看出了王梓竣的意思,安顿好母亲后,他对王梓竣说:“少安一介书生,百无一用,又身无长物,但王团长对我青睐有加,为我解困,是否要我留在你的部队里,为你效力?” 王梓竣说:“如果谷老师肯留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我正求之不得;若谷老师有难处,我也不勉强……不论你做何打算,伯母一切医治费用也全部由我支出!” 谷少安淡淡一笑:“王团长高义,我谷少安是识抬举的人,本应择其善者而从之,但家母病重,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她身边。” 王梓竣说:“第一团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着,等你尽好孝道随时可以找我……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敬重有学识讲忠孝的人!” “这种年头,有枪有钱就能称霸一方,像我这类人只能给你们充充门面,不顶事的。”谷少安自嘲地说。他以为王梓竣不过就是靠着拼命够狠混上的团长,就像以前见过的那些看似文明其实粗鄙甚至目不识丁的大小军阀。 王梓竣听出他话中的鄙视,故意说道:“充门面?你误解我了!我爱惜你是名校出身,学识不薄,才有心与你共商军事……我在军校学习时,军校有一句流传的话:‘将军没有参谋,等于盲人没有拐杖。’可见参谋人员不是旧时那种师爷之类的摆设,而是现代战争不可缺少的一种军事人员。” 谷少安听得有些愣了,收起了清高姿态,问道:“王团长曾在哪所学校就读?”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原来也是留过洋、懂得现代战争理论的人。谷少安知道遇见了行家,赶紧谦逊地解释说:“原以为王团长也似那些大老粗军官,没想到团长曾在日本军校深造过,少安刚才的话语多有得罪。” “谷老师快人快语,看得出,是个爽直之人,跟梓竣最是投脾气!以后有机会你我二人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谷少安对王梓竣生出几分好感,也多出几分钦佩,叹口气说:“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团长知人善用,是担当大事之人,少安也只有在团长手下称臣,为团长做些事了!一俟母亲病好,少安定会去为团长效力!” 王梓竣告别了谷少安,从医院出来去了裁缝店,到裁缝店里取订做的衣服。从天津到岳州这一路上,行军急迫,没时间给章月华换衣裳,她仍然穿着僧袍。王梓竣曾拿了一套最小号的军装给她,可穿在身上还是显得肥大。王梓竣让团里会些针线活的士兵改了改军服,才勉强穿得出去。前几天,他到这家全岳州最好的裁缝店作衣服,可是他说不好章月华的身材,裁缝店老板让他把人带过来才能量体裁衣。 到了岳州以后,王梓竣曾给了章月华一些钱,让她自己去买,章月华竟买回了一件深灰色长褂子和一顶布凉帽。王梓竣看着别扭,要跟她一起去买衣服,可章月华却不同意,说能对付着穿。王梓竣只得自己来给她作件合身的衣服。 章月华不肯跟自己一起来做衣服,裁缝店老板又不敢按王梓竣比划的尺寸裁,王梓竣看到裁缝店老板的女儿在店里,灵机一动,就比照着她的身材要老板做。这次来取做好的衣服,王梓竣挺满意,浅粉色夹杂暗绿花纹的缎子面短身小袄和灰白底色的棉布长裙,这是一套衣服,做了两身;还有一套旗袍样式的厚布长衣,也是两身。王梓竣让裁缝店老板按照西洋妇女所戴的那种大宽沿塌边的帽子仿制了一顶。章月华的头发已经长出了近三寸,半长不长,像个假小子,她也一直戴着帽子。这次王梓竣顺便为她买了顶新帽子。 王梓竣把衣服拿回营地,要章月华换上,章月华迟疑地接过来。虽然看着这些样式时髦、色彩光鲜的漂亮衣服眼睛里也充满欢喜,但做了三年清苦僧人的她还是不适应。 王梓竣的指挥室和寝室设在当地村长提供的一所废旧的学校中,经过修整,还算比较适宜居住。章月华住在王梓竣的隔壁,她拿起那些衣服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王梓竣站在她门前,有心瞧瞧面貌一新的章月华,就在她门外喊着:“你抓紧换上,我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还要拿去改的!” 可是?屋子里半晌没动静,也不知道章月华是不是换上衣服了。王梓竣等得火烧火燎的时候,门,总算打开了。 以前章月华的身材始终隐藏在宽大的衣服中,王梓竣只看裁缝店老板的女儿个头胖瘦和她差不多,就凭着主观感觉定了尺寸,但是忽略了章月华的年龄大过老板女儿,发育的自然更完善。 章月华穿着的是那套短袄长裙,站到王梓竣眼前,怯生生地说:“好像……好像尺寸有些小……” “不小!正合身!”王梓竣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 以王梓竣心中的想法,这套衣服应该再做得小一些才好。 短袄穿在章月华身上,将她已经成熟的胸部凸显出来;袄的下摆是收腰的,又将她的细腰收拢出美妙的曲线;浅粉色的衣料映衬的肤色更加雪白…… 王梓竣拿过章月华手里摆弄着的不好意思戴的贵妇帽子,给她戴在头上。 章月华感觉出王梓竣瞅着自己火辣辣的目光,有些吃不消,扭身进了屋子里。隔着门说:“你说合身那我就留下了,也省得你再去麻烦一趟。” 王梓竣听了随口应承着,往指挥室走。边走边纳闷刚才自己的心跳忽然就加快了,若是再看她,怕是血管会爆裂,自己跟贺云芳行那事的时候也没像这般不可自制。 回到屋里赶紧倒了一大杯凉茶,喝到肚子里冷却一下血液热度。王梓竣刚把茶杯放下,章月华竟又回来了。 章月华已恢复了常态,对他说:“部队在岳州驻扎,不知要什么时候才会继续南下,王团长又军务繁重,我就不再叨扰了,我自己去广州,往南方政府打听哥哥的下落。” 自打章月华进门,王梓竣眼睛就没离开她身上,刚放下的茶杯又端起,送到嘴边才发觉杯中无物——听章月华说完,王梓竣心里一紧,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 “唔,这样吧……”王梓竣思索了一会儿,说:“我送你去广州,找到你哥哥我就放心了,若是找不到,你再跟我一起回来。” 章月华心中微起涟漪,红着脸说:“这怎么可以?!你是一团之长,你擅自走了,是大大的失职!这可使不得!” “我说可以就没问题,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出发!”王梓竣斩钉截铁地说。 章月华急忙说:“不要你去,我自己能行……你要非得去,我……我就先不走了……” 王梓竣看她为自己着急,心里很爽快,嘴上却说:“既然答应你要为你找到亲人,大丈夫怎么食言?!” 章月华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梓竣推着她向外走:“快回去收拾一下吧!明天我们就走!” 章月华只得满心感激地回去了。 章月华走后,王梓竣立即叫勤务兵备马,快马赶到岳州第六旅旅部,来见吴佩孚。 吴佩孚刚从长沙第三师总部回来,王梓竣跟他请示,要去广州探查革命军的情况,说,第三师还没真正接触过革命军,将来战事一起,不能做到心中有数,怕不易取胜。 吴佩孚瞧着他,笑了笑,说:“还是梓竣想得周到,这革命军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我们都不清楚,情报也未必准确,你能亲自去侦查,我放心得很,不过——”吴佩孚话锋一转:“梓竣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可说出来,我绝不为难……” 王梓竣听他的话语知道吴佩孚以为自己有投革命军的心思,忙解释道:“大哥,我只想了解敌人情况,并无其他想法,若是有其他想法,梓竣也会先跟哥哥商量……” “好吧!”吴佩孚直视着王梓竣的眼睛,半晌才放松了神情,说:“广州是革命党的天下,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一团我先帮你照应着!” …… 第二天,王梓竣带着陈宽,两人化装成商人模样与章月华奔向广州。 ------------ 第十八章 养精蓄锐 做为第六旅副旅长,李国翰责无旁贷地代理了第一团团长的职务。李国翰的职务,总是有意无意地随着王梓竣的升迁而升迁,并且总是长王梓竣一级。这种职务上的安排多是由曹锟一手操纵,到底是一家人,况且李国翰的能力也不次于王梓竣,军中的非议倒也不多。 第一团驻扎在岳州城外,李国翰住到了团部。第一团给他的印象是军容风纪良好,士兵文明懂礼,这就与他的想法相去甚远,他认为只有如狼似虎的士兵才是作战能力强的士兵,这些绵软脾气的士兵怎么能与虎狼之敌搏斗?甚至在训练时,一团的士兵对每一个战术动作都吹毛求疵,像娘们一样反反复复地抠着细微的动作,非要做到符合标准。在战场上,敌人容许你摆好姿势再战斗吗? 李国翰虽然心里颇多微词,但这是王梓竣培育的风气,他不好说什么。只是私下里与彦世鸿说了说。他问彦世鸿,为什么士兵训练时不注重士兵凶悍性格的培养,而让士兵婆婆妈妈的规范动作标准。 彦世鸿说,团长对士兵的要求就是如此,团长说过:军旅之事,胆气为先;壮胆之道,技艺为先,技湛则胆壮,胆壮则兵强――也就是常言说的艺高人胆大。李国翰对此嗤之以鼻,看来日本军校的学习并没有让王梓竣开窍,军校里的教官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怕死的士兵才是好士兵;不怕士兵死的军官才是好军官’,看来,王梓竣的思想太陈腐,以古时兵书战法为是,落后了时代。 更让李国翰鄙夷的是,王梓竣竟然是为了帮尼姑去广州寻亲而请假。这个还俗尼姑章月华他是知道的,从南苑一出来王梓竣就告诉他了,一路上跟着部队一起走。这本来没什么?王梓竣年轻、尼姑美貌,无可厚非。但是做为主官为了女人离开部队,就太离谱了吧! 本想借王梓竣的才干在动荡中国成就一番事业,可现在的王梓竣实在令他失望,训兵无方,重色轻责,活脱脱地主家的纨绔少爷,哪有军校高材生的半分踪影!李国翰的心冷了半截,在一团怏怏不快地混着日子,盼王梓竣早些回来,他可以脱身去长沙,找曹锟谋个实权职务。这个副旅长只是个过渡,第三师近卫第一旅旅长的职务已经在等着他。 身处广州的王梓竣此刻正震惊于广州百姓的狂热。 街道两侧张贴着无数的标语;随处可见人群聚拢的当街即兴演讲,演讲的人语调激昂,听众随着一同喊着口号;人们走在街头言谈话语中憧憬着国富民强的未来;一队队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持横幅在街上游行,沿途向行人散发传单……整个广州城都在沸腾,都在呐喊着:三民主义! 在这个极度喧嚣的城市中,王梓竣开始时有些茫然,通过几天的细心观察,他得出结论:主义的力量是巨大的。而民心就是士气,若南方民众皆拥护三民主义,钱、粮、兵丁将无穷匮,假以时日,南军必能挟主义之威统一中国。 陈宽有些不解,说:“这‘平均地权’不就是以前的‘耕者有其田’么?这么陈旧的口号咋能有这么大煽动力呢?” 王梓竣说:“国人一直就没吃饱饭,所以这个口号常用常新。” 三人打听到广州政府的地址,边走边评论着见闻,几个散发传单的年轻人见章月华打扮的像个贵妇人,就拦住她,向她宣传革命主张。 章月华出于礼貌停下来听他们讲,可是听着听着就打断了他们,问道:“你们说的‘二次革命’是为了打倒袁世凯,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共和国家,让老百姓享受幸福生活。但是,既是革命就又要打仗,这一打仗,苦的还是百姓!” “苦也是暂时的,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幸福,为了中华的强盛、不再被列强欺压,这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戴着眼睛的年轻人比比划划激动地说。 “还是不要轻启战端的好。”章月华丢下这句话,跟着王梓竣他们匆匆走了,留下身后那几个人的喊叫:“国人像你这般软弱又怎么能实现强盛!” “哼!”陈宽忿忿地说:“这些小子满口大话,不知道生命的宝贵,他们要是军人,体验过生死就不会有如此说法了!” “若是军人说出这样的话,尚可原谅,因为军人就是为战争而存在;但普通百姓却狂叫战争,不以战祸为大凶险,这才是最可怕的。”王梓竣忧虑地说。 章月华说:“找到哥哥,我要劝他回家乡,这里实在太狂热,这种狂热足以毁灭一切。” 王梓竣却说:“男人嘛,只要已经开始,便不会停下,你又怎能劝得了他?!” 王梓竣说这话是有他的考虑的,李国翰误解他是为了章月华而赴广州,其实他有自己的打算。章月华的哥哥是烈士之后,又承父业追随孙文,只怕在革命党中官职不小,若是能结交下,则在南北双方都能寻机待乘,不论双方是和是战,对己有利的一方就是选择。这就是王梓竣送章月华来广州的真实目的。 很可惜,到了广州政府打听,一个政府的办事员帮忙查了查人员资料,说章月华的哥哥―章铭华没在政府人员的名单上。 王梓竣和章月华不同的想法,却相同的失望。 三人回到旅店,章月华闷闷不乐地躲在屋子里,王梓竣让陈宽在她房门外警戒,他自己出去查看讨袁军的虚实。 走在街道上,看着群情激昂的沸腾景象,王梓竣心里暗暗琢磨,既然‘主义’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以后自己也要想出个什么主义,得到百姓的支持,才能根基稳固,利于发展。 向路人问到讨袁军驻地,隔着矮墙可以看到军营里面,王梓竣看了足有一个小时,对讨袁军的表现讶异万分。 军营里的讨袁军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更像民团。偌大的操场横七竖八拉了很多绳子,上面晾晒着衣服和被褥;士兵三五成群堆在屋檐下晒太阳;还有几群士兵聚在一起掷骰子,甚至军营大门前的岗哨都抱着枪倚在门口打瞌睡…… 一群掷骰子的士兵中爆发出怒骂声,大概是有人出千,几个人揪着一个连打带踹。见有热闹可看,又拥过一些人围观,起着哄叫着好,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抄着手看着打架的士兵咧嘴直笑,并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王梓竣叹息着摇了摇头,南方百姓将未来的幸福寄托在这群人身上,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曾气势汹汹扬言踏平北京的讨袁军竟是这般素质,也是他没想到的。看来革命党的二次革命只是场笑谈,是南北蝇营狗苟的产物。天下之乱,唯政客纷纭,谁身后的枪能借上力,谁就能在政坛上说道几句。王梓竣心想,兵将不在多而在精,实力是战斗力而非人多势众,乌合之众只能唬人不能成事。建立一支真正的精兵,才是谋事的根本。 王梓竣带着对南军的失望与陈宽、章月华回到了岳州。与吴佩孚聊起南军的状况,吴佩孚断言讨袁军会不战自溃。果不其然,仅仅过了几天,南方传来消息,广东讨袁军首领陈炯明被友军出卖,讨袁军土崩瓦解,他已逃亡香港。随后,占据广州的龙济光宣布取消独立,接受袁世凯任命的广东都督一职。袁世凯在广东未派一兵一卒、未费一枪一弹就瓦解了讨袁军,正应了吴佩孚的话。 李国翰对王梓竣没有了往日的热情,草草做了交接便去了长沙。彦世鸿把李国翰的不满告诉了王梓竣,王梓竣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受干扰,按照自己既定方针训练部队。他在一团内部做了大幅度的调整,彦世鸿、赵震宇和陈宽分任三个营的营长,又耳提面命对他们讲述自己的作训原则。 第一,优胜劣汰,身体不强壮但是头脑灵活的,编为一队,成立消息连,负责刺探情报、联络传讯。第二,强化军事技能训练,精益求精,做到单兵优良。挑选出有武术功底的凑成一个排,做为战斗中的先锋;射击精准的,做为神枪手,负责在战斗中消灭敌人军官;以上这些特殊士兵享受特殊薪饷,较普通士兵待遇高。形成人人争取进特殊士兵行列的竞争氛围,促进全体军事水平提高。第三,士兵必须认识简单的字,主要是简单的书面命令,诸如‘前进’、‘撤退’、‘转移’等等,成立识字班,进行轮流学习,由章月华任教师,负责教士兵识字。第四,排长以上军官每周进行一次战术演练,由上一级主官出题目,进行考核,不合格者扣薪饷。第五,也是最让王梓竣犯愁的,基础军事人才的培养。若是在战斗中,主官阵亡,没有能及时接替的人员。如果部队扩编,也缺少军官。这是比较实际的问题,又是件棘手事,培养军事人才非一朝一夕之工,即使是彦、赵、陈三位营长,王梓竣教导起他们也颇耗心血,好在三人算是用功,也能将战术研究得透彻,但要普遍培训,实非王梓竣所能。 军事人才的重要性即使像曹锟这样商贩出身的人都能意识到,可见其重要性。目前中国短缺的就是高等级的军事人才,像王梓竣、李国翰这样的人才,在中国还凑不够两个连的人数。 王梓竣寻遍湖南全境也找不到一所合适的军事院校,送军官去外省学习又不在他的职权之内。若是向吴佩孚或曹锟申请,还怕他们误会自己有野心,他们两人都是精明之人,心思异常缜密,若是窥破自己的企图,以后想得到有利的机会可谓难上加难,谁能容忍部下私下发展不受自己控制的势力呢。 这些日子,全国局势出奇的平静。南北暂时偃旗息鼓,再没有什么争吵,可是?据吴佩孚透露的消息,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北京的报纸上出现了鼓吹帝制适合中国实际情况的文章。那隐隐约约的字里行间竟是要拥戴袁世凯称帝! 王梓竣判断若是袁世凯称帝,中国少不了要再燃战火,自己手下的部队进行作战取得一些胜利不成问题,但是要以一团为基础进行大发展却限制在军事人才的缺乏上,这又回到了人才培养这个问题上。 这天,王梓竣在指挥室烦闷地踱来踱去,卫兵进来报告:“有个自称谷少安的人来求见团长!” 王梓竣愣了一下,转瞬便笑逐颜开,兴奋地一拍桌子:“我怎么把他忘了!” ------------ 第十九章 剿匪(上) 谷少安的母亲终因病重,住进医院不久就去世了。谷少安坟前守孝四十九天,尽了孝道,只身已无牵挂,于是到一团驻地来找王梓竣。来之前,谷少安也曾思虑多日,与其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教书匠,不如凭军校里学的知识在乱世中闯荡一番,王梓竣也是留洋归国,与自己不论是思想上还是做事风格上都很接近,而且他知人善用,心怀宽广,母亲住院时每隔几天就会有士兵来医院付医药费,并不让他知道,这些都是听医院的大夫说的。一是感激,二是能够学以致用,于情于理跟着王梓竣不会错。 谷少安来投奔王梓竣,还带来了一份厚礼。来之前,他利用守孝的时间为王梓竣制定了一份长远规划。总结起来有十二个字——‘夯基础、宽眼界、练内功、增实力。’这些与王梓竣的想法不谋而合。 王梓竣和谷少安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谷少安初到军营那天,两人彻夜长谈,志趣相投之人交浅言深,只一夜工夫就为一团的发展做出了详尽的计划。 王梓竣请示过吴佩孚后,任命谷少安为一团团参谋长,目前的具体工作是培训排以上军官,为他们讲解现代战争理论知识。谷少安找到在岳州居住的曾在讲武堂一同教学的两个同事,和王梓竣一起三顾茅庐,聘请他们出任一团的训导员,承担培训军官的工作。 谷少安又重新修订了一团的平时条例,将士兵的言行品德纳入考查范围,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很难相信品行不端的人能够担负艰巨的任务’。 对于军事纪律,谷少安归纳了一句话——‘号令未出,不准勇者独进;号令既出,不准怯者独止’写在每间营房的门内,士兵从营房出来前必须念一遍,由班长监督,用这种方法强化士兵的纪律意识。有一次,一个排的士兵在操场训练,谷少安将他们集合起来,让他们大声喊出这句话,然后向他们发出命令:“向前冲锋!”士兵们呐喊着争先恐后的向前面冲去,直冲到营房的院墙前才停了下来,但是一个士兵却一跃而起,攀住了墙头,向墙外跳了出去,直到被执法队当做逃兵抓了回来。谷少安当众问他为什么要跳出去。这名士兵说:“长官没有下停止的命令,我只能向前冲,不论前面有什么!” “好!”谷少安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宣布:“这个排的排长撤职调离,你就是新任排长!” 对于‘宽眼界’这一条,谷少安把消息连细分成三个队,一个队进行日常消息的探听,主要从报纸、书籍、民间流传的消息中获取有用的信息;一个队负责战时情报收集、刺探;另一个队则挑选一些面目和善、能说会道、手脚勤快的士兵做宣传沟通工作,争取驻地或战区百姓信任和帮助。这个连由他兼任连长。 王梓竣眼看一团在谷少安殚精竭虑的操持下渐渐产生了质变,战斗力和凝聚力有了很大提高。就连彦世鸿、赵震宇、陈宽三位营长都对谷少安佩服的五体投地,经常见他们拉着谷少安请教问题。王梓竣很欣慰自己有了一个得力的助手,也很欣赏谷少安的才干。但是,一团的战斗力提升的太快,士兵们在训练和教育中积蓄的好战情绪一时得不到宣泄。就像一个气球,不断地充气,几近炸裂,可又不能松气使它瘪下去。一团需要的是一场战斗,一场嗜血之战。 …… 李国翰如愿以偿成为三师近卫第一旅旅长。本来他与曹思萱已经定下了嫁娶日期,可临近时,曹思萱接到了美国一所艺术学校的入学通知书,曹思萱对西洋油画如痴如醉,便与李国翰商量往后推迟婚期,等从美国学成后再办婚礼。李国翰既已当上了旅长,各种军中、地方事务更加繁忙,曹思萱主动提出推迟婚期,他正求之不得。 近卫第一旅是曹锟的嫡系部队,本是曹锟胞弟曹锳任旅长,曹锳另有任用后,曹锟便自兼旅长,随后安排准姑爷李国翰任此职。 李国翰雄心勃勃,上任后整饬军纪,严格操典,大讲忠勇之道,并且在长沙城内找到一个开办洋行的日本商人,这个日本人是退役军官,对战术战法颇有心得,李国翰想聘请他出任教官,但是曹锟厌恶日人反对将日人引入军中,方才作罢。但暗中将这日本人请到旅部为营团官佐以座谈会的形式讲了几堂课。 从日本学成回国后,李国翰始终没有机会统兵作战,现在他手握雄兵万余,兵强马壮,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李国翰为积累作战经验,检验近卫旅的战斗力,向曹锟请示,要带近卫旅剿灭日益猖獗的湘西、湘南匪患。曹锟带着第三师驻守湖南一年有余,自忖没为当地百姓做过任何益事,吃着湖南百姓的粮食,喝着湘江的水,已觉颜面无光,加之他已猜到李国翰的心思,庆幸准姑爷的有志有为,欣然准许了。 湖南民风强悍,自古山间林中多有剪径之贼,清末局势动荡时,湖南是名噪一时的湘军大本营,湘军子弟回来后,很多衣食无着的人就合起伙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啸聚山林,形成了几股规模较大的土匪武装。官军第三师入湘后,土匪们有所收敛,各股势力不愿做出头鸟,不敢再做大买卖,只在县城外围的镇子活动,也不敢太猖狂,只混个温饱单等官军撤走再卷土重来。 这些土匪遇到李国翰算是遇到了煞星,李国翰指挥着近卫旅越打越顺手,如秋风扫落叶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剿灭了湘西、湘南数股大小土匪。有几股土匪依靠易守难攻的有利地形负隅顽抗,近卫旅的士兵在身后督战队大刀的威逼下拼死强攻,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攻克匪巢。 李国翰对士兵没有怜悯可讲,对那些投降或活捉到的土匪更是没有半分仁慈,捉到的土匪一律坑杀,没有抵抗直接投降的土匪统统削去双手的拇指,让他们彻底失去再次拿起武器的机会。李国翰的心狠手辣在土匪中造成了极大震动,还未被打击到的土匪纷纷弃寨而走,或解散或另投其他隐蔽在大山深处的山寨。一时间,整个湖南匪患似乎根除,晴明世界一片颂扬之声,这笔功劳自然是要记在李国翰身上。在曹锟的授意下,河南省长汤芗铭组织长沙各界人士为李国翰开了庆功会,大肆宣扬他的剿匪功绩,闹的沸沸扬扬,举国皆知。 李国翰实践军校功课的目的达到了,又被捧得极高,忙着各处应酬,无暇他顾,剿匪的事便告一段落。 湖南土匪有个怪异禀性——打死不离故土。其他省份的土匪遇到打击会流窜到邻省躲避,但湘匪却宁可被打死也不离开本省。所以其他地区的土匪或可以危害几省甚至全国,而湘匪只祸害本省,也算流毒甚小吧。 湘西、湘南那些漏网之鱼各显神通躲避开搜捕,潜入了湖南东北部浏阳附近的道吾山。 道吾山上原本有一股土匪,说是土匪其实就是山下种地的农民,粮食够吃时老实种地,遇上饥荒年景就抢上几票,躲进山里。这道吾山便没有列入剿匪清单。 眼下,道吾山上的土匪却越聚越多,竟多达四千人之巨,武器很齐全,与官军作战的经验在被痛打后也逐渐丰富。他们推举湘西悍匪关仕杰为头领,意图以道吾山为依托,叫嚣着要与官军决一死战。 道吾山距离长沙不过二百多里,本应是李国翰的近卫旅再次出征。但是经过这些次剿匪战斗,士兵伤亡严重,李国翰又不通人情,一味以强御兵,士兵多有怨言,于是,军中几个老资格的军官找他们的老官长曹锳和曹锟诉苦,曹锟便让近卫旅在长沙休整,调与浏阳防区接壤的第六旅——吴佩孚旅出兵剿匪。 ------------ 第十九章 剿匪(中) 吴佩孚受命后立即行动,指挥手下三个作战团将进出道吾山的道路全部封锁,设立警戒线。派出了一些侦查人员进山,但是土匪警惕性高,去了二十人,一个都没回来。当地村民说,山上大概有千把土匪,没有其他获得消息的渠道,吴佩孚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 土匪将二十个侦查员的头颅砍下,趁着夜色下山丢在了警戒线附近。吴佩孚大为震怒,急调炮兵营来助阵,日夜不停炮击可疑目标。炮击三天后,封锁主要进山道路的第三团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向山里攻击前进。 三团的一个营担任主攻,一路猛冲猛打,遇到的土匪零星阻击,也是一触即溃。营长产生了轻敌思想,以为土匪人数不多,作战能力不强。没想到,这是关仕杰的诱敌深入之计,进入大山深处,一个连队行进太快,过于突出,中了埋伏,陷入山谷之中全部被歼灭。三团长恼羞成怒,带着大队人马直扑道吾山匪寨,关仕杰则带领众匪,左躲右闪,或伏击或骚扰,或是瞅准机会硬拼一下,只用了三天就将第三团赶出了山。三团损兵折将丢下许多武器弹药,狼狈地撤了出来。付出如此代价,唯一的收获就是摸清了道吾山上土匪的大概人数。 第三团战败的消息传到长沙,曹锟亲赴前线,满面怒容,对第六旅全体军官进行训诫。李国翰也明嘲暗讽,摩拳擦掌,准备替换下第六旅。长沙民众对六旅的表现颇多微词,有舆论分析说第六旅的战力不如近卫旅。吴佩孚恼怒之下撤了第三团团长的职务,自己亲兼团长,誓要剿灭关仕杰等一众土匪,恢复第六旅的名誉。 曹锟走后,吴佩孚组织营长以上军官开会,宣布自己的作战部署:各团留下一连及重火器仍在原地防守各要道;各团余部分四个方向同时进攻;各团之间的缝隙由旅直属骑兵营负责填充,一有情况,相邻两团合而围之;炮兵营分散到各团做火力配合。这是一个必胜的战术,土匪逃无可逃,只是第六旅要付出重大伤亡才能取胜。 布置完任务,其他军官立即去做准备工作。王梓竣却没走,吴佩孚知道他有话说,也没动。等人走光后,王梓竣说:“大哥,我觉得这次布置有些不妥。” “有话就说。” “道吾山虽不高亦不险,但一峰连着一峰,层峦叠嶂,不利于大部队展开;顽匪补充了三团遗失的弹药,战斗力不容小觑;他们人数众多,若是集中力量朝一个方向拼死突围,我们只靠一个团的力量恐怕不能完胜。梓竣斗胆说一句,这样的部署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些我都想过!”吴佩孚眉头紧锁:“但这是短时间内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我们没时间拖延,现在外面的舆论给我们第六旅的压力太大,师长对咱们恨铁不成钢,还有些人要看咱们的笑话!” 王梓竣知道他说的是李国翰,劝解道:“所以我们这次更不能有闪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嗯,你有什么想法?” “兵书有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佐不可意气攻守’我们首先要平静各级官佐的心态,外部压力由主官承担,不可再传导到下级身上,让他们冷静做决断,否则,将失一令,军破身死。” 吴佩孚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王梓竣接着说: “对于这次具体行动,我认为应该以一部精锐突入道吾山,引诱顽匪包围之,以精锐为中心吸引匪主力,而后从外四面合围,中心开花!” 吴佩孚停下脚步,感兴趣地问:“说说具体办法。” “查看地图可知,道吾山右峰名祥风岭,三团回来报告说上面盘踞着数百顽匪,我们可趁夜奇袭祥风岭,占领此地;此为道吾山右翼门户,匪必当夺之;奇袭的部队只需坚守一日,我们就能从容调度,将匪主力合围至祥风岭下……” 吴佩孚说:“我们六千人围四千人,恐漏洞太大!” 王梓竣:“祥风岭之战的目的在杀伤匪有生力量,一团兵力足矣。其余各团依旧严防死守各处出山道路,单在道吾山西南方的霞镇露出空隙,霞镇附近地势平缓,适合大部队作战,在霞镇外围设伏,等敌人四处碰壁后定会钻进这个伏击圈。再聚歼之!” 吴佩孚思忖再三,同意了王梓竣的计划,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不能给部下产生朝令夕改的印象,所以刚刚在军官会上的布置不做修改,只延后几日实行。王梓竣提出的这个计划要立即着手进行,若是失败再用以前的计划。王梓竣的第一团理所当然的成为祥风岭战斗的主角。 其实,王梓竣对吴佩孚说的这个计划是有很大保留的。王梓竣认为这个计划的前半部如果行动有力就会全歼土匪,不会有后面那个霞镇伏击。他之所以又说霞镇伏击,一是担心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二是不想锋芒太露,所以才说有霞镇伏击这个后续计划。 回到一团营地,王梓竣让一个排的士兵火速赶往岳州,将留在东洞庭湖原驻地的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和若干子弹运过来。傍晚时分,士兵不仅带回了机枪还给王梓竣带来了章月华的问候。这些问候无非是注意身体、预祝打胜仗之类的任何熟人都能说的无关痛痒的场面话。这些话听在王梓竣心里,却胜过最温柔的呢喃。他眼前浮现了章月华的面容,微微笑着,含情脉脉的瞧着他。一股激情涌动在王梓竣心底,望着窗外整装待发、杀气腾腾的士兵,激情化作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 王梓竣骑着高头大马检阅了即将出发的将士,操场上鸦雀无声,一团士兵如标枪般肃立,身姿硬朗、稳如磐石;那些或稚嫩或成熟的脸庞跃动着同样的表情――兴奋、急不可耐;战士身后的大刀刀穗被微风吹出唰唰的声音,渲染着强悍的军威。王梓竣环顾他们,喝道:“今夜一团首战,凡我将士,奋勇杀敌,血祭战旗!” 士兵们以枪礼做回应,随着整齐划一的三声沉闷地‘噗、噗、噗’,士兵们将步枪抗到了肩上。士兵们的目光透出坚毅,直视着王梓竣。这正是王梓竣所期望的虎狼之师,他抽出战刀,握着刀柄的手放到胸前,停顿数秒,又划向下方,刀尖指地,向战士们回了刀礼。 刀尖缓慢上扬,停顿在道吾山的方向,王梓竣低吼道:“出发!” ------------ 第十九章 剿匪(下) 赵震宇从一营挑选出精壮士兵组成一个加强连,由他亲自带领,偷袭祥风岭。 乌云遮月的深夜,四处漆黑一片,杂草与灌木发出沙沙的声音遮掩了加强连行进的脚步声。自从进入道吾山麓,赵震宇总觉得被人窥视着,这一路上小心翼翼,先锋班接连解决了三处暗哨,土匪狡猾得很,王梓竣的嘱咐仿佛响在耳边。第一团是在曹锟的第三镇扩编后成立的,一直没有作战任务,今天是一团的第一场战斗。“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赵震宇暗想。先锋班是从营里挑选出最机警、身手最利索的士兵组成的,出发前赵震宇依然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 当加强连潜行至祥风岭附近时,意外发生了,土匪的暗哨发现了他们。这个暗哨藏在一个地窨子里,先锋班忽略了地面以下的目标。土匪暗哨见有官军偷袭,点燃了示警用的淋着豆油的柴草堆,草堆里还藏有花炮,火一点燃花炮也随之炸响,鞭炮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厉。 先锋班的士兵见已暴露直接用枪干掉了这个暗哨,但是已无法挽回局面。赵震宇当机立断,命令加强连立即向祥风岭冲锋,偷袭改成了强攻。 祥风岭上的土匪炸了锅,操着各种火器胡乱向山下开火。祥风岭上众多火星一闪一闪,是出膛的子弹带出的枪火,枪声如洒豆入锅般密集。赵震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丢脸,死也要死在祥风岭上。他紧握战刀冲在队伍最前面,加强连的士兵都咬着牙快步向前冲,没有呐喊声、更没有惊呼声,只有踏倒杂草的唰唰声。前面有几个士兵中弹倒地,捂着伤口却不呻吟,直到鲜血流尽。 加强连没有还击无声地向上冲,土匪看不见山下有人影,放了阵枪就停止了射击,以为是暗哨的误动作。土匪们点起火把照明,将火把向山下扔去,突然发觉官军已经冲到距自己不足三十米的地方。 加强连的战斗力随着闪烁的火光爆发了,士兵们如出闸的猛虎吼叫着扑了上去。距离如此之近,土匪吓得忘记了开枪,掉头就跑。虽然没有不许开枪的命令,但士兵们心念相通,冲到山顶时不约而同拔出大刀砍杀土匪。走投无路的土匪也急红了眼,阵地上展开了肉搏。土匪中有许多会武艺的跟士兵们比划起来,土匪们杀人越货时很凶恶,现在却被这些更凶悍的士兵吓住了。一个士兵被一武功高强的土匪砍倒在地,却死命抱住土匪的双腿,任凭身上被乱刀戳得血肉模糊,直到附近的士兵跑过来砍下了这个土匪的脑袋,才松了手,带着无憾的轻松闭上了眼睛。士兵们没有花拳绣腿,都是简单实用恨不得一刀毙敌的招数,这些招数使出来若不夺命也要见血。土匪越打腿越软,鲜血四溅、残肢飞舞、哭喊呻吟的场景刺激了他们的大脑,有几个脆弱的土匪竟因恐惧举枪自杀了。有的土匪骇然而跪,弃械投降,但战斗前士兵们没有领受可以接受投降的命令,二话不说,一刀结果,倒也给降匪留下了全尸。 战斗只持续了数分钟,祥风岭上百十土匪全被歼灭。赵震宇来不及清查战果,立即命令在原有防御工事的基础上进行修整――道吾山上的土匪已经下山前来增援,肯定要夺回祥风岭这个右翼门户。 三挺马克沁被拆成几部分分别由几名士兵背负,正飞快地组装着;加强连每个士兵的腰上都装着百十发机枪子弹,此刻已全部汇集到机枪阵地;士兵们带着满身血迹加深着战壕;受伤的士兵在战友的帮助下包扎着伤口……赵震宇命令通信员发射了三颗信号弹――攻击得手! 一团其余各部已隐蔽在道吾山外,王梓竣看见天幕高挂的信号弹,命令部队立即进入作战位置。 群匪开始围攻祥风岭,关仕杰知道,如果祥风岭落入官军手中,从祥风岭观察道吾山一览无余,从岭上炮击道吾山防守工事的命中率会大大提高,群匪躲无可躲,祥风岭一侧的道吾山坡度较缓,官军骑兵的冲击也无法抵御。道吾山一失,游击战也失去依靠,只能再另觅他处了,祥风岭要拼死夺回! 加强连发射了几枚照明弹,飘忽惨白的光把阵地附近照得如同白昼,土匪们蜂拥着向上冲来,马克沁一阵怒吼,轻重武器一齐开火,顿时扫倒一片,土匪哀嚎着退了下去。关仕杰让人推来几辆手推车,上面绑上十几袋子夯实的沙土,土匪躲在车子后面推着车子向上冲。步枪子弹打在沙袋上蹦出几点火星却不能穿透,马克沁的子弹虽然能打穿沙袋但也失了准头和威力。土匪们离防御阵地越来越近,赵震宇大声喊着:“预备手榴弹!” 土匪推着车前行到手榴弹投掷距离时,加强连的手榴弹如冰雹一般砸了下来。手榴弹炸出朵朵彩色的火焰,伴着硝烟升腾着。几辆‘防弹车’都被炸碎,土匪暴露在火网中,密集的子弹曳着桔色的弹道如同死神的割刀,割倒了一片土匪。马克沁重机枪的子弹追着狼狈逃窜的土匪,打得他们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关仕杰不甘心失败,弹压下惊恐的土匪,又找来几辆‘防弹车’威逼着他们继续冲锋。加强连的手榴弹已经告罄,这些有限的手榴弹是一团的全部家底,手榴弹是军队里的奢侈品,本来就不多,为了增强加强连的火力王梓竣已倾尽所有才为他们凑了不到五十颗。 土匪们翘着手推车的车把向前一点点蹭着,子弹打到沙袋上无奈地陷在里面。赵震宇心里有些焦急,不是怕死,而是担心部队还没有完成合围祥风岭就会失陷。 “停止射击!”赵震宇沉声命令道:“准备反冲锋!” 士兵们放下枪,将大刀拎在了手里…… 这时,道吾山上的匪巢忽然燃起了大火,随后枪声大作。关仕杰猛然警醒,原来这是官军的诡计,自己被抄了老窝。他命令土匪停止进攻,马上撤下来,看来道吾山已失守,要保存力量,要马上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关仕杰要逃,为时已晚。一团已在他们身后筑起了火网,将他们压缩在围绕祥风岭的环形地带。祥风岭上又响起了马克沁的怒吼,土匪上不得走不得,团缩在山下,两面还击。 一团利用小股部队穿插匪群,将土匪分割成几个各自为战相互不能联系的区块。王梓竣冒着枪林弹雨只带了几名警卫上了祥风岭。 天色微明,从祥风岭上向下望去,土匪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六部分,小一些的正逐渐被消灭。到天色大亮时,只剩下两大部分,每部分约有上千土匪,仍在负隅顽抗,枪声激烈地持续着。 要消灭这两股土匪着实不易,一团只用重火力包围着他们,人数上处于劣势。土匪一旦查明情况势必拼死突围。虽然六旅其他部队在外部已做好了伏击的准备,但王梓竣要得是让一团见见血,激励出一团的杀气,所以并不放土匪逃跑。 攻下道吾山匪巢的是谷少安,王梓竣原先以为谷少安只是教师,更善于纸上谈兵。可这次战斗谷少安却向王梓竣申请要一个连,去攻打匪巢。谷少安的理由很简单:关仕杰带人去围攻祥风岭,留在匪巢的兵力是多是少、防守如何并不清楚,需要根据当时的情况及时做出应变,自己教了许多军官战术战法,如不能用一次胜利证实自己的能力,以后就没有说服力,也谈不上胜任参谋长这个职务。王梓竣只好同意了,但给他派了两个连。 谷少安带部队摸上道吾山,没有硬冲上去,而是选了十个格斗好手,脱下军装,头顶上缠着绑腿扮装成土匪大模大样的往山上走。遇到警戒哨就说是关仕杰让回来取弹药的,一路上连破数个暗卡,进了土匪的阵地里才被识破,这十名士兵在阵地里放起了火,引起土匪一阵混乱,谷少安带着大队人马掩杀上来,没费太大工夫便解决了战斗。 谷少安也上了祥风岭,跟王梓竣汇报了自己完成任务的情况,王梓竣直称赞谷参谋长能文能武,是将才。王梓竣问谷少安山下的形势该如何解决,谷少安仔细看了看,有些为难地说:“刚才团长谬赞,其实少安只有些小聪明,山下的情况很复杂,把土匪逼急了就会冒险突围,我们又没有足够的兵力来阻止,也只能放他们出去,然后从后面追击他们,把他们赶到吴旅长的伏击圈里。” “不!”王梓竣凝视着山下的两个包围圈,语气坚定地说:“我要在这祥风岭下全歼顽匪!” “团长有何妙策?” 王梓竣没直接回答他,说:“赵营长已坚持了一夜,太累了,你替换他休息一下,要守住这祥风岭,土匪若想冲上来,就打下去!”顿了一顿:“你在岭上察看全局,发现危机立刻调整相应部署!” “是!”谷少安道。 王梓竣匆匆下山,来到了围困着关仕杰的那个包围圈外,陈宽正指挥部队不断地向前慢慢推进,意图压缩包围圈。王梓竣向他说了几句话,又快步跑向另一个包围圈。 谷少安在岭上看得真真切切,陈宽的部队正悄悄地撤出兵力,只留下少一半的士兵包围着土匪,谷少安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此时关仕杰向外突围,这么少的兵力是根本无法阻止的。可是他又看到从另一个包围圈分出一些士兵向陈宽的部队快速跑过来,这些士兵肩扛的是轻机枪和五挺马克沁。谷少安立即明白了,王梓竣的这个战术与‘减兵增灶’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宽的包围圈虽然减少了人数,但是火力却增强了,给关仕杰造成了官军要强攻的错觉,迫使他不得不在原地坚守,暂时放弃了突围的想法。 而另一个包围圈,兵力增多,形成了局部优势。王梓竣命令这个包围圈的指挥彦世鸿下总攻令。包围圈中的土匪没有首领,本就是依仗着人多在强自支撑,被士兵一阵猛冲便彻底失去了斗志,近千名土匪全部缴械投降。王梓竣命令警卫排和执法队将土匪押送到远离战场的地方看管,又命令彦世鸿集合部队去协助陈宽去歼灭关仕杰。 谷少安目睹整个战斗的过程,对王梓竣佩服得五体投地,王梓竣着眼全局,敢兵行险招确实是有胆有识! 此时,陈宽的部队得到支援,两个营合兵一处,加上赵震宇留下的半个营,人数与土匪不相上下,但是战斗力岂是土匪可比!千余名士兵发出排山倒海般地呐喊,冒着纷飞的弹雨,奋不顾身迅猛冲锋,一举突破了土匪的防线!击毙、砍杀关仕杰以下六百土匪,俘虏三百人。此役,一团大获全胜。 消息传到吴佩孚的指挥所,吴佩孚下令撤回霞镇的伏兵,其余各部进山协助一团打扫战场。王梓竣以一个团不到两千兵力,全歼顽匪四千人,吴佩孚不由得对这个小兄弟刮目相看。 ------------ 第二十章 增编湘军(上) 道吾山剿匪之战三天后,王梓竣率一团全体官兵在祥风岭上举行了阵亡将士的安葬仪式。在岳州的一团非战斗人员全部赶来,吴佩孚也臂缠黑纱前来参加。 二百三十个墓碑伫立在祥风岭的半山坡上,四十九名礼仪战士三次齐射,为阵亡将士送行。一团士兵全体肃立默哀,祥风岭上秋风吹送,树叶凋落舞动起安魂的旋舞…… 下葬完毕,吴佩孚对一团作嘉勉讲话,谷少安念了一首长诗为祭奠。最后,王梓竣站在全团前面,高举一面上下红白两色、中间绣着一只张开利爪作势欲扑的雄鹰的战旗,激昂地说道:“这是我们一团的战旗!从今后,我一团将士与此旗共进退、共荣耀!旗在人在、旗失人亡!这旗的上面就是这些阵亡兄弟的血染红的,下面的白色部分正等着用我们的血染上去!这只鹰就是我们一团的魂!它振翅翱翔、睥睨天下、爪利齿尖、摧敌肝胆!” 一团全体官兵发出整齐的吼声:“振翅翱翔!俾睨天下!爪利齿尖!摧敌肝胆!” …… 第六旅整理好行装,准备凯旋岳州。由一团暂时看管的一千多土匪要移交湖南省政府处置。王梓竣和谷少安到省府办理交接事宜,手续即将完毕时,王梓竣随口问了一句:“这么多的土匪怎么处置?” 省府办事员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说着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汤省长吩咐过,且不可纵虎归山,省里又没那么多监牢关押,只能用一劳永逸的办法!” 王梓竣有些踌躇,这是千余条人命啊!从自己的手里过去,就做了刀下鬼。汤芗铭人称‘汤屠户’果然视人命如草芥!王梓竣和谷少安面面相觑,无奈地返回了驻地。 王梓竣路过看押土匪的临时监狱,隔着高大的木栏看里面还在嘻嘻哈哈互相逗闹的土匪,心里不是滋味,这些活蹦乱跳的人也许明日就要做了亡魂,他眉头紧蹙,低下头不再去看。 “团长!”清脆的声音宛如梵音响在耳旁。王梓竣勒住马缰,跳下马,知道是章月华喊他。 “团长怎么魂不守舍的?”章月华自从担任团督导主任,人开朗了许多。 “哦,刚才省城回来,可能有些累了。”王梓竣言不由衷地说。 章月华的秀发已留到了肩头,显得干练利落,她摇摇头,说“团长是不是有心事?若是机密我就不问了。” “不,不是!”王梓竣跟章月华边走边聊,说了汤省长要杀降匪的事。 章月华听完惊讶地说:“他们已经放下武器投降了,再说,这些土匪里也有许多是穷苦人家的子弟,生活所迫为匪的……除了那些罪大恶极的当杀,其余人不给他们一次改恶从善的机会吗?!” “我虽也不忍,但这不在我的职权之内……”王梓竣叹息一声。 章月华一脸严肃,妙目也似乎微微立了起来:“你曾经说过‘义不生财,善不领兵’做为一支部队的指挥官,我能理解;但是,做为一个人来说,就要有一颗仁慈的心。佛曰:愿将法界众生所有一切苦难,悉皆与我一人代受。 愿分灵无数,普入一切不信佛法众生心,令其改恶向善,悔过自新。” 王梓竣苦笑着说:“章主任,你现在已不是沙弥尼了,你可千万别用那些慈悲为怀的说法教导我的士兵,我可不想看到两军对阵时,敌人挥着刀冲上来,我的兵却拿着念珠迎上去!” 章月华被他逗乐了,‘扑哧’一笑,赶紧又收起笑容,正色道:“人生善心必得好报,团长想个法子救救他们吧!” 王梓竣也收起了玩笑神态,凝视着木栏内浑然不觉即将大祸降临的众土匪。 …… 第二天,王梓竣和谷少安挑选了一百名头脑精明的士兵组成甄别队,将土匪按照以前所属的山头分成几部分,单独讯问、逐一审查,全部过筛子。经过两天的忙碌,根据其他土匪的指认将滥杀过普通百姓、**过妇女和有其他严重罪行的恶匪甄别出来,共四百五十二人。这些土匪被押送到省府,由省府处置。剩下的绝大部分是生活所迫为混口饭吃才进山为匪的,对于这些人,王梓竣跟他们讲了汤省长的解决方案,告诉这些人,他们已不可能再回家了,回家就是死路一条。这些人本就无家无业,或家中极端贫困,再经王梓竣这么一吓唬就产生了从军的心思。 谷少安根据王梓竣的吩咐鼓动如簧巧舌又向他们讲了投军免罪的古律,让他们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加入到一团。 关于这些人的编制问题,王梓竣特意去找吴佩孚请示,跟吴佩孚一五一十地说了汤屠户想要大开杀戒,他留下了罪行轻微的降匪藏入军中使他们免遭杀身之祸的事。吴佩孚本来就瞧不起汤芗铭,厌恶汤的贪婪和残忍,王梓竣的做法也合他的心意,便给一团增加了一个营的编制,上报曹锟予以确认。 汤屠户虽然对一团交送的土匪人数相差太大而不满,但吴佩孚做了担保,保证这些土匪不会再为祸湖南,他也只得作罢。 一千余匪正式加入一团,其中挑选出一些枪法好、有潜质的补充到各营,剩下的编为湘军工兵营,由谷少安兼任营长。 在长沙休整的李国翰闻讯后讥笑王梓竣的一团成了藏污纳垢的土匪团。一次王梓竣到长沙开会,两人遇见,李国翰请王梓竣吃饭,边吃边谈论这次剿匪的得失。说到收容土匪的事儿,李国翰和王梓竣的想法相左,李国翰认为湖南的土匪野性太重,不易训练成好士兵。王梓竣说:“长沙岳麓山下的岳麓书院也就是现在的高等学堂内有一对联,上书‘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嘛。还有个湖南人杨度曾说过‘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之句,这都说明湘人还是有些能力的” 李国翰又引经据典地反驳他,王梓竣为了平息争论,就遮掩说是在章月华的劝说下他才做这件善事的。李国翰一听越发地瞧不起他,开玩笑说,是佛祖怕王梓竣杀戮太重特意派个小尼姑来红尘中点化他。王梓竣听了哈哈一笑,继续装傻充愣。 不管怎样,六旅第一团已成为三师中人数最多的团。 ------------ 第二十章 增编湘军(下) 所谓工兵营,无非是安营扎寨、架桥开路、掘井设障等等力工的活计。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谷少安却发现这些湘军干工兵的差事委实是屈了才。 谷少安找到王梓竣,说工兵营这些湘军士兵对工兵作业不擅长。虽然做事卖力但结果往往差强人意。湘军自来有‘吃得苦、霸得蛮、舍得死’的精神,不如把他们武装起来,做到人尽其才,成立个山地作战营。 一团多了千余人,但只增人数不增实力,反倒惹得其他部队议论纷纷。王梓竣早就起了工兵营改作战营的念头,只是没有适当的理由。这次谷少安提及,王梓竣将困难跟他说了。首先是编制不能随意更改,这不是他与吴佩孚私人关系能决定的,还有枪支弹药也不易申领;其次担心辛苦筹建好以后被上级直属了,为他人做了嫁衣。 谷少安说:“那就明里是工兵营,暗里是作战营,平时就按照作战标准训练,武器可以先少量申领,慢慢筹措。” 王梓竣面色一沉,严厉地说:“欺瞒主帅、暗藏实力,是为欺军,论律当斩!以后且不可再有此念!” 谷少安知道说错了话,唯唯答道:“少安一时鲁莽,有口无心……有口无心。” 王梓竣缓和了面色,轻拍一下他的肩膀,说:“你也是为了一团好,我知道。本不该责备你,可我也有难处……那些话就当我从没听到过!” 谷少安心领神会,说:“是!刚才少安根本就没跟团长说过任何话!” …… 一团的官兵识字班圆满结束,士兵基本上可以看懂简单命令,会写简短的便笺。纯军事常识、理论则由前讲武堂的老师授课,章月华闲了下来。 章月华在岳州城内谋得一个学堂老师的差事,来找王梓竣商量要退出军营,在岳州任教。王梓竣没有理由阻止,便跟陈宽耳语一番。章月华跟王梓竣道别,起初还颇觉伤感,可是王梓竣似乎并无劝留之意,只是说如果遇到难处,可以再回来。章月华见他态度冷淡,心里有些许涩涩滋味,强作笑颜道了声再见,王梓竣只略一点头算作应答。出了军营也不见王梓竣来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岳州学堂来报道,却被校长告之她的职缺已有人顶了。章月华很气愤,跟校长申辩,校长自知理亏,不敢强辩,只得暗示她有军队的人来找过,警告不得收留她入校。 章月华明白了,是王梓竣搞得鬼,于是怒气冲冲地赶回一团军营。来到军营门口,老远就看见门上有一条横幅,门口还分列着两队人,看样子是等候迎接上级长官。等到了近前,方才看清楚,横幅上写着‘欢迎章主任回来重掌教鞭!’两列士兵齐刷刷地向她敬着军礼。王梓竣从里面得意洋洋地踱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章月华怒气不减,横眉冷对,攻过箴阙道:“你是在戏弄我吗?你搞这些有什么意思?!” 王梓竣见她动了真怒,忙拉着她往指挥室走,章月华摔开他的手,自顾径直向指挥室而去。王梓竣冲门口那些士兵一挥手:“解散!”门前的闹剧匆匆结束了。 指挥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章月华责问道:“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梓竣讪讪道:“我只是想留住你,可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就……” 章月华见一向人前威风严厉的王梓竣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心里有些不忍,说:“我在军营里无所事事,却还拿着军饷,还要你时常关照,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所以才要自己出来做些事情。” 王梓竣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些时候,你可以影响我的决断,就像收容那些土匪,这件事就是你促使我从另一个方面考虑问题,而不是单纯以军人的思路考虑……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虎狼鹰隼、杀气腾腾的英雄汉,我身处他们之中,难免受他们影响,杀戮心重,易形成不完善的人格,可是有你在,我却多了一些理性。” 章月华听着王梓竣说的这番话,既感慨自己原来能带给他这么大的精神影响,又叹服王梓竣能用西式思想分析自己的优缺点,而且逻辑性还这么强。 王梓竣接着说:“ 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也许,我用这种方式是错误的!” 章月华又能说什么呢?她叹口气,默不作声。 气氛有些尴尬,王梓竣找话题:“你在这里是凭你的能力领军饷的,我一直觉得对你大材小用了,我有个想法……” 章月华抬起头,看着他。 王梓竣见章月华感兴趣,说:“工兵营是由那些土匪改编的,他们是山民出身,没见过世面,身上匪气又重,纪律性不强,离士兵的标准有差距。谷少安现在正训练他们,但是他的方法无非是灌输和强制,收效甚微。我想让你用西式思想开导他们,在教他们识字的过程中对他们潜移默化,把他们教成我们想要的那种士兵!比如,教一般士兵只须认得命令,教他们呢?就教‘纪律’‘机动’‘弹道’‘坐标’这些现代军事用语,边识字边讲解,我要让这些跟我一样土匪出身的人成为最强的士兵!” 章月华听明白了,问道:“谷参谋长不能做这些事吗?” “他兼任这个营的营长,一个主官怎么能放下威严,去做那些循循善诱、耐心细致的事!” “那我试试吧!” 王梓竣见章月华同意了,心里也高兴,说:“我们也不可能总在这里驻扎,中国是要南北统一的,你随着军队再往南走的时候,没准还能碰见你哥哥呢!” 说到哥哥,章月华显得忧伤,说:“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但愿佛祖保佑他!”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章月华的具体工作,王梓竣把打算在团里建一支自己私人武装的事稍稍向章月华透露了一些,指导她在教育工兵营士兵的时候多讲团长对他们的保命之恩,让他们忠心不二云云。 送出了章月华,王梓竣吐出一口长气,刚才对章月华说的那些什么‘完善人格’‘理性’之类的话纯粹是临时想出来蒙她的。他不想让章月华离开,仅此而已。 或许,王梓竣对章月华说的‘部队迟早要往南走,跟随部队有机会遇到哥哥’这话也是随口说说的,但却真的应验了。 不过,不是南下,而是西进!西进四川,镇压‘护国军’! 【喜欢这本小书的朋友送朵花、加收藏鼓励酒罪!】 ------------ 第二十一章 入川(1) 横亘在王梓竣眼前的是泸州南面纳西境内的凤凰山。此山虽不陡峭险峻,但是山下的凤凰湖却水域宽阔,湖内还有十几座小岛,成为了天然屏障。凤凰山附近数十万亩的森林,若要绕道而行怕是要多走三天才能到泸州。 据侦查,凤凰山上有一股山民武装,自称‘复国军’,凤凰湖的数座小岛上有复国军修筑的工事,阻止着一切企图靠近凤凰山的人。 谷少安制定了一份作战计划:用船载着山炮连为火力掩护,其他人乘小船强行登岛,逐岛争夺,预计时间大概要三十六个小时,王梓竣立即否决了这个计划。即使三十六个小时能通过凤凰湖,前面的凤凰山上还有武装,若是硬拼,损伤了实力,即使到了泸州也没有能力解围。 这年,公元一九一五年十二月,袁世凯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变更国体,龙袍加身,承袭帝制。霎时间,群情汹涌、举国激愤,讨袁烽火遍地燃起。蔡锷、唐继尧、李烈钧联名通电宣布云南独立,并成立军政府,组织护国军,出兵讨袁。袁世凯惊惧万分,急忙调兵遣将,入川镇压护国军。 袁世凯任命虎威将军曹锟为行军总司令,统帅三路人马扑向四川。 第三师是十天前离开岳州进入四川境内的。吴佩孚的第六旅一马当先,入川后打了两场胜仗,歼敌几百人,鼓舞了士气。第一团主要任务是防守六旅的侧后,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上阵。这次泸州正被蔡锷所部护国军围攻,已危在旦夕。吴佩孚紧急抽调一团,向王梓竣下了死命令,三天内务必解泸州之围。 经过一天的强行军,第一团赶到了凤凰山下,距泸州不到五十里,近在咫尺,可是却被凤凰山上的所谓‘复国军’所阻。先锋连准备渡过凤凰湖时,遭到了袭击。 这复国军和护国军一字之差,意思却迥然不同。王梓竣琢磨着这复国军大概是满清余孽,企图维系清朝统治或打着这个旗号的山贼土匪之流。时间紧迫,要争取尽早前往泸州,复国军与初来乍到的第三师并无过节和怨仇,王梓竣决定跟复国军谈谈条件,希望他们能放一团过去。 王梓竣派比较稳重的彦世鸿充当信使,向他交代一番,说只要能放一团过去,不管他要复清国还是复什么国,统统答应,等日后再收拾他们。另外还要留心凤凰山的工事情况,一旦他们强人所难,就只好强攻。 彦世鸿带着两个警卫员,一边打着白旗一边喊话,要跟他们谈判。不多时,从湖心的一座小岛上驶出一艘小船,将他们带向对岸。 王梓竣焦急地等待着彦世鸿,三个小时以后,彦世鸿三人才被送了回来。彦世鸿一见王梓竣就摇头叹息,说:“他们的条件太苛刻了,我没办法答应。” 王梓竣问:“什么条件?” 彦世鸿:“一千条步枪、二百支手枪、二十挺机枪、十万发子弹!” 王梓竣一拍桌子,恨声道:“他们好大的胃口!这些数目是我一团的所有装备,他们根本就没有诚意!” 赵震宇和陈宽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地叫嚷着:“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们!咱们这就跟他们较量较量,杀他个片甲不留!” 王梓竣稳定一下情绪,问彦世鸿:“你可曾看到他们的防御情况?” 彦世鸿遗憾地摇摇头:“船一靠岸就被他们蒙住了眼睛,到了屋里才恢复。下山的时候也被蒙上了。” 倒是谷少安沉得住气,问他:“他们是些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与护国军是一路的?” 彦世鸿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他们像是一群疯子,说出来的话疯疯癫癫!我问他们复国军是什么意思,他们竟说自己是明朝后裔,要恢复大明江山!你说,他们不是疯子是什么?!”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王梓竣却如五雷轰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大明江山……恢复大明江山……” 谷少安瞧出他的异样,忙问道:“团长!怎么了?” 王梓竣不答话,痴痴呆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王梓竣才慢慢恢复如常,让其他人先回去待命,只留下了彦世鸿。 王梓竣面色凝重,细细问及彦世鸿在凤凰山经历的一切。彦世鸿说,眼睛上的蒙布被揭下后就已在一间房子内,里面有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大概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但是开口讲条件的是他身旁的一位年轻人。那老者话语不多,都是年轻人在讲。年轻人说完条件要他天亮以前答复,否则就不让一团从凤凰山经过。 彦世鸿不知道王梓竣为何神态异常,讲得小心翼翼很全面生怕漏掉一处。 听他讲完,王梓竣想了想,似乎做出了决定,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些什么。写完后将纸折好,交给彦世鸿,说:“再辛苦你一趟,把这个交给复国军的头领……切记,不可遗失、不可给他人观看,只交给那老者!” 彦世鸿看出事态重大,不敢掉以轻心,接过书信揣在贴身衣服的兜里,仔仔细细地放稳妥。当晚,彦世鸿独自一人打着火把来到凤凰湖,喊复国军来接他。 夜色已深,王梓竣命令一团将士就地宿营,等天明再做计较。王梓竣在临时指挥所里焦急地等待着彦世鸿的消息。脑子中反复响着彦世鸿的话:他们大明后裔……要恢复大明江山…… 刚才王梓竣所写是当年南明弘光王朝国破时潞王、福王、鲁王、益王这四王曾约定的暗语。不论四王哪一脉的后人都要熟知且保守秘密,以求复明时机来临时可以互相联络共襄义举。 王梓竣心里忐忑不安,焦躁地踱来踱去。 ------------ 小启:上架了 今天上架,我觉得是赶鸭子上架,只是我这只鸭子还需要诸位读者的支持,才能在架子上待着。习惯付费阅读的朋友就订阅吧!不习惯的朋友就用鲜花鼓励一下。酒罪不想落在别人后面,也不希望朋友亲属们说我每天不务正业,只知道守着电脑一事无成,所以还是想有些成绩。 全靠支持订阅的读者了,酒罪拜谢。 ------------ 第二十一章 入川(2) 王梓竣觉得时间过得漫长,其实不过才一个多小时彦世鸿便回来了。 彦世鸿把那封信交还给王梓竣,说:“我把信交给那老者,他看完后在信上又写了些什么?要我带回来给你。” 王梓竣的手微颤着接过信,对彦世鸿说:“你先去休息吧!” 打发走彦世鸿,王梓竣展开信,他原先在信上写的暗语是:高成俊义仁至大,立肇行开。这似乎是一副对子的半句,王梓竣在‘成’字下面画了两道横线。而彦世鸿交回的信中,‘成’字和‘俊’字中间,下面多了一个‘德’字,这个‘德’字下面也画了两条横杠。信下角还写着‘船在凤凰湖候着,请上山一叙’。 王梓竣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们果然是明皇族后裔!这条暗语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谥号,即‘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按照四王的约定,潞王之后以‘高’字起,反向隔一字书写,福王之后以‘功’字起,也是反向隔一字书写;而鲁王和益王的后代则分别以‘开’和‘天’字起,正向隔两字书写。每一字代表一代人,字数用尽时周而复始,用在字下标横杠的数量表示第几轮。 王梓竣在‘成’字下画两道横线,是说属于潞王后代的字数已经开始第二轮起了,‘成’字是两轮字数的第十三个字,表明他是潞王第十三代子孙。凤凰山的回信没改变暗语的排列,表明是与潞王同样反向书写的福王之后,在‘成’和‘俊’之间加入一个‘德’字,表明他们也是第二轮起,是福王第十四代子孙。福王长潞王一辈,所以复国军的福王后裔与王梓竣是平辈。 渺渺世间、茫茫人海,终于遇到一家人。王梓竣父母双失,初时沦落为匪,投军后戎马倥偬,自是命途多舛,心里的苦楚一力承当,无人倾诉,靠着强大的复国意念拼搏至今,将要见到亲人,既感慨又兴奋。 王梓竣到谷少安的宿营地叫醒他,跟他交代说自己要离开一会儿,让他注意警戒。谷少安满腹狐疑却不便追问,只得听令。 王梓竣只身来到凤凰湖畔,湖边果然停着一艘小船。一个船工模样的人躺在船里打着瞌睡。王梓竣跳上船,船工被惊醒,王梓竣说:“我就是你要接的人。” 船工二话不说用桨抵着岸掉转船头向凤凰山划去。 过了凤凰湖来到山下,山脚的低矮灌木中有几处暗堡。见小船靠岸,暗堡里出来三个人。黑暗中瞧不清他们的面目,等他们走到跟前,王梓竣才发现他们手里都拎着自来得。 其中一个人冷冷地问:“你就是那个写信的人?” 王梓竣:“正是!” 另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抖了抖。 王梓竣说:“自家人,这个就不必了吧?” “是不是自家人要我们说了算,还是先按规矩来吧!”第一个问话的人说。 “好吧!”王梓竣刚说完,布袋就套在了头上。 一个人将一条短绳塞在王梓竣手里,引着他走。一路上左转右绕,感觉一直在向上走,约莫走了一顿饭的工夫,王梓竣踏上了平整的石砖地,不一会儿,眼前突然一亮,刺得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是头上的布袋被摘了下来。 这是一间在山体上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屋,足有普通房间的五倍,墙壁上插着数只胳膊粗的火把,将石屋照得通明。石屋正面墙壁上挂着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大幅画像,这幅画像,王梓竣年幼时在家中暗室里也曾见过。挂在它旁边的是一副稍小些的画像,是头戴乌纱折上巾、帽翅后竖王爷打扮的人。“这大概就是福王吧!”王梓竣暗想。 “朱氏福王第十四世子孙朱文轩。”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在王梓竣身后。 王梓竣急忙回过头,一个干瘦的老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老人身边还有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这时也开口说:“朱氏福王第十五世子孙朱继伦。” 王梓竣向老者拱手深鞠一躬,转过身,向着朱元璋和福王的画像跪了下去:“朱氏潞王第十三世子孙藏姓王——梓竣叩拜太祖皇帝、叩拜弘光帝。” 朱文轩满意地点点头,将王梓竣搀起,拉着他的手说:“按弘光宗人府的玉牒,我们是兄弟!” 王梓竣点点头,拱手道:“梓竣见过文轩兄长!” 朱文轩哈哈一笑,对年轻人道:“继伦,来见潞王叔父!”明朝的爵位世袭,代代相传,所以朱文轩称王梓竣为潞王。 朱继伦小不了王梓竣几岁,却向王梓竣跪下:“侄儿朱继伦拜见潞王叔父!” 王梓竣听出朱继伦的声音,就是刚才上岸后跟他说话的人。王梓竣原地未动地接受了跪拜,说道:“请起!” 朱文轩亲热地拉着王梓竣的手,带他出了石屋。离石屋不远是一圈砖石垒砌的高大院墙,院墙四角有四座瞭望台,上面晃动着岗哨;院墙上开着许多孔洞,是射击孔;院门两侧是两座石头磊的环形工事,各架着一挺机枪,工事里有几个山民打扮的人。王梓竣看到这阵势,心里暗暗称奇,朱文轩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光是这所修成堡垒的大院子恐怕也不是一般草莽土匪能做到的。 进了院子,里面更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一队二十人的巡逻队背着步枪在来回走动。来到厅堂上,朱文轩唤人上了香茶,对王梓竣说:“传言潞王一支远赴关外躲避满清追杀,我曾遣人去寻过,但没有找到。” 王梓竣眼圈微红,说:“我们潞王之后一直颠沛流离,生活困苦,的确是躲到了关外,但人丁不甚兴旺,到我这一代,只剩下我一人。我们没有能力起事,只能隐忍于市,等待时机。” 朱文轩长叹一声,说:“除了潞王一支,鲁王、益王之后均有下落,鲁王十五代世孙年少早夭,已绝了门户;益王后代十二世孙俱是女子,后嗣已无朱姓……复国重担,落在了你我二人肩上。” 王梓竣黯然道:“想不到朱氏皇族没落至此……” 两人又感慨一番,王梓竣向朱文轩简单讲了自己的一系列遭遇,朱文轩也跟他说了福王一支的情况。 相比潞王一支,福王后代的遭遇却好得多。福王死后,他的后人从南京一路向西躲避清廷追杀,最终来到了四川东南的凤凰山附近。那时,凤凰山还是一片荒蛮之地,只有几十户当地土著,满清政权的触角还没伸到这里。福王后代在此扎下根,逐渐同化了当地人,形成了以福王后代为首的一个大村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满清在四川的政权发现了凤凰山的村落,但是不知他们的来历,以为他们就是本地人,并称他们的村落为凤凰村。 慢慢地,凤凰村通过与外界联姻或收容流民渐渐强壮起来,人口越来越多。他们通过种植、养殖和捕捞积累了一定财富。当辛亥革命打响了推翻满清统治的第一枪后,时任凤凰村村长的朱文轩顺时而动,打出了复国军的旗帜,宣布反清复明的纲领。只是凤凰山地处偏僻,不为世人所知,也只能在凤凰山方圆几十里有些影响。朱文轩以凤凰村的团练为基础成立复国军后,利用积累的财富购买枪支弹药,修筑碉堡工事,把凤凰山建成了复国军的根据地。 复国军为了闯出名声,接连与附近的几股土匪交战,战斗互有胜负,但是朱文轩和儿子朱继伦都是聪明人,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久就将凤凰山附近的土匪剿灭干净,而且复国军也扩大了实力。 朱文轩得意地说:“现在局势又有利于我们,北洋军和护国军在四川打仗,这是我们发展的好时机,他们二虎相争,我发展实力,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便是我做川王之日!” 王梓竣为朱文轩父子建立复国根据地而高兴,但是听到他要做川王的打算,又不禁替他担心。王梓竣对朱文轩说:“四川地广人多,若是没有数万兵马,恐怕不能占川称王……文轩兄长刚才说等护国军和北洋军厮杀得两败俱伤便可坐收渔人之利……只是,兄长可曾想过,这样做是结了护国军和北洋军两个冤家、树了两个强硬对手……以不才之见,还是暂时隐忍,暗中壮大实力,等实力大到足以经略中原后再谋划四川,这才最为稳妥。否则即使一时取胜也难以招架对手的反攻,反倒是先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和意图。” 朱文轩沉默不语,站在他身边的朱继伦却说:“叔父是北洋军的团长,手中有两千多人枪,不如就此带着手下加入凤凰山,我们一起干,这就缩短了发展实力的时间!” 王梓竣有些哭笑不得,劝说道:“就算凤凰山有一万人,再加上我的两千人,这一万两千人也挡不住北洋军一个师的雷霆一击!现在我们还是要以隐忍为上……” 朱继伦哼了一声,说:“叔父怎么总是缩头缩脑,隐忍、隐忍!我们朱家已经忍了两百多年!还要忍到何时!” 朱文轩喝道:“休得无礼!你在对谁说话?!” 王梓竣压下怒气,不理朱继伦,对朱文轩说:“兄长久居凤凰山,未见识过真正军队的厉害,我们与群雄逐鹿凭的是实力……” “小侄在成都讲武堂也荒废了五年,可不是什么井底之蛙!”朱继伦皮笑肉不笑地打断王梓竣。 王梓竣不愿跟他纠缠,对朱文轩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万不可头脑发热……” 朱文轩说:“正是,正是!” 王梓竣还要开口,朱继伦抢着说道:“刚才称你潞王时你默许,也接受了我长幼礼法的跪拜,所以这君臣礼法也不能变!当年福王是弘光帝,潞王只是监国。现在潞王后代也要听命于福王之后!得了江山也是我们福王后人坐!” 王梓竣几乎要拍案而起,可转念一想,朱家皇族只剩两支,朱继伦是怕自己抢了他的江山,朱文轩不说话大概也是这个心思。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跟他生什么气!江山自是由拳头硬的人来坐,不是由喊叫声大的人坐。 天色已经微明,王梓竣有些着急,如果今天不能过凤凰山到泸州,泸州一定会失守,则第三师会全线被动。 王梓竣跟朱文轩说:“兄长不觉得坐天下的事还很渺茫吗?现在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而不是在窝里斗。” 朱文轩点头称是:“对,对!” 王梓竣说:“此事容后再谈,今天我要率部过凤凰山,还请兄长放行!” 朱文轩还没张开,朱继伦又抢着说道:“不辨出个谁主谁从,休想过凤凰山!” 王梓竣再也忍受不住,站起身抬手抽了朱继伦一个大耳光,吼道:“你父亲还没死,轮不到你在这儿罗唣!” 朱继伦没防备,被打愣了。朱文轩连忙往外推他:“你太不懂事,出去!” 朱继伦恶狠狠地看了王梓竣一眼,悻悻地走了。 朱文轩又对王梓竣说:“小儿不懂事,你大人莫怪!过山的事好商量!” 听他这么说,王梓竣气消了不少,说:“刚才梓竣太过冲动,请兄长责罚吧!” 朱文轩说:“你管教你侄儿,何错之有?!” 两人又重新落座,朱文轩说:“你带兵过凤凰山可以,但是有一样你要依我。” “兄长请讲,梓竣无不照办!” “我找人为你们带路,你们只能跟着他走,沿途不可侦查窥测或自行寻路!” “这个没问题……等我在川中的军务办完再来与兄长商议复国之事!” “嗯……好……好……” ------------ 第二十一章 入川(3) 回到一团宿营地,天已放亮。王梓竣立即集合部队,说已跟复国军达成协议,部队可以通过凤凰山。一团开进到凤凰湖畔,开始分批登上朱文轩为他们准备的二十多艘木船,一个小时后,一团全体到达凤凰山下。 按惯例,需要派侦察连到前面侦查,引路;部队两侧也要安排警戒哨。谷少安刚要下命令,王梓竣阻止了他。 王梓竣说:“我已跟复国军商量好了,他们派人带路,条件是我们不能侦查凤凰山的地形,所以,部队按照行进队形快速通过凤凰山!” 昨天复国军还狮子大开口索要过路钱,只过了一晚,便分毫不取,还有专人带路,谷少安很疑惑,联想到晚上王梓竣神秘的离开,猜想他肯定用了什么办法上山说服了复国军。 朱文轩和朱继伦都没有露面,派了一百多复国军武装护送。说是护送,其实是监视。一团士兵皆暗自戒备,彦世鸿已暗中下令,让营里的士兵选好各自目标,一旦有异常便首先撂倒那些‘护送’的复国军。 一团是沿着一条临时开辟的小路走的,路两旁还有刚刚砍倒的树木。翻过山顶,直下后山,路两旁影影绰绰地闪动着人影,是朱文轩安排的警戒哨,防止一团侦查的。 走着走着,彦世鸿觉得不对劲,找到王梓竣。对他说:“团长,这附近可能有大片的罂粟种植园!” “你怎么知道?”王梓竣很诧异。 “以前我跟随父亲做参客时经常见到山里人种植的罂粟,罂粟的气味很特殊,现在这里就有这种味道,还很浓,我估计这儿种植的面积不会小!” 难道复国军的武器装备和招兵买马的费用都来源于靠种植罂粟?王梓竣一激灵,但转念一想,解围泸州事关重大,没时间去查证,这事等回来再仔细问问朱文轩,若凤凰山上真的种植罂粟就劝劝他,鸦片这东西害人不浅,千万碰不得! 王梓竣对彦世鸿说:“此事不要再跟其他人说了,我们只是借路,速速通过就好,别管他人闲事!” 部队下了山,王梓竣命令跑步前进,回头遥看凤凰山时,山林茂密,植被郁郁葱葱,看不出异样。再前行不远,已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枪炮声。 侦察连派人回来报告,已经跟旅部接上头,旅长吴佩孚要王梓竣立即赶到旅部领受任务。王梓竣不敢耽搁,打马向侦察连指示的方向飞驰。 在泸州城外二十几里的一处隐秘的丛林里,吴佩孚先行赶到,设立了指挥部。护国军渡过沱江占领了泸州城外高地――大龙山,在山上用山炮轰击泸州防御阵地,防守泸州的效忠袁世凯的川军两个旅已经危在旦夕,城里也乱成了一团。护国军的炮击未停,一旦炮击停止,护国军将立即攻城。 吴佩孚的作战部队尚未到达,他现在是光杆司令,手下只有旅部的几百人,一听到王梓竣的一团到了,喜出望外。 王梓竣刚到旅部,吴佩孚来不及寒暄,拉着王梓竣的手走到地图前面,指着一处名叫‘营盘山’的高地说:“梓竣来得正好!你立刻带领一团渡过沙湾,抢占泸州南面的‘营盘山’。一旦得手,以三颗信号弹为讯!” 王梓竣的大气还未喘匀,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吴佩孚拍着他的后背:“慢点儿!别呛着!等咱们得胜后我请你喝四川最好的五粮液!” “是!”王梓竣利落地敬个礼,转身就走。 一团来到沙湾,侦查报告对岸有护国军一个连在防御。沙湾可以涉水渡过的浅水部分宽达五六里,一个连防守只是聊胜于无。 王梓竣给三个营指定了六个渡河地点,要他们同时进攻,湘军‘工兵’营做预备队。一团的火力连将几十挺轻重机枪分别架设在六个渡河处进行火力掩护。 王梓竣一声令下,各种火器的吼叫霎时响彻沙湾。对岸的护国军被压制地抬不起头,上千士兵踏着齐膝深的水向对岸席卷过去。 沙湾两岸相距三十米左右,等护国军能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团士兵已冲到岸边。护国军仓皇失措,扔下十几具尸体向后跑去。部队零伤亡渡过沙湾,又追着护国军的逃兵向营盘山猛冲过去。 营盘山上的防守更加松懈,开始时看到自己人逃了过来,连忙跳出阵地去接应,没想到一团紧跟在后面,等他们开枪射击时,一团的火力连都设置好了机枪阵地。一阵机枪对射,加上爆破连的突进连续爆破作业,将防守阵地炸开了一个缺口,一团士兵一拥而上,将护国军撵下了山。 吴佩孚接到报告,营盘山已升起三颗信号弹,心里稍微轻松一些。命令三师配属给他的火炮团开赴营盘山。 营盘山与大龙山同在泸州西南方,以沱江相隔。炮团在营盘山将火炮一字排开向大龙山炮击,大龙山上护国军的大炮也调转炮口向营盘山开炮,两支炮兵部队展开了对轰。两处高地上炮声震耳欲聋、处处硝烟弥漫、火光闪闪。一团在山下警戒,士兵们的衣服上落满了尘土,脚下的大地不住地颤动。王梓竣吩咐各连炊事班就地埋锅做饭,士兵们早晨从凤凰湖出发到现在已近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这时也只能早饭午饭合为一顿了。 饭还没吃完,对面的炮声已渐渐沉寂,看来护国军的炮兵已全军覆没。王梓竣登上营盘山用望远镜观察对面大龙山,大龙山山顶上的植被已被炮弹削没了,露出了褐色的泥土,泥土上冒着热气,氤氲一片;十几门山炮被炸得支离破碎,零件散落四处;护国军的一些士兵肢体残缺不全,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 护国军多使用山炮。虽然也属于榴弹炮的一种,但射程短且不精准;而六旅的炮团使用的是射程大、精度高的野炮,这种野炮是威力最大的榴弹炮。营盘山上的炮团只损失了两门野炮,人员伤亡也不大。 王梓竣感慨武器装备的先进与否可以决定战争的胜败,谷少安便向王梓竣介绍火炮在战斗中如何应用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德国军校讲授的毛奇军事理论――闪击战中火炮就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战斗一开始便以优势炮火击毁敌方阵地,然后快速突破、分进合击、速战速决…… 王梓竣听得津津有味,谷少安军事方面学识渊博,讲得滔滔不绝。两人正研究德、日两国军事理论的异同点,旅部通信员前来送达命令,吴佩孚命令一团夺取泸州屏障――月亮岩。 王梓竣和谷少安展开地图,月亮岩在泸州城北少鹤山中。少鹤山高二百米左右,长不过三里,与泸州城隔江相望,是泸州北面的门户。护国军占领了月亮岩,渡过了长江,泸州城北已无险可守,正被逼得节节败退。 谷少安建议说让湘军‘工兵’营试试身手,王梓竣也认为山地作战应该是湘军的强项,这个‘工兵’营也是按照山地作战的要求训练的,差得只是武器缺乏,不过这可以从其他营抽调武器解决。王梓竣同意了谷少安的建议,但是让谷少安再带上赵震宇的营,加个双保险。 工兵营集合完毕,王梓竣将团里库存的少许枪支弹药加上从其他营抽调的武器将工兵营武装起来。谷少安简短地布置了任务,带领工兵营杀向少鹤山的月亮岩。 王梓竣带着警卫连抵近观察工兵营的表现,他用望远镜注视着列队整齐跑步奔向月亮岩的士兵,默默地祝福这支部队,这支他私下建立的作战部队是他的独门暗器,是希望将来可以用在刀刃上的好钢。【临近春节,事情太多,偶尔更新不及时,请大家体谅!】 ------------ 第二十一章 入川(4) 月亮岩是少鹤山中一面临江一面是陡峭山坡的月牙状山体,临江的一面朝向泸州,湘军工兵营要从几乎垂直的峭壁下攻上月亮岩。护国军两个团的兵力已渡过长江正猛攻泸州,月亮岩上只留了一个排的兵力防守,护国军因地之险而大意,也万万没想到北洋军援兵这么快就能到,而且会偷袭月亮岩。 工兵营来到与月亮岩相距不远的一片树丛中,谷少安向手下几名连长分派完任务,工兵营紧张有序的忙碌开来。 十名敢死队员身负绳索和几捆集束手榴弹只配着短枪,从崖下开始向上攀登。他们是经过挑选的最擅长攀岩的士兵,利用崖上的石缝、岩石凸起和枯藤向上悄悄攀爬。但是松动的石头滚落的声音到底惊动了月亮岩上的护国军士兵,他们见北洋军已爬到了半山腰,忙向下射击。但是早已瞄向山顶的工兵营神枪手将探出脑袋准备射击的护国军士兵一个个撂倒。其他护国军士兵不敢再伸头便贴着山崖扔手榴弹,手榴弹的爆炸时间不好掌握,有的滚落山底才爆炸,有的虽然在半山腰炸响却被凸起的岩石磕飞,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只有一名敢死队员被弹片炸到,坠落到山下。 敢死队员们悍不畏死,依旧奋力向上攀登。已近岩顶的敢死队员,找到相对稳固的落脚地点后向岩上抛集束手榴弹,炸开缺口后迅速攀到顶上,用短枪掩护其他人登上岩顶。 守卫月亮岩的护国军震惊于集束手榴弹的巨大爆炸力,被敢死队员们一阵乱枪打得慌忙败退下去。数条绳索一头固定到树木或岩石上,一头垂下崖底,工兵营士兵借着绳索纷纷攀上月亮岩。 王梓竣对工兵营初试锋芒干净利索的表现很满意,嘿嘿地笑出声来。工兵营没用几分钟就将少鹤山上的护国军全部消灭。一团主力登上少鹤山,王梓竣命令抢占长江上的两座铁桥,并在桥上设立防线。 两个团的护国军正猛攻泸州北侧防线,忽然身后传来枪声,顿时军心大乱。护国军已成了背水一战的态势。泸州城内的川军接到了吴佩孚的反攻命令,集结起最后的力量向护国军发起了反冲锋。 在一团和川军的两面夹攻下,护国军土崩瓦解,除了少数跳江逃脱外其余全部被歼灭或做了俘虏。 围攻泸州的护国军受北侧失利的影响,加之三师冯玉祥旅突破阻击赶到泸州助战,造成全线溃退。 吴佩孚来到一团驻地,褒奖王梓竣,说王梓竣以一团之力破护国军两万之众,实是奇功一件,要举荐他做副旅长。 王梓竣明白吴佩孚的意思,吴佩孚是总指挥,一团只是完成了他交给的任务,吴佩孚如此称赞,多半是凭两人的惺惺相惜和私下里的感情。 吴佩孚挟胜利之威,待全军聚齐,挥师纳溪。在三师另外两个旅的配合下在纳溪附近的牛背山将护国军一个混成旅团团围住,经过昼夜激战,全歼此旅。王梓竣的一团以工兵营为先锋直插敌心脏,将敌旅长击毙,重创敌旅部,促使战斗及早解决。 曹锟闻讯后以‘征滇军’行军总司令的名义报请中华帝国皇帝袁世凯,为吴佩孚等请功。袁世凯即刻封赏吴佩孚,任命他为北洋陆军第三师代理师长,封三等男爵,授中将衔。 吴佩孚奏请袁世凯任命王梓竣为第六旅旅长,袁世凯对王梓竣印象颇佳除了准奏还赏金五百。 …… 入川以来,李国翰的近卫旅一直做为征滇军行军总司令曹锟的护卫部队而没参加任何战斗。王梓竣因战功提升的消息让他不以为然,领着一群土匪兵都能取得胜利,可见护国军只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李国翰跃跃欲试,寻找着自己一显身手的机会。此时三师正强攻纳溪,李国翰撺掇曹锟从纳溪背后下手,护国军正拼死力战,从后面给他致命一击,纳溪战役的功劳可尽揽于怀。曹锟本不同意这个方案,李国翰却又说,做为曹锟的部下,吴佩孚已大出风头,若是征滇之战曹锟寸功未立,面子上也过不去。 曹锟禁不住李国翰的反复劝说,也出于给未来女婿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考虑,同意了李国翰的作战方案,率领近卫旅前去攻打纳溪后方。 近卫旅强渡宁河,全歼防御宁河的护国军一个连。首战告捷,曹、李二人喜不自禁,护国军果然是弱旅,早知如此,加官进爵的就应该是他李国翰了! 纳溪背后的门户――寇山就在眼前,攻占寇山就能将纳溪的后路封死,再顺势杀下山,就能全歼纳溪之敌。李国翰按计划命近卫旅准备强攻寇山。 吴佩孚在泸州取得的胜利,凭得是他指挥有方,凭得是一团勇猛顽强的精神和战术配合得当。护国军的失利则是由于他们为川滇联军,配合上有瑕疵,相互呼应联络不通畅。其本身并非弱旅。护国军统领蔡锷亦是日本陆军士官学习毕业,精通战术,通晓用兵之道。泸州一役失利后,蔡锷立即部署纳溪防御战,守卫纳溪这个川中要点。 李国翰进攻寇山正中蔡锷下怀! 寇山是纳溪后门,蔡锷在此布置了两个山炮团,及两个旅的兵力。李国翰指挥近卫旅渡过宁河后,宁河与寇山之间是一片面积狭小的平原地带。近卫旅还没来得及展开攻击队形便遭到了两个山炮团数十门火炮的轰击。 近卫旅在狭小地带回旋不开,被炸得人仰马翻,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寇山两侧埋伏的护国军和寇山上的护国军两旅分三路杀了过来,近卫旅已来不及再渡宁河,被打得落花流水,慌不择路向寇山东北方逃去,却误入高洞场的一条峡谷中。 护国军封堵住峡谷两端,占据了峡谷两侧高地,居高临下。曹锟、李国翰和跟随他们的近卫旅残部已成了瓮中之鳖。 ------------ 第二十一章 入川(5) 吴佩孚指挥三师强攻护国军纳溪防御阵地,护国军的梯次防守与阵地后方的炮火支援相配合,使三师止步于阵地前。 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吴佩孚下令暂时停止进攻,召集几名旅长开会研究对策。作战参谋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报告说行军总司令曹锟和近卫旅被护国军围困在高洞场,形势十分危急。吴佩孚闻言大惊失色,曹锟的这次行动既没有跟三师先取得联系也没留预备队在宁河两岸防守退路,实在是冒失之极。 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建议先加强纳溪正面进攻,一旦进攻得手,曹锟的困境自然得解。王梓竣却不同意,他说:“若是攻击一时陷入僵局,恐怕曹司令和近卫旅将遭灭顶之灾!还是应该速速前去高洞场救援!”冯玉祥是从作战部署和目前敌我形势上考虑的,是个符合实际情况的办法,此时放弃进攻,护国军必将转守为攻,于整个形势不利。但是他忽略了曹吴二人之间的友情,王梓竣对此却心知肚明。冯玉祥这样说无异是陷吴佩孚于不忠不义之地。 果然,吴佩孚同意王梓竣的看法。他命令冯旅加炮团从北面绕过纳溪,去攻打高洞场两侧高地;自己率第六旅王梓竣旅从西面绕道高洞场从峡谷正面进攻;其余各旅在此地继续保持进攻态势,以佯攻为主。 命令要求立即执行,各旅长领命火速行动起来。吴佩孚与第六旅疾风迅雷般直奔高洞场,途中遇到小股护国军阻击并不恋战,绕道而行。不多时便已可闻高洞场方向的枪炮声,吴佩孚心急如焚,骑着快马奔在部队前面,渐渐与六旅的大部队拉开了距离。他身边只跟上一个骑兵营,约二百骑兵,王梓竣也紧紧跟随在他身边。 在峡谷口负责阻援的是护国军一个团,他们依山地地形修成简易工事屏息凝气只等敌人来犯。吴佩孚的骑兵一进入射程就被一阵密集的弹雨放倒数十人马,王梓竣见吴佩孚依旧要向前冲,急忙拉住他的马缰拽着向后撤。 撤到了射程外,吴佩孚恼怒地责问王梓竣:“为什么要逃,你怕了吗?!” 王梓竣也大声说:“大哥的心情我理解,可是这么冲上去就是送死!等步兵上来再冲吧!” 吴佩孚喝道:“军人何惧阵前死!若为义气而死更是死得其所!” 王梓竣原先以为吴佩孚精明强干凡事都会谋算周详、权衡利弊,没成想,曹锟危难之际他却能不顾性命成全忠义。 吴佩孚要过身边骑兵的一把大刀,解下青色的刀穗,将军帽掷在地上,把青巾裹在了头上,怒吼道:“冲锋!杀敌!”用力一夹马腹,挥舞着大刀迎着呼啸的子弹冲了上去。 他的举动激起王梓竣满腔热血,王梓竣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吴佩孚实是身兼孔明之智,云长之忠,子龙之勇,翼德之猛,与这等人物不论是敌是友皆是人生幸事,做为他的小兄弟,吴佩孚义则为师,情则为友。王梓竣心潮澎湃,顿觉生死之事乃轻,面对死亡已不再恐惧,关键是离开的时候,是选择站着还是跪着! 王梓竣抽出战刀紧随着吴佩孚冲了上去,其他士兵发出震天吼叫,如支支利箭射向敌人。 古语有云:求生惟不惧死。二百铁骑迎着枪林弹雨风驰电掣冲过敌人阻击阵地后,竟还剩下百余骑,吴佩孚毫发未伤,王梓竣只左臂中弹无性命之虞,堪称奇迹。 峡谷内的枪炮声逐渐稀疏,吴佩孚心中更急,催马疾走。追上了护国军正向峡谷内压缩的部队。护国军未料到援军如此之快就突破阻援防守,被从身后掩杀上来的骑兵踏得猝不及防,吴佩孚和王梓竣趁着他们的混乱砍出一条血路。 被压缩在峡谷中不足一里范围的近卫旅只剩十之二三,他们在李国翰的严令督战下拼死护卫着躲在岩石后的曹锟。吴佩孚等纵马由远及近,近卫旅的士兵发出阵阵欢呼。 曹锟探出头来见是吴佩孚赶来,急忙迎了上去。吴佩孚和王梓竣跳下马,护着曹锟躲避流弹,曹锟声音颤抖地说:“子玉老弟啊!再晚一会儿就见不着哥哥啦!” 吴佩孚握着曹锟的手说:“子玉来迟,哥哥受惊了!” 曹锟道:“还好,还好!”又对王梓竣说:“梓竣小老弟,你受伤了,快去包扎伤口。” “不妨事,司令安然无恙就好!” 李国翰一脸漆黑的硝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吴师长,援兵都到了吗?” 吴佩孚点头说:“我已布置妥当,再坚持一会儿困局既解。” 话音未落,护国军身后传来了喊杀声,护国军进攻受阻又唯恐腹背受敌,仓惶向两侧高地爬去,刚登上顶,数十发呼啸而至的炮弹就砸了下来。冯旅已到预定位置,正进行炮火准备。 李国翰来了精神,命令士兵向高地冲锋,企图与冯旅一同夹击护国军。王梓竣喝止了他举动,说:“敌人只是惊慌,实力仍在,能守住这一块地方就是胜利了!” 李国翰争辩道:“敌人混乱正是出击之时!”李国翰杀红了眼,有些狂躁,又吼道:“我要报这一箭之仇!给我冲!” 曹锟怒道:“住口!士兵们已尽全力,哪有力量冲锋!退下来,只守住原来的阵地!” 李国翰悻悻地跑到机枪阵地上,推开机枪手,自己亲自操作马克沁机枪,将怒气发泄到了敌人身上,一长串的连射,直打得枪口变成了灼热的红色…… 曹锟看着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第六旅将敌人驱散,接应曹锟和近卫旅迅速退出峡谷,冯旅已攻占两侧高地,将火炮架在了山顶,高地是纳溪的制高点,在火炮的射程之内,一阵炮击,纳溪镇内登时硝烟弥漫。 吴佩孚护送曹锟回到泸州歇息,又亲临纳溪,指挥第三师各部全力进攻。防守纳溪的护国军被高地上的大炮炸得伤亡惨重、心惊胆颤,蔡锷命令护国军撤出纳溪,退守到纳溪北面十里外的棉花坡。 第三师经过数日激战急需休整和补充,吴佩孚遂命令暂时取守势,全军休整七天。 泸州城内,吴佩孚在司令部内摆了酒席为曹锟压惊。各旅长和军政要员都已到齐,唯独李国翰称病不出。因李国翰身份特殊,近卫旅又是曹锟亲兵不属第三师节制,吴佩孚拿李国翰没办法,只好派人三番二次的去请,李国翰不胜其烦,竟住进了医院,以示自己真得生病了。 大家心中都知道高洞场一役是因为李国翰好大喜功才险些酿成大祸的,李国翰自己也是羞愧万分觉得脸面无光才不愿见他们。吴佩孚要亲自去请他,曹锟说:“不要再找他了,让他清静一下也好,反思错误嘛!”吴佩孚只得作罢。 酒至半酣,曹锟站起身,端起酒杯对众人说道:“曹某今日能坐在这里与诸位喝酒,是多亏子玉老弟的舍身相救,我感激万分……”曹锟有些哽咽,顿了顿,稳定了情绪,大声说:“今后,我曹锟和我子玉老弟将共进同退、不离不弃,与在座诸位一起将第三师的铁血精神发扬光大!” 曹锟对吴佩孚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两人多年相处,感情本已不薄,这次救命之恩,更加深了情义。曹锟奏请袁世凯,正式任命吴佩孚为北洋陆军第三师中将师长,同时授予王梓竣少将衔。 ------------ 第二十一章 入川(6) 【祝各位读者朋友新春快乐、阖家幸福、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酒罪送给你们最诚挚的祝福,牛年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休整结束后,第三师和护国军在棉花坡进行了一场殊死较量。泸州、纳溪、棉花坡这三个地点进行的战斗被合称为“纳溪战役”。事后,四川的报纸转述了蔡锷的话:此……之剧战,实为吾国有枪炮后之第一战也。由此可见当时战况之激烈。 进攻棉花坡的是李国翰率领的近卫旅,李国翰急于挽回颜面,在第六旅补充完人员和弹药后就急冲冲地找曹锟要求担任主攻。曹锟出于种种考虑,便应允了。 而防守棉花坡的是滇军悍将朱德。一场硬碰硬的激战在棉花坡打响。李国翰亲自带领执法队督战,冲锋时,若有退缩不前者一律砍头。第一波冲锋,一个连冲上去,只回来十人,十人全部被执法队砍了头;第二波冲锋,一个连冲上去,只回来三人,三人全被砍头;第三波冲锋,两个连冲上去,一个都没有回来,全部阵亡在护国军阵地前。 棉花坡的战斗持续了三天,北洋第三师向棉花坡敌方阵地发射炮弹一万发,主攻的近卫旅伤亡四千多人,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吴佩孚已暗中命令王梓竣的第六旅做好接替近卫旅的准备。恰好,冯旅偷袭叙州得手,朱德为防止被切断退路,主动放弃棉花坡阵地,率部后撤,近卫旅这才得以占领棉花坡。本来已经绝望的李国翰,得知护国军撤出棉花坡,转忧为喜,命令残余部队继续向空无一人的敌人阵地冲锋,造成一种击败敌人的假象。并以此向曹锟报告,说自己打败朱德,占领了棉花坡。 曹锟对此心知肚明,冯旅偷袭叙州是吴佩孚策划的,本应派王梓竣的第六旅,但是吴佩孚顾及到李国翰的情绪,便派了冯玉祥。 曹锟对准姑爷的“战功”很无奈,论功行赏提升李国翰为第三师参谋长,领少将军衔。近卫旅旅长一职继续由自己的亲兄弟曹锳担任。这是明升暗降的安排,李国翰任虚职没有了兵权,心中郁结,无处排遣,暗自琢磨着对策。 第三师入川征讨护国军,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是吴佩孚却发现了问题。两位北洋系重臣段祺瑞和冯国璋均不支持袁世凯称帝,在这次与护国军的战争中,两位大人不热衷、不参与甚至鼓动其手下出工不出力。入川的其他几个师,在战斗中敷衍了事,能避战的尽量避战,能装败的便装败,意图保存实力。所以这次入川作战全部都是第三师冲在前面,基本上是由第三师独自完成的作战任务。 吴佩孚找曹锟细说其中利害,分析说袁世凯称帝不得人心,让人担忧的是,袁世凯最为倚重的两个人竟然都暗中反对他。而且这两个人在北洋系中举足轻重,若是袁世凯失败,曹锟和第三师将无所依归,更成了背叛民国的帮凶,是众矢之的。曹锟对吴佩孚言听计从,于是开始与护国军接触,双方暂时停战,曹锟又暗中联络各省,商议恢复国体,取得了各省督军的好感,与袁世凯则表面上虚与委蛇。 四川境内硝烟渐渐飘散,两军虽然依旧对阵,但只是互相提防,并无战意。王梓竣趁着这个空隙,在谷少安的帮助下将第六旅重新调整。按照规定,王梓竣升职旅长后不应在第六旅任职,应该调任其他旅,以防止原同级军官心态异常,不好管理。但战争期间凡事从权,只能如此。所以吴佩孚给了王梓竣调整六旅人事安排的权力。第六旅共四个团,经过拆分组合,彦世鸿、赵震宇、陈宽因功升任团长,分任一、二、三团团长。第四团团长由谷少安兼任,将湘军‘工兵营’全部安排进四团,工兵营里的优秀分子任四团初级军官。原各团团长均采取明升暗降的办法推荐到师部任职,吴佩孚理解王梓竣的难处,同意了第六旅的人事变动。 理顺好六旅的各项事物,王梓竣得了一些清闲,忽然想起了章月华。章月华做为第三师的非战斗人员被统一派驻在重庆,负责接收清点从北京调运到这里的作战物资。 王梓竣铺开信纸,准备给章月华写封信,无奈笔端凝涩,不知如何下笔。王梓竣喜欢章月华,却不知如何表达,有些因爱生畏,担心直截了当的明说被章月华拒绝,自尊心受不了;拐弯抹角的表达吧!又怕她不懂。看来恋爱确实是件伤脑筋的活,比打仗更费神。 正在瞻前顾后思绪纷乱之时,卫兵报告吴佩孚来到了旅部。王梓竣忙整理好军装,出去迎接。 吴佩孚来第六旅是因为第三师中发现有些士兵吸鸦片,经过调查得知,鸦片来自川军。第三师与忠于袁世凯的川军部队营地相距不远,彼此间还经常相互走动,川军中不禁鸦片,士兵多有吸鸦片的恶习,竟慢慢地带动第三师的士兵也开始吸食鸦片。吴佩孚严惩了三师中的烟鬼,以此杀一儆百,但收效不大。究其原因,当地鸦片太便宜,只比烟叶稍贵些。吴佩孚派人经过缜密侦查,发现鸦片来源于凤凰山,是凤凰山的复国军销售的。这次吴佩孚到六旅来,是因为王梓竣曾率队经过凤凰山,熟悉地形,要他派一个团去清剿凤凰山,堵塞鸦片来源。 王梓竣听吴佩孚说完,心中暗想,岂止是贩卖鸦片,他们很可能就种植鸦片! 王梓竣略一沉吟,为难的对吴佩孚说:“师长,我带部队过凤凰山时,曾与复国军有过协议,双方互不侵犯,保证以后不会为难他们,所以他们才让我们过的山……你看,我们在此地也不会长久,是不是就不要管这事了?” “鸦片之害,荼毒深远,祸国殃民,偌大个清朝也因鸦片而孱弱不堪,终至灭亡。”吴佩孚年轻时曾吸食过鸦片,戒掉后对鸦片深恶痛绝:“我意已决,誓要铲除凤凰山上的毒囊!” “这个……这个……我们之间的协议……”王梓竣想阻止他。 “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吴佩孚态度坚决:“对待这些惟利是图、利欲熏心的人讲不得信用和道义!” “是!梓竣必当完成任务!”知道已不能阻止,王梓竣担心自己的犹豫会让吴佩孚有其他想法或是另派其他部队,就赶紧领受了任务。 ------------ 第二十二章 罂粟凋败(上) 王梓竣率领第六旅包围了凤凰山,摆开一副进攻的架势。凤凰山上的复国军惊慌失措,朱文轩本来与当地川军有勾结,但这时川军装聋作哑,不敢得罪北洋军,对凤凰山的求救置若罔闻。 朱文轩、朱继伦父子得知包围他们的王梓竣,对他恨得牙直痒痒,可是又实力不济,不敢硬拼,无奈之下备了厚礼准备下山贿赂北洋军。 凤凰山鸡飞狗跳之际,王梓竣却单枪匹马上了山。 王梓竣没走水路,从山后上山,进山时依然被蒙上脑袋,一路上王梓竣留心闻了闻气味,行至半山腰时果然有股异香,是彦世鸿说的那种罂粟花香。 在山上大院子中又见到朱文轩,朱文轩一脸憔悴,拉着王梓竣的手,沙哑着声音说:“弟弟因何事对我凤凰山大动兵戈,我们可都是朱家一脉啊!”朱文轩带了哭腔:“若是因为继伦的言语怠慢,兄长替你出气,对他用家法!” 王梓竣也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焦急的面孔忙说道:“不,不,哥哥误会了!我怎会跟他一般见识!” “那是……”朱文轩狐疑地看着他说:“是因为将来王位的事?” 王梓竣哭笑不得,说:“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朱文轩拉着王梓竣落了坐,命人看茶,王梓竣向门外随意一瞅,看到朱继伦的身影闪身过去。喝了口茶,王梓竣说:“这次包围凤凰山不是兄弟的本意,确实是上头的命令,我是不得不执行呀。” 朱文轩不解地问:“北洋军入川以来,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会惹到他们?” 王梓竣目光炯炯,盯着他的双眼,说:“是哥哥山后的鸦片惹到了他们!” 朱文轩手一哆嗦,茶杯应声落地,惊惶之情溢于言表:“鸦……鸦片?我们这里没有鸦片!” 王梓竣道:“我今天独自上山,一是求证此事,二是跟哥哥商量对策。既然哥哥说没有鸦片,我来此就没有用处,告辞了!” 王梓竣起身要走,朱文轩连忙拉住他,说:“弟弟莫要生气,容哥哥慢慢解释。” 王梓竣佯装生气,气鼓鼓地坐下,说:“哥哥分明不拿我当自家人!” 朱文轩叹口气,说:“这私种罂粟是重罪,哪敢说起?!凤凰山后山确实……确实种着罂粟,可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复国大业筹措资金,不得已而为之!” 王梓竣说:“哥哥怎么这样糊涂!鸦片之害轻则家败人亡,重则国破民弱。而今国人提起鸦片无不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你靠鸦片筹钱复国,即使真的成了事,又怎么向天下人解释?!这样的国君又怎能得到天下人的拥戴?!” 朱文轩争辩说:“可是?可是……哪个开国皇帝不是满手血腥?大不了复国后重新修史!” 王梓竣道:“而今再不是前朝的时代,就算现在中华帝国的袁世凯称帝也颇多掣肘,他惹得民怨沸腾,各地纷纷独立抗拒,听说,他快撑不住了,要退位……我们若想复国,就要另辟蹊径,顺应时代潮流,靠一个家族统治中国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你做鸦片生意,就把自己堕入了匪类,当今中国,匪能割地称王,却不能称皇。收拢人心,得道多助,才是正途。” “听弟弟的意思,我们复国无望了吗?”朱文轩惊讶地说。 “现在全国都在打倒专制,我们又怎么立起复明的旗帜?”王梓竣说:“君主立宪制当是一条顺时之路。” 大概全国只有他们两个对复明如此深已为然的人,聊着聊着便跑了题。王梓竣说着说着觉着不太对头,往回收话题,说:“噢,今天我来的目的就是问问你的打算,这罂粟是再也不能种了!” 朱文轩为难地说:“我知道弟弟这次上山是一番好意,但是,没有鸦片生意,这凤凰山人吃马喂的开销又从哪里来呢?”他又试探道:“你有潞王宝藏,当然不知道我们这白手起家的难处!” “宝藏?”王梓竣苦笑着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潞王宝藏在信阳英武山,好端端的一座英武山被挖成了两座!都是些无稽之谈!想必哥哥也曾去过吧!?” 朱文轩确实去过英武山寻宝,可是就连祖辈住在山脚下的村民都说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宝藏。他在上山转悠了十几天,终于放弃了。这次潞王之后也说没有宝藏,那八成便真没有了。朱文轩讪讪地说:“宝藏一事大概也是误传……不可信,不可信的。” 王梓竣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你们改做别的生意吧……实在不行,就投靠川军……” 话音未落,早就躲在窗外偷听的朱继伦冲进了屋子,大声嚷着:“你哪是朱家子孙?!分明是要朱家就此完蛋!像你一样投靠官军,用我们辛苦建立的队伍替他们卖命,哪里还有复国的机会?” 朱文轩怕王梓竣恼怒,呵斥儿子道:“我们说话没你答言的份!滚!” 王梓竣却心平气和地说:“贤侄说得有理,但是不符合现在的情况。即使我带兵撤退,又会派别的人来,你们不铲除罂粟园,他们就不会放过你们,你倒是说个可行的法子!” 朱继伦道:“我们毗邻黔境,黔军统领周显世是我们的一个大买家,我们若求救于他,定会让北洋军知难而退!” 周显世是贵州军阀,自认贵州督军兼省长,他在政治上并不精明,但却知以血腥暴力维持统治,贵州人民对他残忍和横征暴敛、贪得无厌早已怨声载道,只是惧于其淫威而忍气吞声。袁世凯称帝时他极力迎奉,现在见势不妙又转头反袁。这是一个心黑手辣、反复无常的小人。 朱文轩对他十分惧怕,说:“我们跟周显世一手钱一手货,从不有其他瓜葛,这次若是求到他,怕是连我们的骨头都剩不下!” 王梓竣知道周显世的名声,说:“你这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朱继伦斜乜着他说:“不知谁是盗,谁是狼!” 王梓竣猛地站起身,朱继伦前次吃过巴掌,早防备着他,见他起身,滴流一转跑出门外。站在门外喊道:“我们福王家的事情不要你们潞王家掺和!” 朱文轩劝王梓竣道:“弟弟别理他,这儿我做主,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王梓竣复又坐下,思索一会儿说:“凤凰山上的罂粟是一定要铲除的!你铲除了罂粟园,我去找吴师长求情,让他在川军中给你们谋个正式的编制,要那种属于地方部队,不用调动换防的县里民军。你以此为根据,寻机暗中做大!” 朱文轩心头的乌云被劲风吹去,感激地说:“还是弟弟想得周到!我看这么办最好!” 王梓竣让他三天内将种植的罂粟全部铲除,成品半成品的鸦片就地销毁,三天后将带着吴佩孚来查看,并接受他们的归降。 凤凰山上的鸦片成品和半成品还有不少,就地销毁使朱文轩倍感心疼,说销毁这么大数量的鸦片,对山上的弟兄们不好交代。他央求王梓竣最后给他们留一点实惠,算作为那些不接受改编的弟兄筹措的路费。王梓竣看着他这个远亲,皱着眉头勉强答应了。 下了山,王梓竣命令撤回封锁凤凰湖的部队,第六旅对凤凰山的包围圈只剩下半圈,把水路留给了朱文轩。 第三天,王梓竣正焦急地等待着朱文轩的消息,谷少安急匆匆地进来报告:“有一支部队正悄悄靠近凤凰湖,他们配备着火炮,看样子有作战的意图!” 王梓竣问道:“是哪支部队?” 谷少安道:“不是第三师的部队,我刚才查问了一下泸州司令部,他们说也没有其他北洋军和友军的作战调动安排!” “难道是周显世的黔军?不会呀!朱文轩不会同意求助他们的。”王梓竣犹疑地思索着:“再说,即使朱继伦强迫他父亲求助于周显世,黔军来川也只是起威慑作用,不会‘悄悄’的以作战队形接近凤凰山,应该大张旗鼓的呀!那会是谁呢?” 王梓竣百思不得其解,对谷少安说:“立即派人去侦查,要搞明白是谁的部队,到凤凰山有什么目的!”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立即!” 【春节期间,更新不定期,请书友原谅!感谢你们的支持!】 ------------ 第二十二章 罂粟凋败(下) 谷少安刚转身出去,复又回来了。对王梓竣说:“搞明白是谁的部队了!” 王梓竣诧异地盯着他,这“立即”也太快了吧。 谷少安说:“护国军派人来了!” “哦!”王梓竣释然。 从凤凰湖方向过来的是护国军滇军朱德的部队。他派来两个团准备为民除害,剿灭凤凰山上的毒巢,包围凤凰山的时候才发现山后还有北洋军,于是派人来联络。 来人说,想让北洋军协助在山后包抄复国军,护国军和北洋军携手为民除害。王梓竣让来人赶紧回去报信,凤凰山的复国军已投降了北洋军,今天就是接受招安的日子,如果护国军动手,打的就是北洋军的人了,双方停战期间,别惹麻烦。 送信人听说凤凰山已投降北洋军,哭丧着脸说:“长官,你说晚了,我们团长以为你们也想攻打凤凰山呢?我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命令炮兵准备攻击了。” 他刚说完,就像验证他的话一般,凤凰山上响起了隆隆炮声。 王梓竣忙跑出屋子,见凤凰山上硝烟滚滚,红光一闪一闪,声音像是闷雷响在山头。对付这些乡间的游勇无需太长时间的炮火准备,一百发炮弹就足以让他们心惊胆寒、望风而逃。王梓竣愣神的工夫,炮声已停了,枪声又如放鞭炮般密集地响了起来,滇军强攻凤凰山了。 王梓竣气急败坏地一拳打在送信人身上,送信人“哎呦”一声蹲在了地上。王梓竣对谷少安命令道:“立即派陈宽团和赵镇宇团从凤凰山东西两方向侧击护国军!” 谷少安提醒他说:“曹司令已经和护国军停战言和了,为了一股山匪我们就跟他们开战,怕是不好跟上面交代吧!?” 王梓竣向谷少安瞪着眼睛,吼道:“快去执行命令!”他见识过朱德部队的战斗力,凤凰山那些工事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孩撒尿和泥砌的沙堡,再迟一些,朱家父子就完了。 果然,护国军只是过凤凰湖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被湖中那些小岛上的交叉火力迟滞了行动,但是炮兵压低了炮口,炸沉了三处,其他岛上的人就举手投降了。护国军登上岸边,让俘虏带路向山上冲的时候,两翼却响起了枪声。 谷少安虽然执行了命令,却偷偷告诉陈宽和赵镇宇,要他们枪口抬高,只许吓唬,不能真打。 护国军听到两侧的枪声,停止了进攻,急忙向湖边撤,陈宽和赵镇宇派了人去跟他们交涉,说凤凰山上的人已经降了第三师,已属于北洋军序列,要护国军马上撤出战斗。 护国军团长不甘心,眼看离胜利咫尺之遥怎会平白放弃?刚巧护国军另一个团也渡过了凤凰湖,两团合兵一处,一个团继续猛攻山顶,一个团掩护两翼。 赵镇宇和陈宽傻了眼,赵镇宇要真打,陈宽却犹豫,担心参谋长责怪。两人争辩起来,谁也不能说服谁,赵镇宇气急了,吼道:“你爱打不打,我打!”说着就要率部队攻击护国军。 这时,谷少安来了。谷少安喝住赵镇宇,先去抵近查看护国军的情况。回来告诉他们,护国军已占领了山头,命令他们二人立即撤兵。 凤凰湖失守,山上众人就已慌了神,朱文轩哪里见过正规军作战,朱继伦也只是从军校里纸上谈兵,没在部队实习过,听着隆隆炮声也受了惊吓。护国军有俘虏带路,绕过一些凶险地段,顺顺当当地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朱文轩让朱继伦收拾金银细软从后山跑,他自己带着兵丁掩护。山上有这两天卖鸦片收的上千两银子,加上以前的积蓄,让他很舍不得。朱继伦指挥着人往骡马车上装银子和库存的鸦片,足足装了七大车,才带着几十人赶着马车向后山逃去。 朱文轩也是舍命不舍财,拼了老命抵抗护国军,可是跟着他的兵丁却不愿意卖命,都偷偷地四散逃跑。他见儿子已经逃下山去,自己也向后山跑,护国军在后面紧紧追着他。 已经能看到儿子朱继伦车队身影的时候,一颗子弹击中了他。朱继伦眼看父亲倒下,却催促着赶车人快走。可是车装得太重,到底被护国军追上了。护国军一阵排枪,子弹从脑袋顶上嗖嗖飞过,朱继伦和其他人扔下枪抱着头趴在了地上。 枪声依旧彻响,朱继伦吓得浑身哆嗦,脸贴着地,恨不得钻进去。少顷,脖领忽然一紧,被人拎了起来。 “军爷饶命!我投降,我投降!”朱继伦闭着眼睛双手作揖。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朱继伦睁眼一看,抓着他起来的是王梓竣。 “叔父饶命!潞王饶命!潞王叔父饶命!”朱继伦见王梓竣手里握着枪,又语无伦次的求饶。 王梓竣一松手,朱继伦萎顿到地上,口里依然在求饶。 王梓竣命令彦世鸿率部队向护国军猛烈开火。追击的护国军被扫倒一片,其余的向山上退去。 王梓竣抢回了朱文轩的尸体,摆在朱继伦身旁。朱继伦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趴在他父亲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彦世鸿欲命令部队乘胜追击,王梓竣却命令他护卫着朱继伦等人向营地撤。 回到营地,王梓竣看着朱文轩的尸体暗中叹气,他支走身边闲人,过去拍了拍朱继伦的肩膀,朱继伦正直目瞪眼地发呆,被他一拍,惊醒过来。 王梓竣跟他解释,护国军没打招呼就偷袭了凤凰山,事先都不知道,又没阻止住,只得带人去接应他们下山。王梓竣心里很难过,不为朱文轩,为的是本已式微的朱家又经此劫难。 王梓竣本待再劝慰几句,可朱继伦却恶狠狠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想不到同是朱家一脉,你却对我们下此毒手!” 王梓竣心知他是误会了自己,可是又百口莫辩,只得皱着眉头听他说。 “你是怕将来我们成了事,你做不了皇帝,就要先除掉我们,你好狠!” 王梓竣淡淡地说:“若不是我救你,你也做了护国军枪下之鬼!” “哼!”朱继伦冷笑着说:“你哪里是去救我性命,你是惦记上了我这几大车财物!怕财物落到护国军手里!” 王梓竣不愿跟他一般见识,他刚失去了亲人,又丢了营寨,心情肯定不好,就由着他说。 王梓竣不说话,朱继伦以为自己猜对了,又恨声说:“你这是借刀杀人!你们潞王一脉只剩你一个人,看我们在凤凰山发展得好,你嫉妒!还假装仁义道德,说我们卖鸦片是祸害,你根本就是想……” 他越说声音越大,卫兵慢慢向他靠拢过来,王梓竣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朱继伦有些惊慌,转而趴在朱文旭尸体上嚎啕起来:“爹爹呀!没有我们朱家的活路啦……”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等他演得差不多了,王梓竣依旧真心实意地问他。 朱继伦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说:“不用你管!” 王梓竣心里不痛快,但是终究是一个朱姓,耐住性子说:“要不,你留下来吧!留在我这里,我可以照顾你!” “哼!”朱继伦斜着眼看着王梓竣:“你果然没安好心,你不就是贪恋这几车财物吗?!” 王梓竣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去留随意吧!”又指着那几辆大车说:“你要走,就把这些都带走,我不要!” 朱继伦眯着小眼睛说:“真的?” 王梓竣有些控制不住火气,走到朱文轩尸身旁,对朱继伦说:“这个你带走吗?你要不带走,我就葬了他!” 朱继伦知道王梓竣对父亲还是有些尊重的,便要用父亲的尸体做护身符。他抢上去,抱起尸身,放到了一架大车上。对王梓竣说:“我要为父亲修坟守孝!” 王梓竣点点头,又善意地提醒他:“为你父亲报仇的事先不急,杀几个护国军也算不得是报仇,以后有机会彻底铲除他们才是报了仇。” 朱继伦脑子里压根就没想过要报仇,王梓竣这么一说,就顺着话茬说:“我一定会为父亲报仇的,如果不能给他老人家报仇,我死――都不会瞑目!” 王梓竣听出他这是担心自己杀他,先将话说下。王梓竣对着朱文轩的尸身拜了三拜,又跟卫兵耳语几句,转身向指挥室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走吧!好自为之!” 朱继伦满腹狐疑,召集起那些残兵败将,试探地赶着大车向营外走,没有人拦他们,出了六旅营地,前行了几里路,见没有追兵,朱继伦率众人狂奔而去。 他们刚走开,路边树林子里闪出百十名士兵,这是王梓竣担心护国军截击他们,派人护送了他们一程。这些护送的士兵见已出了凤凰山地界,也追不上他们了,于是便收兵回营。【喜欢本书的朋友收藏一下吧!右键有收藏选项】 ------------ 第二十三章 对手(上) 事后蔡锷向曹锟告状,说北洋军纵容包庇凤凰山的毒贩。王梓竣曾跟吴佩孚商量过改编复国军的事,吴佩孚便在曹锟面前替王梓竣遮挡下来。本来曹锟也不愿追究自己人,要将此事不了了之,没承想,李国翰却以第三师参谋长的身份向曹锟提出,为了平息当地民怨,改善与护国军的关系,要严惩王梓竣。 曹锟和吴佩孚忙于和北京的段祺瑞、冯国璋联络商讨袁世凯篡国之事,无暇顾及这等“闲”事,只留了底线,说只可做做样子,不得让王梓竣受实质惩罚。于是李国翰做主,罚了王梓竣一个月的俸禄,并且要他到重庆接受训诫。其中还有一条是降王梓竣的官阶,被吴佩孚当即驳回了。 李国翰对王梓竣一路顺风顺水的升官晋级很是妒忌,怨叹自己时运不济,高洞场惨败以后的几次战斗也颇不顺利,靠着曹锟女婿的身份才得了个少将。他恨王梓竣不附从他,不能为他所用,也眼馋王梓竣手中兵马。这次得到显示自己权势的机会,便将‘训诫’这个普通惩罚放大了数倍。 曹锟已将司令部迁至重庆,吴佩孚的北洋陆军第三师师部也随之前往,所以训诫地点为重庆。王梓竣到重庆后首先拜访曹锟和吴佩孚。 曹锟因为李国翰添油加醋的报告对王梓竣有所成见,认为他不顾命令擅自与护国军交战是自大张狂,年轻人不知内敛,难担重任。就对王梓竣不冷不热,甚至口气严厉地要他认真反省。 吴佩孚猜透李国翰的心思,却也对王梓竣放走毒贩有些不满。虽没有重语,可是言下之意也认为王梓竣年轻,缺乏历练。 王梓竣对这些“训诫”只能默默承受,他放走的不仅是毒贩,更是朱家的子孙,但这是不能说的。 训诫,军法规定只针对犯错误的军官,与士兵的禁闭等同,只是吃喝待遇上稍好。既然是针对军官的,这个惩罚在执行时宽松很多,犯错的军官们可以随意出入禁闭室。甚至有些纪律松散的部队,军官接受训诫时可以把**带进禁闭室。 而王梓竣接受的这次“训诫”在李国翰的关照下,是十足的禁闭。训诫期是十天,王梓竣托人买了一些军事书籍,想利用这十天的清闲温习功课。李国翰得知后命人将书全都没收,只让王梓竣看些训诫必看的军规条例和军人操典。 通过这些事,王梓竣对李国翰的看法从鄙夷到愤怒再到释然。他完全没有与李国翰较劲的心思,要做的事情很多,哪有工夫与小人纠缠。 但是,王梓竣在训诫时,章月华在师部工作,知道消息来看他,也被李国翰挡下,这时王梓竣心里的怨气慢慢升腾上来,他要教训一下李国翰,让他对自己即使没有尊重也要有惧怕,否则,在军中处处受他掣肘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王梓竣至少想了几十个对付李国翰的办法,可是?训诫期一结束,却意外发现了李国翰的一个秘密,让他改变了想法。 那天,军法处来人宣布他的训诫期已满,将他放出了禁闭室。王梓竣怒气冲冲地直奔李国翰的参谋部。在大门口,卫兵拦住他,说参谋长正处理要事,吩咐过,除曹司令和吴师长外任何人不得进去。 王梓竣以为李国翰是在躲自己,正待强行闯进去,李国翰的屋门忽然打开了,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王梓竣目光凌厉,一下子看出这人竟是朱继伦! 王梓竣来不及多想,匆忙对卫兵说:“既然参谋长有事,那我明天再来。”然后转身快步走开。 朱继伦并没有发现王梓竣,遮遮掩掩地出了参谋部的大门,混杂到街上的人流中。 朱继伦投靠了李国翰!?王梓竣心想,看样子李国翰是要借助朱继伦发展私人武装,妄想趁乱图霸江山,朱继伦也有此野心。这两人也算是臭味相投,一狼一狈混在一起倒也是各取所需。 王梓竣觉得现在不是惩治李国翰的时机,要让李国翰和朱继伦的势力发展壮大,局势越乱才越有利,多个人多份力量搅浑水,自己才有机会摸到大鱼。王梓竣冲着参谋部的方向微微一笑,李国翰越来越有趣了。 …… 王梓竣又在重庆逗留了几日,等章月华办好了物资交接手续,将她接到了第六旅驻地。章月华也隐约感受到王梓竣对她的好感,这种朦胧的感情让少女的心充满活力。章月华逐渐喜欢上了军旅生活。军队里的作息制度、纪律性和上下级之间的尊重与寺庙里的生活有着相似之处,也符合章月华沉静、条理的性格。北洋军中本无女子职位,在王梓竣的安排下,章月华再次做了训导主任,负责士兵和低级军官的培训。 王梓竣又密令消息连监视李国翰的动向,进行全天候跟踪。这项任务很危险,若是让李国翰知道,在曹锟前参上一本“窥伺官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的罪名,王梓竣将吃不了兜着走。谷少安对此心存疑虑,觉得最近王梓竣行事太过神秘,自己根本就不知晓其中详细。便找王梓竣私下沟通,说不论王梓竣有何目的,作为他的臂膀和朋友,应有权知情。王梓竣也琢磨着自己的行动是瞒不过身边人的,就对谷少安说了李国翰和朱继伦勾结的事,又说自己有建功立业的心思、称雄一方的志向。谷少安早就认为王梓竣不是池中物,也愿意跟随他闯一番事业,两人肚中的隔膜便消失了,谷少安又一心一意地为王梓竣及其部队的发展筹划着。 民国五年,公元一九一六年三月二十二日,袁世凯内外交困,迫于形势宣布取消帝制,恢复共和制,复任中华民国大总统。消息传到四川,曹锟和吴佩孚率领的北洋军因早与护国军达成拥护共和的协议,竟成了舆论盛赞的仁义之师。 在泸州驻守的王梓竣对吴佩孚的政治远见很钦佩,又忧心在精明的吴佩孚身侧恐不易发展。他觉得李国翰走的路倒是一条可行之路,在地方上发展自己的力量,不列入第三师编制,就不会引人注意。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只跟随军队四处征战,到头来也只能是一介武夫。王梓竣又想,既然自己可以想到这些,深谋远虑的吴佩孚也应该早有此打算,还是等待时机吧!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王梓竣预料的那样,不久第三师便挥师东进,回到了根据地保定,在吴佩孚的策划下,第三师立足直隶,招兵买马,储枪备弹,使曹锟拥兵自重成为了直系魁首。王梓竣也借机寻到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在第三师即将从四川开拔之际,王梓竣又发现了李国翰的另一个秘密! ------------ 第二十三章 对手(中) 李国翰在第三师入川后一直不顺利,几次指挥作战失利,被架空了军权,心知要想转变曹锟和吴佩孚对他看法实在太难,便留心在军外谋求发展。 李国翰得知王梓竣私放凤凰山毒贩就派人去侦查毒贩的行踪,想立功。当他得知朱继伦的下落时要派人去围剿,但他多了份心思,自己先去探朱继伦的底细。 跟朱继伦接触后,发觉朱继伦竟也有雄心壮志,两人一拍即合,商议由他在暗中支持朱继伦发展武装,喜欢抛头露面出风头的朱继伦做明里的头领,待实力壮大、时机成熟时两人要做一番事业。 根据消息连侦查报告,李国翰经常便装前往綦江附近的洪家山,一去就是三两天,而且洪家山四周进山的路都被朱继伦派兵把守着,不许任何人出入。王梓竣得着报告,探知洪家山是穷山,岩石裸露植被稀少环境恶劣,猜不透李国翰和朱继伦在洪家山的意图,便命令消息连务必进山去查明情况。 消息连历尽千辛万苦,又是乔装打扮又是金钱相贿,更甚者买通几名**前去**朱继伦,最终搞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重庆是通商口岸,在重庆的外国商人有不少,最多的是英国人和日本人,英国人只知道收购农贸产品倾销本国剩余物资,而日本人却是四处踅摸重庆附近的战略资源。洪家山虽说是穷山恶水荒芜一片,但是日本人却发现这里竟是一处罕见的铝土矿! 电解铝方法虽然已经问世多年,但日本的铝资源却少,只能依靠高价进口,而制铝业发达的欧美国家却不愿意向日本输出这种可以应用到军事上的珍稀物资。这次发现大型铝土矿让日本人欣喜若狂。但是,根据当地政府的规定,外国人只能参与商品的买卖,不能种植、养殖和开采。日本人在中国内地不便强行占有,于是重金贿赂当地官员,在官员的默许下将洪家山的铝土矿划为开采区。 日人虽然得了洪家山却又遇到难题。铝土矿的开采需要大量劳力,而且开采和运输都是重体力劳动,需要强壮劳力,重庆周边的村民都是以耕田养殖为生,不愿意从事这种工作强度大危险性又高的工作,日本人即使出大价钱也招不到几个工人。就在日本人空欢喜一场打算放弃的时候,李国翰通过重庆城里的日本洋行找上门来,说可以和日本开采商合作。合作的方式是李国翰负责将铝土开采出来,进行初步筛选,然后通过洪家山下的笋溪河走水路到綦江,再顺綦江进入长江码头,在码头交付,日本人按实际重量付钱即可。 日本人一听还有这等好事,自己既不用担风险又能省下大笔开采费用,自然连忙应承下来。别的事不管,只在长江码头收货。 日本人出高工钱都招不到开采工人,李国翰为什么敢揽这个瓷器活?他靠的就是朱继伦的几车银子和他自己手中的权力。 重庆西南,与贵州交界的地方生活着几支彝族人部落,彝族人的部落首领叫做土司,彝族部落一直施行奴隶制,土司是主人,手中常有几十、上百甚至几千“呷西呷洛”。“呷西呷洛”简称呷西,也就是家奴。呷西是没有成家的单身奴隶,主人对他们可以任意买卖、赠送,也可以随意支配他们的性命,他们没有私产,所有一切,包括身体都属于主人。 李国翰先让朱继伦去彝人部落找土司商议购买呷西。但是朱继伦却处处碰壁,原因是他要的都是强壮的呷西,而且数量很大,需要一千人左右。可是强壮的呷西是土司们的生产工具,若是卖出去,土司拥有的大量土地将无人耕种,所以土司们拒绝了他。 垂头丧气的朱继伦回去跟李国翰说此事不成,李国翰却阴阴一笑,其实他早知道结果,只是有些事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没过几天,彝人土司们都收到了中华民国陆军第三师的通告。通告大意是,中国已是民主共和国家,要人人平等,保留奴隶是违法行为,要各部落土司在三日内将所有奴隶遣散,并且还要将自己所辖土地分给释放的奴隶。如若不然将派兵强制执行,土司也要被没收土地和财产。 深山沟里的土司哪听过什么民主共和,再加上李国翰派了一连士兵在彝人部落附近操练演习,把土司们搞得人心惶惶,既舍不得自己的呷西又怕政府真得对他们下手。这时朱继伦又不失时机的粉墨登场,开始在彝人部落收购奴隶。于是被逼无奈的土司们只好将奴隶低价卖给了他,若是不卖,以后还要将自己的土地分给这些奴隶,岂不是亏得更多? 朱继伦从几处彝人部落挑选了一千多强壮的奴隶,将他们驱赶到洪家山下挖掘铝土。这些奴隶每天两餐倒是管饱,干活时间却是从早晨五时干到晚上十二时左右,一刻不停地挖山炸石、筛土装船。因为劳动强度大,常有奴隶被活活累死,有些机灵点儿的奴隶就趁乱逃跑。为了防止劳动力流失,李国翰让朱继伦派人守住进出山的路,并且对奴隶施行残酷的管理。累得不能动弹或是生病不能干活的,还有逃跑被抓回来的,统统当众活埋,以此震慑其他奴隶。被活埋和因为各种事故丧命的奴隶每天都有,洪家山成了尸骨山。 这种血腥生意李国翰已做了几个月,早就赚的钵满盆盈,铝土也经重庆顺长江一路向东,到武汉加工成粗制铝,再转道上海制成纯铝,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日本。 谷少安听完侦查报告,不禁拍案而起,说道:“李国翰身为军人,而且是留过洋的军人,会不知道铝是战略物资?!我在德国学习的时候,德国人就用铝制骨架造出了硬体飞艇,重量变轻了,飞行速度极快,若是使用在军事飞机上,岂不是无以匹敌!日本与俄国争霸其实图谋的是我中华,李国翰的行径无疑就是叛国!” 王梓竣附和道:“据说法国的拿破仑三世就把铝应用到轻型铠甲上,提升了当时法国军队的作战能力。只可惜我国工业太落后了,守着重要的资源却不能利用!” 王梓竣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中国就像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身上却装着金子,早晚会被强盗夺走的!” “不行!”谷少安道:“我们要阻止他!” 用这种方法敛财比种植鸦片更卑劣危害更大,王梓竣也皱起了眉头,说道:“他做的是有些过分了!” 谷少安说:“我去找吴师长,向他诉说其中利害!” 王梓竣思考一会儿,说道:“李国翰在幕后指使,我们又没有真凭实据,朱继伦在洪家山采矿是地方政府的职权范围,吴师长也管不上。” “但是,我们也不能放任国家的资源送给日本人!”谷少安忿忿地说:“即使我们这一代没能力使用,也要留给后世子孙,否则,中国的资源被掠夺一空,我们就没有了将来!” “即使我们通报地方政府,他们收了日本人的钱,也不会有所作为……”王梓竣一边踱步沉思一边说:“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我们要想个名义去制止他们!”谷少安说。 王梓竣说:“黑吃黑,还要什么名义?!” 【网站过滤敏感字符,被替换成**的词:第一个**是ji女;第二个**是se you。有些别扭,可也没办法,大家体谅一下吧!】 ------------ 第二十三章 对手(下) 王梓竣打算派人伪装成土匪打掉这个吸血黑矿,跟谷少安两人研究了计划的细节。 彦世鸿受命指挥行动,他在部队里挑选了一百名精干士兵,换上当地百姓的衣服,只携带手枪和步枪,不能带机枪等重武器。谷少安又让他带上几百斤炸药,要他炸掉这个矿,彻底断了李国翰和日本人的念头。 月上中天,彦世鸿带人准备出发时,王梓竣悄悄对他交代,让他注意尽量不要伤害朱继伦,留他的性命,并且嘱咐说,如有可能要给朱继伦机会让他带着钱物逃跑。彦世鸿点头答应,带着这支小分队趁着夜色出发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消息连提供的消息并不完全准确,朱继伦根据李国翰的授意在洪家山招兵买马,网罗附近的土匪山贼,洪家山已成了藏污纳垢的匪巢,人数上出乎消息连的判断,达到了三百余人。 好在彦世鸿为人机警,处事稳重,到达洪家山时,先派人潜入侦查。侦查的结果,矿军有分散在洪家山附近的二十排营房,估计人数有三百人以上。彦世鸿为了求得稳妥,派人抓了个矿兵,一番拷打,获知了准确人数和防卫情况。 泸州距离洪家山一百多里路,到达时天已蒙蒙亮,按照计划,他们要潜伏在洪家山附近的树林中,等待夜晚再次来临时行动。彦世鸿挑选了洪家山后山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作为隐蔽地点,这支小分队没有重火力,对阵三百人不把握,又让一名士兵立即赶回泸州报告情况,请求增援。 这个时候,太阳虽然还没升起来,但是天色已明。经过一夜奔波,众人都已疲惫,除了哨兵,其他人都相互倚靠着睡着了,彦世鸿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游动哨小声喊醒了他。 游动哨说抓到了一个从洪家山出来的人,不是矿兵,像是奴隶。彦世鸿拍了拍自己的前额,清醒了一下,让哨兵把那人带过来。 来人衣衫褴褛,甚至可以说是身无寸缕,赤脚光着两条腿,一条布带兜在裆间,身上披着一块一尺见方脏乎乎满是破洞的布片。他的脸上因为脏而看不出模样和年纪,却将两只眼睛和牙齿衬的雪白,瘦骨嶙峋的身上还满是新旧伤口。 彦世鸿目光犀利地盯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似乎被彦世鸿和哨兵手里的枪吓傻了,盯着他们的枪,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却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哨兵将他拉了起来,彦世鸿又和颜悦色地说:“你别怕,看你也是穷苦人,不像坏人,我们是来打坏人的。” 那人眼神中透出一丝希望,虚弱地说了几句话。彦世鸿听不懂,却明白了,他是彝族奴隶。 彦世鸿试探地说:“你会讲汉话吗?” 那人吃力地说:“会……” 彦世鸿解下水壶递给他,那人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个底朝天,又喘了一会儿粗气,才说道:“你们是来打坏人的?” 彦世鸿点点头,说:“我们是来打洪家山的坏人的!你是从洪家山矿里逃出来的吧?” 那人喘匀了气儿,有些精神头,断断续续地述说了自己的来历,彦世鸿听着费劲,接连插话询问才好容易听明白了。 他叫倮吾史,是彝族奴隶,与被朱继伦买下的奴隶一同在洪家山挖铝土。朱继伦对他们很残忍,稍有不顺动辄棍棒相加,甚至随意处死。采矿还很危险,要先挖开山体,然后清理碎石,才能挖到铝土。挖到的铝土要过筛子,筛过的再运到河岸装船运走。除了采矿被石头崩死的、矿坑坍塌被压死的,最多的是被累死的。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朱继伦想出了连坐的主意,每十个奴隶为一组,这一组中若有一个人逃跑,全组人都要被活埋。倮吾史是他们这一组中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岁,组里有个叫阿合拉则的人在他们这群奴隶中有些威望,他说再这样下去,这一千奴隶会全都死在洪家山,他说通全组的人,要年龄最小的倮吾史逃出去,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年轻人。 倮吾史告诉彦世鸿,这些奴隶中很多人都会说汉话,因为他们的部落经常跟汉人交换物品,也去汉人的集市上买或卖些东西。开始时,朱继伦从中挑选了几个奴隶做监工,想以彝制彝,但这些彝族奴隶却很团结,做帮手的这些奴隶不仅不严格看管他们,而且还经常放跑奴隶,朱继伦一怒之下将他们全都活埋了。现在由汉人看管他们更是让他们如身在地狱,就连生病的奴隶不能再为他们干活时也会杀掉。若再不逃跑,过不多久,这个矿会将所有奴隶全部都吞噬。 倮吾史讲到最后,泣不成声,哭着哀求彦世鸿马上去救阿合拉则他们。他跑出来时,矿兵没有发现,但是开工清点人数时一定会被发现的。而看现在的天色,朱继伦就要对阿合拉则他们下手了。 彦世鸿也是穷苦出身,没想到还有比穷人更悲惨的生活,竟然还存在着奴隶。派出去请求增援的人现在可能还没到泸州,等增援部队赶来只怕也要下午了。间接掌握着九条人命,彦世鸿手里渐渐捏出了汗。 彦世鸿详细地问了问倮吾史逃出来的路线,倮吾史说,那条路称不上是路,就是矿兵把守的间隙。虽然险峻,但小心点儿走还是可以走通的。彦世鸿又问他奴隶们的状况,倮吾史说他的同族人虽然是奴隶,但是经受的苦难比在土司手下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们早有造反的心思,只是朱继伦的矿兵凶恶无比,又有刀枪,他们没有机会。 不能等援兵了,彦世鸿决定立即去救人。他兵分两路,一路由倮吾史带路潜入洪家山矿区;一路在矿区外造声势,吸引矿兵出来。 主意既定,他带五十人跟倮吾史顺小路潜入,另一路分成两组,去袭击矿兵哨所。 倮吾史带着他们顺来时路到了矿区内。洪家山下的一圈用木排围着的几十间草房是奴隶们睡觉的地方,现在里面空无一人。在木排围墙外晃荡的两个矿兵**掉了,四周寂静无声,倮吾史快要急出眼泪,对彦世鸿说,他们一定都去了空场,那个空场是朱继伦杀人埋人的地方。 彦世鸿拍了拍他的肩膀,算做安慰,指挥士兵们向倮吾史指引的方向隐蔽前进。途中遇到几个矿兵,被机灵敏捷的士兵们一一除掉。绕过一片堆积如山的杂石,出现一片空场。彦世鸿用石头做掩护,悄悄探出头查看。 衣裳褴褛的奴隶们黑压压地蹲了一片,四周有矿兵荷枪实弹地监视,地上还架着机枪。朱继伦和十几个矿兵站在人群前,他的身后有几个奴隶正挖着坑,旁边就是被五花大绑放倒在地的阿合拉则等人。 朱继伦正恶狠狠地说着什么?丝毫不在意奴隶们愤怒的目光,说得吐沫横飞嘴歪眼斜,间或踢几脚被绑着的奴隶。 挖坑的几个奴隶眼睛里含着泪,慢腾腾地挥着锹锄。朱继伦大概觉得太耽误时间,让几个矿兵夺下他们的工具,飞快地挖了起来。 眼看坑越挖越深,朱继伦先是狞笑,转而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大声吼道:“你们是奴隶,是干活的牲畜!你们生下来就是贱命!杀你们就是宰几只鸡、杀几只羊!” 说完,他又笑起来,笑声不似出自人口,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远处传来激烈的枪声,打断了朱继伦的笑声。朱继伦先是一惊,而后迅速地跳进刚挖好的坑里,向外探着头大声问:“怎么回事?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蹲在地上的奴隶们在枪口下依旧默不作声,但是气氛却渐渐变得异样。一会儿,一个矿兵跑过来报告说,好像是土匪,要进来抢东西。 朱继伦原想在洪家山落脚生根,大部分的金银细软都在不远处的住所里。以前倒也有几股土匪惦记着,但是慑于朱继伦的人马刀枪不敢妄动。 朱继伦一听是土匪,不以为意,从坑里爬了出来。他的三百多矿兵分布在洪家山四周,现时不容易聚拢,他担心外面的矿兵守不住,就让在空场四周警戒的矿兵去支援。 朱继伦也担心迟恐生变,就让矿兵马上把阿合拉则等人扔进坑里。几个矿兵还没走到奴隶身边,几声枪响,矿兵们先栽倒在了坑里。 彦世鸿瞅准这个时机,向矿兵发起了进攻。一阵乱枪又撂倒了不少被打懵的矿兵,朱继伦吓得趴在地上,连连喊着:“快去把外面的人叫进来,土匪打到里面来了!” 倮吾史在彦世鸿的示意下,爬到了杂石顶上用彝族话大声喊:“有人救咱们来啦!大家起来跟恶人们拼了吧!” 彝族奴隶本就开始躁动,听了倮吾史的喊话猛地都站了起来。彦世鸿不失时机地命令士兵们向躲藏着的矿兵们冲了过去。 奴隶们心中压抑的怒火终于释放出来,矿兵人数少,又被彦世鸿他们干掉一些,剩下的也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奴隶们不顾矿兵手里的枪,冲过去又打又掐,除了朱继伦和几个亲信见势不妙早就溜之大吉外,空场上的几十矿兵都被愤怒的奴隶们撕成了碎片。 倮吾史和彦世鸿跑过去把阿合拉则他们身上的绳子割断,阿合拉则一下子跪在彦世鸿跟前,彦世鸿连忙扶起他,倮吾史简要地告诉了阿合拉则事情的原委,阿合拉则以为彦世鸿他们是土匪,就对彦世鸿说:“我的命就是你的!以后我跟你干!”彦世鸿看了看周围情况,对他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离开这里再说!” 阿合拉则点点头,眼睛却直直盯着彦世鸿背在身后的大刀,彦世鸿会意,拔出身后的大刀递给他,说:“你带着其他人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在前面给你们开路!” 朱继伦手下也有机灵的人,听了一会儿枪声,告诉朱继伦,打进矿里的土匪不过几十人,在外面打哨所的土匪也不多。朱继伦定下心神,招拢了百十矿兵,用机枪打头,向空场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空场上除了矿兵的尸体,再无他物。彦世鸿带着奴隶们与外面的士兵里应外合打掉了一个哨所,冲出了矿区。 朱继伦被劫走了奴隶,恼羞成怒,带着两百多矿兵张牙舞爪地在他们身后追击着。 【喜欢这本小书的朋友收藏一下吧!】 ------------ 第二十四章 奴隶 任务没有完成,彦世鸿心里很着急,不仅没有炸掉铝土矿,而且还带上了近千奴隶,这是一个大包袱,不知道旅长会不会怪罪他。现在他们的目标太大,不能甩掉追兵,后卫分队已经和矿兵接上了火,没有重武器很吃亏,被矿兵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他对前面开路的士兵交代了几句,便向后跑去。 朱继伦心里也在发着狠,一定要全歼这股“土匪”然后再杀一百个奴隶,要扒皮抽筋,看他们再敢造反! 彦世鸿跑到队伍后面,头顶上嗖嗖地飞着子弹,只能猫着腰,从一棵树躲到另一棵树,逐次前进。士兵们躲在树后还击,但是机枪子弹哒哒哒哒一刻不停地将士兵们拦到了树后,任何露出树干的东西都被子弹撕扯的粉碎,几棵胳膊粗的树已被拦腰击断,本来就稀疏的树木渐渐所剩无几,失去掩护的士兵们不断后撤。矿兵们嚎叫着慢慢接近了他们。彦世鸿甩出一颗手榴弹,终于到了阻击线,矿兵离他们不到二十米了,他怒吼一声:“大刀!”士兵们抽出了身后的大刀,使劲攥着刀柄,准备肉搏。 朱继伦面目狰狞,吆喝着矿兵快些冲上去。忽然他脚下一阵颤动,险些摔倒,他以为是地震,咒骂老天爷的话刚要出口,身后出来了闷雷声,紧接着那声音仿佛压抑许久终于奋力挣脱了束缚,忽然变得清晰,巨大的轰隆声炸响耳边。朱继伦急忙回头查看,洪家山方向腾起一股粗大的烟尘,笔直冲上天空。他反应过来,是洪家山矿爆炸了! 那是他生财的工具,就像他曾经的鸦片园种植一样,命可以不要,钱却不能舍弃。再说,采矿挣的那些银两还都存在洪家山,那可是一大笔钱。没有钱,就没有人,没有人,就没有军事力量,一切美丽的梦想就会破灭。朱继伦看着烟尘弥漫的洪家山,如丧考妣,声嘶力竭地喊着:“快撤回来,回去救铝土矿!”矿兵们本来就惧怕前面等着他们的残酷肉搏,一听他的命令,急忙向后跑,比向前冲时快了几倍。 彦世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暗想:“洪家山的爆炸太及时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太爷在帮忙。” 当朱继伦带人赶回洪家山时,漂浮在空中的粉尘已散去大部,但是火药味依然刺鼻。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没有搜到搞爆炸的人,大概是跑掉了。爆炸点在铝土矿内部,整个铝土矿已坍塌,被山体滑下的山石掩盖。洪家山斜向下滑落了半边山,若想“愚公移山”再回复矿坑,没有十年工夫只能是妄想。朱继伦快要哭出声来:“我的矿!我的钱!”说着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他身边的矿兵赶紧抬着他放到阴凉处,有个矿兵查看住所回来,在朱继伦耳边喊道:“老板!你的屋子没事,里面的银子还在!” 朱继伦吐出一口气,蓦地睁开眼睛:“还好,还好……” 又一个矿兵跑过来,说买通的地方官刚才来传信,当地驻扎的川军和县衙老爷都听到了洪家山附近的这声巨响,马上要过来查看,让他们准备银两贿赂。 朱继伦摇摇晃晃站起身,呸了一声,道:“我的矿没了,还要给他们钱,没门!传我命令,让弟兄们把房子里的钱财都拿上,我们撤!” 不一会儿,朱继伦带着矿兵和那些沁浸着奴隶鲜血的钱财溜出了洪家山。洪家山矿区再无人迹,除了一些瓦房草棚还能断定有人来过以外,被山石掩埋的矿坑竟看不出一丝痕迹,当然,这里发生的罪恶也被掩盖了。 王梓竣在彦世鸿走后不久接到命令,吴佩孚命他立即赶来重庆开会,入川的第三师和其他北洋陆军要有行动。王梓竣不敢耽搁,带着几个警卫和一个骑兵连匆匆上路了。出了泸州,天渐亮时,行至洪家山附近,遇到了彦世鸿派回来报信的士兵。王梓竣听他说完,思忖片刻,正要让骑兵连脱下军装,去支援彦世鸿,洪家山矿区却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事情有变,担心彦世鸿吃亏,王梓竣带着骑兵连顾不得伪装,穿着军服催马火速赶往洪家山。哪知到了洪家山,朱继伦已带着矿兵去追赶彦世鸿,矿区无人,只有一地的尸体,奴隶和矿兵的,有些矿兵是被活生生撕裂的,有些是中了子弹。王梓竣想了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奴隶们暴动了,彦世鸿趁机进攻。但是奴隶手无寸铁,彦世鸿又兵少枪弱,朱继伦三百矿兵不会被轻易消灭,听着不远处激烈的枪声,判断他是去追击彦世鸿了。 王梓竣命令士兵搜索矿区,找到了一些采矿用的炸药,用这些炸药炸那些铝土矿坑。士兵们还发现了藏在房子里的财物,王梓竣没让他们动。他要留给李国翰和朱继伦,让他们继续发展,不能一下子就断了他们的念想。 点燃导火索后,王梓竣他们骑上马快速撤离了洪家山,绕个道去接应彦世鸿。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险些把他震下马,回望洪家山腾起的烟雾,耳边响起碎石滑落的轰隆声,王梓竣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那些个奴隶在阿合拉则的带领下,正帮着抬伤员,找些应急的草药为他们包扎伤口。彦世鸿看着纷乱的场面,长吁口气,但是如何安置这些奴隶的问题又萦绕上心头。彦世鸿正在皱眉头,放哨的士兵报告说旅长来了。 王梓竣听完彦世鸿的汇报,看着满身泥土和血污的战士们,对彦世鸿说:“辛苦你们了……” 彦世鸿面露愧色,说:“多亏旅长神兵天降,要不铝土矿炸不成,我们也凶多吉少。” 王梓竣摆摆手,说:“我相信我的士兵都能以一当十,我就是不来,你们也能打败他们!” 彦世鸿心里一盘算,旅长说得很对,只要矿兵敢冲上来肉搏,胜负还真不好说,那些矿兵是乌合之众,怎敌训练有素的士兵。刚才是自己有些慌乱。他见王梓竣看着这些已经安静地坐下来的奴隶,诺诺地说:“这些……这些彝族奴隶无牵无挂都不愿意再回家乡,你看我们能不能收留他们?”说着,他冲向这边张望的阿合拉则招了招手。 阿合拉则跑了过来,彦世鸿向他介绍王梓竣,说他们不是土匪,是国家的军队,这是他的长官,是长官让他来救人的。阿合拉则一下子跪在王梓竣身前,说:“神灵派王大人来救我们,我们谢神灵,谢大人!” 王梓竣扶起他,直言道:“现在世道纷乱,汉人存活尚且不易,你们彝人又不懂活在这个世界的要领,你们还是回家乡吧!那里虽然受些穷苦,却总能将就活下去。” 阿合拉则忿然道:“在家乡,土司对我们还不如骡马!那个姓朱的花了钱,肯定会再去找土司要人,我们就是回去也得重新跟姓朱的走,横竖是个死!”他的目光充满希望,对王梓竣说:“大人既然救了我们,难道就是让我们再遭回罪?!请大人收留我们吧!” 说完,阿合拉则吹了一声唿哨,散坐在地上的彝人奴隶都站了起来,靠近了他。阿合拉则用彝语大声说了一会儿,那些彝人奴隶忽然全都跪在了地上,双手合什,口中说着什么。 阿合拉则对王梓竣说:“他们在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在求神灵保佑大人!” 王梓竣道:“快让他们起来吧!心意我领了!” 阿合拉则道:“他们还说,求大人给他们做人的机会,他们不想再做任人宰杀的奴隶了!” 王梓竣道:“先起来,这事从长计议……” 彦世鸿接茬说道:“我们给你们一些钱,你们建个村子自己生活吧!” 王梓竣道:“这些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自己耕作生活?没有女人,那是过日子吗?!” 彦世鸿拍拍脑袋说:“对!这个问题没想到!” 阿合拉则道:“大人若是不收留我们,我们也不要你们的钱,请大人给我们一些枪支弹药,我们家乡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受欺压的奴隶,我们回去杀了土司,把我们的兄弟姐妹都救出来!” 王梓竣道:“那么多的彝人土司,你杀得过来吗?那些土司的彝兵有很多,靠你们这些人还不足以打败他们!” 阿合拉则道:“反正都是死,杀多少是多少!” 王梓竣犹豫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好!是条汉子!跟着我吧!” 阿合拉则激动地拉着王梓竣的手,用彝语向跪在地上的奴隶们喊着王梓竣说的话,那些彝人奴隶站起身,嗷嗷地欢呼着。他们的奴隶身份是世代相传的,永无出头之日,自古只有朝廷的长官嘉赏他们,他们才能摆脱奴隶的身份,做个真正的人。 王梓竣解下自己的佩枪,递给阿合拉则,说:“从今后,你们就是我王梓竣的队伍!” 阿合拉则恭敬地双手接过枪,说:“王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神灵可鉴,我们将性命交给大人!” 王梓竣说:“只是你刚才说的,要去找土司报仇的事,我觉得不妥。” 阿合拉则道:“大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王梓竣:“靠你们这千十人打不过那些个土司的彝兵,我们汉人又不能掺和进去,我看,你们还是跟着我***天下,等到你在整个中国说话有份量的时候,你要解救所有彝人奴隶,还不是一个告示、一句话的事情?!” 阿合拉则先是一脸迷茫,而后豁然开朗,兴奋地说:“大人指点的对,我们听你的!” 王梓竣点点头,微微一笑。 阿合拉则却跪下,对王梓竣说:“请大人赐姓!” 王梓竣知道赐姓是对彝人奴隶身份解除的最好表示,但一时又想不好赐什么姓,有些踌躇。彦世鸿在一旁提醒说:“就随旅长的姓好了!” 王梓竣笑了一下,说:“好!赐你姓‘王’!” 阿合拉则说了声:“谢大人。”欢天喜地站起身来,对那些奴隶用彝语喊着。那些奴隶听完也都激动起来,向王梓竣跪拜,而后兴奋地哼唱起了彝族的“喜酒调”跳起了传统的“跳歌”。 阿合拉则对王梓竣说:“刚才我告诉他们,大人赐我王姓,他们也都跟着姓王了!” 王梓竣哈哈大笑,说道:“一支部队都姓王,古往今来很是罕见,你们竟成了我王家军!哈哈……” 彦世鸿终于知道了王梓竣的心思,微笑着小声说:“恭喜旅长又增了一份力量。” 王梓竣看看他,说:“要恭喜,也是恭喜‘咱们’增了一份力量!咱们是个整体,是一家人,力量壮大也不是我王梓竣一人之力,靠的是大家的努力!” 彦世鸿心里一热,感激地说:“旅长说得对!我一直跟着旅长水涨船高,竟能做到团长,这是从北沟出来时没有想到的!” 王梓竣笑了一下,又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看了一会儿还在欢庆的奴隶,对彦世鸿交代,让他带着阿合拉则等人立即回泸州,在城外找处军营安置他们,注意掩人耳目,不可大张旗鼓。彦世鸿点头应承。 离开洪家山,王梓竣满心喜悦,去重庆的坎坷山路仿佛也变得平直易行,随着轻快的马蹄,重庆城已遥遥在望。 【看书的朋友请鲜花支持】 ------------ 第二十五章 路途凶险(上) 曹锟名义上虽是“征滇军”行军总司令,但是其他几个北洋陆军师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是直接听命于各自派系的长官,曹锟所能指挥的只有自己的嫡系陆军第三师。所以这次会议便是在第三师师部进行的。 袁世凯退位,这个天大的消息虽然众人早有预料,但曹锟一宣布,众人还是故作吃惊地吵嚷了一阵。曹锟挥手压住台下的嘈杂,说:“袁公虽辞帝位,但又复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今后我们还是要听从袁总统号令……”顿了一下,展开一张公文,接着说:“最后宣读一条调令,接袁总统手令:速调王梓竣及所辖部队即日进京,不得延误!” 王梓竣吃了一惊,袁世凯退位,众叛亲离,行将倒台,此时单点他的名,怕是会让许多人误会。果然,包括吴佩孚在内的所有与会军官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目光包含的意义颇多,更多的是讥笑和幸灾乐祸。王梓竣无奈地站起身,说:“遵命!” 刚要坐下,忽然瞥见坐在吴佩孚身边的李国翰正直直地盯着他。李国翰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要表达的意思已明白地写在了目光中――两柄淬毒的匕首刺向王梓竣的心窝。 王梓竣此时却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登时化解了戾气。李国翰收回了目光,桌子下的手紧紧地抠进了桌腿上。 以李国翰的聪明,朱继伦对他说完铝土矿被毁的事,他就已经猜了个**不离十。洪家山方圆百十里没有能抗衡朱继伦矿兵的土匪武装,川军已被收买,只剩洪家山附近驻守泸州的第六旅。李国翰吃了哑巴亏,虽佯作无事,但目光却带上了心思。 散会后,王梓竣向吴佩孚道别。吴佩孚忧虑地说:“你救过袁公,他自然将你看重,但这个时机却不好,他调你进京的意思你该明白吧?!眼下北京汇集了全国焦点,你的一举一动全在国人视线里……好自为之吧。” 王梓竣苦笑着说:“总统让我进京,无非是想保护他的位置,他不想再失去总统的宝座。可是?把我当枪使,瞄着全国百姓,我是不干的!” “这就是你的为难之处啊!”见王梓竣明白其中利害,吴佩孚小声说:“袁公众叛亲离,身边已无可倚重之人,你若帮他就留下千古骂名;你若不帮他……就要小心自己的安危。” 见近处无人,王梓竣说:“谢谢大哥提醒,梓竣有分寸。” 吴佩孚点点头,说:“此去路途遥远,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王梓竣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一路上人吃马喂,所需粮草甚多,沿途县郡征粮恐怕会殃及百姓,泸州城内储备了很多被服和粮食,我们还是自己携带吧。只是需要大批民夫帮助运输,我想就近雇一些人,到直隶地界给他们一些钱再打发他们回来。” “可以!”吴佩孚道:“你去军需部支取些银钱吧!” …… 王梓竣从军需部里遇到了李国翰。李国翰听王梓竣对军需官说雇用民夫来支取银两,便阴沉的对王梓竣说:“梓竣兄,据说泸州附近彝人奴隶很便宜,我看你不如买些奴隶来用,到了北京还可以把他们编进你的部队,一举两得,岂不是很好?” 王梓竣冷冷说道:“谢谢参谋长点拨,我会认真考虑参谋长的意见。”说着接过军需官开具的支领单,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李国翰噎得说不出话,脸上抽搐着,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回到泸州,王梓竣和谷少安等人商议了一下进京的事情,谷少安也觉得此去北京凶多吉少,袁世凯不过就是要抓根救命稻草,王梓竣和第六旅将与全国民众为敌,与段祺瑞、冯国璋等实权人物及各省督军走到了对立面。袁世凯的政治生涯如果就此结束,王梓竣也将被连累,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性命堪虞。 这些利害,王梓竣都考虑过,他和谷少安、彦世鸿、赵震宇、陈宽等人连夜制定了进京后的策略,商定下挟持袁世凯逼他退出政坛的计划。如果事情不成,又没有能力对抗袁世凯心腹部队,便向张家口方向撤退。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个很无奈的计划。 第六旅定于两天后启程,所属各部开始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王梓竣抽空去了彦世鸿的团,了解那些彝人的情况。彦世鸿报告说,彝人共有九百一十七人,其中有一百人身体已经垮掉了,安排进了泸州的教会医院,和泸州府协调好了,他们出院后由县府接收,安排一些打更、清扫之类的活计,给他们谋个生活。其余八百一十七人换上在泸州城里定做的普通百姓衣服,经过这些天的休养恢复了体力,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彦世鸿把彝人都集合起来,喊过阿合拉则,对王梓竣说:“他已经改名叫王恩,说是要记住旅长的恩德。王恩以前是狩猎队的头领,专给土司打猎的,枪法极准,在这些彝人中很有威信,我叫他暂时负责管理他们。” 王梓竣点点头,王恩站到王梓竣跟前,对王梓竣说:“恩公,是不是有吩咐?我和我的兄弟都听恩公的!” 王恩一改当时初见的憔悴、狼狈,他身材高大,虎虎有生气,黝黑的脸上一双剑眉,眼光中透着猎人的机警。王梓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就要出发了,你带你的人跟我们一起走。” 王恩道:“行!” 王梓竣笑着说:“你也不问问去哪里?” “恩公让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好样的!但是以后别再叫恩公了,咱们是军人,你以后叫我旅长。” “行,恩……旅长!” “我决定,第六旅成立彝族支队,你当队长,只对我负责,有问题吗?!” “没有!”王恩虽不懂军礼,但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大声回答。 “你再挑选四个人,当小队长,把你的弟兄分成四队,每队二百人,你们彝人今后就是士兵了,士兵要听小队长命令,小队长听你的命令,懂吗?!” “旅长教我,我就懂了!” …… 第六旅准时开拔,天刚放亮,队伍已出了泸州城。部队的辎重并没有让彝族支队运输,除火炮和重型火器、弹药是骡马车运输外,其他物资由各团及各部门平均分摊,第六旅出发时,每名士兵负重达到了四十多斤。 部队要在重庆东北方向的丰都上船,沿长江顺流而下,到湖北登陆上岸,再转道北上。到重庆时,吴佩孚携第三师各部将领为第六旅送行。吴佩孚对王梓竣不放心,担心他年轻不经事,被袁世凯利用留下千古骂名。可又不好当众说什么?忧心忡忡溢於神情。王梓竣察觉到吴佩孚的忧虑,走到他跟前,一语双关地说:“请师长放心,梓竣必不忘军人职责,定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部队即将离开重庆时,王梓竣找到能单独跟吴佩孚说话的空隙,对吴佩孚说:“有劳大哥牵挂,梓竣不会辜负大哥的教诲和期望,我已下定决心,不论威逼利诱,绝不做维护帝制的鹰犬走狗!不给大哥和第三师抹黑!” 吴佩孚心中猜到王梓竣的想法,忧虑的目光中多了一些伤感,说道:“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告别了吴佩孚等人,部队继续沿江而行。空气潮湿,渐渐现出薄雾,王梓竣骑在马上心绪纷扰,恍然如思,心思仿佛沉浸在雾中,说不上来的朦胧。 不知走了多久,王梓竣忽然察觉旁边有马并驾齐驱,侧头一看,是章月华。 章月华笑了一下,说:“在后面喊了你一声,你也不答话,到跟前才看出你已神游太虚了。” 王梓竣也笑了一下,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警卫员,对章月华说:“这些警卫真不顶用,也不提醒我,看我怎么罚他们!” 章月华连忙说道:“是我让他们不要打搅你的,要怪就怪我好了,别为难他们。” 王梓竣哈哈大笑起来,说:“知道你一定要显示菩萨心肠的,开玩笑呢!” 章月华也不生气,笑着说:“知道你是开玩笑,所以就顺着你对我的看法说话,来显示你的聪明。” 王梓竣看着章月华雾中湿润动人的面容,叹息一声,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风光也比不上佳人一笑,惟愿今生早成事,从容伴卿逍遥游。” 章月华听着王梓竣胡诌的诗句,脸有些微红,忙岔开话题,说:“我找你是要跟你商量事情的……入川时,也走水路,部队里很多士兵不习舟楫,坐上船就像生了大病。这次出川要提早采买些止晕止吐的草药,否则坐上一天的船,上岸就要缓解三天,会耽误行程的。” 王梓竣道:“这是个问题,我马上让谷参谋长派人去买。” 章月华点点头,不再说话,回到了队伍中。王梓竣停下来让传令兵通知押后的谷少安安排人去买止吐草药。看着章月华渐渐朦胧的背影,王梓竣想起当初自己把她留在军中,李国翰还说自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色迷心窍,不能成大事。难道能不能成大事与爱不***有关系?女人不过是男人失败的借口! 李国翰?!想到这,王梓竣才意识到与吴佩孚一同送行的人中竟少了最不该少的参谋长――李国翰! 李国翰对自己有成见,甚至是仇恨,却不至于做得这样明显,若是因为与自己不和而不来送行,也太幼稚、太孩子气了,李国翰绝不是这样没有城府的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氤氲的雾中仿佛暗藏了重重杀机。 ------------ 第二十五章 路途凶险(中) 部队到达了丰都县,丰都的码头小,不能停靠大船,第三师参谋部让工兵团在丰都城三十里外修建了简易码头,还征集了几十条帆船和小火轮,可是还远远不够,部队无法整部登船。王梓竣和谷少安商议部队分两批走,第一批三个团并携带少量辎重,由谷少安负责;第二批由王梓竣带领,有一个团和旅部人员及大部分军需辎重。 自丰都水域前行百里左右有处名为“剑峡”的水道,地势极其险要,剑峡长百丈,宽不过三十丈,两侧高山对峙,崖壁陡峭,山峰只高出江面五十余丈。若在此峡两侧伏击,断无生还希望。王梓竣要谷少安在经过此峡时注意保持船距,不可鱼贯进入,要等一艘船通过,另一艘才可继续进入剑峡,以防被袭击。 此时四川境内已无战火,川滇护国联军与北洋军自袁世凯退位后,已握手言和。谷少安对王梓竣如此小心翼翼不以为然,王梓竣提醒他,李国翰在洪家山输了个精光,怕是会报复,谷少安这才不敢掉以轻心。 赵震宇和陈宽的两个团和湘军团跟随谷少安连夜登船,人员物资上船清点后,已是黎明时分。前面一艘小船引航,几十条大船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地向着微明的东方驶去。 重载船到目的地需要航行一天一夜的时间,再返回来,还要一天。王梓竣让留下的彦世鸿团就地搭建营地。王恩主动请缨,带领新成立的彝族支队上山砍了一些木材,未到中午,一间间宽敞的木架结构外蒙毡布的平顶帐篷屋已整齐地戳在了码头附近的空场上。 江面刮过江风,四周山上林涛阵阵,太阳已偏西,空气也不那么潮湿,王梓竣心情不错,正信步江边。 这无言的美景,这秀丽的江山,何时才能属于自己?这广袤的苍穹,这辽阔的土地,何时才会低眉俯首!王梓竣心怀激荡,有感而发,脱口而出道:“麾下百战虎狼军,纵马扬刀日月新。胸纳天地竞宽广,寂寥江山待明君。” 一首诗吟罢顿觉心情舒畅,江风拂过,带走了烦闷和劳顿。 “旅长!”一个粗犷的声音将诗情画意赶走,王恩大步走了过来。 王梓竣冲他笑了笑,说:“你们彝人吃苦耐劳,这么快就搭建好了营地,了不起!” 王恩也笑了,说:“这是我们经常干的活计,顺手。” 王梓竣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恩道:“刚才上山砍木头的时候发现山上猎物甚多,想请旅长一同去打猎。” “好!”王梓竣痛快地说道。 太阳快落山时,王梓竣和王恩等人满载而回,猎到了十几只野兔、二十只山鸡和一只野猪。王梓竣吩咐全部交给炊事员,晚上全体战士都打打牙祭。王恩留下一只肥大的山鸡,说要按照彝族的做法给王梓竣做个“透地香”。 这次上山打猎,王梓竣见识了王恩的枪法和作为一名猎手的机警。王恩以前用火铳,开始还不习惯步枪,但只试射了两发子弹就找到了窍门。而且王恩的经验十分丰富,哪里有山鸡哪里有野兔,只凭侧耳静听和仔细观察就能判断出大概位置。那些战果,绝大多数是王恩的功劳。特别是猎到的那只野猪,当时王梓竣刚打到一只山鸡,王恩嘘声制止了他和警卫员的欢呼,静下来听了一会儿,便朝一个方向快速跑了过去,王梓竣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听那边一声枪响。等他们跑过去,才发现一只野猪已经倒在地上,王恩正乐呵呵地走过去准备捆起野猪,那只野猪的伤口在双眼之间,一枪毙命。 回来的路上,王恩对王梓竣说,他将彝族支队里的猎手集中在了一个小队,请求王梓竣先发给这个小队武器,王梓竣答应了。回到营地,王梓竣让军需官把库存的和刚维修好的步枪优先发给猎人小队。王恩高兴万分,带着那些猎人士兵听参谋讲解枪支的使用方法,他还亲自给其他人作示范,讲自己使用步枪的心得,直到天彻底黑透才结束了学习。 王恩见天色已晚,赶紧忙活起那只“透地香”。“透地香”是彝族最美味的佳肴,做法较复杂,要将山鸡去毛,掏去内脏填上野山椒、野麻椒、香叶、桂皮,盐也抹在里面,然后山鸡外面涂上厚厚的泥巴,放到事先挖好的坑里用炭火烤,烤到泥土炸裂,香气飘出来时为止。这时,再将泥土去掉,用猪油刷净鸡皮上的泥土,掏出已无味的佐料,再上炭火烤,烤到外皮香酥黄脆,鸡油将要流尽时,才算做好。 就在王梓竣等得饥肠辘辘,就要喊人送饭的时候,王恩端着“透地香”来了,还拿着一坛酒。 王梓竣喊来彦世鸿和章月华一起品尝王恩的手艺,但是彦世鸿负责警戒,不敢饮酒,吃了一只鸡翅便出去巡视,章月华说她已吃过晚饭,闲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喷香扑鼻的山鸡很对王梓竣的胃口,他问王恩为什么要用泥土包裹山鸡,王恩说山鸡的肉有土腥味,用泥土包裹可以吸走鸡肉的这股异味。王梓竣吃得高兴,喝得也不少,两人把这三斤一坛的酒都喝光时,已经后半夜了。 王梓竣和王恩都有了些醉意。第一次有人把以前的阿合拉则,现在的王恩当人对待,王恩感慨万千,话也格外多。 王恩说自己本是“呷西”【注1】,从小陪土司的儿子上汉人的学堂,也认得几个字,长大后,土司让他管理账目,为了让他忠心做事,土司答应他,到他娶亲的时候还他自由身,让他做“曲诺”【注2】。没想到,王恩成年后竟喜欢上了土司的女儿,他向土司求亲时被拒绝,还丢了账房的差事,被撵到又累又危险的狩猎队。再后来,土司为了防备他再对女儿起意便将他卖给了朱继伦。 王恩边喝酒边说自己的故事,王梓竣听得唏嘘不已,到最后,两人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正睡着,屋顶“咚”的一声轻响,像是一粒小石子掉在了屋顶上。王梓竣睡得正沉,王恩却猛然惊醒。他站起身,推开屋门,问门口的几个卫兵听没听见响声。卫兵说听到了,大概是风刮下来的枯树枝吧。王恩站在屋门前凝神静听,神色忽然变得紧张,他跑进屋里摇醒了王梓竣,对王梓竣说:“旅长快醒醒,这里有危险!” 王梓竣睁开醉眼,疑惑地看着他,王恩又重复了一遍,拉着王梓竣就往外走。出了门,夜风一凉,王梓竣也清醒了几分,问道:“怎么回事?有什么危险?” “我感觉这里有状况,就像是有猛兽逼近了。”王恩说着攀上了屋顶。 好猎人的直觉是一种信号,是历经许多次与猛兽生死搏斗后激发的本能。王梓竣相信王恩。 少顷,王恩手里拿着一块红布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王梓竣接过了红布,展开后这红布有三尺见方,红布的四个角用细麻绳分别绑着四块小石子。王梓竣想了想,便将红布团成一团,用力向上一抛,红布在空中下坠时借着兜住的空气将四个绑着石块的角撑开,红布平展展、慢悠悠地落到地上。 王恩说:“红布在屋顶上就是这个样子的。” 王梓竣点点头,又看看东方渐露的鱼肚白,说:“这是为炮兵指示方位用的。天一亮,这间屋子就会被炮兵锁定,会被炸得粉碎。” “有人想害旅长!”王恩说完,几个卫兵紧张地四处张望。 王梓竣冷静地说:“部队里有内奸……现在只有你们彝族支队可靠,你立即集合有武器的小队,对后面那两座山进行搜查,一定要找到炮位!” “好嘞!”王恩答应一声,跑向彝族支队的营房集合猎人小队去了。 王梓竣找来彦世鸿,命他立即暗中清点人数,若有刚才出自己营房的人,即使是去厕所也要向巡逻的卫兵求证。 天即将破晓,要趁着黎明前的这一段时间查出内奸,否则,天一亮,山上的敌人观察哨会发现营区内的异常。 彦世鸿带着执法队在黑暗中清查人员,果然发现有一名士兵失踪了。估计是扔上红布就逃跑了。执法队将这个失踪士兵所在的排,自排长以下统统关押起来,等待审查。 王梓竣让卫兵将红布又放到了屋顶上,把相邻几间屋子的人员全部撤到安全地点,在王恩没找到敌人炮位之前,一切都要继续假装真实,以迷惑敌人。 也只有李国翰这种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人,才能想出这种主意!王梓竣冷笑一声。 ●注1:呷西:彝语“呷西呷洛”的简称。意为“主子锅庄旁边的手足”,汉语称为“锅庄娃子”或“家奴”。他们基本上是单身的家内奴隶,几乎一无所有,常年在主子监督下从事繁重的家务和田间劳动。呷西的地位最低,可以被主子任意赠送、买卖以至屠杀。但由于呷西本身是主子的一份财产,故主子并不轻易杀害他们。成年呷西一经主子允许婚配,便从主子家中迁出,成为阿加,但与原主子的隶属关系不变。 阿加:彝语“阿图阿加”的简称。意为“主子寨旁的奴”,汉语称“安家娃子”,或“分居奴”。他们是业已成婚安家的生产奴隶。他们无人身权利,亦无自婚权和对子女的亲权,主子不仅可抽其子女为呷西,而且有权将其赠送、出卖甚至处死。阿加被限制住在主人宅旁,常年为主子从事田间劳役和家务劳动。主子通常交给阿加一小块“耕食地”,用以解决阿加全家衣食之需。阿加的私财,主子可以随时占取。少数阿加如果富裕起来,则有赎身的可能。 ●注2:曲诺:彝语中“曲”有“白色”之意,“诺”即“诺合”的诺。此词意为“诺之下的曲这种人”,汉语称为“白彝”或“百姓”。其人身权利和财产所有权受到一定的限制,被迫居住于主子的辖区内,承受一定的隶属性负担。但他们有相对的人身自由,主子不能将其买卖或屠杀。他们占有一定的生产资料,有相对独立的经济,是自食其力的隶属民或一般劳动生产者。个别曲诺由于经济地位的变化,或上升成为剥削者,或下降到阿加、呷西的境地。 ------------ 第二十五章 路途凶险(下) 天灰蒙蒙地渐渐亮起来,已可目及十米之内,营地后面的山峰也能影影绰绰望到。王梓竣简单地审问了被关押的士兵,便放了他们,这个排里如果还有内奸,也会两人一起逃跑。 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寂静的黎明,紧接着更密集的枪声爆响在山上。王梓竣暗叫一声不好!听这枪声中分明有机关枪,敌人防守炮位的火力竟然这么强。那些彝族士兵还没经过军事训练,凭着狩猎的经验怎么能对付敌人呢?殊不知,人比猛兽凶险的多。 王梓竣让彦世鸿带上骑兵连立刻出发,去支援彝族支队。彦世鸿不敢耽搁,集合了骑兵连,风驰电掣奔向山脚。 “轰、轰……”远处又传来几声闷响,是手榴弹爆炸的声音,王梓竣静静地望着腾起硝烟的山峰,面无表情。 一个尖锐的,刺穿空气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死亡的气息扑了过来,一声巨响,一发炮弹炸到了营地中。片刻,已修正好着弹点的第二发炮弹从山上发射过来,准确地击中了那间顶上用红布做标记的屋子。“咣”!木屑与碎毡布炸到半空,整间屋子只剩下冒着黑烟的碎片,和几尺深的弹坑。 山那边的枪声在炮弹发射后渐渐稀疏下来,紧接着又密集起来,一定是彦世鸿的增援部队到达了。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枪声停息了,山上沉寂下来,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一队骑兵牵着马缓缓走向营地。走在最前面的王恩满脸血污,肩头被子弹划开,血已浸透了衣服,他双目瞪圆,神色无比悲愤。马背上驮着的是三十名彝族士兵的尸体,他们的伤口还在滴沥着鲜血,染红了走过的路。 王梓竣赶忙让军医为伤者治疗,王恩正要跟王梓竣说话,却因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地。王梓竣和彦世鸿架起他送到屋子里。军医看过,给他包扎完伤口,说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 彦世鸿向王梓竣汇报说,王恩他们凭着猎人的经验很快确定了敌人的炮位,悄悄摸过去的时候,因为不懂军事常识,被敌人的暗哨发现,反而遭到了伏击。但是彝族弟兄都是好样的,没有人畏惧退缩,跟敌人展开了对攻。天亮后敌人终究还是发射了炮弹,击中目标后,敌人要撤退。虽然彝族弟兄在敌人强大的火力下已损失惨重,但依然勇敢地向敌人追击过去,紧紧咬住了他们,增援部队上来后,包围了敌人,除了几个逃走的和三个被俘的,其余全部被歼灭,共歼敌五十余人。战斗中,跟王恩交情最好的倮吾史因为冲得勇猛,深陷敌阵,受伤被俘,敌人用他威胁王恩,让王恩放过他们。就在王恩犹豫的时候,倮吾史趁敌人疏忽,拉响了敌人腰带上插着的手榴弹,跟敌人同归于尽了。 王恩因为倮吾史的死,一时怒火冲天,不顾性命冲向敌人的机枪阵地,在负伤后还将机枪阵地里的敌人尽数杀死。没有了机枪掩护,敌人才被彻底消灭。 听完彦世鸿的叙述,王梓竣想象的出当时惨烈的战斗,他下令厚葬这些英勇的士兵。 通过审讯俘虏,得知这次暗杀行动果然是李国翰和朱继伦策划的。第六旅准备出发前,朱继伦在泸州收买了六旅的一名士兵,让他做内应。这个计划是:临时码头附近早已潜伏了李国翰的观察哨,如果王梓竣第一批乘船出发,观察哨将报告王梓竣所乘坐的是哪艘船,当船经过剑峡时,会被两侧的伏兵击沉。若是王梓竣留下来,内应将在王梓竣的住所上用红布做记号,李国翰用五百大洋租借了川军的一门山炮,这门炮被运到上山,等天明时按照标示炮击。因为朱继伦手下没有会使用山炮的人,而川军担心事情败露,引起战端,只借炮不敢借人,李国翰无奈之下只得亲自操作。 被击毙的敌人中,没有李国翰和朱继伦,他们已经逃跑了。王梓竣命令知道这些情况的人严格保密,不得泄露。王梓竣考虑,只凭俘虏的一面之词是追究不了李国翰的,这事传出去,若是李国翰恶人先告状,说王梓竣演苦肉计,想陷害他,他是曹锟的姑爷,曹锟定然要护着他,自己在曹锟手下也不好过。 彦世鸿咽不下这口气,说:“明里搞不了他,我们也暗中行动,旅长你下命令,我带几个人潜进重庆,杀了这两个狗日的!” “不行!”王梓竣当即否定了他的主意,说:“李国翰回到重庆要防备我报复他,肯定戒备森严,不容易接近,万一失手,我们会背负大大的罪名,就只能亡命他乡了。他们这次行动就是要报洪家山的一箭之仇,这次没成功还有下次,只要我们严加防范终会抓到他们的把柄。不急于一时。” 彦世鸿点点头说:“旅长说得对,只是经过这件事,我认为你身边一定要有可靠的人保护。” 王梓竣说:“我想过了,被袭击这件事要上报师部,就说是土匪袭击。先造出舆论,然后把彝族支队和湘军合并一处,对外称警卫连,即使是一个团的编制,别人也不好置喙,长官担忧自己的性命,多加人手保护,也情有可原嘛!” 彦世鸿道:“旅长所言极是!咱们旅的这几个团是中央陆军的编制,搞不好会被抽调,警卫部队却不同,可以始终跟随长官。” 王梓竣笑了笑,转瞬面色又沉痛起来,说:“这些彝族弟兄第一次打仗就显出士兵的勇敢,令人心生感佩,葬礼不能马虎,要去丰都城里找最好的工匠造墓碑!” …… 因为要赶路,第二天登船前,三十名彝族士兵的葬礼在山脚下举行。 三十座九层木柴搭建的火葬塔上面静静地躺着三十名英勇阵亡的彝族士兵。王梓竣特意交代给他们换上了崭新的军服,他们是军人,应该得到军人的体面和荣誉。 王恩带领所有彝族士兵按照彝族葬礼的习俗,向三十座火葬塔抛去带叶的树枝。三十声枪响后,王恩点燃了火塔。 士兵的骨灰下葬后,出自丰都最好工匠之手的墓碑伫立在山脚下。墓碑正面是阵亡者的姓名和生卒年月,后面则刻着王梓竣亲笔写的“生于奴隶,死于自由”八个字。 王梓竣在每个墓碑前都放了一碗酒,王恩代表彝族士兵们向亡魂敬酒,喝完碗里的酒,王恩将碗狠狠摔到地上,碗被摔得粉碎,王恩面对留着眼泪的同族人吼道:“生于奴隶,死于自由!” 八百彝族士兵跟着吼起来:“生于奴隶,死于自由”激越地回荡在空中,既是对死者的慰藉,也是对生者的激励。 …… 几十艘船已等待在码头,士兵们正在向船里搬运物资,王梓竣选了一艘排在最末尾的机帆船,这艘船主要装载棉衣、被服等后勤军需品,货虽多,但是吃水浅,较为安全。士兵们装完物资,船队便启航,顺流而下,驶向东方。 船队经过剑峡时仍然很小心的逐艘驶过,但最后一艘王梓竣所乘的船却遭到了袭击。船行驶到剑峡中央时,两侧山峰上突然下起了弹雨,手榴弹和炸药包对准船舱没头没脑地砸将下来。船上的甲板飞上了天,舱里的物资燃起大火,船里的人来不及逃生,被只剩骨架的破船裹挟着沉到了江心。 山峰上,朱继伦抱着机枪对着水面发泄似的一阵猛烈地扫射,直到打光了弹仓里的子弹方才住手。水面上只有漂浮着的几块破碎木板,船里的人根本没有机会逃出来,所以看不到尸体。朱继伦却不放心,让手下将所有手榴弹和炸药包统统扔了下去,直炸得水面飘起了一层死鱼才志得意满地撤了兵。 船队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爆炸,依旧快速地行驶着。船达到目的地时,王梓竣从第一艘领航的小船船舱里走了出来,微笑着向在码头上等候他的谷少安挥手致意。 王梓竣在日本军校上学时就知道李国翰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消灭战俘”的考试答案时常会出现在脑海中。李国翰的炮击没有消灭王梓竣,他一定会利用剑峡再次出手,这是他铤而走险的个性使然。 李国翰在营地附近的观察哨隐藏很深,一直没搜出来。在登船前,王梓竣已做好了布置,当他大模大样地上了最后一艘船后,在船舱里换上了士兵的衣服,与搬运物资的士兵一同下了船。而观察哨却始终认为他在那艘船里,船离岸后,便急忙向等候在剑峡的朱继伦用信鸽报告了消息。 …… 王梓竣又换上了将军服,在众人的簇拥下,神清气爽地大步向前。 ------------ 第二十六章 英武山 第六旅走走停停,并不急于赶路,到随州时,忽然接到师部的电报,称袁世凯病卒,副总统黎元洪接任总统,黎已电令第三师第六旅停止前进,不得进京。 袁世凯的死,出乎王梓竣等人的预料,但却是个好消息。吴佩孚要第六旅暂时驻扎在随州,静观其变。在随州,王梓竣将彝族支队和湘军团合并成立警卫营,本来这两支部队不在正规序列之中,加之已向吴佩孚通报过遇袭之事,所以,吴佩孚很快批示同意。 警卫营未设营长一职,由王梓竣自己兼任,王恩和湘军团原团长张福天分任两个连的连长。部队在随州无其他任务,每天强化训练,特别是针对彝族士兵的训练,王梓竣强调要从严从实。 风云变幻,时局莫测之际,静观其变才是上策。王梓竣一边练兵,一边关注局势变化。目前,总理段祺瑞为首的皖系和与副总统冯国璋为首的直系在北京争斗的很利害,这两个人架空了没有一兵一卒为依仗的黎元洪,共同发号施令,但同一项政策的解释却往往背道而驰,让人无所适从,明眼人就能看出,上层的角力已近白热化。 为了争取各方势力,段祺瑞和冯国璋拉拢掌握军队的各个将帅,封官许愿,赏金进爵。曹锟自然也是他们争取的对象。冯国璋以同为直系的亲缘关系相劝,段祺瑞则是以利诱之,将曹锟及第三师由四川调至保定,并任命曹锟为直隶督军。当年叱咤政坛的李鸿章和刚刚病死的“中华帝国”皇帝袁世凯都是以直隶为转折点平步青云的。曹锟初尝实力带来的甜头,喜不自禁。 第三师即将出川,电令第六旅自随州开拔,先行至保定候令。 第六旅得令,立即整备出发,向东北方向行进。到达河南信阳时,王梓竣忽然想起前朝宝藏一事,到底有没有,还是自己去看看才能安心。于是命令第六旅在信阳就地筹措粮食,三天后启程。 英武山在信阳西北方向,属大别山余脉,是高不足千米的低山。明末潞王朱常淓曾带兵在此抗击清军,维系南明统治。传说潞王兵败后将无数金银藏于英武山中,而后接受清朝招降,但清朝招降是假,诱杀是真。潞王死后,清朝派人到英武山寻找宝藏,直到将英武山挖下半山也还是一无所获。世人闻讯后,蜂拥而至,都以为自己是幸运儿,抱着幻想挖掘宝藏,人数最多时,英武山上竟有万余人挖宝,可最终都失望而去。二百多年过去了,人们对于潞王宝藏的传说已不再相信,都说这是潞王为了鼓励后人反清复明而设的疑阵。英武山也渐渐被人们遗忘,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英武山附近本来没有人居住,当寻宝者纷至沓来后,有些空手而回却又不死心的人便住在了山下,希望有生之年挖出宝藏,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村落,官府为了便于管理,将这个村子正式命名为“英武村”。 信阳的官道离英武山还有三五里的距离,官道和英武山之间有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也不知是哪里年月修建的,两寸多厚的青石板被经年累月寻宝的人踩磨得薄了很多。英武村就在青石路旁。 这天,酷阳高照,天地间没有一丝风,村里的人都猫在家里躲暑,只有树荫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絮絮叨叨地唠嗑。青石路上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十匹马无精打采地踱了过来,骑马的人穿着讲究,还有个大小姐打扮的女人,穿着裙装洋服,像是大户人家出游。 几个老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么热的天儿,不在家里猫着,还出来耍,这富人还真是四季不知,五谷不分。”老人们嘿嘿地笑起来。 骑马的人中有一个年轻人,下了马,径直走到老人们跟前,问道:“几位老伯,向你们打听一下,前面这山是英武山吗?” 一位老人说:“是英武山,你们到山上做啥?” 年轻人笑了笑,说:“听说英武山上有宝藏,我们来寻一寻。” 几位老人哄堂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刚才答话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笑意,说:“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就在山上寻宝,到我孙子这辈还在种地,你说这山上要真有宝贝,我们能找不到呢?” 见年轻人不愠不怒,还在笑呵呵地瞧着他们,老人心生好感,提醒他说:“你怕是被人骗了,告诉你这里有宝藏的人是在寻你开心呢!” 年轻人依旧笑着,说:“没有就没有,就当作进山玩玩也好。” 年轻人告别了老人,上了马,与众人走向山脚。老人们不再瞅他们,咕哝几句骂他们傻的话,又继续先前的话题。 年轻人一行勒马止于山脚:“大小姐”对年轻人说道:“旅长就是要我们到这荒山上来赏风景吗?” “旅长”笑了一下,说:“此山中有富可敌国的宝藏,这难道不是世间最美的风景么?” 大小姐说:“世间最美的风景在自己的心里,我的心中有佛祖,所以佛祖就是最美的风景。你的心里只有金银财宝,你当然认为那些才是最美的风景。” “哈哈!”旅长大笑着说:“你既已复入红尘,又何苦再将心里捆上佛家的戒律,这岂不是两耽误么!” 旅长见大小姐并不与他争辩,便对身后的人说道:“王恩,你带人绕山跑上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是在山上长大的,又是个好猎手,肯定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王恩答应了一声,带着两骑,向前跑去。 这旅长便是来英武山查看的王梓竣,大小姐就是章月华了。他们为了不引人注目,换了便装。 如果山上确实没有宝藏,只是潞王吸引他人注意的计策,但潞王又为何要自家人代代相传呢。王梓竣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正是他一定要亲自来英武山查看的原因,他不相信潞王会欺骗自家人。眼前的英武山却让王梓竣很失望。看山基的规模,此山应该在千米上下,但现在只有不足一半的高度,而且山上除了碎石,几乎寸草不生,光秃秃地煞是丑陋,是挖宝的人将覆土移走的缘故。由此推想,英武山的每寸土地都被挖开过,每寸山石都被砸开过。 果然,王恩仔细查看一圈,回来对王梓竣说,所有山角沟壑、巨石洞穴等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有人工挖凿过的痕迹,按照这个寻宝的规模,别说藏不住金银,就是藏一根针也能被找到。 王梓竣勉强笑了笑,遮掩失望的神态,说:“今日本想带章小姐出来观赏风景,无奈景致已被毁坏,回到信阳一定买一朵最贵重的簪花,带在章小姐头上,章小姐就是我心中最美的风景了!” 章月华脸色飞红,微嗔道:“旅长总是拿我打趣,下次我可不会再跟你一起出来,替你遮掩身份了。这身大小姐的衣服我都穿不惯……” 回到信阳,谷少安告诉王梓竣,第三师赶路甚急,已近随州。王梓竣对潞王宝藏已不抱幻想,在军中务实才是正理,于是王梓竣下令六旅立即开拔,向北至驻马店,从驻马店乘火车北上。 经过十几天的长途跋涉,第六旅终于到达保定。保定是曹锟及第三师的根据地,曹锟发迹是由此处始,亲属家眷也都在保定。到保定不久,王梓竣遣人去天津,买回一些洋布和香水首饰之类的玩意,送去曹家,又特意为曹夫人买了一对玉枕,说是可以安神促眠。哄得曹家上下对王梓竣称赞有加。曹夫人还请王梓竣到家里吃了一顿饭,表示谢意。 正巧,曹思萱从美国回来了。曹思萱去美国学习油画技法,几个月来西洋画学得差不多,便回国了。 曹思萱还带回了一位名叫艾莲娜的美国女同学。艾莲娜喜欢神秘的东方文化,对中国充满了好奇,与曹思萱共同学习时还让曹思萱教她中文,为她讲中国的风土人情,两人友情日深,关系渐渐密切,曹思萱要回国,艾莲娜便跟随曹思萱来中国游玩。 曹思萱带着艾莲娜来找王梓竣,向王梓竣借第六旅在保定城里的办事处,要用来为艾莲娜举办一个欢迎宴会。王梓竣知道曹思萱是曹锟原配所生,与现在的曹夫人不和,不好在家里办私人宴会,王梓竣便同意了,还让一名参谋带着几个士兵去帮曹思萱装潢布置。曹思萱很高兴,邀请王梓竣参加宴会,王梓竣欣然接受。 ------------ 第二十七章 艾莲娜(上) 王梓竣在日本军校学习时选学课程为英文,在与艾莲娜交谈时,赢得了她的好感。艾莲娜说,进入中国境内,遇到的中国人多是谈吐粗俗,举止失礼的人,很少见到王梓竣这般温文尔雅很有贵族气质的中国男子。王梓竣说,是你接触的人太少,中国人自古讲究礼数,讲究平和,很多人骨子里还是讲忠孝礼义信的。艾莲娜说王梓竣的谦虚更是绅士的美德。 外国人女人风流不羁,敢作敢为,这些在学习英文的时候,那些英文小说的描写让王梓竣多少有些不能接受。王梓竣不想跟这个外国女人纠缠,便频频起身邀请宴会中其他女士跳舞,这些女人是曹思萱的闺中密友或是少女时代的同学,很矜持,很中国。跳了几曲,索然无味,王梓竣便要向曹思萱告辞。 曹思萱佯装生气地说:“这里的人只有你的英文可以和艾莲娜交流,她是我的好朋友,你难道就让我的朋友这么尴尬的坐在角落里吗?” 王梓竣苦笑着说:“你那位朋友见我好像见到了亲人,一个劲夸我,我可是中国传统好男人,一个女人这样夸我,我可禁受不起。” 曹思萱说:“谁让你的英文这么流利呢!我还要照顾其他人,拜托你就算帮帮我,艾莲娜有法国血统,多么高贵典雅的女人!就让那些欧**人见识一下我们中国男人的魅力嘛!”曹思萱拉着王梓竣的衣角,将他拉到独自坐在屋子一角的艾莲娜身边,说:“艾莲娜,你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这位王先生的学识很渊博的,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请教他。” 艾莲娜大大的蓝眼睛委屈的看着王梓竣,说:“这位王先生好像不太喜欢跟我聊天。” 王梓竣见事已至此,忙说道:“不,我也正想和你聊聊美国呢。” 王梓竣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艾莲娜,跟她碰了一下杯,说:“刚才我要跟其他人打招呼,冷落了艾莲娜小姐,这不是绅士的行为,我向你道歉。”说着将酒一饮而尽。艾莲娜笑了笑,轻抿了一口酒。曹思萱背着艾莲娜冲王梓竣挑了一下拇指,说:“你们聊,我去照看其他人。”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聊了一会儿,王梓竣发觉艾莲娜正是那种标准的美国女人,艾莲娜由中国的文化聊到中国文化对中国人的影响,特别是对男女关系的影响,说中国人对性很压抑。虽然美国和欧洲的妇女不是**,但至少敢于追求自己的真爱。而中国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在摧残人性。 王梓竣对这些说法不以为意,中美间的文化传统差异太大,这不是几句话能够解释清楚的。但是随后,艾莲娜有些酒醉,醉眼朦胧,脱下鞋来,用脚尖轻触王梓竣的腿。艾莲娜说:“人不应该只有同性之间的友情,也要有异性之间的友情。我到中国来,只有曹小姐这么一个朋友,王先生能不能做我的异性朋友呢?” 王梓竣说:“做朋友可以。” 艾莲娜说:“同性朋友可以给我关怀和帮助,异性朋友能给我开心和快乐。” 王梓竣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笑说:“艾莲娜小姐是要我做情人吧?” 艾莲娜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说:“我这么说是不是让你很难堪?” 欧美国家的高贵女人竟和北沟女匪贺云芳的性格惊人的相似。难道欧**人的教养还不如中国乡野女子?王梓竣搞不清楚了,为什么这些女人对自己心里的想法毫不掩饰敢想敢做。章月华的含蓄清高,不染俗尘才是王梓竣内心里的女性典范。 只是,艾莲娜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特别是曹思萱特意为她订做的中国旗袍,更将她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艾莲娜波浪形的长发懒散地搭在肩上,将天鹅颈般的脖子衬托的完美无暇,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上薄下厚的性感红唇,平平的下颌……王梓竣见过的西洋油画中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艾莲娜穿的旗袍,露出了白皙的大腿,这种白,不是中国女人式的黄中透白,而是由内向外的白嫩……王梓竣仔细打量完艾莲娜,眯着眼睛笑了笑,说:“你是一位漂亮的女人……” 艾莲娜将红红的嘴唇嘬成o型,说:“你是位有魅力的男士……” 是夜,宴会结束后,醉得一塌糊涂的曹思萱被女伴送回家,艾莲娜留在了这个举办宴会的第六旅办事处。王梓竣与艾莲娜春风一度,用中国男人的刚猛征服了这个美国女人的身体,用中国式的温柔体贴融化了艾莲娜的心。 第二天,王梓竣派人将艾莲娜送回了曹府,艾莲娜到曹府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对曹思萱说要跟王梓竣去军营里玩几天。曹思萱先是诧异,而后会心一笑,叮嘱她说:“中国男人的心都是深不可测的,别玩得太投入,小心呛水。” 艾莲娜神秘一笑,说:“我的胃口大,可以把水都喝下去……” 王梓竣把艾莲娜带回第六旅驻地,说是曹大小姐的同学,到军营里玩的。王梓竣为艾莲娜接风,谷少安、彦世鸿、赵震宇、陈宽还有章月华都被邀请了。只是酒席刚开始,章月华便说身体不舒服先行告辞,紧接着赵震宇和陈宽也借口要去部队查哨,也离开了。谷少安本也想走,可是觉得那样会扫了王梓竣的兴,硬着头皮陪着。只有彦世鸿笑呵呵地捧王梓竣的场,也终于将接风宴会进行了下去。 酒席结束后,王梓竣先送艾莲娜回去睡觉。回来后,谷少安和彦世鸿在等他。 王梓竣给两人斟了一杯酒,说:“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 彦世鸿道:“旅长做事,定有缘由,我没有可说的,只是想再陪旅长喝两杯。”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王梓竣也干了这杯酒,说:“世鸿不愧是我王梓竣的朋友!”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对谷少安说:“老谷是不是责怪我贪花好色,不务正业?是不是认为我王梓竣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足以共大事?” 谷少安皱着眉头,低声说:“旅长确实有些过分,怎么找个外国女人回来,这成何体统!” “赵震宇和陈宽脾气耿直,有怨气直接拂袖而去,这样的人,不论做下属还是做朋友,我王梓竣都欣赏。世鸿能够信任我,始终如一地支持我,我很欣慰。老谷你……”王梓竣顿了一下,抿了一口酒,接着说:“老谷能忍住不满,陪我到底,给我留面子,事后能直言不讳指出我的错误,难能可贵啊!你们都是我王梓竣的知心人,有你们,我何愁不成大事!” 谷少安想了想,渐渐松开了眉头,将手里的酒喝下,说:“这个女人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 王梓竣点点头,说:“她名字叫‘艾莲娜?雷明顿’。” “雷明顿?”谷少安旋即反应过来,惊喜地说道:“那是美国大型军火公司,她是……” “她是雷明顿公司董事长的女儿。”王梓竣停了一下,接着说:“开始时我也不知道,被曹思萱逼着陪她聊天,竟得知她是雷明顿的女儿。” 彦世鸿笑着插言道:“然后旅长就使出了美男计?” “什么美男计?!”谷少安呵斥道:“你不知道雷明顿公司的巨大影响,若是咱们第六旅全部换装雷明顿公司的先进枪械,不说可以称霸一方,至少在直隶境内没有敌手!旅长用了美男计也值得!” “我也是有这个考虑,雷明顿的一流武器很少卖到中国,全部出口欧洲,如果我们能买到一些,就如虎添翼了!”王梓竣回避了‘美男计’的话题。 谷少安和彦世鸿为这个消息兴奋起来,三个人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天,章月华来向王梓竣辞行。 章月华说:“如今天下战事已消,局势平稳,我打算去南方找哥哥。” 王梓竣猜测道:“是不是因为艾莲娜的到来,让你不快?” 章月华说:“她来与不来跟我没有半点干系,你千万别多心,袁世凯死后,南北结束对立,国家和平,我在北洋军中已有些年月了,本是想跟着你们各处走走,寻找亲人的,现在第六旅留驻保定,不知何时才能再向南走。我只好独自去南方了。” 王梓竣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心里有些酸楚,说:“那我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找,若是找不到你哥哥,你再回来。” “不用了,在军队里的经历已让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王梓竣思索片刻,拿出纸笔,写了一道证明信,盖上印信,然后又掏出身上佩枪,一同递给章月华,说:“这是我为你开具的持枪证明,你留着枪防身。” 章月华迟疑一下,接过枪和证明,说:“好吧!谢谢你对我的关照,如果找到哥哥,我会给你报个平安的。” “你一定要答应我,找不到哥哥还要回来!” 章月华看着王梓竣,皱皱鼻子,似乎强忍住泪水,点了点头。 …… 【认为写的还凑合的,投花支持一下吧!】 ------------ 第二十七章 艾莲娜(下) 第三师回到保定后,新任直隶督军曹锟意气风发,忙着封赏下属,修庙建祠。吴佩孚冷静分析现下局势,预见到袁世凯死后,各路诸侯将会大展拳脚,争夺权力。便暗中向曹锟建议要扩充实力,有军斯有权。曹锟十分信任吴佩孚,让吴佩孚在直隶大募新丁,对外称训练“基本队伍”。此举得到段祺瑞和冯国璋的支持,这两人意在拉拢曹锟,争相对曹锟示好。 第三师编制满员,兵强马壮,吴佩孚并不满足,在第三师之外又筹建了九个混成旅之多的兵力,使曹、吴的直系兵马扩充了近四倍。除曹锳所部者外,其余均受吴佩孚节制调遣。第三师依旧是“北洋陆军第三师”,但这九个混成旅不再称作“北洋陆军某某旅”而是称为“直隶陆军某某旅”,曹、吴直系开始登上中国的政治舞台。曹吴的此番作为惹得其他派系军阀不满,纷纷向中央政府要编制要粮饷,段、冯顶住压力,只对曹吴网开一面。 李国翰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向曹锟进言,将第三师的优秀军官派到直隶陆军,以加强战斗力。曹锟应允,向吴佩孚下达了调令。吴佩孚考虑此举确实对直系军队有利,于是按照曹锟,实际上是李国翰草拟的命令进行调动。王梓竣被调到直隶陆军第四补充旅。 第四补充旅只有一千多人,装备极差,且都是新兵。王梓竣向吴佩孚建议,将第六旅的番号与第四补充旅的番号对调,这样可以空出名额再增补新兵。吴佩孚已感到曹锟将王梓竣调到补充旅有失公平,念在与王梓竣私交的情分上同意了王梓竣的建议。 李国翰没有撼动王梓竣,大失所望,却又无可奈何,便在自身上作文章,成功地说服曹锟将他调到第三师新编第六旅兼任旅长。他先将朱继伦安排为副旅长,又擅自做主招募了四千新兵,使新编第六旅人数达到六千余人。新编第六旅也成为了李国翰的私人军队,手中有兵权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这次与李国翰过招,打了个平手。于是王梓竣去拜访李国翰,向李国翰陈述其中利害,说两人这样针锋相对互相算计只是徒耗心神,最后只能鱼死网破,想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李国翰是聪明人,只是当初咽不下洪家山这口气,王梓竣从自己的部队里拿出一百条步枪,算是赔礼,李国翰收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再和好如初,只算是恢复了正常。 …… 王梓竣趁着此次扩军之际,将现在番号为第四补充旅的人数增加到五千人。编制上,因为直隶陆军编制条例上规定旅下设两个步兵团,所以第四补充旅的两个步兵团,由彦世鸿和赵震宇分任团长。炮队和机械各一营,组成炮兵团,陈宽任团长。骑兵两个连,工兵、辎重各一连,为旅部直属。警卫营不包括在内,警卫营单列编制,为两连,王恩、张福天分任连长,人数两千。谷少安为第四补充旅参谋长,副旅长空缺。 直隶陆军初建完成,各部开始按部就班。第四补充旅的驻地在保定城内,负责督军府外围安全。艾莲娜一直住在王梓竣的旅部里,也不觉得不方便,倒是认为不再给曹思萱添麻烦。李国翰军务繁忙,很少有时间陪曹思萱,但她的生活丰富多彩,跳舞作画,寻朋访友,忙得不亦乐乎。曹思萱只知道艾莲娜的家族是美国上流社会的成员,并不清楚雷明顿军火公司的事,艾莲娜也没有跟她提起过,所以曹思萱没有跟李国翰说起过艾莲娜的家族,只说是自己的同学,因而没有得到李国翰重视,错失了与世界知名军火公司相识的机会。艾莲娜因中美文化差异与曹思萱的其他女伴并不融洽,艾莲娜有王梓竣照顾,曹思萱也乐得省心。 艾莲娜到中国半年余,王梓竣始终相陪,两人的感情如同艾莲娜的定义,是情人。艾莲娜在美国已有未婚夫,是位政治家的儿子,算得上门当户对。艾莲娜对王梓竣的迷恋,在于欣赏中国男人的含蓄和中国式的温柔,还有王梓竣的博学,王梓竣的军人气概,都远胜于美国那个毛头小伙。艾莲娜迟迟不提出回国,王梓竣出于为今后计也不说什么?每天忙完军中的事情,都要陪着艾莲娜,带她浏览名胜古迹,或是到寺庙听禅,艾莲娜在王梓竣的帮助下,将汉语学得纯熟了,中国文化的了解也加深了几分。两人的感情也由“激情”渐渐过渡到“知己进一步”的程度。 过完一九一七年的农历春节,艾莲娜还沉浸对中国这个传统节日的惊喜之中,忽然接到曹思萱转交的一份越洋电报,电报说家中有要事,要她立即回国。艾莲娜只得收拾好行装,告别曹思萱,由王梓竣护送到天津,登船回国。 码头上,远洋客轮即将启航,舷梯上的人流已稀疏,送行的人们站在岸边向船上的亲友挥手告别。 艾莲娜和王梓竣在人群中相对而立,王梓竣挤出一丝微笑,说:“快上船吧!要启航了。” 艾莲娜看着王梓竣,不肯眨一下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地用英语说:“亲爱的,我会记住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那些快乐的日子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王梓竣也用英语说道:“别那么伤感,我们也许不久就会再见面的。大海并不能隔阻我们的视线,只能沟通我们彼此真诚的心。就如古诗中写的……” 王梓竣说出了第一句,艾莲娜就跟着他一起用英文小声读了起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艾莲娜读完已泪水涟涟,将贴身佩戴的一条十字架项链摘下来,挂在了王梓竣的脖子上,说:“愿上帝保佑你,我的灵魂在这个十字架中,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王梓竣摸着十字架:“答应我,在美国生活得不开心,或是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永远敞开接纳你的大门,等你再次回来。” 艾莲娜不顾身边来往的人群,搂住王梓竣的脖子,红唇寻找着呼应,王梓竣低头与她深吻着…… 送走了艾莲娜,回到军营,王梓竣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对艾莲娜的感情很大程度上是功利性的,但人非草木,日久生情,不是爱情也是一份友情。谷少安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取笑他说:“章月华走了,艾莲娜也走了,鸡飞蛋打了吧?!” 王梓竣笑了笑,说:“女人能体现男人的价值吗?血与火、谋与策才是大丈夫应为之事。” 谷少安笑道:“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 王梓竣仰天大笑,似乎要驱走使人软弱的情感,笑罢说道:“儿女情长不适合我们这种人,我们没有资格谈情说爱!” 窗外阳光灿烂,春风本是温和的,却不知何故今日竟劲起势头,将操场旗杆上的五色旗吹得猎猎作响。 ------------ 第二十八章 风起云涌(上) 民国六年,即公元一九一七年,袁世凯死后的第二年,北洋团体失去重心,内部开始分裂,府院之争也愈加激烈,这一年注定将是个混乱的年景。春节后不久,段祺瑞政府不顾总统黎元洪的反对,宣布加入协约国,对德宣战,使中国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交战国。 国内民众和各方势力对段祺瑞的举动褒贬不一,参战的利弊也各有分析,一时间舆论喧嚣,众说纷纭。 吴佩孚在保定召开旅以上官佐参加的局势研判会议。毕竟中国已属于战区,第三师的行动将受国际形势的影响。吴佩孚对段政府在一战接近尾声时参战很不解,中国与德国远隔万里,要是非牵强附会,与德国交战的地点也只有山东胶州湾的德国租界。可是在德国败相初显时,德国政府曾派外交官来中国,提出要归还胶州湾,以防战败后被觊觎胶州湾已久的日本占领。当时的北洋政府在日本的压力下竟不敢接受归还,成了国际笑谈。而今参战,将胶州湾的权利让给日本,日本才准许中国宣战。只是中国宣战的好处在哪里? 参谋长兼新编第六旅旅长李国翰发言说:“段总理不过要借战胜国的威望当上总统罢了,他对外宣战,工夫却是下到国内的。” “嗯,段总理的意图很明确,要赶黎元洪下台,自己做总统。”其他人附和道。 吴佩孚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这只是其中之一,国翰说得对,段祺瑞的工夫在国内。咱们要看得再深远些……” 一直不作声的王梓竣开口说道:“我国参战,按照协约国的规定,可以享有‘参战借款’,据说这笔款项不是小数目,段总理的皖系如果借助这笔巨款和国外提供的武器,在中国境内恐怕再没有敌手喽,段总理武力统一中国西南的想法就快实现了。” …… 散会后,吴佩孚单独留下王梓竣,对他说:“我忧心的正是这个问题,段祺瑞已经着手招募参战军了,德国即将战败投降,参战军的作用是什么?哼!他的理想就是武力统一南北中国。” 王梓竣道:“如果段总理的实力膨胀,首要目标不是南方,而是身边人……他的政治对手――冯副总统。” 吴佩孚沉思一会儿,说:“冯副总统对曹公说过‘直与直亲’,将曹公和我们纳入冯氏直系中,但是段祺瑞和曹公私交甚笃,又对曹公百般笼络。若是段祺瑞与冯副总统兵戎相见,我们夹在中间,其实首先受害的反倒是我们。” “是啊!”王梓竣说:“双方都视我们为对方的人,我们的确是要被双方首先解决掉的。” 吴佩孚说:“黎元洪手中无一兵一卒,即使他不甘心做傀儡,也不是段祺瑞的对手,段祺瑞定要先解决与他分庭抗礼的直系!” 王梓竣沉吟片刻道:“目前,南北的政治分歧不可弥补,武力统一中国也不不失为一个最终解决的办法,只是……只是段总理不可做统一之后的中国总统。” “为什么?”吴佩孚问道。 王梓竣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把玩着茶几上的茶杯,不回答。 吴佩孚笑了笑,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们是兄弟,就当作闲聊国是,尽管知无不言吧!” 王梓竣放下茶杯,说:“若是这样,小弟就对大哥说说自己的看法。” “但说无妨!” “段祺瑞的身后是日本人,日本弹丸岛国,国民却多,生存空间有限,早就图谋向大陆发展,因此不择手段甚至武力相向在我国谋求他们的利益。段祺瑞是德国军校的高材生,军事一流,民族精神却是三流,中国政权落入他的手中与落入日本人手中又有何异!中国岂不是还要沦为任人宰割的地步?!” “你我兄弟二人想法相同,以前我只是怕自己这个想法有失偏颇,现在你说出来,才确信自己的判断。”吴佩孚接着说:“我不打算让他得逞,梓竣有什么好建议?” 王梓竣当即直言不讳道:“韬光养晦,见机行事,明修段道,暗上冯仓!” 吴佩孚站起身,在屋子里一边来回踱步思考着,一边小声重复:“明修段道,暗上冯仓……”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吴佩孚猛然停住,说道:“不错,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及段祺瑞的皖系,我们就要明修段道,暗上冯仓,不能让段祺瑞和日本人的如意算盘那么容易得逞。” “梓竣呐!”吴佩孚又感概道:“如果你在我身边,能随时跟你交流一下看法,那我就省却了不少心思啊!要不,你回来做我的参谋长?” 王梓竣心中一惊,说道:“梓竣还是习惯在大哥手下指挥部队冲冲杀杀,可干不来那些绕脑袋耗心神的事儿,大哥就别为难我了。” “哈哈”吴佩孚笑道:“我兄弟是运筹帷幄的帅才,做个旅长可是大材小用了!” 王梓竣打个哈哈将参谋长的话题带过,又聊了一些军中其他杂事,便告辞出来。 骑马出了第三师司令部,王梓竣抹了下头上的汗珠,跟在他身后的王恩说道:“旅长有什么高兴的事儿?瞧这一脸的开心。” 原来是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容,这可真是得意忘形,王梓竣心中自嘲道,又佯装生气地对王恩说道:“整个部队的连级军官也就只有你敢跟我如此说话!” 王恩嘿嘿地笑了几声。 现在曹吴直系正是左右逢源的发展良机,如果此时吴佩孚因为段祺瑞亲日卖国而立刻翻脸,双方大动兵戈,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第四补充旅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还谈什么继续扩大发展?!刚才说服了吴佩孚暂且忍耐段祺瑞,使第四补充旅得到发展的时间,这确实能够让王梓竣心情愉快了。 第三师在吴佩孚的统领下,韬光养晦,编练新军,购买新式武器,暗自扩充实力。而北洋政府总统黎元洪和段祺瑞却闹翻了天。 黎元洪不甘作傀儡,借口对德宣战不合法,鼓动国会罢免了段祺瑞的总理和陆军总长职务,同时任命前清重臣李鸿章的侄子,李国翰的叔叔――李经羲为代理国务总理。段祺瑞宣称罢免非法,愤然离京赴津,在天津成立“各省军务总参谋处”,并唆使各省督军宣布“独立”或“脱离中央”,以武力威胁总统和国会。 黎、段矛盾已白热化,而副总统冯国璋也想谋求总统之位,巴不得赶走黎元洪,于是不理会黎元洪的求救,对段祺瑞的倒黎行动作壁上观。曹锟在吴佩孚的授意下,跟随各省督军公开支持段祺瑞的主张,要求恢复段祺瑞的职务。此举既让段祺瑞心生感激,又合了冯国璋的心意,真是“明修段道,暗上冯仓”。 黎元洪无奈之下,病急乱投医,电召皖督张勋进京武力调停。张勋率领六千辫子军兴冲冲地赶赴北京,张勋在民国时代依旧坚持皇权,不仅自己留着辫子以示不忘皇恩,还让手下的士兵也留着辫子,在全国民众心目中已是腐朽者的代表,声名狼藉。而今进京调停是一个在全国乃至全世界人前露脸的好机会,也是树立强者形象的最佳时机,张勋自然不会放过。 可是他一到北京便傻了眼,根本就没人搭理他,他的“调停”只是自说自话,不仅段祺瑞将他视若无物,连其他省的督军也都不愿跟他多言。于是张勋央求冯国璋支持体谅他进京调停之苦衷,为他向其他北洋系众督军疏通。冯国璋应其所请,给各督军发了一份敷衍了事的调停电报。但是局势依旧没有改观,张勋只好再求冯国璋,冯国璋不耐其烦,将他推到了曹锟处,说此事找拱卫北京的直隶督军出面最合适。张勋立即赶到保定, 曹锟又将他推给吴佩孚,吴佩孚忙着署理军机,没时间听他鸹噪,觉得王梓竣头脑灵活,对付他应该没问题,便支使他去找王梓竣。张勋茫然地问:“王梓竣是何人?”吴佩孚怕张勋轻视只是旅长的王梓竣,也担心张勋怨恨直系不尊重他,为了给张勋面子,就随口说道:“王梓竣是第三师的副师长。他可以全权代表我,也能代表曹公。” 张勋马不停蹄便奔向第四补充旅驻地,吴佩孚在他走后立即发布了任命公文,赶在张勋见到王梓竣前,将任命电报送到了王梓竣手里。 王梓竣稀里糊涂地作了第三师的副师长,他拿着电报思索良久才明白了吴佩孚的真实意图。 ------------ 第二十八章 风起云涌(下) 从此篇开始就收费了,先大致讲一下后面的情节。 此篇以前,主角一直沒有机会进行大的发展,但也一直在等待机会,前面伏笔较多,后面将一一揭开,都是有利于主角逐鹿天下的伏笔,其实中国最混乱的时代,是从袁世凯死后,北洋团体分裂开始的,这个时期国内军阀混战,局势一波三折,国外列强虎视眈眈,插手中国事物,对任何想作一番大事的人來说都是个不错的时机,主角自然也会大展拳脚,我认为,后面的情节是比较令人期待的,请读者朋友们继续支持。 ***** 张勋找到王梓竣,开门见山地要他答应以武力做后盾,威胁各省督军接受调停,短短几句话过后,王梓竣便看出张勋不过是愚而好勇之人,并无太深的城府,三两句话就说得张勋断了指望第三师做后盾的念想,但是第三师屯兵京城四周,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张勋得不到第三师的支持,一切就无从谈起,于是他东拉西扯,软磨硬泡,赖着不走。 最后逼得王梓竣实在沒办法,对他交了实底,王梓竣屏退闲人,将门关上,神神秘秘地对张勋小声说:“张督军,不是第三师不肯为国分忧,不肯给您这个面子,刚才说的那些困难都是虚的,其实……其实……”王梓竣欲言又止。 张勋急得将茶杯在桌上重重一墩,大声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快说!” 王梓竣这才无奈地说:“其实曹公内心并不赞同民国,当年皇恩浩荡,泽被曹公,曹公心怀忠义,对皇上的恩情念念不忘,您这次为民国的事找上门,您说曹公能愿意出力嘛!” “原來是这样!”张勋嘿嘿笑了几声,这几句话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顿了顿,张勋说道:“张某也是感念如山皇恩,心系皇上,这辫子就是我忠心耿耿的鉴证!”说着,他摘下帽子,炫耀似的晃晃脑后的发辫。 “看來曹公与我乃是志同道合之人!”张勋压低了声音说:“我从徐州动身來京之前,曾与几个省的督军商议过,他们对民国以后的现状多有不满,均赞同恢复我大清皇权!” 王梓竣颇感兴趣地凑到他跟前,作洗耳恭听状。 “如果曹公也有此意,不如我们趁着民国政府的此番混乱,扶吾皇重登金銮,匡扶皇道,众望所归,拯民于水火,岂不是建下千古不磨之勋业,!”张勋诚恳地说。 王梓竣惊讶地说:“原來张督军心怀大志,要立下不世伟业,这可与曹公想到了一处!” 张勋吱唔地问:“王副师长是否能代表曹公的意思!” “就算曹公今日在这里,也会毫不犹豫同意张督军的想法!”王梓竣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张勋兴奋起來,原來还有这么多实权人物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多年來报效朝廷的愿望竟还能有机会实现,真是喜出望外。 张勋坐不住了,起身來回溜达,边走边说:“若有曹公支持,皇上复位的事就算成了多一半!” 王梓竣拍着胸脯说道:“张督军果真能让皇上复位,我保证第三师及直隶陆军将誓死捍卫皇权,若有敢犯天威者我全军将士必视为不共戴天之仇敌!” “王副师长快人快语,果敢忠义,曹督军和吴师长能让你全权代表,沒有看走眼!”张勋喜不自禁地说:“那我这就回京去准备,等北京城里挂上了龙旗,就请曹督军赴京受封,哈哈……” 张勋又憧憬了一番皇帝复位后加官晋爵风光无限的美事,方才辞别了王梓竣,喜滋滋地返回驻地,又连夜赶回北京。 张勋前脚出门,谷少安就从屋子的套间里出來,对王梓竣说:“这个张勋,头脑简单,真是一介武夫,他若搞复辟,身败名裂不说,性命也难保,副师长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 王梓竣正站在窗前看着张勋离去的背影,脸上似笑非笑,淡淡地说:“此乃师长之意,再向上推算,这是段、冯之意,与我何干!” …… 头脑简单,做事一根筋,只知道愚忠的张勋于七月一日,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北京发动兵变,胁迫黎元洪解散国会,变更国体,并入紫禁城恭请满清末代皇帝溥仪复辟,一夜之间国家变色,北京城内遍插龙旗,民众担心不表示忠心会被朝廷追究,纷纷穿起前朝袍褂,用假发作辫子,京城内,倒也有几分前朝趣味。 黎元洪不愿做国家罪人,于七月一日当天连发三道电令,一是要求各地立即讨伐国贼;二是宣布起用段祺瑞为国务总理,三是宣布由在南京的副总统冯国璋代行总统职权,命令发出后,黎元洪遁入外国使馆躲避,冯国璋和段祺瑞倒黎和解散国会的目的达到了。 张勋如此疯狂,依靠的就是各省督军的支持,京城附近的第三师同意复辟又将他向前推动了一步,只不过,督军们的支持都來自段祺瑞和冯国璋的授意,这两人的目的就是利用张勋搞掉黎元洪,然后再剿灭辫子兵,以“再造共和”功臣的面目重登政治舞台,张勋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利用过后,便要舍弃。 段祺瑞在天津接到黎元洪重新任命他为国务院总理的命令后,立即策动驻天津马厂的第八师师长李长泰和驻廊坊的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及驻保定的曹锟等部组织讨逆军,自称讨逆军总司令,冯国璋也发來电报,愿与段祺瑞联合讨逆,于是,两人共同署名,发一通电,历数张勋八大罪状,通令褫夺了张勋两江巡阅使和安徽督军的职务。 吴佩孚让曹锟发表通电,不用冯、段在全国通电上的含糊说辞,只说第三师是为共和而战,博得了全国民众对曹吴的良好印象,军事上第三师也不甘人后,一马当先,王梓竣率本部第四补充旅星夜行军,剑指京城,在天坛一带大败辫子军,只有张勋一人一骑得以逃脱。 本來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曹锟要给准姑爷李国翰的,无奈此时李国翰告了假,正在天津劝说叔叔李经羲出任总理,李经羲被黎元洪任命为取代段祺瑞的国务总理后,行将就木的他晚年还能出头露脸为李家争光,自然是欢欢喜喜,可是段祺瑞被罢免后,各省督军纷纷以武力威胁中央,也上门恐吓过李经羲,李经羲吓得躲在天津的家中不敢出门,更谈不上去北京任职,李国翰闻听此事便赶到叔叔家中,力劝他顾及家族荣誉出任总理,还向他保证,自己将率部队做他的后盾,只是李经羲并不信李国翰的承诺,死活不敢上任,等李国翰失望地回到保定时,王梓竣及其第四补充旅已载誉而归了,李国翰后悔不迭,训斥朱继伦作为副旅长不敢出头争功,错失了出名良机,从山沟里出來的朱继伦进了城,正陶醉在这个花花世界里,根本就沒将心思放到军队上,挨了骂也就嬉皮笑脸的支应过去,依然我行我素,李国翰妒忌心作祟,认定王梓竣是他命中克星,是阻碍他发展的绊脚石,心头又渐渐泛起恨意。 北京各处的辫子军被击溃后,张勋跑回公馆,带着家眷躲进了荷兰使馆,在荷兰使馆,张勋发电报给曾表示支持他兵变的各省督军,要他们遵守承诺,赶快发兵前來支援,又特别给吴佩孚发了份电报,斥责第三师背信弃义,大骂王梓竣出卖朋友,这些电报都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张勋又威胁说要对外国记者发表讲话,将北洋政府曾支持清廷复辟的事广告天下,可又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七月十二日,溥仪宣布退位,复辟闹剧就此收场。 七月十四日,段祺瑞以“再造共和”英雄的姿态,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地回到北京,复任国务总理,黎元洪鲁莽失计,引狼入室,征召张勋进京,惹來这弥天大祸,自感再也沒脸当大总统,便辞去职务,搬到天津寓所养老,从此基本消失在民国史上。 段祺瑞首先嘉奖讨逆出力最大的第三师,接见了吴佩孚和王梓竣,段祺瑞对王梓竣相当感兴趣,与他多聊了几句,发觉王梓竣年轻有为,可以为己所用,同时也出于分化直系的目的,特别对王梓竣个人予以一万大洋的奖赏,并月俸加一倍,以示亲近。 王梓竣回到保定,将一万银元悉数上交,留作第三师军费,表达未被收买的清白,吴佩孚知王梓竣心意,说“道远知骥,世伪知贤”,劝说一番后取出三千还给了他。 冯国璋和段祺瑞倒黎的目的已达到,一山又不能容二虎,两人的明争暗斗就此开始,冯国璋不同于手中无兵的黎元洪,冯国璋手下兵强马壮,还有几个省的督军是他的嫡系,到北京任职时,他就率领一个师的兵力而來,把这个师充作了卫戍部队,用來保卫自己的安全。 段祺瑞要倒冯,只好从直系内部入手,段祺瑞选中王梓竣作为分裂曹吴直系与冯氏直系的关键棋子,他经常有意无意地将王梓竣调遣到北京,与他探讨时局或看戏闲聊,时不时的对王梓竣还有些封赏,冯国璋得手下密报,将王梓竣与段祺瑞相从甚密的事告诉了曹锟和吴佩孚,要他们对王梓竣有所提防,吴佩孚听过只是摇头一笑,说这是段祺瑞的离间之计,而曹锟却在李国翰的影响下,对王梓竣渐生恶感,只是碍于吴佩孚的面子,不好发作。 王梓竣怎能不明白段祺瑞的把戏,段祺瑞是要把他当做张勋第二,利用他在直系中造成猜疑和裂隙,只是王梓竣身为下级,不得不听令,当他感到曹锟已对自己不满时,段祺瑞再召他入京便佯称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拒绝与段祺瑞见面。 哪知,段祺瑞听说他生病,竟到保定驻地來看望他,王梓竣蜂虿作于怀袖,心头苦涩万分,只得躺在床上装病,接受段祺瑞的慰问,段祺瑞将带來的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绞股蓝等堆了一屋子,又送了一千大洋的慰问金,说了些体己贴心的话,王梓竣感动得要拖着“病躯”起身给段祺瑞行礼,段祺瑞忙将他按到床上,告辞而去。 段祺瑞一走,王梓竣从床上一跃而起,大骂道:“段老匹夫害人不浅!”然后马上去找吴佩孚通气,证明自己沒二心。 段祺瑞到保定看望王梓竣,只是以私人身份,沒有大张旗鼓,也沒有去督军府见曹锟,在王梓竣的住所里待了半个小时就返回了北京,李国翰得到密探报告,沒有立即去曹锟处搬弄是非,而是关上门与朱继伦两人密谋着什么? ------------ 第二十九章 圈套 白天时,保定上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像是大雨即将倾泻而出,但是直到入夜,这场雨才淅淅沥沥地下起來,却远不如天气的声势,当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今夜是赵震宇的二团接防一团,负责督军府外围警戒的第一天,督军府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园林假山一应俱全,占地三顷有余,围着院墙绕一圈就得将近一个小时,院子里由曹锟的亲兵卫队负责安全保卫,院子外面的警戒由驻扎保定城内的第四补充旅负责,晚饭前,赵震宇就将班次排好,督军府的安全半点马虎不得,赵震宇对几组巡逻队千叮咛万嘱咐,巡逻时间和路线,如何应对突发事件和紧急情况处置办法,一一明确后才让他们回去准备。 已是夜里十一点,赵震宇临睡觉前巡查了一趟团里各个警戒哨位,又专门等在督军府外巡逻队的巡逻路线上,见巡逻队准时经过,才放心地回到团部。 赵震宇和衣躺下,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卧室外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赵震宇一激灵:“腾”地从床上坐起來,把枕头下的手枪握在手里,喝道:“什么事,!” 团里晚上值班的参谋在门外说道:“督军府巡逻队发现情况,向您请示來了!” 赵震宇急忙穿好衣服,冲出卧室,跟参谋來到值班室。 巡逻队的一个班长正等在值班室里,见团长进來,忙把手里攥着的一件东西交到赵震宇手里,说:“报告团长,刚才我们巡逻到督军府西面的时候,从院墙里面扔出了这个!” 赵震宇接过來,是块一尺见方的绿绸布,展开一看,上面有字迹,那字不是墨水写成,像是用血写的,写着:卫队哗变,督军被囚,速來解救。 赵震宇看罢大惊失色,忙问道:“你可曾发觉督军府内有什么异常吗?” 那班长说:“我仔细听了听,院子深处确有嘈杂声音!” 赵震宇不及细想,马上命令道:“立即集合队伍,包围督军府,解救曹督军!” 第二团集合完毕,奔出军营,各营按照分配的督军府四周方位即刻就位,抢占制高点,构筑火力点,不多时就将督军府严密地包围起來,督军府大门外的卫兵见有部队冲过來,慌忙躲进碉堡中,开枪警告。 枪声一响,赵震宇就得到报告,说督军府卫队先开的枪,怕是绸布上写得是实情,赵震宇打算从大门口进攻,正跟各营长交代任务,一名参谋提醒他说:“发生这么大事,咱们不能擅自行动,应该向旅长汇报,请旅长拿主意才是!” 赵震宇这才想起要向王梓竣汇报,忙对参谋说:“对,你立即去旅部向旅长报告!” 这个时候,王梓竣刚刚从吴佩孚的公馆里出來,他与吴佩孚商讨了应对目前局势的办法,冯国璋前不久免去了直隶省长朱家宝的职务,改由曹锟兼署省长,直隶军政大权全在曹锟一人之手,这是个很大的好处,冯国璋意在拉拢曹锟,所以段祺瑞拼命分化瓦解曹吴直系,全在于此。 如今西南又起烽烟,孙文反对段祺瑞新成立的“安福国会”,在广州成立护法军政府与北京政府形成对峙,段祺瑞欲与武力征服南方,冯国璋却主张和平统一,两人各自运筹,角力斗法,尚未争出胜负。 王梓竣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刚到公馆,沒來得及洗漱,赵震宇派來报告的人就到了。 王梓竣听说赵震宇已派兵包围了督军府,连声说:“不好,大事不好!” 王梓竣急忙派人找來谷少安,向他大致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谷少安说:“督军卫队都是曹督军从家乡挑选的沾亲带故的人,怎么可能兵变,!” 王梓竣让王恩备马,一边整理军装一边说:“督军府卫队不下千人,都是曹督军的乡亲,绝不会背叛他,只怕是他身边人在玩弄阴谋,赵震宇性子急躁,多半是稀里糊涂中了别人的诡计,我马上去督军府,你去找吴师长,跟他说明这件事,让他马上赶到督军府!” 谷少安知道形势危机,搞不好会误认为是第四补充旅兵变,也只有吴佩孚出面才能平息,事不宜迟,谷少安跑出门外,飞身上马,向吴公馆奔去。 不论曹锟是否真的被困,负责保卫督军府的第四补充旅都逃脱不了干系,王梓竣心急如焚,将马打得咴溜溜直叫,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一串火星,在夜幕里格外耀眼。 督军府外方圆十里已戒严,王梓竣见二团还未强攻督军府,稍稍放心些,赵震宇见到王梓竣对他说了事态发展。 第二团已将督军府围住,督军府的卫队依靠院墙内的几个碉堡为支撑,不让任何人靠近,二团将山炮推到了前面,只等王梓竣的命令。 王梓竣阴沉着脸,对赵震宇说:“你只凭一块绸布就敢对督军府动以武力,太莽撞了!” 赵震宇不敢顶撞,小声说:“我担心曹督军出事,咱们担不起责任!” 王梓竣伸手向赵震宇要那块写着求救信的绸布,赵震宇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绸布,递给王梓竣。 王梓竣将绸布一展,赵震宇揉揉眼睛,天呐,绸布上只有一团模糊的印记,哪里还有什么字,赵震宇抢过绸布,左看右看,颤声说道:“明明在这上面写着‘卫队哗变,督军被囚,速來解救’,怎么就沒有了!” 王梓竣已明白,这字是用特殊药水写成的,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自动消失,看來,曹锟被囚是假,有人要陷第四补充旅于险地是真,矛头当然是直指他自己的。 赵震宇也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派兵围困督军府的可怕后果,不仅自己会被追究叛军之责,王梓竣也脱不了干系,他怔怔地看着王梓竣,说不出话來。 王梓竣來到与督军府卫队对峙的工事前,用铁皮圈成的喇叭向里面喊话:“里面的人听着,我是王梓竣,你们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來,我全都能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保证曹督军的安全!” 一会儿里面传出來回话:“王梓竣,督军待你不薄,而你却狼子野心,妄想谋害督军,你必被天谴!” 这是李国翰的声音,王梓竣苦笑一声,到底还是中了他的奸计,原想平息两人的争端,先谋求发展,等力量强大以后再对付他,沒想到李国翰先下手为强了。 “王梓竣,我曹某惜你是个人才,从北沟收你从军,直到你现在作了副师长,你不念知遇之恩,反倒怀加害之意,而今养虎贻患,是我自作自受,但是你和皖系沆瀣一气想谋害我,却也打错了算盘,,我定让你后悔今日所做之事!”曹锟愤怒的喊声传了出來。 几只鸽子扑棱棱飞进了督军府,王梓竣心中暗暗叫苦,这鸽子一定是督军府放出去报信又返回來的,恐怕近卫旅和新编第六旅已在路上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二团反包围。 王梓竣又向里面喊道:“曹督军,你误会我了,我是收到消息说你被卫队兵变囚禁,才赶來救你的!” 回答他的,是院子里射出來的子弹。 这时,彦世鸿带着一队人马赶來,是他得到消息,前來助阵的,彦世鸿见王梓竣面色严峻,盯着督军府大门正凝神思考着,便不敢打搅他,向赵震宇问明了情况,彦世鸿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事情已闹到这般地步,就是现在撤兵也來不及了。 彦世鸿走到王梓竣跟前,沒有称他副师长,而是说:“大哥,事已至此,解释不清,撤不撤兵都是死,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攻进督军府,捉了曹锟作人质,去投奔段总理!” 王梓竣冷冷地看着他,说:“段祺瑞只是利用我离间曹吴直系,你真以为他欣赏我,能够给我更好的发展,,只怕咱们今天投奔他,明天他就将咱们绑了送给曹督军作人情!” 彦世鸿道:“那咱们以曹锟作人质,冲出直隶,找处险要地方接着做胡子,总强过在这里被人算计任人宰杀吧!” 王梓竣冷静地说:“当胡子,做得再大,也不过多占几个山头,既然咱们从军入了正途,就要按照正途的玩法办事!” 忽然身后一片惊呼,王梓竣回头一看,是赵震宇掏出了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身边的卫士想拉住他,又怕枪走火,都不敢动。 赵震宇双眼通红,对王梓竣说:“大哥,今日之事都是震宇一个人的错,却还要连累大哥和众位弟兄的性命,我对不起你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來世我还做你的兄弟!”说着他就要扣动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王梓竣毫不犹豫,闪电般拔出手枪,手枪拔出的瞬间已打开机头,指向赵震宇时,子弹已出膛:“啪”的一声枪响,准确地击中了赵震宇的手枪,枪被打出一丈开外,应声落地。 王梓竣怒气冲冲走到赵震宇身前,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混蛋,你他妈还是不是爷们,,遇着事不去想怎么解决,只想逃避,动不动就要自杀,你他妈是脓包,是娘们!” 赵震宇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双手不停地颤抖,说:“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弟兄们啊!” 王梓竣对卫士喝道:“把他给我捆起來!” …… 侦查员前來报告,近卫旅和李国翰的新编第六旅已到达保定外城,正向两侧迂回,将要完成对内城的包围,保定内城被围后,下一步将要突入城内对二团实施反包围,罗网即将织成,而王梓竣急切期待着的吴佩孚却始终不见人影。 身后已传來枪声,担任警戒的部队來询问,新编第六旅正向督军府方向攻击前进,请示是否可以还击。 情况紧急,一场同室操戈的悲剧即将上演,王梓竣咬了咬牙,对彦世鸿说:“把我捆起來!”见彦世鸿震惊地看着他,并沒有行动,王梓竣大吼道:“快点执行命令!” 王梓竣解下武装,脱去军服,由彦世鸿捆上双手,对督军府喊道:“此事都是出于误会,不论是非,全由我王梓竣一人担当,与我的部下无关,现在我就进督军府,接受督军裁决!” 王梓竣将被捆住的双手伸到头顶上,走出隐蔽工事,慢慢地走向督军府大门。 “啪”一颗子弹打到王梓竣的脚边,激起一溜火星,碎石崩到腿上划破了裤子,王梓竣依然慢慢走向督军府大门。 彦世鸿双眼喷火,从旁边机枪手手里抢过机枪,拉开枪栓,低声骂道:“奶奶地,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赵震宇被捆着手脚,挣扎着扑到工事前,看着王梓竣的背影,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來。 “啪”又一颗子弹打在王梓竣前面不远处,弹头从石板上弹起,擦着王梓竣大腿飞了过去,王梓竣不为所动,仍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呼喊声:“曹公莫要开枪,子玉來了!” 吴佩孚一骑当先,风风火火冲到督军府门前,急忙拉住马缰,军马收势不住,靠着惯性又向前冲了一段,王梓竣听到他的喊声,松了口气,见吴佩孚的马快要撞到自己,便下意识地躲向一旁,这时,一声枪响,子弹贴着王梓竣的耳朵飞了过去,若不是躲避马匹,这子弹定射中脑袋,王梓竣心中思量,好险,这一枪肯定是狗日的李国翰打的,他见吴佩孚來调解,怕沒有机会再除掉我,就立刻下手,今日这颗子弹,我一定给你留着。 曹锟从院墙的观察孔里看到了吴佩孚,惊喜地跑了出來,大喊:“子玉啊!我一有危机你就赶到,真是好兄弟!” 吴佩孚翻身下马,挡在曹锟和王梓竣两人之间,对曹锟说:“这事儿是一场误会,曹公沒事就好!”又转身对王梓竣说:“命令二团全体放下武器,回到营地在操场列队听候处置!” 曹锟怒气冲天地吼道:“此人狼子野心,诡计多端,子玉莫上了他的当!” 吴佩孚劝解道:“这件事事出非常,其中还有隐情,先进府里容我慢慢讲给曹公!”说着,吴佩孚拉着曹锟走进督军府。 曹锟边走边兀自说着:“今天是思萱生日,国翰特意请來戏班子在府里唱戏,本來挺热闹的事,让这厮给搅了场……” 陪在曹锟身边的李国翰恶狠狠地斜乜了一眼王梓竣,也转身进去了。 已站在王梓竣身旁的谷少安连忙把王梓竣手上的绳子解开,说道:“來晚了,來晚了,副师长受苦了!” 王梓竣见谷少安腰间正渗出血迹,忙问道:“老谷,你怎么受伤了,!” 谷少安捂着伤口说:“我跟吴师长在半路上遇到了阻击,硬冲了过來,师长的卫士也死了几个!” 王梓竣急忙叫人把谷少安送往保定西医院,随后,王梓竣命令二团所有将士就地放下武器,解除武装,回营地操场上集合。 在督军府卫队和赶來的新编第六旅的监视下,二团解除了武装,队列整齐地走向营地,王梓竣见朱继伦正骑在马上,得意洋洋地看着二团行进,不时地还喝斥几声,就走到他跟前,冷笑一声,对他说:“贤侄,裂冠毁冕,拔本塞源的事都做得出來,你可比你先祖强多了!” 朱继伦咧嘴一笑,嘿嘿说道:“看你这次怎么收场,纵兵哗变可是死罪!” 王梓竣也笑了一下,说:“你以为吴师长也会像你这般愚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也不过是李国翰手里的一枚棋子,你若复国做了皇帝,只怕头上还有这个太上皇……哈哈,蠢材!” 朱继伦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休要挑拨……我一定能……复国……你先顾你的性命吧!” 王梓竣不再理他,双腿一夹马腹,打马赶回军营。 督军府里,吴佩孚对曹锟说赶來的途中曾遇到阻击,恐怕是有人想把事态扩大,安抚曹锟几句后,吴佩孚又赶到二团营地向王梓竣了解真实情况,复又折返督军府向曹锟说项,一夜往來奔波,累坏了吴佩孚。 第二天傍晚,吴佩孚将王梓竣叫到自己的公馆,面色沉重地对他说:“曹公虽相信你不是要发动兵变,但对昨晚的事也耿耿于怀,不肯罢休,李国翰又在一边火上浇油,惹得曹公火起,不依不饶……直隶,你是待不下去了!” 王梓竣惊愕地看着他,说:“曹督军要赶我走!” “曹公本想将你革除兵权,驱离军中,我据理力争,险些跟他闹翻,他才收回成命!” 王梓竣感激地说:“谢谢大哥,给大哥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吴佩孚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客气,接着说:“他不愿再见你,要你离开直隶!” 王梓竣叹了口气,说:“曹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闹到这般地步,我,我真是惭愧!” 吴佩孚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人总是奸同鬼蜮,行若狐鼠,防不胜防,现在不仅第三师里小人横行,全国亦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离开直隶,哪里又是我容身之所,!”王梓竣感概道。 吴佩孚道:“我劝说曹公给你要了一个豫南镇守使的官职!” “豫南镇守使,那岂不是升了官!”王梓竣疑惑地说。 “河南督军赵倜在直皖之间摇摆不定,你去那里会有不少难处,谁愿意在自家地盘里栽别人家的树,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排挤你,这是个沒人愿意干的苦差事!” 王梓竣点点头,说:“师长是要我作为一把尖刀,插到赵倜身后,逼他选择跟从直系,!” 吴佩孚笑了笑,说:“我早有此意,只是一时沒有合适的人选,正好你惹出祸來,到那里躲避风头不是正好嘛,只是赵倜今后恐怕就沒有安枕的时候喽!”吴佩孚脸色凝重起來,又说道:“豫南相邻安徽、湖北两省,离段合肥的老巢不远,你在豫南,他也会如鲠在喉,凡事都要先看看后院再做决定,也不会那么牛气了,能不能收到这种效果,全看兄弟你的才干了!” 王梓竣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点头, ------------ 第三十章 示人以弱(上) 李国翰沒害死王梓竣,只把他排挤走,沒达到预期目的,很恼火,于是将本应交还给第四补充旅第二团的武器扣住不给,还怂恿曹锟不让王梓竣带走一兵一卒,曹锟便只让王梓竣带走警卫营,其他部队准备整编,幸亏吴佩孚从中斡旋,曹锟才勉强同意让他带走第四补充旅,只是取消了番号。 第四补充旅撤了番号,自然不会再得到军饷,五千余人的部队只有警卫营按规定领饷,杯水车薪,并不足以维持开支,离开保定前,王梓竣去了一趟北京,找兼任陆军总长的段祺瑞解决编制,段祺瑞以王梓竣为由头分化瓦解曹吴直系的目的意外地实现了,对王梓竣便沒有了往日的热情,王梓竣在国务院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召见。 段祺瑞听完王梓竣的來意,连声说,靠中央财政吃军饷的人太多,不能再增加编制了,给你加了编制,明天其他人又來找我,我拿什么给他开饷,不行,不行。 王梓竣见他推三阻四不肯同意,心生一计。 王梓竣声音低沉地向段祺瑞告辞,转过身,步履维艰地走着,还呜咽着自言自语道:“五千多弟兄跟着我缺衣少粮,我怎么对得起他们,难道真的要他们留在保定,!” 段祺瑞闻听此言,马上喊住王梓竣,王梓竣转过头,声泪俱下地说道:“总长若是不管我们,这五千弟兄就要留下來,划归到第三师,可是他们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我的弟兄们啊!” 段祺瑞暗想,好不容易将吴佩孚的直隶陆军调走了五千人,要是再留下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想那河南督军赵倜唯自己马首是瞻,安徽督军倪嗣冲更是自己的心腹悍将,王梓竣这五千人到豫南受这二人夹击,早晚要报销,与其留在保定增强吴佩孚实力,不如放他们到豫南俟机消灭。 于是段祺瑞叹了一口气,说道:“梓竣呐,我欣赏你年轻有为,思想有见地,引为知己,实在不忍见你如此作难,这样吧!我特批你十万银元充作路费,你先将部队拉到豫南再说吧!豫南的信阳、潢川等县郡自古就是粮食充裕、商业繁盛之地,大可以养活你这五千兵马!” 王梓竣转忧为喜,忙谢道:“感谢段总长赠金之恩,您就是我这五千弟兄的再生父母啊!” 段祺瑞写了一份划拨十万银元的公文,盖上印鉴,交给了王梓竣,王梓竣收起公文,千恩万谢地辞别了段祺瑞。 从国务院大门一出來,王梓竣松了口气,这番利用了段祺瑞想削弱直系实力的心理。虽然沒有要出來编制,但有这十万大洋,部队到豫南这一路上也不会为吃饭发饷忧愁,段祺瑞说得对,信阳、潢川等地确实是富庶之地,养活这些兵马并不吃力,为防段祺瑞变卦,王梓竣马上派人去国库,领出了这十万大洋,大洋的用项又琢磨了一番,在保定城里购买了一些必须的物件。 这天还是谷少安出院的日子,王梓竣又马上赶到医院将谷少安接了出來,谷少安虽然沒有痊愈,但已活动无碍,回到驻地便将这些天的军务统揽了一遍。 二团的武器依然沒有归还,就连赵震宇也手无寸铁,他急得团团转,根据命令,第二天就是他们必须离开保定,出发去豫南的日子,在当晚的军务会上,等王梓竣和谷少安分派好路途上各团的任务后,赵震宇提出今晚要去新编第六旅抢武器,王梓竣一句“鲁莽!”就让他安静下來。 谷少安听说二团整个团的武器都被扣押在李国翰和朱继伦手中,也很着急,就说让王梓竣在去请吴佩孚出面把武器要回來。 王梓竣说,吴师长已经为我,为第四补充旅费尽了心神,这点儿事就别再麻烦他了。 谷少安道:“一入河南境内,就置于赵倜部队的枪口之下。虽然我们有任命书,中央也昭告各省,可强龙难压地头蛇,赵倜本來就不愿意你去豫南任镇守使,若是他找借口消灭我们,沒有武器怕是凶多吉少!” 陈宽道:“李国翰是肯定不会把武器还给我们了,要不把其他团的武器匀一些给二团,总不能让他们用棍棒防身吧!” 彦世鸿也说道:“二团沒有武器,空着手行军,也是让别人看笑话嘛,就从各团匀些武器暂时借他们吧!” 王梓竣说道:“你们的武器弹药都沒有如数配备齐全,再抽出武器,你们的战斗力怎么保证,,二团也不会空手行军,他们负责运输全军的粮草辎重!” 赵震宇傻了眼,这是将他的二团降为了辎重部队,他想争辩,却不敢,这次王梓竣被排挤到豫南这个险恶之地,全在他的莽撞,他动了动嘴,还是沒敢说什么? 王梓竣看出赵震宇的窘态,缓和了语气,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这种状态倒是可以让赵倜稍微放心些,进入河南境内,我们还要演戏给他看,沒有武器反而演得真实!” 第二天,这支撤销了番号的部队整装出发了,临时番号叫做“镇守使护卫军”,吴佩孚携全师其他旅、团长为他们送行,吴佩孚目光怀有深意地看着王梓竣,说:“这是你第一次主政一方土地,不同于在军里,沒有上级长官的管制,要自律慎独,不可为所欲为,欺压百姓!” 王梓竣道:“是,梓竣当以师长为楷模,洁身自好,造福一方!” 吴佩孚又说:“豫南虽小,却是实实在在的地盘,有多少本事你就都使出來,你的心有多大,地盘就有多大!” 王梓竣微笑着小声说:“感谢大哥点拨,梓竣定不负大哥期望!” …… 镇守使护卫军自直隶保定浩浩荡荡地南下而去。 衡水、邢台、邯郸……來到了直隶、河南交界的安阳县。 安阳境内有条东西走向的洪河,王梓竣被赵倜的部队阻于洪河北岸,赵倜的部队说未收到赵督军命令,任何部队不得进入河南境内,王梓竣亮出豫南镇守使的身份,哪知根本就沒有用处,这是赵倜明知他要來,故意生事。 王梓竣用了三千大洋贿赂洪河驻军,方才得以继续前进,过了洪河,王梓竣命令部队不用再遵守纪律,行军时,可以随意一些,又让王恩带着他的警卫连扮作凶神恶煞,对沿途百姓大耍威风。 这日,到了新乡,部队军粮所剩不多,谷少安要就地购买一些粮食,王梓竣拦住他,让部队直接开进到新乡县城内,他大咧咧地踹开县府大门,将新乡县长从被窝里揪出來,对县长说:“我是新任豫南镇守使,从你这里经过,卫队缺少粮食,跟你借一些!” 县长是赵倜远房亲戚,根本沒把王梓竣放到眼里,说道:“新乡的粮食都姓赵,你想吃粮,得问问赵督军给不给你!” 王梓竣大怒,喝道:“你他妈瞧不起我,我让你好看!” 镇守使护卫军二话不说将县府的兵丁全部缴械,威逼县府里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做饭,在新乡休整了两天后,王梓竣才带队出发,临走还把县府银库砸开,将里面的金银物件悉数掠走。 达到郑州近郊时,赵倜的部队将镇守使护卫军团团包围,不让他们再向前行,赵倜的督军府就在郑州,王梓竣和谷少安两人带着礼物,來到郑州求见赵倜。 赵倜为中央在他的地盘随意安排他人官职而生气,命令沿途各部制造阻力,安阳守军统领是他的小舅子,收了王梓竣三千大洋就放他们进入豫境,赵倜正跟姨太发火,王梓竣來见他,他怒从心头起,有心不见,却又想会会这个敢进他地盘任职的外乡人,顺便打发他回去,便在厅堂见了王梓竣等人。 赵倜衣冠整齐,面容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正坐在客厅正坐上。 王梓竣换了一身时下流行的马褂,脚蹬马靴,眼睛上还架了一副深色墨镜,一摇三晃地溜达到赵倜面前,还沒等赵倜开口,王梓竣从随从手里拿过一个木盒,递给赵倜,说:“末官王梓竣,受段总理之命來豫南任职,军政决策悉听赵督军吩咐,请赵督军训勉!” 这几句官话说得得体,赵倜的怒气已消了几分,看到王梓竣手里的礼物,说道:“我们同为民国效力,以总理命令为是,不必多礼,这个……这个就不必了!” 王梓竣道:“这是卑职从保定出來特意为赵督军带的地方特产,,驴肉火烧!” 赵倜心里骂了一句,说道:“驴肉火烧还是留着镇守使自己吃吧!” 王梓竣打开盒子,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还请督军笑纳!” 赵倜斜乜了一眼盒子,眼珠顿时不会动了,盒子里确实是一个驴肉火烧,可是盒子内壁四周是用半寸宽的黄金围砌的,黄金上还镶嵌着几十颗龙眼大的珍珠,托着火烧的竟是一块玉璧。 赵倜一挥手,身边丫鬟将盒子重新盖上,拿了下去。 赵倜道:“王镇守使远道而來,未曾远迎,多有失礼啊!” 王梓竣道:“赵督军公务繁忙,今日打搅,梓竣已感惶恐,哪敢再劳督军相迎,!” 赵倜笑呵呵地问道:“小老弟年轻有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到豫南这穷乡僻壤來!” 王梓竣叹了口气,说道:“想必督军已知道我在保定被人陷害,险些要了性命的事吧!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不瞒督军,我是舍了全部家当才捐了这个豫南镇守使的闲职,如今梓竣无依无靠,还得请督军多多提携!” ------------ 第三十章 示人以弱(下) “老弟沒了钱,总不能在我的地头上找补吧!!”赵倜提醒王梓竣抢劫新乡银库的事。 王梓竣咂了一下嘴,说道:“这个是因为久未发饷,手下弟兄一时着急,才动了歪念,犯错的兵士我已惩处过了,据我清点,从新乡银库共取出金银物品折成银元有一万六千元,我已送來了督军府,请督军发还新乡!” “什么?,一万六!”赵倜立即醒悟过來,说:“好吧!既然如此,就不再追究你们,以后你要约束好部下,不要为害百姓!”新乡报告的被抢金银数额为六千元,王梓竣说有一万六,那一万便是暗中送他的见面礼,赵倜久混官场,自然明白其中门道。 有了金钱做炭火,赵倜这盆冰水也渐渐热了起來,跟王梓竣说话也客气了一些,但是客气归客气,该下手时却决不能手软。 赵倜说:“前些年河南闹白朗军,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消灭,可是匪首白朗死后,漏网之鱼甚众,多集中在与鄂皖二省交界的豫南地区,我正为这事发愁,正好老弟带兵任职,剿匪一事,全仗老弟了!” 王梓竣面露惊惧神色,说:“据说白朗凶恶强横,为害一时,曾被袁公引为大患,现在豫南还有他的党羽,这可如何是好!” 赵倜对王梓竣的畏缩很鄙夷,轻蔑地说:“王镇守使若是不敢去豫南,我可以代你向段总理求情,换个别人!” “我倒是不怕他们,只是我手下弟兄的薪饷还沒解决,怕人心思变,战斗力不足!” 又是钱,这个王梓竣真他妈财迷,赵倜不悦地说:“军饷问題你可以在自己的辖区解决,我先免你豫南两年赋税,充作军饷,但两年之内你一定要荡平豫南匪患,否则,官职丢掉是小,只怕老弟的身家性命……嘿嘿!官场无戏言!” 豫南虽富庶,但以王梓竣这贪婪性格,定然搜刮甚烈,等豫南百姓找他赵倜告状之时,就可以让王梓竣卷铺盖滚蛋了,王梓竣率部一进河南地界,就被赵倜严密监视动向,赵倜得到报告,王梓竣的部队纪律松弛,素质低下,所过之处鸡犬不宁多有扰民,他的部队人数虽多,可武器枪械却少得可怜,运输工兵占到三分之一,据此分析,他根本就不是白朗余孽的对手,赵倜曾率部与白朗交锋多年,白匪不仅凶恶,而且很懂游击战法,豫南的土匪能够在官军的围剿下依然盘踞数年,更是狡猾无比,王梓竣胆小懦弱,不死在土匪枪下,二年之后也得将脑袋伸到赵倜刀下,任他发落,要想活命,用这两年搜刮的钱财來买吧!赵倜自以为得计,心中暗自得意。 这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容不得你讨价还价,王梓竣挠着脑袋说:“这个……这个……也只好如此了!” 王梓竣正愁眉苦脸,丫鬟來给他续茶水,王梓竣见这个丫鬟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姣好,身材玲珑,走起路來婀娜多姿,续水时,王梓竣借着扶茶碗的机会悄悄握住了丫鬟的玉手,丫鬟脸色绯红,使劲向回抽,王梓竣一脸坏笑,说:“督军府果然气派,连个丫鬟都比保定怡红院的头牌漂亮!” 贪财是人的本性,好色就是品德低下了,赵倜更是瞧不起王梓竣,冷笑着说:“老弟的眼光也太差了,粗鄙下人也能入眼,督军府的丫鬟跟怡红院的头牌相提并论,那我的督军府岂不成了怡红院!” 王梓竣似乎并沒有意识到赵倜的愤怒,握着丫鬟的手说:“哪天我能做到督军,一定要多多纳些这般模样的丫鬟……” 赵倜闻听此言,有些哭笑不得,这傻小子被人卖到豫南这片三省交界的险恶之地,官位尚且难保,性命也悬在三省督军之手,竟还有做督军的志向,如此颟顸之人,混在官场就是自杀。 赵倜见王梓竣拉着丫鬟的手不松开,丫鬟恼怒万分,另一支手已将茶杯端起将要泼向王梓竣,忙出声喝道:“燕玲,不得无礼!” 丫鬟燕玲放下茶杯,眼泪滑落下來,王梓竣松开手,讪讪地说:“一时失态,失态,督军见谅!” 燕玲急忙转身走到赵倜身边,双眼落泪,咬着嘴唇,目光如刀,瞅着王梓竣,赵倜心思一转,对王梓竣说:“这丫头也沒个规矩,嗯……若是老弟看得起她,就让她服侍你,随你去豫南吧!” 燕玲大惊失色,一下子跪在赵倜身前,呜呜啼哭,哀求道:“求督军别撵我,我……我就是死也不愿意跟他走!” 赵倜不耐烦地一挥手,喝斥道:“这里沒有你说话的份,下去!” 燕玲站起身,哭哭啼啼地捂着脸跑出客厅。 赵倜笑道:“燕玲年轻端庄,听话懂事,也会伺候人,要不是我家的母老虎,我早就……嘿嘿!” 王梓竣笑着说:“这小妮子的脾气还挺烈,越是这样,就越撩拨咱男人的心,多谢赵督军割爱,下官就不客气啦!嘿嘿!” 赵倜端起茶杯,专注地看着茶水的汤色,又佯装喝了一口,这是端茶送客,王梓竣意会,说道:“赵督军公务繁忙,今日多有叨扰,下官告辞了!” 赵倜道:“咱们來日方长,你先回吧!我再去劝劝燕玲,她若是同意,就将她送到你的驻地!” 王梓竣和谷少安告辞而出,赵倜送到客厅门口自动留步,又说了几句对下级诫勉的官话,转身回房。 回去的路上,谷少安埋怨王梓竣,示人以弱本已成功,也将赵倜唬住了,最后时刻却又弄个丫鬟,现在赵倜将丫鬟送给你,这就成了赵倜安插的耳目。 王梓竣呵呵一笑,说:“即使赵倜不送我丫鬟,我也会强行向他索要,他不给都不行!” 谷少安疑惑地说:“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王梓竣道:“我身边沒有赵倜的耳目,他能放心吗?虽说他已经将我当做了贪婪好色的无赖,但咱们终究是外人,他是一定要掌握咱们的情况的,与其让他派给咱们一个精明强干不好糊弄的内奸,还不如这个清清白白的幼稚小姑娘呢?” 谷少安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就有把握控制这个小姑娘,让她按照你的意图汇报,看她对你恨不得杀人的目光,我觉得这事悬!” 王梓竣笑笑说:“她虽然恨我,可她不恨别人!” “别人!”谷少安摸不着头脑了。 “少女都怀春,部队里那么多棒小伙子,就沒有她看着顺眼的,,俗话说,男人的裤带松了,嘴就松了;女人的裤带松了,心就松了!”王梓竣笑嘻嘻地说。 谷少安叹口气,说:“这时候你还笑的出來,即使赵倜不找咱们的麻烦,豫南的前景也堪忧啊!” 王梓竣正色道:“豫都赵倜、皖督倪嗣冲、鄂都王占元此三人皆是虎狼之辈,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咱们在他们夹缝之中求生存确实困难重重,但是豫南的土匪在多方围剿之下尚能生存,咱们难道还不如土匪,!” 谷少安道:“言之有理,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咱们能团结一致,希望还是有的!” …… 傍晚时分,赵倜遣人将燕玲送到城外镇守使护卫军的营地,燕玲脸色苍白,泪痕犹在,进了王梓竣的帐篷里却强挤出一丝笑容。 王梓竣见她似哭似笑的模样有心逗趣,说:“上午还恨不得杀了我,现在怎么自己送上门來了!” 燕玲忍住泪水,说:“燕玲从小父母双亡,险些被叔叔卖到青楼,多亏赵督军赎救才免遭沦落,赵督军对我恩情似海,让我來,我便來了!” “哦,那你是不是什么都听我的,我要你怎样就怎样!”王梓竣装成色迷迷的样子说。 燕玲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衣扣,又慢慢地松开,小声说:“从今日起,我就是镇守使的人了!”话刚说完,眼泪又落了下來,双手慢慢地开始解对襟小袄上的扣子。 这赵倜肯定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才将燕玲送來,大好的清白女子成为男人勾心斗角的工具,不知是男人的耻辱,还是女人的无奈悲哀,王梓竣心底暗叹一声,对燕玲说:“你若真听我吩咐,就把衣服穿好!” 燕玲愣住了,本來已经下了狠心,就当做自己已经死了,只为报答赵倜的赎身之恩,忍受屈辱做耳目,沒想到色狼并不色急,她疑惑地看着王梓竣,又怕他忽然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燕玲心里的恐惧已使她的身体开始摇晃。 王梓竣笑了一下,说:“这么简陋的帐篷里,你有兴趣,我却沒兴趣,等到了豫南,在镇守使的府邸里选一间宽大的房子,造一张大大的床,这样心情才能愉快,现在你就先别着急了,再等等吧!” 燕玲羞愤难当,气急攻心,一下子昏了过去,王梓竣赶忙喊卫兵找军医官來,军医官查看一番,沒有大恙,喂了一些安神的药,让燕玲沉沉睡去。 燕玲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发觉自己躺在一架带棚户的马车上,晃晃悠悠地走着,她忽然想起昨晚之事,急忙伸手摸向裤带,裤带依然是她來见王梓竣前打的那个死结扣,这才放下心來,撩开窗帘,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进着,不远处,王梓竣正骑着马和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并肩而行,王梓竣突然向马车这边看來,脸上还挂着不明不白的笑意,燕玲心一慌连忙放下窗帘, ------------ 第三十一章 豫南(上) 豫南,自汝阳道(今驻马店)向南至安徽、湖北省界,南北长五百余里;东西宽三百余里,辖十一县,六百多万人口,豫南山清水秀,水田盈野,稻香鱼跃,犹如江南风光;淮北平原舒展,一望无垠,盛产小麦、杂粮、棉花,北国情调浓厚,豫南还是三省交界之处,三省贸易往來密切,交通便利,是为中原要冲,为此地向來是做官人梦寐以求的舒适地方,只是清末时,因富生祸,贪官污吏横行,导致该地民变频繁,各种规模的起义层出不穷,当地的官员往往成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即使进入了民国,情况依然沒有改观,震惊中外的白朗起义就是由此而始,又灭于此,豫南的财富除了吸引盗寇,更多的是被当地官吏巧取豪夺中饱私囊,百姓生活虽不愁温饱,但自己的财富多半被掠走,也是怨气冲天。 前任豫南镇守使还沒与王梓竣办交接,就满载着这几年搜刮的金银财宝跑回了郑州,王梓竣到潢川县的镇守使府邸时,已空无一人,房内也空空荡荡,就连门扇都被拆卸走了。 王梓竣到潢川,豫南十一县县长俱來迎接,王梓竣指着府邸说:“这成何体统,让我怎么住!” 潢川县长忙趋步向前,说道:“前任镇守使刚走,还沒來得及收拾,再说,此内按照何种风格装修,还得请镇守使示下,我们才好动工!” 王梓竣说:“不必奢侈,就按现在的样子将门窗修好就可以了!” 府里凌乱,沒法入住,谷少安让一些士兵先进去简单布置,王梓竣就站在门口台阶上对县长们训话,潢川百姓被贪官污吏欺压多年,心态麻木,对新任父母官并无太多奢望,青天老爷只是戏折子上的东西,哪会有幸降临到这里,潢川百姓以看戏看热闹的态度聚拢在府邸门前,听王梓竣给县长们训话。 王梓竣所说的不过是放到哪个地方都适用,谁都可以接受的套话,初來乍到,暂时先稳住阵脚再说。 王梓竣说得正酣畅,一个老妇人挤出人群,趁维持秩序的警察不注意,突破了警戒线,奔到王梓竣身前,拉长声音哭了一嗓子,又跪倒地上,声音凄厉地喊道:“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饶了我孩儿性命吧!” 潢川县长冲县府警察一使眼色,警察冲过來就要拉她走,老妇人哭着挣扎,喊道:“求求老爷们,饶了我儿子吧!他何错之有,不过是想为豫南百姓做些好事而已!” 王梓竣喝止了警察,奔下台阶,将老妇人搀了起來,潢川县长慌了神,跑过來说:“这是个疯婆子,镇守使勿要听她的疯话!” 王梓竣哪里肯放过这个揭开豫南官场黑幕的机会,王梓竣对老妇人说:“大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观的人群已骚动不安,有人嚷着:“狗官们欺压豫南百姓,李少康为百姓说话,就被他们抓起來,今日就是问斩之时!” 县长们神色尴尬慌张,县府警察忙将人群向外驱赶,王梓竣将老妇人搀进府邸大门里,安慰她说:“大娘莫哭了,有什么冤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为你做主!” 老妇人哭哭啼啼地叙说了原委。 豫南富庶,成了贪官们自家后院银库,想取多少,便直接向百姓伸手,李少康是这老妇人的儿子,从省城读书回來在县衙里作文书,李少康出身贫寒,对百姓疾苦甚是体贴,无奈位卑权小,对官吏鱼肉百姓之事无能为力,但他不忍熟视无睹,于是联络了各个县府里的正义之士,联名给赵倜上书,对各县欺压百姓贪污腐败之事言之凿凿,要求调查豫南官员的丑恶行径,不想,赵倜将此控告信交给前任豫南镇守使,此人更是心狠手辣,将以李少康为首的一百余人以私通白朗余匪的罪名悉数捉拿,统统判处死罪,今日就是问斩之日。 本來前任镇守使离职,只顾临走再大捞一笔,将这百十人已抛在脑后,其他县长担心新任镇守使再翻旧账,便下令今日照例问斩。 王梓竣听罢,向老妇人问明处斩地点,立即命令王恩带骑兵去解救。 潢川百姓奔走相告,说新任镇守使去解救李少康,府邸外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县长们已汗流浃背,坐立不安,王梓竣和谷少安在一旁窃窃私语。 不多时,王恩已将人带回,这百十死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俱是面如死灰,只有一人仍不失风度,他三十左右岁的年纪,长袍虽然褶皱肮脏,头发蓬乱,但神色如常,傲然而立,王梓竣一问,那人正是李少康。 王梓竣命潢川县长将囚犯先押回监房,派王恩去看管他们,以防县长下黑手,又单独将李少康请进府邸,府里面已收拾的差不多,工兵训练有素,已将几间屋子的门窗简单对付上了。 王梓竣让县长们先回去,说明日六时正点在潢川县府办理公务,县长们见王梓竣对李少康甚是尊敬,两人已走进府里面,府邸门外岗哨已就位,不让闲人进入,县长们心里沒底,不知道这新任镇守使是什么套路,于是都沒有散去。 谷少安从府里出來,去安排部队宿营,那些县长将他拦住,向他打探王梓竣的想法,谷少安故作神秘地小声对他们说:“自古都是官官相护,今后还要靠你们管理豫南,今日王大人如此,不过是做给四周百姓看的……” 这些县长们长吁口气,原來都是同道中人,不过,谷少安又说道:“新官上任,总要先做几件抖威风,树威信的事,查办几个出头鸟也在情理之中,你们若不想做那只出头鸟,就要看谁对镇守使忠心了!” 谷少安点到为止,转身便走,还大声说:“今天王大人旅途劳顿,你们勿要打扰他,我今晚在县府过夜,有什么事情可由我替王大人办理,你们到县府找我就行了!” 谷少安一走,县长们挤眉弄眼地会心一笑,离潢川路途远的县长立即上路,回本县取表忠心的物件去了。 王梓竣将李少康请到府内大厅,大厅内沒有桌椅,王梓竣将身披的大氅解下,往地上一铺,说:“李先生请坐,席地而坐畅所欲言,总好过紫檀木椅上的虚伪客套!” 李少康见王梓竣行事卓尔不群,便尊敬地说:“请大人先坐!” 王梓竣一下子坐到大氅上,招呼他说:“來,坐吧!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李少康是土生土长的潢川人,自幼发奋读书,立志造福乡里,这次因疾恶如仇,被冤入狱险些问斩,却依然不改初衷,对王梓竣针砭当地时弊,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描绘了一副美好蓝图。 王梓竣觉得李少康所提不过是官吏清廉、酌减赋税、兴修水利、保护商业、剿匪除寇等等策略。虽然不足以治国,但造福一方却绰绰有余,于是对李少康道:“我既然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你的想法我很赞同,我打算给你施展抱负的机会……三天后,我会委任你为潢川县长,其他十个县的县长由你在那些‘囚犯’中推荐给我,你们是本地人,又都博学多才,宅心仁厚,就替我为豫南百姓多多施善吧!” 李少康先是惊愕,转而惊喜,又为王梓竣担心,说道:“豫南十一县,每名县长杀而不冤,可他们都是根基深厚的官虫,只怕王大人动了他们,自身危机啊!”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我王梓竣只求问心无愧,不在乎身家性命,人生迟早一死,留下百姓的口碑岂不是万世长存,!” 李少康起身单膝跪地,郑重地说道:“王大人既心存此念,少康当粉身碎骨报答大人知遇之恩,也代豫南百姓感谢大人!” 王梓竣扶起李少康,微微点头,说道:“李先生当记今日之诺,以百姓利益为重,以豫南长治久安为重!” 李少康得遇明主,心下欢喜,忘却监牢里的折磨,精神百倍地跟王梓竣详细介绍了豫南的风土人情、社会状况和其他十县县长的人选。 …… 这夜,王梓竣和李少康彻夜长谈,谷少安也沒闲着,经过他的暗示,豫南十一县的县长纷纷向新任镇守使表忠心,一夜间便收受银元八万块,金条一百两,古玩玉器若干。 第二天一早,县长们聚集在潢川县府,等候王梓竣训示,哪知,等到中午王梓竣还沒露面,又是谷少安出來向他们通报,说镇守使准备将不够忠心的人查处撤换掉,正在斟酌。 是夜,自觉送钱差于他人的县长又找到谷少安送上厚礼,即使十分“忠心”之人,内心也惴惴不安,生怕别人比自己给得更多,为保险起见便又送了一些。 第三天,王梓竣依然沒有见他们,谷少安说镇守使已圈定了六人为出头鸟,将严厉查处,众县长慌了神,不知道谁是六只出头鸟,有两个明智的县长便向谷少安交了辞呈,不等答复便带着家眷逃往郑州,其他县长心存侥幸,依旧献上厚礼,以求自保。 第四天,也就是王梓竣承诺李少康做县长的那天,早晨,王梓竣问谷少安,收到多少财物,谷少安说,共计银元十五万块,金条三百两,其他物品作价也值大洋五万。 王梓竣听罢哈哈大笑,说道:“不仅二团的装备有了着落,还能再添些火炮装备,这些狗官果然有钱,哈哈!” ------------ 第三十一章 豫南(下) 王梓竣将留下的县长召集到潢川县府,县府大堂两排桌椅,王梓竣坐在正面,九名县长分坐两侧,每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有几张写满字的纸,县长们刚一落坐,从外面跑步进來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了他们身后,县长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王梓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梓竣清清嗓子,严肃地说:“今日本镇守使正式办公,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吏治,吏治不清,百姓就不能安居乐业,你们先看看各自前面的诉状吧!” 县长们不明所以,打开自己前面的纸张,几页纸看下來,县长们都面色如土,冷汗淋漓,这纸上是他们任职县的百姓联名状告他们的诉状,纸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们在当地犯下的累累罪行:强取豪夺、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强抢民女…… 王梓竣一字一顿地说:“纸上所述可是事实!” 一名县长抹了把冷汗,暗示道:“王大人,这些都是刁民的恶意诽谤,不足为信,前天晚上我已找谷大人聊过,向他表达了对大人的忠心!”其他县长不甘人后,纷纷接口说已表过忠心。 王梓竣冷笑一声,厉声说道:“对我忠心又能如何,对百姓忠心才是为官之道,诉状上所列之罪,我已调查清楚,事实确凿,不容你们抵赖!” 一县长站起身,阴恻恻地说:“大人,我们在此地为官十载,历任镇守对我们都评价良好,赵督军也对我们夸赞有加……” 他妄图用赵倜來压王梓竣,王梓竣打断他的话,喝道:“來人,先打他二十大板,看他招是不招,有什么冤屈等打完了再去找赵督军诉吧!” 这位县长还沒來得及分辩,身后站立的两个士兵如狼似虎地扑过來,架起他按倒在桌子上,当着其他人的面,打了他二十大板,木板拍到肉上,发出恐怖的“啪、啪”声,伴着他的鬼哭狼嚎,只打到十下,已皮开肉绽,二十下打完,他已经晕死过去。 其他县长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吓得直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王梓竣阎罗般的声音又响起:“今天招认的,可去职走人,不再深究;不招认的,打到招认为止!” …… 当晚,这几位县长便携带家眷如丧家之犬匆匆离开了豫南地界,第二天一早,豫南百姓发现豫南十一县的县长已换成曾为他们说话而入狱的那些人,百姓欢天喜地,敲锣打鼓表达内心喜悦,李少康还与潢川各界代表到镇守使的府邸向王梓竣拜谢,感谢他驱逐恶吏,还民青天。 那些被迫离开豫南的前任县长们并不甘心,集体到赵倜处哭嚎,说王梓竣网罗罪名,排斥异己,将豫南变成了王氏天下。 赵倜虽然恼怒,但这是豫南镇守使的份内之事,王梓竣又遣人将这些人的罪状上报给了他,最可气的是信阳一家报社公开了这些恶吏的罪行,将他们的丑恶昭示天下,这就更让他说不出什么?赵倜寻思,豫南镇守使的官职本是武官序列,民国后武官兼任文职之事已属常态,前任豫南镇守使又是他的亲信,所以豫南的行政文职便沒有再另设,由镇守使全权掌管豫南军政大权,这次王梓竣将他的人都赶出了豫南,不给他派个行政长官钳制他,豫南真要姓了王。 于是,赵倜下了命令,向豫南派遣一名行政长官,这人自然也是他的心腹。 哪知,这人兴冲冲的赴豫南上任,刚进豫南境内就遭到了“土匪”袭击,随身财物也被洗劫一空,还被打断了腿,险些丧命。 赵倜又任命了一人,这次用一个营的部队武装护送,一进豫南境内遇到了更大股的“土匪”,一个营的士兵被消灭大半,武器全失,行政长官惊吓过度,仓皇逃回了郑州。 王梓竣给赵倜发电报,说豫南匪患猖獗,白朗余孽人多势众,要等他将土匪肃清再派人來。 赵倜无奈,豫南有镇守使,镇守使也有部队,他总不能另派部队进豫南剿匪吧!这不成了干预地方行政了,好在和王梓竣定下了两年肃匪的军令状,两年之后定要王梓竣好看,赵倜派人去钳制王梓竣的计划只好暂时搁浅。 李少康虽说是潢川县长,但实际上被王梓竣赋予了整个豫南地区的管理权限,他的富民计划逐步展开,清理削减赋税,兴修农田水利,促进与邻省的贸易交流等等不一而足,豫南逐渐步入了快速发展的轨道。 王梓竣放手让李少康管理豫南,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军队上,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取天下者,若逐野兽,而天下皆有分肉之心,乱世之中,群雄逐鹿之时,军队才是成事立足之本,豫南是中原枢纽,控制住豫南,就剑指八方,挥洒自如了。 谷少安受命伪造河南督军赵倜公文,到湖北武汉汉阳兵工厂采购步枪三千支,子弹二百万发,枪支出厂后,赵倜得到报告,严令追查,但是枪支弹药已不知去向,最后以广东孙文军政府所为而结案。 王梓竣得到这批武器,重新武装起二团,使豫南镇守使护卫军的实力恢复如昔,并改名称为义武军,太祖朱元璋的谥号里有义武二字,为了牢牢掌控豫南,王梓竣和谷少安商议决定,根据豫南的地理特性,将部队分散到各处要冲。 一团调到靠近豫北的确山县驻防,以监视豫北赵倜的部队;豫南西侧地势平坦,利于骑兵机动作战,便在西部的信阳驻扎了骑兵部队,防守湖北王占元的部队;与湖北、安徽交界的南部,地势较高,山峦起伏,由陈宽的炮兵团占据制高点,监视两省兵情,东侧由赵震宇的二团负责防守,提防倪嗣冲的部队,豫南中心的潢川县为义武军总司令部所在地,镇守使府改为义武军司令部。 前段时间因为沒有武器,手无寸铁的二团一直在潢川整训,武器一到,赵震宇又抖起了威风,指挥部队大张旗鼓地进行训练,潢川郊外随时可见二团的士兵在刻苦训练,呐喊声惊天动地,实弹射击的枪声不绝于耳,二团将要出发去豫南东侧驻防,临行前,赵震宇请王梓竣和谷少安來二团检阅部队。 检阅完毕后,谷少安觉得赵震宇对士兵恨铁不成钢,对训练要求过于苛刻和严厉,便提醒他说:“一名好的军官要用脑子而不是鞭子管理部下!” 赵震宇分辩说:“我大哥说沒有纪律的部队不能打仗,缺少威严的长官不能带兵,我得听大哥的!” 王梓竣气乐了,呵斥道:“什么大哥,,叫司令!” 赵震宇讪讪地说:“是,司令!” 王梓竣说:“参谋长教训的对,你要听他的,不能一味地强行要求士兵达到标准,标准达不到,你打他,他就能达到了,要士兵们掌握训练要领才是目的嘛!” 赵震宇嘿嘿笑道:“大哥……司令说得对,我听参谋长的!” 赵震宇见王梓竣心情不错,低眉顺眼地凑上去对王梓竣说:“临走前,我有个请求……” 王梓竣道:“说吧!” 谷少安道:“是不是还要子弹,昨天我都跟你说了,二团配发的子弹是全军最多的,你搞实弹训练我支持,给了你一万发子弹,明天你们出发,我又按照作战标准给你们配发的弹药,还嫌不够,,不能再给了!” 赵震宇连忙说道:“不是这事儿,是私事……不知道司令能不能同意!” 王梓竣道:“三大五粗的汉子怎么越來越像个娘们,有什么事快说!” 赵震宇吞吞吐吐地说:“这些日子司令忙得很,那个叫燕玲的丫鬟闲來无事就去我们驻地帮弟兄们缝补衣服,跟弟兄们混得挺熟,大家都很感谢她,我们这就要开拔了,问问司令能不能让燕玲跟我们一起走!” 王梓竣和谷少安两人相视一笑。 王梓竣说:“你的弟兄们想让她跟着走,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赵震宇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梓竣道:“我同意了,让燕玲跟你走吧!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谷少安说:“我跟司令就等着吃你的喜酒了!” 赵震宇來了精神,高声答道:“是,决不让司令和参谋长失望!” 三个人都笑了起來。 回到司令部,谷少安对王梓竣说:“司令不仅兵法策略高明,男女间的感情也很了解,燕玲的事果然让你说中了!” 王梓竣道:“就是把老夫子扔到女人堆里,整日见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他也会动情,何况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边尽是精壮的小伙子,嘿嘿……” 谷少安打趣道:“他们俩果真成了亲,赵倜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燕玲总不会出卖自己的丈夫吧!” 正说笑着,李少康急匆匆地闯了进來,來不及调匀气息,呼哧气喘地说:“刚才商县來报告,说土匪正在攻打旺金镇,情况危机,旺金镇还存着商县收上來的七万土产税!” ------------ 第三十二章 意外收获(上) 商县在鄂豫皖三省交界处,是豫南最靠南的县,这里山峦起伏,植被茂密,自古就是土匪啸聚之所,据说势力最大的一股土匪,他们的头领是白朗的夫人,白朗被赵倜的部队围剿击毙后,白夫人带着一些死党亲信逃进了商县附近的深山密林中。 三省官军围剿了几次,因白夫人机警狡猾,都无功而返,白夫人收容起白朗军的残兵败将,盘踞经营几年后,发展到上千人,白朗曾在“二次革命”时,接受孙中山、黄兴等人的联合反袁要求,被委任为“湘鄂豫三省联军先锋司令”,白夫人继承下这个名号,改称“鄂豫皖三省联军先锋司令”,名号虽然差不多,但是他们已背离了当初白朗劫富济贫的宗旨,直接作了杀人越货的血财买卖。 白夫人的土匪武装通常是劫掠过往的商户车队,或者向山寨附近的小村镇强行征收赋税,又或深入周边县城绑票当地富户,从沒骚扰过当地政府,也沒抢过政府的钱物,这也是三省督军沒下真力气除掉他们的原因,事不关己,何必费事。 这次白夫人一反常态,破坏了默契,包围攻打商县的旺金镇,目标就是商县在辖区征收的土产税,旺金镇是土产税的产税大户,周边村镇的土产税便都集中在旺金镇,足有七万银元,还沒來得及运到商县就被白夫人的部队包围了。 王梓竣集合起警卫营,让谷少安在司令部留守,他自己带着王恩和张福天的两个连两千多士兵跟着李少康疾驰救援。 路上王梓竣问李少康招安白夫人的部队是否可行,李少康一口回绝。 李少康说:“白匪盘踞商县三年余,杀人抢劫,祸害乡里,作恶多端,有时还到潢川等县绑票人质,极大地败坏了豫南的治安,很多皖、鄂商人也不敢从商县入豫做生意,地方经济受到影响,豫南百姓早对他们恨之入骨,若是收编这样的土匪,不仅不好管理,而且还会给百姓造成恶劣印象,累及义武军的名声,不如连根除去,搏个除暴安良的好声誉,百姓也会感激你!” 王梓竣点头同意,下决心要除掉这股土匪。 警卫营离旺金镇十几里时,已可听见旺金方向激烈的枪炮声,王梓竣令部队停下休息,派几个侦查员先去旺金侦查。 不多时,侦查员返回來了,带着陈宽來见王梓竣。 驻扎在商县的陈宽炮兵团是最先收到旺金镇的告急消息的,陈宽率领炮兵团里的一个步兵连和两门山炮赶到了旺金,他原以为对付一些土匪草寇,只要正规军一出现土匪不说望风而逃,至少也要放弃进攻,可万万沒有想到,土匪竟然布置有阻击线,他带人向围攻旺金的土匪身后冲去,却被阻击住,部队连续冲了几次,土匪火力太猛,沒能突破防线。 陈宽说:“据侦查,土匪有七八百人,我带人从几个方向进行试探性攻击,他们的防线竟然滴水不漏,各个方向上的火力都很强大,这股土匪真不愧是白朗的部下,作战讲究战术!” 王梓竣说:“会不会他们在附近的山上有瞭望哨,你们攻击哪个方向,他们就转移火力去哪里!” “我已经派人去搜索了!”陈宽道。 “王恩!”王梓竣对王恩说道:“你带人去附近的山上搜索敌人的瞭望哨,发现后务必消灭掉!” “是!”王恩挑了十几个做过猎手的彝族士兵向山上跑去。 “让王恩他们帮助搜索,先打瞎土匪的眼睛!” “这么长时间土匪都沒能打进旺金镇,是谁在防守!”王梓竣问道。 陈宽道:“是我们炮团的一个机动队,他们恰巧在旺金训练!” “一百人防住了七八百人,到现在还沒让土匪得手,不容易,是你平日训练得好!” “但是他们的弹药不多,听,枪声已经稀落下來,再不冲进去,恐怕土匪就要得手了!” 两人正等得心焦,王恩终于回來了,手里还拿着两面红、蓝色的小旗,王恩说:“搞掉他们的瞭望哨了,就是不知道这小旗子是做什么用的!” 王梓竣接过小旗子,说:“这是信号旗,他们用这个传递情报,指示我们的方位!”他又若有所思地说:“土匪怎么会懂旗语呢?还真不简单!” 王梓竣将蓝色的旗子横到胸前,将红色的小旗指向西南,对王恩说:“你去到敌人瞭望哨的位置,按照我这个动作去作,去迷惑敌人!” 王恩答应一声,接过旗子,又返回山上。 土匪根据旗子指示的方位,迅速将兵力移动到西南方向,王梓竣和陈宽指挥部队从北面插入土匪兵力空虚的防线,土匪防线登时土崩瓦解,镇子里的土匪马上就要突破旺金镇镇公所金库的防守,炮团机动队的一百余人已死伤过半,弹药也已经告罄,队长命令士兵砸毁枪支,用大刀准备跟土匪肉搏。 土匪嗷嗷叫着冲上來,队长大吼一声,身先士卒冲向敌人,其他士兵也奋不顾身,喊杀着冲了出去,王恩带着警卫营在土匪身后突然出现,一排手榴弹甩了过去,炸倒一片土匪,十來挺机枪架在土匪身后又将侥幸沒死的土匪扫倒。 土匪受到两面夹攻,向镇子外逃去,却又陷入了张福天在镇外设的伏击圈,子弹夹杂着手榴弹劈头盖脸地一阵打,打得土匪彻底失去了斗志,前推后挤的乱成一团,张福天率部发起了冲锋,土匪还沒回过神,战士的刺刀已顶在了胸口。 还有几十个骑着马的土匪冒死闯了出去,哪知前面又遇到了陈宽的部队在侯着他们,陈宽的这一连士兵在外围突破时牺牲了不少人,士兵们都已经杀红了眼,见土匪过來,自动摆了个射击训练队形,士兵们站成一排,同时开枪射击,几乎只听见一声巨大的枪响,那些來不及勒住马缰的土匪连同他们的马纷纷栽倒在地。 这一仗,旺金镇的七万土产税保住了,还歼灭六百土匪,俘虏了将近百人。 王梓竣在被俘虏的土匪里叫出一个,问道:“你们的头领是谁,是哪一个!” 那个土匪战战兢兢地说:“领头的是我们二当家,刚才被你们打死了!” “这仗是他指挥的吗?” “不是二当家,是,是张先生指挥的!”这个土匪为了讨好王梓竣,把知道的全说了:“张先生是从南边过來的,我不知道他的大名,我们白司令……哦,是白朗,还活着的时候,张先生就给他送过孙文的委任状,封白朗做了‘三省联军先锋司令’,这次他又來了,來找我们白夫人,他让夫人跟南军联合,封夫人做‘三省游击军总司令’说什么要为护法军政府做事!” “你们为什么要抢土产税!”王梓竣问道。 “张先生让夫人先作几件大事呼应南军,打出我们游击军的名气,夫人就选中了旺金,说旺金有弹药库,我们抢弹药库能增强实力!” 王梓竣搞明白了,这个张先生是孙文派來策动白夫人加入南军在敌后开展游击战的,而白夫人认为投靠了南军,有了仗势,便打起了以前不敢动的政府钱财的主意,利用张先生和南军的名义:“名正言顺”的为自己谋利。 王梓竣问那土匪:“张先生死了吗?” 土匪歪头瞅了瞅那群俘虏,小声说:“沒死,在人堆里呢?”又偷偷用手指着一个满脸血污,吊着一只手臂的人,说:“喏,那个人就是张先生!” 王梓竣走到那群蹲在地上的俘虏跟前,大声说道:“哪位是南边來的张先生!” 张先生站起身,镇静地说:“我就是!” 王梓竣一挥手,一个士兵将张先生从人群里推了出來。 王梓竣示意张先生跟他走,走到一处水槽旁,王梓竣掏出手帕洇湿,递给张先生,说:“擦擦吧!” 张先生本已抱着必死之心,也不客气,冷笑一声接过手帕在脸上擦了起來,还说道:“干干净净上路也好!” 王梓竣等他擦完,说:“我是豫南义武军司令王梓竣,不瞒你说,你们南方军政府的海陆军大元帅孙文是我最为钦佩之人,他起共和而终帝制,手创中华民国,更新政体,当真是万世之功!” 张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说:“孙先生以中华强盛为己任,不为私利,不贪富贵,一心为民,你们北洋逆贼也不能否认!” 王梓竣道:“张先生误会我了,我非北洋出身,现在也非北洋军人,更不是什么逆贼,我只是在豫南做镇守使,是为国为民做官,不是为了某一派系,豫南军队称义武军,这也是我们区别北洋军之处!” 张先生狐疑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 第三十二章 意外收获(中) 王梓竣说:“今日之战,是为保豫南百姓的税款,此税款专事用于发展农业兴办教育,而非进我王某个人口袋,白夫人匪帮借用南军之名为非作歹,劫掠人民财富,先生事先可有察觉!” 刚开始的时候,张先生并不知道白夫人所抢的是税款,白夫人告诉他旺金镇公所里藏有上百支步枪和弹药,抢回來可以增强实力,他这才同意带领土匪们去攻打旺金镇,只是快要得手时,二当家才说漏了嘴,但为时已晚,王梓竣的部队已经掩杀过來了。 面对王梓竣的问询,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后悔自己助纣为虐,说话的口气软了下來:“这个,这个,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白夫人骗了我,我有失察之责!” “不知者无罪,先生也不必自责!” 王梓竣又说道:“我仰慕孙先生为国为民的无私人格。虽然不能投其麾下,但若能为国家做些事情,也定然不会推托,张先生可否代我向孙先生表达我的态度!”左右逢源必不会错,不论南北谁胜谁负,总要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王梓竣在心里暗暗寻思,口中却诚挚万分。 张先生惊喜地说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当然!” “前不久听说豫南新任镇守使驱逐贪官污吏,一心为民,还以为不过是官场倾轧,今日一席话,想來不会是假的了,司令果然是心怀民生倾向民主的有识之士,唉!若是全国的为官之人都像司令这般,中华早已傲立于世了!” “过奖!”王梓竣不会放过与南方军政府拉上关系的机会,又问道:“敢问张先生名讳!” 张先生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张先生略一欠身,说道:“中华民国军政府参谋部军务处处长,,章铭华!” “章铭华,!”王梓竣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章铭华云里雾里的不知怎么回事,问道:“这名字有什么问題吗?” 王梓竣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章月华,!” “哦!”章铭华恍然大悟,说:“你就是我妹妹说的那个北洋军的旅长吧!!” “章月华找到你了!” “是的,她到了广州,在参谋部门外向人打听我,正巧我从里面出來,就碰到了!” “你们兄妹终于团圆了,可喜可贺啊!” “妹妹说她一直在北洋军里受王旅长庇护才得以在乱世中保住平安,王旅长对她有收容之恩,沒想到,她说得那位恩人竟是你,!” “她现在在哪里,一切可好!”王梓竣急切地问道。 “她很好,我让她去美国学习报务技术去了,现在国内战乱动荡,欧洲也打成了一团,只有美国还算安全了!” 王梓竣略感失望地说:“她已不在国内了……只要平安无事就好!” 章铭华道:“妹妹命运多舛,无依无靠,四处漂泊,受尽磨难,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十分难过,幸亏她遇到了王司令,感谢司令对舍妹的关心照顾,我替她谢谢你!”章铭华对王梓竣深深鞠了一躬。 王梓竣连忙闪到一边,扶起了他,说:“不必客气,她心地善良诚心向佛,自有佛祖保佑她,即使沒有与我相遇,也不会受到伤害!” 章铭华说:“妹妹曾说,王司令是个好人,是可以信赖的人,我相信她的话不会错的!” 王梓竣笑道:“我跟令妹是好朋友,于公于私都会以诚待你!” ……(首发,请大家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旺金镇中,土匪俘虏已被押往商县收监,等候审判,旺金百姓也出了家门,帮助士兵们打扫战场,搬运伤员,掩埋尸体,洗刷地上的血迹。 章铭华看着被战火毁坏的房屋和误伤的百姓,愤愤地说:“既然白夫人作恶多端,不足与谋,那我们就消灭她,为百姓除害!” 王梓竣正有此意,问道:“先生能想出用旗语传递情报的好主意,想必也是战术家,军事布置应瞒不过你,章先生可看明白了白夫人山寨的防守情况!” “战术家谈不上,土匪的那些防守工事却也看得明明白白!” “那好,趁白夫人现在还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我们就去杀她个措手不及,捣毁匪巢!” 王梓竣留下李少康和陈宽等人清理战场,他带着警卫营拉着两门山炮由章铭华带路,进入了密林中。 白夫人还喜滋滋地等着二当家带着大洋回來,她的计划是洗劫旺金镇的土产税,然后竖起南军游击军的旗号,现在南北双方剑拔弩张却谁也沒有打响第一枪,豫南镇守使也会顾忌到这些,不敢轻易打她,打了她就是开启了战端,想來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儿钱背负寻衅开战的罪名。 她的算盘打得精明,却人算不如天算,王梓竣的部队竟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迅速地解决了战斗,全歼了土匪,她的南方游击军的旗号沒有來得及打出來。 章铭华指挥着王恩的彝族士兵狩猎般悄无声息地连拔土匪七处暗哨,已摸到土匪营寨的山门前。 山寨大门前是一片开阔地,寨墙后面还有四处隐蔽的火力点,不宜强攻,章铭华让炮手将山炮架好,告诉了他们火力点的具体坐标,炮兵瞄准后,两声炮响,炮弹在寨墙上撕开两道裂口,寨墙上飘起两股硝烟,支离破碎的土匪尸体伴着机枪零件满天飞舞,紧接着又是两发炮弹,四处火力点全部报销,寨子里的土匪受到突然袭击,张惶失措,乱成了一团,章铭华指挥两门山炮集中轰击寨门,将粗壮原木做的大门炸得粉碎。 王梓竣來不及赞叹章铭华出色的军事技术,指挥部队迅速向山寨冲去,冲进山寨,将部队分作三队,一队从中间主路进攻,另两队从两侧迂回歼敌。 王梓竣披坚执锐,亲自指挥中路军,章铭华紧跟在他身后,为他指示土匪的火力点,士兵们如猛虎下山,锐不可当,沿途所遇之敌一触即溃,望风披靡,土匪攻打旺金已出动了多半兵力,匪巢里还有四百多人,现在只怕已所剩无几。 章铭华将王梓竣引到白夫人的寝寨,这是个寨中寨,白夫人是女流之辈,自然不能和男土匪吃住一处,就在山寨里修建了这个寝寨,寝寨是由木桩围成的,中间一处大门,木桩围墙后堆着沙袋,留有射击孔,章铭华说,男匪不能进这个寝寨,否则格杀勿论,他也沒进去过,据说里面有白夫人的女子卫队把守。 王恩和张福天带队从两侧围拢上來,与王梓竣的中路军一起将寝寨包围住,除了四周追歼土匪的枪声,寝寨里静悄悄的沒有动静,王梓竣派一个班先试探性进攻。 十來个士兵快速冲向寝寨大门,离大门不到二十米时,寨墙后突然射出密集的子弹,士兵们虽然有防备,但子弹的准头十分精确,五名士兵中弹倒地。 王梓竣恼怒地喝道:“炮兵,开炮炸平它!” “轰轰”寨墙被炸出了一个豁口,后面的几个土匪成了炮灰,炮兵退膛装弹的动作训练有素,正待第二次炮击,王梓竣却一挥手,阻止道:“先等等!” “怎么不开炮,,炸死龟儿子!”王恩大叫道。 王梓竣把望远镜递给他:“你看看!” 王恩从望远镜里看到那几具土匪的尸体竟都是满头长发,胸脯都是鼓胀胀的,王恩放下了望远镜:“是女人,这可怎么办!” 张福天恨恨地说:“女人拿着枪也他妈是土匪,杀了我的兄弟,我就要杀了她们!”他叫嚷着让炮兵继续开炮。 王梓竣喝止道:“不行,不能开炮,想别的办法!” 章铭华苦笑一声,说:“除了杀掉她们才能进去消灭白夫人,还有什么办法!” 王梓竣紧蹙着眉头,望着寝寨。 双方静静地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王梓竣沉声说道:“撤除包围,放她们走!” 张福天一下子就急了,说:“这,娘们狠起來比男人都狠,放她们走了,她们又会在别处杀人放火……” 章铭华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跟着这样的长官是你的福气!” 张福天用枪顶了顶军帽,歪头思索章铭华的话。 王梓竣转身要走,王恩却突然说道:“看,里面有情况!” 寝寨里打出了一面白旗,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官军长官,谢谢你们的善心,我们不打了,向你们投降!” 王梓竣心下欢喜,说道:“让她们都出來!” 王恩向寝寨里高声喊道:“你们不要拿武器,慢慢走出來,我们保证不开枪!” “好!” 话音刚落,从寝寨里走出了三十多个举着双手的女子,走在最前面的竟已是被绳子捆住的垂头丧气的白夫人。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她们团团围住。 两名率众投降的女匪被带到王梓竣跟前,王梓竣看着她们讶异不已, ------------ 第三十二章 意外收获(下) 【订阅是动力,订阅是鼓励,请大家订阅正版,支持我,】 这两位妙龄女子,十**岁的样子,身材高挑,面貌清秀靓丽,长相相似,一看便知是双胞胎,让王梓竣他们惊讶的是两女子的肤色,一女子露在外面的手臂、脖颈、面部的皮肤白如皎月,光亮通透,不是一般的白皙,甚至比白人女子艾莲娜的肤色还要白上几分,而另一女子的皮肤却呈古铜色,仿佛是日晒过度,色深堪比整日露天劳作的老农。 “白肤女子”看到王梓竣等人惊讶的模样,凄然一笑,说:“长官从沒见过我和我妹妹这般肤色的人吧!” “你们因何如此!”王梓竣问道。 面对王梓竣的询问,两少女相对落泪,委屈地抽泣起來。 王梓竣见她们哭得梨花带雨,蝉露秋枝,惹动心中怜爱,轻声感叹道:“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王恩和张福天大眼瞪小眼不解其意,但是看着两位美人委屈万状的样子,也心生同情,默默地看着她们。 章铭华对王梓竣暧昧地笑了一下,说:“司令在刀光血影之间还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其心可嘉,其情可赞,舍妹沒有看错司令!” 王梓竣尴尬地笑笑,王恩见两女子的情绪稍稍平复,便说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來吧!义武军为你们做主!” 白肤女子抹了抹眼泪,说出了她们的身世。 此二女是双胞胎姐妹,姐姐叫于卉,妹妹叫于岚,出生在贫寒之家,七岁时,家乡又逢大旱,颗粒无收,衣食无着,父母不忍见她们挨饿,就将她们送去一户地主家做小丫鬟。 地主有个儿子,从小就体弱多病,见不得风,出不得门,家里为他四处求医问药,却始终不见好转,终于有一天,有一位医术高明的云游道士到他家借宿,他为地主的儿子看了病情,深感不易治疗,正在为难,看见了端茶送水的双胞胎姐妹,忽然想到了一个上古奇方可对此症状。 此方是寻一对九岁双胞胎姐妹,九是至尊之数,九岁也是女孩初潮发 育之时,一女孩每日三餐喂药性阴柔寒凉的草药;一女孩三餐喂燥烈火猛的草药,连续吃上三年方可用于治疗,三年后,二药女与病人每个夜晚裸 着身 体共枕而眠,病人一侧至阴一侧至阳,阴阳相伴,能调理自身失衡的阴阳,使之平衡,阴阳失调人既病,阴阳协调人体健,此方法可祛百病,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于卉、于岚二人是年巧好九岁,地主便用道士留下的草药方子强迫她们每天吃饭时必须同时饮药,于卉、于岚食药之后,因体内药物作用,肤色也渐渐异常,于卉喝的是阴性草药,肤色变白;于岚喝的是燥性草药,肤色变深,三年后,地主正准备给儿子“用药”,沒想到白朗的部队劫富济贫“劫”到他们家,将地主家的财物悉数掠走,白朗发现了于卉和于岚,对她们的肤色惊讶万分,讯问地主后得知此二女为稀世之宝,想起白夫人跟随部队劳苦奔波已落下一身伤病,便将姐妹两人与财物一并带走了,让她们为白夫人疗病。 白夫人每夜与姐妹俩同床共枕,沒过多久,身上的伤病真的好了起來,就连白头发也消失了,白朗的部队战斗频繁,出入尽是些危险地带,白夫人为防身,教会了于卉于岚姐妹二人武艺和枪法,将她们看作既是贴身保镖和丫鬟又是强身健体的良药。 白朗在一次战斗中负伤,白夫人让姐妹二人夜间为白朗治病,姐妹俩年龄已大,出落成少女,懂得了男女界限,有了羞耻感,不论白夫人如何威逼打骂,就是抵死不从,白夫人无奈之下只好作罢,白朗有伤未愈,又带兵转战他处,误入官军伏击圈,被官军杀死,白夫人迁怒于姐妹俩,可为了自身健康又不能杀了她们,就白天里对她们非打即骂,侮辱有加,晚上又要跟她们相拥而睡,姐妹二人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忍耐,但是心中已杀了白夫人千遍。 这次被义武军包围,白夫人让她们和其他女卫士死守寝寨,义武军开炮炸死了几个女匪后停止了进攻,姐妹俩察觉义武军是不忍和妇人作战,又看义武军竟有撤除包围圈的意图,更感到义武军是仁义之师,这是脱离白夫人的机会,至少投降义武军不是出了虎穴又进狼窝。 机不可失,就在白夫人看到义武军不愿与女人作战准备撤除包围圈而得意洋洋的时候,于卉于岚二人趁她不备将她掀翻在地捆了起來,那些个女匪也对白夫人平日待她们尖酸刻薄早已不满,一经于卉于岚劝说便放下了武器。 …… 夜幕已经降临,追击逃匪的士兵们陆续归队,叱咤一时的白夫人的山寨也已拆毁,豫南匪患既除,王梓竣率领警卫营踏上归途。 投降的女匪跟随警卫营回到商县,警卫营在商县过夜,王梓竣将白夫人投入死牢,与李少康和商县县长商议,将杀人如麻罪大恶极的白夫人明日公审后执行枪决,当晚,商县县长召集各村镇长,让他们告知民众公审之事。 第二天,离公审时间尚早,除了军队士兵设立的审判台四周的警戒线内空空荡荡外,公审地点已是人山人海,王梓竣叮嘱李少康在审判词里务必加进“白夫人匪帮尚有漏网余孽,所余之害甚久,流毒深远”之句,李少康不解,问道:“如此说词,不是会造成百姓的恐慌吗?” 王梓竣拍了拍李少康的肩膀,说:“百姓需要安全感,沒有威胁又何來安全之说!” 李少康似懂非懂,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添加了此句。 王梓竣沒有参加公审,留在县府等候公审结束再撤兵回去,他正在屋内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被外面一阵女人的喧哗打搅了,出了门,看到于卉于岚等人正在门口闲聊,这才想起她们的事情还要解决,便喊住她们,问她们今后的打算。 这些女人跟随白夫人前不是讨饭过活就是在家乡犯了禁逃出來的,或是被白夫人看中强行收留的,王梓竣一问,她们有些茫然无措。 王梓竣见她们也沒个准主意,就说道:“这样吧!你们在县府每人领一百大洋,然后各自去谋个生路,若是沒有地方可去,就去潢川县,到那里盘个店铺作个小生意,或是买几亩田耕种,自食其力,遇到什么难处再到潢川义武军司令部找我!” 一百大洋对她们來说,有经营头脑的可以用來做个有些规模的生意,后半生衣食无忧;想种地的,十亩良田,车马耕牛,五间瓦房也是绰绰有余,沒准还能引來称心如意的夫婿,这些女人听后十分高兴,唧唧喳喳地议论着今后的打算。 于卉于岚两人闷闷不乐,离开人群,躲到一旁,王梓竣走过去对她们说:“你们二位有什么打算!” 于卉说:“我们离家多年,很惦念父母双亲,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们这就回家去!” 于岚却恨恨地说:“当初他们把咱俩卖到地主家,才弄得现在这般黑鬼模样,我不回去!” 王梓竣劝解道:“当初父母也是为了你们能吃上饱饭,能活下去,才不得已而为之,想必现在他们仍然为衣食辛劳,你们拿了钱就让他们后半生过的好一些吧!” 于卉道:“司令的话在理,妹妹脾气不好,其实心里善良,她说说也就罢了!” 于岚叹了口气,拉着姐姐的手说:“我听姐姐和司令的话!”于卉握着她的手笑了笑。 王梓竣看着姐妹俩手足情深,心里也感动,有心成全她们今后的幸福,于是说:“你们姐妹俩生擒白夫人,立了大功,理应有奖,你们二人再领五百元,就当奖励你们的,你们用这钱去西医院查查身体,看还有沒有办法恢复正常,今后也好寻个好婆家!” 姐妹俩感谢王梓竣心意,双双对他盈盈一拜。 公审结束,白夫人在民众的唾弃下被枪决,商县县长回到县府根据王梓竣指示将银元如数发给那些投降的女匪,她们谢过王梓竣后,怀着对未來美好日子的憧憬满心欢喜地走了。 王梓竣命王恩等人集合部队,准备出发,章铭华也就此告辞,回广州复命,王梓竣说要他将自己的心意告知孙文,期待有机会为国出力,章铭华说,不如你修书一封,将要表达的诚意写全面,这样比传话妥当。 政治险恶,政客为利益反复不定,留下白纸黑字的物证于己不利,危及自身时不好否认,王梓竣说,只有一句‘梓竣当为国为民’孙先生便知道我的心意了,不须笔墨,章铭华也只好如此,王梓竣又说,章月华若是回国,转告她,说我在等着她,章铭华含笑点头答应,告别王梓竣等人,返回了广州。 临出发前,王梓竣要商县县长也一起跟着去潢川,说要召开一次全豫南的治安会议,各县县长都要参加,又嘱咐陈宽,密切监视鄂、皖两省动向,切不可松懈。 回到潢川,王梓竣让李少康立即去通知其他几个县城的县长來潢川开会,李少康说,能不能先透露一些会议的议題,也好做些准备。 王梓竣说:“让你在白夫人的审判词里加的那些话就是会议的议題,到时候你只需支持我的提议就行了!” 李少康依然糊涂,问:“什么提议!” 王梓竣含糊地说:“是有利于豫南百姓的,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 第三十三章 休养(上) 豫南县长会议议題是“保境安民,长治久安”。 其主要内容是:白夫人余孽和其他匪帮尚未彻底铲除,义武军将全力剿匪,各县的警察局要扩充警力,以前每县五十人,现增加到五百人,配发长枪,由义武军派人指导训练,个村镇也要成立保安队,村镇里成年健康男子凡是参加保安队的,每户免征一年人头税,保安队按照每镇一百人的编制由县府和当地村镇筹措开支,所有保安队员都要登记,报县府备案,保安队的队长由义武军派军人担任,同时,将各县十六至三十岁的健康男子统一登记造册,以备征用。 李少康带头支持王梓竣的提案,各县长也都随声附和,决议通过。 这是王梓竣和谷少安制订的“藏兵于民”的策略,豫南十一县,作为准军事组织的警察,有五千五百人;二百多个镇子的保安队总人数达到两万余人,这些人将牢牢控制在义武军手中,平时为民,闲时参加军事训练,一旦形势需要,立即武装,成为合格的士兵。 保安队的人员不离本乡本土,村民都愿意参加,既免缴了税还能白吃饭,只是保安队的枪支武器严重缺乏,新增加警察的武器要优先保证,义武军中的库存和以前县里的旧式武器勉强凑够数,保安队除了队长有短枪,一个镇子的保安队只能发放三支,用來轮流训练,其余的人只能用猎枪或是自制刀具。 枪支弹药的缺口太大,王梓竣让谷少安想办法筹措武器,军需库里至少要有一万件武器才能以备不时之需,消息连已改称情报处,由谷少安直接管理,谷少安派情报员分赴四处,联系武器,但国内军工厂的武器是按照中央陆军部的计划和中央分配给各省督军的指标制造,库存很少,上次谷少安仿冒赵倜的公文骗取汉阳兵工厂三千支步枪和若干子弹之后,各兵工厂加强了公文审验,厂方去督军处查实后才能出库放行,再说,国内兵工厂的制造能力有限,只能勉强保证陆军部的计划,更不用说额外的订单了,即使想挣这笔钱,也是有心无力。 外国的军火商多集中在上海,他们一般不主动向一些地方小军阀推销武器,都是以大宗交易为主,谷少安亲自赴上海采购武器,联系到一家德国武器商,购得步枪五千支,子弹五百万发,手榴弹二百箱,一个月后,货船到岸,王梓竣派张福天带一百精干卫士护送武器回豫南,但火车行至安徽合肥时,被皖督倪嗣冲派兵扣留,王梓竣急忙向他疏通,但倪嗣冲对这批武器垂涎三尺,不仅武器不放行,连张福天等人也关押起來,要判他们走私军火之罪,王梓竣又请求豫督赵倜出面索回武器,赵倜成心看他笑话,说这批武器既沒有陆军部的公文,事先也沒跟他打招呼,他不好出面。 万般无奈之下,王梓竣亲赴合肥,贿赂倪嗣冲家眷,方才将张福天和一百卫士领回,这次采购行动花费巨大,却一无所获,采购所需的钱都出自十一县的税赋,现在豫南财政余额所剩无几,仅够维持日常军饷,这一次采购又惊动了赵倜和倪嗣冲,这两个人加强了戒备,防备王梓竣在豫南坐大,在省界上派驻重兵,将豫南封锁起來,断绝了军火在陆路运输的渠道。 谷少安请求王梓竣责罚,自请降职罚俸,王梓竣一笑置之。 王梓竣说:“此事是我计划不周,怪不得你,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吧!” 谷少安紧蹙着眉,说:“这次采购,是一败涂地,我们的发展至少已是停步不前,再筹到采购费用,还要等到明年!” 王梓竣宽慰他说:“武器和人数不是取胜的必然,以后我们督促士兵勤奋训练,练出以一当百的精兵,同样不容轻侮!” 这场采购风波过后,王梓竣让谷少安协助李少康负责豫南财政,开源节流,督促各县征税纳粮,继续积攒财力,他自己则带领王恩和彝族士兵化装成土匪四处出击,以抢夺武器为目标,越省袭击倪嗣冲在省界驻扎的部队。虽然缴获了百十条枪,但牺牲了十几名士兵,用鲜血换來的武器杯水车薪,义武军缺乏武器的局面沒有得到根本改变。 坏事情接二连三地來到,这几天,在直隶负责搜集情报的人员陆续送來消息:主战派段祺瑞压倒主和的冯国璋,南北统一问題即将已武力方式解决,吴佩孚受命于段祺瑞,指挥第三师正准备南下作战,不日将抵达河南。 这个消息对王梓竣來说,确实是件坏事,南北战事一起,以他目前的力量既无法挟兵自重,又不能从中渔利,若南军胜,恢复约法,打倒军阀,将不是一句空话,到时候,取消各地督军,全国合兵裁员,他一区区豫南镇守使,即使孙文替他说话,最多不过谋个某省某厅长的职务,军权更加无从谈起。 若北军胜,皖系段祺瑞的权势将达到顶峰,他身后有日本人支持,日本人为控制中国,必然要求他建立独裁政府,直系冯国璋会与段争夺天下,虽说他现在的兵马能够与段抗衡,但是直系内部却已经分裂,段祺瑞搞的督军会议,封官许愿将直系分化了,直系重要力量,,曹锟的直隶陆军及第三师已完全倒向段祺瑞,听从其号令,这次吴佩孚出兵南下,为皖系做先锋,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皖系统一中国,又怎会容忍直系残留,太祖的杯酒释兵权早已成为效法的榜样,段祺瑞会将直系军人削去兵权,即使文职再高,又有何用,真不知曹锟是如何打算的,竟愚昧至此。 不论南北谁胜谁负,他王梓竣不会再有叱咤风云的机会和舞台,明帝国依然还是镜花水月。 受这些事情影响,王梓竣的心情糟透了,李少康汇报工作时发觉他日渐消瘦,整天皱着眉头,一脸怅然,李少康不知道王梓竣因何如此,也不便问,只得开解他说,信阳名胜鸡公山山明水秀、泉清林翠、气候凉爽、风景幽奇,适合避暑疗养,司令不如去鸡公山休息一段时间,洗去铅华,放松一下,以便更好的为豫南百姓谋划。 王梓竣不忍拂他面子,说过些天就去鸡公山小住, ------------ 第三十三章 休养(中) 王梓竣到鸡公山沒有惊动信阳官员,也沒有到鸡公山上的别墅去住,而是住到了山下义武军骑兵部队里,每日观看骑兵操练,兴起时纵马驰骋一番,听着战马嘶鸣,看着战刀寒光闪闪,心里郁结之气顿时减了大半。 这天,王梓竣正和王恩在马上练习刀术,李少康急匆匆地找到他,说接到直隶督军曹锟电报,他要在鸡公山修建一处避暑别墅,让豫南王镇守使协助。 吴佩孚将要挥兵南下,曹锟还要在鸡公山修别墅,王梓竣摇了摇头,让李少康去信阳找当地官员在鸡公山划出一块适宜的地点给他。 过了几天,曹锟派來修建别墅的人到了鸡公山,让王梓竣诧异的是,來人竟是李国翰,两人心有嫌隙,虚伪地寒暄几句就沒有再多的语言了,李国翰带來五十几名卫士,和据称是工程师的三个日本人,李国翰从信阳城里雇佣了一些工匠,在王梓竣为他们选好的地点上开始施工建造别墅。 开始两天,王梓竣顾及曹锟面子,还去工地上看看,询问一下李国翰是不是需要帮助,但是李国翰对他冰冰冷冷,爱答不理,还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王梓竣心里本來就憋闷,见他如此,便成心与他斗嘴,说道:“李兄是旅长,统帅几千士兵,怎么來这里做起了监工,把部队交给朱继伦,你也放心!” 李国翰道:“曹督军修别墅,恰巧我认识几位懂建筑的日本朋友,所以就來了!” 王梓竣嘲笑道:“不提旅长一职,李兄是曹公的乘龙快婿,姑爷给岳父建别墅是尽孝心,当然大过军务了!” 李国翰听出王梓竣是在调侃他轻贱自己的人格去巴结权势,冷笑一声道:“孝心自然是有的,军务有朱继伦打理我又怎会不放心,朱继伦虽然狡黠不如你,忠心倒是强你几分,你们虽然都是明朝皇室后裔,可他识时务,分得清利害,也敢作敢为,比你这个藏头露尾、工于心计的伪君子强得多,与这样的人合作,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朱继伦将自己和王梓竣的身世对李国翰和盘托出,这是王梓竣始料未及的,王梓竣一时无言与对,随后淡淡一笑说:“在日本军校上学时,你说过‘战争的胜利者就是法官’,其实这就是古语‘成王败寇’,过程和手段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不欢而散,王梓竣便不再去工地,只是派人盯着李国翰等人,他不相信以李国翰的为人只是到鸡公山建别墅这么简单。 时间一天天过去,曹锟的别墅已见雏形,三个日本人大概是其负责的工作已经完毕,整天闲暇无聊,于是就跟着李国翰在信阳各处游玩,监视他们的人报告说并沒有发现异常。 那天王梓竣被李国翰揭穿身世。虽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容易使人有所联想,他一直谋划着发展壮大,会被世人认为他想要复辟封建明王朝,以后做事更要多加小心,不能授人以柄,王梓竣心里暗骂朱继伦糊涂。 这一段时间颇不顺利,王梓竣感叹世事非人力可以左右,仿佛冥冥之中霉运之神正在他的头顶挥之不去,可是他却找不到那柄挥向噩运之神的剑,先祖意念坚定,为复国大业甘愿牺牲,十几代人一直在潞王铺设的复国之路上铿锵前行,他现在离复国的目标如此之近,又梦幻般飘渺。 就像一个在外面受了气的小孩子,要回家找父母哭诉一般,王梓竣到潞王曾浴血奋战过的英武山去拜祭,他找了几个工匠,要在英武山为潞王建一座丰碑,既然身世大白,又何须再遮掩,建丰碑是要纪念潞王和其他的先祖,更是要警醒自己不惧目前的挫折,坚定复国信念。 王梓竣将心思放到丰碑的修建上,每天都要查看进度,一是转移注意力,尽量不去想那些令人悲观的事情,放松烦躁的心情;二來也向先祖们表明自己的一片诚心。 他坐在修建中的丰碑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一砖一瓦的渐渐增加,心灵一片空明,仿佛自己也是这砖瓦,已融入其中。 在远处警戒的王恩打搅了他的入定,向他报告,在山里发现了李国翰等人,王梓竣皱了皱眉头,跟随王恩來到一处高地,接过望远镜向王恩手指的方向望去:李国翰和那三个日本人带着十名卫士正在山里转悠,他们换上了当地百姓的衣服,走着走着那几个日本人就停下來用两根金属棒插在地里,另一个人则看着手中的仪器,这是探测器,李国翰是在探测传说中的潞王宝藏。 大概是朱继伦告诉李国翰英武山潞王宝藏的事,这不是什么秘密,潞王宝藏是不存在的。虽然王梓竣这样想,但看到最新式的探测器,也不禁担心万一宝藏当真存在,只是藏的隐蔽,定会被这个先进的新式探测器探测出來,即使李国翰限于人力暂时不动,也会派人看管,然后借着吴佩孚即将率兵南下的机会强行挖走。 王梓竣带着王恩和几名卫士悄悄跟在李国翰身后,监视着他们的行动,如果他们探测到宝藏,王梓竣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就地消灭,他现在急需的就是钱,购买武器壮大实力的经费。 三个日本人探测的非常仔细,每隔十几步就要停下來探测一番,到了晚上,他们在野外支起帐篷过夜,王恩担心王梓竣受不住夜露,要他回去休息,王梓竣沒作答,只是将衣服裹紧,倒在地上便睡。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国翰和三个日本人早早起來,继续探测,快到中午时,手拿仪器的日本人突然喊了起來,用日语喊着:“这下面有东西!”跟在他们身后监视的王梓竣听到喊声心里也是一阵兴奋。 李国翰马上让那些卫士在金属棒之间挖下去,王梓竣和王恩等人把枪里子弹推上了膛。 李国翰的卫士用带來的铁锹轮番向下挖,挖下一人多深,终于挖到了东西,几个人合力将那物体弄上來,像是块不规则的巨石,日本人用小锤子敲打着,打出一块新痕后,喷上一种液体,少待,用一张试纸蘸了些巨石上的液体,看了一会儿,日本人失望地摇摇头说:“这只是一块含铁量高的铁矿石”。 李国翰懊丧地踢了一脚那块铁矿石,带着他们又向前走去,王梓竣松了口气,关上枪保险,又紧紧地跟住他们, ------------ 第三十三章 休养(下) 【我会写得更好,请订阅正版,支持酒罪,】 英武山是大别山余脉,是不足千米的低山,李国翰他们转悠到下午已走了个遍,仍旧一无所获,他无可奈何地率众返回了鸡公山。 跟在他们身后的王梓竣等人,也同样疲惫不堪浑身肮脏满脸的灰尘,李国翰沒找到宝藏,王梓竣心里跟他是同样的失望。 李国翰回到鸡公山,第二天就和那三个日本“工程师”走了,只留下两名卫士等待别墅竣工,王梓竣这才知道,他的目的是英武山的宝藏,为曹锟修避暑别墅只是借口。 英武山的先祖丰碑还要十几天才能完工,王梓竣离开潢川已有些日子,谷少安和李少康两人应付豫南的局面沒有问題,也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期间只找过他两次,有些小事尽量不去烦他,王梓竣静极思动,百般无聊,于是带着王恩等人回到潢川。 他们风尘仆仆地回到司令部,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王梓竣就看到于卉于岚两姐妹在门口外徘徊,王梓竣策马赶过去,问道:“你们俩怎么又回來了,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于卉和于岚看到他很高兴,于岚抢着说:“我们已经等你两天了,这些卫兵不让我们进去,我只好在门外面等你了!” 王梓竣跳下马,问她们:“已经來了两天,有事!” 于卉道:“司令好……也沒什么大事……” “进來说吧!”王梓竣带着她们走进司令部。 王梓竣让她们在会议室等他,找到谷少安,谷少安看他回來很高兴,说:“休息这些天,感觉怎么样!” 王梓竣笑道:“乌云总会过去嘛,哪能只在鸡公山逃避,这里的担子全让你一人承担,我也不忍心!” 两人都笑了起來。 谷少安向王梓竣简要汇报了他离开这段时间的一些地方和军队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相对重要的只有一件情报处上报的情报,是关于北京政府和广州军政府开战的事。 冯国璋在段祺瑞的胁迫下,对南方下达了“局部讨伐令”,任命曹锟为第一路军攻湘总司令兼两湖宣抚使,率领直隶陆军和中央陆军第三师进攻湖南。 吴佩孚作为曹锟的心腹悍将,一马当先,率第三师及直隶陆军三个混成旅,旌旗招展、气势如虹地南下而來,已行至郑州。 谷少安说:“段祺瑞沒有给咱们豫南任何命令,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 王梓竣道:“以咱们目前的实力,他们即使两败俱伤,咱们也沒能力坐收渔利,只能眼看着其他省的督军冒尖坐大!” 谷少安道:“哪一方胜利对我们來说都沒有好处,不如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帮助其中一方,也好为将來谋个出路!” “这些日子我就是在考虑这个问題,两害相权,我还是沒‘权’明白,只能以眼前的局势來对待这个问題!”想到这个问題,王梓竣显得心事重重。 “眼前的局势!”谷少安帮着分析到:“吴师长与你交好,实力又强大,南军的孙文沒有自己的军队,只靠湘、粤、桂三省联军,这三省联军勾心斗角都有各自打算,胜数不大,按道理,我们应该帮助吴师长!” “曹锟因为李国翰的挑拨,一直对我有成见,吴师长区区一个师长,即使胜利了,也不能左右政局,我们也是白白地为他人作嫁衣!” “如果我们帮助吴师长取得影响政局的主导地位,是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呢?”谷少安到背着手踱着步说。 “嗯,这个想法不错,继续说!” “曹督军对吴师长言听计从,吴师长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我们能影响吴师长也就间接地影响了曹督军,而曹督军现在是直皖两方都极力争取的中间力量,他的话语有相当分量,情报处说,曹督军正在谋求副总统的位置,若是这场仗能带给他更有利的条件,他也将登上权力之巅,其他具体对策,我也沒有特别成熟的方案,只能随着势态发展,走一步看一步,但是,当务之急,是要在吴师长到來之时表明我们的态度!” “这个不成问題!”王梓竣听谷少安说完,顿觉豁然开朗,兴奋地说:“少安所言极是,不愧是德国军校的高材生,政治谋略也高人一筹啊!” 谷少安谦逊地笑笑,又聊了一阵,谷少安让王梓竣先去歇息,他再好好琢磨一下具体方案,王梓竣这才想起于氏姐妹还在等他,便匆匆赶到会议室。 “对不起,久等了!”王梓竣对姐妹俩说。 快言快语的于岚道:“我们已等了两天,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会儿,沒什么对不起的!” 王梓竣笑笑,对她们说:“回家见到父母沒有,他们身体可好!” 姐妹俩神色黯然起來,于卉叹了口气,低声说:“乡亲们说,两年前遭了水灾,我们家被大水冲走,父母也下落不明!” 王梓竣见于卉眼中含泪,转移话題说:“哦,你们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吗?” 于卉似乎沒有从悲痛中缓解出來,于岚接口道:“去了,先去了一家外国人开的诊所,他们搞不清楚我们的病症;我们就去找了一位老中医瞧病,他问我们以前吃的药的味道,又琢磨了一天,才告诉我们……告诉我们……”于岚的声音越來越低,眼泪滑落下來。 “他说什么了!”王梓竣关切地问。 于岚只是默默地落泪,于卉接着妹妹的话说道:“老中医说,他记起了这个上古的秘方,那是用几十种名贵中药配伍而成的。虽然对吃这药的人沒有性命之虞,但是打破了身体的阴阳平衡,我们又是幼年时服药,更是沒有办法治疗,一生的肤色只能如此了,他还说,我们姐妹俩今后不会……不会生养了!” 生育对于女人來说是立足于世的根本,沒有生育能力就意味着她们不能嫁人,也不会有子嗣照顾她们的后半生,即使嫁一个同样不会生养的男人,也会与幸福绝缘,这是女人最凄苦的事情,既沒有男人疼爱,也沒有孩子可依靠,按照常人的观念,几乎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 王梓竣也默然了,这一对苦命的姐妹,肤色令人侧目已使她们离群索居不愿见人,现在则更是一点点生存的信心都沒有了。 沉默好一会儿,王梓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于卉止住眼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忍住悲伤,说:“我与妹妹商量,我们既然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那我们就做些不普通的事情!”于卉顿了一下,抽抽鼻子,接着说:“司令带领义武军攻打白夫人寝寨时,我们就看出你们是仁义之师,我和妹妹很敬佩你们,所以我们想参加义武军!” “啊!”王梓竣感到意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于岚道:“我和姐姐会武功,姐姐的枪法也特别准,比一般男子还厉害,我们怎么不能参加义武军!” “这……”王梓竣有些张口结舌:“沒有适合你们的地方!” 于卉道:“我和妹妹愿意做司令的……做司令的贴身侍卫,服侍、保护你!” 王梓竣听乐了:“我要女人保护我!” 于卉道:“我们做司令的丫鬟,伺候司令一辈子!” 于岚口无遮拦地说:“除了日常的服侍,我和姐姐两人的身子就是最好的补药,我们晚上陪你睡觉,为你强身健体!” “岚儿!”于卉羞赧地叱责道:“女孩子说话怎能这样粗俗!” 于岚嘟囔道:“本來就是这样嘛!” 王梓竣虽然遇到过不拘泥世俗礼法的奔放女人,但这两姐妹不是久经人事的风流女子,天真少女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既让他感觉自己的脸发烫,又发觉一股火在小腹中腾起。 “既然你们沒有地方可去,那就暂时做我的卫士吧!”王梓竣马上恢复了常态:“等你们找到合适的去处,可自行离开,不受限制!” 于卉于岚站起身,双双向王梓竣拜下:“感谢司令收容!” 王梓竣道:“不必客气,你们不用称我司令,叫我哥哥吧!” 于卉于岚异口同声道:“不能叫哥哥,主仆有分,我们愿做丫鬟服侍司令一生!” “那……”王梓竣摸了摸下巴:“那就叫先生吧!” “是,先生!”于卉于岚高兴地答道。 王梓竣想试探她们武功,对她们说:“做丫鬟委屈你们,就做我的贴身卫士,做卫士可要有真本领,我要考校你们!” “好,谨遵先生吩咐!”姐妹同声答道。 在司令部的操场上,王梓竣向王恩要过他的双枪,分别递给于卉于岚:“看到树上的那只鸟了吗?打下來!” 于卉于岚接过枪,熟练地将子弹顶上膛,同时瞄向树上的那只正在唧唧喳喳鸹噪的小鸟。 “啪!”两只枪同时射击,汇聚成一声枪响……树上飘落下一团羽毛,两颗子弹都命中目标。 “好!”王梓竣称赞一声,又向王恩使了个眼色。 王恩站在于卉于岚身后,双手一边一只搭在了两人肩头,两姐妹反应神速,也不回头,腿却同时向后迅疾踹去,踹中王恩胸口,姐妹俩又借着踢到的王恩身体的反作用力,一人一个方向,身子凌空一扭,另一条腿顺势踢向王恩双颊。 幸亏猎人的机敏让王恩快速地双手护住脸颊,两只秀腿踢到了王恩的手上:“哎呦!”王恩痛苦地叫了一声,再一看双手,手背已渐渐淤青。 王梓竣哈哈大笑,对王恩说:“这是姐妹俩脚下留情,否则你的手就碎了……去找军医官上点儿药吧!” “佩服,佩服!”王恩呲牙咧嘴的向于卉于岚点点头,跑向医务处。 “不错!”王梓竣微笑着对于卉于岚说:“你们去找谷参谋长,让他给你们找两支小巧些的枪!” ------------ 第三十四章 亲吴贿曹 谷少安向王梓竣建议,针对目前形势要“亲吴贿曹,蓄势不发,放眼全国,随机应变”。 也就是说,对吴佩孚要追随、支持,力争能够影响他的决定;曹锟因官职升迁而产生的追名逐利、贪图享乐的心理,对曹锟贿以财色,让他改变对王梓竣的看法,南北之战是增强实力的机会,在豫南境内以保境安民为由扩充军队,借曹锟之力争取陆军部的军火,但并不参加任何时机行动,保存力量。 “放眼全国,随机应变”则是注意国际国内形势变化,掌握最新动向,遇到局势突变之际,当机立断,绝不放过,做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若是南军得势,立即投靠南方孙文。 王梓竣对后面近乎反复无常的小人行为很踌躇,谷少安向他剖析此举的得失利弊,说得言之有理,王梓竣只得妥协说:“投靠南军,背叛北京这个有商讨的余地,但若伤害到吴大哥则万万不可!”谷少安心想,司令倒也是忠义之人,为人者,如果只计算自己的利益丝毫不顾及其他人,也不能成什么大事,就随司令的意见吧! 吴佩孚的军事行动向來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他的先头部队已进入了豫南境内,王梓竣和谷少安饬令豫南各县,对过境吴军礼遇优待,对吴军所需尽量满足,不得设置障碍,不得怠慢推托,义武军各部,不得对吴军侦查监视,不得阻拦设防。 王梓竣又在信阳附近搭建了十几处临时军营,并在营内备齐粮食清水,还把信阳县府为他在鸡公山修建的公馆收拾一番,以作为吴佩孚的师部。 第三师浩浩荡荡开进豫南,吴军纪律严明,沿途所过之处秋毫不犯,也不进城,从城外绕过,以防扰民,第三师师部晚一天入豫南,王梓竣、谷少安和在此驻防的彦世鸿等人早早等候在确山县迎接吴佩孚。 吴佩孚乘坐的小汽车停在王梓竣跟前,吴佩孚一下车,王梓竣就迎了上去。 吴佩孚笑着说道:“大军进入豫南一路顺利通行无阻,百姓也很热情,都是梓竣这个地方官做得好啊!我要感谢你呀!” 王梓竣率众人向吴佩孚行了军礼,王梓竣道:“吴师长为国效力,奔赴沙场,梓竣理应出力!” 吴佩孚握着王梓竣的手说:“咱们兄弟之间就别客气了,倒显得虚假!” 王梓竣笑道:“也是,大哥途经豫南,我这个做兄弟的总要尽地主之谊!” 吴佩孚道:“我们不会在豫南停留,兵贵神速,今晚就要进入鄂!” 王梓竣道:“我在信阳为大哥准备了营盘和师部,今晚部队就在信阳驻扎过夜吧!我也想与大哥好好聊聊!” 信阳是豫鄂交界处,在信阳过夜与进入鄂省过夜并沒有多大区别,吴佩孚笑着说:“好吧!我们二人多日未见,确实应该畅谈一番!”于是他向身边参谋下令,部队在信阳过夜,明晨入鄂。 吴佩孚的副官和警卫下了汽车,将座位让给王梓竣和谷少安,三人乘汽车驰向信阳。 谷少安在信阳的饭店请了几位名厨在鸡公山公馆里烧菜,宴请吴佩孚和师部一些官员,三桌酒席喝得热热闹闹,师部里很多人跟王梓竣和谷少安是熟识,双方称兄道弟推杯换盏,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谷少安张罗着带众人去看戏,信阳有个全国闻名的豫剧班,被他请到了公馆后花园,准备犒劳远征的将士,众人喝得微醺,闹哄哄地跟着他出去了,吴佩孚和王梓竣两人则來到书房,勤务兵端上两杯信阳毛尖,淡雅的香气弥漫室内,只是这些香气便把刚吃下的油腻化解了几分。 吴佩孚品了一口茶,说:“信阳毛尖名不虚传,味道鲜爽、醇香回甘,好茶!” 王梓竣道:“前些年信阳毛尖到国外参加博览会,获了金奖,让外国人见识了中华物产的精华,博得了外人的青睐,真乃争气茶!” 吴佩孚道:“中华物产丰富,早已为外国人垂涎,国力不堪,守住这些也难呐……” 王梓竣道:“大哥这次南下作战,一定能建功立业、加官晋爵,入主京师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哎……”吴佩孚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军人当以国家为重,守土保疆,维护国家利益是份内之事,若武人干政,国家必然专制,与共和背道而驰,我只做标准的军人,不会谋求其他!” 王梓竣要打探吴佩孚对于这次出征的态度,问道:“大哥所言极是……不过,这次南征,使内战又起,苦了战区的百姓还削弱了国内军力,大哥可想过这些吗?” 吴佩孚站起身,踱着步,说:“内战固然要消耗国力,既让外国人看笑话,又让他们起凌弱之心……但是曹公支持武力统一,想借此战赢得副总统的职位……唉!我劝说不了他,我不來,也会派其他人來……” “曹公曾是明智之士,亦是正直军人,何时变得……变得如此追求权势!” “哼!”吴佩孚冷哼一声道:“他的姑爷整天给他灌迷魂汤,说什么男人应谋宏图霸业,什么青史流芳不负男人一生……他只知道想着自己的名利,沒想过国家和民众的生死存亡!” 原來是李国翰怂恿曹锟追逐名利权势的,曹锟原本清澈的心灵让李国翰泼进了一瓢脏水,王梓竣见吴佩孚动了怒,忙劝解道:“大哥也不必如此气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沒法子强迫别人跟你同心同德,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问心无愧不负军人之义就行了!” “也只能独善其身了!”吴佩孚心事重重地坐了下來。 “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沉默了一会儿,王梓竣说道:“民夫、钱粮豫南可解一时之需!” 吴佩孚说:“不用,你到豫南时间尚短,不宜劳民增赋,先站稳脚跟为上,这些东西我们到湖北找王占元解决!” “谢谢大哥的理解,若大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梓竣无一不应,我在豫南就是大哥的后盾,我们兄弟二人共荣辱同进退,大哥切莫见外!” “有梓竣此言,子玉可安枕无忧了!” …… 天色微明时,大军已整装待发,吴佩孚告别送行的王梓竣,率部出发了,天光大亮,吴军走得干干净净,军营整洁如初,粮草等物丝毫沒动,甚至营内的厕所都已掩埋妥当,谷少安见状感叹道:“此军若不得胜,天道不存,少安就回家教书去!” 三天后,曹锟威风凛凛地踏上豫南土地,王梓竣让李少康向豫南的富商借了五辆轿车,从确山县跟随曹锟坐车组成车队一路风光无限地來到信阳,王梓竣特意安排在这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表示对曹锟的重视。 曹锟果然很受用,夸奖王梓竣迷途知返,有错能改,王梓竣听了哭笑不得,李国翰陷害他的事竟余波犹存。 曹锟虽然住到他在鸡公山新建的别墅里,但是王梓竣把豫南最好的厨师、茶士、乐师、戏班子、歌女、名妓……全集中到曹锟的别墅中,让曹锟足不出户即可享受最好的招待,王梓竣还整天的陪着他,极尽吹捧,哄得曹锟乐不思蜀,原计划在信阳只住一晚,却流连了五天。 曹锟要走时,王梓竣和谷少安商议再送他一些真金白银,王梓竣一出口就是十万元,谷少安却连连摇头,说:“接待曹公的花费已超两万元,再送十万,那就彻底掏空了豫南的财政,好不容易积攒下购买武器的钱,一转手就白白送人,不行,不行!” 王梓竣笑道:“咱们不能小家子气,十万不多!” 谷少安道:“送五万吧!留五万买些军火装备即将招募上來的新兵!” 王梓竣道:“十万大洋能买多少武器,还不够装备一个团,但是我们将这十万大洋送出去,收回來的,可不止一个团的力量!” 谷少安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曹锟正筹钱运动副座职位,这十万大洋犹如雪中送炭,他对王梓竣的看法逐渐好了起來,而能够影响他的李国翰在保定替他守着直隶地盘沒有跟來,就更让他觉得王梓竣亲切,他对王梓竣说:“梓竣到了地方上还能想到我这个老上司,可见你本性忠厚仁义,年轻人难免一时糊涂做错事,能改正就好,那些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不会记在心里的,我当年收留你是你我的缘分,以后有了肥缺我会想着你的,你有事情也可以來找我,我全力帮助你!”他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副总统,王梓竣只好连声说:“感谢宣抚使栽培……” 送走了曹锟,王梓竣和谷少安稍微松了口气:“亲吴贿曹”已达成目标,但王梓竣却因为连日操劳而病倒了, ------------ 第三十五章 病愈 王梓竣生病了,高烧不退,浑身无力,只能在床上躺着,豫南各县的县长带着本县最有名的中西医到潢川司令部看望他,单是各种补品和名贵中药就堆了一整间屋子,只是那些医生对王梓竣的病情意见不统一,开了十几种药方,谷少安沒让王梓竣吃这些药,担心不对症,只让军医官开了一些清热退烧的草药,吃了两天沒有好转的迹象,谷少安很着急,派人去郑州请大夫。 王梓竣躺在床上,说不出话來,感觉身体已不属于自己,轻飘飘地沒有质量,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极度清醒,连少年时的吃喝玩闹这样的小事都回忆的清清楚楚,父亲王懿、继母李氏、郑师傅、淌着鼻涕的留住……活灵活现、历历如绘,糊涂时,只感觉眼皮沉重地抬不起來,脑袋旋转着,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感觉眩晕,就这样已经躺了三天三夜。 这天夜里,王梓竣稍稍清醒了一些,忽然觉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冷的时候如坠冰窖,热的时候如进沸水,特别痛苦,他想,是不是自己要死了,只是可笑什么皇朝霸业,什么江山一统,都抵不过区区病魔一击。 身上怎么有了感觉,开始生病时还感觉发冷,然后身体就沒有任何知觉,现在怎么又有了冷热感觉,但是转瞬他就又昏睡过去。 窗外雄鸡报晓,声音高亢,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让王梓竣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來,天色还昏暗,他撩开被子准备下床,手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件,仔细一瞅,身旁还睡着别人,是于卉于岚两姐妹。 于卉和于岚被他惊醒了,猛然发觉自己身上未穿丝缕,都羞涩地将被子盖到身上,明亮的大眼睛却都瞧着王梓竣。 王梓竣还在惊讶,于卉问道:“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 王梓竣回过神儿,哦,自己已经病了好几天,怎么今天就觉得身体沒有丝毫异状,而且精神头十足,原來是这两姐妹用身体为他治好了病,果然神奇。 于卉用被子遮住胸部,坐起身,伸出手摸了摸王梓竣的额头,惊喜地对于岚说:“先生不烧了!” “太好了!”于岚忘记自己沒穿衣服,也坐了起來,去摸王梓竣的额头。 王梓竣本能地去挡她的手,却一眼看到于岚丰 满挺立的乳 房,古铜色的皮肤在灰蒙蒙地光照下呈现出微红的颜色,令人遐想,充满神秘…… 于岚惊叫一声,连忙将被子搂在怀中,王梓竣也急忙跳下床,在衣架上取了衣服飞快地穿了起來,穿戴整齐后,将姐妹俩的衣服扔到了床上,侧着头不看她们,说:“谢谢你们为我治病……快穿上吧!嗯,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讲……” 说完,王梓竣拉开屋门出去了,从外面小心关严实,向外面走着,却沒有目的,他看了看手表,离士兵起床早操还有一个小时,去指挥室吧!那里整夜都有参谋值班。 一路上的哨兵看见王梓竣神采奕奕地大步走着,都惊讶地忘记了敬礼,昨天还虚弱地连手指都不能动,过了一夜就像换了一个人,甚至比从前更健康,腰板挺得更直,脚步迈得更有力。 晚上是谷少安在指挥室值班,王梓竣病倒后,他负担起所有地方上和义武军的事情,也消瘦了一些,他正躺在指挥室的行军床上,这一夜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眼看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敬礼!”门口卫兵一声喊,谷少安睁了睁惺忪地睡眼,暗想:敬礼个屁,司令病倒了,我现在是最高长官,还给谁敬礼,。 “谷参谋长!”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指挥室。 谷少安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蹦起來,揉了揉眼睛,不相信站在他眼前的是王梓竣。 王梓竣笑呵呵地说:“不认识了!” “你……你是……司令,真他妈见鬼了!”很少说粗口的谷少安脱口而出。 王梓竣在他眼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你可看好了,我是人,不是鬼!” 谷少安抓住他的胳膊,高兴地说:“你的病好了,真让人难以置信!” 王梓竣笑道:“当然好了,我不能总躺着,重担压在你一个人肩上,我不忍心呐!” …… 王梓竣神奇地痊愈了,成了豫南百姓议论的话題,而且越传越神,说王梓竣是天宫里的天兵天将下凡,受神佛保护,生病卧床其实是回天宫述职,只有谷少安和王恩等人猜测是与于卉于岚两姐妹有关,都知道她们的身体能治病,但是王梓竣不说,他们也不敢问,于卉于岚一如从前,照顾王梓竣生活起居,晚上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守护在卧室门外,王梓竣因军务繁忙很少回公馆休息也渐渐淡忘了那晚之事,只是看到姐妹俩时,才会报以会心一笑。 吴佩孚指挥部队连战连胜,以破竹之势击溃南方联军,会攻岳阳时以五万人击败南军九万余人,占领岳阳打开了西南门户,而后高歌猛进与其他两路北军会师长沙,南方联军登时土崩瓦解,北京政府统一全国已指日可待。 王梓竣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前线的战况,谷少安让情报处的人以信阳几家知名报社记者的身份跟随吴军作战,向义武军司令部传递实时情报。 随着第三师不断取得胜利,王梓竣却发现越來越多的皖系北军正尾随着吴军南下,单是经过豫南的皖系军队就达五万人之多,皖军纪律松懈,官兵如匪,沿途骚扰豫南百姓,抢劫强 奸之事时有发生,王梓竣借此名义征募了一万人的“护送军”,名为护送北军过境,实为监视防范他们犯罪。 曹锟时而南方时而北方,两边奔波,既在前线替吴佩孚“承担”战胜的荣誉,又回北方运动副总统的职位,几次经过豫南,王梓竣都尽其所能的为他安排好吃喝住行,沒过多久,就得到了曹锟的回报。 北京政府为前线士兵运送的一批枪支弹药,由曹锟做主,全部留在了豫南,交给义武军使用,这批军火包括五千支步枪及其配套的刺刀、弹夹,三百支手枪,五十挺轻机枪,二十挺重机枪,山炮五门,野战炮十门,各类型子弹五百万发,炮弹五千发,手榴弹三百箱,十万银元是无论如何也买不來这么多军火的,谷少安乐得合不拢嘴,直夸王梓竣精明,是做大生意的人才,王梓竣再讥笑他小气他也笑着点头认同。 这批军火里有一部分是配属给第三师的,王梓竣派人跟吴佩孚联络,要将属于三师的部分送过去,吴佩孚却让來人带回了二百支冲锋枪和配套的十万发子弹,告诉王梓竣说,第三师在长沙缴获了存量巨大的联军弹药库和两间兵工厂,可以就地补充,无需再要军火,这些冲锋枪和子弹送给王梓竣做信阳鸡公山招待的补偿。 谷少安分配弹药时,将吴佩孚送的冲锋枪装备给了警卫营,加强了警卫营的火力,其他武器按照部队职能一一补充,谷少安带着参谋们训练新兵,制订义武军各部的人员调配和作训方案,忙得不亦乐乎,王梓竣却暗暗忧心吴佩孚的处境,皖军不断南下增兵,目的不纯,有争功夺地盘的意图。 墙上挂的地图上,吴佩孚的第三师在长沙与西南军阀对峙,身后是最新标记出的,以支援第三师为名入湘的皖军,皖军占据的位置像一把顶在吴佩孚后腰的匕首,此势态对吴军极为不利,王梓竣眉头紧锁,怔怔地看着地图。 卫兵敲了敲门,说道:“李少康县长求见司令!”李少康不是军人,不能直接喊报告进入指挥室,需通过卫兵通报。 “让他进來!”王梓竣将地图两侧的遮帘合上。 李少康进來说:“王司令好!” “哦,少康有何事啊!” “信阳县长说英武山的丰碑已竣工多日,请司令抽时间去启幕!” “这是我私人修建的,他们怎么如此操心!” “虽说是司令自己掏钱建的,但是在信阳县境,他们得知此事能不效力嘛,他们不仅为丰碑补建了基座,还在外圈加了矮墙,墙内还种了些花草!” 见王梓竣有些不悦,李少康连忙补充道:“这些花费不是县府财政支出的,是信阳百姓自愿捐助的,他们说,司令为豫南百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现在百姓太平富足,凑些钱回报司令一二也是常理!” 王梓竣消了气,淡淡一笑,说:“为官者为百姓尽一份力,百姓就会报答你十分,中国的百姓太善良了,我们要对得起良心,也要对得起这些百姓!” “是,司令教诲的对!”李少康说道:“基座和围墙是信阳百姓自愿出工出力修建的,山路崎岖,运输砖石困难,能够建成很不容易,听说还死了两个瓦匠!” “什么?!”王梓竣惊诧道:“死了人,怎么搞得!” ------------ 第三十六章 南方求救 “司令别着急,这两人不是因为修建丰碑死的,是收工的路上遇到暴雨,被雷电击中而死的,是天灾!” “哦……”王梓竣道:“以我个人的名义给两人的家属每户送一百银元,不论如何他们是因为修造丰碑而去的英武山,否则也不会出事!” “是……” 提起死者,李少康又说道:“这两人死得也算离奇,以前也经常发生这种事,但被雷电击死的人几乎都是头顶或者拿着东西的双手被闪电烧得漆黑,而他们却是脚下烧黑的!” “嗯,这倒蹊跷!” “百姓传言说,这两人在修碑的时候偷工减料了,司令是天神下凡,自然要惩罚他们,为了和其他死于非命的人相区别,就劈了他们的脚!” 王梓竣笑了,说:“这你也信,,你是一县之长,可不能推波助澜,否则,这话传开了,百姓拿我当神仙,天天上司令部烧香拜佛、求子求财的,我可受不了!” 李少康笑道:“司令为豫南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接受香火也是应该的!” 两人都笑了起來,王梓竣说这几天抽时间去英武山,李少康便走了。 王梓竣又拉开遮帘,盯着地图,段祺瑞派皖系军队跟随吴军入湘,一是抢夺第三师的功劳,二是扩张皖系地盘,第三师为他人作了嫁衣,皖系利用直系军队打天下,曹吴成了段祺瑞的枪,现在段祺瑞下令让吴佩孚继续挥师南下,解决湖南全境并向两广进发,而皖系军队却始终在吴师身后监视,其险恶用心已昭然。 王梓竣坐下來思考一会儿,决定亲赴长沙,提醒吴佩孚注意,跟他商讨对策。 谷少安满头大汗地进了指挥室,对王梓竣说:“义武军的新编制及部署已经有了草案,你看看还有沒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王梓竣接过他手里的一沓文件,递给他一杯茶,说:“你先歇息一下……” 王梓竣看着文件,心里赞叹谷少安的军事才干确实出色,他参照德国军队的编制、火力配属将义武军重新做了调整,使部队建制先进化有了保证,义武军扩编一万人的“护送军”经过训练将其拆分开,分别划归一团、二团、炮团辎重营,新成立一个三团,由张福天任团长,各团的人数都超员,若是参照陆军部的人员编制已达到了旅级,只是谷少安不想招摇,对外仍称团级,各团驻地防区基本未变,三团驻扎潢川四周,作为机动和警戒部队。 王梓竣对谷少安说了自己对吴佩孚处境的担忧,为了防备皖军对吴军下手,他们商议将信阳驻扎的骑兵与确山县的一团调防,一团是老部队,战斗力很强,到信阳就是到了皖军背后,万一吴军的形势危机,可以接应吴军撤到豫南,一团就是黄雀,在捕蝉的螳螂之后。 正在研究详细的应急方案,卫兵报告说有一位名叫“章铭华”的人求见,王梓竣和谷少安对视一眼,王梓竣说:“这个章铭华就是我曾跟你说起的那个孙文的参谋!” 谷少安道:“两广已危在旦夕,这个时候來找你,肯定不会有好事,多半是让你出兵解孙文之困!” 王梓竣沉吟片刻,笑着说:“他來的正是时候,若真是这个目的,倒是可以善加利用……请他进來!” 一身山民打扮的章铭华风尘仆仆地走进指挥室,王梓竣赶紧上前问候,章铭华寒暄了几句,似乎有机密要说,但他却瞟着谷少安,王梓竣见状说道:“这是我的参谋长,有话但说无妨!” 章月华便说了此行的目的,与谷少安猜测的基本相符。 孙文组织的广州军政府,依靠的是西南三省联军,但这三省督军却不是真心护法,而是对段祺瑞的利益分配不均心怀不满,借孙文的声势对抗北京政府來达成自己的目的,吴军取得的一连串胜利使这个沒什么合作基础的三省联军土崩瓦解,也并不是十五万护法联军不堪一击,而是他们都想保存实力,只想让别人出力,自己受益,都是如此想法,何來胜利。 段祺瑞命令吴佩孚直取两广,西南军阀见北军强大不愿出战,孙文着急万分,护法根据地眼看不保,革命之火即将熄灭,情急之下,想到了王梓竣,章铭华曾对孙文说过王梓竣欲为国为民效力的想法,于是孙文派章铭华來找他,请他在豫南通电独立支持护法,切断河南境内的补给线,并出兵湖北,牵制北军,孙文还以军政府的名义委任王梓竣为护国军中路军总司令,统领中原地区的护国军。 听章铭华说完,王梓竣笑了。 “统领中原护国军!”谷少安问道:“护国军在中原无一兵一卒,让我们统领谁!” 章铭华尴尬地说:“目前只有你们义武军,但是你们一旦打出护国军的旗号,会有真心护法的人來投靠,实力会慢慢增强的!” 谷少安又问道:“那我们的弹药粮饷你们怎么运送过來,嗯,折成现洋银票也可以,你们打算按多少人头给钱!” 章铭华不满地说:“投身护法,当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全国若都像谷参谋长的想法,未行动先开价,中国便沒有前途了!” “章先生勿以高义压人,我们义武军镇守豫南,保豫南百姓平安便是尽到了责任!”谷少安有些生气,说:“豫南四周鄂豫皖三省都屯有北洋重兵,我们若是起兵,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至多一个月便被消耗殆尽,我们用士兵的鲜血为孙文的军政府争取多存活一个月,一个月后呢?你们又要谁替你们卖命來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军政府!” 谷少安的话有些过激,章铭华强自压住愤怒,说:“革命就要流血,就会有牺牲,当初孙先生为推翻满清也是不顾身家性命……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足以扭转局面!”章铭华放低了声音说:“孙先生正和外国接洽,由外国提供先进武器,数量也十分可观……一俟这批武器入境,就可装备不少于五个师的军队,推翻北洋政府,恢复临时约法不是一句空话!” “外国人为什么要帮你们,他们得不到在华利益怎么会出手如此大方!”谷少安听到这里拍案而起,厉声说道:“说來说去,你们和段祺瑞一样,都是外国势力的附庸,让我们送死为你们争取时间,你们将义武军置于何地,难道我们就是天生的炮灰,!” 虽然章铭华他们的起兵目的很革命也很正义,但对于义武军來说,确实是舍生取义的事,豫南宣布加入护国军,鄂豫皖三省定会全力围剿,义武军出兵湖北,豫南也必然空虚,使敌有机可乘,万把人的义武军怎么可能是湖北、湖南二十万北洋军的对手呢?孙文让豫南起兵确实是要扰乱敌后,使军政府得以乘机喘息,等待国外支援,并调整兵力应对吴军南下,这是孙文的一贯方法:以军阀打军阀。 谷少安的话虽然难听,但站在他的角度來说,是正确的,也是合理的,章铭华无言以对,叹息一声,对王梓竣说:“司令的意思呢?” 王梓竣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但他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说:“南军的计划根本沒考虑义武军的利益,自私自利!” 章铭华道:“若有牺牲,义武军为国为民的义举也会永载史册,受世代景仰,师长的不世之功也会泽被子孙……” 王梓竣低头不语,做足了样子,才说道:“我虽答应过孙文,要为国为民效力,但这件事关乎千万人的生死,若以理智來说,我应当拒绝,但……抛开理智,单讲个人私情,我与章先生的妹妹是好友,也曾与章先生在白夫人之役中并肩战斗过……我就卖你章先生一个人情吧!” “抛开理智,讲私情”这让章铭华愣住了,向來国家之事都是抛开私情讲理智,怎么到王梓竣这里变成了冲着私人感情才出兵,当然,章铭华也明白,他与王梓竣只有一面之缘,这次是第二次见面,谈不上朋友之情,难道王梓竣当真是因为喜欢章月华而起兵,前有“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怒为红颜”的先例,沒想到王梓竣竟也是多情种,不论他是为了什么目的,只要他出兵,能为孙文赢得时间,就万事大吉,哪怕将妹妹嫁给他,也无不可。 章铭华兴奋地站起身,说道:“我代表月华……不,是代表全国民众和军政府感谢司令深明大义,高举义旗!” 王梓竣摆摆手让他坐下,悠悠说道:“我可沒说要举什么义旗……” 刚坐下的章铭华听了,又猛地站起身,惊怒道:“你刚才不是已答应,要卖一个人情么,,怎么马上就出尔反尔……” ------------ 第三十七章 罢兵(上) “章先生息怒……”王梓竣不紧不慢地说:“你让我起兵,无非是要拖延北军南下的时间,你们好争取喘息之机嘛,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阻止他们南下,至于用何种方式,这就不用你们管了!” 章铭华慢慢坐下,半信半疑地看着王梓竣。 谷少安道:“我们不出兵,你也一点办法都沒有……又何必骗你,,我们司令说话向來一言九鼎,既然答应阻止北军南下,就一定能做到!” 章铭华讪讪地说:“不是不相信司令,只是军国大事不可儿戏,我就这样空手回去,不能说清楚,司令可否写一纸回复,我也好带给孙先生交差!” 王梓竣稍一迟疑,说:“好,就给孙先生写一封信!”说完走到书桌旁,摊开一张信纸,在上面写了一些字,写完装到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交给章铭华,严肃地说:“这封密信千万不能落到北洋军和其他人手里,只能你亲手交给孙先生本人!” “沒问題,我一定亲手交给孙先生,放心吧!”章铭华将信放到贴身的衣兜里。 “哈哈,正事谈完,该咱们叙叙交情了!”王梓竣看着章铭华的一身行头,说:“让勤务兵带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回來咱们喝个一醉方休!” 章铭华临來时觉得这个明显不利于义武军的计划是不容易被他们接受的,劝说王梓竣起兵一定很困难,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沒想到这么艰巨的任务竟然几句话的工夫就完成了,他心里愉快,笑了笑说:“好,今日就陪司令喝几杯!” 见章铭华跟勤务兵出去洗澡,谷少安笑道:“这出戏我唱了前半段,司令的后半段却出乎我的意料,司令竟然已章月华的名义同意出兵,这要是传出去,司令的名声就是不爱江山爱美色的风流公子了!” 王梓竣笑道:“即使他不找我,我也要去长沙找吴师长劝他罢兵呢?正好可以卖个顺水人情给孙文……只是,还搭上了章铭华、章月华兄妹俩的人情,一举多得,便宜都占尽了,呵呵!” 谷少安道:“司令当真给孙文写了承诺书!” 王梓竣道:“我给他写的是‘为国效力义不容辞,为民族计甘愿牺牲’就这两句话!” 谷少安笑道:“这两句话放到哪里都适用,不论南北,谁都不能指摘,高明!” 王梓竣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故作神秘,不让章铭华看到,否则他又该让我写得明确了,但若是孙文看到此信却是另一种想法,他不会认为我圆滑,只会觉得我是真正的爱国军人!” 谷少安笑着说:“狡猾!” 第二天清早,章铭华委婉地叮嘱王梓竣务必守信,王梓竣连连点头答应,他才踏上归途,王梓竣等他前脚一走,后脚就坐上汽车直奔湖北,转道长沙。 王梓竣见到吴佩孚,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吴佩孚对此早就心中有数,只是曹锟欲借第三师的声望达到成为副座的目的,就与段祺瑞同声共气,催吴佩孚继续南下,段祺瑞为拉拢曹锟使其驱使吴佩孚和第三师为皖系效力,投其所好,特任他为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曹锟这个头衔,直辖四省兼任直督,是民国以來第一次出现的超级高官,并且是“特任、简任、荐任、委任”四官制中的最高级,,特任,曹锟的官欲得到些许满足,除了到长沙劝说吴佩孚发兵就是回天津催问粮饷运动副座,顺便玩乐。 吴佩孚忧心忡忡地对王梓竣说:“段合肥的用心我怎么会看不出來,,只是身后二十万皖军虎视眈眈,如芒在背,在防备我,在向我施压,老段怕我打出直系地盘,担心皖系式微,我三师一路血战,打下长沙,他竟然让屡吃败仗的皖系张敬尧做了湘督,我只得了个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而曹公一味追求高官厚禄,不考虑手下将士和直系的前程,他们如此心术,又怎能让我放手用兵!” 王梓竣道:“大哥有什么考虑吗?” “我也正为此发愁,与段合肥撕破脸皮不成,他的二十万大军在湘,前面还有谭延闿的十余万湘军,也准备与我决一死战,前狼后虎啊!” 王梓竣道:“我已命令义武军布置在湖北省界,密切关注前线动向,一旦大哥有危险,我们从后面出击,保护大哥及三师的弟兄们到豫南休整!” 吴佩孚道:“你身后也不安全,皖督倪嗣冲是段合肥的心腹,你一异动,他就会乘虚而入!” 这种险恶时刻吴佩孚还能为他着想,让王梓竣心生感动。 王梓竣沉吟片刻,说道:“我义武军决心与三师共存亡,大哥有难,我一定不会坐视!” 吴佩孚挥挥手,说:“越是危机时刻越不可冲动,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牺牲三师为皖系打下江山,统一后我被免了军职,仅此而已!” 王梓竣劝说道:“段祺瑞亲日卖国,他一旦掌握国家大权,中国将沦为倭国殖民地,这种情况难道是大哥愿意见到的,!” 吴佩孚恨恨地说道:“他若将中华推入火坑,我必起兵讨伐此卖国贼,粉身碎骨浑不吝惜!” “何必再等到国家有难百姓受苦之后再反他!”王梓竣道:“要我说,现在正是大哥崛起的好时机!” 吴佩孚笑了笑说:“梓竣是不是有了什么好主意!” 王梓竣道:“是有一个想法……大哥若是以国家利益和民众幸福为由与南军谈判停战,不仅可以得到全国百姓拥护,博得爱国之名,而且此举还能解救目前自身的危机,即便段祺瑞绕开第三师,命令张敬尧南下,以张敬尧在湖南的二十万装备低劣素质低下的皖军,对付大哥的五万人当然可以勉强,但他们却不是谭延闿的对手,与湘军交战必败无疑,到那时,段祺瑞必要再请大哥用兵,大哥则可以开出有利于我们的条件,或联合南方驱逐段氏政权,彻底消灭皖系!” “唔!”吴佩孚思考片刻,说:“说得有道理!” “为了获得更为有利的主动权,也算对曹公有所交代,大哥应立即出兵,击溃前面的湘军,将战线压缩到湘军司令部,,衡阳,以兵临城下的态势促使败军谭延闿更为积极地同意、配合大哥的主张!” “这是个可行的办法,待我与其他旅团长协调好后便按此策略行事!”吴佩孚又笑着对王梓竣说:“梓竣呐,如果你回到我身边做个副师长,我就沒有什么发愁的事喽!” 吴佩孚留王梓竣在长沙长谈三天,按照王梓竣的办法制订了周密的部署,为了防止段祺瑞向第三师下手,王梓竣承担起接应之责,义武军将集结在湖北边界,同时派遣一支精锐部队秘密穿过湖北到达湖南岳阳监视驻湘皖军, ------------ 第三十七章 罢兵(下) 吴佩孚兵发衡阳,将衡阳外围的湘军防线一扫而光,而后停止进攻,谭延闿支撑不住,向吴佩孚提出停战请求,吴佩孚立准。 吴佩孚要谭延闿联合西南诸省军阀,共同签订了停战协定,并且联合发布了和平通电,段祺瑞惊骇之余急令张敬尧进攻吴佩孚部,妄图歼灭吴军,进而占据湖南,以扩充皖系地盘,但是义武军偷袭岳阳,炸毁了皖军在岳阳的补给中心,使张敬尧部弹药无以为继,加之张敬尧本來就畏惧吴佩孚的战斗力,便托词不出征。 段祺瑞见硬得不行,便以北洋政府的名义,特授吴佩孚为“孚威将军”衔,此衔也是“特任级”,在官制上与督军平行,等于“候补督军”,堪称破格提拔,吴佩孚却不为所动,接连发表通电,猛烈抨击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实为“亡国灭种”的政策,西南各省同样是中国不可侵犯的土地和人民,绝不允许因为上层的“法律之争”而视人民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军人以爱国卫民为天职,而罢战主和正是此种天职的具体体现,吴此举博得全国民众一致称赞。 虽然恼羞成怒,无奈皖系中沒有能与吴佩孚匹敌之人,运去支援张敬尧的军火粮饷又在经过豫南时屡屡被劫,段祺瑞只得再求曹锟,又重申支持曹锟谋求副座,曹锟便给吴佩孚发电,呵斥吴不听军令,以军人干政,紧接着又以密电恳求吴佩孚,要吴配合他得到副总统的职位,吴佩孚将义武军情报处在北京获得的段祺瑞欲将关外张作霖部引入关内助战,段已许诺副总统的职位留给张作霖的情报报告了曹锟,曹锟勃然大怒,明白了自己被段祺瑞耍了,被段祺瑞当成了枪,于是他离开天津,到衡阳找吴佩孚,向吴佩孚道歉,感谢吴对他忠心不二的支持,兄弟俩开始齐心协力共同对付段祺瑞,段祺瑞沒办法消灭曹吴,西南军阀也无力再战,第三师及直隶陆军便开始长期驻扎在湖南。 吴佩孚罢兵之际,南方的孙文抹了一把冷汗,将惴惴不安的心调息平稳,为答谢王梓竣所作的努力,孙文派章铭华到豫南将“军政府副总参谋长”的委任状交给了他,王梓竣还沒來得及向孙文讨些军火粮饷,孙文便被西南军阀赶下了台,军政府也烟消云散,王梓竣哭笑不得,谷少安笑言王梓竣这次是失算了,沒料到孙文垮得这么早,王梓竣将委任状仔细收好,对谷少安说了那句经常说的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军政府解散,章铭华沒了职位,要继续追随孙文去上海,孙文心中革命之火未熄,为将來打算,要他留在王梓竣的部队中,等待时机率领义武军继续革命。 王梓竣倒是很欣赏章铭华的才干,要他做了义武军的副参谋长,协助谷少安工作,这件事过后,吴佩孚亲赴豫南表示感谢,并给王梓竣捎去了一千支步枪和相应的弹药,以作答谢。 义武军趁着“罢战主和”的混乱,又增兵数万,军械装备依旧严重缺乏,这成了王梓竣和谷少安的心病。 窗外雷雨阵阵,雨点劈里啪啦地砸将下來,伴着滚滚雷声,倒也声势壮观,王梓竣伫立指挥室窗前,眼中看着雨景,心里却想着:要是这些雨点都是子弹该多好啊!义武军不断扩军,武器只装备了不到一半的士兵,这该如何是好。 谷少安坐在椅子上,心里着急上火不亚于王梓竣,他说道:“司令把豫南赋税大部分都投入到水利灌溉、公路铁路、医疗卫生、教育培训上,如果这些钱用來购买军火,只要三年,义武军就能装备成最现代化的军队!” “不能打关系民生之事的主意!”王梓竣沒有回头,依然看着窗外的雨景。 “豫南地主富商众多,他们都是司令休养生息政策的受益者,让他们出些钱!”谷少安忿忿地说:“每户有钱人捐一百支步枪和子弹,武器的事也就算有着落了!” “不可!”章铭华说道:“富户乃是豫南根基,很多百姓是靠他们吃饭的,咱们让他们捐钱,他们会再转嫁到百姓身上!” “铭华说得对!”王梓竣的脸就像乌漆漆的天。 “报告!”一名参谋走进作战室:“保定电报!” “念!”谷少安有气无力地说。 “艾莲娜小姐已到保定,不日将去豫南与君相会,曹思萱!”参谋大声读出电文。 谷少安和章铭华相视一笑,章铭华接过电报,将参谋打发走,对王梓竣说:“艾莲娜小姐就是司令说过的那个美国朋友吧!” 王梓竣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心里却大叫“晦气”,让未來的大舅子如此追问,不好回答,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她是雷明顿家族的千金,将來我们的武器要靠他们!” “哦,是这样啊!”章铭华又小声自言自语:“月华好像也快回來了!” 王梓竣假装沒听到,背对着他们俩冲着窗外作了个愤怒状鬼脸。 外面依旧下着雨,指挥部院子里很安静,偶尔一两个参谋进出也是顶着雨伞快步跑着,换岗的哨兵整齐地列队而出,走向门口,王梓竣忽然发现一个士兵的步枪上居然上着刺刀,大喊道:“立定!”换岗哨兵一下子站立在雨中。 王梓竣道:“那个枪上带着刺刀的士兵出列!” 士兵出列面对王梓竣站好,王梓竣道:“你是要当避雷针吗?,快把刺刀卸下來!” 那个士兵一看就是新兵,听王梓竣一说,手忙脚乱地将刺刀卸了下來,说道:“感谢司令提醒!”,王梓竣挥手让他们走了。 联想起英武山被雷电击死的瓦匠,王梓竣笑了一下,虽说被雷击死的位置有些蹊跷,可自己竟然被信阳民众当做了神。 “嗯!”王梓竣脑袋里灵光一闪:“刺刀……雷击!” ------------ 第三十八章 潞王宝藏 英武山附近忽然出现了大批义武军,宣布在英武山进行军事演习,以山为中心,方圆十里设置警戒线,英武村的百姓也被限制在家中不得出门,一时间,英武山上军旗飘扬,战马嘶鸣。 祭拜潞王丰碑后,王梓竣指着通往官道的那条青石板路对王恩说:“掀开石板,掘进三尺!” 王恩答应一声便带着人去掘路,路两侧延伸已经用木条编成的栅栏围起,高达一丈,上百兵士开始撬铺路的青石,那些青石本來有两寸厚,但是禁不住寻宝人成年累月地踩踏,和运出土石的马车碾压,已经凹凸不平,好多石板都碎裂了,撬起來也不费力。 谷少安看着这一幕,用王梓竣可以听到的声音,装作自言自语:“司令是不是这些日子忧思甚重,产生了幻觉,竟然相信潞王宝藏真的存在,唉!” 王梓竣笑骂道:“你就是个不会经营却偏要做生意的人,生意人是要有一分利费十分劲争取的精神,即使宝藏不在青石板下,我修路也是件大大的善事!” 谷少安道:“如此兴师动众,只是要证明你的臆断,你不觉得小題大做了!” 王梓竣沒说话,看着王恩指挥这士兵将青石板撬起。 谷少安继续说道:“若是沒有宝藏,这些士兵们就会认为司令荒唐,心中若失去对长官的敬意,部队就缺乏一种信赖的精神,你正是要做得事事出色,才能取得士兵的信任,他们才能跟你打仗,把生命交给你……” 王梓竣笑道:“这是你在德国军事学校的学校成果吧!” 谷少安还要说什么?正在指挥掘土的王恩突然大声喊道:“司令,这里有东西!” 青石板下土壤潮湿,容易挖掘,士兵们挖下一尺便挖到了硬物,但是这个硬物很大,两侧边沿在路基上,顺着路一直延伸下去,王梓竣一声令下,青石板路便如大地上的刀痕,深深的一道。 前些天下雨时,王梓竣看到哨兵在雨天里依然上着刺刀,想起李少康跟他提起的那两个修丰碑在路上被雷电击中的瓦匠,雷电必然要顺着易导电的物体击下,那两个瓦匠是本地人,想必知道雷电來时不能拿铁器,但是依然被雷电击中,而且还是在脚下,青石路本身不会导电,即使沾上雨水,也是面积颇大的一片,早已分散了雷电的力量,不会给人造成伤害,只有一个答案符合事实,那就是,石板下有极易导电的物体,是这个导体夹在大地与石板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电容,造成了放电,才会从人的脚底击穿身体。 虽然不能确定,但是义武军极度缺乏军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王梓竣以演习为借口挖掘宝藏。 五里长的青石路全部被挖开,所有见到下面那个物体的士兵都目瞪口呆。 潞王在英武山抗清时,已感觉出力有不逮,大明气数已尽,便将所携带的国库库银九十万两在英武山中熔化,锻造出一个厚三寸长五里的巨大银条,铺在通往官道的路上,并且在上面填土压上石板,那些做银条的人是大明忠良,或战死沙场,或病饿而死,即使幸存下來的人因对潞王所做的承诺而不言声。 其他人只知道国库银两消失在英武山,却不知道聪明的潞王将他藏到了人们的眼皮底下。 王梓竣跪在银条前,以头及地,咚咚有声,他呜咽着说道:“先祖潞王明鉴,第十三世子孙朱梓竣前來接受大明国财,梓竣必当铭记先祖遗训,复我朱氏江山!” 王恩等人看得莫名其妙,谷少安心里明白了。 银条被切割成一尺见方的银块,以便于装运,银的质地较软,切割倒也容易,只是数量巨大,费了些时日。 据谷少安统计,共获白银九十万两,价值近三百万银元,王梓竣让李少康带着一部分银块去北京向财政部兑换银元,又拜托一些豫南富商到上海、武汉等地兑换英镑、美元和日元,国家财政施行银本位的货币政策,所以兑换很顺利,不到一个月,九十万两白银便换成等值货币。 谷少安像个暴发户一样,每天都傻笑着算计义武军还缺多少枪、缺多少炮,缺什么装备、缺什么物资,王梓竣时不时挖苦他几句,他也不回嘴,冲着王梓竣挤眉弄眼。 过了几天,谷少安将一打厚厚的采购清单交给了王梓竣,对王梓竣说:“我们有了这些装备,虽不能说天下无敌,至少可以称雄鄂豫皖三省,看那赵倜、王占元、倪嗣冲三老儿再敢造次,他们不惹咱,咱还得去拍拍他们的老虎屁股呢?” 王梓竣笑道:“你怎么一副暴发户的嘴脸,说话也粗俗了,真真是见不得大钱!” 谷少安道:“我可是知道了有钱人为什么腰杆都挺得直直的,原來有钱就有胆量就有底气!” 王梓竣道:“钱是有了,可武器还沒到手,采购武器不容易,上次咱们就栽在了倪嗣冲手里,武器过境难啊!” 谷少安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愁眉苦脸地说:“是啊!武器到豫南要经过不少地方,各地诸侯能放走到自己地盘上的武器,这可怎么办!” 王梓竣沉默不语,靠在椅子上闭目苦思。 少顷,谷少安恶狠狠地说:“咱们先去收拾倪嗣冲这个老匹夫,将他赶出安徽,打通运输通道!” 王梓竣闭着眼睛说:“安徽是段祺瑞的老巢,他怎会坐视安徽易主,还不倾皖系全力來反击我们,我们这三百万银元跟他们比只是小巫见大巫,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谷少安只是一时烦躁才脱口而出,静下來一想,皖系实力强大,区区豫南义武军根本就不是对手,叹了口气,跌坐到椅子上。 “报告!”王恩进门说:“艾莲娜小姐到!” ------------ 第三十九章 军火(上) 艾莲娜并不是专程來中国会王梓竣这个异国情人,她是从新诞生的苏俄回国顺道來看望王梓竣。 沙皇尼古拉二世为打一战,向雷明顿公司赊购了价值一百多万美元的武器装备,随着尼古拉二世被工人推翻,全家都烧成了灰烬,而新的布尔什维克政府并不承认万恶的沙皇遗留下來的债务,宣布废除沙皇和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所欠的一切外债,雷明顿的债务成了死债,雷明顿公司一下子濒临破产的边缘,老雷明顿连生气带着急病倒在床上,正跟王梓竣在保定军营里缠绵的艾莲娜被召回国,老雷明顿将公司股权交付给儿子柯莱尔?雷明顿和女儿艾莲娜,而后撒手而去,雷明顿公司摇摇欲坠,被迫关闭了几家分厂,即将宣布破产。 但是,新生的苏维埃政府受到了來自帝国主义的武装干涉,协约国联合苏维埃国内尚未肃清的沙俄军队企图推翻这个新生政权,他们组成联军向苏维埃发起进攻,此时苏维埃政府最急需的就是武器弹药,他们想起了曾找他们要账的雷明顿公司,于是他们向雷明顿公司发出邀请电报,要公司派人來洽谈还账的事和新的采购计划。 艾莲娜要为家族分担重担,自告奋勇到苏俄谈判,她带着公司的董事、会计、翻译、保镖等人來到苏维埃政府,跟他们的领导人协商,但苏俄人并不是真想还钱,而是以债务作诱饵,要雷明顿公司为他们提供武器弹药,承诺只要雷明顿公司按照他们的要求提供了武器,他们会连同以前的债务一并支付。 聪明的艾莲娜怎会上当,她当即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苏俄领导人恼羞成怒,将他们一行人扣做人质,要挟雷明顿公司提供武器,美国是协约国,又怎会同意将本国的武器运给敌国,柯莱尔虽然心急如焚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关押在异国却无计可施。 好在协约国联军推进迅速,攻占了关押他们的这座城市,艾莲娜等人才被释放出來。 艾莲娜见到王梓竣自然是一番缠绵,夜晚,她蜷在王梓竣怀中嘤嘤低泣,发泄着一路的磨难和委屈,王梓竣抱着她,摩挲着光滑的脊背,轻抚柔软的卷发,用肢体安慰着她。 艾莲娜呜咽着说:“公司要破产了……我的未婚夫也打算取消婚约……我只有哥哥和你了……” 王梓竣轻声叹息:“从天堂掉落凡间的感觉着实不好受……我能理解你……”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艾莲娜的大眼睛在黑夜里也是亮晶晶的。 王梓竣沉默不语。 艾莲娜的眼泪掉落在他的胸膛:“我只是随口说说,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沉默…… “我很想帮你……义武军非常需要武器,但是运不进來……” 一个亲吻声响在黑暗中:“谢谢你,即使能运进來,我们现在也沒有资金恢复生产!” “钱我可以先垫付给你们……武器运不进來……算了,不说了,再说就显得虚情假意!” 艾莲娜的眼睛更明亮了:“如果我负责把武器运到豫南,你可以垫付启动资金!” 王梓竣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当然!” 一笔巨额军火交易,在黑暗中,在一对赤身露体的男女间,在柔软的床上,谈成了, ------------ 第三十九章 军火(中) 王梓竣把这笔交易告诉了谷少安,谷少安的脑袋像是來回扯动的木偶,摇得既僵硬又坚决。 “这怎么成!”谷少安质问道:“你们只是……只是露水夫妻,她拿了那么一大笔钱,不回來怎么办!”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什么都怕就什么都不要干好了!”王梓竣很舒服的坐在椅子上,腿搭着前面的桌子。 “她要是不回來,你还能去美国找她,!” “不能,那么大的美国也找不到!”王梓竣说。 “那就不要冒险了!”谷少安劝道:“从国内小批量的购买一些,慢慢也集腋成裘嘛!” “国内都是什么武器,汉阳造,打不到一百枪就报废了,雷明顿的步枪打一千发子弹都不用修!” “那也不值得冒险!” “外国人说中国是冒险家的乐园,不冒险怎么成大事,古往今來,哪件事是躺在自己炕头上舒舒服服干成的!” “……” 憋了半天,谷少安说:“我从沒听说过艾莲娜的那种运输武器的方法,听着像是天方夜谭!” “我觉得可行!”王梓竣说。 谷少安不再摇头,学着欧洲人表达无奈的方式,,耸了耸肩。 王梓竣说服了谷少安,不,更多的是说服了自己,将价值三百万银元的各种货币交给了艾莲娜。 艾莲娜沒有耽搁,带着那些随从立即出发,转道回国。 她一走,王梓竣就找來一些建筑工程师,在潢川附近又是采样又是测量,开始忙碌起來。 确定下地点后,在潢川征民夫三千,开始大规模作业。 一个月后,潢川城外一处平整的土地上,俯卧着一条长一千五百米阔五十米的笔直大路,路用巨石碾子压成,上铺花岗岩石板,石板间用洋灰腻缝,平整赛过皇宫里的地面。 这就是艾莲娜向王梓竣建议,,用飞机运输武器,,而修建的飞机跑道。 跑道建成了,跑道的四周用蒺藜和栅栏围住,形成了一个简易机场,里面驻扎着一个连的义武军,负责看守机场。 王梓竣和谷少安开始期盼飞机的到來,每天都要机场待一会儿,艾莲娜已经走了两个多月,杳无音信,谷少安开始喋喋不休,王梓竣日渐沉默。 在王梓竣的内心中,除了赌一把的心态,完全沒有感情因素在内,三百万元躺在账上除了可以愉悦身心,其他一无是处,既不能变成武器,又不能增强军力,豫南赋税已足够支撑义武军的开销,这三百万元只是锦上添花,所以王梓竣冒险拆借给雷明顿公司。 三个月过去了,连谷少安都已懒得再说,又不爱看王梓竣沒心沒肺的脸色,以督导训练为由到义武军各驻地视察顺便散心去了。 这天,王梓竣正在指挥室里奋笔疾书,写了十几个字体不同的斗大的“赌”字,在他用瘦金体写下一个“赌”字后,看守机场的连长急匆匆地跑了进來:“报告司令,机场上空发现了一架飞机!” 王梓竣哈哈一笑,将刚写成的“赌”字的“贝”涂去:“不是所有洋人,,和女人都只认得钱嘛!” ------------ 第三十九章 军火(下) 机场上空一架罕见的桶型结构的飞机正在盘旋,士兵报告王梓竣,飞机上扔下一个木匣,摔碎后,里面有一张纸片,是外文的。 王梓竣接过纸片,上面用英文写着:跑道上人太多,请让开跑道,使飞机可以降落。 王梓竣急忙命令在跑道上仰头观赏飞机飞行的士兵们闪开,那架快耗尽燃料,发动机即将停止工作的飞机摇摇晃晃地扎向跑道,滑行了三百多米才停下。 机舱的门打开了,甩着一头长发,身着束腰皮衣的艾莲娜跳了出來,笑盈盈地看着正策马驰向她的王梓竣。 王梓竣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了她,说道:“你终于來了,來了就好!” “作为一个高级指挥官,你应该在你的士兵面前做出表率!”艾莲娜跟王梓竣开玩笑:“你的部下是不是都以为我骗了你的钱,不会再回來了!” 王梓竣放开她,双手握着艾莲娜的手说:“着急的是他们,你觉得我像很着急的样子吗?” 艾莲娜性感的嘴唇轻触王梓竣的脸颊,小声说:“难道你不着急见我吗?” 王梓竣意会,哈哈一笑,士兵们已围拢过來,王梓竣说道:“让我看看你带來了什么礼物!” 艾莲娜拿出一张物品清单递给他,上面写着:步枪五百支子弹十万发、手枪五十支子弹一万发、手榴弹一千枚、无线电通讯一架。 艾莲娜说:“这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正在海上沒有下船,我担心你着急,所以先带这些來见你,顺便检查一下机场跑道情况!” 王梓竣让士兵去搬运军火,他和艾莲娜合乘一匹马回到司令部。 雷明顿公司得到了这笔启动资金,首先恢复与美国政府签订的武器保障协议中应付武器数量,这就得到了美国政府的信用担保,在银行获得了巨额贷款,全面恢复了生产,雷明顿公司又开始生机勃勃的大展拳脚,利润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一个月前,艾莲娜的哥哥柯莱尔?雷明顿为了感谢王梓竣的无私帮助,在艾莲娜的建议下,为义武军专门生产优质武器,其数量远远超出订单数量。 武器装船后,在上海码头卸货,用雷明顿公司的运输机向豫南空运武器,第一次是试探性飞行,其后将有数量庞大的武器运到豫南。 谷少安又一次折服于王梓竣的胆略,忙着接运武器,统计入库。 艾莲娜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个雕刻着天使的樱木木匣,打开后,里面有一大一小两把手枪,形状类似勃朗宁,但枪管和枪柄比勃朗宁长,枪柄是沉香木的,上镶嵌着象牙,两把枪都刻着王梓竣和艾莲娜的中文字,是两把特制的手枪。 艾莲娜说:“这两把枪是我哥哥亲自监制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情侣枪,他说送给他最亲爱的妹妹和帮助他渡过危机的朋友!” 王梓竣笑道:“替我谢谢他,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他的!” 艾莲娜叹了口气,说:“哥哥让我负责亚洲的武器的销售,这让我很难做!” 王梓竣说:“其他国家我不管,中国境内,你们的武器只能销售给我,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回报!” 艾莲娜点点头,说:“我回去一定劝说哥哥,除了义武军,放弃中国其他市场!” 她又悠悠地说道:“只怕以后少了一个真爱,多了一个客户……” 王梓竣微笑着,眼中却泛起苦涩,为了达到目的,他已经失去了很多, ------------ 第四十章 血战群雄(1) 雷明顿公司以每日三架次的速度向豫南运送了大批武器弹药,义武军不仅解决了数万人的武装,而且将以前的陈旧武器换装了新式武器,柯莱尔?雷明顿为义武军带來了无线电台、枪械维修设备、战地医疗设备等配套设施,还应王梓竣之请,为义武军的潢川机场增添了三架飞机。 在艾莲娜的帮助下,王梓竣的三百万银元并不是单纯的购买武器,而是以入股的形式加入到雷明顿股份公司中,王梓竣成了雷明顿的股东,武器款则由豫南财政做担保,半年结款一次,美国政府欲借此机会将势力深入中原,以雷明顿公司的名义向义武军派遣军事顾问,被王梓竣拒绝。 事前,王梓竣曾到湖南征求吴佩孚的意见,吴佩孚的直隶军与义武军同在各路军阀的环视之下,互为依靠,遥相呼应是立足之本,两人的兄弟之情也促使他们之间少了政治龌龊和私利纠纷,吴佩孚对王梓竣关于美军顾问的事情也是站在了为义武军长远发展的角度考虑。 吴佩孚告诉王梓竣,美军和义武军处于不同文化环境,作战方式迥异,不会为义武军的战斗力带來实质性提高,更重要的是,义武军要承担美国在华代理人的恶名,若长远考虑,不利于义武军得到民众支持,做任何事情都会被国人认为是美国在背后驱使的。 王梓竣听从了吴佩孚的劝告,婉拒了美国军事顾问,随之而來的,是美国政府强迫雷明顿公司减少对义武军的武器供应,一些最新式武器也被限制,这应了吴佩孚的话:“外国人不会真心帮助你,是要靠你达到他们的目的!” 武器供应减少,使义武军再增新兵团的计划搁浅,一家之利与民族利益让王梓竣很是踌躇了一阵,谷少安劝他接受美国顾问,但不给他们任何军事权力,也不要考虑他们的建议,等于变相架空他们,王梓竣考虑再三,对谷少安说:“这次同意了安插顾问,下次就会要求驻扎军队,他们的胃口永远无法满足,我已经同意保护美国人在豫南的商业行为,不想再让他们涉及军事,这关系民族尊严!” 谷少安虽然认为只能等到与其他国家有相近的实力后,才能得到民族尊严,但是王梓竣的决定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欣慰,是那种跟对了人的感觉。 随着武器运输的逐渐减少,艾莲娜在豫南的任务也就此结束,亚洲其他国家大部分都是列强的殖民地,雷明顿的武器沒有市场,艾莲娜便向王梓竣辞行回国,王梓竣跟她探讨在豫南设立兵工厂的事宜,艾莲娜觉得这事很难办,美国政府不会同意,但是她又不忍心见到王梓竣失望的表情,说回国后与哥哥商议一下,看看有沒有变通的可能。 艾莲娜带着王梓竣的希望飞离了豫南,临行前的温柔缠绵自是不可缺少,只是当初那份心无杂念的纯情淡了一些,正像艾莲娜说的“少了一份真爱,多了一个客户!”对于这种感情微妙的变化,王梓竣是无奈的。 飞机在机场盘旋一圈示意“再见”,渐渐飞离了送行人们的视线,王梓竣还沒來得及失落,就被乘车赶到机场的情报处副官送來的紧急情报搅得心情万分恶劣, ------------ 第四十章 血战群雄(2) 义武军逐渐崛起于中原腹地,豫督赵倜如鲠在喉,欲将义武军灭于羽翼丰满之前,他联合了鄂督王占元、皖督倪嗣冲,纠集十余万兵力,从北、西、东三个方向对豫南形成了合围之势,对外美其名曰“联合军事演习”。 三省联军的“演习”首先切断了豫南与外界的交通,将炮口对准豫南境内义武军的阵地,三路兵马枕戈待旦、虎视眈眈,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杀将过來。 王梓竣一面派副参谋长章铭华化装出境去衡阳找吴佩孚求援;一面调动兵力,积极布置防御工事,三天后,章铭华带着吴佩孚的亲笔信急匆匆地返回了豫南,吴佩孚在信里说,张敬尧的二十万北洋军也在蠢蠢欲动,看样子与赵倜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要先铲除义武军,而后合力來攻直军,要各个击破,他要王梓竣先顶住一个月,等料理了张敬尧再去支援他。 王梓竣心知吴佩孚不是无情之人,想必他目前的形势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这次只能靠自己了,义武军整日练兵习武,看來是到了检验部队训练成效的时候了,既然赵倜他们打着演习的名义,那就变成实战演习吧! 豫南战略纵深狭小,况且又处于三面包围之中,不能将敌人放进來打,否则豫南的工农商业很容易被战火摧毁,只能御敌于“国”门之外。 三路敌人。虽然赵倜的军队人数较多,达到了五万余人;但是士兵普遍缺乏训练,而且装备也差,战斗力较弱,谷少安和章铭华建议主动出击,先全力击败赵倜,而后再回头对付其他两个对手。 按照常理,这种打法是符合当前敌我形势的,只是,赵倜是豫督,在豫还有十几万军队,打败了他的五万人,他又会调集其他部队进行补充,万一战斗胶着,王占元和倪嗣冲一定会乘义武军后方空虚之际前來占便宜。 皖督倪嗣冲也是如此,况且安徽是段祺瑞的老巢,真打起來,肯定要越过省界,这是段祺瑞不能容忍的。 最后一个是王占元,他的部队素质差,但是武器很精良,不可小觑,只是他身后有吴佩孚的数万雄师,吴佩孚和张敬尧在他身后打起來,他是不能不顾的,再说,王占元在湖北拼命搜刮财物,为非作歹、草菅人命,他的军队更是军纪涣散,欺压百姓,湖北民众早就怨声载道,甚至他们组织了请愿团向吴佩孚求援,让吴佩孚赶走王占元,这一仗王占元肯定会打得三心二意、心有旁骛,所以他才是首要打击的目标,打败了他,赵倜自是不再话下,倪嗣冲沒有同盟也不会傻的进入豫南交战,为赵倜卖命。 王梓竣最后拍板了作战行动计划,让章铭华再去衡阳,把作战计划通知吴佩孚,让吴佩孚尽量在王占元身后搞出大动静,配合义武军作战,同时,电告在保定的曹锟,请他出面找段祺瑞进行四方调停,王梓竣对调停不抱希望,主要是借此拖延时间,迷惑敌人, ------------ 第四十章 血战群雄(3) 为了让这个计划具有迷惑性,义武军开始了频繁的调动。 白天,义武军向赵倜部队的方向增援,卡车拖挂着火炮,全副武装的士兵逶迤成长蛇,浩浩荡荡进发,夜晚时,再悄悄撤兵,向豫南西南方,,湖北省界秘密增兵。 这样的兵力调动吓坏了赵倜,他估计到了义武军各个击破的打算,担心成为被首先打击的对象,便急切地跟王占元、倪嗣冲商议提前发起围攻,但是曹锟正跟段祺瑞在北京讨价还价,段祺瑞企图利用这件事做砝码,逼曹锟命令吴佩孚南下,所以他电令倪嗣冲先暂缓行动,等他与曹锟达成协议再做打算,倪嗣冲就劝告赵倜暂时忍耐,等北京有消息再说。 赵倜见倪嗣冲按兵不动,暗忖单凭自己的力量取胜沒什么把握,便将屯集在豫南界的部队做了调整,变攻击为防守,掘洞挖壕,修建防守工事。 王占元对三省联合军事演习本不热心,鄂省发生的民变和士兵因克扣粮饷的兵变此起彼伏,还要防着身后吴佩孚和张敬尧,内忧外患与日俱增,令他头痛,但又不好决绝赵倜的请求,便派了三万人的部队到信阳附近聊表意思,他的原则是绝不做开第一枪的人,王梓竣与吴佩孚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个出头鸟是不能做的,吴佩孚在与张敬尧剑拔弩张,他从豫南前线抽调了一万人回來看家。 三省联军各怀鬼胎,心思不一,义武军已布置好一切,按照王梓竣的说法:“打就把他打疼”,义武军已剑指王占元,剑锋悄悄抵近了他的脖子。 章铭华说,民心就是士气,首先要安抚豫南百姓,要他们与义武军同仇敌忾,王梓竣便派他和李少康去各县做宣称工作,向豫南百姓申明“别人不会施舍正义于你,一切正义都要靠自己得到”,同时,谷少安发动豫南境内的报纸连篇累牍地抨击三省联军的所谓演习,在豫南,以致全国形成了义武军是被迫迎战的看法。 舆论既已偏向义武军,占据地利人和的义武军也不再犹豫,王梓竣一声令下,总攻开始了。 这天,晴朗无云,艳阳高照,到了中午开饭时分,鄂军中睡懒觉的也起來了,外出玩乐的也回來吃饭了,军营内赌钱的也歇息了……都准备吃饱了继续混无所事事的一天。 鄂军两个师分驻临近信阳的鄂省一侧南北两处,各自以营为单位设置营房,一处挨着一处,离得并不远,午饭时营房里的士兵们都懒懒散散地溜达到架在自己营地操场上的十几口大锅前,准备打饭。 一阵怪异地嗡嗡声由远及近地传來,直到飞临到操场上空,才有老兵指着天空说:“飞机,飞机!”其他人仰着脖子兴奋看着能飞在天上的怪鸟,有些初次见到飞机的士兵还蹦起來挥着手打招呼。 飞机盘旋一圈,飞得稍远些,然后突然掉转头俯冲下來,几乎是擦着营房飞过,离得近了,鄂军士兵才看到五架飞机的机翼上赫然画着红白两色旗,旗子中是只张开利爪作势欲扑的雄鹰。 “是义武军的飞机!”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叫,士兵们还沒來得及躲避,飞机投下的炸弹已在人群中炸响, ------------ 第四十章 血战群雄(4) 军营里炸起一股股红色的飞沫,而后升腾出黑色的硝烟,人们惊慌得四处鼠窜,往他们认为安全的营房里跑,殊不知营房恰是空袭中最容易击中的目标,几间营房被炸塌,屋子连同里面的人全部灰飞烟灭,沒被炸到又从营房里往外跑。 轰炸好像已经结束,三架投弹的飞机又转向其他营区重演这一幕,空袭过的军营中侥幸生还的人跑到操场上准备集合御敌,但是又有两架飞机趁着军营上空尚未消散的烟尘再此光临。 不同的是,这次带來的不是炸弹,而是机载机枪;相同的是,造成的死亡不次于炸弹。 机枪子弹几乎沒有什么浪费,全部倾泻到密集的人群中,鄂军士兵随着机枪划出的一排死亡之痕纷纷倒地。 两次空袭只是瞬间的事情,不到十分钟,却让鄂军领略了现代战争的残酷,随着而來的,是义武军的各种曲射火器,鄂军驻地早就被义武军情报处的间谍标定了准确的坐标,摆到了炮兵的坐标尺上,火炮虽沒有空袭那般突然,却比空袭更加准确和猛烈,鄂军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跑得动的已跑出营地,扎向周围的树丛。 炮火耕犁过的土地,断壁残垣、尸积如山,炮声刚一止歇,掩护步兵冲锋的直瞄火炮和轻重机枪又响彻了天空。 鄂军本是进攻的一方,设在外围的防线只是聊以宽心的东西,根本禁不住一次冲击,躲进树丛中的鄂军又跟随着前线败退下來的残兵向鄂省方向逃窜。 只是他们跑得有些心急,不抬头的猛跑一气,等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前面已是黑洞洞的枪口,义武军昨夜已潜入鄂军侧后,布置下了一道道火力网,只等他们一头撞过來。 又是一通枪林弹雨,打得鄂军哭爹叫娘,这次义武军并不是以杀伤为目标,打了一阵便冲上去抓他们的俘虏,鬼头大刀几下闪亮,几个妄图顽抗的鄂军被砍掉了脑袋,其他人乖乖地把武器放到地上,双手高举,跪在地上。 王占元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了两个师前去解救,义武军携带着俘虏和缴获的武器辎重撤退的并不快,增援的鄂军两个师快马加鞭,已接触到义武军的后卫,王占元下了死命令,,务必将被俘的近万人抢回來,两名师长也催促着士兵加快追赶的步伐,却浑然沒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进入了豫南境内。 本來谷少安根据德国闪击战制订了速打速回,以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为主的计划,王梓竣却又加上了中国式的战术,,孙子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就是以撤退的部队为诱饵,将增援的鄂军引入信阳境内一条适合伏击的沟谷中,聚而歼之。 鄂军两个增援师在王占元的不断催促下,合兵冒进,猬集在一起企图抱成团,让义武军沒有力量歼灭,只是他们疏于征战,对义武军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现代战争已不是比拼人数的时代了,即使按照中国古代的兵法,他们也是疲惫之师、劳军袭远,犯了兵家大忌, ------------ 第四十章 血战群雄(5) 鄂军两师梯次前行,快速滚动,却始终只能接触到义武军后卫部队。鄂军深入豫南境内,望到了信阳城的时候方才发觉不对劲。在请示了王占元后,急忙向后撤退。 豫南大‘门’有进无出,鄂军已陷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中。回去的路被彦世鸿的一团死死守住,数次冲击均被击退。两侧是赵震宇的二团附炮兵团,更是铜墙铁壁一般。身后是义武军司令部直属部队,在王梓竣的亲自指挥下更是锐不可当。 天上的飞机不断袭扰,投下无数炸弹,将被压缩在只有几平方公里上的鄂军炸得晕头转向,所携带的弹‘药’粮食储备不断被击中,鄂军的战斗力在慢慢减弱。 王占元接到请求支援的电报时,吴佩孚部突然发难,调动部队进入鄂省境内,对王占元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再者,稍有头脑的指挥官不会使用填油战术消耗自身力量,王占元便顾不得被包围的两个师,只让他们自行突围。他向赵倜和倪嗣冲求救,要他们立即出兵,策应两师突围,可赵倜被义武军佯动到他眼前的“庞大”军队吓住了,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倪嗣冲答应了他的请求,其实也是段祺瑞授意的,段祺瑞与曹锟谈崩了,曹锟忿忿地回到保定。可是倪嗣冲在豫南省界屯的兵因久无战事稀松四散,要集合起来投入战斗还要至少两天的时间,怕是来不及了。王占元悲叹一声,大骂赵倜惹了祸还要自己替他受过,却也只能听天由命,看那两师的造化了。 义武军向鄂军发动了总攻。天上飞机轰炸,地上火炮齐鸣。现代化武器武装起来的义武军用世界一流的武器向不入流的鄂军开火,让人感到鄂军是用血‘肉’之躯顶着迎头砸下来的钢铁。这是一个将生命碾成齑粉的战斗,满天飞舞着残肢断臂,硝烟中燃烧着的躯体,遍地的弹坑和炸碎的武器,士兵哭嚎叫骂的垂死挣扎,骡马嘶鸣践踏着拥挤的人群…… 义武军的炮声还未彻底平息,步兵还未冲锋,鄂军已打出了白旗。 是役,两天一夜,毙伤鄂军一万余人,俘虏两万余人,缴获的武器弹‘药’和各种物资堆成的高度堪比英武山。义武军则伤亡不过数百人。义武军挟胜利之威乘势进入鄂省,将豫南省界向湖北方向推进了五十公里。并且义武军与吴佩孚遥相呼应,摆出了夹击的态势。王占元急忙派人前去洽谈停战,除了承诺永不再战还赔偿义武军军费一百万元。 吴佩孚出兵的目的在于恫吓,他的主要对手是皖军张敬尧的部队,于是他与王梓竣商量,见好就收,要防备赵倜、倪嗣冲这两个劲敌。王梓竣便接受了王占元的求和停战协议,义武军全线停止进攻,‘抽’出大部分主力集中到潢川休整。 谷少安在两万战俘中挑选了八千多名身体强壮,不会反水的士兵充实到义武军中,义武军便越打越强。王梓竣的目光在赵倜和倪嗣冲身上来回逡巡,寻找着下一个打击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