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 一 卧佛蛊墓 ------------ 第〇章 楔子 更新时间:2012-07-16 2007年3月,海南省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你害怕自己的影子吗?” 正在做笔录的年轻警察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对面床上的病人。那人头发花白,凭样貌足够叫声爷爷了,此时两只眼睛正直勾勾挂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你的影子了,你怕不怕?” 旁边的老干警随手翻开病床前的简历卡,上面写着:韩学历,55岁,左小腿胫骨骨折。他又将视线转回患者身上,对方似乎未从两天前的海难中缓过来,表情呆滞,嘴巴里经常嘟囔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它们……在看着我。” 两天前,西沙海上的一条渔船上,许多人聚集在甲板上钓鱼聊天晒太阳,好不热闹,还有几位年纪稍轻的提出潜泳。可韩教授却兴致不高,他正窝在船舱里研究一件私人藏品。 韩教授是全国为数不多的远古史学权威之一,之前受朋友之子所托才答应帮忙,因为年份久远,鉴定结果并不理想,他只能给出大致的信息。 学名:不详 花纹:鬼钮龙鱼 年代:战国甚至更早 大小:4厘米见方 材质:不详 用途:不详 价值:不详 这让一向严谨的老教授有些气馁。 他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把物件从羊皮布包里取出来放到阳光下面观察,希望通过上面的纹路推断出它的用途。 忽然外面一阵骚动,不少人纷纷涌向甲板。 韩教授一时好奇也跟着跑了上去,才发现晴朗的天空完全变了样,天边仿佛罩上一块黑幕,黑压压一大团压得很低,太阳被挡在成片的乌云外面。海上霎时起了巨浪,船体随浪颠簸,摇摆不定,不少人趴在甲板上吐了出来。 “怎么了?”韩教授见一大群人聚集在船头朝远方指指点点,顶着大风勉强凑近一瞧,就见远处有条破船向这里驶过来,速度非常快,眼看再有十多米就撞上了。 船长立即通过电台联系对方,可电台里只有电流的嘈杂噪音。船老大又联系附近的船只请求支援,但通讯工具全部切断了,整条船如同被抛进了另一次元,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眼看破船越开越近,人们由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恐慌,船老大忙下令让船员打满舵向右开去,也顾不上方向,先离开那条船再说。 这时有船员撞开了船长室的门,惊恐地对船长喊道:“船上没人!是……是鬼船!”话音刚落,电台里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好像征战的号角声,透过喇叭传遍了整艘船。 所有人瞬间被淹没在巨大的恐惧中,人们慌不择路开始大声尖叫,连经验丰富的船长也懵了。 他跌跌撞撞冲上甲板,一把拨开人群挤到船头,定了一下后突然手指着前方,哆哆嗦嗦吐不出一个字。韩教授抓住桅杆稳定身形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听鬼船的甲板上发出咯吱咯吱声,接着一排身穿铠甲的人影列队走过。 下一秒,船身猛地一震,船底响起了令人绝望的钢筋断裂声。包括船员们在内,大家停止了动作,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触礁了! 船身挣扎了几下后终于支持不住,随着刺耳的吱呀一声,缓缓倾斜。众人放弃了求救,会水性的选择跳海,不会游泳的随便套了一个橡皮圈。韩教授想去拉船长,却发现他面无血色,眼珠死死盯住鬼船的方向。 几分钟后,那只满载游客的船没入了大海,而距出事海域不远处,另有三条渔船正在捕捞作业,没有一艘发觉到异象。 两天后旅行社联系不到船只才意识到出事了,救生队迅速在附近海域展开搜索。那次海难有一半人丧生,另一部分失踪者的尸体几天后被集体冲上岸边,浑身泡得肿胀,像十几个牛皮水袋摆在沙滩上。 韩教授是在西沙的一个小岛上被驻岛士兵发现的,发现时手里紧紧攥住一个羊皮布包,不停重复着两个字“影子”。 从医院出来后,天色已经临近傍晚了,叫小陈的民警想了很久才问道:“师傅,您怎么看?真有鬼吗?” 老警察摸出一支烟点上,语重心长道:“干咱这行的只怕人。”说完,递给他一张便签,“拿着,这是从韩老的手机上查到的,出事那天他给这人去了最后一通电话。” 小陈接过一看,上面记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人名:杭州吴邪。 其实小陈没有告诉师傅,在他走出病房的时候,他真的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伏在老人的背上。 收到警察的电话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还认为这几年的勾当曝光了,好在警察只想了解韩教授与我接触过的那部分。 “整件事就是这样。”我看着对面的小民警觉得好笑,谈话过程由例行询问变成了我在听他讲故事,“如果你有什么新情况,请第一时间联系我。”小民警留下一张名片后便离开了。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距离出事过去了一个星期,没想到演变成这个样子。 两年前一个叫张起灵的男人找过我,留下两样东西,一枚鬼玺和一个约定,之后便消失在大山里,与他的出现一样令人措手不及。他带走了全部秘密,那些秘密曾困扰过我的生活,我的家庭,我认识的所有人。可我无法停下来,因为我答应过他。我很少对别人作出承诺,也不清楚他究竟对多少人说过请记住他的话,我只是单纯的相信。 这些年我尝遍各种方式去了解张起灵以及他身上的一切,切入点之一就是那枚鬼玺,为此我特意找到了父亲的老战友帮我鉴定,我不方便透露他的真实姓名,这里改用了假名。 韩伯本来可以平步青云的,却不想为我惹上了祸事,那位和蔼可亲,在父亲和三叔都不在时会带我去游乐园的伯伯,如今变得像行尸走肉,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我,这比亲手杀掉一个人更加充满罪恶感。 我无心再做生意,当天早早关掉铺子直奔韩伯的住处。当我站在他家的别墅前面,才意识到问题远比我估计的更糟糕,整栋楼的玻璃和门窗全部用黑布封得严严实实。 韩伯的书房,如今改造成了牢房一般,房门底部被人为砸开一道口子。阿姨讲,韩伯回来后病情加重了,受不了一丁点光,甚至发光的东西都会让他恐慌,所以吃饭喝水只能从这个小口递进去。 我敲了敲门表明我的来意,意外地韩伯居然敞开一条门缝。我轻轻推进去,房门在身后迅速关上。和在外面见到的一样,房间里面漆黑一片,任何光线也照不进来,等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我分辨出对面有个人佝偻在地上。 “韩伯?”我试着唤了一声,那团影子拘在那里动也不动。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足够近了便掏出打火机想看个清楚。火光闪现的瞬间,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打火机被一巴掌拍掉了,我来不及害怕,黑暗中就听他用惊恐地声音叫道:“影子。” “什么影子?”我又问了几遍,韩伯伯没再回应,而是反复念叨那两个字。 我最终没有勇气留在那个房间,等我出去时,韩伯轻声说:“当心影子。”紧接着一只枯瘦的手将房门重重关上。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隔壁书房的传真响了起来。这个传真机是为了方便联系业务才装上的,我设定的是无人接听时自动接收,都这个点儿了,也不知道哪个客户半夜抽风。 对方给我传了两张纸,我拿起第一张,上面黑漆漆一片什么内容也没有。我顿时就骂娘了,妈的知道一盒墨多贵么,成心和老子过不去咋地!再看第二张,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当心影子。 传真机的显示屏上是一串毫无序列的数字,显然不可能是电话号码一类,而且第二张纸上的字,明显是报纸或书里粘贴出来的。我又把第一张反复看了几遍,突然脊梁骨一冷,在大片的墨黑中似乎真有一个人形藏在里面。 如果你认为事情会以此发展,恭喜你,你答错了,之后我查不到任何可用的线索,一切如同记忆的出轨。相反几个月后,另一个看似毫无瓜葛的包裹却将我重新卷入到一场纷繁诡异的事件中。它与那件事紧密相连,又有自己的独特性,我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记录下这个故事。 可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某个时点来临之前我必须去完成一项任务,这项任务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可怕的是,我的记忆在一点点衰退,我必须争分夺秒。这是种考验,对记忆力的考验,在彻底失记之前,我只能拼命将脑海中残存的片段挖掘出来呈在纸面上。 朋友,既然你看到了这里,我有必要提出一点点忠告,对于记载的内容请当成某部虚幻探险小说吧,因为它的真实性大大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 如果你继续放大自己的好奇心,我不会刻意阻止,完整的笔记和几样关键性物品被我锁进了一个保险柜,地址和密码就藏在这个故事里。你有足够的勇气读完它,你自然就会知道答案,你可以取出保险柜的东西,可以任意处置,但绝不可以后悔。 你,准备好了吗? ------------ 第一章 四朵金花 更新时间:2012-07-16 “老板,有你的快递!”我在里屋正跟一个新主顾谈生意,王盟这大嗓门刚好打断了我的思路。 跟我谈生意这人自称姓何,是个黑瘦的中年人,有点“天包地”(小时候淘气,管上排牙齿龅出的叫天包地,反之也有地包天,此人属于前一种),两颗大门牙尤其突出,活像一只大兔子。 说来也奇了,这何大兔连其它店面都不正眼瞧,直奔我这里,一进门就相中了一对红矾显白春竹碗,非要我搭送一个清代的玉扳指。我不干赔本买卖,那兔子就死赖在店里不肯走,说按照老北京的规矩来个“袖口摸指”。 “袖口摸指”是上世纪后期的一种无声行话。买卖双方互相把手笼在袖子里,双手在袖管里用手指弯捏翘撸,或双方手指相碰表示数字,讨价还价,价格合适了便握握手,交易就告达成。交易的地点多在中国乡村的集市上,交易的对象也无非是驴子、鸡鸭。 这阿呆还真当自己是个业内人士,又不是买牲口。再说,现在正值六月初,这大热天人人都穿单衣,哪有袖子给你钻。 我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了,何大兔见谈不拢就拉着我的手兄弟长兄弟短一直套近乎。他手劲很大,握得我直咧嘴,还勾着肩膀往里屋推,说是再详谈详谈,着实让人火大。 王盟这一嗓子正好将我解救出来,就见他托着一个包裹从外屋进来,旁边跟着四朵金花之一的小九。 提到四朵金花,不得不说一下我这些年夹喇嘛的经历。 当初为了安抚被我坑过的那些盘头和三叔的老伙计们,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吴家祖业干的就是挖别人坟头的营生,三叔的买卖又是充当铁筷子,能达到这两点无非还是下地。 我刚入行手头没有什么资源,就给小花打电话让他帮我找几个油斗,并且再三嘱咐一定要找里面有虫做机关的斗。 小花不明所以,怪我淘个沙子还挑肥拣瘦。我心说,老子既没有你的绝活,也没有闷油瓶的发丘指,更没有胖子的肥膘护体,靠这点血还能时不时顶个事儿。你要真给我找了有落石流沙暗箭的斗,还不如直接冲我天灵盖戳一棍子来得更痛快些。 要说小花最贴心了,很快就给我找到一个靠近云南的汉代处女墓,里面机械类的机关不算多,虫子粽子倒是一批批跟敢死队似地往前冲。 还好我的血没有临时掉链子,最后,那批伙计们都躲在我身后,当时我举着一只手站在主墓室的棺材前面,颇有一副哑巴张又回来了的威风,同时心里诚心诚意感谢了小花的八辈祖宗。 自从那次之后,我的名声算是打响了,找我夹喇嘛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也开始组建自己的人马。小九和六子,还有几个忠心的伙计就是那时被我招安的。 小九本名王重阳,我当初一听他的名字就忙问:“你师弟周伯通怎么没来?” 小九笑道,他出生那天正好是阴历九月初九晚上九点,他爹当时拍脑门道,就叫重阳吧,名字简单好养活。后来证明,这小子的运气确实不错,当然那是后话。 在那个处女墓里,他被我从虫子嘴里捡回了一条命,当时就跪下拜我做大哥,底下本来还有不服气的,统统被小九几脚踹翻在地上,颇有当年潘子的风范。后来也多亏了他,我夹喇嘛时省了不少心。 这小子不仅人仗义,手下功夫也好。有招“一手定江山”的绝活,徒手就能称出物件的重量,如果是盒子类的,还能说出里面东西的大小形状甚至材质,据说是家传。平时人挺随和,伙计们不见外,私底下都叫他九姑娘。 再说六子,姓陆,比我大四五岁,性格沉稳,枪打得尤其好,我后来的射击技巧多半也是跟他学的。 大家都喊他六哥,有时也叫断掌六。我看他手掌厚实不像残疾,曾问过为什么被人这么称呼,没想到还引出一段挺有意思的小故事。 据说当年六子当兵时,枪法是全连第一,也是重点培养的苗子。部队里一直流行老兵欺负新兵,到现在为止似乎成了一种默认的‘传统’,我也有所耳闻。 某天,一个老兵班长叫他出来,说是一起修理发电机,让他帮忙一手拿着一根电线,那个班长就去摇手柄,电流当时就把人电晕了过去,之后两个手掌上各留下一道长疤,真的好像断掌一样。 六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主,虽说那个班长被点名批评,六子心知也是上面做做样子而已,就在一次连里组织的射击比赛中,仗着自己枪法好,直接一个点射把那个班长的腰扣打断了。那个班长的裤子掉在地上,还被吓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尿了出来,肚皮上也留下一道伤疤。 当时,六子还故意拍拍手,道:“不好意思打偏了。”言下之意是本该一枪崩了他的。 本来部队看他技术好,想破格把他调到特种队当狙击手,结果因为这档子事,差点蹲了号子,半路复员后,六子索性干上了盗墓贼的行当。 我听到这里,感觉他颇有些老九门里黑背老六的风骨。 最后,我把皮包也收了进来。虽说我跟其他伙计一样,有意无意会反着念他的名字,让他进来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但这小子手艺最好,因为那次事件也收敛了性子,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几个人年纪相仿,和我平时也说得上来,王盟就找了个机会,把皮包、六子、小九和我请到楼外楼,五个人大撮了一顿,当然临走还是我付的账。 王盟当时喝高了,大着舌头说道:“以后,咱就跟着老……老板干!我看,咱哥四个,也学……学学老一辈,来个浑名。就叫四大天王,怎……怎么样?” 我当时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心说还四大天王,四只王八孙子还差不多。 小九觉得“四大金刚”不错,听着就霸气外露。老六不同意,说是太乍眼,怕道上高一辈分的会找麻烦,还不如叫四大才子好听。几个人僵持不下,就让学历最高的我拿主意。 “那就叫‘四朵金花’吧。”我有心揶揄,“既不张扬,也雅俗共赏。”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四个人一拍即合,我也随他们去了,只要能撑起三叔的生意,真叫四大龟孙也无所谓。再一想,不对啊!我是他们老大,那我岂不是王八头了?! ------------ 第二章 “它”回来了? 更新时间:2012-07-16 王盟把包裹递给我,我掂了一下不是很重,从外形看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包裹是韵达快递送过来的,寄件栏的字迹非常潦草,仔细辨认,好像是来自广西桂林的一个小县城,寄件人写着:伍鸣石。一看日期,大约在一周之前。 我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所有认识的客户和朋友的名字,还真没有一个人姓伍,也没有住在广西的。倒认识一个胖子住在巴乃,不过他姓王。 我心说,难道胖子在张家楼发现自己其实姓伍?还是说他认识一个姓伍的桂林妹子,直接入赘了?也许是他参了禅悟出了什么,所以取了一个谐音的法号?他娘的这也太扯淡了。 小九也拿起包裹,用手掂了掂,道:“里面的东西挺奇怪,分量不重,肯定不是一件,应该有金属一类的。” 难道又是什么录像带?!我突然觉得头顶到尾椎一阵发麻,盯着那包东西,手心里浸出一层细汗,指尖却冷得要命。 王盟看出我的脸色不太对,又看了一眼包裹,突然大叫:“炸弹!这里面肯定是炸弹!” “滚蛋!”我喊道:“谁他娘的用快递寄炸弹!有点常识好不!” 这一嗓子不要紧,把何大兔子也给吼了出来。看他在里屋门口抻脖子踮脚往外瞅,让人哭笑不得,赶紧叫王盟进屋先安抚一下。 经这么一闹,我稍微冷静下来,又仔细看了看包裹上的笔迹。 因为做了这么多年拓本,我对辨别笔迹还是有一定的经验。字写得相当草,按理说是在相当紧急或者情绪激动的状态下完成的。可笔画看起来铿锵有力,似乎一笔一划写得很慢,那就应该能排除上面两种可能。如果不是被动,那么只剩下一种情况――他本心就不想让人认出笔迹,或者说不能给自己留下麻烦。也就是说,丫并不是用惯用的那只手写的,所以才会这么用力!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突然一松。伍鸣石?伍鸣石?无名氏! 操!我暗骂一句,这样一来,即使根据寄件地址找对了地方,也不可能找到人,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人!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来,我感觉自己又被打回到当初被七蒙八骗的状态。妈的!妈的!妈的!看来事情还没结束,这后面的水还深得很!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 “吴哥,干脆打开看看。就算真炸了,里屋还有俩陪着呢。”小九瞥了一眼后背僵直的王盟,笑道。 也对!爷爷说过做事要主动,与其在这里纠结半天,还不如单刀直入。 我用壁纸刀小心地划开外包装,里面是一个16开大小的长方形纯黑色木盒,外观上有些像日本的木质饭盒。打开盒盖的一瞬间,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映入眼帘的,正是几年前在墓里多次遇到的:六角铜铃。 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此时的感受。耳边那鬼魅般的声音蓦地就把我拉回到四年前在积尸地的那条船上。好像大奎和潘子没有死,三叔和闷油瓶也没有失踪,而我还只是倒斗门外汉,等着一个顶着瓦罐的胖子突然从某处跳出来摆个pose。 但我知道,物是人非,时间已经回不到过去。 “这个铃铛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会是个西贝货吧。”一旁的小九似乎没有发觉我的不对劲,伸手想拿起铃铛看个究竟。 “别碰!”我咬牙道:“这个东西很危险,搞不好我们几个今天全都会折在这里。”接着我把当时在尸洞的情形迅速跟小九描述了一遍。 小九听后也倒吸一口冷气:“这倒真是邪门,看来这种铃铛在古代应该被当做一种防盗系统。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我示意小九继续说下去。 “既然这种铃铛是通过声音达到蛊惑人心的目的,目标显然是吴哥你,但从包装来看并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从广西到这里的路途并不算近,难道寄件人就不怕路上被谁不小心弄响了?” 对啊!从刚才看,我、王盟和小九并不知道包裹里是什么,所以在拿放的时候也都很随意,甚至我和小九还掂了几下。如果铃铛会响,那我们几个,包括里屋那只何大兔是不可能活蹦乱跳地站到现在。而按照寄件人如此谨慎的性格,他应该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那就说明这个铃铛响不起来,是安全的。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铃铛对着阳光一照,又闻了闻味道,里面并没有灌松香之类的填充物,跟老痒耳朵上戴的那只似乎有一点略微的不同,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毕竟时间太长,很多细节也都忘了。 把铃铛放回盒子,我才发现放铃铛的凹槽旁边还有一个突状物,应该是用锦布盖着一个不规则的东西。掀开一看,是一块黑色的石头,约两个拇指大小。 我拿起那块黑色的石头细细摩挲着,发现质地温润一点不凉手,好像是玉石的材质。等等!我靠了一句。这种颜色,这种光泽,还有这种触感,跟玉佣和陨玉竟极为相似,似乎是同一种材料。 太刺激了!一天之内居然收到两件值钱的玩意儿。如果倒退几年,我兴许会大喊三声“阿弥陀佛上帝耶稣保佑”,然后直接关门歇业。卖掉这两件宝贝,我儿子都能坐吃到死。 可现在不一样,寄来这两样东西的人绝对不是大发善心救济穷人。我再次确认了一下收件人的姓名:吴邪。看来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把我重新拖回到整个事件中。不!也许我根本就没有跳出这个漩涡,而他想做的是让我陷得更深…… 难道“它”又回来了? ------------ 第三章 归纳法 更新时间:2012-07-16 我决定把盒子拿回去慢慢研究,正和小九说着,笑得一脸猥琐的何大兔跟着垂头丧气的王盟从里屋走出来,看来是谈妥了。 路过我身边时,何大兔指着盒子里的东西,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弟啊,那扳指哥不要了。这铃铛好玩,送哥做个念想吧。哈——” 我心说这人到中年怎么都这么不靠谱,不由好笑,拍了拍他,调侃道:“这铃铛是送我大侄子的。你真想要,下次再来送你一个青铜拨浪鼓。王盟,送客!” 好不容易送走了兔神,我对王盟他们嘱咐完毕,便开着我的破金杯直奔自己的住处。 虽然以我现在的财力,换一部几十万的好车绝不个问题。但是一想到这辆车曾载过三叔、潘子和胖子,甚至闷油瓶犯迷糊那会儿,我还拉过他四处散心,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即使报废了,我也要找个车库供起来。这部车大概是我和他们唯一的联系了吧。 回到卧室,我把所有的门窗都上了锁,窗帘也拉了下来。又担心会发生不测,打电话给王盟,告诉他如果明天10点前我还没到店,一定要带着伙计来家里找我。办完这些,我便坐下来开始研究那个奇怪的盒子。 我看着那个放在黄锦锻上的铃铛,比当年从老痒那里拿到的要大得多,一个成年人巴掌的高度,上面刻着双身人面纹蛇的花纹。 首先能肯定的是,这个花纹跟秦岭蛇神树上刻的一样,都是来自那个神秘的厍国。 提到厍国,不得不说一下它的前身——华胥古国。 传说中的“华胥古国”是否存在,学界围绕着古华胥国、华胥沟和华胥陵的遗址也做过不少相关的探访。在蓝田县的不少村落仍然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古华胥氏部落的印痕。当地也流传着一种传说,此地即华胥氏怀孕后栖息之地。这一传说已经流传很多年,无人知其起始时间。 这里的华胥氏就是伏羲的母亲。 宋代罗泌的《路史》记载:“太昊伏羲氏华胥,居于华胥之渚,尚暨叔姬翔于渚之汾。巨迹出焉,华胥决履以辁之,意有所动,虹且绕之,因孕十有二岁。生于仇夷,长于起城。”意思是说,伏羲的母亲华胥,生活在华胥水边,因为踩神的足迹而怀上伏羲。 相传伏羲是蛇身人首,故而有“龙的传人”之说。 这里还有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伏羲的事迹有许多是和女娲的事迹相互联系在一起的,大约是在唐末之时,便有伏羲和女娲兄妹成婚、繁衍后代的传说。 在巴乃我曾跟闷油瓶一起讨论过:按照人类发展历程,最早应该是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逐渐进化。女娲是孕育汉族的“神人”,女娲时代又正处于母亲氏族社会的历史实体。如此推算,女娲似乎应该在伏羲之前更早出现。这样看来,伏羲女娲兄妹一说,不知是否是漫长的男权社会中对女性一种变相的贬低。 闷油瓶也同意我的猜测,他甚至认为西王母国其实也是最早出现的一支母系氏族部落,当时的人们可能已经掌握了建造巨型建筑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反而退化甚至消失在历史舞台,也算是一种讽刺。 当时,我对闷油瓶是种“哇塞,你酷毙了!”的崇拜。现在,我对他的了解似乎进一步加深了。 从我和闷油瓶在一起经历这么多冒险,其实他并非一个执著于寻找过去的傀儡。他有自己的分析判断,有自己的行动目标,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见证了太多生离死别,他将所有的感情都埋在心里,对外界的反应也只表现出两个字——淡然。但是你要知道,他其实是关心你的。我有时会想,这世上会不会有一个能让闷油瓶产生更多情绪波动的人呢? 收回心绪,我继续手头上的工作。要想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需要足够时间将资料进行详细的整理。之前的笔记有很多地方记述过于散乱,而当时闷油瓶和三叔的事情也搞得我焦头烂额。现在,我终于有条件可以静下心来分析了。 我先将以前到过的地点和见过的东西用归纳法全部列了出来。 【亲临】 瓜子庙–七星鲁王宫(尸蹩、蹩王、六角铜铃、玉俑、血尸、蛇眉铜鱼、西周墓、鲁殇王、铁面生、汪藏海) 沙头礁–海底沉船墓(鬼船、禁婆、海猴子、十二手女尸、尸蹩丹药、六角铜铃、蛇眉铜鱼、汪藏海) 夹子沟–秦岭蛇神树(螭蛊、六角铜铃、双身人面纹蛇、青铜神木、厍国) 长白山–云顶天宫墓(陨石石龟、人面鸟铜像、人面鸟、口中猴、六角铜铃、青铜巨门、十二手男尸、女真族、汪藏海) 塔木陀–西王母遗址(人面鸟神像、西王母罐、蹩王、鸡冠蛇、巨蟒、蛇母、蛇浮雕、尸蹩丹药、血尸战队、青铜药鼎、青铜器皿、大量玉俑、陨玉、西王母、汪藏海) 巴乃–张家古楼(西王母罐、头发、蹩王、黑毛粽子、密洛陀、六角铜铃、张家祖先、汪藏海?) 【传闻】 镖子岭–不知名古墓(蹩王、人面鸟浮雕、尸蹩丹药、血尸) 卧佛岭–天观寺佛塔(蛇眉铜鱼、汪藏海、舍利) ------------ 第四章 Super吴!(上) 更新时间:2012-07-16 抛开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从清单上看,几条若明若暗的线索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将多条混杂在一起的线索逐次捋顺,然后找到之间的关联。 首先,在长白山和秦岭都发现了巨型的古青铜神器,时间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甚至更早。说明在当时已经出现了某个能修建巨型建筑的民族,极有可能是二千年前突然消失的神秘古国“厍国”。这个民族建造这些巨型神器的目的已经无从考究,也许在其他的巨型山体中,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再来,鲁王宫、沉船墓、西王母遗址和镖子岭古墓中都发现了同一种尸蹩丹药,这种丹药全部来自一个叫做西王母国的国家。西王母国的诞生地是在一个陨石坑,那个洞顶岩石中,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陨石(或叫陨玉),与各地发现的玉俑是同一种材质。鲁王宫里被闷油瓶砍掉脑袋的那具血尸生前也有一件玉俑,大奎就是因为那血尸头颅里飞出来的蹩王才死掉的,而鲁王宫其实是建立在一个西周皇陵上。这样一来,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在当时,西王母国人发现了陨石中蕴含着某种能延缓衰老的能量,之后又研制出尸蹩丹药,这两者结合起来似乎能达到长生(从现有的证据看,这种技术并不完善)。 根据《穆天子传》的记载和塔木陀发现的壁画推测,周穆王与西王母有过接触,并且得到了这两样东西。于是,周穆王在活着时吞下尸蹩丹药,死后又将自己的尸身放入玉俑中,企图实现自己长生不老的目的。但人算不如天算,后来的鲁殇王借助铁面生发现了这个墓并得到了玉俑。之后就上演了铁面生鸠占鹊巢的事情。 到了2000年后的明初,历史上出现了一位著名的风水大师和建筑奇才――汪藏海。从之前发现的三枚蛇眉铜鱼的记述中能了解到,汪藏海被东夏国俘虏了十年来修建云顶天宫。因为东夏国的国力薄微,汪藏海在此期间盗掘了许多陵墓,积累了诸多奇珍异宝(海底墓见到的那些应该就是丫的私货),并在棺倒时,偷偷将龙鱼密文藏于几大风水宝眼中,希望日后能被人发现。 从汪藏海所到之处均发现尸蹩丹药,再结合疗养院得到的文锦笔记,可以推断出汪藏海在棺倒的那几年可能是无意中得知了西王母国的秘密,从东夏国逃离出来的汪藏海在六十八岁那年重返了云顶天宫,之后就起程前往塔木陀。这与海底墓中记述他出使西域的壁画内容吻合了起来。 分析到这里,出现了几个疑问。 1、厍国与西王母国是否存在关系? 有关西王母和西王母国的传说从《穆天子传》《山海经》中都有记录,从汉代开始又经历过两次演化,乃至后期被归入道教神系,甚至不少人都错误地认为西王母与玉皇大帝是夫妻关系。现在的一些狗血剧中出现的西王母嫣然成为一个外表雍容华贵实则街道办大妈的形象。(如果将我在陨玉中看到的西王母形象作为参考,估计就没人相信爱情了) 在长白山和塔木陀绿洲都发现了同样的人面鸟神像,两个地方的地形如此相似,都是在一个巨大的陨石坑状盆地里。当时,我和阿宁就推断长白山中的地下陵墓和西王母国的消失以及遗民的神秘东迁有关系(一想到阿宁的死,我还是会多少有些不自在),前者更是利用了人面鸟作为陵墓的守护者(虽然西王母国的人面鸟因为各种原因已经灭绝)。 厍国被学者认为是“华胥古国”的后裔,“华胥古国”则是以华胥氏为首的一支最古老的母系氏族部落,同样有蛇系氏的族徽或图腾标志。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西王母国的前身就是神秘的“华胥古国”,厍国是西王母国分离出的一部分。如果这种猜测成立,那许多疑点也就说得通了。 西王母国人(或者叫华胥族人)掌握了许多神秘的技术,包括制药、建筑等方面。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西王母国的一个分支进行了神秘的东迁,到达了最终目的地――长白山,并建立了早期的云顶天宫和巨型青铜门。至于秦岭的巨型青铜树,我一度怀疑在更早时期就存在了,只是东迁途中被厍国人基于某种目的再次修建(关于这点我实在不敢确定)。 这种假设下,第一个问题理论上算解决了(我攥了攥拳头,将这条从本子上划掉),那么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 2、巨型青铜神器和陨玉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基于第一点,既然西王母国的遗民能进行如此大规模的东迁,那他们完全有能力将陨玉一并带走,可为什么没带走反而沿途建造了青铜树和青铜门呢? 我发现这里存在一个时间差。秦岭和长白山里的陵墓的建筑年份大约在殷商,周穆王会见西王母发生在西周。很显然,西王母国的后裔应该分成了两支,一支作为留守部队常驻塔木陀,另一支则作为先遣部队向东进发到达长白山。 如果排除自然因素的影响,那就说明西王母国人是有目的这么安排的,云顶天宫和青铜巨门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特意修建的,究竟是什么目的? 鬼城和青铜门前出现的马面尸似乎是用来守陵,那么守护的是什么?青铜树是否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这里我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果有生之年能解开这个远古之谜,我一定要申请诺贝尔奖金!) ------------ 第五章 Super吴!(下) 更新时间:2012-07-16 关于上古时期的谜题,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按照时间顺序的先后就是: 陨石坠落――西王母国诞生――研制出可以长生的尸蹩丹药和玉俑――周穆王从西王母处得到丹药和玉俑――周穆王服下丹药,死后进入玉俑――鲁殇王盗取西周墓,得到玉俑――铁面生掉包计。 某段重叠时期,一支神秘的西王母国后裔东迁至长白山,沿途修建了巨型青铜树和青铜门。 当然,我所学到的知识也时刻提醒着我,那些远古的巨大谜团恐怕是我这个凡人有生之年都无法涉足的。与其耗尽脑汁纠结那几千年前的谜题,我更想将目光和精力放在离我的时代更接近的汪藏海身上。 3、汪藏海与六角铜铃有什么渊源? 青铜铃、青铜树和青铜门是否同属一种材质?我在秦岭爬过那棵树,从手感上判断,我手里的铃铛和神树应该是源自同一种材料,而云顶天宫的口中猴的脖子上也系着同样的铃铛。 至于那扇门,因为当时只远远看见闷油瓶进去,又极度害怕并没有仔细留意。但从常理上说,既然现场有足够的材料能修建如此巨型建筑,以当时古人的智慧,那些边脚料足够做出几车皮的铃铛,应该不会有人傻缺到找来另一种材料充数的地步吧。 如果说a等于b,b等于c,是否可以认为a等于c。 说不定,汪藏海在修建云顶天宫期间发现了这种铃铛能使人制幻,所以趁东夏士兵与人面鸟肉搏时,自己拖着一麻布口袋在后面偷偷摸摸把口中猴尸体上完整的铃铛解下来。等捡漏儿(拾破烂)差不多了,便冲前方吹个口哨,大喊一声“let’sgo!boy!” 这老匹夫在当时肯定搜集了不少这种铃铛,而这些青铜铃铛,必然和整个谜团有着莫大的关系。 从海底墓和张家古楼的布局上看,汪藏海显然把这个六角铜铃作为一种防盗系统,他肯定是从积尸地的尸蹩身上得到了启发。 如此说来,汪藏海绝对和张家人有过接触,甚至还参与了张家古楼的再建,这就引出了第四个问题。 (我突然想到闷油瓶留下的类似英文的标记。心说,莫非除了建造张家楼,张家楼主的英文也是汪藏海教的?明朝时期已经开始与外国有贸易通商,能接触到英文并不稀奇,说不定那就是十八世纪的英文,二十一世纪的我能看懂才怪。) 4、汪藏海与张家有过怎样的接触?他们之间又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家是来自于关东的盗墓世家,汪藏海被俘期间四处倒棺掘坟,或许就是利用了当时张家的力量,否则凭他一人之力,很难顺利进到诸多凶险的大墓中。而张家应该是倚靠汪藏海的建筑奇才完成了家族迁移中最为关键的一部分。如此说来,一个是风水大家,一个是盗墓世家,跟铁面生和鲁殇王倒有几分相似。 那接下来,汪藏海在倒斗过程中发现的长生秘密是否张家人也知道?两者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友好协商?因为按照张家人如此彪悍乖张的性格,完全可以在利用完汪藏海之后,用奇长的手指戳死他,或者直接把他的脖子拧下来当马桶。不然说不通啊(这里我也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5、汪藏海前往西王母国的目的为何? 我所掌握的情报告诉我,汪藏海若只是为了丹药和玉俑,完全没有必要长途跋涉重返长白山和西王母国,因为在之前的盗墓活动中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按照文锦的说法,汪藏海寻找长生之法的终极目标就在这些洞里,西王母国的陨石才是整件谜团的钥匙。 如此说来,事情好像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分析和解谜还真是一件累死人不偿命的工作,我心说,也不知道那些老学究们是如何忍受长期的枯燥乏味,一遍遍研究现存的资料。说不定花费数十年研究的成果可能会因为一个不经意出土的破瓦罐而功亏一篑。至少我目前掌握的知识就足以让全国一半的历史学家自杀,另一半精神失常。 看着本子上被涂得各种密密麻麻的符号,我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稍微活动下麻痹的下半身。抬头一看,已经接近零点了。那个黑木盒估计要到明天才能继续研究,还是赶紧祭一下五脏庙要紧。 ------------ 第六章 鬼压身 更新时间:2012-07-17 我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拿着那块陨玉在灯下细细观察。 陨玉大约两个拇指大小,初看跟路边的石头一样没什么特别,估计扔在哪里几百年也无人过问。通体黑色,表面似乎附有点状的晶体,放在灯光下发出极轻微的光,有些类似于磁铁矿。 记得小时候,有次我老爹的一个战友送给他一块磁铁矿石。据说是当年某部队在一个大山坳里演练,一颗炮弹打偏了,直接从山里炸出一个大铁矿,事后还给那个打歪炮的士兵记了二等功。 那时小,周围的小孩家谁有块吸铁石都跟宝贝似的。我趁着我老爹跟他战友胡侃的当口,拿它吸我老爹的一块手表。等他俩谈完了,手表也不走了。当时老爹就疯了,也不管战友在不在场,抄起擀面杖就追着我打,是三叔把我护在怀里替我挨了好几下。事后才知道,那是我老爹背着我老娘用私房钱偷偷买的一块欧米伽,没戴两天便毁在了我手里。那次是老爹发火最凶的一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跟三叔最亲。 我用左手的拇指磨着石头的表面,手感温润,磨得时间长了还有点微微发热。看它的切口,不是自然脱落,倒像是被利器硬切下来的。 我心说,难道有人又潜入了塔木陀,特意从陨石上敲掉一角寄给我?可根本说不过去嘛。不管那人背后有什么目的,光是冒险去完成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桩赔本的买卖。,何况现在还没到能进入西王母城的时候。 那就只有两种情况: 一、这块陨玉很早就被人从塔木陀带了出来。 二、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一块跟西王母国一样的陨石,而进入那里的条件并不苛刻。 不论哪一种情况,这个人都会等到合适的时机寄给我。那他寄给我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跟二十年前的考古队有关,现在寄给我似乎晚了些。如果无关,那又有什么特别意义?这个人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一时间,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烦躁,左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手上一阵锐痛刺激了我的神经,我一个激灵扔掉石头,才发现石头边缘切得过薄,把我的拇指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石头和锦布上,还有几滴溅到铃铛上,现场甚是狼藉。 我赶紧给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又找到一块ok绷贴上。谁知道这上万年的石头有没有病毒,万一感染变异了,那我下半辈子岂不是要在研究所和大猩猩过了。 我也没心思再吃下去,想到明天还有正事要办,胡乱收拾一下残局,盖上木盒,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耳边总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的什么却完全听不清。我好像是置身在一大片蓝灰色的雾气中,周围晃动着许多人影。说是鬼影还差不多,那些影子除了依稀能分辨出头和四肢的位置外,就身体比例而言,至少不能算作正常人。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巴乃的那个矿洞。不同的是,这次周围不再是绿色的玉脉,而是蓝灰蒙蒙的大雾。我身边也没有闷油瓶和胖子,那些怪影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冲破雾气,把我撕个粉碎。 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所处的环境还是自己的睡房,而那种雾气好像是凭空出现在屋里的。 最糟糕的是,我已经有了知觉,却无法睁眼,身体也不能动弹。这种现象在医学上称作“梦魇”,俗称就是迷信所讲的“鬼压身”。 我心说不妙,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只要深呼吸几次,然后缓缓使力,直到惊醒为止。这次情况却非常特殊,我挣扎了许久,仍然无济于事,我甚至能感觉到手心溢出的汗。 渐渐地我收回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其徒劳,还不如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么想着,我就慢慢放平呼吸。果然,一阵“叮铃铃”的声音隐约传入耳朵。 声音极其轻微,如果不集中精神根本听不见。四周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来,“叮铃铃”的声音却由远及近,有增大的趋势。 突然,一连串鹿角号声凭空传来,悠扬无比,雾气中人影散了去,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 第七章 午夜凶铃 更新时间:2012-07-19 我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明明知道自己躺在屋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产生一种身在云顶天宫的幻觉。 也许等我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闷油瓶在帐篷里默默收拾行李的背影,或者我们根本还没有离开旅馆,我还有来得及说服他不要走。 我甚至期待,阿宁的队伍还在长白山中行进,而我和潘子胖子还有陈皮阿四等人正躲在温泉洞中稍作休整,周围是我们刚换下来的卫生巾。 只要所有人都在就好,怎样都好,哪怕我白活这几年也认了。 号角声还在持续,阴兵排成一列长队走过我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们的面孔,虽然我现在是闭着眼,可我就是能清楚地看到。 不仅仅是奇长的人脸,有的士兵好像没有头盖骨,头皮软塌塌地覆盖在头上,形成几层皱褶,下巴也长得不像话,整张脸极度苍白,皮肤却泛着灰绿色。整支队伍面无表情,配上残破的铠甲,看上去十分诡异。 巨门在我面前缓缓向两边打开一条缝隙,号角声更加洪亮,我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抖动。 我眼睁睁看着阴兵一排排进入青铜巨门之内,门缝的黑暗中顺次亮起几盏幽蓝的灯火,依稀能看到一块黑乎乎的轮廓。跟闷油瓶进入青铜门时的场景相似,却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样。门内的黑色物体似乎也在观察我这边的情况,两方陷入了一种对峙状态。 里面会走出来什么东西?我摒住呼吸紧盯住前方。是闷油瓶还是万奴王?莫非是小叮当?我心说,其实青铜门是一个时光任意门? 我真佩服自己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还能产生如此丰富的想象力,看来这几年的折磨也是颇有成效的。 我突然想到阿宁从海底墓带出来的那几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一个黑乎乎的生物从某个悬崖爬上来,上面有一群人往下倾倒某种东西。 我面前这个物体跟照片里的那个是否是同一种生物?看来当时的东夏民族应该相当彪悍,至少在遇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之后,还能锲而不舍地修建如此庞大的云顶天宫。如果不是这里存在某种能吸引他们留下来的力量,很难想象一个国力薄弱的国家能甘愿冒灭族的危险在长白山繁衍生息。 如此说来,张家来自关外,整个家族所做的一切也是全为了“留守”,强大如闷油瓶也没有摆脱这种宿命。这该是怎么样的一种精神力量支持着他们?又跟东夏国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逐渐地,我发觉这种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如果雾气和青铜门都是某种幻觉,那我何不进去一探究竟。但是如果幻觉能侵害人的神经,一旦我在梦里发生任何不测,就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可我这人天生就命犯太极,明知道有危险,为了解决心中的谜团,也要一如既往弄个明白,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搅进这些破局里。 我尝试着挪动双脚往巨门处前进,那个黑乎乎的物体似乎知道我的目的,也左右晃动起来。 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叮叮……”。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我好像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一时又想不起来。 随着黑影摆动频率的加快,声音更加清晰。周围的雾气开始变得厚重,雾里又出现了各种奇怪的鬼影,还伴着悉悉索索的说话声,简直让人崩溃。 我忍着头痛看向门内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如果它刚才是趴着,现在则完全站立起来,触电般的摆动使叮铃声更加刺耳,甚至变得尖锐,好像有人用长指甲在黑板上反复摩擦,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陷入一种癫狂。 头仿佛裂开一样,我使劲抬起手想捂住耳朵,身体却无法动弹。我甚至怀疑下一秒,脑袋会如同盛满液体的气球,“噗”地直接爆浆。 在几近破音的高调中,我猛地挣脱坐了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耳朵,还好没出血,听力应该没有受损。脑袋里嗡嗡的,如同闯进了一只蜜蜂,床单全被汗水浸湿了。我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然后将脸深深埋入大腿间,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持续的叮铃声再次将我的思路打断,我几乎是背部僵直地抬起头望向前面的书桌。 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黑木盒子大大地敞开着,六角铜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左右不停摇摆,与梦里的声音如出一辙。再看向旁边,陨玉躺在盒子里发出淡蓝色的光。 ------------ 第八章 降头术 更新时间:2012-07-19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来,“快踹我啊!闷油瓶!”,随即发现这种行为多么愚蠢。 我又不是在船上,何况这种时候,那小子多半睡得正憨。真要是有人踹我,那才叫活见鬼。 我跳到地上,盯着桌上摆动不停的铜铃,一阵阵发毛。心说,这是有人拿老子取乐吧,还他娘的送个闹钟过来。 我很庆幸睡房并不算大,否则放在空旷的地方,着了道想自救都难。 不大一会儿,铃铛摆动的频率慢了下来,石头的光亮也逐渐变弱。 我小心翼翼地蹭到书桌旁,两米多的距离居然花了十多分钟,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我该感谢这几年被各种经历折磨得越发坚强的小心脏,如果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吓得当场屎尿横流。 等铃铛和石头完全消停了,我打开台灯,慢慢托起那个木盒。黄色的锦布上还留有我的血,一大块一大块红黄相间,有些妖异。 石头晚上发光还能说的过去,毕竟自然界也确实存在能发光的矿石。比如最常见的夜明珠,就是发光物质由岩浆喷发,再经过地质运动集聚于矿石中,被后人加工制成,更何况几千万年前的陨石。 只是这六角风铃从第一次碰见就处处透露着诡异。 我看着铃铛,突然有了一个疑问。刚才划了这么大一口子,从锦布和铃铛的接缝处看,照例说血也滴在了铃铛上。为什么现在看不到血迹呢? 我虽说有少许近视,可屋里的灯光还不算昏暗,我拿着铜铃在灯下反复地瞧。娘的!血迹确实不见了,只是在人面纹蛇的尾巴上能分辨出一点点痕迹。 我使劲搓了搓,发现手指上也没有沾上半点,想必是渗到里面去了。 这铃铛什么时候还有吸血的功能?之前虽然有过几次接触,但是我们几人的身上好像都没有流血。而且当时畏惧它的声音,几乎就没敢用手碰过,所以这种铜铃是否吸血,我也不好判断。 也有可能是铃铛外壳其实已经老化,所以液体能渗到里面也说不准。可又该如何解释半夜自己动个不停? 我尝试把吃剩的面汤滴在上面,没有任何反映。我心说,难道这铃铛也挑食?可我手边除了自己,没有一个活物了,要不明天到店里找谁实验一下。 折腾了一宿,天已经微亮,我不敢再睡回笼觉,洗了澡简单收拾一下,联系了小九和王盟,就带着盒子直奔店里。 小九住在西湖附近,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把他带进里屋,将昨晚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想听听他的看法。 小九不愧比我出道早,几年淘沙子的经验让他做事干脆果断,二话不说抄起一把匕首就在手上划了一刀,我都觉得疼。 血滴滴答答落在铃铛上,却没有渗入,反而顺着纹理流到锦布上。 “难道是血量不够?”小九说着就要再开一刀。 我赶紧阻止他:“够了够了!我昨晚也只是被石头片划了一下。看来这东西还挑食,估计你把血放光了,它也不买你帐。” 小九点头称是,琢磨一下,突然看向我,道:“吴哥,你知道降头吗?” 降头?我当然听过,以前上大学时,哥几个躲在宿舍里看黄片,就有一部是关于降头术的。降头虽说流传于东南亚地区,其实起源于中国。早期是中国四川、云南一带苗疆的蛊术流传到东南亚地区后,结合了当地的巫术才演变成现在的降头术,和湘西的“蛊术”并称为东南亚两大邪术。 只是降头术跟这铃铛又有什么关联? 看我露出不解,小九顿了顿,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既然包裹指明是寄给吴哥你的,从刚才的试验来看,只有吴哥的血才能让铃铛动起来,那就说明他的目标肯定是你。而降头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非灵性相关,一类是灵性相关。灵性相关的降头无非是靠符咒、鬼魂等进行远距离实降达到攻击人的目的,要求落降者必须是精神力量修位很高的巫师。这种降头虽然效果显著,但是危险系数很大。用这种方法得不偿失,除非身怀血海深仇。”说完,小九瞬也不瞬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心说,老子活了这么久,偶尔卖点假货骗骗老外和暴发户,没事倒倒小斗赚点零用钱而已,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的勾当是决计没干过的。如果杀害虫子也算十恶不赦,那我肚子里的蛔虫大概饿死好几拨了,赶紧摆摆手,道:“沙子倒是淘过几次,要说深仇大恨,那些墓主倒想把咱们都活吞了。” 小九点头笑了笑,道:“还有一种是非灵性相关的降头术,也就是最基本的虫降和药降,只要被落降者接触到实物就算中招。” “不需要知道生辰八字也能下降头?” “吴哥,这不是算姻缘,不需要知道生辰八字――”小九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我暗骂了一句娘,心说,爷的感情生活还轮不到你丫操心。 小九接着道:“有些巫师是可以利用人的头发、指甲或者贴身物件直接下降的。去泰国旅游,通常导游都会私下告诉游客不要随便在小摊子上理发,也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合影。我想,兴许是那个人拿到了你的某样贴身之物,下了降,与你的血接触就立刻激活,别人的血反而不管用。” “你是说那个无名氏偷了老子的贴身内裤,又特意从泰国请来一个巫师下降?那可真是抬举我了。” “所谓降头之说也是我的揣测而已。”小九憋了半天笑,随后正色道:“毕竟神鬼传说不可信,任何事物的存在总会有它存在的必然性。同样,任何事情的发生也总会有一种最合理的解释。只是这种解释有没有超出我们现有的认知罢了。” 这一刻,我突然发觉小九跟我二叔居然有相同的气场,若不是我早知道他父母的事情,真以为他是二叔的私生子。 “看来,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开这个铃铛看看。” “吴哥,如果我是你,就不这么干。” “为什么?”我有些不明得看向他,“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小九摇了摇头,道:“很显然,那个人只是想利用这两样东西引起你的注意而已。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研究铃铛会动的机理,而是他通过这种方式想传达给你怎样的信息。” 对啊!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心说,吴邪啊吴邪,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脑袋就跟不上呢。 我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想了想,指着那个盒子道:“看来我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这个了。” ------------ 第九章 照片 更新时间:2012-07-19 我跟小九把盒子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果然在最下面发现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叠照片,有的拍的是壁画,有的是风景,我粗略数了一下,十来张的样子。 我一张张翻开来,最上面七张拍的是记载战斗场面的壁画,虽然没有编号,从内容上看显然存在一定的联系。 第一张是两支军队对峙的画面,左边的士兵身着裘皮铠甲,手持长矛,从穿着上看是东夏国无疑。右边那支是人数庞大的骑兵团,肯定就是蒙古人了。整个壁画采用了人物虚化的方式,但是还可以看出人数上的悬殊。这让我想起在长白山的温泉洞里也看过类似的壁画。 第二张是双方开始进入战斗的场景。采用了大量鲜艳的红色记录这场战争的惨烈,跟温泉洞里的壁画竟然如出一辙。 我心说,难道这闷油瓶守大门太无聊了用拍照打发时间?也许下一张会看到他站在青铜门前伸出奇长二指,嘟嘴装可爱的自拍? 小九显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指着照片上的人脸问道:“咦?蒙古人在征讨女儿国吗?这说的是西游记后传吧。” “别胡说八道!”我打断他的话,道:“这长得跟女人似的是东夏士兵。这是东夏壁画的一个特征。据说在东夏国,见不到老人。所有的人都很年轻,就连死的时候,也保持着年轻的容貌。”(这些都是当初从华和尚那里听来的,话记不太全了,不过照搬过来现学现卖而已。其实我对东夏国的了解并不多,相关它的资料也少得可怜。) “原来东夏国的男人全是小白脸,输给蒙古纯爷们也不奇怪。”小九指着第三张照片说道:“看吧,这就被秒杀了。” 我凑过去,果然,在这张壁画照片里,东夏的士兵似乎被蒙古的铁骑逼到了山脚下,整个局势呈现出一面倒的状态。画面的最左侧勾勒出像山峰一样的几根线条,我判断可能就是现在的长白山。看来,蒙古人已经强悍到遇神杀神、遇佛弑佛了。 让我最在意的还是后面几张。 从第四张开始,战场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大团像乌云一样的黑色,勇猛的蒙古骑兵们显然已经开始慌乱。用虚线描绘的军队由之前的一排一排变得杂乱无章。 第五张,那团乌云整个包裹住了蒙古军队,下面同样使用了大量的鲜血一样的红色。整个画面都被大块的黑红颜料涂满,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想必实物的效果更加震撼。 倒数第二张上,那团乌云和那些蒙古士兵们全部消失,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残肢,分不清是人的还是马匹的。 看到这里,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看见了当时的情景:彪悍的蒙古人以为胜券在握,却被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不明生物袭击,周围充斥着马啼声、惨叫声和肌肉的撕裂声,被抛出的肢体碎块和鲜血散落一地,所有人都被恐惧和绝望包围,眼睁睁看着自己跟别人一样变得支离破碎。 小九的脸色也不好看,两人竟然一时无话。 最后一张用整个篇幅描绘东夏士兵在击退敌人后欢庆的场面,与第五张的凄惨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跟前面的风格不同,这一张居然画得十分细致,人物的面部线条逼真到有种写实的感觉。所有人的脸部都非常清秀,但是上扬的嘴角却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让人浑身不舒服。 “我靠!”小九惊呼道:“这虎式微笑也太他娘的惊悚了!” 我看向小九:“我想我知道那团黑色的乌云是什么东西了。” 能瞬间秒杀大规模的部队,连机枪都奈何它不得,看来当时的东夏人已经掌握了控制人面鸟的方法,这个过程也许异常惨烈,可是回报却十分丰厚。他们击退了强大的外敌,在吉林与朝鲜的边界建立政权,甚至修建了气势滂沱的云顶天宫,隐秘在历史长河中存在了上百年。 难怪蒙古和高丽几次想消灭东夏国,却全告失败。出征的士兵都变成了人面鸟的盘中餐,屡次派出的军队全部有去无回,这对心智尚未完全开化的古人来说,无疑会造成精神上的巨大恐慌。掌权者迫于政权考虑,就会抹杀或者篡改某段历史,民间则会以讹传讹,神化某些未知的事物,这在中国甚至人类历史中比比皆是。 我将云顶天宫里遇到的人面鸟和口中猴大概跟小九说了一下,他拍着我的肩膀无比崇拜道:“真没想到你的人生经历这么丰富!这可是别人几辈子都求不到的‘机遇’!” “这种‘机遇’还是让给别人吧。”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些场景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我宁愿像闷油瓶那样经常性失忆,也好过在回忆中备受煎熬。 我将七张照片按顺序在桌上一字排开。既然前两张跟长白山缝隙里看到的壁画接近,那么被巨石挡住的部分应该就是后几张的内容了。 难道真是闷油瓶寄来的?我心说不可能啊。闷油瓶办事有很强的目的性,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他如果要给我一样东西,必然会直接找上门来,这显然不符合他的风格。 我又仔细看了看壁画照片,发现并不是那个洞里所拍的。因为那里是双层壁画,拍下如此完整的叙事内容,肯定会有壁画被剥落的痕迹。从照片看,显然是在一面墙上直接完成的。 难道是海底墓?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当初阿宁在海底墓拍摄的照片里就有东夏士兵和人面鸟战斗的场景,如果长白山那条密道确实是汪藏海设计的,那么相同的叙事手法出现在海底墓也就不奇怪了,看来我们逃生的那条缝隙里面的壁画说的也多半是东夏国在长白山下面活动的内容。 我又顺手翻了翻后面的照片,只是几张零星的风景照,跟前面的壁画内容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其中一张是一个洞口摆放着两个雕像,雕像有些年头了,被腐蚀的看不出原貌,大体能判断是某种图腾,有些像狗或者狼。 还有一张照的是一个房子的大门,歪歪扭扭地连在门框上,从房子的破损程度看,应该是一个荒废的民居。门的上面刻着一只鸟,嘴巴叼着东西,像小孩子的涂鸦,非常潦草。 剩下两张是高空拍摄的黑白照片。一张上面能看到茂密的丛林和零星的房屋。另一张似乎拍摄时间更早一点,是被烧毁的村落,应该是被大雨冲刷过,泥汤顺着山坡流下来,在山沟中留下斑斑点点。黑色的线条将整个村子围在中间,隐约连成一个动物的形状,居然很像一只麒麟。 ------------ 第十章 新的发现 更新时间:2012-07-19 我看着后面的几张照片有些莫名其妙。这组‘风景照’拍摄的是不同的地点,显然这几个地方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 如果说最上面的七张是为了向我透露海底墓和长白山的事情,那么下面的照片又是基于什么目的?这两组照片又有什么样的关联? 我看向小九,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自己撞破脑袋都想不通的事情,可能因为其他人的一句话就豁然开朗。 小九摆弄着那两张黑白照片,道:“这两张拍的是某个村子火灾前后的景象,看这张烧毁的程度,这个村子以前的住户应该不在少数。整个村落是建在在山坡上,这种地势只要下雨,就会形成天然的排污沟,把地面冲得很干净。下过雨还能留下这么一大片废墟,说明当时的火势相当猛烈。” “没错。”我点头称是,指着另一张,道:“一般说来,发生森林大火的地方,高大的树木会受到严重影响,低矮的灌木和针叶木反而长势喜人。你看这一大片――” 我用手在照片上圈了一下,“植物虽然非常茂密,但是和周围的树形成了明显的高度差。房屋都是吊脚楼,从残骸看,以前可能是少数民族的村落。” “可是很多少数民族都有类似的竹楼,单看照片并不能判断是哪个民族。还有,如果是聚集区,按理说不太可能会发生全村性的大火。可是从照片上的受损程度看,全村基本上都被烧得差不多了。” 我略微思索一下,道:“看来发生火灾的时候,全村人没有任何防备,比如说睡觉或者是外出耕种。” 小九摇摇头:“那说不通啊,即使睡着了,一旦有人发现火情,肯定会召集全村人的。耕种更不对了,哪个村子种庄稼要全村出动,每人拿把镰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火拼呢。”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确实挺恐怖的。 “那只有一种解释。”我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以前出于职业习惯和家庭背景,我私下经常看一些民间传说或各地的奇闻异事,平时都拿来忽悠人。经常有人被我侃蒙了,一边对我的知识渊博赞不绝口一边掏空自己的腰包。当然,遇到行家里手或刨根问地的就很尴尬了。我脸皮薄,又不像胖子那样说瞎话还理直气壮,搞得很是狼狈。此时看小九一头雾水的样子,我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开始卖弄。 “说明有人故意放了这把火,而且是趁全村人都不能自救的时候。《水浒传》总看过吧,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那章。” “你的意思是――” “屠村。”我吐出了两个字,点上一支烟继续道:“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将全村人抹杀掉。” “你看这里!”小九眼尖,指着两张照片的同一处楼房:“难道是残余的村民又回来了?” 我对比了两张照片,发现在几个烧毁的地方又重新盖起了房子,连位置都没有变化。 “不可能,既然要抹杀,就绝不会留下活口。”我突然感到一阵头痛,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巴乃也遇到过,只是当时我的大脑根本不够用,又很抗拒往那个方向思考。 我尽量克制情绪,接着道:“也许是这个村子本身关系到什么,杀人者为了执行某种计划必须要杀掉村子里的所有人。为了掩饰痕迹,就放了一把大火。事后,杀人者重新回到村里,在不破坏原有布局的基础上,特意盖了新的楼房。” “这么说来,现在这个村子住的很可能是当时的凶手或者他们的后代?那太可怕了!”小九倒吸一口冷气。 “也许没你想的这么严重。后来迁入的这批住民与当时的屠村究竟有没有关系,我们目前根本无法求证。你先看看这个能联想到什么?”我用铅笔把照片上那几块黑线连起来,让小九辨认。 小九翻来覆去得看了好几遍,说道:“我也不太好确定,看着像某种动物,狗或者鹿什么的。这里是头,这里像是四肢。” “难道不像麒麟吗?”我无不鄙视得瞥了他一眼。 “吴哥,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是麒麟呢?”这下轮到我微微吃惊了,心说对啊,上古神兽多是由现实中的动物拼凑演化得来的,许多形象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接近,比如龙之九子。我为什么偏偏认定这是麒麟呢?也许第一次看到这个图,我就产生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不知这种自信源于何处。 我正在暗自懊恼,抬头看到王盟也到了店里,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 见他一副珊珊来迟的样子,我一肚子无名火,正想要冲他发泄,他却先我一步走到桌前,拿起那张图腾的照片,道:“咦?这不是苗族的盘瓠吗?” “盘瓠?”我眼睛一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盟清了清嗓子,说道:“盘瓠是苗族供奉的一种神,遍体锦纹,五色斑斓。前身是一只神犬,说白了就是狗,后来变成了人身狗头,其实还是狗。据说麒麟和凤凰都是他的弟子。以前在姥姥隔壁住着一位苗人婆婆,性格很怪,一辈子无儿无女。小时候我去她家玩,看见桌上供着盘瓠的画像,当场就吓哭了,回家发了三天高烧,最后还是姥姥找了村西头一个跳大神的,那跳大神的是两口子,听说男的是个妻管严――” “打住打住!”我赶紧打断他的话,“看来这两组照片能说通了,这里以前是一个苗族的村落,这个村子隐藏着一个重大秘密,很可能跟长白山的壁画有关,无名氏希望我们找到这个村子。” “可是只有照片怎么找呢?”小九问道。 “还有这个啊。”我指了指盒子包装上面的邮寄地址,“目标很明确了,应该是广西桂林的一个苗族聚集区。剩下的就交给咱们的技术团队吧。” 我拍拍小九的肩膀,道:“给老谭打电话,让他的技术小组在两天之内把地点调查清楚。” ------------ 第十一章 准备 更新时间:2012-07-19 二十一世纪最需要的是什么,人才!淘沙子也一样要与时俱进,这是我从裘得考身上得到的经验。 接过三叔的生意之后,我特意养了一批所谓的技术团队,四个人,个个都是电脑高手,不管什么资料都能第一时间搞到手,古董鉴定和历史方面也有一技之长。很多时候少而精才是王道。带队的叫老谭,有点财迷,但领导力绝对一级棒。这种人只要钱给到位,什么都会听你的。 其实他们自己干得也是违法乱纪的勾当,只是在我的盘口下面混,有伙计们照应还有大把钞票赚,何乐而不为呢。平时很少有任务交给这批人,说白了就是花钱养着以备不时之需,我对他们只有两点要求: 一、绝对不能透露关于工作上的任何事情。 二、交代的任务必须按时完成。 我让小九把照片和盒子一同给老谭送过去,吩咐他们务必两天之内给我回复。 之后,我给二道白河的盘口去了电话,要他们留意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上山或者出山,只要上山超过三天的一律向我汇报。 这个盘口并不算实际意义的喇嘛盘或者马盘,因为不参与任何跟淘土有关的事情,只是单纯地留意长白山上来往人群的一些动向。至于留意什么,为什么要留意,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这么做心里会踏实。 那次事件后,三叔底下的盘口经历过一次大洗牌。原来几个大的‘马盘’全易了主,下地的‘喇嘛盘’虽说还算稳定,见到我也都小三爷长小三爷短的甚是客气。 我知道他们只是忌惮闷油瓶的名号,之前我们几次下地的事迹被圈子里传得神乎奇神,加上我的血有类似的功效,那些盘口都以为我跟那小哥有什么特殊关系。之所以拍马屁,无非是想下地时能用我的血保命。闷油瓶失踪了,我就顺位变成第一替代品。 我想,即使他不失踪,那高得吓死人的价位也没几个人能承担得起。所以,物美价廉的我倒成了炙手可热的头牌,不知是幸或是不幸。 两年前闷油瓶公开出现在我的店里,被伙计们看到后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结合我那时灵时不灵的宝血,圈子里的人居然给我取了一个“小麒麟”的诨号。 我知道后第一反应就是联想到史湘云脖子上挂的那只,暗靠了一声,心说,他娘的这群龟毛棒槌!没文化真可怕! 当时皮包还很仗义替我出头:“你们他妈的,这大小也是随便论的?!布什他儿子还叫小布什呢!”之后被我支到一个‘油斗’里夹了一趟喇嘛,回来后再也不多嘴了。 四人组的技术团队也属于我的独立盘口,我在维护三叔的组织体系的基础上,开发了一个新的词汇――手艺盘。很多古墓的信息还有注意事项都是从我这里出,不要小看这些资料,有时能救人命。加上背后有二叔和解家的支持,四朵金花也全是下地的好手(王盟不算),所以喇嘛盘和马盘的大佬们也对我越发客气。 挂下电话,我想了想,给胖子打过去一个,嘱咐他最近小心些,注意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或事。 云彩的事情过后,胖子一直惦记着为她报仇,这几年留在巴乃追查鬼影人的下落。其实,他还有一个心思,我懂,他是想替我守住潘子。 我当胖子是过命的兄弟,在巴乃也设了一个点儿。一来是保护胖子的安全,二来是帮忙留意鬼影人的动向,三来是潘子祭日那天,替我在那边上柱香烧点钱。人活着时没富裕过,到了下面绝不能让他受委屈。 胖子听完我这两天的遭遇后,嚷嚷着要回来助我一臂之力。其实,比起我的逃避和闷油瓶的执着,胖子更能知道如何活得精彩,相信他完全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也放下心,让他吃好喝好,没钱只管说,我不在就让王盟给他汇过去。 两人在电话里斗了半天贫嘴,临挂掉前胖子道:“天真,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能让胖爷我从这里出去的,只有你和小哥。现在胖爷和小哥都不在你身边,没人护着你,你自己可要活得好好地。如果你觉得有一个非去不可又凶多吉少的地方,一定要叫上我,胖爷连小哥那份一起带上,护你周全。” 挂掉电话后,鼻子酸了好一阵。这辈子能认识胖子这样的兄弟,我吴邪真没白活,纵使哪天折在某个不知名的斗里,我也能挺着胸板儿去见爷爷了。 两天之后,老谭那里来了消息。 图片上的村子是广西猫儿山附近一个叫做‘水富村’的地方,自古是苗族聚集区。那个摆着盘瓠图腾的洞穴是苗人们用来安葬祖先的,已经荒废很久了。 五十年代末确实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大火,当时全村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只剩下残垣瓦砾。不多久,又来了一批新的苗民在那里定居。好像是受到诅咒一样,几年之后,那些苗民也一个个消失了。当时盛传那个村子建在了苗神的眼睛上,苗神发怒了要找活人作血祭。当地的其他居民对那个村子都避之不及,渐渐就没有人靠近了。现在变得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诅咒什么的我倒不信,想必背后的事情过于诡异,当年的居民们尚未开化,总会和鬼神联系在一起,看来只有亲自到那里才能搞清楚真相。 ------------ 第十二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12-07-22 老谭的技术团队还是很给力的,把村子的大致方位和入山的几条最佳路线都用绘图工具做了出来,还很贴心的附上了一张【生存手册】,包括野外注意事项及苗族的一些风俗习惯。 关于六角铜铃,老谭的团队没有太大进展。只说从材质和花纹看,应该在战国或者更早之前,但是铃铛上有一些不太明显的改动,显然是被做过手脚。如此一来,年代就不好判断了,除非打开铃铛内部,或许能查出究竟。 这倒在我的意料之中,想那汪藏海也不会直接拿来用,必定进行了某种处理。这件事不在目前的考虑范围内,暂时先搁置着。 至于陨玉,老谭说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专业范围,实在无能为了。 能做到这步,已经达到了我的要求。我给他们四人包了一个10万元的红包,同时也做为封口费。 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了。野外生存和下地用的装备交给王盟代办,叮嘱他务必要买最好的,这种东西不能省,会出人命。现在正值奥运准备前期,上面对刀具枪械方面的检查越来越严。尽管风声紧,我还是托关系弄来几支防身用。 人员方面就由小九负责,找了几个可靠的伙计,把这次行程的危险程度交代下,不想去的可以退出。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还记得潘子在进张家楼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小三爷,这些孩子,都是苦出身,我们在考虑事情的时候,要给他们留点余地。他们并不是炮灰,他们也都是命。” 现在潘子不在了,他的话我还记在心里。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牺牲其他人的性命,只要他不是有意寻死,我都会尽力去救,即使我没有闷油瓶那样的身手。 难怪当初三叔说我不是干这行的料,小花知道我的做事风格后也得出同样的结论。每当这时候,我都笑笑,道:“我是吴老狗的孙子,吴家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只要不给爷爷和叔叔们蒙羞,我的地盘我做主。” 剩下的就是有关这次目的地的一些信息了。 据我所知,苗族其实是一个统称,按服饰、区域不同分成很多分支。现在的人们习惯将苗族分成生苗和熟苗。生苗是指未被汉化的苗人,从小生长在苗寨里,有自己的语言和习惯,几乎与世隔绝,是最神秘和彪悍的一支。熟苗就是被汉化了的苗人,虽然还保留自己的服饰,基本上都被同化了,说的大多也是汉语,一些老苗话不常能听到了。 最让人谈之变色的还是苗人的蛊术。我对少数民族的了解并不算很多,只知道蛊术是将各种带有剧毒的毒虫放进同一器物内,使其互相啮食、残杀,最后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虫便是蛊。也不知道我的血对这蛊虫管不管用。 以防万一,我还是让私人医生抽了一针管血,稀释后制成许多大小不等的弹球丸子。这招是我以前下斗时摸索出来的,本来想学胖子那样也用卫生巾存着,结果发现非常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则。 后来就演变成现在这种形状,携带方便,扔在地上可以炸开,遇到危险直接拍在身上,实在是居家旅行下斗必备之良药。 一切准备就绪,我和小九久带着三个伙计出发了。 猫儿山有一部分开发成了旅游景区,经常有驴友去那里观光猎奇。现在正值6月中,已经有不少旅行社和自驾游了。这倒给我们提供了方便,一行人买了票,也扮作自驾游的样子,那些违禁的东西全塞在帐篷睡袋里,入山异常得顺利。 目的地是在靠近卧佛岭的几个少数民族聚集区包围的地方,因为政策原因,那里很大一片还保留着原始风貌。我们的计划是入山到一定程度就脱离开其他驴友的队伍,悄悄潜入到猫儿山的另一侧。 一路上,我们装作初来乍到的样子,装模作样买了几个梨子,借此跟当地的老乡们打听山里的奇闻异事。可惜大多都是后人胡编的,有几件倒是相当有趣,能单独写成一本书,但是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这里不再赘述。 进入到半山腰,人渐渐少了起来,吃饭要到山顶才有饭庄,我们肯定不会去那里。正想着找个平坦的地方解决温饱问题,刚走几步,前面叉路口有一个烤玉米的。 有过爬山经验的人应该知道,物价跟山的高度成正比,越往上走越贵。还经常会有揽客拉着人强行卖东西,特讨厌。 那人见有生意上门,岂肯罢休,拦着我们几个非要尝尝他的烤玉米。我想,这压缩食品的味道并不好,现在正是玉米收获的季节,刚摘下的嫩玉米用火一烤,又香又脆,买几个带在路上也好解馋。 一想到这里,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赶紧要了10个。一摸口袋没零钱,递了一张100的,大手一挥:“不用找了!” 那人抬头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还差50。” 我愣了一下,一问,靠!居然卖15块钱一个!别家玉米地撒大粪,你家撒黄金吗?! 不过前后也没有能吃饭的地方,我作为筷子头总不能这么小气,红着脸又拿出一张绿票塞给他。心说买这么多总能套个近乎吧,便想趁机问问他山里的一些事情。 只见那人又慢悠悠拿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问路50,带路500,划价免开尊口。 小九当时就要揍他,我看那人小本经营,赚钱也不容易,憋着火赶紧打圆场。 拉扯间听他口音不像本地人,便问道:“您是山西人吧。” “对嘞对嘞,俺在这一哈已经好几年嘞。”然后指着小九,“你这娃,太次毛!” 我的伙计里有一个河南的,听他这么一说,也问道:“我怎么听着您还有点河南口音,您以前也去过河南?” 那老西儿一愣,点点头,道:“恩那,在那疙瘩也呆过嘞。” 另一个吉林伙计听完,插了一句:“您在东北是不是也待过,怎么还有点内疙瘩方言。” 这下山西老乡不说话了,小声嘟囔几句,看起来相当不爽。 我们也不再浪费时间,拿了烤好的玉米准备上路。这时从旁边闪出一个当地打扮的人,看起来要下山的样子。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赶紧拦下来,装作一副老实憨厚,拿出地图打算问个究竟。 只见那人眼睛一眯,拉着我的手开始依依呀呀起来,显得很是激动。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一位聋哑人。 那人连比带划不知要表达什么,我可不想把其他村民全招过来,赶紧抽回手招呼伙计们快点离开。走出一小段,回头发现刚才那人还在缠着山西老乡,估计那老乡给他弄得烦了,塞给他一个玉米,打发他滚蛋了。 我叹了口气,心说,真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开始,希望后面的路也能这么轻松吧。 ------------ 第十三章 夜袭(上) 更新时间:2012-07-24 我们要去的地方至少在海拔1500米以上,周围是一大片苗族聚集区。从老谭提供的地图看,那里已经算是真正的原始森林了。地图上有一个被红笔圈起来的叫做“下狗坡”的地方,相比四周的高山,算是一个较为平坦的缓坡,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如此看来,我们需要翻到猫儿山的另一侧,再一路南上才有可能找到“下狗坡”。即使找不到正确的路线,只要能顺利到达那里的苗寨,再找个向导也是可以的。 早几年,像我们这样不带导游自己进山的,基本上等于送死。如今,阅历已大胜从前,装备和通讯设备也一应俱全,只要在二百米以内,都能保持联系通畅。 路上随时会看到成簇的野生杜鹃,像我这种在城市里长大的人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出发之前特意用google搜了一下关于猫儿山和周围山脉的介绍。据说猫儿山是南岭山脉越城岭的主峰,居五岭之冠,号称“华南之巅”。除了不同类型的植物,野生杜鹃的资源也极为丰富,有38种之多,尤以老山界一带杜鹃资源集中。如果这次不是淘沙子而是单纯的旅游,倒真是不枉此行。 离开了风景区,基本上就进入了原始森林的范围。虽然沿路坡度不大,但是路上有不少倒伏的大树,让重装的我们吃了点苦头。 大家基本上都是闷头前进,一路上除了听到几声奇怪的鸟叫和虫鸣,都是粗重的呼吸声。 周围的灌木密得不像话,需要用登山棍扒开前面的草丛。像这种老地貌,最可怖的就是遇到盘在路中间的蛇,在树叶的衬托下,比f22战机还要隐形。如果不小心踩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据说当年红军翻越老山界时,经常有人在前面走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后面的人以为是那人太累躺下休息,赶上前一看,发现脸已经变黑浮肿,不成人样了。 走了约莫4个小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好在山上的小溪不少,我们找了一个靠近水潭的地方,开出一块空地搭起帐篷,又点上无烟炉子煮了些水,就着干粮把那些贵死人不偿命的烤玉米全部消灭了。 晚上我自告奋勇守前半夜,让小九他们先去休息。即使再热的天气,傍晚的山上也冷得要命。我穿了一件外衣,又顺手拿了一个梨子放在口袋里。从张家楼带出来的那把黑金匕首,被我重新铸了一把刀柄,这次也带出来防身用。 自从挑起三叔的担子,守夜成了我的一个习惯。之前的几次冒险,基本上全是胖子潘子或闷油瓶守夜,很少需要我出马,所以我总是那个一觉睡到天亮的人,现在想想,那时过得可真是没心没肺。 坐在火堆前,周围十分的安静,我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得紧,就拿出随身带的铅笔,在地图背面涂鸦。 我学的虽然是建筑,画画却是专业的必修课,至少以后设计出来的房屋不能让人看着像棺材板吧。我的水彩画并不擅长,主要是对色彩不敏感,明明是亮黄,经我调出来的颜色却像一坨屎。不过素描可是相当拿手,还拿过省级比赛的三等奖。 举着铅笔比划半天,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思绪很乱,最近总是有意无意想起之前我们三人在一起的事情,闷油瓶淡然的眼睛跟胖子露骨的笑话。 想着这些,手里边就停不下来了。我拿着笔在纸上飞快地画着,脑袋里全是最后一次闷油瓶在长白山的篝火前静静抽烟的画面,整张画几乎一气呵成。果然是宝刀未老啊,望着自己的作品,我颇感自豪,随手又在右下角补了一个帅气的签名。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前方的林子里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好像气管被切断后发出的,有些沙哑。 那咳嗽声离我并不太远,大约三四十米的样子。我抬头望向前面的树林,远处几个树杈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落上了什么东西,微微抖动几下。我眼睛有轻微的近视,此时的光线看不真切,便起身走近,也没有瞧出有什么稀奇。 以前听老家的舅姥爷说过,农村常有夜猫子半夜停在农家附近的树上模仿人发出咳嗽声,那是在数人的眉毛,等夜猫子数完了眉毛,那户人家就会有人去世。夜猫子就是猫头鹰,古代也叫“鬼车、魑魂”。其实咳嗽是它在吐“食丸”,因为食丸中有一些不能消化的骨头、毛发等残渣,有时会卡在猫头鹰的口腔,所以在外人听起来好像人在咳嗽。不过在农村,被猫头鹰‘到访’过的家里经常死人倒是真有其事。 我想那树上多半停着夜猫子之类的大型鸟类,也没多在意。回过身刚走几步,就听那声音在身后又近了些。 我猛地转过头,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四周的灌木上,那声音好像凭空消失一般再次没了踪影。我不敢放松,右手反握住黑金匕首的刀柄,俯下身紧紧盯住前面的树林。 突然,远处的树冠剧烈晃动起来,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快速向我冲来。那咳嗽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奇怪的呼哧声,好像哮喘病发作快要窒息的样子。 很快,那东西就近到了离我左侧约五米的一棵树上,一些细小的树枝和树叶被纷纷震落下来。 我急忙后退数十步,与前面的树林拉开距离,同时拔出匕首护在胸前,观察树上的动静。透过火光,我隐约看到树杈上似乎站着一个类似于人的东西。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它的上半身根本不成比例,两只胳膊居然比正常人长出二分之一,却如竹竿般粗细。下半身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好像跟树干融在一起。 小时候常听三叔讲鬼故事,说是在山里一到晚上就会有美女蛇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那是山里遇险的人死得冤在找替身。结合现在这场景,怎么瞧也瞧不出美感。 正在走神的当口,那东西已经窜到我的面前。我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下意识抬起黑金匕首就向上一划,感觉像是划在了硬皮革上面。一块皮质的东西掉在地上,湿漉漉的,还有一股子腥臭,看来那东西肯定被伤到了。 怪物的速度极快,只是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它的背影――那是一个人,确切说上半身是个人,下半身居然像蛇的尾巴一样蜷了起来。 ------------ 第十四章 夜袭(下) 更新时间:2012-07-24 想来是我刚才的举动惹恼了它,那怪物绕了半个圈盘在我右侧的树干上,从嘴里发出的怪声更加急促。 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怎么可能有这种怪物!我心里暗骂了一声。手往口袋里一摸,心说不好,地图被那丫顺走了! 这时,小九和三个伙计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那鬼东西见来了帮手,居然掉头逃进树林里。 我急忙冲进树林,边追边转身对他们几人喊道:“地图被偷了!老金子,跟我去追那个怪物!九姑娘,你们几个看好装备!!” 老金子就是那个吉林伙计,一个五十多岁的鲜族人,脚下速度极快,最擅长爬树,据说在大兴安岭伐木时徒手逮过猴子。他还有个儿子,大家都叫小金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傻二代,道上全靠他爹罩着才没被饿死。这次把老金子夹了上来,也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 老金子二话不说直接窜上了树,和我一上一下在后面狂追。那怪物也不示弱,一边往树林深处逃一边持续发出怪音,听得人心烦。 晚上在树林里狂奔简直是找死,被绊个狗吃屎算是万幸。万一没刹住直接撞上树干,鼻梁撞断、内脏出血那是轻的,颈椎撞折或被突出的断枝插进身体,看自己像糖葫芦一样挂在树上慢慢等死才更恐怖,欧美电影里经常有这种血腥镜头。 越往深处,灌木丛越茂密。老金子和那鬼东西好像两条泥鳅在树冠间穿梭,我只能一边紧盯着老金子在树上透出的背影,一边留意脚下散落的枝杈,跑得两眼直冒金星。一些矮小的树枝抽得脸生疼,心说千万可别破了相。 老金子不愧脚下生风,不大会儿就窜到了那怪物的身后,猛地往前一跃,竟生生抱住了怪物的‘尾巴’,两人一起从树上滚落下来。 我大喜过望,心里大喊了一句“goodjob!”,急忙追到跟前,想要趁着月光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谁知,它竟一个翻身冲我俩喷了一大口唾液,又腥又臭。我和老金子没防备,黏液尽数喷在脸上和身上,一口都没糟蹋。 趁我们分神时,那怪物将老金子一下子抽翻在地,然后快速摆动身体,犹如闪电一般在草丛中急速前进,比蛇还要灵活几分,几秒就钻入灌木中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条滑行过的痕迹。 塔木陀沼泽的鸡冠蛇贴地而飞的景象我是亲眼见证过的,这家伙的速度不比那些鸡冠蛇慢多少。我心说,难道是鸡冠蛇王亲自出马了?可在它跃出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那两条胳膊居然拉长了些。 “看上去是个人――”老金子坐在地上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道:“我在上面追他的时候没见到正面,但从背影判断绝对是人,还是个男的。” “男的?”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 老金子冲我连连摆手,尴尬笑道:“你就信我吧,小三爷。只是那人的下半身很怪,好像腿没长全,我抱住他的时候,就像抱住了一条很粗的黄鳝,滑溜溜的。” 老金子的形容让我一阵恶寒,想到刚才被那家伙喷了一身口水,反胃得想吐。我刚要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忽然,从营地方向传来几声枪响。 糟糕!我心说,难道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现在的怪物都流行看孙子兵法吗? 老金子脚程快,我担心其他几人的安危,就让他不要等我,赶紧收好地图先返回去。 刚才的狂奔几乎让我吐血,现在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喘得像个老式风箱,嗓子里涌出一股甜味,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在原地稍微缓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四周,刚才一顿猛追已经离开营地很远了,好在树上掉下来不少新鲜的树枝,大致能判断出回去的路。 我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已经听不到枪声了,事实上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人一旦处于孤独和黑暗的环境很容易胡思乱想,之前遇到的所有怪物都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场,我顿时为刚才的决定后悔不已,心里面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正懊恼着,背后突然一股猛力将我抽翻在地。难道是那个怪物杀回来了?我心下一惊,顺势就地一滚,起身发现一条碗口粗细的蟒蛇从树上挂了下来。 那蟒蛇见一击不中,没有任何停顿,弓起身子直冲我面门扑来。我偏过头勉强躲过蛇头的攻击,刚要摸向腰间的黑金匕首,那蛇居然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从身后缠了上来。我急忙低下头往前翻滚,滚出了蟒蛇的攻击范围,拔腿就跑。 先前运动得太过激烈,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拼了老命速度还是提不上去。身后的草丛悉悉索索响个不停,伴随着细枝折断的声音,想必那条大蟒已经追了上来。 我没命地往前狂奔,肺部好像炸开一样扯着疼,脚下一个没留神,被一根枯枝绊住,整个人踉跄着扑在了地上。那蛇瞬时就移到我的面前,我只觉得左肩一疼,随即被卷了起来动弹不得,那感觉就像被打包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我本来跑得已经脱力了,加上肩膀被蟒蛇咬住,此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虽然穿着外衣,蟒蛇身上的鳞片划过身体时还是让我打了一个激灵。 那蛇又收紧了些,我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挤到一处,因为呼吸不畅,脸上憋得冒了火,血液顿时冲到脑袋上,额头的血管突突跳着,好像随时要爆开。 我知道蟒蛇是缠食性动物,会越缠越紧,让猎物的身体因无法供血窒息而死,最后再慢慢吞食。现在,我的左手和腰部往下都被缠得十分紧密,甚至感觉到下半身已经麻木了,唯一能活动的就是头和右手,黑金匕首别在腰上此时根本拿不到。 我心说,老子当年勇斗巨蟒时,你这条长虫还不知窝在哪个蛋里呢。再说,我可不想事后被人发现双眼凸出、口条外伸死在蟒蛇肚子里,那种死法一点也不帅气。 这么想着,我心生一计,用空出的右手狠狠卡住蛇头,拇指顶住蛇的下颚处阻止它攻击我的头部,脚尖用力点地,身体猛地往前晃动。蟒蛇没有防备,在惯性作用下,连人带蛇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几年的磨练已经让我冷静了不少,关键时刻能将潜能都爆发出来。我知道那蟒蛇接下来会缠得更紧,便利用倒地的瞬间抓住蛇头,向一旁滚去。周围有很多灌木和石子,我原本打算把这140多斤的重量全压在蛇身上,它必然会被下面的树枝和石头割伤,那时再伺机逃脱。 谁知,那大蟒非但没松开,反而带着我一起滚了出去,我只觉得整个人像只旋转的陀螺从上面自由落体。原来,距离我几米远居然有一个陡坡,那蟒蛇带着我就从坡上甩了出去。 那坡大概有十多米高,我直直地摔在了坡底,幸好有蛇当肉盾。底下碎石很多,左肩火辣辣地疼,根本无法动弹,估计是砸在岩石上面,胳膊脱臼了。 那蛇看来被砸蒙了,一时找不到方向,蛇身慢慢舒展开。我赶紧拖着没有知觉的左臂挪到一旁,想趁机抽出匕首结果了它,却发现那刀早不知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妈的!我低吼了一声,急忙看向四周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武器。 这时,蟒蛇已经缓了过来,见我在那里东张西望,马上曲成了一个s型再次向我袭来。 我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顺手的工具,心知这次肯定躲不过了。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着它的攻击直接迎了上去。 蛇的腹部是最柔弱的地方,我腾出右手,任那畜生在我身上七缠八绕,用手挡住它的头,找准地方一口咬了下去。 一股血腥味瞬间充斥了口腔,那蛇吃痛死命挣扎起来,蛇身也越缠越紧,我的半个身子已经没有知觉了。我不敢放松,心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残,眼睛一闭加大了手上和嘴上的力度。 都说蛇血大补,一些高档的餐厅还将蛇血与鳖血混合起来,美其名曰【玄武血】。想来,此刻我已经不知喝了多少口,估计下辈子的都补完了。 我与那大蟒僵持了十多分钟,就感到身上蓦得一松,整个蛇身好像面条一样瘫软了下来。俗话说两蛇相争胜者为王,看来今天我这小龙更胜一筹。(77年是蛇年,蛇年出生的男孩子被称为小龙) 我舒了口气,吐出一大口血,刚才咬得太用力牙床都破了,想来那口血有一半是自己的。我慢慢从蛇的尸体中爬出来,把那畜生踢到一旁,躺在地上整个人已经完全脱力了。 人一旦从极度紧张的情绪中放松,就如同废了一般。正当我以为自己潜能爆发,又救自己一命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嘶嘶声。 我猛地抬头一看,操!是那蛇的老公寻媳妇来了!后来那条比先前的居然粗上一圈,在我头顶上吐着鲜红的信子。 现在这种状态我几乎绝望了,看来我吴邪今天注定要成为蛇的下酒菜。想到这里,我反而不再害怕,心里异常平静,只是略有不甘,脑海里闪过唯一的念头――对不起,我等不到十年了。 我眼见那条蛇慢慢弓起巨大的身体做出攻击的架势,任命得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被送入蛇腹的那刻。 忽然,一阵破风的声音从头顶划过,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打斗声还有蛇发出的嘶嘶声。 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一个人正背对着我,右手已插入蛇的下颚,左手抱住蟒蛇的身体,双手使劲一拧,居然将蛇头转了360度,生生扯了下来。那蛇来不及缠上那人的身体就挂了,长长的尾巴在原地抽动数十下便没了动静。 我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人走到我边上,脸上带有少许急切,问道:“你有没有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淡然的黑眸,心里面惊叫了一声:天啊!是闷油瓶! ------------ 第十五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2-07-24 认出闷油瓶的瞬间,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大脑一下子就放空了。他娘的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进了青铜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老子其实已经死在蛇肚子里了? 在我的理解中,我以为还要等上几年,我甚至做好了十年后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可我万万没想到两年后他居然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出现。 直到他打开手电,走到我身边检查伤势,我才确定眼前的闷油瓶是活着的,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在我脖子上的气息——看来刚才的动作让他耗费不少力气,呼吸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闷油瓶看上去比两年前变化不大,我死死盯住他的脸,妄图找出一点别人伪装的破绽。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面愤怒、委屈、疑惑、兴奋,等等,各种情绪揉在一起,一时间使我语无伦次。左肩的伤痛已经让我无法囧正常思考下去了,我强撑着眼睛瞪着闷油瓶,企图用眼神逼他说出答案。 事实证明,闷油瓶可以很好地忽略掉来自外界的任何不利影响。他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尽量小心地抬起我的胳膊,轻声道:“脱臼了。” 碍于身上的伤,我咬着牙尽量不爆出粗口,可一肚子的问题憋在心里难受得差点吐血。心说等老子有力气了,用牙也要把这瓶子盖撬开。 闷油瓶看了一会儿我肩膀上的伤,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看向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青铜拨浪鼓,湖北随县还出土过一个青铜建鼓,只是没有装双耳,大约这么大——” 我一愣,看向他比划的手势,心说他跟我说这个干嘛?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还没回过神,只听“喀嚓”一声,手起刀落间闷油瓶已经把我的胳膊复位了。 我疼得翻了一个白眼,差点晕过去,才明白这丫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再回味他刚刚说的话,靠!青铜拨浪鼓!那不是我跟何大兔说过的吗?就着月光和手电再仔细一瞧,他身上穿着果然是白天遇到那个烤玉米的山西老乡的衣服。我说他身上的味道有些怪,居然是烤玉米的味儿! 我脑袋一下子就充血了,顿时想跳起来把他踹翻在地,再捆到树上用浸过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他,一边抽还要一边说,让你对不起我让你对不起我! 妈的!耍老子开心是吧!一天不演点戏会死人是吧?你真当自己是周杰伦啊! 突然间,我又莫名生出一种的恐惧——我真的太不了解他了。不!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了解张起灵!他就像一个游离在玻璃窗外的游客,我们对他而言就是关在里面的动物。偶尔他会被吸引,会停下脚步,却根本不会留下来。 一种悲哀感从心底升了上来,我突然觉得无比委屈。心说,老子为了你几次连命都差点送了,到头来却被当成个傻逼,别说掏心挖肺了,连最基本的行踪也不清楚。 闷油瓶可能读出了我的想法,似乎很无奈地叹口气,淡淡地看着我,道:“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明天天亮你就回去吧,这里的局不是你能参与的。” 他妈的又是这些话!我暗骂道,三叔讲过,闷油瓶讲过,就连鬼影人也讲过。早知道这话这么万能,当初考试不及格时怎么没想起来对老师说呢。 我索性靠在岩石上闭上眼睛,冲他摆摆手,心想:儿大不由娘,爱滚就滚吧,老子真是累了。 呆坐了一会,突然犯了烟瘾,我记得守夜时把烟和打火机随手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此时往身上一摸,烟没有摸着,倒是摸着一个梨子。掏出来一看——嘿!刚才一顿穷追猛打居然没有烂掉!心说还挺结实的,早知道多买点,还能当武器使。 想着就递给了闷油瓶,说:“咱们分了吧。” 闷油瓶看了一眼,摇摇头没吭声。 爱吃不吃!我懒得理他,在衣服上蹭了蹭,狠狠咬下一口。等到再抬头时,发现身边的闷油瓶竟然不见了! ------------ 第十六章 虚惊一场 更新时间:2012-07-29 我当场呛得直咳嗽,赶紧拿起手电四处照了照,周围除了我一个,哪里还有能喘气的。心说,开什么国际玩笑!难道刚才全是我的幻觉?其实他根本就没回来过? 我猛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低血压造成的头晕,踉跄着冲四周大声喊道:“张起灵!张起灵!” 周围除了几声乌鸦叫,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我不死心,又在附近来回转了几圈。地上只躺着两条蟒蛇的尸体,其中一条还尸首分了家,那个血淋淋的蛇头正直勾勾盯着我。除此之外,哪里还有闷油瓶的影子?!可如果是幻觉,也太他娘的真实了吧。这一大滩血迹又该怎么解释?还有我的胳膊? 一种无力感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几乎让我崩溃,心里顿时一凉,鼻子酸了起来。心说,他妈的不带这么玩人的吧!明明刚才还在跟我说话,几秒钟的时间人居然就没了,甚至连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没了!莫非真是老子精分了? 就在我颓废到快要瘫倒时,左侧的树林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别是那蛇一家子全找过来了吧?!我赶紧抹了一把脸,后退几步与那片丛林拉开距离,又把咬了一口的梨子也举起来,弯腰作出攻击的姿势。心说,如果出现意外,至少能缓冲一下,争取点时间。 那灌木丛抖动几下,猛地钻出一个黑影。我几乎下意识就要用梨子砸过去,却见到闷油瓶拨开灌木走了出来。此时,我真该庆幸他没有反身一脚把我直接踹出去。 看到我的动作他也微微一愣,然后冲我摊开了手掌。 我一看,他手里居然托着一捧野酸梅。原来这家伙不吃梨,自个儿摘酸梅去了。可你他娘的倒是吭一声啊!吓死我的小心肝了!再说,梨子不比杨梅解渴?!我抽了抽鼻子,在心里面把闷油瓶全家都问候了一遍,顺手接过来几颗。 嗯,酸酸甜甜还不错。 “这个给你。”闷油瓶把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我一看,正是之前那把甩丢了的黑金匕首。 这匕首虽不及黑金古刀威力大,却也锋利,大小和重量适中,我之前用得相当顺手,算是一件不错的龙脊背了。只是这黑金匕首是从人家小哥的家里顺手牵来的,怎么都算不上一件多光彩的事情。(那串被胖子摸来的西藏佛珠还是暂时不告诉闷油瓶的好……) 我脸上一红,赶紧左顾右盼道:“啊,那个本来是要还你的,一直没合适的机会……” “你拿着防身用。”闷油瓶直接打断我,把黑金匕首放在地上,然后躺在我的旁边,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 ------------ 第十七章 黎明的营地 更新时间:2012-07-29 虽然心里还是堵得厉害,可闷油瓶能回来也算一件天大的喜事,至少他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去送死。 一晚上我都没敢睡踏实,总害怕一睁眼闷油瓶子又不见了,加上一直担心几个伙计的安危,稍微休息了一下,等肩膀上的伤不痛了,就催促闷油瓶往营地赶。 之前被那条母蛇勒的下半身差点瘫痪,虽然闷油瓶帮我按摩了几下,血液还是不算通畅,走得急了脚下好像踩着棉花,我只好靠在闷油瓶的肩膀上任他拖着我,也算是抵了之前他宰我的人情。 到达营地时,天刚擦亮。地上的火堆已经熄了,帐篷周围躺着十几条蛇的尸体,居然是清一色的烙铁头,想必昨晚也是一场恶战(烙铁头被称为蛇中熊猫,濒临绝种,一条能卖到100万。早知道抓几条了,看着一地尸体真心疼)。我不知道营地昨晚发生了什么,心里面一阵焦急,赶紧大喊了几声“九姑娘”。 就见从帐篷里出来一个伙计,胳膊上缠着纱布,一见是我急忙迎了出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来人叫大勇,是三叔以前的老伙计,为人很憨厚。他一面走过来扶着我,一面把昨晚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 原来在我和老金子离开后不久,不知到从哪里窜出一堆蛇,很快就把营地包围了。小九三人虽然手上功夫都不错,可对方毕竟是出了名的五步毒蛇,被咬到的话,两小时之内就能丧命。三人弄得狼狈不堪,大勇还被蛇咬了一口,幸亏老金子及时赶了回来。 再后来,那蛇潮突然全部退走了,好像有计划的样子。老金子把遇到的事请跟小九一五一十地说了,小九当时想到可能多半是冲我来的,所以连夜带着老崴他们去树林里找我,让受伤的大勇留下来。 “少爷你可不知道,九姑娘见少爷一晚上没回来,快急疯了,说是找不到人就放火烧山!” 放火烧山?想毁尸灭迹啊!我刚要说话,就听闷油瓶“啧”了一声,把我往大勇身上一丢,头也不回得向帐篷那里走去。 我的腿还在发抖,被他这手劲一推,差点没站住。就见闷油瓶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我,问道:“有吃的吗?” 我本来就憋了一夜的火,可是对着闷油瓶又不能发作,只得臭着脸给他拿来方便面和饼干,又没好气地嘱咐大勇去烧壶开水。本想回帐篷里补觉,扭头看到闷油瓶身上还穿着那件一股子玉米味的衣服,想了想,从行李中翻出一套换洗的衣服递给他,告诉他营地外不远有个水潭。 闷油瓶自顾自得提着一个水桶,到溪边洗澡去了。我想起昨天还剩下半个烤玉米没吃,等他回来,连同泡面一并递给了他,道:“你也尝尝。这玉米火候不足,下次烤的时间再长点。” 闷油瓶接过玉米咬了一口,居然破天荒得点点头。他娘的太神奇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置身事外的东西做出反应。在我的印象里,闷油瓶是个有极强目的性的人,多余的话绝对不说,多余的事绝对不做。能让他做出评价的东西,不是与他的目的相关,就是与他的专业相关。 一瞬间我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闷油瓶。 趁着给他倒水擦手的机会,我学着胖子在塔木陀营地时那样,在他脸上捏住用力地一扯。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举着水壶没说话。我顿时尴尬地笑了几声,又装摸做样在闷油瓶脸上抹了几把,故作镇静道:“吃东西这么不小心,你看!都蹭到脸上了。” 装腔作势忙完一通,困倦感袭来,我打了个哈欠跟大勇简单交代一番,就圆润地赶回帐篷里补觉去了。临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闷油瓶的脸,手感还真不赖。 ------------ 第十八章 与闷油瓶的冲突 更新时间:2012-07-30 我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本以为一觉睡到了天黑,起来才发现只是大亮而已,看来这几个小时睡得相当踏实。 我伸了个懒腰,听到外面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急忙起身从帐篷里钻出来,发现小九他们几个已经回来了,此时正跟闷油瓶对峙着,大勇站在双方中间指手划脚解释着什么。我看后面的老金子两人要掏枪,赶紧跑过去,喊道:“老金、老崴,放下枪,都是自己人!” “吴哥!”小九见我没事,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对闷油瓶充满敌意。我看到闷油瓶替换下来的衣服就放在脚边,心知小九也是认出了闷油瓶的装扮,可能对当时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吴哥,这人――” “说来话长,总之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详细的情况到帐篷里去谈。” 小九点点头,示意伙计们收起枪,四个人先后进了帐篷,我也尾随着闷油瓶一同进去。折腾了一晚上,发生的事情都相当诡异,双方总要互相交换一下意见。 小九他们的信息基本上跟大勇说的差不多,只是老崴说不过三句话就带上一句“崴了崴了”,还真没辜负当初这个绰号。 我们把各自的经历都说了一遍,然后几个人齐刷刷地转向闷油瓶,希望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些答案。闷油瓶好像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只是低头看着从怪物手里抢回来的地图,没有吭声,我连问了他好几句都没有理,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尴尬。 “喂!你就是哑巴张吧!”小九看不惯闷油瓶的拽样,语气里多少有些不善:“听说您老人家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儿个什么歪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耍我们也过瘾了,宰我们也够本了,别是想劫胡吧?!” 果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闷油瓶虽然闷了点,可骨子里也是个狠角儿,当初连三叔和陈皮阿四都敬他三分。凡是道上资深的伙计们从心底畏惧闷油瓶的实力,基本上没人敢和他正面发生冲突,更别提说出这么刺耳的话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我平时就在闷油瓶和胖子中间打屁周旋惯了,这种时候赶紧出来打圆场:“别瞎说,小哥不是那种人,不会跟兄弟们争‘饺子’吃的。” ‘饺子’是倒斗的黑话。那些干不法勾当的人为了避免在外面透露关键性的消息,引起雷子的注意,就编了一套自己行里能听懂的‘专业术语’。这各行都有各行的‘术语’,互不冲突,淘沙子也不例外,基本上都是从老一辈口头传下来的。 ‘饺子’就是其中的一种,其实是对墓地的戏称。既然淘沙子能有铁筷子夹喇嘛,自然也有要吃的‘饺子’。行话里,管倒斗又叫“盛饺子”;如果是处女墓,就叫“现煮的”;被先人‘到访’过的墓叫“煮过了”;不好倒的斗就说“饺子烫嘴”;没什么值钱东西的斗就说“馅太小”或者“过火了”。当然,不同朝代的墓还对应不同的饺子馅,非常形象。 有时会听到下面的对话: “哥,有饺子吃吗?”(有能倒的斗吗?) “有!今儿的饺子不错,现煮的,个大皮薄,是糖馅儿。要注意,有点烫嘴。”(有!这次是个油斗,从没被人动过,墓主是女性。但是机关多有危险,不太好办。) 记得我刚带人夹喇嘛那会儿还不懂这些黑话,听到他们说“饺子烫嘴”,我当时就接了一句“那用嘴吹吹。”现在想起来,真是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伙计们跟九姑娘出生入死过,平时都看他的脸色行事。现在以为到手的鸭子要被人抢了先,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了,伸手就摸向腰间的家伙。 我一看事情要闹大,赶紧呵斥他们不要乱来。闷油瓶当作没看见,理都不理我,自顾自走出了门口,边走边道:“我并不站在你们这边。这里也不是你们该来的。回去吧。” 听他这么一讲,我也急了。心说是老子自己要来吗?明明就是有人千方百计拖老子下水!你他妈把我一人诓进了长白山,自己先溜号不说,又三番四次耍得我们团团转!现在倒跑出来充圣人,你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啊!老子早知道这次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这么想着就一步跨到闷油瓶的面前,伸出手臂挡住他:“你不准走!”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古董店的小老板了,这几年的经历也让自己多少带了一点匪气。况且爷爷说过,做任何事情要主动!既然大家都想瞒着你,可事情偏偏又找到你头上,那就干脆迎面直上,主动出击。即使最后还是什么也不知道,至少不会让自己后悔。 伙计们都在旁边看着,我老吴家绝不能在这里漏怯,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闷油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张起灵!你的喇嘛我吴邪夹了!” ------------ 第十九章 善意的谎言 更新时间:2012-08-01 闷油瓶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会作出这样的举动,略微愣了一下,看着我冷冷吐出一串数字。 我听到这个数字后直乍舌,立马说不出来话了。心说,这哑巴张果然不便宜,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不过,伙计们都在场,我又不好丢这个人。大致盘算了一下,真要一口应了下来,哎呦喂!那还不跟剜心头肉似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私下找个机会,让闷油瓶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打个折,就见闷油瓶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慢慢探向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偏过脑袋,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大声说道:“我给我给!刷卡还是现金?” 闷油瓶的手停在半空,又慢慢放了下来,之后没有再说话,而是绕过我向营地后面的水潭走过去了。 整个上午,闷油瓶都一个人待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在巴乃的时候极像。我知道他又陷入了自我放逐状态,不敢打扰他,只是中午过去给他送了一顿饭。 闷油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闷头吃着。我搓着手坐在一旁,有些郁闷,心说,两年时间没见,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问句‘你吃了吗’也行啊。 我正暗自不爽,就听闷油瓶子淡淡地说了一句:“额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急忙抬起头看向他:“你刚才在和我说话?” 闷油瓶似乎颇为无奈,微微皱着眉,伸出奇长的手指,指着我额头的地方。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不是要拧断我的脖子,看来这闷王还是挺关心人的。 我摸了摸额头上那道疤,自嘲地笑笑,道:“你说这个啊。这是在你进长白山后,大约一年左右,具体时间我忘了。那时我刚接下三叔的生意,道上的很多人都不服,三番五次找我麻烦。不瞒你说,有几次小命差点没了……” 说到这里,我偷偷瞥了一眼闷油瓶,发现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作声,没来由得有些心烦,也懒得再说下去,随口敷衍道:“那天我正散步,后面来辆摩托车,给我脑袋来了一下子。再醒过来时,衣服全没了,还被泼了粑粑,黄灿灿的。这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我说完了,估摸着闷王也不会难过到痛哭流涕,就打算起身回去。 闷油瓶抬起头,目不转睛得盯着我,表情有些凝重。过了半晌,我以为他是睁眼睡着了,刚要挪动一下,就听他忽然问道:“为什么还要干这行?” 为什么?!我暗靠了一句。谁当初求老子十年后接替他的,自己放的屁自己忘了吗?!我他妈实心实意履行承诺,你可倒好,提前下了岗! 我极力压制住脱口欲出的咆哮,心说,算了,这些话也就心里面想想,我也不指望这只瓶子会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我使劲捏了捏眉心,转移话题道:“你当时不也看到那个包裹了?!现在看来,是有人偏要拉我进这个局,躲也躲不过。” “你可以不用卷进来。”闷油瓶继续看着我,弄得我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 我急忙打断他的话,压住火气冲他摆摆手,“你说过,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同样,我的局也未必是你的局。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不是进了青铜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的口气已经很不善了,见闷油瓶跟预想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也顾不得在他面前保持形象,咬牙切齿道:“当时你把我弄晕了一走了之,我可是在那个地方巴巴守了三天!差点死在暴风雪里!真出了事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一想到当时的情况,我就觉得委屈,也没心情再跟他耗下去了,索性站起身,整理几下衣服,赌气道:“这趟夹喇嘛我一分钱也少不了你,完事后到账,账号告诉九姑娘就行!”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走去。 “你不会有事的。”闷油瓶背对着我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自己也愣住了,转过头呆呆地看向他。 闷油瓶没有继续说什么,同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想起身回去。 我看着闷油瓶走过我身边,联想到当时我的装备太过简陋,他并没有刻意阻止我,而我执意跟着他的后果就是差点被冻死。想到这里,我突然一阵寒心,冲着他身后大声叫道:“那你就眼看着我去送死?!” 他停住,转过身,淡淡地说道,“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我仍然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闷油瓶想了想,走回到我面前,继续道:“你在山下买了一条黄鹤楼,又砸了几个瓶子,下午在二道白河打了一辆黑客。” 听到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我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明白了,心说,吴邪啊吴邪,你这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狗囧日的,原来他一直躲在某处看着我安全离开。丫当时根本就没进那条缝隙! 如果没记错,那机关是在缝隙的入口处,中间经过那个休息的温泉洞,也就是我们看到壁画的地方。再一路往里,就能通过缝隙直接到达青铜门。那时候,他带着我一起进了温泉洞,途中并没有消失,而里面的缝隙也没有被封石堵住,说明外面的机关是开启状态。等我醒过来,发现缝隙已经被封闭了,应该是闷油瓶启动了那里的机关。如此一来,他又是怎么通过缝隙的?或者说,如果他当时就进入了青铜门,又怎么可能从缝隙出来再次启动机关?难怪闷油瓶没有带足装备,并不是他不想出来,而是这混蛋压根就没打算进去! 想到这里,我脑袋嗡地一下子就充血了,人有点失控,冲他大喊道:“既然你还要回来,为什么当初不跟我说清楚?!” 闷油瓶看着我,道:“为了证明一件事。” 我急忙往前赶了两步,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他冲我摆摆手,然后淡淡笑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得到答案了。”说完,转过身,慢悠悠的走回去了。 我顿了一下,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冲他的背影补了一句:“你的手怎么样了?” 闷油瓶只是象征性地挥了两下那只手,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 我一个人像傻子似的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心里忽然一阵暖意,不由得苦笑起来,喃喃道:“还真是一只闷油瓶……” ------------ 第二十章 带队出发 更新时间:2012-08-05 简单吃过午饭,我跟他们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马上出发。 本来小九还担心我肩上的咬伤,但我想早点到达照片中指示的地方,简单上了点药,打了一针血清,推说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招呼伙计们准备上路了。 这次是闷油瓶带队,我知道他来这里必定有个人原因,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其实我也考虑过,闷油瓶并非一个贪财的人,绝不会因为钱财方面与别人发生争执。假如某一天他真和我认识的人发生了冲突,比如小花、比如胖子,甚至二叔、三叔,那时我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闷油瓶没有带我们爬山,而是往山下走。那部分根本没有山路,全是很斜的坡,需要互相扶才不至于滚下去。 四周树木岑天,杂草丛生,比起我们之前休整的地方不知道茂密多少。虽然是下午,阳光被巨大的树冠遮住,竟有些昏暗。中间还需要翻过几个小的峭壁,着实辛苦。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烙铁头和其他大型的毒蛇。倒是有几寸长的竹叶青,受到惊吓后,嘶溜一下就钻进草丛里去了。 最让人头痛的还是山里的小虫子,尽管我们把袖口扎得紧紧的,还是有虫子钻进领口或袖口,咬一口跟针扎似的疼。 以前总听潘子说他打仗那会儿的故事。越南潮湿闷热,沼泽又多,蚊虫自然少不了。那时他在越南,遇到的各种虫子都叫不上名字,可咬人极厉害,有时不起眼的一只小虫能咬下一块皮肉。 刚开始士兵们都不懂,直接从水里摸蛤蜊或钉螺,以为用水煮熟了就能放心食用。有些人干粮吃光了,基本上天天靠吃这些维持着,后来肚子变得极大,人却瘦得不成样子,还总是喊冷。越南属热带季风地区,总的特点是气温高湿度大,热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冷。 随军的军医给这些人做检查,发现得病的战士们身上有一些针眼大的黑洞。更严重的,胳膊上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洞,跟蜂巢似的。风一吹,就从那些大的洞里透过去,难怪会喊冷。 还有的战士在逃跑时被绊了一脚,直接把脑袋晃掉了。其他人过去一看,发现脖腔内爬满了白色的虫卵,肉和脂肪全被啃噬差不多了,只靠一层皮连着,轻轻一碰就掉。 当时美国大兵就深受其害,越南战争是美国人的‘滑铁卢’,更是一场噩梦。最有名的电影《第一滴血》就描写了美越战争的残酷,三叔可是史泰龙的铁杆粉丝(后来我想,他招了潘子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猫儿山的虫子虽不及沼泽中那么恐怖,可是天气本就闷热,汗水湿淋淋地粘在衣服上,再被小虫子一咬,又痒又疼。老金子三人拿出我特制的血球拍在身上,发现根本不管用。我当然知道我的血只对食肉性的虫子偶尔起些作用,对于他们杀人般的眼神,我假装看不见。 闷油瓶在面前走得很快,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想必还是他的血更正宗一些。其实我也很好奇,闷油瓶的血是否对所有虫子都能免疫?目前来看,遇到过的虫子都对他无可奈何,可为什么对野鸡脖子就不行呢?我的血虽然时灵时不灵,可被鸡冠蛇咬了一口居然没挂,不知道是抢救及时(这点我绝对不相信)还是我的血真能克制蛇毒。 期间伙计们不止一次吵吵着虫子咬得紧,老崴干脆嚷着要闷油瓶放点血驱驱虫,都被我厉声喝住了。 大概走了两个小时左右,我们一行来到一个小瀑布的边上。小瀑布挂在一处低洼上,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后面的山层层叠叠,在雾气环绕中若隐若现,甚是奇特。峭壁上爬满了树藤,还有几棵松树和云杉凸出来,从下面看去十分险峻。树藤上还挂一坨一坨块状物,不知里面包裹的是树木的根茎还是动物的尸体。 我注意到山壁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洞穴,有的入口被藤蔓封死了,有的还能隐约看到形状。老金子说那是蝙蝠洞,白天蝙蝠们都躲在洞里睡觉,晚上才出来觅食,整洞的蝙蝠活动起来,景象相当壮观。 大勇听到这里,趁大家休息的时候,也给我们讲了一个三叔夹喇嘛时遇到的奇事。当时,三叔带着几个伙计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墓,就是挖在山洞里。一个伙计没听指挥,自己跑到耳室去装宝贝,结果被某个东西一口咬在脖子上。当时只出了点血,没红没肿,大家也都没在意。 之后的两周都不见那个伙计上工,私下一打听才知道,那人回来后不久就开始怕光怕热,声音竟然变得很尖锐,眼珠子瞪得极大,里面全是血丝,连外貌都发生了变化,像极了电影里的吸血鬼。当时家里人还以为他感染了狂犬病,送到医院人家根本不收。 后来,那个伙计开始脱皮,不是像蛇那种蜕皮,而是一整块一整块往下掉,一碰,一块皮就揭开了,好像皮肤是临时沾在肉上一样。再后来,十根手指和脚趾也一个个脱落了。据那人家属描述,他的手指好像熟透的果实一样,啪地一声就掉在地上,断口都是平滑的,手掌上只留下五个大小不一的坑。 那人的身体和精神受了严重刺激,有一天终于忍不了了,直接把刀插进天灵盖才结束自己的痛苦。那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伙计们都对洞穴里的墓相当抵触。 我听得浑身直发麻,总感觉手指也会啪地一声掉了,赶紧转移话题,问闷油瓶接下来该怎么走。 闷油瓶指了指那个小瀑布,道:“后面有个山洞,我们从山洞穿过去。” 稍微休整了一下,我们便立即出发。按照老金子的说法,耽误到天黑,恐怕蝙蝠全出来了,这里又是深山老林,很容易出事。 那个山洞被藤蔓覆盖住,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闷油瓶打前锋,我紧随在后,小九垫底,几个人需要淌着齐小腿的水前进。山洞并不难走,只是水底很湿滑,我踉跄了好几次,还有一次鼻子直接磕在闷油瓶的后背上,疼得我直咧嘴。心说,闷王的肌肉也太结实了,这要练多少年才能变成这样。如果胖子在就好了,砸在他身上,白白软软不会受伤,还很舒服。 山洞不宽,只能容一个人通过,里面却是极高,各种石钟乳倒挂在上面,好像无数把利剑悬在头顶。因为瀑布的原因,湿乎乎地让人很不舒服。周围全是哗哗的水流声,非常嘈杂,隔着一个人就听不到说话了,只能扯着嗓子喊出声。 往前走了一段,脚下的水漫过了膝盖,瀑布声逐渐听不到了,气味却越来越难闻。身侧的活动空间不大,周围又热又臭,只能闷头前进。 走着走着,总感觉有东西噗噗掉进水里,虽然声音不大,可是隔一会儿就有这么几下子,好像青蛙之类的小型动物在跳水,让人慎得慌。 我把手电调成散光,往上照了一下洞顶。我靠!岩壁上竟然挂满了蝙蝠,密密麻麻一层叠着一层,目测能有上千只。刚才落下的东西居然是蝙蝠的粪便,难怪味道这么特殊。我真佩服闷油瓶能找到这里,也不嫌臭。 又走了大约两个小时,终于见到出口的亮光了。不用在又臭又潮湿的山洞里前进,我们几个高兴地欢呼起来。 出口也是一个靠近水潭的地方,但空气好了许多。我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相当明显的缓坡,对比照片,应该就是“下狗坡”了。没想到闷油瓶居然带我们从山腹中穿了过去,如果按照之前的路线,至少还要走上一直两天。 天色渐渐拉黑,我们几人决定在附近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直奔目的地。 伙计们都去生火煮饭了,我扫了一眼周围,慢悠悠地走到出口,掏出枪指着洞口深处,喊了一声:“出来吧,兄弟!” 除了闷油瓶,几乎所有人全是一愣,然后迅速聚集到洞口,掏出家伙齐刷刷指向洞里。 只听山洞传出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紧接着就有人说了一句:“别来无恙啊,小三爷。” ------------ 第二十一章 新的成员 更新时间:2012-08-05 这声音非常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又不敢放松警惕,一直举着枪直到那人从山洞钻出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我有些惊讶,心说怎么是他?不可能啊!再看了一眼,绝对没有错!可是怎么可能是他?我能想象任何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人。 来人带着一副墨镜,乐呵呵地笑着,居然是在蛇沼遇到的黑眼镜。 黑眼镜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对着他的几把枪。这人我接触过,当时对他印象还不错,不过那时他和闷油瓶都是三叔夹喇嘛雇来的,多少只能算生意上的同伙而已,还不及闷油瓶和我亲。 黑眼镜大概是一直潜在水里跟过来的,身上衣服全湿了,还沾着几粒蝙蝠屎,一股子骚臭味很难闻。我捂着鼻子等他先说话,这种时候主动权完全在我们这边,即使他身手再好,也不怕他不交代。 黑眼镜扫了我们几人一眼,竟然转向闷油瓶,道:“我跟你说过不保险吧。看来你的小三爷成长不少啊。” 他这种举动在我的意料之中,见到他时,我就肯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所以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只是再次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小九几人的反应显然比我要激烈得多。哑巴张自不必说,黑眼镜的名号在长沙地头也算响亮。如今,两大倒斗界一哥联手,别说是抢‘饺子’吃,就是把我们几人连锅端都有可能。 我手下的伙计们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尤其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坐以待毙。见他俩认识,小九迅速跟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两把枪齐刷刷对准了闷油瓶。 对峙的局面已经形成,伙计们做出了他们认为的最合适的判断,接下来就是等我命令了。只要我点头,完全可以将闷油瓶和黑眼镜‘就地正囧法’。 之前,我对江湖上的事情完全不明白,接触到的也仅限于港台的黑帮剧。自从我接手了三叔的生意,真正接触到这个圈子,才知道许多内幕。道上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没有哪个能做到真正的身家干净。抢生意砸场子的事情每个月都能唱几出,你不伤别人,就有人主动上门找你麻烦。 只是我的性格使然,对这种血腥的行为避之不及,基本上都交给四朵金花处理(王盟不算)。眼前的事情如果换成三叔,绝对会果断除掉后患。可我是吴邪不是吴三省,对方又是闷油瓶,我肯定不会与他刀剑相向。想着,我压住指向闷油瓶的枪口,让他们都冷静些。 “吴哥!”这次小九真的急了,语气里带出了不满,“我不知道你跟哑巴张以前是什么关系,可他三番五次把大伙儿耍得团团转。你了解他这次的目的吗?你确定他真的值得你相信吗?!吴哥,你这么做会让兄弟们寒心的!” 小九的话不无道理,这种决定确实对我非常不利。我是绝对相信闷油瓶不会害我的,可黑眼镜给人的感觉一直很癫,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俩的身手又是有目共睹,真的发生冲突,我们五人估计只有被秒杀的份。 伙计们本来就担心这次会黑吃黑,全仗着小九一直压制着。可如果真被小九说中了,即使我再怎么相信闷油瓶,在伙计们中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甚至长沙地头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赌一把。 “我信他!”我放下枪,转向闷油瓶,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道:“我只要一个答复。” 闷油瓶也看向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吩咐伙计们把枪收起来。 小九几人虽然不太情愿,也只得照做。黑眼镜站在旁边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见我摆平了手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小三爷,没看出来呀,当初在塔木陀怎么没瞧见您有这身霸气。” 我被他身上的屎臭味呛得想吐,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道:“你把墨镜摘掉不就看见了?!” 黑眼镜被我说得一愣,随后捂着肚子“咯咯咯咯”笑个不停,让人看得莫名奇妙。 我没有心情跟他贫下去,等他笑够了,对他道:“我不让伙计杀你,不代表会相信你。你如果有自己的目的,只要不妨碍到我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黑眼镜用食指推了一下墨镜,一本正经道:“我也加入你们如何?小三爷。” 他这么一说倒让我略感意外,想到他和闷油瓶的价位都不低,如果闷油瓶的出场费堪比周杰伦,那么黑眼镜至少也算赵本山级别的。于是,我摇了摇头,道:“抱歉,夹不起!” 黑眼镜笑着扫了眼闷油瓶,又看向我,道:“免费的,算是这几年重逢后的见面礼。” 我对他的这种说法有些不解,只是我的性格向来随遇而安,也没有往其他方向多想。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当时就该再往前考虑一步了。 ------------ 第二十二章 识破 更新时间:2012-08-10 黑眼镜的加入使队伍的战斗力提高到一个新的等级,我顿时感觉底气硬了不少。一个人的钱能夹到两位倒斗专家,对我这种小商贩而言,这笔投资还是相当划算的。 以前三叔常说,淘沙子不需要人多,六七个足矣,最好身怀绝技,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时我多嘴道:“您说的是葫芦娃吧。”被三叔一掌拍在脑袋上,把我数落得一无是处。现在这个阵容要被他老人家看到,肯定又会捶胸顿足骂我不知好歹了。 准备完毕,小九带着老金子主动去附近巡逻,我知道他一直对闷油瓶二人不放心,就示意其他伙计去准备晚饭,我们三人则坐到了火堆前。 黑眼镜不见外,把脏衣服全脱了,光着身子泡在水里洗澡。我总觉得不自然,尽量不往他那里瞧。过了一会儿,就听黑眼镜呵呵笑了几声,背对我道:“小三爷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那个哑巴是你吧?”说完,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闷油瓶,发现他只是看着火堆不吭声,火光打在他的脸上阴阳不定。 黑眼镜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我:“小三爷这几年历练,变得厉害了。” “不敢当。”我摆手道:“只是你们互动时破绽太多了而已。” “哦?”黑眼镜索性面向我,上半身靠在岸边的石头上,笑道:“愿闻其详。” 我见他此时脸上还挂着那副墨镜,不由觉得好笑。想象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带个口罩跑出去,也算是穿了件比基尼(虽然该遮的三点一点儿没遮住)。 我假装咳嗽了一声,用手掩饰住想笑的冲动,道:“疑点有两个。首先,我刚看见你们扮演的山西老乡和哑巴时还不觉得奇怪。可当你一出现,小哥并没有看向你。按照常理,有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身边时,人的第一反应是作出最基本的防御,也就是先用眼睛确定这个人是否有危险,并下意识保持一定的距离。当时,小哥连头都没抬,这不符合人的正常应激反应。尤其是你刻意接近小哥时,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小哥虽然作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却一直避免与你进行眼神交流。而正常人受到来自外界的威胁时,目光至少停留在对方身上2秒钟以上。那么只说明一个问题,你们肯定是认识的。” 黑眼镜听得津津有味,不知在想什么,竟光溜溜地从水里站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 我见他嘿嘿两声又钻了回去,心说这人也太不拘小节了,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第二点,小哥救出我之后,我认出他就是那个卖玉米的老乡。基于前一点,我肯定另一个也是伪装的,所以我开始留意周围是否藏有第二个人。不过直到我回到营地,也没发现被人跟踪。本来我以为是自己多虑了,可当我无意间告诉小哥玉米不熟时,他居然回应了我。按照小哥的性格,他对这种无聊的事情肯定不会做出反应,这种行为太反常了。所以我怀疑他点头并非是对我,而是和某人在暗中进行交流,趁这个机会传达信息而已。” 说完这些,我心里一阵小得意,不经意看向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我,见我注意到他时,迅速将眼神换到别处,让人莫名其妙。 黑眼镜听完,呵呵笑个不停,一手支着头,一手往身上泼水,道:“看来小三爷对哑巴还挺了解。不错,我当时正躲在树丛里和哑巴用唇语对话,本来还挺佩服他抓住了一个好时机,没想到被小三爷识破了。只是,小三爷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进洞呢?” “我并不知道。”果然,黑眼镜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连闷油瓶也微微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我对他俩的反应很满意,接着道:“我不敢断定暗中那个人是否跟了上来,当时只想诈一诈。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权当自己过度紧张。不过――”我转向闷油瓶,“不过,我没想到小哥你在大家聚到洞口时,竟没有任何动作,光凭这一点我就断定自己蒙对了。” 其实从闷油瓶以前扮过的张秃和车夫来说,他的演技简直是影帝级别。我对他的判断并没有十足把握,我甚至认为他是故意露出这么多破绽给我看的,就像他当初暗示陈文锦就在我身边一样(虽然没有成功)。 不过,黑眼镜替我问出了这句话:“我说哑巴,你是故意的吧……” 闷油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黑眼睛没有介意,从水里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到我旁边点起一支烟,笑道:“小三爷的脑袋果然灵光!没错,这几天我俩一直躲在树林里,做点爱做的事。” “哦?”我也点上一支,凑到黑眼镜旁边,尽量压低声音,问道:“眼镜兄,你老实交代,你和小哥是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的?是不是有啥特殊关系?” 我在塔木陀就挺好奇这事了,凭我和闷油瓶的关系,想要找到他都非常困难,他们又是如何搭上线的呢?而且我也想通过这个问题了解到他们的立场。如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黑眼镜绝对会打马虎眼,那时我就要多留个心眼了。 谁知,闷油瓶腾地站起来,冷冷甩了一句:“没有关系。”便头也不回地往帐篷方向去了。 一时间我有些懵,转过头看黑眼镜,他又捂着肚子开始笑起来。 我被他笑得心烦,搂过黑眼镜的肩膀,装作哥俩好的样子,道:“眼镜兄,我被蛇袭击的时候你在旁边吧。” 黑眼镜愣了一下,刚要张嘴说话,我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肚子上,骂道:“你他妈当时就在附近,为什么不早出来?!看我被蛇咬好玩是吧!” 一想到他们当时躲在树丛里居然见死不救,气就不打一处来,加上昨晚开始就憋了一肚子内火,这一拳力气下得极重。 黑眼镜没有防备,疼得蜷起身子,却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说:“小三爷,有些话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之后,他揉揉肚子站起来伸个懒腰,拍拍我的肩膀,道:“小三爷也早点休息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对了,以后叫我瞎子就行。” 我也冲他笑笑:“那也不要叫我小三爷了,听着太生分。虾子!” “拜托不要把重音放后面,小天真。” ------------ 第二十三章 被诅咒的村子(一) 更新时间:2012-08-13 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们重新整理了装备,按照原计划继续赶路。这一次目标很明确,我从望远镜望过去,只要再爬半天的山路,应该就能到达目的地。虽然这几天被折腾得够呛,一想到胜利在望,大家的情绪还是很亢奋的。 收拾行李时,黑眼睛眼贼,看见我别在腰间的黑金匕首,找我要过来在手里耍了几下,感叹道:“果然是条龙脊背,小吴,送给我做见面礼吧。” 我心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赔给我我都不换。最后被他说得实在烦了,就装作没听见,要来地图和其他人讨论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从我们现在的位置望去,对面的半山腰上,一排排小楼隐藏在浓密的树丛中,地势明显要比周围矮下去一大截。我们需要继续下到山脚,再翻到对面的山坡才能到达。 这次要去的是苗族聚集区,看样子属于生苗的范畴。一般隐居的部落都会定期派专人出去采办,一走就是个把星期甚至一个月,每次都会把生活必需品买足带回来。至于粮食蔬菜,基本上自给自足。当然,也会有外面的送货郎偶尔进山贩卖一些小玩意什么的,村里人会拿比较贵重的东西与之交换。 现在很多山林开发成了旅游区,不少当地的土著居民也被汉化了,送货郎这种职业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来看,最近的村落离这个水富村也要几十里山路,真不知那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我正查看前面的地形,黑眼睛‘咦’了一声,抢过我手里的地图翻过来,然后指着背面的画说:“小吴,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 我一愣,想到前天晚上守夜时,随手在地图背面画了一张闷油瓶的素描,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早把这事丢脑后了。 黑瞎子这一嗓子,把伙计们全部招了过来,大家凑在一起,一边看画一边偷瞄闷油瓶,啧啧称赞画得太像了。 我老脸一红,想找点什么话题搪塞过去,闷油瓶走过来一拍我的肩膀,折起黑瞎子手里的地图,道:“走了。” 之后,一路上没再发生其他特别的事情,我无心记录这些枯燥的琐事,就不赘述了。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来到地图标记的地方,发现没有路了,全是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丛。正犹豫着是不是走偏了,就见闷油瓶径直扒开树丛钻了进去。我们不敢多耽搁,赶紧跟在他的后面。又走了大约十分钟,拨开前面的灌木,终于看到一大片低洼,应该就是‘下狗坡’了。 后来一想才知道,在山里赶路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从一座山看另一座山,跟从山下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景色。眼前的村落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住,难怪刚才看不到。 路上,我们遇到一个苗族打扮的老头,大勇的外祖母是苗人,他本身也懂一些苗语,这次带上他,也省去了临时找翻译的麻烦。 大勇上前跟他打听路,那老头指着前面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看到我们几个人时,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好像见了鬼似的,指着闷油瓶的方向又哇哇说了一堆,然后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我心里一凉,赶紧问大勇那老头刚才说了些什么。大勇想了想,道:“那老人说的是老苗话,全国能说的加起来不超过千人,能听懂的也不多了,我也只是听个大概。他的意思是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我心说,他娘的废话,看他比划也能猜到什么意思!我更想知道那老头最后说了什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便急忙问他:“下面呢?” “下面没了呗。”黑瞎子不合时宜的玩笑让我想直接爆粗,就见大勇面露难色,看了一眼闷油瓶,道:“他说,‘它’回来了。” ‘它’回来了?它还是他?是指闷油瓶吗?难道他以前来过这里? 我也看向闷油瓶,发现他并没有理会我们的目光,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可我有一种感觉,自从进入这座山之后,闷油瓶似乎变得阴沉了。也许他又跟以前一样,已经知道或者预感到了什么。 之后,我又私下跟大勇确认了一遍,到底是哪个‘它’。大勇摇了摇头,只说,不是任何一个‘它’,那个老头说的是‘恶魔’。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我们终于找到了照片上的村子。不愧叫做水富村,旁边不远处有好几个水潭和小瀑布,本来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可惜只零星分布着二十几座吊脚楼,而且绝大多数都空了的样子,显出一片凄凉。 这种情况在中国很多农村都十分常见,由于过度偏僻,年轻力壮的村民都出外打工不回来了,留守的也是一些老弱妇孺,想来这里也不例外。 进了村子,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当地人坐在门口聊天,见我们出现,表情都变得不善。还有的村民看到我们走过来,赶紧将门窗关上,从缝隙里冷冷地观察着我们。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好像被当成了摸进村的鬼子兵。我以前在巴乃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那些是二叔安排的人,肯定不会伤到我们。现在不一样,尤其是生苗,基本上与外界没有接触,对生人尤其是外族人会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有的部落甚至不允许任何外来人进入自己的领地,一旦发现就会用十分严厉的族规加以惩戒。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都跟在闷油瓶后面。他好像来过这里,对村里的路相当熟悉,带着我们来到一个吊脚楼前。 一路上,我注意到好几个竹楼门上都有跟照片中一样的那种鸟的图案。路过一个废弃的老木楼时,我特意停住观察,门上的图案是刻上去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顿时心生好奇,再走近一些,发现上面画的的确是一只鸟,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好像小石子一类。我不知道这种图案是否是少数民族的图腾崇拜,有的寨子确实沿用上古的传统,有着属于自己部落的专有图腾。可惜那是一些尚未开化的种族,现在基本上找不到了。 而且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如果是图腾,为什么有的门上有,有的却没有?难道说必须够一定级别的著民才有资格刻上?我还留意到一件事,凡是刻上这种怪鸟图案的房子,不是已经空无一人就是人口出奇的稀少,使整个村子都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鬼魅氛围。 ------------ 第二十四章 被诅咒的村子(二) 更新时间:2012-08-13 在我走神的时候,闷油瓶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吊脚楼前。小九见我独自落在后面,怕村里人起疑,赶紧喊我过去。 眼前的木楼跟村里其他房子一样,是歇山式穿斗挑梁木架干栏式楼房,属于最普通的苗族建筑。这种吊楼一般分上下两层,底层用作家畜和家禽的栏圈,以及用来搁置农具杂物等东西。中层作为客房和卧室,正中间为堂屋,有时安放祖宗圣灵的神龛。富裕的大户人家会盖第三层作为仓库,多用来存放粮食和种子。 吊脚楼在二楼地基外架上悬空的走廊,作为进大门的通道,走廊上安装有独特的s形曲栏靠椅,苗语叫“嘎息”(ghabxil),民间有一美称叫“美人靠”,这是因为姑娘们常在此挑花刺绣,向外展示风姿而得名。如果闷油瓶以前在这里住过的话,估计经常会靠在回廊的坐椅上看风景,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了。 我带着大勇跟闷油瓶上到二楼,因为年头太久,木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走上去震起一层灰。窗户和木柱风化脱皮了,门框上还贴着半幅褪了色的对联。 闷油瓶没有说话,抬手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才听见从里面传来脚步挪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位上年纪的老人,看样子有90多岁,脸上的皱褶好像核桃皮,能夹死苍蝇。 老人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闷油瓶的瞬间,浑浊的瞳孔突然睁圆了,接着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嘴巴张开又合上,跟进村时遇到的那人一样露出惊恐的表情。 当时给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以前见过闷油瓶,经过了几十年,发现当年那个人居然一点也没有老,所以才会大惊失色,就像我第一次在二十年前的考古队照片上看到闷油瓶子一样。可心里却有个念头在提醒着我,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 闷油瓶低声跟老人说了些什么,尽管老人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此时似乎有所缓和,随后点了点头,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某一个方向。 我没想到闷油瓶居然还会老苗话,心说,这丫果然深藏不露,看来对他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便转过头问大勇他俩在聊些什么。 大勇听了一会,道:“只能听懂几个单词,说的是首领、原来的地方、死亡、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他也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由得心里有些着急,就看到闷油瓶拜谢了老人,然后转向我们,道:“跟我来。” 我们几人跟着他又往上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个更大的竹楼,占地有八十多平米,一共三层,比起村里的其他房子要豪华得多。柱子、墙壁和地坂全是用上等的杉木条和杉木板作成,屋檐、柱端和前门上方雕着三爪蟠龙,柱上还刻画出花、草、虫、鱼等饰物。虽然许久没人居住,却不像其他空置的吊脚楼一样被腐蚀得残破不堪,相反只是落上薄薄一层土而已。想来这个楼所处的位置极佳,能享有如此待遇的绝对是首领级别的人物。 有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可以肯定的是闷油瓶绝对到过这个村子,当时和这里的某些重要人物有过接触,可能是长老或者族长,又因为某种原因使得全村都对他抱有一种恐惧感。 我不知道闷油瓶过去是什么样子,他的身世太过复杂离奇,不能简单地用好或坏来定义。说他闷,也只是因为他平时不是在望天就是在睡觉,给人一种不存在感。其实前几次的接触中,每到了关键时刻,闷油瓶的表情还是相当丰富多彩的,至少我能从他脸上读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从以前的经历看,闷油瓶跟‘它’、跟三叔、跟考古队确实有过交集,某段时间甚至与我们的探险步伐完全一致。其实我知道,他是一个目的性非常明确的人,一直在按照自己规划好的路线前进。说到底,他与老九门、与考古队,与我和胖子的相遇,完全是一种美丽的巧合,仅此而已。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失落感。就好像你以为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驴友能结伴旅行,其实人家认为你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也许下一个转弯,他就会对你saygoodbye,然后大家各奔东西,相忘于江湖。 在我神游的时候,黑瞎子他们已经撬开了门上的锁。 ------------ 第二十五章 被诅咒的村子(三) 更新时间:2012-08-22 吊脚楼里面的空间要比外面看上去更加宽敞,是四排三间式,偏厦里还有厨房和简易的浴室。我想起google搜到的关于苗族的风俗,据说长老和苗族首领可以娶多个老婆,住的房子也比其他著民要大,主要是为了安置几个老婆,防止她们干架。想来跟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些相似,脑袋里就想象了一下闷油瓶坐在正堂,左拥右抱笑得一脸猥琐,其中一个老婆还带着墨镜。 分配好了房间,老金子几人去收拾行李和准备晚上的伙食,闷油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惦记着门上的画和照片里的山洞,就打算在村子里四处勘察一下。 黑眼镜似乎也无事可做,我想着多个人多个帮手,便带他一起下了楼。路上,我试探性问他来这里的目的,黑眼镜只是笑着推说是被闷油瓶夹来的,我心知多说无益,也就随他去了。 整个村子被包裹在一片高大茂密的树林中间,占地虽大,也就二十来户,而且大多房屋是空着的,显得十分萧条。我指着一处门上的鸟的图案,问黑眼镜怎么想。 黑瞎子摸了摸了墨镜,笑道:“画得可够难看的,连爪子都没有。” “又不是名画鉴赏。”我白了他一眼,“你能从画里看出什么名堂?” “什么也看不出来。”黑眼镜道:“只知道刻得够潦草,应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可能当时很紧迫,来不及精雕细刻。” 短时间完成?我又仔细看了看门上那只有些抽象的鸟,总觉得某些地方有种违和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铃铛、照片、山洞、鸟图腾、蛇尾人、奇怪的村子……线索太过零散,根本拼凑不上。我又尝试把这些跟二十年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发现更加说不通。这段时间出现的东西,似乎有意指向另一个方向。 我正按着眉心努力思考,这时从山下走上来一个青年。这倒让我十分意外,自从进了村子,遇到的不是老人就是妇女儿童,基本上看不到任何壮劳力。 青年见到我们二人,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没有表现出敌意,待在原地愣了一会,便走近我们,用生疏的汉语打了声招呼。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心中大喜,干脆与他攀谈起来。 青年自称叫阿保,因为口音比较重,我只听了一个谐音,不确定是保佑的保,还是宝贝的宝。 阿保的本名叫水保砀金。苗族的名字很奇妙,一个苗名知三辈。苗名的秘密规律――儿子的名、父亲的名、祖父的名依次组合,它表明苗族儿女是代代繁衍不息的。而且苗名中,子、父、祖父三代的名不得相同;在同一个氏里,同辈人名字不得相同,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如此看来,他的父亲叫砀,祖父叫金。 外出打工或读书的苗民也会取一个书名。阿保说因为出生地周围有很多泉水,整个村子又名水富村,苗族村寨一村一个姓,这个村子取海姓,他为了图方便就叫海保了(如果是海宝也不错)。 阿保自称在村里算是有出息的,是水富村唯一的大学生,在广西读建筑系,现留在省城一家设计公司。父亲早早过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病重的母亲,平时从来不见人,都是托邻居帮忙照顾。这次向公司申请特批,提早赶回来给家里帮忙。 我看小伙子个子不高却相当壮实,人也挺实在,就跟他打听了一下有关村里的奇闻异事。没想到阿保非常热情,拉着我们往家里请,说是正好尝尝他刚摘下来的新鲜果子。 我和黑瞎子被他拉到了家里,是很简陋的双层小楼,在村子边上,与其他房子有些距离,底层养着几只老母鸡。我们跟他来到二楼,发现正中的房间门窗紧闭,想来是他母亲病得太重,不方便出来待客。 他把我们带到偏厦的侧屋,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四角方桌,一条断腿还用砖头垫上保持平衡,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小伙子给我们沏了一壶茶,说是村里最好的茶叶,让我们品尝品尝。 这几年积累的经验,让我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或者喝水,生怕着了道。看阿保一副热切的神情盯着我,有些过意不去,就抿了一小口,味道说不出来的怪,有点甜味,入喉又略微发涩。 黑瞎子就滑头多了,只是摆摆手,推说自己肾不好,喝水多了容易起夜,阿宝也就没再继续谦让。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倒不是我这人有多功利,只是周围习气如此,我也没有逆流直上的魄力。见他生活条件不好,又想着能借此打听一些村里的传说,就拿出一叠钱摆在桌上,只说他家境不富裕,养个大学生怪不容易的,这些权当给他母亲看病用。 小伙子推让几下,也没再客气,喝了一口茶,便开始给我们讲述有关这个村子的事。(他说的汉语比较生硬,我也只能边听边问,断断续续将他的大意理顺了。) 原来,这个村子早在他还没出生时就存在了,只知道很早以前发生过一场大火,原来的村民一夜之间全消失了,只留下一大片残砖废瓦,现在的村民都是后来迁移过来的(这倒跟老谭调查的情况吻合)。 30年前,这里还算繁盛,并不像现在这么荒凉。事情的转变来自某位苗族首领的更替,据说上一辈的首领因为突发疾病去世了,大长老按照苗王的遗愿指定了一个年轻人当新的苗族首领。只是,这个人并非村里的原著民,很多苗人都不服气,还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乱。 那个年轻人当时脱掉了自己上身的衣物,露出了舞动的麒麟纹身,踏火焚风。一些老人当场跪下叩拜,大呼天降神灵,其他人再不满也不敢违背长辈们的意愿,于是新的苗王就决定下来了。 新首领继任之后,村子里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怪事。每次出事前,傍晚都会传来持续不断的怪叫声。第二天,村里肯定有一家门上出现一只鸟的图腾。苗语管这种鸟叫做“akwol”,就是乌鸦的意思。最可怖的是,被诅咒的那家里,几天后就会有人消失不见,连尸体都找不到。 大家认为有人得罪了神明,神明大发雷霆要将有罪的人作为祭品带走,于是纷纷担心诅咒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整个村子开始变得人心惶惶。直到某天,一个村民消失之后,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随着一阵巨响,森林深处传来一声非常诡异的惨叫。第二天,首领的门上居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图案,那个年轻的苗族族长从此便不见了踪影。 曾经有胆大的苗民在晚上偷偷扒着门缝往外看,见到一个浑身碧绿的怪物从森林里走出来,移动速度极快,挨家挨户转圈,好像在寻找猎物。之后,爬上了一户人家的二楼,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见它摸了几下大门,门上就出现了一只鸟的图案。当那个怪物跳下楼时注意到有人偷看。据那个苗民描述,当时只感觉被那个怪物盯了一眼,浑身一阵酥麻就失去了知觉。昏迷前,恍惚看到那个怪物在类似眼眶的地方长满了头发。 阿保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后来,村里幸存下来的人说,最后一届苗王根本不是神灵下凡,而是派来的恶魔。因为那个年轻人有一双淡然如水的眸子,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老人说,那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对最后的比喻有些在意,不过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没错。闷油瓶确实来过这里,还作为最后一届苗王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么,他当时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个绿色怪物又是什么东西?说到长满头发,四姑娘山里确实见过一个,是否是同一品种?那只鸟并不是代表吉祥和地位的图腾,而是一种诅咒的符号。那么这个符号又代表了什么意思?是有选择性的出现还是随机出现?闷油瓶最后几天的经历又是怎么回事? 再问阿保关于之前那场大火是否有什么说法,他只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一是他们本来就属于外来移民,二是年头太久了,知情的老人基本上都过世了。 我明白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见天色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出门时,我习惯性随手把门关上,却不小心被门上的倒刺划破了手,血顿时流了出来。阿保担心木头上有细菌,急忙拿来医疗箱和酒精棉球给我消毒。 黑眼镜扫了一眼他的动作,嘿嘿笑道:“哟,小伙子手法倒挺专业。小吴,你们大学里还教护理?” 我知道黑瞎子嘴上没把门的,怕阿保脸皮薄挂不住,刚要打圆场,就看阿保的眼神有点不自在,犹豫了一下,怯生生道:“不瞒两位大哥,我家也是受过诅咒牵连的其中之一。听阿娜讲,那时我还没出生,家里就出现了那种图腾,阿爸几天后也突然消失了。村里人都很忌讳我们母子,为了维护阿娜,我总跟村里的小孩子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又不敢跟家里说,就瞒着阿娜给自己包扎。”(我一算,原来他比我还大几岁,看起来这么年轻) 阿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是呆呆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不再吭声。我看了一眼门板,果然有一大片被刀划掉的痕迹。想来那个刻痕极深,阿保想涂掉门上的画,也是下了很大功夫,整扇门斑驳点点,划伤我的便是其中一个凸出的倒刺。 之后,我们拜别了阿保打算回去。下楼时,我无意间向上瞥了一眼,见二楼窗子打开一条缝,发现我在往上看,就猛然关上了。 我心里憋了一大堆问题,只觉得烦躁不安,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上。刚走几步,阿保就从后面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阿娜想请你们两位上去一趟。”阿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阿娜之前从来不见生人,这次恐怕……”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便安慰了几句,和黑瞎子重新上了二楼。阿保母亲的房门只是象征性地敞开了一点,屋里昏暗暗的什么都看不到。 阿保抱歉地对我们笑笑,冲着门里说道:“阿娜,他们来了。”然后只让我一人靠近门口,说是他母亲吩咐的。我忽然闻到从里面飘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就像是中药熬糊了。 里面的人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沙哑着嗓子说了几句苗话,听声音病得不轻,有气无力的,喘气跟破风箱一样。 我和黑眼睛都听不懂苗语,阿保想了想,面露难色道:“阿娜叫你们小心些,说是……” “是什么?你不要顾忌,只管说!”阿保的样子看得我心痒痒,真想直接撬开他的嘴。 “她说,恶魔在你们中间。” ------------ 第二十六章 被诅咒的村子(四) 更新时间:2012-08-22 这句话完全把我打懵了,我清楚地知道她指的是谁,但在心底最深处,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些狗屁话。 我不肯这么放弃,还想继续追问,阿保摇头直说他母亲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说话,让我们高抬贵手等等。屋里的咳嗽声更厉害了,气管好像要断掉。理智告诉我,现在急不来,即使把阿保的房子拆了,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来只能回去再从长计议。 从阿保家出来,我几乎是处于一种大脑放空的状态,心里涌出的各种问题搅在一起,难受得胃疼。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闷油瓶在这里生活过的那几年,只是他的过去跟我此行的目的是否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看来只能亲口问一问。 回到住处,我特意观察了一下二楼的所有门窗,并没有发现类似乌鸦的图案或被划掉的痕迹。这事倒让我觉得有些蹊跷,难道是我猜错对象了?要不就是有人提前来过,将所有门窗都换成了新的?可是说不通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老人在以讹传讹、故弄玄虚。这种人云亦云的现象确实符合某些人的心态。 我在检查时,连二楼的厨房和浴室也没放过,老金子他们以为我是跑来监工的,立刻作出一副认真干活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九姑娘一边扎着围裙切菜,一边赶我出去,直道:“吴哥你再忍忍,快做好了。” 晚餐还算丰盛,大勇竟想到用高价从村民那里买来新鲜的蔬菜和山鸡,看来有钱到哪里都好使。 我因为白天的事情,心情有些压抑,没怎么吃菜,只是多喝了几杯。闷油瓶在开饭前就回来了,也是闷声不响地吃着。其他人看出气氛不对,没敢多说话,一顿饭吃得跟送路餐似的,就差旁边奏哀乐了。 晚饭过后,我惦记闷油瓶的事,在屋里实在憋得难受,想了想还是去一趟他那里问问清楚。闷油瓶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见我进来,只是象征性扭了一下头,便把目光又转了回去。 我对这种冷场已经习惯了,点了一只烟,走到桌子前,说道:“下午我在村子里了解到一些事情。” 闷油瓶收回目光看向我,一双眸子黑得不像话。 我深吸口气,把下午知道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这次我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把阿保母亲的话告诉他。闷油瓶静静地听着,直到我说完也没有吭声。 我有些沉不住气,问他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闷油瓶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记得了。” 我一愣:“你不是全部回忆起来了吗?” 闷油瓶看向我,脸色似乎有些不悦:“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都记起来了?” 这下倒问得我哑口无言,一想,是呀,他什么时候亲口承认过。两年前他来我的店里,我也是从他的眼神和气场,判断出他应该想起了所有事情。可他没有主动提过他恢复了全部记忆,只说他的事情办完了。而我问他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他也是告诉我“结束了。”,并没有给我一个正面的答复。 这代表什么?他又不小心失忆了?如此说来,我又一次狗屎运般在他寻找记忆的星光大道上乱入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很尴尬,我闷闷地抽了两口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就听闷油瓶对我道:“只是想起了一些琐碎的片段,我感觉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很重要。” “有什么重要?”我看向他,心说,来找你当年的几个小老婆吗? 闷油瓶没有回答我,而是站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两张黑白照片摆在桌上示意我看,又拉了一把椅子坐了过来。 第一张照片是一对年轻的父子,两人站在一座大雪山前面。第二张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跟一个苗民的合影,背景就是这个村子。 看到照片的瞬间,我呼吸一窒。这两张照片确实与我密切相关,可以说是绝对斩不断的关系。那个被冻得鼻涕横流还笑得一脸二缺的孩子,就是我在镜子里看了快三十年的自己的脸。旁边那位是我老爹,也被冻得面无表情。而第二张里那个中年男子,就是我的爷爷――长沙狗王吴老狗! 我心里咯噔一下,浑身一凉,心说,闷油瓶怎么会有这两张照片? 关于第一张的那段经历我还有些印象,当时温顺的父亲跟爷爷因为某事大吵一架,带我去了一趟长白山,似乎什么也没干就回来了。用我自己的话说,老爷子一辈子窝囊,居然也爷们了一回,虽然失败了。 之后,我曾问过老爹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是我爹一副‘打死我儿子也不说’的架势,后来对这件事我渐渐淡忘了,也不记得当时是否拍过照。 至于第二张,我从没听家里人提起我爷爷去过广西,更别说这么偏僻的地方。如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我家族的秘密,居然在闷油瓶手里,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感觉酒精开始上头了。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我大叫道。 “这张――”闷油瓶指着爷爷那张照片,道:“是今天下午在一个房子里找到的。” “在哪里?快带我去!”我急忙问他。 他看着我,说:“那里只有这一张照片。我当时觉得奇怪,就拿回来了。”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里已经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 “那这张呢?”我指着另一张,问道:“又是从哪里来的?” “长白山,二道白河。”闷油瓶轻轻吐出几个字。果然跟我想的不错,我老爹如果想瞒我,是不可能把这么明显的东西摆在家里的。 一个想法突然蹦到我的脑袋里,闷油瓶认识我爷爷倒还说得过去,当年带领老九门盗墓的领头大哥就是他,说不认识绝不可能。只是他怎么认得我老爹和我小时候的样子? 带着这个疑问,我有些不快地看向闷油瓶,“你的意思是我爷爷和我老爹与你来这里的目的有关?你一直在暗中调查吴家?” 闷油瓶摇了摇头,说道:“你的照片是我在追查一些线索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这些事我也没有想明白,只能告诉你,肯定与照片无关。更详细的情况可能要问你家里人了。” 我家里人?说实话,爷爷虽然脾气好,但性子很倔,这点我和老爹都遗传了他的性格。爷爷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估计连奶奶都不会告诉。 当初那盘棋是爷爷跟三叔下的,我老爹居然一个字都不知道。现在三叔不见了,唯一可能知道详情的就是二叔,但是二叔的性格我是了解的,他是绝对不可能告诉我。这么说来,想知道答案还是要我亲自去查。 ------------ 第二十七章 再次冲突 更新时间:2012-08-29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待了一会儿,闷油瓶突然对我道:“吴邪,我给你看照片不是为了让你再陷进去。你要知道,你爷爷,还有你家人,瞒着你是为了保护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又是这句话,居然比上次多了十个字,看来这个村子果然有问题,连闷油瓶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我没有理他,而是反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说自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闷油瓶再次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到底是什么?别说又不能告诉我!”我本来就被下午的经历弄得心烦,现在又出现两张莫名其妙的照片,刚刚整理好的线索被打乱重新搅在一起,一点头绪也没有,心中不由得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一直把我们当成傻子吗?!” “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闷油瓶的脸色变得有些冷,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今晚喝的酒是老崴从山下带来的,入口柔但后劲大,加上晚饭吃得少光喝酒,酒精开始发挥效用。我只觉得脑袋发胀,借着酒劲,几年来憋在心里的火腾地全发起来了,爷爷跟奶奶吵架时经常说孰可忍孰不可忍,我他娘的今天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我大吼道:“你不准走!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说着,就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关节。 这招我是跟六子学的,叫做扣脉门,想当年陈文锦在海底墓就使过。这次也管不了他会不会把我踹到门上或者夹爆我的头,直接上前就是一抓。闷油瓶意外地没有躲开也没有反击,只是轻轻往后移动了下手臂,我扑了个空,只抓住了他单薄的胳膊。 闷油瓶手臂上的肌肉真是结实,我感觉好像抓住一根钢板。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了,紧紧拽住他的胳膊拉到身前,咽了一口唾沫,道:“你必须告诉我!” 闷油瓶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把我的手拉下去放到桌上,然后坐下来叹口气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放屁!我站到他面前,真想叫伙计们每人拿一架mp7,把丫拖出去枪毙十分钟。俗话说酒壮怂人胆,现在酒劲完全上来了,人也变得有点歇斯底里,心里的疑问像手榴弹一样,全部砸了出去。 “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门上的画是什么意思?!” “那些消失的苗民哪儿去了?!” “村民口中的怪物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住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同样的图案?!” “你跟黑瞎子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什么勾当?!” “你打算耍我到什么时候?!” 闷油瓶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既不理我也不看我,独自低头饮着茶,只是听到最后几句时,拿杯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我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一个泼妇,心里和嗓子全冒了火,抢下他再次放到嘴边的杯子,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摔在桌子上。 闷油瓶还维持着送茶的动作,看我已经癫狂了,微微皱眉,无奈地叹气道:“你冷静点。” “冷静?你他妈叫我怎么冷静!”我感觉脸部已经充血,额头的血管突突跳着疼,只好用双手撑在桌子上保持平衡。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差点死在长白山?!” “我知道。” “你了解被所有人瞒着快疯了的滋味吗?!” “我懂。” “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还是根本在骗我?!” “我没骗过你。” 我们两个好像在玩快速问答游戏,加上我已经处于抓狂状态,虽然犹豫了一下他刚才说的话,可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冲闷油瓶吼道:“你这样对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不想害死你。” 我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了,好像突然被当头淋了一盆凉水,顿时没了脾气,酒也清醒大半,嘴巴也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为什么总想支开我?” “因为你和这个世界还有联系。”闷油瓶紧盯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 我没想到闷油瓶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试探性地问道:“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留恋的东西吗?” 闷油瓶再次将目光投向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眼睛深沉得不像话,我无法读懂他此刻的情绪。 最后一点火气也在他的沉默中彻底被浇灭了,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我想这大概是他和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次对话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便直起身子出了房间,我愣了几秒急忙追出去问他想干什么。闷油瓶没有正面回答,背对我道,“告诉你的伙计,后天一早准备下地。” ------------ 第二十八章 下一个是你 更新时间:2012-09-06 从闷油瓶的房间出来,我没有立即回屋,而是晃到楼下抽了一根烟,平复一下刚才失控的情绪。 闷油瓶最后的表情让我想起来心里就一阵钝痛,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心说,吴邪啊吴邪,你他妈就一混蛋!怀疑谁不好,偏偏去怀疑闷油瓶。他要做的事肯定有他的理由,至少人家从来没有想过害你。他一个人无依无靠,可能只剩下你唯一一个朋友了。人家过去三番五次救你,等他几年又怎么了,现在就觉得自己亏了?只要他乐意,后半辈子养着他都行! 想到这里,突然豁达了许多,琢磨着找个机会主动道个歉,闷王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刚要转身上楼,看到闷油瓶正倚在二楼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远处,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想了想,在下面冲他挥挥手,等把他的注意力成功吸引过来,我咧开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冲他笑了笑,然后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闷油瓶看着我,表情柔和了许多,也动了动嘴巴,说的是“晚安”,之后就回房睡觉去了。 我看着他关上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突然蹦出一个奇妙的想法:如果能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也不错。 回到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山里空旷,能看到比城市更多的星星。小时候,大人们最爱讲的就是,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星星坠落之际,一个灵魂就要离开尘世,所以人们才会看到流星。闷油瓶看到流星的机会应该比我们都多,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他脸上那种淡淡的悲凉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我被冻得打了一个喷嚏,心说居然也当了一回文艺青年,便起身去关窗户。刚走到窗边,忽然听外面传来一阵“咯咯咯咯”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大勇买的母鸡跑出来了,就探出头看个究竟,外面除了茂密的树枝被吹得摇摆不定,投在地上的影子好像鬼手一样,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声音还在持续着,我想去拿手电,突然一个通体绿色的影子从楼下闪了过去,速度极快。 我立刻联想到阿保说的那个故事,暗靠了一句,心说,怎么奇怪的事情都被老子碰到了。刚要喊人,就见那个鬼影居然三窜两跳蹦到窗户上,一丁点动静也没有! 再关窗户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东西就扒在窗沿上,一动不动盯着我。我赶紧往后退几大步,伸手去摸放在装备里的枪。谁知,那个鬼影见我有所动作,下半身一弹,向我猛扑过来,一下子将我踹翻在地,力气大得惊人。 我被他这一脚正踢到小腹上,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赶紧手脚并用,踉跄着往前爬了几步。想到小九就睡在旁边的房间,张嘴就要喊救命。 那个东西见我要喊人,居然从背后一把捂住我的嘴,另一手顺势卡在我的脖子上。我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卡在喉咙口全成了呜呜声。 相信大家都有过这种经验,大喊大叫的时候,是只出气不进气的。此时,我的脖子被掐住,一口气上不来,根本没有办法呼吸,只能往外扳住那怪物的爪子,死命挣扎。屋里没有多余的家具和摆设,想制造点动静引起注意都难。 鬼影见我不老实,揪着我的脖子直接按到墙上,头和后背砸在木板上,撞得我眼前直冒金星。我心说,这帮人他妈的睡得这么实,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有一个醒的。 那鬼影下了死劲,我感觉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双脚腾空只能乱扑腾,好像待宰的母鸡。借着月光,我终于看清那个怪物的真面目了,绿色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脸上,竟然没有五官,眼眶的地方长满了头发,好像触手一样不停蠕动着,看得我一阵反胃。 怪物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已经不自觉地抽搐了,眼睛开始往上翻。心说,完了完了!不知道明天一早他们发现我横死在屋里,会是什么表情。 据说,人在窒息前能产生快感,男性还有可能达到高潮。果真如此,那大夥的表情岂不更加精彩?想到这里,我知道再挣扎也没有用,索性用手拼命去抓那个怪物的头部,也许还有转机。如果我有幸活着,一定拿书去抽那人的脸。谁他妈告诉你会高潮了,就算有,这种时候也没那个心情去享受! 我的手在接触到怪物皮肤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那根本不是人或者动物的皮肤,倒像是人造的皮革。我没敢多想,抓住那东西的头皮使劲一拉,居然把整个头皮连同面部和脖子上的皮肤全扯了下来。 我暗暗吃惊,第一反应,老子什么时候手劲变得这么大!第二反应,这也太残忍了!再低头一看手里,竟是一个假头套! 看来这不是个怪物,是有人cosplay!再往上瞧,我操!竟然是闷油瓶的一张脸!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双眼血红,好像中了邪一样,满是杀戮的气场,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我突然想到阿保母亲提到的一个词――恶魔! 趁他刚放松的间隙,我急忙试着叫了几声他的名字。闷油瓶愣了一下松开手,我刚要喘气,他再次掐住我的脖子,力道比刚才更大。 “你……疯了……吗……是我……”我憋着涨红的脸,艰难吐出几个字,却看见闷油瓶凑到我的眼前,露出肆虐的表情,冷笑道:“你太碍事了!” 碍事?我碍他什么事了?!我趁他专心盯着我的空隙,往他身后看去,尽量发出声音:“黑……子……” 本以为这样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没想到闷油瓶居然纹丝不动,掐着我的脖子直接拎到床上,冷冷道:“下一个是你!” 我靠!我心里骂道,你还打算强奸老子不成?就算我是多管闲事,纠缠你多了些,你他娘也用不着来强的吧! 闷油瓶的手好像铁钳一般,我被压到床上动弹不得,此时已经完全脱力了。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也不知是被掐的,还是因为对方是闷油瓶。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就听闷油瓶凑近我的耳边,语气中充满了残酷,轻声道:“吴邪,你早该死了!” ------------ 第二十九章 凭空出现的图腾 更新时间:2012-09-06 随着意识在逐渐消失,我的脸上传来一阵疼痛,就听旁边有人啪啪拍手道:“喂哥们,醒醒,做什么梦呢。” 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差点撞上眼前人的鼻梁,这才清醒过来,发现黑眼镜正乐呵呵地看着我,“睡觉都能把自己憋死,你也算人才。” 原来是场噩梦,我坐在床上连喘了好几口粗气,第一件事就是感觉身下有没有异样,还好一切正常,这才放松下来。刚才的梦太真实了,我心说难道在潜意识里,对闷油瓶真的存在无比的恐惧吗。 “别发呆了,”黑眼镜正色道:“出事了。” 我脑子还有些昏沉沉,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他。黑眼镜“啧”了一声,伸手指向窗外。我看外面亮起了火把,立即意识到不妙,鞋也来不及穿好,几乎是跳着冲了出去,差点绊个狗吃屎。 来到走廊,就见几个人全站在外面,一脸的严肃。尤其是闷油瓶,呆呆盯住一个方向,面如死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心里一紧,赶紧顺着他的方向望去,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房门上,竟然凭空出来一只鸟的图腾! 太匪夷所思了,我记得当时明明每个门窗都检查过,如果有的话,是绝不可能漏掉的。何况这里又是闷油瓶的房间,如果有人在门上刻东西,他会察觉不到? 我担心闷油瓶子会崩溃,急忙下楼,凑到他的面前,就听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它’回来了。” 这种状态跟他刚从陨玉出来时极像,我心里咯噔一声,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赶紧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轻唤他的名字。还好,闷油瓶这次并没有失忆,虽然目光还是有些呆滞。 他看向我,用略有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真的来过这里,可能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之后任我如何追问,他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门板上的图。 我向伙计们了解了大致情况。原来,大勇半夜起来放水,一团黑影忽然从眼前一闪而过,害他差点尿在裤裆里。回房间时,又瞥见闷油瓶的房门上闪了几下绿光,有只鸟一样的东西从半空缓缓落在上面,一眨眼就没了。他走过去一瞧,门板上居然留下了一只鸟形的痕迹。大勇吓得当场叫岔了音,从楼梯上直接滚了下去。 按照大勇的说法,当时有一只会发光的鸟停在闷油瓶的房门上,几秒钟时间就变成了一副图形。太诡异了,怎么可能出现这么离奇的事情,难不成村里还藏个崂山道士能剪纸如镜? 我拿着手电上楼,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的周围,发现地上有一些木头碎屑,还有一点黑色的粉末和几只虫子残骸。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里顿时了然。 正要起身证明我的猜测,就见更多火把从远处向这边移过来,还夹杂着不少人声。不一会儿功夫,白天见到的那些村民都齐刷刷地聚集在楼下,想来是被大勇的叫声惊到,赶来看个究竟。 我不敢怠慢,赶紧下楼来到他们面前。刚要开口说话,为首的几个老人推开我,举着火把凑到前面往上照。看到门上的图腾时,几人同时一惊,立即转向身后哇啦哇啦说个不停,后面二十来个苗民立刻显得异常激动。 这时候指望闷油瓶翻译是不可能了,我看向大勇,发现大勇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惧,对我们结结巴巴道:“完……完了!村民们生气了,要点天灯!” “把话说清楚!点什么天灯!”小九一把抓住大勇的领子。 大勇指向闷油瓶,怯生生道:“是他!是哑巴张!他们要点哑巴张的天灯!” 如果时间倒退回我们三人大闹新月饭店时,我听到这话肯定笑抽了,居然敢拍卖闷油瓶,也不怕砸在手里。而现在,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天灯”可不是用钱能摆平的,那是要闷油瓶的命! 我看向那些村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镰刀或简易的狼牙棒,情绪相当亢奋,看来今晚不说清楚是躲不过去了。我吩咐大勇用苗语先安抚一下,千万不要将事情闹大。 说实话,眼前都是老人和妇女,以我们现在的装备,杀出一条血路肯定不成问题。这么偏僻的山沟,即便屠村,估计也要一年半载后才被发现。只是我目前想和平解决,如果他们执意要取闷油瓶的命,这种下下策的方法也不是不可取。 小九他们已经拔出枪,双方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这种事情早两年我没少见,虽不算游刃有余,每次却也有惊无险。我定了定神,略微思考一下,便走到两方中间,示意大家冷静下来,又背对大勇道:“勇子,我说一句,你翻译一句。” 大勇应了一声,我继续道:“告诉他们,我们只是来寻人的。他——”我指向闷油瓶,“是苗王的私生子,他爹失踪了,现在母亲病重,想见老公最后一面,所以才靠他爹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 说着,我拿出贴身的那几张照片,指给为首的几个老人,“我们就是根据这些照片找来的。这孩子半夜睡不着,想到他妈病重,他爹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时觉得孤苦伶仃,才不小心哭出了声。被伙计碰到,以为是见鬼,吵到各位,这里代他们陪罪了。” 想了想,我又上楼从装备里拿出一叠钱,塞到村民手里,道:“一点心意,请大家多包涵。” 整套囧动作干脆利落,我暗自吐出一口气,心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勇子也不含糊,磕磕巴巴总算翻译完了,只是那些村民并不买账,有人甚至将钱扔到地上,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几个年纪较轻的抄起木棍就往前冲,小九他们拔出枪对峙着,糟糕程度比刚才有增无减。 我已经做好武力冲突的准备了,这时人群开始自动向两边分开,从后面颤微微走来一个老人被阿保搀着。我定睛一看,是白天闷油瓶拜访的那位老苗人。 老人可能是赶急了,走到我们眼前,喘了好久才缓过来。只见他对村民们说了一些话,村民中间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居然各自散了。 大勇道:“这老爷子估计是长老一级的,说话够分量!看来事情暂时被他压下去了。” 我也松下一口气,正想让阿保替我给老爷子道谢,就看到一个苗族妇女刚走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转身,居然捡起一块石头冲闷油瓶扔了过去,嘴里还嘟嘟囔囔,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如果换成平时,闷油瓶躲开自然是轻而易举。可他现在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似的,刚才一通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此时也只低着头杵在那里,不躲也不跑。 这还了得!我几乎是下意识冲到他的面前,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砰地砸到眉骨上,顿时眼冒金星,感觉那个地方肿起来了,疼得我直哼哼。 闷油瓶恢复了神志,见到我的狼狈相,微愣一下,随后睁大双眼,眼神立刻变得如恶鬼一般,冷冷盯着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苗语。 那个女人被闷油瓶的眼神吓得摔了一个跟头,连滚带爬跑掉了。我心说,闷式秘籍又要加上一条——“眼神杀人法”,这闷王连眼神都这么犀利。 闷油瓶很快又恢复到平常的状态,见我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就和小九他们赶紧把我架进屋里。 进屋前,我眯着眼看到黑眼镜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望着天,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道:“要开始变天了。” 而真正令我不安的,是大勇偷偷告诉我,闷油瓶最后说的那句苗语——“下一个是你。” ------------ 第三十章 三十五年前 更新时间:2012-09-06 回到屋,小九他们用白酒点着火替我消肿。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小偏方,以前我老爹也经常用,当然是用在三叔身上。闷油瓶一直陪我到后半夜,看我没有事才回去。 期间,黑眼镜还打趣道:“小三爷体力不错,今天做手术,明天就上班。” 我骂道:“滚!那他妈不是什么好话!”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我们决定第二天就出发。大勇会苗语,之前从村民那里买过肉和蔬菜,混得还算不错,而且受的伤没有完全恢复,就留下他看家。 几个伙计对夜里的事件仍耿耿于怀,对闷油瓶的敌意也更加深了。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我决定把昨晚的发现跟他们简单交代一下,也算是下地前的总动员。 记得还没被拖下水的那段日子,我在店里实在无聊,会偶尔翻一些有关魔术和古代骗术的书籍。当时还入手了一本唐朝的《明玄异贤录》,据说是一个道士在求仙访神途中,路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遇到不少能人奇士。这个牛鼻子老道临时改变了初衷,将各种奇囧淫巧术跟踪记载到一个手抄本上,又不想世人看到被其所累,便随自己一起埋了起来。 这道士是站着入土的,书就放在胸口上,想拿下来必须和尸体面对面才行。那时候很多人出高价想买,被我收了过来,打算作为镇店的宝贝。一天晚上我正要打开来看,听到窗外有人在一直叹气,我好奇出去看了一眼,再回来,书就不见了。 其实,昨晚遇到的情况也算是街头把戏的一种,原理很简单,无非是利用化学作用,让人产生视觉上的错觉而已。 首先,应该有人用某种能吸引飞虫的透明液体,提前在门上画了一个鸟的图案,所以一般人不容易察觉。虫子身上又被抹上类似荧光粉的东西,能与液体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强酸,并释放出光和大量的热。 等到夜深了,这个人悄悄放出飞虫。虫子被涂料吸引,于是聚集到门板上啃噬,身上的物质与涂料一经接触,瞬间发生变化。苗寨的门是用木头直接做成的,所以很容易被酸腐蚀透。虫子在强酸和高温下被融化得一干二净,留不下任何证据,而门上也就出现了所谓的鸟状图纹。 大勇半夜起来,正好看到停在门板上的虫子身上发出的亮光,以为飞来一只鸟,人在恐惧的时候大脑处于异常活动状态,会产生很多额外的联想,才有了接下来的变故。 当然,我也只是凭借书本上的理论知识推测而已,类似这种手法其实有很多种,只不过使用的工具不同。比如最有名的霸王别姬,传说楚霸王项羽在树下看到了张良献计用蚂蚁排成的“项羽自刎乌江”六个大字,导致心理崩溃,一代枭雄终落得个悲名。 分析到这里,我也有几个地方想不通: 1、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在门上做的手脚?如果是在我们来之前,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肯定会住在这里?又如何知道闷油瓶的房间?难道说他只是随机找了一间,一切只是巧合? 2、那个人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打击闷油瓶。可之前闷油瓶应该也看到了其他门板上的图,为什么没有这么大反应? 3、苗民为什么看到闷油瓶和门板上的图纹会这么激动?按照闷油瓶所说,他以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这些事情是不是跟苗人的失踪有关? 看来这些谜题只能等闷油瓶恢复了记忆,才有机会知道了。 听完我的分析,大家觉得还算合理,脸色也缓和了不少。黑瞎子推了一下墨镜,笑道:“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这句话倒是说进我心里去了,从那个神秘盒子被寄来,我似乎又被卷入到一场阴谋当中。在树林遇袭,蛇尾人似乎想阻止我进入村子。如此说来,应该是存在两股不同的势力。在这里遇到闷油瓶,虽然我不清楚他当初为什么骗我,这次他似乎也是为了寻找记忆。那么,他跟这两股势力之间是否也存在某种关系? 我想起闷油瓶昨晚说的话,就私底下问他是否记起了什么。闷油瓶只说看到图的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一些零散的片段,并不完整。像海底墓那次一样,闷油瓶第二次跟我谈到了他以前的故事。 大约在三十五年前,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在平静外表的掩盖下,这个本就不平凡的小村子再一次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中。 闷油瓶,也就是张起灵,为了某个目的来到这座山里(具体原因他说不记得了)。那时的树林要比现在茂密得多,蛇蚁野兽经常出没。 张起灵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呼救。于是,他往前连跑几步,借助惯力一脚蹬在树上,腰部向上一挺,双手攀住一棵树杈,再使劲一撑,直接跳了上去,半跪在上面观察下方的动静。只见一个苗族打扮的男子慌慌张张朝他这个方向跑了过来,后面紧跟着一头硕大的野猪。那猪目测有半人多高,犬齿外露,两颗獠牙又粗又长,如果扎在身上,肯定是个血窟窿。 那个苗人跑得面红耳赤,脸上被树枝抽得全是血印子。腰里虽然别着苗刀,却根本来不及拔出。男人跑到张起灵待的那棵树下时,被地上支出的枯杈绊倒,直接趴在地上。后面的野猪趁势往前一扑,眼看牙齿就要戳进那人的身体。 张起灵从树上蹦下来,一个打滚顺手抄起苗人腰间的苗刀,身形一矮,将刀直接插进野猪的脖子,又顺势往前一划。苗刀本就锋利,那畜生来不及停下,从头到脚被开了个满膛,内脏随着惯性,稀里哗啦撒了一地。等野猪撞到树上时,肚子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听到这里,我暗自捏了一把汗,心说,看闷油瓶打架比看美国大片都过瘾。) 那苗人被喷了一脸肠子,吓得呆住了,看着那只猪,半天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来。张起灵看他好像失心疯了,“啧”了一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在内关、间使、大陵等穴位按了几下,那苗人才渐渐平静下来。用张起灵自己的话说,他可以倒背出人体身上的所有穴位,对每个穴位的作用、利弊、按压力度都了如指掌,闭着眼也能点中。(这是他的原话。我想到长白山时的经历,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 张起灵见他已经没有大碍,转身就要走。那人起身拦住他,指着他的胸口说了几句苗语,之后竟跪了下来。 刚才在秒杀野猪时,张起灵不小心被那畜生的獠牙划破衣服,此时露出了胸前的麒麟纹身。他能听懂苗语,知道那个苗人是看到了他的纹身,将他当成神灵膜拜。 但他丝毫不关心眼前的事,只淡淡交代了一句:“小时候纹上去的。”便转身走了。 谁知,那个男人竟然跟在张起灵身后,一边走一边念着一首很古老的歌谣。张起灵听到后顿了一下,意识到可能接近要去的地方了,便随那苗人一起回了村子。 进到村子,张起灵才知道那个苗人是位大长老,因为苗王突发热病,加上身体虚弱,恐怕活不长久。大长老一直窥视苗王的位置,可寨子等级森严,选拔首领必须经过相当严格的步骤,是不允许顺位继承的。所以他在看到张起灵的纹身之后,想到了一个主意,就是推举张起灵为下一任苗王,而他顺理成章继续担任大长老的职务,利用张起灵这个傀儡在背后支配整个村子。 张起灵果然不负所望,当他在村民面前脱下上衣,露出麒麟纹身时,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一致念念有词,犹如迎接天神一般。 (这让我想起了霍仙姑,她在看到闷油瓶的奇长手指后,也跪在地上,连我也差点跟风。我打断闷油瓶,问他那个村子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竟有人不惜花费心思要争得首领的位置。 闷油瓶只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人是贪婪的动物,永远不知道满足而已。”他在说这句话时,就好像在说那只狗很可爱,根本没想到他也是一个人。) 长老没想到的是,之后会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再次见到张起灵,长老一眼就认出了他。比起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变老的诧异,老人更害怕,如果被村民知道当年是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让整个村子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浩劫,那他可能会遭到被点天灯更为严厉的惩罚。 为了不让张起灵泄露当年的秘密,他默认了张起灵的行为,并且多次出面帮他解围,也算是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闷油瓶的叙述到此为止,之后便沉默下来。 ------------ 第三十一章 苗冢 更新时间:2012-09-13 我心下了然,从村外被苗民撞见开始,那位老人就知道闷油瓶回来了。指给闷油瓶房子遗址的是他,晚上出面平息骚动的也是他。恐怕村民会卖粮食给我们,也是经得了他的同意,否则我们几个恐怕连村子也进不去。 我还想再问闷油瓶,是否能记起当时来这里的目的,还有做过哪些事情。闷油瓶只使劲按着眉心,一副痛苦的样子,摇头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他记得昨晚的事情他以前干过。 结合阿保的故事,说明苗王住处的画是闷油瓶自己故意弄上去的,那种恐怖的情景肯定也被其他村民亲眼见证过。之后闷油瓶选择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消失,应该是完成了他的任务,而当时的阴影则留下来继续影响这个村子。 如此说来,那些苗民的消失难道也是闷油瓶……?我不敢朝那个方向再思考下去。在我的印象里,闷油瓶虽然冷淡,有时可以说是冷漠,却不会无故伤害谁,更不会害死谁。我认识的闷油瓶是一个会对朋友关心,会自己默默承受一切,会让人心疼的人。说他以前很坏,至少我不相信。 看来这事急不得,也许那个斗里有闷油瓶要找的秘密。为了帮助闷油瓶也为了揭开我心里的疑惑,这次我就好人做到底吧。 出发前,我意外接到了小花的电话,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移动信号覆盖,我想到一句广告词:神州行我看行!电话里,小花第一句就问:“亲爱的,你死哪里去了?” “忙着赚钱呗。”我笑道:“有什么吩咐?小九爷。” 小花轻笑一声,随后语气认真起来,“跟你说正事,你们最近小心点,北京这边突然冒出一股新力量,抢了很多盘口的生意。以前的喇嘛盘和马盘有不少受到重创,尤其是喇嘛盘,有几个大的都被端了,一些小盘口也不敢再接活。还有几个夹喇嘛的铁筷子被人在途中直接‘换’掉了。” ‘换筷子’是一种黑话,并不是临时换人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筷子头被雷子逮住或者被暗中干掉换成另外一拨。这种手法是行业里最下三滥的,不按规矩出牌,在行里就会失去信用,甚至出现三堂会审的局面,断手断脚还是废掉双眼,自己选一样。 陈皮阿四那次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换筷子”,事后我和三叔提了这事,三叔直骂我蠢,说被人设局骗上车还替人数钱,活该被算计。三叔虽然说得直白,却也在理,想来那时潘子也因为担心三叔的安危,才没有考虑周全。 “你那边有没有事?”我问道。 小花沉默了一下,道:“两个盘口没了,换掉的铁筷子里也有我的人。” 说完,又换上一种轻松的口气,继续道:“还好损失不大。霍家就比较惨,因为霍老太的事情,霍家上下一直想着找你我的麻烦。还好霍秀秀当了家,替咱们把事全压下去了。最近,听说霍家内部闹了分裂,秀秀的一个小姑在争当家位置,明着支持的是她两个哥哥,背后就是那股新势力。” 我听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心说,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知道北京确实有几大势力,解家和霍家算是最大的两股,能动得了他们的,想必这股力量不可小窥。 “会不会是雷子?临近奥运会了,各方面都会查得很严。” “你也三张的人了,还这么天真无邪。”小花无奈地笑道,“能在北京立住脚的,哪个不跟上面走得近?有个风吹草动,上面都会提前放出消息,让下面的人收敛些。除非有不怕死的,非要迎着风头干,那官面才会有所行动。再说了,就算要严打,还用得着做折人筷子这种缺德事?!” 他这么一说,倒确实在理。我们出来时,皮包和六子也在外面夹喇嘛,不知他们会不会有事。至于长沙的生意,我并不担心,有二叔坐镇,真出了棘手的大问题,根本轮不到我这半调子出面收拾残局。 跟小花随便寒暄了几句,就听电话里似乎有伙计找他,小花在那头跟伙计耳语几下,随后声音阴沉下来,对我道:“伙计刚打听来的消息,那个势力的领头人姓张。” 又姓张?!张张张!!!我突然感到脑袋嗡的一声,好像裂开一样疼,心里变得很烦躁,不由得有些激动:“这姓张的都他妈跟苍蝇似的!”说完又一想,这话把闷油瓶也骂进去了。只是这个姓张的究竟和张家是否有关?还是说只是一个巧合?就像老痒跟小花虽说一个姓,其实两人八杆子都打不着。 小花在电话里咯咯笑个不停,缓了半天才道:“可这苍蝇偏爱叮有缝的蛋。”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后来,小花说他还要调查那个姓张的来路,就不多聊了,只让我回去后抽空找他一趟。 我应了一声就准备挂掉电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叫住他:“小花,你认识黑眼镜吗?是个有事没事总带着一副墨镜的男人。” 小花似乎是愣了一下,顿了顿,有些不耐烦道:“那个傻逼,离他远点!”我还想再问,他就把电话挂断了,真是莫名其妙。 按照闷油瓶之前的记忆,我们收拾了下斗用的装备,由他领头,向那个山洞进发。 山洞离村子有几里地,平时去的人就少,现在已经被树丛覆盖住,从外面根本找不到。我们扒开树枝,才看见跟照片上类似的洞口,两边放倒着破碎的石像,实物比照片还要破旧些。 那洞入口窄,里面却很宽敞,形状像个葫芦。在我们面前摆着一层层的棺木,大概有一百多十具,呈h型一个压在另一个上面。木头变得有些糟了,使劲一掰就碎成几块。我们试着开了几个,里面装的基本上是干尸和白骨,有的衣服没被腐蚀掉,挂在尸体上面,有很明显的苗族特征。 “看来这里是一个苗冢。”小九表情凝重道:“能有这么大规范,想必以前的人口非常繁盛。” 我点头称是,用匕首扒了扒骷髅上的衣服,并没有特别发现。只是很多棺材里叠放着两具甚至三具以上的尸骨,一看就是匆匆忙忙摆进去的。 我指了指棺材,“一口棺材里能放这么多尸体,应该不是正常的下葬方式。这里保守估计有二百多具,最下面的烂得最彻底,上面几层就不一样了。”我捡了一根树枝,扒了几下,继续道:“上面的应该是新放进去的,看起来时间紧放得很匆忙。” 只是这么大的苗冢埋得是谁?是那场大火中消失的原著民吗?按照阿保的叙述和老谭的调查结果,以前的水富村人口还是相当多的,如果不是那场大火,说不定现在是大村了。看来这个苗冢并不简单,或许就是一个小型的“万人坑”。 我正想着,就听到旁边的黑眼镜“恩?”了一声。我赶紧凑到他身边,见他拿出一把小刀,指着尸骨的眼眶,比划道:“看出什么来了吗,小三爷?” 我凑近一看,心说:奇怪!尸骨的眼眶上居然有被刀划过的痕迹。我又查看了其他几具,除了最下面一层,上面棺材里的尸体在眼眶部位都有刀痕。 “是为了判断死没死透才在鼻梁上划一刀?”老金子道。 “别他妈胡说八道,你们家送葬还费一道手!”九姑娘瞪了他一眼,转向我,“会不会是某种仪式?死后为了升天,必须在某个位置留个标记,就跟木乃伊一样。” “恐怕不是。”我摇了摇头,把大家都召集到一起,道:“小哥,你惯用刀,如果要弄瞎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闷油瓶略微考虑了一下,用手横着比划道:“会这样。” “那就对了”我指着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眶,道:“你们看这刀的手法,不是横向而是纵向,而且鼻梁上没有任何划痕。” “你是说――” “不错!”我顿了顿,“如果是某种仪式,执行仪式的人肯定手法娴熟,他会采用最干脆的方法,而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从刀痕看,应该是直接插入匕首,挖出眼球,所以是纵向的。” “而且,这些痕迹都比较深。如果是死后挖掉眼睛,根本不需要用这么大的力气。” “也就是说,这里的人在死前被人活生生挖掉了眼珠子!”小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点头,“恐怕是这样。” “甭管是啥了,把咱们引到这里不会为了找出骨头的奥秘吧?又不是《走进科学》!”老崴显得很不耐烦,在洞里四处晃悠,道:“这儿除了破棺材板和死尸,还他妈有什么东西?玩咱们吧!” 确实,整个山洞几秒钟就能看遍了。老崴脾气本来就暴躁,这两天也遭了不少罪,估计烦闷到极点了,一边用脚踹着旁边的棺材,一边骂骂咧咧,几只老鼠被吓得跑出来,到处乱窜。 小九被他烦得不行了,冲他后背狠狠踢了一脚,道:“你他妈给我安静点!” 老崴没防备,整个人被踹到棺材堆里,又忌讳小九不敢发泄,一时起不来,在那里乱扑腾,显得很是狼狈。 正当我们笑话他时,闷油瓶忽然跑到一边,拉开老崴,又搬掉地上的几个棺木,用奇长的手指在地上不停摸索着什么。 我们一看有戏,也赶紧过去帮忙,不一会儿,就清出来一块空地,才发现地上有一大片与周围地面的颜色不一样。 ------------ 第三十二章 深入 更新时间:2012-09-13 闷油瓶把奇长的双指放在那块地面上,感受了一会儿,又连敲了几下,转向我们道:“能感觉到空气的震动,下面应该是空的。” 他这一说,我们都很兴奋,只是那块地面与周围契合得似乎十分整齐,没有任何缝隙,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一时间大家又陷入僵局,黑瞎子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我看了有些冒火,走到旁边用鞋碰了他两下,道:“你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进不去,这趟喇嘛也白瞎了!” 黑眼镜看着我,嗤笑道:“小三爷,您忘了我是免费的吗?”他这一说,我更火大了,心说:靠!什么免费的!你果真是闷油瓶夹来的话,他已经连带你那份一起算在老子头上了! 九姑娘几个还在研究那块地面,我看闷油瓶已经将注意力转到四周的棺材和洞壁上,索性撇下黑瞎子,跟着他一起检查。山洞应该是当地人开凿的,岩石很坚硬,我用匕首试着在上面划了几刀,只留下几道很浅的白色印记。 我这边正盯着岩石发呆,闷油瓶忽然窜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道:“你再划一次。”我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闷油瓶的指示我总是贯彻得非常彻底,也就照做了。闷油瓶看后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见,他走到一大片棺材前,抬起脚,使劲踹上最外面那层,躲在里面的老鼠再次受到惊吓跑了出来。接下来,闷油瓶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居然跟在几只老鼠后面,迅速将老鼠沿途经过的棺材和架子抬起扔到一边,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木头撞到墙上和地面上,变得粉碎,里面的尸骨和衣物也散落一地。 我们都被他的行为镇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方面是惊讶他的举动,一方面着实佩服他的臂力。一口棺材加上数具尸体,少说也有百八十斤,闷油瓶竟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不一会儿,闷油瓶就‘清理’出一片空地,几只老鼠被吓得没处躲,全部藏到角落的一个小洞里。 闷油瓶没有再继续动作,而是蹲下来看了看老鼠洞,然后迅速将手伸到洞里。我心说,这瓶子不是馋肉了吧?连几只老鼠也不放过!昨晚不是炖了一只鸡吗? 闷油瓶摸索几下,胳膊突然往后一拉,我们就听到身后“哗啦啦”一阵铁链响,那块石板居然打开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闷油瓶的用意,想不到他能观察这么仔细!我们刚才看到的地面并没有任何的缝隙,说明不能通过外力强行撬开,这苗冢里肯定有一个机括能打开那道暗门。 我刚才用匕首划那几下子应该全被他看在眼里,如果黑金匕首都不能破坏的东西,老鼠的牙齿更不可能嗑开一个洞了。这里的老鼠又不少,那么必定有一个地方能让老鼠藏身。如果不是自然形成的,那肯定就是机关的所在! 我将刚才的想法告诉了大家,几个伙计都用很好很强大的目光望着闷油瓶。闷油瓶没有理会那些炙热的目光,对着我们几人道:“抓紧,这机关是有时间限制的,铁链一旦恢复原位,地面就闭合了。” 看来是跟那种拉线的八音盒一样的原理。我心里暗道惭愧,这种装置在课本里出现过,属于最简单的一类,甚至现在的设计师还在采用,我这学建筑的却将课本的知识全部毫无保留地还给了老师,自己还真不是个淘沙子的料。 我这边腹诽着,他们几个已经从打开的通道下去了。这次是黑眼镜打头阵,闷油瓶殿后,我动作稍慢了些,只得跟在几个人后面。来到洞口,看到那块石板果然正缓慢往上抬,我不敢耽搁,赶紧跳了下去。 下面距地面不算高,大约有一人多宽,是个人工挖掘出来的通道。其他几人都在那里站着,我抬头等闷油瓶下来,可半天不见动静,只听到外面噼里啪啦很嘈杂。 眼见那石板快要关上了,我心里干着急,心说该不是上面出事了吧。刚跨到正上方抬头看个究竟,借着外面的光线,就见一个黑影翻了下来。 闷油瓶也没意识到我会站在下面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直挺挺跟我撞个满怀,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我的鼻子被闷油瓶的牙齿磕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随后意识到,闷油瓶肯定是担心被人跟踪,为了安全起见,将上面的机关洞口堵好后才下来。 倒地的同时,头顶上的翻板瞬间闭合了,里面马上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捂着鼻子被闷油瓶拉起来,眼前忽然一亮,黑眼镜点上几根火折子,冲我们嘿嘿直笑。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古怪性格,也没放心里去。 整个甬道是直接在山体内开凿出来的,很规整,不像是逃生通道。我们一行人走了大约十分钟,尽头处开始倾斜向下,好在坡度不算陡,我们几个打滑梯似地直接滑了下去。后面的路程,基本上都是在甬道里七绕八绕,能看出整个地势是一路往下的,可能通向某个地宫。 走了大约四十多分钟,最后来到一个出口,领队的黑眼镜将一个火折子点着扔了下去,很快就掉到地面上。 下面的空间异常宽阔,距离我们的位置大概七八米高。这些年淘沙子,我的体力已经突飞猛进了,这点高度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我们一个一个跳了下去,发现下面竟是一个墓道,大约两米宽,能并排走三个人还绰绰有余,我们从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子到了如此宽敞的地方,都舒出一口气。 打开手电,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情况。以我为标准,左手不远处填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不知是山体滑坡还是人为炸开的,墓道被碎石彻底封死了,根本过不去。右手边那条路很长,手电光不能一次照到底,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如果这里真有一个地宫,而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墓道的话,那说明往右手方向应该能到达主墓室,也许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几个人简单休息了一下,还是以黑眼镜为首,顺着没被封死的那段路继续前进。因为担心沿途会遇到陷阱机关,我们都走得小心翼翼,也特别留意脚下和头顶,翻板飞箭等一些最常见的硬性机关,十个墓里八个都会碰到。 途中,我用手电特意照了一下墓道两边,发现雕着用瘦金体撰写的佛经一类的石刻。我学的是瘦金体,虽说学习的出发点很不单纯,可对这种字体倍感亲切。 瘦金体起源于北宋时期,是在楷书基础上演化得来的,曾在北宋兴极一时。可惜创造它的宋徽宗却是一个失败的政治家,被金人俘虏后悲惨地客死他乡。想到这里,心中燃起一丝自嘲的悲凉。这宋徽宗的经历与我倒有几分相似,看来这是个北宋墓。我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某种东西呼之欲出,却偏偏卡在大脑某处。 一行人又走了三十分钟,尽头出现一道拱形门洞,似乎直接通到一个墓室,拱顶和门柱的雕花变得十分考究。闷油瓶上前仔细检查了门洞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我们将手电的亮度调到最大,顺次进去,才发现里面比在墓道看到的还要宽敞。光源有限,照得并不通透,只能隐约看出墓室的形状类似一个小型足球场。正对着墓道是两扇紧闭的玉门,墓室两侧呈半圆形,每侧又分别置有三个小形拱门,旁边安放着长明灯。 我心生疑惑,一般的墓穴为了防盗,多少都设置一些机关,可这个墓是不是太过平静了?这时,我手中的光源正好扫到了墓室的正中央,那里孤零零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我近前一看,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头皮发麻,因为在我面前赫然是一具哨子棺! ------------ 第三十三章 奇门遁甲? 更新时间:2012-09-13 那种恐惧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只在三叔讲述海底墓的遭遇时,从他嘴里了解过哨子棺,今天算是亲眼见到了。心说,这墓主人果然不简单,一来就下个猛料。 这具棺椁比普通木质的大了整两圈,几乎高到我的胸口,通体漆黑光亮,贴在棺盖的人俑在手电的照射下,显得阴气森森。上面雕满了花瓣和火焰的纹饰,整个棺材好像包裹在无尽的地狱业火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我总担心下一秒,棺盖会被突然掀开,从里面钻出来某种不知名的怪物。 其他人显然没有我这么惊讶,小九走到一旁想点亮长明灯,试了半天没成功,气得爆了几句粗口。黑眼镜咯咯笑了几声,道:“这灯可不是这么点的。” “那你给哥几个露一手!”小九挑衅道。 黑瞎子没接茬,擦亮火折子,又掏出一根烟就着火苗点上,悠悠哉地吸了几口,才道:“看好了,别眨眼。”说着,猛地将火折子用力扔了上去。 火折子碰到墓顶,溅出了许多火花。只见火花啪啪闪了几下,点燃了墓顶上埋着的引线,一下子窜成细小的火苗,由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形成了几条放射状的火线。火线顺着墓墙直下,下面正是长明灯所在的位置。瞬间,所有长明灯被同时点燃。 “呵呵,这叫天路,也称佛光普照,代表着十法界层层推演,互融互摄。”黑眼镜推了一下墨镜,道:“前几年倒过一个类似的,夹喇嘛的人里有一个居士,当时还是他发现的。” 很快,墓室的全貌就呈现在我们面前。墓室整体并不是一开始看到的足球场,而是类似铁八卦,从中心看去,除了那扇玉门,大殿向四面八方都有开门,通向每一个侧殿,倒有几分像佛堂旁边的禅堂。 那扇紧闭的玉门看上去气势宏伟,门扇左右用线雕工艺对称刻画了两尊菩萨形象,脚踏莲花、双眼微闭、表情安详,手成兰花,指向大门正中。墓墙上是等人高的金身罗汉壁画,或站或坐,或睡或卧,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六扇拱门虽不及正门庄严,却也雕刻着各式花纹。门洞两侧分别放置一盏长明灯,区别于灯奴,这里的灯座是真人比例的观音座下童子,手里托着荷花瓣莲花灯,发出沉稳柔和的光。 墓顶刻着梵文,从外向内最后汇聚到中央一朵层层相叠的莲花周围。我观察了许久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幅千子莲图,每层花瓣又由数百朵小莲花组成,花纹极浅,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来。地面同墓顶一样,只不过下面是一个硕大的卍字。 整个墓室在长明灯的照耀下,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与其说是墓室,更像是一座佛殿。我甚至能听到四周传来佛经咏诵的声音。看来,这个墓主人生前要么喜好佛事,要么已经皈依佛门了。 再回头看这具放在卍字中央的黝黑铁棺,就显得非常不合时宜了,对比周围的气氛,反而让人觉得好笑。 棺椁上方的人形铜像是俯卧在上面的,头部却被拧了180度,大张着嘴巴,好像在竭力呐喊。可眼角明显上扬,又像是大笑,让人很不舒服。最让我在意的是,人俑的眼睛部位被刻意挖空,只留下两个黑洞直勾勾盯着上方。如果手臂伸到里面,必须跟铜像的双眼对上,那种压抑感肯定不好受。 黑眼镜指着棺材,笑说这也算是棺材界的一朵奇葩了,倒缓和了一些紧张气氛。说实话,我挺佩服他面临危险还能犯二的个性,心里对他的印象凭空好了几分。 小九几个没见过哨子棺,三个人围着它指手划脚讨论着。我见闷油瓶在研究那扇正门,便嘱咐他们几句,也凑了过去。 闷油瓶走到玉门前,用力推了几下,大门却纹丝不动。 “会不会跟山洞那个一样有开启机关?”我问道。 闷油瓶用奇长双指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看来是从里面直接扣死的。” 这让我略感意外,自古以来,任何墓葬为了对付盗墓贼,都采用了很多奇特的防盗手段。这个墓好像反其道而行,我们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机关陷阱,除了这口哨子棺。难道只是为了震慑盗墓贼? 我也模仿他的样子,在大门上左摸右摸,门上的浮雕确实工艺精湛,手感一点也不粗糙。我顺着纹理一路往上,看到佛祖的两只眼睛尤其出神,手便不由自主伸了过去。闷油瓶及时拍掉我的手,道:“别碰!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再仔细观察,身上嗖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浮雕眼眶里镶嵌的居然是西王母城看到的尸蹩丹药! 我顿时吓得直缩脖子,这要真把蹩王放出来,就算把闷油瓶倒光了也必死无疑啊。我赶紧退到棺材旁,就听到小九几个正在争论。 “九哥,这棺材是不是墓主的?” “不像。如果真是墓主的,那扇门怎么解释?哪个墓会把大门反着装?” “可这里刻了这么多经文,不会是铁棺里有妖孽才镇在这里吧?咱们进的是一个镇妖陵?” “仙剑玩多了吧,还镇妖陵。”小九鄙视道:“你看这棺材上的花纹,跟墓里的手法有出入,一看就是仿造的。而且棺材底部与地面并没有完全契合,我看,倒像是后人搬进来的。” 我暗自佩服小九的观察力,他这一说我才发现,铁棺虽说也纹着莲花,雕刻手法明显粗糙了许多,工匠似乎并不追求艺术效果,只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粗略修饰了一下而已。 “我说哥几个,咱又不是来鉴赏文物的。赶紧淘完赶紧撤吧。”老崴有些不耐烦,说着就往一个门洞走去。 “等等!”老崴今天的态度让我很反感,口气也硬了起来,“这么鲁莽,撞到机关怎么办?!你自己不怕死,别连累大伙儿给你当垫背!” 老崴被噎得够呛,面上十分不爽,索性掏出一根烟,蹲在地上狠狠抽了起来。 我懒得理他,转向小九,道:“你怎么看?” “会不会是奇门遁甲?”小九想了想,道:“一般墓穴中最常见的就是奇门遁甲和迷宫,这里正好有八道门,倒是挺符合奇门遁甲的设计。” 奇门遁甲的知识我不太懂,只知道是中国古老的一种术数,由“奇”“门”“遁甲”三个概念组成,也有伪传说“奇门遁甲”是修真的功法。历史能追溯到四千六百多年前,现在基本上已经失传了绝大部分,懂得其中一二的人,估计能和大熊猫一样珍贵了。 “怎么又是这种东西。”老金子道:“十个墓六七个都这一套,古人就爱搞形式主义。”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笑道:“就好比你看小说时,某个帅哥刚出场穿着深蓝连帽衫,一旦这个人物出名了,你再看其他衍生文,就会发现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引用这个设定。这叫羊群效应,也称为“从众心理”。也许,那个男的根本不爱穿内裤,平时还会穿旗袍呢。” 大家都被我的比喻逗笑了,连闷油瓶也无奈地摇摇头。我不敢多耽误,跟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我的意思是,这里正好有六个人,每人各进一道门,这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法。小九不同意,说这样做太分散,伤亡概率会增大,不如分成两组各进一道门,还有个照应。 我看向闷油瓶和黑瞎子,想征求他俩的意见。结果,一个面无表情不吭声,另一个嘻嘻哈哈不说话。我心知指望他们也没有意义,索性分成三组:我跟小九一组,闷油瓶和黑瞎子分别带着老崴跟老金子。这样分,不管从整体实力还是个人关系上,都算最佳组合。我的脾气不算好,肯定不会和老崴一组,把那个刺头丢给黑瞎子,也杀杀他的锐气。 接下来就是进哪个门的问题了。如果这里真是按照奇门遁甲排列的,必定有三个是生门,正好对应我们三组人。我自己不懂这方面,九姑娘他们的斤两我也有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周杰伦”和“赵本山”。 闷油瓶明白我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我又转向黑瞎子,心说,你丫如果也不懂,两人夹喇嘛的钱一个子儿也甭想让老子掏! 黑瞎子倚着哨子棺,笑道:“给我一个指南针,我试试。” 我示意小九从背包里把指南针拿给他,黑瞎子又拿出纸和笔。就见他托着指南针,一会儿往前移几步,一会儿又往旁边挪几下,时不时还转一个圈,看起来就像……就像在跳华尔兹……靠!你爷爷的!原来他果然在秀舞步。 我对他仅存的好感瞬间化为乌有,难怪小花说离这个傻逼远点,想必当时也被折腾个够呛。 ------------ 第三十四章 偏室 更新时间:2012-10-03 等黑瞎子消停下来,我冲他吼道:“你他妈跳完没有!要不要再给你配个麦唱个k!” 黑眼镜一边低头在纸上迅速画着,一边道:“麦霸可是三爷。当初在长沙唱k,就他老人家点得多,没一首跑调。”说完,把纸递给我,拍着我的肩膀,继续道:“改天小天真也来一段。” 我没空理他,接过纸反复看了几遍。要说黑瞎子的画工还算不错,极短时间竟能把墓室的俯视图和侧视图画得不差毫离。我把大家叫过来,指着图上三个标星的位置,问道:“这三个就是生门?” “没错,看出问题了?”黑眼镜凑过来说。 图上标记的三个星中,有一个居然是那扇紧闭的大门。闷油瓶说那扇门是从里面扣死的,以他对机关的了解,绝对不会出错。那就是说能进去的只剩下两个门,有一组人恐怕只能在墓室守着那口铁棺材了。 我刚要张嘴说话,老崴猛嘬了几口烟,道:“唧唧歪歪到什么时候!老子先进去了!”说着,将烟屁股往地上一丢,抓起背包就进到标记星的其中一个拱门里去了。 他刚进去不久,墓道里传来一声巨响,我们几人呆呆望着墓道深处,就听我身边的闷油瓶轻声道:“完了,出不去了。” “瞎子!你不是说这是生门吗!”错愕之后,我冲黑眼镜大喊道。他显然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被墨镜挡着,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一丝诧异。 黑眼镜又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道:“我的推断绝对不会错。除非有一种可能――”他的话音刚落,门洞深处就传来老崴的声音:“他娘的!这回老子可发了!”然后是一连串急切的跑步声。看来除了第一道机关,里面还算安全,黑瞎子的推算确实正确。 为了以防万一,我让老金子赶紧追上去,千叮万嘱一定要看好老崴,别再让他闯祸了。老金子应了一声,跟着跑了进去。现在只剩一个生门了,我正犹豫着怎么办才好,就见闷油瓶背上装备,身形一闪,也钻到一个拱门里去了。 我没想到闷油瓶的动作会这么快,刚要开口叫住他,闷油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墓道里。我看着黑漆漆的通道,心里说不出的烦闷。这人怎么这样!做事从来不提前打声招呼,把别人全当成空气。现在又自己一个人溜掉了,这职业道德发扬的也忒不是个时候! 我正想跟其他两个人商量接下来的对策,黑瞎子走了过来,笑呵呵地拍着我的肩膀,道:“看来,哑巴把生门留给你了。小吴,别辜负人家的好意。”说完,叼着一根烟,也挑了一个门自顾自走了进去,不一会儿,甬道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一路顺风哟,小三爷――” 现在,整个大厅就剩下我和小九两个人了,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这几个门洞里能找到出去的方法。我感叹道:队伍真是不好带了啊。便和小九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进到唯一的那个生门里去了。 这边的墓道跟外面那条没什么区别,刚开始的一段路我们还走得十分小心。借助墓室的光,我看到两边的墙壁上同样绘满了罗汉壁画。看了一会儿实在索然无味,两个人干脆话也不说,闷头前进。 甬道并不是一直延伸下去的,半路出现了一个转弯,空间也变得宽敞了许多。小九躲在一侧,朝里面扔了一块石头,石头落地发出几声空洞的响声,看来前面并没隐藏什么机关陷阱。 我们将手电打开,往里面扫了一眼,只这一下,我立刻明白老崴刚才为什么会如此兴奋。后半段的壁画,虽说还以僧人的形象为主,可袈裟上竟然镶满了各色宝石,衬得整幅画立体感更强,人物更丰满。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心道,都说开张吃三年,这次的饺子不仅皮薄陷儿大,吃上十年都不成问题!我试着用匕首撬下一块,果然手感和重量都是上品。小九那边也砸下来几颗放进口袋,看来这次丰收颇丰。我甚至开始考虑再带人过来几趟。 虽说想得不错,可我心中的疑虑不减反而加重了。人往往就是这么贱,挖坟掘墓无非是为了求财,现在墓主人大开方便之门,一副“好吃再来”的架势,可越在这种时候,人越多疑,可见,人心真是不可琢磨。 在墓道里耽误了一会儿,我们不敢多做停留,又往里走了十分钟,底部同样出现了一道门,跟一开始进入墓室的拱门很相似。一时间,我还以为遇到了鬼打墙。 从这里能明显看到屋顶闪现的亮光,多半是夜明珠一类。进到里面,我们打亮火折子,发现这是一个长方形的侧室,左右各有一个小型的耳室,好像禅房的样子。 侧室的装饰比较简朴,夜明珠就镶嵌在屋顶的莲花瓣中央。侧室的正中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八角须弥坛,上面端坐着一具身披袈裟的坐化金身,布料已经腐朽了,变成一条一条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具尸体,呈打禅状,双足跏趺,双目微睁,看来生前是位高僧,还能看到头顶的九个戒疤。肌肉已经萎缩变黑,因为结手印的缘故,指甲顺着手掌往上生长,竟弯到了小臂。如果单看它的姿势,应该死得相当安详,可它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尸体并没有完全风干,估计是死后不久被放进来的,只需度一口人气,十有八九会马上起尸。 我屏住呼吸,示意小九去两边的耳室看看。耳室还算正常,被做成了禅房的样子,有蒲团和佛龛。架子上摆放着佛经,旁边有一些瓷罐器皿。其实能拿出一整套经书,在外面绝对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能否出去,这古书最怕磕碰,有一点点破损,价值就会大打折扣。相比较不易保存的书简,我还是拿了几个琉璃盏和一个金木鱼,若能凑成一套,也能翻上几倍。 抽屉里还有几串佛珠,都是用上好的石料打磨成的。我一边装着,一边心里起疑:主墓室设计成佛殿,正中却放了一具哨子棺,似乎又没多少实际作用;墓道和耳室放了有这么多宝贝,就像是告诉来者【别客气随便拿】,可生门却会触发机关,封闭出路;侧室安置了一具得道高僧的尸体,又有随时尸变的可能……从进来到现在,整个墓室的设计全是自相矛盾的,也不知道是墓主人生前的恶趣味,还是被后来人刻意改造过。 这让我想起一个小故事,说有人为了防止贼把家里偷空,每次都会在桌上留下一百元,外加一个字条:小偷同志,今有一百元,请笑纳。家里其他东西勿动,谢谢!倒和这个墓有异曲同工之处。 淘沙子的规矩,不能一次搬空,一是表明自己只为糊口,并非那贪得无厌之人,二是为了给后面的同行行个方便。当然,那是在过去,现在很少人讲究这么多了。不过我还是遵从老祖宗的意思,留下了不少。之后,又对着佛龛里的佛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多谢佛祖保佑。 从一侧耳室出来,我看小九也装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原路返回,突然看到门口有个人影闪了进来。我们吓了一跳,急忙拔出枪指向门口,就听一句淡淡的声音唤道:“吴邪。” 这声音极其耳熟,我放下枪凑近一看,果然是闷油瓶!这倒真出乎我的意料。心说,这失踪人口什么时候转性了?就见他扫了几眼侧室和耳室,又仔细检查了那具尸体,才走到我的身边,示意我们马上出去。 “你那里怎么样?”我看他转身要走,心知他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跟我们说,便主动问道。 “另外两个门跟你们这里的情况差不多。”闷油瓶缓缓道,“除了那具尸体千万不能碰。” 另外两个门?我心里顿时一亮,这么短的时间,闷油瓶能检查完两个侧室又赶到我这里,肯定是惦记我们这边的安全,看来他并没有贪恋里面的财物。想着,我就不由自主咧开了嘴,从包里翻出那几串佛珠,献宝似地塞到他手里,道:“贼不走空,这个你拿着。” 闷油瓶看了看,并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挑出了一串直接套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然后点了点头,道:“出去吧。” 我也担心老崴和老金子那里会再出什么意外,赶紧背上行李,招呼小九离开这里。火折子熄灭的瞬间,我又瞥了一眼那尊坐尸,隐约觉得它一直垂着的头似乎抬了起来,眼睛睁开看向了我们这边。 ------------ 第三十五章 争执 更新时间:2012-10-03 一晃神的功夫,我跟着他们已经走出了侧室。走在墓道里,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还好有闷油瓶在,心里踏实了不少。我想回头再看个清楚,里面除了夜明珠发出昏暗的光,什么也看不到了。身边的闷油瓶和小九也没有反应,我心说可能是自己一时眼花,就没再上心。 三人出来的时候,黑瞎子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在大厅里候着了。 “你们那边怎么样?”我问道。 几人把各自的遭遇交流了一遍,大致情况和我们一样:每个门后面是一条墓道,通向一间侧室,侧室里面盘坐着一具发黑的和尚尸体。 我分析极有可能是集体式陪葬,只是这墓的主人如此忠于佛事,又没安置要命的机关,为什么会使用如此残忍的活人葬? 从他们的描述中得知,每具尸体的表情十分安详,看起来像是自愿的,真是匪夷所思。 门上的尸蹩丸、正殿的哨子棺、自相矛盾的墓室……这些和西王母、汪藏海能有什么渊源?按照无名氏提供的照片,我已经进入到他所提示的领域,那么我想知道的或者他希望我知道的应该就在这里没错。可所见之处除了罗汉壁画和经文,跟东夏士兵操控人面鸟没有任何的直接关系。包括那个会响的铃铛,对方究竟想向我传达什么样的信息? 太多的线索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存在若隐若现的联系,说不定真正的答案就在那扇大门的后面。 我们几个围着那扇玉门正努力研究,忽然一旁的黑眼睛笑着说:“哟,看来你们家小三爷对伙计不咋样啊,竟逼着你们藏私货。” 我不明所以,回头一瞧,只见黑眼睛从老崴的裤腰上慢慢抽出一串玛瑙珠子,放在手里掂了几下,道:“血玛瑙,上等货色。这串珠子卖到行里,小一百万了吧。” 老崴憋红了一张脸,站在那里不敢吭声。黑瞎子手指一动,从腰扣的地方又翻出几块宝石,道:“吴家的伙计习惯将东西塞进裤裆里,怎么,三爷留下的规矩?” 听他一说,小九不干了,上前将老崴推搡到墙角,上下搜了个全遍,果然又从下半身摸出几件纯金的小玩意儿。 这下子黑眼镜乐得快趴下了,捂着肚子道:“我说大兄弟的童子功练得不错,刀枪不入。” 黑瞎子会有这种反应也不足为奇,淘沙子的都清楚,手艺是随代传下去的,师傅为了防徒弟或老板为了防伙计,会指派他们先去探墓,有时几拨人合力下地,往往采取穿插行进的方式(a方徒弟/伙计—b方徒弟/伙计—a方师傅/老板—b方师傅/老板)。伙计们找到宝贝不能独吞,必须老老实实上交,再由上面按比例分成,老大肯定是拿大头。 对明码标价的人来说,淘到宝贝必须归铁筷子所有,出来后再由筷子将钱打到户头上。(也有直接拿宝贝兑现的,但出货的马盘基本都挂在像三叔和小花这样大的地头蛇身上,所以找马盘销赃并不划算,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干。) 不管哪一种,都不可能任由下面的人随便乱拿墓里的东西。否则,一趟活儿下来,铁筷子捞不到好处,还要再付一笔佣金,岂不赔死。所以,淘沙子最忌讳藏私货,发现了要断掉一根手指。 散盗就不同了,像之前的扫把等人就属于散盗,下了斗全凭本事捞宝贝,经常会发生因为抢货而火拼的情况。不过现在行业都规范化了,这种事情也少了许多。尤其闷油瓶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主儿,是中老年筷子头的最爱。 其实,伙计们偷拿墓品出去变卖是常有的事,像我这种随和的性格,有时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罢了。可是自家伙计在外人面前露怯,那是在筷子头上扣屎盆子,传出去道上的人不说伙计不懂事,会认为老大才是怂蛋包。 到了这个地步,吴家的里子面子快在外人面前丢精光了。我沉着脸不发话,小九已经明白我的意思,直接给老崴一个大耳刮子,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站着撒尿的?这点便宜都沾,平时怎么教你们的!也不怕别人拿来当笑柄!尽他妈丢人现眼!” 小九素来对闷油瓶和黑瞎子印象不好,这次话里有明显针对他们的意味。 黑瞎子不以为意,拦住小九再次落下的手,道:“九爷不忙事,先看完戏,这巴掌留着待会儿一起打。”说完,迅速移到老金子身边,手指在他的腰扣上轻轻一扳,就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几十颗宝石像雨点似地砸到地上。老金子忙提起下落的裤腰,站在那里支吾了半天。 这帮孙子也太没出息了,居然全部做出锅里吃锅里拉的混账事!我刚要张口训斥,老崴先骂骂咧咧起来:“我操!金老头!你他妈也忒不地道了!说好每人只拿几颗,你那些算怎么回事!你他娘的背地里又藏了什么东西!” 没想到戏里有戏,他这一嗓子我倒不急了,给小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站到一旁继续看下去。 老金子也不乐意了,一边穿好裤子,一边道:“你他妈也不是什么好货!当我没看到你裤裆里塞的金佛!也不怕把你那儿硌断了,以后拿不出家伙生儿子!今儿同着小三爷,谁也别说谁!” 这下老崴真火了,瞪大眼睛叫道:“都生出你那傻逼儿子,还不如没家伙什!你那个傻缺子整天混吃等死,谁不知道你每次下地都偷藏点什么!大家念你老不跟你计较,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不许说我儿子,你他娘的连儿子还生不出来呢!那点花哨事早晚给你抖出来!” 两个人越说越呛火,小九想上前劝架,我将他拦住让他沉住气,看看这两个货还有什么花花肠子没甩出来。互相拆台的好处就是渔翁得利,别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回去一律按家法处置。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基本上该爆的料都爆了出来,眼下光剩下对骂。我被吵得头疼,又气他们目中无人,心里的火腾腾往外窜,很想大吼一嗓子喝止他们再丢人下去。 没想到老崴急红了眼,一个拳头砸在老金子脸上,老金子踉跄两步站稳后,两个人立马厮打在一起。 老崴身手没有老金子灵活,很快处于下风,从怀里掏出枪便要射。 我心说不好,赶紧往前一步打算阻止。旁边的闷油瓶抓住我的胳膊往后一拽,竟先我一步跨到两个人的中间,把老崴的手迅速往上一抬,子弹嘡的一声打在屋顶上,冒出一串青烟。 老崴不甘心,继续要扣动扳机,老金子这时也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冲老崴的方向捅过去。 闷油瓶一手扣住老崴的脉门往后一扳,另一手抓住老金子的胳膊反手一拧,竟将两个人同时压制住,再也动弹不得。 两人的嘴巴并不消停,大骂闷油瓶吃饱了撑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未说完话,表情立马变得相当痛苦,估计是闷油瓶被烦透了,暗自使了狠劲。我心说,以后千万不能得罪闷王,凭我这小身板还真不够他练的。 老崴不服还想挣扎,被闷油瓶一脚扫到脚脖子,直接蹲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我见局面完全被控制住,赶紧过去缴了两个人的武器,他们缓了好一阵,才揉着胳膊呲牙咧嘴地站起来。 本以为事情平息了,没想到,老崴竟趁我们背对他的时候,从我腰里拔出黑金匕首,猛地向老金子刺了过去。事发突然,我们没反应过来,等发现时只怕来不及了。 眼见匕首就要刺入对方的肚子,一旁默不作声的黑眼睛突然飞起一脚,直接踢开老崴的匕首。老崴被力道掀翻,整个人扑到灯座上,灯奴的头居然被他撞得转了九十度。 就听“咔咔”几响,所有灯奴的头瞬间转向了各自看守的拱门那侧。 接着,几条墓道里传来了凄厉的“吱吱”声,连闷油瓶的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我大叫一声不好,六间侧室的尸体居然同时起尸了! 那声音尖锐无比,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狠狠瞪了黑眼镜一眼。他嘿嘿笑了两声,弹了弹裤子,道:“不好意思,腿滑了。” ------------ 第三十六章 哨子棺(上) 更新时间:2012-10-03 黑眼镜这种不着调的性格真是让人头疼。 我心知,就算把他就地正囧法了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对付这些活尸。集体起尸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当时在西王母的炼丹室里,情况要比现在更加惊险,何况有闷油瓶和黑眼镜在,我手下的伙计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这次出门根本没带黑驴蹄子,自从第一次盗墓开始,这驴蹄子一次都没用到过。在我的概念里,这玩意除了占地方,没有多少实际用途,所以这次出门压根没考虑。现在遇到关键时刻手头上却没有,真是生不逢时。 再者,两边的出路都被封死了,先不说六只活尸的战斗力如何,我们带的装备有限,万一有个尸毒也够我们受了。何况,就算把六具尸体全部解决掉,出不去的话,早晚也会饿死在这里。 这么一考虑,我心里没了主意,下意识看向闷油瓶,发现他竟然走到哨子棺那里,伸出右手就要探进洞孔。我急忙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闷油瓶看向我,道:“这口棺材说不定有开门的机关。” 我急得心里起火,连连摆手:“那也不能冒险!咱们……咱们先把尸体解决掉,再一起想办法!” “来不及了。”闷油瓶摇了摇头,“那些尸体我检查过,和海底墓见到的一样,皮肤一旦脱净,起尸后比血尸还麻烦。趁它们关节还硬,你们先撑住。” 我知道闷油瓶说的在理,这棺材早晚要由他来处理。也知道闷油瓶有发丘中郎将的奇长双指,接触这么久,虽没见他使过双指探洞的功夫,想来也应该相当了得,肯定轮不到我操心。 可哨子棺是何等之物,当年“阎王见了也改道”的张盐城也只探过三次。况且这墓中处处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谁知道这棺材里放的是什么妖孽。可恨身边没带牛血,淋上还能知道棺材的危险性,我甚至考虑自己放血赌一把。 六条墓道里的叫声越来越近,我这犹豫的毛病又开始犯了,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除了拼命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生死忧关的场合,我还是无法做到三叔那样的果断决绝,看来我的火候远远不够,那一棍子算是白挨了。 一旁的老崴急得直跺脚,大喊道:“三爷爷,别耽误了!谁不知道哑巴张的手段!” “给老子闭嘴!再放屁我他妈崩了你!”我已经无法正常思维了,现在完全是依照本能行事。总之,我是不会让闷油瓶冒这个险的。 “放开。”闷油瓶试着挣脱了几下,见我仍固执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啧”了一声,示意后面的黑眼镜帮忙。 我没留神,被黑瞎子从身后一把架住我的双臂,闷油瓶趁机挣脱开我的手。 “我操!死瞎子你他妈放开我!”黑眼睛的力气极大,我被他死死钳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挣扎,一边爆着粗口,也顾不上良好市民的形象了。 黑眼镜在我耳边轻声道:“冷静点,小天真。你再这样下去,不止哑巴,咱们都玩完,你也不想哑巴看着你送死吧。” 他的话让我身体一震,就见闷油瓶的手已经伸到了洞里面。这时再阻止也来不及了,我好像被瞬间泄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闷油瓶伏在棺材上,整个上臂慢慢探进洞里。 突然,闷油瓶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往下一沉,差点撞上铁佣的脸。我见他脸色顿时变了,额头上也冒出冷汗,急忙挣脱黑眼镜的束缚,跑到他跟前去,问道:“你怎么样?” “被咬住了。”闷油瓶虽然还是一副淡淡的口气,但明显气力不足,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我心里一凉,赶紧看他的手臂与棺材衔接的地方。果然,人俑的口腔里长出了许多向下的倒钩,好像鱼刺一样死死抵住了闷油瓶的胳膊,已经看到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了出来。 这种机关我在爷爷的笔记上见过,叫做鱼鳞锁,也叫滚刀扣。顾名思义,只能顺着机关的方向前进,一旦向后使力,就会被锋利的刀片或者尖刺卡住,再大点劲儿,身上的皮肉会瞬间被割得一点不剩。 在古代多用在酷刑上,两边各摆上十几个滚筒状的柱子,上面插满了刀片或者倒刺,中间留出勉强通过一个人的通道。柱子只能顺着滚动,反方向会被内部的机括卡住,需要用蛮力才能推动。 行刑时,将犯人腰上系住绳子,逼他们进到最里面,再由外面的人用力拖动绳子。等把犯人拖出来,两边的柱子上已经挂满了一条条肉片,那人被刮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又不能马上断气,苟延残喘躺在地上,看着自己变成“骨感”的身体。如果提前贿赂刽子手,还能拉得快一些,之后马上补一刀少受些活罪。 这在当时是一种极其严酷的刑法,民间也戏称‘倒骑驴’、‘胖子愁’。据说,这种刑法最爱用在胖子身上,连脂肪一起刮到滚子上,省去了保养的步骤。 因为过于残忍被逐渐废掉了,后经改革变相用在各类机关中。没想到在这里碰上,这下子闷油瓶想退出来根本不可能,只有一探到底了。 “你忍着点,”我让小九把黑金匕首递给我,尽量放平自己的语气,道:“我帮你把倒刺撬开。” 闷油瓶只是摇了摇头,推开我,胳膊继续往里伸。我站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一边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一边嘱咐小九几人把武器端好。这时也管不了墓里不能开枪的说法了,只要哪个门先出来尸体,直接照脖子打(那里是任何活物最脆弱的地方)。 我守在闷油瓶身旁,也举起枪警惕着他身后那几道门。所有人不敢大声出气,大厅里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怪叫声。 这时,闷油瓶用左手轻轻拍了我几下,我扭头,发现他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眼睛却黑得发亮,轻声对我说道:“如果有情况,用那把刀把我的胳膊砍下来,要快。” 我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整个人好像被雷劈到,愣在那里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印象里的闷油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现在说出这种话,难道棺材里真有什么不能言明的东西?! “你……你摸到什么了?不要胡说!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极力咬牙保持镇定,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牙齿在止不住打颤,连声音都变调了。 “我信你,要快。”闷油瓶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我,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眼神出奇得平静。 我突然意识到强大如闷油瓶也会有依赖别人的一天,那个人居然还是吴邪,还是一只菜鸟!可我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让我亲手砍掉闷油瓶的胳膊,还不如让我砍掉血尸的脑袋当马桶来的容易。 我索性转过头不再看他,也不理他,身体却控制不住开始发抖,鼻子一酸,眼睛立刻模糊起来。说实话,我能想象闷油瓶会失忆,会受伤,甚至会死,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我的面前断手断脚,这根本是我无法接受的。 原来,世界上真的不曾存在过奇迹。 此时,我心里多少替他感到高兴,至少这样的张起灵已经变得更像正常人了。 虽然没回头,我知道闷油瓶还在盯着我。以往险恶的环境下,我都能通过冷静快速地思考绝处逢生。现在我只有一种想法,叫作“绝望”,我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的无能。 我背对闷油瓶用枪托狠狠砸了自己脑袋几下,力求保持清醒,又不敢回头看他,只抽了抽鼻子,闷声道:“对不起……我办不到。” 闷油瓶轻声叹了口气,又转向黑眼镜:“你来。” “愿意效劳。”黑眼镜乐呵呵走到我面前,摊开手掌,“小三爷,借刀使一下。” 我刚要反驳,闷油瓶用空余的手突然握住我的右手腕,轻轻一扣,我就感到手上一阵酸麻,再也握不住力道了。 匕首落下被黑眼镜稳稳接住,他冲我晃了两下,道:“别瞪我,用完就还。”说着,将刀锋朝上,探到闷油瓶的腋下,“我准备好了。” 闷油瓶点点头,不再理会我,继续往深处探去。 我简直被这两个家伙气疯了,抄起手枪抵在黑眼镜的太阳穴,发狠道:“你他娘敢动他一下,老子立马打爆你的头!” 黑眼镜丝毫不在意指着他的那把枪,推了推墨镜,轻哼一声,似笑非笑说:“我上下两个头,小三爷要爆哪个?” 他话音刚落,墨镜后面闪过一丝戾气,竟逼得我后退了半步。我虽然没见过黑瞎子的本事,不过能和闷油瓶搭伙,想必手段了得。 就听黑瞎子又补充一句,“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知道只要我有任何小动作,他都会毫不客气地痛下杀手。 “小九,别呆着,给我盯好这家伙,敢动一下刀子,先灭了他。”我咬紧牙关,紧密关注面前的动静,生怕一错神,闷油瓶就成了杨过,那时我也没地方给他找鸟啊。 谁知,小九顿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吴哥,这次恐怕不能听你的了。这里几条人命都指望着哑巴张,他一条胳膊换六条人命,兄弟们记着,大不了以后——” “放屁!”我没想到能从小九嘴里听到这番话,马上转过身对着他们三个大声吼道:“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凭什么让他做炮灰!张起灵也是人!” 小九被我吼得一愣,顿时变得满脸通红,抿住嘴深吸了几口气,对两个伙计喊道:“一人看住两个门!把招子放亮了,谁敢放一只靠近那口棺材,我先崩了他!听到没有?!” 老金子和老崴被小九的气势震住,知道他言出必行,不住地点头。 那嗓子喊出去之后,我也后悔了,突然感觉自己真是混蛋到家了。潘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小三爷,这些孩子都是苦出身,我们在考虑事情的时候,要给他们留点余地。他们并不是炮灰,他们也都是命。 这些年的历练,已经教会我如何懂得取舍。可偏偏在张起灵的问题上我总是无法正常思考,也许只因为那个人是张起灵。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以前胖子在时还能替我拿个主意提点几下,现在则完全靠我自己作决定,而决定的对象一方是六个活人,另一方是闷油瓶。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用胖子的思路往更简单的方向思考。 现在闷油瓶被哨子棺卡住,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我们的战斗力更多要依靠黑眼镜才行,在这种地方发生冲突,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如果我继续一意孤行,赔上的可能不止闷油瓶的一条胳膊。 这种选择其实很痛苦,我必须强压住内心的挣扎,让心理天平人为地偏向更实际的一方。 一时间喉咙口好像被东西堵住,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转过身看着闷油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好活着,不到最后一刻不许放弃。” 说完,我做了个深呼吸,移开抵住黑眼镜的枪,啪地放到他手里,道:“黑爷,你多辛苦,和我一起守好后面的这三道门。” 黑眼镜接过枪,在手里反复把玩了几下,自嘲地笑道:“跟你们两个做生意,真是不赚还赔条命。” 我不再理会他们,将手里的家伙准备妥当后,转到了闷油瓶的身后,轻声对他道:“安心点,你的后背交给我了。” ------------ 第三十七章 哨子棺(下) 更新时间:2012-10-03 我已经能看到门洞里投来的影子,那尸体的指甲竟如手掌一般长,刮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嘶啦声,真被划到可够人受的。 我心跳极快,紧紧盯住拱门不敢怠慢,只感觉手心里冒出了冷汗,端枪的手张开又合上,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我一边注意拱门里的情况,一边聆听身后闷油瓶的动静。 突然,一个洞口里嗖地窜出一只活尸,皮肤开始龟裂,裸露的地方血淋淋的,并没有液体流出来,让我想起了视频里看到的被剥皮的狸猫。长长的袈裟拖在地上,丝毫不影响它的灵活性。这只干尸在甬道里的速度不快,出来后好像被打了鸡血,三蹦两跳直冲我的面门扑过来。 “开干!”我大喊了一声,“4点钟方向!” 话音刚落,身后小九三人也转了过来,子弹立马如雨点般射向那具尸体的脑袋,因为活动空间有限,活尸来不及跳开就被灭了。 我不得不佩服黑眼镜的准确度和应激能力,在我开口的同时,他的子弹已经连续击中了尸僧的脖子,直把那东西打得扬起了头,我们再补上几发,尸体的脑袋很快就被轰掉,流了一地的黑水。 这次带出的枪虽说威力不小,可后坐力也大,震得虎口发麻。等我重新把子弹装好,黑眼镜已经叼着烟倚在铁棺旁吞云吐雾了。 “小吴,你的伙计里有当过兵的?”黑眼镜吐出一个烟圈,问道。 “有。”我心不在焉答了一句,忙回头看向闷油瓶。幸好刚才的突发情况没有影响到他,此时他俯身正认真摸索着什么。我长舒一口气,继续回道:“有一个退伍的老兵,枪法很棒,刚才的时钟定位就是他教的,吴家的伙计个个都会。” “以伙计的位置为中心,由你这个筷子头定位,遇到情况,伙计们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小吴,你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 “多谢。”我没有心情继续听瞎子的假奉承,转向闷油瓶,问道:“怎么样了?” 闷油瓶摇摇头,表情有些凝重,“里面的东西很奇怪,不像是人,我能碰到他的牙齿,机关应该就在嘴巴里。” “那你小心点。”我看铁佣口中的倒刺已经深入到闷油瓶上臂的肉里了,整个胳膊在不断往外渗血,心里干着急,又不敢打搅他分心。 其他甬道里的尸僧似乎知道了外面的情况,加快了行进速度,一时间,墓道里的吱吱声同时临近了。 那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与其坐以待毙,我索性也不等它们出来,看到一个洞口的地上投出影子,就嘱咐黑眼镜守好闷油瓶,然后直接冲了过去。到了门洞口,我端起枪就往里扫射,甬道里的尸体被打得连连后退,腥臭的尸水喷了我一身,引起一阵干呕。 子弹很快打光了,我赶紧掏出新的装上。这个枪最大的毛病就是要一颗一颗手动装子弹,虽然一次能装不少,可一旦用完,跟废铁没什么两样。 趁我换子弹的空档,那具尸体的上半身从门里探了出来,尖硬的指甲直扑向我的喉咙,我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胳膊上立刻被抓出好几道血痕。我刚要向后退,脚下没注意,一下子踩到弹出的弹壳,整个人被滑倒在地上。 那具活尸没有停住,爪子直接朝我的天灵盖拍下来,我的刀被黑瞎子拿着,此时只能把枪横在头顶挡住攻击。一掌下去,只听啪啦一声,枪管居然被劈成两截。活尸又是一掌,我骂了一句娘,赶紧臀脚并用,往后连蹬几步,险险躲过一击。又黑又亮的指甲擦过鼻尖,直接扑在了地上,离我的裤裆只剩一寸不到,惊得我出了一身白毛汗。 身后的闷油瓶喊了一声:“吴邪!” 我没空理会,趁笑面尸起身的空档,脚下使劲,勾住尸僧的膝盖将它绊倒在地,又飞起一脚朝它面门踹过去,直接将那具尸体又踹回到墓道里。刚回头想对他挥手表示别担心,右手边一阵破空声,我用余光看见五只黑亮的指甲已经朝我扫了过来。 完了!我暗叫道。这时别说是闷油瓶断臂救我,就是大罗神仙来了,我这条小命恐怕也要交代在这儿了。我心理上已经认命了,就听耳边啪啪连续几声枪响,接着一股黏糊糊的东西顺着我的嘴角擦了过去。 我睁眼一瞧,那尸僧的五根手指连同指甲一起掉在地上,足有一尺长,刚才碰到我嘴唇的就是那尸体的断掌。我感到一阵反胃,赶紧呸了几下。棺材旁的黑瞎子吹了吹冒烟的手枪,冲我比了一个口型:“不客气。” 我刚要开口,只听闷油瓶哼了一声,胳膊被猛地拽下去,显然下面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手。那把刀就架在他腋下,血浸湿了半边袖子,闷油瓶虽然在尽力僵持,却没有要求黑眼镜抽出匕首。照这样下去,他的右臂九成九是要废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速度和力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闷油瓶的面前,一把握住了刀身。黑金匕首果然锋利,想来跟黑金古刀一样的材质,只轻碰了一下,手掌就被割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血立马涌了出来,连带闷油瓶的混在一起,流进人俑大张的嘴里。 “放手!”闷油瓶的语气带着少有的冰冷,“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你的胳膊不想要了吗?”我不甘示弱,反驳道。 “你们先商量,我去那边帮个忙先。”黑眼镜说着,闪到了对面。 我和闷油瓶正僵持不住,就听棺材里咔嚓一声。我心里一惊,心说有戏,连喊小九他们再坚持一会儿。抬头和闷油瓶对视,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失血过多,他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嘴巴里一直小声念着“不可能。”“怎么可能。” 我被他的异常反应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手上的伤,抓住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些。 这时,人俑从张开的口部开始逐渐向中间裂开一道细缝,缓缓向两边打开。我的神经绷到极点,紧盯着那具铁棺,心说万一里面蹦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也好抵挡一阵。 闷油瓶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沙哑着嗓子让我赶紧离开。我的固执死随爷爷和我老爹,性子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动,站在那里死活不答应。没想到,闷油瓶抽出左手猛地推开我,甩了一句:“碍事!” 他的力气极大,我没防备,被他一推直接摔到了地上。那天晚上情景像海水倒灌一般涌回脑海,梦里面闷油瓶的表现竟和现在如出一辙。 你大爷的!老子对你挖心掏肺,现在居然嫌我碍事!碍你嫁人了?!我的火气也窜上来了,狠狠挖了他几眼,抢过黑金匕首,不要命似地冲了出去。 就听黑瞎子在后面吹了声口哨:“悠着点,小三爷。” 我暗骂他不地道,更生气闷油瓶阴晴不定的态度,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干脆拿起刀见尸就砍。这些尸体的肌肉已经石化,加上身上的铁皮尽数快脱光了,速度逐渐加快,好像几只血猴子窜来窜去,饶是匕首也只入得三分。 我一边用刀抵住活尸们的攻击,一边配合小九他们用枪打它最脆弱的脖子,总算抵当住一阵子。 棺材的机关还在缓慢运作,过了一会儿,就听老金子喊道:“有门了!赶紧撤!” 我这边无暇分心,只得且战且退。忽然闷油瓶嗖地窜到我眼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刀迎了上去,力道和技巧比我刚才不知强上多少倍,竟生生把一具笑面尸的头从脖子上直接砍了下来。 闷油瓶一来,战斗力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我见他左手持刀,才注意到他的右臂除了最上面的刀伤,有两处似乎是咬合的伤口,一处在手背,一处在上臂。尤其从手背到两根奇长的双指之间,竟是一连串咬痕,伤口极深,还在不断滴血。 我瞥了一眼那具打开的棺材,呼吸猛然一窒。那里面放的东西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好像某种烧焦的软体动物,似人形又非人形,隐约能看出头部和四肢。同样大张着嘴巴,牙齿一层层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上下颚,非常锋利,估计闷油瓶在探洞时就是被这怪物咬住的。 ------------ 第三十八章 九姑娘 更新时间:2012-10-03 那怪物的口腔被撑到极限,仿佛会随时裂开一样,嘴巴里全是血,想必机关就藏在那里,需要人血才能开启。如今尸体和棺材一起被分成两半,暗门正在那怪物的肚子下面。 闷油瓶和黑眼镜交换了眼神,黑眼镜朝余下的笑面尸开了几枪,转身道:“这里交给你了。”说完,抓住我的胳膊就往暗门那里拖。 我被黑眼镜拽着,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想要挣脱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黑眼镜招呼其他人赶紧下去,也把我推到洞口,道:“天真,你是自己下,还是让我踹下去?再耽误,谁都跑不了!” “小哥怎么办?”我看到闷油瓶正与那几具笑面尸周旋,死命拉着黑瞎子的手喊道。 “我和哑巴张殿后!”这时,已经下去的小九一跃又翻了上来,对我们道:“你们先走!” 我没想到小九会做出这种决定,再看几个伙计,除了老金子身子骨灵活,没被讨到半点便宜,其他人都挂了彩,比我还要狼狈。 我看向远处的闷油瓶,左手持刀,敏捷度丝毫不减。刚才五个人合力才灭掉两只,剩下的几具移动速度并不慢,因为没有脱皮彻底,闷油瓶勉强与它们僵持住,已经没有逃脱的余力了。 那洞口就藏在哨子棺的尸体下面,人形的东西都能轻易钻进去,闷油瓶和小九同时想到了这点,所以留在在外面拖延时间。可我不想让自己的伙伴白白牺牲,又担心闷油瓶的伤势,挣脱黑眼镜的手就要往回冲。 小九一把按住我的肩膀,道:“哥,每次都靠你罩着我们,这次就交给我吧。” 他那声“哥”叫得我眼圈顿时红了,九姑娘比我小不了几岁,本该是守在父母身边尽孝道的年纪,现在却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小三爷,在昏暗的墓里疲于奔命。我隐约看到他身后浮现出潘子的影子,心里的愧疚感更甚了。 我还想再说什么,黑眼镜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我的胳膊,道:“伤了你,对谁也不好交代。” 我来不及多想黑眼镜话里的意思,就见小九已经开始解裤带了。我心说,对啊!童子尿也是辟邪的好物,我怎么没有想到!于是,手也快速向裤腰摸去。 黑眼镜一把抓住我的手,笑道:“尿如果管用,哑巴刚才伸进去的就不是胳膊了。小三爷,没有时间了!” 那边,小九已经跑向大殿中央,将腰带抽了出来。我定睛一看,根本不是什么皮带,而是折起来的一条金属软鞭,通体呈银白色,估计也是家传。 小九笑着挥动几下,道:“好久没用它,手生了,也不知能不能耍得动。” 说着,破空声嗖嗖响了起来。小九的身手不赖,鞭子舞得灼灼生辉。我只知道他有一手定江山的绝活,以前也就是个散盗,属于名不见经传的那种,没想到还有这等功夫。心说,真是捡到宝了。 那鞭子的威力着实不小,抽到一具活尸身上,立马皮肉外翻,鞭出一道血印子。趁小九用鞭子拴住一只尸僧的手腕,闷油瓶从上方一个回旋用力劈下,那活尸的脑袋就不见了一多半。 两个人来来回回配合得相当默契,在明黄色的光线下,大殿里一黑一白两道光影,犹如闪电一般。我暗自感叹,这么短时间,他们竟能磨合得天衣无缝,果然是高手对决。 突然,小九斜上方出现一只爪子,一下子就朝小九的脖子招呼过去。他的鞭子远距离攻击还行,近身绝对要吃亏,我惊呼一声“小心!”,就见小九手里抖了两下,那鞭子居然伸直了,上面还布满了眉刺一样的东西。 小九将鞭子往左用力一捅,直接戳进了活尸的嘴巴里,再向外一拉,尸体的舌头直接被倒刺带出来,挂在嘴边别提多恶心了。 我已经看呆了,完全忘记接下来的行动,闷油瓶冲着我的方向喊道:“快下去!” 小九也抽空朝我眨了一下眼睛,道:“放心吧,哥!保证把哑巴张全须全影交给你。”又转向闷油瓶,“之前得罪了,咱们先联手再说。” 闷油瓶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争取时间,也不敢多作耽误,回头冲他们喊道:“不许给我死了!现在买块墓地比房子还贵,老子没那个闲钱!” 说完,我赶紧矮身钻到地洞,跟在黑瞎子身后从洞里滑了下去。一路上,黑眼镜还笑我太多愁善感,像水做的林妹妹。 坡道比较陡,我们两人是从另一个洞口摔出去的。黑瞎子的腿刚沾地,立马顺势一滚,稳稳站了起来。我就笨拙很多,直接平沙落雁式扑在地上,差点咬到舌头,碰到胳膊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 地洞连接的这层也是一条笔直的墓道,更准确说是直接在山里凿出来的一条简陋的通道,还能看到人工开采的痕迹。 我打开手电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墓道两端都很深,站在下面能感觉到里面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潮气。墙上没有任何壁画,两边的墙壁很湿滑,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我猜这里应该连着地下湖,否则空气不会这么湿润。 我们四人就坐在出口下方等着他们,我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回想整个墓的设计结构,从建筑学和风水学来讲,这个墓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上面一层很明显是建于北宋时期,如果之前的推断正确,哨子棺是之后才放进来的,那么下面这层肯定也是基于某种目的,由后人在原墓的基础上修建的。入口藏得这么隐蔽,看来正主应该在这一层没有错! 我很佩服将开启机关设置在哨子棺里的人,对于发冢者而言,要进墓先探棺,毫无疑问需要过人的胆识和强大的心理素质。设计者懂得抓住人心的弱点,这招“绝处逢生”用得相当巧妙。 看来修建这座墓的人需要异于常人的思维,我目前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汪藏海。只是在我的认知范围内,他充其量算是一位建筑大家,设计的几处墓穴也全是气势滂沱的大手笔,像这种略显小家子气的实在不符合他鬼才的个性。 而且,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改建这个墓呢?那口哨子棺怎么看都像是针对有某种特点的盗墓贼设计的,不知道是为了让他们进来,还是阻止他们进来。 我正想着,就听左手边的甬道深处传来啪嗒的一声,接着是一连串哒哒哒的声音,好像玻璃弹珠落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声音持续了两三秒,就渐渐停了。 以前,我经常在半夜会听到楼上传来这种动静,有时是麻将骰子掉在地上,有时是球形物体的滚动声,甚至还有拖动桌椅和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只是我住的地方已经是顶楼了,当时还特意去屋顶看过,除了闹春的猫,鬼影子也没有。 后来上网查了一下,80%以上的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有的说是钢筋热囧胀冷缩,也有迷信说法是鬼的眼珠子掉在地上了。结合眼前这种氛围,我只觉得有什么人躲在暗处正偷偷盯着我,弄得浑身很不自在。 我扭头瞧了瞧其他几人,老金子和老崴在闭目养神,黑眼镜靠在墙边抽着烟,看见我在看他,冲我招招手,又指了指洞口。 我看他们都不像是听到那种怪声音的样子,就尽力克制自己不继续胡思乱想。不一会儿,上面传来人滑动的声音,紧接着,闷油瓶和小九一前一后落了下来。 我急忙上前查看他们的伤势,两人伤得都不轻,浑身是血,有的伤口外翻,一看就是抓伤,衣服上全是豁口。 尤其是闷油瓶,呼吸沉重,走路也有些晃,看情况很不妙。虽然他的体力比我强上不知多少倍,可由于刚才失血过多,加上高强度的运动,此时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哑巴张可能中了尸毒。”小九吐出一口血痰,说道:“刚下来时,我的鞭子碰到那具铁棺,变黑了。” 他拿出鞭子给我看,我一瞧可不是么,才发现闷油瓶的右臂也肿起来了,伤口泛紫,流出的血全是黑紫色的。 ------------ 第三十九章 倒戈 更新时间:2012-10-03 我方才恍然大悟,刚才铁棺打开的同时,那具怪胎身上的尸毒肯定顺着人俑的眼睛和嘴巴喷了出来,闷油瓶见我执意不肯走,才出此下策。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暖,也没那么憋屈了,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心说他的手千万别废了才好。 小九伤得也不轻,脸上还被划了一道,差点破了相。我吩咐老金子他们把止血药和绷带拿出来帮忙包扎,又从小九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闷油瓶,架到肩上。 闷油瓶的手指肿得如同两根两根双汇王中王,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知这人到底有没有七情六欲。我无奈地摇摇头,赶紧扶他到一旁坐下,给他注射了一针消炎针,又拿出消炎药喂他吃了才松了一口气。 缓了一会儿,闷油瓶找我要来打火机,准备放血趋毒。我见他把匕首烤红,比划两下作势要向胳膊上划,急忙撸起袖子把手伸到他嘴边,道:“疼就咬一口。” 闷油瓶推开我的手臂,虚弱道:“扶住我。” 我跪在他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肩膀,又曲起一条腿当支架,将他的右臂稳稳放在上面。一切准备妥当,闷油瓶轻轻点了一下头,没等我回应就直接划了下去。我只感觉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了,力气大得害我差点没搂住,一声闷哼堵在他的嘴巴里,愣是没发出来。 他在胳膊的不同位置分别划了十字,用力一挤伤口,黑血就顺着胳膊流了出来。虽然他对放血相当在行了,但亲眼看见他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折腾了一阵子,毒血终于被挤得差不多了,血液的颜色逐渐转为鲜红,手臂也不像刚才那样浮肿。闷油瓶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瘫倒在我怀里。 我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帮他包扎完伤口,又脱下外套给他披上。墓道阴冷,我不停揉囧搓着闷油瓶的后背帮他取暖,又找来热水和食物。 闷油瓶吃了点东西,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精神不太好,浑身乏力。我本想让他靠在我肩上多休息休息,谁知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又重新倚回墙上,面色冷得犹如冰霜,让人莫名其妙。 我看他坐在那里玩深沉,不说话也不看我,以为他还因为在上面的事情不爽,就想找个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想起06年曾淘过一个斗,之前已经被盗过好几次了,其中一个发冢者好像也是发丘中朗将,便问他:“你们祖上有没有一个叫张易的,祖籍山西?” 其实,我没指望闷油瓶子会回答,只打算缓和一下气氛,随口问问罢了。谁知,他沉默了几秒,闷声道:“听说过。只盗过一次墓,之后就收手了,在家族里一直是个谜。” 听他说完,我差点笑喷出来,可对方是闷油瓶,那人毕竟又是他的祖先,不好表现太过了,只好强忍着,差点憋出内伤。我还想顺着这个话题多聊几句,闷油瓶两眼一闭往墙上一靠,不管我再说什么也不搭话了。 自从打开那口棺材,闷油瓶的神情就非常不对劲,也许他自己的世界里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见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我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便过去检查小九的伤势。 小九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少,倒也不深,我看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 小九望了一眼闷油瓶的方向,悄声对我道:“不亏是哑巴张,打架跟不要命似的,那表情简直像恶鬼,几具活尸居然全被他一人搞定了。吴哥,他平时下斗也跟打鸡血似的?” 我心说,闷油瓶是淡定帝,当年一千只血尸围过来也没见他多慌乱,谁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真能让他失态的事情,那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事。 我沉默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下意识看向闷油瓶,发现他靠在墙边垂着头一动不动,可能是太累睡着了。 小九自觉身体没什么了,就直起身走到老崴旁边,看那丫睡得直流口水,飞起一脚踹了上去。老崴被突如其来的外力惊醒,蹭得蹦起老高,迷迷糊糊大叫:“他娘的那个龟孙踢老子!”等发现是小九,立马不敢吱声了。 九姑娘的角色就像当年的潘子对三叔,底下人犯错,不需要三叔亲自过问,自然会有潘子处理。有人说这叫忠犬,我很反感这种称谓,小九于我来说像手足,像亲兄弟,不存在谁低谁一等,我想三叔也肯定是同样的想法。 老崴一脸的不服气,想发作又碍于小九的地位,嘴巴里悻悻然嘀咕了几句。 “还他妈敢顶嘴!”小九又是一脚踹到老崴肚子上,骂道:“就因为你贪财,大伙差点交代在这儿!” “你算什么东西!”老崴指着老金子道:“他也没少贪!凭什么把屎盆子全扣到老子一人头上!” 这时候,他的火气也上来了,言语中全然不顾地位尊卑,指着我的鼻子继续骂道:“老子以前跟着三爷吃香的喝辣的,谁受过这等窝囊气!现在出了一个狗屁小三爷,他妈的整天缩手缩脚,像个王八精,啥事也干不成!小三爷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 他话音未落,九姑娘的拳头已经招呼上去,老崴的鼻子嘴巴里顿时全是血。 我冷笑一声,冲老崴道:“你用不着大呼小叫,老金子脱不了干系,断手断脚,回去自有家法处置。” 一旁的老金子面露怯色,结结巴巴道:“小三爷,你看这……这……” 我摆手打断他,不紧不慢道:“你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三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搞清楚现在是谁当家。小三爷自有小三爷的手段,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我只问你,上个月山东那趟活儿你贪了多少?马盘的侯老八又给了你什么好处?新来的小子是王八邱托你安插进来的眼线吧?我已经让六子打包送回去了。” 说完,我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睛看向他,老崴的脸上露出让人满意的惊恐的神情,虽然还在竭力掩饰,但眼神中的慌乱已经出卖了他。 旁边的小九到底年轻,一听就沉不住气了,抓起老崴的领子,按到墙上就是一顿饱揍,打得他直喊娘。想到老崴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只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面相当解气,心说狠狠打,往死里打。 黑眼镜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笑着道:“小三爷霸气啊,人教训教训就算了,再打下去怕该没气儿了吧。”他一说我才回过神,刚才光顾着自己爽,忘了不能闹出人命。 我看老崴已经被揍得只有出气的份了,便丢掉烟头,走过去按住小九的肩膀示意停手。 小九啐了一口,又踹了他两脚才愤愤离开。我蹲在老崴面前,轻声道:“做个交易,出去后把王八邱和以前反三爷的那些人的据点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你做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老崴扶着墙边,牛喘了半天,突然间眼神冷冽起来,骂道:“横竖也是死,料你也不敢把老子怎么样!” 说着,抬起拳头就照我脸上来了一下子,我被他这一拳打懵了,没等反应过来,就见老崴直起身子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您头上那棍子就是哥几个孝敬的!”紧接着抄起背包就朝我的脑袋砸下来。 那包里放的全是搜刮来的冥器,几十斤的重量砸在头上还不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我只觉得眼前一片黑乎乎的东西直压过来,竟忘了要护住头部。 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崴像播放慢动作一样,先是一声惨叫,然后抱着脑袋仰面倒在地上,药品冥器从书包的开口处散落下来,纷纷砸在他身上,地上还有一把手电棒,上面全是血。 我一回头,发现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站在原地,左手还保持着甩出手电的姿势。 闷油瓶的劲道我是清楚的,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老崴的脑袋早变成手电插座了。 “滚!”闷油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 老崴捂着脑袋踉跄站起来,半边脸上全是血,眼角肿得老高,眼睛睁不开了,丢下一句“死哑巴!早晚有你害死他的时候!”抓起背包就仓皇逃掉了。 ------------ 第四十章 蚕 更新时间:2012-10-03 小九见状要追出去,我捂着鼻子站起来拦住九姑娘,摆手说让他自生自灭吧。小九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算这龟孙子走运!别再让我碰见他,否则有他好看!” 其实老崴说的一点没错,我虽然接过了三叔的摊子,可行事作风根本不如三叔那样嚣张跋扈、心狠手辣。说白了,我充其量就是一个守家待业的主儿,办事中规中矩,违法乱纪的事情从来不做,更别提跟其他瓢把子争地盘了。如果评选最遵纪守法的黑社会,我肯定全票通过。 这几年,我依仗着四大金花(王盟不算)和二叔压阵,伙计们私底下怨声载道,总体来说也还算消停。只是这种压力就像高压锅,早晚要爆炸的,老崴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知道暗中倒戈的还有多少人,看来并不是谁都能担起“三爷”这个名号。 我这边正暗自伤神,墓道另一端忽然传来老崴的惨叫声。 我们巡着声音的方向,就见老崴跌跌撞撞从另一端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惨!惨!” 我心说,不就打了你几顿吗?也没必要喊得全世界都知道吧,何况墓里除了粽子还有谁能听到。等他离近了,我再仔细一看,老崴身后的墙壁和墓顶全覆盖上一层白色,好像波浪一样向这边涌了过来。 我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喊一声“快跑!”,几个人胡乱拾起地上的冥器,抓起背包就朝另一个方向狂奔出去。 后面传来刺耳的沙沙声,好像许多树叶在快速摩擦,听得我发起一身鸡皮疙瘩,然后是扑通一声,接下来是老崴更加凄厉的尖叫。 我回头一看,他被地上的冥器绊倒摔在地上,那股白浪离他也就两米不到的距离,很快就会被吞噬掉。 关键时刻当然是救人要紧,我咬咬牙,心说能活一个是一个,趁其他人的注意力在前方,我一个转身跑回老崴身边,揪起他的衣领,跟拖死狗一样拼死拉着往前奔。 老崴被我拽住领子,一时呼吸不畅,勒得直翻白眼,赶紧手脚并用在地上扑腾了几下,调整好姿势紧跟在我身后。 这一耽误,那股白浪已经近到咫尺了,我这才看清楚那是些什么东西——居然是拇指般大小的白蚕!刚才老崴嘴里喊得原来是“蚕!蚕!” 只是这些蚕的移动速度极快,几秒钟时间就距离我们相当近了。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它们并不是蠕动着前进,而是直接从嘴里吐出丝粘在墙上,身体在空中一荡,凌空时再吐出一口吸附到墙壁上,一来一回能前进小半米。有几只离近了,直接跳到我们身上,张口就咬。 我们这次出来穿的是野外生存的专用服,布料算结实的。那蚕吸在上面,头部用力一拧,衣服就破了个洞。有一只挂在我大腿上,迅速移动到动脉处,咬破裤子就往里拼命钻。 我靠!别说让这东西钻进血管了,就是咬上一口也会出人命的! 我边跑边用手指抠住那白胖胖的身子,用力向外拔。我双手修长,但指甲剪得短,根本使不上劲儿,只好利用指肚的力量。那软软囧肉肉的身体被我使劲一掐,噗地一声就破了,溅了一手黏糊糊的汁液。 亲手捏爆一条虫子的感觉并不舒服,就像挤压一根熟透的香蕉。我在鲁王宫遭遇尸蹩后,出来落下了一个毛病,对硬壳类的昆虫有种本能的抵触,看来现在要增加一条软体类了,我甚至无比羡慕起女人们尖长的十指。 老崴更惨,一边嗷嗷叫着,一边双手胡乱扑打,有几只咬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就像挂着几团棉花。 这条通道没有任何拐角和岔路,我们一路跑到底,不一会儿就看见大部队了,几个人亮着手电,呆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跑过来,只有闷油瓶弯腰在摸索着什么。我往他们身后一瞧,不由得暗骂,爷爷的,流年不利啊!后面居然是一堵石门! 闷油瓶的双指由于之前受伤的缘故,使用起来似乎不大灵光,此时正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着急了。 黑眼镜看我捂着大腿根站在那里喘气,走上前笑嘻嘻问道:“流了不少血啊,小三爷,被咬到要命的地方了?” 他一提醒,我才注意到这姿势有多么别扭。刚才光顾着救老崴,拽他时太用力,胳膊和手上的伤口被抻开了,流了不少血,看上去确实容易引起误解。 我喘着粗气朝他摆了摆手,再回首来时的通道,因为逃跑用了吃奶的劲头,那群蚕宝宝离我们还有十多米远,按照它们的行进速度,追上也用不了几分钟的时间。 老崴站在原地将身上的蚕全拔下来,我低头瞥了一眼,顿时一阵恶寒。那蚕从背面看上去白白胖胖很无害,可隐藏在下面的嘴巴里居然是一圈圈蠕动的小尖牙,就像向日葵的花盘,难怪会这么锋利。 “这蚕是哪国的品种?怎么还有牙?” “算是蛊的一种。”黑眼镜用脚扒拉几下,轻哼一声,“用活牛做引子,养这么一大堆,也不知道要喂多少头牛。不亏是苗寨,能制出这么稀奇的东西。”然后托了一下墨镜,看着逐渐逼近的蚕浪,继续笑道:“放心,被这种东西咬上,几秒钟肉就啃没了,一点也觉不到疼。” 我真佩服他还有闲心说笑,闷油瓶此时半跪在一块墙壁前正压着太阳穴努力思考着,看样子也暂时没办法打开这道门。我跑到他身边站着,可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被卡住了。”闷油瓶忽然抬起头动了动嘴巴。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闷王居然会主动和我讨论起他擅长的专业知识,就见他按了按某处,对我道:“这里卡住了,按不动。” “我来试试。”我也学他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蹲下身将手按在那块墙壁上。 说实话,连闷油瓶都搞不定的机关,我更不可能打开了。只是,当时脑袋海闪过一个念头,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潜意识告诉我,应该这么做。 在接触到那块墙面的瞬间,我只感觉手心被墙壁一下子牢牢吸住,心里顿时一惊,一个没扶稳,整个身子向前倒去。随着重力作用,那砖竟整块被我压了下去。再看旁边的石门,随着轰隆隆几声,向两边缓缓敞开了! 我和闷油瓶同时一愣,我马上想到,可能是手上沾了血的缘故,这机关八成跟哨子棺是一样的原理。 只是闷油瓶一副不是很释怀的样子,那群蚕离我们已经很近了,我没工夫多做解释,赶紧招呼其他人先钻进门里去。紧接着,我就发现我们面临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他娘的这门怎么关上?! 我又跨出去按了按那块砖,根本无济于事。我想起一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顺便忘记把窗户打开了。看来今天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们几个赶紧退到最里面端起抢戒备着,那白色的蚕浪刹时涌到门口,几千张长着无数尖牙的小嘴冲我们不停开合着,发出咔嚓咔嚓的磨牙声,那视觉和听觉效果别提多膈应人了。 就在我们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那些蚕顿了一顿,竟如潮水般全部退了回去。我们眼睁睁看着那股白浪似的蠕虫越退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一时间以为产生了幻觉,几个人面面相觑。 解除了危险,大家全松下一口气,只是看那些蚕蛊刚才的行动,似乎很忌讳门里面的东西,这让我的心又提回喉咙口。 我和老金头帮老崴把身上残留的蚕宝宝挑下来,那蚕刚沾地就嗖地往门外逃,老金子眼疾手快,一脚踩了上去,从他的鞋底下面溅出一大滩绿水,看得我直反胃。 总算给老崴收拾干净了,我见他脸上身上都破得不成样子,颧骨那里还被咬下一大块皮,便把包里的创伤药丢给他。老崴看我如此不计前嫌,感动得差点没跪下,直拍胸脯保证一定把知道的全部老实交代。 我让他先上了药,其他事情等出去再说,然后打开手电,四下检查门里的情况。这里跟上面一层的结构很类似,也是八个边,其中六条边上各有一个小型拱门。 我担心这里会不会也有哨子棺,刚回过身,就见闷油瓶走到我身边,一把抓起我的手腕,皱眉道:“怎么回事?” ------------ 第四十一章 血手印 更新时间:2012-10-15 他的表情有些阴沉,难道是因为自己擅长的专业却被一个菜鸟夺了标,心里面不痛快?我心说,这闷油瓶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啊,怎么今天这么斤斤计较? 我指着手掌,对他道:“这机关可能需要血才能启动。你看,我手上刚好破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小哥,你别太在意。” 闷油瓶看着我的手,脸色并没有缓和,只是点点头,独自走到一旁不再说话了。我见他一天都不对劲,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就和小九他们去检查两边的门洞。 这里的布局果然跟上面一样,每个门旁边也立着两盏长明灯。出于专业习惯,我断定这里的建筑理念应该是大同小异,便学黑瞎子之前的动作,也点了一个火折子向屋顶用力一抛。 果然,几条火舌闪过,厅里的长明灯被瞬间点亮了。只是这光并非那种柔和明亮的黄色,而是阴沉幽暗的淡蓝色,让人毛骨悚然。 门里的格局一清二楚地摆在我们面前,跟上层一样,墙壁上也是等人高的壁画,可画的不是什么金身罗汉,相反,里面的人物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根本分辨不出年代,只能隐约从服饰上判断跨越了好几个时期。 再仔细看画中人物的脸部,我立马感觉心脏停跳了一拍。那些人的双眼、口鼻全呈现一种扭曲的螺旋状,尤其是嘴巴大张着,上面布满了鳞片状花纹,表情看上去相当痛苦。 每个人的肢体动作也十分诡异,脖子和四肢如麻花般不自然地拧成了几转,像是自己在拼命扭转身体,有些姿势甚至违反了正常的生理结构。 人物的轮廓边缘有许多细小的分叉,就像用粗线又加缝了一圈,所有壁画几乎全是一种风格,在蓝色光线的照射下,阴气森森。 我心说,设计壁画的人难道模仿毕加索路线?这造型略显犀利啊。 就听小九在一旁问道:“这灯奴的手感真怪!什么材质做的?” 我扭头一看,这里的长明灯不是上面那种童子捧莲,而是呈跪姿双手上翻的孩童造型,灯童的脑顶被削掉一层,灯芯是直接从里面点亮的。不同于上一层的的庄严祥和,每个灯奴的嘴角全部上挑,咧出一道诡异的弧度。 我看小九摸着那些灯奴,心生好奇,便走过去也想看个究竟。一旁的黑眼镜喝了我一声,不让我碰,说道:“这是活人盏,小心!” “我操!”旁边的小九赶紧甩了甩手,骂道:“你他妈不早说!” 关于活人盏,我从一些古籍上大致了解过。古时,皇家或者贵族在晚上都会有挑灯笼的奴才陪在左右,这些贵族死后也想在阴间重复人间的奢侈生活,所以陵墓里面会设置同样挑灯的人,也就是灯奴,大多数是陶塑和金属。也有用尸体的,死后摆好造型,直接做成灯台,说白了就是陪葬。 可这活人盏的制作过程还要恐怖,是将活生生的人固定好姿势,直接灌进灯油。那人被禁锢住,一动不能动,每天只靠喝灯油维持生命,几周后身体逐渐腊化,然后在头顶上放入可燃的灯芯,一个人形蜡烛就做成了。还有一些活人盏为了露出丰富的表情,必须用钢针固定住脸部肌肉,陪葬的人会更加痛苦。 一具活人盏需要苛刻的温度和湿度,成功率极低,是种相当变态的殉葬方式,极少的墓葬才会使用。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由感叹道:“这也太残忍了,看这些灯奴的外形,都是些小孩子。” “一点也不残忍。”黑眼镜的口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对于我们而言可能无法理解,可对于成为祭品的人来讲,这属于无上的光荣。你看他们的表情,不是很开心吗?” 黑眼镜说的没错,蓝色的光映着那些灯童的脸,每个人都像是开怀大笑。 我很不习惯黑眼镜认真起来的样子,反驳说:“如果我是祭品,估计会一边诅咒祖上不积德,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黑眼镜被镜片挡住的眼睛里闪着不明意味的光,说道:“那可不一定,为了某种目的或某些人,心甘情愿当祭品的大有人在。轮到你那天,也许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我看他越说越不靠谱,便不再搭话。 突然,那边的闷油瓶发出一声呻吟,我急忙看向他,发现他眉头紧锁,单手撑在地上,旁边躺着一具尸体。 闷油瓶可能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看上去相当地痛苦。我心里一紧,急忙跑到他身边,就见他死死盯着那具尸体,双目失去了神采,嘴里不断小声重复着:“没有时间了。” 我再次听到这句话时,仿佛被蛰到一般,全身立即僵住了。这简直就像是一个魔咒,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说过,每个人表达的意思又不尽相同,结果是每个人也没落下好结果。我不知道闷油瓶说的‘没有时间’是指什么,我唯一明白的是,他极有可能又陷入到一场宿命当中。 尸体的衣服还算完整,能分辨出是当地苗人的装扮,死了大概有二三十年,由于空气潮湿,身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上面冒出许多絮状物,眼珠子也不见了,两个眼眶空洞洞地望着前方,尸体周围还有一大片黑色的痕迹。 我刮了一点放在鼻子底下闻闻,一股铁锈味,是血。从痕迹的范围看,出血量很大,这人的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血液呈喷射状,一直延伸到尸体后面一道石门的门口,我推测死者当时可能经过比较激烈的挣扎,爬到这里才断气。 我唤来小九,把尸体指给他看,又将刚才的想法和他简单交代了一遍。小九用刀来回拨弄几下,道:“割断喉管死的,只是这人不像一刀毙命。” 我一听,心里顿时一轻,心说,看来凶手的技术不怎么高明,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人的身上有几处伤口,除了一些外在擦伤,最严重的是这里和这里。”小九指着周围那些伞状的痕迹,还有尸体的脖子和腿,道:“致命伤在脖子,腿骨是活着时被打断的。从伤口看,凶手的手法和力道下得非常准,是个练家子。但是死者没有立即毙命,只说明一个问题,凶手当时是故意这么做的。” 其实,我很期待能从九姑娘口中听到相反的论调,结果却事与愿违。经他这么一分析,我的心情更沉重了。结合之前的传言和闷油瓶的叙述,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可我真的不愿意朝那个方向继续思考。 抬头时,不经意瞥到尸体后面的那道门上有个黑色印记,那门正对着我们刚进来的那条墓道,没有完全封闭,我能感觉对面吹过来的风。上面同样布满了凸现的花纹,只是花纹很奇怪地绕开了那个印记,好像自己会移动似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我走上前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印记是一个血手印。最让我在意的是,手印的食指和中指要比一般人长出一截! 一些事实已经不言而喻了,尽管我还是选择不愿相信。 我看其他人的注意力全在别处,突然起了私心,就沾了点口水将长出的那截偷偷擦掉了。办完这些,我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他们中间假装东张西望,却偷偷看向一旁的闷油瓶。 闷油瓶的脸色更加苍白,垂着头瘫坐在地上。我知道对于一个经常失忆的人来说,这种事实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从闷油瓶的经历看,我一直认为他是那种看破生死、一笑风云过的性格。再直白些,就是披件袈裟拿个破碗,可以直接去西天取经的主儿。纵使回忆起某些不好的过去,还不至于露出这么绝望的神情。闷油瓶的表现有些过了,我有预感,他在意的也许并非面前的事实。 我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安慰他不要想太多,干这行的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许闷油瓶当时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呢。 虽然我废了不少口舌,他还是那副死人样,让人看了心里揪着疼,我只能尽力用肢体语言帮他平复情绪。 突然,那个弹球落地又弹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在空旷的环境听起来分外的清晰,没听错的话,好像就是从那扇门里传出来的。 我正要起身喊他们过去瞧个究竟,就看到一幅壁画上人物的眼睛似乎转了起来。我不知道是否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瞧,没错!岂知是一幅画,不知道何时,所有画中人的眼睛和嘴巴居然全部‘活’了! ------------ 第四十二章 扭曲(上) 更新时间:2012-10-15 我无法形容眼前的景象,几百张面孔的五官在不停转动、变形,不仅仅是眼口鼻,连画中人的四肢和身体也开始慢慢地扭曲伸展。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异常,纷纷拿手电照向身边的墓壁。只见壁画上出现了几道龟裂,随着裂纹不断增加,人物从脚底起,四肢、躯干到头顶,身体每一个部位夹杂着灰绿色的粉末从墙上抖落,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他娘的地震了吗?”老金子端着枪在一旁大喊道。 在山体里遇上地震,跟活埋没什么两样,绝对是十死无生。我感觉了一下,不对!地面没有晃动,有问题的是那些墙壁! “画!快看那些画!”老崴的语调里明显充满了恐惧,“画里有东西!” 我们顺着他的声音看去,靠!从墙壁上剥离的哪是什么壁画,里面竟然蠕动着一团一团黑色的昆虫,每条足有一尺来长,身体分成许多节,头部一端通红,好像顶着一颗大玛瑙,躯干两侧布满了数十条暗黄色的复足。那些虫子挤在一处,此时正挣扎着往外爬。 “是蜈蚣!”小九惊呼起来,“难怪那些蚕不敢进来!他娘的,咱们中计了!” 我对蜈蚣再熟悉不过了,有的地方俗称“百足虫”、“千条腿”,也有雅称“天龙”和“蝍蛆”。书中有云:“似蝗而大腹长角,能食蛇脑。”与蛇、蝎、壁虎、蟾蜍并称“五毒”,且位居其首。 小时候,我爷爷和三叔犯起疯来,不知从哪里掏出几条蜈蚣,爷俩用树叶包好烤着吃,还对我说这是美味吃哪补哪,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这玩意能补什么地方。眼前这场景,可与美食联系不到一起。 壁画还在不停从上面剥离,周围聚集的蜈蚣越来越多,目测至少有几千条。与之前的“蚰蜒”不同,那东西充其量是见缝就钻,还不至于要人命。可蜈蚣天生邪门,没有最毒只有更毒,被咬上一口,不出个把小时准玩儿完。 我暗骂了一句,心说,苗寨最爱用蜈蚣做蛊,当初怎么没想到这点。这招肯定是防盗墓贼的,墓道分两端,不论走哪一头,最后都会来到这里成为虫子的盘中餐。汪藏海出没的地方怎么专养这种爱往肛门里钻的东西,莫非这老头有什么特殊嗜好? 更多的蜈蚣顺着墙一条条爬下来,顶着红色的头,好像一盏盏小灯笼。还有的从活人盏的嘴巴和耳朵里窜出来,看得人心里直发毛。我总觉得身上痒得难受,好像有东西在衣服里爬来爬去。 几个人慌了手脚,连闷油瓶也警觉起来,拉着我急忙退到安全的地方。 我看向周围的墙壁,差点叫出声。那些虫子脱离了原来的位置,现在的壁画完全变成了凹陷进去的样子。每幅画还保持着人形,能分辨出肌肉纹理和镶嵌在里面的碎骨头。 难怪蜈蚣能组成这么庞大的图案。我心说,虫子虽有群居性,但不至于有这么高的智商,原来是墙上的这些人皮凹槽。 看来也是活人祭祀一类,这些人生前作为饲料,被用来喂食红头蜈蚣,等肌肉和内脏被虫子啃食干净了,身体就成为它们的巢。平时,蜈蚣卧在这些人皮槽里休眠,身上落满了灰,从外面看像是抽象的人物壁画,直到某种条件促使这些虫子活动起来,画里的玄机才显露出来。 如此推断,唤醒虫子的应该是活人盏。蜈蚣本就性邪,用活人做灯又阴气极重,这灯油里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点亮后可能散发出某种气味,类似虫香玉的功效。只是熄灭长明灯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我们的装备有限,在黑暗中的处境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把自己的推论对他们几人讲了一遍,一边沉默的黑瞎子开口道:“分析得不错,只是找不到出路,哥几个可要和它们做邻居了。” 他刚说完,突然周围响起了急促的嘶嘶声。几条个头大得出奇的蜈蚣直起了身子,尾巴迅速抖动着,那怪音就是从尾巴处发出来的。如同响应了号召,其它蜈蚣也有条不紊地模仿起来,声音有逐渐增强的趋势。 “我操,这墓太他妈邪门了!这蜈蚣是响尾蛇的杂交吧!” 小九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浑身一震,冲其他几人大喊道:“快把那几只杀掉!那是虫母!会把蜈蚣全引过来的!” 黑瞎子迅速掏出枪,几个点射便将虫母们全崩了,黄绿色的体液溅了一地。可惜为时已晚,成千上万条黝黑发亮的蜈蚣从六道门里一股脑涌了出来,每条个头都不小,很快就爬满了墙壁和地面,暗红色的头部搅在一起,让我联想到巨型的中国结。 “这里面死了多少人?怎么生出这么多!”小九甩开鞭子清除近身的蜈蚣,冲我们大叫道。 “虫母的战斗力可是很强的。”黑眼镜在蜈蚣群里边灵活躲闪,边驱开近身的虫子,“不要小看雌性动物,她们可以拯救一个族群,也可以毁灭一个族群。” 老崴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了,沙哑着嗓子语无伦次道:“不出去了!我们会死在这里!出不去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安静点!”小九一鞭子将十几条虫子拦腰截断,大骂道:“再敢出声就拿你作饲料!” 我听他们斗嘴听得心烦,忽然想起来,蜈蚣喜阴,这里有墙灰而且空气潮湿,应该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说不定有路能逃出去。 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我忽然明白那个手印为什么会不协调了,当即决定赌一把,便指着有血手印的那扇石门,冲大家喊道:“快到门那里去!” 刚一转身,我就发现石门上的图案动了一下。我暗叫糟糕,这时候石门上也出现同样的裂缝,并且一点点向外扩散,爆裂的地方露出里面黑色的虫体。 上面附着的蜈蚣挣脱几下就掉了出来,现在,地面和墙壁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虫海盖满了,前后左右呈夹击状,将我们几个包抄在中间。 我们被迫挤到一处,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攥紧武器准备大干一场。此时,我居然无比庆幸,还好是爬虫,不会飞更不会爬到屋顶上,否则我宁愿身上爬满蚕蛊,至少死得还痛快些。 不知道闷油瓶的蚊香体质对这些“天龙”是否管用,我对眼前这种情形已经没了主意,就听一直未作声的闷油瓶冷冷道:“去尸体那里!” 我来不及多想,低头一看,尸体周围果然干干净净的,所有蜈蚣全部绕着走! 难道那个苗人生前也有老闷宝血不成?我心说,莫非是张家族人?别是闷油瓶和他为了争夺族长的位置,才选在这里决斗吧。自动将闷油瓶代入到基督山伯爵的枪步决斗现场,还挺像那么回事。 忽然,我的后脑勺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后面的黑眼镜赶上来笑道:“还有闲心发呆,够冷静的。” 我被拍得头晕,瞪了他一眼,暗骂道:“不着调的人一直是你吧。” 刚站稳,就见老崴跌跌撞撞跑了两步,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我见他之前受了不少伤,体力应该消耗得非常大了,急忙伸出手去拉他,却发现他在地上扭出了一个很怪异的动作。简单描述的话,就是下半身贴在地上,上半身却直接转了180度看向我。 我下意识缩回手,心说,他也练过缩骨功?那腰板比小花都软,看来这功夫真是倒斗必备技能。 老崴显然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问题,维持着这种别扭的姿势愣了几秒,见我没有进一步动作,赶紧自己爬起来跑到我们中间。 虽然地上有一大片血迹,不过六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还是略显局促,我们几乎是连搂带抱才勉强全部站了进去。 后面的小九骂了一句:“谁他妈一直顶着我!快把枪收起来,当心擦枪走火!” 黑瞎子咯咯笑了两声,缩了一下肚子,道:“哥几个再凑近点,挤挤暖和。” 小九一直看不惯他的癫狂相,趁机用胳膊肘狠狠撞向黑瞎子的胸骨。黑瞎子轻轻一躲,小九没防备,直接撞到我身上。我被他这么一推,连退两步,眼看要挤出去了,幸好闷油瓶及时拽住了我。 我紧绷的神经还未完全放松,只见队里的老崴突然跳出来用力向前一扑,竟一头钻进了蜈蚣堆里。 事发突然,我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我再上前拉他时,闷油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轻声道:“来不及了。” ------------ 第四十三章 扭曲(下) 更新时间:2012-10-20 那些虫的动作非常迅速,几乎是瞬时,腹足就勾住老崴的衣服往上爬,有几只已经钻进裤腿和衣袖里面了。老崴浑身止不住地抽搐,整个大殿里回荡着他的哀嚎声。 短短的时间里,他身上已经缠满了“天龙”,所有人全愣在原地,眼看着老崴被无数的蜈蚣包裹住,形成了一只黑色的茧。 我其实不像前几年那样富有多余的耐心和同情心,对生死也看开了,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面前消失,我始终做不到无动于衷。虽然意识到回天乏术,我还是开枪打掉那些企图接近他的虫子,尽可能多得拖延时间。 忽然,被裹住的老崴僵了一下,随即像触电似地疯狂抖动起来。他身上的蜈蚣全部被抖落在地上,却不忙着继续攻击,反而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等待猎物做最后的挣扎。 老崴的脸上手上形成大片大片的囊状红肿,有的伤口泛黑了,流出脓样的液体。我刚要动作,就见他的嘴巴和耳朵里钻出几条浅褐色的小蜈蚣,手指般粗细,和地下爬的明显不是一个品种,看上去像是幼虫。 老崴瞪着眼睛,恶狠狠盯着我们的方向,只吐了一个“你”字就再也讲不出话了。接下来,我看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恐怖一幕。 老崴身体的每个部位开始不受控制地扭转起来。先是两条胳膊,像拧毛巾一样,从关节处一点点逆向往后掰。不仅是双手,两只脚也同样如此。 老崴像一个被无形的线牵住的木偶,只能拼命甩头,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呜声,当身体被撑到极大限度时,他的眼里只剩下绝望。 只听咔嚓几声,老崴发出一阵惨叫,四肢以一种特别奇怪的角度弯曲着,可手脚却仍不由自主地继续转动。 老崴开始翻白眼了,只一秒过后,他的眼球竟像吹气一样鼓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一直向外拱。禁不住来自内部的力量,老崴的眼珠子完全被顶了出来,一只掉到地上,另一只连着一点皮肉挂在眼眶上,那些几公分长的幼虫一股脑地从他空洞的眼睛里钻了出来。 他的头部和躯干也在慢慢扭曲着,我甚至听到脊椎发出瘆人的断裂声。我已经忘了呼吸,紧盯住前方,老崴在我面前整个人拧成了麻花状,像是被放进滚筒洗衣机搅拌后再拿出来。 骨头碎裂的噼啪声响不绝于耳,刺激着我的视觉和听觉,我想闭上眼却发现无法移开半分。本以为对有形的恐惧完全免疫了,可当下的情景居然让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住,身体开始发起抖来。 就在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耳边砰地一声,黑眼镜朝老崴的眉心开了一枪,之后搂住我的肩膀,轻笑道:“还是少让他少受些活罪吧。” 他那一枪一下子将我打醒了,我很快明白像老崴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救了,还不如让他死得痛快些。只是我有些无法释怀,如果换成是我,他们会不会如此决绝?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老崴软下去的身体还在原地不断扭着,身下的蜈蚣一拥而上,从崩裂的血管处疯狂钻进他的身体里,肚子涨成了透明,隔着皮肤能看见里面蠕动的黑色虫子。 “快看!尸体动了!”小九突然叫出来。 我一看,老崴的尸体竟慢慢站了起来,只是他的脑袋仍然垂着,关节全部错位了,软得像根面条,站都站不直,是不可能活过来的。 我们赶紧端起枪戒备着,就看见一大群蜈蚣集中在老崴的下半身,缓缓形成一条虫道,死掉的老崴被簇拥着向墙壁“走”过去,最后四肢渐渐贴合到墙上,融进了人物壁画中,一副新的人皮凹槽就这样形成了。 我浑身被汗浸透了,才回过神,感觉闷油瓶的手放在我腰部正摸索着,我的痒痒肉被他一碰,顿时痒得难受,正要开口问他别逗了,就感觉他从我身上猛然一抽。 我只觉得腰部传来轻微的刺痛,再看他手里,奇长的二指捏住了一条虫子。这虫子比刚才老崴体内的还要小些,几乎呈透明状,几十条腿缩在一起像极了皮皮虾。闷油瓶手上一使劲,那虫子就被捏死了。 “这是……?”我话音刚落,一旁的小九和老金子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表情异常痛苦。 我心里一紧,急忙上前检查他们的情况,两个人牙关紧咬,从凸显的血管中看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几下。 紧接着,另一边的黑瞎子闷哼一声也跪倒在地上,和小九他们同样的症状,黑眼镜干呕几下,竟有一条细长的蜈蚣幼虫从他嘴边滑了出来。 我顿时慌了神,六个人的队伍挂了一个,现在他们三人的情况又非常不妙,想转向闷油瓶求助,他的脸色也白得吓人,用手使劲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在尽力抑制什么。 连闷油瓶也中招了,难道这个斗真有这么邪门?! 我在他们中间转来转去,已经手足无措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直跺脚,就见小九他们开始跟老崴一样浑身颤抖起来。 周围的蜈蚣本来被老崴的尸体吸引,退走了大半,现在像商量好似的又围了过来,一只只挺起身体发出嘶嘶的叫声,形势再一次对我们不利。 “狗日的!你们到底怎么了?!”我大吼道,一种极度不详撞击着心脏,难道这次真要折在里面吗? “中了蛊!”黑瞎子咬牙道:“很可能是那些饭!快想办法,小吴!”说完,又一条虫子从他嘴里吐出来,只是那些幼虫刚沾到地上,逃也似地跑掉了。 办法!办法!他娘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我蹲在地上使劲揉囧搓着头发,心说总不能用手把土抠出来喂给他们吃吧!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一下子被敲醒了。如果真是饭菜的问题,我也吃过了,为什么我没有事情?对啊!他娘的,为什么我会没事! 我突然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没事,那是不是说明我的血液在起作用?可是闷油瓶的血难道不比我强么?为什么连他也…… 没工夫考虑这些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他们几个肯定会和老崴一样成为人皮壁画永远困在这里。 我赶紧打开背包,将随身带的血球翻出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尝试着弄碎一个丢到地上,那些蜈蚣一碰到,刺溜一声飞快地爬向远处了。 有戏!我心中大喜,心说活马当作死马医吧,万一他们最后全出了事,我吴邪也绝不会自己苟活。这么想着,我急忙将血球喂给他们,一面祈祷着能起作用。 吃下去一段时间,他们果然不如刚才痛苦了。我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耶稣玛利亚,还来不及高兴,几个人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难道是血量不够?我想起这些血球是经过稀释的,带来的数量本就不多,之前经过树林时又用掉了一部分,干脆将所有的存货平分后全部喂了进去。 有几只虫子被逼出来了,我看他们从嘴里吐出那些皮皮虾一样的幼虫,突然冒出再也不吃海货的想法。 像是在互相博弈,这回也持续了五分钟不到,他们身上的蛊毒就再次发作。一不做二不休,我咬咬牙,抽出黑金匕首,学着闷油瓶的样子握住刀柄往下一划。 平时看闷油瓶这么做,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还以为有多潇洒。这下子轮到自己,只觉得心脏被人揪住,那种十指连心的疼痛几乎钻进心里。 不允许再耽搁了,我捧起双手宝贝似的送到他们嘴边,说:“喝吧喝吧,喝了就万事ok了。” 两个伙计愣了一下,齐刷刷看向我,我急得直上火,提高声调道:“看什么看!老子不是喝三鹿长大的!这血金贵着呢!” 黑瞎子倒是不客气,捂着肚子凑过来舔了几下,砸吧砸吧嘴,道:“不错,草莓味。” 我没空理会他,赶紧又将手递到闷油瓶的嘴边,可他却一把拍开我的手掌,头转向一边,死活不肯张开嘴巴了。 ------------ 第四十四章 失效 更新时间:2012-10-20 黑眼镜三人渐渐缓了过来,正倒在一起闭目养神。刚才那些幼虫和虫卵吐得七七八八,地上一片狼藉,能看到将死的虫子在呕吐物中蠕动。 闷油瓶还死咬住牙关不肯松口,因为极度隐忍的缘故,他攥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手臂上青筋绷现。 “喝下去!”我也顾不上他会不会夹爆我的头,一把掰过他的肩膀,将掌心贴近他的嘴唇,伤口火辣辣地疼。 闷油瓶任我把血蹭到他的嘴唇上,就是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我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再多气力了,现在不过是做最后的支撑,否则凭他的心性,不可能任我这样随意摆布。 “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你甘心吗?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我干着急,也不清楚他在别扭什么。 闷油瓶听到我的话,身体微震了一下,睁开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表示。这人以前就沉默惯了,这次再见到他,我能察觉出他的心事不减反增了。是什么让闷油瓶放弃了看守青铜门?又是什么促使他来到这里?他的问题较之我来说,更能引起我浓厚的兴趣。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可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哥,我信你。”我尽量稳定他的情绪,搜刮我能想到的任何词语去劝说他,“你看我,就算身边的人都不在了……” 一想到三叔、潘子、胖子的结局,我竟有些哽咽,强打起精神继续道:“即使这样,我吃喝拉撒睡样样不耽误。你说让我等你,我做到了,因为我知道活着就有希望。” “你的局我们没资格进去,但你有需要时,我们绝不会不管。” “只要能出去,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我陪你一起。” “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 “如果你会死呢?”闷油瓶突然打断我,转过头冷冷道,“如果你会死,你愿意么?” 我一时语塞,眼前的闷油瓶让我有些陌生。 没错,闷油瓶去的地方都极为凶险,凭我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如果不是祖上积德,有几条命也糟蹋光了。闷油瓶会有这种冷漠的态度,也许是真的怕我拖他后腿。 我想了想,对他道:“我愿意。如果我死了,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可以不必停下来。” 闷油瓶直直地看着我,眼睛里夹杂着各种情绪,我读不懂也无须读懂,只希望他不要再固执下去。 “为什么?”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什么为什么?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抓了抓头发,道:“大概因为……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吧。” 闷油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脸去不再吭声了。 整番谈话说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觉得自己就差拿出一叠人民币塞进他怀里,再深情款款对他说:“老乡,快吃饭吧,包工头答应给工资了。” 事已至此,闷油瓶还是不为所动。我见他脖子和手臂上的血管已经突起发黑,好像麒麟纹身的墨线,那些虫子马上要破壁而出了。 我心里早已失去了耐性,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大声喝道:“你很想死吗?我不准!我不是以前的吴邪了,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没有预料中的反抗,闷油瓶出奇地沉默。我正纳闷时,就觉得身上一沉,他竟像泥巴一样软软瘫倒在我怀里,不省人事了。 “张起灵!”我心下完全慌了神,拼命摇着他的肩膀,闷油瓶完全失去了知觉,任我如何喊他也一动不动。 “瞎子,小九,你们快过来!”我一边压住他的人中,一边高声叫道。 黑眼镜挪到我身边,示意将闷油瓶放平,伸出三根手指按到他的脖子上待了一会儿,才道:“别着急,他是毒发太重,晕过去了。” “严不严重,能不能醒过来?”我咬住下嘴唇,急忙问道。 黑眼镜笑道:“这话不该问我,小三爷,能解毒的人是你,你想救他他自然会醒。” 我哎呀一下,心说他娘的对啊,光顾着着急居然忘了最主要的事情,赶紧就去掰闷油瓶的嘴巴。因为一直强制忍着,闷油瓶牙关紧闭,我努力了半天也撬不开,又怕弄伤他不敢下狠劲,黑瞎子就提议说直接把他的下巴弄脱臼得了,反正他是闷葫芦,有嘴没嘴也不会多说几句话。 折腾半天,总算把我的血喂进去了。我坐在闷油瓶的身旁不断帮他搓着手心,他的脸色逐渐缓和起来,血管上的突起也消失了,猛地咳嗽两声,像是要醒过来。 我第一时间凑上去,就见闷油瓶缓缓张开眼睛,看到我先是一愣,下一秒,忽然伸出奇长的双指冲我戳了过来。 丫还有起床气,睁开眼就要杀人不成?!我一时慌了神,条件反射下连连后退,一下子仰坐在地上。 闷油瓶的手指迅速越过我的脸,夹起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拧,我回头一瞧,闷油瓶已经将一条半尺长的蜈蚣拦腰夹断了。 原来这只蜈蚣不知怎么就爬上了我的肩膀,正准备对我的脖子下口,闷油瓶适时睁眼恰好又救了我一命。我心说,如果被它咬到,就算有宝血护体也没用啊。 一场虚惊之后,我赶紧又爬回到安全的范围,顿了顿,伸出手对他说:“再来一口?” 闷油瓶将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可能生气我“趁人之危”,沉着脸道:“不需要了。” 看来,刚才喂得量足,他体内的毒暂时克制住了。只要没事就好,我长舒了一口气,并不介意闷油瓶的态度,反正也习惯了,就让他们几人先休息着。 蜈蚣短时间内不会靠近,我找了块纱布将伤口重新缠上才算彻底放心。 光顾着紧张,一旦冷静下来,全身的伤痛和放松的神经使大脑一阵阵眩晕,我捡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尽量把头压低,尝试着让血液回流,这样子能避免因供血不足而昏迷的情况发生。 这时,有人轻轻走过来碰我的胳膊,我知道来人是谁,实在无力睁开眼,便闷声道:“瞎子,有事?” 黑眼镜不吭声,还在用手肘撞我,我被他弄得心烦,抬起头不耐烦地打量他。他冲我咧嘴一笑,又努了两下嘴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见闷油瓶正走向那扇石门。 尸体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大门口,闷油瓶走到那里,双手撑住门板,轻喝一声,那沉重的石门竟缓缓被推开了。 他之前有伤在身,又中了蛊毒,右臂的伤口全部绷裂了,血淅淅沥沥撒了一地,而他却不自知般继续使力。门上残留的虫子被纷纷震落,一部分掉到地上逃走了,另一部分落在他的手臂上,勾住伤口就往里钻,丝毫不怕他的闷氏宝血。 他不要命了吗?!我被他前后不一的态度搞得实在厌烦了,心说这人究竟怎么想的?不爱惜自己也就罢了,至少该考虑到别人拼了命救他的心情,真是瓶子心海底针。 闷油瓶的身形有些不稳,我无奈地叹口气,半个字也不想多说,有心要上前帮他,站起来才发现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劲,迈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的。 旁边的黑眼镜一把搀住我,将我手上的纱布全部解开,又走到闷油瓶身边,在他的胳膊上快速绕了几圈,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看你了。” 我这里的角度看不清闷油瓶的表情,只能从背部绷紧的线条知道他此时下的力度很大,受了重伤还有力气干事的人,除了闷油瓶找不到第二个了。我暗自佩服他体力的同时,更加笃定了内心的想法――他一定发生了什么,现在完全是在自残。 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一条能勉强通过一人的缝隙,我本来打算留在最后,谁知闷油瓶站在门口动也不动。我低着头和他僵持了几秒钟,实在逼得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先走一步。 路过闷油瓶身边时,我听到他轻轻叹出一口气。那声短暂的叹息中包含了多少情绪我一时间搞不清楚,心里却产生了一丝悲凉。那时候,我很抓住他,问他一句:“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张起灵?” ------------ 第四十五章 解不开的局 更新时间:2012-10-28 等所有人安全通过之后,我担心那些蜈蚣会顺着门缝再爬出来,想了想,咬着牙又将伤口撕裂,贴着门把血抹上才放心。 那门不是一般的厚,有我一个巴掌长,两扇加一起少说几百斤,闷油瓶竟能在受伤的情况下徒手推开,真是怪力男! 期间,黑瞎子指着门上的血手印笑得意味不明,我只推说是自己不小心蹭上去的,也不想再过多解释,主要是不想给闷油瓶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先抛开闷油瓶来这里的目的暂且不谈,从来时那道门的机关看,他肯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倒像是从外面把石门硬生生撬开进到墓室的。 刚才他没有用发丘指的功夫,而是直接用蛮力推开,八成是想起来机关不能正常运作。我猜,闷油瓶当时是和墓室里死掉的那个人一起进来才对,可为什么要杀掉那个人呢?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逃出蜈蚣巢穴,我们不敢多逗留,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坐下来休息。来时六个人,现在死了一个老崴,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我心里苦笑,盗墓贼的命还真是不值钱。 刚才光顾着逃跑没在意,现在停下来,身上的伤全开始提醒我了。尤其是左肩膀,先被咬后被抓,整条胳膊根本抬不起来,沉得跟灌了铅似的。手上更恐怖,伤口外翻,皮肉里混杂着泥沙,不立即消毒的话,说不定用力扇两下,手掌会直接断掉。我可不想变成机器猫,也掏不出宝贝给大雄。 因为失血过多,我开始口渴发冷,这是体内有效循环血量下降,刺激抗利尿激素等过度分泌的结果。都说久病成医,受伤多了,这些医学常识我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找小九要了点水喝,又拿出之前老崴带来的烧酒洒在手心上,酒一碰到伤口,痛得我抖得像个筛子。 我用余光留意到闷油瓶垂头呆坐在一旁。从再见到他开始,他整个人都变得相当奇怪。虽说这家伙以前的秘密也不在少数,可我隐约预感出来,这回的一些事情或许与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吃了些干粮,身体总算缓了过来。趁着休息的空档,我拿出随身的笔和纸,按照行进路线画了一张草图给他们,几人把整个墓的设计结构研究了一下,似乎找到了一些关联。 “这个墓上下两层的结构相同,风格却完全相反。”我指着草图忍不住开始卖弄,“很明显是使用了采阳补阴的手法,这种设计在古代很常见。” “采阳补阴?”小九不解道:“这里葬了个师太吧?我说这么多和尚,原来是拉来当三囧陪的,陪玩,陪护,陪葬。” 我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小子脑袋里整天装着什么不干不净的!听好了,中国人自古讲究墓葬风水,可大吉之穴数量有限,那些达官贵人要找到好穴,光靠寻龙点穴是不够的,所以才会有这种凶穴转吉的改造大风水的手法,也成为‘采阳补阴’,只不过现在基本上失传了。” 小九呵呵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咱是粗人,高中都没毕业,自然比不上小吴哥高材生懂得多。看来,这个墓是建在一个大凶穴上面的。” “错!”我叹了口气,模仿之前三叔的口吻,道:“孺子不可教也。真正的墓是下面这层,应该是建立在大吉穴的下面。” “他说得对。”一旁沉默的闷油瓶突然插话否定了我,这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心说难道刚才推测错了? “也不全对。”黑眼镜笑着推了一下墨镜,说:“小吴说得也不算错。” 他这么一说我更糊涂了,看看黑眼镜又看看闷油瓶,不知道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黑眼镜看出我的想法,嘿嘿笑了两声,道:“上面那层是建于北宋时期,小吴,我没说错吧。” 我心里“啊”了一声,没想到他带着墨镜也能认出墙壁上的字体,表面上还装作无事的样子点了点头。 黑瞎子继续道:“从刚才那些人皮槽的服饰看,年代跨越很长,最久能追溯到汉朝以前,所以说下面这层的时间应该早于上面。至于原因嘛——”黑瞎子摸摸下巴,“小吴,你应该能猜得到。” 我这才想起来,那些人皮槽虽然变成一片了,可布料没有完全腐蚀掉,确实能看出不同朝代的影子,有些甚至在宋朝以前。 “原来上一层是故意建在这里的!”我恍然大悟,爷爷的笔记里曾经记载过一个墓穴,跟这个类似,说白了就是以尸养尸,以煞抑煞,后来者往往用这种方式使墓穴变得大吉,泽荫后辈。只怪我刚才先入为主,反而忘了最基本的东西。 接下来不需要黑瞎子解释了,我充当了一回师爷的角色,道:“上面这层确实是后来修建的,墓主人可能是得道高僧,也可能生前热衷佛事,在原来墓穴的基础上构造了同样的墓室,六道门里放上经文和佛陀尸体压在上面,借由吸收墓地原本的阴气。”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向黑瞎子和闷油瓶,前者示意我说下去,后者仍然一副死人脸。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果猜得没错,上面这个墓之后又被人改造过,由大吉变成了大凶,用来守护下面的东西,上一层会起尸很有可能不是墓主的本意。” “原来如此!”小九大呼道,“古人真他妈能折腾,居然想到这些!” “前人的智慧不容小窥。”我道:“几千年前,老祖宗们早把天文地理研究透了,轮到咱们也不过是捡现成的。”况且能把大家耍得团团转的,除了汪藏海还能有谁。 分析到这里,除了现场的小九和老金头还蒙在鼓里,我和闷油瓶肯定心知肚明了。至于黑瞎子,他的水太深,我不敢确定他当初从三叔那里了解过多少。 联想到那几张海底墓的照片,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如果这个墓真被汪藏海改造过,他肯定是藏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在里面,而这个东西和云顶天宫甚至西王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位小哥,”老金子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金老头淘了半辈子沙子,从没见过今天这么邪门的墓。其他咱甭提了,光是上面那口棺材,得(dei)吓退多少盗墓贼!小哥您懂得真多,不愧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麒麟一笑。您师出何处,改天也让我儿子拜个师学个艺。” 老金子这话说得很巧妙,一听就是小九交代过的。我暗自感叹,这丫的鬼心眼真不少,还麒麟一笑!闷油瓶子那张肌肉萎缩的脸大笑起来,比笑面尸好不了多少。 不过老金子的话倒是说进我心里头了,这个墓确实处处透露出古怪,尤其与张家人相克的那些机关,应该是为了阻止闷油瓶,更确切说,是阻止张家人进来才特别设计的。但汪藏海为什么要防备张家人?这点让我非常不解。 按理说,汪藏海既然帮助张家人修建了古楼,双方应该有过接触才是,可汪藏海如此提防张家人,是不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不可告人的事情?别是汪汪叫交付了一座烂尾楼才会被张家人追杀吧。 我下意识看向闷油瓶,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跑到这里寻求答案。果不其然,闷油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压根没想搭理我们。 小九见自家伙计被驳了面子,一时不服,意有所指道:“吴哥,别怪我多嘴,刚才兄弟几个全被人下了蛊,别是有人想先下手为强劫胡吧。” 我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对小九道:“劫胡有可能,但绝不是咱们队伍的人,这里面的水很深,要从长计议。” 其实,小九说的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不了解蛊虫的原理,也不清楚与血液有没有直接联系。但现在连闷油瓶也中招了,而这里的蜈蚣对闷油瓶的宝血又完全不感冒,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在我的认知范围内,闷油瓶的血液虽说是一种隐性疾病所致,可张家人以拥有麒麟血为尊,棋盘张的‘身怀麒麟’一说,肯定是指这一脉的张家人有同样的体质。 (我联想到张大佛爷的父辈是上一代张起灵,可惜到了张启山一脉,麒麟血并没遗传下来,因为张大佛爷最后跟正常老人一样寿终正寝。由此判断,这种血液肯定与张家的长生有一定关联,说不定只有‘身怀麒麟’的张家人才会长寿。) 以此推断,那个死人绝对不可能是张家人,因为他的血液对这墓里的虫子有效。换言之,闷油瓶为了某个目的才带他进来,误闯了蜈蚣阵,没有办法才杀掉那个苗民逃了出去。 难道当初走错门的是闷油瓶?那人故意将他引到这里准备痛下杀手,结果是杀人不成反被害?很有可能!在这一点上,我绝对相信闷油瓶做事有他自己的理由。 如此一来,那人的存在跟汪藏海说不定有什么关联,可否理解为只有那样的人才有资格进到墓里拿出里面的东西呢? 所有线索混杂在一起,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 第四十六章 岩画 更新时间:2012-10-28 小九不服气,不依不饶道:“我出来时检查过了,那道门的机关是被外力破坏的,包括门里那具尸体,一看就是被人害死的,这里别是煮过的饺子吧。” 这小子眼真尖!我突然感到一阵心乏体疲,无比怀念起胖子和三叔。这种场合,如果是胖子,打打屁也就搅合过去了;又或者三叔发下飙,看谁他娘的还敢多嘴。想来我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再锻炼几十年也未必到了他们那个层次。 我用力压住眉心,盘算着如何把这事先糊弄过去。一边的黑瞎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搂着我的肩膀,低声笑道:“小三爷的血好像能克制这里的东西,以后哥们跟着你混如何?” 操!真是“雪中送炭”啊!我暗骂道,同时狠狠挖了小九一眼。 小九自知鲁莽了,吐了下舌头立马不再吭声,闷油瓶也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有什么意味。 黑眼镜看大家一下子不说话了,可能也自觉没趣,便倚靠到墙上闭眼休息,只是嘴角挂着的笑容让我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为什么只有我不怕这里的虫子?这是我一直不愿意正视的问题,在四姑娘山,我就怀疑那一小片麒麟竭不太可能有如此强的效果。 等等!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那张照片!我爷爷曾来过这里!我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我不是我老爹亲生的,而是我爷爷从这里抱来的?可没见老爹老娘去看过不孕不育呀。 我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大跳,心说,难道寄包裹的人知道我的身世,为了让我找亲爸爸才上演这么一出“怒打龙袍”?可会有哪个傻x能设置出这种坑死亲儿子的陷阱?这种荒唐的想法很快被我否定了。 其他几人可能见我的表情太过纠结,谁也不敢轻易靠近我,全部坐在一堆继续装聋作哑。我也发觉自己的思考正逐渐偏离正常的方向,基于以前的经验,索性不再浪费心神琢磨下去了。 “啪哒哒哒……” 突然,右侧墓道深处再次传来弹球落地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最令我恐惧的是,身后似乎有数十双眼睛一直盯向我们这里。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异样,纷纷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你们都……听到了吧。”被人前后围观的感觉很不舒服,我首先打破沉默道。 老金子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在我们东北老家,管这种声音叫‘掉钱儿’,是鬼的眼珠子掉在地上发出来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门,否则一对招子就会被恶鬼给挖走。” 他的语气里带有明显的颤音,就听他继续道:“太他娘的邪门了,咱们不会走错路了吧?能退出去不?” 我倒不相信什么鬼挖眼珠的屁话,不过连金老头这样的老把式都开始打退堂鼓,我心里也有些没底了。 “退不出去了。”闷油瓶冷冷道:“他的目的就是引我们继续前进。” 闷油瓶虽然话少,可在墓里他的话就是准则,现在连他也这么认为,包括我在内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操!要不是老崴引来那些玩意儿,能把大伙逼到这份上吗!”小九大骂道。 “不关老崴的事,”我尽力稳住不安的情绪,对他们道:“按照设计者的思路,走到这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接下来的路更加麻烦,都小心点。” 我打开手电照向那条黝黑的甬道,虽然只是普通的石壁,可灯光根本打不到头。对面时不时有风迎面吹过来,夹杂着潮湿的味道,还有些腥臭。 “前面可能有地下河,说不定能通往外面。”我跟闷油瓶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我示意几人整理好装备继续出发,闷油瓶主动负责带路,正因为有他在,大家没有再表现出明显的惧色。 越往深处走,越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那种被凝视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大概走了10多分钟,前面的岩壁开始发生变化,最先注意到的是小九,就听他说:“咦?这里居然有岩画。” 岩画是在岩穴、石崖壁面和独立岩石上的彩画,多数用来描绘、记录古时人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内容,也有记录战争的,是一种人类社会的早期文化现象。而且岩画用的涂料非常特别,经过几千年风吹雨打也能保持色彩的鲜艳。为此,考古学家们还专门设立了针对这个方向的研究。 我用手电扫了一下墓壁,发现有画和没画的部分有些许不同。要形容的话,前者就像是整块镶嵌进去似的。 我用刀子刮了刮没画的那边,没有覆盖过的痕迹,又打量了一下四周,不止地面连墓顶也全是这种画。 颜色是清一色的砖红,不算太鲜艳。内容全是用简单线条勾勒出来的人物图,相当简洁,类似于医用的骨骼说明图。我想到云顶天宫的温泉洞里也有叙事壁画,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判断,不是同一种绘画手法。也就证明,这些画不是汪藏海特意留下的,而是原本就存在的。 我见闷油瓶用奇长的手指不停摸索着墙壁,便走过去问道:“小哥,你怎么看?” “这是战争……”闷油瓶按住岩壁,喃喃道:“……年代很久了。” 我凑到他身边仔细一瞧,果然,画上的人物能依稀分辨出手里拿着各式冷兵器,其中还有冶炼和搬运工具的场景。只是线条太过简单,根本瞧不出衣着和年代。 那些人七七八八分成好几组,每一组里面必定有一个相对高大的,带着类似面具的东西,一看就是首领的样子。我知道在古时候,为首的人经常会佩戴一些奇怪的图腾面具,一是为了得到族人的信奉,二是为了在战争中吓退敌人。相传兰陵王就是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美少年,如果换成闷油瓶出战,绷着脸就够瘆人了。 “看来是部落之间的战争。”我指着其中一块道:“可能是这些部落之间为了掠夺资源。” 闷油瓶摇了摇头,皱起眉头,道:“是涿鹿之战。” “涿鹿之战?”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是蚩尤和黄帝炎帝的那场上古大战?!” “对。”闷油瓶比划了一下墙上的画,跟我解释道:“这部分刻画的是出征之前。炎帝与蚩尤均由神农氏族发展来的,同属农耕部落联盟。但蚩尤因得盐池之利,掌握了金属冶炼之法,善于使用刀、斧、戈作战。” 闷油瓶指着几个人物手里的兵器,继续道:“你看这些装备,炎帝和黄帝那时只使用石器和木器,肯定不是使用青铜器的蚩尤一族的对手,在初始的几回合中几乎被赶尽杀绝。” 牛囧逼!我心里朝闷油瓶挑起了大拇指。看来我们之前推断的没有错,下面这层确实在汉朝以前就存在了,可以追溯到战国甚至更早。 只是这些对考古界来说弥足珍贵的资料,在我们这群土夫子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可往往先发现历史秘密并肆意破坏的,又偏偏是盗墓贼,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黄帝不是发明了指南车,又召唤了应龙、女魃还有许多野兽助战吗?”我读过《山海经》和一点《史记》,虽说那场大战完全被后人神话了,最后又以黄帝完胜而告终,还是能看出那时黄帝一族的实力并不算弱。 “那是黄帝受了九天玄女娘娘点化的结果。”黑眼镜突然窜过来,出声吓了我一跳。 “这么说来,西王母不仅仅传授了奇门遁甲?” “对,还有召唤各种野兽的方法。”闷油瓶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蚩尤与黄帝的战争中,西王母曾派九天玄女助黄帝讨伐了蚩尤,所以在战争后期,蚩尤一族才会惨败,后裔也就逐渐逃到蛮荒之地,或融入其他部落。” 这下子我脑袋里的概念逐渐清晰了,难怪西王母城里会出现那么多毒蛇、毒虫和人面鸟,看来那时,西王母国的先民们已经掌握了控制凶禽猛兽的方法。那种人面鸟在远古绝对称得上飞机中的战斗机,如果西王母愿意,说不定历史会被重新改写。 我还想借机多请教一下,不远处的小九招呼我们过去。就见他指着墙壁上一处的画,道:“你们看,这里的人物不一样了!” 黑瞎子呵呵笑了两声,道:“是粗大了些。” 我愣了一下,赶紧趴上去瞧个仔细,果然瞧出了问题——我们第一眼看到的那几幅岩画里的人和物只有食指大小,小九看到的这个已经大上两圈了。 ------------ 第四十七章 眼睛(上) 更新时间:2012-11-02 我们几人对视一眼,急忙将手电调到最大。光线照在墙上和房顶上,那些深红色的人物竟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急忙顺着墙角往里走,一边死死盯住那些岩画。变化的不仅仅是大小,还有人物的动作! 这么想着,我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那些壁画就像是动画片里的每一帧,随着我跑动频率的越来越急,眼前的景象在逐渐放大,色彩也越发鲜艳,那些战斗的场面开始变得逼真连续。 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这场旷世持久的战争之中,墙壁两边的人物完全活了过来,耳边充斥着战鼓的雷动声,兵器的交戈声,战士们的嘶杀声,蚩尤带领着八十一位兄弟部落以压倒性的实力步步逼近炎黄的队伍,我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喷溅到脸上。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我的肺部开始喘得发疼,却根本不想停下来。更多!我想看更多!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我的身后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突然,我感到双脚踏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这个姿势只维持了两秒钟不到,手臂就被硬生生抓住了。我用力挣扎了几下,就听上方有个声音轻声喝道:“别动!” 我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再看自己,已经悬挂在半空,不少碎石块从边上被震落,手电筒也掉下去了,由着最后一点光,我看到下面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最底层泛着白色,似乎真有一条地下河。 我呼吸一窒,立刻停止了挣扎,任由闷油瓶将我慢慢拉了上来。刚一站稳,整个人立马又瘫倒在地上。 太刺激了!我靠在峭壁边上大口吸着气,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闷油瓶,刚才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想到这里,我把屁股又往里面挪了挪。 不一会儿,墓道里几个亮点朝我们的方向移动过来。接着就看到小九和老金头两个人垂头丧气地捂着脖子走到跟前,后面是笑得一脸从容的黑眼睛。 “你他娘下手忒狠点吧!”小九揉囧搓着后颈,嘟囔道:“倒是没摔死,差点被你劈死!” 黑眼镜咯咯笑了两声,蹲到我身边,道:“小吴,你马力够足的,连哑巴都差点没追上。” 我还心有余悸,白了他一眼,问道:“那些画到底怎么回事?” “催眠。”一旁的闷油瓶淡淡道:“那些岩画不光用来叙事,还会促使人的大脑皮层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从现在起,不要再碰任何东西!” 我恍然大悟,心说难怪刚才停不下来,原来是利用了颜色和细微的动作变化刺激人的神经中枢,只要看过那些画的人,立马会变得异常亢奋,最后就像我刚才那样自动跌落悬崖(运动员在出场前,也会在走道两边布置类似的图片)。难怪那条通道没被汪藏海改造过,因为它本身就是最好的机关! “你们快看前面!”小九突然惊呼起来。 顺着他手电所指的方向望去,在我们对面的那个陡峭悬崖上,竟刻着一幅几十米高的人物像。 上面的人三头六臂,铜头铁额,身后用虚影表现的众多追随者更加衬托出那人的战神形象。我只觉得全身如被电到一般动弹不得,那幅壁画我认识——是蚩尤! 没想到在这种隐蔽的山体内能看到如此庞大的石刻雕塑,不仅仅是我,包括闷油瓶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种震撼不是言语能形容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混杂着最原始的崇拜。我感到双腿发抖,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霍老太跪拜闷油瓶的场景,那时的感觉跟现在竟如出一辙。 极力控制住想要下跪的冲动,我看向闷油瓶,发现他浑黑无比的眸子里也闪着意味不明的光,持续时间极短,很快就消失了。 我示意伙计们将手电开到最大,在强光照射下,石雕的全貌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那是在山崖的石头上直接凿出来的,手法圆润细腻,纹式流畅洒脱,连每根胡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雕刻需要极深厚的功力,因为石头不同于古玉翡翠等材质,很容易就会前功尽弃。虽然在旧石器晚期,中国古人类发明了磨制石器的技术,但出土的文物里也仅限于中小型的石像和碑文。 我曾收购过类似的一块,是整个图案的一部分。只因原件太大,被一群盗墓贼无知地切下一角,导致整个物品失去了原有的收藏价值,变得跟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我当时五百元钱入手,纯粹是为了好玩,还被三狐狸骂成败家子。 眼前,能以整座山为原料雕刻出如此巧夺天工的作品,没有数百人花费上百年时间,是绝对完不成的。该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信念支持着这里的先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去完成它呢? 我无比后悔这次没有带上闪光弹,几把手电能打到的地方仅仅是上半身,蚩尤像的下半身完全融进黑暗里。即便如此,巨大的头像双目炯立,俯视着众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蔓延开来,显得我们格外渺小。 “对面好像有个山洞!”小九一嗓子将我们喊回了魂。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蚩尤像的胸口偏左,确实是有一个黑色的轮廓。 “说不定可以过去。”我从包里翻出望远镜,看向对面的山崖。对面距这里有五十米左右,从望远镜里再看那个雕像,压迫感比刚才更甚。 我发现石壁并不是完整的一块,蚩尤如同被蚂蚁蛀掉一般,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小孔。光线不好时,根本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一般人普遍存在点状密集物体恐惧症,我也不例外,看到多孔的东西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不是光线昏暗,实际情况可能更加恶心。 难道是石灰岩组成的山体?我心说,这里可是封闭环境,没有任何雨水,即使有石灰岩也不可能被腐蚀出这么多小洞。 在望远镜里,我发现那个山洞跟我们所处的位置差不多,两边分别立着一根木头桩子,上面挂着绳链状的东西,从绳头看有些年头了。莫非这里原来有座桥?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赶紧看向我们所站洞口的两边。果不其然,两边也有突起,只是被大力劈断了,能隐约看出以前的形状,像是铁黎木做成的,上面还有绳索勒过的痕迹。 铁黎木又称格木,或铁木,木质坚硬分量极重,不逊于钢铁,长期埋在地下或浸泡水中也不会腐烂变形,所以常被用于打造家具、建筑、造船、桥梁和机械制造,是明清七大‘硬木’之一。被称为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的真武阁,就是全部由铁黎木加工而成,不用一钉一铁。乃至当地“地震有声,屋宇皆摇”,而真武阁依然无损。 二叔就有一把铁木太师坐椅,据说是明朝后期某位首辅家里用过的。二叔宝贝得跟亲儿子似的,根本不让外人碰,我偷偷坐过一回,硌得屁股生疼。 只是汪藏海当初为什么要选用这种特殊的材料?他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必定有他的理由。我瞥向一旁的闷油瓶,发现他压住眉心,正努力回想着什么。 在我走神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类似石头滚落的噼里啪啦声,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急忙寻着声音的方向往下看。 这次买的手电筒虽说不及裘德考的外国货硬实,射程却也不近,照在下面,隐约能看到反射的波纹。我记得自己那把电筒掉下去时,听到了“扑通”一声,当时推测的应该没有错。 黑咕隆东的水面上飘着几大块白色絮状物,我的视力有点差,看不大清楚,急忙叫其他几个人过来。 闷油瓶只往下看了一眼,竟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很轻,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一举一动向来是倒斗时的风向标,看他此时的表情,下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几人全部条件反射般握住手里的武器。 “究竟怎么回事?”我急忙问道。 闷油瓶没有回答,黑眼睛突然拍着我的肩膀,道:“小三爷,吃过羊眼吗?” 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他居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疑惑地看向黑眼镜,就见他咧嘴笑道:“我几年前吃过一回特纯的羊肉,那叫一个鲜。”黑瞎子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尤其是这里。”说完又指了指下面,道:“这下子你有口福了。” ------------ 第四十八章 眼睛(下) 更新时间:2012-11-02 听他这么一说,我恶心得直反胃,心说刚才的白色絮状物不会是羊眼珠子吧? 黑眼镜看出了我的想法,呵呵两声道:“不全是羊的,也有牛的,也许还有大象的。”我看他越说越颠,索性再次拿起望远镜,顺着灯光的位置看了下去。 都说好奇害死猫,这一看不要紧,我差点没把手里的望远镜丢掉,那白花花的一层果真是大小各异的眼珠子。虽说数量不是特别多,可乍一看还是吓得我缩了下脖子。 那些眼球全在水面上漂着,没有眼皮覆盖,瞳孔大张着冲上,如同很多人和动物挤在一处,从仅有的缝隙中争着向外偷窥。难道之前隐藏在背后的注视感就是这些东西?不对!那种感觉很强烈,不太像是水里的东西造成的。 “这里没有太强的异味,像是活水,”我忍住胃口的抽搐,继续往下探,“这些脏东西能够进来,说不定有地下河流能通往外面。” 这时透过望远镜里,我瞥到那团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只是轻轻翻滚了几下,一闪就不见了,等我再想细看时,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我估摸着或许自己产生了光感错觉,也就没放在心上。 “对了,山洞棺材里那些尸体的眼球全不见了,会不会漂到这里来了?” 小九这句话直接促使我蹲在一旁干呕起来,我报复性地将望远镜硬塞到九姑娘怀里,嘱咐他仔细看认真看,确认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种情况。小九咳嗽了两下,立马回头找老金子,发现金老头不知何时跑到另一边正装模作样地往下瞅。 看他俩这副德行,我心说真他娘的丢人,刚要发作,就听闷油瓶出声道:“他说的不错,赶紧到对岸去,恐怕这里有其他东西!” 听了闷油瓶的话,我不敢多作耽搁了。巨大的蚩尤像,诡异的蛊虫,还有下面漂浮着的眼睛……这里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确实不宜久留。 我急忙翻出登山绳,道:“小哥,这个,能扔到对岸去吗?”幸亏多个心眼带了绳子出来,否则真是进退两难。 闷油瓶把绳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略微点了下头,然后系成了一个标准的称人结,模仿套马的动作用力挥动起来,再用力向前一抛,绳子就稳稳当当挂到了对面的柱子上。 闷油瓶使劲拽了几下,又要来一把匕首,右手使劲将整个刀身全部钉入这边的木桩中,再三确认稳定后,将绳子栓在上面。 总算固定完毕,老金子身子骨轻、动作灵活,就由他先挑起大梁。以防万一,我们在他腰间又系了一条绳子。 一切准备妥当,老金子深吸了口气,渡到悬崖边上,两手抓住绳索慢慢大头朝下,像只考拉一样小心翼翼将双手双脚攀在上面,缓缓向对面移过去。 我们不敢大声喘气,全程紧紧盯住绳子的两端。我无比庆幸胖子没有跟来,以他的体重,只能直接上吊车了。 约过了二十分钟,老金子总算到了对面,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在那边站稳后,又往里面摸索了一阵,将腰间的绳子重新固定到木桩上,这样我们就有双重保险了。 轮到下一个人时,小九对黑瞎子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眼镜哥,你走先。”我愣了一下,就见他狡黠地冲我眨了眨眼。 我立马明白他的用意了,心说这小子太他娘的滑头,这时候了竟还起这种心思,可随后一琢磨,又感到无比贴心。 盗墓贼全是心怀鬼胎的主儿,尤其是到了快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甭说夹来的人,自家伙计也要防范点,唯恐出现反水的情况,所以行进的先后顺序很有讲究。 小九先让黑眼镜过去,就是防止他中途万一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们能立刻察觉。这边有我和九姑娘两个人,到时将绳子砍断,谁也过不去,顶多牺牲一个老金头,八成那老家伙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才第一个跃跃欲试。 再退一步说,如果小九过去后发生了异变,他料想以我跟闷油瓶的关系,闷油瓶是决计不会害我的。不管怎样,情况肯定是对我们这一方有利,至少能护住瓢把子,这也是伙计表示忠心的一种方式。 我心说,这九姑娘果然心细如尘,看来他已将前走三后走四贯彻得相当彻底,甚至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哪像我,无论什么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信任别人。 黑眼镜见小九执意如此,轻笑了两声,说了句“待会儿见”,便顺着绳子爬了过去,速度丝毫不输给老金偷。 即黑瞎子之后,小九也安全渡到了对岸。只剩下我和闷油瓶了,他负责殿后,我刚要弯下腰抓住绳子,就听到周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立马警惕地站起来,四下回顾。闷油瓶也发现情况不妙,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赶紧过去。忽然,一个石头状的东西‘啪’地一声掉在我们身后的地面上,紧接着就是那种再也熟悉不过的弹跳声。 我们这里只留了一支电筒,我大着胆子朝声音的方向照过去,只见一个圆了咕噜的东西滚到了山壁的一边。 我俩对视一眼,分别从两旁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那个圆圆的东西在原地打了一个转,嗖地正面朝向我们。 竟然是一只眼珠子! 我吓得踉跄着后退几步,再看时它又不动了。看样子只是个普通的眼球而已,应该没什么危险。只是它从哪里来的呢?我刚要抬起身,那只眼球的瞳孔突然收缩一下后瞬间就放大了,下一秒狠狠瞪向了我。 我的脑袋嗡得立马放空了,喉咙里只能发出类似的咕噜声,之前那种被注视的阴森感顺着尾椎直冲头皮。老金头讲的那个传说没有错,那只眼球竟是活的! 眼珠子的晶状体紧盯着我的方向,来回转了两转,慢慢从下面伸出八条白色的毛状细腿。那腿略微舒展了几下,迅速朝我爬了过来。 我惊得连连后退,脚底下没站稳,被自己绊了个趔趄,仰面向后倒去。闷油瓶从对面闪了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才险些没有栽下去。 我右手扶住石壁大口地喘气,忽然感到手掌下面有种异样的不平,再低头一瞧,手掌按住的地方很粗劣地刻了几个字,刻得非常浅,但我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瓶子果然来过这里。 因为我用手捂住刻痕的地方,闷油瓶并没注意到,而是挡在我前面,对准眼球将手电光圈一下子调到最亮。那个东西被强光罩住,一时迷了方向,发出噗噗的怪叫。接着,几条腿胡乱扑腾两下,竟钻出了一个又像蜘蛛又像螃蟹的东西。 那怪东西原地兜了几圈,立刻调转方向,顺着石壁爬下去了。我再回过头看那个眼球,里面已经被蛀空,像个破损的乒乓球,硬梆梆躺在地上,看样子完全钙化了。 “是螃蟹。”闷油瓶直起身子,回头对我道:“几千年前的螃蟹。” “你是说……螃蟹?”我以为闷油瓶在开玩笑,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 闷油瓶点点头道:“有些地方也管这种东西叫蚕丛,专门聚集在阴气极重的地方,以尸体为巢。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所以视力退化了。” 蚕丛我晓得,是蜀国首位称王的人,也是位养蚕专家。据说他的眼睛跟螃蟹一样是向前突起,头发在脑后梳成“椎髻”,最早居住岷山石室中。西周时期,蚕丛被其他部落打败后,他的子孙后代都各别逃到姚和雟〈两地于今四川西昌一带〉,最后由新势力鱼凫来结束了这次战争。没想到古人们能用这位先祖来给这种奇怪的螃蟹物种命名,倒是极为形象。 “你的意思是,这些蚕丛平时都寄生在尸体的眼睛里面?”我忍住想吐的冲动,略微思索了一下,道:“看来下面那些眼珠子是以前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从死掉的动物和人身上挖下来抛进河里的,说不定这在当时是种很流行的神秘仪式,结果招致了这些家伙。” 我联想到了寄居蟹,马上蹦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寄居蟹是通过吃掉贝壳等软体动物,把人家的壳占为己有,后随着蟹体的逐渐长大,再寻找新的壳体。蚕丛也算是螃蟹的一种,会不会有同样的生活习性? 我猜测它们极有可能在以眼球为巢穴的同时,顺带吸收里面的养分。等养分被吸光了,“巢”就会自行脱落,所以才出现我们先前听到的怪音。 分析到这里,我对自己的博学不由得一阵暗爽,刚要张嘴说话,就见闷油瓶摇头道:“不对,是故意饲养的。” 他的表情略有些严肃,继续道:“蚕丛能借助寄生的眼球看到外界的事物,要做到这点,必须保证眼睛的活性,下面那些很可能是被活着腕下来的。” 闷油瓶一旦讲起他擅长的专业知识,往往比平时更多话。我被他的结论愣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果真是那样,也太他娘的变态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回闷油瓶子不再答话,而是摆了摆手催促我赶紧爬过去。 ------------ 第四十九章 坠落 更新时间:2012-11-13 我不敢再多耽搁,刚要转身就觉得肩膀一沉,有什么砸在上面。我扭头一看,左肩上正趴着一只不大的蚕丛。 近距离观察才看清楚,这小东西跟螃蟹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全身泛白,虽说有一对竖眼,明显是个摆设,几条腿上的绒毛奇多,看起来异常坚硬。 蚕丛顺着肩膀直奔向我的脸部,边爬边吐白泡泡。我见它两只前鳌对准我的眼睛,心里一阵发虚,急忙想把它甩掉。可那些腿毛像钢丝似地勾住衣服,我晃了半天竟然纹丝不动,我心里一急,直接就要上手去抓。 闷油瓶轻呵一声“不好!”,一步跨上前拍掉了那只蚕丛,抬起手电狠命砸了下去,只听噗嗤一声,地上已是白白黄黄一片狼藉。 我只看了一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那块地皮开始嘶嘶冒出白烟,像是被腐蚀了。看样子这里的螃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无害,难怪当年汪藏海用铁木做桩子,肯定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那条作桥的绳子多半也是特制的。 “快过去!”闷油瓶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盘算着再犹豫下去只会让殿后的闷油瓶陷入更糟的处境,急忙抓起绳子向对岸爬去。之前手上的伤口崩裂了,一接触到粗糙的绳索,疼得好像刀割似的,差点没抓住。 我咬紧牙关甩了几下手腕,尽量用手指根部接触绳子表面,可还是吃不住力气,勉强爬到全程的三分之一,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撅着屁股的姿势很别扭,像是只待烤的肥羊,我只能仰着头往四周打量,就见岩壁上的小洞里居然钻出大小不一的球状物,原来那些洞才是它们的巢穴,这些蚕丛吐的泡泡多半是强酸,能腐蚀掉这里的岩壁。 每只蚕丛的嘴部都发出噗噗声,听起来像在朝我们吐口水,让人一阵心烦。对面的小九等人看出了不对劲,用力朝我们招手呐喊,让我们赶紧过去。我心说,老子现在跟挂腊肠没什么分别,你们见过腊肠走得快吗? 正着急时,忽然瞥见刚才的山洞上方隐约有一个方形盗洞,被植物盖住了看不太清楚,从盗洞上面垂下一条绳子,被腐蚀得只剩下一小段,好像蜕皮的蛇。我恍然大悟,看来当初闷油瓶的确是打盗洞下来的,因为被故意带错方向才误入险境,杀掉那个苗人也是迫不得已。 再看向闷油瓶所在的位置,蚕丛们逐渐向洞口聚集,密密麻麻一大片白,这种东西说不定更喜欢活人的眼睛才穷追不舍。闷油瓶又不是真玻璃做的,如果被这种腐蚀性极强的唾液碰到,绝对连瓶子盖也剩不下。 “你怎么办?!”我心里犯急,赶紧停下来朝他大喊。 闷油瓶用手电逼退了靠近的几只,将电筒别在腰间,然后左手抓住绳子头迅速绕了几圈,右手猛地拔出插在铁木桩的匕首。 他这举动被我看个满目,我突然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暗骂丫做事太独断,从来不提前打声招呼,可心里起急又喊不出来,挂在绳子上不停大叫:“别!别!别!别!” 闷油瓶理都不理我,握住绳子给我甩了句“抓紧!”下一秒,直接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我只来得及吐出一句“你大――”,整个人便荡秋千似地飞了出去。 那种蹦极的感觉让我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我闭紧眼死死抱住绳子,一阵低吼憋在嘴里愣是发不出来,等我重重撞到对面的山壁上,才意识到已经到达对岸了。 经我这么一撞,那些小螃蟹没来得急躲开,噼里啪啦全掉了下去,估计还被压瘪了不少。因为带着装备,背部被硌得生疼,一口血堵在喉咙口差点喷出来。我心说幸亏没直接拍在蚕丛上面,否则后背印出几个饼子,以后打麻将只能胡大三元了。 等我定神再看的时候,我们站的地方已经布满了各色瞳孔的眼珠子,一个个扯着鲜红的血丝狠狠瞪向我们,露出幽怨的神情。 与刚才的横向爬行不同,现在身体的分量全部压在双手上,我还没来及舒口气,就顺着绳子急速往下哧溜。 本来憋在嗓子里的声音一下子爆发出来,我‘啊’地一声吼,对准下面的闷油瓶直冲了过去。 闷油瓶见状,迎着我向上攀出好几米,然后横起身子,双脚使力蹬住石壁,大声喊道:“踩上去!” 整个人加上装备,少说也有一百七八十斤,全压到他身上也够他受的。我用胳膊死死拖住绳子,尽量缓解下滑的速度,可终究抵不过牛顿定律,没过多久,我的脚就碰到了闷油瓶的身体。 闷油瓶将身子绷得笔直,我好像踩在一块木板上,想来他一口气憋在丹田,肯定耗了不少气力。因为闷油瓶的双脚没有太多支撑点,被我带着向下滑了数步,扬起不少石头和灰尘,个别蚕丛直接被鞋底碾碎了,在石壁上拖出两道轨迹。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我浑身早被汗水打透了,双手也被麻绳磨得一片血肉模糊。上面传出小九急切的声音,问我们怎么样。 “还好!”我咽了口唾沫冲他们大喊道:“你们拉好绳子,拖我们上去!” 此时我踩在闷油瓶的身上颇不自在,两只脚不知该怎么放才好,一直琢磨着如何能改变下体位。闷油瓶见我在上面晃来晃去,“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道:“别动!我带你上去!”话音刚落,攀住绳索就开始向上爬。 他一边拽住绳子,一边蹬住山崖,看上去不是特别舒服。我见蚕丛们又顺出小洞跃跃欲试了,他这个姿势根本无法全力应付那些鬼东西,急忙对上面的人喊道:“快用手电照那些眼珠子!别让它们靠近绳子!”并叮嘱必要时开枪也可以,现在顾不了许多了。 因为重心过高我一时站不稳,对两个人也不安全,征求了下闷油瓶的意见,我就尝试着慢慢下蹲。 我先拿过他的手电筒别在腰里,将亮度拧到最大打到后面的石壁上阻止螃蟹们靠近,又努力调整下角度,尽量使两个人都舒服些,找准好位置后,我一点点坐下去。 虽说动作很轻,可毕竟第一次采用这种姿势,我的动作非常生硬。闷油瓶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能感觉出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小哥,你……还好吧。”我咬着牙问道。 闷油瓶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我又尝试着动了几下,看他的表情还算淡定,胆子也大起来了,加快了下半身的幅度。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可对于我们来说好像过了几个小时。等我完全准备好,手上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我心说,这可真不是男人该干的活儿。 闷油瓶见我准备妥当,略微调整了下腰部和两条腿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后,对我道:“抓稳了。”说完,便带着我一点一点缓慢移动起来。 我撑住闷油瓶的肩膀,同时密切关注周围的动静。此时我人完全是悬空的,因为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闷油瓶显得有点吃力,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细汗。 下面有了受力点,我的双手完全腾了出来,见他这样辛苦,我想了想,便对他说:“我来帮你。” 我两只手分别缠住绳索,略微调整下呼吸之后,随着闷油瓶子的起伏频率一起努力向上攀爬。 “再……坚持一下……”我一边用力,一边给两人打气。 贴身的衣裤都被汗水浸湿了,空旷的山体中只能听见我们粗重的呼吸声,保持着这种相互配合的默契,三十分钟后,我和闷油瓶终于一起到达了顶点。 整个过程,我始终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小九三人将我们拖上来,我才意识到彻底安全了。 做这种事情果然劳心费力,为了支撑四肢,腰部长时间受力,现在又酸又麻,我靠在洞口缓了半天,还是觉得乏。 “感觉如何,小三爷?”趁我休息时,黑瞎子点着一根烟递到我嘴边,笑道:“第一次都会辛苦,下次熟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我心说哪里还敢有下次,道了一声谢,接过烟狠狠嘬了一大口,真他娘的舒坦! 再看闷油瓶,还是一副云清风淡的样子,看来刚才的超负荷运动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我暗自感叹他天赋异禀,记起来他也会抽烟,便递了一根过去。 闷油瓶只是摇头,没有接也没说话,又转去看一边的山洞深处,不再理会我们。我对他这种脾气早习以为常了,知道他可能又陷入某种放空状态,也就随他去了。 跟之前的蚕蛊一样,这些小螃蟹只在洞口附近打转,压根不敢进来,我心里一阵阵发凉,再看闷油瓶表情严肃,知道后面八成也是凶多吉少。 这次和以往截然不同,以前我们不知道前面会出现什么情况,更多的是抱有一种好奇和冲动。现在倒好,知道了墓的设计者是谁,又预见后面将出现怎样的潜在危险,唯一能勾起大家兴趣的大概只有里面隐藏的东西了。 休息片刻,我见所有人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拧灭手中的烟头,“咔嚓”一声上了枪栓,说了句“上路!”,招呼几人继续前进。 ------------ 第五十章 终点 更新时间:2012-11-13 墓道跟来时一样狭长,一行人只顾低头闷走,连一向不正经的黑瞎子也变成了黑哑巴。 我意识到这个山洞修建在蚩尤的偏左侧,那里正是心脏所在。如果先民们费尽心思雕刻了如此巨大的先祖像,那么洞穴的位置势必也会有讲究。说不定深处隐藏了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而此时的我们,更形象一点来说,正一步步走进远古战神的内心世界。 我偷偷瞥向两边,果不其然也有同样的壁画,很可能是之前内容的延续。碍于刚才的情况,谁也不敢乱动,我只好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默默跟在其他人的后面。 越往里走,视野越加开阔。大概二十分钟后,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溶洞,看起来像是人工修葺的,入口处有几十层顺势而下的石阶。 小九从背包里翻出了几个燃烧棒,点亮一根朝里面扔了过去。 “你小子什么时候把这个带来了?”我见状忙问道:“刚才怎么不说拿出来救急?!” 九姑娘嘿嘿笑了两下,道:“就带了几根,留着关键时刻用。再说,刚才不是有那小哥吗?” 他说的倒也在理,我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作罢,反正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轮不到我操心。 燃烧棒不及照明弹的威力大,此时也能看个大概。我们面前的山洞类似于半个大型足球场,从所站的位置看去,对面像观众台一样修成了阶梯状,每一阶上面挖了很多密密麻麻的拱形岩洞,里面放着发黑的尸体。 我想起了云顶天宫和西王母国的藏尸阁,也是这样的格局,可蚩尤跟西王母能扯上什么特殊关系?还是说五千年前,人们早就流行起这种围观性质的洞穴葬? 燃烧棒落到地上,很快就熄灭了。借着最后一点光亮,我看到底下正中摆放着一个圆形的祭祀台。看来这里真到了路途的尽头,蚩尤族的秘密说不定就在那个石头台子上面。 接下来打开手电就可以了,我们顺着台阶下去,发现下面的空间格外的宽敞,最低一排的岩洞离地面也有四五米高,仰头望去,仿佛置身在古罗马角斗场。 我们几人先看向那个祭祀用的石头圆台,跟普通祭台没什么分别,只是下半部被雕成树干的样子,整个台子好像放在一棵蛀空的树干上面。 闷油瓶在石台四周摸索了几下,摇摇头表示没有任何机关。 我心生奇怪:好端端放个台子在这里做什么? 台子四周和上面全刻着花纹,与外面的石刻比,台面上的刻纹不算精致,依稀能分辨出是一种人身牛首的怪物图案。 我认出来这是蚩尤氏专用的牛图腾,《述异记》中记载:“有蚩尤神,俗云:人自牛蹄,四目六手。今冀州人提掘地得髑髅如铜铁者,即蚩尤之骨也。今有蚩尤齿,长二寸,坚不可碎。秦汉间说蚩尤氏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觝人,人不能向……” 苗族素来以祭蚩尤神为祖先,这里出现牛首图腾并不奇怪,只是下面为什么非要作成大树的形状呢?难道与苗族特有的枫木崇拜有关? 我对少数民族的了解不是很多,仅限于大学期间与几个哥们组织的自驾游,去的地方也属于完全汉化景点,倒是几个身着苗族服饰载歌载舞的小姑娘留给我挺深的印象。 “嗯?这里好像有过什么东西。”小九指着台面正中道。 那台面上堆积了薄薄一层灰,我凑上前仔细观察,中间一块地方能隐约看出放置过东西的痕迹。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看样子东西八成被汪藏海倒斗时顺走了。 瞧了一会儿实在索然无趣,我抬起手电走向放置尸体的半圆形山壁,说不定那里能找到什么新发现。 站在下面照向最近的那一阶,凑近一看,我差点惊叫出来。每个洞口外沿都挂着一圈铃铛,铃铛间用几不可见的银线连接着,正是多次出现的六角铜铃!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完全窒息住了,之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鲁王宫、海底墓、张家楼……最后停留在噩梦般的那个晚上。自从进入苗冢,中间一系列的冒险让我错以为这趟仅是一次单纯的淘沙子,没想到现实再度将我打回原型——一切还没有结束! 我已经移不动步子了,就听小九道:“吴哥,这里的铃铛会不会……” “闭嘴!”我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怨气,急忙喝止住他。铃铛的事情我从未跟闷油瓶和黑瞎子提过,现在闷油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他自己的谜够多了,还是不告诉他的好。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还好,伤口已经结痂,暂时不会出血,只要注意不触碰到这些铃铛,应该不会出岔子。 小九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也没表现出过多在意,体谅地应了一声就跑到一旁研究其他什么去了。 发泄过后,我对自己的一时失控有些后悔,不正常的何止闷油瓶,自从收到包裹我也变得不自控了。不想承认都不行,我一方面为再次被卷进来感到焦虑不安,另一方面,心理上实际是有一点激动和期待的,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清。 收敛起心神,我继续留意四周的情况。安置在洞穴里的尸体已经风干变黑,起尸的可能几乎为零,这倒让我暂时松了口,兴许是葬在里面的是当初修建溶洞的先民们。 再往旁边看去,忽然发觉出哪里不对劲。我沿着半圆形场地的另一端走,边走边打量这里的布局。每一阶的石洞总有一两个比其他的尺寸要大上两圈,而这些特殊石洞里放置的尸体跟旁边又略有不同。 因为尸体太靠里,我踮着脚仰头瞪半天,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所以然。想了想,便对黑眼镜喊道:“眼镜兄,你过来一下。” 黑眼镜在我们一行人里算是拔高的,比我还要高出多半头。我听三叔说过他是旗人,放在清朝年间,指不定是位阿哥级别。不过阿哥戴着墨镜参见父皇,估计几个脑袋也被砍没了。 黑眼镜溜到我旁边,勾住我的肩膀,饶有兴趣道:“终于翻我的牌了,有什么吩咐,小三爷?” 我指了指上面几个洞对他道:“你能看出有什么不同吗?” 黑眼镜只抬头看了一眼,笑嘻嘻道:“畸形。” “什么畸形?”我皱眉不解道。 “九爷,劳烦您和那位伙计来一下。”黑瞎子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叫来了小九和老金子,然后对着他们耳语。小九两个人先是面露难色,黑眼镜又嘀咕了几句,他俩才勉强点头。 接着,三人按照高矮个儿面向我站成一列,只听最前面的黑瞎子数到“三、二、一”,从他身后伸出四条胳膊,包括他自己在内,六个中指齐刷刷朝我竖了起来。 本来闷油瓶也站在一旁侧目观察我们干什么,见此场景,立马转过身去。我本来还有些懵,可见他双肩微抖,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操!瞎子!你他妈直说多出几条胳膊不行吗?给老子摆千手观音的造型!你大爷的!”随之而来的恼怒代替了之前的紧张不安,我感觉整张脸都涨红了,狠狠瞪着眼前三个人。 “小爷莫气。”老金头从后面探出脑袋,道:“是这小哥说你太紧张了,让我们帮你放松一下……” 放松个屁!我忍住爆粗口的冲动,继续怒视着他们。就见黑眼镜拍拍手,失笑道:“看来你的人生一定很枯燥。” 我一愣,想起小花也说过同样的话,便慢慢理解他们几人的苦心了,心里一下子就不气了,想想反而觉得好笑。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环境,周围能有这么多人用不同的方式关心自己,还真没必要自怨自艾。 这个举动让我对黑眼镜顿时有了改观,癫是他给道上人的印象,说不定他也有男儿柔情的一面。 我的表情立即缓和下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瞎子,你是说这几个洞里葬的全是多手的畸形人?” “不错,有四手,八手,”黑瞎子顿了顿看向我,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就是没见着十二手。” 说完,他抬了一下墨镜,又恢复到之前不羁的状态,远离我我走向另一边,“我再数数,兴许数错了。” 十二手尸?!我浑身一个激灵,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来的?!说他无意,可为什么偏偏提到十二?不是十或十四呢?可说他有意,他打算透露给我什么信息?表明他知道了很多事情?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我望着黑瞎子的背影,心说这人真是揣测不透,还是不宜亲近才是。 突然远处传来闷油瓶一阵痛苦的呻吟,紧接着“扑通”一声。等我回过头时,闷油瓶已经跪倒在地,双手重重拍到对面的石壁上。 ------------ 第五十一章 逐鹿之战 更新时间:2012-11-20 我的心脏瞬间被揪紧了,涌起极度不祥的念头,第一反应是闷油瓶不会又狗血的失忆了吧。果真那样,他的一切将再度恢复成一张白纸,老天爷这次的玩笑开得也太低级了。 一想到这几年的努力将在几秒钟之后就再次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我的不甘心涨得要爆炸了,整个人堵得喘不出气。来不及多想,我拼命冲上台阶,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晃道:“小哥!我是吴邪,口天吴,天真无邪的无邪!”想了下,又立刻补充道:“我在杭州西泠印社,你记住了?!” 闷油瓶抱着头缩成一团,从我的角度看去,他面如死灰,呆呆跪在地上,眼神毫无焦距。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仍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小哥……”我尝试着唤他,“我叫吴邪——”。 “我知道。”闷油瓶抬头怔怔望着我,动了动嘴巴道:“这是最后一趟喇嘛,以后不要再跟来了。”说完,推开我头也不回地坐到一旁的角落里去了。 我被他搞得有些晕厥,想要过去问个清楚,黑瞎子从后面压住我的肩膀,轻声道:“让他自己静静。” 我叹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格盘,也不算太糟糕。我猜闷油瓶可能看见了某些不该入眼的东西才会受刺激,急忙打量起身后的墙壁。 爷爷的果然又是壁画!我记起这些画能使人产生幻觉,心说难道闷油瓶不小心着了道,赶紧捂住眼睛,就听黑眼镜笑道:“放心看小吴,不黄不暴力。” 听他这样说,我才放心把手拿下来。只是整幅画实在太大了,眼前这部分是一群远古部落的人们围着一棵树在膜拜,表情看上去很呆滞。我一眼就注意到部落里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比其他人更高大些,脸上带着诡异的面具。我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们的首领,最明显的是他比正常人要多出几条胳膊。 一种异样的不安在我心里蔓延开,我将手电光向上打去,发现祭祀用的这棵树似乎只是其中一部分,因为画里并没有描绘出树根,而且与下面的人物相比,整棵树并不算多高大。 我再往旁边照过去,几幅画都是描述古代先民们围着树枝举行仪式的过程,还有搬运东西的场景,看起来像是矿石或宝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别的。 我继续往下看,有一幅引起了我的兴趣。画像里,多手人好像在指挥这些先民爬上树锯掉一些枝桠。如此说来,这棵树可能不是单纯用来祭祀的,也许存在某种其他用途。 我越看越觉得奇怪,之前的壁画全是在描绘战争,这里怎么突然改成家居生活了?而且这些东西不应该能把闷油瓶吓成那个样子。我心说,难道他记起来的部分与壁画无关,正巧在他观察墙面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才使人产生误解? 正在思考的时候,就听远处传来老金子的吼声:“他娘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赶紧跑到他身边抬头望去,只见巨大的石壁上,赫然有几只人面鸟身的怪物,朝向我们成扑食状。如果不是事先做好心理准备,那种逼真程度,竟让我第一眼误以为这里也有那种东西。 “九天玄女娘娘?!”我惊呼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天玄女?”小九听我讲过一点关于之前的冒险,也看过寄来的照片,此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只看一眼便吓得缩了脖子道:“这哪是仙女,分明是怪物啊!” “这种动物和一种没皮的猴子附生在一起。”我悻悻道:“你是没见过它厉害的地方,一个加强连都未必是它们的对手。”云顶天宫下面的场景我至今都不愿意多想,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那些蒙古士兵……”小九和我对望一眼,轻声道。 我点了点头,做出一个口型,说道:“没错。” “快看,这边也有!”老金子跳到另一处,大声喊道。 几道光束零零散散打在墙壁的最上面,是很多远古先民手持武器的画面,里面的人们纷纷仰起头,露出万分恐惧的神色。 有戏!我急忙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终于看清了整幅壁画的全貌。果然是多手族对抗人面鸟的场景,更确切说是蚩尤氏对抗西王母。结果不言而喻,连强大如斯的蒙古大军都败在玄女娘娘手下,更何况是几千年前的原始部落。 看来,让这里的先民们饮恨许久的并非是败于黄帝之手,而是本该属于自己的胜利被强行剥夺的无奈和不甘。 “难怪蚩尤会输掉!”小九颇为惋惜,“一代战神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少胡说,那是形容女人的!”我无不鄙视道。 剩下的壁画再也没什么可看性,我努力回想着之前的线索,隐约觉得某些地方有关联,可一时又抓不住。 黑眼镜突然晃荡到我旁边,问道:“天真,看过隐藏的耶稣吗?” 我愣了一下,心说他什么时候开始信基督教了?就见黑眼镜指着那个半圆形的群葬台,示意小九点燃一个燃烧棒,然后对我们道:“盯住中间位置半分钟,千万别眨眼。” 开始小九还有点不情愿,嘟嘟囔囔说是浪费一个太可惜了。我想黑瞎子本身有两把刷子,办事自有他的道理,便哄九姑娘回去多买几个还他。 小九拿着燃烧棒一段时间才被告之扔下去,整个场地瞬间亮如白昼。我瞪大眼睛盯着对面,眼泪都飙出来了,默数到30,急忙将眼睛闭上。 待燃烧棒完全熄灭,黑眼镜让我们朝向暗处,道:“眨眼。” 一刹那,我们几人全部惊呼起来。因为在黑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发光柱状物——我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是秦岭的青铜神树! 没想到蚩尤氏的遗民居然将如此重大的秘密藏于尸体中,如果不是对视错觉原理的熟识,即便来到这里,也根本无人会在意,更没有人能想到从宏观上透视这里的布局。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真是同一棵树,那么会不会也有那样东西。我不顾其他人不解的目光,整个人趴到石壁上不停摸索着。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难道猜错了? 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我眼前突然一亮。就是它了!画里还是几排武装的士兵和神树,只是背景多出一条粗囧黑的阴影。不出所料,有神树的地方,怎么可能少得了它——烛九阴! 西王母、蚩尤、金属兵器、矿石、青铜树、人面鸟、烛九阴……一系列线索连锁反应般在我脑内迅速爆炸。 我想我终于明白蚩尤氏隐藏在山体里的终极秘密是什么了。五千多年前,两族应该同时掌握了青铜冶炼技术,蚩尤一族在那时似乎算不上先进,即便如此,他们在与炎黄帝的交战中仍然屡战屡胜。 那时期的战争极富掠夺性,矿藏与奴隶都成为当时部落及联盟之间竞争的目标。某次“侵伐”时,蚩尤族应该发现了当地最大的青铜矿,也就是秦岭神树的所在(我猜测那时青铜树还没有建造完全)。 为了抢占宝贵的矿藏资源,还有能唤出烛九阴的青铜神树,蚩尤大军与当时建造神树的西王母一族发生了激烈冲突。(烛九阴也许是被不小心放出来的,可以想象当时的人们在看到烛龙时,怀有一种怎样的敬畏感。) 对于西王母而言,懂得冶炼之术又生性彪悍的蚩尤族无疑是种潜在威胁,这也是为什么远在西域的西王母国要参与到这场涿鹿之战的原因。 《雅尔》关于西王母国就曾有过这样的记述:黄帝在位时,(西王母)曾命使者助帝克蚩尤之暴,舜帝在位时命使者献白玉环,夏献白玉块,授地图明疆分野相和处,后帝德薄,渐不交往,断和平,以武力胁之。 西王母派人面鸟助战,又传授奇门遁甲之术和房中术(听到这里,小九喊了一句“妈啊!”),最终协助以仁德著称的黄帝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当然也达到了抢占和保护青铜矿的目的。 ------------ 第五十二章 降龙棺 更新时间:2012-11-24 我将自己的分析一并告诉给他们,道:“如果不是九天玄女娘娘参战,以黄帝当时的实力,说不定会被蚩尤全灭,历史也将改写。” “小三爷说的不错。”黑眼镜拍了几下手,补充道:“蚩尤余脉一部分归顺了黄帝,一部分因为拒不服从,被发配到了蛮荒之地。这里出现的多手人可能是当年残留下来的。” 我暗暗佩服黑眼镜的细心,这壁画上面的多手族想必隶属于蚩尤八十一位兄弟其一,因为多手而善于攀爬,才能刻下如此叹为观止的石像。这么说来,我们在海底墓和长白山看到的十二手尸,说不定是来自这里的进化体。 可是,十二手族既然迁移到长白山繁衍,也建立了后来的东夏国,为什么他们要帮助西王母国看守青铜门呢?按理说两族应该是宿敌才对,这根本讲不通。 与此同时,我对黑眼镜的疑虑也在逐渐增加。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掌握的东西似乎比我们多得多。还有,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在哨子棺那里,从他与闷油瓶晦涩的对话看,两个人似乎早就达成某种协议。虽然我更愿意相信小哥,可心里的顾虑却仍然不受控制。 “你他娘的,你带的眼镜有透视功能吧。”小九道:“这都能看清楚。” “答对了。”黑瞎子吹了下口哨,指着老金头道:“哥们,你今儿没穿内裤。” “小哥神了哎!”老金头挑起大拇指,“临出门没干透,我琢磨着就省了,这事儿谁也没告诉。” 我心说还用告诉么,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怎么回事了。 这下子小九来了精神,非说要再看一回,也不在乎浪不浪费了,还没等我出声制止,又掏出一根棒子使劲往上扔了出去。 这次用的力度过猛,就听“噔”地一响,燃烧棒撞到什么东西被重重弹了回来,砸到岩壁上激起一大片火花。 我们几人愣了下全部抬起头往上瞅,黑瞎子看了一眼,怪笑道:“哟,上面有惊喜。” 顺着他的方向,我借着亮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口黑色的悬棺。 说成悬棺也不全对,应该是被十几条铁链连起来嵌在山体里的一口石棺,通体漆黑,不知用何种材质做成。石棺的位置距离我们有五六层楼高,看起来个头不小,从下面望去,好像一只硕大的黑色蚰蜒卧在头顶上。 “能上去吗?”我打着手电问道。 小九对老金子使了个眼色,老金子立即会意,应了一声走到离棺材最近的一级台阶,目测下距离后,掏出登山绳和飞虎爪向上使劲一提一带,绳索便稳稳绕住了铁链。接着,他又模仿山猴子爬树的姿势,顺着绳索三两下窜了上去。 “小心点!”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还是不大放心。如果汪藏海真的来过这里,怎么可能放任那口棺材置之不理,我最担心的是石棺也被丫改造过,那就太坑爹了。 老金子算是道上的老把式,做事相对沉稳,我想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在下面又叮嘱了几句。 边上的黑眼镜多少见过些世面,知道夹喇嘛讲究行业规矩,最后开棺时被夹来的人无论多牛囧逼也不得靠前,见我们根本没打算由他插手,倒也识趣,跑到边上抽烟休息去了。 很快,老金头就攀上了锁链,踩高跷一样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缓缓向石棺靠近。随着他的动作,我们手心里攥出了一层密汗,等他安全蹭到棺材旁,才松下一口气。 只见他将手电筒别到肩膀的扣带上,稳住身形后,在悬棺周围摸索了良久,冲我们喊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口石头棺材,也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话音未落,突然他整个人趴到棺材盖子上,瞪大眼睛不知在看些什么,肩上的手电光映得他脸色一片惨白。 “不对!棺材里有东西!”老金子边说边抽出手电反复照着表面。 “看到什么了?!”听他这一嗓子,我心里也开始发毛,心说别是棺材上面又刻了什么了不得的图案? 隔了几分钟,老金子无不紧张道:“这棺材是……透明的!里面有活物!” “说清楚点!”小九骂了句娘,没好气道:“要不老子上去瞧瞧,急死人了!” “九爷别急,等我把话说完。”老金子抹了一把汗,“这盖子像是玉做的,能看到几条又像泥鳅又像蛇的东西在里面浮着。” “棺材里有水?”我顿时来了兴趣,心说头一回遇到透明棺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老金子又照了几下,皱着眉头道:“不像有水的样子。就算有,也肯定灌满了,不可能一点波纹都看不到。” “除了泥鳅,有馅儿吗?”(小九关心里面的陪葬品) 老金子在上面摇了摇头,疑惑道:“奇了怪了,这棺材里的泥鳅都能看个一清二楚,里面的主儿只能看出个大概其,黑乎乎一大坨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活见鬼了!我和小九面面相觑,此时闷油瓶也恢复了神志,正瞬也不瞬地盯住上方的棺材,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能打开吗?”小九回应道。 “我试试,这里不好下力!”老金子换了下双脚的位置,又搓了几下手,便准备用力。 我站在下面拼命思考是究竟怎么一回事:透明棺体,游动的泥鳅,模糊不清的尸体……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忽然我打了一个激灵,心说怎么把它给忘了?!爷爷的笔记里曾提到过在80年代初黄河清淤时挖出来一副晶棺,人们能瞧见里面游动的鱼虾,却怎么也看不清尸体全貌,跟现在的情形倒有几分类似。据说当时还出现百人齐吼的场面。 不过那黄河晶棺的诡异之处是怎么挖也见不到底,里面的主儿浮在中间悬而不动,眼下这口悬棺大小就摆在这里,几双眼睛盯着,谅它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随着“吱呀”一声,棺材盖被移动了一个不大的角度,看来四周的锁连受力十分均匀,棺材也并非看起来那样沉重。 老金子被灰呛得直咳嗽,还没等我们发问,他一声惨叫,身体晃了几下险些摔下来。 我心说坏了,这趟可绝不能再出人命,赶紧向绳子处跑过去。小九还算理智,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先冷静些,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里面……好多死人!”老金头扶在上面哆哆嗦嗦道,多半是见到不得了的东西了。 “别一惊一乍的!”小九不耐烦道,“你他妈看清楚了再闹腾!” 老金子“哎哎”应了两声,说:“我再细看看……细看看……” 此时,我真替金老头捏把汗,现在这种情形只能依靠他出马,不仅要在铁链上吃住力气,而且要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局面,真是难为他一大把年纪了。 说起来这人也挺不容易,年近六十了还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下地淘沙子。担惊受怕暂且不论,听说养了一个米虫似的儿子,拿命换回来的钱基本上都被家里那位太子爷悉数败光了。九姑娘临出来前跟我唠叨,说这一趟就是老金头死活求着他来的。 我正盘算这次出去要多分他一些,就听他“嗷”一嗓子,“怪……怪物!里面是……一个人,八……八只手!” “扯j8蛋呢!”小九有些怒了,高声骂道:“先是泥鳅,又是螃蟹!你他妈以为逛水族馆啊!” “要不你自己上来!”老金子的口气里也带出了不满。 小九一听就要继续发作,我急忙拦住他。这种时候绝不可以再发生内讧,鉴于前次蛇沼的教训,我数落了九姑娘两句,又安慰老金头让他再看清楚些,还有那些古怪的泥鳅。 老金子不好再发作,忍住恶心又扒拉几下,道:“里面没见那些游动的东西,也没有水。尸体都干透了,看起来年头挺长的。再有什么,就要翻开来了。” “九儿,你上去帮忙。” 小九点了下头,抓住刚才的绳索三两下也窜了上去。 ------------ 第五十三章 异变 更新时间:2012-11-30 我不由得感叹,这队伍里的身手一个比一个厉害,倒突显我这菜鸟是个添头了。 九姑娘的姿势比老金子好看多了,很快就移到了他身边,两人合力又将棺材盖推开一点,遂即听小九大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里面比螃蟹手还多出来四个爪!” 多出四个?八加四是……十二手?!黑瞎子说没见到十二手的尸体,原来被葬在最上面! “这种叫‘降龙棺’,跟‘悬空炉’一个道理。”黑瞎子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嚼着半根士力架,含糊不清道:“是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中,最高级的密穴葬法。” “这里面葬的是大族长?”我问道。 “不是。”黑眼镜将剩下的全塞进嘴里,砸吧两下,指着对面解释道:“族长只能进那边的群葬洞,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族里被选定为神灵或者神的代言人,换句话说,担当某些重要使命的人。”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十二手尸――” “不知经过多少代近亲繁殖的产物,绝对的稀有物种!” 听到这里,我联想到张家人的麒麟血,顿时感觉黑眼镜的话有些不受听。下意识看向闷油瓶,发现他已经站在悬棺下面,正抿着嘴唇抬头往上看,不知有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不过像他那种平淡到极致的人,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懂了,这里的先民隐居在山里,为了便于攀爬才以肢体多少论尊卑,群葬洞里的那些多手尸体应该是历代胳膊数量最多的人了。”我急忙转移话题,同时脑袋飞速转了起来。 近亲繁衍就是为了创造出最强的多手人,我猜十二手应该是这一族的终极,女真的历代万奴王多半是由这边迁移过去的,算是本族没错了。 按照这种推理,迁移出去的一脉肩负着某种使命前往长白山。可如果也是去看守青铜门,岂不是和张家的目的冲突了?我总觉得某些地方没有想通。 “别琢磨了。”黑眼镜从口袋翻出来一条士力架递给我,“该你知道的肯定逃不掉。” 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前几年我追求那些所谓的“真相”,几次险些送掉小命,到头来却还是一知半解。现在终于想安定了,事情偏偏又找上门。说实话,在接到那个神秘包裹时,我竟有一丝窃喜和期待,有种老子还没被踢出局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刚要接过士力架,上面的小九突然哎哟一声。 “怎么了?!”我手一抖差点浪费了黑瞎子的好意。 “没啥!”小九悻悻道:“根本不是泥鳅,棺材盖里藏了几条小蜈蚣,差点蛰到我!我说老金子,你什么眼神,你们家养泥鳅长这么多条腿!” 上面两人吵得正欢,闷油瓶的脸色忽然起了变化,一步冲到我们面前,道:“赶紧离开!” 他话音未落,锁链猛地抖动了几下,紧接着几块碎石从山顶滚落下来。之后,整个溶洞变得异常安静,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大家摒住呼吸,都愣在原地紧盯着悬棺的方向,那两个人抓住铁链小声道:“地震了?” “不对!不是地震!”我一下子慌了,娘的刚才光顾开棺材,忘了之前那些蚕丛的怪异行为,洞里面绝对有大凶险! “快下来!”我端起枪冲他俩喊道。 一旁的闷油瓶已经进入戒备状态,跑到我身边,道:“先退出去!” 来不及多想,我上了膛,安排黑眼镜他们接应上面的人,自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刚到洞口,就觉得后脑凉嗖嗖的,有什么东西在搜刮我的脖子。 出于条件反射,我猛地转过身,就见洞口上方垂下一个圆了咕噜的东西。和它对视一秒后,我终于“啊”地叫了出来。那是一颗半腐烂的人头,头发悬在半空,扫帚似地扫过我的鼻子,我甚至能看到它嘴巴里蠕动的肉蛆。 不得不说这几年的历练让我神经粗大了不少,片刻失态后,我毫不犹豫抡起枪拖砸开了那颗人头,再看他们几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我。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下一秒我意识到可能发生什么了,同时,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石头摩擦声。 连黑瞎子脸上都少有的严肃,小九和老金子冲着我一个劲地挤眉弄眼,显得十分滑稽。闷油瓶比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朝我的方向慢慢移了过来。 可他们离我还是有一段距离,眼下这压抑的气氛实在太熬人,我想起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个小镜子,就慢慢掏出来往后照。不照还好,一照差点背过气。借着手电光,我从镜子里看到身后几个连着脊椎的脑袋冲我伸了过来,其中一个明显作出了攻击状。 我两腿一软,冷汗就下来了。无论是顶着一颗头的脊柱还是拖着一根脊柱的头,都大大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我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刚要喊出“我操――”,下一秒闷油瓶冲上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把我推向小九他们,又顺势一个回旋踢,踹飞了其中一只。 几个连着脊椎的头一下子炸了锅,扑通扑通落在地上,挺起不成人形的脸孔恶狠狠地瞪向我们,嘴巴里开始发出急促的嘶嘶声。如同回应一般,藏尸洞里也传出了同样的鸣叫。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我努力回想着。对了!和蜈蚣洞的虫母是一样的声调!再仔细一瞧,哪里是脊椎,分明是顶着人头的巨大蜈蚣,多节的身体竟然跟人的脊梁骨十分类似。 在西印度群岛牙买加曾发现过一种热带蜈蚣,身体扁长达一米,是世界上最大的品种,靠吃老鼠和兔子为生。这里几条显然更大更黑也更粗,恐怕也是吃荤沾腥的主儿。 刚才的喊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此时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我竟然打起了嗝,又不好出声,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后撤。 突然,蜈蚣的叫声中逐渐混入了“喀啦喀啦”的骨骼碰撞声,并且有逐渐增大的趋势。不会是集体起尸吧!我心里一沉,急忙看向四周。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在我们所见的范围内,每个岩洞里的干尸都开始动起来了。 那几条蜈蚣已经堵住了洞口,闷油瓶握着不知道何时从我这抽走的黑金匕首,挡在一行人前面。 “看来这里的虫母更大,外面那些只能算小三儿,是吧,小三儿爷!” “快射……虫……”我没空理会黑眼镜的调侃,因为被气噎着,只能吞吞吐吐蹦出几个字,小九听懂了我的意思,挥起软鞭子迎了上去。 “啪啪”两声破空,其中一只已被拦腰截断,黄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和之前被拍死的蚕从一样,流过的地方像煮沸的开水冒起了白烟。再看那条鞭子,从尾部开始变黑,并沿着鞭身迅速向上蔓延。 小九急忙甩掉手里的武器,几秒钟后,银鞭竟然变成烧火棍似的残破不堪。有剧毒!几个人的脸色顿时煞白,连闷油瓶和黑眼镜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娘的怎么回事?蜈蚣有这么毒吗?!”我控制不住吼了一嗓子,现在只能依靠枪了,近身作战基本上等于找死。 “是尸毒。”闷油瓶瞥了一眼那具残骸,转向我们道:“洞里的东西怕也不是善茬,我的血在这里不起作用,快爬到上面去!” 耽误这点时间,洞口爬满了这种大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冲出去是不太可能了,我现在无比怀念起胖子的雷管。 身后那些干巴巴的尸体骨节还僵硬,就算起尸也需要一段时间,我们且战且退到了绳子边上,抓住绳子头就往上爬。 几个人的速度都不慢,反倒是我拖了后腿,打着嗝实在不好使力,几次都是刚爬上几米,一个响嗝又滑了下来。越着急越上不去,此时我的力气已经用尽,两条胳膊抖个不停。 藏尸洞里的东西先是露个脑袋,很快伸出大半。借助手电筒的光,我只看了一眼,全身仿佛被泄掉了力气。 ------------ 第五十四章 蜈蚣!蜈蚣!(上) 更新时间:2012-11-30 从洞里出来的居然全是顶着人头的巨型蜈蚣,远远望去,每具干尸像是被人硬扯出一大截脊柱垂在洞口。 那些人头已经风干,五官变成几个窟窿,天龙们通红的头部罩在里面,如同瞪着一双浑圆充血的眼睛,加上探出的两根触角,像极了戏剧里的夜叉小鬼,复足摩擦骨头和岩石的声音刺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来这些蜈蚣平时藏在尸洞里面蛰伏,多半因为活人的气息才爬出来觅食。 殿后的闷油瓶从我背包里翻出最后一段绳子系到黑金匕首的刀柄上,又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对我说:“我来引来他们!”接着身形一闪,跳到底下去了。 “你怎么办!”我冲他大叫道。 闷油瓶没理我,站在祭祀台上张开手掌,周围的蜈蚣被血腥味吸引,纷纷掉转方向朝他爬了过去。 眼前的场景与西王母国的地下炼丹房重叠在一起,我痛恨自己的无能,咬牙憋住一口气使劲向上攀。 黑眼睛他们也没闲着,三人均以倒挂金钟的姿势,后一个人抱住前一个人的腿,前一个又勾住后一个的肩膀,很像80年代猴子捞月的动画片。 “小三爷,把手递给我!”最下面的老金头涨红了整张脸,三个人身高加一起也不到高度的一半,我勉强爬上几米才够着他们。 附在锁链顶端的黑瞎子腰力极强,虽说费了些力气,终于将我们全部带了上去。我们几个迅速退到棺材处,冲闷油瓶喊道:“小哥,可以了!” 刚才耽误不少时间,底下几乎布满了黑幽幽的爬虫,有些甚至开始叠罗汉朝石台的位置爬去。闷油瓶抬头看了一眼我们的方向,略微点了下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心里一下子凉透了,下面压根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那段绳子的长度又够不上锁链。我无法想象闷油瓶全身爬满虫子的景象,心说怎么能让他白白牺牲掉,一边吩咐小九他们将接近祭祀台的蜈蚣射翻,一边搜索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周围除了一口石棺,连个屁也没有。我一巴掌拍在棺面上,激起一层土。突然,手心里传来一丝划痛,再看盖子上竟裂开了几条细小的缝隙。靠!老子啥时候有如此强劲的内力了?我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棺材,顿时明白了。 老金子说只见“泥鳅”不见尸体,那些活物肯定被藏在这半透明的棺材盖里,所以才会出现那种诡异的现象。我判断这棺材盖本身就是机关的全部,打开力度或者方式不对,小蜈蚣就会破棺而出。真正引出巨型天龙的不是门口那几只虫母,而是差点蛰到九姑娘的那些个小东西!难怪刚才金老头没发现奥妙所在,他娘的开棺即触发,是专门用来对付盗墓贼的恶招! 看着棺材板,我忽然灵机一动,冲他们喊道:“快!把棺材……盖推下去!” 这招算是险中求胜,如果闷油瓶的反应足够快,以他的身手应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可他一旦理解有误,这么近的距离,被砸死的蜈蚣体液四处飞溅,势必会波及到他。我不知道闷油瓶能否明白我的意图,假设他真变成了闷笊篱,那我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陪他。 当棺材盖离地面很近时,我早已紧张地咬破了嘴唇,紧盯着他的方向心里默念:动啊!你倒是动啊! 就见闷油瓶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个助跑跳离了台面,双脚踩到棺材板的顶端,一下子蹬上了最近的岩壁。那板子“轰”地一声垂直砸在地面上,压断了好几只爬虫。闷油瓶利用刚才的作用力,三蹦两跳,踏在几乎垂直的山体,沿着我们的方向跑出了一大段曲线。 我刚松下一口气,忽然闷油瓶的左手边窜出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蜈蚣,直接冲他咬了上去。 我的心脏猛地又提到嗓子眼,打嗝比刚才更甚了,端着枪的手抖得根本无法瞄准。黑眼镜在后面猛地拍了一下我,道:“别急,你看。” 拜他的黑手所赐,打嗝居然好了。我来不及道谢,赶紧去看闷油瓶那里。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将手里的刀脱出,挥动绳子迎着蜈蚣甩了出去。匕首几下便将蜈蚣劈成了数段,碎块洋洋滚洒洒滚落到下面。 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闷油瓶卸完了力气,往上蹬是不可能了。我正思考该如何救他,只见他向前一跃,竟纵身跳离了崖壁。 “张起灵!”我大吼一声。他娘的他想找死吗?!下一秒,我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 下落的同时,闷油瓶不慌不忙抛出了手中的绳子,另一端的匕首恰到好处地缠住了铁链,而他也稳稳当当停在了半空。 当闷油瓶退到棺材边上与我们成功汇合时,两个伙计已经看呆了。牛囧逼!我拼命搜索着能表达现在心情的词语,发现用哪个词也不能尽兴,脑海里想到的只有这个。闷油瓶寻了刀鞘将匕首还给我,我看那刀身丝毫没有被腐蚀的迹象,果然是张家的祖传宝贝! 一直留在上面也不是个办法,下面的蜈蚣群因为找不到目标,正漫无目的地乱窜,节状硬壳互相摩擦着,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里的蜈蚣可能靠吸食人脑为生。”我半倚在棺材板上,发现一些是顶着人头的,一些则没有。 “养这么多蜈蚣那要喂多少?!咱们自打进来到现在,眼珠子见了不少,人头可没见着一个。”小九问道。 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这些蜈蚣长成这么大并不容易,恐怕要几百甚至上千年,这段时间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恐怕不止吃人的脑髓。”黑瞎子咧咧嘴,“古人既然能修建这个墓,他们不可能不清楚里面有什么。换成你,是特意挖下一双眼睛还是割下整个脑袋?” 听了瞎子的话我恍然大悟,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早期的先民们故意饲养在这里。蜈蚣吃脑髓,蚕从吃剩下的眼珠子,也算是一种半共生半竞争的食物链关系。 “我上来时看见一个尸洞。”闷油瓶沉默半天终于开口,他指着群葬洞的一个角落道:“我观察过,那里面没有尸体,洞口形状也不太一样,说不定可以出去。” 洞口离我们所在的水平位置还有一段距离,我拿着手电筒一照,确实不同,上面竟没有挂铃铛。 奇怪了,我心说难道这个洞是特意留下来的?琢磨一下倒也有可能,自古工匠们都会偷偷修建逃生通道,唯恐完工后被墓主人陪葬,况且这里的东西又不是素食者,多修几条都嫌少。 我想闷油瓶既然能提出来,必定也想好了渡过去的方法,便问道:“小哥,你有何打算?” 闷油瓶看向我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睛里露出少有的犹豫,道:“是有个办法。” 我心说他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便着急道:“说吧,不管什么方法总要试一试。” 闷油瓶点了点头,道:“荡过去。” 荡过去?我思索了片刻,有些没理解他的话,“怎么荡?用绳子?” “不是,哑巴的意思是把另外两边的铁链打断,让棺材带着咱们飞到对岸去。”黑眼镜补充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干吧!”有了跳崖那次经历,这高度算不了什么,我端起枪准备来几个点射。 “不急。”黑眼镜压住我的枪口,道:“这些铁链大部分已经老化了,万一下坠时撑不住棺材,大家都得完蛋,先解决掉下面一部分再说。” 我一想也对,就让小九拿出两根燃烧棒。这里有五个人,两个人负责引爆,趁爆炸时其余三人再将铁链打断。 我递给闷油瓶一把枪,说实话我从没见过闷油瓶使枪,他用的全是冷兵器,也不知对枪支是否在行,所以这次多少有自己的好奇心在作祟。 闷油瓶接过枪,在手里比划了几下,又做了几个点射的动作,好像在试手感。我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完全没有拿刀时的轻松,不由觉得好笑。 一切准备就绪,我一声令下,小九便把燃烧棒丢了下去。棒子刚落地,闷油瓶举起枪啪啪两下,洞里瞬间亮如白昼。 ------------ 第五十五章 蜈蚣!蜈蚣!(下) 更新时间:2012-12-05 我们丝毫也不敢怠慢,几个点射将铁链悉数打断,少了两面支撑,石棺嗖地往下自行落体。 我们一行人紧紧抓住棺材边和锁链,荡秋千一样直接拍在了对面的山崖上。棺体撞到石壁的瞬间,连接棺材的链子猛地震了几下,有几根因为腐朽得实在厉害,承受不住重量,哗啦啦断成了两截。 我们趴在上面不敢动也不敢出大气,生怕一不小心锁链会全部断掉。过了几分钟,抖动总算平静下来,山体里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刚才那一击腾起一大团灰尘,几只没来得及爬下去的蜈蚣连带着十二手尸一起被震落了。我往下一看,蜈蚣堆被清出两块地方,其他大虫全围在旁边不敢靠近。 “快!快上去!”距离洞口还有几米,趁蜈蚣群没缓过劲,我们丝毫不犹豫,顺着铁链赶紧往上爬。 突然,半圆形的石壁发出了几下清脆的龟裂声,紧接着,以石棺拍到的地方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出许多不规则的细纹。 我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山崖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慢慢剥落下一层墙皮似的东西。再定睛一看,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差点没抓住。石壁里居然嵌入了大量的骷髅头! 除了人头还有其他部位的骨头,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码放在一起,连藏尸洞也稀稀拉拉滚出来不少。光我所见的部分,恐怕有上百人。而且从外形上看,一部分是人的,另一部分说不清是什么东西。 “妈的,这里是个万人坑!”小九的脸色很不好看,极力保持镇静道。 其他几个人也被镇住了,原来供蜈蚣食用的头颅全藏在这里,半面山壁的墓葬洞竟然是用死物的骨架垒成的! “好像库特纳霍拉的人骨教堂。”黑眼镜饶有兴趣道。 “裤子拉不拉教堂?”小九道:“该拉就拉,这种事儿有什么好犹豫的。” 紧张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了,我心道这瞎子居然还了解国外的建筑。以前读大学时,各国的有名建筑是必考项,我略记得一二,所以便照本宣科道:“是库特纳霍拉,捷克的一座教堂。19世纪70年代,一个雕刻家被雇佣来用人骨头进行创作。那教堂里有4万余具人骨,许多都被用来装饰小教堂,效果优美又令人毛骨悚然。与它齐名的还有意大利的巴勒莫-卡普奇尼地下修士墓穴,据说8000具尸体全部被木乃伊化了。” “国外也这么变态。”小九道:“这里也有上万了吧。” “很有可能,你看那些蜈蚣长这么肥就知道了。尸毒加上本身的毒性,沾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些蜈蚣开始沿着石壁向上爬了,我们不再多耽误时间,鱼贯摸向那个洞口。闷油瓶和小九先后进到洞里,检查没有危险后,通知我们赶紧上去。达到洞口的一刹那,我马上感受到空气的味道比外面不知好上多少。 本以为这下子终于安全了,谁知下面的老金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回头一看,一只蜈蚣居然躲在下面的藏尸洞里,此时探出头死死咬住了老金头的左手。 与小九的软鞭一样,他的手臂从指尖处开始,肌肉迅速脱水萎缩,很快露出了里面的手骨。紧接着,黑色的毒素将骨头也全部侵蚀殆尽,并沿着胳膊继续向上扩散。旁边的黑眼镜二话不说,一把拔出金老头腰里的匕首,齐着整条上臂刷地砍了下去,然后一刀插进那蜈蚣的头部。 半截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一点点消失在空中,再落地时,连渣滓也找不到了。 蜈蚣吃痛,不停甩着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一旁的小九见自家伙计着了道,眼睛都红了,顾不得许多,拿起枪冲那大虫就一顿猛射,直把那虫子打得头部稀烂还不肯罢手。 太鲁莽了!我急忙止住小九,这条蜈蚣离黑瞎子和老金头这么近,喷溅出的体液肯定会殃及到他们。 九姑娘听完我的话,小脸唰得变白了,急忙四下寻找,周围除了爬动的蜈蚣和被腐蚀的石块,哪里还有他们两人的影子! 时间好像凝固住了。 “完了……”九姑娘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懊悔不已,撇撇嘴开始哽咽起来:“……墨镜都化没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刚才还在开玩笑的人,刹时间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化为乌有。听着小九的呜呜声,我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我自以为这几年见过些大风大浪,有相当丰富的实战经验,能力足够到可以去保护其他人;我认定小九完全能够取代潘子的位置;我甚至认为几个老伙计能抵上一个王胖子。 一开始就错了,不管是闷油瓶、潘子、还是胖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可能被替代的存在。我一下子有了一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有青铜铃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危险重重?也许我一早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店里等着被人推上案板,而不是狂妄自大非要拉着几个垫背一起送死。 虽说黑瞎子这人平常神经兮兮的,可一直没有害过我,相反还帮了不少忙。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死,他的实力那么强,在蛇沼都没有死,怎么在这里就轻易挂掉了呢?可事情实实在在发生了,毫无预兆。 说起来,连他的名字和出生地也不知道,想给他立个衣冠冢都难。我掏出黑眼镜最后送我的士力架,摩挲了好一阵子,想哭又哭不出来,胸口像是被东西堵住了。 突然,边上的闷油瓶“嗯”了一声,从洞里飞身钻了出去。我不明所以,随着他的动作往下一探,闷油瓶正站在石棺上,弯身拉着什么。 “搭把手。”闷油瓶在下面喊道。 我应了一声,急忙跟出去落到他身边,只见从石棺里慢慢探出半个脑袋,上面挂着一副墨镜。 “眼镜兄!”没想到大悲大喜居然来得这么容易,我抽了一把鼻涕,赶紧抱住他的身体和闷油瓶一起将他拖了出来。 “太好了!你没死!!”我暗自佩服黑眼镜的身手敏捷,原来这小子翻身躲进了石棺里。难怪三叔说黑瞎子在长沙算得上一号人物,果然所言非虚。 “待会儿再叙旧,小天真。”黑眼镜喘着气,笑了两下,“里面还有你的伙计。” 老金子也活着!我赶紧爬到棺材边上,闷油瓶已经下到棺体里了,矮身将老金子抱出来递给了我。好不容易将老金头拉上来,他的脸上完全没有血色了,虚弱道:“小三爷,我――”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的话,示意他好好休息:“你放宽心,你们父子俩今后的生活全交给吴家了,活一天我管一天。” 老金子完全说不出话,只哽咽着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便晕了过去。我叹口气,现在不是放松神经的时候,下面的蜈蚣爬上来不少,我背着老金头,在黑瞎子和闷油瓶的协助下,顺次爬回了山洞。 小九一见两人全没有事,马上破涕为笑,我简单对他说明了一下情况,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简单给老金子做了止血包扎,我们将包里带出来的所有驱虫药都洒在了洞口,不管有没有用,能拖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接下来,由小九主动打头阵,黑眼镜拖着昏迷的老金头,闷油瓶殿后,一行人开始摸索着朝山洞深处爬。这个洞到底通到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如果判断失误,那可真是“天堂没路给我走,地狱无门硬要闯”了。 在狭窄的洞里行进说不出的憋屈,这里不再赘述其中的过程。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小九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往上使力。 “什么情况?”我挤过去忙问道。 “前面没路了,上面有个石板,好像能通到外面。” 我心中大喜,急忙叫黑瞎子爬过来帮忙,三人一同使劲终于把石板撬开了一条缝。一时间,清新的空气送入肺部,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他娘的出来了! 等把老金头安顿好,我发现左右不见了闷油瓶,再回头去找时,整条通道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 第五十六章 永夜(上) 更新时间:2012-12-08 爷爷的!我就知道这个职业失踪人员不会乖乖就范,本来还庆幸这趟有他全程陪同,没想到还真是称职。我猜他现在才消失是因为之前没到达他的目的地而已。 刚才爬行时留个心眼,我特意检查了一遍那条通道,完全是人工开凿的痕迹,不像装有机关的样子,除非是长白山温泉洞那种有悖常理的设计。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闷油瓶又回到蜈蚣洞去了。 我心里有些不爽快,想下去找他,黑眼镜拦住我,道:“他知道该做什么,轮不到你操心。” 黑眼镜的话也算在理,凭我现在的身手,还真没资格担心闷油瓶的安危,想想也只好作罢。 老金子失血过多,伤口有些感染,现在发起了高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喂他吃了点消炎药,打了一针帮助退烧。见他情况有所好转,又将背包里带的备用衣服全拿出来给老金头披上,尽量保证他的体温。 重新包扎时,我看他左臂的断面还算整齐,刀法干净利落,可见黑眼镜当时下了猛力,没让老金子遭太多罪。如果再延误一点,说不定他的小命也保不住了,只是老金头这辈子算是废了。 想到他的家底基本上被败光,我嘱咐小九这趟出去后,付清闷油瓶夹喇嘛的钱,再拿出一部分给老崴家里送去,其余的全部留给老金头做养老用。至于他和大勇二人的份例,从盘口的开销中划出去。 小九很乖地应下了,连连摆手说这次的责任全在他,自己一分钱都不要,还说交给他处理让我放心。 折腾了这么久,我看表已经临近凌晨12点,我们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墓里待了整整一个对时,一行人的体力基本上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把黑眼镜给我的士力架分给了两个伙计,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是喝点凉水咬了口压缩饼干。从紧张的状态中一旦释放出来,身体各部分完全虚脱得不像话。我的两条腿木得不能打弯了,除了脑袋,其他零件根本不像自己的。 等老金头渐渐睡着,余下我们三人决定轮流值班。黑瞎子自告奋勇值第一轮,我靠在墙角无心睡眠,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休息的地方是一条笔直的墓道,我基本确定跟上面那层封闭的墓室是连接的,很可能玉门的后面就通向这里。兜了一大圈又跑回来,老天爷果然不会可怜盗墓贼。 墓道两侧的壁画斑驳难辨,我也没那个心情去研究,索性靠在边上闭目养神。 这些天发生的事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先是被无名氏寄来的青铜铃铛和陨玉碎块莫名其妙地引到这里,然后消失了两年的闷油瓶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紧接着知道他当年根本没进青铜门,相反还带来了更多的秘密,最后就是小花在电话里提到的新势力――张家。 这个张家跟闷油瓶的出现到底有没有直接关系?从死掉的老崴的话里,我隐约察觉出这个新出现的张家似乎将手已经伸进了长沙,说不定吴家早就安插了他们的眼线。果真那样,一向精明的二叔难道没有先知先觉?还是说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这里还有一个最不稳定的因素――我看向黑瞎子,发现他只是坐在火堆旁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这个人亦正亦邪,身手也不赖,掌握的情报并不比闷油瓶和我的少,有时他的话里似乎有意透露出某些信息。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又站在哪一边? 如果时间倒退几年,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信任每一个帮过自己的人。可自从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唯一记忆犹新的就是“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我一直不想承认却又被迫接受的一个事实:那个渴望安宁日子的古董店小老板彻彻底底变了。 这种蜕变带来的阵痛无法言喻,也许从闷油瓶告别时开始,也许从三叔失踪那天开始,更早算起我想从大金牙第一次踏进店里,我就注定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好像狼的子孙永远不会吃草,我的骨头缝里隐藏的盗墓贼因子也不可能被彻底磨灭。 也许我不再是一个人,我的背后代表着吴家,是三叔盘口的大当家(这点我真没底),是夹喇嘛的铁筷子,必须保证伙计们都平安无事。我时常宽慰自己,就是有了这种责任感,才让我不得不多考虑几步,一切负面都是暂时的。 我甚至能够理解小花的生活状态了。这种活在猜忌和虚伪的环境中,或许并非个人意愿。可你一旦沾上,就像抽大麻一样根本戒不掉。还好,一直以来我信任着胖子和闷油瓶,这一点从未变过。虽说前者超不靠谱,后者又不曾主动向我透露过什么信息。 越想心里越委屈,我决定起身替黑眼镜守夜。等我朦朦胧胧睁开眼时,黑眼镜小九还有老金头已经不见了。我发现自己不是坐在墓道,而是一个狭长的弄堂过道里。四周一片昏暗,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我摸了摸身下,是弄堂特有的青石板,可能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有些湿滑。巷子很深,墙头每隔几米装有一盏老式吊灯,几只蛾子围着昏暗的灯光绕来绕去,不停撞击在上面。 我站起身四周打量,倚靠一侧是墙壁,墙缝中钻出许多枯草,不远处的院墙里探出一大截树枝,已经枯死了。正对面是一排破败的二层砖楼,墙皮脱落,露出里面深红色的砖头。每户住宅的大门紧闭,楼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离我最近的一扇木门虚掩着,门上的红漆已经褪色不少。 一阵冷风刮过,门板“咯吱”晃了两下,我打了个寒颤,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脑子里。人头蜈蚣、石棺、藏尸洞……我应该从溶洞里逃了出来,和小九他们在一起,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地方我似乎来过,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再看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掉了,是一件八十年代末最流行的格子衬衫。一切都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我试着推了几下那扇木门,没有推开,才发现门后有铁链锁着。从缝隙里,我看见院落布满了杂草,有半人多高,显然荒废很久了。 院子中间放了一把老式的木质摇椅,我只能看到侧面,从款式上判断,是解放前官宦家才用的那种,看来这里的建筑有些年头。 我还想再看清楚些,手碰到门板的瞬间,一阵清脆的笑声蓦地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我的头皮嗡地立马炸了,感觉每根头发都立直了,在无人巷听到笑声,怎么想都不算一件开心的事。 “谁!”我好歹也下过墓开过棺,这点精神准备还是足够的。我仔细辨别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后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难道是幻听?我吞了口唾沫,又尝试着喊了一嗓子为自己壮胆。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 周围相当安静,咯吱声听上去格外刺耳。我壮着胆子又用力推了一下大门想看个究竟,门开到三分之一处就彻底到头了,我挤着门缝往里探,只看到院子里那把摇椅竟自己晃了起来。 ------------ 第五十七章 永夜(中) 更新时间:2012-12-11 椅子晃动的频率很迟缓,单凭声音,会以为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手拿摇扇在院子里纳凉。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代表有人存在的鞋子和脚,静幽幽的晚上,只有一把空荡荡的摇椅在前后晃动着,我全身的汗毛都发起来了,两条腿已经不受控制开始打颤。 我触电般倒退一大步,幸好后面有墙撑着,我极力保持镇静,试图往靠谱的方向考虑。不会没人的,我心说难道只有上半身?这想法一出来,我拼命甩头。想象力太丰富果然不是件好事! 就在我打算撒丫子开跑时,院子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闹架儿;大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动刀儿(亲亲热热靠位儿);老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翘辩儿。”(杭州话) 这是小时候奶奶经常会唱给我听的一首童谣。我竖起耳朵,只听那童谣刚唱完,接着传来小孩持续不断的笑声,边笑边道:“晓得——” 我听出来那是个男娃的声音,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似乎来自我的左侧。我寻着声音回头,深巷的尽头,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从体型判断是个半大男孩,凉鞋踩在石板上,啪嗒啪嗒,回荡在整条巷子里。 与其待在这种地方坐以待毙,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了上去。跑出一大截,笑声和跑步声嘎然而止。我停下来,看见那个孩子站在前方一盏昏暗的路灯下面,垂着头面对我一动不动。 我刚要张嘴叫他,就听到“碰~碰~碰~”几声,正前方赫然出现一个红色的皮球,一下一下朝我的方向弹了过来。 那个小男孩纹丝不动,我的两条腿却迈不开步子了。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尾椎直通头顶,脑袋里闪过日韩恐怖片最常见的桥段,比如球滚到眼前时,已经变成一个人头冲你咧着嘴微笑;又或者那个男孩抬起头,只有一双眼白凄惨惨地盯着你。 皮球又弹了几下终于落到我的脚边,对面那人依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慢慢伸出细长的手臂。 “你……要这个?”我鼓起勇气尝试与他沟通,一开口声音沙哑发颤,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种感觉绝对不好,为了安全起见,我用余光轻扫了一眼脚下,阿弥陀佛,球还是球,没有变成奇怪的东西。我紧盯住对方不敢移开视线,全神戒备地弯下腰,摸索半天却没有摸到地方。 操!我低骂了一声,不得已迅速低头,捡球,起立。再抬头时,几乎被吓死,一个趔趄蹲坐在地上。那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我的面前。狗日的!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从我弯腰到站起来,最多不超过五秒钟,飞都没有这么快!况且我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好在我的神经被锻炼出来了,我抱着球颤颤巍巍重新立起身,双手不由自由将球递了过去。此时,身高的优势完全突显,我俯视着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垂首看着地面,在外人看来好像父亲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 因为背对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穿的衣服跟我身上的十分相似。那种久违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此时的场景令我产生一种时空交叠的错乱感,仿佛见到了幼时的自己,如果不是对这里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话。 难道是我儿子穿越找他亲爹来了?我被自己的想法瞬间逗笑了,这下子精神反而放松了不少。 “这个还你,快回家吧。”不管眼前是什么东西,至少目前还算无害。 那个男孩垂着头看向我——是的,在看向我,虽然他的脸被刘海遮住了,可我能清楚知道他在看我。 下一秒,我眼见着他接过球,嘴巴里发出小孩特有的“叽叽叽叽”的笑声,一眨眼的功夫,又瞬间退回到路灯下面。没错!他整个身体连动都没有动过,只是位置离我越来越远。 我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冷静什么的全玩儿蛋去吧!我怪叫了一声,拔开腿就往后狂奔,什么也管不了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立刻!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 只跑出几米,我就被迫停下来。前面不远处,还是那个破旧的路灯,几只蛾子啪啪拍打着灯罩,昏暗的灯光下面,一个男孩怀抱着红色的皮球,低头注视着我。 我不由分说,转身又往回跑。不出所料,刚迈开几步,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难道是鬼打墙?!听说用纯牛皮做的皮带使劲猛抽就能逃出去。我的手急忙伸向裤腰,刚要付诸行动,一个黑影突然窜出来抓住了那个男孩,对方力气极大,在小孩脑门上一点,那孩子连挣扎也没有,直接瘫倒在黑影的怀里。 那个背影怎么这么熟悉?我努力辨认,发现的的确确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根本瞧不清他的全貌。 他?我心里没预兆的哆嗦了一下,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她?此时我没再往前走,而是冒出了一个卑劣的想法,很想知道接下来他会对小孩做什么。 影子人抱着孩子停了一小会儿,伸出手掌,似乎开始喂给他什么东西,接着又掏出一个多枝节的工具,一面在男孩面前晃着,一面口中振振有辞。我看着那个男孩的身体好像着魔一样变得极度不自然,独自站立几分钟后,便再次倒入影子的包围中。 “住手!”我潜意识里预感到要发生极端不好的事情,必须出面阻止。我吼了一嗓子,赶紧冲了过去。短短几米我却跑了十多分钟,眼看着那人完成一系列动作,将小孩慢慢放在地上。等我奔到那边,地上除了躺着的孩子和滚落的红色皮球,“罪犯”早就没了踪影。 我深吐出一口气,马上弯下身子,打算扶起那个男孩。谁知,小孩猛地自己坐了起来,死死盯着我。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孔,却明显见到他在冲我笑,咧开的嘴角淌着鲜血。 我“啊”地失声叫了出来,就感觉有人在我脑后重重拍了一下。我回过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三叔! “你小子发什么愣!还不快逃!”三叔大骂道,背起潘子爬上了树,紧接着就听到山谷里响起无数吱吱声,青黑色的尸蹩铺天盖地从缝隙涌了出来。 这是……鲁王宫?!我呆站在原地,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我怎么回到鲁王宫了? 后面有个声音跑过来喊道:“小同志,着急见马克思也别选这个时候啊!”话音刚落,已经窜到我前面去了。我定睛一看,他娘的竟然是胖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跟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 胖子不明所以微微一怔,只回头看了一眼,“哎呀妈啊”怪叫着扭头继续跑走了。我随之转身一瞧,身后的尸蟞群如潮水一样聚拢过来,爬得极快。 再犹豫还是逃命要紧,接下来和我那时的经历基本上差不多,逃跑、引爆炸药、被冲散……然后该发生什么?我抓住树枝趴在半山腰喘气,努力回想着以前的经历。 对了!是变成血尸的大奎! 下一秒,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凭空横在我的上方,一把握住我的手臂。恐怖的红色迅速蔓延到我的手上,奇痒无比。我手中的枪不知何故没了踪影,只任凭大奎掐住我的脖子,两人一齐跌落进尸蹩堆里。 我如愿以偿地体味到了当年潘子和大奎的处境。无数大大小小的尸蟞从我的嘴巴鼻子耳朵里钻进去,撕咬着我的皮肉。我快要窒息了,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三叔、胖子和闷油瓶仍然自顾自地往上爬,理都不理我。 “三叔!胖子!张……起灵!”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他们喊道,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 第五十八章 永夜(下) 更新时间:2012-12-14 “醒醒,做恶梦了?”我感觉有人在轻轻推我,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再看身上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这种时候还能睡这么香,真不辜负你的名字。”那人背对我笑着说道。 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回击道:“香个屁,老子一宿没睡了。你那边怎样?” “不好办。下面到处是这种陶罐,上面又有条石。”那人转过头,继续道:“张家精通倒斗机巧,沟里的东西都不能碰,肯定有猫腻。” “怎么……会是你!”我盯着眼前那人,声音卡在喉咙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发出来。 “你以为是谁?”我面前的小花挑了下眉毛,略有不满道:“睡糊涂了吧。这些天不都和我在一起吗?怎么,想你的小哥了?” “可是我……” “别废话了。”小花打断我,“出又出不去,伙计们都在山下面,我看这回咱俩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觉得小花的话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便努力镇定下来,对他道:“你不是会瑜伽术吗?”我比了一个贴着地面爬行的姿势,“用那招试试。” “试过了。”小花突然低下头,声音变得闷闷的。 “什么……试过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剧本上可没这段子,同时心里升起一份极度的不安感。 “我试过了,”小花抬起头紧紧盯住我,用一种无比扭曲的的音调回道:“可惜失败了……”他的声音如同被变声器处理过,相当的尖细。 我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皮肉一块块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肌肉纹理,最后竟变得和大奎一样血肉模糊。 小花发出尖锐的“咯咯咯咯”的笑声,冲我慢慢爬了过来,“你刚刚被蛇咬到,我为救你踩碎了罐子,里面的蟞王全跑了出来,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是被鸡冠蛇咬到,可他根本没救我! 我的力气全部抽干了,根本无法再站起来,只能拼命用两只脚蹬着地面往后退。小花一把抓住我的脚踝,不紧不慢地缠上我的身体。我看见他的嘴巴里全是锋利的牙齿,瞳孔呈一横的裂缝,真的好像一条血红色的鸡冠蛇。 他瞪着两只血红突出的眼珠子,贴近我的鼻梁,发出极其诡异的高音,恶狠狠道:“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你被蛇咬了却没有死!” 我看着他的脸渐渐变成阿宁,又变成大奎,三张脸孔在我眼前不停地交换,时而男声时而女声,带着说不出的怨毒。 “为什么只有你没事!为什么!!”声音到最后简直变成了高亢的嘶吼,刺激着我的耳膜。 再次惊醒时,我第一眼就见到小九和老金子窝在一旁睡得正香,另一侧除了跳动的篝火,黑眼镜人已经不在了。 我双手捂住脸,一时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现实。随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地眼泪都出来了才罢手。 刚才的梦境太过逼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祟,我总觉得三段梦存在似有似无的关系。 我舒缓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刚要起身放水,就听不远处传来谈话声,语调不算大,勉强能听清楚谈话内容。对方是两个人,一个是黑眼镜,另一个貌似是闷油瓶。 我心里一惊,心说闷油瓶舍得回来了。可是他回来为什么不叫醒我们,反而和黑瞎子鬼鬼祟祟的。 想到他俩之前就存在过某种约定,我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他们的听力和视力自是过人,我一有动静势必会引起他们警觉。于是,我悄悄俯下身,尽量贴近他们的方向,竖起耳朵。虽然‘听墙角’不是件多光彩的事,情况特殊我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了。 “东西到手了?”第一个讲话的是黑瞎子,然后就是他接住了某样东西,像是个盒子,因为我听到手掌拍击木头发出的响声。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我怔了一怔,第二个人果然是闷油瓶。 “那小老板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上心。”黑瞎子调侃道。小老板?指的是我吗?听到这里我一阵莫名的激动。 “能做的只有这么多,爷的意思我也不好办。”黑瞎子继续道。 “做好你自己就行,‘其余’我去摆平。”闷油瓶的音调低沉,我没太听清是‘齐羽’,还是‘其余’。不管哪一个,这两个字都让我浑身不自在。 “有意思。”黑眼镜笑道,“亏你煞费苦心搞出这么多花样,查到什么了?” “有内鬼。” 我立刻惊得呆住了,闷油瓶指的肯定是我这一方,那么究竟谁是内鬼?我回头看了一眼小九和老金头。老崴已经死了,小九虽说脾气急却很讲义气,我不相信会是他。大勇是三叔的老伙计,忠实憨厚,应该不像。如果是老金子……我想起他之前的道歉。他有这么做的必要吗?还是我想多了? “所以你特意跑到他的店里?你想过没有,这么做可是拆台。” 果然闷油瓶不会无缘无故扮成那些猥琐的角色,他做事必然有他的理由,看来是为了躲避某人或某组织的监视。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们说的跟小花提到的是同一股势力——张家,而且闷油瓶对此也相当忌惮。 闷油瓶没再说话,我还是凭感觉知道他没多少进展。连四九城的霍家和解家都被渗透了,何况单凭一己之力的张起灵。 “涉入太深对你没有好处。你对那小子这么照顾,不会是因为齐……” “与你无关!”闷油瓶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冷。 齐……羽?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我从未见过,却三番四次出现在我身边,阴魂不散。到底他是何方神圣,连三叔都如此堤防,当初还恬不知耻地把我培养成他的替身。 一想到这里,我说不出的堵心,真想冲出去一手一个掐住他们的脖子,把能想到的所有脏话恶话吐到他们脸上,贬低他们,羞辱他们,让他们无地自容,爽快够了再逼两人把知道的秘密全部交代出来。 当然这是不现实的,我目前能做的只有静静偷听。 “那个姓齐的跟你究竟有什么关系?”问得好!我也相当好奇。 闷油瓶沉默了良久,才道:“一个重要的人。” 他的语气透露出一丝落寞,我整个人仿佛被瞬间丢入冰窖,冷入骨髓。难道被黑瞎子说中了,他娘的这次闷油瓶果真是因为齐羽才有意接近我? “哦——”黑瞎子故意拉长音,道:“我就说呢,你这种人怎么会交朋友。” 见闷油瓶没再搭话,黑眼镜继续挑衅道:“我真替那小子不值,蒙在鼓里,自己还偏要一头往里钻,嫌命长也不该这么糟蹋。”我心里狠狠问候了一遍黑瞎子的祖宗,又不是老子本心愿意,还不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讲实话! 接下来,我看到投在墓墙上的影子晃了两晃,迅速交缠在一起,就听见黑眼镜咳嗽两声,道:“冷静点,哥们。我知道惹不起你,就凭你以前那些事——” 黑瞎子还没说完,又听到他一记闷哼,紧接着传来闷油瓶冷冰冰的声音:“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从投影判断,似乎是闷油瓶掐住了黑眼镜的脖子,而且下得力道很大,我真担心这样下去,瞎子的脖子会咔嚓一声直接断掉。 “我信……”黑瞎子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呼吸不畅,顿了好久才道:“搞大了,吵醒外面三位可不好办……” 闷油瓶迟疑了一下,才放开了瞎子,双方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看见其中一个影子蜷缩了一会儿才慢慢舒展开,然后两个人各自站起身朝我这里走了过来。 我赶紧重新躺下装睡,耳朵贴近地面关注后面的动静。黑眼镜蹑手蹑脚地走近我,啧啧两声,轻笑道:“睡得真香,下的药量刚刚好。” 我囧操囧你大爷!我心里狠狠骂了一句,难怪会做噩梦,原来是被暗中下了迷药。我突然想起那条士力架,他娘的果真防不胜防。同时心里又是一凉,我并没有吃过啊,难道是这瞎子有意让我听到他们的对话?看来这两个人都不简单,接下来的路恐怕更加艰难。 他们在旁边没再做出任何动作,我感觉其中一人在一直看着我。是在检查我们三个有没有被迷倒吧?真够谨慎的,他们应该不知道我早被噩梦吓醒了才对。 我的心脏砰砰跳得飞快,手不由自由地握紧了腰间的黑金匕首。等了好久没有动静,我渐渐撑不下去了。只觉得困意上头,眼皮子说什么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拿了衣服披到我身上,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次真的一夜无梦。 ------------ 第五十九章 影子 更新时间:2012-12-22 我是被拍醒的,睁开眼就见到那副蛤蟆镜。我盯着墨镜,脑子转得飞快,昨晚偷听的事情绝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要尽量装得放松自然,最终吐出一句话:“你帅了。” 黑眼镜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道:“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看来一切正常。 我看了一眼手表,指向3点20分,虽然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可是睡得相当踏实,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再看两个伙计,老金子只清醒一小会儿,可能年纪大的缘故,加上失血过多,很快又犯起了迷糊。我看他双颊潮红,好像还没退烧,要赶紧送医院才行。墓地阴冷又不干净,在这里受重伤,多半性命堪忧。 九姑娘伸了一个懒腰,边活动筋骨边装腔作势问黑眼镜为什么不叫醒他,看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巧的样子,我心说这小子的花花肠子不比道上那些老狐狸少几根。 说到底小九还是嫩了点,尤其是发起火来根本不管不顾,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目前情况不明朗,告诉他只会更加棘手。我决定暂时守口如瓶,便挑起拇指附和道:“是啊,我也没起来。瞎子,你他妈真够仗义!” 此话一语双关,黑眼镜耸耸肩膀,轻笑道:“小三爷不必客气,习惯就好了。” 在场的每个人怕是心里都揣着一个小算盘,虚虚实实又客套了几回合,我也有些厌烦了,环顾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闷油瓶,我心说难道昨晚发生全部是梦?正想着,就见他从墓道的一端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一想到那些对话,我就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大脑一不受控制,语气就变得生硬起来。 闷油瓶只扫了我一眼,根本没打算回答我的问题,跨过我身边,坐到一旁开始闭目养神。他的态度实在让人火大,我刚要发作,黑瞎子凑过来,低声道:“要出发了,放水放粮赶紧的。” 他这一出弄得我当时没了脾气,见他俩一个插科打诨,一个缄口不言,我再继续纠缠反而容易暴露昨晚的行动,只好强忍下心中的不快到一旁收拾行李。 忽然,闷油瓶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开眼看向我道:“带挖土的家伙了吗?” 他的举动让我很是纳闷。淘沙子除了洛阳铲,兵工铲也必不可少,这趟出来买的是便携版,重量轻又不占地方,因为直接找到了陵墓的入口,所以没派上用场。经他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玩意儿,便点点头。 闷油瓶沉思了一下,对其他人道:“出口被石头封死了,要挖开才能出去。”交代完毕,好像完成了一项任务,又闷上眼睛不作声了。 原来他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 我对他什么都不和我商量就单方面行动非常恼火,刚要发作一看老金头的身体状况暂时作罢了,心说既然他安排妥当,多问也是浪费口水,一切等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吧。 我交代大家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能扔就扔,尽量减轻行李的重量。说来好笑,考古队挖掘以前,不少古墓都被土夫子捷足先蹬了,等他们再费劲力气打开墓门时,第一眼往往能见到现代社会才有的空罐头和香肠皮,如同嘲笑和挑衅,这也是盗墓贼可恨的地方之一。 稍微整理了装备,接下来由闷油瓶带路,黑眼镜和小九负责照顾老金子,我殿后,一行人收拾完毕继续朝墓里进发。闷油瓶带我们走的是他来时的那条路,按照他的说法,山里下雨导致了滑坡,出口被石块堵住了,需要费点时间挖开。 走了一小段,墓道前方出现岔路,闷油瓶二话没说,抬腿进了右手边一条很窄的夹道,黑瞎子和小九也猫腰钻了过去。 我用手电照了照另外一端,是延续之前的墓道。每隔一段距离,被放置了一盏灯奴。由于长时间照明,电筒的电量有些不足了,之前能照到十多米,现在顶多七八米,甬道深处黑漆漆的,根本见不到底。 我观察了一下他们刚刚进去的地方,实际上是条山体裂缝,可能早年间地动的关系,整条缝隙从墓顶直通地面,又水平方向延续了几公分才停下来,导致整个墓墙大幅度错位,才会给人一种岔路的错觉。 裂缝呈上升趋势,恰好能容下一人有余,也亏闷油瓶能找到这种边角旮旯,恐怕连当初煞费苦心修建这座陵墓的人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后竟然出现一条天然的“盗洞”,只是不理解闷油瓶为什么不带我们走主道。 他们几人离我有段不近的距离了,我刚要跟上,就瞥到手电光的尽头处有个人影晃过,一下子钻进某个灯奴的阴影里去了。 因为被灯奴挡住视线,我看不太真切,又往前走了几步,那影子似乎有意躲着我,身体紧贴在墙壁上,显得非常突兀。 手电这时候开始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好像随时会熄掉。果然便宜没好货!我将手电筒在手掌重重拍了几下,灯泡憋了几秒钟,才缓缓恢复照明。借着灯光,我注意到前方有个人形轮廓藏在灯奴后面,被光照到立马不见了。 奇怪,难道这里有别人?我心里起疑又不敢轻举妄动,擦亮火折子试着将附近一盏灯奴点亮。里面的灯油几百年没用已经结成了硬块,我用火折子蹭了半天才成功,期间跑出几条小的钱串子,跟我们之前见过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豆瓣大的火光幽幽立在那里,只照亮眼前一小块地方,墓道大部分还是昏洞洞的,墙壁上只有我的影子被孤零零拉长了。 “也许是视觉偏差。”我不断安慰自己,长期工作在暗处的人,感光神经往往比常人更敏锐些,大脑皮层很容易产生类似幻觉的画面。” 我刚放松下来关上手电,就见那个东西在前一个灯奴处又出现了。这回我真得看清了,是个外国人,整张脸惨白惨白的,碧蓝色的瞳孔毫无生气。他躲在后面,只从灯座底部探出大半张脸和部分肩膀,一个劲地冲我招手。 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是猛然见到生人的害怕,而是那外国人的姿势说不出的诡异。 具体形容就是,我看不见他的身体,从手的位置判断,他整个人应该是笔直地靠在墙上,而他的头部却极为贴近地面,像极了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分囧身魔术。除非这人的脖子长到拖地或者身子骨非常软,否则不可能完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我此时犯了犹豫,见死不救不是我的风格,万一有个国际友人受重伤了呢?可如果出现的是“好兄弟”…… 我扭头看了一眼其他人,灯光停在夹道的不远处,估计是到达目的地了,看情形正在商量怎么开工。有两个光点不停冲我晃动,接着传来小九唤我的声音。 我目测了一下前后距离,还在安全范围内,发生意外的话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就可以赶到,而且我也很好奇那边的墓道会有什么东西。 “我去方便!”我也冲他们晃了晃手电,表示安全。 实际上,从昨晚被噩梦惊醒,我憋了一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当下正好能顺便解决生理问题。再说,我生性腼腆,可不想让他们听见放水的动静。 我壮着胆子朝那个人影出现的地方走过去,身后传来乒乒乓乓挖土的回音,在墓道里听上去阴森森的。 随着我靠近,那个影子渐渐缩进灯奴身后的黑暗中。离它还有两米的地方我停了下来,紧握住武器仔细观察,灯奴跟我们在佛厅见到的是同一款式,只不过风化的原因,脑袋缺了一块。 我往阴影处扔了一个火折子,灯奴周围瞬间被照亮,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奇怪!刚才明明有人在招呼我过去啊。 一来二去,尿意终于涌了上来,我心说得罪了,走到灯奴后面,解开拉链迫不及待开始放水。 正高潮时,只听“的~的~的~”几声,我腰里别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了噪音,在无人的环境显得十分渗人。 男人最怕这个时候受到惊吓,害得我差点把尿憋回去,心说万一老子不举可糟糕了。稳定了心绪,我忙完活,赶紧将对讲机拿出来,正要准备开骂,突然间冷汗就掉下来了,大脑立马一片空白。 我想起临出门前为了便于联络,确实带了两部信号不错的对讲机,我和小九各持一部。因为一路上没人掉队,所以进入苗冢后我就随手关掉了,现在对讲机居然发出了声音! ------------ 第六十章 鬼来电 更新时间:2012-12-30 难道墓里也有移动信号全覆盖?我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为零。再看对讲机,指示灯显示绿色,扬声器里音噪声不断。我拿着对讲机左右移了几步,发现越往里走嘈杂声变得越强烈。 一般对讲机上,亮红灯表示发射,亮绿灯表示接收,即使在地下十米,只要是同频率的机器就能联系上。可现在对讲机是关闭状态,绝对收不到任何信号,何况对方又是如何知道我的频率的?! 难道是小九他们不小心碰到了开关?我努力往科学的角度说服自己,身体却像是早已体验到了极大恐惧,开始止不住发抖。 正常情况,远离地面的地下是不容易受到电磁波干扰的,除非附近埋有巨大的矿石资源。联想到刚才看见的景象,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论,有人或物在通过对讲机试图与我取得联系! 上面的绿灯映得面前的墙壁和我的手一片惨绿,我下意识按住了接收键,就听里面传来持续不断的敲打物体的动静,无人说话。 丝毫没有犹豫,我狠狠押下了关闭键。整个墓道立即陷入了绝对寂静,这种状态只持续一小会儿,噪音再次吵了起来,犹如炸雷一样,并且有逐渐增强的趋势。再看指示灯,绿光还在不停地闪烁。我赌气般重新打开接听键,里面仍然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敲击声。 “喂喂!”我冲话筒连喊了几嗓子,又调动了频率,还是没人答应,敲击的频率却越来越快。 这个墓处处透露出毛骨悚然,现在回到大部队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索性当起了鸵鸟,一面暗示自己全部都是幻觉,一面扭头急忙往回走。刚跨出两步,我就发觉到不对劲了,因为根本听不见闷油瓶他们挖土的声音了! 我所站的位置离他们不算太远,不可能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从离开到刚才为止,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下子我真的慌了。 “的的”声爆发到了离奇的响度,里面好像有人在用指甲不停摩擦着黑板,我的心脏也跟着这个节奏颤抖起来。手里一抖,就见上面的指示灯疯狂地不停变换着,从红色到橙色再到绿色。 我几乎癫狂了,拔腿就跑。再看身后,哪里还有山体裂缝,前后全是笔直的通道和手托莲花的灯奴。 糟了!着了道了!我手里没有摸金符,手电也开始不给力,光线逐渐暗了下去,不久之后我将会陷入绝对的黑暗。 “瞎子!九姑娘!闷……咳……张起灵!”我一边提高嗓门给自己壮胆,一边想着解决方法,当务之急是要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心脏却扑通扑通响个不停,随时会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一张惨白的面孔忽然凭空出现在我面前,我积压在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全爆发了,“啊”地一声吼了出来。 对面那人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哥,是我。” 我嘴里呜呜半天,定下神一看,才发现是九姑娘。人吓人吓死人呐!想到他刚才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不由得有些怒气,道:“你他娘的,不好好在墓里待着,跑出来吓唬谁啊!”我想我现在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们见你一直没回来,不放心,我才过来瞧瞧。”小九一脸委屈,“吴哥,你站那儿发啥呆呢?还自言自语的。” 我怔了一下,道:“你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小九也显得莫名其妙。 我举起对讲机对他道:“这个声音……”话音未落,我也傻眼了,真的什么信号也没有,我手里抓的就是一部普普通通的对讲机。 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将里面的电池都卸掉了,压根没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小九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我,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道:“哥,你这次下地,跟以往……呃,不太一样……” 我知道他暗指什么,便舒了一口气,道:“算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俩等急了。” 墓道已经恢复了正常,身边有个大活人,我镇定了许多,走了两步一时兴起,便有一搭无一搭问道:“你开着对讲机了?” “没有。”小九掏出他的,说道:“早关了,这里又没信号,开着费电。” “哦。”我心下了然,继续问道:“你说刚刚看见我在做什么?” “就站在那里啊。一动不动,好像着了魔――”小九回头刚指了一下,突然哑声了。 我见小九的面部肌肉有些抽搐,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一副几天拉不出屎的样子,心知他肯定也瞧见了同样的‘东西’,不由得有点幸灾乐祸。 正要开口安慰他两句,就听两部对讲机的扬声器同时呲啦呲啦响了电流声,绿灯也开始闪个不停。我虽然有所准备,还是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小九胆子肥,急忙按下接听键,果不其然,里面又传来敲击重物的声音。 “会不会是老金头――” “不是!”九姑娘打断我的话,一脸严肃道:“这次出来只带了三部,一部给了勇子,另外两部都在这儿。” 话音刚落,小九嘘了一声,继续道:“等等,这声音很耳熟!” 耳熟?我心说难道是你二大爷喊你回家吃饭?就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放在耳边听了一小会儿,狐疑地看向我,道:“是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这下子我也摸不着头脑了。 小九点了点头,道:“我跟老六学过一点野战知识,你听――”小九把音量调到最大,除了聒噪的静电声,对讲机里传出的敲击声类似鬼魅一样回荡在身边,仔细听确实有一定的规律。 “三短三长三短,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sos!我立马反应过来,同时心里面狠狠惊呼了一下。刚才光顾着害怕,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频率都没听出来,白让老六当了我几个月的教练。 “看来这里真有猫腻。”我们二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后,几乎马上决定再往里探探。倒不是我不信任闷油瓶,只是昨晚的对话在我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再算上他们早晨的举动,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搞清楚事实真相。 出发前,我担心闷油瓶和黑眼镜找不到我们,便在墙上留下了一串英文标记。刻的时候,我竟揣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境,就像小孩子模仿家长做坏事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慌乱和窃喜。想到闷油瓶时常搞失踪,现在也换我体验了一把,不知他看见标记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总算忙活完毕,我和小九给手电重新换上新的电池。墓道里的怪影已经不见了,周围除了脚步声,剩下的只有对讲机发出的噪音。 我和小九肩并肩谁也不说话,我突然想起网上读到的一篇鬼故事,说是一个女孩下夜班回家,她母亲特意下来接她一起上电梯。当电梯升到某一层时,女孩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就听电话里传来她妈妈焦急的声音:“闺女,我在一楼了,你在哪儿?” 我觉得自己当前的处境跟那个女孩有些相似,会不会待会儿对讲机里传来小九的声音,告诉我挖通了赶紧回去。 此念头一出,我不自主侧头瞥了一眼身边的小九,发现他少有的严肃。昨晚偷听的事情,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还有闷油瓶子提到的关于内鬼的话题,我一阵莫名的紧张。 “我不信他们。”小九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什……什么?”我故作镇静,停下脚步问他。 “我知道你跟哑巴张关系不一般,他也断不会害你。可我还是不信任那两个人。”小九也停下来认真注视着我,“昨晚他们一个闹失踪,一个故意没叫醒大家。吴哥,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吗?” 我心说这小子果然机灵,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态度。”小九重重叹口气,继续道:“这次估计错误,咱们的人马损失不小。本来是哑巴张要过来找你,被我拦下了。这种时候,剩下的人不能再分散了。哥,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他一说我反倒释然了,这种作风确实符合小九谨慎的性格。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成天想什么呢!你哥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吗?这种时候亲疏远近我还是分得清的,要不也白挨头上那一棍子了。” 小九不好意思笑起来,道:“说实话,这趟没他们,哥几个估计早挂干净了。他们的恩我王重阳记着,只要能活着出去一定换回来。不过,有种无奈叫做身不由己,你能明白吧?” 某种情绪从他眼睛里一闪而过,一本正经的口气让我有些不适应。我半开玩笑地用握着对讲机的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懂。”还要再说点什么,顿时发觉到了不寻常――那个断断续续的干扰声竟然消失了。 小九也注意到了,就听他大喊一嗓子“快看前面!”先我一步跑了出去。 我顺着他的方向一看,正前方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石门,上面罗列着非常奇特的花纹,说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不像正常的人或动物。石门被从里面炸开,中间有个显著的大洞,石块散落一地。门上还有一些深褐色斑点,不知是不是喷溅上的血迹。 我们小心翼翼从洞口跨进去,迎面立即扑来一股呛鼻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腐臭和血腥味。 我捂着鼻子往前走了几步,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脚底一滑,手电就顺势甩脱手了。我趴在地上甚是狼狈,刚抬起头,只见手电光照到了前方的一具尸体。 见到尸体的瞬间,我整个人几乎僵住了,再往前望去,岂止一具,我面前横七竖八摆放着不同的尸体。 除了衣服,每具尸体的姿势也形态各异,但它们都拥有同一副面孔,那张脸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是闷油瓶! ------------ 第六十一章 支离破碎 我宁愿相信闷油瓶还待在青铜门里数蘑菇,也不相信他这么轻易挂掉! 眼前的尸体并不完整,好像被大型野兽啃食过,残肢断臂撒得到处都是,如同进入了小型屠宰场,惨不忍睹。 冷静!冷静下来! 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全身却控制不住颤抖起来,手电也握不住了。 闷油瓶已经死了?扯淡吧! 可这一地的尸体该如何解释?刚才带路的又是谁?难道他有孙悟空的分囘身术,我们所见的其实全部是他的体毛? “这他妈……怎么回事!”小九照着闷油瓶的尸体,傻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语调中带出明显的颤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试图挣扎了两三次,还是摔倒在地上。 尽管我强迫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的事实,可身体还是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我没有理会小九的慌乱,双手撑住地,匍匐到最近的一具尸体上,第一反应就是先检查他的手指。跟普通人一样的长度,只是手掌有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长期使用农具造成的。 再搬开另外一具,下半身已经溃烂,轻轻一碰,腹腔里的内脏和体囘液就稀稀拉拉滑落到地上和我的大腿上。我忍住呕吐,翻开还连着一点皮肉的腿骨,一眼就发现裸囘露的关节处并没有明显的骨质增生,不是练过缩骨功的特征。 由于负面情绪带来的胃部抽搐暂时缓解了,这下子我才真正安心。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眼下这种诡异的局面,至少闷油瓶是真实的。我渐渐平复下来,可心里面一股淡淡的悲伤仍然挥散不去。 “这些人都穿着苗族的服饰,会不会是附近的村民?”九姑娘很快也缓了过来,跑到另一侧检查了几具尸体,道:“我知道中国有个傻子村,因为近亲结婚,出生的小孩全是国际脸,整村人都一副德行。哑巴张白白净净的相公样,看起来不像智障啊。” “意大利的斯图卡乐顿村对外号称世外桃源呢,你怎么不提!那小哥比咱俩正常多了!”我呛了一句,催促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清楚,但肯定与小哥无关,赶紧找找有什么线索。” 无故出现的信号和影子将我们引到这里,肯定不是撞鬼这么简单。阿保提到过的失踪的村民,多半就是眼前躺在这里的人,看来当时发生的事情并非表面上那样单纯,我预感这个地方说不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哥,如果不是跟着你,我真会精神分裂。”小九指着一具尸体,“你之前说的那些经历我还不大信,今天算长见识了。” “这算什么。”下肢终于有了力量,我扶着腿缓缓站起来道:“现在有种技术叫人皮面具,戴上后随你想变成任何人都可以。” “真的?我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小九顿时来了兴致,一脸期待地朝向我。 我心说你还没遇到和另一个自己正面交手的情景,那才叫崩溃,便回道:“我认识个朋友会做这个,下回让他给你打个折。” 九姑娘连连摆手:“算了吧,做自己挺好,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替身。” 他这番无心之举倒让我有些郁闷,昨夜的对话再一次浮上我的脑海,心说老子又不是专职COSER,整什么狗屁替身,这些人全他妈一帮缩头乌龟王八蛋。 随后,我又检查了其他几具,尸体眼睛浑浊不清,出现了巨人观状的肿胀和不同程度的腐烂,某些絮状物混着黄绿色的汁液黏在地上,流得到处都是。想到刚才就是踩到上面才不小心滑到,我的胃口又一阵翻滚,连着干呕了几下。 令我不解的是,尸体丢在野外,一年以上就会风干成白骨,这里的尸体除了外界破坏的痕迹较严重外,皮肉却保存完好,不像用到了防腐剂之类,不知是否真与当地的风水有关。 这里的尸体目测有二十具。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长相有细微的不同。“闷油瓶”们有高有胖身材迥异,还有一具是明显的女性特征。看到女版“闷油瓶”时,我居然出了一脑门子汗,喉咙也开始发干了。 我对着瓶子口急忙灌了两口,才发现每个山寨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愤恨和不甘,这些表情是正版身上看不到的。我心中顿时涌出了一个龌龊的想法,不知能否见识到他High起来的样子。 说起来,闷油瓶这人从未在我们面前表露出任何情囘欲,有时连我都脸红心跳的事情,他却平静地让人无地自容。不知是他克制能力强,还是那活儿不好伺候。 不过他活了这么久,经验肯定比我丰富,何况张家又以盗墓为生,有极大概率能挖到不同时期的《春宫图》。说不定张家已经搜集到了全套,独留给族长一人专享。 想到闷油瓶捧着一本《洞玄子》面无表情地研究,那场景跟捧本聊斋没什么分别。 “你觉得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小心跨过“闷油瓶”的尸体,不停用手电扫着周围。 小九也站起来打量道:“布置得这么糙,肯定不是墓室,耳室的话也该有些像样的陪葬品。” 他分析得不错,这里只是一个石头掏出的房间,连最基本的壁画也没有。墙上有几个血手印,我比了一下,应该是生前那些人拍上去的,不知这里发生过怎样惨烈的变故。 小九捂住口鼻,用手电筒的另一头扒拉几下残肢道:“尸体全被啃过了,像是被猛兽吃剩的。这种深山偶尔会有老虎或狼出没,说不定这个房间跟乱葬岗的用途差不多,他们都是死后被丢进来的。” “不对,不是弃尸用的。”我立刻否定了小九的判断,他并不知道阿保讲的故事,何况这里怎么看都是封闭的地下。 很快,我的判断就得到了证实。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哗啦”一声,我的脚踢到了某样东西。我低头一看,是锁链,从中间扯断了,很明显是被外力劈开的。我摸了一下断口处,手指粘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我用指肚捻了两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像是碳又像是铁锈。 我拉着锁链往里继续走,果然见到一个地栓状的东西,上面挂着的链子不止一条,看样子这里至少锁着两头大型食肉动物。 “是珍禽异兽坑。”我把小九喊了过来,指着铁链对他道:“地上的尸体,多半是喂食用的祭品。” 之前闷油瓶不打算带我们走主道可能就是为了避免大家看到这些脏东西,我能理解他的做法,虽说他完全可以沉默应对,但少给自己添麻烦才是上上策。 只是,祭品为什么长得酷似闷油瓶?而且他把这些人掠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说他想消灭一切比他帅的人? “你是说墓地里还葬动物?”小九一副不甚相信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提到专业知识,我又忍不住开始卖弄:“知道镇墓兽的来历吗?古人很早就精通用活物来陪葬,一是为了排场一是为了守墓。像是洛庄汉墓、九连墩楚墓,还有秦始皇陵。70年代,考古学家就从秦陵园的陪葬坑挖出来不少野生动物的骨骼,据说里面还有大熊猫。” 当时,二叔为了一睹秦陵园的珍禽异兽坑,还托了不少关系走后门,也不知后来随了愿没有。 “这玩意儿在地下埋着能活吗?”小九道。 “怎么不能?用凶禽猛兽对付盗墓贼,比防盗机关强百倍。”我道:“风水学中也有活物穴的说法,坟葬或建房时能挖出龟、蛇、鱼等灵物,但凡挖出灵物后,此穴之气消散,也就成了废穴。再比如地质队抓活宝,还有美洲挖煤矿时炸出来一只类似翼龙的大鸟的传闻,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正说到口若悬河时,石室里突然响起了之前敲击重物的声音。这回我可听仔细了,是从石室的左前方传出来的,而不是对讲机里。 “吴哥!快看!是好兄弟!”小九顺着声音奔到几米远的墙根喊道。 我走过去用手电一照,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真是我们在灯奴那里看到的外国“友人”,而且我们也见到了他身体的全部,因为看不见的地方早被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