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乡居生活 ------------ 第1章 梦境 秦昭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的她睁开眼,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榻之上,入眼是粉色的纱帘,纱帘外隐约是一位一身丽服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坐在床榻前,消瘦羸弱,却眉眼如画。 她身边站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绣着如意祥纹的黑色锦缎棉衣,外披黑色的皮草大氅,大约是刚从外面进屋,连大氅都未来得及脱下。 因两人有话要说,因此并未注意床榻上的醒来的秦昭。 就听那美丽的如画一般的女子问那少年:“阿晢,你是说安西都护府派了人来见你父亲?” 那少年默了一默,道:“是,是儿子亲耳听见的,其时儿子正从外面回来,想去书房里拜见大人,却在书房的院门外见着了安西都护府的人,儿子不便打扰,这才先来看望大家和阿妹。” “你父亲乃是统管四镇的北平节度使,平时安守北平,除了军务,与其它北平府所辖的四镇都甚少往来,更何况安西都护府?安西都护府这会儿派人来咱们府上,难道是边疆出了大事?” 那女子蹙眉沉思,半响才似是自言自语的说出几句话来。 少年却是欲言又止,想了片刻,才闷闷的道:“原是儿子多嘴,若大人不提,大家只当不知晓这回事就是了。”(备注:大人和大家,是对父亲和母亲的称呼) 那夫人锁着眉,点了点头。 秦昭虽感觉自己全身无力,又知是梦中,可却感觉那少年言语之间,似有未尽之意。 她正待好好思索,却是眼前一黑,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待到再次醒来,睁开双眼,入目的景像与前次又有不同。 这回却不是那个粉色华贵的卧室,而是一处极其简陋,却十分典雅的房间,空气里满是佛香的味道。床榻上并无帐幔相隔,同是那位眉眼如画的极美的女子,就坐在秦昭躺着的床榻边上,可一身打扮极是清简,与上回看到的那身华丽装束已然不同,秦昭只能看到她的侧面。 她斜身坐着,面前站着上回的那位少年,而这位少年的服饰也不若上回见到的那般华贵奢丽。 “阿晢,你都安排好了?何时动身?” 那女子面色如冰,语气之中不带丝毫烟火之气。同上回秦昭听到的温言细语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是,大家,阿晢已经准备的万无一失,子夜时分咱们就动身,只是为了掩盖踪迹,到时候情形许极是危急,因此大家带来的使女仆妇,咱们无法带走。” 那少年的声音却是一无继往的沉郁。 女子默了片刻,终究叹了口气:“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倒无所谓,只是阿晢,你需得答应我,若我不测,无论如何,请以后都照顾好阿昭。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粘着你,也是你兄妹二人的缘分。母亲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秦昭听他们二人这一翻对话,似是那女子口中的阿昭就是自己,等这一句话说完,两人都转头看向床榻上的自己,秦昭突然福至心灵,忙闭了眼,生怕二人发现自己醒了。 而且不知为何,这美丽的如画中走出来的女子,语气虽然平静,微带着丝叹息之意,可是她却能听出她心中的衰伤和绝望来。 “大家这是什么话?儿子必定会护您和阿妹周全。阿妹自然是要由大家照顾她长大的。不过大家放心,阿昭是我的亲妹妹,这世上,我自会是这世间除了大家您外,待她最好的人。” 秦昭感觉到那女子起了身,对少年道:“阿晢快去准备吧,我和阿昭也得换了衣衫,等时辰到了,你亲自过来接我和阿昭。” “这是自然。” 接着,秦昭就听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想来便是那位叫阿晢的少年出了房间。又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还有一阵脱衣穿衣的声音,想必是那女子在更换衣服。 秦昭知道这会儿必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便想睁开眼,只是眼皮却沉的很,实在睁不开。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阵不安,才想起上次没有想到的问题。 她看到的是两个穿着古装的人,而自己,却是躺在床上的,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阿昭?而他们提到的大人和大家,又是什么意思?就算她还在梦中,这梦也未够太离奇了些。 听那少年对女子的称呼,那女子是自己的母亲?而那少年,叫自己阿妹,就是自己的兄长了?可是那两人的年龄,相差至多不会超过十岁,又实在不象是母子。 这个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未来得及多想,秦昭便再次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隐隐感觉身体痛极,又似听到模糊的烧杀喊叫之声,还有马蹄踢嗒车辙辗地之音。 秦昭不免有些急,只是用尽力气,眼皮沉若千斤,硬是醒不过来。 又不知觉睡了过了多久,耳畔似有急速的风声,还有几个不同声音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一阵剧痛过后,秦昭第三次坠入绵绵无尽的黑暗之中。 秦昭真正醒来的时候,正是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窗外亮的不象话,虽是屋里,空气中却有一种凛冽的寒意。 她来不及打量屋里的陈设,只看着窗外明亮的有如秋日午后的艳阳一般的光亮而长舒了口气。 还好,她又能看到太阳了。 空气虽冷,可身上盖着的厚厚的被子皮毛,却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她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沉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如画中走出来般的美丽女子,还有一个俊美的不象话的少年,梦里那对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子和少年听称呼却是母子,他们提到北平节度使府。还有烧杀之声,车轮之声,尖叫之声,还有她现在满身的疼痛。 还有,最后那少年在她半梦半醒这间,对她说:“阿昭,阿兄答应过大家要照顾你一生,可是阿兄现在不得不离开这里,不过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尽快回来接你。” 秦昭蓦的眼大眼睛,打量起四周。 相比那次梦里见到的那间奢丽的北平节度使府的房间,这间屋子十分简陋,可是却极为整洁。 不,不对,这里的家具,绝不是她生活的年代的家具,清一色的古典家具,且绝不是她曾经在很多展馆里看到过的熟悉的明清家具的样式。 再一看自己所躺的床,也不是床,而是几乎象日式的榻榻米一样的东西。 她这是在哪里?她没有死? 也不对。 秦昭一时骇然。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兴许是用力太过,她几乎从被窝里窜了出来。 总感觉哪里十分怪异,明明只是坐起,为何竟然几乎从被子里跳出来? 冰冷的空气钻进了被中,秦昭打了个寒噤,不由伸出手,拉了拉被子掖了掖被角。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出完,心里已翻起惊涛巨浪。 她的手。 难怪自己一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醒了,可事实上还在梦里? 秦昭不由举起双手,放到自己的眼前。 一双三四岁的婴儿才有的人,肥嘟嘟的细白娇嫩。 这不是她的手。 秦昭顾不得多想,掀开被子,再次目瞪口呆。 一双短的只有三四十厘米的腿,一双同样肥嘟嘟的小脚。 她惊骇的几乎尖叫,可偏偏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昭娘,你醒了?” 秦昭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一个身着葛布衣裙的女子进跨入屋中,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秦照呆呆的看着那女子走上前来,把手上托着的食盘入到了床边的矮几上,又伸出手贴了贴秦昭的额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又是开心,又是感概。 “原先郎中说昭娘这两日必醒的,奴还不信,若是郎君还在的话,不晓得多高兴呢。” 说出这一句,那女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带出悲戚来。又见秦昭呆呆的样子,眼无聚焦,不由叹了口气,却又露出温柔的笑,道:“昭娘一定饿了吧?郎中说了,昭娘睡的太久,不可以吃太多,奴用小米熬了一早上的清粥,便是为着昭娘醒来吃些的,一会儿奴端来,昭娘先喝些儿。这里日子清苦些,昭娘先忍一忍,等过些日,奴让云郎去趟集市,到时候买些昭娘喜欢吃的,可好?” 她自说自话了这么久,因带着北方的口音,秦昭倒也能听懂大半,只是她口中的什么郎君,云郎,昭娘,秦昭却是云里雾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倒是郎中两个字还是知道的,想来就是医生了。 可她又是谁? 自己,又是谁? 秦昭未去管那女子帮她掖了掖被角后便转身去了屋外。只一心想着自己的问题。 这是哪里?她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那真实的自己去了哪里?这个小小的身子,是谁? 秦昭抱住头,头痛的不行。 自己呢?这小小的身子是谁的?可现在这身体,又明明是自己的? “昭娘昭娘,你怎么了?又头痛?昭娘快快躺下,奴这就让云郎去请郎中过来。”那自称奴的女子端着食盘进屋,看到秦昭抱着头的样子一时大急,忙放下食盘,扶住秦昭,欲让她躺下。 “我,没事。”总得要问清楚,好不容易“自己”醒过来,总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她心中有一千一万个问题想问清楚。 发生的声音极是稚嫩,又因久不开口,带着些沙哑。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那温柔的女子并没有觉察有什么不对,才要开口,就听身后的男子的声音:“阿彩,怎么了?昭娘醒了?” 秦昭抬起脸看过去。那男子似是因着看到她醒来,脸上止不住的惊喜。 他身形十分高大,虽穿着一身粗布葛衣,却掩不住俊朗的神彩。 这人又是谁? “云郎,阿昭头痛的很,你快去叫郎中来。”也不是急还是担心,她看到男子,一句话脱口而出,眼角也挂了泪珠。 “我这就去,阿彩,你照顾好昭娘,好不容易醒了,可不能再出了事,否则我们如何对去了的娘子和小郎君交待。” “奴知道奴知道,你快去。”阿彩催道,一边小心的扶了秦昭躺下。 等那男子出了屋,秦昭也不知道为何,心里略静了些,开始的惊骇因这两人一打差,也去了大半。 她天性是坦然豁达之人,索性把之前心里的疑虑抛了开来,既来之则安之,总有搞明白的时候。这么一想,方才闻到外面飘进鼻中的隐隐的食物的香气。 ------------ 第2章 试探 再然后的感觉,就是饿。饿的前心贴后背,她一辈子都没这么饿过。 目光不由看向矮几上那碗被熬的碧莹如玉般的清粥,还有粥旁配着的两碟子佐菜。 “昭娘一定饿了吧?” 秦昭记得她情急之下叫过自己“阿昭”,听他二人叫自己昭娘,虽然声音温柔,可总感觉有些别扭,想了想,道:“叫我阿昭就好。” 阿彩一怔,说不出心中那奇怪的感觉。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只破涕而笑,端了盘上的粥,又拿了筷子,笑道:“奴服侍阿昭用膳。一会儿郎中便来。阿昭不必担心,郎中说过,只要阿昭能醒来,便没事了。” 秦昭不习惯被人喂食,但看看自己的一双小的可怜的手,只得作罢。 一碗粥吃了个底朝天,还是意犹未尽,盯着那碗看了半响,就听阿彩叹了口气,心疼道:“阿昭才醒来,郎中说不宜吃的太多,等会儿郎中过来看过了,奴再喂阿昭吃些?” 秦昭心知她说的对,且感觉也不那么饿了,此时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叫阿彩的漂亮女子,满脸的茫然。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而且虽然没照镜子,她也知道就这身体的样子,大概也只三四岁的年纪,若说多了,岂不叫人起起疑? 可是不问,她会把自己憋疯掉。 “郎君是谁?娘子是谁?我叫阿昭?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阿彩听她问出的几句话,一时怔在那里,手上打算拿出去的食盘都差点掉到地上,“阿昭怎会这么问?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秦昭摇了摇头。 “阿昭连娘子都不记得了?郎君都不记得了?还有阿彩,也不记得了?”直到此时,她才想明白自己上早看到秦昭后,那点儿不对劲是因为什么。 她是被娘子拨到阿昭房里照顾阿昭的使女,从她出生到现在的三年多时间里,几乎寸步出未曾离过,一直到娘子一个月前打发了她。按理,阿昭见到她,应该十分依赖才是,怎会是那样陌生的样子? “不记得,”秦昭摇头,她总不能说自己虽叫秦昭,可除了她已经去世的外公,从未有人叫过她阿昭吧?她虽是秦昭,可决不是这个只有三四岁的幼儿吧?“所以才问你。” “难道是从涯上摔下来,磕着了头?”阿彩喃喃自语,看着秦昭,忍不住流泪。 “你告诉我,我就是阿昭?你和刚才那男子提到的郎君和娘子,又是谁?” “娘子便是阿昭小姐的娘亲啊,是咱们的夫人,郎君是阿昭的哥哥。阿彩是您的使女,您从小便是由阿彩照顾的。”阿彩见她真的是不认得自己,也不记得夫人和小郎君了,心中大痛,“阿昭真的不记得了?连阿彩也不记得了?” 秦昭缓缓点了点头,心里又有疑惑,她记得自己在北平节度使府醒来时,除了那美妇,也曾见过一两位女子侍候在那美妇的身边,可是绝没有这位叫阿彩的女子。就是在寺院里醒来的那一会儿,也同样没见过这叫阿彩的,那美妇和少年的对话中,也从没听他们提过阿彩,她又怎么会在这里照顾自己。 又或者,她在骗她? 可她明显看起来十分关怀自己。 还有,那美妇人去了哪里?还有那位少年? “你说娘子和郎君是我的的娘亲和哥哥,那我娘亲和哥哥,现在在哪里?为何不见他们?” 此话一出,阿彩哭的愈发厉害。 秦昭见她真正伤心,只得拿了才刚阿彩为自己拭脸的帕子递了过去:“别哭,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 “不是奴不说,是……” 才一开口,就听院子里传来云郎的声音:“良人,某寻了李郎中来,阿昭吃了粥么?现在就请李郎中进去?” 阿彩忙拭了拭脸上的泪,起身应道:“进来吧。” 又低声对阿昭道:“阿昭,奴和云郎都不会害你,万一李郎中问起,你只说我和云郎是阿昭爹娘,回头奴再向阿昭解释,可好?” 秦昭虽说当了一辈子纨绔,当年号称京城女四少之一,可她不是傻瓜,一个人对她是有好意还是歹意,总还能分得清楚的。联想到自己睡梦中隐约经历的事情,也知道阿彩说的这几句十分紧要,何况阿彩这话嘱咐的也傻,自己不是说了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么?这话便不嘱咐,又有什么要紧?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阿彩见她点头,总算松了口气。 秦昭却一时怔然,她若真能分出别人对自己真心假意,又岂会被自己至亲之人,骗了二十几年,倘若不是外祖父去世,她只怕一辈子至死,也还当自己是个人见人爱的,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呢。 真正可笑。 真到李郎中伸出手搭上她的脉,秦昭才回过神来。 过了片刻,搭完脉,李郎中又细细看了她的眼耳口鼻,才起了身,朝着阿彩和云郎笑道:“没事儿了,这好生养些日子,便不要紧,虽听你们说有些头痛症状,也属正常,回头我再开副方子,加味去痛的药便好。” 云郎听了大喜,忙感谢道:“这些日可算是辛苦先生了,回头必备份厚礼。” 倒是阿彩犹豫了片刻,方忧心忡忡道:“刚昭儿不认识奴和良人了,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可,可要紧?” 听她这一说,云郎一惊,就是李郎中也不由皱了眉。 默了半响,李郎中方道:“不记事了?”见阿彩点头,才继续道,“你们细细说说,当日是从哪里摔着了?” “当日某和娘子带了昭儿投奔此处时,半道上无处投宿,便在深山将就了一夜,某忙着去砍材生火,娘子帮着捆绑,便未注意,谁知昭儿玩皮,一个人却爬到了坡上,不慎摔了下来,那坡虽不高,却也有数丈,幸好冬日里穿的厚些,下面又有枯枝腐叶,这才未伤着,因无外伤,某和娘子便未放在心上,只是第二天发了高热,路上又寻不着郎中,直到落脚到这里,这才请了先生过来。” 当日这孩子摔倒的事情,李郎中也是听说了的,只不如这回说的细,才刚把脉,也未有任何不妥当,李郎中想了一翻,捋了捋胡须,开口道:“小娃娃,一时受了惊吓也是有的,先将养着,过两日我再来看看。” 阿彩虽然忧心,见云郎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也不敢再说什么,便随着云郎一道送李郎中出了门,片刻后二人回了屋,秦昭就听阿彩在门外问道:“昭娘实有些不对劲儿,云郎,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将来郎君归来,见昭娘不好,到时候奴与云郎可如何对郎君交待?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子?” 秦昭先说阿彩提到自己不对劲,心中不免惊惧,又有心听那云郎怎么说,只得深吸了几口气,静心听她二人说话。 “昭娘便是真忘了也不怕什么,原就三岁的幼儿,就是记事,又能记得什么?只要昭娘身子无事便好,我们只管尽心服侍则是。先将养两日再看看吧,如今能醒了,就是老天垂怜,天大的喜事了。若再不行,我,我再去城中请更好的郎中来。咱们又不缺那请好郎中的钱。” 听他这样说,阿彩总算放了心,语气都轻快起来,却还是担心道:“只能先看着了,城里暂时还是不能去,若是露出蛛丝马迹的,叫人查了过来,娘子和郎君的一翻按排,岂不白费?你我护不了昭娘安稳,只怕以死亦不能谢罪。再则咱们虽不缺钱,可是咱们又是打着被主家辞了的原由回的乡,在这乡下,到底不能太过特别,还是谨慎些好。” “嗯,先看着吧,”云郎应道,“你先去看照顾昭娘,我去抓些药回来,顺道再砍些材家来,午后把西屋里的土坑收拾好,这天太冷,昭娘好不容易醒了来,又退了烧,万不能再冻着了,你也在屋里多放两盆炭,且将就这一两天,等坑盘好,你和昭娘便搬西屋里去住。先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入了夏,咱们把这屋子重新收拾一回,以后就好了,如今只好叫你们过的辛苦些了。” “奴是不怕的,只是叫昭娘吃这些苦,奴心疼的紧,昭娘自出生到如今,何曾受过这些罪?罢了,如今也没得法子,云郎先去忙吧。奴去看着昭娘。” 秦昭听着云郎远去的脚步声,还有阿彩进屋的声音,心道这两人未对她起疑就好,待阿彩进了屋,便做出好奇的样子,盯着阿彩看。 阿彩见她还算精神,不由露出笑来:“昭娘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奴去给阿昭熬药可好?” “我不累,阿彩陪我说话。”本是童音,秦昭又故意加了些撒娇的口气,阿彩听得高兴,从前昭娘可不就是这样爱缠着自己?笑着哄道:“好,奴听阿昭的。” “那阿彩与我说说我娘亲和哥哥可好?还有,什么叫良人?你们为何叫娘亲娘子呢,还有哥哥为何叫郎君?” 秦昭问的一派天真,其实心里直抽抽,什么良人,娘子,郎君。天,她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从前看电视电影,也晓得娘子是老婆的意思,所谓良人,当是指好老公吧?至于郎君,她则不懂了,这些人的称呼好生奇怪。 阿彩先是脸一红,又见秦昭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看着自己,只得回道:“因奴和云郎在村中以夫妻的身份归来,只得互道良人,这个,阿昭长大便明白了。娘子乃是对家中女主人的称呼,不过也只我们这些近侍才这般叫,咱们家……因娘子是有品级的浩命,则一般下人与外人,皆称夫人。郎君则是咱们仆奴对家中少主人的称呼。” 这可够特别的,秦昭历史知识有限,对古代的了解不过是电视剧和电影还有上学时的历史课罢了,她也知道她那个时空穿越小说流行的很,可惜她没看过。 她这也是穿越了?除此之外别无它解。总不成是梦中吧?却也太真实了些。就算真是南柯一梦,这梦也得做下去才行。 “那父亲叫什么?少主人叫郎君?那别人称我什么呢?” 阿彩听她这么问,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叹气,只得笑道:“阿昭要称阿郎为大人,称娘子为大家,至于奴等下人,则是称阿昭为女郎君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称呼? 秦昭倒是想起个最重要的问题来:“阿彩,咱们国家有皇帝吗?叫什么?” ------------ 第3章 生?死? 半响也没听到阿彩回答,秦昭抬头一看,就见阿彩正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照只得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扯了扯她的袖子,把话重新问了一遍。 阿彩听得这话,魂都吓掉了一半,天家的名字岂能是乱问叫什么的?这要是被人听到,岂不是引祸上身?这会儿,可万万不能出什么事了。 秦昭看她惊慌,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不妥,她出生的时代对于皇权并无崇拜情节,可她对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却不能不知道,至和不能一无所知,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想到这里,不禁又呆住。 死?她可不就是死了么? 一时全身连血液都觉得是冷的,不由打了个寒噤。 是的,她其实已经死了。 秦昭魔住一般,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死死的用尽力气握紧了拳,指甲抵着掌心,疼的尖锐。这疼痛,让她总算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点温度。 可她这魔症一般的样子,却把阿彩吓了一跳:“阿昭,阿昭,怎么了?可别吓奴啊。” 秦昭摇了摇头,装个三岁的孩子予她而言,实在是件不容易的差事,只好空吸了口气,掩下胸中的万千波涛,免强露了笑脸,她想到之前自己偶尔装着三岁孩子该有的样子朝她撒娇的时候,阿彩明显高兴的样子,便咧了咧嘴,奶声奶气道:“阿昭想知道皇帝叫什么呀。” “咱们大卫国的圣人最是英明的,阿昭怎么想到要问圣人呢?”阿彩打死了也不敢说出圣人的名字,只得这么哄道。 可她这句话,却比说出皇帝的名字对秦昭更有用。 大卫国?她所知道的历史上,有叫大卫国的吗?或者是魏?秦汉魏晋随唐元明清,难不成这会儿是魏晋时期?又或者,难道是更上远的列国时期? “皇帝是姓曹,还是姓司马?”秦昭真为自己的处境捉急,只好选自己在历史书还算看过几回的时期问道。 阿彩听她这么问,倒是笑起来:“咱们大卫国,可不是魏晋的魏,所以圣人既不姓曹,也不姓司马,如今的皇室乃是黎姓,黎明的黎。说起来咱们家还是……” “咱们家怎么了?”见阿彩说到这里,伸手便掩住了嘴,秦昭见状,装着好奇的样子,问道。 阿彩却明显不愿意再说下去。 大概是因差点说漏了嘴的原因,接下来阿彩便不大多话,拿了针线来做,秦昭看过去,那衣服显然是给她做的。默了一会儿,阿彩看着手中那粗简的布料,到底叹了口气:“得委屈咱们阿昭了,如今竟要穿这些粗布陋衣。” 到底是身体太虚弱的原因,尽管心里惊涛骇浪一般,脑中不停的想着问题,秦昭还是慢慢睡了过去。 阿彩做了会儿针线,发现秦昭睡了,这才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小衣裙,出去熬药。 秦昭再次醒来时,已是中午。阿彩继续喂她喝了一小碗粥,又隔了约小半个时辰,扶着她喝了碗药,漱了口,才帮她掖她被子:“天实在太冷,要不奴便抱阿昭出去玩会儿了,阿昭先睡会儿,等晚间云郎回来了,奴叫阿昭起来用晚膳。” 许是药里有镇定神经的作用,秦昭想了会儿心事,又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暗,屋里并未点灯,只有隔壁的房间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真要如郎君走时交待的那般,让阿昭唤我娘亲,唤你爹爹?” “只能这样,要不然咱们两个带个孩子,总不能说阿昭是别人家的孩子吧?” “可……”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只盼着小郎君能早日归来。好在娘子从前也说过要把你许给我的,咱们,”说到这里,云郎原本爽郎的声音,也透出些不好意思来,声音也低了下去,“咱们就在乡间,成了亲,带着阿昭好生过日子就是了。” “奴,奴听你的。”是阿彩羞涩的声音,“等给娘子守完齐衰,到了明春,咱们悄悄的拜过天地,成了亲吧。” “阿彩你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奴信你。时辰也不早了,云郎累了一天,定是饿了吧,奴去看看阿昭,再去张罗晚膳。” 阿彩入了屋,寻出火折点了灯,虽油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到底添了些亮光。她揣着灯看了看秦昭,秦昭便睁了眼,阿彩脸上露出笑来,柔声道:“阿昭醒了?饿不饿,粥还在炉上温着,奴这就去盛碗来喂里可好?” 喝了两次清粥了,秦照饿的很,又觉得嘴里无味的历害,也不管自己现在身体极弱,又是婴儿极弱的胃,再加上偷偷听到的话里,这个阿彩和云郎都十分关心她,便持宠而娇,哼道:“不吃粥,我要吃肉。” 这话一出口,饶是她再不要脸,也有些不好意思。 阿彩却没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露出十分为难又不忍的神情来:“这可不行,李郎中交待了,不可吃荤腥之食,会冲了药性。” 话虽如此,可看着秦昭那小鹿一般湿润润的眼,露出乞求的神情,到底不忍再拒绝,想了想,安慰道:“云郎昨儿在山上打了只野鸡来,要不阿彩熬了汤,用那汤水煮碗汤饼来,稍许吃些?” 听说能尝到肉味,秦昭也顾不得什么汤饼不汤饼了的,连连咧着嘴点头。装萌这么个事情,她在她外公那里,早炼的炉火纯青。 阿彩见她样子可爱,笑了起来:“只是要久些,阿昭先少许喝些粥,回头奴就去做,可好?” 一边说,一边叫了云郎进屋看着秦昭,自己则出门去了灶间,盛了小半碗粥来,喂秦昭吃了,这才去忙。 云郎却是个不擅言词的,见秦昭盯着他看,摸了摸头,笑道:“女郎君,可是不认识小人了?” “云郎不是小人。” 她以后可得靠这俊朗的男人生活呢,岂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自称小人?再说听着也别扭的很。 云郎笑道:“好,听阿昭的。云郎不是小人。” “云郎给阿昭讲故事。”听他语气宠溺温柔,秦昭得寸进尽,奶声奶气道,还好这声音是奶娃娃的声音,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样做个大小便估计都不能自理的婴儿。其实她哪里是想听什么故事,只是想多听听云郎说话,兴许能对这世界多些了解,也不一定。 可云郎哪里会讲什么故事?为难了半天,见秦昭目光殷切的盯着他,一双如幼鹿般的眼,润湿的象初晨的露珠,让他不由想起娘子,心已软的不行,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道:“要不,说打仗的故事?” 云郎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比阿彩大约大上两三岁。 他的神态气质,有一种秦昭非常熟悉的东西。 他是军人。只有军人才会有这种即便别人不注意,也通身具备的气质神采。 秦昭暗暗窃喜。 讲打仗的故事才好。这不正是她最想听的么?云郎不擅言词,论说若真讲打仗的故事,那也大多只能是他自己亲历的,或者是听闻的事。这里会有多大的信息量? 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可看样子她不过三四岁,问的太深便是妖孽。既然不能问,那她可以让别人主动来说。 “好呀好呀,”秦昭一派天真的拍着手,“云郎快快讲,还有我想我阿兄了,云郎也讲阿兄的事。” 想的越多,最后的睡梦中隐约听到少年告别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 对,那不是梦境,应该是真实的。那个少年便是这具身体的哥哥无疑。只是他为什么要走呢?去了哪里?既说了要照顾她,为何又要丢下她一个人?还有那个应该是她娘亲的婉若少女般的美妇人,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后来就不见了踪影,她又怎会出现在这个云郎和阿彩的身边,现在待着的这个简陋的屋子里?这里又是哪里? 云郎和阿彩都明显回避关于他们的问题,即便看他二人的神情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她也想搞清楚了。 她梦里的,不,应该说她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北平节度使府,寺院,还有坠涯又是怎么回事? 云郎提到作战,讲的气吞山河,秦昭只听提到幽州恒州魏州青州,便做好好奇又赞叹且十分崇拜的样子问:“云郎好厉害,可是这些地方,云郎都去过吗?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即便面对的只是一个幼儿,云郎的语气里也止不住的骄傲,又见秦昭一双眼看着他似要发光,笑道:“这四州是我们大卫国的北关重镇,由北平府统辖。往西便是龟兹,龟兹再往西,是咱们大卫的安西都护府,往北便是焉耆,过了焉耆则是北庭都护府,咱们北平除了统辖四镇,也有牵制安西和北庭两个都护府的作用,对咱大卫国来说,十分重要。” 终于提到北平了,秦昭按住心里的激动,便露出迷惑的样子,呆呆的摇头:“云郎好厉害,可是阿昭不懂呀。那北平是哪里呢?阿昭要看图,云郎画图给阿昭看好不好?” “咱们家里如今没有纸笔,等集市时,我去给阿昭买来,再画给阿昭看好不好?” 秦昭虽然遗憾,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露出一排米粒般整齐的牙齿,笑道:“好,云郎不许骗阿昭,不许忘了。” “这是自然,君子一诺。阿昭只管放心就是。”云郎见她认真的小样子,不由大笑。 “云郎和咱们阿昭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阿彩柔柔的声音响起。 秦昭便闻到清粥的香气,也顾不得云郎还没讲到她最想听到的事情,由着阿彩喂了半碗粥。本以为阿彩喂完了,会起身去厨房里做饭,却不想阿彩放下粥碗,服侍着秦昭漱了口,扶了她坐好,又仔细拿了皮毡裹好,这才道:“阿昭,阿彩有话要讲,从前咱们府里都夸阿昭是最聪明、最懂事、最乖巧的女郎君,也是最听娘子和阿彩话的,阿彩提个要求,阿昭乖乖答应,可好?” “好,”秦昭露出乖巧的笑,好似阿彩这么夸她,很高兴的样子,别人这么夸她,连排比句都用上了,她也不能不捧场,“那阿彩也要先回答阿昭一个问题噢。” “嗯,阿昭问就是了。”阿彩疼惜的揉了揉她的头。 “我娘亲和阿兄呢,还有我爹爹呢?” ------------ 第4章 爹娘 屋里静的针落可闻,惟余窗外北风呼啸。 这里的冬天真冷。 秦昭缩了缩身体,慢慢的垂下头去。 阿彩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云郎,眼里慢慢浮上水气。 刚刚屋里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 阿彩十分后悔她提起的话头,原是看着秦昭笑的欢畅,为了避免日后可能遇上的麻烦,这才狠了心,想对秦昭说那些话。她原想着阿昭到底只有三岁呢,又因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以为会很容易。 可是,阿昭还是她最聪明的阿昭呀,她怎么可以以为这样就能骗了聪明的阿昭? “阿昭,娘子和郎君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你还小呢。我和云郎便是娘子和小郎君派了来照顾我们小阿昭的,等到了春天,娘子和郎郡就会来接阿昭。” 秦昭敏锐的注意到,云郎的话里只提到了她娘和哥哥,却半分关于她爹的事情都没有,不仅是现在,这一天她醒来后,不管是这两人与她说的话,还是她暗中偷听到的两人的对话,都没有提到这具身体的爹爹半分。 而她爹,若是她没有想错,她们开始时既然是从北平节度使府出来的,应该就是北平节度使吧。 “不是我娘亲爹爹还有哥哥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阿彩早已泪流满面,“娘子她,娘子是最爱阿昭的,怎会不要阿昭?就是小郎君他,也是最喜欢阿昭的,绝不会不要我们阿昭。阿昭怎么可以这样想。娘子听到会伤心呢。” 不知为何,看着把自己拥到怀中的阿彩那伤心欲绝的脸,还有滴到自己手上的泪水,冰冰的,凉凉的,秦昭感觉到自己心中某个沉睡了的地方似乎重新跳了跳。 她不由的,心中一酸,声音里也带了些酸涩,伸出手帮着阿彩拭眼泪:“阿彩不难过,阿昭以后再也不说叫阿彩难过的话了。” 一边说,一边露出笑来:“阿彩不是说有话要与阿昭说么?阿昭一定乖乖听话。” 阿彩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得无助的转过头去看云郎。 云郎到底是个杀伐果决的男子,终是狠了狠心,看着秦昭的眼,正色道:“阿昭,从明天起,你要唤阿彩娘,唤我爹爹。” 一句话出口,即便秦昭只有三岁,两人也十分忐忑。 要知道他二人出身何等低微,阿彩更是连良民都不是,她不过是最下等的一个是奴婢。就是云郎,也不过是个门客罢了,门客护卫,那是好听的说话,事实上,也是奴婢。 可是秦昭是何等身份? 就算她还小,只有三岁,她身上也流着大卫国除了皇室外,最高贵的血统。甚至认真说起来,也不比皇室的血统差。 “阿彩不是说,娘亲叫大家,爹爹叫大人吗?那阿昭到底是要叫阿彩和云郎娘和爹爹,还是要叫大家和大人呢?” 秦昭可不知道他二人此时心中想什么血统的问题,何况就算知道,她也没有那些所谓高贵血统的概念。伟大领袖说过,人生而平等。 更何况如今情势强人,她虽然才醒来一天,可从两人的言词中,大概也知道她现在在一个陌生的乡间,一男一女二人带着一个幼小的女婴,除了以一家三口的形象出现在别人面前,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她一派天真笑嘻嘻问出的话,先是让人一愣,继而都露出欣喜来。 “自然是叫娘和爹爹,咱们如今在这小山村里,又不是在京中,哪有那么多讲究?”阿彩破涕而笑,“若在这里,叫什么大人大家,才叫人奇怪呢。” 秦昭无奈,她其实倒宁愿叫大人和大家呢,虽然奇怪些,却也比叫两个其实认真算起来,比自己还小,还青葱葱的帅哥美女爹和娘,要顺口些,这特么得多别扭啊? “京中又在哪里?” 秦昭不放过任何一个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既然阿彩话中提到京中,她干脆上杆子问一句,也顺便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给糊弄过去。 “京中就是长安城啊,从前……”从前阿昭不是最爱听娘子讲关于长安城里的故事么?阿彩缄住口。 秦昭听到长安两字,却是她一天里听到的最感亲切的,连一直沉的不能再沉的心情都跟着松快起来。可见阿彩住口,也明白大概这个话题,也是忌讳的。她不想令人为难,便笑道:“那以后阿彩和云郎也带我去长安玩。可我阿昭现在饿了。” “不是才吃了粥么?怎么又饿了?一定是阿昭馋了,阿彩这就去做好吃的。”阿彩笑起来,嘱咐了云郎好生看着秦昭,这才施然去了屋里。 大概是说清楚了话,秦昭感觉她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可是她却没有了心情再与云郎说话。 她要好好想想,洛阳这两个字一直存在她心里,什么北平府,什么青州恒州幽州魏州,她统统不晓得也没听过。 不对,幽州,难道这所谓的幽州,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北京?到底是不是呢? 如果有这个时空的地图就好了,就算看不出什么来,也许能弄清楚幽州是不是北京。如果真的是,那么她是不是还能找到些自己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时空,一点熟悉的东西。 此时,秦昭最期待的,就是地图了。 可她也知道,在古代,想搞到一张地图有多难,何况她想看到的,还是全国的地图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云郎,不,爹爹,你说要画图给我看的哦,别忘了。” 被她这一声带着促狭的“爹爹”一叫,云郎几乎瞬间便红了脸,手足无措,全然没有了半分平素的沉稳俊郎,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答话。 秦昭暗笑,抑郁了一天的心情,也跟着变好。只眨着一双眼,满怀期待的看着云郎。云郎被他看的招架不住,只得无奈的笑了笑:“阿昭乖,云郎怎敢骗你。等买了纸笔回来,一定画给阿昭看。” 能画画,肯定也识字。 秦昭不知道这个大卫或者是大魏到底是哪个朝代,但阿彩已经说了,不是魏晋的魏。看两人打扮,再联系自己那可怜的一点电视剧里得来的古代服侍知识,阿彩虽是一身绽青粗布的襦衫裥裙,肯定不是宋元明清的装束,倒是十分似唐以前的服饰,而云郎却是短衣打扮,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朝代的装扮。 再说,她搜遍了脑子里所有的记忆,也找不出一位姓“黎”的皇帝来。 等以后再问吧。 再看云郎的样子,秦昭也不想他太为难,便躺到了被子里,对云郎挥了挥手:“爹爹出去忙,阿昭困了,先睡一会儿,一会儿阿彩娘亲做好了饭,别忘了叫我起床呀。” 云郎被她左一声爹爹右一声爹爹叫的哭笑不得,又见她打了哈欠,想着这么说了半天话,她那样的一个小人儿,大概是真的困了,便笑着应了。转身带上了房门,可心里到底不敢留她一个在屋里,便在外面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总算在这个小山村里落了脚,还好有阿彩,才能寻到这么个地方,再加她离开这个山村时,也有了五六岁的样子,村里有人认出了她,这山村又与世隔绝一般,十分清静,总算不需要太担心被人找到。 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真的什么也不做,就这么一直在这里等小郎君阿晢吗? 他本来就是越国公送给单娘子的护卫,所以才跟着单娘子和阿郎去了北平府,也因此,小郎君才会放心的把女郎君阿昭交给自己吧? 难道真的什么也不做?如果回京城呢?就算王府指望不上,难道越国公和鲁国公,也不会为娘子出头吗? 女郎君已经三岁了,再过了年,便是四岁,总不成真的指望自己和阿彩来教导她吧? 可阿晢小郎君执意离去,他若真的不顾小郎君的吩咐带着阿彩和女郎君回了京,他一个小小的护卫,怎能在偌大的王府里,保证女郎君的安全?到时候,只怕连越国公和鲁国公两位老人家,也是没有立场管阿昭的,若是北平府那边的手再伸过来…… 云郎狠狠的摇了摇头。 不能回去。他们只能在这时等。 而屋里的秦昭,却不知道一门之隔云郎内心里的惊涛骇浪,她念念不忘着长安,还有她的北京呢。 可小小的身体却不太受她控制,还没想出什么来,便困的睡了过去。 那顿野鸡粥她到底没有再次喝上,夜里的时候甚至梦见了从前和几个死党一起祸害京城的日子,那么多的美食,偏偏放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挟不到。秦昭被气的要死。 然后,她气醒了,也饿醒了。 天色才刚麻麻亮,连太阳都还未跳出地平线。 被纸糊的严严实实的窗户,隐隐透进微弱的光。 她真的饿了。很饿。调整了一下视线,发现阿彩和衣躺在她床榻对面的榻上,倦身了一团,身上虽然盖了厚厚的被褥,可样子显然是冷的。 秦昭有心帮她添上些衣衫盖上,可看看自己一双小的象玩具的手,只得幽幽叹了口气。 再想了自己做了一夜的美梦,深叹梦境之美好,现实之骨感。 经过昨天一天的时间,现在再想起来,她不亏是专业的,以博奕论为研究颗题的人。趋利避害是她的本能,就是连梦里,都选择那些记忆中美好的人和事。 她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 连外公都死了。 她被两个男人捧在手心里活了二十多年,真情也罢,假意也罢,又有什么好计较的?那二十多年的幸福,总归不是假的就可以了。 “他到底是你父亲。”外公曾经这么说过。 秦昭露出些苦笑。 她以为自己死了的,可是她活了过来。或许也可以说,她确实是死了。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自己。 秦昭看了一眼清晨幽暗的屋子。 外面既无虫鸣,亦无鸟唱。惟有北风呼吼。象是她体内某个地方发出的声音。 虽生无可恋,可,既然活了,她总得要好好的活下去的。外公说过,好好活着,也是一种人生态度。阿昭,你要做个豁达的人。 是,她要做个豁达的人。随遇而安。来之安之。人性里最丑恶的都看过了,又岂能连阳光都无法面对?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如今叫什么名字,可好歹也有个“昭”,她的名字是外公起的,单字一个“昭”,他希望她能成为美好的人。 秦昭露出笑。静静的看着窗户,等待清晨的太阳破出地平线的那一刻,虽然窗户被严严的关着,她看不到。 ------------ 第5章 新生活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阿彩动了动身体,睁开眼,第一眼便是看向躺在床上的秦昭。就见秦昭正睁着一双大眼,静静的带着微笑看着她。 见她望过来,秦昭眨了眨眼,收了脸上的笑,露出苦脸:“娘,阿昭饿了。” 看到她小仙童一般可爱的笑容时,知道她终于醒了,昨天李郎中已经说过她没事了,果然看起来很好,阿彩还觉得这个清晨,几乎是她最快乐的一个清晨,可下一句话,尤其是那个“娘”字,阿彩脸上五彩缤纷,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深吸了口气,几乎怀疑这美丽的象仙女一般的小家伙是故意的,可还是安下心中那说不出是好笑,还是不安的心情,又怕自己板了脸吓着她,只得纠结的露出温柔的笑脸来:“阿昭醒了?奴这就去烧些热水来,等服侍阿昭洗完脸,穿好衣,就给阿昭做饭可好?” 她的声音极是温柔,这般被人哄着,虽她兴许还没有自己大,秦昭除了别扭以外,也觉得温暖。 “你是阿昭的娘,怎好叫奴?什么叫奴?是阿彩的名字?可阿彩不是叫阿彩吗?” 阿彩也觉得,在自己家中尚无碍,若是被人听到了自己在阿昭面前称奴,实在不妥,奴虽是这世间女子对自己的统称,可哪有娘在自己孩子面前自称奴的?可在阿昭面前自称“娘”,她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含糊道:“奴是咱们女子的自称,不是阿彩的名字。” 说完这一句,也觉得不妥,也没有娘亲在自己孩子面前自称自己名字的吧? 阿彩泪奔。 秦昭却笑了。 阿彩嗔了她一眼,看她恢得了生气,又如从前一般调皮,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可一想到从前最粘着娘子的阿昭,除了昨天问过娘子和小郎君后,便绝口不提,想着这些日子的变故,阿昭虽然一边病着,昏迷不醒,虽然她只有这么一丁点大,可心时终究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都说母女连心,阿昭是不是知道,娘子她,是再也见不到了呢? 阿彩想到这里,心里痛的厉害,可又不想阿昭看到自己难过的表情,强笑着哄道:“阿昭乖哦,我去做早膳,若是阿昭怕,我这就去云郎过来陪你。” “不怕不怕,”秦昭露出牙齿,“别叫云郎爹爹,他一定累着呢,阿昭等阿彩娘亲就是了。” 好不容醒了,清晨的空气让人头脑变得十分清晰,她也要用这会儿的时间,好好想想。并不想被人打扰。 可是这么乖巧,却让云彩心酸的很,那句“云郎爹爹”的奇怪称呼又让她好笑,只是她也晓得秦昭大概是真的饿了,不敢耽搁,又知道云郎这些日子为他们担扰受怕的,一应事情都是他在做,现在女郎君看样子是真的身体大好了,他一时累极松懈下来,好不容易今天睡到这个时辰,也是真不忍心叫他,便对秦昭道:“那好,我这就去厨房里,若是阿昭怕了,就大声叫我好不好?” 秦昭点头。装罗莉很累的,能省则省吧。她这么卖力表演,自己何尝不是一身的鸡皮呢?老天爷有时候太坑爹,哪怕自己现在五六岁,也好装小大人不是?可不是,据目测她顶多三四岁的样子,还好三四岁的幼儿,语言表达总算没太大的问题了,否则她还得装上一两年半个哑巴,何等苦逼? 阿彩才一出屋,秦昭就听到了外间有人起床的动静。 难怪云郎就睡在外间?不过也不奇怪。虽是乡下,可昨儿一天,除了李郎中外,秦昭也没见过外人,甚至除了现在远远传来的鸡鸣之声,昨儿整天也未听到鸡犬相闻,更无邻人喧哗,估计她们住的这屋子,着实偏僻的很。云郎睡在外单保护她们,实在正常。 吃了早饭,阿彩又去熬药,云郎自然是守着她的。 秦昭便一派天真胡言乱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听着不过童言童语,可她总算搞清楚了,她们现在是在一个叫凉州安县平安镇的一个村庄,离京千里,云郎本名云瑞,大家都叫他云郎,本是越国公府的护卫,因身手了得,被越国公送给了她娘。如今又被她哥哥派了来负责和阿彩一起照顾她。 而阿彩则就叫阿彩。他们现在落脚的平安镇朱家村,原是阿彩故乡,因此她原姓朱,后来随父母南迁投亲,只是父母路上病死,她也被人牙子发卖,辗转入了鲁国公府,跟了她娘亲,后来她娘嫁人,作为陪嫁丫鬟,等她娘生了她后,又一直负责照顾她。 可是她娘姓什么叫什么,甚至自己叫什么,云郎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她毕竟只有三岁,云郎的担忧她能理解,怕她人小不知事,若是知道什么再乱嚷出去。 可她又不是真的三岁,隐隐的,她也能猜到,她们是避祸到这里来的,看阿彩和云郎的样子,只怕也不希望她们被人查到踪迹,既是要隐在这里,那么她确实最好什么都不能知道,都说童言无忌,若是她知道了什么,不小心说出去,或许就是一场祸事。 秦昭无语望天,泪流满面,可是我不是真的只有三四岁啊。为毛搞了半天,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还请女郎君恕某不敬,若是邻人问起,女郎君便告之别人,你姓云,叫云昭吧。” 这就是跟着他姓了?云昭,这名字倒是好听。 反正也只能这样了,秦昭笑着应下。又知道云郎是有功夫的,心中不由蠢蠢欲动。她从前有一段时间,也是迷过金庸古龙梁雨生的,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梦。她虽不是男人,可武功这种东西,尤其是古人的武功,且这人还活生生的就在自己的面前,看起来也是很好很强大的样子,叫她怎么不好奇? “那云郎爹爹是用剑还是用刀?” “我用枪,不过剑法也会一些。” “我想看。” “不是想学?只是想看?”因她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榻上,两眼放光的样子逗得云郎大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一把抱住她,“刚好今儿外面的阳光好,咱们寻个背风又能晒着太阳的地方,我练给你看可好?” 被一个大男人抱着,秦昭有些不自在,但瞥了一眼自己的小身体,立马淡定了。 倒是云彩站了起来,拦住二人,嗔怒的白了云郎一眼:“你可真是,这会儿外面冷的紧,这么把阿昭抱出去,再冻着了可怎么好?” 云郎是个男子,一时高兴,哪里想到这个。 “这,”看秦昭开心的样子,云郎很不忍叫这个小娃儿失望,便协商起来,“屋里可耍不开,不如等到中午天气暖和的时候,咱们再出去?” 秦昭从醒来就一直窝在这屋里,快闷疯了,想看云郎耍枪虽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她想出门看看至少住在这里,也要晓得出了门,是什么样子吧。 “云郎爹爹拿个皮毡给我裹上不就行了?不是说寻背风的地方吗?又晒太阳,不冷不冷。” 她眼里满是希望。一双象极了娘子的凤眼一闪一闪,璀璨有如象天上的星辰。 云郎和阿彩对看一眼,都舍不得拒绝她。小孩子哪有坐得住的,昨天一天她也没有闹,好不容易身体好了,难得她不哭不闹的,云彩想了想,寻了张厚厚的皮毡,从云郎怀中接过秦昭,用皮毡把她裹的紧紧的,只露出了一张小小的脸来,这才出了内屋,去了堂屋里,回头对云郎道:“去搬张几椅来,让阿昭坐在堂屋里,我再去端两盘碳在边上放着,你去院里耍几枪,这么的,阿昭也能看着,也不至于受了冷寒。” “这般妥当。”云郎也不由点头,难怪当初府里那么多人,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也有几个,可最信任的还是阿彩,她果然是个最心细不过的人。就是小郎君那样的人,也能放心把阿昭交给她。 秦昭虽想去屋外转转,可也知道这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待遇了,虽然不能出门,可堂屋里大门洞开,至少是能看到院子的吧。 云郎去取了了一张宽大的几椅放在堂屋里的几案旁,又拿了张厚厚的狼皮来铺在上面,这才让阿彩把秦昭放到几椅上,阿彩忙去端碳盘。 秦昭打量起堂屋,土坯的墙,屋里除了正面的香案,屋中的案几,还有东墙角倚墙竖放着的一杆银枪外,别无它物。 秦昭注意到香案上供着个没有名字的牌位。香炉里烧着香。 阿彩端了碳盘进来时,云郎已取了抢在擦拭,而阿昭正盯着香案上的牌位出神。 阿彩一时十分慌乱,手中的碳盘差点掉在地上。还好秦昭正好回过头来,对阿彩展颜一笑,这一刻,阿彩有种奇怪的感觉。 阿昭,好象不再是从前的阿昭了。 “阿彩,我冷呢,把炭盘就放这里。”秦昭指了指自己的几椅边。 阿彩没有注意到,秦昭叫了她一早上的阿彩娘亲,可刚才那一句,却是叫的阿彩。 等她把碳盘放下,秦昭感觉果然暖和了一些,从毛毡里小心的伸出去,在炭盘上晃了晃,才看向那香案上的牌位,笑道:“那是敬神吗?那阿昭也去上柱香吧,感谢这位神,让阿昭不再生病,以后也不再生病。” “好,奴这就去拿香来,阿昭是应该敬几柱香的。” 阿彩神情似喜似悲,看着那无字牌位,心中默默道:“夫人,您看,女郎君很好呢,奴一定会照顾好她,等到郎君来接她的那一天。总有一天,郎君和女郎君,会给您报仇。” ------------ 第六章 朱家庄 凉州在北平府西北两百多里处,秦昭看过云郎画的简单地图后,开始还不太明白当初他们从北平逃出来时,为何会选择这样的路线,想了一天后,倒是感觉这里确实是最安全不过的。 京城长安在北平的东南千里,据秦昭推测,他们之所以会隐名埋姓落脚在此处,必然是有人在寻他们的,按这些日子以来,秦昭有意无意的试探,还有云郎和阿彩话中透露的蛛丝马迹看来,她在京城是有亲人的,如此,那些人若是要寻她和哥哥母亲,基本上会把往从北平往京城的一路作为重点追踪目标。 而往西,则是往龟兹的方向,再过去便是安西都护府,以及西突厥等番邦之地,他们在那里全无根基,自然不可能往那里去。 而据云瑞说,那边由安西都护府统辖,乃是军事要寨,护着大卫国对西北诸国的交通要寨,虽然与西突厥诸国时有小战,可如今大卫国与西域诸国通商却很频繁,一般的罪人流民往那边去讨生活的并不少,因人口繁杂,所以她哥哥当时才建议往西行。 秦昭也觉得这个选择十分靠谱。 不过后来当她知道她娘和哥哥为何带着自己逃出北平府后,才惊觉,这份靠谱是多么的不靠谱。当然,界时她也不得不佩服她哥哥秦晢是个胆大心细极有权谋之人。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道理古今皆然。 安县在凉州东南方向,而平安镇又在安县县城之南,偶尔也有吐蕃浑王国的客商路过,她们所居的朱家庄则在平安镇东南角,往南便是吐蕃浑王国,而往东南,则是河西九曲,一路往东南方向,可抵锦城益州。而往东,则可直入大卫国腹地长安。 很多秦昭熟悉的地名,可这个大卫国和黎姓皇室,秦昭实在想不出来,没事缠着云瑞讲前朝故事,这才知道,历史从隋以后的五代十国开始改变走向,原本应该一统江山,创造出大唐盛世的李姓皇室最终被黎帝打败,而黎太祖带领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收服诸路反王,最终缔建了大卫帝国。 也就是说,在五代十国之乱后,历史走向了分岔,又或者,这是一个与秦昭曾经生活过的时空所平行的时空。 不管是历史分岔,还是平行时空,对秦昭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假如她穿越的地方是大唐,她惟一的金手指,也不过就是了解历史的手向,而这一点,对她的现实生活于事无补。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这一家假三口如今住的地方,是朱家庄最东的一处山脚,离村民聚居的地方约有半里多路,也因此,在她生病的那段时间,除了李郎中,秦昭并未见过任何一个村人。 直到新年时,因阿彩和云瑞觉得既要在此长住一段时间,且他们投奔来时,族长因阿彩是本村早年流落在外的村民,且死了父母,心中怜悯,便把村头这一处无人居住的闲屋给了他们一家三口。阿彩和云瑞心中感激,又须长住,总得与族人打好关系才是,因此准备了不少的年礼,给族人送去,礼虽轻,却家家都有,再加上二人与普通村民相比,谈吐气质,皆是不同,因此深得村人喜欢。 于是年节里,便有不少村民回礼,而彼时秦昭的身体亦已大好,这才见着外人。 他们家被村人叫云家,虽说是外姓,但阿彩本是村人,再加上临近几国交界之处,村人虽然彪悍,却也生性纯朴,阿彩和云瑞两人倒是与村民相处的极为和睦。 慢慢的,也有村民与他们家来往。 生活平静安宁,虽说是冬天,云瑞也常往山里去打猎,以便用猎物在集市时,换些生活用品。 而阿彩则是守在家中照顾秦昭。 外面天寒地冻,秦昭觉得云瑞天天出门,十分辛苦,有时甚至一去几天不归,便问阿彩:“咱们家可是缺钱?” 阿彩见问,很是奇怪:“阿昭怎么问这些?这不是阿昭应该关心的。” “爹爹每天出去,也实在辛苦。” 过了年,秦昭已经四岁,虽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可看着比刚来时,也要大了好些,不仅走路十分利索,就是说话,也慢慢有了大人的样子。 阿彩和云瑞见她乖巧懂事,心酸之余,也为他二人能把秦昭照顾的妥当而高兴。 “辛苦是有些,不过让云郎这么天天在家坐着,他又如里受得了?咱们家自是不缺钱的,可若不去为生计奔波,总归叫村人看了会多些想法。再说云郎身手好的很,咱们这里又是苦寒之地,村人生活的都极不易,现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去山里猎狩,极易遇着大虫,很是危险,往年里,总有一两个青壮男丁被害,有云郎跟着,也能助人一二,自己也有些收获,总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还有一句话阿彩没说,虽然她是朱家庄人没错,可到底是个女子,且已嫁了外姓人,哪有回村里定居的道理?村人念着她是族人,给了一席之地,他们也自当尽力与村人族人搞好关系才是。 能助人处且助人,将来总少不了好处的。 再则,他们当初出来时,虽带了些金银之物,但通用的铜钱实在不好多带,因此手上能用的现钱并不多,金银虽可换铜钱,但这样的小地方,冒然拿出来,总归太打眼了些,还不如日积月累的多赚些日用,才是正经。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总不好这般坐吃山空,万一以后有了要用大钱的地方,岂不为难? 秦昭上辈子从来没有为钱烦恼过,也不过是看着现在的生活实在清苦,云瑞又忙的早出晚归的,因此才有这一问,见阿彩这么一说,也就丢了开去。 北方的春天回的迟,到了五月里,才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他们家的篱笆墙外,是一条通往村里的小路,路南,则是一条清河。 西北也不尽是风沙之地,相反,春天一到,整个朱家庄都显的绿意盎然,门前的小河水流水息,就是晚上,亦能听到潺潺流水之声,极是悦耳。秦昭的印象地,这种西北边关之地,应该是漫天黄沙才是,但千年之前的地冒毕竟不同。也算涮新了她对于古代地理风貌的认知。 秦昭也换了臃肿的几乎让人不能动弹的冬衣,换上了薄薄的春衫。 却是几身嫩粉色的锦缎丝绸做的衣裙。 满村里也没有哪家孩子穿成她这样的。而阿彩和云郎却是入乡随俗,都是粗布衣衫。 阿彩再出门时,因不放心秦昭一个人待在这偏僻的家中,也会带上她。 秦昭实在长的漂亮,再加上一身打眼的小衣裙,头上扎了两个小包髻,用粉彩色的丝带系上,不论去哪家,都极招人疼爱。她年纪又小,整天被村里的大娘大婶们亲来摸去,十分苦恼。 可让阿彩奇怪的是,村里孩童极多,却没有一个主动与秦昭玩的。秦昭又不是真的四五岁,自然对与那些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娃们一道和泥没有兴趣。 如此几次之后,秦昭再也不愿意陪着阿彩出门。 “是不是阿昭没有小伙伴,所以伤心了?我们阿昭漂亮的象小仙女一样,不理他们也罢。” 阿彩大概是怕她幼小的心灵受伤,如是安慰道。 秦昭无奈的看了自己一身与全村人都格格不入的衣衫,她穿成这样,那些小朋友若是愿意同她玩才怪。但她又不是真的幼童,落得清闲,也就没提。 阿彩每日需出门洗衣,又需得去村中捣米,亦或是拿了钱财去换吃食,因此日日须得出门,秦昭与她出过几次门后,便不愿意再去,阿彩不放心,秦昭便道:“不如爹爹教我武艺,一可健身,二来,娘也不能整天守着我在家中,若是有了武艺,娘出门也不必担心了。” 云瑞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过想着阿昭的出身,教些武艺原是应该的,再则以他们现在的处境,阿昭若是有自保之力,当是大善之事。自此每日清晨,都会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教她几招,又因她实在年幼,兵器拿不动不说,也怕一不小心伤了她,索性去山上砍了木才,给她做了一把短短的小木抢和木剑,等到了七月时,秦昭的一套抢法,虽没半分攻击力,可也耍的有模有样了。 那日村中有人家办喜事迎亲,阿彩原想着带了秦昭同去,可秦昭却道:“娘先去就是,等到了尚午,阿昭再去寻娘,我先在家中练练爹爹教的枪法,爹爹说了,等这套枪法练熟了,再教阿昭剑法呢。还有昨儿爹爹布置的课业,阿昭也要写完才是。” 除了练抢法,云瑞也开始教她认字写字。 因这两个月来,秦昭也常一个人待在家中,并未出过什么事,阿彩也就答应了,只是出门前还是仔细交待了一番:“若是饿了,柜里有做好的枣糕,还有别喝凉水,一个人在家里可别乱跑,河边也不许去。” “知道了知道了,您每天出门,都要说一通,阿昭自己都能背下来啦。” 秦昭推了阿彩出门。 等看着阿彩的身影在小路上渐渐远去,远处村落里炊烟袅袅,不时有鸡犬之声传来,四周尽是青山碧水,秦昭心情大好,踏着清脆的鸟唱声,回了院中,入屋里拿了自己的短枪,认真练了起来。 直等出了一身的汗,一套枪法耍完,收了手,把木枪倚放在院中的古苍柏下,拿了巾子拭了脸上的汗,抬头看天,太阳已升的老高了。 秦昭入屋,打算拿了纸笔,到院中古柏树下的石桌上练字,才一出门,就见一个小脑袋从她家篱笆院门处伸了出来,看到秦昭出门,慌的一下子缩了头去。 等了半响,也不见秦昭出声,不由又伸出头来,就见秦昭正站在那里对他笑。 那孩子一张脸生的漆黑,只两眼亮亮的,见秦昭笑,也不由咧了嘴,露出两排白晃晃的牙齿来。若不是实在黑的透亮,活脱脱一个功夫小子里的小和尚。 秦昭被她的样子萌翻了。 ------------ 第七章 请求 “进来玩呀,你叫什么?”秦昭朝他招了招手。 那孩子原想跑掉,却不想阿彩姑母家的小仙女妹妹竟然与他说话,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便扩散了开来,推了柴门进了院,朗声道:“村人都叫我黑子,是阿彩姑母让我来取东西的。” “我娘让你来取什么?我这便帮你取去。” “不急不急,阿彩姑母说帮新娘子绣的帕子,午后来取也不迟的。我只是,只是顺道路过。” 这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生的虎头虎脑,一双圆圆的眼极是有神,神态也大方的很,秦昭久不见生人,很是无聊,又见这孩子长的实在很萌,便笑道:“既是不急,你在我们家玩一会儿也不打紧,过来坐呀,我娘做的云糕又香又甜,我取了来你尝一些儿。” 黑子见姑母家小仙女儿般的阿妹与自己说话,本来就有些激动,又有些儿忐忑,不想这位阿妹还打算请自己吃什么云糕,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阿妹说又香又甜,想来一定是美味的,虽然心里知道应该拒绝才对,阿娘和阿爹说过,不可以随便吃人家的东西,何况是小仙女妹妹吃的东西呢,可他一边摆着手,那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秦昭见他抿着嘴,摆着手,却一点一点往自己站的树下扭,那样子实在可爱极了,便一笑扭身进了屋,从柜子里取了枣云糕,拿了木盘子装了,端了出来。然后放到石桌上推到黑子面前,招呼道:“你尝尝,甜的很。” 黑子已经站在石桌前,看着她放在上面的笔墨纸砚发着呆,一脸的羡慕。 “妹妹会写字吗?咱们整个村里,也只有族长家的阿南哥哥会认字儿。” “我叫云昭,黑子以后叫我云昭就是了。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枣云糕,你吃些儿。” 黑子的鼻子极灵的,已闻着了香味,一双眼早被秦昭手上的糕点吸引了过去,他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秦昭一眼,见她笑的和善,便伸手拈了一块:“谢谢云昭妹妹。” “今天不巧,家里只有这个了,以后来,我再请你吃别的。” 黑子脸上露出惊喜:“云昭妹妹是说,我以后还可以再来?” “当然可以了。”秦昭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把桌上的纸笔归到一边,给他腾出放了些地方。 想了想,云糕有点干酥,这么光吃着,怕他噎着,便又进屋,拿了壶来,帮他倒了碗水:“这是忍冬茶,我娘泡的,虽味儿有点怪,却可以去火,这个天儿喝刚刚好。” 黑子就觉得这个小仙女一般的妹妹行事实在与人不同,哪里还会嫌弃味儿怪,接到手中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又咧了嘴笑:“是有些儿怪怪的。” 秦昭也只是笑。 黑子吃喝完毕,也有心情说话了,再加上秦昭半分没有客气疏离,他也慢慢放开,看着桌上的纸笔等物问秦昭:“妹妹认识好多字吧?咱们村里穷,请不起先生,妹妹是跟谁学的?我听我娘说,阿彩姑母也认字儿呢,是阿彩姑母教妹妹的吗?” “不是,是我爹爹教的。” “云姑父真厉害。”黑子由衷赞道,“我听我哥哥说,云姑父会武艺呢,冬天时,我阿哥差点被大虫害了,还好那回打猎,有云姑父在,我阿哥只是受了点伤,要不然我阿哥……”说到这里,黑子一顿,一双活灵活现的眼,扫了树杆上秦昭放在那里的短木抢,“我刚才看到云昭妹妹耍枪呢,也是云姑父教的么?” “是啊,不过爹爹说我人小,只能练木抢,爹爹的枪,我可拿不动的。” 黑子“唔”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秦昭的眼神里,却满是羡慕。 秦昭见他有意思,也不打算练字了,两人说了会儿话,秦昭问他平时都玩什么,提到玩的,黑子神采飞扬:“平常和阿铁哥他们一道去山中捡野果野菜,也去河里捕鱼,有时候运道好,还能捡着野鸡蛋什么的。云昭妹妹若是想去,我明儿也来叫你一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和阿铁哥在,别人都不敢欺负你的。对了,你认识可铁哥么?我阿铁哥可厉害了。” 秦昭虽对和小屁孩子一起玩没有兴趣,但她实在在家里闷的久了,很想出门透透气,且云瑞忙的很,阿彩整日里不是做家务,就是拿针线,要不就是去村里打点生活一应所需,并没有人单能带她出去玩,她虽是成年人的心,却是幼儿的身体,在这个满眼陌生的地方,一个人也不敢胡乱出门,如今黑子相邀,自是动了心思。再说整天这么闷在家中,除了阿彩和云瑞,她连一点信息渠道都没有。 这么一想,便高兴道:“那可太好了,君子当守约,你明儿来寻我。” 黑子不知道什么叫君子当守约,能邀请到阿彩姑母家的小仙人一般的妹妹,明儿他在小伙伴中,不知道多有脸面呢,再则,云姑父对这位小仙女妹妹的宠爱,他们都是晓得的,若是讨了这位妹妹的好,不是就能常来云家,见着云姑父了?说不准,还能有机会跟着云姑父学些武艺呢,阿铁哥不是一直有这样想法么?这会儿听秦昭相邀,岂有不愿意的,忙道:“我明儿铁定来,一早就来。” 说完,又有些犹豫:“只是阿彩姑母能放心妹妹随我们出去玩么?” 她可和自己这些庄里娃儿们不同,就是他娘都说,云昭妹妹年纪虽小,进退有席,倒有些大家族里女郎君的样子呢,不是朱家庄里的小丫头们能比的,阿彩姑母会让云昭妹妹,与自己这些孩子一道玩么? “黑子只管放心就是,我娘亲什么都听我的。我说去,就一准儿能去。” 黑子听了,这才高兴。他小孩子心性,一时有些犹豫,但到底也不会想太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不少话,秦昭对这个村庄也有了不少的了解,一转眼,天阳已升的老高,黑子意犹未尽,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却不舍得走,便问秦昭:“云昭妹妹,阿彩姑母去了六堂伯家帮忙,你不一道去吃午饭么?若是要去,就与我一道走呀。进了村,有人家养了狗,云昭妹妹去的少,狗又不认得妹妹,若是吓着妹妹,就不好了。” 秦昭一想,反正是要去的,黑子赤诚可爱,她很喜欢,与他一道走也成,只是看着桌上的纸笔,心里暗叹,下午回来再加加紧吧,要不然晚上云瑞回来,见她没有完成作业,即便不敢打骂她,但脸色总不会好看。 虽是在这个偏僻的小村落里长居,阿彩和云瑞也待她好的不输亲生父母,但在教养上,两人也是十分严格的。 “我娘原就让我中午过去的,我和你一道走吧。”秦昭笑道,又和黑子一道收拾了桌上的盘碗纸笔,放到屋中,“黑子等会儿,我入内屋里换一下衣服再出来。” 等秦昭换了身粗布衣裙出来,黑子睁大了眼,十分不解:“刚刚妹妹穿的多好看,怎么换成这样了?” 这身衣服还是秦昭特地央了阿彩帮她做的,她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可在这乡间穿绸衣,实在太打眼了,入乡随俗,能避免更多的麻烦。再说她小小年纪,也大人一般一身广袖长袍的,行走间实在不方便的很。 秦昭听了也只一笑,并不解释,道了句“稍等”,便打开柜子,拿了阿彩给新娘子准备的见面礼,一对小小的素银梅花耳坠,还有一方绣好的手帕,用一个小木匣子装好,同黑子一道出了屋,才一关好门,就见云瑞入了院,看到黑子,只惊讶了一下,便笑道:“阿昭这是打算去村里?你娘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路,让我来接你。” 一边刚才还一脸嬉笑的黑子此刻却站的一本正经,看着云瑞的眼神满满的对强者的崇拜,并且有模有样的给云瑞行了礼:“小子见过云姑父。” 云瑞挥了挥手,倒也没问这孩子怎么会在自己家,因见秦昭一脸笑意,想着秦昭孤单,若有同龄的小伙伴陪着玩,也不至于孤寂,这么一想,一张素来冷冰冰的脸,倒是和蔼了不少。 一路上黑子战战兢兢,也不与秦昭答话了,只是不时偷偷扫一眼云瑞,一直到了办喜事的朱六伯家,黑子才有了些笑模样。待云瑞交待了秦昭去找阿彩,被人拉进了屋里,黑子才长舒了口气,悄声对秦昭道:“昭妹妹,你怕不怕云姑父?” 秦昭摇了摇头,笑道:“你不用怕我爹爹,他人虽看着冷冷的,其实顶慈爱不过,他还帮我编过杨柳草环,刻过小木马玩呢。” 尽管什么草环木马,她内心里十分鄙视。她堂堂一个数学系的高才生,博奕论的研究者,象是玩过家家的小木马的人么?她虽然纨绔了些,但真才实学,也是有的。而且,用“慈爱”来形容一个实际年龄明明比自己还小的帅哥,秦昭表示内心深处还是相当恶寒的。 黑子撇了撇嘴,心道那是你爹,你自然不怕了。 “这里人多,我送你去灶间寻阿彩姑母吧。六堂伯和七堂伯未分家,七堂伯家的八郎有些儿蛮横,咱们别遇上他了,省得惹云昭妹妹生气。”黑子携了秦昭的手,小心翼翼的避过往来的人,往内院里走去。 大院里尽是人,秦昭一个也不认识,有黑子陪着,自然好。秦昭点头。 穿过前院,入了回廊,秦昭打量了朱六伯家的大院,心道这家大村也算是庄子里的大户了,一应建筑,比她那个简陋的小家,实在阔气了不知多少倍。 打量了一翻,也就没有了兴趣,这才发现一直聒噪不停的黑子竟然奇怪的没有说话,一脸欲言又止十分纠结的样子。 “怎么了?” “云昭妹妹,”黑子见问,似是下定了决心,“我能求你件事么?” “你先说说看。”小孩子能有多大点事。 “我,我想跟云姑父学武艺,你能不能帮我求求云姑父,云姑父那么疼你,兴许你一求,云姑父就答应了呢?” 要知道这一路上,云姑父可是抱着云昭妹妹来的,生怕她走累似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村里哪家的爹爹抱过自家女儿在村子里走呢。可见云姑父有多疼云昭妹妹了。 若是别的,秦昭能应的自然不会拒绝一个陪了自己半天,看起来也机灵可爱的小朋友,但是学武这个事…… ------------ 第八章 游玩 “你为什么会想学武呢?” 黑子低了头,神情一黯,很快又扬起脸,笑道:“我觉得云姑父很厉害,我想成为象云姑父一样厉害的人。” 秦昭笑道:“只是想成为厉害的人,所以便要学武?其实……” “其实什么?”黑子好奇道。 其实有时候武力值再强,也并不代表这人就厉害,虽然他不知道云瑞的身手到底怎样,但如果真是个厉害的人,又怎会带着她和阿彩隐居于此?秦昭摇了摇头,笑道:“这我可不敢保证,不过我一定会帮你问问我爹爹,只是我爹爹很忙,未必有空,若是不能,你也不要失望才好。” “妹妹愿意帮我,我已经十分感谢了。”黑子雀跃道。 其实秦昭料定云瑞必定不会答应,看到黑子这么高兴,倒有些不忍叫他失望。 村人在山间生活,青壮男丁本来便不多,一是出去服役,二是往西讨生活,能留在村中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另还有些没什么出息的,往常去山中打猎的,要么年纪大了,要么半大小子,也就是因为这个,云瑞原本可去可不去的,才一直坚持着每日跟村民们一起进山,有时候一去,便是几日。为的,不就是他们一家在这里生活,尽可能多的报答村人,护猎户们安全么? 但,教孩子武艺,却又是另一回了。若是收下黑子,那么其它的孩子是收还是不收? 想跟着她爹爹学艺的,可不只黑子一人,早有人求到阿彩那里去了。阿彩与云瑞相商一翻,最后才是拒绝了。 无它,他们原就是避祸到这里的,帮村人是为了一是为了心安,二来未尝不是借此与庄人交好,但能低调,还是尽可能低调的好。 果然晚上回去,秦昭把事件提了提,云瑞只是摇着头叹了口气。 他教秦昭,都未拿出真本事,不过是为着她强身健体罢了。 他使的是大卫国有名的罗家抢,若是透露了出去,被那识货的人知晓了,岂不麻烦?若真收徒,却不好藏着真本事,那是是误人子弟。可秦昭哪里晓得连自己如今学的,都不过是为着强身的花拳绣腿呢? 第二天一早,黑子果然领导了几个孩子来,只是都比他大一些,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女孩子,其中最高的一个男孩,黑黑的,身材挺拨,眉清目秀,看起来大概有十岁。站在一溜儿孩子中,很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秦昭忍不住打量了那孩子一眼。 等五六个孩子一溜排儿入了院,阿彩看的目瞪口呆。 她们家,还从来没有过小客人上门呢。这一次倒好,一来就来了一溜儿。 招呼上孩子们在院里坐了,阿彩这才进了屋,对刚练完枪,正在洗脸的秦昭道:“阿昭,村里有几个孩子过来,都是你请他们家里来玩的?” 秦昭能有小伙伴,阿彩显得十分高兴。她和云瑞对秦昭再好,可秦昭到底更该有些同龄的玩伴才是。 “是黑子他们?”秦昭这才想起昨天和黑子的约定,她倒是把这事给忘的一干二净的。 “可不正是。” 秦昭胡乱擦干了脸上的水,笑道:“娘,是我约了他们来玩的,我实在闷的很,因此昨儿和黑子说了,让他们领我去村外转转。” “这怎么成?村外常有外乡人路过,若是不小心丢了你,我将来怎好向小郎君交待?” “娘,那我们不去村外,去后山脚玩半天,总成了吧?” 秦昭一边说,一边拉了阿彩的袖子晃。 “这,那只能在后山脚玩,千万别上山去,你们几个太小,山中野兽可不少。万一遇上危险,我将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会上山,只在山脚下玩。”就是真有野兽,那也是在深山之中,怎会跑到与村落相连的山脚来? 她就知道撒娇神马的,阿彩铁定抗不住,必是有求必应的。再说她本来也没打算去村外晃气悠。只不过若直说要去后山,阿彩也不会答应,还不如给她个选择题呢。 秦昭高高兴兴出了屋,和几个小朋友打了招呼,只是除了黑子,她一个也不认识。 那几个孩子开始还很拘谨,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惟有那个最高的那个男孩,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着看他们说话,除了给阿彩行了礼,并未说一句话。 “中午你们都来我家中吃饭吧。”阿彩一边送孩子们出门,一边在后面叮嘱着,“外面注意安全,别去河边,阿铁,黑子,阿昭年纪小,麻烦你们多照顾些儿,回来姑母做好吃的酬谢你们。” “是,阿彩姑母,请放心,小子必定会照顾好云昭妹妹的。” 原来他就是阿铁,秦昭不由打量了那个最高的男孩子一眼,昨儿黑子三句话不离他,倒是很崇拜他的样子。 离了大人的眼,几个孩子都活跃起来,其中一个女孩儿对云昭笑了笑,她圆圆一张脸,又因正是换牙的时候,这一笑,便露出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很是喜感,秦昭也不由笑了起来。 “昭妹妹,我从前就想来寻你玩呢,只是我娘说你病着,不许我们扰了你,昨儿黑子阿弟一说你邀了我们来玩,我可高兴了。这不,我阿兄也一起来了呢。” 被这么个换牙的小丫头叫妹妹,且这里几个,个个儿比自己高,秦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小腿,十分气短。 “昭妹妹?”那小丫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与她说话,却见她认真盯着自己的手脚,并不搭话,很有些担心这个漂亮的小妹妹不愿意理她。 “啊?”秦昭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那小丫头一笑,“你以后也可以常来寻我呀,只是我家离村里远些,要叫你们多绕路了。” “不怕不怕,”那小丫头这才开心起来,“我阿兄说,要多走路才不会生病。啊,我忘了说,我叫阿锡,今年七岁了,昭妹妹以后叫我阿锡就好。” 接着几人都做了自我介绍,另一个小丫头叫珠珠,大名朱珠,长的也是胖滚滚的,与名字十分贴切,笑起来嘴角会露出浅浅两个小酒窝,端的可爱。 除了阿铁,另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叫阿武,是珠珠的哥哥,和珠珠一样胖胖的,肥嘟嘟的脸上,笑起来时,一双小眼眯的只露出细细的一条缝来,看起来憨憨的样子,也够萌人的。 最大的便是十岁的阿铁了。 后山离云家足有一里多路,秦昭到底太小了,走了不过一半的路,已是气喘吁吁,反观阿锡的珠珠都生龙活虎的,秦昭再次抑郁了。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云昭妹妹,我来背你。”正想着,前面的阿铁已蹲了下来,回头对秦昭道。 她虽然只有四岁多,可因阿彩照顾的尽心,可不瘦呢,如何能不要脸的让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背着她?秦昭连忙摇头:“不成不成,我沉的很,还有一半路呢,别累着你,咱们走慢些儿就成。” 谁知阿铁却不理他,也不说话,只沉默的蹲在那里。 阿锡便道:“云昭妹妹,你还小呢,若是走痛了脚,阿彩姑母会心疼的。我阿兄力气大,我小时候阿兄也常背着我出去玩的。就让我阿兄背你呗。” 黑子也跟着劝道:“是,阿铁哥哥可厉害,上回我脚扭了,还是阿铁哥从后山把我背回家的呢。” 秦昭还想拒绝,可那小子蹲在那里十分坚持,黑子和阿锡老索性抱了她放到了阿铁的背上。秦昭怕自己跳下来再推倒了阿铁,只得让人十岁的小孩子给背了。暗中羞惭的泪流满面。没想到这小子竟是这么个倔强的性子。 后山远看青黛如缎,近了却不过是些松柏桦树,倒是山脚下有条小溪流潺潺而过,发出叮咚之声,尚有些意趣,溪边倒是水草肥美,还有些野菊艾草苍耳等植物。 “昭妹妹,如今山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蛇虫又多,平时没有阿铁哥哥跟着,我们也不敢上山呢。不过到了秋天,这里野菊全开了,会十分漂亮。” 大概黑子也看出了秦昭眼里的失望,想着自己昨天把之后山夸的和那天宫似的,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笑道:“咱们再往前去些,那边另有一条小河,如今正是捕虾捉蟹的好时候,不如今天咱们去捕些?回头送给阿昭。” 听说捕鱼,秦昭也来了劲,忙让阿铁把她放下,谢过阿铁,才笑咪咪的道:“好,咱们就去捕鱼,若是真能捕到,回头叫我娘烧给你们吃。” 几人一行,又往沿着溪流往东而去。 因人多,不便说话,黑子忍了一路,这会儿阿锡和珠珠兴高采烈的在路边摘着零星的野花,扑着蝴蝶,阿铁一个人沉默的在前面领路,阿武跳跳蹦蹦的跟在两个小丫头后面捣乱,黑子便悄悄拉了拉秦昭,落到后面,低声问道:“云昭妹妹,我昨儿托你的事,你可问了云姑父?他答应了么?” 能忍到现在才问,这娃也真不容易。 秦昭看着他一双纯净的象秋日天空一般的眼里,满满的期望,心里的答案,便说不出口,期期艾艾了半响,才道:“要不,我教你?黑子哥哥别嫌弃,我爹也夸我枪法练的好呢。” 拒绝,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秦昭叹气。又觉得自己很没节操,就为着心里一点愧疚叫一个六岁的孩子哥哥,她怎么就叫得出口? 果然,黑子露出极失望伤心的神情来。待看到秦昭的一副不落忍的眼神,心知自己叫她为难了,忙露出笑脸来:“行,要是妹妹不怕麻烦,也不嫌我烦,我就跟着妹妹学。” 秦昭才要说话,前面的阿铁却回过头来,对秦昭闷声道:“云昭妹妹又累了吗?我再背你一会儿,就快到了。” “不累不累,我和黑子说话呢。” “对,我们在说话。”黑子忙道。 阿铁也只笑了笑,便扭过头去继续走路。 那一笑却晃了秦昭的眼,原来这孩子,笑起来嘴角微弯,露出细细白亮的牙齿,竟然这么好看。小正太什么的,果然招人喜爱。 不一会儿,便到了黑子说的那条小河边。这条小河通着前面的一处湖泊,水流平缓,且也不深,只是水中长了水草,因此水质没有溪中的水清,并看不到河底。 “这水深吗?这么下河,会不会被淹了?” 黑子就拍了胸脯:“不怕,阿铁哥水性可好了,就是阿锡和珠珠,也会水,我们常来的。” 秦昭心想,我还是游泳健将呢,若是正常,便是你们掉到水里,我也救得起,但咱这个小身材,还是算了吧。 因听了他们的保证,秦昭也就放宽了心。一错眼的功夫,黑子和阿武已脱了外衣,只留了条裤子,光着上身欢快的跳下了水。 “啊,”一扭头的功夫,便听到一边和珠珠正辫着花环的阿锡大叫,秦昭一看,河里的两个小子正朝那两小丫头泼着水,而两个肇事者,却在河里如鱼儿一般,嬉嬉的笑着。 “阿铁哥,你也快脱了衣衫下来呀。” 秦昭朝着阿铁看过去,就见这小小少年涮一下红了脸,直红到了两耳根。 阿铁咳了一声,却只卷了裤脚,先是吩咐她们三个女孩子:“云昭妹妹,阿锡,还有珠珠,你们在岸上待着,别乱动,阿锡,你是姐姐,要看好云昭妹妹。” “阿兄放心好了,我和珠珠说好了要编个花环送给妹妹呢。” 阿铁这才小大人一般点了对,对秦昭道:“妹妹注意些儿,这河里水虽不深,可若掉下去也不是玩的,你只管在这树下坐着,也别晒了太阳才好。” 阿铁说着话,抬起袖子把树下的一块石头擦了擦,示意秦昭坐下。 这半天来,也就这会儿,这小少年的话多说了两句,秦昭乖巧的点了头,那边原坐在河边的阿锡的珠珠也挪了过来,陪坐在她身边。 阿铁这才放心的跳下河。 “阿铁哥,你怎么不脱衣服就下来了?” 阿武尖叫。 “闭嘴。” 秦昭原还奇怪,他们什么工具都未带来,这鱼怎么捕,等到一条一条的鱼被扔上岸后,秦昭才知道,捕鱼果然不是捕,原来是捞鱼。 三个小家伙在水里有如龙潜深渊一般自若自得,几个猛子扎下去,总能捞上条鱼来,虽有大有小,良秀不齐,却也叫秦昭深深的惊叹了。 当鱼一条一条扔上来时,阿锡和珠珠也不编花环了,阿锡小大人般嘱咐了一下秦昭:“妹妹别乱跑,我和珠珠去把这鱼窜上,要不然会再跳河里去的,哥哥们可就白费力气了。” ------------ 第九章 震摄 阿锡说完,把手上编了一大半的花环扎好,扣在了秦昭的头上,珠珠也嬉笑着从地上蹦了起来:“阿锡姐姐,你看着这些鱼儿,我去扯些草茎来。” 秦昭原还奇怪这些鱼要怎么收拾,他们来时也没有带着竹蒌类的东西。不一会儿,珠珠便抱了一小抱的草茎回来,扔在了地上,阿锡挑了些,搓成了绳子,两人便从地上捉了鱼,用草绳穿过鱼腮鱼嘴,三四条一串的,足窜了三四窜。 那些鱼是活鱼,被扔到地上,哪有不垂死争扎的?因此未被窜上时,在地上也是活蹦乱跳的,很不容易被抓住,因此等这些鱼被穿好,阿锡和珠珠两人也是儿狼狈不堪,小衣衫上早沾了泥桨,满身的鱼腥味。 秦昭看的欢乐,再等阿铁三人扔鱼上来时,她也忍不住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对着阿锡和珠珠叫道:“阿锡让让,珠珠也不许和我抢,这两条我来穿,我来穿。” 阿锡和珠珠都自以为是大姐姐,哪里会同她抢,只是看着她一身漂亮的衣衫,阿锡犹豫道:“别脏了妹妹的手,回头弄脏了衣衫,阿彩姑母会生气。” “不打紧,我娘顶疼我的。”衣服本来就是用来穿的,它的功能就是为人服务,若为一身衣服失了乐趣,岂非是本末倒置?秦昭一边说,一边已扑到正在路中间跳跃的鱼上。 可看着别人做的很容易的事,到了自己手上,却不容易,不提别的,那两条生命力十分强悍的鱼,她死活也捉不到手中,待好不容易捉到了,一不小心,又从手中滑溜了去,重重的摔到地上。 阿武这会儿又从河里探出头来,见三个小丫头在岸上闹的欢,也不提醒,直往秦昭怀里扔了条红鲤,秦昭这些日子练武,对袭击的反应,也比常人灵敏了三分,感觉到有东西往自己飞来,原想避开,可一个转身,那条鱼已入了怀。 她身体实在太小,那红鲤又足有一斤多重,秦昭一屁股被砸得坐到了地上。 这些日子很是养了些肉,因此这么一屁股坐到地上,倒也并不怎么疼。阿武哈哈大笑,可其它几个人却都张着嘴呆在那里。 阿锡到底大些,又是小姑娘,心细的很,她此刻真想叫她哥哥好好揍一顿阿武那混小子,阿彩姑母家的这个小妹妹,人长的象个小天仙,玉瓷娃娃一般,看着象是一碰就要碎了的,疼还来水及呢,阿武竟然敢拿鱼扔她,扔也就罢了,她那么小呢,这会儿跌倒了,要是哭了,可叫他们怎么办? 还有,那么漂亮的一般衣裙,整个朱家庄里,就是最富的六堂伯那一支的孩子,也没有穿的这么好的,这下算是彻底的脏了,回头要是阿彩姑母再也不让云昭妹妹同他们一起玩,哥哥的希望不是要落空?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阿彩姑母和云姑父对云昭妹妹有多疼爱?真正的捧在手里怕紧了,含在嘴中怕化了,现在,现在阿武竟然敢拿鱼砸她,这么小的妹妹,还被砸的跌坐在地上,回头阿彩姑母若是去他们家里告状,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阿锡和珠珠两人目瞪口呆,珠珠急的都哭了,只有阿武在那里没心没肺的笑,阿铁和黑子两个从河里浮出身子探出头,看到阿锡和珠珠两个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阿武在笑,不由看着向秦昭,只见这丫头正龇牙咧嘴的忍着疼,慌着忙着的掀起小裙裾,一下子捂住了怀里试图逃跑的鱼,又嘲阿锡和珠珠叫道:“阿锡阿珠,快过来帮忙,哈哈,我终于逮住啦。阿武,回头你再捉了鱼,也这么扔给我。” “成呢,回头我的鱼都给妹妹,”阿武没心没肺的笑着,“刚那条是红锂呢,咱们今年还从未捞过红鲤,都是妹妹带来的好运道。” 红鲤原是吉祥物,确实难得。 阿锡和珠珠终于回过神来,忙上前拉起秦昭,珠珠又从她裹着的裙裾里取了鱼,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心疼道:“这么漂亮的裙子,就这么脏了,可怎好?” 她们做梦都想拥有一件这样的裙子,可阿昭妹妹倒好,一点也没当回事。 阿铁见一场风波过去,只狠狠瞪了阿武一眼,阿武伸了伸舌头,冲着阿铁做了个黑脸,阿铁是知道这小子的性子的,无奈的摇了摇头,叮嘱岸上正帮着秦照弹掉屁股上的泥印的阿锡道:“阿锡,你照顾好云昭妹妹。” 黑子却是气的很,他虽比阿武还小一岁,可是水性却比阿武要好。阿昭妹妹多可爱多漂亮呀,就象天上的云彩一般,死阿武竟然敢欺负她,黑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听阿武鬼叫:“黑子,你干嘛,你……” 话还未说完,人已没没河水里,没了影子。 一时间,鱼也不捞了,两人在河里打着水仗,阿铁在边上笑看,三个小丫头在河岸上加油,清风烈日,天地间都是童音童语的笑闹声。 “喂,你们几个,在这里干嘛?” 正闹着,就听不远处有人喝道。 秦昭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十岁左右极是肥胖的小子,带着几个七八岁的男孩朝他们走来。 看到秦昭,那小子也是一愣,随即撇了撇嘴,冲着河里的阿铁,挑衅道:“阿铁,原来是你啊,我说今儿怎么没去我们家帮闲呢,就云家这小丫头片子,也值得你哄。你还不如哄哄爷爷我呢,回头我叫我大人多给你几个钱就是。” 原本还笑咪咪一脸阳光的阿铁,自看到这小子出现,脸色已黑的如锅底一般,只看了阿锡一眼。 阿锡会意,一步上前,把秦昭护在了身后。 阿铁和黑子还有阿武也从河里爬了起来,阿铁和黑子都未吱声,阿武却叫道:“朱八郎,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一脸横劲的朱八郎撇着嘴,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几窜鱼,道,“这几窜鱼,还有那条红鲤,都孝敬给我,今儿我就放过你们。” 秦昭前世做了一辈子纨绔,还没被人欺负过,如今这么个胖屁孩子,竟然还想从她手中夺食?便扒开阿锡和珠珠,从两人身后跳了出来,笑咪咪的冲着朱八郎道:“八戒哥哥,你想要鱼吗?” “什么八戒哥哥?”朱八郎在朱家庄里是横惯了的,平时走路都是鼻孔朝天,但秦昭实在长的漂亮可爱,这会儿又这么笑咪咪的,他恶狠狠的语气,也不由软了下来。 “八戒叫猪八戒,我爹爹讲故事的时候,告诉我,猪八戒是天庭里的天篷大元帅呢,我看猪八哥哥你这样威武,倒和那猪八戒的天篷元帅象的很,再说你不是朱家庄的人么?那肯定也姓猪了,叫你八戒,正合适呢。” 朱八郎一听,得意洋洋的冲着他的几个小跟班,还有阿铁几人牛哄哄的扫了一眼,很有些俾睨天下的味道:“算你小丫头有眼光,那鱼,我就给你留一窜吧。” 死肥仔,秦昭暗骂,什么叫给我留一窜,合着我们幸苦了一早上,这鱼是专为你捉的了? 阿铁忍了半响,早已忍不住,听了他这话,一步上前,秦昭看他全身紧崩,就这知道这沉默的小少年大概要发飚了,再看阿锡几人虽未作声,但看向阿铁,也是一脸的担扰。 这死肥仔穿的挺好,又这么嚣张,看样子他家在这朱家庄,是很有些体面,不大好得罪的。 秦昭便拉了拉阿铁的衣角,阿铁低头看了秦昭一眼,就见这小丫头正眯着眼冲自己笑,又眨了几眨。 阿铁虽不知道这丫头想干什么,却知道她一定有了鬼主意,便不再作声,只动了动身体,把秦昭护住。 秦昭见阿铁隐了怒气,便冲朱八郎道:“喂,八戒,咱们打个赌,好不好?你若赢了,这些鱼都送你,不仅如此,我爹爹昨天给我做的木马,也送你。” 一边说,一边从阿铁的身后跳到了朱八郎的跟前,然后一步一步又往河边扭。 木马什么的,朱八郎不稀罕,但打赌的事情,他倒有兴趣。何况这天篷元帅的八戒哥哥叫的他很是舒畅,便略入柔了些声音:“你说。” 秦昭忍了他鼻吼朝知的得瑟样,自己也退到了河边上,只一步,便能下河了。 便朝着朱八郎招了招手:“八戒你先过来,我再同你说。” 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而已,朱八郎走到秦昭边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昭笑着点了点头,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飞出一腿,向朱八郎扫去,角度是她早就算计好的,他那几个小跟班的离的远了些,此时想帮忙也帮不上,朱八郎要么挨了他这一腿,只要想躲开,势必身形不稳,落到河里去。 其实朱八郎就是不躲,她人小力微,跌上去也不疼。但躲避攻击,乃是人的替意识反应,朱八郎自然要躲,结果果然如秦昭所料,只听“咚”的一声,朱八郎已落在河中,沾起浪花片片。 众人都被这个意外惊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秦昭大叫:“啊,八戒,你怎么了?我来救你。” 然后众人眼前一花,就见秦昭也落入河中。 岸上的一众人再次呆住,半响没反应过来。 阿铁总算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比别人沉稳些,等反应过来朱八郎和云昭妹妹落了水,且水面上,竟然半天也没有两人的身影,且连根头发都未露出来,只看到河里一阵一阵水纹搅动,冒起水泡连连。心中也是大慌:“阿武黑子,还愣着干嘛,下去救人啊。” ------------ 第十章 节 释嫌 等几个小子纷纷跳到河中,一阵乱摸索,却什么也没捞到,从水里浮上来时,都急红了眼,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却见秦昭从几仗外的地方浮出了水面,甩了甩一头一脸的水,又从水中抬起一只手把擦了把脸,冲着岸上几个急红了眼的孩子嘿嘿一笑,这才把下面的朱八给拎了出来。 “阿铁快来帮忙,我把八戒拉上岸去。” 心里却是得意,大惩伤人,小惩怡情,死肥仔,让你得意,我不但要让你喝一肚子水,我以后还要以你的救命恩人自居,看你还敢在我面前得瑟。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的把朱八郎抬上了岸,此时的朱八郎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嚣张跋扈的影子,面色苍白,只有在那里咳嗽的份了。 阿锡则是把秦昭一把抱在了怀里,左右检查:“没事吧没事吧?” 珠珠更是在边上急问:“阿昭妹妹,要不要紧?可是吓死人了,阿彩姑母要是知道你竟然落了水,定是要急疯了的。” “阿锡,我没事呢。”秦昭阿锡和珠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先前玩时手上一手的泥巴,此时擦着眼泪,脸上早糊的东一条西一条的黑泥印,不由哈哈大笑,心里却暖的很,这两小姑娘的担心倒不是假的,语气虽是嗔怪,却更多的是心疼。 秦昭上辈子当惯了众纨绔里的老大,别人一向以她马首是瞻,谁欺负她,她便让谁吃些苦头,再加上她头脑冷静,智商极高,从小到大,她那圈子里的人,谁没吃过她几份苦?不过因她性子又极豁达,典型是个干完仗就忘的性子,从不记愁,时间久了,大家也知道了她的性格,倒还真不打不相识的交了几个死党,再加上她后台太硬,家里又有的是钱,也没有哪个真吃饱了撑的非要找她麻烦的。 因此她海阔天空逍遥自在的,倒也很是快乐幸福的生活了二十多年。 只可惜,上帝他老人家对谁都是公平了,她秦昭凭啥就能比别人过的快活?上帝给了开了一扇门,势必会把另一扇门关上。 那时候,她躺在天朝上京城一流医院的高级单间病房里,看着外面的天空,朝阳升起,落日殒落,数着生命的倒计时,对于那个把他捧在手心里二十多年,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她叫爸爸的男人,心里竟是半分怪怨也无。他再多情无情,再欺骗虚伪,至少明知她必死无疑,给还了她最好的医辽条件。 外公去世前说过,阿昭呀,你要做个豁达的人。 是,她看似是睚眦必报的人,其实却是个什么都不曾放过心上没心没肺的人。 可,这几个小人儿对她的关怀,却让她觉得心里软的异样。 朱八郎咳完了,也吐完了一肚子的水,缓过气来,这才用一种要杀人的眼光,狠狠的盯着秦昭。阿铁有些担扰也看了秦昭一眼,一步上前,把秦昭护在身后。 秦昭这才收回思绪,并未理会阿铁无言的维护,从阿铁身后稳稳的走出,一脸冰冷的回视朱八郎。 朱八郎从来也没见过这样冷的眼神,更何况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 他此时恨不得撕了秦昭,可他也不知道为何,秦昭的眼神,却让他想起在水下时,那种快要窒息了的,生不如死的感觉,忍不住就在秦昭目光的压迫下,生生打了个寒噤。 这丫头看起来甜美,可他却知道她活脱脱就是一个恶魔。 等到秦昭脸上的寒冰消融,露出笑来,朱八郎才觉得身上暖了一些,就听秦昭笑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先把朱八郎身边的几个小跟班的挥退了几步。因秦昭实在太小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秦昭飞出的那一腿是逼近朱八郎掉下河的关健,又见秦昭救了朱八郎,此时倒也听话的后退了开去。 秦昭这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猪八戒,你记着,以后我才是老大,你得听我的。” “你……” “你不听也可以,不过你若敢再欺负他们几个,下回,就不是喝几口水这么简单了。” “你敢!” 秦昭笑起来:“敢不敢,你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么?不过,你跟着我也不吃亏,到时候我教你枪法就是了。到时候你有一身好本事,想怎横着走,就怎么横着走,想想看,那得多拉风多气派?我爹的枪法,是不教人的,不过我可以呀,当然你若不想学,我就不勉强了。” 威逼利诱,她一向用的拿手的很。虽然心里因为朱八郎穿上胖小子来立威,且害他吃了苦头而心生歉意,并且感觉自己欺负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而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自己语气里刻意加上些阴森森的寒意。 拉风是个啥意叫,朱八郎不晓得,可气派他却是知道的。再说云姑父的枪法,村里哪个孩子不想学? 朱八郎虽人横些,可云家的枪法,他也是想学的,要不然看到阿铁几个死小子拍上了秦昭的马屁,他也不至于那么生气来砸场子。再说想让云姑父教他,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爹又不是没试探过,云姑父拒绝的很干脆。 那么跟着秦昭学,就是惟一的办法了。 他虽然觉得跟着个小屁女娃学什么枪法不大靠谱,可他此时若不同意,阿铁他们几个既能和秦昭这个丫头片子凑一起去,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到时候,他岂不是连阿铁都不如了?阿铁也就罢了,要是叫阿武和黑子也比他强,他如何忍得? “哼。”虽然是哼,气势却弱了许多。 秦昭暗笑,也不把这哼放在心上,只收了笑脸,冷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朱八郎直觉那一脸纯真笑容的下面,一定是在磨着獠牙,虽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点头表示自己愿意。 秦昭很有老大风犯的拍了拍朱八郎的肩膀,语重心肠道:“识时务者乃真俊杰,八戒,我看好你哦。” 说完,也不管朱八郎内心里早就泪流满面,笑嘻嘻的站了起来,冲着一干人道:“八戒说他很感激我救了他,并表示从此以后,惟我马首是瞻了。我也觉得和八戒有缘的很,以后我们可就都是朋友了。” “云昭妹妹,啥叫马首是瞻?” 朱八郎的一个小跟班大着胆子问道。 “噢,就是听我的话,我让上东,绝不往西的意思。” 马首是瞻是啥,大家都听不懂,但她这一句解释,大家都听懂了。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朱八郎,仿佛今日的太阳从西过出来似的。 朱八郎就觉得自己节操什么的,碎了一地,差点抑郁的吐血。 秦昭似笑非笑,警告的看了一眼朱八郎。 朱八郎尽管千般不愿意,也只得委屈的点了点头。 阿铁深深的看了看秦昭,便撇过头去。阿武却把秦昭和朱八郎的当了真,从前两拨人不和,没少发生冲突,阿铁哥哥虽然厉害,可八郎的跟班多,再加上他们实在也不能和朱八郎冲突太过,因此吃亏的大多是自己这一边,如今两边冰释前嫌,自然是最好的不过的事,便高兴的大叫:“那太好了,以后咱们一处玩,也不必再抢山头了。遇上李家庄的那帮混蛋小子,咱们一处使劲,非打得他们找不着北,看再敢在咱们面前张狂。” 有了一致的敌人,果然气氛热烈了起来,几个孩子都叫:“对对,我早就看那几个混蛋不顺眼了。” 朱八郎此时也恢复了生气,又见阿铁也难得的笑着看着他,也不知为何,便觉得高兴的很,很是豪气的挥了下手,道:“就李家庄那几小子,那是没遇上我,要是遇上我,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们,以后有阿铁帮忙,还有他们说话的地儿?阿铁,你说是不是?” 阿铁温和的笑了笑,也算是应了他的话。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秦昭也有些欣慰,朱八郎虽然蛮横了些,但到底是个不错的孩子。 “呀,阿昭妹妹,你的手!”阿锡和珠珠悬着的心安然回了肚,一定神,才发现秦昭的手臂在流血。 一时大家都看着秦昭的手臂,就见秦昭的袖子被撕了个长长的口子,手臂也流着血。 大概是在河里与朱八郎撕扯时,不小心被河中的石头划着的。 虽然有些儿疼,秦昭也不在意。对阿锡笑了笑:“阿锡珠珠你们别担心,我不疼呢。” “怎么会不疼?”阿锡一边说,一边把秦昭拉到河边,捧了水帮着秦昭清洗,又吩嘱那几个孩子,“你们去找止血的草来,捣碎了先给阿昭妹妹敷上,要不然一会儿回去,阿彩姑母要骂的。” 几个孩子一看秦昭一身的衣衫都湿的尽透,手上又流着血,想到回去一准儿要挨骂,谁不知道阿彩姑母和云姑父对这个惟一的女儿疼的紧?也不必阿锡再催,“哄”的一下,都往山中跑去寻草药了。 只有朱八郎还坐在那里,他因在河里受够了罪,一时身上也无力的很,见人都跑了,秦照手臂的口子够长,他都觉得疼,原先对秦昭的怨念,也去了大半,他其实心中也是很喜欢这个长的漂亮的妹妹的,便忍不住对留着照顾秦昭的阿锡和珠珠道:“草药估计也不顶什么事,上回我六哥拿回来的止血药丸好的很,我大家说还不会留疤痕,不如去我们家帮阿昭妹妹止血吧。” 阿锡想了一下,道:“那不成,七伯娘要是知道了,咱们谁都逃不了责罚。” 可看着秦昭手臂上还在貌着血珠,她听说大户人家的孩子,身上是不能留下疤痕的,要是云昭妹妹手臂上以后有了疤痕,那可如何是好?她长的这么漂亮,要是手臂上有了疤痕,小时候还没什么,长大了岂不是会遗憾的很?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心里便有些犹豫。 朱八郎见阿锡不同意,想了想,还是从地上挣扎了起来:“那你们等着,我家里取去。” 说完,也就跑了开去。 一时这里只余下三个女孩子,珠珠便道:“阿锡姐姐,我们扶着阿昭妹妹去那边石头上坐着吧,这树下又不见太阳,阿昭妹妹的衣服还湿着呢,若是冻着了,可就不好了。” 秦昭自然也同意。 中午的太阳烈的很,等一群男孩从山中采了草药回来时,秦昭手臂上的血已结了痂,衣服也干了大半,一张小脸被晒的通红。 阿铁便忙着捣药,被阿锡拦了:“这草药咱们带回去吧,朱八郎回去拿上好的止血药了,听说还不会留疤痕呢。” 阿铁闻言,也就应了,因秦昭坐在那里晒衣服,血也止了,看着一大捆的草药,阿锡便拉了珠珠去洗那些捆草药,说不准以后去集市上,也能换两个铜板儿呢。 几个男孩子见状,也欢欢喜喜的跟了过去,阿铁却留在秦昭身边,都人都走了,才对秦昭道:“云昭妹妹,以后别做危险的事情,刚才多吓人?还好朱八郎极少下水,若是他水性厉害,你可怎么办?” 其实秦昭打算把朱八郎骗下水整饬的时候,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要知道她前世上大学的时候,可是游泳健将,国家二级运动员呢,虽然现在不到五岁,可在水里对付朱八郎那胖小子,还是有些把握的,再说水里不比陆地,朱八郎就是再有力气,在水里也用不上,水中想使力,可是需要技巧的。 那朱八郎又得罪了她,她一向是个有气必要出了,绝不拖到第二天的性格,因此作出了判断后,自然要实施,再说,就算朱八郎的水性也好,她整不了他,可不叫自己吃亏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就算她可能吃亏,难道阿铁和黑子几人,还能不下水救她不成? 秦昭同相到自己的盘算,别人都只让是意外,却被他看了出来,便冲着阿铁一笑:“谢谢阿铁关心,我以后不会再这么莽撞了。” “对了,那个朱八戒,真的是什么天篷元帅吗?” 阿铁笑问,看秦昭叫朱八郎“八戒”时笑眼里的促狭,他可不相信什么朱八戒,真的是秦昭嘴里说的什么威武的天庭大元帅。真要是心甘情愿的觉得朱八郎威武,她还整出这一出干嘛? 果然,秦昭听他一问,便呵呵笑了起来:“是肥猪的猪,不是姓朱的朱。至于猪八戒,我说是天篷大元帅倒也不是假的,不过呢……” “不过什么?” “等有空我再讲给阿铁听呀。” ------------ 第十一章 节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直到后来,秦昭给一众孩子讲了《西游记》,朱八郎才惊觉自己威武的天庭大元帅,竟然是一只背媳妇的蠢猪,并且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叫了他好久的八戒哥哥,在他的强烈或暗示或明显的要求下,也再不肯更改称呼了。 那个时候,朱八郎才惊觉,那个夏日明亮的早晨,在朱家庄后山的小河边,从遇上秦昭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他一生里忍辱负重的悲愤生活的开始。 而他连反抗也无从反抗,秦昭同学已经用她开始时的威逼利诱,后来的武力征服,再加上她头脑里永远不尽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把朱家庄,甚至后来的李家庄的丫头小子们,收服的服服贴贴的。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朱八郎拿了足一小瓶的药来,由着阿锡的珠珠小心翼翼的帮着秦昭上了药,一群孩子,这才浩浩荡荡的送秦昭回家。 此时早到了晌午时分,见秦昭还没回来,阿彩做好了饭,正焦急的在门口张望。 远远的看到一群孩子说说笑笑的簇拥着秦昭而来,先是放了心,正堆起笑脸,夸孩子们几句,近了一看,秦昭的衣衫明显是沾了水晒干的样子,头发也是凌乱不堪,手臂上的袖子早撕了个大口子,且明显有伤痕,不由大惊,上前便拉了秦昭,心疼的拉起秦昭的手细看,见那划过的伤痕虽说不深,可足了一指长短,心疼的直抽凉气:“阿昭,你这是怎么了?” 孩子们都不敢答话,阿彩姑母虽说是投奔回朱家村的,可是因着云姑父一身武艺了得,帮了村里大忙,人又忠厚平正,便是族长老人家对云姑父都尊敬的很,云昭妹妹是阿彩姑母和云姑父的掌上明珠,平时疼的紧,这会儿受了伤,若是阿彩姑母生气了,他们回家,一顿揍是少不了的。 “娘亲,我没事儿,是我调皮弄伤的,八郎还特地回家取了最好的药给我敷了呢,不信娘你闻闻,这药连味儿都香的很,八郎说,他家也就才两瓶儿,八郎直送了我一整瓶呢,他说敷上一旬,连疤都不会留,而且上了这药,我也不疼。” “是啊是啊,”朱八郎忙肯定道,“肯定不会留疤,也不会疼,我六哥说,这是西域传过来的药,咱们大卫国都没有。” 阿彩见孩子们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 “娘,咱们家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吃?我想请我的朋友在家里吃饭,可好?” 阿彩无奈的揉了揉云昭的头,柔声道:“做了汤饼,还烙了好些馍,尽够吃的。” 秦昭便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们入了院,阿彩拉着秦昭进了内屋里,为她洗漱干净,又从头到脚换了干净的衣裙,这才放她出来,自去为孩子们准备饭食不提。 阿铁和阿锡极是懂事,见阿彩姑母忙碌,便去帮忙收拾带回来的鱼,不过小半个时辰,饭食便上了桌,除了汤饼烙馍,另煮了几个素菜,并一锅煮鱼。 那鱼孩子们吃的都香,可秦昭却是食不下咽。 这个时空的饮食也太不讲究了,有限的几样菜都是煮菜,前世享受惯了的秦昭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她前世虽是纨绔一枚,但那样有家世背景,该玩的一样没有拉下,且做什么都能几分样子,骑术不错,射击精通,游泳更是专业水准,至于玩车什么的,哪个纨绔不会?可这些都不过是大家都玩的东西,惟有吃上头,她和她外公一般,是十分讲究的,非旦品味非凡,厨艺上头,更是当着兴趣,因此于菜肴上,很有几手。 可怜现在阿彩是绝不会让她进厨房动手的。而且她现在还太小,也不可能天才一般的,做出几个这世界还没有的惊世骇俗的菜来。 好在首次同这么多孩子一道吃饭,一顿饭倒也热闹,等吃完了,饭食菜品,竟是一点不剩。 午后秦昭要午睡,孩子们也都散了,道是明日再来。 阿彩虽不愿意,可也不好直接与孩子们说明。等人都散了,看着秦昭一个上午便被晒的又红又黑的小脸,还有一双亮亮的眼,不由叹气:“阿昭,可能答应我,以后不许胡闹了?” 秦昭笑道:“娘,总闷着会生病的。” 不管是郎君,还是阿昭,从前娘子管教的时候,也绝不娇养。阿昭当初虽小,可世家的女郎君们,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阿彩也不至于就把秦昭拘在家中。 只是,阿昭她怎能同村里的孩子们一般胡闹呢?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阿彩第一次为秦昭的教养问题而觉得愁了。 若是郎君能早几年来接阿昭还好,若是等阿昭长到十多岁,这样的乡间阿昭能学到什么?将来回去,岂不叫人笑话? 若阿昭叫人笑话了,她和云郎,如何对得起娘子的嘱托? 这事,晚上等云郎回来,必须得好好商议才成。 秦昭却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起床后吃了点瓜果,便去了院中的树下,一边乘凉,一边认真的练着字。 还好伤的是左臂,要不然,估计练字的事情,也得拖上几天了。 秦昭前世也在外公的压迫下练过几天毛笔字,只可惜她不喜欢,因此练了些日子,也就丢了开去。 如今却不能不认真识字练字。 一来此时的字全是繁体字,她能勉强认得一些,却不会写。二来此时小篆也是通用的字,这她可真就一个也不识得了。三来,这会儿的诗文并无断句,她若不学习,那么一口气读兴许能读下来,但什么意思她明白么?就将来就等着当文盲吧。 任何进代,想要活得好,文盲是当不得的。而且秦昭也隐隐的猜测到,自己真实的身世,只怕并不简单,她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村落里生活一辈子。 不管是什么世界,所谓自由,都是留给强者的。 练完字,已是日落西斜。晚上的风有些凉意,阿彩拿了衣衫帮秦昭添上,秦昭便与她商量:“娘,我清晨练剑,早膳过后读书练字,下午和庄子里的小伙伴们出去玩,可好?我和阿铁还有八郎他们都约好了的。” 秦昭故意把“约好了的”几个字咬的重了一些。 不管是阿彩还是云瑞,都是极守信之人。平时教育她时,也把守信二字,当作做人的准则。自然不能叫她失信于人。 阿彩点了点她的额头,秦昭这点小心思,她如何揣度不出?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同他们一处玩,倒没什么,可不能因着自己贪玩,再叫自己受了伤。且若因着自己贪玩耽搁了别人的事情。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娘亲怎么这么说?” 阿彩叹道:“阿昭想玩,且是按排好学业之后,我和云郎自不会拦你,从前娘子也不拦你和小郎君玩闹的,只是八郎那几个孩子也还罢了,阿铁阿锡,还有黑子,岂能天天与你一处玩闹?” “为什么他们不成?” “咱们庄子,除了六房一支,还有族长家一支,家里尚过得去,八郎的爹是六房当家阿郎的嫡亲兄弟,两家并未分家,庄中大半人家,乃是他家的佃户,他自然同其它孩子不一样,不需要顾着家计,可是阿铁他们则不一样。阿铁和阿锡爹爹去世的早,母亲又一直病着,一家嚼用,还有阿铁娘的药,都靠兄妹二人想办法赚来。而黑子,从前他爹在家时还好,后来他爹跟着商队去西域,谁知几年未归,亦无音讯,年前还有他哥哥跟着上山打猎,好歹也能糊住一家人的嘴。冬天时黑子的哥哥阿白上山猎狩,受了重伤,摔折了腿,至今还不能下床呢,将来只怕也好不了,黑子虽小,却也得在家里帮着他娘做些家务,偶或去六房帮忙,好歹赚些吃食,若是日日与你玩闹,家里如何过得下去?” “难道村人就不能帮衬吗?”难怪今日朱八郎一开口,便说叫他老子多赏阿铁几个钱呢。 秦昭一直觉得这个古代的村落里,村民十分纯朴互助,按她想来,村里基本上都是同族,除了她家是外来户外,古代又最重家族观念的,就是阿铁和黑子两家日子艰难,也当有村人帮助才对。 “阿昭还小,自然不懂,咱们朱家庄虽说山好水好,虽有塞外小江南之称,可到底不是商路必经之所,本就闭塞,因此除了族长一支和六房一支有人在外为官,日子好过些,其它哪家日子都不甚好过,就算有心帮衬,也是有心无力。大多人家,都是吃了上顿无有下顿的,哪里帮衬得上?” “竟然这么穷?” 阿彩叹了口气。 秦昭皱了皱眉。 贫穷神马的,离她的世界实在太远了些。 虽说如今她的日子照她看来,也清苦的很,但有阿彩和云瑞两人在,就算没有当初逃出来时带的金银细软,凭云瑞的本事,也决不可能真让她过穷的吃不上饭的日子。何况现在她不管是每天吃的,还是身上穿的,村里的孩子,都无人可比。她原还以为只是乡庄人家的孩子,不如自己这般讲究来。 看他们穿的,除了朱八郎还算齐整,其它的,哪个不是破破烂烂的? 至于读书识字,那些孩子,更是想也不能想。纸笔是多么金贵的东西?照着阿彩的说法,庄子里能买得起的,又有几家?可孩子们不读书,怎么能行?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困在这小村落里?她是从义务教育制的世界里穿越来的,在她心里,没有比受教育更重要的事情了。 再则,她其实也了解,连小篆都是通用字的年代,教育的普及可想而知。读书,受教育的机会,只怕是只有金字塔顶端的一群人,才有享受的资格。就算有了钱买笔墨纸砚,老师哪里来? 秦昭第一次,添了心思。那几个孩子破破烂烂的衣服,纯真的笑脸,总是在她眼前晃荡。 因此直到晚上云瑞回来,都有些恹恹的。 用了晚膳,云瑞检查了她的字,便皱了眉头:“阿昭,今天的字怎么退步了?” “有吗?”因着左手不按着纸,且累了一上午,下午练字时确实有些浮躁和使不上力。 阿彩在一边道:“阿昭左臂划伤,字写的差些,也是有的。” 云瑞一听,拉过秦昭的手臂看了一眼,已是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秦昭从来没见过云瑞这种全身上下都是杀意的样子,心里一下子也有些紧张,忙道:“是,是我不小心划伤的,对,是不小心。” “说实话。” 秦昭抑郁了。 小孩子划伤神马的,很正常好不好?小时候她和部队大院里的小子们干仗,额头破了的时候,外公只要听说她打赢了,便只有哈哈大笑,哪有这样铁青着脸一副要杀人的表情,那时候她妈妈还在,有时候心疼起来,外公还说,小孩子,就得摔摔打打的才结实。 也不知为何,秦昭在云瑞的注目下,扯谎的话便说不出口,只得老老实实把上午的事情交待了一下,并且保证:“我真的是有把握,才拉朱八郎下水的,再说阿铁和黑子他们都在边上,我也吃不了亏。就是朱八郎,也绝不会真出事。” 等她解释完,云瑞的脸色才好了些。心里想着阿昭这样不肯吃亏并且敢于对欺负自己的人下手的心性,对于阿昭这样的身世而言,未必是件坏事。就是小郎君若知道他的妹妹如此,想必也是高兴的。 “这次就算了,只是阿昭你需记着,你是阿昭,是咱们大卫国最尊贵的人家的女郎君,别说这小小的朱家庄,就是整个凉州城,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 第十二章 节 残酷现实 对于云瑞的话,秦昭很不以为然。 什么大卫最尊贵的身份,什么整个凉州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若真尊贵,她何以落入这么个一年四季有近一半时间都天寒地冻的西北苦寒之地来?就是一身本事的云瑞,还有阿彩二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低调,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再说,她不是不知道云瑞和阿彩二人,都在盼着有一天她能安然回到京城洛阳,就是秦昭自己,也不想在这个小山村里困一辈子,但她的不想,可不是为了回什么劳什子的京城,她想的是以后能有机会走出去,也看地看这古代的大卫国的湖风山色,锦绣河山呢。 可是,老实说秦昭对他二人想的回长安,认祖归宗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原因很简单,再美好的生活,也看有没有病享受,很显然,她既然能流落到此处,京城那里等待她的,就一定不只是富贵荣华。何况京城的那些人,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大概是因为秦昭和朱八郎的冲突,云瑞认真想了两天,还是决定教秦昭一套剑法,这套剑法却不是先前教的枪法那样的花拳绣腿,而是具有攻击力的实战剑法。 云瑞原是越国公罗家打小培养的护卫,后来被越国公送给秦昭的娘单念,并且跟着单念在鲁国公府也待过几年,后来单念嫁到秦家,云瑞也跟着到了秦家,因此不论是罗家的枪法,鲁国公陈家的拳法和斧,还有秦家的剑,云瑞都有涉猎,只不过后两样兵器武艺,不如他的枪法因多年勤练,而更精湛而已,所以云瑞对敌时,也一直以枪法为主。 云瑞教秦昭的这套剑法,则是集三家之长,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剑法,因此与秦家有名的剑法并不相同,更不怕为人认出。 秦昭跟着练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云瑞教的这套剑法,果然比她之前练的枪法,要有威力的多。 不过她只有四岁多,就算心里清楚这剑法不错,真使出来,也不过是看着更象样子而已。 因此每日午后与几个孩子一道玩耍时,她便弃了那套枪法,而改教他们剑法。 而地点,自然是后山脚下。 其它人也则罢了,阿铁跟着练了些日子,一套剑法已使的有模有样。 几个孩子里,阿武最是贪玩不上心,学了几个月,仍旧使不出几招,黑子却因家中原因,并不是每日都会来寻秦昭,惟有阿铁每日午后必定如约出现。至于朱八郎,虽然来的最勤,但他和另几个孩子学剑的目的原就不一样,凑热闹的成份具多,所以竟是除了阿武外,练的最不象样子的。 秦昭原本就是教着玩打发时间,因此也懒得管他们究竟学的如何,至于阿锡和珠珠,不过凑个热闹而已,反是秦昭教他们认字时,除了阿铁外,两个小姑娘学的最快。 转眼间,日子就在这样即紧张又平淡的时光里,又过了一年,,凉州的天气过了寒食节,已经慢慢回暖。 秦昭发现黑子已经一周没有出现了,便是冬日里天气最寒冷的时候,黑子也从来没有一边数日缺席过。 几人练了剑,秦昭便问阿铁:“黑子最近都在忙什么?” 一时大家都默了下来,朱八郎见大家都不出声,就嘿了一声:“黑子随族长家阿南哥去县里了。” “他随阿南哥去县里干嘛?” 见朱八郎开了口,阿武跟着道:“阿昭妹妹,是黑子不叫我们告诉你的。” 朱八郎奇道:“这又有什么不好跟阿昭说的?阿南哥一个朋友家里有个小郎君需要个小厮,刚好前些日子黑子娘求到族长爷爷家里,阿南哥见黑子机灵,他朋友托了他寻个机灵的,阿南哥便把黑子介绍了去,这几天未回,想来是人家觉得黑子不错,给留下了。” “不是说黑子娘病了吗?他哥哥如今腿脚又不便利,黑子再一走,他们家……” 秦昭皱眉道。 阿铁这才开口:“黑子走前托我照顾他娘,我每日晚上,都会去他们家一趟帮十八婶娘做些家务活的。阿昭不用担心,十八婶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黑子爹在族中同辈里排行十八,十八婶娘,说的便是黑子的娘。 也就是说,以后秦昭也很难见到那个可爱机灵的孩子了。 黑子也不过才不到八岁的年纪,就去给人家当奴婢。 秦昭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阿昭妹妹,你别担心,其实去朱门富贵人家,说不准黑子过的更好呢。”阿锡到底是女孩子,心细的很,见秦昭脸上表情黯然,忙接过话题,安慰道。 朱八郎也道:“对,阿南哥说买了黑子的那家人,日子好的很,他那朋友也是不错人,并不会打骂黑子,要不然阿南哥也不会把黑子送了去。” 秦昭有些烦躁的丢了木剑,挑了块平整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也知道,这些日子,阿铁他们能坚持过来,有多难得。 穷。穷人是没有活路的。 但凡能过得下去,十八婶娘,又怎会舍得让黑子去人家为奴为婢? 秦昭看了众人一眼,这里除了她,也就是朱八郎的日子过的不错。每一个人都在和贫苦的生活斗争着,无忧无虑的,也只她和朱八郎二人而已。 而象现在一样,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又还能保持多久呢? “咱们得想法子争些钱才是。”秦昭看了众人一眼,道。 这话一出口,一众人都面面相觑。 连大人都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争钱,哪里是说的这么容易的? 更何况庄人早就习惯了靠山吃山的生活,除了种的那点谷物之外,惟一能换来钱财的,也只有打猎一途罢了。再不然,就是年龄大了,随着村里在外讨生活的人一道往西去。 而他们这这几个人的年龄,显然都不适合,而且一旦出去讨生活,什么时候能回村庄,或者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但凡家里能过得去,又怎会叫孩子去冒那样的风险。 西边因前几年战事紧张,大卫国过来的往西域去的商队,都比从前少了不少,这些,秦昭也听人议论了不少。受外面大环境的影响,因此这两年来,连山中打来的猎物,都不如从前卖得上钱,所以村民的生活,是越过越紧。 不过听云瑞说,自去年秋时开始,因为安西都护府对着西突厥大胜了一场,西边诸小国倒是安稳了不少,因此长安那边过来的商队,也慢慢多了起来。 秦昭无心再教大家认字,便问朱八郎:“八戒,咱们村离平安镇有多远?平常来镇上的商队多不多?” “咱们庄离平安镇倒也不算远,大概二十里路。不过商队来的并不多,倒是咱们西南的黄马集和扎兰屯上,商队比较多。那里是个大镇,商队常落脚在那里补给。” “离咱们这儿有多远?” “不近呢,两地离咱们平安镇,都足有四五十里路。” 四五十里路,若是开车,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可在这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确实不算近了。 “云昭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法子赚钱呗。”秦昭笑道。 除了去集市上卖猎物,或者卖些山中的特产,他们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因此大家都觉得秦昭有些异想天开了,再说她满打满算的,秦昭是正月里的生辰,现在也不过才五半岁的年纪,别说她娇生惯养长到现在的,就是已经年前入冬时,随着村人一道进山打猎的阿铁,也一样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见大家都不出声,秦昭又问朱八郎:“你去过黄马集和扎兰屯?” “扎兰屯没有过去,不过黄马集前年去过一次,我阿爹带我去的,那回是去接我小叔。好家伙,黄马集上什么都有卖的,还有大酒楼呢,我小叔还请了我爹去酒楼里吃了顿,里面吃的菜式,咱们都没见过的。” 朱八郎的小叔,便在青州下面的一个县里当个县令,上回回乡,也是因着回乡成亲。 秦昭对他小叔没啥兴趣,可听说酒楼,倒是眼前一亮。 但旋即便歇了心思。 她做得一手好菜又如何?她只有五岁,诚然古人早熟了些,而她也因着个子比平常孩子高,看着倒有六七岁的样子,可五岁就是五岁,难不成她还能去开酒楼不成?就算她能,阿彩和云瑞若是同意,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秦昭先是突然神采奕奕,再而无精打采的垂下头去,阿铁疑惑道:“阿昭妹妹?” 秦昭摇了摇头,打起精神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几个孩子纷纷起身,先是送秦昭回家,路上朱八郎道:“阿昭妹妹,我明天跟着我阿爹去集上,家里的杂货铺子也进货,我爹说去看看,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你家杂货铺子里都卖什么?” “什么都卖,有时候也会帮村里人代卖山货什么的。对了,我家在黄马集上也有了铺子了。” 朱八郎家在平安镇上有铺子,秦昭是知道的,不过倒没听说在黄马镇也开了铺子,便笑道:“什么时候开的?也卖杂货?” “上个月才盘下的铺子,我听我爹说,那铺子大了些,原是长安一个行商的铺子,因有了急事回长安,这才便宜卖了的。不过因铺子大,卖杂货并不合适,再说黄马集往来的都是客商,杂货的生意只怕不会好,我爹倒是想开食肆,道是如今往西的商队越来越多,食肆的生意应该不会差,可咱们家哪里去找好厨子呢。那些客商又都是长安城来的,嘴叼着呢,一般的吃食,人家也看不上。” “你爹果真想开食肆?”秦昭喜道,朱八郎的话,就如黑暗里闪过的一道光,刹时照亮的秦昭的眼。 “也就那么一说而已。咱家请不到好厨子,再说黄马集有大酒楼,小食肆也有不少,咱们没有好饭菜,谁能去吃?我阿娘说,不行就和咱们镇上一样,先卖杂货试试呗。” 不时就到了秦昭家,阿彩见她今日回来的早,诧异道:“今儿怎回来的这般早?”又邀请孩子们家里玩,阿铁几人却想着回去帮着做些家务,纷纷告辞而去。 朱八郎却是留到最后,仍不忘问道:“阿昭妹妹,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 秦昭笑道:“八戒,你阿爹今日在家么?” “在呀,要不我哪能说明天跟他一道去镇上呢。” 秦昭想了想,笑道:“那你先别忙着走,回头我送些东西给你,你带回家去让你爹爹看看,怎样?” 朱八郎自然说好。他反正闲着没事,回到家里也无趣,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云昭玩呢。 秦昭便问阿彩:“娘,咱家的精面,可还有?” ------------ 第十三章 节 创造机会 “昨儿你阿爹刚从集市上换了两升面回来,阿昭想吃汤饼?” 所谓汤饼,也就是面条。 秦昭不置可否,又问阿彩:“我记得阿爹昨儿还带了些豆腐回来,可还有余的?另外,咱家可有啥蔬菜?” “冬里储的大白菘还有几棵,一早上我又去割了一茬早韭菜。” “鸡蛋有么?” “前儿阿铁娘送了几个,给你煮了几个做了早膳,还余六七个呢。阿昭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想吃什么,娘给你做。”阿昭如今对吃食越来越上心,阿彩为着这里的出产并不丰富,每日餐桌上只有那限的几样,十分为难。只是她已经很尽力了,便是拿着钱,也买不来东西,实在无能为力的很。 秦昭笑道:“阿昭听李家庄李庄主家的李三娘说起几种吃食,想让娘试试,阿昭还特地问了怎么个做法呢,听李三娘说做起来也简单的很。” “这,”阿彩有些犹疑,若只是问问,哪里就能做成? “娘,真的很美味,李三娘还从家里带给我们尝过呢,不信你问八戒。”秦昭一边说,一边朝朱八郎使了个眼色。 “是,是,阿彩姑母,那吃食实在美味,小子现在都记得呢。” 秦昭给了朱八郎一个赞许的眼神,朱八郎难得接受到来自老大的毫不掩饰赞许,得意的扬起下巴。 阿彩一向疼她,想着便是不好,也不过浪费些粮食罢了,再则近来阿昭每回突发奇想给她支的招数用到做饭食上,总能比从前更美味些,便笑道:“那阿昭告诉娘,那吃食怎个做法?” 秦昭便拉着阿彩去了灶间,先是取了两块豆腐,洗了手揉碎,又选了些洗净的小菘菜,让阿彩切细剁碎,加上适量的盐和油,与辗碎了的豆腐一道拌好,做好了一样饺子馅。 接着,又让阿彩取了鸡蛋,打到盆中,加了些水和麦面,搅拌好,让阿彩生了小火,摊成了鸡蛋饼,再把鸡蛋饼也剁成米粒大的小细丁放着,又让阿彩把韭菜洗净晾干,一样切的碎碎的,加上油盐,与鸡蛋丁抖好。 “阿昭,怎么把这些全切碎了?这是要做什么?” 秦昭笑道:“一会儿娘就知道了,现在,咱们得开始和面了。娘,娘把面粉调成比做汤饼再和软些的硬度,调好了您来揉和,然后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皮儿,我再告诉娘怎么做。” 阿彩从前服侍秦昭时,哪里需要她做饭食?虽不精通厨艺,不过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也算练了出来,精细的食物虽然做不了,几个点心还是能做的,而汤饼因是平日里的主食,所以擀面的技术,倒是说得过去。 不一会儿,阿彩便揉好了面,又照着秦昭的要求,擀成了一张薄薄的大面皮,秦昭早就准备了一只茶盅,照着大面皮儿,一下一下的压了下去。其实饺皮一个一个擀出来才好,但为了省事,便用了这么个取巧的法子。等一整张面皮全压成了一个一个的圈印,秦昭指挥着阿彩把压好的圆面皮儿取了出来,开始教阿彩如何包出各式花样的饺子。 朱八郎在边上看的好奇,虽然很想问问秦昭这是在做什么,可刚才还吹牛自己吃过,只得强忍着心中的好奇,又见秦昭在那里包的有趣,便也想动手。却被秦昭赶了开去:“八戒,你若无事,帮着去灶下烧火去,先给烧一锅滚开的水,回头有用呢。” 阿彩嗔了秦昭一眼:“八郎是客,怎好叫他做这些事情?君子远庖厨,哪有叫男子做灶间的活计的。” “姑母,阿昭妹妹让我烧水,您要是不让我烧,明儿她准得寻我的不是,再说了,黑子阿铁都会做饭食,我为啥就不能做呢?我这就去烧水。” 秦昭得意的瞥了阿彩一眼,并对朱八郎进行了口头表扬:“八戒,我如今这么看着,倒觉得你比阿铁还能干。” 这话朱八郎爱听,不管任何事情,只要能压得住阿铁,他就就觉得通身舒畅,高高兴兴的去了灶下。 要说火折子这个东西,秦昭是整不了,可男孩子就不没有水会玩火的,烧火的事情,朱八郎虽说没有干过,但在山间寻着野物,烧烤,却是几人常干的,因此让他灶下生火烧水,倒也没有难住他。 阿彩也就随了他,她原是手极巧的人,秦昭教了几次,已掌握了包饺子的要领,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两盆的馅料,已包掉了大半。 因是用茶盅压的面皮,中间堆碎的面皮也余下了不少,秦昭又让阿彩把这些面皮揉了,搓成长条,切成小段,压成薄薄的面饼儿,把余下的馅料,包成了包子。 而那边,朱八郎早烧开了两锅水。 秦昭先把韭菜饺子全部下了锅,这才想起来,家里没有蒸笼。 刚好云瑞回了家,秦昭便拉着云瑞去了院里,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图,让云瑞现赶着,做了一个可以蒸包子和蒸饺的托底。 等云瑞动手,秦昭再跑回灶间,寻了个小凳子站上去,看着大锅里的水饺,并慢慢添些冷水搅拌,省得饺子粘了锅底,给煮坏了。 不一会儿,一锅的水饺都浮上了水面,在沸水里翻腾不已,有如一只只白胖的小猪一般,甚是可爱,而韭菜的香味,也迷漫了整个灶间,直飘到院中。 秦昭让阿彩小心的把了漏勺,把饺子起了锅,盛到了盘中。 朱八郎闻着香气,已从灶后跳了出来:“阿昭妹妹,这就能吃了?” 秦昭笑着点头:“可以了,”一边说,一边剃了筷子给朱八郎和阿彩,“八戒,娘,你们先尝尝味道如何,只是有些烫,注意别烫了嘴。” 朱八郎就不必说了,筷子都未用,只接用手捻了一只,放在嘴边吹了吹,便扔进嘴中,一边吃,一边赞道:“香,真香。可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吃食呢,阿昭,这叫什么?” 才刚还信誓旦旦的吹吃过,这会儿又问它这是什么,秦昭怕他说漏了嘴,背着阿彩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这才笑咪咪的道:“李三娘不是说了么,这叫弯弯顺,寓意一路皆顺的意思,这寓意好着呢,味道又不错,若是食肆里卖这个,往来客商,必定爱吃的。娘,你也尝尝呀,我给爹爹也揣些儿过去。” 阿彩见朱八郎吃的香,也忍不住挟了一个,放在嘴中细细品尝,确实是香的很,又忙问秦昭:“这些豆腐馅料的,也煮了?” “这些先不煮,等爹爹做好了工具,一会儿蒸了吃,一样好吃的很,咱们再等会儿。对了,这些煮的弯弯顺儿,娘你回头记得留些儿,让朱八郎带回去给他阿爹和阿娘也尝尝。” 秦昭一边说着话,一边端了一盘子煮好的饺子去了院中,云瑞已劈好了做蒸托用的木条,秦昭先召呼云瑞把盘中的饺子吃了,自己则入了屋,寻了些阿彩做针线时用的线来,把木条绑面了圆形,拿进厨房里放到锅中试了试,刚好到锅中间的位置。秦昭便在锅中又添了些水,洗了块干净的布垫上,又在布上洒了水防着饼子沾在上面,这才把豆腐饺一个一个小心的码在布上。 朱八郎一个一个,已是吃了一盘,秦昭道:“八戒,先别忙着吃,留些儿肚子,一会儿有得你吃。继续烧水。” 朱八郎念念不舍的看了余下的两盘水饺,却不敢反抗秦昭的命令,只得老老实实坐到了灶下添材火。 等豆腐饺分几锅蒸好,接着又蒸了包子,秦昭又让阿彩取了块豆腐,拿了些小菘菜,并兑了些面粉,做了一锅豆腐汤,等煮好,又在汤里洒了些胡椒粉,每人盛了一大碗,端到院中古柏树下的石桌上,一家人并着朱八郎这个小客人,美美的吃了一顿。虽是早春天气,春寒料峭,却是吃的一头脸的汗。 除了汤水,两样饺子并包子,阿彩都用盘子装好,放到了食盒里,让朱八郎提回家去。 朱八郎这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给阿彩和云瑞行了辞礼,便要出门,秦昭难得主动的提出要送他出院,朱八郎受宠若惊,到了院外,秦昭才道:“八戒,你路上不许偷吃,这几样吃食,你给你阿爹尝尝,问问他,若是开食肆,这吃食能卖不能卖?你告诉你阿爹,我娘亲还会好些点心和汤水,就是做菜,我娘亲原是在大富人家做过活计的,会好些长安贵人爱吃的菜肴呢,你家要开食肆,我就说服我娘亲就把做菜的法子教给你家。你千万记得,与你阿爹说的时候,得说是我娘做的吃食,就是菜肴,你也得说是我娘的手艺,不过,你阿爹若是有兴趣,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秦昭年纪虽小,却一肚子鬼点子,整起人来,那手段也是一出又一出的,朱八郎早就习惯了,因此对她说的这些话,并不奇怪,只是好奇她要提什么条件。 “反正不是什么大条件,容易的很,你先别问,若你阿爹有兴趣,你再来问我。你若是把这事儿办好了,回头有你的好处。” “成咧,阿昭妹妹你放心,我一准儿办好。” “先别说大话,”秦昭小大人一般挥了挥手,“赶紧家去,天都黑了,你这么迟不归,回家不吃一顿棒子,就是运道好了。” “那不至于,只看这几样好吃食份上,我阿爹阿娘也不会骂我。”朱八郎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送走朱八郎,秦昭回了院,阿彩已把桌子收拾干净,正在灶间洗着碗,云瑞检查了一会儿秦昭的课业,便开始接着教秦昭认字。 秦昭跟着云瑞认了一年多的字,就是小篆,也识的差不多了,可家里却是一本书都没有,秦昭便问云瑞:“爹,你下回能不能带几本书回来?” 就是秦昭不提,云瑞也一直想着书的事情。 光教认识肯定是不行的。认字,不就是为了能看书么?不读书,又如何能把秦昭教导好?让她成为一个有学识的女郎君?只有书,也是不成的,还得有好的先生教导才成。 云瑞和阿彩为这个问题苦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他两的水平,教教秦昭认字还成,若是讲学,他们哪有那样的水平?好在秦昭现在还小,等再过一两年,却是耽误不得了。 只是,别说先生了,只书本,这方圆几十里,就没处寻去。镇上哪有书卖?若想买,至少也得去县城才行。就是秦昭如今用的纸笔,那还是因为六房的老七家开了杂货铺,托他们从县里买来的。 可安县的县城离这里足有近百里地。而云瑞,也不想轻易去县城,一旦露了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云瑞默了半响,一狠心道:“阿昭先认真练字,不可荒废了,等再过些日子,我去趟县城,到时候帮阿昭挑几本可读的书回来。” 秦昭是知道朱八郎家里有几卷竹简的,在书籍还使用竹简的年代,天知道纸质的书有多贵? 秦昭还以为云瑞沉默半响的原因,是书太贵,便道:“若是太贵了,不买也成,族长家的阿南哥哥不是在读书么?不行看看能不能问阿南哥哥寄两本回来看看。” 朱南便是有书,书那么珍贵,又怎会寄给她一个小丫头看?云瑞听她话里的意思,竟还是担心书太贵了,自己家买不起的原因,不免心酸。 若是从前,便是书籍再贵,阿昭又怎会为买不起几本书而忧愁? 也不知道小郎君何时才能回来。 云瑞暗暗叹了口气,揉了揉秦昭的头:“阿昭不必担心,咱们并不缺少买书本的钱,只是附近的集镇上并无书买,这里乃是偏远之地,还需得去安县,大概才能买到,等得闲了,我去趟县城,到时候一定给阿昭带几本书回来。” 只是,云瑞没有想到,数日后他抽空去了趟县城,竟然得到了一个让他想杀人的消息,更进一步证实了他原先的担扰。这才明白当初娘子和小郎君为何不肯带着阿昭回京城的原因。 ------------ 第十四章 节 谋算 秦昭的生活十分规律,晚上跟着云瑞练字,清晨跟着云瑞学习枪法剑法。等到用了早膳,云瑞出了门,自己则开始练枪练剑。然后直到午膳前,全部时间都用来练学写字。 用过午膳,小睡半个时辰,阿铁他们便会来接她出门玩耍,说是玩耍,其实是去后山,把她新学的东西,再教给阿铁和朱八郎几人。 偶尔也会上山跟着他们去采摘些野果野菜,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捡些野鸡蛋,又或者是在河里捕些鱼虾,日子过的好不快哉。 只是,早春的天气依旧清冷,去河里捕鱼是不成了,练完剑,教完几个孩子认字,余下的时间,也只能往山上跑而已。秦昭很想往深山里看看,只是阿铁是个有主见的,几个孩子年纪都小,秦昭提了几次,他都死活不肯带着他们入山,也不过是在半山坡下转转罢了。 秦昭做了水饺包子让朱八郎带回去,可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朱八郎的阿爹看上,总归她在这里,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吃食的,就算大卫国有这些,她用的油是用野香葱炸过的,豆腐又焯过水,白菘也被她去了苦味,口感定比别家要好上许多,再说,这里临近边关,饮食上本就是粗厉的很,而食肆铺子因在客商云集的集镇上,顾客大多是中原来的客人,在这里能见着精致些的吃食,又怎会不喜欢? 秦昭相信八戒虽看着傻傻的,其实这小子一肚子主意,他阿爹更是个精明的人,未必不会想通这个道理,从中看到点商机,若是八戒的阿爹有兴趣,他们家在黄马集的铺子能开起食肆来,她就有办法能帮帮阿铁和黑子两家。 将来,也许能把黑子从卖了的那户人家再赎回来,也不一定。 不是也不一定,就是这食肆的想法不成,秦昭暗下决心,她也一定要想办法把黑子给赎回来。 其实就是她现在去求云瑞和阿彩,也能让黑子回家。 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算现在她想办法把黑子赎回来,又能如何?再看着黑子自卖一回?解决不了生计问题,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几个月的相处,黑子又是那么个可有爱的孩子,秦昭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让她对黑子,对阿铁他们弃之不顾,她也做不到。 因晚上睡的不好,到二天秦昭早早起了床,洗漱过后,跟着云瑞习了几招剑法,又把之前学的练了一遍给云瑞看了,云瑞指导了一会儿,阿彩的早膳也已经备好,一家人用了早膳,云瑞自出了门,秦昭拿着木剑去了院中,打算再练一会儿,谁知朱八郎一脸喜意的开了柴门,入了院。 “你不是说今儿陪你阿爹去镇上的么?”秦昭收了剑,招呼朱八郎在石凳上坐了,笑问道。 看朱八郎眉飞色舞的样子,她就知道昨儿她的话,有门儿。 果然,朱八郎哈哈一笑:“阿昭妹妹,小子幸不辱命,我阿爹说了,你昨儿送的吃食,好的很,若是开了食肆买的话,生意一定好,不过只这两三样也不成。咱家铺子大,光卖这两三样,可赚不了几个钱。所以让我来问问,阿彩姑母可还能做几样好吃食?” “吃食自然是有的,但看你阿爹是想开小吃食铺子,还是想开食肆,好的菜肴,不只我娘,就是我也能想出好些来,这些咱先不说,我只问你,我昨儿说的条件,你就没提,我这么热心你家的铺子,阿爹就没问个为什么?” “我阿爹问了,要不然我这么一早上跑来寻云昭妹妹做甚?为这,我阿爹今儿连集市都没去呢,就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回话呢。阿彩姑母,真的还会别的吃食,也会大酒楼里的菜肴?” “我骗你做甚?你家要开酒楼饭庄,我保管我娘能做出拿得出手的菜肴,比别家的酒楼食肆,只好不差。” “那云昭妹妹到底要什么条件?我阿爹说了,你们若是想卖菜谱,只要价格合适,也使得。” “瞧八戒你这话说的,咱们既是朋友,也勉强算是师徒呢,再说我家如今在庄中,可承了你们家不少的情,我能为几个吃食和菜谱,就收你家的钱?我是这么想的……” 黑子心道,阿昭妹妹你只话好说的比那天上的仙乐还好听而已,何曾见你吃过谁的亏?叫谁占了便宜去? 只这话他也在心里嘀咕几句罢了,却是不敢诉之于口的,否则铁定少不了一顿好捶。 秦昭却不知道这胖小子正在腹诽自己,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把朱八郎拉到了院外:“咱们在外边说,我的打算还没跟我娘说呢,省得她听到唠叨。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乐意的事情,我娘一准不会反对,就是不情愿,最后也得听我的。” 黑子心道那是,这天下间,还有比阿彩姑母和云姑父更疼孩子的么?连他,都恨不得是阿彩姑母和云姑父的孩子呢。 “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你家若开食肆,便得雇黑子娘和阿铁的娘去你家食肆里帮忙,工钱不得太低,并且一旬得给两天时间,让两位伯娘能回家看看家里。也省得她们人在外,心里又惦记着家里不放心。” “就这个条件?” “就这个条件。”秦昭点头。 朱八郎觉得秦昭提的这条件根本就不算是个条件,再说黑子阿娘十八婶也还罢了,可阿铁娘十三婶却一直身体不好,铁定了去不了他家食肆,便爽快道:“我还当妹妹要什么呢,就这条件,别说我阿爹了,我先就能应了你。得了,我这就回家告诉我阿爹去。” 朱八郎说完抬腿就打算跑,被秦昭一把拉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淡定!淡定!你先别忙着走,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哎呀,阿昭妹妹,你有话就一次说完,也省得我着急。但凡能应的,我一准儿说动我阿爹应了。你的意思我还不明白?就是想帮着黑子和阿铁他们家罢了。咱们原就是一个庄里的族人,能帮衬的还能不帮衬?就是你不说,咱阿爹就能不管了?” 秦昭好笑,这孩子看着跟自己一样挺没心肺的,倒也心细。其实不管是族长家,还是朱家六房,对族人确实挺照应,这些秦昭都是知道的,不过她的原则从来就是有一说一,凡事一是一二是二的说明白了立下规矩才好,亲兄弟,还当明算帐呢,也省得以后扯皮,闹的大家都不愉快。 “你阿爹大善,咱们庄里谁人不知晓?”秦昭一笑,“其实我下面的话,也不过白说说罢了,只是我虽是白说,你可得与你爹讲清楚才成。你家以后开食肆也罢,饭庄酒楼也罢,所用的食材,尤其是山货,需得优先收购咱们朱家庄的,并且价格不能低于市价。” “这有何难?从前咱家杂货铺里,也没少卖咱们庄里人的东西。” “如此最好,不过虽说是这样,我的话你也记得与你爹说说。” “成,阿昭妹妹你嘱咐了的话,我还能忘了?我这就回去与我阿爹说去。” 等朱八郎圆滚滚的身影难能可贵的以飞一般的速度跑的没了踪影,阿彩也洗好了衣服,正打算晾上,见秦昭倚在柴门上发呆,便道:“阿昭,想什么那么入神呢?怎也不练剑了?” 秦昭其实正为怎么解释自己会做菜的事情发愁。她虽提前作了准备,在这几个月里也不时以小孩子嘴馋为借口,缠着阿彩改进了做菜的手艺,可要知道她才五岁呢,虽说在孩子中说话颇有几份尊重,可在大人面前,她就是个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而已。能糊弄了朱八郎,还能糊弄了朱八郎的老爹? 别人也许不知道她的底细,可阿彩和云瑞怎会不晓得?她会做与这个时代的菜肴做法迥然不同的美食的事情,如何跟阿彩和云瑞说? 水饺包子的事情,她还好往李家庄的李三娘身上推,总归这点小事,没有人会去求证,可是要开一个酒楼饭庄,至少也得几十样拿得出走的菜才行,到时候如何解释? 不过,她说的是阿彩会做菜,阿彩是不可能去给朱家做厨子的,到时候总得朱八郎家出了人过来学艺,那铺子一时也开不了,再慢慢想办法吧。 秦昭入了院,才伸手要帮阿彩晾衣服,就被阿彩撵了开去:“这些活计,怎能让阿昭动手?快去练剑去吧。” 见秦昭站在一边未动,阿彩笑问:“怎么了?是昨儿的弯弯顺还有那什么包子的,没有吃够?我早上与云郎说了,让这几日去集市上再换些麦面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做就是了。” 秦昭心中一动,装着可怜:“娘,咱们总吃那些菜式,就不能换换别的?” “这,”阿彩很有些惭愧,“都是我无用,叫阿昭跟着受这些罪,也是我厨艺不精,咱们家从前自有厨子准备膳食,我于这上头会的实在少之又少。阿昭想吃什么,只管说说,实在不行,我去庄里问问,可有那擅于厨艺的,我求了人家去慢慢学了,回头做给阿昭吃可好?” “不用不用,”秦昭见阿彩难过,深悔自己说话造次,这不是打击阿彩的自尊心么?“娘,我觉得做饭菜,也挺有意思的,娘不是说过,就是世家女郎君,也得精通厨艺么?我虽还小,可以后总是要学的,不如娘以后做饭时,我也跟着一道学习如何?说不准,我还能想出几个别致的菜式来呢。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阿彩顶爱听秦昭自夸,在她心里,秦昭无疑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女郎君。再说,这几个月秦昭每常想出的点子,自己试着按她的法子做了,饭菜确实比从前可口了许多。 果然阿彩一听这臭屁的话,十分赞同:“那是自然,还有比咱们阿昭更聪明更能干的女郎君么?阿昭若是喜欢,便跟着我一道学就是了。只是阿昭还小,一边看着就是,也不必动手。” “谢谢娘,我就知道娘是最疼我的,但凡我喜欢做的,娘都不会拦着我。” 阿彩见她高兴,也是欢喜,便又催着她自去练剑练字。 北方饮食以面食为主,然因秦昭喜欢米饭,因此云瑞也常从外面带些稻谷回来,只是北方并不产米,因此这稻谷,在北地卖的极贵,云家的米饭,也只是秦昭才能吃些,且也不是每日都能吃上的。 阿彩晾好衣服,看了秦昭练了一会儿剑,待秦昭练完剑,歇了会儿,又去练字时,阿彩才去捣米。 秦昭这边才写了一张纸,朱八郎又跑了过来。惹得阿彩都奇怪起来,看着朱八郎笑道:“八郎,今日怎来的这般勤快?” “娘,我先同八郎哥哥出去转一圈,一会儿就回来。”秦昭怕这傻孩子说漏了嘴,朱八郎才一张口,秦昭便跳了起来捂了他的嘴,把他往外拉。 “时辰不早了,再过会儿得用午膳了,我捣好米,就开始做饭,别跑远了,早些儿回来。”见两孩子神秘的样子,阿彩也只当他们又想到了什么淘气的主意,只摇了摇头笑着叮嘱了一句,便不再管。 秦昭一边拉了朱八郎出院,一边回头笑道:“娘,我一会儿就回。” 出了院,行了一段,朱八郎这才忍不住道:“我爹同意了,说若是阿彩姑母真愿意把做菜的法子拿出来,并且菜式确实不错,咱们家就开了饭庄。黄马集上客商云集,饭庄的生意极是好做。我刚正要问阿彩姑母呢,你拉我出来做甚?我爹还等着。。。。。” “你这傻子,急什么?我娘虽然会做菜,可她一不能去你家铺子里当厨子,二还不一定答不答应教你家人,你这么说了,万一我娘不愿意,这事岂不就难于回转了?我前头不是与你说过,等我来说服我娘么?” “这,阿彩姑母既不能去我家铺中当厨子,你又说她还未同意教我家人,那你前头与我说那些开食肆的话做甚?”朱八郎急道。 “就说你是八戒,凡事不试试,你怎知道能不能成?任何事情,只要想干,都得拼了力去尝试才是正经。再说我也不是拿你和你阿爹消遣。你只信我,我有办法让我娘同意就是了。” “然……” “什么燃,还烤呢,小胖子别拽文,你那点墨水还是我教的。用可是也不行,我这里没有可是!我问你,咱们认识到现在,我可有拿半句话诓过你?” ------------ 第十五章 节 忽悠 这话说的,若叫别人听到了,保准要笑。 小八戒其实很想说,云昭妹妹,你确实从没拿半句话诓过我,你拿都是整句,并且十句里有九句骗我的整句。 不过看着秦昭板着小脸一脸谈正事儿的模样,打死了他也不能说。只抿着嘴狠狠摇头着。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回头再受罪儿。 小八戒不敢笑,可秦昭看着他一脸呆滞抿着嘴直摇头的萌样,胖胖的脸上,两腮因头摇的太过而肉肉直晃,反噗哧笑出了声。 “好吧,那你告诉我怎么办?” “这么着,”秦昭想了一下,“反正你家的铺子若真想开食肆,不管是京城那片来的商队,还是江南来的商队,都是极讲究的,你让你爹得把铺子先好好收拾了,菜品的事情,实在不急在一时,让你爹挑个于厨艺上头有些儿基础的,到时候三天教他一道菜。练好了,尝了味道也过关了,再教下一道,如此一来,等你家铺子装好,人手也齐全了,那厨子也能准备出一二十道菜来了。刚好赶上铺子开张。” 朱八郎深觉有理,他就知道,云昭妹妹正经常做的事情,他们谁也比不上。 一想到若是家中铺子真能开出来,黑子娘和阿铁娘能赚上钱,说不准黑子以后还能回来,就是阿铁,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辛苦,朱八郎就十分开心,竟比自家赚了钱还要开心。甭管他平时和阿铁那死小子有多不对付,他们总是朋友,他肯定是希望阿铁一家能过上好日子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说服你娘教咱家厨子做菜?” “这也就是我几句话的事情,你只管让你爹挑好了人,回头你来告诉我一声,若是你爹爹不信的话,”秦昭皱了皱眉,做出为难的样子,“这么着,我娘还没答应的事情,你先别和你爹说,就说我娘打算今日午后,就去你家做道菜,叫你爹尝尝,也让你爹,瞧瞧我娘的手艺。” 往往越是聪明的人,越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总得先让八戒他爹看到菜肴才能真叫他上心。 “那阿彩姑母能去么?” 秦昭也知道,八戒那精明的老爹之所以一听说是阿彩的主意便动了心,那是因为阿彩虽是朱家庄的人,可看那通身的气派,就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没有人不信。虽阿彩只说是在京城待过,可八戒他爹却觉得,阿彩这位族妹,那必定是在京城一等一的人家做的使女,并且教了极好的教养规矩,才能养成了现在的样子,道是会几道贵族人家的秘制菜肴,他是信的。因此秦昭在忽悠八戒哥是,才打了她娘的幌子。 这不,如今八戒的爹,她的七堂娘舅,不就信了? “不能去!” “姑母既不能去我们家,那你还让我这么说?阿昭妹妹,你存心想让我揍我爹的揍是不是?”朱八郎顿感不妙,合着他跑来跑去折腾了半晌,阿昭妹妹不会是拿他耍的吧? “切,我要想揍你,还要借七堂舅他老人家那双尊贵的手?我又不怕累,自己动手就成。”秦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到时候我山人自有妙计。” “到底什么妙计,阿昭妹妹?你先说出来,我也好心里有底不是?” “既是妙计,说了便不灵了。” 八郎见他死活不说,却是起了戒心:“那不成,你若耍我玩,回头我爹非揍死我不可。”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秦昭握了握拳头。小手指一节一节的按的嘎蹦儿响。 “你揍也比我爹揍的要强。”云昭妹妹虽然会揍人,可她揍的不疼不是?若是被他阿爹给揍了,天,还是让他现在就挨一顿吧。 秦昭看他一脸死猪不怕开水汤的样子,也是无法。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她又不是什么武林奇材,练的那点子剑法,以她如今的小身体使出来,打在八戒这堆肥肉上,估计比那挠痒痒也强不了多少。没准她这么挠上去,这小子还觉得乐呵呢。 八戒怕她,更多的不是她拳头硬,而是心里素质问题,去年河时那顿水叫他喝怕了。这小子对她是有了心理阴影,再则,她也知道,平时大家不过是让着她宠着她而已。 “好了好了,八戒同学,你真是猪八戒,整个一事儿妈。我告诉你,总成了吧。”秦昭把自己的计划一说。 “什么?你?你去?”八戒同学顿时泪流满面。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云昭就是一魔女,别看她长的一脸甜美,就如那小仙女一样,可诚如她所言,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来祸害他们的。这张小仙女一样的脸,若是长在温柔可亲的阿锡身上,那该多好? 啥也别说了,他等着回家挨揍吧,不行,现在开了春,衣服穿的太薄了些,若是板子打在屁股上,虽说他肉多,但铁定了是能疼死人的。他回家得先回自己的屋里,裹上冬天的毛毡子才成,若是别人看到问,他就说自己受了凉头疼就成。 “自然是我去。若是连我的手艺,你爹都满意,我娘的手艺,你爹岂不尽信?如此一来,还怕你家的食肆开不成?再说了,这事儿,你现在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你若是敢给我半路撂挑子,你爹那顿揍你是免不了的,我这一顿。也给你存着,看我心情,择日再揍。可你若是照我说的办呢,说不准就成了。退一步讲,你难道不想帮着阿铁和黑子?我从前不是一直与你说过么,人在没有退路时,惟一的出路就是前进,你现在铁定没有退路了,要么回家老实挨揍,要么,你就跟着我前进吧。” “错,你从前明明说的是,人在没有退路时,换一条路走就是了,再说了,谁说我不想帮阿铁和黑子家了?”朱八郎好不容易逮着了她一回错,马上进行更正。 “咳,先别管路的事情,反正都是路。”秦昭咳了一声,这孩子咋总抓不住重点呢,“我只问你,我刚才的话,有道理没道理?” “好似有道理。”朱八郎摸了摸脑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觉得这主意好似也好的很,总归云昭妹妹还说过另一句关于路的话,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 想开了,也就不理纠结,和来时兴冲冲的样子不一样,这回是垂头丧气的去了。 秦昭也不在意,一笑回了院。 “阿昭,和小八郎嘀咕到现在,说什么呢?”阿彩正在院子里择着冬葵,笑着问道。 “娘,怎么又吃冬葵?这菜既无营养,又极粗碴。还不如挖点胡荽焯了水,用盐抖了来的爽口。” “知道你不爱吃,可咱们大卫国的人都吃冬葵,也就这菜多些,你先将就一顿,明儿就给你做胡荽。天气渐渐暖了,过些日子菜就多起来了,保准叫你吃的好。” 冬葵这东西,秦昭前世时,就从来没有见过,倒是去乡野游玩时见过,只当是野草呢,却不想这玩意儿,竟然是大卫百姓餐桌上的主菜。 至于胡荽,其实就是芜荽,也叫香菜,那是她们那个时空的调味菜。就这,在这里也是难得的。 好在胡荽耐寒,秦昭发现后,便让阿彩多种了些。其实芜荽凉抖辗碎的花生米,加了醋,倒是一道美味的凉菜。 可是,她这是穿到的什么鬼地方?花生这玩意儿,别说见过了,大卫国的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一说起来,秦昭真是觉得自己这日子过的是一把血泪。 老天爷一定是玩她呢。又或者她金尊玉贵的活了几十年,老天爷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来收拾她了? 别说花生了,你见过连黄瓜,青椒,丝瓜,四季豆,扁豆,空心菜,西红柿,南瓜,玉米,土豆,红薯,苹果,香蕉,西瓜,几乎一切后世餐桌上的常见菜还有日常用来补充维生素的水果,这里竟然一样都没有的国度么? 秦昭开始还以为是因凉州达过偏远的原因,还曾仔细问过阿彩数次,最后才弄明白,不是这里没有,是整个大卫帝国都没有。 这里有的菜品少的实在可怜,口感如糠的冬葵,白菘,莱菔子,藿菜,蒜,葱,韭菜,芜菁,还有胡瓜,瓢瓜,豆蔻,胡荽,野芹,狐菜,苋菜,除此之外,没有了。 白菘其实就是大白菜,可这白菘样子和大白菜倒差不了多少,口感却有如天地之别,非旦没有她前世吃的大白菜的甘甜,甚至还有些苦涩。当然,相比起冬葵而言,白菘实在算是美味佳肴了。 莱菔子是罗卜,好吧,做好了,这也算是一道美味了,相比冬葵那个要人命的存在。 至于藿菜,天,其实就是毛豆嫩叶,那是正常人能吃的东西么?但很不幸的是,这藿菜于大卫国民众的重要程度,可媲美那要命的冬葵。芜青倒是好吃的紧,然,北地不产。秦昭有幸吃了两顿,还是她老爹云瑞帅哥花了高价买来的。 好在天不绝人,还有毛豆,这里人叫大豆。还有瓢瓜,其实就是葫芦。还有豆蔻,其实就是甜美的豌豆嫩叶,这几样,就是朱家庄,到了夏时,也是常见的,要不然秦昭真的脚得,她实在应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也好过在这里活受罪。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让一个活了二十多年,吃了十多年大豆油,橄榄油的,生在红旗下,活在春风里的,过了二十多年密罐里泡大的一样的生活的人,有一天她突然连个素油都吃不到了,那是怎样悲剧的人生? 不错,大卫国没有素油。 不过这不代表大卫人民没有品味,人家吃油讲究着呢。 春天吃牛油,夏天吃狗油,秋天吃猪油,冬天吃羊油。 牛油猪油神马的,她也忍了。可是狗油算是怎毛回事?至于羊油,秦昭一整个冬天都在仰天长叹:“老天爷,亲,打个商量再把我送回去,或者回到二十一世纪重新投个小胎,成不?” 老天爷没空理她一五岁娃的心声,秦昭只能安慰自己:“好死还不如奈活着呢。” 虽说阿彩看出她对羊油的反感,自发觉猪油做的菜食,她还能多吃些后,因此为她准备的菜,也多是以猪油为主。但秦昭不吃羊油,并不代表闻不到那味道不是? 再说了,羊油那是多么高胆固醇,高热量的存在啊。好吧,胆固醇热量神马的,算她想多了。 秦昭不想让阿彩和云瑞为难,再说她就是想让他二位为难,也为难不上,上帝就给了你这么些东西,你爱要不要。 能穷开心的活到现在,秦昭深深脚得,她没有辜负外公他老人家临终前的期望,瞧,她是个多么豁达的人啊。 七堂舅家若真被她忽悠的打算开食肆了,一个食肆至少也需要二三十道菜吧,既然想出彩,这二三十道菜,到底拿什么来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昭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着呆,相当庆欣自己的头发长的挺结实,要不她早被自己揪成日本江户时代的神童一休哥了。 ------------ 第十六章 节 为难 叹气,她还是太小了。 其实油的事情不难解决。花生什么的虽然没有,可比如芝麻,蓖麻,松籽等,哪个不能出油?芝麻虽然产量少,可蓖麻乃是制作布料和绳索等物的的原料,那么种植量应该不会少。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这些植特的种籽可以炸油而已。 这些姑且不论,大豆却是主要农作物,就是她前世生活的年代,大豆油也是百姓餐桌上的主要食用油。 再次叹气,她还是太小了。 虽然没有自己动手炸过油,可具体的炸油程序,她却知道一二,因此还有些儿底气,从前她有一个同学讲研绿色饮食,那同学自己又是农业专业的,自己就有一处实验园,和她关系交好,常在去她家玩时,送她外公自己炸的各种素油,秦昭也偶尔听她和外公聊过炸油的问题,并且在她同学家,也见过那同学用来炸油的简单工具,隐约有些印象。 再则,就算她试不出来,可既然知道这些东西能炸出美味的食用油来,就一定能做到。古代人的智慧可不低,否则社会是如何发展的?不看别人,单看她家英明神武的帅哥老爹就知道了。 只是因为时代的原因,这里的人们还没有那久远的生活积极而已。秦昭相信,就算她自己没办法,只要她让人相信这些东西是能出油的,那么这里的人就一定能让这些植物果实炸出油来。 再再次叹气,她还是太小了。就算她这会说了大豆松籽可以出油,谁信呐? 如果她是成年人,那么就有更大的把握说服别人。其它人不敢说,但她相信,她的话,至少阿铁和八戒,黑子和阿武,还有阿锡的珠珠他们,一定信她。 “阿昭,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阿彩做好饭,堂屋与院子里都不见秦昭,便去了内屋里,就见秦昭正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屋顶,时而皱眉,时而长叹,还真以为她这是病了呢。 要知道秦昭自从开字识字以来,每日上午,不管雷电风雨,伏暑寒天,饭前练字,是从来没有断过的。 今儿的现象太反常,可一早时,她明明和六房的小八郎的说挺欢实的啊。 等秦昭反应过来时,阿彩的手已抚上了她的额,秦昭掩下心事,冲着阿彩甜甜一笑,道:“娘,我没事儿。我这是想事儿呢。” “想事儿?” 见她说的一本正经,阿彩不免好笑,她小小一个人儿,一本正经的说什么想事儿,可不好笑? “阿昭与我说说,想什么心事呢?”一副哄小孩的口吻。 不管她在外面表现的多么早慧,她家的阿彩和云瑞总当她还是幼儿一般。 秦昭不知道今儿一早她叹了多少气了,比她两辈子的从前加起来都多。 见阿彩笑话她,秦昭鬼鬼一笑。索性继续装大人的样子,无限怨念的幽幽叹了口气:“才刚看了一下屋子,觉得有些儿小,春时还好,到了夏时,娘与我一道住,岂不闷热?爹爹的屋里倒是宽敝的很。” “要不,等云郎回来,咱们与他商议一下,调到他那东屋里就去就了。” 秦昭无语。 在这里也算过了两个寒冬了,凉州虽说不如她想象的西北边关那么冷,可就是六伏天里,最热的时候早晚还得穿着春衫呢,也不过中午那会儿热些罢了,她刚刚那翻鬼话,阿彩竟然也信她。 “不用不用。阿昭在这屋里住惯了,我昨儿早上醒来时,还偷偷听听到爹爹与娘你说,过了端午,要与娘拜了天地圆房的?不是说到时候娘搬到爹爹那屋里去,再把我的书案,搬到西屋里来的么?娘,什么拜天地我晓得成亲的意思。可圆房是什么?” 阿彩的脸一时红的如五月里的石榴花:“这,这……”以后再与云郎私语时,一定得要注意避着阿昭了。这小丫送水实在人小鬼大。 秦昭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娘,别人家都有几个孩子,为什么您和爹爹没为阿昭生个弟弟妹妹呢?您看呀,黑子有个哥哥,阿铁有个妹妹阿锡,阿武那么傻,还有个聪明的妹妹珠珠,八戒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弟弟妹妹呢?” 说完,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阿昭也有哥哥姐姐的,咱们郎君可比阿铁他们厉害的多,就是姐姐,阿昭也有三个姐姐哩。” 她还有三个姐姐?这回秦昭纳闷了。 “我真的有三个姐姐?是与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吗?”她梦里那美妇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这要是生了三个,也太早婚了吧? “不是,是阿昭的堂姐姐,是阿昭的伯父与伯母所生的女郎君,她们可是咱大卫国最尊贵的女郎君,便是皇室子弟,遇上阿昭的姐姐们,也须得礼让三份,其实说起来……”说到这里,阿彩又默了下来,顿了一下,才带着些黯然的笑,道,“阿昭只要记得,阿昭的哥哥姐姐,都是咱们大卫国最优秀的郎君和女郎君便是,咱们阿昭不必羡慕别人。” 瞧这题走的,她不过是打趣阿彩,赶紧和云瑞由着假鸳鸯,变成真夫妻罢了,青春有限,生命不能用来浪费,可竟还扯上了自己那一群不知道躲在哪疙瘩里的亲人来。 再说,他们优秀不优秀,与自己何干? 他们再优秀再高贵,也掩盖不了自己如今是一介村姑的本质。 她还是别无所想的,老老实实做着村姑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见秦昭不以为然,阿彩又不能解释更多,只加重了语气:“阿昭,你要相信阿彩。” 得,连阿彩的自称都出来了,还好没有再自称奴呢。 果然幽默的人都是寂寞的,当你幽默的时候,人家当你较真呢。 “我只想要娘和爹爹生的弟弟妹妹。” “这,这怎能相比,我与云郎便是有了孩子,又如何与阿昭相论?如今让你称我和云郎爹娘,已是不得已之举,我和云郎乃是贱民,将来阿昭和郎君回了京中,千万不能提起,阿昭曾称我和云郎爹娘的事情……” “为何不能?”秦昭冷了脸,“你和爹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心里爱你们敬你们,与那些人何干?他们是给过我水喝,还是给过我饭吃?亦是念过我护过我?娘别真当我是五岁小儿,我若果有娘亲和爹爹说的那般尊贵,我若真有那大卫国最尊贵的亲人,娘你告诉我,我又是如何会落得由你和爹爹扶养的境地的?他们尊贵也罢,优秀也罢,说到底如今统统与我云昭无关。我云昭心里,你和爹爹,才是我真正的父母,因为只有你们,心疼我吃的是否好,穿的是否暖,过的是否开心,是否难过。就是将来,我也只当你和爹爹将来的孩子,为自己的弟弟妹妹。” “阿昭……” “娘亲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虽小,可也知道好歹,跟着爹爹识字,听爹爹给我讲那为人道理,也有自己的想法,还有自己的一双眼可看,一双耳可听,一颗心可感受,一个脑袋可以思考。我知道娘亲和爹爹一直希望我那哥哥有一天能接我回去,哥哥暂且不说,娘亲也说过,我有伯父伯母,有姐姐们,娘亲也说他们并非一般百姓,自是有权势之人,可若他们真的在意我,岂会任由我与你们一直在此?你们既不敢与京城联系,可见他们未必想认我,又如何能去奢望有一天,我能被那些所谓的家人接纳,成为那所谓的尊贵的人?” “小郎君总有一天,会来接回阿昭的,小朗君答应过娘子,阿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许不是我想的这样,可也不是娘亲你想的那样。”秦昭打断阿彩的话。 “阿昭……”阿彩一声悲呜,脸上的泪珠如雨落一般,阿昭竟然这么想,这可如何是好? 秦昭拿了帕子,帮阿彩擦了脸上的泪,平静道:“娘,我并不生气,那些人我统统不认识,他们如何,与我而言,不过是路人而已。我不在意,更不会把他们的亲疏放在心上半分。我对京城,也并无向往,我所在意的,只是能和娘亲还有爹爹,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而已。就象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们待她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她不是黄口小儿,又如何不识人心?虽然这份好里,有一半是出于身为奴婢,对主人的忠诚。可对她秦昭而言,无关因由,好,就是好。 在朱家庄,阿彩和云瑞可以是受村人尊敬的人,可以这样不分尊卑的和她象家人一样相处,可假如回到京城呢?这两个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不过是别人家的奴婢而已,就是见到曾待他们待之如已出的孩子一般的自己,也必须要执奴婢之礼,不能乱尊卑之分,界时,他们情何以堪,自己又情何以堪。 她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这个世界大概的游戏规则,她总算是知道一些的。 尊卑,是这个时空最重要的社会准则,人分几等,皇室,贵族,庶民。皇室自在金字塔的第一层,这且不说,除了皇室,贵族又分三等,一等乃是封爵贵勋,二等门第贵族,也就那些世家士大夫,三等官僚贵族,也就是那些寒门士大夫。 然后便是庶民。庶民亦分两等,一等商人和百姓,这两个阶屋乃是所谓的良民。二等贱民,则包括:奴婢,妓女,管女,部曲,乐户,工户,官户口,音声人,还有杂户。 等级森严,而每一个阶层的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社会群体,有他们特定的社交体系,贵族,良民,贱民,三个阶层,等级分明,良贱不可通婚。 阿彩和云瑞是什么身份?他们是奴籍,是与妓同一阶层的人。 她无法与整个社会对抗,可至少,她可以选择自己更愿意接受的生存方式。 见阿彩还沉浸在悲伤难过的情绪里,秦昭笑道:“娘,我可饿了。” “我,只有菜还未煮,我就就去煮好端来,稍等一刻便好。”阿彩忙坐床榻上起了身,语气里已带了几份客气与恭敬。看了秦昭一眼,这才默默的出了屋。 阿彩的语气由从前的亲昵宠溺,而不由自主的带上客气恭敬,秦昭并不是没有感觉。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一翻话,会对阿彩造成怎样的影响,可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等阿彩出了屋,秦昭也从床榻上翻身而起。 也不过是阿彩提到家人,她才上杆子说了这翻话,可这些事情,如今并不值得她考虑,她要考虑的事情,是怎样在这个连食品原源都匮乏的现实里,想出几十道可供食中,并且精美可品的菜肴来,以实现自己来到这个世间后,第一个重要的目标。 ------------ 第十七章 节 说服 食材的配备,精湛的刀工,恰到好处的火候,便是厨房所有珍藏着的秘密。 可,食材哪里来?不单是菜的品项,就是油盐酱醋等佐料,也不齐全,叫她如何一显身手呢? 不过尽管如此,秦昭也相信,以这个时代的烹饪水平,她也能烹饪出超过平均水准线许多的食物出来。反正八戒他老子又不是打算开高档酒楼的,与一般的酒楼相比,就算条件实在有限,秦昭还是有信心能让八戒家未来的食肆,成为那什么黄马集上最出彩的一家。 其实她之所以尽力抓住这次的机会,也并非单纯是为了黑子和阿铁几家考虑。 任何世界,都是强者的世界。因为只有强者,才有可能获得相对的自由。而她,是个热爱自由的人。 从前看过一句话,一个真正的强者,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秦昭深以为然。 可要如何成为一个强者? 最基本的,便是让别人眼中有她。有她,她才有一个强者最基本的话语权。仅仅获得一群孩子的服从和尊敬,还远远不够,哪怕这世界将来会是孩子们的世界,可那是将来。 伟大领袖东哥哥曾经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一万年确实太久,她十年都不愿意再等。 而在这个叫朱家庄的地方,想要在以后自由自在,想要更大的天地,仅有阿彩和云瑞的万般疼爱,是远远不够的。她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保护之下。只有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云家庄说话一言九鼎的那几个人,她统统要拿下才行。 秦昭不禁微笑。她骨子里,果然流着秦家的血。 外公曾经说过,阿昭,别看你整天对什么都不上心,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身体里流有我秦纵的血,你就天生是个有反骨的。一个真没心没肺的孩子,能上学有顶尖的成绩?能工作有顶尖的研究成果?能玩什么都玩出道道来? 外公说的不错。她就是这么个人,连当个纨绔,都要做纨绔中no1的精英。 她不管有多不愿意,可那次睡梦中听到的少年说终有一天回接她回家的话,还有阿彩和云瑞的盼望,都让她十分清醒的认识到,她总有一天,无法在这个纯朴的山庄里再继续无忧无虑的当个村姑的事实。或许,回到那个能曾逼迫她睡梦中的美妇和少年带着她逃离的复杂环境里,是最终的必然。 她不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做个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人。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全部交到别人的手上。因此她才会努力学习这个时代的一切知识,努力坚持每天练学武艺,努力经营自己的人脉。否则她吃饱了撑的,每天天色麻亮即起,月色渐落方睡? 不提秦昭如何计划着迈出她在这时空的人生的第一步,阿彩却是一脸心思的去了灶间。 阿昭的那些话,就有巨石投在了她的心湖之中,让她震惊,也让她害怕。她和云郎,怎么会将阿昭教成了这样子?若她一直如此想,将来如何向小郎君交待?又如何对得起逝去的娘子? 可,最初的震惊恐慌之后,她的心间,又有一股暖流涌过。 这样的阿昭,才是娘子生出的女郎君。聪慧,却也善良。善良,却也骄傲。骄傲,却也本真。本真,又多出色。 谁家五岁的女郎君,能傲骨铮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是晋阳公主所出的孩子里,最优秀的和宁郡主,亦是不能。 可是,她的阿昭能。 想来娘子和小郎君,亦会为有这样的女儿,这样的妹妹,而骄傲的吧? 一定会的。 秦昭想好了午后去八戒家要做的菜,心里默默过了一遍,等回过神来,就觉得一股子糊味直冲鼻子。 “娘,您想什么呢?锅里煮着什么?这么大的糊味。”秦昭冲进灶间,对正坐在灶堂下发呆的阿彩叫道。 “啊?”阿彩被秦昭拉回现实,惊得从灶下就跳了起来,忙去灶前接了锅盖,舀了瓢水就浇进锅里,一时锅中浓烟奔腾,秦昭哈哈大笑,想不到平时最心细不过的阿彩,也能有这样糊涂的时候。 阿彩也很不好意思,怕秦昭呛着,忙拉她出了屋。 “娘,回头爹爹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娘煮个菜,都能烧得糊掉。” “你这孩子,你也叫我娘亲,哪有子女如此笑话娘亲的?”阿彩点了一下秦昭的额,嗔怪道。 一如从前便带着些宠溺的味道。 秦昭倒是未料到自己说了那么一翻决不象五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后,阿彩能这么快就想通,并且待她一继往,何况她那些话,确实有些于礼教不合。 她心里也有丝丝感动。 只有真正爱她的人,对能容忍她诸多缺点,甚至并不要求她改变吧。 “古人云,儿不嫌母丑。娘再糊涂,也是阿昭的娘啊。” “你又胡说,什么古人云,我怎没听过?” “娘不信,只管问爹爹就是了。”秦昭笑道。 阿彩揉了揉她的头,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午膳可怎么打发?” 语气里却并无半分懊恼。 “不难不难,娘不是煮了米饭么?我记得家里还有两个鸡蛋,午膳就由我来做吧。娘搬个凳子到灶前,再切几根葱,切的细细碎碎的,然后看着火就成,其它的事情只交给我就是了。” “你又胡闹。锅灶都够不着呢,如何做饭?” “所以才让娘搬了凳子到灶前啊。反正菜都糊了,就是阿昭做坏了,无法入口,娘也只当是自己烧糊的便是。那我就陪娘一起饿一顿如何?” 阿彩见她高兴,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只笑道:“成,便听咱们阿昭的。” 好在秦昭练了大半年的武,人虽小,力气还是有几分的。那锅铲虽然沉了点,用着吃力,挥酒自如肯定谈不上,但翻炒之间,也见几分章法。 不一会儿,便炒出了两盘葱香四溢的蛋炒饭来。 “娘,一会儿尝尝口味如何?”秦昭看着一盘香色味虽不达标,却也勉强说得过去的饭,笑道。 等到阿彩满脸惊奇,连尝了两口,且溢美之词连连后,秦昭心又一动,好吧,到时候向八戒老爹交差时,这也好算一道主食了。 母女二人高高兴兴吃了午饭,秦昭小睡了一觉,正起床收拾了一翻,等着她的小跟班们上门时,就见朱八正叩着柴门,还不等阿彩让进,便笑嘻嘻的跳入了院。 阿彩不免奇怪地看了朱八郎几眼,这孩子今天也实在来的勤快了些。 “娘,我同八戒哥哥先出门了,回关若是阿锡她们寻来,你就说我去了八戒哥哥家。” 去六房? 六房是庄子里的大户,往常无事,就是庄中的人去他家的也并不多。阿彩刚要问去做什么,阿彩和朱八郎已经跑的远了。 秦昭也不怕阿锡阿铁他们真到朱八郎家来找自己,若无要紧的事情,这些孩子虽说如今和朱八郎要好的很,可也轻易不会往朱八郎家去。 “你阿爹选的厨子,是男子还是妇人?” “自然是男子了,我阿爹说了,男子力气大,厨间的活耍得开。” “这倒也是。”用的是男子,于秦昭而言,最好不过,连借口都可以少找几个。 “阿昭,真没问题?你能保证,我阿爹不会生气?”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秦昭拍了拍朱八郎肉肉的小胸铺,“只要我云昭想办的事儿,没有不成的。” “这倒是,谁能有你那么焉坏焉坏的啊。”朱八郎一直为自己不小心上了她的贼船而于心耿耿。 “你说什么?” “我说一百个心,那是多少个心啊?” 秦昭:…… 到了朱家,八戒的老爹七堂伯和七伯娘都正守在厅中,朱八郎忐忑不安的领着秦昭迈入了门槛。 秦昭用阿彩教的最正规则的贵族晚辈拜见长辈的礼仪,给七堂母舅和七堂舅母行了礼:“云昭见过七堂伯,七伯娘。堂伯伯娘金安。”为了拉近关系,显得亲切,秦昭索性随了村中孩子的称呼,叫他们堂伯和伯娘。 “快快请起,昭娘真正是好孩子,”七伯娘见这孩子叫自己和良人伯父伯母,而非关第远一屋的舅父舅母,心中不免高兴了几分,忙拉起秦昭,笑道,“昭娘可还未来过几次咱们家呢,咱们八郎多得你这做妹妹的帮衬,如今竟然连字都识得了。实在难得。也只阿彩和云郎那样出尘的人才,方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来。漂亮的就如那仙宫里的小仙儿一般。叫七伯娘如何不喜爱?对了,八郎不是去请你阿娘了么?怎么未来?” “还请七堂伯与七伯娘恕罪,我娘因故不能前来,只是既应了七堂伯家的事情,便不能失约,故而派了云昭前来。” “来不了?这是为何?” 秦昭便做出为难的样子,又带上十足的歉意,道:“八郎哥哥去我家时,因提说贵室所用的厨子乃是男子,我娘乃是女子,自不好与男子共室,因此才派了云昭前来,一为赔罪,二为代行母责。” “你是说,你娘让你来,教我家厨子如何煮菜?” 虽说这孩子不过五岁,口齿伶俐,甚至已能教自家小儿郎并庄中另几户人家的孩子练武学字,且他们身为父母,也知道儿子确是能耍一套象样的剑法,字更是识了不少,可她一个五岁的小娘子,又是娇生惯养的,那云郎和阿彩,直把这孩子当作珍珠一般疼在手心里,她哪里能会什么煮膳食的事情? 且他们西北边关之地,本就民风彪悍,又非是让阿彩与厨子单处一室,哪有那么多讲究? 七堂伯和七伯娘对视一眼,心中隐有不快。 又一想,阿彩毕竟是在京城长安,天子脚下生活了十几年的,云家阿郎更是仪表非凡,满朱家庄也没一个有那样俊郎气度的人,若说有这些讲究,倒也不奇怪。 虽这么想,可心中到底不甚舒服。 秦昭哪里会不晓得他二人的不快。只依旧笑咪咪道:“此事是我娘亲想的不周,只既已答应相助,我家在庄中,又多得七堂伯与七伯娘照应,岂能言而无信,叫七堂伯与七伯娘失望?两位长者亦不必担心,我娘亲既派了云昭前来,云昭自会把事情办的叫二位长者满意。七堂伯七伯娘,便让我一试又如何?便是云昭厨艺欠佳,贵室亦不过损失些食材罢了。若是觉得云昭手艺尚能见人,开食肆之事,岂不是就能成了?” “这……”毕竟开个食肆,对他家而言,也非小事。原先吃了昨日小八带回来的吃食十分难得,又听阿彩愿意出力,心里十分高兴,这才起了开食肆的心思的。可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七堂伯很是犹豫。只是这孩子一口利齿,讲话不紧不慢,有理有据,且这份笃定,竟如大人一般,拒绝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打铁要趁热。 秦昭见七堂伯捻着胡须有些意动,便再接再厉道:“七堂伯也匆担心。我娘说了,每个菜式,都有固定的菜谱,厨子只需按着菜普便能做出菜肴来。可不是每个人,照着菜谱所做出来的菜肴,口味都是一样的。吃食的配材,厨子的刀工,火候的把候,还有天份,这四样,都是厨艺的关健,菜肴做的是否可口,菜谱之外,单看厨子的功夫如何。云昭年纪小,也未练过几日,若是云昭做出的菜肴,两位长者尝了满意,贵室厨子原就是精通厨艺之人,若是学着做了,假以时日多多练习,掌握每一道菜肴的精髓,岂不是要比云昭做出的菜肴强出百倍千倍?贵室于集市上的食肆,又何愁生意不能客似云来?两位长者所须做的,也不过是让云昭不辱母命,为堂伯与伯娘,做道菜一尝而已。” 她声音原就清甜悦耳,虽带着童声奶气,可一席话有礼有节,朗朗如珠,实在不象是一个才五岁多的幼童说出来的话。七伯堂和七伯娘二人相视一笑,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的很,不由的就信了她几分,一顿食材于他们并无要紧,既这孩子如此有信心,哪怕为着叫她高兴,让她试一试又如何?再则若现在真的就打发了这孩子回去,岂不表示他二人对阿彩不满?这是万万不能的。 心中亦不免感叹,也只有云姑爷那样的人才,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那阿昭可想好了今日做道什么菜?”七伯娘慈爱的问道,对秦昭的称呼,都由原本的昭娘,变成了亲切的阿昭。 ------------ 第十八章 节 证实 西北边境之地,除了大漠,就是草原,物产原就十分匮乏。但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马牛羊的产量,不是大卫国其它地方比的。 而北地人也更习惯了肉食。偶吃着顿素食,兴许还有惊喜,但若真叫他们常期食素,餐桌上少了牛羊肉,只怕他们能憋死。就是中原长安等地来的客商,到了这西北之地,虽说若能吃到西北边关难得一见的蔬菜会十分欣喜,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吃肉食。相反,不说古人了,就是现代人旅行,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必会兴高采烈的去尝尝当地有名的风味名食的。 因此秦昭也想过了,最能打动七堂伯和七伯娘的,还应是凉州人常食的牛羊肉才是,而这肉食,又是羊肉更受西北边关百姓的欢迎。 这个时空的对于菜肴的烹饪,除了烧烤,便是蒸煮,秦昭不知道大卫国其它的地方,尤其是诸如京城等繁华都市如何,至少朱家庄不管大户还是贫民,皆是如此。秦昭有理由相信,其它的地方也差不多,否则阿彩这位在长安城呆过的人,做出来的菜,不会只有煮这一道。 秦昭微微一笑:“回伯娘的话,云昭想做一道葱爆羊肉。食材只取新鲜羊肉即可,只是为着味道鲜香,还需些佐料的食材,云昭还得去厨房里看看,是否齐备。若未齐备,再想办法。” “阿昭妹妹,我带去你。”朱八郎自告奋勇。 七伯娘有心想问问这葱爆羊肉有何物别之处,见儿子说话,也只一笑,总归做出来也就能看到了。便笑道:“去吧,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伯娘说就是。” 秦昭做出些羞愧的样子:“还真有一事要求伯娘,因云昭年幼,力气不足,食材料理还需贵室厨子帮忙。伯娘不如索性让那选中的厨子今日就帮我打下手如何?总归以后也是要学的。” 七堂伯听了这话,倒好似这孩子断定了他家厨子以后一定会跟着她学菜一般,哈哈大笑:“既是阿昭这么有信心,八郎,你邻着你妹妹去厨房里,再把那厨子叫去就是,阿昭只管好好做,我和你伯娘就等着尝尝你的手艺了。” “必不会叫七堂伯和伯娘失望。”秦昭敛袖施礼,随着朱八郎去了厨房里。 厨房里原就有妇人守着,见到朱八郎带着云家的小娘子前来,十分诧异,却也见了礼,朱八郎道:“阿昭妹妹前来做菜,你领着妹妹看看需要哪些食材,我去叫了阿德过来。” 阿德是主人新挑选了要跟着学厨的人,这妇人倒是知晓,便恭敬的应了是,领着秦昭去了厨房里。 羊肉,自然是有的,秦昭用手指按了按肉,见按下去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倒也新鲜,便让那妇人选了巴掌大的一块,约一斤左右的切好放着。 又去看佐调。 却发现除了酱油辣椒等物没有,其它的诸如野茴香,八角,麻椒,花椒,葱蒜,姜,盐等物一点不缺,让她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一罐子醋。 “有酒和糖么?也取些来。” “回女郎的话,酒和糖,并不归厨房掌管,昭娘若需要,还当要去与主人禀明才是。” 秦昭点了点头。 其实她知道这会儿的酒,可与她前世熟悉的白酒不同,不过充作料酒去腥,却是没有问题的。糖也绝不是她前世熟悉的白胜雪花的糖,不过是些黄色的糖块罢了,但于她而言,也是聊胜于无。 不时朱八郎领了阿德过来,却是一位三十多岁,长的高大粗壮的汉子。 秦昭打量了一下他的手。 难得这么个粗壮的汉子,却拥有一双十分不和谐的修长的手,指甲修的干净整洁,秦昭暗自满意。 可她满意了,这位壮汉哥却不满意了。 明明说的是彩娘过来教他厨艺的,怎么换了这么个豆丁大的娃娃?主人家竟然还同意了?是不是搞错了?可他不过是一个奴仆,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见到他眼中不可置信的神情,秦昭也不点破,直接吩咐道:“阿德,今日我需为七堂伯和伯娘做一道菜尝尝,然我年纪,还需你帮忙。”想要赢得一个人的尊敬,外貌长相什么的,永远没有展示实力更有效果。 “女郎有事但请吩咐。”阿德心中虽疑,对着秦昭却是恭恭敬敬,丝毫没有因她年纪而面露而有所怠慢。 秦昭暗赞七堂伯这人选的不错。不管他的恭敬是因为地位的差别,还是因为主人吩咐,秦昭都承他的情。因此也打算好好教她。不是她自傲,就是放在前世,她那一手厨艺,除了专业厨师,平常人也鲜有人能极,这也是她那一群死党哥们们所不能理解的,哪有纨绔精厨艺的。 秦昭常常笑骂,纨绔之所以为纨绔,就在于,一个真正的纨绔,必须是懂得生活的,否则那不叫纨绔,叫浑二。 若是这阿德真有表现出来的这样谦虚务实,把她这一手厨艺学到手,哪怕他是一个奴婢,也终有能力得到更好的生活。 不论是怎样的世界,这世界拥有着怎样的规则,只要是真有本事的人,总能活的风起水生。 秦昭指了指让先前那位妇人挑好的一块羊肉,道:“把这块羊肉剔去筋膜,先放在清水中,泡一柱香的时间,去掉血污和膻脂,然后取出,沥尽水,切成大的薄片,一定要匀均。而且,尽可能的薄。切到你能切成的最薄的片。” 阿德只应了一声“是”,便开始动手。 其实作为她前世京菜中有名的一道菜,葱爆羊肉的做法最简单,但简并不代表什么人都能做出这道菜独特的香、鲜、嫩。 这就要看肉是否新鲜,腌制是否得当,配料是否齐备,佐料的配备是否适量,火候的把握是否到位了。 其实秦昭也有些忐忑,毕竟自己久不动手了,而现在的这具身体,又实在幼少,要说什么手感,肯定是不存在的。只能试着摸索了。好在她的烹饪手法现在在流行的煮菜法完全没有相同这处,不提口味,但一个新鲜,也足以让朱家六房的这对夫妻满意。撇开营养的问题不谈,单从对味蕾的刺激而带来的蕾享受而言,煮菜是绝对无法与炒菜相媲美的。 等阿德切好羊肉片,秦昭也已经挑好了要用到的佐调,大葱,生姜,蒜,花椒粉,盐,油醋,一边吩啥阿德:“把蒜捣成碎泥,大葱取根茎切成一指长的斜丝,”又吩咐在一边陪着她的朱八郎,“八戒,你去取些清酒和糖来,若未备清酒,葡萄酒也可。” “做个菜,也要用酒?” “嗯。”秦昭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遗憾,没有淀粉和酱油,实在太可惜了。 这里倒是有一种豆酱,据说是大卫国人用来调味的主要佐料,凉州虽然偏远,但因临近通往西域的商路,因此这些东西倒是不缺。 秦昭觉得,后世的酱油,应该就是在这种豆酱的基础上生产出来的,但豆酱毕竟不是酱油,虽然自有其鲜感,可说到对菜色的帮助,却是完全没有。 而后世的烹饪中,酱油的作用,绝不只是提鲜加味,更重要的是,不同的酱油有不同的作用,更多的,是提升菜肴的品相,用的,是酱油可以增加菜肴的“色”。 可惜,作为一个专来是学数学和数字打交道的人而言,她不懂得酱油的制作,只怕这个遗憾,也只能是遗憾了。 等阿德把配料照着她的要求切好,朱八郎也拎了一罐清酒,并一小罐精块来。 秦昭看了失笑:“八戒,哪里需要这么多,酒只一盅便好,糖两三小块也就尽够了。若我真把你取来的都用了,这菜,也不必做了,七堂伯和伯娘,还不得心疼死?” “阿昭妹妹你又未说得用多少,我只好都取了来,葡萄酒我阿爹是啥不得用来做菜的,这坛乃是清酒。” 秦昭点了点头,一边动手,一边对阿德解释作这道菜的要领和步骤。 “肉片必须要薄,这样在翻菜的时候,能在大火中迅速熟透,不影响肉的色泽和口感。羊肉本就腥膻,清水虽能去掉血污,但去腥膻却远远不够,所以我才让你配了这些食料,回头烹饪的过程中,皆要用到。你看着我是如何做的,以后也跟着做,但一道完美的菜肴,不光是会做就行的,你原是厨子,想必明白这个道理。想要做一道口感臻于完美的菜然来,在会的基础上,更多的是需要自己内心的感应,还有勤练。熟能成巧。” 阿德连连点头,神情之中,那份恭敬也多了几份真心。 秦昭把羊肉放入碗中,调上适量的花椒粉,清酒,让阿德揉抓搅拌均匀,又告诉了他花椒、清酒、盐多少量合适,还有这道工序的目的。并把揉好的肉放好,腌制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才让那打杂的妇人生火。 接下来,便全得靠她自己动手了。 在热了的锅里放上凉油,待油烧至七八成熟时,把腌好的羊肉倒入,大火快速拨散,等羊肉刚一变成熟色,便把羊肉起了锅。然后再把先前切好的葱丝、蒜碎和姜丝放入爆香,然后把先前炒好的羊肉倒入,加上清酒、压碎了的糖,香醋,盐,大火翻炒片刻,便起了锅。 接着,又在上面撒了些切碎了的胡荽,一是起香,二是这鲜嫩的绿色配上极是美观。 秦昭拿了筷子,先尝了一品,她之所以选这道菜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道菜需要的佐料,基本上朱家的厨房里还能凑上大概,不至于太影响口感,这一尝,虽然比从前自己做的葱爆羊肉要差了几分,但总体而言,也算说得过去。心中也就有了底。 “阿昭妹妹,可真香,我也尝尝。”朱八郎在羊肉第一次炒熟时,闻着那极香的味道,已是口水横流了,此时大告功成,哪里还忍得住? 秦昭笑着挟了一筷给他,朱八郎也顾不得肉还热得很,一口含到嘴中,一边被烫的吸着气真跳,一边忍不住大赞:“阿昭妹妹你真厉害,我还从未吃过这么香的羊肉呢。” 他的反应,并未出秦昭意料之处,但她更看重阿德的评从,便另取了双筷子,对阿德笑道:“你也尝尝,看看如何。” 专业人士,才更具备发言权。 阿德倒也不客气,拿了筷子尝了一口,眼中一亮。秦昭笑道:“如何?” 让秦昭意外的是,阿德却露出为难纠结的神情来。 ------------ 第十九章 节 成功 “女郎做的这道美肴,便是阿德认识的所有厨子,亦无人相比,不过还请女郎恕阿德直言,阿郎选小人为厨子,跟着女郎学艺,原是为着开食肆,然女郎此道美肴,却十分费油,如此……” 如此,这道菜的成本可就高了许多。这里的油,可贵的很呢。这么一来,朱家的食肆,还有何利润而言? 秦昭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倒是一呆。 关于菜的成本,她既打算怂恿朱家开饭店时,其实就已经考虑过了,但她考虑的,却是食材本身的成本,店铺的成本,人工的成本,可她哪里会去想过这贵死人的油的成本? 阿德的顾虑不能说没有道理。这会儿哪家食肆饭庄,做出的要么是烧烤,要么是煮菜,而这两样,都是用油量极少的。 不过秦昭愣过之后,也就想开了,只笑问阿德:“阿德觉得这道菜,比普通的羊肉菜肴,贵一倍的价格,可否有人会食?” “这,自然使得。” “那就成了。” 秦昭让那妇人端了菜盘,送去七伯尝和七伯娘处。 可路上朱八郎逗她说话,秦昭却没有了心情。 此处因做的是过往客商的生意,再加上往来的胡人极多,西北又民风粗豪,讲究的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境界。因此并无所谓的高端生意路线。就是中原长安等过来的富商,也是入乡随俗。若有一家走精品路线的出来,在这些不差钱的主儿面前,生意定然不是问题。朱家的食肆只要菜肴出彩,价格高些又有何妨? 可阿德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无关成本,而是因为,在这个千家万户,吃、照明全部要用油的时代,油极昂贵,而油的价值,也并不单是以钱而论的。甚至阿德在顾虑的时候,从他的眼神中,秦昭也能看出,他顾虑的也并不是成本问题。 “阿昭妹妹,别担心,这羊肉,我阿爹和阿娘定然喜欢,”朱八郎见他一个人叽咕了半天,秦昭只低着头想心事,并不理会他,还当秦昭在担心他爹娘是否满意呢。 这小子人虽傻萌傻萌的,心地倒是好。 到了七堂伯和七伯娘住的院子,两人正守在那里,仆妇奉上菜肴,远远的,二位已闻着了香味,待到一尝,不出秦昭所料,皆是大赞。 “云昭厨艺不精,只能做到这份上了,想来阿德多试几次,必然会更美味。堂伯与伯娘满意便好。” 秦昭不喜不忧,淡然笑道。 七堂伯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见他妇夫二人如此夸赞,这小小的丫头竟然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心中也是啧啧称奇,暗叹云姑爷教女有方之余,心中对她的信任,愈发加深了两分。此外也是喜不自禁,想着若是她以后拿出的菜肴,若都不差于此菜,他那食肆,何愁不能日进斗金? 这一想,反添了忧虑,这孩子不会为着让自家二人称道,拿了道最擅长的菜出来吧?若是此后的菜,都比这道要差,他们还有什么把握? 七堂伯丢下筷子,也不管自家那丢人的儿子接了筷子便把一盘羊肉秋风扫落叶般狂卷一空,只和蔼问道:“阿昭,这般美味的菜,你还会多少道?是否能够上开个食肆的需要?” 秦昭应道:“因时间紧,怕叫堂伯与伯娘久等,因此云昭今日做的这道葱爆羊肉,食材与配料都寻常不过,仅是云昭所会的菜肴中,最平常的一道菜罢了。” 虽与这孩子言语不过几句,也不知为何,见她说话镇定若大人,七堂伯对她无由的信任。听了这话,哪有不高兴的?连连抚掌而笑:“大善大善,如此我也不怕那食肆开不成了。阿昭,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七堂伯能办到的,无有不应。” 秦昭所求,并非一时之利,再则她也通过朱八郎提过要求了,便是解决黑子家和阿铁家两位伯娘的生计问题,听问,便笑道:“云昭已和八郎哥哥说过了,其它并无所求。再则,云昭听八郎哥哥所到堂伯家有了铺子想开食肆这事,也只因家中阿娘教过些云昭厨艺,不知量力,才让八郎哥哥回家与阿伯道是我娘的主意,还请堂伯责罚,之前假借云昭阿娘之语,却是骗了堂伯与伯娘了。” “原来如此,”七伯堂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指着朱八郎道,“阿昭,你不错。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谋算,却是比我这犬儿真不知强了多少,阿彩妹妹和云家妹婿,有你这样的孩子,虽只是女郎,却是比别人家的郎君要强上百倍。只是堂伯倒是奇怪,你既假托了你阿娘的话,这会儿又承认了呢?就不怕我生气?” “一句谎言,便需百句谎言去圆,且再圆,亦有被人识破的一天。何况云昭相信,堂伯乃是最最明理之人,必定懂得,说谎虽然可恶,然勇于承认自身所犯之错,亦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勇于认错,也是人最美好的品德之一种,云昭想,堂伯定会看在云昭勇于认错这一点上,原谅云昭的轻率之失。再则,这个谎言最易识破,只堂伯亦或伯娘遇上我阿娘,便能知晓真相了,到时岂不是更加生气?与其到时被责罚,不如现在就主动认错的好,如此,就算堂伯和伯娘生气,云昭受的处罚,也会小些。” 前头还小的一本正经,到最后两句时,已时带上既讨好、又调皮可爱的笑,一双单凤眼,弯的就象那树上的扬柳叶儿一般。 七堂伯和七伯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骂道:“你这孩子,倒实实在在招人疼呢。” 谁料秦昭这才认完错,听了笑骂,接着道:“七堂伯问阿昭还有什么请求,阿昭倒真有一个。” 顺杆而上,先前还自称云昭,这会儿被两位长者一声笑骂,马上自称就变成了阿昭。这孩子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难得难得。 七堂伯本一脸络腮胡,偏也学那美髯公,捻了胡子,看着云昭真是越看越喜欢,语气温柔的叫那刚把羊肉扫过完的朱八郎一阵哆嗦。 “阿昭你只管说。” “阿昭见厨里有好些大豆,不知七堂伯可否能送阿昭二三斗?还有芝麻,阿昭也想要些。” 大豆在大卫国是极贱的粮食。无它,因实在不易克化,吃了容易腹涨积食,除了做豆腐外,就只能用来作为畜牧的饲料,且相比其它农作物,产量也要高,因此价格极为便宜,一斗也不过才二三十个铜子而已,比米价便宜了一半之多。 按说秦昭五岁多的幼童开口索要价值百十文的东西,不是一件小事,然此时七堂伯早已不把秦昭当作一般的黄口小儿对待了,再加上相较于他食肆将来的前景而言,这百十文的贱物,实在不值一提,不过是几天的马粮而已。只是那芝麻倒是有些麻烦,便问秦昭:“不过一二斗的大豆而已,就是再多些,七堂伯也送得起,倒是芝麻,家中并不多,统共也就一两斗的存货,你若要的多,七堂伯回头去别的地方,给你找些。” “阿昭也晓得芝麻难得,七堂伯能送个一二升,阿昭就极感激了。” “怎想起来要这两样了?” 秦昭心中自有计划,只是此时也不方便说出来,见七堂伯应的爽快,索性得寸进尺一回:“阿昭突然想起来做些东西,需要这两样谷物,若是七堂伯家中还有其它豆类,也不妨略送我些。” “回头让你七伯娘使人去仓里看看,若有,叫人送你家去就是了。” 秦昭见事了,且天色渐暗,西北的天黑的极早,便要告辞。 七伯娘要留她晚膳,被秦昭拒绝,便叫朱八郎送她,又携了她的手,柔声问道:“回头你出了菜单,若有什么需要的食材,伯娘也好使人去外面采买,也省得阿昭一时要用,家中没有,反误了事。” 这是催着她弄出菜单来,到底对她不算太过放心呢。秦昭会意:“是,只是食谱的事情,若要定论,也需得些日子,等阿昭列好,便给伯娘送来。我前已与阿德说过,让他这两日把这道葱爆羊肉先练上一练,三日后阿昭再来,若是这道菜做的尚好,再教另一道菜,到时候伯娘为阿昭准备些新鲜的羊排骨即好。” 七伯娘自是应了。 朱八郎见阿昭成功,心下既庆幸自己非旦免了一顿好打,且这回阿爹阿娘对阿昭妹妹满意,他也就于这家中有几分功,回头阿爹和阿娘必定夸他,也省得天天念他贪玩不知事了,又深觉阿昭妹妹实在是个有本事的,岂是李家庄那几个尽日里只晓得猖狂的臭丫头们可比的,就是他最喜欢的阿锡,也有极多比不上阿昭妹妹的地方,而阿昭妹妹竟然还愿意帮他家开食肆出力又出主意,显是待他与别人不同呢,自是一路上美美的。 等送秦昭回到家中,朱八郎想着长这么大还未被阿爹阿娘夸过,但看今日阿爹阿娘自尝了阿昭做的那道菜后嘴就未合上过,今日回家一顿好夸是免不了的,阿彩姑母留他吃饭他都没有心思留下,风一般的飞回家里受夸去了。 秦昭好笑的很,等朱八郎回程,便关了柴院的门,正要去灶间给阿彩帮忙,就见云瑞从屋里走了出来。 “爹爹今日怎这般早归?”秦昭行了礼,笑问道。 云瑞因有见识,长相俊伟,在以貌取人的古代,自多得别人几分尊重,因此每常村人共同狩猎得来的猎物,多托了他去集市上售卖。而云瑞本就为人诚恳,为庄人为事尽心尽力,庄中之人没有不信任他的,价格卖得上来不说,分钱之时,也允正公平,所以如今的猎物,都是交由他处理的多。 今日是去集市的日子,恰逢一家酒楼里有商队绕道经过,那家酒楼的老板几次与云瑞打过交道,知晓他送来的猎物成色极好,给的价格不错不说,还给全包了圆,因此云瑞才能早回。 秦昭带着崇拜用仰望的姿态惊叹了一句“爹爹果然是最厉害的爹爹”,没有男人不喜欢被女人和自家孩子崇拜的,秦昭这一句俗烂了的夸奖让他十分受用。便笑着摸了摸秦昭的头,笑问:“阿昭今日的课业呢,给爹爹看看。” 这个,她上午光顾着做思想者了,把她还是个学生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哪里还记着有两张大字的字儿没练呢。 秦昭眼珠一转,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惊叫道:“对了爹爹,咱们家没有田地,可是屋后不是有一处荒地么?虽还不到半亩,可阿昭觉得种些花和菜来,花木美好,菜蔬又可日常食用,也比总去卖的要方便些,阿昭喜欢做花草菜蔬,爹爹帮着阿昭开垦出来,再与族长商议一下,归我家种,可好?” 她那些大豆,还有托了七堂伯寻的其它豆类,可不是白要的。 种豆子?no、no、no,开什么玩笑,豆子那么便宜的东西,真要想吃,买就是了,还要她花心思种? ------------ 第二十章 节 调笑爹娘 云瑞根本没有把种菜这事儿和他家美丽可爱身份尊贵的小女郎联系起来,耳里能听到的,就是阿昭要莳弄花草,这也算是大卫贵女的高雅爱好吧,得支持,而至于什么菜蔬的话,完全从耳中穿越而过,了无痕迹。 “阿昭想种什么花?回头爹爹去镇上时,托商队寻些种子回来。” 秦昭心中默默吐糟,花草诚然美丽,但又不能当饭来吃,重点是得先开地呀帅爸:“爹爹先帮着把地翻好呀。” “这有何难?明日需为庄人分配今日卖猎物换来的钱财,午后便有空,就为阿昭耕地可好?” 此时夕阳欲落未落,如一个具大的火球,一半隐在地平线下,西边的天空象被火烧了个透,整个世界都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桔红的光。 云瑞穿着一身灰白对襟大衫,下身曲裙,腰上束一根宽皂带,脚上一双云底皂靴,头上用木簪搀了髻,余发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温和俊郎的笑。在这桔色的光下,比往往日的俊美,更多了几分温润来。他微垂着头,嘴角含着笑,秦昭却是仰着白嫩的小脸,竟如亲父女一般。 阿彩从灶间出来,欲招呼二人用晚膳,看到这样的画面,也忍不住停了脚,心里暖的如那数九寒天坐到了暖笼上。只愿这一刻,能长长久久下去。等她想到,阿昭毕竟不真是她和云郎的孩子,她那样尊贵的家世,又怎会真的穷尽一生,与自己还有云郎在此相伴呢?心里便如失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一般。 又想到早上阿昭说的要她和云郎生弟弟妹妹的话,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云瑞还未注意到阿彩,秦昭却是看到她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云瑞出神,又见她一下子脸红的如那天边的晚霞,不由暗乐。便用甜腻温糯的声音叫道:“娘,饭菜好了么?我今儿手痛呢,就让爹爹喂我和娘吃饭好不好?” 喂她吃饭是没什么,可是还要喂自己?阿彩跺了跺脚,扭身进了灶间,半响没有出来。 云瑞却是全不知被女儿调笑了,只心疼的捧起秦昭的手,发现并无伤口:“今日字练的多了?手怎会疼?” 又是字!她好不容易才把这茬儿给混过去的好不好?果真自作孽不可活么? “爹爹,娘亲一定是叫我们吃饭的,我去帮着端菜。” “不是手疼,让我喂你和……”和阿彩吃饭么? 云郎脑子嗡的一下。半响之后,只奔柴门外的小河边而去。 等秦昭帮着阿彩把饭食端了出来,才发现院中无人,到屋里转了一圈,依旧无人。 “爹爹,娘亲喊你回家吃饭啦。” 炊烟袅袅的山村上空,悠悠响起某个五岁小盆友那促狭清脆的童声奶语来。 云瑞自去河边用捧着清澈的小河水,洗了半天脸,才觉得体温正常,勇敢的回了院。板着脸在石桌边坐了下来。也不说话,闷声举筷。而阿彩自也是垂着头,破天荒的严格尊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餐桌礼仪。 而那个造成尴尬局面的始作俑者,脸上挂着坏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觉得这里应该帮着她的美女娘和帅哥爹感谢一下老天,让她不是真的只有五岁,若不然这两只情投意合的人,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不再顶着夫妻的名义,而过起真实的生活来。 生命是美好的,恋爱的时光更是寸寸如金,最值得珍惜的,这两人咋就不懂呢? 秦昭感觉自己白吃白活了人家一年多,以后估计还需白吃白活一段日子,作为一个具有着高尚而美好的品质的人,应该知恩图报,于是道:“娘,你每天晚上睡觉翻身,吵的我睡不着,我睡不好,白天就没有精神练剑和练字。” 怪不得今天早上,她没精打彩的躺在床上呢,她原还以为阿昭病了,阿彩听得紧张:“真的?这,我夜里一定注意,不再吵着阿昭可好?” “不好。” “啊?”阿彩很是羞愧不安。这几天她想着云郎,想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将来,确实有些睡不着。没有想到会影响秦昭休息。 “我是说,我们住的屋原本就好,若是娘不舒服,翻翻身才能舒服些呀,若强忍着,岂不受罪?我听阿武说,他家阿爹阿娘都住一屋一榻上呢,为何娘亲不与爹爹同榻,要与阿昭同榻呢?连八戒的小堂妹三岁的十九娘据说都独自睡觉了,我也不要与娘亲睡了。说出来八戒一定笑话我。那我多没面子,今天晚上,娘你也搬爹屋里去睡吧。” 阿彩听了这话,一脸呆滞。 云瑞先是仰关看天作泪奔状,内心告白是:我儿,能让爹先好生吃了饭,再来这么劲爆的话题么? 然后垂首不语:这个题议,似乎,好象,应该,可能,其实,真的很不错。 秦昭看着云瑞又抬了头,欲说还休的看了阿彩一眼,等那眼神梭到自己这边时,已隐有感谢之色,秦昭十分不谦虚的笑纳了下来,并且点了一下头表示她收到了帅爸的感谢。然后觉得送佛应该送到西:“七堂伯说,今天黄道吉日,是个出门行事办事婚丧嫁娶的好日子,今天娘就搬。” 婚嫁娶也就罢了,丧也要论好日子?云瑞阿彩哭笑不得。 等阿彩磨磨蹭蹭,小半个时辰还没涮完碗,被阿昭强拉着出了灶间,又稀里糊涂的被推进了云瑞的屋里,对着云瑞站在那里,脸红了半天,然后被同样脸红的云端携了手,温柔醇厚的叫了一声“良人”时,阿彩才欣喜又悲催的发现,自己被便宜女儿就这么一文彩礼也没有,一身嫁衣也没有,一方红盖也没有的,卖给了她的便宜老爹。 直到被心跳如鼓的她的云郎拉入怀中时,阿彩伏在想了千百回的良人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男子才有的阳光一般的味道半响,才羞答答的想起个重要的问题:“奴,奴还没洗漱呢。” 另一个激动的除了本能的拥抱,本能的想亲吻,本能的想那啥啥的男人听了,也才想起来:“我,我也没有呢。” 今日是他们一生里最重要的日子,为了一辈子的美好回忆,自是要沐浴一翻,才好…… 阿彩万般不舍的挣扎出她的云郎的怀,云郎强忍着本能的想要把他的阿彩按在榻上的欲望,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一步之遥的床榻,只能松开了手:“我,我与你一道去。” 此时的两个有情人,哪里舍得分开。 秦昭看着窗外月郎星稀的夜,想着她的菜谱,还有她的生财大计,就听到吱呀一声开门声,还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挑水倒水之声。会意而笑。 她,阿彩,云瑞,还有她身边的每一个她虽不想承认,可她终究爱着的人,一定会幸福的生活下去的。 重活一世,也许过程会诸多艰难,也许前方有着许多的困难和黑暗在等着她,但她相信,老天爷让她重知一世,绝计不会是为了让她再去重新做一个看着无限风光,实则一无所有的人。 所以,她要争钱,她要经营她的生活。尽管这是个社会地位决定一切的时空,可不管任何朝代,任何地方,财富的拥有,并能合理的擅加运用,财富就必是生活的一个支点,并且能为你推开生活的一扇窗,敲开一个门,打开一个面。 就是国家,也得国库充实,才能谈国富民强。 而灶间两个正忙着含情脉脉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家的小人儿,此刻正在做着发财梦,并且为着这个梦而严密的打着腹稿,计划着未来有他二人的美好生活。 烧好热水,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衫,阿彩到底不放心秦昭一人在屋里,在门外低声叫了两声:“阿昭,还是我陪你睡好么?” 如此两声过后,屋中没有应声,阿彩想着秦昭大概是睡熟了,只得依着云郎入了东屋。 屋里的某人,却是抿了嘴偷笑,慢慢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秦昭醒来,天色透亮,院中静悄悄的,秦昭很不健康的想着昨夜她美女娘和帅爸大概是累的狠了,也不想这会儿起身,以免有了动静,惊醒了大概正幸福的相拥着做着关于未来甜美的梦的新婚小夫妻。便也索性裹了裹被子。想着再睡一会儿,但无奈生物时钟太过准时,全无睡意,只得把昨夜想的菜谱再思虑了一遍。 配料不齐,有很多菜就做不了。工具不齐,有些点心也做不了。有限的物资,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去创造更有用的东西来。 秦昭把昨天在朱家的厨房里看到的佐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决定事不宜迟,想到即做,今日就开始动手准备起来。 这么想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东屋开门的声音,还有阿彩的滴咕声:“这可怎好?定是要被阿昭笑话了,都怨你。” 又羞又恼的声音,却象是灌了几十坛的蜜。 “没事,阿昭的门还关着,未起身呢,再说她要是起了,我就是睡的再熟,也能听到动静的。”另一个人安慰道,又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可连她这个偷听的都觉得又醇又甜的腻死个人,“都是我不好,若是你身上还……酸痛,就去躺着,今日的早膳,我来准备吧。” 新好男人啊,秦昭感概,这要不是她爹,她都想抢过来搞搞大叔养成。网上不是曾经流行过几句话么,看了《神雕侠侣》发现年龄问题。看了《断背山》,发现性别什么的不是问题。看了《金钢》,发现物种什么的不是问题。看了《人鬼情未了》,发现死活都不理是问题。 所以若再有象帅爸这样又英俊,又体贴,又温柔,又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她一定要下手为强,年龄什么的,也就几米米的距离啊。 哦,马咖,请上帝原谅她这不纯洁的思想吧。 ------------ 第二十一章 节 快乐 阿彩乃是贤妻良母,帅爸又是铁定了不会做饭的,所以不用说,早膳最后也是阿彩准备的。 为免两人尴尬,秦昭一直等早膳端上桌,才在阿彩的催促下起了床。洗漱过后,坐到餐桌过,才笑嘻嘻道:“爹,娘,昨天睡的可好?” 那两人都红了脸,云瑞咳了一声,低下吃饭,阿彩吭吭哧哧半天,才低声嘟出一句:“还好。” “可是我睡的不好,一时离了娘,半夜才睡着,要不,娘还是搬回咱们屋里住吧?” 秦昭故意把“咱们”两个字咬的很重。 阿彩原就不放心她,虽新婚正是缠绵之时,也“嗯”了一声。云瑞却很有些不满的撇了秦昭一眼,见秦昭挑了挑眉,云瑞心想,难道这死丫头,她是故意的? 一顿早饭各怀心思,直到云瑞先吃完,推了碗筷,秦昭才不紧不慢道:“若是让娘回咱们屋里睡,到了夏时,西山太阳晒的很,两人一处,夜里难免闷热,爹爹得闲了,帮我做张案几,放在我屋里可好?如此我晚上也能好好温习爹爹教的功课,练几笔字。” “这有何难,咱们这里别的没有,山上有的是木材。” 秦昭心道,木才自是不难,可,帅爸,您会那木匠的活计么? “那好呀,不过案几的款样,我得自己画,到时候爹你寻了木匠,照着我画的样子打制一套,可好?爹屋里的床榻,也简陋了些,到时候您和娘,也一道制张新榻。” 这里睡觉用的都是床榻,和那日式榻榻米的样子极为相似,秦昭很怀念她那二十一世纪的席梦思床垫。就算没有床垫,好歹也有张象样的床吧。 不但床榻是依地而建,除了在朱八郎家见过胡椅,秦昭在这里就没见过有高腿的家具。这里的人都习惯了席地而坐。秦昭真心觉得很苦逼。无论是盘腿还是跪坐,时间久了,两条腿都感觉不象自己的,麻的象是身体里爬进了千万只蚂蚁,因此她早发誓,有机会一定要搞一套自己喜欢的家具来。 云瑞正想着怎样打消秦昭让阿彩搬回西屋去的办法,见秦昭说要为他和阿彩制张新榻,这意思,就是阿彩不必搬回去住了? 脸上马上露出了比朝霞更灿烂的笑:“成,这两日我也不去山里了,回头就打听附近哪个木匠手艺好,你不是说想要买些书本么?我这两日,便去安县一趟……” “爹爹,带我一道去可好?这一年多,我连庄子都未出过呢。” “这可不行,阿昭听话。”云瑞和阿彩异口同声道。 秦昭就知道会这样,还想再争取一下,可一看阿彩和云瑞两人的神情十分严肃,只得打消了念头。 时辰不早,云瑞还得去为村人分发猎物卖来的钱财,便起身换了出门的衣衫,见秦昭无精打彩的样子,到底有些不忍心,揉了揉秦昭头上的两个小丫髻,柔声道:“阿昭不是说要开屋后的地么?我忙完后去一趟族长家,和族长说一声,午后咱们便动手,可好?” 这倒是正事,秦昭点头:“好,爹爹忙去吧,阿昭送您。” 秦昭起身把云瑞送出院,阿彩收拾碗筷。 才刚出了院门,就见朱八郎领着个使奴挑了一旦东西过来。 “小子见过云姑父。”朱八郎见到云瑞,上前行了礼。 看到那使奴挑的东西,云瑞奇道:“八郎,这是做什么?” “阿昭妹妹昨儿问我阿爹讨的东西,一早我阿爹便派了使奴给阿昭妹妹送来,我左右无事,随着一道来了,云姑父这是要出门?” “阿昭?”云瑞回头看着秦昭,一脸的不赞同。朱家六房对他们家已算极照顾的了,怎好轻易开口问人家讨要东西? 秦昭知他误会了,忙上前解释:“爹爹勿怪阿昭,我不是想着开屋后那块地么?这些是我问七堂伯讨要的大豆种子,也不是白要的,回头种出的东西,也是为给七堂伯家用。再说,也不过是些豆子罢了,并不值什么钱的。” 云瑞哪里真指望她种出什么东西来?再说她哪里会种地?不单是秦昭,就是自己和阿彩,对于种地,也是半分不懂,之所以答应秦昭,不过是因着宠她,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随她的意而已。虽不赞同秦昭无故从别人家讨要东西,但听说是豆子,实在不是贵重的东西,且送也送来了,也便不想多说,只暗忖着过些日子上山打猎时,再挑几样象样的野味,给老七家送过去,还了这份人情就是了。 等云瑞走了,朱八郎让那使奴把一旦东西送进屋里,阿彩给了那使奴几个铜板的赏钱,又拿了点心招待朱八郎,便去忙家务。朱八郎打发了使奴回去,对秦昭道:“阿昭妹妹,我爹对你做的菜满意极了,你可想出了后日要做什么菜?” “菜肴的事情后日再说,我明儿还需去你家一趟。走,咱们去看看你家送来的种子去。” 因分了数个小布袋装着,看样子品种不少,秦昭很想知道到底是些什么种子。 “明日去我们家?那可太好了,阿德昨晚试做了一下葱爆羊肉,却无阿昭妹妹你做的香,若是明日去,阿昭妹妹再做一盘叫我尝尝鲜,可好?” 这吃货!自己才五岁多好不好?他竟然敢把自己当成他家的厨子,秦昭白了朱八郎一眼:“八戒,给你炒盘菜是没什么,但我是那给别人做白工的人?你给我什么好处?” 这也要好处?朱八郎摸了摸头,他哪有什么东西能给她的?自己惟一的那点零花钱,不是月初时,就叫她哄了自己,买了零食分给阿锡她们吃了么?连李家庄的李三娘还得了一份儿呢。 “阿昭妹妹,我没零用了。”朱八郎苦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秦昭。 “谁说让你买零嘴儿了?午回来我家干活就成。” “干啥活?”这几个月,秦昭有时候也会带着人一道去黑子和阿铁几人家帮着做些活儿,因此朱八郎虽是富家子,原也不是娇生惯养大的,做活的事情,倒也不陌生。 “我爹说午后要把我家屋后的那块地开垦出来,我不是从你们家要了些豆种么,回头我试种些,若是能成,过几天就可做了吃了。” “过几天就能吃?这,豆子不是也要好几月,才能收么?还是阿昭妹妹有什么仙法,能叫几天就结豆?” “仙法?”秦昭翻了个白眼,这孩子的思维,得多神展呀,自己象有当神仙的潜质的么?“八戒我确定你想多了。” “我没想多,大豆虽贱,但若是能几天就收一茬,天,这要是真能成,咱们以后得收多少豆子啊,阿昭妹妹你是不知道,咱们大卫大豆虽贱,可不管是北焉耆、东突厥、西突厥、于阗、疏勒、吐蕃,他们都用大豆做马料,到时候卖过去,也是大笔的收入,咱们不过是从前种的少,不值得往那边卖罢了……到时候,不管是黑子家,还是阿铁家,还愁没钱用?若真能这样,咱们把黑子接回来。” 朱八郎越说越兴奋,秦昭先还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太能想了,连仙法这样没影子的事儿都能信,不过话说回来,这时空的人,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可不就是信的很么?但听到朱八郎想到黑子和阿铁两家,心不由一暖,别看八戒平时一副吃饱不愁的样子,可他心地倒是真的好,原还以为黑子的事情,他们都并不上心的,现在朱八郎这么一提,秦昭才意识到,黑子的事情,并不是她一人担心难过,只不过,生在这样的世道,不管是阿铁还是黑子,作为孩子,大家都无能为力罢了。 秦昭用一种从未过有过的温柔的语气道:“八郎,我没有几天就收一茬豆子的仙法。” “啊?”朱八郎被她打断,一愣,待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就垂头丧气起来。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这个最小的阿昭妹妹很了不起,她会打架,会识那么多字,还有头脑,阿爹就曾说过,一个善用脑子的人可抵千军,何况阿昭竟然会做连自家最好的厨子都不会做的菜,连阿爹都夸她。而且,不说自己几个人了,连李家庄那几个常和他们一起玩的小子,被她想法子收拾了几次后,都听阿昭的话。他觉得阿昭就是会种豆子,并且能让豆子几天就熟,那也并不奇怪。 “八郎哥哥,你先别忙着失望,我虽不能让豆子几天就熟,可是,我说了,几天就能吃,也不是假的,只不过不是豆子罢了,而且,若我真能试成了,种的这些,也是能卖铜钱的,比起豆子,只贵不贱。你真的不用难过,或许我们真能帮到黑子和阿铁他们这些庄里贫困的人家。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黑子回来的。” “真的?” 秦昭见他眼中又有了亮色,大声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哈哈,阿昭妹妹,你刚才叫我八郎哥哥了哦。我长的如此玉树临风,我是那又胖又贪吃的死猪么?你叫我八戒也就罢了,那几个小子也这么叫我,我早想收拾他们了。阿昭妹妹,我能提个小小的请求,以后也叫我八郎哥哥么?” 秦昭:……哥,玉树临风神马的咱暂且不提,可你真心觉得你很玉树临风,一点不肥不贪吃么? ------------ 第二十二章 节 开垦 七堂伯和七伯娘叫人送来的豆种还很齐全,不仅有大豆,还有红豆绿豆,另还有几种,秦昭也认不出来。此外还有大概六七斤重的芝麻。秦昭各抓了一把看了看,种子粒粒饱满,成色都极不错,因之前说过,要用收了不足一年的新种,看种子的色泽并不暗沉,显然都是符合要求的。 秦昭拍干净了手,见日头也老高了,再耽搁下去,她早上的课业也得荒废了,昨儿就荒了一天,若是云帅爸回来检查,她可真没法儿交差了,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朱八郎道:“八戒,我得去练一会儿剑,你若一起练也成,不过午膳前我还得练一会儿字,你不如先回去吧,午后再来。” “我与你一道儿练剑,你练字时,我就在边上看着呗,保证不打扰你。” “练剑可以,不过练字我不能分心,你在边上能安生么?再说我还有事要让你办呢,你一会儿练完剑,回去一趟,让厨房里把所有能寻到的调料,都各准备一些放着,我明儿有用。还有让阿德明天也在厨房里等我,我有事要请教他呢。” 两人刚练完剑,就见云瑞回了家,肩上还抗了一把铁锹,看着正经玉树临风的帅爸抗着铁锹的非主流老农样子,秦昭嘴角抽了抽,压下去那股子想笑的冲动,憋的很有些内伤,低下头半响,好不容易觉得能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表情了,才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和云瑞打了招呼:“爹爹回来了?” 云瑞把铁锹依着墙角放好,笑道:“阿昭练完剑了?这几日也好未好好指导你,你再耍一套我看看。” 秦昭也觉得自己最近似是没什么长进,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云瑞早出晚归,也着实没有时间指教教导她,好不容易今天得了空,是得好好请教一下才行。 云瑞看了她练完一套完整的剑法,便皱了眉头,近来琐事太多,春季并不是猎狩的好时节,因此大多数时候能得到的猎物有限的很,在山上耗费的时间未免长了些,有时候两三天不归,在山中露宿的日子也是常有的,对秦昭的教导,难免放松了些。这套剑法使出来,单看样子也还有些模样,可他教她剑法,为的是自保,而非好看,明显的,她的力道不对,下盘亦不够稳,剑刺出去,可就飘了。 云瑞又让朱八郎与秦昭对战了一场,不由好笑,一柄剑在两人手中,秦昭好使招招都有几份样子,基本功还算扎实,那胖小子哪里是在使剑?那样子分明是喝了醉,在耍醉剑呢。 如此少不得又把两人的剑招不足之处一一指出,让两人练了一回,这才笑着对秦昭道:“那几个小子,你也别误人子弟了,往后每三日清晨,叫他们都过来,我亲自教吧。照你这么教下去,往后上街表演,赚些零钱是成的,真要与人对打,只怕小命一个也保不住。只有一点,不到万不得已,也了朱家庄,就不能在外面显露。” 秦昭汗颜。 她虽觉得朱八郎练的不好,但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吧?不过自家帅爸愿意指点阿铁他们,秦昭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朱八郎得了点拨,练了一会儿,见也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分,便告辞回去。阿彩留他吃饭,朱八郎却想着午后还要来,秦昭托他回去办的事情,还得要办。虽然心中十分馋阿彩做的吃食,也只得流着口水,坚决的予以拒绝,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离了云家。 秦昭认认真真写了一会儿和练,便到了午饭时间,才一吃了午饭,原想休息一会儿,结果阿铁和阿武带着阿锡和珠珠便到了。 几人给云瑞行了礼,阿铁原就是个沉默的少年,只站在一边不说话,阿锡和珠珠也微有些拘谨,有外人在的时候,云瑞从来都是很严肃的样子。不过阿武虽然有些怕他,但他本就是个活泼话多的性子,若不让他讲话,活活能憋死他。 秦昭看着几个孩子不时用一种崇拜的眼光偷瞥云瑞,既为自己有这么个出色的叫人仰望的帅爹而暗暗骄傲,又因明白这几个早早跑来自己家的原因,而故意只看着阿武说话而不搭腔儿。 云瑞今日去给村中猎户分配买野味得的钱才,他们定然晓得午后云瑞一定在家,这是想趁着今日的机会,得云瑞点拨几招呢。 若是平常,秦昭也乐得辛苦一下自己家老爹,但今日还有正事要干,便隐瞒下自家老爹答应亲自指点他们的事情,笑道:“你们来的正好,午后我原和我爹爹说好要把我家屋后的地给翻出来的,你们来了才好帮忙。” 可云家原本在村中无地,惟一的工具,还是早上云瑞抗回来的那把铁锹。云瑞便道:“你们只管玩去,那地也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四五分地罢了,我一个下午定能翻完,再说铁锹也只一把。你们若在边上,反影响我干活。” 秦昭虽然觉得云瑞说的也有些道理,但她也不想闲着,哪有自己跑去玩,让老爹干活的道理,再说有这些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她还想体验一把农家乐呢:“那上面还有许多杂草,我们帮着爹爹先锄草。这样也快些。” 云瑞也就不再撵人,随她去了。 秦昭领着几人花了足一个多时辰,才把地上的草都拨完砍完。又把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草抱着扔到河边上,回去看云瑞翻好的地,她当场泪奔了。 她要的是土被翻的平平整整的地,是可以撒上细土或者细沙后,看起来能象草坪一般平整的地,可她看的是什么?一大块一大块的土疙瘩,每一块都比铁锹还要大。而且,竟然纵着看过去,还整整齐齐的,她家帅爸干活果然讲究,可是她要这块看上去象一排排排好的饺子似的地做什么? 果然武林大侠是当不了农夫的。所谓术业有专攻,是她错了。 可看着帅爸一边挥汗,一边铁锹翻飞,干的热火朝天的样子,那叫停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阿昭?”阿铁看着秦昭一脸要哭的表情,不禁出声问道。 “阿铁,地,是这么翻的么?” 阿铁露出笑,旋又觉得自己不该笑话自己尊敬的云姑父,便强忍了笑,迟疑着斟酌道:“云姑父挖的还算快。” “阿铁,做人得诚实!”秦昭气极,她要那么快做什么?总共就这点地,就是再慢,到晚饭前,也翻得完的好吧?再一瞥阿珠几人,都张着嘴看着自己老爹挥汗如雨的背影一脸呆滞状,秦昭仰天长叹,帅爸那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算是毁了。 倒是阿锡会安慰人:“云姑父……干活真快。” 这兄妹两倒是心有灵犀,夸人的话都是一样一样滴。 “土块,是有点挖的深了,且这么大的土块,点了种子,漏深了,不易出芽。”阿铁讲的十分委婉,“阿昭妹妹想种什么?” 秦昭决定忽视阿锡几人的表情,一脸正经的答道:“豆子。阿铁哥,你只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泥块变小,我要十分平整的效果。到时候上面撒上细土或者细沙,能平整如路面一般才成。” “倒是也不难,只是耗工时。先让云姑父就这么挖着吧,回头我找了铁犁来,把这土块犁上一遍,再细细整平。不过这地,要晒几天,等泥块干了才能着手。” 还得等几天。 可秦昭却不想等,她急需要做一下试验,在没有催生素并且温度也不好控制的条件下,看看能不能种出豆子的牙苗菜来。如果真的能,物以稀为贵,她就能靠着这个,还有借着七堂伯家开饭庄的东风,好好争一笔钱来。 而且,若是真的能成,到了冬天也想法子种芽苗菜,那么这绿色的芽苗菜,在在这个春夏都几乎没几种菜品的时空的寒冬,尤其是北方的寒冬,岂不是能做到一枝独秀?等有了市场,推广到全庄,庄里那些贫寒的人家,又何必再为钱而发愁? 最重要的是,未雨绸缪,她得为将来留条路,哪怕不需要这条路,这世上,或者说任何世间,做什么事情,不需要钱财的支撑? 哪怕她将来被她那个她至今不知道姓名的哥哥带回京城,哪怕他真心待她好,照顾好一世,让她衣食无忧,那么,他若想自保和保护自己,又如何不需金钱作为后盾? 还有,假如那素未谋面,却被阿彩和云瑞寄于厚望的哥哥带她回了京城,可他们若在京城待不下去呢?如果她在这里有了基业,这里又临近西北边关,退可守,进可走出大卫,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岂不更好? 阿彩和云瑞手上就算有些钱,那点钱,除了保证能在这个偏远之地过上吃穿不用太愁的温饱生活,去了别处,又能做什么? 芽苗菜利虽微薄,可蚊子再小那也是肉,既能攒钱又不打眼的买卖,不正是她现在需要的么? “大片的地,若必须都晒过才能整的话,阿铁哥哥,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先整一块出来,也不用吧,就这么大就可以了。” 春昭拿着树枝走了几步,划了一个圈,约有两平见方的地方。 见只有这一点,阿铁笑道:“若只这一点,倒是容易,你们等着,我先家去寻了铁犁来。” 等阿铁走了,秦昭见云瑞忙了半天,正想回家中倒些茶水让大家喝些,忙了这半天,不说云瑞,就是自己也渴的很,才要去,阿彩早端了些茶水来,又让秦昭和阿铁珠珠三人去灶间,把她新做好的点心拿来大家吃些。 交待完,阿彩放着茶盘,拿了帕子直奔云瑞身边:“累了吧,快歇一会儿。”一边说,一边帕子帮着云瑞拭汗。 秦昭见着两人亲密的背影,笑着拉了阿锡和珠珠去了院中。 阿彩做的是细麦面的蒜蓉饼,远远的便能闻着香味了。这也是秦昭找了借口让阿彩做了的,虽说需要精麦面,可云瑞爱吃,因此家中倒也常做。 可惜,这里牛奶是有的,却没有香蕉等水果,否则只各种饼类的点心,秦昭这个吃货,便能做出各种各样的来。到时哪怕去了京城,开个点心或是早点铺子,都不愁没有生意做。 说起牛奶,大卫亦是农耕国家,但此处是西北边关,大片草原,牛是不缺的,所以内陆中原地区牛虽不允许随意宰杀,但这里却并非如此,草原上不准杀牛,那才是笑话呢。 安县虽非草原地区,但离北边的焉岐山也并不远,庄中也有几头耕牛,却是不能杀的,可牛原上的牦牛却多,因此每常云瑞也会托了人至镇上捎些牛肉回来。牦牛肉,那可比耕牛香的多了。 而这里,又临近客商们必经的商路,虽非安县境内,可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十里路罢了,且黄马集和扎兰屯这两个大镇,也是有商队出入的。 ------------ 第二十三章 节 教养 秘制牛肉干!她若要能做出易于存放,且口味独特的秘制牛肉干来,岂不是一条发家致富的黄金之道? 因为,这样的食物,既能满足大卫国的商人,还有那些胡人肉食的口腹之欲,且携带方便,口味独特,远比现在那种商队普遍用来商旅途中补充体力的咬着都能扯掉牙的肉干要强的多。 她曾要看过网上的秘制牛肉干的家庭制作法,只要电饭锅就能做,而且她还曾经试过,味道相当不错,这里虽然没有电饭锅,但有铁锅不是?只要火候能把握好,就不愁做不出来,而且这样的掉肉干,其实重点并不在烤上头,而在于前先卤制肉的过程中,腌制的配料。 不行,她这几天就得想办法试一试才行。 “阿昭妹妹,发什么呆呢?”阿锡拉了一下秦昭。把正由着牛奶想到产奶的牛,又由着那产奶的牛想到发财的某个神游女给拉回了现实。 梦想照过的现实,一片光明。 秦昭好心想的对正看着大盘中散发着诱人和光泽和浓烈的香气的阿锡和珠珠道:“你们先去洗手,一会儿好吃。这饼是我娘的不传秘艺,吃着可比闻着更香。” 等两人洗好手,秦昭先取了些用上蝶盘装了:“你们先吃些,回头再帮他们送去,省得到了地里吃着麻烦。” 一句话刚说完,就见厨房门口探出张肥嘟嘟的笑脸来:“隔着好远就闻着了香味,阿昭妹妹,我来啦。” 不是贪嘴的八戒兄,还能有谁? “阿锡珠珠,你们也在啊。” 阿锡瞥了他一嘴,撇了撇嘴:“干活的时候你不见踪影,这会儿有吃的,你便出现了,没有你的份。” “非是我躲懒,上午阿昭妹妹交待我事情,我这不办事儿去了么?” 不过让他与七伯娘说一声,她要用调料而已,这也能算事情? 果然,见秦昭撇嘴,朱八郎忙谄媚的笑道:“阿昭妹妹,别不信呀,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因为妹妹配料要的齐全,我阿娘让使女把家中所有的配料都寻了出来,我知道妹妹凡事顶认真,定要最好的,这不怕使女们挑的不好,这才帮忙选了半天的料么,所以,就来迟了。”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有说谎,只不过他只是在边上看着没有动手罢了,可他动嘴了呀,后来阿德做的那盘葱爆羊肉,还是他捧场一大半都落入他肚子里的呢。 说起来,阿德的手艺果然同阿昭妹妹差了很多,也不知道阿昭妹妹明天会做什么好吃的,对了,这盘里香煞人的是什么饼?怎么看起来都如此叫人动心? 阿锡毫不客气的打开朱八郎快伸到盘中的手:“果然是猪八戒。还不快去洗了手再吃?也不让你白吃,吃完了去地里干活。” 朱八郎嘿嘿一笑:“这是自然,阿锡妹妹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最是勤快的。” 此话得到三双六只白眼。 珠珠更是咯咯大笑:“是,八戒哥哥,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快,论吃的,再没有人比你更勤快的了。” 阿锡比珠珠不过大了几个月,两人都正是换牙的时候,因此阿锡往常只是抿了嘴笑,珠珠却和阿武不亏是亲兄妹,两人都有些傻傻的可爱,又极爱笑,秦昭最喜欢逗她,每常一笑,就露出缺了两个大门牙的嘴,别提多可乐了。 不过一想到再过几年,自己也到了换牙的时候,秦昭就有些儿抑郁,只盼着到那时候,自己缺了牙的样子,能不被这几个丫关和上子嘲笑吧。不过,量他们也不敢笑话她。 秦昭暗暗哼了两声。 天黑下来时,屋后的那片地,云瑞已全部挖好,秦昭只能安慰自己,翻到土下的草,也算能沤成肥料,如此也就不算做了无用功到了。至于她画出来的那一块地,阿铁已领着朱八郎和阿武,反反复复的强整,基本上已经十分平整,符合自己的要求了。 孩子们忙了半天,哪有不累的,阿彩自然是做好了晚饭,派了干活最少的朱八郎去通知阿武家和阿铁家,晚上他们不回去吃饭了,朱八郎闻着厨房里散发着的香气,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结果他们这边才洗漱干净,饭菜还未上桌,朱八郎已经飞一般奔了回来,难为他长那么胖,还能有着这飞人一般的速度,秦昭想着,若八戒生在二十一世纪,只要有美食摆在前方,没准能成为另一个刘翔呢。也能为国争光不是?真是可叹这孩子生不逢时,浪费了这一技之长了。 吃了晚饭,阿铁原还想着让云瑞指点一下他的武艺,但看云瑞一副累极的样子,只得罢了,与云家三口告别,领着一众弟弟妹妹们踏着月色,踩着月色下的虫鸣蛙唱之声,回了庄中。 云瑞虽在朱家庄这一年多来,时常出门打猎,风吹日晒,早不是当初的一府护卫,可这么不停的挖了半天的地,强度远超在山中猎狩,吃了晚饭,也早累的一动不想动了。 可一想到昨儿晚上才娇妻在怀,心中又有异样的感觉,提出要帮阿彩收拾碗筷,阿彩哪里会要他做这些?秦昭也极体贴:“爹爹,你早些儿回屋里歇着吧,今日辛苦爹爹了,晚上的功课少一天也没什么,明儿我多学些,给补上就成了。” 一边说,一边推着云瑞入了东屋里,且很体贴的去端了热水来叫他泡脚,吓的原本正斜倚在榻上的云瑞从榻上就跳了起来:“快快放下,这一大盆的水,你哪里端的动,若是洒了再烫着自己,可怎生是好?” 秦昭笑道:“给辛苦的爹爹端些热水不是应当的么?这些事情,阿锡和珠珠她们在家时也常做的,爹爹只管泡了脚,早些歇着就是了。我听说泡热水脚,可以去乏的。可惜咱们这里没有艾草,若是有,加一些更好。” “你同她们不一样。”云瑞接了水盆来放在地上。“以后别做这些事情了。” “没什么不一样。爹爹不是说过吗?孝乃为人之本,爹爹每日为家中操劳,为我和娘遮风避日,我多孝顺些,难道不是应当的?” “那怎能一样,阿昭你乃是……” “爹爹快泡泡脚吧,一会儿水当凉了,”秦昭打断了云瑞的话,“爹爹以后也别提什么我乃是世家贵女,血统高贵,非一般女子可比的话了,我如今就是爹爹和娘的女儿,吃着你们的饭,被你们疼爱,我如今就是朱家庄的村女云昭。” 云瑞暗暗叹了口气,若是将来被上郎君知道他竟然安然享了女郎给他倒洗脚水,回了京城,他又该如何在小郎君面前自处?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这样懂事聪明又如此贴心的叫人心里温软的阿昭,真是自己和阿彩的孩子该有多好?可他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又如何能有这样的福气呢? 等阿彩收拾完回了屋,新婚的两夫妻两躺在床上,相拥着说话,云瑞就道:“我明日便去一趟县城。” “这是为何?北平那边只怕还在四处寻我们呢,若是这会儿去了县城被发现,岂不危险?” “这些我也考虑过,只是阿昭的教养不能耽搁了,哪有世家女郎不读书的?虽说你我懂的也有限,但至少也当尽力才是,可惜庄中并无学堂,否则让阿昭入了学,也比这样在家中荒废了的好。”云瑞说着叹了口气,“若不是秦节度史他……哪怕这时候阿昭在京城王府中,就是不入皇家女学,至少也可入太学或者是京中女学,哪会五岁多了,竟是一本象样的书,都未读过呢?我明儿便去县城,去寻些合适的书来,你当初也是跟着娘子读了些书的,我若不在家中时,你也好好教她,万不可让阿昭再荒废下去了,否则就是将来入了京城,只怕也会被各家的贵女们笑话,当年娘子就曾受过这些苦,我们不能叫阿昭再受娘子当初的那些罪。再则,当初娘子还有越国公府鲁国公府的护佑,更别提英国公府和平庆候府了,就是王府,当初因老王爷和咱们家老舅公的关系,老王妃对娘子的疼爱,更是众家虽无人可比的。可是阿昭又不一样,她虽是娘子亲生,可遇着了这么些事情,老王妃日后若是知晓了实情,便是亲孙女儿,又怎能待她如待娘子那般?就是几家国公府和候府,到底又隔了一辈了,除了小郎君,阿昭又能指望谁?所以,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娘子九泉之下失望,必要尽最大的可能,把阿昭教养好,对得起含冤而去的娘子才成。” 听了他这一长串的话,阿彩已是泪落如雨:“实是奴无能,早知今日,当初随娘子去学堂时,也当多学些有用的才是。” 云瑞一边温柔的帮她擦了脸上的泪,一边安慰道:“别伤心了,谁能想到,那人竟是个衣冠禽兽呢?我们如今只管把阿昭教养好就是了。” 阿彩何尝不知云瑞说的对?只是一想起来,这伤心就止不住,当初京城中有多少人求娶娘子?可偏偏,鲁国公他老人家,把娘子许给了那样的禽兽。原以为凭着上一辈人的交情,娘子下半辈子,是不必再愁的,可谁又能想到,女郎才生下不过三年,娘子就那样死了?至今连个棂柩,都无法回乡安葬。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 ------------ 第二十四章 节 进城 秦昭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这是她自来到这个世间第一次醒来后,还没有过的事情。 大概是昨日做了半天的农活,前世今生的头一次,再加上她实在太小了些,所以累着了。 秦昭也顾不上手脚酸痛,从床榻上就脱了起来,却还是冷静的仔细穿好了上衣并裤子,这套衣衫,还是她特意求了阿彩帮她做的胡服,只为穿着比大卫国的服饰简单又方便。 穿好衣服,也顾不得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径直出了门,就见阿彩正送打扮的干净体落一身白色胡服的云瑞出门。 秦昭开始时还奇怪这里竟然没有人穿黑色,后来才知道黑色乃是贵族穿的颜色。而平民,则大多着未曾染色的白色衣衫。 “爹爹,您不是说这两天不用去山里的么?这是要去哪里?”秦昭问完话,才发现云瑞不仅一身新衣不象是去山中的样子,且还背着个上包裹。 可也没听他说什么要出门的话呀?再说他们在这里又没有亲戚故友。 还有,虽阿彩和云瑞从来没有明着说过,可秦昭也知道若是无事,除了山里,云瑞极少出门,必定是不愿意轻易泄露行踪的,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亦或是她那梦醒里的哥哥有了消息?可这也不大可能,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云瑞还挖了半天地,一直到睡前,也没有任何与往日不同的地方? 她这边正想着,就听云瑞道:“阿昭,我去县里为你买些书本回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原来是特意去县城帮她买些书本回来。 反正字,她是认的差不多了,正想了解这个世界的事情呢,听云瑞讲,还有向阿铁他们打听的,毕竟不如看书来的系统。 “若有不错的史书,还有山水流记,亦或是野史话本类的书,爹爹不妨多买几本。至于钱的事情,爹爹也不必担心,咱们家以后肯定能赚着钱的。” 因着后一句,说的一本正经,阿彩和云瑞都笑了起来。 虽说流落到这个偏僻的村落里,可买几本书的钱,他们还是有的,想不到秦昭竟然还担心这个,一个不到六岁的小丫头而已,偏还说的这么认真。 两人一时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酸。 “不过买些书罢了,另外也再给你买好些的纸笑回来,阿昭还有什么想要的?”虽然对秦昭说要看史书的话,云瑞也有些奇怪,一般适合女子的书,也不过是《女论语》《女戒》几本罢了。 可是阿昭原出就出生功勋世家,《女论语》什么的,学不学的,只需做些样子而已。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有用这些约束自家女郎的必要。再说一个世家贵女,自有她的需要的教养,与家中郎君的要求虽有差别,却不是在学好那些所谓的女训上头。要知道,他们家,是除了皇室之外最尊贵的家族,又不是那些寒门仕族,需要所谓的名声来才能在世间立足行走的。 所以秦昭提出要看史书,云瑞虽然有些奇怪她会对这些有兴趣,倒也并不惊讶,再则秦昭往日与他讨论时,也是对前朝历史和如今大卫国的历史更有兴趣,云瑞自然更不会对她要看史书的事情提出异议了。 “爹爹若回来的早,不如买几斤牛肉回来。” 在边关,牛肉虽不象中原那般,动则数百文一斤,可也要百十文一斤,说起来却也不便宜,一公牛肉,足够买上四五斤的稻米了,要知道北方的稻米,也是极贵的。他们家虽说不至于天天吃,但一个月总也能吃了两三顿的,秦昭虽对吃食挑的很,但那也仅限于吃食如何做法,对于食材,却是从来没有挑剔过,怎么会想起来突然要买牛肉的? 倒是阿彩对她了解的多,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可是阿昭又想起什么烹制牛肉的稀奇的法子了?” “果然瞒不过娘,阿昭想什么,娘一猜一个准儿。”秦昭原就没打算隐瞒,索性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 不过几斤牛肉罢了,云瑞自然不会反对,又问秦昭:“眼看天气越来越热了,你与阿彩也得制几套新衣才成,阿昭想要什么样的花色料子?县城总比集镇上的货要好,我顺道给你们带些回来。” 这倒是件要紧的事情,如今所谓的布,都是麻布,再加上织布技术的限制,那麻布做的衣服,穿在人身上实在受罪的很。要不大唐的李白先生怎会有“千家万户捣衣声”的诗句呢? 那所谓的捣衣,可就是因为麻布太过桨硬,洗完之后,还得在晚上捣柔软了,第二天才能上身么? 如今她所呆的大卫国,从历史河流的发展来看,应该就是她前世所熟悉的大唐时期,因此不论是文学发展水平还是科技发展水平,也应该同那个时期的大唐帝国相当才是。 在这样的小村庄中穿绸衣,以他们家如今的家世而言,确实太过奢侈打眼了。不说别人,就是朱八郎,除了出门,在村中时,也不过寻常一身新的布衣而已。 “我听说胡人的布比咱们用的麻葛布要柔软很多,穿着也极舒服。爹爹若是有空去布庄,不如捎些回来。” 送走云瑞,秦昭想着她最近的事情着实不少,烹饪菜肴需要的配料,有些需要自己想办法熬制,屋后的那块地,也需要自己打点。还有那猪牛羊狗油,她也受够了。得想办法自己弄点油出来吃才行。 当然,关于生产豆油以换钱财的事情,她现在是不会考虑的。就算她现在有办法能生产出来,到时候也不会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这是她手上目前能想到的关于争钱最有效的一个办法,所以决不会轻易浪费掉。 等将来自己有了实力,能护得住这条生财之道时,她再动手不迟,为别人做嫁衣裳的事情,她秦昭不会干。而且,这样的财路,若自己没有自保的实力,不但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甚至会成为她的催命符也不一定。 秦昭从来没有好高骛远的毛病。前世没有,今生这样的环境,更是走一步需看百步,她就是想好高骛远,也没有那样的胆子。不过,做些自己家吃,还有给朱家的食肆提供用油,倒是可行。 老老实实按着云瑞昨天的指点,练了两遍剑法,果然感觉比从前要好了一些,等她收了剑,阿彩也端了水来,洗漱过后,吃了早饭,秦昭便开始练字,虽然只是两天未练,竟是感觉手生了好多。秦昭暗暗下定决心,凡事贵在持之以恒,以后不管多忙,也不能再荒废学业了,虽她是女子,不用如男人一般走什么科考的路,不过当着兴趣来学,且又能锻炼一个人的耐心,不是什么坏事。 练着字,倒是懊恼起来,以云瑞和阿彩的水平,也不过是认得字罢了,书法什么的,是谈不上的,在这么个地方,想寻名师指导只能是异想天开。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让云瑞帮她寻几本字贴来呢? 到时候照着字贴练字,总比自己这么穷摸索的要好吧。她现在所谓的练字,也不过是尽可能的把字写的周正些,顺道练练腕力罢了。 秦昭平心静气的练完字,已到了中午,便收拾好纸笔,帮着阿彩开始准备午饭。从前阿彩是绝不肯让她的十指沾上阳春水的,但秦昭如今越来越喜欢厨房时的事情,阿彩也无法,且她左一个点子,右一个点子出来,连着自己的厨艺都突习猛进起来。 有时候阿彩也疑惑的很,娘子从前可从来对厨房里的事情没有兴趣的,真不知道阿昭这样子,从了谁。 等母女二人吃了午饭,秦昭小憩过后,朱八郎已经上了门:“阿昭妹妹,你不是说今儿去我们家的么?我在家里等你到现在了,见你还不来,还怕你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这家伙显然不是关心他家的饭庄的事情,而是惦记着自己的口腹之欲呢。 “我还得等阿铁他们呢,有些事情需要阿铁哥帮忙,回头忙完了,再去你家。” 总归她说了去,若是迟些,说不准阿昭还能再烧道菜,如此他晚上的饭菜都有着落了。朱八郎一听,再不肯催她。 谁知到了时辰,却只有阿武和珠珠两人来了,并不见阿铁和阿锡兄妹二人的身影。 “阿铁和阿锡两人怎么没来呢?”秦昭看了一眼院外通往庄中的小路,也并无他兄妹二人的身影,便问珠珠道。 “十三婶娘病了,阿锡姐姐在家里照顾婶娘,阿铁哥哥去集镇上请郎中去了。” “李家庄不是有郎中吗?从前我病的时候,我记得我爹爹就是请的李家庄的李郎中。” “请了,李郎中说十三婶娘的病,他也看不了,还需去集镇上请个医术更高明的才是。” 听了这话,秦昭不免担心:“那十三婶娘岂不是病的极重?昨儿也没听阿铁和阿锡说啊?要不我们去看看?” “阿锡姐姐就知道你要去看她阿娘,因此特地让我告诉你别去呢。说是,说是婶娘的病,可能会把病气过给别人。” 传染性疾病?那阿铁哥家可怎么办? 秦昭更是担心,要知道在这个本就缺医少药的年代,真得了这样的病,难治好不说,还容易被人厌弃,那么阿铁和阿锡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不好过? “到底是什么症状?珠珠你可知道?”秦昭如今真是后悔,她前世若是学医的该有多好。 “听说,是咳出血来了,李郎中说,怕是,怕是痨病。” 痨病! 不只秦昭,连刚进屋的阿彩都呆在了那里。 ------------ 第二十五章 节 雪上加霜 倘若真的是痨病,别说治不治得好的问题,这样的病,在如今这种医疗条件下,基本上必死无疑。就算能治好,只怕一时村里人也不能再让阿铁一家在聚居的村中再住下去。 并非村人无情,实在是痨病传染性极强,总不能拿全村人的生命开玩笑。 秦昭喃喃道:“之前十三婶娘的身体,虽说一直病着,可也没听说这么重啊?这些日子,也没有听阿铁哥和阿锡说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不行,这会儿阿锡不知多无助凄惶呢,我去看看她去。” “不行,”阿彩就是再善良,也不可能同意阿昭冒这样的险,若十三嫂真得了痨病,阿昭这么小,极晚染上,到时候她要怎么办?若是阿昭没了命,她和云瑞也一样没有了活路。“阿昭你不能去,你若不放心你阿锡姐姐,娘去看看,顺便送些钱物去,也好让阿铁为你十三婶娘抓药,可好?” “阿彩姑母说的是,”珠珠也在边上劝道,“阿锡姐姐特地叮嘱我,不许你去的,就是我和我阿哥去时,阿锡姐姐也未让我们入院,说了两句,便把我们赶出来了,阿彩姑母不是说送些钱过去吗?十三伯娘这会儿,可不正需要钱抓药,这可比我们去白看两眼,要有用的多。” 秦昭也明白,阿彩铁定是不会让她去了。其实她去看两眼,也不过是求自己一个心安而已,于阿铁妈的病,半点用也没有。 “娘,咱们家中若有余钱,可不可以多送些给阿锡?” 秦昭说这句话时,心中十分惭愧,她自己如今还是白吃白活阿彩和云瑞的呢,她怎好意思就开口用别人的钱来还自己的人情,求自己的心安?但她这会儿确实没有钱,而以阿铁家的状况,定然是需要钱的。 痨病,应该主是她前世时的肺结核吧,这病也是需要养的。 她必须要赚钱才行,不仅为了自己,为了将来,也为了自己所在意的这些人。 等阿彩拿了些吃食,并两吊铜钱出了门,秦昭也没有了玩的兴致,倒是想起正事来:“阿武,珠珠,你们能帮我忙么?” 阿铁不在,朱八郎的心都在吃的上头,阿武对于练武的事情,不过是跟着凑热闹而已,至于珠珠,认字还认真些,练剑她原就一点兴趣没有,听了这话,根本就没想到午后练剑识字的事情,只问道:“阿昭妹妹,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我需要两蓝子细土,两蓝子细沙,你们能不能去后山和河边帮我淘些回来?细土要和沙差不多细,要干的,不能结块。细沙也要十分干净细的象粉一样的。各淘两篮来,大概要费些工夫。晚上我请你们在我家吃饭。” 珠珠便咧了嘴笑:“还当多难的事呢,昨儿晚上在你家吃饭,回去后便被我阿娘一顿好骂,说是阿彩姑母和云姑父原就照顾咱们村人,家中收入也不多,怎好尽吃你家的,我阿娘听说你从七堂伯家要了些大豆,还说今日把家中的大豆捡捡,明儿也让我送些上好的大豆来给你呢。对了,你说的这么详细,你不与我们一道去么?” “我答应了七伯娘做些事儿,一会儿还得和八戒哥哥一道去他家,所以只能指望你和阿武哥了。” “放心就是,我和阿哥一定帮你办好,铁定不叫你失望就是。只是你要细泥和沙子做甚?”珠珠好奇道。 “回头你就知道了,我打算种些东西,以后能换钱的,若是成了,不管是你们家还是黑子家和阿铁哥哥家,以后再不会因钱而发愁的。” “种什么?你从八戒哥家要了不少的豆种,难不成是种豆子,可是大豆是贱物,哪里好换钱呢?阿昭妹妹,若是种豆子,我劝你还是别费那事儿了,不成的。” “确实是种豆子,”秦昭笑道,“我也知道大豆贱,所以才打算种豆子的,至于怎么换钱,珠珠你先别问,等我种成了,你就知道了。” 珠珠原就把她大几岁,虽说秦昭聪明,一群孩子虽然怕她也有,可更多的却是宠着她哄着她,听她这么说,也只一笑,并放未在心上,倒是她交待的事情,却是不会打马虎的。 秦昭等阿武和珠珠提了两个大竹篮出了门,也随着朱八郎出发去他家。因阿彩知道她午后要去八郎家的,倒也省了秦昭等她回来再出门。 到了朱家六房,被朱八郎领着去了他家所在在的院子,七堂伯并不在家中,而是去了黄马集开始着手收拾铺面,秦昭便去给七伯娘行了礼,又随着八郎一道去了厨房里。 在那里守着的除了阿德,便是那日给她打下手的那位厨娘。 “女郎,你要的配料,奴和阿德都收拾了出来,你看看需要做什么。” 厨娘领着秦昭,把收拾好归类摆放的配料食材一一看了一遍。 有花椒,胡椒,葱,陈皮,桂皮,八角,孜然,姜,蒜,芝麻等等。 想着自己需要做的菜,秦昭打算好了自己要熬些辣油来。 在辣椒传入中国之前,其实也并非没有辣这一味的,象锦城益州等蜀地,人们一样是吃辣的,所熬制的辣油,却是用花椒胡椒等辛辣的食材熬制出来的,虽说和辣椒的口味不同,但也别有风味。 因秦昭曾经自己试着做过辣油,并且她对食特有着天性的热爱和认真,当初在网上,还曾仔细搜索过辣油的熬制办法,试了好几种,为了品味辣椒油和古代传统的辣油之间口味上的区别,她就试着用花椒等食材熬制过。所以印象特别清楚。 虽说不用辣椒,可用花椒胡椒熬出来的辣油口感上和辣椒熬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但辣是一样的,而且也不能说哪种更好,只不过她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人更习惯辣椒的口感而已,而花椒胡椒熬的辣油,却更多一份麻香之气,这又是辣椒比不了的。 秦昭按着记忆中的比便,选好了花椒、胡椒、孜然等主要配料,让厨娘用清水漂净,便开始命她生了小火进行炒制。 才一炒熟,便起了锅,接着开始洗了锅,在锅中放入猪油进行熬油。 这时候,秦昭又开始无比怨念的怀念起大豆油来。 随着油温的不断升高,油中的各种配料也出了味,满厨房里都是辛辣的味道,朱八郎怪叫:“阿昭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不会是毒药吧?” “你才做毒药呢。”秦昭没好气的挥了勺子直奔朱八郎的一身小肥肉,“受不了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朱八郎如蒙大赫,哧溜一下逃出灶间不见了身影。 可怜被辣味刺激的鼻涕和眼泪齐发的厨娘和阿德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秦昭也有些抱歉,可她真不能叫这两人走了,否则她那辣油总不能自己熬吧。别的不说,光那灶堂里如何烧火这事儿,她就干不了,再说了,她自己不也一样忍着呢么?她这么辛苦,又不是为了她自己。 “阿德,你可不能出去,你得看着我是怎何做的,以后这熬油的事情,就得你自己做了。且这东西很重要,咱们以后要做的菜,还需要这油调味呢。” 阿德先也不明白云家女郎折腾这油做什么,虽说想着肯定是与烹饪菜肴有关,但这会儿真听她这么一说,也不敢不认真,若是人家云家女郎明明把制作的方法教给他了,他到时候不会,可不是就要丢了这差事了么? 且也不说别的,只云家女郎前儿教他的那道菜,手法与自己所会的蒸煮法完全不同,口感更是香浓滑润,别说他了,他所有认识的厨子里,就没有人会做的。 阿德虽然看着粗心,但能成为一个被朱家六房的当家阿郎赏识的人,又怎会是个笨人,他当然能敏感的意识到,这几乎是他厨子生涯中,难得的机遇,若是他能有本事把这云家的厨艺学上几分,将来别说是一个安县了,就是整个凉州,甚至到了大卫国上京城,也将有他阿德作为厨子的一席之地。 这是多少厨子梦想以求的事情?偏偏天上掉金子一般,就这么幸运的砸到了他阿德的头上。他如何能不尽心尽力的,生怕错过了秦昭的一举一动,从而漏学了什么。 因此虽说辣的涕泪俱下,阿德也一直忍着,连出去透口气的想法都没有过。 被秦昭这么一叮嘱,更是努力的睁着眼,看着秦昭如何做。 秦昭此次也不过试试而已,因此并未对阿德说太多。 等到秦昭感觉油里的花椒等物的颜色达到了自己的要求,而空气中的味道也让她感觉差不多了,便命厨娘歇了灶堂里的火,用了漏勺把油中的配料一一滤尽,锅里余着的,只是小半锅清亮而色泽诱人的古代辣油了。 好不容易等到油温到了能入口的程度,秦昭拿了小勺,舀了些尝了尝。 辣。 可这辣却不够,味道也比她想象的要差不少。 “不成?”阿德看着秦昭失望的神情,在边上问道。秦昭也舀了些递给阿德,“你也尝尝看,我总觉得味儿还不够,对了阿德,我听说益州人喜辣,你可知道,益州那边的人,是不是也有些熬辣油的办法?你能不能打听出来?” ------------ 第二十六章 节 熬油试验 “小人倒是倒听说益州那边的人学习惯食用辛辣的食物,只是这辣油,小人也并未见过。”阿德应道。 秦昭很是遗憾,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从一千多年后的时代到这里,就有多少的优势,或是比别人更聪明,她惟一的优势,不过是懂一些这个时代的人,还不具备的知识而已,就这好比这个时代的人所懂得的东西,她也有很多不懂、不会一样。 益州,应该就是她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里的蜀地,在一个气候潮湿惯于吃辣的地方生活的人民,于是“辣”这种五味这一的运用,自然要比她这个半调子要强很多。 如果有机会能见识一下益州那边的人是如何制作辣食的,就好了。 秦昭叹了口气,求人不如求已,再说就算益州有上好的辣油,她也不能就这么等下去,还是自己先试着吧。 因此重新调配了一下配料的比例,每一种比例各配了一份,让厨娘重新生火,同时烧了几锅,等她折腾完,前前后后,足熬了有十锅辣油出来,又请了阿德和厨娘一一品尝,最后挑了三份口感还算过得去的辣油,并把这三种各成份的量都详细记了下来,这才让阿德准备食材,她要用这三份油,各做一份水煮牛肉来。看看到底哪份油做的口味更好,暂且用着,等慢慢再想办法,熬出更好的辣油来。 秦昭指挥着阿德,做了三份水煮牛肉,其实心中也十分惭愧,今天一下午,光是捯饬辣油,就足浪费了正常人家近一个月的用油量,这也就是朱家六房了,若是其它人家,谁家消耗得起? 朱六堂伯与七堂伯是嫡亲的两兄弟,并未分家,因此七堂伯这一支,也归在六房中。六堂伯与儿子在外为官,七堂伯留守家中种地做生意,一个为官一个经商并做田舍翁,倒也算是钱权绝配。因此便是朱家庄最有份量的族长那一房,对六房的人,也是礼遇有加的。 等秦昭让厨娘和使女把做好的三份水煮肉片端到七伯娘面前,七伯娘笑道:“听小八说你今儿折腾了一整个午后,说是要熬什么辣油,咱们家的油可算是被折腾的差不多了,怎么,这就是用那熬的什么辣油烧的菜?我来尝尝。” 听着是责怪的话,语气中却又有着宠爱,秦昭便知道七伯娘不过是嘴上拿她打趣罢了,并不怪她浪费了许多同,心中一松,便笑着递了筷子:“伯娘尝尝,因阿昭未熬过这辣油,不过是从前听我娘提起过罢了,所以才祸害了伯娘家那么些油,回头我一定多想几个好菜,让伯娘尝了高兴,也就不心疼那些儿油了。” “你这孩子,倒似伯娘我是多小气的人。”七伯娘嗔道。 “口味有些辣,伯娘慢些儿品尝。这是三份,伯娘一一尝尝,看哪份儿做的更好。因是三种油做出来的,伯娘选了喜欢的一道,以后便用那道油了。” “哟,这一说,我倒是不敢轻易下筷了。”七伯娘原还想尝尝这道未曾见过的菜口味如何的,被她这一说,反倒有了压力,这要是自己选错了,岂不是要影响她家将来铺子中菜肴的口味? 秦昭笑道:“伯娘只管尝,也不只听伯娘一人的,等伯娘尝过了,不是还有我和八郎哥哥么?就是阿德和厨娘,到时候也叫他们尝尝,我们选大家都说好的,或是说好的人最多的一份,也就是了。” “这么着,倒是稳妥。” 等七伯娘刚下了筷子,朱八郎早就急不可耐的挟了一筷放进口中,顿时被辣的龇牙咧嘴的。秦昭好笑:“不是说了极辣让你小块儿先尝尝的么?等习惯了这口感,再大口吃不迟,偏你不听,这会儿晓得厉害了吧。” “阿昭妹妹,”朱八郎辣的眼泪直流,“你不会是存心害我的吧,这么辣,还怎么入口,哪里会有人吃?” 秦昭却不理她,只看着七伯娘的反应。 尝了一块肉,七伯娘也是被辣的够呛,但她一个大人,哪能如八郎那般说话,她若说重了,岂不是伤了这小丫头的心? 秦昭看着七伯娘极力忍着咂嘴的冲动,忙捧上了一杯提前准备好的温水过去:“伯娘先漱漱口。” 七伯娘也顾不得了,接过茶水,一口饮尽,半响那股子辣的口腔直冒烟的感觉才算消了下去。 “这,这可叫人怎么入口?” 其实这也不算太辣,和她前世时吃的川菜湘菜相比,这只能算是微辣而已,只是因为加了麻椒,因此除了辣之外,又添了几份麻罢了。不过这里的人不习惯辣味,咋然之间吃麻辣的东西,不习惯也是有的。 可秦昭对辣有着无比的信心,这五味之一的辣味,有如有着魔力一般,哪怕再不能受辣的人若是吃习惯了,都会忍不住上瘾的。要的,不过是个习惯的过程罢了。再则,辣又能开胃,用辣菜佐饭时,吃的也能比平常多些。 秦昭笑道:“伯娘不如再尝一口试试。这辣味便是如此,开始时大多人的味蕾都有些受不住,但吃了几回,便能明白其中的妙处了,却是其它的口感所不能比的。” 七伯娘受不住她的劝,又怕自己若果真不动筷子,难免伤了小丫头的脸面,只得刚才那全身冒火的辛苦,挑了块一点一点的咬着,因吃的细,且刚那辣味也算能受得了,反倒品出这道菜的妙处来。 “这么一尝,倒感觉这菜……” 说着话,七伯娘忍不住又伸了筷子,挟了一块放进口中:“着实很香,这滋味,竟是叫人说不出来,只是忍不住再动筷子。” “这便是这道菜的好处了,”秦昭笑道,“虽口感一时受不了,但吃了,便能叫人忍不住还想吃,回味无穷,便是这个意思,若是饭庄里有这样的菜,还怕没有回头客吗?” 七伯娘听到这里,露出笑来:“你这丫头,鬼点子可多。伯娘明明感觉吃的辛苦,偏又再想吃上一口,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且这一吃,全身儿冒着汗,竟是通身的舒爽,这会儿也还罢了,若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时,吃上这么道菜,可不是叫人无比舒畅?” “伯娘先别尝了,”秦昭见她还要吃,忙给拦了,“还有两道一样的呢,等会儿伯娘的嘴里没这辣味了,再尝尝下面两道,然后悄悄告诉阿昭,伯娘更喜欢哪一盘。” 那边朱八郎见他阿娘夸了几句,也终是忍不住又伸了筷子。 等七伯娘和朱八郎尝完,两人都悄悄告诉了秦昭更喜欢哪一道,之所以不明着说,也是为了只凭着自己的口感和喜好,以免受了别人的影响。 七伯娘索性让人送了主食上来,就着三盘菜,用了晚膳,余下的,秦昭又叫了阿德和几个使女一一尝了,其中的一碗,里面的肉竟是一点也不剩,甚至连汤水,都叫人倒了些泡饭馍。 一顿吃完,主人家就别说了,就是几个使女都大呼过瘾。 秦昭就是不问答案,也知道哪道用的油,是大家最能接受的了。 便让阿德记下了那道油熬制时的配量,这才让朱八郎送自己回家。 家里,阿武和珠珠也正陪着阿彩用饭,见秦昭一身的油味回了家,后面还跟着朱八郎,阿彩忙起了身:“八郎也来了?厨房里也给你们留了饭菜,我这就去给你们端来。” 朱八郎平时是最爱在云家蹭饭的,这回却是破天荒的拦住阿彩:“阿彩姑母,小子在家中吃了饭才送阿昭妹妹回来的。”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说阿彩诧异,就连阿武和珠珠都一脸的不可置信,阿武更是不客气道:“八戒,你是不是因总在阿彩姑母家白吃饭,被你阿娘狠狠收拾了?” 要不然他今天怎会竟看到一桌饭菜,却没有比见着骨头的狗一样快的冲到桌边先就占了位儿?且还拒绝了阿彩姑母的邀请呢。 “阿武,”朱八郎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道,“我说了我在家吃了饭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贪嘴儿?” 阿武:……倒打一耙,做人不带这么无耻的好不好? “你还不服?”朱八郎见阿武一脸被噎住的样子,得意大笑,“你可知道今儿阿昭在我们家做了什么菜?说出来你们见都没见过,也就我才有这福气,能第一个尝到阿昭妹妹创出的最新菜式了,至于你们几个,哪有这样的福气。” 秦昭却是不管他们几个打着嘴仗,见阿彩已经吃完,便拉了阿彩问:“娘,你今天去看三十婶娘,她还好么?阿锡一定很难过吧,阿铁请郎中回来了吗?郎中怎么说的?” 阿彩叹了口气,边上的珠珠道:“郎中来过了,晚间阿彩姑母做了晚膳,还让我给阿铁家送了一份呢。” “郎中怎么说,十三婶娘果真得了痨病吗?” 珠珠默在那里。 倒是阿彩叹着气点了点头:“这以后,阿铁和阿锡两个好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黑子被卖去了富贵人家,家里只他阿娘带着断了腿如今已经无法上山更无法做农活的哥哥过日子。阿铁和阿锡的娘又得了痨病,以后只怕也不能象从前一般和他们一道玩了。 虽然知道愁也没有用,日子还得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可秦昭却还是一脸的愁容。 吃了晚饭,珠珠懂事的帮着阿彩收拾了碗筷,几人才告辞回家。 因云瑞没有回来,阿彩和秦昭洗漱过后,也便各自回屋睡了。阿彩原不放心秦昭一人,打算回西屋里睡,秦昭却是想着心思,怕自己若睡不着,影响了阿彩休息,便未答应。 一个人躺在床上,窗的月色淡淡的穿过纸糊的窗格,照在屋里,秦昭看着地上的月影,心思重重。 与其困做愁城,不如起而立行。秦昭决定从明天起,她要把她计划的事情,都一一准备起来。光想是不行的,还得尽快一件一件的,落到实处才是正经。 她不相信,自己好歹也活了二十几年了,难不成真连帮帮自己挚爱的小朋友们都办不到吗? ------------ 第二十七章 节 晴天霹雳 第二天一早,秦昭便早早起了床,练剑,练字,中午与阿彩一道吃了午饭,又去给阿铁和阿锡送了午膳,告诉阿铁和阿锡:“我娘说了,以后你们家的饭,我每日给你们送来,阿锡你只安心照顾十三婶娘就是了。阿铁阿锡,你们放心,婶娘看病的钱,我会想法子让你们凭自己的本事赚出来的。” 阿铁不过才十一岁,就是上山打猎,也不过是村人照顾他家孤儿寡母的,算他一份人头而已。就他这样的年纪,哪里真能打什么猎?钱,叫他哪里赚去?从前娘亲未病时,好歹还能吃得上饱饭,这回不只是吃饭的问题,还得花钱看病,这钱又从哪里出来? 阿铁默了默,便露出笑脸:“阿昭妹妹放心就是了,我会想法子的。咱们家你以后还是少来吧,万一要是我娘的病……” 如果真的是肺结核病的话,虽然传染,但秦昭就是来他家,也大多是待在院中,阿铁和阿锡根本不让她进屋里,没有接距离的接触,是不大可能被传染的,秦昭并不担心。 倒是阿铁和阿锡两人每日照顾母亲,这要是两人再染上了,这一家子可是要完了。 有些话,秦昭听着屋里不时传出来的十三婶娘的咳嗽声,虽然不忍心说,可是还是要提出来,斟酌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道:“阿铁,阿锡,十三婶娘的病,郎中既说了会过了人,你们也要当心些才是,若是再病了一个,谁来照顾婶娘呢?因此,因此婶娘吃饭时的碗筷,还有洗漱用的东西,还当与你们分开的好。我,我实不该说这些的……” 劝人子女,远离生养他们的亲娘,秦昭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厚道。 阿铁看着她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垂的越低,嘴角便露出笑来,下意识的伸出手揉了揉秦昭的头,柔声哄道:“阿昭妹妹说的是,今日郎中来也是与我们这么说的。你放心吧,我不会生病的,也不会让阿锡生病,我娘也一定会好的,等有空了,我和阿锡再去寻你玩去。还有你那块地,等我有空了,再去帮你整。”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自己那块地呢。 秦昭鼻子微酸,也没注意到阿铁的声音与往常不同,更示注意到阿铁的手正放在自己的头上。只忍了眼中的酸涩,抬起头笑道:“那好呀,那块地我是等着用来赚钱的,可是我爹爹不会种地,我也不会,只能等着阿铁你来帮忙了,回头赚了钱,我与阿铁平分,到那时候,婶娘看病抓药的钱也就有了。” 说了会儿话,阿铁送她出了门,直等秦昭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了,阿铁这才回了屋。 他想着阿昭一定还不知道,族长一早就派了人来,村里人都知道他娘的病了,怕在村中传染了村人,正寻思着要他家搬到村外无人的地方去呢。不过到底是一族的人,大家也凑了些钱送来,虽然心中担忧害怕,却也是希望他娘的病是能治好的。 他并不怪村人,若他娘的病真的会过给别人,他能理解村人的担扰,只是,如今叫他们搬到哪里去? 秦昭确实不知道这些,回了家,便选出大约两斤的豆子,先是挑出不好的豆子,又用水漂了两次,把那飘上水面的豆子也一一去了。这才把余下的好豆,放满了清水,在桶里泡着。 等忙完这些,又去检查了昨天让阿武和珠珠两人弄来的细泥和沙子,可见阿武和珠珠是用心的,选来的细泥和河沙,比她想象的还要细粉。 见没有问题,秦昭这才拿了纸笔,开始画几样自己需要的工具来。打算等云瑞从县城回来,便让云瑞去镇上,看有没有铁铺可以做这几样东西。去了阿铁家一趟,有些事情,她更急迫的想去落实。 她画的,一样是铁制的烤箱,一样是一个直径约二尺见方的磨盘,另一样却是带了喷嘴的大号铝壶。 秦昭画了几次,这才定了稿,又把要求在一边细细更明。见她画的认真,画完了又拿在手上不停端祥,一边做针线的阿彩笑问:“阿昭这是画什么呢?怎样子这么奇怪?” “这个是用来烤豆子的,这个是用来压磨烤的六七成熟的豆子的,这一个,是地里洒水用的喷壶,用这个洒水,比直接浇水要来的均匀。” 阿彩实在不知道这孩子脑子里怎么整天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偏她又能整出这么些奇怪的东西来:“阿昭想种豆子做豆腐?村中便有做豆腐的人家,咱们买了吃也是一样的。你若是喜欢吃那豆浆,我回头让豆腐坊里每日给咱们家送些就是了,哪有因着要喝那豆浆,就自己磨豆腐的道理?” 阿彩笑着劝道。 秦昭却是摇头:“娘,我可不是为了做豆腐。再说豆腐也卖不了几个钱。” 这话阿彩更觉得奇怪:“咱们家又不缺钱用,阿昭怎尽惦记着钱了?若是想要什么,只管与我和云郎说就是了,钱财的事情,怎能叫阿昭惦记?阿昭要知道……” 接下定是她身份如何尊贵,钱财实不应该是她该想的话,秦昭听的多了,忙打断阿彩,笑道:“娘你误会了,不只是钱的事情,若是我想的这些能试验成功的话,首先是能帮着阿铁他们几家解决些实际的困难,二是,其实这是件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娘你和爹爹不是一直希望哥哥有一天能接我回京城么?就算真的回了京,我和哥哥无根无基,又怎能保证过上好的生活?若我现在准备的这件事能成功,对哥哥将来会是天大的好处。再说我本来就无事,娘就允许我折腾几回,又有什么要紧?” 这倒是也是,且难得第一次听阿昭主动提到回京城的话,阿彩心中高兴,旋又难过起来,也不知道郎君几时才能来寻他们。 秦昭见阿彩脸色黯然,就知道她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并且又为她的前途担扰了,也不打扰她,自去了屋后,去捯饬她那块地去。 才拿着阿铁那日取来的铁犁翻爬了一会儿,阿武和珠珠还有朱八郎便说说笑笑的跑了过来:“我们刚去了阿铁哥家,他让我们来帮你整地块呢。” 秦昭人小力微,且干农活的水平,实比阿武和珠珠要差很多,也就从善如流的把铁锹交到阿武的手上:“阿武,你帮着整地,不急,就照前天阿铁哥哥整好的这块地的样子弄就成,慢些儿不要紧,但一定要整的平整,否则还得返工,反浪费时间。” 又转头对珠珠和朱八郎道:“珠珠,八戒,你两随我去河边淘弄细泥和沙子去。我们抓紧些,阿铁哥哥家正需要用钱,若是我这块地种成了,定能换些钱来帮阿铁和阿锡。咱们自己没钱,总不能一直开口从家里索要。” 就是跟大人开口,也只秦昭自己能从阿彩和云瑞那里要到钱罢了,阿武和珠珠家本就不富,日子不过勉强过得去罢了,至于朱八郎,倒是有零用钱儿,但那也有限的很。 一听说是帮着阿铁和阿锡的,几人都来了劲,恨不得秦昭这地,马上就能种上东西。 一整下午,都在忙着地里的事情,直到了晚上,几个孩子在云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第二天上午,秦昭依旧是练剑练字,中午时云瑞从县城中回了家,带了好些东西,书,纸笑,秦昭要的牛肉,云瑞足买了二十多斤,还有几匹布料,让秦昭惊喜的是,云瑞竟然买了好些西域人用的细麻布来,不看样子,单只手感就比大卫国的麻葛要细罗的多,还有色泽也更鲜亮。这细麻夏天穿,因透气性好,竟是比穿着绸缎更加舒服。 这一车的东西,还是云端特地雇了牛车拉回来的。 可云瑞的脸上,却是半丝喜色也没有,看到秦昭捡点东西时那欢天喜地的样子,云瑞的眉头锁的更深。 秦昭欢喜过后,也感觉到了云瑞的不对劲:“爹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云瑞被她这么一问,脸上勉强挤出几份笑来:“哪里有不舒服,大概是赶路急了些,有些累。” 秦昭却是不信这话。以云瑞的身体,怎么可能赶些儿路就累的?且他还是坐在牛车上回来的,又不是自己走回来的。 难道是这趟出门,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虽担心,倒也没有多想。若真有事,云瑞也不至于能安全的回来还捎了这么多的东西。 但阿彩却不这么想,等秦昭和孩子们出了院子,去了后山的河边,阿彩才道:“云郎,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自回来,便一直魂不守舍,你也别瞒着我,就是阿昭,都看出了你有心事,何况我呢?” “秦节度使娶了安西都护府的郡主,去年夏时完的婚。”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娘子故去才多久?去年夏时?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呢!那节度使是如何向世人解释家中妻儿失踪的?他倒是真敢!他就不怕京城里的老王妃得了消息生气,他就不怕鲁国公府和越国公府寻他要人?就算他对外称娘子逝了,可难道郎君和女郎,他一样敢说也随着娘子病逝了?他不怕那几府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敢一年未满,就娶了安西都护府的郡主?云郎,你是不搞错了?” 云瑞苦笑,别说阿彩会是这样的反应,就是他自己在县城的酒肆中乍然听到时,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别人误传呢。 可他打听了途经安西都护府归来的几家商队,个个都是这样的说辞,又如何假得了? ------------ 第二十八章 节第一步 与阿彩单纯从情感的角度发出的指控和义愤不同,云瑞的忧心,更多的却是男人的角度。 北平府的作用,不仅是统辖幽、青、魏、恒四州重镇那么简单,还有牵掉安西都护府和北平都护府的作用。要知道不论是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还是北平都护府的大都护,都是由原本的小国王室归附大卫后担任的,现任安西大都护的原就是前西魏的大魏王慕容氏。而北庭都护府却是由原来的西突厥哥舒族哥舒氏担任。 节度使竟然会与安西都护慕容氏联姻,并且是在自家娘子和儿女没有音讯不到一年的时间里。 要知道娘子也是朝庭浩命的温国夫人!节度使怎么就敢? 他虽然从前对于夫人为何悄悄打发了他带着阿彩回阿彩故乡的事情不了解,也不知道夫人和小郎君带着女郎怎会流落到此处的具体原因,但他是在温国夫人单氏小时候,便被越国公赐给温国夫人做护卫的,往来的皆是京城顶尖的勋贵人家,有些见识还是有的。 当初小郎君宁愿让他和阿彩护着女郎隐居此处,也绝不同意送女郎去京城,并说这是温国夫人的意见后,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事情的隐情,后来郎君又告诉了她温国夫人已去,并且让他和阿彩记得往后逢着忌日去那山涯里忌拜时,他也能想到夫人身死,女郎和郎君有家不能归,只怕都和节度使脱不了干系。 心中惶恐之余,也知道若真和节度使有关,那么郎君的选择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尽管云瑞一直觉得,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想象的那样,回京城,才是对郎君和女郎更为有利的一条路。 可是后来,他们在此蛰伏了一年多,竟然没有听到京城那几家的任何动静后,他的心也慢慢冷了下来。才惊觉,小郎君的按排,是最正确的。 他们不能冒任何风险。 也只有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当初夫人宁肯借故安排他和阿彩出府,以图后事,也不肯轻易向京城那几家求救的原因。 云瑞心中不免悲凉。 当初夫人在京城时,无论是鲁国公,还是越国公,甚至英国公和平庆候,哪个不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的?就是老王妃,又何尝不是把夫人捧在手心里一样疼着? 可见活人永远都是比死人重要的。 而所谓死了的人的恩情,与自身的利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在约定的地方,找到他和阿彩后,郎君才会把女郎托会给他二人,然后一去不返。 云瑞想着郎君在何处,为何快两年了,竟然全无音讯? 现在节度使娶了慕容家的郡主,陛下会如何想? 节度使难道是疯了吗?北平原是为了牵制安西和北平两个都护府的,他作为北平的节度使,竟然敢取慕容家的郡主,而陛下,竟然也允了? 云瑞想不通为什么,且这些担忧,也是没有办法同阿彩说的,至于女郎,那就更不能说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他和阿彩,永远带着女郎阿昭在这里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罢了,假若郎君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消息的话。 可云瑞却不相信,郎君那样出色的人,会永远不出现。 郎君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他们都等得起。总有一天,是的,总有一天。 云瑞深深吸了口气,对阿彩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要对阿昭露了口风。有些事情,不是我们现在能管的,我们只管带着阿昭,照顾好她,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下去,等着郎君回来就是了。” 阿彩虽然感情上接受不了云瑞带回来的消息,可却知道云瑞的话是对的,自然答应下来。 秦昭却是不知道这些变故,她虽说还不足六岁,但因个子较高,若只看长相,倒有些七八岁孩子的样子了。至于衣服,因个子抽条太快,去年的夏衫已短了好长一截,因此云瑞这回带了好些相对于大卫的麻布更柔软的西域麻布和棉布来,忙完了地里的活,阿武他们也都回了家,秦昭便兴高采烈的拉着阿彩讨论了半天该裁制什么样的衣服。 阿彩打足了精神,建议还是用绸料给她做两身裙衫,秦昭却觉得自己以后这段日子,大概不是泡在厨房里,就是泡在田地里,穿绸料不过是暴殓天物,再说在这个村庄里,孩子中能穿绸衫的,也不过是李家庄的庄主家的李三娘还有自己村的八戒两人罢了。她要是穿着绸衣,未免太过打眼。再说也不方便。便死活说服阿彩,用那麻布,给她做了两身利落的胡服。 等到阿彩终于答应,秦昭才打起云瑞带回来的那些牛肉的主意。 她想试试做牛肉干,若是成了,这东西是拿到集镇上去卖,马上就能换出现钱来的。 自己家是人口简单的三口之家,厨房里的一应配料除了蒜葱姜外,实在是没有什么了,倒是八戒家因是大户,厨房里一应所需都不缺的,秦昭等到午后朱八郎来时,便让他先回家去给自己拿了一大包的各种调料来。然后便是请了云瑞指点了几个孩子的武艺。自己只拉着阿彩和珠珠两个,在厨房里捯饬牛肉干。先是腌制,再是放了调料大煮,最后才入锅烘烤。等到了晚上,倒也做了两盘口味还过得去的牛肉干来。 只是秦昭还不满意,这样的口味,不过略好些而已,但若真放到市场上卖,也未见得有多少优势。 第二天再试,这么试了三天,总算做出了让她满意的口感来。 因云瑞常去集镇上卖猎物,秦昭便求了云瑞把这些牛肉干送去镇上寄卖。又留了些,让阿武和朱八郎偷偷拿到镇上去卖给那商队。阿武人虽有点傻,但胜在长的讨喜,又不怯人。而朱八郎看着傻呼,于生意上头,大概是家传本领导,天生精明,最是能占便宜的。她若交待好了,这两人也不至于就吃了亏。 若说起来,阿铁才是好人选,但他要照顾生病的十三婶娘,肯定是走不开的,秦昭这会儿,自然不会拿这些事情来烦他。 可是第二天云瑞一走,阿铁却和朱八郎还有阿武几个一起出现在了她家院中。 “我听说阿昭妹妹想让八戒还有阿武去镇上帮你卖牛肉干,他们两个哪里能成,还是我为妹妹跑一趟吧。”秦昭虽然原本不想麻烦他,但他自己来了,秦昭也觉得他去把握更大些,自是应了。 “那就麻烦阿铁了。”秦昭笑道,“你只管放心去,十三婶娘有阿锡照顾着,应该不会有事,等午后我再让我娘去看看十三婶娘。” 其实秦昭原是应该叫阿铁娘为十三舅母的,但一个村里的孩子都叫婶娘,她也就随了八戒和阿武他们的叫法了,就是阿彩也没纠正她,因此也就这么混叫了下来。 接着秦昭又把价格,找什么人卖,还有这牛肉干的好处,一一与他们说了一遍。介绍的事情,具体落实在给阿武,谈价的事情,由朱八郎负责,而阿铁,刚是负责看顾两个不靠谱的小子,别让他们把事情给办砸了。 等人都走了,秦昭一边担心着云瑞和阿铁这两拨人能否成功把牛肉干给卖出去,一边又把之前画好的磨盘烤箱还有洒水壶的图纸又过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了,这才丢了手,去了屋后那块整了的田地里。 才过去三四天,地里的豆芽也已冒出了头。因为没有催生素,没有防腐的药物,秦昭没有把握,出于试验的目的,因此种了不过三四平米的地方,好在出芽的情况还不错,再长上两三天,大概就能采摘出来食用了。若是这件事情能成功,也能卖出些钱来。 如此,到时候就让阿铁人阿锡帮着她一起做掉肉干,种绿色的豆芽菜,虽然不至于发大财,但是,至少能解决十三婶娘延医买药的钱。而阿铁和阿锡自己干活争钱,而非受人施舍,也不会再这么郁结了。 况且,牛肉干是一年四季长有销量的,只要口感远胜于市场上那破麻布一般又硬又没味的牛肉干,就不愁卖不出价赚不了钱,而豆芽菜,现在还不显,等到了冬天,只要她有办法能在低温下种植出来,那时候可不就是暴赚一笑的时候? 她也不必种多少,如今大概是七八天出一茬,只管分了七八块地一轮一轮的种下去,保证每天都能起摘就行。就是到了冬天,也不过十三四天就能出。为了价格能卖得起来,她原就没打算种多少,再说屋后那块地现在就算是自己家的了,虽然不多,夏季是能种的。等到了冬天,秦昭压根儿也没打算在地里种,到时候,她会想办法直接在室里养。 而至于她画的那几样工具,除了喷洒水的大壶原就是为着种绿色豆芽菜而准备的,其它两样,她却是有大用途。 秦昭把事情一一做了规划,只等着大干一场。 傍晚时分,云瑞先回了家。秦昭急急迎了出去,先是行了礼,接着便上前携了云瑞的手:“爹爹,那些牛肉脯,卖的如何?” “咱们家阿昭做的东西,还有不好卖的?他们能有口腹吃到,那是他们的福气。”云瑞笑到。 什么福气,秦昭不关心,她只关心价格和反馈:“那些酒肆食肆可还喜欢?尝了反应如何?价格呢?价格怎样?” “比市面上卖的牛肉干,口味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尝了都说好呢,一斤足卖了四百文,我这还没去别家呢,带着的那点肉干,第一家就包了圆,还让我往后有多就送多少过去。这东西反正能存放,再说咱们平安镇虽说没多少商队经过,但离黄马集又不远,那里商队往来不少,再不成扎兰屯也去的,那食肆自己卖也成,贩到其它集镇甚至县城卖也成,总归亏不了的。”云瑞见秦昭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这几天因着之前在凉州打听的消息而带来的阴霾,似是一扫而空,“阿昭这么能干聪明,将来咱们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爹爹说的是。”秦昭点头,也开起玩笑来,“等你和娘老了,只管享我的福就是了。” 一句话,说的云瑞哈哈大笑,奔波了一天的疲劳,也是一扫而空。 云瑞这里是没问题了,却不知道阿铁他们情况如何。她更在意的,是阿铁他们那边。 ------------ 第二十九章 节第一笔收入 给食肆提供,她会限量。这会儿她更在意的,是这些牛肉干,在商队里能否受到欢迎,若是能的话,她反正现在不缺人手,何不自己赚钱?到时候就是去扎兰屯开个铺子又如何?总归有七堂伯在,这钱何必让别人赚?她不如再卖七堂伯一个好。到时候就拉了他家当靠山,合伙开个铺子专卖各色肉脯,有他家的食肆需要自己提供菜肴菜谱,要知道饭店的菜,也不是能一成不变的,创新永远都是王道。 再则,她还能给食肆提供特殊的油,特殊的菜,有这两样,难道还怕七堂伯在肉脯铺子上,亏待了她不成?生意经,她未必成,可论脑子,别人想玩得了她,秦昭冷笑,估计能玩得了他的人,也不会窝在这僻远的穷乡僻壤了。再则,就是前世,除了自己至亲至近之人,论别人让她吃了哪怕一点亏,她也会让别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外公口中所谓的她的豁达,不过是她从来将事放在心上罢了。她不上心,不代表别人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就是吃亏,也只能是那些她愿意的人。 把云瑞迎进屋里,秦昭狗腿的捧上热茶,陪着云瑞说了两句话,就把空间留给了新婚夫妻,自己则转去了院外,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一边往河里扔着泥块打水漂,一边等着阿铁几人归来。 还不知道他们能否卖出去,也不知道价格卖的如何。 云瑞是卖了四百文的价,毕竟食肆也是要赚钱的,一斤生牛肉是一百二十文,煮熟烘干,折掉耗掉的斤两,四百文里也足有二百文的利润。她对阿铁三人组合有信心,但这三个家伙毕竟年纪还小,又未曾经过事,秦昭不指望他们第一次就有怎样的战果,更不指望他们也能卖得出云瑞的这个价格来,但她却希望三人至少能顺利的把肉脯卖出去,人的能力从来不会是一挥而就的,谁不是在慢慢的锻炼中才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 一直到太阳完全落日了地平线,北斗星越发明亮,远处的树梢头已挂上一轮弯月,秦昭才看见路的尽头,三个小小的人影渐行渐近。 “阿昭阿昭。”远远的,已听到朱八郎得意的叫声。 秦昭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即便一句话也不问,只怕八戒这声音,就知道这趟差事,三人办的肯定错不了。 秦昭迎了上去,果然,朱八郎还未说话,阿武已经跳上前来,抢着把手中的两串铜钱送至秦昭的面前:“阿昭妹妹你看,我们一人手上两吊钱,一共三千文,六百文一斤卖出去的。可惜我们带的不多。” 六百文?秦昭也诧异了。 怎么可能卖的这么贵?市面上的牛肉干,也不过才三百文一斤罢了。他们三个孩子,竟然比云瑞还卖的贵了足两百文一斤。 也不用等她文,阿武和朱八郎已把战果进行一一汇报。 原来到了集镇上,阿铁负责挑好买家,阿武便上前兜揽生意,眼见着人家尝了后愿意买了,阿武先是一通对自己产品的吹捧,接着谈价格,眼看着差不多了,朱八郎才开始他的砍价,最后由一直不出声的阿铁一锤定音。事情顺利的不得了。 三人原该早就回来的,但因着第一回办事就如此成功,心情高兴的很,索性就在镇上玩了半天,这才一路赶了回来。 秦昭见阿铁站在一边,眼角含笑,他一向沉稳,轻易不开口的,脸上也不见了连日来因着十三婶娘的病情而沉郁的心情。 一吊钱五百文,六吊一共三千文,整整三缗钱。秦昭留了三吊钱,另三吊扔到朱八郎手上:“这三吊钱,你和阿铁还有阿武分去,有钱大家一道赚。” 朱八郎何尝把这些钱看在眼中?但这钱意义不一样,那是他头一回凭自己本事赚来的。 阿武却睁大了眼:“阿,阿昭妹妹,这钱我们也能分?” “那是自然,这也算是我给你们发的工钱了,要不你们辛苦这一整天,为的是哪般?” “可,可三吊钱都给我们,这也太多了。”阿武怔怔道。老实说三人原以为只是给阿昭妹妹帮帮忙而已,这原也不算什么,他们常在云家蹭饭,阿昭又是教他们武艺,又是教他们识字,帮这点忙,怎好拿她的钱? 朱八郎倒是明白秦昭的意思,但一下子给他们三吊,确实太多了些。 见秦昭瞥了他一眼,便把心中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伸出手掴了一把掌阿武的头,笑骂道:“我们出了力,若只这一回,就是帮阿昭的忙,也不算什么,但看阿昭妹妹的样子,显然这生意,咱们以后也要做的,总不能天天叫我们白出力,我们是无所谓,可阿昭妹妹岂是占我们便宜的人?给我们些,原也是应该的。只是三吊钱确实多了。但这是头回,我们差事办的不错,阿昭妹妹高兴,多赏我们些又如何?你若不愿意要,那都给我就成了。” “凭什么都给你?”阿武果然上了当。朱八郎这家伙平时抢他吃的也还罢了,竟然连钱也要占。若是别的钱也罢了,这可是他头回凭着自己赚回来的钱,那意义不一样。 秦昭赞许的看了一眼朱八郎,又笑着朝阿武挥了挥手:“你别和八戒一般见识,这家伙顶爱占人便宜的,这钱你三人平分,他要是敢占了你的,让阿铁揍他就是了。” 阿武看向阿铁:“阿铁哥,你得为我做主。” 一直默着的阿铁这才掩了笑,看着秦昭,认真道:“三吊钱太多,不过这也是头一回,阿昭妹妹就给我们一吊钱分了吧。何况我们不过是跑了趟腿,真正辛苦的,却是阿昭昭妹妹。妹妹虽不缺这点钱,但就如八戒说的,以后妹妹大概还想做这生意,那就不能乱了规矩。” 秦昭见他表情十分认真,她虽有心想多送他一些,阿武和朱八郎,不过是他的搭头罢了。但看阿铁的神情,她就知道自己只能依了他。否则阿铁以后绝对不会再掺和这件事情。 便是施恩,也是有技巧的。 秦昭点头:“那行,就听阿铁的。”说着,话峰又是一转,“不过我即说了这三吊钱都给你们分,我也不能收回,钱,你们三人分两吊,余下的另一吊,八郎你拿着这钱收好,哪天得空了,我们把李家庄那几个小子一道叫来,好好的吃上一顿,如何?” “这主意好。”阿武和朱八郎都拍手欢呼。 秦昭拿了三吊钱,也不打算再请三人去自己家坐了,天色太晚,想来这三个家伙的家人也很担心,尤其是阿铁,十三婶娘躺在床上,只有阿锡一人在家,他怎么可能放心? 又问了几人几句话,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那五斤的牛肉干,他们卖给了一家商队,对方对他们只有五斤的肉干还表示了遗憾。道是若有,第二天一早再送过去,最好能送了二三十斤。一样六百文的价。 这才是秦归想要的商机。 之所以让云瑞也去食肆卖,那是因为当地的食肆可以长期合作,而且十分简单,云瑞原又和食肆相熟,这才请他出面。 而至于商队,这回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毕竟平安镇很少有商队经过。她若真正想做商队的生意,显然单凭这几个家伙去集镇上卖是不大现实的。因为客源太不稳定了。 但,这回初初试水,证明她把商队定位成自己的主要消费群,是正确并且可为的。 有了这样的基础,还怕七堂伯那个生意经,不和自己合作? 秦昭哼着小曲回了院,阿彩已经把准备好的晚饭端上了桌子。 想着以后的事情,秦昭也把自己的生活节奏重新规划了一下。 一早跟着云瑞练剑,这个是不有改的,那就把练字的时间改到晚上。如此白天她就能忙别的事情了。 吃了晚饭,秦昭把自己画的模具图样拿了出来,递到云瑞的手上:“爹,你明儿能否再去趟镇上,一是找了铁匠铺,帮我打制一下这几样东西,二是,再买百十斤的牛肉回来可好?” “阿昭想做什么?不会是还想做肉干卖吧?咱们家又不缺钱。若是让郎君知道……” 秦昭就知道阿彩和云瑞会在这样的说辞,也不知道她那素未谋面的哥哥是何等人才,阿彩和帅爸每回教训他,都是为着担心以后不好向他交待,因此两人才一开口,秦昭就打断了两人的话:“爹爹,娘,你们先听我说。” 阿彩还要开口,云瑞冲她摇了摇头,对秦昭道:“好,你说说看。” 他在听到节度使与安西都护府慕容家的郡主成亲后,已经对京城那边和节度使本人都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如果他们将来要真的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那他和阿彩带过来的那点积蓄,就显然不够给阿昭更好的生活了。顶多也就是能支持个三五年罢了。以后阿昭出嫁的嫁妆,他和阿彩都拿不出来。 就算郎君有一天真的来接阿昭,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京城那边既指望不上,将来郎君和阿昭想在京城立足,哪样又是不需要钱的?退一步讲,就算将来郎君也不指望带着阿昭回京,找个别的地方隐名埋姓,不同样是需要钱? 当然,以他对郎君的了解,他是坚信郎君将来肯定会接阿昭回去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改变不了他们需要钱的事实。 那么阿昭对赚钱感兴趣,她又喜欢,他就没有了再阴止的理由。更何况阿昭才多大?就算有什么主意,到底最后出力的,也是自己。他是不可能真让阿昭做什么的。但阿昭提些想法,又有何不可? 秦昭见云瑞配合,并且做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便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 ------------ 第三十章 节 争取 做牛肉脯的生意,显然是靠谱的,云瑞这一天拿回来的几吊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什么豆油和种植豆芽菜的事情,虽然大豆和其它豆子都便宜的很,在大卫国不管南方北方,那都是贱物,就算不成,也亏不了钱,可一来大豆可以炸油的事情,远远超出了阿彩和云瑞的认知,毕竟现在的人类食用的油,全部是动物油脂,那所谓的大豆油能不能吃先不考虑,这样的东西,又怎可能炸得出来油呢?还有那绿色的豆芽菜,能吃是显然的,要知道作为如今大卫国百姓餐桌上的主要菜肴的所谓藿菜,原就是大豆嫩叶,可问题是,不管是云瑞还是阿彩,都没种过地,秦昭又说主要是冬天卖,这叫他们怎么去种? 秦昭只得向他二人解释了一下所谓的绿色豆芽菜和豆芽的异曲同工之妙,如今是为了方便简单,这才种在地里的,实际上也可以在室内生产,不一定非要土地。而至于大豆油的事情,她现在根本没有打算用大豆油来赚钱。只打算以独家秘方油的借口,卖给朱八郎他爹,作为他家食肆的用油。那七堂伯为了自己食肆的生意长久,能在整个凉州都独树一帜,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而这大豆产油的事情,最终是要留给她哥哥用的。 阿彩还不明白,可是云瑞已经明白这大豆油秦昭为何说要留着以后给郎君用了。 要知道现在的农耕,基本上都是种豆子和麦子等谷物。豆子是基本上不管南北,家家都种的东西,又因为成熟之后的豆子在现在这种烹饪水平下,除了做豆腐,实在没有别的出路,煮豆既无口感,又不易消化,所以荒年,基本上没有人吃这东西。因此它才沦为畜牧饲料。也正因如此,价格才低的可怜。 但假如有一天,这最低贱的大豆,可以炸出千家万户,吃饭照明,人人都需要的油呢? 这不光是钱的事情,若是运用得当,这是怎样的政治资本? 如今的圣人最重视农耕,这十多年来,颁发了多少与民休憩,鼓励开荒的政策来?在这样的环境下,以小郎君的才能,手上若是掌握了这么一个于万民有利的东西,还怕不能以此为支点,周旋出一片他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来?要知道,不管怎样,郎君都是秦家的嫡孙。哪怕节度使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可秦家会认。这主是郎君先天的资本。 “大豆,果然能炸出可以食用的油来?一斤大豆,又能炸出多少的油?” “自然可以,这样的事情,阿昭岂敢胡言乱语,骗爹爹和娘?至于一斤大豆能出多少的油,这个我倒不敢保证,因为出油量,还和炸油过程中豆子的炒制等条件有关,但十之一二,总应当能做到的。其实不仅是大豆,很多植物种子,都可以炸油,象菜籽,蓖麻籽,芝麻等,其实不单是这些菜籽,就是松子,亦是可以出油的。” “阿昭的意思是,十斤大豆,约能出一二斤的油?还有其它的种籽,也能炸油?” 秦昭点头。 云瑞激动的直顾着击掌。并且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这重新跪坐下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的口吻,对秦昭道:“阿昭,这件事情十分重要,你说不能对外透露,是对的,咱们现在没有这样的能力,若是这炸油的法子被别人知晓了,对我们家而言,那是大祸。就是你七堂伯家,也不能卖给他。若是真能炸出油来,这东西太过打眼了。只要一出现,势必会引起别人的好奇窥视。若是知道是出自咱们的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咱们不能做。” 秦昭虽然也考虑过这种风险,而且现在也确实不是大面积推广豆油的好时机,可相对于其中的风险,她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现在年纪太少,还无法掌控局面,若是将来她那未谋面的哥哥真心把她当作自家妹妹,便是送他这个天大的好处,那也没有什么。可若是她那哥哥只想着利用她呢,就象,就象前世时,她那亲老子,到时候她又该如何? 她秦昭前世时,被至亲的亲人哄了一辈子,她自许聪明,却不打算这辈子也做个聪明的傻蛋的。为别人做嫁衣的事情,她绝不会做。就算是计划着把这好处最终让给她那哥哥,也不过是作为自己与他交换的条件罢了。 可云瑞这些话,不只是为她哥哥考虑的,更多的是在说其中的风险,而这风险,又超过了秦昭的预期。而且,秦昭细细一想,云瑞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如此一来,确实连七堂伯家,也不能卖这样的油了。 可大豆油不成,其它的总可以的。 比如松子。这东西北地从来不缺。不过是烂在地里的东西罢了。而且也不值钱,假如她花了钱让商队收购呢?就算没有商队愿意,如果让云瑞自己带了人,去收购呢?她听说幽州东北,就有大片的森林,岂会没有松子可收?去了一两趟,到时候自会有产地的商家送来。且不提那么远,后山上就有不少松树。 而且,松子这东西,让人很难往大豆上联想。这对她而言,就是安全的。 毕竟松子只有松树才有。且产量受地域限制颇大,就算别人都知道了,其利用价值,也无法和关于民生的大豆相比。 秦昭把自己考虑的同云瑞一说,云瑞虽然觉得最好是不做,但秦昭目光灼灼,且确实与大豆相比,风险极小,又不至于引起朝庭的关注,便点了头。 秦昭事情还有可为,也极高兴。便催着云瑞第二天就去平安镇帮她把这几样模具先找匠铁给做出来。 大豆油可以先不打主意,但还是得先试着把这油炸出来的。 油的产量问题,其实也拜秦昭的一位同学所赐,是她前世时初中的一位同学,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两人关系依旧十分要好。但那同学自己是学的农业,在她们那种部队大院出生长大的一群发小里,实在是个异类,并且这位同学还对自己的专业十分热爱,也因为她有自己的实验园,种一些绿色植物,再加上她自己专业的问题,这同学还喜欢自己炸油,并且去秦家玩时,也会带上一些送给秦昭的外公作为礼物。 秦昭虽然对如何炸油没有兴趣,倒是她外公曾问过那同学,这油是如何炸出来的,一斤的豆能出多少油的问题,秦昭在边上,倒也听过那么几回,想不到就那几耳,这一穿越,竟然成了她手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若是早知道有一天会穿越到古代,她真应当和那同学多了解一些农业知识才是。不说炸油,就是这如何种绿豆芽菜的方法,还是因为她热爱厨房,她那位同学才教她的呢。 “豆油如何炸出来,我也不知道,爹爹先让人把工具做出来,咱们先把法子试出来,只不传不去就是了。总归要做松子油,这些工具也是要用到的。” 云瑞自然不会反对。 直到此时,阿彩才突然问了一句:“阿昭,你给八郎家做的那些菜,还有什么炸油的事情,种豆芽菜的事情,你是怎么会的?” 其实阿彩问的问题,云瑞也不是不怀疑,只不过他还被大豆能炸出油的天大的惊喜给轰炸的回不过神来,且秦昭又与他讨论了松子出油拿出去卖的可能性,因此还没想得起来问。 此时阿彩一提,他也看着秦昭,等着她的回答。 细细一想,阿昭过了年,也才满六岁罢了,天下间能那些大儒圣人们都不知道的事情,阿昭是如何知道的? 秦昭也只愣了一下,马上便回过神来。 阿彩会问这个问题,云瑞也以这样的神情等着她的答复,秦昭并不奇怪。 在她决定与云瑞商量这些事情之前的这么多天,她早就想好了借口。 秦昭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挂上些隐忍而又悲伤的神情,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阿彩和云瑞面面相觑。这些话明明是她说出来的,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嗯,”秦昭垂下眼睑,做出害怕的样子,人也微微瑟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如何说。” “到底怎么回事?阿昭别怕,你说清楚了。”云瑞拍了拍秦昭的肩,语气十分温柔。心中却如万马飞腾,如果是别人告诉阿昭的,这件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谁知道这样的法子,却会告诉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呢?更何况,阿昭一直在朱家庄,除了后山还有村中有限的几家,其它地方根本就没有去过,她接触的人,也有限的很。是什么样的人会告诉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 目的,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人告诉她的,云瑞都感觉到了危险。一时手足冰冷。 阿彩注意到了云瑞神情的变化,才刚还满脸的喜色,这一会儿却是面色发青,她不过是心中存疑,才那么一问罢了,这会儿看到云瑞的脸色,突然间想到和云瑞同样的问题,脸色顿时也苍白起来。 “阿昭,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定要与我和云郎说清楚了,这可是大事。” ------------ 第三十一章 节 支持 大事,她自然也知道是大事。 秦昭叹气。谁让自己还小呢,假若她再年长一些,面对这些问题和怀疑也能更从容一些,更能取信一些。 可她这会儿,除了往神怪方面着手,别无它法。 “是,是大家托梦给我的,我,我时常梦见大家,她在梦里教我做菜,还教我说大豆炸油的法子。我原也没有当回事,可总是梦见,后来,后来我想了一下,也觉得可行。只是,只是……” 秦昭所谓的“大家”,自然是指她之前睡梦中的那个美妇人,也就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亲娘。 秦昭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只里不停的说着“只是”两字,内心里却觉得这样的情行,自己也模拟过几百次了,这翻表现,估计拿个奥斯卡小金人虽说不上,但金马奖的影后还是堪堪能胜任的。 “只是什么?”云瑞沉着声音问道。 对于秦昭的这翻说辞,他原还有些怀疑,但看了秦昭怯怯的害怕的样子,还有脸上浮上来的悲伤,除了这个解释外,又实在找不到更为合理的解释,不由也信了几分。 “只是阿昭一直不敢说,怕,怕娘听我提到我大家的事情,她会伤心。” 阿彩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怀疑,在她心中,娘子就如天人一般,若说托给阿昭这样的梦,她比任何人都更相信。再则秦昭此时的样子,叫她想起娘子的惨死,阿昭年幼失怙,那样尊贵的出身,如今不得不流落在这边关之地,且还叫她和云瑞爹娘,心疼的如抽了一般,一声悲呜,就把秦昭搂进怀中。 “我可怜的阿昭,定是娘子不放心阿昭和郎君,这才托了梦来。” 秦昭没想到阿彩会真伤心成这样,一时也觉得十分抱歉。 其实说起来,她对那美妇人的感情,还不足她对阿彩的十分之一,但阿彩这么一哭,她也不知道为何,心中顿时一酸,那种难过几乎让她猝不及防,然后止忍不住,竟然真的掉了眼泪。 这或许是原主的感情吧。 其实秦昭之所以找了这么个借口,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特别相信鬼神之说。且鬼神之说,又是最不好证实的谎言,简单而又实用。多少帝王还拿着这借口混政治资本呢,她用用又有何妨? 云瑞见自己最在意的两个女子悲伤,一个是自己新婚妻子,一个是自己疼爱的名义上的女儿,此时出顾不得疑虑了,忙给予了安慰。 等阿彩哭够了,秦昭这才说起正事:“阿昭想着是大家托梦,如今爹爹也说这豆油的法子,以后能帮得上哥哥,想来也是大家不放心我和阿哥,这才托的梦吧。如此,便更不能辜负大家对我和阿哥的疼爱担扰了。无论如何,这豆油的炸制,我也要试出来,还请爹爹一定要帮我。” “此事阿昭不必担心了,照顾你们,原是我和阿彩的责职。” 这件事情,既已定下,秦昭便把自己学业的调整也说了一下:“以后早上跟着爹爹练学武艺,白天便帮娘和爹爹烤牛肉干,晚上再看书练字,如此一来,也不耽误了学习,也能帮着爹和娘了。倒是还有件事情,阿昭想请爹和娘答应。” “你这孩子,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还说什么答不答应的话,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月,娘和云郎,也会想法子给你摘来。” 秦昭笑道:“哪有当爹娘的这么溺爱自家孩子的,娘也不怕阿昭以后养成刁钻又不可喜的性子。再说阿昭要月亮干嘛?阿昭只是想着,若是咱们家生产肉脯,不如让阿铁兄妹,阿武兄妹来帮忙可好?” 阿彩和云瑞都明白她这是想帮着这两家呢,无有不应的。 接着秦昭又说了平安镇上的食肆若是要货,限量供应的话。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那些往来西域和大卫的商队。她想着到时候和朱家的七堂伯合作,在扎兰屯等几个商队必经的集镇上开上商铺,他们家负责供货,朱七堂伯家负责买卖,所营之利两家分配。至于到底分配几何,到时候再议。当然,最好的办法是与七堂伯合开铺子。 云瑞觉得可行,但问题是如何让朱七愿意与他家合开铺子的事情。 秦昭不过是利用朱七家在当地的地位罢了。若不是怕麻烦,她们家自己开个铺子又如何?只是犯不着那么麻烦而已。只要有钱赚,还愁没有人肯入伙?再说这是明摆着能赚钱的事儿,七堂伯愿不愿意的事情,根本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七堂伯除非傻了,或者恨钱,才不愿意呢。 再说这事她也不急。她宁愿花些时间,散卖些日子,等七堂伯知道其中的利润上了心,到时候一拍两合水到渠成的事情,没必要现在上杆子找他去谈。而且对于阿铁和阿武,包括朱八郎,她也希望能让他们我锻炼锻炼,将来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呢。 云瑞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平安镇,中午便回了家,那烘箱磨盘还有洒水壶都找了匠铺做了,且还雇了车,送了一百多斤的牛肉来。反正牛肉脯易于存放,这一百多斤的牛肉,也不过能做出六七十斤的肉干罢了,就是一时卖不掉,也不怕多放些日子。云瑞这回还特地去了昨天买了他肉干的那家食肆问了,总共那几斤肉干,昨儿一中午便卖的一点不剩,直托他再送些过去呢。因此他并不愁再做几十斤肉脯,会卖不出去。 一下子拖了半车的牛肉回来,这一豪举,自引得村人侧目。要知道平常人家,一年也是舍不得吃几次肉牛的。毕竟百十文一斤呢。 云家人倒也不解释。 用了午饭,秦昭便去了阿铁家,让阿铁在家照顾十三婶娘,却叫了阿锡去她家帮忙,接着又去了阿武家叫阿武和珠珠兄妹,然后还顺道请了黑子的娘十八婶娘。那边朱八郎自然每日午饭过后,都要来秦昭家报到的。 因听说要做牛肉,阿武和朱八郎都开心不已。要知道做好后,阿昭肯定还会让他们拿了出去卖的,到时候岂不是又可以自己赚钱了? 其实一百多斤的牛肉,她们自己家人分几天就能收拾了,没必要叫人别人,但是阿彩丢和云瑞都晓得秦昭想帮且这几家的心思。 再说这牛肉脯的价格卖得高,比一般的牛肉干的利润要大的多,就算是给这几人工作,一样还是有利润的。而且阿彩和云瑞也着实并不缺这点钱。自然不会阻拦秦昭。 阿彩和十八婶娘是主力军,秦昭负责配料和掌握着时间,阿锡和珠珠负责烧火,一个下午,所有的牛肉全部煮了出来。接着便是烘烤。可惜云家只有两口锅,做着肉脯,便连做饭的锅也没有了。珠珠自靠奋勇的回家拿了蒸饼过来,众人就着牛肉汤也就香香的用了晚饭,煮肉不难,难的是烘烤火候的掌握,等这些牛肉全部变成肉脯,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累了半天一夜,看着被切的整整齐齐的肉脯,众人非量没有一点疲累的样子,竟是个个都精神的很。 因考虑到第二天要拿去集镇上卖,因此阿武和朱八郎是用过饭膳就回了家的,云瑞也是半夜就披打发睡觉去了。所有的肉脯做完,阿彩去叫了云瑞起床,早饭才吃到一半,阿武已经拉着阿铁来了云家,不一会儿朱八郎也赶到了。 阿彩送走了十八婶娘,又让阿锡和珠珠也回了家,便自去收拾碗筷。 秦昭也把自己的计划与几人说了:“有食肆要的,一家只卖五斤,多了不供。余下的,再拉到黄马集上找商队去卖。食肆里就照上回的,一斤四百文。商队的价格再卖的高些,一斤五百文就成。到时候在平安镇上雇个车去黄马镇吧。” 众人也无反对意见,都觉得这样最好。 朱八郎便道:“这几十公斤的东西,就是到平安镇,若只这么背过去,也累人的很,我家的马车刚好闲着,我这就回家让车夫驾来。左右这两天我爹都不出门。” 若是没有车,阿铁也不过十岁,这几十斤的肉脯,八成是自己家帅爹担到镇上,秦昭还心疼自己家帅爸呢。再说帅爸这形象,担个担子也实在对不起他老人家,若是能借了朱八郎家的马车自然是好。 朱八郎一走,云瑞便道:“要不,咱们家也置办辆马车?” 一匹马,虽说不至于象中原那么贵,需得大几十吊甚至一百多吊的钱,但四五十吊也是要的。再加上车,一辆马车置办下来,至少也得七八十吊。这可是笔不小的钱。 但却是必要的。 而且云瑞既然开口,想必家中是能拿出这些钱来的,再说今日若是顺利,只今日这些肉脯,也能换上二三十吊钱呢。扣掉成本十多吊,再扣掉人工,至少也有一半好赚。那么家里配上辆马车,这钱花的也值了。 秦昭笑道:“那可好。有了马车,往后我和娘也能去集市上逛逛了。” 她这么一说,云瑞倒是心疼起来。到这里一年多的时间了,阿昭和阿彩,可是连村庄都未出过呢,等以后有空了,一家人无论如何也要一道去集市上逛逛。平安镇这么偏僻,往来的商队毕竟少的很,想来去几趟,也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近来秦昭对朱家的食肆很是上心,教阿德大汉烹制菜肴也极尽心,一点儿也不藏私,因此七堂伯一听儿子说云家要借他家马车,他反正不必出门,爽爽快快的就应了,且不但借了马车,连车夫也一道打发了来。 等云瑞带着阿铁阿武还有朱八郎出了门。秦昭这才感觉到又困又累,催了阿彩休息,自己也是脱了外衫,就倒在床上沉沉睡了。 一直到了午时过后,阿彩才叫了秦昭起床。一翻洗漱,用了午饭,秦昭想着午后还得去趟七堂伯着继续教阿德做菜的事情,这两天既是七堂伯在家中未出门,想来黄马集上他家的食肆,大概也装修的差不多了,那么阿德这边也得抓抓紧才是。 秦昭不放心自己屋后种的那些豆芽菜,放下碗筷,便跑去了屋后。 ------------ 第三十二章 节 试探 看到一畦嫩芽已发了约了寸许,秦昭心中止不住的高兴。有大豆芽,也有绿红豆和红豆芽,不过因为太嫩小,并看不出多大的区别来。再过两天,大概就能成为盘中餐了。这一抹嫩绿,带着泥土的清香,此刻看在眼中,竟如新生的生命一般,让人既亲切,又喜悦。 秦昭想着昨日与云瑞还有阿彩的谈话,想到自己对这一世的规划,再看着这些嫩芽,就觉得自己的心中某处,似乎也有东西破土而出。 在地里流连了一会儿,秦昭便回了屋,见阿彩正在东屋的榻上和衣而睡,抿嘴一笑,便回了自己的屋里,拿出纸笔,把朱八郎家的食肆开业后需要的菜谱给整理了出来。 接着便拿着写好的菜单,给阿彩留了纸条,带上院门,去了朱八郎家。 秦昭把菜单让七堂伯看了,因其实中大部分菜,七堂伯都已品尝过,余下的几道并几样点心凉菜,他虽还未曾尝过,但看秦昭之前教阿德的那些菜,他便相信这份菜单若是拿出去,何愁自己的食肆生意不好? 因此也只是大概瞄了一眼,便把菜单放到了桌上。 秦昭看他的样子似是有话要说,便安静的在一边跪坐着,等他开口。 果然,七堂伯先是表示了对她这段日子以来的倾馕相授,秦昭表示自己一家在村中多得他照顾,有能力回报,自己所为,原是应当的。 七堂伯便提起朱八郎,道是这孩子打小调皮,不想这一年多以来,跟着秦昭一道戏玩,倒比从前听话乖巧了很多,且非但学了些武艺,且从小不愿意读书学字的他,竟然还识得了几个字,秦昭虽然比朱八郎小,但却有姐姐风范,八郎又听她的话,作为父母,也希望秦昭以后能帮着他们多多看顾八郎。 秦归也连忙表示谦虚,只说朱八郎对她亦是照顾有加,又因她年纪小,对她多有爱护等等。 直到最后,七堂伯才道:“昨儿八郎带回来些肉脯,说是你家做的,我吃了不错,便多问了一句,原来竟是你家做了打算卖的,我还听八郎说,上回去集镇上,只凭他和阿铁还有那武那两小子,五斤的肉干,足卖了三纠葛钱。你还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吊钱,是也不是?” 绕了这半天话,七堂伯一提起肉脯,秦昭就已经知道他老人家是对这肉脯有了兴趣,不过她原就打算借这位七堂伯之力的,因此很上道的顺着他的话,笑回道:“是,想来八郎哥哥也与堂伯您说了,这些肉脯我们家原是打算做出来卖到集镇上,换些小钱的。堂伯也知道,我阿爹和阿娘带我归乡,虽得庄人照顾,但我家到底没有田产,我阿爹只靠猎狩,他又多帮助村人,因此并不能赚几个钱,若无进项,长久下去,便是坐吃山空了。我阿娘刚好会做这肉脯,前些日子我阿爹去了县城,见牛肉不错,捎了些回来,因肉有些多,如今天气越发热了,怕存放不住,便想起来做了些肉脯存着,谁知做出来一尝,口味倒是好的很,我听说如今市面上的肉干也是商队外出必备的干粮,可惜实在难吃的很,便请了八郎哥哥和阿铁哥哥他们去镇上试着卖了,却不想果然受人欢迎,我阿爹和阿娘见了,这才动了做肉脯生意的心思。” “你阿爹阿娘想的倒也不错,那肉脯我尝了,觉得若是拿出去卖,定会受欢迎的。” “借堂伯吉言,但愿真能受欢迎吧。”秦昭笑道。她让八戒带些肉脯回家,打的可不就是让七堂伯尝尝的主意? 秦昭虽小,可人着实聪明,出入朱家这些日子,这位七堂伯竟慢慢的很难真把她当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看了,有时候与她说话,她条理分明,想的一些主意,连他这个做惯了生意的人都觉得精妙,按说他现在的那点心思原该与云瑞商议才是,也不知怎的,与秦昭说了几句,倒是想先听听这丫头的想法了。 便笑道:“受欢迎是肯定的,但以我看来,这么好的东西,若真只照着你家这个做法,也不过能折腾些小财而已。倒是可惜了。” 秦昭道:“原也不过是个吃食,并未指望能靠着这个,生什么大财,不过是给家里添些材米钱罢了。”说到这里,秦昭话峰一转,好似突然相起什么来一般,“七堂伯说可惜了,难道七堂伯觉得这肉脯能生大财么?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若是真的有,还望七堂伯赐告。” 七堂伯虽然看中这肉脯的财路,但他虽是商人,却也是个坦诚之人,见秦昭主动问,也便不瞒自己的想法,笑道:“法子自然是有的,我家原就经商,各处皆有铺子,若是这肉脯由我们代卖,一来省了你们自家去卖的麻烦,二来这销量,也比你家自卖要多的多,虽说每斤利润会少一些,但咱们做商人的,讲究个薄利多销,卖的多了,自然赚的也多,反比你自家来卖要赚的多。” 秦昭便装着眼前一亮的样子,又做出些为难的神情来:“堂伯说的是,只是……” “只是什么?”七堂伯听她说自己说的有道理,心中一喜,便觉得自己想拿下这货源的事情有了几分希望,再说其中的道理他掰开了与秦昭讲了,这孩子远比一般孩子聪慧,原就不难理解他的意思,他说的又全是真话,就算真与云瑞去谈,想来云瑞那样的人,也是能明白的。 “只是今天才由我阿爹正式拿出去卖,也不知道能卖的如何,若是真的能赚钱,而不是那天阿铁和八郎哥哥他们运气好,那堂伯再把您的想法与我阿爹说说,想来我阿爹听了堂伯愿意帮咱们家,定然也是欢喜的。若是卖的不好,倒不好叫堂伯帮着代卖了,否则岂不是给堂伯添麻烦?” 秦昭才不想这会儿就与他合作,若是这会儿就把这经销权给了他,那自己家可就背动了,到时候主动权在人家的手上,她还怎么保证自己的利润?这位七堂伯果然是个经商的,能这么早就看出了肉脯中的商机,并且一点不拖泥带水的今天就试探了她的话,可惜她并不真的只是个幼童,不会真的被他画出的那些自己早就清楚的大饼而打动。 她又不是真的缺这点钱。何况货在自己手上,有主动权的,该是自己一方才是。 她要让七堂伯真正看到其中的利润,并且到时候给她家的进价不低,保证了一定的利润,才会与他合作。这时候就答应把这代销权给了七堂伯,她拿什么和他谈条件?生意是要做的,人情,她也想让七堂伯欠。再则,她想的可不是要他代销,她想的,是开铺子,并且在这铺子中,自己有一定的话语权。她得占着一股,并且按插进自己的人。 说白了,她为的不只是钱。 “你到是个好孩子。”七堂伯哪里会想到这么个小丫头,心中还有那么多道道,这会儿正想着如何算计他呢,还真只当她处处乖巧,又有分寸,为自己家作想呢,“这事等以后再说吧,倒是我那食肆,已定下下月初六便要开业了,这些日子,你可能把阿德给教出来?” 从开始教阿德做菜,到现在也不过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罢了,哪里能真的把阿德给教出来?不过阿德原就是厨子,从前手艺也不做的,她定的菜肴里也有不少的煮菜,因此阿德学的倒也快,手艺虽不如何,但做菜也讲个手熟,就是现在不行,练练总是成的。再则因大多数菜是用的现在烹饪中没有的“炒菜”,哪怕阿德的手艺还不到家,但也足可以对付过去了。 “应付过去是没问题,不过到底阿德才学不久,想要把每一样菜都烹饪的出色,肯定是需要时间的。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这些菜肴整个凉州也没有,倒也能借着独树一帜的光,不怕食肆开了,菜色上头不能吸引顾客。”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七堂伯又哪里敢在这么短的时间类,就把这食肆开了? “虽说现在菜谱是定了下来,我看着也还不错,但食肆也需常推出新菜才能吸引客人,阿昭你看……” 反正是要做的事情,再说她也需要和这位七堂伯打好关系,否则她何必为着别人家的食肆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忙了这么些日子?送佛送上天,因此也不等七堂伯把话说过,秦昭忙笑着接过话头:“这个堂伯也不必担心,您说的对,食肆的菜肴,若想吸引客人,除了保持食肆里的招牌菜,原就该常出常新的。阿德是个极好的厨子,以后定然也会想出些自己的菜式来,就是阿昭若能想到,或是我娘想起什么以前学过的菜,也定会再教给阿德的。这点,七堂伯只管放心就是。” 她既然帮着自己家做到这个份上,以后若自家能继续与云家打好关系,倒也不怕云家不相助,七堂伯听了这话,笑着点头,表示了一翻感谢,也就放秦昭去厨房里寻阿德去了。 在朱家待了半天,教了阿德余下的几个菜,也一一做给他看了,因她自己往后也忙,便让阿德这几日多练上一练,做菜一途,除了食谱,其实更关健的是厨师自己对菜肴的把握和理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真说起来,秦昭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详细的食谱奉上,自己做一遍给阿德看,并把自己对每道菜的心得,说给阿德罢了。 回到家,阿彩已经做好了晚饭,只是一直到天黑,云瑞还没有带着阿铁几人回来。 ------------ 第三十三章 节 喜丰收 阿彩极为担心,嘀咕道:“不会是不好卖,他们多转了几处地方,这才耽搁时间的吧。” 有云瑞在,秦昭并水担心出什么事情,而且秦昭虽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过,但只看七堂伯对肉脯的兴趣,秦昭就不相信云瑞他们卖不出去那几十斤肉脯。 她虽然心里也很焦急,但更多的却是对这回买卖能赚多少钱的关心罢了。阿彩不过是关心则乱而已,秦昭看着她一脸焦虑,笑着安慰道:“娘别担心,有爹爹在,怎可能出什么事情?黄马集原就离咱们这里好几十里的路呢,回来晚些也是正常。” 话虽如此,她其实也是希望云瑞他们马上就能回家的。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听到远处的马车之声。 阿彩和秦昭都忙出了院,果然就听到车声越来越近,不过一会儿,马车便到了面前,还未停下,朱八郎那胖胖的小身影,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阿彩姑母,阿昭妹妹,你们怎么站在外面?” “今天情况怎样?还好吧?” 她这边问着话,阿彩却是见到几人平安归来,只高兴的连声念佛:“一路上累了吧?怎这么迟才回?饿了吧?快回屋里洗把手脸,晚膳都准备好了。” 一边说,一边把人迎进了屋。那马车夫停好马车,在院外的一棵小树上栓了马,也被秦昭请进了家门。 阿彩去热饭菜,秦昭却是忙着问阿武和朱八郎今日的战绩。 “阿昭妹妹,你可知道今日我们为何回来的迟了?”朱八郎一边大口的灌着凉开水,一边喜气洋洋道。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会是坏事,但想着这娃也辛苦了一天了,秦昭决定让他乐乐,便装着十分好奇的样子问道:“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八戒你赶紧儿与我说说,叫我也长长见识呢?” “长什么见识?”阿武来给八戒泼冷水,“是因为今日的货到了黄马集上便被抢购一空了,还有暂时在集镇还未出发的商队让我们这两天再送些货过去,所以回程时,云姑父便带着我们又去了趟平安镇,让牛肉铺明儿一早,给家里再送百十斤的牛肉来呢,这么一绕路,所以才回来的迟了。” “就你小子话多。”朱八郎和了显摆的机会,显然心情大受影响,朝着阿武的头就来了一下子。 阿武气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阿铁哥,八戒这家伙又欺负我,你帮我收拾他。” 阿铁在一边笑。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竟映的那笑容十分好看。 云瑞却是提了袋子,在秦昭面前晃了晃,听着大半布袋的铜板相击的声音,秦昭第一次觉得,这声音竟是如那天下间最美妙的音乐一般。 “在平安镇上,卖了四家食肆,每家各五斤,四百文一斤,一共八缗钱。余下的拉到了黄马集上,买的是商队,难为这三小子既会夸赞自家的东西,又懂得揽客谈价,每斤与上回一样,竟是买了六百文,两家商队也就把我们余下的四十多斤肉脯给包了圆了,一共是二十七缗二百文,都在这里。那一百斤出头的牛肉,买的时候不过花了十二缗多些,只这一回,咱们就赚了二十多缗钱了。” 云瑞笑道。 若是从前,他又怎会把这小小的几十缗钱放在眼中?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这钱的意义和从前是不一样的。一想到若长此以往,何愁不能凭着自己一家三口,就赚出一副在平头百姓里让人不能小觑的家业呢,云瑞就说不出的开心。 这情绪,显然让朱八郎和阿武都更神彩飞扬。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也能做事了,且显然还做的不错,连云姑父都夸了他们一路呢。 他们正笑闹着等阿彩姑母端上晚膳,阿铁站了一会儿,便要告辞。 他阿娘还躺在床上呢,离家一天,心中实在惦记的很。也不知道今日庄中是否又有人去了他家。 想到家中,即便是眼前的欢乐景象,阿铁的眸子还是黯淡下去。 也许,他们真的不能再住在村中了吧。他带着病重的阿娘,还有阿锡,又能住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阿铁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家里去。 刚好阿彩端着饭菜入了屋,秦昭也忙去厨房里帮忙端菜。阿彩强留了阿铁下来:“午后我去看了你娘,家里还好,吃了饭再回去,这一路上饿了半天,怎好让你空着肚子走?听话。” 云瑞也开了口。阿铁不好就此走开,只得在云家用了晚饭,这才拉着朱八郎和阿武,急匆匆的回了庄中。 直到他们出了门,阿彩才叹了口气。 秦昭笑道:“娘,咱们家今天一天就赚了二十多缗钱呢,明天给阿阿铁他们每人发上一吊钱,还有十八婶和阿锡珠珠,这去了六吊,也不过三缗,还有二十二缗的利。要是天天能如此,这一年下来。也能赚上好几千缗了。实在不是小数目,娘不高兴么?怎么还叹气了?” “傻阿昭,一年几千缗,我岂会不高兴?只是为阿铁这好孩子愁罢了。” “阿铁怎么了?是不是十三婶娘不好了?”秦昭听阿彩这么一说,只当是阿铁他娘的身体不大好了。 谁知阿彩却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我听阿锡说,你十三婶娘吃了药后,病倒是好了些,只是庄中人担心她这病会过人病气,因此,因此起叫他们一家搬出庄中呢。我今儿午后去时,刚好遇上族长家的三子媳妇过去说话了。” 这特么不欺负人么?人家家在庄中,叫他们孤儿寡母的,离了庄中,搬到哪里去? “真是岂有此理。怎能这样欺负人?”秦昭气道。 阿彩叹了口气道:“倒也非是庄人欺负他们,实是痨病乃是不治之症,又实是极易过人病气的,庄人担忧也是正常。只可怜你十三婶娘家中没个年长的男丁……” 怪不得阿铁先见她和八戒阿武笑闹,脸上还有笑意,然后一下子就神色黯然下来,急着要回家呢。定是担心家里的情况吧,而庄人希望他们搬出去的事情,他一定也是知道的。 想到那个倔强而又沉默骄傲,但却十分照顾她的少年,秦昭也是心酸。 天下之大,若是有钱,哪里又不能活? 秦昭皱着眉,想了半天。 若庄中人真的是这样的态度,阿铁一家就是住在庄中,只怕日子也难过。若是天天有人上门那么叨扰几句,十三婶娘就是没病,也抑郁出病来了,更何况她这正病着呢。其实要秦昭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这种情况下,为着心情愉快,还不如就搬出来的好呢。 只是,以阿铁家现在的情况,又怎搬得出来?总不成搬出来以天为床、以天为被去喝西北风吧? 因着阿铁家的事情,这赚了钱的喜悦也淡了几分。 云瑞便说起从肉铺里定了一百多斤牛肉,明天送家里来的事情:“因黄马集那边还要送货,我想着平安镇上那四家食肆再送,肯定也是要的,明天牛肉送来,只怕又要忙一天了。今日还是早些歇下吧。” “以后牛肉脯是要长做的,咱们家的灶间那两口锅可就不够用了,可是灶间又小,再搭锅灶的话,人在里面也转不开身,要不咱们再重新搭个专门做肉脯的灶间?如今这个,只用来做家人的吃食,可好?” 云瑞一想,锅不够用,确实是个大问题。 便笑道:“这倒是个事儿,就按你想的,这两天我寻了庄人来帮忙,咱们家西边,不是还有空地么?等明儿我去族长家两求个人情,把那块地也给我们家用吧,咱们也不白用,按着地价给族中,只当买下来吧。” 秦昭听了,也觉得当如此,毕竟她们家现在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从前不管是云瑞还是阿彩,都只当此地个临时住所,躲一时之难而已,从来没有生过在此长住下去的念头,其实就是现在,只怕这两人也想着终有一天他们是要离开的,区别只在于,离开的日子,将会有些久远而已。 “爹爹,娘,既然说要买西边的地,我看不如把咱们现在住的地儿和房子,都折价给了族中,如此这地方,也算是咱们家买下来的。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总欠着族中这份人情,总归不妥,若是买了下来,也名正言顺些,你们觉得呢?” 阿彩也算是朱家庄的出嫁女了,如今回乡投奔,住在免费的地方,确实不妥,便道:“阿昭说的对,其实这屋子原就在庄外,本就是无人住的,也不值什么钱。咱们就是买来下,也花费不了多少,反比现在这么白住着叫人心安。云郎,你明儿就去问问族长。” 云瑞原就是个不愿欠人的,自然十分赞同。 因着说到正事,也就把阿铁家的事情给丢了开去。又想着若是花了钱,这屋子,便是自己三人真正的家了,三人的心情又好起来。 阿彩笑道:“那明儿再把你十八婶,还有阿锡和珠珠叫过来帮忙吧。” “这是自然,若不然只凭我和娘两人,岂不是多忙上两天,那么些肉,咱们也处理不完么?刚好也把他们昨儿的工钱给发了。” 秦昭笑道,因提到请人的事情,倒是想起来七堂伯与她说的话,这事儿还得提醒一下她家帅爸才是。 毕竟七堂伯虽然与她说了,秦昭觉得也不过是顺口那么一提,正事如何会与她一个小奶娃商量,肯定是要寻了她家帅爸正式提出她家的肉脯,由七堂伯家代卖的。 现在还不能答应的事情,她得和她家帅爸说清楚了才成。 因着与云瑞和阿彩说了托梦的事情,有了这样的借口,云昭行起事来,也不必太过象从前一样藏着掩着了。有些话,反而好说,实在不行,继续拿托梦说事儿就是了。 反正做的多了,哪怕不合理,别人也会习惯下来的。习惯这东西,可真既是坏东西,也是好东西。 ------------ 第三十四章 节 驱逐 秦昭把自己与七堂伯的谈判计划一说,云瑞虽然觉得自家本就欠了朱家庄的人情,并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头与人家计较,但也不得不承认秦昭说的有道理,免为其难的应下了。 第二天云家就请了十八婶娘过来,至于阿锡和珠珠,因知道今日云家要继续做肉脯,自然也过来帮忙。阿彩在秦昭的要求下,等人进门,就给十八婶发了两吊钱,道是这两回的工钱,十八婶娘哪里肯要?阿彩便说若只一两次,也便不这么算的清楚了,往后常要让十八嫂子来帮忙的,若是不收这钱,她们也就不好再继续麻烦她。十八婶娘这才收下。 家中贫寒,若不然也不会把黑子卖到别人家为奴去。大儿子虽然早能下地了,不过重活不能做,更别提上山打猎,只守着几亩薄地,日子实在难熬,如今有这么丰厚的进项,十八婶娘收下钱,做起活来越发利落。 两吊钱,也就是忙一天便能得一吊的钱,也是因为她是大人,干起活来,比阿彩还要出色,至于几个男娃女孩,则是一人一吊。 这日所做的肉脯,第二天照旧是先送一趟到平安镇,接着往黄马集送。价格也是照旧。如此云家干脆两天做一回,一天做,一天送,人也能得到休息,不过十日的时间,竟就赚了一百多缗,形势一片大好。 而七堂伯在朱八郎的口中得知每日所得的利润,哪还忍得住的,主动找上了云郎。因之前得了秦昭的要求,云郎便说出了合开铺子的话。他们家不管经营,但要求能让阿铁几个小子去铺中当伙计,七堂伯原先只打算从云家进货,这合开铺子的事情,涉及到的问题就复杂的多,因此一时倒也没有定下来。 因有事忙,阿彩和云瑞也慢慢丢掉了那日云瑞去县城得到消息后的忧虑,一门心思的为一家未来而打拼起来。 秦昭没有料到云瑞竟还是个行动派,那天也只说了一下想添灶房的事情,没过几天,就请了村人过来帮忙,在屋子西边的空地上,又建了两间屋,一放杂物,二用来做肉脯。为着以后扩大生产考虑,那间灶房那的很是开阔,而集镇上定的磨盘烤箱等,也到了货。 阿铁看着云家新砌的灶房,也是若有所思。 为着送货方便,云家的马车也置办了下来,只是却并未买个车夫。按秦昭的意思,直接在村里雇个会驾车的人也就是了,家中既不必添个陌生人进来,又能帮着村人解决个工作问题,一举两得。云瑞和阿彩自无意见。人却是七堂伯给介绍的,也是朱家庄的人,叫朱大山的,长的粗壮,车驾的稳,话也不多,不送货时,也在云家帮忙做些杂事,云家供了三餐,他每日回家睡觉,还便宜了照顾家人。倒也是个好差事。 而屋后的那块豆芽菜,也收了两茬了。七堂伯听说还豆芽菜冬天也能得,在第一次吃了秦昭炒的豆芽菜,凉拌的豆芽菜,还有豆芽汤后,当场决定食肆开了,由着云家给供货。 但只为这一样,往黄马集那么远的地方送货可不现实,秦昭笑道:“这豆芽菜不好存放,每日往黄马集送货岂不麻烦?这东西也易得的很,回头我把种植的法子告诉七堂伯,七堂伯使家人自种就是了。只有一点,阿昭还指望这菜卖些儿钱来,七堂伯知道这法子后,也别往外传就成。” 这是白送他家种这绿色可人的豆芽菜的法子了? 七堂伯大喜。且他家食肆眼看着这两天也要开业了,秦昭一直上心帮忙,就是先前提出的,想让他家食肆请了她推荐的几个村妇的要求,因她自家要做肉脯,如今都不必了,除此之外,秦昭半分要求也未提,七堂伯很觉得自家欠了她一份大情。 “对了阿昭,至今日,阿德的菜也学的差不多了,后天食肆开业,虽说离咱们庄远了些,但一日来回也不必太赶,回头就请了云姑爷和你一道去捧个场子,你和你阿爹必是要去的,也不必推辞了。吃了饭,堂伯让车夫送了你们家来。” 秦昭原就想去黄马集看看,只愁没有借口罢了,如今七堂伯开口相邀,真是个机会。到时候她一定说服云瑞带了她去,再说她家如今也是有车一族,不必麻烦到朱家接送,方便来去都方便的很,便笑道:“虽说一间食肆,于堂伯家也不算什么,但阿昭也为着这食肆忙了些日子,一直放在心上呢,哪有不想去看一眼的。到时候阿昭一定央求我阿爹带了我去。” “说起食肆,上回我与云姑爷说的肉脯的事情,”说到这里,七堂伯顿了一顿,见秦昭只笑呤呤的看着他,并不接话,只得继续道,“你阿爹说想合开铺子的事情,我也想了,倒也不是不能,只是这其中还涉及到铺子,是租是买,还有在哪里开,是开一家,还是各处都开的问题,倒有些麻烦,也不知道你阿爹是怎么想的。” 秦昭原就不担心七堂伯会放弃这肉脯的生意,所要考虑的,不过是彼此利益分配的问题,听了这话,也知道七堂伯担心的是什么,便着回道:“我阿爹也说过七堂伯想做肉脯生意的事情,只是我们原也没太大的想法,如今这肉脯这么赚钱,也是出乎我家意料。不过七堂伯想做肉脯生意,我阿爹也是愿意的。至于开铺子的事情,七堂伯考虑的那些问题,其实倒也不难,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凡事总要一步一步来。我想着,象平安镇黄马集这些地方,原就离咱们这里不远,七堂伯也是熟悉的。咱们平安集商队来的少,不过给几家食肆供些货而已,铺子开不开的,便没必要了。黄马集上生意还不错,咱们家做了这么些天,在那里也有了些儿小名气,若有合适的铺子寻着,开个铺子才能合算。至于扎兰屯原比黄马集繁华些,来往的商队也比黄马集还要多,虽不是咱们安县的,但离的到底不远,阿昭觉得开个铺子十分必要。先就这两处能开起来就好。至于别的地方,生意也是可做的,到时候找了专门的人,去各处寻个代售的铺面,咱们只管送货就成。” “这……” 秦昭见七堂伯开口只一个字,却也未再说下去,其实她心里晓得七堂伯的意思,他原就是想拿下云家这肉脯的生意四处赚钱的,岂会只想着黄马集和扎兰屯两处?而别的地方若只送货的话,昭秦昭这意思,竟是没他家什么事了。 “七堂伯听阿昭把话说完。虽说铺子暂时只开这两家,但雇的往四处送货谈生意的人,却要由铺子里出。如此不管哪处赚来的钱,都只算铺子里的收益。” 这么一来,秦昭提义暂时只开两家铺子的事情,反是于自家有利的。只是问题还在那里,铺子的收益两家怎么算,铺子是买是租呢? “那铺子的事情?” “铺子的事情,七堂伯原是做生意的人,自会比阿昭想的完善,我阿爹也未做过生意,还需向七堂伯讨主意呢。” 既想赚钱,自家又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不合作,顶多累一些儿,又不影响自家赚钱,所以怎么合作的事情,但看七堂伯您老人家的诚意了。秦昭暗道。 而且秦昭也知道,考虑了这么些日子,眼见着云家这生意也算如火如荼的,七堂伯今日既然开口,想必是心中早有了两家合作品的具体计划。这么试探,不过是想看看自己家想得到些什么罢了。而且未正式去找云瑞,趁着自己来他家时闲聊着开了口,大概是想秦昭给透透底,他回头找云瑞商议时,把握也能大些,若有不同的意见,也好提前做个调整。 不想秦昭竟然是滴水不露,什么条件也没提,反给了更有利他家的提议。 七堂伯只得先抛了点饵:“也不知云姑爷是如何想的,按说你们家才来这里定居,往后也不知道云姑爷的打算,若是以后也常住朱家庄,再不走了,这铺子咱们两家合伙买下,当着铺子的财产最好。可若是云姑爷以后还要回去,七堂伯想,不如这铺子由我家买下,毕竟我们是本土的人,根就在这里,如此也不叫你们家多出这么些钱了。不过如此一来,以后铺中的收益分配,就需多些商议了。若是你阿爹愿意,铺子就由我们家置办,肉脯所得的盈利,咱们两家均分,你回去问问你阿爹如何?若是没什么问题,我因后日一早就得赶去黄马集,你阿爹明日若是得空,我便请了他家里来喝几盅,顺道谈谈开肉脯铺子的事情?” 其实若昭七堂伯的这个提议,倒是云家占了便宜的。 不过,秦昭并不想占这点便宜,她要的,就是铺子的产权。当然全归自己肯定不现实,说她自己置办铺子,自己提供货源,七堂伯只需要出人做生意,然后分一半的钱,他七堂伯也不放心啊。世间哪有这么占便宜的事情?何况秦昭自己也要按排人呢。铺子中不待,但那四处谈生意供货的人,一定要是她的人。 “七堂伯这提意倒好,只是我阿爹的性格您也知道,是不肯占了别人便宜的。堂伯既出铺子,我家便无需再担风险,这盈利还要分于我家一半,我们家又怎好意思?但具体如何,阿昭也不晓得我阿爹是如何打算的,我回去问问我阿爹,再给堂伯答复吧。” 秦昭能明白这提议是他家做了让步,并且他也是诚心诚意的,就成了。就人品上头,七堂伯还是相信云姑爷的为人的。 又说了几句话,便有使女捧着一叠衣裙过来,给秦昭行了礼,笑道:“女郎,这套衣裙,是娘子托人从凉州城订做的,乃是如今凉州府城最时兴的时样,特地为女郎做的。因昨儿娘子回了娘家未归,让奴等今日女郎来时,送给女郎。” “这,阿昭不能收。”秦昭看了那料子,上好的绸料,又是从府城凉州定制的,价格只怕不菲。再则她平常时穿不上这么高档的衣服。做村姑,就得有村姑的样子不是?没必要这么好的衣裙上身,摆小姐的谱儿。 “咱们家又无你这么大的小女郎君,既是你七伯娘给你做的,你只管收下就是,难不成还能叫八郎那小子穿了?你若是不收下,岂不伤了你伯娘的一片心意?”七堂伯笑着劝道。 因听他说让八戒穿上,秦昭脑补了一下胖小子穿上女衣裙的样子,也笑出声来,转而一想,自己这段时间为着他家食肆的事情也算尽心心力,若是收下这套衣裙,七堂伯和七伯娘只怕更欢喜些,毕竟没有人喜欢欠着别人太多的人情的。便道:“长者赐,不敢辞,既是伯娘和堂伯抬爱,阿昭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只怕阿昭配不上伯娘送的这套好衣裙呢。” “咄,你若配不上,咱庄里还有配得上的?阿昭可别过谦了,不说咱们朱家庄,就是整个安县,也寻不着再比你出色的女郎来。”七堂伯笑道,他倒是真心喜欢阿昭这孩子,长的漂亮可爱不说,说话行事,也是万里挑一的。小小年纪便如此出色,将来长大了,又该是怎样的风采?他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也不是他白夸,这么小的年纪,能有这番谈吐的富家女郎,实着没有几个。 秦昭又谢过那使女,接了衣衫,便辞职回家。 才行了不远,就隐隐听到有人吵闹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阿铁家的方向。 秦昭虽对热闹不敢兴趣,但却关心阿铁一家,因怕是他家出事,便忙紧着步子赶了过去。 果然有人围在他家那破落的小院外。走的近了,拨开人群,方听到阿锡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秦昭问着一个面熟的婶子。 那妇人脸上既有同情,又有些说不出的厌恶,原不想答一个孩子,但错眼一看,见是云家的昭娘,便热心的笑道:“这不是云家的昭娘么?族里议定,要让十三女嫂一家搬出庄外,正闹着呢。” 秦昭一听,立时火冒,但她家也不过是个外来户,自己家还欠着朱家庄的人情呢,自然没有立场说话。说白了,这又是人家朱家一族内部的事情。听了这解释,连个谢字都懒得说,拨开人群进了院里。 就见阿铁脸色铁表的站在院中,眼中既愤怒,又迷惘。阿锡只顾着哭,一群人在看热闹,一个年者些的老者正说着什么,又有几个妇人在边上呱舌。惟有十八婶娘正劝慰着不停抹泪的十三婶娘。 秦昭就听那老者道:“十三媳妇,非是庄人容不得你一家,只是你也晓得,你这病……如今庄中人人担忧,我们这也是无法……何况也不是叫你们白搬的,族中也凑了些钱予你们……” “可,可如今叫我们搬到哪里去?奴也不敢多求,若是再逼,奴只死去,但求族里千万别撵了奴那一双可怜儿女,好歹给他们留些儿活路吧。”十三婶一边抹泪,一边哭求。 秦昭听得心酸。 就见阿铁冲上前来,扶着十三婶娘,冲众人道:“你们也勿再相逼,小子这就带着阿娘与妹妹搬出村去,但有一点,族中的田地,却不能收走。” “这是自然,那原就是你家田产……” 阿铁打断那老者的话:“如此,小子就谢过八叔公还有各位叔伯婶娘的恩情了,至于族中所予的钱财,阿铁也不要。廉者不受嗟来之食,阿铁有手有脚,自照顾得了娘亲妹妹。” 那“恩情”两字咬的过重,被叫八叔公的老者脸上一时红,一时青,也不知是被阿铁的话噎的气的,还是自己羞愧的。 听到阿铁的话,十三婶娘呆在那里,哪里还顾得哭。 十八婶娘却是醒过神来,忙道:“阿铁,你们可搬到哪里去?这,这不是乱来么?” 阿铁笑了笑,并不答十八婶娘的话,只叫了阿锡过来,跪在十三婶娘面前,道:“娘,你放心,先忍两日,阿铁必不叫娘和阿妹受苦。咱们离了朱家庄,也未必就活不下去。” 可那笑却让秦昭感觉分外凄惶。 “等等。”秦昭开了口。 她不过是个外姓流落到此的女娃罢了,竟然敢在族中长辈面前说话。村中原看着云家大把的银钱入袋而眼红的人,都不免噗了一声,撇了嘴。 ------------ 第三十五章 节 吵架 秦昭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一众大人之中,她还带着童音的脆稚嫩之声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庄人虽然因为云瑞和阿彩与庄人迥然不同的气质谈吐还有云瑞对庄人的帮助,而对云家有着感激与尊重,可并非全庄人皆是如此,更何况秦昭虽是云瑞和阿彩之女,但说到底不过是个五岁的女娃而已。 在这种时候插上一腿,庄中围观的人惊讶的有之,觉得这女娃不懂事的有之,对云家家教不屑的也有之。这里哪有黄口小女郎的说话之地? 才刚与秦昭说话的那个妇人故着好意的一声“哎哟”后,带着教训的口吻,对秦昭道:“云家昭娘,这里可没有你一个外姓女娃说话的地方,这回可是庄中大事,若是耽搁了你十三伯娘一家搬走,庄人会怨你多事的,你赶紧儿回家去吧,可不能乱说话,叫你阿娘与阿爹为难。不是九伯娘说你,看着阿彩和云姑爷也是知理之人,怎教出来的女儿竟是如此不知体统的女娃娃……” 这妇人说自己也便不和她计较了,但拿着阿彩和云瑞说事,秦昭却不能忍,也不等这所谓的九伯娘把话说话,秦昭冷冷一笑,却声音清甜道:“九伯娘慎言,云昭既在九伯娘心中不知体统,教训云昭,岂不污了九伯娘的嘴?云昭自有父母,便不劳九伯娘教训了。” 说完,也不等那妇人再言,便转过头去,看着那位七叔祖,见他脸上似有不悦,也不甚在意,只甜甜笑道:“七叔祖,请恕云昭来迟一步,一早得阿爹吩咐,想请阿铁哥哥和阿锡为我家做事,云家离庄中极远,往来不便,正想着与十三伯娘商议,请十三伯娘一家搬到我家去住呢,不想竟遇上……若是云昭早一会儿来,倒也不劳烦一众庄人作出这么大的阵仗,还请了七叔公您老人家出面了,不过如此倒也好了,原我阿爹和阿娘还担心十三伯娘一家不愿意帮忙,只是看这情形,十三伯娘一家不搬走是不行的是,倒也省了云昭说上那许多恳请的话了。只是云昭深知阿铁哥性格执拗,不愿意去我家做事,七叔祖德高望重,可否帮云昭劝上一劝?云昭一家都会记得七叔公的人情。” 秦昭一边说,一边还拿眼扫了满院的人。 这位七叔公原本就被阿铁一翻话说的脸上青红相加,秦昭这一翻不软不硬,细品之下却是挟枪带棒的话笑呤呤的说出来,他人老成精,不用品,也听的脸上再红一层,可让他对一个五六岁的女娃生气,偏她还笑的小仙人一般,那气又实在生不出来。 倒是边上的九伯娘又是一声“哎哟”,拍着大腿啧啧道:“云家昭娘这张嘴可真是利,只是你家便是请人,也当请那无病无灾之人才是吉利,你十三伯娘的身子可不行,你家可是做吃食的,她这病……你九伯娘我手脚利索的很,不如请了我去?” 云家给的工钱高,连阿锡和珠珠那样的小丫头,忙上两三天,都能得上一吊半吊的钱,更何况自己这样的大人?再说老十八媳妇两天就在云家领了两吊钱,早在庄中传开了,不但有工钱,云家的三餐也供的极好,就连那给他家套车的马夫,除了供上三餐,一个月也有十缗钱可领,庄中早就有不少人眼红了。她家里良人老九是个不顶事的,她最近也正想着法子往云家凑呢,只是从前与阿彩两口子并无什么交情,这才不得门入。这会儿一听说云家连这个病的快要死了的人贱人都想请,她怎能不心动想抓住这个机会? 秦昭不由想笑,这位九伯娘是什么人她也知道一两分。可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秦昭都不免替她脸红。 “多谢九伯娘关心,十三伯娘虽病着,可是不是痨病另且一说,便是,那也不过是会过了病气于人,难不成还能过了病气到吃食上?便是痨病,我阿娘说过,这在京中也不算什么,只要不与病人近距离接触,根本不用担心被过上病气,因此九伯娘是白为我家操心了,我们家原就是流落到朱家庄的,命原不比九伯娘的贵命金贵,倒是不怕死呢。再说,我们家原就是想请阿铁和阿锡做事,伯娘不过是顺道去照顾阿铁和阿锡罢了。我阿爹原还怕还不上朱家庄收留我一家的人情,如今借着这机会,能帮着庄人照顾阿铁哥一家,也算还了些庄人的收留之情不是?想来七叔公也是赞成的。至于说到请人的事情,我阿爹这人最重人的品性,非是有品有德之人,我们家那糊口的小作坊,可是请不起九伯娘这样的人呢。” 围观的刚一听朱九媳妇毛遂自荐,生怕她得了先机的,听了这一席话,可不是暗讽朱九家的无品无德么?那心就落回了肚子里,自是一翻哄笑。 秦昭才不管被气的想暴跳却又不好在人前与一小女娃计较,只能强忍着的九伯娘,一边说,一边上前挽了七叔公的胳膊晃荡,讨好的笑着:“七叔公,你说是不是?对了,我阿爹原就让我去请七叔公并几位叔公去这两日去我家吃酒的。也请了七堂伯呢,刚云昭去七堂伯家,顺道已请了七堂伯,七堂伯一听有酒喝,还请了三叔公和七叔公您,已欢喜的应了。” 七堂伯虽说辈份比几位叔公低了一辈,但说起在村中的威望,却并不在族长三叔公之下,且村人都知道近来老七家对云家这位小女郎照顾的很,那情份,竟是把这丫头当自家女儿一般,听了秦昭的话,七叔公只得笑道:“你阿爹倒是藏了好酒,七叔公便应了你阿爹的请,得了日子,便去我家说道一声,定要去的。” 秦昭这才松开他的手,退了一步,用最标准的礼仪行了一礼:“七叔公赏脸,云家寒门定然蓬荜生辉,云昭回去一说,我阿爹和阿娘定然十分高兴。这里事既已了,云昭送七叔公回去?” 说着,又上前欲扶七叔公,且对着十八伯娘笑道:“十八伯娘,你可否能帮着十三伯娘家收拾一翻,送了十三伯娘和阿铁阿锡去我家?顺道与我阿爹阿娘说一声,我送七叔公回去,故回家迟些,非是云昭贪玩。” “阿昭妹妹……” 一直站在边上的阿铁叫住云昭,才要开口,秦昭给他使了个眼色,才装着可怜兮兮炫然欲泣的样子道:“阿铁,你不愿意去我家帮忙么?我阿爹说了,若是请不动十三伯娘和你们去我家,定要罚我呢。” 云家姑父会舍得罚她?这丫头一肚子鬼话,阿铁原本激愤的心情被她搅合了半天,也慢慢平静下来,听了这话,又见她一脸可怜,心知她这副样子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实在不知该笑该气了,虽脸上还强忍着冷漠,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怕被别人看出,只好低了头,闷声道:“你只管去送七叔公他老人家先回去,阿铁与阿娘这就收拾收拾去你们家。” 因说到这个,眼中的笑也不剩半分了,说着话,便抬起脸扫视了一翻院中院外看热闹的人。那些原本心中就有愧的,被他这冰冷的眼神一扫,不由心惊。暗道这孩子虽不爱说话,可平时却瞧着顶乖顺的,什么时候竟有这样的戾气了? 九伯娘在边上却是眼珠一转,她心中最恨十三弟媳,当年若不是她这个病鬼嫁了一表人才的老十三,那嫁给十三兄弟的,便是自己,可偏十三看上了她,害得自己一片芳心付了流水,最后嫁给了老九这个窝囊费,也是因着这痨病鬼的累,十三才死的那么早。她早就想借着这痨病鬼的病,把她赶出庄中,不想眼看着成了,竟然被云家这死丫头给搅合了,这一来,自己此前那些暗中做的挑拨多舌的事,不是白做了? 秦昭见刚就出言阻止的那位九伯娘正转着眼珠,便知道她还有话说,也不管她,只捧上手中那个小包裹,交给一直站在边上的阿锡,笑道:“阿锡,我拿着这个送七叔公也不方便,还得扶着七叔公他老人家行路呢,这是七伯娘给我特地从凉州定做的衣裙,说是现在州城里最时兴的款式,一套几十缗呢,若是被我弄脏了便不好了,你一会儿去我家,顺道帮我带回家交给我阿娘收着。” 听说这一套衣裳就有几十缗钱,众人都暗暗抽了口凉气。那可是他们这种人家几乎半年的嚼用啊。 六房在村里的地位不一般,这会儿挑出六房老七一家待她情份非比寻常,若这九伯娘再拿她挑事儿,那就是没把六房放在眼里,秦昭觉得有靠山不用,那是傻子。所以才大言不惭的把这包裹里这身衣衫的来处给说了出来。 却不想这位九伯娘原正打着朱家小八郎的主意,想把自己娘家侄女儿嫁给朱小八,小八那死小胖子虽非老七的长子,但自来最小的儿子多受宠几分,不怕将来自己侄女嫁到老七家没好日子过,那朱小八虽然又肥又傻,可六房原在庄中地位不一般,老六家父子皆在外为官,老七又是做生意的,家中几多铺子,有的是钱,权钱相合,不说在朱家庄,就是整个平安镇,甚至安县,都有脸面,自己侄女的长相那是万里挑一的,若说将给朱小八那个傻货,老七和老七媳女能寻着这么个出色的儿媳,还不得喜死? 因此这九伯娘一向是把的朱小八看在了自己的侄女婿的,春时自己家里办事儿,老七媳妇见着她侄女,还夸了几句,她原觉着再等上一两年,等孩子大了,差不多能议亲的事情,她去老七家一提,这事儿是板上定钉错不了的事情,却不想半道杀出个云家小娘子这个小祸害来。 老七媳妇竟然为这昭娘在州城里定制了最时兴的衣裙,这是想做什么?那老七家又不缺女儿,凭什么会给这么个逃难来的死丫头做衣衫?还一身几十缗钱?不会是假话吧? “你七伯娘给你做的?凉州城最时兴的?伯娘没见识,还不知道如今凉州城时兴什么呢,不如叫我们都看看?这老七媳妇,不会是想娶了你给小八郎做个小新妇吧?”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拿了那包裹打开。 阿锡抱着包裹,见她伸手上前,一步退了开去,两只眼却用杀人一般的眼光看着她,饶是这九伯娘平时顶不要脸面的人,在她这眼光的睃睃下,也不由脚底生寒,不由暗骂,这痨病鬼生的女儿也是一副阴测测的要吃人的鬼样。张嘴想骂,却到底想着她一个长辈无原无故的骂一个晚辈女娃,实在说不过去,那张张大了的嘴,才不得不慢慢闭上。 秦昭原还一脸的笑,听了这话,却是舜间冷了脸:“九伯娘慎言,云昭可当不起,七伯娘不过是喜爱云昭,当自家女儿一般,怎么到了九伯娘嘴里,竟然……女儿家的名声最是坏不得,七伯娘身为长辈,却如此口无遮拦,是欺我们云家无人,想逼云昭去死么?” “谁要逼你这丫头去死了?”九伯娘气道。 谁不知道阿彩和云瑞两口子疼这丫头疼到了骨子里,竟是当那眼珠子一般?老九媳妇这话实在是太猛浪了。且不说两孩子还小,但看云姑爷宝贝这丫头的样子,想来以后也不会把昭娘嫁给庄中人的,她这么说,竟是存心的? 也有那知道老九媳妇想把侄女儿嫁到老七家的,且看不惯她这痴心妄想呢,便出声笑道:“九嫂子,人家云姑爷和阿彩可没这心思,你这话,可不是气小昭娘堵你了侄女儿的路吧?没得坏了人家昭娘的名声,这要是传出去,阿彩姑奶奶和云姑爷可饶不了你。” “笑话,他们不过一外来户,饶不了我又能怎地?难不成还能把我一家赶出庄中?”九伯娘哧道。 这话可就不让人爱听了。这围观的,大多数都受了云瑞的情,听她话说的张狂,便驳道:“九嫂子这话可不对了,什么叫一外来户?就是一外来户,那也是族里同意在我们庄落户的,再则她阿彩姑母和云姑爷可是帮了庄人不少忙,九嫂子如此看轻云家,难不成是对族长他老人家有什么意见?再则,人云家如今住的地方,可是花了钱买来的,虽无田地,可庄中劳役,云姑爷也为庄人担了一份儿,你这话,实在太叫人寒心了,岂是我朱姓族人做人的道理?” 九伯娘被人七嘴八舌批了一顿,正上着火,待要反驳,又怕众怒难犯。不想秦昭在一边火上加油,掩面哭道:“七叔公恕罪,云昭不能扶您老回去了,这就家去把九伯娘的话告之阿爹阿娘,九伯娘如此坏我一个六岁幼儿的名声,云昭……” 她话还没完,就听院外有人沉声道:“这是在闹什么?” ------------ 第三十六章 节 对峙 “老七,”七叔公一见,忙招呼了一声,“你来的正好。” 秦昭一听说是七堂伯,心道,果然来的正好。 便抽抽噎噎的上了前,拉着七堂伯哭道:“七堂伯,九伯娘说是您和七伯娘想讨阿昭做儿媳呢。” 七堂伯一听,心中的火腾腾上升。 他和云家的生意合作,正到关健时候,不说生意的事情,他还指着云昭以后为他家食肆多捯饬出几样新菜式来,若是什么想让云昭做他家儿媳的话传开来,云昭以后还怎么上他家的门?若说起来,他倒是想讨云昭这样的儿媳来,可他是那没成算的人么?自己的长子次子都说了人家,惟有小八郎还未定亲,与云昭的年龄也适合,可非是他看轻自家儿子,就八郎那小子,哪里配得上云昭这又漂亮又机灵的丫头了? 就是配得上,看阿彩和云瑞的样子,除了这肉脯的生意,到现在也未曾在朱家庄置产,将来岂会在庄中久居?更不会把眼珠子一般的云昭嫁给庄户人家。否则,何置至对云昭的教养如此看重?读书识字,武艺女红,礼仪举止哪样不是严格要求的?那是会将云昭嫁给庄户人家的做派?诚然他家着实有些家底,可那云姑爷的眼光,只怕也未必看得上。 原本两家关系越来越好,老九媳妇这一说,一个不好,两家便能断了往来,可不就是他的损失?大卫国虽然民风开放,可一个小女郎的名声,也是要紧的。 “阿昭勿听无知妇人之言。乖,先回家去,记得与你阿爹说七堂伯要请他吃酒的事情。七堂伯知道你委屈了,回头想要什么,只管与七堂伯说。” 七堂伯揉了揉秦昭的头,一副哄小孩的口气。又对众人道:“她七伯娘喜欢阿昭这孩子乖顺,我家两个女儿皆出嫁了,正感膝下空虚,便想认阿昭为义女,也好解些寂寞,只是云家姑爷和阿彩姑奶奶疼爱阿昭这孩子,因此没好意思跟云姑爷两口子开这口。老九媳妇,你亦几十岁的人了,怎能对一孩胡言乱语?就我家小八那粗笨的样子,岂能配得上阿昭这好孩子?就是云姑爷两口子不嫌弃我家小八,我还觉得我家小八配不上这孩子呢,以后此话休要再提,若是有人再提,别怪我朱七坏了同庄情份。”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九伯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但让她得罪朱七,她可真没这样的胆子。只得讪笑着退到了人群里。 众人都有些奇怪朱老七为何对云家客气至此,只也不好问。七堂伯对着七叔公倒是换了一副脸孔:“我这些日子忙着铺子的事情,昨儿才听说族里打算让十三一家搬出去住?” 这位七叔公辈份虽高,在族里也有几份脸面,但他家两个儿子还在朱老七家的铺子里帮忙呢,在朱老七的面前不免气短几份,实在拿不起架子来,见问笑道:“是,今日你三伯托了我来办理此事。” 三伯便是三叔公,如今的族长老人家了。 七堂伯点了点头:“按说族里的决定,某不该多话,只是十三弟从前托了我两口子照顾他的遗霜幼子,若就叫他们这么搬出去,倒叫我对故去的兄弟失了信约。我看……” “七堂伯,我阿爹说了,要接十三伯娘和阿铁阿锡去我们家呢,我家事忙,阿铁哥能干的很,我阿爹阿娘还指望阿铁哥去我家帮忙呢。” 看这院里院外的人,朱老七也知道让十三弟媳一家搬出去不是哪一个人的意见,毕竟庄子里住着这么个病人,谁心里都有些儿顾忌。可若真叫这阿铁一家搬出去,说出去叫外庄之人知道,岂不道他们朱家庄人容不得自家之人,欺凌孤儿寡母?他和老十三生前也有必份交情的,说起来十三当年还曾帮过他不少的忙,云昭这话,倒也算帮他解了难。便道:“既是你阿爹看中了阿铁这小子,七堂伯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住在你家里也不成话,你家西边头还有空地,回头我与族里商议,便把那处空地给了阿铁家,再叫人去帮着搭上两间屋,就叫阿铁带着他娘暂住着吧。” 秦昭原就是打的这样的主意。那片空地刚好可以再建几间屋子,若说真让阿铁一家住在自己家,其实她家也无空房可住。原本还想着若为阿铁家求那块空地,少不了麻烦一回,如今七堂伯发了话,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也不愿意阿铁一家再在村中住下去,否则风言风语,众人冷眼,阿铁一家就是留下来,日子也不好过,因此才打断了七堂伯的话,怕他留了阿铁一家继续住在庄中。秦昭仰起脸已换了笑:“是,阿昭听堂伯的话。” 又朝着阿铁眨了一下眼,意思是有什么话等回头再说:“阿铁,你先扶了十三伯娘先去我家,麻烦十八伯娘帮着阿锡收拾点东西,回头一起带过去。我也回家和我阿娘说一声儿,帮着先收拾间屋子出来好叫十三伯娘住下。” 有了七堂伯过来撑腰,七叔公也就不需要她再送了,说完这些话,这才盯着人群里的九伯娘,冷着脸道:“九伯娘,阿昭敬你是长辈,我家原就是寄人篱下,不敢与伯娘较真,但偌日今日伯娘的话再有人传,阿昭一家就是拼着离了朱家庄,也不会与伯娘轻易干休。” 如今云家有老七家撑腰,九伯娘不敢捋其峰芒,听了秦昭发狠的话,也只得哼了两声忍了。回去一想,今日竟然叫一个外姓的五六岁的小丫头在全庄人面前打了脸面,如今忍得,后来倒也挑了几起事端,此是后话。 有七堂伯在,如何让七叔公顺心顺意全回老脸的事情,自然不需要秦昭费心。果然七堂伯遣散了庄人,留了十八伯娘并一个面善的年轻妇人帮着阿锡收拾东西,便拉着七叔公去家里吃酒去了。 七叔公被这一闹,倒是在临行前说出阿铁家不急着搬走,先等那空地上的屋子砌好再搬的话。 可等人散尽,阿铁便请十八婶娘和那年轻妇人劝了他阿娘,紧着收拾了东西搬出去,这庄中,他是一时半刻也不想再呆一下去。秦昭却是要提前回家,先与阿彩和云瑞说了一声阿铁一家要搬来的事。 阿铁默默的送她出了院,待秦昭行了几步,他才站在她身后,低声道:“阿昭,谢谢你。” 秦昭回头笑道:“自助者天助,阿铁倒也不必谢我。原是你值得而已。阿铁若真要谢,往后多帮我忙就是了。” 阿铁只点了点头。虽不知他能有什么帮得了秦昭的地方,心中却记下了这份情。只想着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回报。哪怕是拼了性命。 他心里清楚的很,七堂伯今日能在这里,为他一家名正言顺的谋得那片空地,其实里面更多的也是因为云家的原因,若不然,这么些日子了,七堂伯何尝没有在族里说话的机会?又怎会直到今日,才为他家解了这一围? 秦昭回家把阿铁一家要搬来与自家比邻的事情一说,又是得了族中人的话的,云瑞和阿彩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搬的这么急,并无地方可住,家中又实在没有空房子,总不好叫他一家露宿去,倒有些为难。 秦昭便笑道:“阿娘不必愁,咱们那间杂物间不是空着么?就是真要叫十三伯娘住到咱们家,她那样的身子,本就自己忌讳着,也不必刻意,虽说帮人是好事,可若这帮忙,叫人家心里自己过意不去,也就不美了,我看不如搬些家什去那杂物间里,那屋子又够宽敞,好叫十三伯娘一家先住下就成。总归那杂物间,咱们家一时也用不着。七堂伯也发了话,回头就叫人来建新屋,不过月余的事情,待屋子建好了,再让人送了他家老屋里的家什来,收拾起来也快,不至于就叫十三伯娘和阿铁阿锡吃了苦。娘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回头每日三餐,做些好的给十三伯娘补补也就是了。” 阿彩觉得秦昭想的妥当,自去了杂物间里打扫,其实那屋子原就是新建不久的,又一直空着,打扫起来倒也快。等到云瑞搬了旧床榻和桌椅进去摆放好,十八伯娘和那年轻妇人也扶着十三伯娘到了。后面的阿铁和阿锡则抬着被褥衣物,云瑞一见,忙上前帮两孩子拿了行李,秦昭则是拉了阿铁和阿锡进屋。 屋子简陋,收拾的却干净,十八伯娘放了心,几人一起动手铺好床榻,扶了十三伯娘躺下,十三伯娘哪里躺得住,起身就给阿彩和云瑞行了礼:“阿彩和云姑爷大恩,妇人和孩子都记在心里了。” 又叫阿铁和阿锡上前:“给你姑母和姑爷磕头。” 也不用阿彩和云瑞说话,秦昭心知阿铁是何等骄傲的少年,忙上前拦了,笑道:“可千万别如此,我家屋子小,叫十三伯娘和阿铁哥阿锡姐住在这里已是委屈了,若真叫阿铁哥给我阿爹阿娘磕了头,我阿爹阿娘多不好意思?我阿爹顶会脸红呢。” 人若记情,不在表面文章。 她这一说,原还有些凄凉的几人,都噗哧笑出了声。阿彩嗔道:“你这孩子这么说你爹爹,看他回头不教训你。” 而在庄人心中一直沉默威严的云姑爷,也果然露出些羞涩的样子来。 阿彩和云瑞渐渐真正把她当成家人,秦昭欢喜的上前携了云瑞的手,故作天真道:“阿爹教训女儿吧,回头罚我多吃些阿娘做的吃食吧,求您了。” 众人又笑。被她这么一闹,屋里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反有了几份乔迁新居的喜气。 ------------ 第三十七章 节 好个俊俏小郎君 那年轻的妇人是七房的长孙媳,娘家姓安,与阿铁他们同辈,秦昭跟着阿铁他们的叫法,称她一声嫂嫂。七房在朱家亦是贫寒之家,家中不过几亩薄田,良人跟着商队去了西域,三年未归,上有公婆,下有一对双胞胎的幼子幼女,过的极为艰难,好在安氏是个勤快的妇人,又极心善,多得庄人称道,秦昭在朱家庄生活也快两年了,竟是第一回见她,那妇人看着阿彩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安顿好阿铁一家,随着十三伯娘辞别了阿铁并秦昭两家回去,也未开口。 等两人走了,十三伯娘又是一翻感谢,因才搬来,并无厨房做饭,阿彩留下秦昭陪着阿锡说话,自己则回家去做晚膳。 秦昭便问起安氏如何,阿锡道:“安嫂嫂是顶好的人,庄中新妇,就数她最得长辈称赞。待四伯和四伯娘也极孝顺,七房的三哥哥离家几年,亏得有嫂嫂勤快,七房虽贫寒,但总算在庄中也还过得下去。” “我瞧着才刚安嫂嫂好似有话说?” 阿锡笑道:“亏你竟看出来了,安嫂嫂是想来你家做活,只是不知道你家需不需要人手,不好冒然开口罢了。昨儿她与十八婶娘来看我阿娘时,我还听她提起,托了十八婶娘过来问问姑母呢。” 就算以后与七堂伯家合作,肉脯的生产,也是自家的事情,七堂伯想必不会插手生产的事情,到时候要人是肯定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十八伯娘是个爽快又勤劳的人,与那安氏二人,在庄人都对十三伯娘避如蛇蝎欲赶之后快的情况下,能在十三伯娘面前劝慰而不怕得罪庄人,只这一点,秦昭就觉得安氏嫂嫂人品不错。 送十三伯娘来后,入屋手脚勤快,且不多话,观人,收拾的也是干净利落,秦昭对她也有好感,听了阿锡的话,笑道:“回头若是安氏嫂嫂问起,你只说过些日子,让她过来上工就是,只是以后因要扩大作坊,雇的人也多起来,所以工钱,便不如从前十三伯娘拿的多了。只是我阿娘说了,只要人勤快,总不叫她们吃亏就是。” “果真?”阿锡喜道,“安嫂嫂听了必定欢喜。”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说着话,阿铁打扫完屋外,也进了屋,一家三口便又谢了秦昭一回,秦昭笑道:“十三伯娘也不必谢我,以后我倒是真有需要阿铁哥帮忙的地方,之前在你家说的话并不作假。” “他不过一个孩子,哪里真能帮上什么忙,只是这孩子做事倒也认真,且不惜力,但凡有需要的,昭娘只管开口就是了。伯娘只盼着自己也能好起来,不再拖累两孩子,将来也能回你家一份情。”十三伯娘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断断续续道。 “伯娘定会好起来的,阿铁哥能干的很,我阿爹常夸他的。就是阿锡,也比我强些。他们两个如今都能赚钱了,定能给伯娘用最好的药,伯娘还怕不能好?”秦昭笑着安慰。 说了几句话,秦昭就借故出了屋,阿锡留在屋里守着她娘,阿铁却跟了出来。 此时金乌西斜,晚霞满天,初夏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丝丝凉意,让人舒适的很。许是终于解决了自家的麻烦,一向沉默的有些阴郁的少年,眼角都带了些笑意。 秦昭看着这样的阿铁,心情也如那天边的彩霞一般,两人走到门前的空地上,秦昭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阿铁,过来坐,我有话要与你说。” 阿铁含笑坐了下来,看着秦昭等她开口。 “阿铁,我家的肉脯生意,可能与七堂伯家合作。” 阿铁有些意外的看着秦昭,肉脯生意如今极是赚钱,其实并无与七堂伯家合作的必要。只是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阿铁很快收起诧异,静等秦昭继续说话。 秦昭把自己家与七堂伯家打算怎样合作的事情一一与阿铁说了:“……因此,铺子里我们家并不想掺和,全凭七堂伯打理,只是开发外面的市场,与别处集镇亦或者县城甚至州府铺子送货的人,我却想让阿铁哥也跟着一道去看看。” “好。”阿铁虽然觉得如果合伙的生意,最终铺子也会继续开,其实掌握铺子才是正事,但秦昭既然让他去做外面的事情,他也会认真去做。他又是个不喜多话的人,至于为什么这样,自然也不会问。 反是秦昭耐心给了解释:“铺子以后还会开上许多家,且以后也不会只卖肉脯,按说铺子里才更重要,但是阿铁,我要的是人脉和渠道,所以外面人际关系的建立,对我而言,反而比铺子本身更重要。有了人脉,不管以后做什么生意,都会事半功倍。” 因为两人年龄相仿,秦昭在阿铁面前,从来不用装小孩子,她同样也把阿铁当作大人看待。 阿铁听不懂什么人际关系,什么市场,但他相信阿昭的话都有道理,而且想了片刻,就明白了秦昭的用意,点头道:“是,只要把关系搞好,哪怕以后离了七堂伯,咱们做别的生意,也一样做得起来。” 这只是秦昭用意的一部分,阿铁能理解这些已经足够了,秦昭也不欲多解释,点头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总之阿铁你以后就是我在外面的双眼,很重要。你能做好吗?” “不懂的我会多学,也会努力。” 有这样的态度就足够了。 秦昭看着火红的西天,叹道:“真想有一天,我自己也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肯定会的。等阿昭长大了,必定会的。” 阿彩做好了饭,给阿铁家送了过来,秦昭也回了家,用过晚膳,秦昭把白日里与七堂伯谈的事情,与云瑞又说了一次,并且说了自己的想法。云瑞和阿彩对这些事情,原就怎样都好,自然是顺从了秦昭的意见。 第二天七堂伯果然派了人来请云瑞去他家吃酒,午后云瑞归家,因喝了酒,脸色微红,身上还带着酒气,秦昭原打算与阿彩服侍他先睡个午觉,不想云瑞并未喝多,与秦昭说了在七堂伯家议定的事情。 买铺子的钱两家均摊,云家不占这份便宜,云家负责生产肉脯,七堂伯家负责铺面生意,先在黄马集与扎兰屯买两个铺子,其它的地方则是专门派人去各处寻找合适的铺子或供货或寄售,而这派出去的人,两家各出一人。收益均分。 不过铺子的事情却也不能急在一时,还得等买到合适的铺面才行,倒是把肉脯推销到其它地方的事情,现在就可以进行了。 既然事情定了下来,肉脯的生产要扩大,那雇工的事情,就得抓紧。 朱家庄虽说不大,却也有百来户人口,想要雇人并非难事,云家是外姓人,又是寄居在此,若是由云家出面雇工,总会有得罪人的事情,七堂伯主动提出以朱家六房的名议在村中雇人,此事也就烦不到云家头上。不过雇人的条件,还有用工的薪制及管理制度,却是秦昭定的。 不过雇人的事情虽迫在眉急,也只能押后,因为七堂伯家在黄马集的食肆开业,还得耽搁个三两天的时间。 因七堂伯相邀,云瑞得在食肆开业时去趟黄家集吃酒,云昭作为食肆厨房的功臣,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云瑞原本不想带她同去,但备不住秦昭求了一个晚上,又想着黄马集毕竟不比扎兰屯那样的大镇,秦昭就是去了,也不会露于人前,且不过一天的时间,未必就会遇上知情的人,因此也就同意了带她前往。 阿彩便拿出七伯娘给秦昭做的那身新裙,打算让秦昭去黄马集时穿上,其实说起来虽是凉州城最时兴的裙装,用料也是一等一的,可若和盛京长安相比,就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样的衣料做工,便是那些贵女们的使女,也不大看得上,如今竟成了秦昭最好的衣裙了。 阿彩看着这套新衣裙,不免又心酸一回。秦昭却是不知道她在叹什么,这套衣裙倒是做的齐全,樱色襦衣,银红裥裙,外罩水色烟纱,色彩新嫩亮眼,确实是极漂亮的,只是秦昭不喜欢裙装,只觉得穿上行动不便。 安西都护府盛产的细葛,其实就是棉布,细软柔和,且吸汗透气,夏时穿着最好,且云瑞上回带回来的正是原色的白布,秦昭求着阿彩给她做了一身翻领剪袖的胡服,再配上小小的皂靴,又翻出阿彩帮她绣了好几日才绣好的深蓝底色梅花绣的腰带系上,头上带了个小银冠,脑后垂下两条黑色金线透丝带,秦昭身量又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高,这么一打扮,倒如那玉树临风的小郎君一般了。 阿彩原还因她不肯穿那身裙装而遗憾,等这一身行头上了身,系好腰带,配好银冠,看着凤眼顾盼间的秦昭,不由赞道:“竟是和小郎君小时一个样。若是小郎君在,只当不知哪里又添了个阿弟,天晓得多高兴呢。” 连一向觉得秦昭怎样都好的云瑞都笑着点头附和。 秦昭也有些得意,她前世就一副好容貌,只这一世,看着如今的眉眼,也晓得长大后就是算不上倾城美人,但也是个难得的美女了。这世间就没有女子不爱美的,她虽不爱红装爱武装,但见自己一打扮,还颇有几分英武之气,若是长大,扮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想来也能迷死几个美少女,这么想想,也得意的笑了起来。 迷倒未来的美少女尚需时日,阿锡却是应景的过来配戏了,看到站在院子里顾盼生辉的秦昭,张着嘴愣了半天,方道:“阿昭妹妹,你这一打扮竟是比族长家的阿南哥哥俊朗多了。若果真是个小郎君该有多好。” ------------ 第三十八章 节 认亲 朱家庄毕竟只有朱家一族人居住,秦昭自来到这世间,除了半梦半醒中的那些经历,从未出过朱家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去过后山半腰而已。朱家庄之外的人,也只见过李家庄几个臭丫头野小子,两年来入目皆是农庄山峦,碧草蓝天,对这世间实在并无太多特殊的印象。 可坐在自家简晚的马车上,一路看着大道上往来的车辆或是各色行人,听着云瑞的介绍,这才算开了眼界。再等到了黄马集,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竟似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街上的人穿各色衣服的都有,这也不算稀奇,毕竟就是在朱家庄,她自己的服饰还有衣裙胡服等几样,但黄马集上却不一样,衣饰还在其次,往来的人却各色不同,有汉人,有各种奇装异服的胡人,而且其中身着或白色、或青灰色僧袍的僧人占了多数。 “爹爹,此处怎这么多僧人,从前并没听说附近有什么有名的寺院啊?” “安西都护府乃是佛教盛地,虽说离咱们这里还有数百里路,但咱们安县离商路并不远,且黄马集虽然不大,也常有商队驻扎,因此这里有宏扬佛法的僧人出入也不奇怪。如今就是长安城里,传教僧人也不少的,长安城还有处极有名的大寺刹慈恩寺,虽说是寺刹,但那寺院里也是文人常聚之地,前还有市坊,最是热闹,等以后回京城,爹爹带你去玩。” 长安对于现在的秦昭而言,也不过是嘴上谈谈的地名而已,虽然也有向往,但她更感兴趣的,却是现在入目的景象。 街道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商铺林立,秦昭没有想到,这个黄马集竟然热闹至此。可惜这会儿坐在马车上,云瑞显然没有带着她逛街的打算,秦昭心中多少知道些云瑞忌讳什么,也就没提什么过份的要求,行了半天,这才到了七堂伯家开的食肆前,因着新开业,倒也有些热闹气象,七堂伯正在铺前接待邀来的宾客,看到云瑞从车上跳了下来,又抱下车上的秦昭,忙笑着迎了上来。 云瑞抱拳说了几句恭贺之语,便被七堂伯迎进了铺中,朱八郎也得了消息,从里院冲了出来,看到秦昭便笑道:“阿昭阿昭,你总算来了,阿德念叨你几回了呢,生怕他自己做菜出了问题,正盼着你来。” “还不给你云姑父行礼?”七堂伯在边上笑骂道。 朱八郎这才看着边上的云瑞,摸了摸头,笑着给云瑞行了礼:“小子见过云姑父。” “带着你阿昭妹妹去玩吧。”云瑞笑道。 朱八郎等的就是这句,拉着秦昭就进了内院的厨房里:“阿德念叨你一早上了,咱们去厨房里瞧瞧去。你来了,他才能心安。” 七堂伯特地邀请她来,也有不放心阿德头次主厨的意思,想叫她来看看,秦昭当然不会拒绝八郎,顺着他一道去了厨房里。 正忙的满头汗水的阿德一见秦昭,便跑上前来:“女郎你可算是来了,快帮着某瞧瞧,有哪里做的不到的,有女郎在边上看着,某炒起菜来,才觉得心安,便是连这臂力,都似乎大了那么几分。” “你莫不是想让阿昭妹妹在这里陪你一天?那可不成,我一会儿还要带阿昭妹妹去街上玩呢。” “八郎,这可不成,今日哪是玩的时候?”阿德急道。 今日是开业第一天,若是把事情办砸了,主人还不得抽了他的筋,抓了他的皮? “阿昭妹妹今日可是我阿爹邀来的客人,不是来帮忙的。”朱八郎翻了个白眼,“莫不是你这些日子说菜式都学会了,是骗我阿爹阿娘?” “这……”阿德原就在厨房里忙的脸红耳赤,被朱八郎这小子没心没肺的一翻话一说,急得直跺脚,只道,“八郎不好胡说,若是这话被阿郎听到,某丢了饭碗如何是好?” “你自己学艺不精,岂能怪我?”朱八郎哼了两哼。 这混小子,自家的食肆开业,他倒象是来砸场子的,秦昭好笑的把他挥到一边,对阿德道:“没事,我在边上看着,若你忙不过来,我给你搭手就是了。其实你做菜的手艺比我还强些,你得对自己有信心,一定没问题的。只是偌大一个食肆,掌勺只你一人可不成,你看着帮厨的若有合适的,带几个徒弟出来才好,将来你也轻松些。”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阿德一听她愿意帮忙,哪里还顾得上与那混子小子分辨,忙让着秦昭四处察看,“收两个徒弟的事情,阿郎已经交待了。家中原先灶间的奴仆也选了几个来,这两日某便看着。” 阿德虽说跟着秦昭学了不过月余,但他原就是朱家六房掌勺的大厨,若论起厨房的事情,其实比秦昭专来的多了,偌大一个厨房,七八名厨工,也叫他按排的井井有条,洗菜的,切菜的,配菜的,忙的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留着朱八郎在这里,只能添麻烦,秦昭打发了他出去:“八戒你去给我寻个我能穿的旧衣来,我帮阿德一会儿忙。” 她这一身衣服原就是白色,若是沾上油烟极难洗净,一身新衣就算毁了。 朱八郎见她坚持,只得去寻他娘找件秦昭能套上的衣衫来。 有秦昭在,阿德也有了底气,倒是并不真需要秦昭动手。 也只是到了中途,各桌要菜太过频繁时,秦昭才搭手帮忙炒了几个小菜,饶是如此,她小小的身板也累的腰酸背痛,等她从厨房出来时,已是晌午,店堂里的客人都走了不少。 秦昭洗了手脸,去掉外罩衣,这才被朱八郎领着去了云瑞那边。 云瑞也吃了饭,正被七堂伯请到处雅室里喝茶说话,秦昭也在厨房里吃了一些,给七堂伯与云瑞行了礼,才在云瑞身旁跪坐了下来。 知道她在厨房里忙了大半天,看着也是极累的样子,云瑞心疼的不行,但见她两眼熠熠生辉,知道她忙的开心,责备的话就不忍说出口。 七堂伯也知道叫一个小女娃在厨房里帮忙,且又是自家请来的客人,实在失礼的很,这位云姑爷又向把这独女视若珍宝的,看着她累成这样,只怕心中十分不喜,便忙带着歉疚道:“今日原是请我们小阿昭来作客的,不想竟劳累你至此,实在是七堂伯对不住我们小阿昭了,你伯娘早上还念叨着几日未消见你了,想的很,回头叫你伯娘带你去集上逛逛,有什么喜欢的,只叫你伯娘给你买了。” “平日多蒙七堂伯照顾,帮些小忙实在不算什么,哪敢要伯娘东西?”秦昭笑辞道。 七堂伯便说起前日在阿铁家的话来,只说他夫妻二人实在喜欢秦昭,欲要认他做个义女。云瑞一听这话,脸色便一沉。 按说以他家现在的情况,在朱家庄若真想过的如鱼得水,让秦昭认这位七堂舅做义父,也算是有了个大靠山了。七堂伯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也是为他一家作想。 可秦昭那样的身份,岂能认一个商人为义父? 云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拒绝。 秦昭看到云瑞的脸色,已知不好,大概又是她那所谓的身份的顾忌,七堂伯也是好意,若是就此对云家生了嫌隙便不美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好胖不提当年肥,她如今就是个流落在朱家庄的外姓女,甭管真实的身份是什么,现在就是个弱势群体中的一员,若不是对人七堂伯家还有几份用,七堂伯认识她秦昭是谁?给你脸面提携你,你还矫情,就是你不对了。 识时务者乃君杰。秦昭忙拉了拉云瑞的袖子。笑道:“七堂伯垂爱,阿昭不敢辞。” 一边说,一边自榻上起身,恭恭敬敬给七堂伯行了一礼:“义父在上,请受阿昭一拜。” 云瑞显然不悦,但身为主人护卫,听从主子的命令却是他的本能。虽然这近两年以来,秦昭在他心里,更象是自己的女儿,但身为护卫的本质,云瑞并没有忘。因此虽然觉得不妥,却并未出言阻止。 七堂伯是何等精明之人,哪有看不出云瑞不高兴的。但秦昭既已行了礼,这认义女的话又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若是不受,倒叫秦昭失了脸面,不过云瑞的不喜,他却有些诧异,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按说他能开口认秦昭为义女,对于云家而言,绝对是件好事。至少有他这层关系在,不说在朱家庄,就是在整个安县,以后也无人会因事寻云家的麻烦,对云家在此地的生活,是有绝对好处的。云昭称他一声义父,完全是有利而无害之事。再则,云瑞的性子他冷眼看了两年,也清楚的很,绝不是那等凭着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按下心头的疑惑,七堂伯笑着扶起秦昭:“阿昭免礼,今日事忙,见面礼,待日后我与你义母再厚厚的与你补上。” 朱八郎却是不知道大人的心思,见阿昭认了自己阿爹阿娘为义父义母,早高兴的一跳三丈了:“好阿昭,以后你就真是我妹妹啦。叫阿铁那小子嫉妒去。” 一直等到两人上了马车,离了黄马集,云瑞的脸上也没有笑容。出了黄马集,默了半天的云瑞才道:“女郎……” 他叫自己“女郎”,秦昭的笑容凝在脸上。 ------------ 第三十九章 节 家世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午后的阳光明亮的不象话,官道两边绿树成荫,阳光透过碧绿的树叶打在车身上,斑斑点点透过车窗影印在人的脸上,明明暗暗之中,秦昭清楚的看到云瑞的沉肃的神情,让她心中一凉,那种感觉既陌生、又无措。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渐渐消失。 秦昭垂下眼睑,端正身姿,恭声道:“爹爹有什么话要教训,阿昭……会听。” “若非女郎因故流落至此,云瑞本是护卫之身,永当不起女郎一声爹爹。女郎虽不足六岁,可某深知女郎聪惠异于常人,有些事情,某原想等女郎长大后,再告知女郎,如今看来,还是现在便叫女郎知道的好。” 秦昭心中隐隐生出抗拒,这两年多的时间,云瑞和阿彩虽不曾明说过,可话里行间,她是早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不低,至少也是出身显贵人家。但事情也很显然,她能流落至此,绝非偶然,而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故,并且这事故大抵非外力所致,而是出于家庭内部,所以明明她出身显赫,可是云瑞和阿彩只能带在她在此时隐居,而不敢且也不能回家。 另外,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半梦半醒之间见到的那位年轻的美妇,还有那位少年,两人如今都不在身旁,一个大概早化作尘间黄土,而另一个则是不知所踪。 尽管云瑞和阿采都相信那少年终有一天会来此处接她,可秦昭却不能把自己的将来,押在一个兴许和她有着最亲的血缘关系,而她却根本不了解的所谓哥哥身上。对于她而言,能掌控在自己手上的属于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再说身份的问题,不管她从前家世有多显赫,不管将来她是否能够回去那个她其实半点也没期望的家里,去过一个显贵应有的生活,可是现在,她就是一介村女,得为自己的将来而奋斗,把握能把握的一切,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去换取她需要的生活。 身份应该是为人得到更好的生活而服务的,而不应该成为人生活的束缚。 她不可能为那么莫须有的,既看不着摸不着,也无任何期望的东西,而放弃自己现在需要得到并将为之努力的一切。 既然云瑞开了口,她也想听听他说什么,然后趁着这次的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云瑞。就算无法说服他,但是秦昭也不希望让他和阿彩失望伤心。毕竟这两个人,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他们对她的关爱从来不是假的。就算无法搭成共识,取得他们的支持,至少也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 “爹爹请讲。” 云瑞看着秦昭郑重的面容,心里既为她的懂事而欣慰,又为她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而心酸:“女郎可知道自己出身什么样的人家?” “不知,”秦昭的脸上浮出些黯然,摇了摇头,“从前的事情,阿昭已经记不得了。” 秦昭醒来后忘掉从前的事,云瑞是知道的,只因那时候她原本就只三岁,就算忘掉什么本身也不重要,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当初他甚至因为秦昭的失忆而暗自舒了口气,若非如此,秦昭想念娘子温国夫人而哭闹不休,并且被人知晓她其实并非自己和阿彩的孩子的话,于他们的处境实在不利。 可这会儿,云瑞却希望秦昭能记得自己是谁,出身什么样的人家了。至少,若是秦昭记得,兴许就不会做现在的这些事了。 云瑞暗叹了口气,才沉声道:“女郎原姓秦,祖父乃是老护国并肩王,祖母老王妃原是前朝郡主,身世尊贵。自女郎祖父故去后,并肩王爵由女郎伯父继承,女郎的伯母,乃是大卫国皇帝、当今圣上与皇后所出的长女,长公主晋阳公主。女郎的大家乃是鲁国公义女,与秦节度使成婚后,被册封为温国夫人……” 秦昭虽知道自己出身必定非寻常人家,可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显贵之家。云瑞把她的身世娓娓道来,秦昭这才知道所谓护国并肩王,竟是比一般的皇室贵胄还要显贵,除了当今天子一肪外最显贵的人家。生生居于金字塔的顶端,其势竟是除了当今天子一脉外一般的黎姓皇室之家亦不可比的。 她的伯父现任并肩王秦怀玉与长公主晋阳生了一子三女,可惜长子早逝,如今只有三个女儿,亦全部被封郡主。而她父亲秦怀用则生了她哥哥秦晢和她。不过秦晢乃是秦怀用的原配夫人裴氏所出。她则是母亲温国夫人单氏所出。 若是伯父秦怀玉与长公主晋阳将来无子,秦晢很可能会被封世子,将来继承并肩王的王爵。而她秦昭,若非是出身边关北平,并且三岁便流落在外,那么即便她不能被封郡主,一个县主也是妥妥的跑不了的。 她前世出身也不能说不显贵了,外祖父在军中地位非凡,父亲是国内有名的大企业的董事长,不管是外祖父和父亲,都是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人物。而她的生活,正是许多人梦想的生活在新闻联播里的生活。 虽然妈妈早逝,但是有外公和父亲的疼爱,她顺风顺水,千金万贵的生活了二十多年。仗着家世和自己的聪明,在京城里也算是横着走的,即便最后得了绝症,并且在外公去世后知道了那疼了她二十多年的老子是个怎样的人,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她也从来没有真正否定过她二十多年的生活,直到她病死,她都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奢华日子。 可是前世的家世,同云瑞嘴里的并肩膀王府一比,那实在算不了什么了。 所谓“护国并肩王”,正如字面的理解,那是太祖皇帝亲赐的,可与天子并肩的异姓王室。而她祖父老并肩王,又与当今天子感情非比寻常。就算祖父去世了,她的伯父又娶了深得帝后宠爱的长公主为妻。家族地位,并未比祖父在时差上半分。 不说伯父伯母,只谈自己的爹娘,她父亲秦节度使乃是一方封疆大吏,母亲的浩命品级甚至高过父亲,乃是一品温国夫人。而她母亲单氏虽是孤女,却是朝庭里谁都不敢得罪、哪怕天子亦礼让三分的横人鲁国公陈知节的义女。 这且不算,开国大将越国公罗,在大卫国也是个神一般的存在,跟随今上打江山时,一生从无败绩,原是祖父的姑表弟,前朝的北平王府世子,论出身比前朝时还是国公府公子的今上更尊贵,大卫建国后被封越国公,他虽不理政事,大卫统一中原之后,便退出庙堂,可越国罗年少成名,多智近妖,又生性睚眦必报,就算是建国已经几十年,太祖皇帝早就驾崩,今上登基也有几十年了,可至今朝中依旧无人敢在他老人家头上动土。这越国公罗,偏偏视她娘单氏如已出,其疼爱之情,更甚越国公亲生的儿女。云瑞原就是越国公府的护卫,后来被越国公赐给单氏作贴身护卫的。 看着秦昭瞠目结舌的样子,云瑞这才缓声道:“所以,女郎,你可明白为何某不赞成你认朱七爷为义父了么?” 大卫国等级森严,最重礼法,七堂伯一支虽有六堂伯在外为官,然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罢了,七堂本人亦算得田舍翁,行的又是商人之事,若论身份,顶多也就算个寒门士大夫出身,确实当不起她这个至少县主级别的人的干爹。 但,她现在叫云昭,不是叫秦昭。 若她真的尊贵,何至于有家归不得? 若她母亲单氏果然得宠,王府且不论,何至于有鲁国公府和越国公府的护佑,却客死他乡?如此,她娘尚且不能自保,她秦昭的尊贵,又从哪里来? “爹爹说了这么多,阿昭却不明白,我母亲如今在哪里?为何我有家不得归?还有我阿兄秦晢又在哪里?要知道他是并肩王府惟一的男孙,就如爹爹你所言,我阿兄将来很可能继承王位,予王府而言,惟一的男孙是何等重要?为何至今没有阿兄的消息?我们虽藏的隐秘,以王储并两家国公府之势,若想寻人,怎么可能寻不到我们?” 虽然秦昭心知她娘单氏已死,可云瑞并未把娘子之死告诉秦昭,甚至连他们为何躲藏在这边远之地的原因亦未提及。一方面,云瑞对当年之事的内情知道的也不详细,另一方面,他在得知秦节度使与安西都护府的慕容氏郡主成亲后,对当年夫人带着一子一女逃离北平节度使府的隐情也有了几份揣测,并且事实上这揣测距事实也相差无几,可若他说出来,秦昭又该怎样的伤心?所以云瑞才闭口不提。 秦昭如连珠炮般的发问,让原本就不擅言词的云瑞无言以对。 “这,我们之所以不能回京城,实在是现在对京城形势不了解,郎君怕无法护得女郎周全,这才叫某和阿彩护着女郎暂避此地罢了。待郎君来寻女郎,到时候必定会带着女郎回京认祖归宗的。” 说到底,云瑞还是把他们在朱家庄当着暂居,相信将来必定能够回京。 人活着总得有些希望,她不愿意打击云瑞,可心里却很清楚,他们在这里隐居了两年多了,而她阿兄秦晢所去之处,想来也绝不会是京城,但至今京城那边都没什么关于他们的消息传来,她实在是对王府不敢抱着什么指望的。在没搞清楚他们当初为何逃离北平节度使府的真正原因之前,她就不能对京城的一众人有任何的期望,更何况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 秦昭不想打击云瑞,只笑了笑,道:“我前头和爹爹也曾说过,就算将来我们回京,也不能一无所有的回云,就当是为了我阿兄,我们现在也应该活的好好的才是。更应该积累些财物,否则回到京城亦是一无所有,王府毕竟是伯父和公主殿下把持,我和阿兄想要立足,黄白之物,总是少不了的。再则我们现在生活在这里,也算是寄人篱下,与在云家庄甚至安县说话都有几份份量的七堂伯一家交好,是最正确的选择,爹爹从前生活在那样的世家贵族,这点道理,想必比阿昭更明白。” ------------ 第四十章 节 归来 正因为明白,所以秦昭认朱七爷为义父,并且倒头就拜,才让他心痛。 若非变故,朱七爷这样的身份,就是连见阿昭的资格都没有,何况让她大礼相拜? 云瑞叹了口气:“女郎觉得应该做的事,某不敢置喙。” 是不敢,而不是不能。 秦昭本就没有奢望得到他的赞同,能不反对,就算达到目的了。 可必要的安慰还是要给,便扭到云瑞坐着的一边,挽了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云瑞的肩上,道:“爹爹放心,是我们的终究是我们的,爹爹那么相信阿兄,阿兄就一定会回来接我们。将来我们一定会好的。阿昭不是不懂事的女童,保证不会乱来。” “是,将来总会好的,娘子她必定能……”云瑞揉了揉秦昭头上的小丫髻,咽下了下面的话。 一时车内静静的,只有车穿外的阳光明亮依旧,偶有暖风指来,还有虫鸣虫唱之声入耳。 秦昭默默的靠在云瑞的肩上,消化着云瑞刚才告诉她的一切。心里却渐渐沉重起来。 若真是一般的大富之家也就罢了。越是这样显赫的家世,当初她娘单氏带着他们逃离北平节度使府的背后原因就越不简单,将来若是回到京城,他们所要面对的东西也就越多。 而不管是她还是秦晢,其实除了出身,都一无所有。他们要如何才能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下安然生活? 她得积累自己的力量才行,绝不能做一个一无所有的,连退路都没有的人。 回京城的路还远的很,虽然她真实的身世让她十分吃惊,心绪难平,亦困惑于当初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什么样的原因,迫使她娘单氏以一品温国夫人之尊,却带着她和秦晢逃离北平府,有家不敢回,以至于单氏最终死于这边关之地,儿女皆不能去她坟前掬一捧土?如此,她虽身体确实显赫,可在掩盖在这显赫的身世真相之后的危险,岂不是也更大?可她知道,她更应该把握住的,是现在的生活。 秦昭收回思绪,开始想七堂伯家的四方食肆来。 她前世时出入的都是顶级的饭店酒楼,一个食肆自然不好相提并论,但服务业自有其生意之道。秦昭在七堂伯家的四方食肆呆了大半天的时间,厨房里且先水提,光是前堂,就发现了不少问题。 七堂伯之所以看重她,究其本质,不过是因为她有用罢了。人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说白了所谓利用,在她看来,亦是自己价值的体现。秦昭不明白那些因被人利用而苦大仇深的人,重要的是,你要清楚的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在被人利用时,能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那些被人利用却一无所获的人,充其量不过是因为自己蠢,又因为自己的蠢而恨利用他的人罢了。 而她之所以发现了食肆里存在的问题却缄默不言,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只有不断的提升自己被利用的价值,才会让人发现你是个永远有用的人,而不是被人物尽其用后,弃之如敝。 有些事情,得一步一步来,然后不停的换取对自己更有用的东西。她学的是博奕论,趋利避害,尽可能的争取最大的利益,几乎是她的本能选择。 回到朱家庄时,已是万家灯火,阿彩已蒸好了米饭,所有的菜都洗择干净,正等着他们父女归来。 进了家门,秦昭把在集镇上为阿彩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阿彩哪里会去看,只忙着去灶间打了温水来,让他二人洗漱,等服侍父女两人洗漱后,又忙着进厨房里做晚饭去了。 秦昭一路上被马车颠的全身酸痛,恨不得立刻躺到床上去歇着,但却惦记着阿铁一家,正想去看看,穿着一身白色纱衣的阿锡已进了屋,先是给云瑞行了礼,便拉着秦昭笑道:“阿昭你可回来了,黄家集好玩么?七堂伯家的食肆今天一定热闹的很吧?” 她出身在庄中,至今连平安镇都没去过呢,自然好奇的很。 云瑞知道她们两个小女娃定然有话要说,又心疼秦昭累了,便笑着打发她二人回了秦昭的屋里:“先躺榻上和你阿锡姐姐说话。我去灶间看看。晚膳好了再叫你。” 秦昭携着阿锡回了西屋里,便倒在了床榻上,舒服的叹了口气,笑道:“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只觉得骨头都颠的散了架,对了阿锡,你可用过晚饭了?” “用过了,今天族里派了人来帮着搭的灶台,还有不少人家送了暖灶的礼,十八婶娘帮着张罗的。原也请了阿彩姑母去吃的,就是帮你和云姑父也准备了膳食,偏阿彩姑母不去,说要等你和云姑父回来,亲手帮你们准备吃的呢。” “阿铁呢?” “我阿哥去给庄里人家回礼了,还不知道你们回来呢,估计一会儿回来就来看你。” “对了,那芽苗菜,你可有帮我看着?” 阿锡笑道:“那是自然,不敢忘了的,我和阿哥每隔两个时辰就去浇次水,都好着呢。已有两片明早就能起了,七堂伯家的使奴过来说明早要取些送去黄家集,估计这几畦,都得给七堂伯家用,我听那使奴说,他们家也才种上,还得好几天才能自用,这几日,只能一早来你家采了,赶着送到食肆里。” 两人又絮絮说了会儿话,秦昭把从黄马集上给阿锡和阿铁买的东西拿了出来,给阿铁的是一双成鞋,给阿锡的则细棉布:“你着纱衣还要穿里衣,慢慢天热了,穿着闷的很,这细棉又轻软,又吸汗,盛夏里穿顶舒服的,回头你拿着这个,让十三伯娘帮你裁两身衣服好穿。” 阿锡一看,布料挺多的,不仅够自己做一身的,就是阿娘和阿铁也能各做一身,自是谢了:“我没什么好回你的礼,回头帮你多干点活就是了。” 秦昭倒是笑道:“说到干活,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家西边那块空地挺大,既是族里发了话要给你们家,不如回头建屋的时候,除了主屋人住的,再建一片屋子,也不要隔间,一个大通间就成。” “建空房做什么?我们家又没多少东西。”阿锡问道,“虽说是族里派了人来帮忙,但三餐总要供的,且木料什么的,也要化销,我们家现在除了阿彩姑母给的那些工钱,可是一点余钱都没有。” “钱我回头让我娘借你们些,将来从你们工薪里扣就是了,那屋子建了有用处的,今天七堂伯家的食肆里,芽苗菜点的人挺多,客人们吃了也都说好,我看回头我们往平安镇上卖肯定也差不了,就是附近几庄,也可以让人挑了去卖。这会儿还不算什么,等到了冬天,雪天雪地里,蔬菜原就少的可怜,这芽苗菜一拿出去,还不要卖疯了?” “可这和建空房有什么关系?再说冬天那么冷,芽苗菜可怎么种?” “所以才要建空房子呀,这芽苗菜可不只地里能种的,回头让阿武他们找几个小子,多淘些沙来,等到了冬天,我们就在屋里种。至于怎么种,回头我们多试几回,也就成了。” 阿锡虽不信冬天也能种菜,可她信秦昭,也就不再问了,只道:“这事你得和我阿哥说,我做不了主的。” 送走阿锡,吃了晚饭,阿铁从庄里回来,又来看了她一回,秦昭倒是想起学业的事情,对云瑞道:“以后白天都有事情,爹爹晚上教我和阿锡读书,早上练武可好?” 云瑞不敢耽搁秦昭的学业,原本因为最近忙乱,秦昭的学业也无法按时就班,正想与秦昭说这事儿,见秦昭主动提出,便高兴道:“这般最好,事情虽忙,到底学业才重要,不能因事就荒废了。” 阿铁不明白学业对他和秦昭怎么就比事情更重要了,却也点了点头,且这么一来,云瑞就能直接指点他的武艺了,忙起身给云瑞行了大礼:“小子麻烦云姑父了。” 一众孩子里,阿铁这孩子于武道上,是最有天赋的,人又聪明懂事,云瑞极喜欢他,见礼,便伸手扶了阿铁:“总归也要教阿昭,多你一人,也不麻烦,且你身骨适合练武,我也教的高兴。麻烦说不上,倒是以后你多帮着些阿昭。阿昭被我和你姑母娇惯的有些过了,你不嫌她娇气便好。” 阿铁忙道:“姑父多虑了,庄子里没有人不喜欢阿昭妹妹的,她哪里娇气?自当得姑母和姑父疼爱。” 云瑞见他嘴角含笑,不似作伪,也就放了心。其实秦昭在他心里根本就是全大卫国最优秀的女郎,便是皇室公主也不及的,这些谦虚的话,不过是身为老爹的自谦自语罢了,若别人真这么认为,他第一个就不同意。 第二天一早,秦昭和阿铁一道在云瑞的指导下练了一套剑法,秦昭的剑法已十分娴熟,少的不过是力量,倒是阿铁的需要指点。云瑞便想着,既然已经把秦昭的身世与她讲明了,那么他真正擅长的罗家枪法,是不是应该也教了秦昭? ------------ 第四十一章 节 揣测 秦昭可不知道云瑞的纠结,就算是知道了,她大概也不以为然。她可不知道罗家枪法在大卫国的武将和江湖人士心目中的地位,更不知道以一杆银枪而少年成名,成为不败战神且当年有着“玉面寒枪”之称的越国公他老人家年少之时在乱世中的威名。她之所以跟着云瑞学武,一为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自保,二则不过是为着健体而已。 她现在脑子里除了更关注如何建设好自己的生活,在兴许不远的将来面对人生或许可能存在的变故时,手中能更多些退路和自保的力量之外,想的最多的,便是当年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以致于以温国夫人之尊的单氏竟然带着只有三岁的她和阿兄秦晢逃离北平府,并且不惜放弃自己尊贵的身份。 而其中一直被云瑞和阿彩忽略,且从未在她面前提及的父亲北平节度使秦怀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他会任由自己的发妻带着一双儿女逃离北平?云瑞和阿彩带着她躲藏隐居在的家庄而放弃回京或者回北平府,到底是在怕什么? 秦昭虽然没有一点线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云瑞并没有说她父亲秦怀用死了,也就是说他父亲还活着。而云瑞在提到秦怀用时,称呼依旧是“秦节度使”,这就说明,秦怀用现在应该还在北平府任节席使一职。既然如此,一个活的好好的,身居要职,一方封疆大吏,自己的妻子儿女踪迹全无,他竟然听之任之? 这么一想,至少有一点秦昭可以肯定,不管是她那不知所踪的哥哥秦晢,还是云瑞和阿彩,都对秦怀用并不信任,甚至再进一步想,很可能他们落得如今的地步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和秦怀用有关。 若是这样的话,云瑞和阿彩不愿意带她回京,秦晢让他们在这里等他,也就说得过去了。 想到这一点,秦昭第一次对自己的处境深感不安。 假如秦怀用期望单氏,还有她和秦晢死的话,到底是因为什么?什么样的困境,或者利益,能驱使一个男人不惜至妻儿于死地?这世间太多渣男,对老婆生死无谓并不稀奇,不是说男人有两大幸事么?其中一大幸事,便是中老死老婆。所以假如说秦怀用想离弃或者杀死单氏,或许有可能。但怎样毒辣的男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连自己亲生的儿子和女儿都不肯放过? 这不合理。 如果秦家不是这样显赫之极的地位,秦昭或许会想到被秦怀用是逼害或者是别的什么有关利益的东西,但秦家以异姓而居大卫除了天子外无人能及的地位,已非一般的贵族可比,秦怀用应该不会为了利益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放过吧? 兴许不是秦怀用的原因?但若不是他,在他明明没有死,依旧身居高位的情况下,她哥哥秦晢还有云瑞和阿彩,到底是因为什么,宁愿带着他寄居乡野,也不愿意回北平府或是京城?而秦晢宁愿放弃未来并肩膀王府的王爵,而离家出走不愿冒险回京? 或者她应该问问云瑞和阿彩? 秦昭暗暗摇头。 以她的判断,云瑞和阿彩一是根本不知内情,只承主人命令才会带着她来朱家庄,二是或者知道一些,但并不知道全部,甚至即便是他二人,所知也不过皮毛,而不是关健的东西。否则,云瑞或许能对她守口如瓶,但以阿彩单纯的性格,就算想隐瞒她,也不至于一点行迹都未曾露过。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你生活在一个背景极其繁杂甚至是致命的情况之下,可却一无所知。 因七堂伯正忙着新开业的食肆,肉脯的事情虽然已经定下,也得等他忙完才行,秦昭干脆建议云瑞暂停了肉脯的生产,除了芽苗菜还需要看顾,云家这几日都很清闲。阿铁家的新屋已经开始建造了,但有云瑞帮忙,阿铁反倒成了无事人,早膳过后,留了阿锡帮着照看她娘,便在云家陪着秦昭练字。 见秦昭拿着笔盯着面前的纸发愣,墨渍滴到白纸上依旧不觉,阿铁总觉得她这两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便问道:“阿昭妹妹,你在想什么?” 秦昭这才发现自己明明舔了墨却拿着笔发呆,一张好好的纸因着几滴墨渍而毁,不免懊恼,要知道这纸可不是便宜东西,虽说云瑞在她学习上头极舍得化钱,但以云家现在的家境,可是浪费不起的,虽说阿铁所用的纸张,也是由她家出,但阿铁却舍不得用,每日练字时极是省俭,大多时候甚至是拿了树枝在地上写划。 “瞧我,毁了一张好纸。”秦昭笑了笑。 “阿昭妹妹好似有心思?” 这孩子平时顶沉默,却是个十分心细的人。 可她想的事情,却不能对他讲。 心不静,秦昭索性放下笔,对阿铁道:“你跟我来。” 阿铁也就放下手中的笔,跟着秦昭出了屋。秦昭领着他去了厨房边上的空屋里,指着放在那里的磨盘和烤箱道:“阿铁,你可能守秘?” 守秘和这磨盘还有铁盒子有什么关系? 阿铁面带疑惑,却是郑重的点了点头:“阿昭不让我说的事情,我定会守口如瓶。” 阿铁虽然只有十二岁,但秦昭与他相处两年,深知他是一个一诺千金之人,便笑道:“我相信你,阿铁是不是奇怪我指着磨盘和这烤箱,与你谈守秘之事有些奇怪?” 阿铁笑了笑,却道:“这是烤箱?烤箱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它的用处,正是我要你守秘的原因。” 秦昭便说了可用这烤箱烘大豆和松籽等物炼油之事:“.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做法,所以想试试。你家离我家这么近,我也希望你能帮忙,所以不打算瞒你。” “大豆贱物,松籽满山野皆有,且是无用之物,若能炼油,岂非好事?若是炼出油来,肉脯的生意则不值一提,为何还要我守秘?”阿铁并不信大豆和松籽炼油之说,但他不愿意对秦昭的话提出异议。如果这两样一个低贱,一个无用的东西真能炼出千家万户皆需要的油来,这将是多大的生意?还何必再去做那肉脯,种那豆芽菜?“阿昭是要我守着如何炼制的秘密?” 不管怎样,秦昭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阿铁心中十分欢喜。 “并非要你保密炼制的方法,而是大豆能炼油的事情,不能说出去?我更没打算用这个赚钱?” “这是为什么?这不紧紧是赚钱的事情,阿昭你要知道,若是大豆真可炼油,对于贫苦百姓而言,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到时候即便寻常百姓之家,亦不必再为用油而愁了。对了,这油,可以吃吧?” “自然可以,”秦昭笑道,“食用和照明皆可。之所以现在不能公开这消息,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需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掌握着炼油的方法,就如同怀揣宝玉,但我们手无寸铁,这宝玉,就能成了索命的东西。正如你所言,有了这办法,肉脯的生意豆芽菜的生意,确实不值一提,这其中惊人的利润,又叫人如何不动心?我们拿什么保住这办法?如果只是交出这炼油的办法也没什么,只怕到时候是连命都要搭上的。因为谁都想拥有,而留着我们云家,就可能再次泄露炼制的方法,那得到炼油方法的人,又怎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是我想浅了。”阿铁惭愧,却又紧握了一下拳头,道:“既然如此,咱们暂时不炼就是了,阿昭你放心,将来,咱们总能做到的。” 他会努力,总有一天他不会再是一个朱家庄里的阿铁,他会拥有力量,去保护自己重视的人。 他的语气如同誓言,秦昭最欣赏阿铁的,莫过于此。这小子虽然年幼,但却是个心志坚定并且有野心又重感情之人。 她需的,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前世的认知中,足够的利益筹码才是保持忠诚和长久关系最重要的因素,可她更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在利益之外,更能打动他们的却是情感。虽然情感这东西大多时候不太靠谱,有时候甚至微不足道的利益都能让之背叛,可有时候,情感之竖,却是天下间最大的利益亦无法动摇的。 这世上就有这样的一种人。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阿铁就是这样可以信任的人。 在他第一次蹲下身来,沉默的背着她时,在他因她落水,而脸色苍白,瞪着八戒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时,在他几乎只要在她身边,便不着痕迹并且尽他最大的努力保护她时,她就知道。 因为身高的原因,她伸出手,也仅仅能够到阿铁的肩而已,秦昭还是象模象样的拍了拍阿铁的肩:“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我们一起努力。” 那语重心长的样子,如同一个长者。 阿铁哭笑不得,又为自己这异样的感觉为微微差异。 就听秦昭继续道:“不过也不能因噎而废食,虽然这件事情不能叫外人知道了,但我想现在就试着炼制,若是成功了,我们手上可就握着了这世间最珍贵的财富了。总有一天,它能让我们成为所有人都不得不重视的人。而非今日朱家庄的阿铁和云昭。” 她语气中的豪气让阿铁为之一呆。 ------------ 第四十二章 节 交底 阿铁没有去问秦昭怎会知道大豆和松籽等东西可以炼油的事情,在他心中,不管是秦昭还是云姑父,都非朱家庄的人可比,哪怕是庄中最受人尊敬的七堂伯亦不能比。 “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尝试?”因着秦昭画的那一块大饼,阿铁也兴奋起来,恨不得此时就开始。 秦昭笑道:“不急,我今天晚上再与我爹爹商议一下办法,等你家屋子建好,这里晚上没有闲人时再开始。” “可再过些天,肉脯作坊大概也要开始了,到时候咱们两家只怕不会断人,再则那会儿我大概也不能在家中安生帮忙了。”他家的屋子估计再有七八日就能峻工了,而那时候肉脯的生产肯定也要进行。 “不要紧,我们原想着先开始让人去四处推销肉脯的,不过最后七堂伯和我爹爹还是决定先把铺子开起来,再进行外埠的生意,这么一来,你至少得一两个月后才能出去忙。至于肉脯开始生产后这边人多的事情也好解决,我到时候会定下工人们每日工作的时间,平日最迟黄昏时便会收工,晚上这里不会有外人在,不用担心。” 阿铁恨不得此时就能开始,可还要等他家屋子建好,但为了不让人觉察,也只能如此了。 可想到将来的情行,饶是他再觉稳,也毕竟是个少年,实在止不住兴奋的心情,因此直到两人回屋里,阿锡忙完家务过来寻他二人说话时,阿铁的一双眼还是亮的惊人。嘴角的笑更是收也收不住。 “哥哥,阿昭妹妹,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阿锡一脸的不解。自家阿哥脸上这样的笑,她可是几年都未见过了, “没什么,不过是他的字今日被我爹爹夸了几句而已。”秦昭笑道。 “哥哥也太没出息,云姑父夸一句,就能叫你高兴成这样。”阿锡打趣,“对了阿昭妹妹,安嫂嫂托我问问,你们家什么时候开始做肉脯呢?” “还得过上几日。你告诉安嫂嫂和十八伯娘,再耐心等些日子,总归到时候肯定会叫她们帮忙的。”秦昭拿起笔,“阿锡也来练会儿字吧,你这几天都未跟着读书了,我和阿铁练剑时,你也没个影子。我看你再过几天,连珠珠都不如了。” 阿锡倒是不在意,认字读书还好,练剑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再说现在家里的事情也多,她哪有那个时间。不过这会儿倒也真没什么事情,便笑道:“你和哥哥先写着,我便是写,也是浪费这珍贵的纸,我去屋外拿着树枝在地上划划也就成了。我可比不得你们,我能识几个字就已很满足了。” 秦昭知道她是肯定不舍得浪费纸,也不勉强:“那你自己去屋外写划吧,我和阿铁还得完成我爹爹布置下来的字数呢。”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云瑞除了教秦昭和阿铁练武读书外,便是跟着庄人开始入山找猎,庄人也知道云家现在自有生财之道,这会儿跟着他们上山,不过是帮着庄人而已,自然十分感激。阿铁家中建屋,也走不开,秦昭便拜托了阿武带着一帮孩子去河里淘沙,等到院中的细河沙堆了一大片,阿铁家的屋子也建好时,七堂伯终于带着七伯娘和八戒回了朱家庄。 朱八郎在家歇了一会,换了衣衫,便直奔云家:“阿昭妹妹,好些日子没见了,可是想死你们了。” 大概是食肆里油水够足,这几小子又胖了几份,说什么好些日子未见,也不过七八天的时间而已。秦昭放下手中的书,笑道:“干爹干娘近来可好?食肆里的生意也还好吧?” “我阿爹阿娘挺好的,我阿娘还给你买了好些东西呢,因带回来的东西不少,还未归置,等我明儿再给你送来。食肆里的生意也很好,我听阿娘说这几日进帐不少,我阿爹阿娘都高兴着呢。” “那便好。我这两天还琢磨了两道新菜,等过些日子,看我爹爹能不能送我去趟黄家集,到时候教给阿德,再过月余,食肆里也该添置新菜式了。” “那敢情好,我阿爹听了必定高兴。” 两人高高兴兴说了一会儿话,阿铁和阿锡也过来看秦昭。对阿铁朱八郎不太感冒,但看到阿锡却是真心高兴:“阿锡妹妹,我在黄家集给你买了好东西,不过刚才急着来看你们,倒是忘了带,明儿给阿昭捎东西的时候一并带来送你。” 阿锡撇了撇嘴:“什么来看我们,也未见你去我们家,要不是我和哥哥来看阿昭妹妹,谁知道你回来了?你怎么总不改大话谎话的毛病?” 朱八郎苦恼的挠了挠头,这丫头的嘴越发利了,但他可不想让阿锡不高兴,便辩解道:“我哪里有说谎?这不是知道你们现在就住在阿昭妹妹家么?我哪里晓得你们没陪着阿昭妹妹?再说我来也是有正事儿呢。” 正事儿?秦昭嘴角含笑,看着八戒,说了老半天话了,她可没听他说什么正事儿。却见八戒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呀,我给忘了,可不是阿锡你提醒,我回去又得挨我阿爹一顿好揍,阿昭妹妹,云姑父可在家中?我阿爹让我来请云姑父,说是有事商议呢。原本是要派了人来请的,只我想着你们,便自己跑来了。” 这小子竟也晓得几分人情世故了,若七堂伯只叫他来,显得对云瑞不敬,所以才说七堂伯原要派了仆人前来的,秦昭笑道:“我爹爹随庄人狩猎去了,便是回来,只怕也要很晚,等我晚上禀了我爹爹,明早一定去你家就是。” 七堂伯寻云瑞,肯定是商议肉脯生意的事情了。阿铁高兴道:“这么说来,七堂伯是要着手开肉脯的铺子了?” “这还用说?若不是食肆刚开,我阿爹走不开,早就回来了。” 阿铁想了想,对秦昭道:“阿昭妹寻,既是要开铺子,总要建个正经作坊,怕还是要雇些人的,如今庄中想来帮忙的人可不少,我看这雇人的事情,不如请七堂伯拿主意。” “哥哥为何这么说?”雇人也是能得人情的事情,云家是外姓之人,若能趁着这机会,在村中多给人些人情,云家在庄中站的也就更稳了。哥哥平时是聪明的人,怎么这时候倒犯糊涂了,七堂伯家又不需要拿着这样的好处去赚情份。 因有八郎在,阿铁也不好多说,见阿锡开口相问,也只看着秦昭笑了笑。 秦昭却是明白阿铁的意思的。 把在肉脯里上工的机会给了人,自然能得到不少感激,但作坊毕竟不可能把所有想来做事的人都招进来,有感激的,自然也有埋怨的。云家是外姓人,落了埋怨终究不好,这种势必要得罪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七堂伯牢靠些儿。再说,他们一家毕竟在庄中才住了两年,对庄人的了解并不多。用什么样的人,不用什么样的人,七堂伯一家总归更清楚些。人即是七堂伯出面雇用的,若是将来发现不适合,自然也由他出面打发了。 且这也让别人知道,作坊是七堂伯当家,他家不过是靠着七堂伯而已,就算以后赚再多的钱,也眼红不到他家身上。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道理。 “阿铁说的对,这事儿需得麻烦七堂伯呢。” 阿锡回了家,便问阿铁为何要提出让七堂伯做主的话,十三伯娘在边上笑道:“你这丫头,光想着这事儿的好处了,岂不知这也是得罪人的事情,这几日你十八婶娘可没少念叨,庄中可有不少人托了你十八婶娘打听呢,就是你九伯娘都破天荒的送了几个鸡蛋给你十八婶娘。你阿彩姑母一家毕竟是外姓人,能不得罪人,总是不得罪人的好。就是如今,虽说你云姑父帮了村中人不少忙,可也有那不知事的眼红他家的肉脯生意赚了些钱的。” 阿锡撇了撇嘴:“九伯娘那样的人,竟然也肖想来这里帮工?只怕到时候她事情没做多少,嘴仗倒要打出几起来?阿昭家疯了,才会要她这样的人。十八婶娘不会答应了吧?” “你这孩子,哪有这样说长辈的?”十三伯娘嗔道,“你十八婶娘怎么会应?都给推了,只说她能在云家帮忙,已是不易,还不知道再做肉脯时,云家愿不愿意再请她呢,她自己都不能保证到时候会被用上,哪里能有什么脸面儿给别人说情?就是你安嫂嫂的事情,如今也没有人知道的。” “那还好。”阿锡笑着上前给她娘垂起腿来,“娘的身子这几日倒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照娘这么说,我看到时候说不准也能求到咱们家头上,娘只不理就是了,没得为这些事情,反累了自己养病。等肉脯铺子开了,阿昭妹妹说让阿哥跟着去外面跑生意的,到时候阿哥的工钱不会低,我也能在作坊里帮忙,我和阿哥两人都有工钱拿,娘只管等着过好日子就是了。” 一双儿女小小年纪,便担起了养家的重任,既孝顺又懂事,却因着她的病,被赶出庄中,明明有家而不得住,十三伯娘又欣慰,又心酸。 “阿娘只盼着你阿哥出息,你将来也能寻个好人家,便知足了。” ------------ 第四十三章 节 不速之客 女孩子原就比男孩子早熟,阿锡虽然才九岁,可也知道嫁人是个什么意思了,便扯了衣角红了脸,一扭身如扶风一般离了她娘的床前,可惜这屋子是个大通间,只有帘布相隔,实在也躲不哪里去。 阿铁对这个妹妹是极疼爱的,这会儿却一点不顾兄妹这情的打趣:“阿锡也晓得害羞了,将来我总会给她找个好夫君。” 十三伯娘却是一点不感激他的捧场,含笑打趣道:“你只管给你自己寻个好新妇,娘便安心了。” 阿铁:…… 秦昭可不知道阿铁兄妹被十三伯娘打趣的无处可躲,她这会儿正坐在长案前翻着书,幽暗的夜里,窗外是蛙鸣虫唱,油灯的光忽明忽暗在书间跳动。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想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世问题,却是对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流落到这儿的原因完全不得法,索性丢开书,躺到床榻上,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来。 既是和阿铁说了要试炸油的事情,大豆是现成的,当初七堂伯家送来的,除了种了芽苗菜,还留有好些,而且因着给七堂伯家的食肆提供了几日豆芽菜,七伯娘又让家人送了好些来,足够她做试验了。 倒是松籽还得想办法去山里收集些,可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有松塔?只能等到秋后了。若那松籽她真能试验炸出油来,到时候倒是可以让全村人去山收拾收松塔,只是如何剥出松籽仁,倒是个麻烦事儿。原本想着这东西只是山间里的无用之物,但要真想能用上,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松塔好收,松籽却是难去壳,要想得到松仁,也颇需费些周折。这么一来,这松籽油,只怕还要比豆油贵上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论品质,松籽油也非豆油可比就是了,贵些也正常。 想到难处,秦昭倒是眼前一眼,松籽仁难得,炒了松籽当零食,岂不是容易?总归到时候有卖肉脯的铺子,炒了去卖,总有人家会买的。 再说肉脯铺子里也不能只卖一样肉脯,总得再想法子做些其它的便于存放的食品搭着卖才是。丰富产品线,扩大利润,也就是变相的降低成本了。虽然她对肉脯的生意有绝对的信心,但多几条路永远都不会是坏事情。 只是,有什么能做的呢? 若是前世,配料齐全,光点心她自己就能捯饬出几样品相上佳,口感也不差的,拿得出手的点心来。问题是这会儿要啥没啥,再说点心也就是有钱的人家偶尔买些吃吃,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就算是畅销,那销量也有限的很,不是不能做,只是这会儿不适合。 越想直觉得受伤,这里连个向日葵都没有。否则炒点瓜子,冬天里躺在阳光下,翻着书,嗑着瓜子儿,那将多么惬意的生活?安慰的是,总算还有松籽可以利用。想到这里,秦昭两眼一亮,也不是只有松籽,除了松籽外,瓢瓜等的瓜子可以用呀?就是大豆,这会儿是夏季,正是青豆上市的季节,也可以炒青豆不是? 秦昭把自己在这里见过的所有东西都想了一遍,还真叫她想出这样能做出新鲜食物的东西来。 除了炒青豆,这青豆还可以裹上牛奶和面粉炸成豆果,又香又脆又酥,想来会深得大卫国女性们茶余饭后的热爱。 她甚至连爆米花都想到了,虽说没有玉米,可是稻米爆出来的米花,更是可口,可惜爆米花这东西,得密封才能保存,要不然一夜也就软塌了,没地儿储存,只能放弃。但她现在有做成了圆型用来烘大豆的烤箱,倒可以试着做些自己来吃。 还有,既然这里有豆腐,为什么不能做五香豆干呢?外公从前最喜欢苏州采芝斋的豆腐干做下酒料,她虽然没有做过,但想来做起并不难。并且就这里的天气,哪怕夏天,用瓦罐封好,也能存放些日子。 还有河里并不少鱼,到时候让庄人专门网了那一指大小的鱼,她收购回来,做成炸鱼酥,只要口味好,不愁卖不出去。虽然费些事,却也是个生财之道。就算她自己不做,到时候把法子交给可信的人,让人家去做,铺子里负责寄卖,既能帮了庄人、结个善缘,也丰富了铺子里的商品,一举两得。 思维扩散开来,倒是叫她想出了好些点子。秦昭怕明早一醒说不准就忘了,索性翻身起床,把自己想的点子磨了墨一一写在纸上记了下来。 她这些生财计划倒也不急着一一实施,铺子的事情却是迫在眉急,第二天一早,七堂伯便派了人来了云家,一是来送七伯娘给秦昭买的礼物,二是请云瑞过去说话。 云瑞直等到用了午膳才回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知道秦昭关心铺子的事情,洗漱了一翻,便换了家常的衣衫,陪着秦昭在院中的老柏树下坐了下来。 “铺子的事情定了么?七堂伯可寻着合适的商铺了?” “两个集镇的钱子都寻好了,只是铺子的位置不算特别好,如今急,只能先行将就些日子,好在这两处铺子原先就是点心铺子,略收拾一翻就能用。待以后寻着好的再换。价格也公道。因此这几日,咱们就得张罗着先产些肉脯到时候好用。” “那七堂伯同意买铺子的钱,咱们两家均分了?咱们家现在的钱可够?” 云家的钱都是阿彩掌管着,这些日子虽然赚了些钱,大概的数目秦照倒也能估算出来,不过具体多少她还真不清楚。而且家里也添了不少家具,也用去了些。 “因这两处铺子,你七堂伯并不满意,所以只先租着,予些房租就是。等到时候寻着更好的铺子再买下来。”云瑞笑道,“钱的事情,阿昭不用担心,就算没有这些日子咱们家攒下的家底儿,家里原也还有些钱用的。” 这么一说,秦昭倒是放了心。话说一文钱能逼死英雄汉,能不为钱而发愁,总归是件叫人心情舒畅的事情。话再说回来,她从前那样的家世,虽说是逃出来的,但显然她娘和阿兄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绝不可能让云瑞和阿彩空着口袋出门。必然是备足了金银的。 生意开始,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琐碎的事情虽说比以前多,但云瑞办起事来,却是老成周到,又因他从前做的是护卫,心细如发,且他是国公府和王府出来的,见识非一般人可比,他一着手负责起作坊的事情,凡事根本不再需要秦昭费一点心。 只是要开肉脯作坊,并且要招不少帮佣的人的消息一传出去,麻烦果然也接宗而来。 那天云瑞去集镇上的肉铺中购买牛肉,顺便找肉铺商谈一下以后供货的事情,阿彩和秦昭坐在院中的柏树下,一个做着针线,一个练字,就听有人推了柴门进了院。 “哎哟,阿彩妹这是在给云姑爷做衣衫?昭娘在写字呢?真正不得了,咱们满庄也寻不出几个识字儿的,就叫阿彩妹子和云姑爷教出来的女郎不一样。” “这还用九嫂子说?咱们村里谁不夸阿彩是个有福气的,也只阿彩妹子才配得起云姑爷那样的人才。就是昭娘,咱们庄中,谁家的小娘子可比?” 声音热情而谄媚,秦昭和阿彩都抬起头。 院中已站着三位妇人,其中一位,正是那日在阿铁家见过的九伯娘崔氏,手上还掩着个藤篮,另两人秦昭却是面生,虽也曾见过,却不晓得该如何称呼。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九伯娘尊驾屈尊光临,无外乎便是肉脯里雇人的事情。 秦昭微微皱了眉,对这位九伯娘,她实在不喜。这会儿单看她脸上的笑容,还有看着自己的神情,眼里的慈爱都能揉出水来,真个如自己是她自家最疼爱的孩子一般,仿佛那日在阿铁家对她的讽刺辱骂都从未发生过。 “九嫂,十一嫂,十四嫂,你们怎么得空过来?快请进屋里坐吧。”阿彩见来了客人。忙收了针线,起身相迎,又对秦昭道,“阿昭,快见过三位舅母。” 虽然心中不喜,但该有的礼仪却不能缺,秦昭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上的笔,在笔架上搁好,这才笑着行了礼:“云昭见过三位舅母。” 九伯娘崔氏忙道:“瞧瞧,我就说昭娘顶乖顺知礼的,也别叫我舅母了,如今你们住在庄中,也算得是我们朱家庄的人了,就和阿铁他们一般,叫我九伯娘就是,也显得咱们一家人亲切。” 秦昭暗暗撇嘴,这样的家人,她可消受不起。懒得与她说话,便含笑站在一边。 阿彩欲迎她们进屋,倒是那位十四嫂笑着拒了:“咱们也不是外人,阿彩姑奶奶万别客气,这院中倒也凉爽,咱们这里坐坐就是。” 崔氏正万迈着的脚,也不得不收了回来。心中暗怪十四媳妇多事,她正想去云家屋里看看呢,这么一来,倒是不好进屋了。又一想以后过来做事,机会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心里的那点不快也就消了。 “对,屋外凉爽,咱们这里说话倒也便宜,也省得阿彩你还得招待我们。对了,这篮里是我们自家的鸡蛋,想着平日来的少,这可是头次登门,便给你送些。”一边说,一边就把手上的篮子递到阿彩的手上。 阿彩自然不肯收的,两人一番推让。 秦归却是觉得好笑,这九伯娘的脸皮可真不薄,篮子上搭着的布几乎是陷进了篮低了,里面又能有几个鸡蛋?也亏她竟然挑了这么好大一个篮子。不知道的,还当她送了多少呢。还有这话讲的,招待,庄人上门闲话,又谈什么招待? 秦昭上前笑道:“娘,咱们家又未养鸡,平日子里鸡蛋都是爹爹托人从集镇上捎来的呢,九伯娘这么一大篮送来,我数数有多少,说不准,够咱们家吃些日子,”说着,便伸手要揭了篮子里蒙着的布。 九伯娘一听她的话,老脸也有些绷不住,心中暗骂果然是个不知礼的丫头,哪有当着客人的面就要折了别人的礼的,竟然还在数数有多少。这篮里总共放了七八个鸡蛋,若真揭了开来,岂不是丢脸叫人笑话? ------------ 第四十四章 节 你给我滚 便尴尬的咳了一声,轻巧的避开了秦昭的手,也不和阿彩推让了,把篮子放到身后的地方,自坐了下来,笑道:“这鸡蛋又有什么值当看的?昭娘若是喜欢吃,往后只管去我家取去就是。” 阿彩见她坐下,也忙请了十一嫂和十四嫂在石凳上坐了。 那十一嫂倒是脸上一直挂着谦和的笑,并未开口,十四嫂却是看着崔氏笑出了声:“昭娘,你九舅母果然疼你,她家的鸡蛋,可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吃上的。” 秦昭只依在阿彩身边,并不答话。只这位十四舅母的话中,对九舅母崔氏不无讽刺之意,两人虽然联袂而来,实际关系,怕并不那么融洽。 果然,崔氏瞪了十四舅母一眼,这才转头对阿彩笑咪咪道:“今日来,倒是有事求阿彩妹妹你。” 阿彩心中再没数,也枉她在温国夫人身边服侍那么多年了,若是肉脯的事情,她可没法儿同意,阿昭早就说过,凡是来求的人,若是人品确实过关,又勤快的,只让去七堂伯按排专门负责雇人的管事那里,管事的自然不会不收,若是那人品原就不好,只看在工钱高的份上想混水摸鱼的,也只管往七堂伯家推就是,他们家犯不着为这个得罪人。 “九嫂有事只管吩咐就是,阿彩能做到的,自不敢辞。” “倒也不是别的事情。”崔氏见她言语温柔谦恭,心想她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回了庄中还能收留她一家在此落住,她们九房可是族中正经的嫡系,虽然自家男人不济事,但在族中,也轻易不会有人得罪了她一家,自有些份量的,这阿彩本是庄中人,情况都了解,这不对自己这挺客气的么?她不过想来肉脯里做事,想来她也不敢不应。若不是听说之前给十八家的还有那几个孩子开的工钱实在丰厚,且既是做肉脯的,往后想吃点牛肉,也方便的很,便是求她来,她也还看不上这小小个作坊呢。 “听说你家肉脯作坊里要雇人,我和你十一嫂,十四嫂,在庄中的妇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干,比你十三嫂是强多了,便想着过来帮帮阿彩妹妹的忙,总归你们在这里也不容易,咱们同族本是一家,帮你们些也是应该的。” 这位还真不谦虚,秦昭冷笑。 明明是她想求人,倒说的别人承了她天大的人情一般,她们家在朱家庄也住了两年多了,从来也没见她上门帮过什么忙,这位九伯娘倒也真是个奇葩。求人自该有求人的姿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这是想如愿呢,还是想拉仇恨呢?秦昭真为她的eq捉急。就是阿彩答应了,她也会把事搅合黄,她这人什么什么都受,只不受气。此乃原则问题。 阿彩却依旧笑意吟吟,柔声道:“九嫂和两位嫂嫂能怜惜阿彩,实是阿彩的福气,阿彩感激不尽。只是作坊的事情,咱们家可是做不了主的,如今我们不过是帮着七堂兄一家做事罢了,作坊的事情,全由七堂兄一家把持,我们如今倒是说不上话的。阿彩倒是辜负了九嫂和两位嫂嫂的美意了,等以后真遇着难处,阿彩一定记得寻九嫂和两位嫂嫂解难。” 秦昭几乎为阿彩击掌喝彩。让你喜欢自己带高帽,索性送你一顶大高帽,让你带个够。 她这年轻的娘最是心善温柔的人,想不到也深谙太极之道,讲起话来竟是滴水不漏。倒也不亏是在那样的人家待过数年。 “哟,你这话哄小孩呢,庄中谁不知道这肉脯生意是你家的,老七家不过仗着家势,想分你家几分财罢了,云姑爷是什么人?还能真叫老七拿捏了?你也甭拿鬼话哄我,只说你同意不同意吧?你可别忘了,当初你们留在朱家庄,我家当家的也是点了头的,不想你竟是个不知恩的。你嫁了人,便是外姓人,这庄中也不是白叫你们住的。如今不过求了你这点小事,便推三阻四的,你倒也好意思,当真以为你们在庄中住了两年,就站住了脚?” 阿彩打小进了上京城中最富贵的人家当个使女,又是跟在女郎身边的贴身丫鬟,那样的人家自有教养,就是最低屋的粗使婆子奴仆,亦无这么说话的道理。就是在朱家庄,虽也有冷眼,但大多数族人看在云瑞的面上,待她也都客气,哪里想到她客客气的话,却招来这一顿不留情面的粗言厉语?她又是温柔的性格,一时真是瞠目结舌。 十一嫂和十四嫂两位妇人听着也有些不象话,十四嫂面上不显,想起崔氏这蠢妇来时说的什么谅阿彩也不敢拒绝她的话,不禁幸灾乐祸。这蠢妇还真当阿彩姑奶奶是个好欺负的呢,要知道云家现在早不是两年前流落到这里一无所有的时候了。跟六房的老七交好,阿彩和云姑爷又是个会收买人心的,如今在村中自有几分根基,那云姑爷一看就非池中之物,便是族长都礼让两分,她九房又有什么?倒真敢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十一嫂却是觉得自己三人原就是来求人的,九嫂这样子哪里有个求人的样?话说的这么难听,阿彩姑奶奶就是再好的性子,只怕也要怒了。忙拉了拉崔氏的衣角,提醒她有话好好说。 崔氏本就是个不容人的,哪里会忍下这口气,一拂袖就甩开了十一嫂的手,盯着阿彩道:“给你脸你倒不晓得要?你果真不应?” “我娘不应又如何?难不成我娘不应,九伯娘就要赶我们云家出庄?若真这样,只消得族长叔公发话,我云家自不会赖在此处。我阿爹识文断字,一身好武艺,离了云家庄,还愁没一口饭吃?住在庄中,不过是因我娘想思乡而已。再则九伯娘果真不知道这处宅子当初破败的几乎不能住人,可我家是花了多少钱向族中买下来的?诚然我们家确是承了庄中族人的人情,可这人情,不是你九伯娘一人的。我娘知恩不知恩,也非你九伯娘说得起的。且我家欠了庄中的人情,我爹爹这两年还的还不够多么?九伯娘真要算这帐倒也无妨,我家欠的非是你九房一家的人情,要算,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我便去叫了全庄人,大家一起来算,如何?” “好个令牙利齿的丫头,我们长辈的说话,可有你插嘴的份,你如此不敬长辈……” 晓得说自己是长辈还能这么不要脸,秦昭心里“靠”了一声,却冷笑着道:“九伯娘可别忘了,我姓云,因着我娘,才敬你这出了五服的所谓长辈一声伯娘舅母,若是如九伯娘所愿,离了这云家庄,我一个姓云的,认识你这一把年纪的老村妇是谁?你既说你是长辈,就当拿个长辈的样子给我这个小辈做了典范,好叫我学习你的美德才是。你又是如何对我娘这个出嫁了的姑奶奶说话的?出嫁了的姑奶奶是客,你便是嫂嫂,也当客客气气的敬着,你既不当我娘是同族的姑奶奶,如此无礼取闹,肆意折辱,以为我云家在此没有根基,便恣意欺凌,我又何必敬你是伯娘舅母?我倒是想敬呢,可一个欺上我家门来,欺辱我娘的人,不配我敬!你折辱我母,我身为子女不为我娘骂你这路人几声,出了这口恶气已是敬你人虽无品,到底年长,念在你白吃了的那几十年的饭上而已,合着你真当我们怕了你这老村婆不成?” “你敢辱骂我?”崔氏几被气疯,她嫁到朱家庄也有十数年了,仗着平时泼辣,没事也要生出几份事来的性子,平常妯娌见她多是绕着道走,那与她亲近的,又皆是臭味相投的,何时被人这么羞辱过,更何况今日敢这么与她说话的,竟然是个才五六岁的,寄居在庄中的臭丫头而已。她竟然敢! “我打死你这个臭丫头。” 她手虽伸的快,可秦昭本就年幼,身量小,这两年武也不是白练的,一闪便躲了开去,站到一边冷冷笑道:“你再敢动手试试?” 若别人欺上门来,都动了手了,还装死装柔弱,搞什么讲道理,那不是宽容大度,那是缺心眼儿。她是那么二缺的人么? 虽说与一个泼妇计较实在掉了她英明神武的纨绔的价儿,但今日若是在这完全不知道道理两字怎写的奇葩面前软一份,明日谁都能欺上门来。她秦昭前世没被人欺过,这世也没这体验生活的打算。才好学了两年的武艺还没试过实战效果如何呢,就是年纪再小,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她都教训不了,以后也甭谈学武丢她家帅爸的人了。 先打了再谈道理,舌战群儒的事情,不就玩一张嘴么,死的她秦昭也能给玩成活的,这么个所谓长辈,不敬又咋滴了?她又不打算在朱家庄嫁人,怕了忍了,那才是奇闻异事呢,多稀奇啦。 阿彩原也没想到秦昭那么可爱又乖巧聪明的孩子,竟然口若悬河半点结没打的,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听的是张嘴结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自省教育失败,不过崔氏动手,她也万万没有想到。 若阿昭真是她的孩子也则罢了,崔氏到底是长辈,便是崔氏过份,她也不好真追究。可是这是阿昭,连她都不舍得碰一下衣角的阿昭,不说她,整个大卫国,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打骂阿昭的人又能有多少?若真被崔氏打上身,她和云瑞也不必活在这世间了。 也亏的得她没真打着,否则云瑞绝对能让她拿命来抵。 见崔氏还想动手,阿彩气的发抖,起身把秦昭护在身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柴门道:“你,你给我滚。滚出去。” ------------ 第四十五章 节 帅爸发威 “滚?阿彩好大的口气!今日我出了你云家的门,明日便能叫你一家滚出朱家庄。”崔氏一拂袖,厉声骂道。 “九嫂消消气,”见左右是撕破了脸,那原本还在一边看热闹的十四嫂火上加油的,转过脸去,对着阿彩道,“阿彩,不是嫂子说你,哪有你这样对娘家嫂子说话的?阿昭她小孩子不懂事也则罢了,我们做长辈的不好计较,你可是嫁了人的新妇了,岂能……” 一句话未完,就听门口“咣当”一声响。院中的人都转过脸去,就见云瑞门神一般立在柴院门口,那柴门已在他的大力之下,被推跌的倒了一半。 欺负阿彩一个年轻脸嫩的小妇人,还有秦昭一个女娃儿,崔氏和十四嫂都无压力,虽然没讨半分好,但气势上总归是足足的,可面对着当家男人云瑞则不一样了。十四嫂后退一步,尽可能减和自己的存在感,那崔氏看着云瑞要杀人的脸色,心中也不由的一阵哆嗦,可输人不输阵,到底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只那十一嫂面色苍白不知所措的看着一众人。 云瑞大踏步入了院,从阿彩身后拉过秦昭,打量了一翻,见秦昭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又朝阿彩扯了扯嘴角,眼神中带着些许寻问之意。 见阿彩微微摇了摇头,便知道她也不要紧,这才转过头,盯着崔氏几人,声音低沉,带着金戈杀伐之意,道:“所幸今日阿昭未曾吃你一打,若她受半点伤,便是血洗你朱家九房一门,亦不抵她断一根发丝。” 崔氏蛮横了半辈子,何尝听过这等阴狠的话,可云瑞脸上的神情却告诉她,云瑞这翻话,绝对不是吓呼她。虽然没有打着秦昭,她满心的不甘,这会儿也不由的庆幸起来。那扬着下巴也收了回去。忍着哆嗦便要领了跟班的两位妯娌离了云家。 谁知道才一动步子,云瑞便上前堵住了云路,对着院外正发愣的车夫朱大安道:“大安,你去族长家问一声,今日九房崔氏上门欺我云家妻儿,辱我云家一门,扬言要我云家滚出朱家庄,可是族里的意思?若是,你速家来回我一声,云某绝不会在贵庄之地上多待半刻。” 这位朱大安在云家也生活了一段时间,云郎此人虽然待人不甚亲和,但是对着女主人和女郎,却是十足的良人和慈父,朱大安是真没见过云瑞阴冷狠厉的样子,听到吩咐,哪里还敢多一句嘴,唱了个“诺”,片刻也不敢耽搁的往庄中飞奔而去。 他本是庄中农户,知道这事儿一个不好,族长一房倒也好说,朱七爷如今正和云家走的近,对女郎阿昭不知道有多抬举,虽说认了云昭做义女的事情暂时还未声张,可别人不知,朱大安却是知道的。朱七爷为的什么?还不就是因为女郎给朱七爷家帮了大忙,如今朱七爷又正和云家合伙做肉脯的生意么? 云郎若真就这么带着妻女离了云家庄,那九房想在庄中安生的待着,崔氏还想继续得瑟,那是做梦呢。 朱长安一边跑,一边咂着嘴儿,这崔氏果是个不省事的,真是个败家的娘们,平时里没个德性也就罢了,偏还没有眼色,如今这云家,也是那没根没基的九房能得罪的?得罪也就罢了,偏还往死里得罪。全朱家庄谁家不晓得云家的阿昭是云姑爷两口子的掌上明珠,真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伤着,崔氏竟然还敢当着阿彩妹子的面儿就动手要打? 别说那不相干的,就是他和云家一家这么熟悉了,才刚看着云姑爷的脸色时,他也觉得两腿直打颤,真个如看到地狱里的恶修罗一般。云姑爷明明是长的那么俊郎的人,发起怒来,竟是这么重的煞气,真正叫人心惊胆寒。 朱大安在云家的日子过的正舒适,工钱一个月就有五缗,且还供着三餐,又能照应家中,除了赶个车,平时搭手帮着做些活计,并无他事,若是云家走了,他打哪里去寻这么轻松的好活计去?他又有老母幼子要养活,妻子又是个体弱的,常年生着病,他若是离了家,一有家子人如何放得下心? 一路寻思着,朱大安人虽憨厚,却也长了个心眼,若这么冒失了叫了族长来,云姑爷又正在气头上,行起事来,未免不美,老七在庄中说话份量不比族长差多少,总归顺路,不如先去与他说一声儿,再去知会族长不迟。 老七家如今正是要用着云家的时候,哪里会叫他们这么离了庄中?少不得从中调和,有他坐镇,族长那里便是不看往日云姑爷与庄中人家的情份,自然也会站在云家一边的。且那崔氏也实在太不象话了些,叫她吃了大亏,也能让她消停些日子,叫满庄子人都能省多少心呢。 这么一寻思,朱大安果断的去了六房。 都是一庄上的人,因听朱大安说是有急事要寻七老爷,门房也知道他在云家当差,让人进了退步里坐着,便去了前院禀报。等朱大安进去一说,朱七爷也是气的够呛。那崔氏素不省事,但竟然上了别人家的门,让人滚出朱家庄,她哪里来的胆子? “快随我去云姑爷处。”朱七也顾不得其它,举步便要出门。乡间庄头,便是见客,见着也不甚讲究。 “云姑爷让我去请族长他老人家呢,我这不是怕出了事,这才先来与七哥你说一声么?”朱大安跟在朱七爷身后道。 朱七皱了一下眉,到底挥了挥手:“大安,你与族长好好说,我先去云姑爷家看看。” 朱长安应了一声,自去不提。 朱七出了家门,又想着到底此事是因妇人间的口舌起的,他一个大男人,到时候未免不好理论,索性又让使仆去了内院里,叫了自家内人稍后赶紧儿过去。 云家的小院里,却是气氛紧张。 老实说不提别人,秦昭也从未见过云瑞这样的一面,开始时心中也有些儿打鼓,但当云瑞检查她是否受了伤,又对崔氏说出那翻狠话时,心中便有一股暖流流过。 等云瑞拦住了想溜的崔氏,并让朱大安去请族长时,秦昭便去看正被气的发抖的阿彩,见阿彩脸色不好,便低声唤道:“娘,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扶你去屋里歇着?” 阿彩才想说话,可胸口一阵翻腾,“哇”的一口,便吐了出来。 不单是秦昭,就是云瑞都吓了一跳:“可是不舒服?阿昭,快扶你娘屋里歇着去。” 秦昭哪里要他吩咐,一边扶了阿彩,一边踮了脚,轻轻拍着阿彩的背:“娘,我们先回屋里,我端些水来,你先漱漱口。” 阿彩原本担心云瑞一个人面对三个妇人,他又是个不擅言词的,若是起了冲突,他毕竟是男子,倒是不美,便想留下,可胸中那翻腾之意再次袭来,头昏目眩的再坚持不下去,便听了秦昭的话,随她踱进了屋里。 扶了阿彩躺下,秦昭从壶中倒了些水,服侍着阿彩漱了口,又摸出泡着的酸枣让阿彩含着:“娘,你先去去嘴里的苦味,我再温点热水,你喝些儿,兴许能舒服些。” 那酸枣儿进了嘴,阿彩倒是感觉舒服了些,等秦昭去温水,她躺在低矮的麻榻上,却是看不到窗外的情形,仔细竖起耳朵来听,外面也是静悄无声,她这才放心些。 秦昭服侍阿彩喝了两口水,刚要开口问问阿彩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个郎中来,就听阿彩道:“阿昭,是阿彩对不起你,叫你受了这等闲气。今日九嫂实在是太过份了些儿,你放心,云郎必定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这一点她相信,秦昭点头笑道:“娘,我可不生气。这就好比被疯狗咬了一回,咱们总不能也学她咬回去。不过也不能叫畜牲白咬了,拿起棍棒打一顿倒是必须的。娘也不必气,与这样的人,不值当。” 阿彩见她并不介意,这才心中舒服了些儿。想着她那比喻,又不由噗哧笑出了声。 等感觉好了些,便想起身去屋外看看,秦昭倒觉得她毕竟是朱家庄的人,有她在边上,反倒不好说话,朱家庄若是真撵了她们一家,她们一家自当二话不说拍拍屁股闪人,总归凭着云瑞的本事,哪里还吃不着一碗饭?自没必要罗嗦。 当然,那是最坏的情况,以她的判断,基本上不太可能实现。只要七堂伯如今用得着她一家,那就走不了,这也是她懒得去忍崔氏的原因。所以说利益的结合远比所谓感情更劳靠。 可既然她一家不会走,那么为了表示对她家的安抚,那崔氏必然会受到族中责罚,到时候若是阿彩在场,她毕竟是朱家庄的姑奶奶,崔氏怎么的也算是个娘家嫂嫂,若她不为崔氏求几句情,便显得寡薄了些儿。可给那崔氏求情,秦昭是万万不愿的,要不然她早前何必把人给得罪的那么狠?她凡事寻求博奕,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是个绝不会断自己后路的性子,可既然这回发了狠,断没有再和那崔氏罗嗦的可能。 秦昭按了阿彩躺下,她不愿意让阿彩因为她和云瑞而受了别人一丁点的委屈,便劝道:“外面的事情,娘不别管。自有爹爹处理。其实阿昭今日原也不想说那些话的,只是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若不能一次解决好了,给这些人些狠脸看看,以后不定有多少麻烦呢,不如一次杜绝了好。虽然得罪些人,可这世上有些人,不是因为你知礼淳娘,她们便能以礼相待的。象崔氏妇人这样的人,就当一次就叫她知晓厉害,也省了以后纠缠。娘若是觉得不安,咱们以后看着那值得帮衬的,娘多帮衬些也就是了。那个十四舅母也不是个好的,倒是十一舅母,阿昭瞧着人倒也不坏,回头让七堂伯家的管事,给她寻个事做也就是了。” “既是她三人一道来的,怎好单给你十一舅母寻事儿?” 秦昭看着阿彩,眨着眼笑了笑。 ------------ 第四十六章 节 分而治之 虽然这次的事情,是崔氏做的过份了,但同来的有三人,不能一视同仁一棍打死一群。他们一家毕竟是客居于此,说到底确实是承了朱家庄的人情的。 人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并非你有理,就能站得住脚的。如果真以为有理就能走遍天下,那未免太天真了些。秦昭从来不是天真帝,她是秦世横的孙女,玩弄权术,几乎是她天生的本能。 崔氏三人联袂而来,若是说三人都有错,只她云家占理,哪怕别人明知道事实如此,在会觉得云家得理而不知饶人,那十分的好也便只余了三分,且这样闹出事来,族长那一门可以他们家身上没得着半分好处,未免会感觉他家多事了些。 事情是因为这三人想去肉脯作坊里工作而引起的,虽然可以往七堂伯家一推了事,但于自家却无半分好处,不如到时候说个情,留下十一舅母,如此别人便会愈发觉得是崔氏胡闹,欺负她一家外来户,就是族长处理起来,庄中那些原本眼红她家发了些小财的,也绝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阿彩未必不懂这些道理。但她是个心善温柔的人,秦昭又是她呵护备至的心头宝,就算知道她有多聪明,也绝不会想到这丫头心里会有这些弯弯绕绕。 秦昭也没打算解释。 见阿彩躺了一会儿,脸色明显好了些,秦昭这才放心,笑道:“娘,你先躺一会儿,若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我这就去阿铁家请他去李家庄把李朗中找来给你看看。” “哪有那么麻烦,我不要紧。”阿彩伸手拦了秦昭。 不管要不要紧,这么吐了出来,总归不叫人放心,秦昭还要再劝,就听身后有人道:“阿彩姑母,阿昭妹妹,这是出什么事了?” 声音清脆,秦昭回过头去笑道:“阿锡?一听就是你的声音,我正想去你们家一趟呢。” “外面怎么回事?刚听吵嚷了半天,偏阿兄听说阿树哥在地里干活时伤了脚,去黑子家瞧阿树哥了,我又给我娘喂药,一时脱不开身,我娘才一喝了药,不放心,便打发了我来看看。刚才一进院里,云姑爷便让我来瞧瞧你们,说是姑母不舒服。可要紧?” 阿树是黑子的哥哥,前两年上山打猎时伤了腿,因此不能再上山里去,好在黑子家还有几亩地,如今黑子不在家中,十八婶又在云家帮着做肉脯,工钱不低,日子将就能过得下去,阿树便一心在家里忙些田地里轻省的活计。 “阿树的脚伤不要紧吧?” “想必是不要紧的,也只昨晚上十八婶说了一句,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我阿兄回来才晓得。” “我还正想去你家,请阿铁帮着去趟李家庄,请了李郎中来看看我娘呢。”秦昭听说阿树应该伤的不重,也就放了心。 “姑母怎么了?还有院子里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云姑爷的脸色不好。九伯娘和十四伯娘两人怎会在你们家?”阿锡听秦昭说要让她阿兄帮着去请李郎中,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又见阿彩姑母躺在床上,也有些紧张。 秦昭撇了撇嘴,却是笑道:“她们还能来干什么?不过是寻事找碴罢了。这不,才刚要让我一家滚出朱家庄呢。欺负我娘好性子,我气不过,就分辩了两句,崔氏竟要动手打我,被我爹爹瞧见了,这不,我娘都被气的躺在床上了。” 秦昭虽然从来不叫他们这些同辈的人哥哥姐姐,但是对着长辈,却一向最是知礼的,这会儿竟然直呼九伯娘崔氏,阿锡便知道这丫头定是气的很了。 且九伯娘那人一向是叫人躲着走的,可阿锡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出说让阿昭一家“滚”出朱家庄的话来,一时也有些呆住:“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秦昭哼笑了一声,“我耳朵好的很,听的清清楚楚。没半丝儿误会。” 阿锡其实也知道这种话,九伯娘那人还真是能说得出口,但她到底是个晚辈,明知道九伯娘那人是个讨厌的,却还真不好说什么,便道:“姑母和阿昭放心,族长叔公会主持公道,定不会叫你们难过的。姑母既是不舒服,我阿兄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会儿还没回,估摸着是帮着十八婶做些家务事呢,我从前也去过李家庄,不过是绕过山脚就到了,我去请李郎中来,姑母身子既不舒服,不好耽搁了寻郎中的。” 李家庄说是不远,庄上的孩子也常绕过半座山脚的路来寻他们玩,但阿锡毕竟只有一人,秦昭和阿彩都不放心,阿锡原就因族人伤了云家的心有些不安,能给云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求个心安,再说云家一家于他家也算是有恩了,她又与阿昭交好,怎会放手不管? 便道:“姑母和阿昭妹妹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叫上阿武陪我一道去就是了。再则我同李三娘的关系也好的很,她家是李家庄的大户,一问便知的,我到时候叫了李三娘与我一道去请郎中,也不怕寻不着人了。” 秦昭见她坚持,也只得同意了。 阿锡便说回家一趟,与她阿娘说一声儿。 这边阿锡才走,秦昭便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崔氏,你们在云家,这是做什么?” 秦昭伸了脖子一看,果然说话的是七堂伯。不过予她而言,七堂伯一向是个和善的人,没有想到这回说话竟是这么威严。 “他七伯,这回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我们几个妇人,来看看他阿彩姑母,不想竟叫云家那丫头一顿好骂,我活了几十年,这回可算是丢尽了脸,竟叫一个晚辈给骂了。这丫头竟然还敢让我们滚。” 秦昭心头的“草尼马”顿时呼啸奔腾,这老虔婆果然是个颠倒黑白的好手。可是她站在那里却未动,很想听听七堂伯会说什么。 七堂伯听了崔氏这一句话,脸色更黑了几分。 秦昭那孩子机灵是机灵些,性子也有几分要强,但若说那丫头对长辈说出什么滚不滚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再说崔氏是什么人,他还能不清楚?这不贤的妇人,平日里没事都能挑出些事儿来。再说前情后事的,朱大安早和他说了。 “阿昭那孩子我晓得。”七堂伯双手背在背后,不紧不慢道,“不管她有错没错,她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倒也值得你个几十岁的妇人计较。云家虽然是住在我们庄上,但说到底,阿彩是咱们族里嫁出去的姑奶奶,那云家在咱们朱家庄就是客。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朱家一族,有这样待客的道理了?你们几个妇人,不念着自己小姑客居,不说多几份体恤怜悯,倒是上门说些不中听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哟,我说他七伯,你这一句话还没听呢,就说起我们的不是了?这是哪门子道理?别当别人都是傻子,你们和云家的那点子事,咱们庄上,谁人还能不知晓?你如今可是图着云家的生意呢,还能不向着他们说话?”说着便冷笑了两声,回头对着云瑞道,“云姑爷也别得意,如今人家是用得着你们,这才把你们当回事。哪天你家那做肉脯的方子被人得了,又还有什么好依仗的?” 七堂伯差点被她一句话给气死。 若不是他深信云姑爷的为人,两家岂不是被这恶妇的一句话便挑拨了关系。 可他是个男人,自没有和个妇孺抖嘴的道理,正觉得郁闷,就听身后有人笑道:“真正他九婶子这张嘴不得了,怪道咱们庄中人见着他九婶子,都绕着道儿走呢。” 秦昭就见一穿着暗红撒红襦衣长裙,满头珠钗的美妇进了门。 不是七伯娘还能是谁? 秦昭抿了抿嘴,脸上带了些笑意,便回身在阿彩的床榻沿上坐了下来,笑道:“娘,感觉好些儿了吧?” 阿彩听到七嫂子郭氏的声音,也松了口气。 这位七堂嫂,可不是个简单的妇人。就是崔氏那样泼辣不肯安份的人,一般也不怎么敢主动招惹她。 崔氏此时也是暗道晦气,这郭氏不是一直在镇上的么?什么时候会的庄中? 老七再厉害,可他是个男人,若自己耍起泼来,自然不怕。所以朱七进来后,她也没当回事儿,可郭氏一来,就不一样了。 但输人不输阵。 崔氏假笑了一声:“哎哟,咱们这阿彩小姑,可真是个有脸面的,竟是连咱们庄中最金贵的人都能给请来了。” 郭氏一笑:“什么金贵不金贵的,你崔氏能来,我如何不能来?怎么说,阿昭如今也是我和七爷认的女儿。一时闲着,想自己家义女过来看看罢了。倒是崔氏你两年未曾登过咱们阿彩小姑家的门,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死丫头,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他六房的义女了? 若两不相干,她怕什么?同样都是堂舅家,她就是欺负云家,量他老七两口子也说不出什么占理的给云家出头,可如今不单是这么一层和她一样的亲戚关系,还有着义亲,那就不一样了。 屋里的秦昭笑着府下头去,贴在阿彩的耳边,低声笑道:“娘,你安心在屋里躺着,我再去添把火。” 七堂伯一家既然用得上她,却也不能叫她们白用了。总得也让他们给自己一家人出些儿力才行。七堂伯和七伯娘都能这么快的出现,秦昭很满意,也不枉自己叫他二人一声“义父义母”了。 ------------ 第四十七章 节 扫地出门 阿彩看到她脸上的坏笑,就知道这丫头不肯吃亏的性子,定是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可又怕外面真闹起来伤着她,便拦道:“可不许出去,若是不小心伤着了……” “娘不信我,还不信爹爹么?难不成这两年我的武都是白学的?若是叫这几个妇人伤了,岂不是笑话?再说我机灵着呢,娘不用担心,我定离那恶妇远远的。” 云瑞是什么身手,阿彩还能不晓得?被秦昭这一说,也不由笑了笑,知道这丫头想去添点儿乱,若不让她出去,还不知道她心里那点不舒服得憋到什么时候呢,知道拦不得,便叮嘱道:“去吧去吧,只千万小心些儿。” 秦昭笑道了句“知道了”,便离了东屋的门,在堂屋里吸了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装着怯生生的样子晃到院中,碎着步子走到郭氏的身边,轻轻拉了拉郭氏的衣袖,可怜兮兮道:“干娘干娘,阿昭怕的很,七舅母说要让我们一家滚出朱家庄呢,阿昭以后再也见不着干娘了,要是想干娘和干爹怎么办?” 郭氏低头一瞧,平日里多机灵俊秀的小丫头,这会儿汪着一双泪眼,说着这叫人心疼的话,虽然心里清楚这丫头多半是装的,一边心喜她的机灵,一边也真有些儿心疼,伸了手,抚了抚秦昭的头,柔声道:“阿昭不怕,有干娘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当真?”秦昭晃着郭氏的袖子追问道。 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崔氏原还当郭氏说什么秦昭是六房义女的话是哄人的,被秦昭这么一叫,便知道这事儿差不多了。又见她一副可怜招人疼的样子,哪里还有点儿刚才对自己说话时那咄咄逼人的可恶?就知道这丫头果然是个一肚子坏水儿不省事的。 “哧”笑了一声,崔氏道:“你这臭丫头,怎满口胡言?” 秦昭一哆嗦,往郭氏的身后又缩了缩:“干娘,刚才她就要打阿昭,还好我爹爹回来的及时,要不然阿昭真让她打着了。” “他九婶好大的威风,阿昭虽是晚辈,可她到底不姓朱,阿彩和云姑爷都还在呢,轮不着你来教训。你几十岁的人了,倒也真有脸同个小丫头计较?非是我夸阿昭,满庄子再寻不出这么招人疼的女郎来的,你竟然真下得了手?那要撵了他一家滚出庄子的话,你可是真说了?” 郭氏也不等崔氏回答,便双眼锐利的看向边上一直站在那里不自所措的十一弟妹徐氏和正装木桩当自己不存的十四弟妹李氏:“两位弟妹,刚才阿昭说的话,可是真的?你们是顶知道我这人的,不喜欢别人糊弄我。” 郭氏这人也算是他们这辈的妯娌里顶厉害的一个。和崔氏的耍泼不同,郭氏待人知书达理,和善温贤,但不管是徐氏还是李氏,却都知道她不好惹。当初妯娌里也有几个能与这郭氏相媲美的,年轻的时候一处处着,也有矛盾,可那几个挑头儿的,哪个没被郭氏不动声色的收拾过? 徐氏还好,那李氏娘家的兄弟如今正跟着六房的六爷在任上当个门客,徐氏这会儿问出这样的话来,不就是让她和徐氏坐实了阿昭那丫头才刚说的话,然后她好借题发挥,打压了崔氏么?她若是不识相,得罪了郭氏,难保她娘家兄弟不会被老六给辞回来。 再说现在崔氏连六房一并得罪了,她原先跟着过来,就打的让崔氏做出头鸟,自己好跟着沾光的主意,这会儿崔氏明显的成不了事了,她傻了才会跟着崔低一条道走到黑呢。 见问,便装着为难的样子,瞥了崔氏一眼,小声道:“七嫂子想让阿彩把她招进作坊里做事,说是作坊里工钱高,又轻闲,她可是娘家嫂子,当初云家能被庄中收留,也有九爷点头的,九房对云家也算有恩,且与我们夸口说一准成,阿彩不敢不应的。我们也想进作坊里赚几个小钱补贴家用,备不住她劝说,就跟着来了。谁知来了一说,阿彩道是如今作坊是七嫂子你们当家,不敢就这么应下,九嫂子一生气,骂阿彩毋有良心,不是个知恩图报的。阿昭外甥女见自家亲娘挨骂,便,便驳了九嫂子几句,九嫂子生气,伸手要打阿昭。阿彩心疼自个儿女儿,一气之下,便要送我们出门,九嫂子她,她就扬言说要让云家滚也我们朱家庄。这可是九嫂子一人说的,不关我和十一嫂子的事。” 徐氏原先见了云姑爷那要剥活人一样的眼神,已是心惊胆寒的,六房的老七家两口子又要为云家出头,她胆子原就小,生怕连累上自己,虽然说不出那与崔氏生隙的话,可听了李氏的话,也忙不跌的点头。 崔氏这回儿肺都差点给给气炸了。 那些话她是说过,可她说的不对么?还有这两个贱人,没事的时候指着她给她们也寻着些好处,遇上郭氏这贱人一问,竟然就敢背叛了她。 崔氏狠狠的剜了两人一眼,冷哼道:“我便说了又怎样?难道我说的不对?他云家不是我们庄中收留的?那臭丫头我打不得?我撵不得他们出庄?他一家承了我们朱家庄的恩,难到无情无义的不当回报些儿?” 郭氏被她一噎,心道素知这崔氏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可不讲理到了这份儿上,也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心里才组织好话语,要拿住这崔氏,还没出口,就听到一个冰冷的不带一星儿暖意,让人心底里发凉的声音道:“你若再敢说阿昭一声臭丫头,云某誓叫你此生再说不了一个字儿。” 就是朱七也被这平静的却让人止不住心生寒意的声音给惊了一下,众人一齐向云瑞看去,却见他一脸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儿情绪来,这句话在他,竟是平常的有如问候一般。 可没有人会不相信。也不知道为何,大家就觉得他这一句话,是再认真不过,且必定言出必行的。。 朱七目光微闪,虽然他知道云瑞绝非池中之物,可毕竟是京城来的,人家也未隐瞒,京城本就是藏龙卧虎之地,因此他也从未怀疑过什么,但直到这一刻,朱七才对云瑞的来历有些儿疑惑。 可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哎哟,这是要杀人啊。”愣了好一会儿,崔氏回过神来,大嗓子一嚎,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今儿也不活了,叫个外人在本庄里欺负,这是要杀人啊。” “嚎什么嚎?再嚎一声,让老九给你送回崔家去,左右不远,不费多少事儿。” 声音中气十足,众人都看向院门口。 那位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的老人,正是族中的族长三叔公他老人家。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朱大安。 崔氏再不讲道理,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六房子虽然在庄中有体面有身份,她也是敢对着耍泼发横的。 可三叔公这人是族长,在族中说一句话,谁个敢反驳了?就是再借了她两个胆儿,也不敢与他老人家胡胡搅蛮缠。 这话的意思,竟然是叫老九那死东西,把自己休回家去?且还是族里议定的? 崔氏别的不怕,但被休可是要断了她的活路的,三叔公是什么人?他说出来的话,她要是当成笑话听,那才是真正不知死活了。 “三伯父,您可得为奴做主啊。”崔氏收起刚才的泼妇架式,一张脸变戏法一般,只一瞬间,连个愣都没打,便换上了一脸的委屈,“侄媳嫁到朱家庄也十多二十年了,谁个不说奴温淑贤良,孝顺和善?偏今儿……” 温淑贤良?孝顺和善?若不是场合不对,秦昭都想仰天长笑了,见过不要脸的,但这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怕恶心了一众人的,也只有崔氏这样的奇葩了。什么是极品?这就叫极品。 她这边正忍的辛苦,三叔公那边狠狠的往地上戳了戳那根德高望重之必备工具兽头老拐杖,发狠道:“你给我住口。我朱家庄的脸,今日都叫你个不贤的妇人给丢尽了,还不滚回去。” 一边说,一边转脸对徐氏和李氏道:“你们两个,扶着崔氏,她若不能走,就说我说的,索性让老九把她送回崔村娘家养着去,养不好,就永远别回朱家庄了。若是崔村族里有话,只让他们寻我来理论。” 平时族长是看也不看徐氏和李氏这样的妇人一眼的,两人被他这么狠盯着,徐氏就不提了,就是李氏都是一哆嗦,忙上前挟持了崔氏,就要出门。那崔氏哪里还敢多话,虽然这会儿恨不得给那徐李二人一耳光,以发泄一下刚才被这两人向郭氏告状的恨,但也只能恨恨的推开了徐氏和李氏的手,自己装的无限委屈的抹了抹眼角那不存在的泪,哽咽道:“奴不敢不听三伯的话,这就家去了。” 族长也不理她,只等徐氏和李氏都跟着崔氏出了门,这才整了整脸上的神色,带上些歉意,对云瑞道:“云姑爷但看老朽面上,勿与这三个无知妇人计较,实是老朽管教庄人无力,这才冒犯了云姑爷一家。” 这话,说的就有些生份了。 朱七虽然对云瑞的身份起了些儿疑惑,但云瑞这两年在朱家庄的为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 第四十八章 节 这是怀上了? 不管怎么说,这会儿他得先站在云家这边,为云家说几句才行,三叔虽是族长,可他在族里说话也是有些儿份量的,三叔不会为个九房的妇人,就泼了他的面子。 想到这里,朱七上前一步,对着老族长笑道:“老九家的这回是有些过份了,也不怪云郎生气。当初阿彩妹子回庄里,也是念着打小庄中,且云郎这两年没少帮族人的忙,这为人满庄人都是看在眼中的,就他这样的人才,哪里还讨不到一口饭吃,养活不了一家人?当初阿彩子妹子回乡,也是念着家乡,老九家的说让人滚出庄中的话,这是打咱们朱家一族的脸呢,这要传了出去,往后谁还能信我们朱家人的为人?不过三叔也教训了那不贤的妇人,这事就算是揭过了。”朱七说着,就转过头去,对云瑞道,“云郎,你也别往心里去。走,正是晌午了,三叔是个难请的,刚好去我家一道吃几盅酒去。” 他一向叫云瑞云姑爷,这回却开口叫他声云郎,透着亲热气儿来。 三叔公早从朱大安嘴里听了事情的原尾,但刚在院门口听云瑞说出要让老九家的崔氏永不能开口说一个字的话,到底让他心中有些忌惮不喜。因此才有刚才那冒似道歉,却隐含疏离的话来。 不过老七这么一插科打诨的,他一个长者,自然不好说什么,何况六房势大,早有隐隐超过族中长房的势头,他不得不忌惮,不管怎么说,六房的面子得给几分。 长房如今只阿南一个有出息的,书读的好,将来若是为官,少不得六房子的老六帮衬着些,所以这些年六房虽然势大,想着将来,三叔公对六房也是多有忍让,见老七有心调解,便摆了摆手:“我老了,哪里吃得起酒?云姑爷也别往心里去,回头我让老九上你门来赔个礼,你也勿与老九家那诨婆娘一般见识。我听说阿彩被气得病了?老七家的,你去看看,回头我让族里送些药材来。你帮着照看照看。” 说完,便叫朱大安:“大安,送我回去。” 朱七却是给朱大家使了个眼色,一把拉住老族长:“哎哟我说三叔,难不成小子一顿酒的脸,三叔都不赏?” “几十岁的人了,还做这惫赖相,你也不怕在孩子们面前丢脸。”三叔公扯了扯嘴角,气不得笑不得。 “怕什么,不就咱们爷儿几个么?哪里来的孩子?再说老七就是再过几十年,在三叔您面前,那也是小子不是?这酒今日三叔是吃定了。要不小子背着三叔去?” 老族长被他逗笑,挥了挥手上的拐杖:“吃就吃,再耍惫赖,也别怨我不顾你几十岁了,非揍你一顿。” “被老叔揍着也亲切,这不几十年没挨过叔的揍,皮也痒了不是?” 秦昭努力垂下头当自己不存在,老男人卖萌神马的,最最可耻了。 七堂伯这样子,也算是涮新了她的认知了。这人平时虽然等自己和气的很,可是在外头和家里的使仆面前,那也是个有头有面有几分威严的人,今儿这腆了老脸,涮上绿漆扮嫩瓜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儿太没节操了?原来八戒那家伙的一身无赖本事,却也是有传承的啊。 不过秦昭可不敢笑,人家还不是为她一家么? 朱家庄他前家未必就离不得,不过到底经营了两年,没必要为一个无知的蠢妇就自己辙了,那还如了人家的意呢。既是不走,与庄中人,尤其是族长他老人家处理好关系,就是必要的事情了。 云瑞原本心中窝着一团火,可又着实不能对个妇人如何,且老族长这一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又责骂了那崔氏几句,他焉能同个蠢妇计较了去? 可他家阿昭竟然差点被那蠢妇打上一巴掌,一想到这个,云瑞的心里的那团火就怎么都灭不掉。因此朱七与那老族长耍活宝时,云瑞也并无一句客气的话对老族长说。 秦昭心中叹气,若是这会儿云瑞说几句什么自家也有责任的话,那老族长好歹也有了台阶下,刚才那翻疏离,也就过去了,更不枉七堂伯他老人家这翻耍宝卖萌。 “爹爹,干娘刚说昨儿带了好些儿好酒回来,您陪着三叔公和干爹去吃呀。我与干娘去看看我娘,再去给你们做菜好不好?” 云瑞这会儿哪有心思去吃什么酒,老婆还在床上躺着呢,且看刚才那吐的架势,身体是真的不好,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气着了,还是病了。 不过秦昭给他连使眼色,他心里也是知道的。默了一下,才对着老族长长施了一礼:“都是我云家给庄中惹了麻烦,今日累老族长跑了一趟,只是内子病了,也不能留老族长用膳,改日必定请老族长大驾。还望您勿与小子计较。” 听他这样说,不管是朱七还是秦昭,都松了口气。 老族长见他认错的样子还算诚恳,便也笑着挥手:“云姑爷是什么人,老朽这做长辈的,焉能不清楚?你和阿彩都是好的,帮了庄中那些贫寒人家不少的忙。你们只管在这里住着,若往后再有人上门说些有的没的,冒犯了你们,你们只管让大安去寻老朽,我给你们做主。” “老族长大恩,小子铭记。”云瑞再施了一礼。虽然心中挂念着阿彩,到底还是被朱七拉着去了朱家。 见男人们出了门,郭氏这才拉起秦昭的走:“走,和干娘去看看你娘去。” 阿彩也是一直在床上听着院外的动静,众人的话她都听在耳里的。这会儿也是放了心。虽说阿昭受了委屈,但自家到底是欠了庄中人情的,何况老族长都亲自来了,又说了这些话,再计较就是自家不识好歹了。 才刚紧张时,尚不觉得什么,这会儿轻松下来,才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很,那种想吐的感觉竟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更强了。 因郭氏身上带了香馕,才一进门,阿彩便觉得胸中闷的厉害,止不住干呕起来。 她这样子,反倒是吓的进门的两人吓了一跳。 “怎么病的这么重?”郭氏担扰到。 秦昭忙上前给阿彩拍着后背:“娘,你再忍忍,阿锡已去请郎中了,估计再过个把时辰,就该来了。阿昭这就给你倒些水来,先喝些儿压压心里的反胃。” 等秦昭去倒茶水,郭氏上前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因那香味近了些,阿彩愈发觉得难受,可也只得强忍着,总不能对郭氏说她身上的香味自己受不住吧? 郭氏伸出手,在阿彩的额上摸了摸,感觉体温也正常的很,便柔声问道:“也未发烧,可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早上是熬的瓜粥,吃着和软,油饼是阿昭做的,这丫头于吃的上头最是讲究,怎可能不干净?阿彩摇了摇头:“早上不过是吃了些新熬的粥罢了,并未吃什么不干净的。七嫂子不必担心,一会儿便好的,哪里有那么娇贵就病了?” 既不是受了凉发烧,也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总不会是真的被气成这样的吧? 见阿彩又做出干呕的样子,郭氏心中一亮,忙道:“你的月事,可还正常?” 阿彩被她问的一愣,脸倒是红了,可细一想,自己的月事着实是迟了十多天,难不成,这是? “倒是迟了近二十天了,只是这些日子忙着,倒混忘了。” “近来可会觉得身上泛力?总犯困儿?” “是有些,我想着大概是困夏,便也未注意。” 郭氏笑道:“你和云姑爷也成亲也好些年了,只阿昭一个孩子,若是再有个孩子,想来云姑爷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我看,你这样子,倒有些象有喜了。回头叫郎中好生瞧瞧。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你也别不当回事。若是真怀上了,可得好好养着,虽说从前你生过阿昭,这胎毕竟隔了几年,不能大意了。要当心的地方多。你们家中又无长辈,也无使女,少不得嫂子好生与你说道说道。” 阿彩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溢上无法言说的喜悦来。 她,真的会怀上云郎的孩子了?如果真的是,云郎知道该有多高兴啊?还有阿昭,整天不是念叨着,想有个弟弟或是妹妹的么? “嫂子,我,我可真的是怀上了?”阿彩带着些羞涩,带着些喜悦,带着结不能确定的担扰,纠结的问道。 “傻丫头,你也是生过阿昭的,怎么尽问我了?你自己就没些儿数?”郭氏好笑道,“不过我看八成是,你也别多想了,到底是不是,还得等郎中看了才能确定呢。不管是不是,你这身子不舒服,就好生躺着。我回头叫个使女来舒侍你,只阿昭一人在家可不成,这孩子再能干,才多大的人呢。” “使女倒是用不着,我原就是服侍人的,真要自己被人服侍起来,我还不习惯呢。”阿彩想着可能怀孕的事情,脸上的笑意怎么收也收不住,虽然也有些羞意,可同怀孕这样的大事比起来,那点子羞涩也就不值得什么了。 她原还想好生问问郭氏怀孕需要注意的事项,可一想到郭氏并不知道阿昭并不是她亲生的,还当阿昭是她的孩子,哪有生过一个孩子的人,还什么都不懂的去问别人的道理?便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你好生躺着,我这就回去了,回头派人来先看顾着你,若有什么想吃的,也只管与使女说就是了。家里有事,你让人去我家知会我一声,回头我让云姑爷也早些儿回来。”因老族长去了家里吃酒,她一个当家女主人必得在家里主持的,因此不好多留,交等了几句,也不管阿彩坚持拒绝让她派使女来服侍她的话,便告辞了回去。 到了院中,往厨房里一看,秦昭正在那里烧水,便笑道:“好孩子,生火注意些儿,这些粗活不当是你做的,我看你娘是怀上你弟弟了,回头我派个使女来你家中借你们使上几日,好生照顾照顾你阿娘,一会儿郎中来了,有什么话,你让阿铁去我家说一声儿。” “我娘,我娘她怀上弟弟了?”秦昭从灶堂里就跳了出来,“真的?” “瞧这小脸笑的,你倒也不怕你阿爹阿娘以后只疼你弟弟,不疼你了?”郭氏捏了捏她被火烤的红红的脸,打趣道,“不过阿昭也别怕,你阿爹和阿娘若是待你不好,你给干娘当女儿去,我和你干爹待你好就是了。” 秦昭心道,就是天下人都待她不好,可阿彩和云瑞大概也是不会的。 ------------ 第四十九章 节 新生命 她前世没有兄弟姐妹,心中又越来越当阿彩和云瑞是自己的亲人,这会儿凭空听说以后可能有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了,可以让她疼,让她爱,让她逗着宠着,心里那种既陌生,又雀跃的心情,实在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嗯,干娘等阿昭顶好的,若是以后我爹和我娘只疼弟弟不疼我了,我就去干娘家做女郎去。”秦昭咧嘴笑道。 送了郭氏出了门,也顾不得锅里烧着的水了,兴冲冲的进了屋,就见阿彩正一脸梦幻的躺在床上盯着窗外那明艳艳的阳光发着呆。 秦昭就在门口停了脚。 孕育一个新生命,那是怎样的喜悦呢? 其实真论真起来,阿彩比自己还小几岁呢。 可怜她前世一场暗恋最终黯然收场,那个人后来数年频繁的出现在梦里。在她伤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后来她能那样坦然的面对死亡这么个事情,和那个人也不无关系。 总想着也许死后真有另一个世界,她和他或许还有相见的机会呢。且那个世界并无她再留恋的东西。 秦昭也有些怔怔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倒是再未做过关于那个少年的梦。 甚至慢慢的,也忘了那个人。 他们之间并无刻骨铭心,不过一场年少时的情素。还未开始,就已结束在生命的无常之中。 后来多年时时出现在她梦中,秦昭总觉得,那不过是她对身处世界的某些失望和内心里无法方说的孤独感引起的。 那个人总在梦里保护着她,安静的看着她的眼神,会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 她没有真经的恋爱过,更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 孕育一个生命的喜悦是怎样的,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不管是对于阿彩还是云瑞,一个新生命,一定是他们期待了好久好久的。 一个和自己喜欢的人生的孩子。 阿彩脸上的神情,秦昭站在那里看着,心里慢慢也被那种喜悦填满了。 他们喜欢和期望的,自己也会喜欢。 他们都是自己生命里重要的人。 “娘,我听七伯娘说我以后有弟弟了?可是真的?”虽然当着郭氏和朱七的面,秦昭会叫他们干娘干爹,可背地里还是按着以前的称呼叫,在她心里,叫干爹干娘,实在是有些儿奇怪。 阿彩回过神来,看着秦昭眉眼里都是笑意,心里愈发欢喜起来,朝着秦昭招了招手:“若是真的,阿昭可喜欢?” 虽然阿彩一直都是温柔的,对她说话的声音,秦昭曾经以为是她遇上的最柔婉的声音,可这会儿,秦昭才知道一个真正的母亲的声音,在说到自己的孩子时,有多温暖柔美。 “当然喜欢。阿昭可是盼了好久弟弟和妹妹的。”秦昭笑着蹲在床榻前,“可惜爹爹不在,若是在家,这会儿定要高兴疯了。” “别说傻话,还没确定呢,你七伯娘也不过是觉得有些象罢了。”秦昭这么小,阿彩总不好和她说什么月事的事情。 秦昭倒是想问呢,可她这才几岁?问那些问题也实在太奇怪了些。 不过好在阿锡去请李郎中了,想必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想到李郎中,秦昭也急了起来:“李郎中怎么还不来?也不知道阿锡请着人没有,娘,我先把水烧开了,给你端些来,再去路上看看阿锡和李郎中可来了。” “家里的热水没有了么?娘自己去就成,别烫伤了你。路上也不许去看了,阿锡是个稳妥的,若是请着了,必定快到了。咱们只管在家等着就是。” 秦昭也有些不放心阿彩一个人躺着,她没有经历地结婚生子的事情,虽然电视上电影里虽然书上也读到过些,但那些毕竟都是理论,她还真不知道阿彩这会儿该要怎么照顾着。见阿彩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迎阿锡和李郎中,便答应留在家中陪着阿彩,想来阿彩这会儿除了喜悦之外,心中也是有些惶恐的,她就曾经有一个同学自从当了准妈妈,就整日里神神叨叨的。虽然阿彩未必会这样,但她陪在身边,至少对阿彩也是个无言的安慰吧。 从前都是阿彩服侍她,这回终于换了她来照顾阿彩,等阿彩喝了些温开水,秦昭想起怀孕的人会时常觉着饿的,她从前那个同学,不就是怀了孩子后,整日里饿的尽想吃东西么?虽然怀孕反应折磨人的很,可也止不住那种总是饿的发慌的感觉。 阿彩会不会也觉得饿了?对,这是肯定的,不是还吐了好些么? “娘,你先躺着,我去给你熬些粥来。刚才七伯娘还说,你这会儿要吃些好的呢,等爹爹回来,便让他去镇上买些精米与细面回来,对,还有骨头,鸡蛋……” 孕妇都需要补充些什么?维生素是不能缺的,还有钙,还有叶酸什么的? 秦昭在那里念叨,倒听得阿彩好笑:“还不一定呢,总得等郎中诊过才晓得。再说这也不是阿昭该关心的,快别念叨了,你不是还有些字没练完么?快去练字去。” “不急在这一日,”秦昭笑道,她现在哪还能静下心来练什么字。 正说着话,就听院子里的阿锡叫道:“阿昭阿昭,我请了李郎中来啦。” 阿彩就要起身,被秦昭按住了。 “阿昭见过先生,”秦昭迎到院里,给李郎中行了礼,“我娘有些不舒服,劳先生仔细看看。” 这位李郎中是附近几个庄中医术最好的一位郎中,秦昭当初还是他看的呢,且往常也常被请到的家庄来为人问诊,因此两方都很熟悉。 李郎中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温文尔雅,倒象个儒者。因他年长,倒也不必避嫌。秦昭把她引起东屋里,李郎中也不多话,看了看阿彩的脸色,又认真搭了脉,半响,方沉呤道:“不知彩娘的信期可还准时?有多少日子未至了?” 阿彩虽说已是妇人,但被男子问到这些问题,即便这人是个长者,也有些儿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道:“大概错过日子近二十天了。” 那李郎中听了,又把了一回脉,脸上方露出些笑意来:“瞧着倒是喜脉,只日子太短,也不能确定,等过上半月,再来为你瞧瞧。不过话虽如此,不能确定,也不能大意了。” 李郎中一边说,一边脸上又露出些疑惑来,反倒是看了秦昭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些探究和不解。 秦昭被他看的很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过李郎中旋即便转过脸去,又细细叮嘱阿彩,不能吃什么,不能做什么事情等,秦昭也就把李郎中看她眼神里的那点探究和诧异之色丢了开去。 虽说李郎中也未确定的说阿彩怀了孩子,但郎中不都是很谨慎的么?他既说有可能是,那八成就是了。 等李郎中开了些养身体的方子,送走李郎中,秦昭还未回院,就见路上八戒家的一个叫惠娘的女使挎着个篮子快步而来,远远的对着秦昭喊道:“女郎,奴是娘子派了来照顾你和阿彩姑奶奶的。” 七伯娘还真派了个使女来。 秦昭常往六房去,她又深得朱七和郭氏的喜欢,因此朱家下人们待她倒也客气。这个惠娘秦昭是认识的,是个干净利落的妇人,不过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是郭氏面前得用的人。郭氏能把她派来了云家帮忙,显然是真把阿彩怀孕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秦昭对郭氏也就多了几分感激。 毕竟她是不懂怀孕的事情的,不用说,阿彩和云瑞也比她强不到哪里去。尤其云瑞一个大男人,只怕是两眼一抹黑呢,七伯娘派了个有经验的人来照顾阿彩,再妥当不过了。 秦昭笑着迎了上去,想要帮着惠娘提篮子,惠娘笑道:“女郎年纪小,哪里提得动?这篮子东西,都是咱们家娘子特意去厨房里挑捡好的,这才耽搁了些时辰。” “干娘有心了,又累惠娘你跑一趟。” “女郎可别这么客气,叫奴不自在。”惠娘笑道。 把惠娘迎进家中,阿锡因不放心她娘,又到了要做午饭的时间,也自家去了。她原不放心秦昭一人,见来了六房能干的使女,这才家去,又叮嘱秦昭:“阿昭妹妹,好在咱们两家就离了几步路,你若有事,就去寻我来。” 惠娘进东屋里看了一眼阿彩,见她脸上还算正常,便笑着转达了郭氏的问候,去了厨房里整治午饭去了。 秦昭原想亲自动手给阿彩做些吃的,却被惠娘拦了:“女郎还是陪着阿彩姑奶奶吧,奴知道女郎一手好厨艺的,只是奴也跟着阿德学了些,虽不如女郎,可做的菜也还凑和,奴既是来服侍阿彩姑奶奶的,怎好叫你动手,何况女郎年纪还小呢。” “阿昭就在这里陪着我吧。”秦昭虽然一手好厨艺,但事实上她平时除了研究菜谱,真动手做的时候并不多,家里的其它家务,也决计没有让她动手的道理。阿彩哪里舍得让她做事儿? 见阿彩留她,秦昭也就不再坚持,留下来陪阿彩说话,两人一边聊天,秦昭一边脑补自家帅爸自己真正当了爹的样子,是该高兴的哈哈大笑呢,还是头次当爹的不知所措呢?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午饭虽然简单,但那惠娘倒也没有骗人,口味自是不错。秦昭这才放心把厨房里的事情交给惠娘。 这么一来,其实也是给她家解决了个大麻烦。阿彩要养胎,就是李郎中也说,头三个月最是紧要,家务事是真不能让阿彩做了。至于云瑞,他虽很宠爱秦昭,也疼爱老婆,可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在这古代,总不好叫他做那缝补洗桨的活计吧。 只是惠娘来帮忙,也是权宜之计,他们家怎好长期白用六房的人?人既是七伯娘特意派来的,就肯定不会再另收他家的工作的。 还得自家去雇个合适的人才行。 ------------ 第五十章 节 帅爸乐傻了 秦昭就向惠娘打听起可有合适的人,若她有认识的,也可以介绍了来。工钱上头,必不会亏了人家的。 谁知惠娘听了,忙道:“可是女郎对奴侍候的哪里不满意?若有,女郎须得说出奴好改掉,若是这此回去,奴来前在娘子面前发了话,说定会侍候得阿彩姑奶奶和女郎满意的,到时岂不是要让娘子责备?” 惠娘并非六房雇用的外人,而是朱家六房的家生子,对于这样的奴婢而言,主人家的命令是很重要的。不过就此也能看出郭氏治家之严。 秦昭只得解释道:“惠娘很好,阿昭和娘都喜欢的很,只是惠娘毕竟是干爹和干娘家中的人,我们总不好白白使着。将来我娘生了弟弟妹妹,总要有人照顾着,总不能让你在我家中一直待着不是?再说干娘也离不得你。” 惠娘听了,这才放心,不过她却还是坚持道:“既是娘子叫奴来,定是会叫奴服侍满阿彩姑奶奶生了孩子的。再则外面一时想雇到好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奴虽不能说多能干,可定会侍候好姑奶奶和小女郎的。” 秦昭自己事情也多,并不能更好的陪着阿彩。从外面或雇或买,毕竟不能知根知底的信任。老实说惠娘留在她家,对她而言,确实是件好事。 人情人情,就是有来有往的。还不了的人情秦昭不敢欠。但借个人帮忙,这个人情她还得起。 “那就麻烦惠娘以后照顾我一家了。惠娘也不要叫我女郎,便显生份的很,叫我阿昭就行。” 下人们恭敬些的,叫自家小女主一声女郎。但亲近些的,都是称呼名字的多。 惠娘也不是那扭捏的人,听了秦昭的话,笑道:“是,奴听昭娘的。” 却是到底不肯真叫她一声“阿昭”。 秦昭也不在这些小事上纠结。 那边在朱家吃酒的云瑞到底不放心阿彩的身子,吃了饭便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惠娘正厨房里拾掇。眼前并无外人,秦昭端了杯水让云瑞喝了,这才打趣道:“爹爹是想娘了,这才急匆匆的跑回来的吧。” 没有外人时,这丫头口无遮拦的,云瑞也习惯了,因此并不答话,看秦昭的样子,非旦没有担忧,还一脸喜气的,可见阿彩的身子并无大碍,便笑道:“阿昭又笑话爹爹,回头罚你多写两百个字。” 秦昭眨了眨眼,笑问:“当真要罚我?我原还有个好消息想告诉爹爹呢,既是爹爹要罚我,这好消息,阿昭便不同爹爹讲了。爹爹可别后悔罚了哦。” 云瑞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昭练字是顶认真的,平时里不用他说,就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看会儿书,练些儿字的。她到底和小郎君不一样。她只是女郎,小郎君身上却背负着别的更多的东西呢。云瑞从来不觉得秦昭需要象小郎君一样的辛苦,因此学武练剑的时候,他的要求严格的很,那是因为学武不仅是用来强身的,对于秦昭而言,也是保命的技能。可其它的学业上头,他和阿彩都对秦昭宽容的很。 秦昭见他进屋里去看阿彩,也不打扰,只笑着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了下来,一边看着书,一边嘴角含着笑。 不一会儿,屋里便传来云瑞惊喜的有些疯魔了的声音:“真,真的?娘子说的都是真的?某要当爹爹了?真要当爹爹了?” 果然就是这样的反应。秦昭好笑。 厨房里的惠娘正拎了篮子出来,也听到了云瑞磕磕碰碰不利索的话,不由失笑:“云姑爷这可是乐的厉害了,什么叫真当爹爹了?又不是头次当爹,瞧这高兴的。” 秦昭暗乐,这可不是头次当爹,真当爹了? “惠娘是要去河边洗菜?我陪你一道去。” 惠娘连连摆手:“昭娘只管看书吧,这些儿小事,哪劳你动手?” 秦昭却更愿意把小院天地留给那对准爸准妈。初为人父人母,想必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吧? 因着阿彩有喜,云家的生活也发生了些变化。 首先,家里原本无事不操劳,整里忙来忙去的阿彩成了重点保护对象,除了散步,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不必她再动手,阿彩很不习惯这当了米虫的生活。 其次,作坊也正式开始生产了,秦昭怕家里太吵,影响了阿彩的休息和胎教,这要是家里整天肉香飘飘,人声鼎沸的,回头生出来的弟弟成了吃货,或者成了个肉铺的屠夫来,那可怎对得起帅爸美娘那优良的好基因? 还好当初阿铁家建屋子的时候,秦昭让阿铁家多建了一间大通房,这回刚好在里面让人砌了六口大锅,刚好摆得开,也不影响人活动,暂时充作了厨房用。 而阿铁也开始随着七堂伯按派的两个负责销售渠道拓展的人,出去外镇和城中开拓销售渠道,有时候一连好几日不回来的事情也是有的。不过他只要一回来,云瑞便会赶着亲自教导师一下阿铁的武艺,虽然没有从前练的那样勤了。但阿铁的武艺,反倒是比秦昭这个小师父教的那会儿,强了太多。 而云昭也会让阿德把种出来的豆芽菜,每日一早上拉去集镇上卖掉,因有了固定供货的食肆和杂货铺,并不费事儿。 秦昭也用那早先打算用来炸油的磨盘,给阿彩每日里磨了豆桨,逼着她喝下去。饮食上头,秦昭虽不必亲手做,可也样样把关,十分注重营养搭配。没两个月,倒把个阿彩养的白胖了许多。 倒是炼油的事情,一直耽搁了下来。 不过秦昭也并不着急。炼油的事情,她并不想太多的人知道。等再过段日子。阿铁那边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他也不必象现在这样日日往外跑的时候,再试不迟。其实原本她和云瑞也是能试着炼的,可是云瑞也不轻闲,秋季到了,正是上山打猎的好时候,庄中人已经习惯了有他跟着上山,若是不去,云瑞总觉得对不起庄人。 当初崔氏来闹的事情,最终也传了出去,有那感激云瑞,也与云家交好的,自是说那崔氏的不是。且庄人也多明白崔氏是怎样的人。而那原本心里容不下云家的,因有老族长对崔氏的责骂,又把朱九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的事情,因此那些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再加上当时来云家的除了崔氏,还有徐氏和李氏,而徐氏也被秦昭在六房那里托了人情,进了作坊里,大家便觉得云家到底是讲情义的,并未因着三个妇人上门去闹,且说出要把云家赶出朱家庄的话来而记恨她们,还把个为人不错的徐氏招进作坊里做工,拿着丰厚的工钱,那些原本还有些心里不舒服的,也不好多说云家不好。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静的很。 秦昭的计划,都一点一点的实现,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每日里照顾着地里一茬一茬的芽苗菜,又忙着试做些保质期长,便于存放运输的点心来,让肉脯铺子里搭着卖。余下的时间,便是照应着肉脯作坊,读书写字罢了。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因为工具和食材的限制,中秋节时,秦昭捣鼓了几样月饼,可惜销量不温不火,不过也算添了些进项,聊胜于无。经过两三个月的努力,两处铺子的肉脯生意慢慢上了正轨,阿铁那边,同着另外两人两个多月不停的奔波,也打开了销路,附近所有的集镇上都有了固定的销售渠道,不仅安县有了几家合作的商铺,甚至连凉州城那边的商铺也慕名而来。 阿铁便与秦昭商议:“我想跑的更远些,安西都护府才是大卫商队往西域去的必经之地,那里商队云集,如果能把咱们的肉脯生意做到那里去,何愁没有销量?到时候咱们再把作坊翻建,日进斗金,亦不是没有可能的。” 阿铁几个月历练,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庄中少年,谈吐之间,已有了大人的样子。风吹日晒,脸比从前黑了不少,一双眼愈发明亮灼人,隐隐已有了些从容气度,看着竟有了男子汉的样子了。 对于在西北边境大名鼎鼎的安西都护府,秦昭也很想往。不过她知道云瑞和阿彩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她出远门的。心里很有些遗憾。 如今阿铁每次回来,她都要拉着阿铁聊上许久,听他讲外面的事情,从风土人情,到物产经济,没有她不想知道的。阿铁发现她有兴趣,每到了一地,得了空便往茶楼酒肆跑上几回,见了的听了的吃了的,都回来与她说道,后来发现,这不仅是秦昭喜欢听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亦从中得益良多。难怪阿昭时常念叨,读万卷书不够,行万里路,人才能真正有了见识。 不只如此,他甚至还有几次,从中得了商机,做成了几笔生意。如此,开始时还是为了阿昭,后来更多的,却是他自己喜欢了, 跑外埠市场的事情,虽然是他和屠大郎,姚五郎三人一道负责,可几个月算下来,他一个人的销量,竟是屠大姚五郎两人的总和。朱七伯不仅给他涨了每月的工钱,听阿昭说,照着这个势头,到了年底,他的红包定然可观的很,不只十三伯娘的病不再愁请郎中和买药的钱,就连阿锡的嫁妆,一两年的时间也能攒下。秦昭还开玩笑说,就是他自己,将来要说新妇,那聘礼,也能惊动五里八乡的人。 阿铁已经十三岁的人了,大卫国的人虽然结婚并不早,不论男子女子,二十多岁成亲都是常有的事,不过再过两三年,确实也到了他要相看新妇的时候。 秦昭的话让阿铁红了脸,看了一眼秦昭,便低下头去。 ------------ 第五十一章 节 有客来访 秦归也没注意到阿铁的样子,只兴致勃勃的说起生意的事情:“你想往安西都护府去的事情,和我干爹说了没有?” “说了,”阿铁的声音有些闷,“只七堂伯担心有些远,又说我年纪还小,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不放心。” “屠大郎和姚五郎不一道去吗?有他们在,七堂伯还担心什么?” “他二人怎好跟着我一道去,若是去了,邻近几处的地方怎么办?如今离不得人的。即便是我要去,从前我的客户,也要移交给他二人。现在生意好的很,着实走不开。” “干爹就没考虑到要添些人手?”秦昭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情,黄马集和扎兰屯两处铺子的生意很稳定,外面的事情又有阿铁做他的眼线,她能及时了解情况主行。干爹那人是个十分精明的商人,真说起做生意的事情来,比秦昭要强的多了。他又是地地道道的大卫国人,对身处世界的了解,哪是秦昭能比的?有他做主,秦昭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能做的,不过是偶尔提些建议,把生意做的更好罢了。 “七堂伯也想过添几个人手的事情,不过这也急不来,毕竟咱们的生意才开始几个月罢了,且得用的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寻到的。七堂伯说,若是情况好,等来年开了春,我也历练的差不多了,去安西都护府的事情,也不是不能。” “那你要好好表现,虽说忙些,武艺上头,也别荒废了,得勤练着,我爹爹说,武艺这东西,可没有投巧的办法,惟一个苦练而已。你若能自保,将来在外面行走,也便宜些。再说我爹爹可只你一个亲传的徒弟,虽他不承认,但这可是事实,你别给他丢了脸。” 阿铁笑道:“这是自然,云姑父说我进步不小呢,如今三五个大汉,我未必打不过。” 秦昭便看了一眼他消瘦挺拨的身材,也不由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嗯,我爹爹有眼光,你虽瘦些,可不弱。” 便又问起黑子的事情。她一直惦记着那个机灵可爱的孩子。黑子也算是她在这世间的第一个朋友,因为黑子,她才有了这几个小伙伴。虽然秦昭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但黑子在她心中的份量,却比别人要重些。 阿铁脸上有了歉意:“我去安县的时候不多,上回碰到阿南哥,才知道了那户人家,谁知去了那户人家一打听,才知道黑子被阿南哥的那个朋友带着,出去云游去了,但那家下人也不知道归期,等我以后有空去安县,再帮阿昭仔细问问。” 秦昭便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我前些日子托了干爹,看能不能叫阿树去铺子里当个伙计,阿树虽然腿有些不便,可做个伙计,总不能成问题的,他人又聪明,若非上山时伤了腿脚,也是庄子里顶优秀的少年郎。干爹也同意了。可前些日子秋收,十八婶又在作坊里上工,干爹说他一时定然离不了。等中秋后再说,这一拖,倒拖到了现在。” “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去看阿树哥的时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一准儿高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阿铁倒想起来秦昭从前要炸油的事情:“我这忙着,也帮不了你了,我看你这些日子也没提,是不打算试了吗?” “试还是要试的,不过我想先试着炸松籽,平时也没有人会收这东西,之前山上又没有新熟的松籽,所以拖了下来,如今山上的松塔也能采摘了,若再过些日子,只上山捡来就行。我想着庄中的孩子们左右也不能在家中帮什么忙,不如过些日子,就让他们上山去捡摘松塔,到时候剥出松籽来我负责收买就成了,也能给家里添上进项呢。只是松籽虽然剥的麻烦些,想要从松籽里取出松仁来,却是更麻烦的事情,我至今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这件事情,阿铁也没有好方法,只能安慰道:“办法是慢慢想的,你又那么聪明,总能找到办法的。阿昭不是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么,到时候让大家都想想法子,兴许就能想出好办法来了。就算是实在没人办法,咱们也只是试一试,要不了太多的。不至于连一些也得不着。” 秦昭一听,倒是笑了:“对,你说的是,实在不行,收回来的松籽,咱们炒了吃就是了。就是自己吃不了那些,也能拿出去卖呢。” 因云瑞不在家,阿铁又问了阿彩姑母的身体,两人说了话,便拿了剑,交手了几招,秦昭毕竟年纪小,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败在了阿铁的手下,秦昭也不气气馁,笑着说自己还需再下苦功夫,将来总能打败阿铁。 阿铁其实已经让着她了,见她并不在意输赢,便道:“阿昭顶聪明的,又时时得云姑父指导,哪里是我能比的?我如今不过是占着年长,力气比你大,个儿比你高罢了。再过两年,必是你手下败将,到时候你可得让我一些。” 两人一翻谦让,秦昭留了阿铁吃饭,结果阿锡却来叫他回家:“阿昭,你也别让惠娘做饭食了,今儿因阿兄回来,我请珠珠帮我顶了一天的班儿,做了好些好吃的呢,回头给姑母也送些来,你与我们一道去我家吃去,你和阿兄也好久不见了,好生说会儿话。” 秦昭也不客气,与惠娘和阿彩交待了一声,便随着一道去了阿铁家。见过十三伯母,珠珠去灶间继续忙活,秦昭和阿铁却是交流起最近看的书来,阿铁又写了几个字,让秦昭指点,秦昭武艺上头虽然比阿铁差了些,但她毕竟从学是个正经的博士生,即便学的是数学专业,可读书写字,却是阿铁不能比的。 晚上云瑞回家,又给阿铁指点了一番,可看过秦昭的学业,心里倒是有了心思。 功课上头,云瑞自己读书有限,实在无法再指点秦昭什么,也不过是多买些书籍回家罢了,好在云家如今也买得起书籍。但到底没有先生教导,不是个事儿。就是练武,云瑞也一直纠结着,要不要交秦昭罗家枪法的事情,想了半年了,也没狠得下心来。 阿彩的身孕也有四个月了,肚子也渐渐显了怀,不过好在过了最危险的头三月,也叫人放下心来。秦昭想自家雇两个庄中的妇人来家中帮忙,毕竟一直用着六房的惠娘不是个事儿。干娘却索性把惠娘的身契给云家送了来,话说的又让秦昭不好拒绝。秦昭无法,只得问惠娘自己的意思,毕竟云家虽然现在景况不错,但与朱家六房的家大业大比起来,云家实在算不得什么。 谁知惠娘一听,笑道:“昭娘若是觉得奴还不错,便留下奴呗,奴如今在这里做了几个月的事情,总比外面新雇的人要强些。” 秦昭看她的样子是真不在意,便留下了惠娘来,心里想着,就算将来他们一家离开了朱家庄,或者让惠娘改籍回恢良民的身份,或者与干爹干娘说一声,让她回六房子也成,单看她自己的意思就是了。 阿彩因过了孕吐反应的时期,人也渐渐有了精神,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也因有了精神,天气又慢慢冷了,便张罗着帮秦昭和云瑞做起冬衣来。 云瑞倒还罢了,秦昭的身高却如那春麦一般节节拨高,去冬的衣服,如今一试,竟短短足足尺把,哪里还穿得上身,总不成一直托人帮着做,或是去成衣铺子里买成衣穿吧?那也太不成话了。且阿彩对秦昭的衣食住行,要求都高的很。 虽说在庄中也住了近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了,可秦昭看着,还是与这庄中的丫头小子们不一样。这也是拜阿彩和云瑞所赐。 秦昭自己其实全不在乎,她也极少穿那襦衣长裙的女装,大多时候依旧是胡服裹身,只图个利落方便罢了。再说她才几岁而已,就算心理年龄二十多,也觉得自己远未到爱美的时候。 不过让阿彩怀着身孕给她做衣服,秦昭却不愿意,干脆托了阿铁出去时帮她买了两身不错的胡服回来,穿给阿彩和云瑞看了:“爹,娘,这身衣衫不错吧?也暖和的很。我有衣衫穿,娘就别惦记着我了。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做衣服也冻手的很。娘若无事,只管给弟弟做几身就成了。就是爹爹,也舍不得你做衣服的,我让阿铁顺道也给爹爹买了两三套成衣回来,虽然不如娘做的好,可咱们也不计较这些,将就个一年,等明年,娘再给我们做新的就是了。” 云瑞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阿彩为他动手费心的。阿彩被这父女二人盯着动不了手,只得放弃了。不过还是让惠娘帮着两人做了两套穿在里的中衣,理由是外面买的,哪有自家做的穿着贴身舒服。反正只要她自己不动手,谁做的秦昭和云瑞并不在意,也就不管了。 等阿铁再次出门,秦昭便让阿武纠结了庄中一帮闲着无事的孩子们去了山间,捡拾松塔。 那日秦昭无事,正倚在自家院子里的柏树上晒太阳看书,就听有人敲着院门,笑道:“云家阿昭,有客人来看你啦。” 声音清脆的如山中夜莺一般,带着调皮的笑意。清脆的声音之外,还响起了一声马嘶之声。 秦昭抬头一看,也笑了起来。 ------------ 第五十二章 节 心跳 “三娘,你怎么有空来了?”秦昭从椅几上一跃而已,把书本丢在石桌上,便冲过去开了柴门。 柴门外一匹通黑骏马边上,站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女,皮肤白皙,笑容明媚,一身大红的剪袖胡服,披着白裘斗篷,头上一支金簪穿过小金冠绾着发髻,衬映的整个人都明丽夺目。乍然一看,竟似那书上走出来的俊美少年郎。 她一边胡乱的把马疆系到柴门边上的小松树上,一边冲着秦昭笑道:“我无事就不能寻你来玩了?阿昭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些日子都不去寻我。若不是家中今日待客,我还得不着这匹马跑来寻你呢。” 秦昭忙把她让进院里:“这么说,三娘你今日又是偷跑出来的?” 李三娘伸出葱指,在秦昭的头上狠狠戳了戳:“什么叫又?什么叫偷跑出来?” 来的人正是李家庄的李三娘。 她父兄都在安西都护府做着生意,秦昭听说她家的铺子在安西都护府都极有名,给西域诸国的商人卖着大卫国南方最好的丝绸,也给大卫国内地的商人卖西域的药材,皮革,珠宝等特产,那些不愿意西出边关的大卫商人,或者不愿意深入大卫国腹地的西域商人,大多做着她家的生意。 论起来,李三娘家的家境,就是朱家庄最富有的六房,秦昭的干爹干娘家,也是无法相比的。 秦昭和这李三娘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当初两庄的时候在山脚下相遇,李三娘众星棒月,是被宠惯了的,为人自然娇蛮,朱家庄的一帮孩子又以秦昭马首为瞻,李三娘不服气,自是挑衅了几回,朱家庄的孩子们气不过,尤其是八戒那小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便与李家庄的几个孩子呛上了,最后两边动了手,阿铁眼见着拉不住,只得加入战团。而秦昭和李三娘两个,一个站在石头上,一个骑在漂亮的小红马上观战,都颇有些两军对垒时的将帅之风。 最后这两个观战的头领,自然就对上了眼。一翻切磋,李三娘原还颇看不上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秦昭,觉得胜之不武,但无奈自己的小兵们打了败仗,她这个头儿自然得把场子给找回来,最后不得不和秦昭动了手。 谁知道这个漂亮的象画儿上一般的小丫头,竟然三两下就把自己打趴在地,李三娘哪里知道这小丫头是正经学武的,既然输了,就不得不收起自己的高傲,愿赌服输的和秦昭做了朋友。 这姑娘虽然娇蛮的很,可这气度,秦昭倒很欣赏,所谓臭味相投莫过于此,于是三回两回一打闹,两人倒成了好朋友。其实秦昭哪里真会对和一个小屁娃交朋友有什么兴趣,不过是闲着也是闲着,纯找些儿事做罢了。 李三娘还从未来过云家,今日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看她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想必这丫头过的不错,绝不会是寻她来诉苦的,秦昭笑着把人让进院里,也不急着问话,只让惠娘拿了果子点心来招待,又问李三娘:“是去我屋里,还是坐在院里?” “院子里晒太阳,你倒是好享受,”李三娘笑道,“我倒是想坐在这里与你一道晒太阳说话,舒服的很,不过我还没看过你的闺阁呢,怎么?也不打算请我瞧上一瞧?还是你这丫头的屋子乱的很,怕我瞧着了不好意思?” 秦昭就知道这丫头嘴里是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的,白瞎了她一副好嗓子,白了她一眼后,道:“你也以为我跟你似的?既那么想瞧,那去我屋里就是了。回头再到院里来晒太阳也不迟。” 两人携手进了屋里,先去东屋里给阿彩见了礼,这才去了秦昭的屋里,惠娘送了点心,又倒了些蜂蜜茶上来,便退了出去。 李三娘打量了几眼秦昭住的西屋,倚北墙是一个土坑,坑中间是秦昭的床铺,上面只铺子一张白色的棉布床单,上面的棉被褥亦是纯白色,只在被面上沿边绣了一圈樱桃红的梅花,其它无全装饰,看起来即干净,又利落,李三娘从未见过这样的褥子,倒是赞叹了一回。床铺东边,是一张如意长几,如意几上放着茶盅,书本,油灯,别无它物。 床铺的西边,则零星放着几本书,尚墙处放着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排海碗似的花盆,盆里栽着她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还有一盆水仙花。 再看过去,西墙是一排博古架,架上放着整齐的书本。东墙则挂着书画。南面开着一扇对着院子的大窗,此时窗户开着,午后的阳光照进屋里,一室的明亮。 屋中是一张长案,上面除了几本书,便是笔墨纸砚。 整个屋子干净整洁,素净大气,全无闺阁女子卧室的样子。 李三娘赞叹几声:“一看就只有你这样的丫头才能收拾得出来的屋子。要说你家如今也不缺几缗钱吧?竟是连个被褥,你都不用绸缎的。不知道的,还只当你这丫头小气呢。不过倒是漂亮的很。” 秦昭笑道:“咱们这种人家,讲究那么多做什么?自己用的,舒服就成。这被褥看着寒陋了些,可这细棉,却安西都护府的名产,你家可是安西都护府的大商户,你还能不知道?又细又软,睡觉的时候贴在身上,又暖和又舒服,哪里是绸缎那样的东西可比的?你若不信,回头试了就知道了。” 说着话,就把李三娘拉直炕坐了,又把点心果子并茶水端到了炕上放着的如意几上,两人分两边盘膝而坐,秦昭这才问起李三娘:“说真话,你今儿怎么想起来寻我了?不是说你家二姐姐要出嫁,你也跟着忙,不得闲出来玩的么?” “我姐姐出嫁,又不是我出嫁,我忙什么?不过也快到日子了,定的是十月十八日,到时候我也下了贴子请你去观礼如何?” 秦昭在家也是闷的慌,八戒因年纪渐长,也开始跟着七堂伯往镇上照看铺子了,在庄上的时候不多,黑子一年多来一去无音讯,阿铁则是十天半月的才回来一次,阿锡和珠珠都在作坊里帮忙,也只有阿武时常还来和秦昭一处呆着。见李三娘邀她去李家庄玩,她也想去看看古代女子出嫁的盛景,便笑着应了。 李三娘又指着东墙上的书画:“这些哪里买来的?我瞧着倒不错,不过还是没有咱们这里在墙上作了壁画,或者干净挂了波斯国的壁毯大气。” 两人审美不同,秦昭只是笑笑,道:“字是我自己写的,也有我阿爹的字,不过画画我不成,都是阿铁出去时,偶尔见着不错的,帮我淘买来的。” “阿铁……他现在还好吧?我听说他如今帮着你们作坊做起生意来了,说是做的还不错。”李三娘听秦昭提到阿铁,默了一下,道。 秦昭见她的脸上有些微红,说话也不如平时爽利,倒是愣了一愣。 “他还不错,前些日还与我说想去安西都护府跑一趟呢,不过我干爹觉得他还小,怕他去了不安全,一时并未应他。” “他去安西都护府做什么?这些日子,他,他在庄中么?” 秦昭见她提到阿铁的语气,既有些激动,又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禁心中一动,看这丫头的样子,不会是瞧上阿铁了吧?这丫头才多大?阿铁才多大?这古代人也太早熟了吧? “前两日回来的,不过昨儿又走了,怎么了?” “没怎么?”李三娘平息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跳跃的心,语气谈谈道,“只是许久未见着,想着从前一处玩的,顺口问问罢了,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想起来去安西都护府那么远的地方了?他才不过十三岁吧?去那里做什么?” “他这不是如今帮着跑生意么?说是想去安西都护府看看,那边毕竟是大卫国和西域诸国通商的必经地,兴许机会大些。” 说起这个,李三娘才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她也不是个有话藏着掖着的人,秦昭和她关系又亲密,但直接道:“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今日来寻你的正事来了。” 她还能有正事? 秦昭带着调笑,看了一眼李三娘,推了推面前的点心:“什么正事?先吃些点心吧,味道不错的。” 李三娘哪里看不出她的取笑之意来,便哼了一声:“合着你以为就你这丫头有正事,我就没有了?我今儿还真有正事呢。你也知道的,我家不是在安西都护府有些商铺还有酒楼么?我家大人听说你们作坊里的肉脯卖的极好,我家刚好有处铺子是卖吃食的,也想着与你们作坊时里进些肉脯,只是我大人与你干爹爹从前有些嫌隙,抹不下面子,我大家知晓他的心思,便让我过来问问你。我其实是懒得问的,不过今日大家特地把我阿兄的黑骏给了我玩一天,让我来问问你。我才好有些日子未见你,也想你的很,便应了。” 阿铁正想着拓展安西都护府那边的渠道,如果能和李家搭上线,倒是事半功倍。 秦昭原还奇怪李家在安西都护府是大商户,七堂伯怎么反和李家没有合作呢,不过生意上的事情,她不会过问,因此虽然疑惑,倒是没有提过。三娘这么一说,倒是解了她的惑。 不过既然有这么个原因在,能不能与李家合作,秦昭倒不好现在就回李三娘的话了。 ------------ 第五十三章 节 陈年旧怨 “生意上的事情,一直是我干爹打理,我们家只负责肉脯生产的事情,那些我也管不上,回头我再问问我干爹,若果真能与你家的铺子合作,于我们也是好事。只不知道我干爹有没有别的计划,总得问了,才好回你话的。” 秦昭笑道。 李三娘原本就对这生意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何况她阿爹那人,眼里只有钱,若不是为了她阿娘,她压根儿不会来问这一句。别人都以为自己生在那样富贵的人家,定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当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若私心里论,她宁愿如秦昭一样,日子清寒些又有什么要紧?有那样疼自己的阿爹阿娘,总比被自家阿爹拿去换了财路的好。 她阿姐不就是这样的命运么? “我不过白问一声,成则好,不成也罢,左右我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李三娘放下手中的茶盅,“我也好些日子未见着阿锡了,不如我们去她家看看她去?” 秦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笑道:“不急,她这会儿估计正在作坊里忙着呢,等中午时我让惠娘把她叫来,咱们一处用午膳,到时候你们两个,也好好聊聊。你中午不急着回去吧?” 她阿娘倒是叮嘱她早些回去的,李三娘撇了撇嘴,如今的家里她可不想呆着,阿娘整天念叨着她也一天一天的大了,再不许她如小子一般尽日里往外跑,阿姐也是闷在家中,不是绣嫁衣,就是与她阿娘盘点嫁妆,到了晚上,则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看着灯光发着呆,连与她说几句话都走着神。 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阿姐的心思,她也能猜着几分。可她又能说什么?即将要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做填房,原因不过是她们的大人,看中那男子手上的权势,将来李家能在安西都护府更上一层楼罢了。听说那男子是安西大都护家的长史官,说白了,不过是个管事奴婢罢了,看她阿爹的样子,倒似女儿要嫁给天皇贵胄一般。 别人都当她阿爹阿娘有多疼她呢,可看着阿姐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己将来的作用,左右也不过如此。 秦昭见她一个人在那里出神,是她从未在李三娘脸上见过的抑郁,不由道:“三娘,你这是怎么了?若有不高兴的事情,就说出来呗。我就算不能帮你什么忙,让你吐几句糟的用,也是用的。” 李三娘回过神来,也就把防中那点烦躁给丢了:“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过是羡慕你有个好阿爹,好阿娘罢了。” 她这话倒叫秦昭奇怪,这附近几个庄中,哪个不晓得李三娘是她大人大家的掌中明珠,听了这话,不由失笑:“你这话叫我听着,怎么不对味儿呢?难不成我阿爹长的比你阿爹丰俊神朗,这你也要嫉妒?” “去去去,你这死丫头,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长辈也是能拿来打趣的?” 秦昭心道,我家帅爸美娘,可不就是常让我打趣? 因李三娘留下来吃饭,秦昭见时辰也不早了,与李三娘说了会儿话,便从书架上抽了本有意思的话本来,丢给了她:“我家惠娘的手艺,你大概看不上,头回上门,总得招呼好你,叫你吃的满意了。你在这里先看会儿书,我亲自动手,给你做顿好吃的去。” 到了中午,估计作坊里也下了工,秦昭去了隔壁叫了阿锡来,好友相见,自是一翻欢悦,用过午膳,阿锡又聊了一会儿,回家看了她阿娘,便去了作坊里,李三娘一直在云家与秦昭一道,消磨到太阳快落山时,才骑着那高头骏马打马而去。 秦昭却是添了些心思。才好八戒这两天也在家中,便去了八戒家,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他阿爹与李三娘她爹有什么过节。朱八郎哪里知道这些?秦昭失望而归。转而一想,不管七堂伯与李三娘她阿爹之间有什么,总归这件事情她又不打算拿主意,如果事情成了自然更好,如果不成,于她也没什么。与李家合作,不过是让进军安西都护府的事情更顺利些罢了。他们原就没指望与李家合作的事情。 过了两天,七堂伯回庄里,秦昭把事情与他一说,七堂伯的脸上就露出愤慨之色来,噗道:“李三那混蛋倒是打的好主意。便是安西都护府的生意不做,我朱七也绝不会与他合作。” 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昭咋舌,这得多大的愁恨才能让她干爹他老人家恨成这样?要知道七堂伯此人,不管心里怎么样,人前总是一副笑脸的。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七堂伯忙收了那咬牙切齿之态,正色叮嘱秦昭道:“阿昭勿觉得干爹公私不分,按说与李家合作,确实有利我们在安西都护府生意的开展,只那李三实不是个君子,万不能与他合作的。” 也没听三娘她阿爹有什么不好听的名声传出来呀? 秦昭有些纳闷,不过她左右就没打算管这事儿,若是李三娘很重视这件事情,她兴趣还能帮着说和说和,可李三娘明显就没反这事儿当成事,她自然也不能为着这么件事情,伤了自己和干爹的情份,何况古人最重人的品性,干爹既能说出那李三不是个君子,这已经算是极重的不认可了。 便笑道:“干爹行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还多呢,干爹说不好,那就是不好。只是三娘与我交好,我不好听着当没听着,帮着传个话罢了。” 这话倒叫七堂伯听的笑了:“你这丫头,顶会说好听的。”又道,“阿铁是个不错的,我见这小子行事愈发老道了,他前些时候不是与我说想去安西都护府看看的么?若是真能把咱们的肉脯卖到安西都护府,那咱们肉脯的销量,至少也能翻个十倍八倍的。这是大事,我焉能不上心?近来我也寻思着这件事呢。等过了年开了春,阿铁也长了一岁,这些日子练历下来,我觉着这孩子若真下了心,倒能去一试,左右咱们也不急在一时,就叫他去碰碰运气去。若是不行,我自己去上几趟,也不是不行。” 既然七堂伯已经有了打算,秦昭更不会多话了。倒是七堂伯又说起松籽的事情来:“你上回拿到铺子里去炒松籽,卖的很不错,这些日子你多做些,快新年了,大户人家定的多,我正愁着货少呢,都没敢太应承人家。若是松籽不够,你只管去附近的庄中收购些,不愁卖不了。” 那些松籽秦昭原本是打算用来炸油的,可是确实取松仁的难度太大了,她和阿武一众孩子忙活了七八天,才得了不到半斗的量,试了几回,油是炸出了些,可是出油量太低了,且松籽油的松香味太浓,单用这油做菜,味道一般人也不习惯,又没有豆油可兑了使用,秦昭还在想办法呢。 且松籽本来也没有多少,七堂伯要炒松籽,那点松籽她想再试验炸油,提高出油量,就不可能了, “我原还以为买这个的人少呢,当初炒的那些,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家中松籽也只剩不到百斤了,干爹要的多,就先把这些炒了,好在如今到了冬天,山中落地的松塔满地尽是,回头我便让阿武挨家通知去,若有那闲人,去山中捡拾了,剥出松籽来,我们买下就是,到底给庄中人也添了进项呢,只不知道收松籽什么价格合适?” 熟的炒松籽,卖的是八九十文一斤,生松籽炒熟,重量也要缩水好些,再加上人工,七堂伯算了一下,笑道:“二十文的价倒合适,若有好的,也不妨贵些,你不是说瓢瓜等种籽也能炒了的么?不如一道炒些,咱们也试着卖。兴许和松籽一般都卖的不错呢。” 可瓜子儿,叫她这会儿去哪里弄去?那东西又不象松籽一样漫山遍野的,一般人家留着的籽种,都是做种子留着,来年春夏时分用来播种的。 秦昭无奈道:“只怕瓜籽不好收,我先寻些炒了,干爹到时候尝尝味道如何,若是好,明年让庄人种了瓜,种籽都收着洗净晒干,咱们收下来就是了,这会儿想卖是不成的。” 七堂伯一想,也就明白了道理,失笑道:“瞧我,几十岁的人了,倒不如女儿你想的透亮,竟是我钻进钱眼里了,” 秦昭也只是笑:“论起做生意,我不及干爹万一,不过是干爹一时未想到这瓜籽不易得罢了。” 七堂伯便又说起生意盈利的事情:“照如今这个势头,到了年底,咱们两家各得个七八千缗,是没有问题的。” 当初她家自己做时,一天也有二三十缗钱,隔一天两天才能制作一回,算起来一个月也有三四百缗的进项,一年下来,不过四千缗出头的进项。再扣掉增加的人力物力成本,算起来,一年能余下的钱,大概不会超过三千缗。 这一合作,她家一家人轻松了不说,半年就能得七八千缗,这还是把成本什么的,都扣除掉的纯利,往后还能更多,即便并未出意料之外,想着自己家终于也算是有些余钱了,秦昭乐的合不拢嘴,连忙拍起七堂伯的马屁来。 ------------ 第五十四章 节 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干爹实在厉害,若是由着我们家自己做这生意,只怕辛苦个两三年,人也累的半死不活的,也未必能赚上这些呢,这可是沾了干爹的光了。我这就去炒两个菜,犒劳一下干爹您,一会儿我爹爹回来了,叫他陪您老人家多喝几盅,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得,我正想着尝尝你亲手做的菜呢,你倒是个有孝心的,比八郎那小子强的多,也不枉我多疼你些。”七堂伯笑着应了。 说了话,因云瑞不在家中,他倒也不好多留,自去了作坊里转着。秦昭也下厨动手作羹汤,这大半年的时间,她又高了不少,如今就是不站在凳子上,也勉强够得上灶台了。 有惠娘帮忙,一顿晚膳也很快收拾了出来,如今云家与六房十分亲厚,云瑞和七堂伯两人喝的尽兴。八戒见他阿爹在云家留饭,索性也跑了来蹭饭,屋里两个长辈喝酒,屋外两个孩子蹲在月光下看着月色聊天。 八戒把自己这些日子在铺子里帮忙的事情也细细与秦昭说了。 一转眼的时间,从前那个只会胡闹的小霸王,也有了些少年的样子,秦昭看着八戒,心生感概。 八戒只比阿铁小了半岁,其实也不过不足十三岁而已。若是她前世的时候,他这个年纪,也才将将上个初中,可八戒虽生在富贵人家,竟然也开始为将来的生计家业而忙活了。秦昭虽然觉得干爹这样教养儿子,免他生在富贵人家将来成为一个十足的无用纨绔十分正确,但也为这个世界的孩子早熟而唏嘘不已。 想她从前,十多岁时,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尽日里除了胡闹,可干过一丝一毫的正事儿? 也不知道她个世界的人,比如她那几个死党,再比如那疼了她二十多年到头来却发现那疼爱竟是一场戏的亲爸,他们怎么样了? 说是没有留恋,其实有些东西,溶在她血液里,还是会有几份惦记的吧? 秦昭幽幽叹了口气。 朱八郎可从来没有听过阿昭妹妹叹气,扭过头看着秦昭认真道:“阿昭不高兴了?” “哪有?”秦昭见他问的认真,“只是有些想黑子他们罢了。不知不觉得,你们都长大了。八戒你说,咱们都长大以后会不会形如陌路?再没有从前那份亲密?” 她这话问的真正傻。 从前,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也有幼稚园里的好朋友,后来长大后,那些曾经相伴过童年时光的,她竟是连一个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包括记忆。 她来这世间,也不过才三年而已,竟是连前世的记忆,都淡的几乎找不着痕迹了。有时候回想起来,再也没有那份鲜活明亮。 说起这个,一向不识愁滋味的朱八郎也有些戚戚,现在的日子哪里有从前好?那时候他们一道打打闹闹,有时候闹的很了,狠狠打上一架的时候也是有的,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怀念的很。 还有黑子,那个机灵的小子不知道在外面过的如何。他托阿南哥打听了许久,竟然也没有消息。她知道阿昭和黑子顶顶要好的,想黑子也很正常,不说阿昭,就连他偶尔想起那小子,竟也是思念的很。 “阿昭放心,不管到哪天,你都是我们老大。就算别人都变了,我也不会变。不只是我,还有阿铁那小子,还有阿锡,阿武和珠珠。对,还有黑子,等将来寻着他,咱们一定想法子让他回来。到时候不是又在一起了么?” 这朦胧的月色下,秦昭胸中竟然生出些叫愁怅的东西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会是永远不变的呢,没有人知道生命的长河之中,命运为你按排的是什么。往往人眼中看的和耳中听到的,甚至是心中感受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就如她秦昭,当八戒和阿铁他们发现有一天,她云昭并非姓云,也并非是这个朱家庄的小村姑而是上京城最尊贵的人家的嫡女时,他们会不会失望和难过? 又或者,当有一天,她不得不起程离开,去一个未知的地方继续她的未来时,他们会不会想念她,介时,他们是对她的离去表示庆祝,还是不舍? 秦昭摇了摇头,拍了拍朱八郎的肩,笑道:“不管怎么说,八戒,你这话我爱听。咱两别为赋新词强说愁了,两位阿爹也喝的差不多了,一起进去看看。” 云瑞还好些,七堂伯却是喝的有些高了。云瑞叫了朱大安送七堂伯回去,八郎却是连道不用。他原就生的比一般孩子高大健壮,扶个酒醉了的阿爹倒也不在话下。 转眼之间,新年来临,肉脯里做了最后一单货,便歇了下来,给作坊里的雇工们发了工钱,另外还发了每人一斤鲜猪肉,半斤牛肉脯的年货和各五缗钱的红包,管事的翻倍,就连朱大安和惠娘,都每人各得了五缗钱。 阿铁也在腊月二十后回了家。 新年一应所需,自不需要秦昭费神,碎琐的东西由惠娘和朱大安在打点着,云瑞又在阿彩的指点下,特地去了一趟安县的县城,买了些上好的锦缎回来,一家三口都做了两身新衣,朱大安和惠娘自然也没拉下,各分半匹缎料,把个二人喜的不行。 秦昭却是和阿铁两人一头砸进了灶间隔壁摆放着磨盘烤箱的那间空屋子里。 节前秦昭还是留了些松仁下来,两人一遍一遍的试着炸油,足忙活了四五天,出油量总算提升了不少,十斤的松仁,总算能出个一斤左右的松籽油了。 只是这油松脂味太足,虽然营养是所有的植物油里最高的,却实在无法单吃,总得况上其它的植物油才好,秦昭索性横了心,开始在晚上无人时,试着炸豆油。 好在有松籽油的验在前,倒也并未费多少的事,程序只是先把豆子炒到六七成熟,然后磨出豆饼,开始压炸,炸过一遍的豆饼,秦昭又试着再炸一回,倒也能炸出些油来,可惜两次相加,出油量也并不比松籽油高了多少,十斤的大豆,也只能出一斤出头的豆油而已。 秦昭知道还能再出更多的油,她隐约听她同学说过,如果操作得当,百斤的大豆,完全可以出到二十斤左右的豆油的。 按她们现在的出油量来算,一斤大豆十文钱计,一斤豆油不算人工,差不多一百文左右的成本,至少一般的人家,是吃得起的。 不过其实真算起来,这豆油的成本并不足百文,因为用的是物理压炸法,炸油后的豆饼,还可以做出豆腐,就是不做豆腐,豆饼也可以作为马料和家禽家蓄的饲料用,浪费不了。就是做完豆腐后的豆糟,也是极好的饲料的,用来养猪最是相宜。 如果做豆腐的话,还能生产出很多配套的产品,形成一个产业链来。 总之,一点也浪费不了。不过这些话,秦昭并未与阿铁说。 能炸出油来,阿铁已是十分兴奋了。 虽然得的油不多,秦昭也分了一半叫阿铁带回家去:“这松籽油是极好的东西,虽然味儿有些大,人一时吃着不习惯,不过多兑些豆油使用,也就把松脂的味道给盖了,你让阿锡以后做菜,只用这油,对十三伯娘的身体也好。” 松籽油富含各种维生素,尤其是维e的含量极高,还有不饱和脂肪酸,那是防止衰老最好的东西。 不只建议十三伯娘吃着,自家娘亲阿彩正怀着身孕,正是需要补充维生素的时候,秦昭出留了好些下来,余下的又给七堂伯家也装了一小罐,打算送去让七堂伯也尝尝。 不过她和阿铁已经商定,只说是松籽油,不提豆油的事情。 而余下来的豆饼,秦昭叫阿铁去庄中人家寻了些石膏来,试着做了回豆腐,可惜因未做过,卤点的份量不对,那豆腐做的,也只将就着吃而已。若说起做豆腐的事情,还得归益于秦昭前世亦是个专业吃货,对那个叫《舌尖上的中国》的纪录片特别有兴趣,每一辑都认真的看过,这才知道豆腐的制作程序,可惜看和动手,真是两回事儿。看着容易的事情,真做起来,未必那么容易。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需要专业的人做才好。 一斤多的松籽油兑进了五斤多的豆油里,味道被冲淡了许多,秦昭逼不及待的试着炒了个白菘,烧了个莱菔子汤,白菘清脆,莱菔子汤鲜,。 阿铁做了第一个食客,吃的意犹味尽:“阿昭,这油真的能吃,你看,我吃了一点事没有。不只如此,这做出来的菜,也极清淡可口,不象平常的油那么腥荤,咱们这里也还罢了,那些长安来的客商人,若是尝了,定然喜欢。可惜咱们现在没法儿卖这大豆油,若不用,这肉脯生意,就实在是不算什么了。若是将来真能公开这炸油的法子,阿昭你想想,咱们百姓得得多大的实惠,这个成本,卖的自然不会贵,就是一般的人家也都吃不起。” “还有,大豆这样的贱物,能炸出油来,将来也就不愁大豆卖不出去了,这才是真天于民有利,解决民生的大事。可惜……” 可惜他们现在明知道这炸油的法子,明知道可以帮忙那些在贫寒线上争扎的人,但却什么也不能做。 秦昭想到大豆油对大卫国百姓的好处,或许还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可阿铁出身贫寒,想到的,却更多的是对于普通贫困百姓真正的帮助。所以他的心情,比秦昭要更不平静。 见他激动过后神情黯然,秦昭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可以的,你相信我,不会用太久的。” 五年,如果五年之内,还没有阿兄秦晢的消息,又或者是有了他的消息,可是这炸油的法子,对他并无用处,那么秦昭也不会坐让这一天大的好处埋没了。到时候,她一定会想办法,让这大豆油得以生产。 ------------ 第五十五章 节 新年 朱家庄半大孩子们捡拾松塔剥松子的热情高涨,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孩子们在庄中满庄飞跑,闹腾的最欢的时候,可是今年,虽然除夕的脚步已近,可在阿武的带领下,正满山里捡摘松塔,到了二十八之一天,秦昭家灶间隔壁的空屋里,已堆满了一筐又一筐的松籽。 二三十文一斤的生松籽,一个孩子若是认真些,一天总能捡上两斤,近两个月下来,每个孩子都赚到了两三缗的铜钱,发到每个孩子大人的手中,孩子们因感觉自己也有了用处,那种兴奋自不必言说,就是各家的大人们,也因得了这意外之财而满心高兴。二三缗钱虽然不多,可也抵得上个大人差不多一个月的工钱了。 再加上朱家庄那些勤劳的人家,各家皆有男丁或者妇人在肉脯作坊里上工,工钱十分丰厚,不单是有工钱,年前每个人还多得了红包,朱家庄的这个新年,便显得比往年更加喜气。 从前虽然也有人家因为感激云瑞的关系,往云家送些新年礼物,东西皆水贵重,不过是些土里的出产,亦或者几个鸡蛋,几棵菘菜,可今年来送东西的人家,却是往年的几倍。阿彩收东西收的满心愧疚。不停的对秦昭念叨:“这可怎么是好,你爹爹帮的那些人家且不说了,这在作坊里做事的,也送了东西来,人家原就是出了力的,咱们发工钱也是天经地义,怎好再收这些东西?” 人情往来,不过如此。 这个道理阿彩又怎么不懂?只因送东西的人多了,礼虽轻,情却重,阿彩这才不安。 惠娘不以为然:“娘子收着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些吃食而已,都是庄人的心意,娘子若不收,他们才不高兴呢。娘子高高兴兴的收下,送东西的才觉得未被怠慢了。” 秦昭也笑道:“惠娘说的是,这些礼又不重,如今他们在作坊里收入不错,送些吃食,也是个心意,都是送得起的东西,并未叫人家为难。娘若是不收,岂不泼了乡里乡亲的心意?咱们家年货买的原就多,回头让大安舅舅给各家送些丰厚些的回礼就是了。” 朱大安只是云家的雇工,论辈份,秦昭得称一声堂舅。 阿彩一听也是这个理,便让惠娘把自家的年货收拾了一下,给各家送了过去,倒是那些送来的礼,因太多,家里是吃不掉的,不免发愁。 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行动间已极不便,秦昭哪里会让她操这份闲心,上前扶了她躺在榻上,一边为她揉着微有些浮肿的腿,一边劝道:“左右不过是些白菘,莱菔子,鸡蛋,肉罢了,这有什么不好办的?回头让惠娘和大安舅舅把白菘收进地窖里,莱菔子切成条腌了,能吃到明秋呢。肉也熏上,至于鸡蛋,左右现在天冷,一时半会儿的也坏不了。再分些给阿铁家送去就是了。我已与阿锡说了,让她们家置办年货时,鸡蛋肉什么的,都不用买的。” “倒叫你操这些闲心。”阿彩觉得很有些对不住秦昭,她这个年纪,若是没有这变故,不举是在京城,还是在北平府,又怎会过这样的日子,如今自己非但没有照顾好她,反倒叫她整天照顾起自己来。“以后这些闲事,你也别管了,云郎说了,正在为你寻着合适的先生,若是能请到不错的,你年后便开始正经的跟着先生读书吧。” “怎么想起来寻先生?”秦昭纳闷,她又不是男子,将来还要考个功名什么的,不过转而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她倒也听阿彩提过,京城贵女们,都是正经要进女学的,尤其是她这样的出身,要么进的是皇家女学,要么就是太子府办的国子监女学,不管是哪个,都不差。 大概如今只在外面寻个先生,帅爸美娘,还觉着对不起她呢。 要照她看来,能看得懂书对她已经足够了,单单请个先生实在没有必要。何况如今这世界,她是知道的,平民百姓读书人本来就不多,最好的教育资源都被掌控在金字塔最上层的那一小拨人手中。单看朱家庄就晓得,如今正经读书的,除了族长一家的长房,也就六房了。而族长家并无出仕之人,只有阿南表哥书读的不错,将来有可能举个孝廉,亦或是考个秀才。就是六房这边,也只有八戒的六伯和小叔在外为官而已。就是八戒自己,也因为不是读书的料,由着云瑞偶尔指点一下,跟着自己认识些字,不是那睁眼瞎子罢了。 整个朱家庄是这样的情况,其它地方可想而知。她又是个女郎,单请个先生回来教她读书,到时候还指不定要引起多少闲话来。 不过这两人别的方面都是惟她的意思为重,只有学业上头,固执的很。秦昭知道,就是她提出反对的意见,大概也没什么用。话又说回来,多学点东西总归不会错,她虽说从前是正经名牌大家的数学系博士生,但在古代,还真算是个半文盲。看书不求甚解,若是认真系统的学习,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若不早妖,她大概还要在这个世界,活个几十年呢。既是要活着,那就得好好的活着。人往高处走,这是人的本性。 学习没有错,可是请什么样的先生,倒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用了晚膳,秦昭便与云瑞商议:“……我听娘说,爹爹打算为我请个先生?” “阿昭虽然聪惠,可读书是重要的事情,真论起来,爹爹那点水平,就是为阿昭启蒙的资格都没有。你翻了年,就满六岁了,若是还在王府,早就进了蒙学了,就是娘子心疼你,也会单请了先生来家中教你的。从前小郎群三岁已经启蒙,就是和宁郡主和静宁郡主,还有宜兴县主,也都四岁上启了蒙。如今虽然条件有限,可爹爹也不敢耽搁了阿昭学业大事。若不然将来小郎君问起,爹爹如何跟郎君交待?就是老王妃,只怕也饶不了我和阿彩。” 秦昭暗暗撇嘴。那王府里的老王妃,连她的命只怕都未必放在心上,哪里还会关心她认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 见秦昭不以为然,云瑞郑重道:“阿昭争勿把这当成小事。也勿对老王妃心生怨念。从前老王妃对娘子的疼爱,竟是连王爷和阿郎都要靠边的,比亲女还亲,就是公主殿下那是天下一等一尊贵的人,也与十分娘子亲厚,将来回京,王爷和公主殿下,定然会一样疼爱阿昭,阿昭当要好好孝顺老王妃,好好孝顺王爷和公主殿下才是。” 云瑞极少提起王府的人和事,除了那回从七堂伯家的食肆回来的路上。 秦昭不好多说,只得点头:“阿昭知道,爹爹不必担心。” 见云瑞露出满意的神情,秦昭才继续道:“既是打算要请先生,爹爹打算给阿昭请个什么样的先生呢?” 说到这个,云瑞只得叹气:“真有问学的人,怎会到这边关之地来?倒是难寻的很。这先生的事我也早托了你干爹帮着寻了,可惜一直未遇上合适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倒有个据说诗赋文章都极好的,且那位先生一手琴艺十分了得,可惜一听说是给一个庄户人家的小娘子授学,便干脆的拒绝了。 秦昭也很清楚,就她家现在的情况,即便给的束修再高,也很难遇上有学问的先生愿意上门。好在她意不在此,阿彩提到请先生的事情时,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爹爹,既是要请先生,能否给我请个西域精于术数的先生?” 就是在国子监女学里,术算也只是那些七品以下的官员家的女郎们才会学的课业。国子监分为六学,分别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等,并非以课业内容划分,虽然各个学的内容也有区别,但进学的标准却是以学生的身分来划分的,最低等的,便是算学。女学的内容虽然有差异,可等级划分不外如是。 秦昭要学术算,云瑞很是诧异,而且在云瑞的认知里,便是术算,大卫国的水平也远胜地西域诸国,对他而言,那些小国不过是蛮夷之地,相对于秦昭想学术算,他更诧异的是,秦昭怎么会想起请西域的先生:“这是为何?” 秦昭能提出这个要求,自然已经想好了怎么解释:“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西域诸国虽然不如大卫国,但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相较于读死书,阿昭更想了解别国的风土人情,地理物志。虽然不能亲临那些番邦之国,听听也是好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昭不想做一个笼子里的金丝鸟,想做个真正有见识的人。请爹爹一定成全。” “可,如此也不必非请先生才成呀?”自家女郎有鸿鹄之志,云瑞很是欣慰,但到底觉得秦昭的想法有些不合事宜。 “泛泛而听,不求甚解,哪里比得上有人尽心相授?如今大卫国与番邦往来频繁,天下以大卫为尊,就是朝中,亦有番帮官员任事,若是阿昭比别人更了解那些国家,岂不出是件好事?其实爹爹也不用担心,虽说在这里也难请到好的先生,可阿昭也会勤于读书,便是回了京城,也不会丢脸的。” 云瑞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越国公他老人家就对番邦之事极有兴趣,可惜为身份所限,不能云游天下,便他素来不理朝事,家中倒是常常宴请到大卫国京城的番邦官员和学生。 事实上国子监中,就有很多番国学生进学。 阿昭对番国的事情有兴趣,她生的美丽可爱,何愁越国公他老人不喜?得了他老人家的眼,将来回了京城王府,就算节度使不喜阿昭,阿昭也不愁在京城过不了好日子。 ------------ 第五十六章 节 上元节的准备 “既是阿昭喜欢,爹爹应了你就是。”想到越国公罗彻,云瑞爽快的答应了秦昭。 “只是这人选,只怕就更难寻摸了。”秦昭不远担忧。 “这有何难,如今天下以大卫为尊,各国往来咱们大卫国云游的人极多,其中不泛学识卓越之辈。只要咱们舍得付上丰厚的酬劳,不怕无人愿意来教你。等年后请干爹托了相熟的大商队,总能寻着合适的人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 其实秦昭想请个外国老师,自有她的思量。将来她有什么超出这个时代的见识或者技艺,也有现成的好借口。省得自己被当成了异类或是妖孽,别的不说,她是学数学的,这个时代的术算书籍,她也看过一些,要么深奥难学,要么最简单的东西都弄的复杂无比。 而她有更简单的,也更实用的数学基础知识,比如最易普及的加减乘除算法,比如可以用于财务的九进制算盘,她将来要想培养出一批于已有用的人,这些东西是肯定要让自己的人去学以致用的。说是和蕃邦老师学的,是最简单适用的借口。而且让她一个数学专业的人,忍着这些知识不加以运用,不是活活憋死自己么? 除去这一点,她对云瑞说的,想了解一下这个时空其它国家的风土人情的话,倒也不是假的。 她还想自己出去看看呢,只是要做到这一点,不那么容易,也很可能根本做不到而已。 先生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顺利的出乎秦昭意料之外,她原本还以为要花好些口舌呢。因着这顺利,对云瑞愈发感激。 这位帅爸对自己,实在是宠的有些过了头。 将来,她一定会好好报答他和阿彩。不管到哪一天,在她心里,也会把他们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去保护。 想到保护这两个人,秦昭苦笑,如今的自己,还需要人家保护照顾呢。 这是秦昭来到大卫国的第三年新年,比往年热闹了许多,因为秦昭如今也是六房的义女,七伯娘会客时,便把秦昭带在身边,倒害得她玩乐的时间少了许多。 她这里还没耐不住,八戒却是不耐烦了,初六那日,一早便来寻秦昭:“阿昭妹妹,咱们去镇上逛逛怎样?虽说离着元宵节还有些天,可集镇上早就开了灯市了,我们家在镇上有处院子,虽然不大,住咱们两个总没问题。到时候叫我阿娘派个管事的婆子跟去,家里也好放心。” 除了她家食肆开业时那一回,秦昭就没出过朱家庄,八戒这一说,秦昭也心动不已。 但云瑞和阿彩定然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和八戒出去玩的。 “只咱们两人有什么意思?不如叫上阿铁他们一道去。” “阿铁怎走得开?再说阿铁去了,丢下阿锡一个在家多不够意思?可阿铁和阿锡都离了家,留着十三婶娘一人在家,阿铁和阿锡怎么放心?” 这倒是个问题。 十三伯娘的身体虽然如今大好,可终究不比平常人。 不只阿铁他们去不了,自己想去,真要住那么些天,云瑞和阿彩也不会答应。 秦昭想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想到个折中的法子:“住那么些天是不成的,我爹爹和我娘就不会答应,不如到了十五那一天,午膳过后,让大安舅舅驾车送我们去好了,就在镇上住一晚上,想来我爹爹不会反对。把阿武和珠珠,还有阿树一道叫上。阿树平时就在镇上的铺子里帮忙,好歹他也算个大人了,还有阿铁跟着,他最是得你阿爹和我爹信任的,又有大安舅舅在,也稳妥些。大人必定不会反对的。” “那也成,到时候你求求云姑父,他最疼你,一准会应。不过这么一来,人倒是多了,你家一辆马车定然不够咱们坐的,我问问我阿娘,让咱们家出辆马车,再派两个婆子去,也就是了。回头你问了,若是能去,我就让人先去镇里,把那院子收拾一下,到时候咱们好住着。” 秦昭得了空,就迫不及待的把元宵节时,想去镇上看灯市的事情与云瑞和阿彩说了。 阿彩自然担心,不同意叫她去。倒是云瑞笑道:“阿昭也说了,十五用了午膳再去,可惜你身子重,要不然咱们一家都去才好。阿昭平时难得出门,她既这么想去,让她去就是了。又有阿铁和大安跟着,六房再派两个稳妥的婆子,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阿昭你还不知道?并非是生事的性子,她又聪明,你若实在不放心,我送她去就是了。” 这是多开明的帅爸啊。秦昭真想上去亲他一口。不过她可不想把阿彩一人留在家中:“不必爹爹陪,我们只看看灯市,又有婆子跟着,哪里就会出什么事情?再说别人若知道我们是朱家六房的家眷,等闲人也不会来寻事。娘实在不必担扰。” 阿彩还是不放心,但她一人反对无效,最终只能屈服在父女二人的联手之下。 既决定了要去参加灯会,该准备的就要准备起来。 等秦昭了解了元宵灯会的事情,对这元宵灯会,竟然真的期待起来。 原来大卫国的元宵等会,说是赏灯,其实赏灯只是个由头,竟是那青年男女一年里的首次约会之期。而灯会也有些她那个时空的假面舞会的意思,那一天晚上出来的男女们,大多带着面具游玩。实在热闹的很。 除了商贩们卖灯灯的摊架,很多富贵人家也会在这一天架起灯塔,挂上各色彩灯争奇斗艳,还会评个灯王,夺冠的人家,在这一年里,都是有体面的。而每一户架灯塔的人家,也都会准备些灯迷供游人猜迷,猜着的,那灯就送给了解迷的人。 不只富户如此,就是商贬们,也会设些迷面,当个彩头送给游人。 衣衫秦昭倒是不用再准备,新年之前就备好了的,面具却是要置办。 不单她自己,阿铁阿锡他们也都没有。与其去外面买,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做。 材料倒也简单,请了庄中木工活出色的,请人刻好面具,八戒家就有作画的颜料,秦昭虽无美术天份,基础的画画还是没有问题的,前世小时候的各类兴趣班可未白上,画几个卡通人物更是不在话下。 等面具刻好,秦昭亲自动手。 给八戒画的自然是猪八戒了,于是阿铁就成了美猴王,阿锡是美羊羊,她自己干脆画了个哆啦爱梦,阿武是个憨憨唐老鸭,画完唐老鸭,秦昭又黯然了一把,若是黑子在,给他个聪明的米奇正合适。虽然黑子人不在,可秦昭也给他准备了。珠珠爱美,秦昭给她画了个日本漫画风的仙女脸谱。就连黑子的哥哥阿树,秦昭都给他弄了个二郎神的脸。 她这边面具才一准备好,李三娘再次骑着她的黑骏马登门照访。 自从她阿姐出嫁后,她就成了她阿爹的重点关注目标,因此李三娘现在难得出趟门。今日因是说来看望秦昭,这才得已成行。虽然之前秦昭代她干爹拒绝了与李家合作的事情,但李三娘的爹李富李三郎却并未死心。只要肉脯的生意一天未进安西都护府,他就有机会,所以在家里闷透了,连个新年都没个机会透气的李三娘一说来看秦昭,李三郎便答应了下来,不但答应了,还让三娘给秦昭一家带了礼物来。 说起那礼物,三娘自己都觉得丢人,堂堂李家庄的大户,放到整个西关凉州,都算有钱的人家,准备的年礼,竟然就是半匹成色一般的缎面,四色果子,外加两斤牦牛肉。人家云家自己就是做肉脯生意的,大新年就缺这二斤肉? 若不是新年里光着手上门太失礼,李三娘恨不得把那几包年礼给扔到半途上。 还好她晓得秦昭自己虽然不喜欢动手做针线女红,但对绣的精美的锦囊香袋却是爱不释手,便把从前阿姐为她绣的荷包挑了两个绣工精美的带了来,里面还装着她自己最喜欢的一对做工精巧的梅花银耳坠。 新年里能见到好友,秦昭也欢喜的很。 把三娘让进她的屋里,亲自给她端了果子点心,沏了茶,想请她坐下,结果李三娘却盯着她放在书架上的那一排面具看的出神:“都是你画的?这都是些什么呀?看着丑丑的,可真正叫人喜爱的紧。” “我们几个准备元宵节时去平安镇上玩一日,我爹爹和我娘都同意了。到时候阿铁他们都去呢,这些是我给他们准备的假面。” 李三娘顶是爱玩的,一听说他们要去元宵灯会上游玩,立时来了精神:“当真要去?去年我阿兄就带着我和阿姐玩过两天,有意思的很,可惜那回我准备的假面实在太丑,阿昭,你也帮我准备个成不成?” “你也打算要去?”秦昭一听她让给她准备一个,想着若是李三娘也去,到时候大家一道玩,岂不更有意思?且准备个面具也不难,当初为了怕画的失败,因此刻面具的时候,秦昭特让人木匠多做了几个。画个脸谱。也不过小半天的时间罢了。 就李三娘这样的,到时候给她准备内裤外穿的超人,没准儿她一准儿喜欢。 秦昭想象着三娘子美少女战士版的超人,不由失笑,暗骂自己恶趣味。 却不想李三娘见闻,立时垮下脸来,嘀咕道:“我哪有你那样的好阿爹好阿娘,我阿爹如今恨不得在我一双腿上栓了链子,锁在家里呢。” ------------ 第五十七章 节 打扮 然后到了合适的时候,寻个好买主,卖上物超所值的价格。 三娘灿若珠光的眼眸黯淡下去。 别人的家事,对方不说,秦昭不好深问。 人活在这世上,谁还能不遇着点事情?三娘看她好,羡慕她,殊不知她的日子看着花才锦簇的,其实暗流不知道潜伏在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把她卷进旋窝里。 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她想逃都逃不掉。 五六岁的总角小儿,离了云瑞和阿彩的庇护,她能做什么? 她惟一能做的,不过是积蓄力量而已。 可是面对着这样的三娘,想着她从前爽郎的笑声,秦昭也有些唏嘘。 成长便意味着烦恼,苦今皆然。 不想李三娘独自黯然了一会和,便打起精神振作起来:“阿昭,你们什么时候走?若是定下来了,也与我说一声,到时候我与你们一去起。” 秦昭笑道:“十五号一早走,若是赶的早,兴许尚午前还能狂一会儿集市,午后休息半天,晚上一道出去游玩。阿树,阿铁,阿锡,八戒,阿武还有珠珠,咱们都去。到时候大安舅舅会去送我们,八戒家估计也有两个婆子会跟着。你是一个人去,还是?” “我阿兄平时疼我的很,到时候我说服他带着我去。不过他集镇上也有几位好友,想必也没时间一直管着我,到了集镇上,我自去寻你们。对了,你们在哪里落脚?”提到游玩,李三娘兴致勃勃,好似忘了刚才的那点不愉快。 “还能有哪里?自然是八戒家在镇上的宅子,不过我也未去过,不晓得具体的位置,回头跟八戒问表楚具体的位置,我想法子给你送个信去。” “既是在他们家,倒也不必费事了,”李三娘笑道,“他家那处也是老宅子,我自然知道在哪里。对了,我家有个家丁,花灯扎的好极,附近有名的,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我回家便叫他给你扎一个。” 两人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秦昭欲留李三娘在家里用饭,一直喜欢在她家消磨时间,只要来一回,不到黄昏时分便不会走的李三娘这回倒是不肯多留:“我也得早些儿回去了,迟了我阿娘又念叨。” 秦昭也不与她客气,李三娘去了阿彩屋里行了辞礼,秦昭送她出了院门,三娘身姿利落的翻身上了马,看的秦昭羡慕不已。什么时候她才能也有这么一匹漂亮的骏马呢?她这边只顾着羡慕,却没瞧见李三娘临行前的欲言又止。 如今她们家倒也并非买不起一匹马,不过毕竟用到的时候少,家中又有马车,再单养一匹马,着实有些浪费。虽然如今并不缺那点钱,可秦昭也不愿意为着自己一点私念,就给云瑞和阿彩添麻烦,毕竟养马耗费的不单是钱财,也得有人照管着才行。 很快便到了元宵节这天,秦昭早早起了床,想着能出门自由自在的玩一天,她便在床上躺不住,恍然忆起前世闲时,满世界乱跑,竟然也没有这会儿这么心情雀跃。 等秦昭出了门,想出去洗漱一番,才发现云瑞和阿彩早起了床。 阿彩一脸担忧,云瑞倒看不出什么来,只他把朱大安叫过去叮嘱了半天就能看出,其实他也极不放心秦昭一人出门。只是男人本色,喜忧不形于色罢了。 要知道这几年来,他和阿彩从来就没有让秦昭离过他二人的身边。虽说只是出去玩上一两天,地方也不过是集镇上,又有几个稳妥的大人跟着。可他们终归不放心。 “咱们阿昭聪惠着呢,最是懂事贴心的,阿郎何必担心这个。”朱大安笑道,“别说是一般的总角小儿,就是附近几庄那十多岁的少年郎,在某看来,咱们阿昭也较他们强了许多。有某在,阿郎只管放心就成,定会把阿昭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见朱大安都阿昭信心满满,云瑞也不好说什么,且听别人夸自家娃儿,云瑞听的高兴。也就不再多说。 阿彩见反正拦不住了,又想着这是秦昭头回出门游玩,需得好生打扮了。等秦昭洗漱过后,便留了惠娘在厨房里拾掇早膳,自己则拉着秦昭进了内屋里。 秦昭看着她从橱箱中取出自己所有的衣服,摊在床榻上,左右挑选,十分为难,不禁好笑:“娘,不过是和八戒他们出去玩一日罢了,又不是选秀,瞧您为难的。且到时候还带着假面呢,我就是穿的再好看,蒙着个脸,谁知道我是云家阿昭呢?锦衣夜行,端的无必要,您就给我挑个穿着利落的就成了。我听八戒说晚上集镇上人山人海的,穿的繁琐,拖拖拉拉的反是碍事,年前我新制的那套胡服就挺好,外面再披个翻领的小斗篷,能御寒就成。” “阿昭虽小,也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行,不然到了外面,反叫别家女郎给比了下去。一年里也就这么一回,岂能马虎了?阿昭乖,别嫌烦,你瞧,这套裙衫,是你七伯娘送的,漂亮的很,你却从未着过身,再不穿,转年入了冬,可就穿不了了,岂不是浪费?要不就穿这件?” 秦昭顺着阿彩的手看过去,不禁苦笑道:“娘,这衣服是好看的紧,可这迤地长裙,还配着披帛,就连斗篷都拖到了地上,您觉得,我若是穿了这件,还能走路么?女儿是去看花灯的,难不得自己站在高处,一步不走,装个花灯供别人看?娘要是真喜欢,咱就把这裙衫留着,等娘生了妹妹,将来留给妹妹穿。可行?” “你又耍嘴!”阿彩嗔了她一眼,一想阿昭说的也对,本就是出门游玩的,总不成为了好看,连路都不走吧?到时候人挤人的,没得因着这裙子,反把阿昭拌倒再伤着了,到时候她哭都没处哭去。 最后到底还是挑了身大红销金的胡服款,配了件白狐皮的大氅,秦昭哪里想大晚上的穿着这么一身耀眼的红白色?可也知道这是阿彩的底线了。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当娘的不喜欢打扮自己的女儿的。只得装着欢欢喜喜的样子,换上了这么一身。 等到梳头,秦昭眼看着阿彩要给她梳上两个双环髻,系上粉色丝带,终是忍不住逃跳了开去:“娘,求您了,我穿着这么一身,再扎两个髻,还飘着长丝带,这算怎么回事?” “小女郎,不就该这么打扮么?你看人家李家三娘,回回来咱们家,哪次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若论长相,阿昭可比三娘子要好看的多呢。” 她哪里就比李三娘好看多少了?三娘一双杏眼,又圆又精神,笑起来咪成了弯月一样的,一笑还有两个酒窝子,又甜美又可爱。哪里象她,一双凤眼细细长长的,原该妩媚才是,偏生了一对入鬃长眉,非但没半分妩媚之态,还显得如少年郎一般,英气勃勃的。 当然,秦昭自己是喜欢中性些儿的长相的,因此素来对现在这张脸,总体来说十分满意,且她有一副好皮肤,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咳,咱不好这么自恋,正事要紧。秦昭放软语调,求道:“上回爹爹给我买的那个小银冠,我瞧着挺配这身衣衫的,不如就用那个?娘若觉得不够好看,那就在我鬓角两侧,还有顶端辫几个细细的辫子,一道拢至头端,束在银冠里,又精神又漂亮,且也利落,可好?” 阿彩顶受不得她这么软语相求的,不管内容,只看她晃着自己的袖笼,一脸的小女儿娇态,心里已软的象汪了水,连连道:“好好好,听你的。用银冠束着,倒也俏丽,且云郎看了也高兴。不过这鞋子,你定要穿的。” 秦昭一看,满头黑线。 云底大红缎面绣缠枝莲花的云头屐她若是穿那套长裙,配这双鞋,倒也相宜,可她穿的是箭袖长裤的胡装啊。大姐侬这到底是啥审美呢? 秦昭正色道:“娘,这双鞋是惠娘花了一旬的时间绣的底,你亲手绣的鞋面,上面还镶了两颗珍珠呢,我若是这么穿出去,晚上人又多,被踩坏了,惠娘还不得心疼死?到时候不念叨上十天半月的?娘可受得了?再说我的鞋里,就这双我顶喜欢的,若穿坏了,岂不可惜?” 阿彩一想到惠娘的念叨劲儿,也有些头疼,可这么漂亮的鞋,总不成在家里穿给自己看吧?犹豫道:“可这双鞋,是顶好看的,你又长的快,再过些日子,可就不能穿了。再则鞋子做出来,不就是让穿的么?想什么坏不坏的。若都想着这个,谁还耐烦在鞋子上花那么些时间?就穿这个吧。” “这是娘挺着大肚子,赶了好些天给我绣的鞋面,我可舍不得,”秦昭一边说,一边从床榻边上拿了双小皂靴来,利索的套在了脚上,“就穿这个了,那绣鞋,等娘生了弟弟,洗三和满月时我再穿。” 阿彩一见她打定了主意,又说等自己生了孩子的时候穿,虽然不满的嗔了秦昭一眼,可见她这么重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心底里到底是欢喜的。 说了半天话,总算打扮停当出了屋。 往堂屋里一站,连云端看了都欢喜:“好个小郎君!倒和郎君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可不是!”阿彩也道。 说了话,两人便又都默在那里。 秦昭知道这两人又想起从前了。 ------------ 第五十八章 节 出发 “哟,好个俊俏的小郎君,可是哪家的?”惠娘端了膳盒,走进堂屋,看到秦昭眼前一亮,笑呵呵的赞道。 因她明亮欢喜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秦昭忙上前帮着惠娘摆上早膳,笑道:“这浮圆子是什么馅儿的?闻着就香甜的很。我要明日才回,晚上不能陪爹和娘一道吃了,惠娘最是贴心的,竟然一早做了这个。爹,娘,快起来吃。” 云瑞和阿彩见她欢欢喜喜的样子,也就收了心思,笑着跪坐到了几桌前。 惠娘对着秦昭啧啧评赞了几声,这才回了厨房里。 这边才吃完饭,八戒几个已经一股脑儿的涌进了院里,大叫声道:“阿昭,你准备好了没?” 薄薄的木制假面是早就发到每个人的手上的,看他们带着假面涌进院子,站在那里闹腾,就连云瑞的脸上都露出些笑来,虽看不清脸,单瞧身形,也知道哪个是小八郎,云瑞踱出门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阿昭比你们都小些,记得帮姑父照顾好她。” “姑父姑母只管把心放回去吧,我们定会照顾好阿昭妹妹的。保准儿叫她吃的胖胖的回来。” 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是吃那神仙宴,也不至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就胖了吧?云瑞笑着摇头。 八戒这是头回看到云姑父笑,不只是他,别几个孩子也都欢喜起来,连声做了保证。又知道是因为自己几个脸上的面具,云姑父才露的笑脸,越发闹腾起来。 秦昭也出了门,看着几人脸上的木制假面,想想自己的恶趣味,也是失笑,就听八戒嚷嚷道:“我们都到了,阿铁就在你家隔壁,怎也没见着?这么磨蹭,怎滴的跟个丫头似的?越活越回了。” 他这边话音才落,就听角门的夹道里一声娇呵:“猪八戒,你说谁象个丫头?我阿兄若是丫头,你就是个十足十的二楞子,难怪阿昭叫你猪八戒呢。” 阿锡这是为她拉仇恨啊,秦昭笑着咳了一声,往常阿锡欺负八戒,她和珠珠必定在旁煽风点火的,这回当着自家帅爸,她得扮好乖乖女,于是上前,决定做个好事佬:“阿锡别生气,和八戒生气那纯是找气生呢,阿铁呢?我也去和十三伯娘告别一声,咱们回头就走。” “谁和他生气?”有长辈在跟前,阿锡也不好说太多,嘟噜了一句,这才给云瑞和阿彩行了礼,又朝珠珠和秦昭笑道,“走,我做了些糕点带着呢,回头路上饿了好吃。我阿兄正在收拾,一早给我娘做了今明两日的饭菜,原以为赶得上的,不想拖到了现在,倒叫你们等了。” “不急不急,时辰还早着呢。”珠珠笑着安慰,三人去了隔壁不远处的阿铁家。 阿铁和阿锡原本都并不想留下阿娘一人在家的,虽说因阿铁和阿锡如今都有了工钱,尤其是阿铁,除了每月的工钱,年底时,七堂伯还给了他一两银子的红封,那可是足足十缗的铜钱呢。阿娘因能请上郎中,吃上好药,又有补品养着,现在身体好了许多。可母子三人毕竟相依为命惯了,哪里放心留她一个在家中? 倒是十三伯娘劝着他兄妹二人好生去玩一日:“你阿树哥也与你们一道去,左右你十八婶娘也是一人在家中,到时候还不来和娘作伴?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平日里阿铁多半在外,阿锡也在作坊里忙活,原是正该玩的年纪,偏偏娘身子不济,拖累的你们早早担了家计,娘心里终觉得对不起你们,好不容易趁着新年得了这些空闲,你们若不去,岂不是叫娘难过?” 哪有少年人不爱势闹游玩的?被十三伯娘这么一说,阿铁和阿锡才下了决心。既是要去,就当好生准备,阿铁收拾衣物,阿锡做了糕点。十三伯娘笑道:“你这手艺,可比阿昭差了许多,那孩子最是贴心的,想必早准备着了。” 阿锡便道:“阿昭的是阿昭的,就是阿昭不准备,七伯娘也定会吩咐了镇上宅子里的老仆们准备好的,我这只是心意罢了。” 阿锡知礼,高兴的当然是十三伯娘,闻言笑着点头。 只是真到了出发这天,她又不舍起来,虽说不过去上一天一夜,第二天便要回来的,也知道阿铁早不是当初闷在家中的孩子,如今可是他七堂伯都夸的得用伙计呢,就是阿锡,也一力承担起家务,且也能赚钱了,再不是那个窝在她怀里撒娇的女娃儿,可儿女再大,终是爹娘的掌中宝,十三伯娘自是一早就拉着阿锡细仔叮嘱了一番,要不然阿锡蒸好糕点,也不会迟了。 领着珠珠和秦昭进了家门,就见阿铁已打包好要带上的东西,十八婶正坐在她娘的床榻前说话。 三人上前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十八婶娘笑道:“你们阿树哥也过去了,没见着么?他听说要与你们一道去镇上,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脸上的笑都挂了好些天了。还有阿昭给他做的那二郎神的假面,你们阿树哥喜欢的不得了。硬是问了我两天给阿昭回什么礼好。我烦不过,家里刚好有张硝干净的兔皮一直放在那里没个用处,前儿得闲,给阿昭做了个抹额,让你阿树哥带在身上了,还没给你吧?” 原本捎上阿树,也是为了叫大人们安心些,那少年因着腿伤了,这几年一直十分阴郁,平日里难见笑脸,现在听十八伯娘说她高兴,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便笑道:“阿树哥怎这么客气?十八伯娘一手针线,我娘说是庄中顶好的,想来那抹额漂亮的很。阿昭这里先谢过十八伯娘了。” 说着,便用长安城里的贵女们最标准的姿势曲膝行了个礼,看的十三伯娘和十八伯娘相视一笑,她今日一身大红胡服,就如那田庄里最挺拨的小松树一般,偏又生的那般好看,脸上挂着明亮的如天上的太阳一样的笑,映衬着红衣白氅,端的是唇红齿白,小玉人儿似的。 十八伯娘赞道:“真正阿彩妹子会教养女儿,她和云姑爷本就一对璧人儿,生的孩子,也是这么的漂亮,想来将来肚里那个,也差不了。往日里咱们闲聊,都道是将来不知道哪家有福气,能娶了我们小阿昭去呢。” 秦昭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心想中年大婶们真正爱操心,她这才多大呀,就寻思上她嫁人的事情了。心里吐着小糟,面上却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睁着双凤眼,卖萌道:“阿树哥哥将来娶的媳妇儿,一定比阿昭更好看,十八伯娘才是有福的。还有阿锡,也比我漂亮,我娘总夸阿锡好看又能干,说是有儿子,就得娶阿锡这样的新妇才算一家的福气呢。” 这马屁拍的,把两个当娘的都哄的笑容满面。 阿锡无辜被当了枪使,便嗔了阿昭一眼,笑骂道:“你晓得什么叫娶新妇?倒也会乱说。快走啦,再不走,八戒又得罗嗦上半天,烦也叫人烦死了。” “这丫头,一张嘴厉害的很,也不晓得随了谁?”十三伯娘指着阿锡嗔骂。 十三伯娘是个贤良老实的,阿铁和阿锡故去的阿爹,也是个寡言的人,倒是这两个孩子伶俐的叫人疼。 十八伯娘自然又是一翻夸赞。 一直站在一边的阿铁这才道:“娘在家好生歇着,我和阿锡明日早早就回。别惦记我们,我会把阿昭他们都照顾好的。”又朝着十八婶施了一礼:“劳十八婶婶照顾我阿娘两日了。” “快快去吧,别惦着你娘,婶婶会帮你们看好你娘的。” 四人这才一道回了云家的院子,果然阿树已经等在那里。 秦昭与他并不熟悉,只看这少年身长挺立,一身白布麻葛,十分干净,一张脸也和黑子一般,五官很齐整好看。只是一双眸子不如黑子灵气明亮。不过因脸上带了笑,竟也极为好看。 “见过阿树哥。”秦昭行了礼。 阿树也敛首还礼。 见朱大安套好了马车,六房派来送他们的马车也到了,阿彩忙又交待了几句,一众少男少女们这才欢呼着涌出院子,往马上边跑去。 阿树带着八戒阿武并个婆子,坐着云家的马车。而阿铁带则着阿锡、秦昭、珠珠并个婆子乘坐六房的那辆大车。车厢虽然不小,可准备的东西也不少,因此竟也有些拥挤。 马车行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就彻底出了朱家庄的地界。 路上尚有积雪未化干净,大片的田野里少见村庄,更是白茫茫一片。 几人穿的齐整,倒也不怕冷,因马车行的并不急,开了车窗,倒也不觉得风大的逼人。秦昭额头上系着阿树上车前递给她的兔子毛的细抹额,虽细,可这会儿系在额头,倒是暖和的很。 兴致勃勃的看着四野,虽只白茫茫一片,可偶然看到冬日的野兔等小动物们出来觅食,竟也无限欢乐。 车外素裹银装,车内也是齐乐融融。直到了尚午,车才进了平安镇。 因还在新年里,镇上也是人来人往,一派新年的热闹景象。 看着街道两旁比平日更多的小摊位,上面琳琅满目的货物,有大卫国长安等繁华之地传过来的时兴物品,有番邦的异货,也有本土的特产,叫人看的目不暇接,来往人群,除了本地居户,还有各庄户上赶热闹的人,亦有滞留在此的大卫商队,更有那些穿着各不相同的番邦胡人。 除了阿树和阿铁,还有两个婆子,两辆车内的其它人,都尽是恨不得跳下车去,好好逛逛这元宵节的集镇才好。 ------------ 第五十九章 节 到达 八戒索性从车穿里伸出头来,冲着后面的车叫嚷:“阿昭,阿锡,要不让陆婶和文婶先去宅子里,阿树哥领着我们先逛逛再回去?” “别胡闹,”阿树一把把他拉进了车内,“若是我们现在就逛集市,大安叔他们还得先把把车送到宅子里,只有我们几个,如何放心?” 八戒这家伙人虽调皮,可毕竟不是从前了,跟着在铺子里历练了半年,看着也有几分样子,听了阿树的话,反笑道:“阿树哥有什么不放心?有你和阿铁看着呢,难不成我还能闯出什么货来?也就阿武那小子叫人不踏实而已。那边阿昭是个不必叫人费心的,阿锡本就是最会照顾人的,也就珠珠傻些而已。” 躺枪的阿武立时翻了个白眼予他:“你说我不打紧,当心我把这话告诉珠珠,看她不找你算帐。凭啥拿我和阿妹说事儿?倒显得你能耐呢。” 对于珠珠那个磨人的丫头,八戒算是怕了,平时和阿锡打起嘴仗,最后总演变成这丫头与他对战,而且结果永不出预料的是他输,幸好他也算是个男子汉,所谓屡战屡败,屡改屡战是也。要不然非得被那伶牙利齿的丫头给败出心里阴影来不可。 “算我刚才的话没说。”八戒无奈的撇了撇嘴,“好男不和女斗。” “你说我是女的?”阿武握紧了拳头,朝着八戒就挥了挥,神气活现道,其实论打,他还真打不过这肥头大耳的家伙,不过有阿铁哥在,就不怕这小子反了天。从前阿昭妹妹没来到朱家庄时,这小子身后还有一帮跟班的,也能和阿铁哥叫叫板,不过那也不阿铁哥就怕了他,只不过看在七堂伯面上,不和他计较罢了,偏这小子当自己厉害呢。自从他被阿昭妹妹收拾了后,成了自己这帮人中的一员,就更没在阿铁哥面前讨过好。所以阿武怕他才怪。 八戒懒得理他,才要伸了脖子再对后面的车上吼一嗓子,就见阿铁冷嗖嗖的睃了他一眼,被阿武那小子吼他也忍了,可阿铁这小子是个什么意思? “你看我干嘛?我还不是为了叫阿昭阿锡她们玩的尽兴些?” “别闹腾了,”阿树打起圆场,“回头到了地方,收拾了东西,待吃了午膳,休息会儿再出来玩不迟,时间还早着呢。我们倒没什么,她们三个女孩子,坐了这小半日的车,哪有不累的?” “坐个车还有什么累的?我不信她们几个不想出来玩。” 阿武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自然不累,你一身肉比那熊毛的毡子还柔和呢,可阿昭妹妹她们可不是颠的慌?” “你说我肥?” 八戒如今也有了爱美之心,极是羡慕阿铁那上子一身的腱子肌,如今最恨别人说他一身小肥肉的。 阿武给了个“你懂的”眼神,便懒得再理他。 阿树和阿铁两人忍不住被这两活宝逗的笑了起来,想了想,阿树还是对驾车的朱大安道:“大安叔,先停下车,我去问一下阿昭,看她们是先回去,还是先在街市上转转。” 朱大安“哎”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还不等阿树下车去问,后面的秦昭见马车停了,便伸出头来,冲着前面叫道:“怎么停了?这是要现在就下车?” 阿铁想着阿树腿脚不便,已从车上利落的跳了下来,笑着回道:“八郎让我问问,咱们是现在下车转转,还是先回宅子里安顿好了才出来玩?” 老实说秦昭早被这马车颠的散了架,虽然看着街面上热闹非凡,也想出来逛逛,但见阿锡和珠珠也是一脸的苦相,便道:“先回去歇会儿,晚上有得逛呢,这会儿玩累了没了力气,岂不辜负晚上那满天灯火?” 因得了这话,两辆车这才起动。 八戒家在镇上的宅子在镇西头,刚好要穿过整个集镇才能到达,因此虽然没有上车,可因行的是主街道,倒也算提前把个平安镇逛了一遍。 这处宅子不大,三进院,前面是正房,待客之所,二进院里是主卧的位置,后院是女眷住所,两边还带着两个小夸院,却是客舍。 因东跨院建的虽小却很精致,院中还摆了几块山石垒的假山,又种了几株树,虽是冬天,并瞧不着绿叶成荫,可山石树木上都披着雪,屋檐下也挂着冰凌,阳光一照,倒是耀眼的很。 三个小姑娘进了院,宅中的老仆妇们早收拾好了屋子,因平常并不住人,只在沿墙角的地方置了两个碳盆。 好在她们一路走来开着车窗,进了屋里并不觉得寒冷,反倒是因置了炭火,竟是比外面还要暖和些。 陆婶和文婶两个婆子是负责照顾她三人的,让着三人进了屋,这才对秦昭笑道:“女郎,这里平时不住人,因不知道咱们几时来,地笼也未烧上,奴已吩咐人去起火了,再过个把时辰,便能暖和些。好在娘子至家中遣来的人按排的周到,床榻是铺好了的,用的都是新被褥,女郎若和两位小娘子累了,不如先且歇着,等会儿奴和文婶端了午膳来,再叫女郎和两位小娘子起来吃?又或者女郎和两位小娘子坐着闲话会子,若有缺的,便吩咐奴去取来。” 因秦昭是六房的义女,这位陆婶尊秦昭一声女郎,阿锡和珠珠都是本家孩子,便称了声小娘子。 “陆婶只管忙去,我和阿锡她们先歇会儿,有需要的,定会与陆婶说的。陆婶和文婶也跟着我们颠簸了一路,若是无事,也先歇一会儿,我们路上也吃了些点心呢,并不很饿,午膳的事情,不急这一会儿,两位婶子先去外间歇一会儿再忙不迟。” 自家阿郎和娘子重视这个义女,连带的下人们对她也从不怠慢,再加上秦昭生的漂亮,远比一般女童懂事能干,一张嘴又会说话,六房的仆奴们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听了这贴心的话,陆婶子笑道:“女郎真正心疼人的,叫奴可说啥好?奴们做惯事的,不比女郎和两位小娘子金贵,若这点累就受不了,回家娘子也该遣了奴家去了。女郎安心歇着,奴去去就来。” 等陆婶和在外间的文婶去了,隔着屏风,外面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珠珠转身就扑到了床榻上,嚷嚷道:“可是累死人了,我得先睡一会儿。” 阿锡到底比珠珠大些,端了桌上沏好的温水,递到秦昭的手上:“阿昭先喝些儿水再躺着吧。” 秦昭接过喝了,两人一道脱了小靴,依着珠珠躺在榻上,阿锡又道:“不是说三娘也来的么?也不知道她到了没有,什么时候能来寻咱们?” 李家庄通往镇上另有一条路,比朱家庄到平安镇还要略远些,秦昭回道:“她们家在镇上也有住宅,就是到了,也得先安顿了才能来寻咱们呢,怕得要到晚膳时分了。” “那不是还得在家中等着呢?我还想着缓口气,咱们吃了午饭,就出去转转呢。” 阿锡便笑她:“才刚一直嚷累的也是你,这会儿就精神起来了?倒还比阿昭都不如了,你可是比她大三岁呢。” 珠珠也不恼,撇了撇嘴,笑道:“我能和阿昭比?她可是云姑父认真教出来的徒弟,除了阿铁哥,谁能比得了她,我和她比才傻了呢。” 阿锡撑起身子,伸手就揪了揪珠珠圆呼呼的小脸:“我瞧瞧,这皮得有多厚?” 笑闹了一会儿,便有老宅里的使女送了洗脸的温水来,三个才洗了脸,八戒就寻了来:“你们是去前面与我们一道吃,还是叫人把饭菜送到这里来?” “这也值当跑来问?自然是送了过来,这会儿谁耐烦跑呢。”阿锡道。 八戒拿她顶没脾气的,依旧笑笑的,又问秦昭:“阿昭妹妹,咱们几时出门玩去?晚上你们想吃什么?与我说一声,我叫厨房里准备去。” 本来出门来玩,也非为着吃食,秦昭笑道:“不必麻烦,来时我爹爹给了我整两缗钱,都在包裹里放着呢,还有几个角银,不如我请你们去食肆里吃去?” 六房是开食肆的,秦昭当初为开那食肆,也是出了大力的,且她又特地关注过这世界的物价,因此知道云瑞给她的这些钱,足够吃一顿不错的席面了。 “哪能要你请?我阿爹早与帐房说了,我若使着钱,可以随便支取的。既是想在外面吃,我这就叫人去钱家老店定个临街的号间去,到时候咱们边吃边看,也误不着事儿。” 秦昭也不与他争,这点钱六房还花得起,干娘为她准备的那几身衣服,算起来也上百十缗了。 说了话,八戒也饿了,自去正屋那边不提,不一会儿,陆婶便带着两名使女送了三人的饭食过来。 这个时代正式的场合,还是采取的分食制,可三个丫头原就要好,也就没那么讲究,合在一处吃了。等使女收拾了碗碟,文婶子在那边照顾几个小子,陆婶子则留在这边的跨院里照看着她们三个小娘子。 不一会儿,屋里也暖和了起来,三人套了外面的薄袄,还歪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就听陆婶子在外面禀道:“女郎,李家的三娘子来瞧你们。” ------------ 第六十章 节 出门 三人自床上起了身,外衣薄袄还未套好,李三娘已经风风火火的进了屋,见三人这是午睡了,不由哧:“倒害我一直惦记你们,你们倒是好睡。” 秦昭不以为然,前头就说好了在朱家宅子里等她来的,可阿锡和珠珠都有些不好意思。 让了三娘坐下,三人也忙着收拾了一番,却见一向如个黄鹂鸟一般的李三娘沉默的出奇,阿锡不由问道:“这是谁惹着你了?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李三娘看了秦昭一眼,张了张嘴,却终是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这天太冷,冻的人都懒怠说话了。” 秦昭因头发乱了,让阿锡帮着重新挽辫了辫子,归至头顶,绾成髻用银冠束了,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若有所思。 李三娘瞥她那一眼,显是有事。 倒是李三娘很快就丢了心中那点心事,看着秦昭的样子,不由笑道:“我素来也喜穿胡服的,虽没咱们大卫国女子衫裙逶迤妩丽,但多一份英气,亦是利落的紧,图的也就是个方便,没想到咱们小昭娘穿着这身,实在漂亮的很,这么一上街,若不带着假面,可将整个平安镇的小郎君都比了下去了,这要是生成男儿,眉目如画,玉树临风,将来不知迷倒多少小娘子呢。” 阿锡笑道:“这话你也好意思讲?” “咱们什么关系,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倒不信,你家阿娘未曾与你说过要给你寻个得意小郎君的话。”李三娘不以为然。 珠珠在一边添乱拍掌:“三娘你可是猜着了,十三伯娘说是将来定要给阿锡姐寻个顶好的小郎君,如今就给她攒着嫁妆呢。” “你这死丫头,又乱嚼舌根。”阿锡又好气又好笑,原是打趣李三娘的,结果火却烧到了自己身上,且这添火的,偏又是珠珠这丫头。 只是说到将来的良人,李三娘心情又灰败了下去。 自家阿爹正拿着将来嫁人的事情,与她讲条件呢。 道是她与云家昭娘交好,若是能凭着关系,让那肉脯的生意也分他家一杯羹汤,将来她的亲事,就由她自己作主,绝不把她许给她不情愿的人。 可,既是朱六伯拒绝了,她身为阿昭的好友,怎能拿着这个事情去麻烦她? 原本家中渐渐拘得她越来越紧了,今日也是听她说和阿昭约好了一道逛灯市,她阿爹李三才爽爽快快的打发了她来的。如今大概正在家里做着梦呢。 她就不懂了,他们李家三房,在整个安县,不,整个凉州,也算得上大富了,为何她阿爹,就偏偏盯上了阿昭那点子肉脯的生意?真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连一点小利都不愿意放过。 也是李三娘不知道这肉脯的生意在西北边关的兴胜,若是知道只这肉脯生意,才开始了不到半年时间,云家就已经进帐了几千缗,若真能做到安西都护府,打开周边数小国的市场,她大概就不会这么想她那在生意上,鼻子比狗还灵的阿爹了。 三人收拾好,便商量着去哪里逛。其实平安镇也不算大,两条街都走完,细细逛着,也不过是个把时辰的事情。 她们这边正商议着,前院那边已遣了名使女过来,问她们是现在出门,还是等到黄昏时再出行。 李三娘哪里是坐得住的?对那使女道:“你回去说一声,现在就走,咱们一会儿就去前院与他们会合。” 使女出门,屋里的四人也都起了身,阿锡帮着秦昭带上抹额,系上大氅,李三娘赞道:“这身又利落又好看。什么时候我也照着做上一件。” 秦昭便说起晚上在食肆里订了席面的事情,邀请李三娘一道去吃,人多也热闹些。 李三娘为难道:“我与我阿兄一道来的,总不好丢下他一人。也不知道他晚上有宴没宴。” “那也没什么,我们这里阿树哥与你家阿兄的年纪也差不多,到时候叫了你阿兄一道来就是了。” 这回她临行前,阿爹交行的任务,她阿兄也是知道的,李三娘就有些犹豫,怕到时候她阿兄见着秦昭,再说出什么来,叫阿昭为难,将来她哪里还有脸再见她? 对她而言,朋友就是朋友,怎好因着交情,就胁迫别人去做那不愿意的事情?何况这里还涉及到朱六伯家,并非是阿昭家就能做主的。 可,出来原本就是为了和她们一道玩的,她又舍不得就这么拒绝了,只道:“再说吧,我阿兄说好了掌灯时分在我家铺子里等我的,到时候我去问问他。” 出了门,才发现李三娘竟没带个贴身的婢子,阿锡道:“你就这么一个人来的?你阿兄倒也放心,怎的连个使女也未跟着?” “我又不是总角小儿,出个门还非得有使女照顾?我阿兄送我到门口,看着我进来才走的。” 无辜被吐糟的秦昭不满的瞪了李三娘一眼,她可不就正是总角之年? 李三娘被她瞪的发笑:“得,算我说错话了,可我真没把你当那女童待。” 几人笑闹着去了前院,就见阿树他们也刚从屋里出来,因并不趁马车,朱大安便守在院门处,他原本来了,就是看着这一众人的,虽说有阿树阿铁,可毕竟还有几个小娘子,没个正经大人跟着,也让人不放心。 陆婶原也要跟着的,到底被秦昭劝着留在了家中:“陆婶不必跟着我们了,还不知道玩到几时回来,原就累了你一天,总不好叫你晚上也跟着我们吹那凉风去,不如呆在家里,与文婶她们一道闲话来的轻省。有大安舅舅跟着,没什么不放心的。” 陆婶坚持不过,只得应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因李家的宅子在镇东头,到也便宜,刚好由东到西一路逛过去。 本就是出来游玩的,李三娘原就好玩,秦昭又是见什么都好奇的想去瞧瞧的,因此行的极慢。 秦昭来到这世间三年有余,这回还算是头次出门闲逛,哪有不放开了玩的,八戒和阿武正是中二期少年,本也闹腾,至于阿树和阿铁,原把他们几个都当小孩子纵着,自然也不会拦了他们的兴致,只苦了朱大安,堂堂一个大男人,跟着几个孩子四处闲逛,偏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个伤着跌着了。 这一逛,便到了掌灯时分,灯市上差不多的摊位都摆了出来,短短一柱香的时间,那灯市就如雨后春笋般,一盏盏次第点灯,原还黑沉沉的傍晚,瞬时便亮如白昼一般。 街道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因怕失散,阿树几个男孩子,便把秦昭等四个丫头护在了中间,朱大安压后照看。 刚好路过李家的一处铺子,李三娘便道:“你们在外边等等,我进里去与我阿兄说一声,片刻就出来。” 众人自无异议。 李三娘大步入了铺子,已有伙计迎将出来,见是自家女郎,忙上前招呼。 李三娘不耐烦道:“我阿兄呢?” “郎君正在里间等候女郎呢。” 边说,边引了李三娘入内。 李三娘入了屋,就见她阿兄李旋正和一位锦衣少年在说话。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长的并不叫人惊艳,单论眉眼,也只比她家阿兄好看些罢了,双眼深遂如海子,挺直的鼻梁,好看的唇,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明明五官长的都不十分突也,偏叫人看了觉得心中奇异的熨贴平和。 李三娘不免多看了一眼。 那少年亦朝着她点头示意,嘴角的浅笑不变,自有一种雍容的气度,似是泰山压顶,亦不能叫他动容半分。 李三娘素来张扬,又在乡间野习惯了的,可在这少年面前,也不由的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转头对着李旋道:“阿兄,我与阿昭她们一道玩去了,晚上她们在钱家老店里用膳,邀我们一道去呢。阿兄去是不去?” 若是平时,这个妹妹李旋也是顶放在心上的,哪里会放心她一个晚间在外面疯玩,要不拘着她,要不就陪她一道去了。可今日偶遇贵人,两人虽无深交,不过是从前路上偶遇,发生了些事情,两人有了些交情,今日于街上重逢,他哪能放过这个结交的机会?便对三娘笑道:“阿兄还有朋友需要招待,云家昭娘虽年纪小,倒是比你还懂事些,且那边也定有大人跟着,你同他们一道去玩吧,我再派个使女跟着你,你们等结束了,再让朱家的人送你回咱们家就是了,总归一个镇上,也没多远。” 李三娘防中疑惑,今日阿兄怎会这般好说话?又因他竟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不如那年幼的阿昭,自觉失了脸面,不由脸红的看了那少年一眼,见那少年嘴角笑意不变,深浅不减,一颗心无由的跳了跳。因心中不免责怪李旋不晓得顾着自家阿妹的脸面,可当着客人,也不好发作,只得笑道:“那阿玉就去了。” 说着,向着两人款款施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这丫头何时也这么晓得礼数了? 李旋挑了挑眉。 ------------ 第六十一章 节 梦中的人 竟然还自称阿玉?这丫头不是一向讨厌这名字的么?说是金呀玉呀的俗气的很。 李旋不禁看了那少年一眼,这位郎君初一见,倒也平常,可相处下来,却能感受他身上那种让人不得不折服的温润气质。与一般的贵族少年那种或温润或张扬的气质不同的是,这位是真正的大气雍容,就如那春时的海子,似能纳百川,又如那秋日高阳,叫人不自觉的就心生亲近。 可他比自己还小着几岁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少年郎来。只这一份气度,便有多少人不及。 李旋自己也是疑惑的很,他只知道这位姓苏,却不知他的身世。 在这边关之地,虽也有显贵人家的子弟,可要照他看来,这位苏郎,便是放到长安去,只怕比那皇子殿下,也毫不逊色。 也难怪三娘那风风火火的丫头见了,也生出儿女之态来。 李旋只觉得有些好笑,倒也并未多想。 他家虽然富贵,可毕竟只是商贾人家。而这个苏郎君,显然出身显赫,非是三娘能攀得上的。 李旋笑道:“舍妹调皮惯了,若有失礼,郎君请勿介意。” 苏郎摇了摇头,笑道:“今日路过此地,原也有些事情,能遇上李郎,也是幸事,只是因有事要办,不好耽搁,李郎想必也要陪家人过节,某便不打搅了,就此别过,他日再会。” 李旋心道,我只知你姓,却不知你名,更不知道你要去何方,将来落脚何处,哪里来的再会?可面上却是笑的欢畅:“不承想能在此遇上苏郎,本想留苏郎在此晚膳的,只苏郎有事,某倒不好强留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那少年这才告辞,李旋送他出门。又有铺中的伙计去退间里告诉郎的小厮。 那小厮一听主人要走,忙忙跑了出来。却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只他虽是小厮,穿的却是不差,肤色微黑,一双眼却极是机灵。 那少年见着小厮,脸上露出笑来,二人出了李家的铺子,往街上行去。 “墨色,咱们今晚好好逛逛这平安镇,你若有喜欢的花灯,阿郎给你买下。明日许你一日假回家看看父母兄长,可好?” 语气极是柔和。 那小厮笑道:“世子可勿总当墨色是小儿,墨色又非女子,要玩那花灯做甚?只是这回统共就墨色一个陪着世子出来,若是墨色家去,岂非是留下世子一人在此?墨色怎好放心?” “难不成我离了你,就会饿着肚子,亦或是叫人骗了去?” “墨色可不是这个意思。”那小厮连连摆手,“只是怕世子一人等着无趣罢了。且墨色不过一个小厮,怎能因要回家探望阿娘阿兄,就耽搁了世子行程?” “没事,左右咱们绕道至此,也是闲逛,不急在一日两日的。” 墨色知道世子此次特意绕道经过这里,就是为了叫他回家看看。可他哪敢真的把世子一人留在这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小镇上?且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更不好多待。只他也实在想回家看看,这一去,还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因此小心里十分纠结。 世子倒是不管他,只一路往前走去,有那感觉不错的卖灯的摊位,也会兴致勃勃的驻脚看看,又问些墨色当地的风俗,主仆二人倒也自得。 只是街上人越来越多,墨色怕被人流挤开,只紧紧跟着世子,反倒没那看灯的心情,跟的十分辛苦。 不时便经过一处喧哗的十分厉害之处,从外面隐隐看去,应是个卖灯的摊位,灯加的十分高,人群里传来阵阵叫好之声,墨色想着这大概又是哪家商铺里在招揽生意出了几个易猜着的灯迷,并送了几盏漂亮精致的灯及吸引顾客了。 只是,元宵节出来逛灯讪,图的不就是这份热闹么? “世子要不要上前看看?” 毕竟人群太过拥挤,且四面八方的人都似要汇聚过来。 世子摇了摇头,避开人群,指着前头不远的一处食肆道:“时辰不早了,你也饿了吧?咱们去吃些东西,再出来转不迟。” 墨色自无异议。小心的站在人多的一侧,护着世子往前走。 经过那处灯位,因人实在太多,不得不侧着身子挤过,可也不知是谁手上提着的花灯被人不小心挤到了地上,瞬间便起了火,虽只是一个灯,可也吓了不少人,一时那人身边的人都退了开去,而外面的人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有拼命往外退的,亦有拼命往里挤,以为能看着热闹的。 一时场面混乱不已。 “阿郎,阿郎?”墨色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了自家世子,可也不好在这街上大声叫世子,只得唤着阿郎,一声急过一声。 这若是出了事,十个他,拿了小命出来,也抵不上世子的周全。 墨色生生吓出了一声冷汗。 可人山人海的,他更不敢乱跑,又怕世子只是被人流挤走了,若是他离开这里,世子回来寻不着他,怕也要急。只能紧紧贴着一处墙角站着,伸着头,一边大声叫着郎君,一边对着人群里张望。 足过了一柱想的时间,人群才安定下来。总算开出了一小条可供人行的小道。 依旧没有看到自家世子的身影。墨色几乎急的要哭。正彷徨无助时,才看到一个身影挤到自己身边来:“世子,你没事吧?” 墨色也顾不得撞碰上路人,朝着世子就扑了过去。声音里已带了隐隐的哭腔。 “我没事,只是这位小娘子似是伤了脚。” 墨色其实早看到了他怀里抱着个小人儿,一身大红胡服,裹着白毛大氅,那白色大氅显是被人踩过,显得有些儿狼狈,头上的银冠也歪了,脸上带着个奇怪的假面,可他那会儿顾不上问这孩子是谁。 听世子这么说了,方才问道:“这位小郎君哪里来的?若是伤着了,倒也麻烦,总不好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家人吧?” 世子怀中的小人,听了他的话,却是揭了假面,看着墨色愣了半响,方惊叫:“黑子,是你么?我是阿昭。” 阿昭? 她的脸埋在世子的怀中,因背着光,看的并不真切。 可这声音可不就是阿昭的声音? “阿昭?怎么会是你?云姑父呢?你怎么一个人,还伤着了,要不要紧?” “我不要紧,只是有些痛,行不了路。黑子你别担心。”秦昭一见果真是黑子,竟连脚踝处那钻心的疼都似淡了下去。一边说话,一边还想从那位世子的怀中挣脱下来。 “小娘子还是勿动的好,你的脚伤的不轻,若不注意,将来恐落下病根。” 声音柔和,在这夜色里听着,就似夜间隐隐的海浪之声,让人无端觉得安宁。 秦昭才刚也被吓着了,再加上被人挤倒在地,伤了脚踝,若不是这位黑子口中的世子及时拉了她,把她裹进怀中,退到墙角处,只怕她现在被踩踏致死,也未可知。 她还没来得及看他的样子呢,这么一想,秦昭自他怀中抬起眼,看了世子一眼。 一时人却怔在那里。 “你是?”半响,方问出这么一句来。 秦昭几乎怀疑自己又做了个梦。那声“在下姓苏,小娘子叫我一声苏郎就是了。”也听的不甚真切。 只是这个梦,不知叫她是哭好,还是笑好。 倘若她对前世的记忆,还有什么眷恋的,也不过是那样一个少年。 可惜他早在近十年前便已经去了。 开始几年,她好似也并不伤心难过,只觉得恍惚,后来大概过了三四年的样子,却是时时梦见。梦那的少年,有着阳光一样的笑容,总是在她伤心时,难过时,想逃离现实时出现,看着她,似乎她的整个世界便都能静下来。 然后那份思念就象在心里草一般的疯长。 她其实是个迟钝的人。尽管她从来不相信。 刚得到他意外去世的消息时,正是秋天,一碧如洗的天空,蓝的不象话。 从前她总觉得别人说蓝色代表忧郁,她总嘲笑,可那一回,她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阳台上,俯览着那个城市,却觉得那样蓝的天空,让人想哭。 可她终究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思念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再见着的人,是怎样的无能为力?且那份思念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愈发醇厚。 秦昭以为那样的梦,会陪随她一生。可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她的一生也并非想象的那样漫长。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就再没做过那样的梦,再未梦见那个年少时光里的少年。 而眼前的这张脸,慢慢与那个人重叠。 何其相似的一张脸? 一时心中又有巨大喜悦,难道,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是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甚至是千年之后的世界? 可她不敢问出口,也不知道是怕答案叫自己失望,还是怕别的什么。 “这位是我们阿郎,阿昭,你疼不疼?云姑父呢?他丢了你一定急死了,要不世子和你在这里,我去寻云姑父?” 秦昭这才想起黑子还在。 “我爹爹未跟来,我是和八戒他们一道来的,就住在八戒家镇上的宅子里。对了,阿树哥也来了。只是刚才我被人挤开,与他们散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寻来的。” “我阿兄也来了?” “嗯,你一会儿一准能见着?你这几年都去了哪里?我们四处托人寻你,只是没有音讯,十八伯娘可惦记你了。” “我娘,她还好吧?我阿兄也好吧?” “都挺好的呢,”秦昭笑道,“对了,黑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 第六十二章 节 他是什么人? 黑子看了世子一眼,见世子并无表示,才道:“是随世子出行路经这里。” 因见世子还一直抱着秦昭,黑子很是纠结,可她脚伤了,总不好叫她坐在地上,正为难着,就见一群人往他们这里冲了过来:“请问两位有没有看见一位六七岁的小娘子?穿着红衣白氅的?” “阿兄?阿铁哥,真是你们?” 黑子冲上前去。 “黑子?”冲在最前面的阿铁看到黑子,怔在那里。 “是我是我。”黑子连连点头,眼中已是蓄了泪。 “黑子,真的是你?”阿树冲上前,一把捉住黑子的手,连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两年去了哪里?为何连个信都不送回来?可知道阿娘有多担心你?” 阿树的声音又急又快,又是生气,又是说不出的欣喜。 可他这两年的经历,实在不好说,黑子默着。 依旧抱着秦昭的世子此时也转过了身,对着一众人笑道:“你们寻的是这位小娘子吧?” “阿昭?”阿锡和珠珠都冲上前来,“谢天谢地,你总算没事。可知道我们急死了。” 李三娘却是看着世子呆在那里,这人不就是早先在自家铺子里见到的阿兄的朋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且还抱着阿昭?对了,他怎么会抱着阿昭? “阿昭,你是不是受伤了?”李三娘担心道。 那边黑子被阿树拉着说话,这边阿锡和李三娘也转着世子,对着他怀中的秦昭连声发问。 “我没事,只是在人群里被挤了,扭了脚。”秦昭应道。 她也知道此时躺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中极是不妥,可这种温暖的感觉却让她不舍。 “我来抱她。”一直站在人群外的阿铁默了一下,才上前伸出手,对世子道。 世子笑了笑,让阿铁接过秦昭。秦昭却是不愿意再叫阿铁抱着他,本来阿铁也没比她大多少。 “我没事,让阿锡扶我就好。” 脱离那温暖的怀抱,一时心里竟空空的。 阿铁倒也没有坚持,只寻问的看着秦昭,见秦昭笑了笑,这才低下头,朝黑子和阿树走去。 秦昭转过身,对着世子点了点头:“我叫云昭,谢过郎君救命之恩,却不知……郎群如何称呼。” “我姓苏,”自见到阿铁他们过来后,他的脸上就一直挂着淡淡的笑。秦昭却觉得这笑,让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象,她和他原本是很近的,可这笑却生生把她拉的很远很远。 又见世子朝着李三娘点了点头,才对几人道:“墨色,哦,就是黑子,是某的小厮,既是你们相识,就叫他随你们去聚聚吧,后日一早,让他去行馆中寻某就是了。” “我叫阿昭,”秦昭似怕苏世子记不住她的名字,再次说了一句,“郎君若是一人,可否容阿昭请你一道晚膳呢?” 今日可是元宵节。若是能与他一道吃上一顿晚饭,许也能权了她前世的一些遗憾。 而且这个人,这张脸,实在让她无法就这么放手。 虽知道彼此的世界未必会有交集,可一晌贪欢,就叫她做这一会儿梦,与前世的生活,心底里还残留的那一点惦念近些,也是好的。 世子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脸上慢慢露了笑容,终是道:“不必了。倒是阿昭的脚伤,须赶紧请个郎中看看才好。” 那笑容和之前的不同,却如霁月,笑容绽出的那一瞬间,秦昭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心都明亮起来。可是听他说出拒绝的话,心中顿时一阵难以掩压的失落。 看着她瞬间黯下去的眸子,世子心中竟然涌上些不忍。不过还是与众人点头致意,掉过头,一个人走了开去。 秦昭望着他消失在人群里的身影,咬了咬唇。却听李三娘问道:“阿昭怎会遇上刚那位郎君的?” 秦昭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几人皆是心有余悸。阿锡和珠珠更是生怕秦昭再丢了,紧紧的握着她的胳膊,秦昭却问李三娘:“三娘认识刚那位郎君?” 李三娘摇了摇头:“也不算认识,只是今日在我家铺中见过,我阿兄与他是朋友。阿兄也是因为他,所以才让我一个人出来的,只是奇怪他竟未与我阿兄在一起。” “你阿兄可知道他是哪里人?” 见秦昭声音急切,极不象她平时为人,三娘有些诧异,却是回道:“这我哪里晓得?回头我问问我阿兄就是了。” 秦昭也意识到自己失态,黑子既是和那位苏世子在一起的,且说是他的小厮,自然是知道他是什么人,家在哪里的。 秦昭甚至盼望着这位苏世子,也是同自己一样穿越而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在这世间,也算不太过孤单了。 可她也知道,世间这样巧合的事情,毕竟少之又少。 她们一群人原就是想到食肆里用膳,才经过这里的,哪晓得会遇上人流,结果她还受了伤。这么折腾了半天,也是饿了,秦昭想着与其站在这里吃冷风,倒不如去食肆里坐着再说话,而且她的脚踝也实在疼的厉害,站在这里着实受罪。 听她一提,众人才想起,这半天了,饭也未吃呢。 想着要去食肆,秦昭才发现朱大安和八戒还有阿武都不在:“八戒他们呢?” “我们分头去找了,说好半个时辰后在食肆里相见的。”阿铁回道,又站到秦昭面前,蹲下身去:“你脚不便,我背着你。” 秦昭知道他执拗的性子,真打定主意的事情是不会改的。 刚才在苏世子面前,她本能的不愿意让阿铁抱她,可是这会儿背着,倒也没什么。便由着阿锡扶着她伏到阿铁的背上。 到了食肆,放下秦昭,几人都围着黑子问话,阿铁却是默默下了楼,那了店中的伙计,问道:“小哥可知道这镇上有哪位擅治骨伤的郎中?我家阿妹脚扭了,疼的厉害,还望小哥能指点一二。” 阿昭虽说不疼,可她的眉头一直微微皱着,可他就是能感觉到她定是疼的厉害却竭力忍着,不叫他们担心罢了。 那位小哥倒也热心,笑道:“往常元宵灯会,总有人受些小伤,小人也非头一回被问了,倒是知晓些儿。镇西头便有一位赵郎中,治跌打损伤很有些名气,他家里大概是备着药的,小郎君不如去寻一回,你若不知道路,只管跟着问人,就说是镇西头的赵郎中家,都知道的。” 阿铁得了指点,道了谢,便飞一般的跑出了食肆,直往镇西而去。 食肆最好的号间里,一众人都围着黑子,问他这些年的经历。 黑子大概说了,却只称世子为郎君,且也未曾提到他的身份。只说了他姓苏,且在说的时候,还看了秦昭一眼。秦昭却未为现,而是一个人在那里发着呆。 按说这些人里,除了黑子的亲兄长阿树,她是最关心黑子的人。别人不知道,阿锡还能不知道,可她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里,目光没个似是看着众人,可阿锡却在觉得此时的阿昭,心大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黑子只说他原是跟着阿南哥的朋友的,后来出去游历的时候,在路上遇上了如今的主人家苏郎,因他救了苏郎,且这苏郎君又对原主人有恩,便向原主人讨了他去。又因他曾了如今的这位主人苏郎,苏郎对他极好,提了贴身小厮,此次也是出外游历,经过此处,听说他家在此,三年未曾联系,便想着滞留两日,好叫他也回家看看。 黑子说的简洁,似首不想对那位姓苏的郎君说的太多。除了李三娘,别人也未注意到。黑子转了话题,怕他们问那姓苏的郎君的事情,便问起家中的事情来。 阿树自然是只捡好的说,这位弟弟离家时才八岁,如今不过十岁,却是如那春日里拨条的杨树一般,个子比从前高了足有一个头,看着比从前还要精神,只是阿树总觉得阿弟哪里不一样了,可要说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正说着话,八戒和朱大安,阿武,也回了食肆,进了号间看到秦昭,都长舒了口气。八戒更是冲到秦昭面前,仔细看了一回,发现她手脚俱全的,并无异样,只是那白氅脏了,头发也乱了,头上的银冠也斜歪了,又笑起来:“无事就好,若阿昭你真出了事,回去后就是云姑父不罚我,我阿爹也会要了我的命的。” “合着你这不是担心我,竟是担心你自己?”秦昭笑道。 “哪能呢?你可不知道,回头发现你不见了,我真是吓的心都掉了,这回总算知道了怕。” “不单我没丢,还捡了个人回来,你瞧瞧那是谁?”秦昭笑着朝黑子那边呶了呶嘴。 八戒、阿武,还有朱大安都看着黑子惊呀的张着嘴。 “黑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两年找你都没个音讯?”八戒一看到黑子,就认了出来,扑过去惊喜道。 黑子笑着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八戒上前便拍了拍他的肩,哈哈笑道:“你小子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回来就好,你是不知道,阿昭惦记你的很,打听了好久你的消息,就是这次咱们一道出来玩,你明明不在,她还给你准备了个假面。” 黑子便朝着秦昭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相撞,黑子低下头去。 秦昭心中也是一动。 可是这里人多,并非说话的时候。 秦昭有很多话想问他。那时候她躺在苏世子的怀中,黑子未曾瞧见她,情急之下见到那位郎君,称呼的可是世子,可在与阿树等人介绍时,却只称郎君。 这就是不愿意叫别人知道那苏世子的身份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隐瞒身份,没有必要对着他们这些至为亲近的人也如此,可黑子还是做了隐瞒,刚才那翻对他两年里没有音讯的解释,也有牵强之处。 也许这位苏世子的身份很特殊?所以黑子才做了隐瞒,不想叫他们知道? ------------ 第六十三章 节 回家 不管怎么说,黑子回来,都是件好事,再加了秦昭的脚也伤了,一众人哪里还有出去闲逛的心情?等饭菜都上了,众人围在一起说话,这才发现阿铁不见了。 不过倒也没有人担心他,这家伙算起来在外历练了半年,要说起来,可比一般的成年男子更妥当沉稳,不怕他出什么事。 黑子却道:“阿昭的脚伤了,阿铁哥想必是为她寻药去了。”又问秦昭,“脚还疼么?” 秦昭笑着摇了摇头。 阿树这才想起秦昭的脚还伤着,不免有些愧疚。咋然见着黑子,他一心里想知道自家阿弟这两年过的怎样,哪里还能想着秦昭脚被伤了的事情。 “你们先吃着,我这就去寻郎中来。”阿树几椅上站了起来。 秦昭忙道:“不必,想来阿铁已经去寻了,阿树哥不必再跑一趟。你和黑子难得见着,不如一处说说话。明儿一早咱们就回庄。十八婶若是知道黑子能回来,不定多高兴呢。” 正说着话,阿铁气喘的进了门,看众人都盯着他,难得羞涩的挠了挠了头,低声道:“我帮阿昭妹妹寻了些药回来,刚那苏郎君说阿昭的脚伤不能拖着,怕落下后症。” 按说脚乃是女子最私密之处,可秦昭也不过六七岁,算起来还是个女童呢,这会儿也就不再讲究那么多了,阿铁有心想亲自帮着秦昭上药,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把那装了药膏的小瓷瓶放到了阿锡的手中:“阿锡,你帮着阿昭上药,赵郎中说只要骨头未伤,只是扭了脚,这药便管用的,半个月的时间就能痊愈了。咱们吃了晚饭,也早些回去吧。” 等看着阿锡帮秦昭上了药,阿铁这才在看着黑子道:“你回来就好,明儿一早咱们早些回去,你也能早些见着十八婶。” “嗯,听阿铁哥的。”黑子点头。 阿铁便觉得眼前的小少年,慢慢又变回了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有一双机灵的眼睛的黑子。嘴角便露出笑来。 黑子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一行人草草吃了饭,便回了朱家的宅子,陆婶见秦昭伤了脚,也是吃了一惊,云家两口子有多宝贝这个女儿,满朱家庄没有人不知道的,待问了伤的并不重,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亲自服侍着秦昭换了衣衫,躺到榻上,这才敢离开。 天上的明月,透过蒙了厚纱的窗户照进屋里,秦昭看着床榻前一地朦胧的月色,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天色麻亮,才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见她脸色不好,阿锡心疼道:“可是一夜没睡好?疼的厉害?若是疼你怎也不说?” “哪里就疼成那样了?”秦昭笑了笑,“我只是有些择床,这才睡不着而已。” 听到屋里三位小娘子的想床声,外在的候着使女便进了屋,给三人上了洗漱用的水,因秦昭不能走到,阿锡和珠珠收拾一翻后,便去了前院,问问什么时辰起程,住在别人家中,总不好劳动使女,索性早膳也跟着八戒他们在前院吃了,只秦昭的早膳,是叫使女送到跨院里来的。 秦昭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碗里的清粥,想着怎么寻个机会,问问黑子那位苏郎君的事情,黑子便推门进了屋。 秦昭看到黑子,倒也没太多意外。 他对那位苏郎君的事情既有隐瞒,可秦昭是听到黑子叫他世子的,想必是得着机会,过来嘱咐她一声的吧,只是这么一来,黑子这么忌讳谈起那位苏世子,她想打听什么事情,只怕就难了。 果然黑子问了她的伤势,不放心还让秦昭脱了袜套,亲自看了一下,这才放心道:“是不是世子已帮你正过骨了?若是这样,倒真不打紧,我看阿铁哥寻来的药膏效果也还不错,只一夜,这肿倒好似消了些。” 苏郎君救了她时,确实是帮她正了脚踝,又因当时走不开,还帮她揉了一会儿,那会儿因太疼,她虽忍着,可也差点掉了眼泪,倒是那苏郎君说:“若是疼的很,哭出来也不打紧,总归没有人认识她,不怕丢人。” 秦昭听了发笑,倒是觉得那钻心的疼痛轻了许多。 可惜当时太乱了,并未看清他的脸,只是觉得这个人让自己无由的觉得亲近。 如果当时就看清了他的脸,那会儿他们两人在背光的墙角站了那么长时间,或许她能问出些什么也不一定。 “墨色。”秦昭叫道。 黑子先是“嗯”了一声,接着便是一怔。 阿昭这样叫他,是什么意思? 要说他的心中,除了他阿娘、阿兄和阿铁,秦昭在他心里的位置最重,就算是在外两年,年纪小小,也算经历过许多暗流汹涌,可他对他们的惦记从来没有淡过。昨天听八戒说起阿昭一直托人打听他的消息,甚至连出来看灯会,帮大家准备假面时,都没忘记给他也备着一份,那时候心里岂能不感动? 可现在,阿昭竟然叫他“墨色”。 “阿昭是怪我没有大家说实话么?” 秦昭坦然的看着黑子,并没回他的话。 黑子默了半响,方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世子身份特殊。” “所以你来,并非是探望我的脚伤,而是让我对那位苏郎君世子的身份保密,是吗?” “阿昭妹妹,”黑子脸上露出既难过,可想辩解又无从辩解的无力来,“我自然是担心你的,你怎能这样说?只是事关世子,我……” 若是从前,便是秦昭不开口,只要她露出对什么事情有兴趣的样子,黑子也会把自己所知道的涛涛不绝的告诉她。 秦昭相信黑子虽非从前那个闪着一双眼,既淘气调皮,可又不失聪明机灵的黑子了,可她依旧相信,他还是那个会把自己当成最好的玩伴和朋友的黑子。 他这样纠结,自然是那苏世子的身份确实不好透露。就算她再问下去,也不过是徒伤情份罢了。 秦昭默默的穿上袜套,对黑子笑道:“那位苏郎君,他很象我的……我家的一位亲戚家的阿兄,那位阿兄从前待我极好,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会想问问黑子那位苏郎君的事情。既然黑子不能透露,我不问就是。想来苏郎君亦是个身份尊贵的人,可我那阿兄出身一般,原本就不是一个人,我只是徒然间见着他,想起我那位阿兄罢了。所以黑子说不说,其实于我也没什么区别。黑子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至于苏郎君是世子的事情,黑子不想说,我更不会提起了。” 黑子知道云姑父和阿彩姑母是从京城长安一咱往西北回乡的,而自家世子家,刚远在焉岐山北,就算他长的真和阿昭的朋友相似,两人也绝不可能会有什么关系。再说阿昭刚到朱家庄才多大点人?记忆出了错,也是有可能的。 “阿昭妹妹,你不怪我?”见秦昭语气虽然平谈,但总算见到了大家从前一处玩时的那份亲密,黑子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刚才她叫自己“墨色”时语气中的疏离,还是有些儿忐忑。 秦昭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不怪你。能看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虽比黑子小了三四岁,可黑子也并没有真的把她当个妹妹看待,有时候反倒觉得阿昭比自己还更象大人些。且从前她也是这样惦着脚揉自己头上的角髻揉惯了的,不仅没让他觉得突兀,反更亲切。这才真正相信阿昭并未因着世子的事情,与他生份。 秦昭这才把苏世子临行前的话,与黑子说了:“……当真不能在家中多待两天吗?” 见黑子点头,秦昭劝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和八戒家两伙开了个肉脯作坊,如今生意好的很,十八婶也在作坊里做事,阿树哥也在集镇上的铺子里帮忙,工钱很丰厚,阿树哥一月有五缗的月钱,十八婶还要多些,足有八九缗,到了年底,红封也有不少,如今家里日子好的很,若是你想回来,你的身价钱,家里也付得起的,就是一时短些,不是还有我们么?” 他哪里能不想回家呢?阿兄腿脚不便,虽然看着无碍,但走起路来,就能看出与常人的不同来,而且显然阿兄也不能再做重活了,阿娘身子骨也弱,他若能在家中,多少也能帮衬着。 可是世子那边,他也绝对说不出要赎身回家的话。 再说现在这种时候,他又如何能不管不顾的自己回家?即使其实他就算一直跟着世子,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世子什么忙,可跟在他身边,总能求个心安。 明知道世子前路艰难,他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若我提出想回家中,世子定然会放了我的身契的,哪里会要赎身的钱?可我现在不能离开。这不是钱的事情。世子他……是很好的人。” 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个不好的人? 秦昭心中微涩。 她和他原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就此一别,只怕此生也再无相见之期。 可,又能如何呢? 用了早膳,两辆马车俱已在前门候着了,众人分别上了车。头一天还晴郎的天空,此时却下起了雪。 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灰白之中。 秦昭侧躺在车中,阿锡和珠珠都坐在她身边,不时与陆婶说着话。到了朱家庄时,已是中午。 因回庄中,是必须要经过云家那处小院的,且阿铁和阿锡又与云家是近邻,因此两辆马车俱在云家的柴院前停了下来。 ------------ 第六十四章 节 时光荏苒 一行人把秦昭送回家,阿铁十分歉疚的说了一下秦昭受伤的过程,云瑞和阿彩见秦昭受伤,也不知是该伤心还是生气。等着把人都送走,云瑞才沉着脸帮秦昭检查了一下她受伤的腿,见不过是扭伤,且因及时正了骨,用的药也还算好,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人前还能勉强端出笑脸,此时在她面前脸色都不太好的帅爸美娘,秦昭尽管一路上心思恍忽,却不得不装着若无期事的样子应付,也觉得有些累,可此时也只得装着没事的样子安慰道:“爹爹,娘,你们放心,我真没事,只是不小心被扭了脚而已,没有阿铁说的那么严重。再说这不是当时就用了药么?在家里休息些日子,保管就生龙活虎起来了。回头你还没准还觉得着我蹦跶的太欢,嫌我烦呢。” 云端和阿彩都被她那句生龙活虎给说的笑了起来。 这丫头……总是这样,天大的事情,似乎也不当事情一般。阿彩就端着肚子,嗔道:“回头别叫着疼,没人心疼你。” “瞧娘说的,您刚才不就心疼了么?” 云瑞和阿彩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说了几句话,见秦昭露出疲态,想着她坐了一路的马车,大概也颠簸的累了,便让她好好躺着歇一会儿。等惠娘做好午饭,再来叫她。 等两人退了出去,秦昭看着窗外明亮的冬日艳阳,吁了口气。 心里却有种苍苍茫茫的感觉。 那位苏世子,就象她生活里的一场梦,烟花初绽,便再无踪迹。 秦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艳阳,发着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难过,还是些别的什么感觉。 可是她知道,上帝,不,佛祖,哪里就能对她那么慷慨了?免费赠送了古代一生游,还附赠着解决她的思念,送她一个伴儿? 天下间哪有那样的好事。 苏世子,也不过是和她曾经梦中的少年有些象而已。 既不是同一个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既无关系,她又何必放在心上? 黑子再来她家看望她的时候,秦昭已经能够真正的心平气和下来。想着黑子第二天一早便要离开,那种离别的伤感又在心中蔓延起来。 等第二天一清早黑子真来告辞,秦昭又有些自嘲,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偿过什么离别的滋味,这辈子越活越回头,竟然为一个小屁孩子的离去而伤春悲秋起来,这是神毛意思? 她鬼使神差的拿出床头的一本手抄的《某某和某某》来,递给黑子:“我也没准备什么,这本书我挺喜欢的,是我一字一画抄摘下来的,又亲手用线装好,黑子帮我转交给苏郎君,帮我代为致谢他的救命之恩。” 黑子自然不会拒绝。书虽珍贵,可他家世子却不缺这个,但阿昭这个礼送的也算相宜,世子可不就喜欢看书么?虽然阿昭送的这本书,世子也是有的,但这毕竟是阿昭送的,也是份情宜不是? 送走黑子,也过了新年,闲了一个新年的人们,也开始重新忙碌起来。 秦昭因着脚伤,反倒轻闲,练剑是不用想的了,索性把前些日子阿铁带回来送她却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的几卷竹简和帛书翻了出来。 没过几天,阿铁也过来辞行,七堂伯终于同意让阿铁去趟安西都护府,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昭觉得云瑞和阿彩听到安西都护府几个字的时候,眼神都有点闪砾。 转眼便到了四月,趁着寒食节和阿锡珠珠李三娘几人出门玩了一趟的秦昭也开始收心,正经的准备起自己学业上的事情来。 因七堂伯捎信回来说,之前托了商队帮着阿昭寻的先生,终于寻着了,大概五月里就能到。 没有阿铁在,秦昭便把练油的事情放开了,当初的炒货,放在肉脯子里卖,生意十分不错,因此虽然过了新年,也一直做着。七堂伯觉得虽然利润和肉脯相比差了一大截,且也麻烦,但毕竟是有稳定的收益的,就与秦昭说了,让她继续提供炒货。 秦昭也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就是正经老板,也不可能事事亲恭,就把炒货的事情,交给了阿锡和珠珠负责,但也怕她两人年纪小,又把安嫂子从肉脯里调了过来。 秦昭索性又与十八伯娘谈了,让她领着庄中勤快却闲在家中没什么事情做的妇人们,专门种植芽苗菜,虽然芽苗菜的利润与炒货和肉脯相比,实在微薄,但薄利多销,一个月算下来,收入也并不少,十八伯娘见秦昭把这个事情交给她,十分惊喜。只是毕竟没有亲自种植过,很是忐忑,秦昭笑着安慰:“伯娘种了多少年的庄稼,难道不不如我这个六七岁的黄口小儿了?芽苗菜种起来十分简单,只要挑好种子,注意气温和水的湿度就成。再说头几次下种,还有照料,我都会和伯娘一道的。” 十八伯娘一听也是,她原就是个勤奋能干的妇人,如今大儿子在铺子里做事,听他七堂伯说干的不错,再过些日子,大概就能提个掌柜的了,小儿子又有了消息,听说主人的身份很是尊贵,又待他不错。如今自己也得昭娘的信赖,把种芽苗菜的事情交给了她,十八伯娘觉得自己那灰暗了几十年的人生,终于有了亮色,于是起早赶晚的,没用半月,便上了手,让秦昭意外的是,在十八伯娘的手里,芽苗菜种植的规模,竟然不断扩大,没用三年,朱家庄各种芽苗菜,竟然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品牌,以至于一到冬季,往来朱家庄进货的车辆,一早上就能排满小半个庄的路,供不应求。当然,这是后话。 五月里,七堂伯便给秦昭送了位西突厥的先生来,秦昭原还以为是个老头,不承想一见面,她自己就先囧了,来的人非但不是白发老者,相反,十分英俊。 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色翻领胡服,腰上配一把弯刀,那刀鞘上刻印着繁复的图腾,可惜秦昭瞄了半天,也没看出是啥来。这位先生姓哥舒,单名一个“浩”字,据七堂伯私下里猜测,这位大概还是古突厥哥舒族的贵族,长着一双明显的突厥人眼,阳光下看起来,带着些蓝色,五官深遂,不笑的时候,倒象是石刻的雕像一般。 年纪大概比云瑞大了几岁,二十七八的样子。 秦昭囧过之后,又生出暇想来,这人气质拓落,一身衣服虽然十分平民,可怎么看,也不象是个需要靠教书为生的人。秦昭也有些奇怪,七堂伯怀疑他是哥舒族的贵族,却不知他怎么会愿意来一个庄户人家教书的? 不过听她干爹七堂伯说,此人在商路上颇有些名气,不但精通大卫国的子经史籍,对于周遭诸国也十分了解。正是秦昭想要请的先生。 老实说秦昭对此十分怀疑,当然,她不是怀疑这位年轻英俊的有些过了头的先生能不能教她的问题,而是怀疑,这位先生为什么会来教她一个小户人家的女郎君,且她还只有这么一点大。 但人来了,总归不能把人赶出去,而且看云瑞的样子,似乎还对这位哥舒浩先生十分满意的样子,秦昭自然也不会不认相的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或者二缺的去问“你怎么会愿意来教我”这类找抽的问题。 不过上了几回课,秦昭便对这些哥舒浩另眼相看了。 他不单是讲解起经史书本深入浅出,头头是道,论起诸国民情风谷,亦是风趣幽默,见解不凡。除此之外,此人棋瑟书画,亦是样样精通,秦昭不由的,便心存敬意,收起自己原先只打算随便学学,只为自己以后的所知所行找个方便的理由的心态,认认真真的开始了自己的学生生涯。 而哥舒浩也是越教越上心,他原先之所以会抽风一般突然接了这个教书先生的活,其实心底里原也只是一件事太久了,产生了厌倦心理,想换个从来没做过的事情,打发些时光,可让他意外的是,云昭这个不满七岁的女郎,有时候竟然让他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甚至慢慢的,根本无法把她再当个孩子看等。可惜这孩子于书本上头学的认真,对域外事情也极有兴趣,可他的棋瑟书画,原也想倾囊相授的,只是这丫头丝豪没有兴趣,只捡了那丹青一项,学的还算认真。对此哥舒浩只恨这丫头浪费天姿,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有时候他实在好奇,云瑞虽然看起来与庄人不一样,可毕竟也不过是个武人罢了,若论学识,不过是识字而已,虽然武功可能也勉强算得上二流,可实在没放在他哥舒浩的眼中,而云昭的娘阿彩,更是个善良温柔甚至带着些天真的妇人,就他二人这样的父母,是怎样生出这么个……头脑聪明,心智成熟,两者皆近妖的孩子来的? 有时候哥舒浩甚至想,如果这丫头是个男儿,并且不那么懒散的话,只怕他家那个一向得全族人重视的侄子,也不未必比这丫头强。 他虽然心中疑惑,可却从未表现出来。 而秦昭,在所有人面前都故意作出小儿姿态,但和哥舒浩在一起呆久了,两人亦师亦友,秦昭往往不自觉的,就着某个问题与他辩论一二,又因哥舒浩毕竟是外族人,也懒得再装,到了最后,反是从来不在哥舒浩面前装样,以至于哥舒浩并不知道,他眼中的秦昭,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秦昭有时候会觉得,这位明明看着不大靠谱,但实实在在教她教的挺靠谱的英俊非凡的先生,说不准哪天就莫名其妙头也不回的离开朱家庄,结束他的教书生涯,可没想到的是,转眼之间,四年过去了,秦昭已经快满十一岁的时候,这位哥舒浩才姗姗而去。并且也只说是短期云游,过个一年半载的便要回来。 刚开始,秦昭还有些不习惯这位先生的离去,毕竟四年相伴,哪怕是养头待宰的猪,也会有些舍不得,何况是亦师亦友的先生,有时候秦昭觉得,这位俊美的先生,在她心里,甚至已经有了些家人的感情了呢。 可秦昭也没伤感多久。 人的一生,生命啊总会出现很多人,本来就是充满相聚离别的,除了五脏六腑,连牙齿都不能伴你终身。更何况哥舒浩只说是出去游玩,又不是不再回来了。 想了想,秦昭又觉得好笑,若是哥舒老帅哥知道她心里把他比喻成一头待宰杀的猪,大概,不,一定会想法子折磨她几回的吧? 转眼又是冬去春来,十一岁的秦昭身量已经拨的象北方大地的一棵小松苗,挺拨的完全不象一个十一岁的女郎君,又因她从来一身干净利落的胡服,头上一半头发绾成髻,一顶小银冠束着,余下的一半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猛一看,倒象个十三四岁粉面玉容的小郎君。 几年里,黑子除了两年前来托了商队,捎过一封报平安的信后,便再无消息。阿树成了平安镇上朱家铺子里的掌柜的。阿武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已经是个胖胖高高的少年,八戒则已经高壮的象座小山了,一年到头,秦昭也难得与他见上一次,因他和阿铁一道,在安西都护府负责起肉脯的生意来。阿铁和八戒又不一样,八戒看着铺子,阿铁则是两地来回跑,七堂伯已经把所有的肉脯和炒货外埠的客户都交由他负责,只是安西都护府那边,因为销量巨大,七堂伯不放心八戒一人,而他能者多劳,便由他在那边看着八戒而已。 至于阿锡,如今早已不是那个换牙期一笑就抿上嘴的小丫头,如今往人前一站,很有些作坊管事的味道了,她和珠珠两人不甘人后,把个炒货作坊打理的红红火火,连七伯娘见了,都忍不住交口称赞。若不是大卫国不兴早婚,大概七伯娘早就领了冰人上门,去向十三伯娘为她家的混小子八戒提亲了。 倒是李家庄的李三娘,慢慢从一个炮仗脾气的大卫飞扬女郎,成功发展成为她老爹期望的淑女,据秦昭目测,大概要不了几年,这丫头甚至都能学成笑不露齿的绝杀神技了。然秦昭又以为,这一切都是表象,在看不见人的地方,比如只有她的时候,李三娘李玉,还是当年那个看她不顺眼,就能扑过来开打的女霸王。 而秦昭,她成功由一个苦逼的和贫穷作战的幼童,正在慢慢象女纨绔少女发展的阳光大道上一路狂奔着。 这不,由于所有的事情,众人都各司其职,只有她闲极无聊,领着五年前的初夏时分,阿彩生下的弟弟云夏时,还有还年前的上元节生的妹妹云元宵,正舒服的躺在后山脚下的两棵老树中间挂着的吊床上,一边晃悠,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手里的闲书,一边时刻注意着在树林中来回乱窜的小淘所包疯跑,真正的悠然自得,惬意无比,享受着这天蓝风轻的人间四月天。 阳光透过树林,洒在两个淘气包满是汗水的脸上,斑斑点点。 秦昭看累了书,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不见了两个小家伙,便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包子,汤圆,赶紧粗线。” 看着弟弟包子拉着妹妹汤圆的手,正一步三晃的向她跑过来,脸上虽然都是一道一道的黑印,两双四只眼却都是欢喜的亮色,直嚷嚷道:“阿姐阿姐,你瞧我们寻到了什么?” 秦昭收起笑,从吊床上探出头,看着两个小家伙,阴侧侧的笑道:“云夏时,云元宵,你两这是挖蚂蚁洞了,还是捅马蜂窝了?快快从实招来,若有一句谎言,大刑伺候。” 云夏时撇了撇嘴,云元宵却软糯糯的开了口:“阿姐阿姐,不是啦,我和哥哥寻了一只小免子哦。你瞧瞧,好可爱。” 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 不出秦昭所料,果然手里空空如也。 就云夏时这个机灵鬼,难道还会把只活兔子给才三岁的云元宵拿着不成? 秦昭便装着上当受骗的样子,道:“好呀你个小汤圆,竟然都敢骗姐姐了,说,你回家是想吃抽面条,还是想吃耍大饼?” 抽面条就挨竹棍儿,耍大饼是挨木板儿。虽然没真尝过,也不怕,可云元宵同学还是装着很害怕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露出还没长齐牙的小嘴讨好的一笑:“阿姐阿姐,汤圆想吃飞饼。” 飞饼倒真是饼。 秦昭有一次突然想起来曾经吃过的印度飞饼,闲极无聊,自己捯饬了几句,飞走了数张面饼后,还真给做了出来,因此每回带着这两小娃娃进厨房的时候,秦昭便表演一手飞饼绝技,一大两小玩的不亦乐呼。饼倒未见得比那葱油饼好吃多少,但两个小家伙却是最爱这个。无他,好玩耳。 听了妹妹的话,云夏时不屑道:“没志气的小丫头,飞饼有什么好的?至少也得让阿姐做顿水晶包才好。” “包子,难怪阿姐叫哥哥包子。” 小汤圆继续露了四颗牙笑。 “包子总比汤圆好吃。” “包子才没有汤圆好吃。” 在两个小活宝的吵架声里,云夏时手上的小免子勇敢的挣扎着跳到了地上,一溜烟的窜进树林里。 云夏时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和妹妹再吵,转身就扑了过去。 云元宵却是哇一声哭了起来:“阿姐阿姐,我的兔子跑了。” “汤圆别哭,”小丫头一哭,秦昭就心软的不行,忙哄道,“来,姐姐抱你上来和姐姐一道玩,可好?” 汤圆却不卖她卖子:“我不是汤圆,我是元宵,也不要和姐姐睡觉,我要小兔子。” 树林里传来云夏时的吼声:“云元宵,别吵了,再吵你的兔子就真没了。你这个笨蛋,元宵不就是汤圆么?” “哥哥才是笨蛋,阿娘说元宵说过,元宵甜,汤圆不甜,才不一样!” 秦昭:……娘,甜和不甜,有区别么?有区别么?还是有区别么? 两兄妹一唱一各的吵架声还没停,秦昭就听到一阵马蹄之声由远而近。 因离路太近,秦昭所小汤圆好奇冲到路上去看,便翻身从吊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汤圆,待人近了,汤圆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瞧着来人,道:“这位大叔真好看,骑马的样子比阿姐和爹爹骑马的样子还好看呢。” 大……叔……?这漂亮的小破娃,竟然叫我大叔? 骑在马上的人刚好到了面前,勒了疆绳,不由一脸黑线。 话说这是哪家的小破娃娃,哥只有二十二岁好不好?真心的! (第一卷完) ------------ 第二卷 第二卷 ------------ 第六十五章 节 人生何处不相逢 看着眼前玉姿仙容,俊朗如天神一般的男子一张脸黑的如九天阴霾,秦昭苦笑着从吊床上翻身而下,一边呵责着云元宵:“圆子,你酱紫是不对滴,怎么可以叫这么俊美的哥哥大叔呢?我不是与你说过吗?只要不是白胡子的男子,一概要叫大哥哥?只要不是白发如暮雪的女子,一概要叫姐姐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原本还因她那一个鱼跃龙门的招式十分利落潇洒利落而暗中喝了一身彩的“大叔”不由皱了眉。却见眼前的少年转过身来,朝着他露齿一笑,朱色短襦,月白绵布长裤,腰间一条黑绸腰带胡乱打了个结,端的是明丽风流。 他看的一怔。 明明是清朗隽秀的少年,可一双细长凤眼,映衬着嘴角的笑容,竟生生把那明丽,变成妩媚。可这五官眉眼,和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一般。即便中间隔了近十年时光,他也能一眼认出来,眼前的这个丫头,不是阿昭还能是谁? “阿昭?” 迟疑着问出声,却见那小少年,不,应该是小女郎眉峰微蹙,眼中有锋芒一闪而过,若是常人定然注意不到,可他是谁?千万人的沙场浴血拼杀,数年筹划谋算看尽人心,那一丝几不可见的锋芒,又如何能逃过他的眼? “敢问阁下是谁?” 见她既不承认,亦不否认,秦晢原本冷漠而眼,变得柔和起来,嘴角亦是扯出一抹温暖的笑,翻身下了马。 秦昭见他并无恶意,原本心中的不安倒是散了开去。这人横刀立马,看起来冰冷如雪山狼王一般,嘴角徒然添上一抹笑意,却如春风化水一般,叫人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些许亲近来。 亲近? 秦昭讶然。老实说她看起来开朗随和,事实上谁都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会轻易能与人亲近的人。 她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能说得上与她亲近的,除了爹娘和包子圆子,一只手数得过来。 她怎么会对这样的个冷若寒冰的人生出亲近来? 正要再问,那人却走到她面前,微府下身,笑问道:“你是否姓云,名昭?阿昭,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靠,秦昭暗骂一声,我凭神马要认识你?就因为长的帅?可你长的再帅,咱活了几十年,确确实实没见过你这款的呀? “抱歉,”秦昭笑着摇头,“这位郎君您诚然冠如美玉,神采斐然,可容某眼拙,实在忆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郎君。” 这丫头,小时候除了睡觉,哪怕是吃饭的时候,也要粘着自己,不想几年未见,说起话来竟有板有眼,还自称“某”,看这一身打扮,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小郎君了。 不过也难怪,言谈举止,亦在没有大卫国女郎或明妍、或妩丽的样子,兴手投足间,自有一投挥洒自若的洒脱。若不是生的眉眼实在与母亲几乎一模一样,又是在这个朱家庄附近遇上,他也绝对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位俊美脱尘的小郎君,就是记忆中那个胖胖的,美丽可爱的小丫头,他的阿昭。 “我是你阿兄,阿昭真的不记得阿兄了?”虽然乍然之间见到秦昭,那份惊喜忐忑竟是一时无法控制,可见她竟然认不出自己来,秦晢心中也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可秦昭听到“阿兄”那两个字,却是心如雷鼓。 难道他就是秦晢?她的阿兄?爹爹和娘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会来接自己的人?她的阿兄,就是眼前这个俊美的不象话的年轻男子?一身玄色长袍,玄色银边的腰带,头上并无冠帽,只一支木簪,绾着顶髻,一半长发及肩披散着。其它没有半分配饰,只那马鞍上挂着锦缎包着的长包裹,似是兵刃。 也不知为何,秦昭一点都没有怀疑他的话。再细细想起曾经在半醒半梦中见过的那个少年,似乎眉眼确是这般。 “秦……晢?” 秦晢眼中瞬间迸出惊喜的光芒,一步上前,朝秦昭伸出了手:“阿昭,你想起阿兄了?” “喂,你是谁?不许碰我阿姐。”云夏时从边上“嗖”的窜了出来,挡在了秦昭面前,小小的身体护住秦昭,警惕的看着眼前之人。 秦晢愣在那里,这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幼童呢。 既是叫阿昭姐姐,难道会是云瑞和阿彩的孩子? 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眉眼这间,依稀可见云瑞和阿彩的影子,秦晢想到刚才两个在秦昭面前的样子,不由笑道:“你们是云瑞和阿彩的孩子吧?” “你怎么知道我阿爹和阿娘的名字?为什么说是我阿姐的阿兄?那你不也是我和圆子的阿兄么?可是,可是……” 可是这位大叔看起来比阿爹也小不了多少呀?大概和阿树哥差不多大?怎么可能会是自己和姐姐的阿兄呢? 云夏时歪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包子,这位大叔不会是来与我们抢阿姐的吧?那么他是坏人,你答应过阿爹和阿娘,说要保护我和姐姐的,你打走他。”云元宵也冲了上来,站在云夏时旁边,冲着秦晢扬了扬她那肥猫瓜一般的小胖手,恶狠狠道。 秦昭原本因为突然从天而降的所谓兄长而生而的忐忑不安,还有心底里那丝说不表道不明的感觉,也被这两个粉嫩娃囧囧有神的样子给萌翻到不知道哪条河沟里去了。 “包子,圆子,不许这么不礼貌。这位大哥哥,他是……”秦昭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头,说到这里,却也不知道如何给他们说清楚秦晢的身份了,不过起先心里的那点说不出的别扭也消于无踪,便冲秦晢一笑,“弟弟与妹妹无礼,还请郎君未见怪。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若不在意,还请郎君与随我去家中说话。” 因脑海中那些若隐若现的记忆,秦昭对这位突然冒出来声称是她阿兄的人,倒也并不怀疑。但若说信任和欣喜,似乎也没有。 毕竟七八年过去了,就算秦晢曾经真的对她爱护有加,并且能信守对那位梦中的美妇,也就是她娘单氏夫人的承诺,要好好照顾她,可人是会变的,她又怎能保证,秦晢的出现,对她而言,是件好事呢?再说,他的出现,意味着自己或许不久就要离开朱家庄了,可事实上,秦昭并不想离开这里,或者说,她不想以秦家那王府嫡女的身份,离开朱家庄。 因为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必须要去那个对于她而言既陌生,而又危险的京城。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甚至她心中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抵制的。 不错,身在这个时代,她当然渴望有朝一日,能去看看大卫国所有人嘴里那繁荣昌盛,纸醉金迷的长安城,去看看皇宫的恢宏,看看长安城的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街道上,肆意飞扬、狂放豁达的大卫国儿女,可,她希望走在长安城街道上的人,是云昭,朱家庄的云昭,而非是护国并肩王秦家的嫡女。 可,她再不愿意,秦晢都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何况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七八年来,她一直知道,云瑞和阿彩既对秦晢有那样从不怀疑的坚定的信心,那么,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秦晢自无异议。 初见时的惊喜过去,秦晢这才认真的打量起秦昭,身材高挑,虽明知道她才满十一岁,可看起来竟如那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般。皮肤莹亮透白,有如珍珠之色,轻颦浅笑间,竟已有了灼烈华采,明明看着清朗俊美的五官,因那双眼,却又多了几份秾丽妍姝。若是换上女装,便是走在长安城,亦有不输于任何贵女的昭华之姿。 一身红装,虽是胡服,却也衬得她整个人的风彩,秾如九天霞蔚。尤其那双细细长长的双眸,眼尾上挑,垂首敛目时尚还平常些,若是睁着双目,宜嗔宜娇宜怒,眸中华光溢彩,让人不能逼视。 这就是他记忆之中,象个小粉嫩的小肉团一般,抱在怀中软软糯糯的小阿昭么?会用世间最清甜奶气的声音,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叫他“哥哥哥哥”的阿昭么? 一想到小时的阿昭,秦晢的目光柔和下来,阿昭小时候,会说的第一个字,会叫的第一个人,不是娘亲,不是爹爹,而是“哥哥”,便为此,也不枉自己惦念他这么多年。 且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阿昭,已经是他生命中,最亲最重要的,也几乎是惟一的亲人了。 而至于北平府的那个人,还有京城的那些人…… 两个人各想着心思,兄妹相见似是并无喜悦一般。 毕竟八年未见,他离开的时候,阿昭大概还不能记事吧,她对自己感觉陌生,秦晢并不意外,不只阿昭已不是他心中那个小小的阿昭了,就是他自己,又何尝还是八年前那个只有十四岁的青涩少年? 秦晢收起心思。手中提着秦昭从树上解下来的吊床,牵着马跟在三人的身后。 秦昭也未再说话。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往自家走去。 倒是云夏时和云元宵两人不时的对眉挤眼,偷偷做着鬼脸。 ------------ 第六十六章 节 兄妹相认 秦昭自然顾不上这两个捣蛋的家伙。 五月的阳光,照在小院上空,篱笆墙上围满了绿色的攀爬类植物,一片一片细碎的叶子,在阳光下发着光。 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小院安宁静谧,秦昭上前打开柴门,院中的古柏树下,阿彩正坐在那里认真的缝着一套夏衫,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脸上已扬出温柔的笑来:“阿昭,回来了?” 一句话说完,看到秦昭和两个孩子身后站着的人,脸上的笑已凝在那里。 慌慌忙忙丢开手上未缝完的衫衣,起身道:“可,可是小郎君?阿晢?真,真的是你?是阿晢?” 秦晢点头:“是。” 秦昭看着阿彩手忙脚乱,言语无措的样子,只得先把秦晢迎进院中,秦晢的身份确认,她自己虽然心中也如惊涛骇浪,但毕竟有了一路的缓冲,却还是笑道:“郎君先请稍坐,想来一路疲乏,定是口渴了吧,容我先去沏杯茶来。” “阿昭,你陪着郎君坐着说话,奴去沏茶就是。”阿彩忙拦住秦昭。 秦昭却是按下了她:“爹爹不在家?娘先陪这位郎君说说话吧。” 阿彩见她坚持,只得让她去了。 被略忽的云夏时和云元宵拉了拉阿彩的衣袖,低声道:“阿娘,这位大叔说他是阿姐姐的哥哥,他……” “不得无礼。”阿彩斥责了两个小家伙,这才回头恭敬又不失亲切的对着秦晢道,“这两孩子被宠坏了,郎君勿怪。” 秦晢却是一点也不介意,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差不多忘了也曾有人用这样亲和里又带着些疼惜的声音与他说过话,摇了摇头,才问:“是你和云郎的孩子吗?” 提到孩子,阿彩的眼中越发有了光彩,脸上却不由红了红:“是,大的叫夏时,五岁了,小的叫元宵,三岁。夏时,元宵,快过来见过郎君。” 云夏时和云元宵虽然在家中极受宠爱,但教养却好,虽然对眼前这位俊美的大哥哥有点惧意,又总觉得这个人的出现,不是什么好事情,可娘亲有命,却还是前排站到秦晢面前,规规矩矩的给秦晢作辑行了一礼:“见过郎君。” 秦晢见这两孩子实在可爱,也是喜欢,但他从小就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阿彩很想问问别后情形,看秦晢的样子,一身衣衫虽是简单,面上亦是风尘仆仆,却都是上好的料子,想来过的不会太差。而他现在寻来,大概是要来接秦昭的。 按理,她和云瑞,一个原是秦昭的亲母温国夫人单氏的贴身侍女,一个则是温国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卫,即便郎君要接走阿昭,他们夫妻二人,也当带着两个孩子跟随才对,可是,他们一家在此生活了近八年的时间,阿昭更是凭着自己的聪惠,在这里建下了一片家业,又岂是能说走就走的? 更何况,她其实私心里希望一家人能永远在此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是阿彩也知道,秦昭不是她和云瑞的女儿,她是他们的主人,是王府的嫡女,若非七年前流落至此,只怕以她王府嫡女的身份,哪怕不能被皇家赐为郡主,至少一个县主,也是跑不了的,她又怎能真的忍心,让阿昭以一介平民之女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当然不能这样自私。 心中纠结矛盾,一方面是见到盼望了多年的秦晢的喜悦,一方面又担心即将失去这平静宁和的生活的恐怖。一时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阿彩一时无话,秦晢却打量起这个静谧的小院,这就是阿昭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了,虽然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样过的,但从见到她,认出她,到现在看到这个小院,也知道她的生活虽然无法和王府或者北平府的节席史府上相比,可也过的绝对不差。 秦昭端着茶出来时,看到的便是阿彩站在一边,小包子和小圆子两个紧紧依偎在阿彩的身边,而秦晢却坐在石凳上,看着小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了茶,阿彩才似被惊醒一般,忙道:“云郎去镇上了,大概要黄昏时方能回来,郎君一路劳累,阿彩这就让人去烧些水来,郎君先洗漱一翻,再行休息,等云郎回来,再与郎君好好说话。” 又转头对秦昭道:“奴去烧水,阿昭陪陪郎君。” “惠娘呢?”秦昭问道。 虽说云家如今的家产已有数万缗之巨,不过因家中人口简单,家中使唤的仆人,还是只有驾车的朱家舅舅的朱大安,还有从前从八戒家借来的女使惠娘。 “你阿树哥过些日子就要成亲,惠娘被你十八伯娘请去帮着布置婚房了,说是要晚膳后才能回来。” 等阿彩拉着小包子和圆子走了,秦昭帮着秦晢沏了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默默的在一边坐了。 秦晢见这茶奇怪的很,只是用热水冲泡,不时杯中的茶叶便片片舒展,且散发出若有苦无的清香,不禁奇道:“这是什么茶?” 秦昭笑道:“这是家中自制的茶叶,入口有些苦,不过回味却甘甜,且有茶叶原有的清香之气,郎君不如尝,若是水喜欢,阿昭再为郎君另煮茶来。” 秦晢笑道:“不用。”一边说,一边端起茶盅,吖了一口,诚如这丫头所言,这清亮透碧的茶汤入口生涩,可滋味却是醇香,缓缓咽下,便觉得的口齿生香,舌底生津,不由便道了一声“好。” “郎君喜欢便好。”见他喜欢,秦昭笑道。 “虽说隔了七八年,可阿昭从前最喜欢粘着我的,且阿昭难道忘了,便是你第一次叫人,也是叫的哥哥呢,怎如今倒称起我郎君来了,还是如从前一般,叫我哥哥就是了。” 秦昭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她自己做老大做惯了,一声哥哥实在也叫不出口。不过俊美双无的帅哥,又确实是她血缘上的亲哥哥,若这么一直叫人家郎君,显然也是不适合的,只得嘿笑着拖得一时是一时。 秦晢倒也并不介意。有心想问问他们这些年过的如何,可心中惦念的久了,真要开口,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个人便都默了下来。 秦昭看着他一张冷脸,也不知道他在想起什么,可就这么坐着,也实在难受,正为难间,就见院门处有人嘻嘻笑道:“阿昭阿昭,阿锡姐说要去十八婶家看看新房,你与我们一道去么?” 秦昭和秦晢抬起头,就见院门外跳出一个身着嫩黄襦衣,配着一条粉色长裙,绾着双环髻,插着一支银步摇的小娘子跳了进来。 见到院中除了秦昭,还有一位俊美的如仙人一般的男子坐在那里打量着自己,珠珠愣住,因一时未来得及收脚,差点把自己给拌倒在地。脸瞬时红的如那熟透了的奈果一般。 秦晢看着这十四五岁少女的窘态,也觉得有些意思,却不想让人家太过尴尬,便收回了目光,专心致至的品起茶来。 秦昭却是心中一喜,这点小插曲,至少是解了自己的围,便朝着那少女招了招手,笑道:“珠珠,你今日不用上工吗?” 珠珠暗暗白了她一眼,上工她会穿成这样?嘴上却是嗫嚅道:“阿昭有客人么?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阿锡家。” 说完,便如早间在树林里那逃跑的兔子一般,窜出了院子。 这丫头,毛毛躁躁的性子就没改过。秦昭失笑。 却听到身后有人问道:“刚那位小娘子,是你的朋友?” “嗯,她叫珠珠,比我大三岁。”因有这么个插曲,秦昭答起话来也自然了些。 秦晢顺势问起她这几年的生活。 秦昭也不想隐瞒,并且她想看看,当秦晢知道自己赚了几万缗家财后,会有什么打算,便把这几年的经历,还有她打下的一片事业,都与秦晢一一道来。 秦晢惊讶的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想过各种情形,却绝没想到自己这个当年还需要人抱在怀中哄着的妹妹,竟然在短短几年之间,创下这么一份惊人的家业出来。 而且,她现在也不过才十一岁而已。 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妹妹骄傲之余,秦晢又有一份说不出的心酸。 事实上,他早就忘记了心酸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默了半响,才道:“阿昭以后再也不必这般辛苦了,以后有哥哥在,会给你这世间最好的生活。会让你成为大卫国最尊贵的贵女。” “阿兄误会了,”哥哥两个字叫不出口,一声阿兄却是当唤的,秦昭一笑,“我做这些,并不辛苦,只是爱好罢了。我喜欢赚钱。”说着,话峰一转,问道,“却不知阿兄这回来,可是有什么打算?还有阿兄这几年里,都在哪里,过的可好?” 总算是开口唤他一声阿兄,并且问起他的近况了,秦晢笑了笑:“我一直在北庭都护府,此次是受诏回京,想着总不能一直让阿昭留在此处,便顺道经过这里,接阿昭一同回京。” 照他的话,他是一直知道自己是住在朱家庄的了?秦昭默了一下,才道:“那么我爹爹和娘,还有弟妹夏时和元宵,阿兄是如何为他们打算的?” ------------ 第六十七章 节 商议 徜若秦昭没有对他说出她如今在凉州甚至安西都护府的那份家业,秦晢想也不必想,云端和阿彩自然是要跟着阿昭一道入京的,毕竟这回入京,打的便是要他和阿昭两人回王府认祖归宗的主意,可现在情况却有些麻烦。 毕竟阿昭如今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付出努力才得来的,而且几年间就能累积数万缗的家产,便是放在京城,这样的生意也不容小觑,若就此放弃,阿昭可舍得? 而且他也能想象,她在这里似乎生活的很快乐,在林子里看着那两个小家伙玩闹时脸上的纵容,还有刚才看到那个叫珠珠的少女时,眼中的笑意,倘若回了京城,阿昭的脸上,还会再有这样的笑容吗? 可是不回去,他真的能让她以一个平民之女的身份,在这西北边陲之地,生活一辈子,把她应有的一切尊荣,拱手让人? 而母亲的死,难道就此当作没有发生?让母亲的遗骨,永远埋葬在离家乡数千里之遥的地方? “阿昭有什么打算?” 秦昭没有料到他会把皮球踢给自己。难道自己说一声不回长安,从此以后就当她的云昭,他会答应吗? 秦昭想了想,笑道:“若我必须同阿兄一道回京城的话,爹爹和娘照顾我这么多年,我不想他们将来也顶着部曲奴婢的身份,况且还有夏时和元宵,我亦当他们如自己亲弟弟亲妹妹,总不成叫他们将来行于世间,却是贱民的身份吧?虽说现在用的平民身份是假,可这里毕竟远离长安,也没有人会真的特地来查这个,只望将来回京之后,阿兄能想个法子,帮他们脱籍。何况我们如今在这里也虽未置下田亩地产,但生意做的却不小,一时也脱不了手。就是能脱手,放弃这稳定的生财之道,亦是可惜,阿昭不想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用之人,也希望能力所能及的帮助阿兄,尽管阿兄兴许并不需要我做这些。至于我自己……是去是留,但听阿兄按排就是。” 说完,秦昭打量着秦晢,等他说话。 她这翻话里,亦有试探之意,秦晢哪有听不出来的,却是一笑,道:“王府毕竟是你我的家,总归是要回去的,且阿兄自信能护你周全,你刚才所说的事情,我自然会答应你,只是毕竟不是小事,也当听听云郎和阿彩的意思。” 其实让云瑞和阿彩留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正如阿昭所说,云瑞的身份,是部曲,阿彩是使女奴婢,他们到和阿昭以父母子女的关系生活了数年,若再让他们回去,到时候让阿昭在他们面前如何自处? 凉州这样的边关之地,自然不需要顾忌太多,可京城却不一样。 他们秦家,又是大卫国除了皇室之外最尊贵的人家,且如今的并肩王妃,又是当今大卫国的晋阳公主。虽说让阿昭以云瑞和阿彩女儿身份在这里生活,是逼不得已之举,可毕竟阿昭叫了他们七八年的阿爹阿娘也是事实,若是他们一起跟着阿昭回京城的话,到时候他们一家在王府内,身份也极尴尬,反不如留在这里过的自在些。且大卫国等级森严,哪怕是平民的身份,也好过最低贱的奴婢。且有这数万家产,加上云瑞的能力,也不怕在这里过不好,倒并不需要他再为按排他们另外行事了。 只是如此一来,阿昭回到京城,身边就没有了亲近可用且能信任的人,倒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晚上云瑞回家,见到秦晢,自然又是一番激动,盼了数年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早已不是用惊喜能形容的,且秦晢的到来,也意味着阿昭终于能恢复她王府之女的身份了。叫他如何不高兴? 可一想到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离开这个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云瑞和阿彩都极不舍得。 用完晚膳,阿彩带着夏时和元宵去睡觉,秦晢这才问云瑞:“阿昭希望你们能留在这里,她一人同我进京,不知你和阿彩是如何想的?” “这,这如何使得?”虽说有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可云瑞和阿彩最疼的,却还是秦昭,这么多年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养大的,一时要离了,怎么可能会舍得?这还只是一方面,若是阿昭同郎君回京,可他们一家却留在这里,那将来谁来照顾阿昭的日常生活?王府里苦然使女如云,可又怎能和他与阿彩相比?谁又会真正心疼她,待她好? 再则,他和阿彩原就是温国夫人的待卫使女,夫人去了,他们自当服侍阿昭,岂能只顾着自己留在这里?若这里离京城不远也还罢了,可这里是西北边关之地,离长安数千里之遥,此回分别,他日何时才能相见? “万万不可,若是我们不跟随阿昭,将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娘子交待?阿彩答应过娘子,会帮她照顾好阿昭的。” “这是阿昭的意思。”秦晢道。 云瑞只得看向阿昭:“阿昭?” “爹爹和娘就留在这里吧,若是我们都走了,这里的生意怎么办?再说阿昭若是将来在京城呆不下去,说不准以后还要爹和娘再收留我呢。”秦昭笑道,“再则,夏时和元宵还太小,怎能让他们忍受这长途跋涉之苦?等将来我和阿兄在京城安定下来,再来接爹娘还有他们两个小家伙不迟” 她不仅是舍不得帅爸和美娘,其实更舍不得的还有夏时和元宵,若只是云瑞和阿彩两人,她定然会要他们随着自己去京城,可她不能自私的让夏时和元宵顶着一辈子的贱民的身份活在这世间。她和他们原是兄妹,将来却一个是尊贵的大卫贵女,而另一个,却是任人差遣的卑贱的奴婢,她不舍得。 而她不舍得的结果,却是她必须舍得与他们分离。 她不想和一个陌生的,却是她血缘上的兄长的人,去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要知道在这个荒凉的西北边陲上的绿州地平安镇,她拥有了她在意的一切,亲人,朋友,事业。 而回到那传说中繁华的长安城,她却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之外,或许还将面临着未知的困境。 可也正因为那未知的困境,秦昭知道,她不得不跟着秦晢回去。 所以在与秦晢相认的那一刻,秦昭已经意识到,哪怕她拒绝回长安,最终的结果,也是不得不回。也因此,在秦晢问她有什么打算的时候,对于留在这里,她连提都未提,只是说出要让云瑞一家留下的建议。 云瑞听她提到一双儿女,就已经知道阿昭让他们留下是因为什么。可他自小进入越国公府,就是作为侍卫培养的,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而置秦昭于不顾?可他和阿彩倒没有什么,他们原就是部曲奴婢的身份,如今好不容易变成了平民,虽这平民身也是假的,可也足够在这边陲之地好好的生活下去了,他又如何能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变成贱民呢? “爹爹听我的就是了,你们留在这里,我和阿兄在京城才能无后顾之忧,要知道不管是将来阿兄成家立业,还是阿昭自己,想要能在京城过的顺风顺雨,哪里离得开钱财?爹爹和娘在这里照顾生意,好好教养弟弟妹妹,若是我们需要钱,爹爹和娘也能帮上我们,岂不比随我一起回京城的好?” 秦昭也不是白劝云瑞,肉脯生意的生意,是她现在的主要收入来源,虽然她相信阿铁,干爹一家也不至于会背信充义,可财帛动人心,人的信任,是不能用来试的。有云瑞留在这里管着,她也更放心。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说不准哪一天,她还真有再回到朱家庄的时候。 这里,是她的退路。 而且她将来有些计划,也需要留在这里的云瑞还有阿铁他们帮她实现。 秦晢见她说了半天,便道:“就这样吧,你和阿彩留在这里,阿昭随我回京。” 云瑞见秦晢决定了下来,也就不在这件事上纠结,反说起温国夫人单念的灵柩来:“……不知郎君如何按排,是此次便迁回京城,入族中祖坟归葬,还是……另有打算?” 秦昭亲母单念的坟离朱家庄不远,绕过李家庄再行五里多地,也就是他们当时坠崖的那处荒地上,虽然后来秦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且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云瑞和阿彩也并未再隐瞒她母亲温国夫人单氏已经仙去的事实,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一直未曾把坟迁回来。 当初定居朱家庄时,只说是云瑞和阿彩从京城回乡,如此单氏的坟茔就没有借口迁回来。只是每年的寒食清明还有七月十五中元节,云瑞和阿彩都会带着秦昭去前去祭拜,虽说坟立在崖下荒地之中,可却也被维护的很好。 可,那墓碑之上,也只得单氏之墓几字而已,全无碑铭,更无她一品浩命夫人该有的尊荣。 提到单氏的坟茔,秦晢的目光悔涩不明。半响方道:“大家的灵柩,暂时还是安葬在此,还望云郎与阿彩多多照看。” ------------ 第六十八章 节 一阵失落 “属下一定照办!”云瑞郑重应道。 定下了云瑞一家留下的事情,云瑞这才问起秦晢这些年的经历,原本因他一直未曾主动开口提起,云瑞倒不好多说,只是事关阿昭,倘偌郎君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么阿昭是否与他一道回京,则又当别论了。 虽然云瑞心中清楚,秦晢既然能在离开七八年之后方来寻回阿昭,以他对这位从前极是敬佩的郎君的了解,想必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了,哪怕还是无法与节度使大人相抗衡,却也绝对能够保证,不至于让几年前的惨事再度上演。 “我现在的名字叫尚长。”秦晢淡淡道。 “尚天长?郎君的意思是,如今统领北庭的瀚海、天山、伊吾三军的三军节度使,去年秋冬,大败了吐蕃叛军,还有回鹘和突厥的尚天长节度使,就是郎君你?” “是。” 云瑞一时呆在那里。可转而一想,又高兴起来。虽阿彩从未曾对他说过娘子当初离开北平节度使府的真正原因,而他自己,当年也是先前几天便被小郎君调离节度使府在外接应的,可以他的聪明,再加这几年间打听到的关于北平节度使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当初事情的真相?就算不中,亦不会远。 如今小郎君已经成了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那么便有了与北平那边抗衡的力量,至少能得到老王妃和王爷的重视。郎君原就是王府长孙,在重嫡重长的年代里,只要他自己争气,于家族中的地位,就有一定的保证。如果阿昭再跟着他一道回长安,有阿昭亲母温国夫人的早年间与那几家的情份在,那么就有可能获得鲁国公府、越国公府、英国公府等一众长安城顶级的公卿之家的支持。就是老王妃,也会对阿昭多拂照几分。 这也还罢了,北庭都护府的大都护哥舒氏,原就是异姓王,说白了对于朝庭来说,是异族之人,就算归顺了大卫,朝庭也绝对不会放心的,尤其是北庭的三军,朝庭一直想把兵权收回,但当初哥舒一族归顺大卫时,朝庭已经许诺了不会插入北庭都护府的实际事务,所以这些年北庭军的掌控权,还是在哥舒氏的手上,朝庭实际上对北庭,并无多少的控制权。 如果这个时候,圣上发现,统领北庭三军的节席使,竟然是并肩王府秦家的儿孙,那会如何?自然是龙心大悦,就算有人想让郎君这三军节席使做不稳,至少朝庭,或者说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却势必会保住郎君的三军节席使的位置的。 这些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北平府的作用,除了统领北关四个重镇,对于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亦有牵制的作用。如果郎君这个北庭的三军节度使真实的身份暴出来,竟然是秦家的儿孙,且还是北平节度使的亲儿子,陛下会怎么想?尤其是在秦节度使大人,还娶了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之女,慕蓉郡主的情况下。 陛下,怎会放心把整个大卫国北关,全部交到秦家一脉的手上? 北平节度使,放眼整个大卫国,未必找不出几个能胜任的人来,可要想顺利的按插人入北庭都护府,掌管三军,却不是件能一蹴而就的事情。陛下的选择,自是不言而喻。 当初秦家二郎能顺利成为北平的节度使,与那几家国公府不无关系,如果失了那几家国公府的支持呢? 这其中的利害关健,云瑞看的明白,此时就更歇了留下阿昭的心思了。秦昭,未必不是联系那几家国公府之情的纽带。而她的安稳,将来又势必要系在小郎君秦晢的身上。这对兄妹,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云瑞不再多言,只问道:“郎君打算何时动身。” “此次我是受诏回京,时间上不好耽搁太久,因我提前出发,所以才有时间绕道在此,十日后需与随从的侍卫队在幽州会合,因此在这里只能耽搁三到五天的时间,越快越好。”说着,便转头问秦昭,“阿昭,三天的时间,可够你按排好这里的事情?” 她能说不够么?虽然心中对自家阿兄是北庭三军节度使的事情也十分震惊,秦昭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在生意上的日常事务,都是由阿铁负责的,她只需要把后面的计划,与阿铁交待清楚就可以了。而芽苗菜的生产,她更是从不干涉,十八伯娘一手操持,又有阿锡和珠珠还有安大嫂嫂相助,本就没她什么事,每年只等着坐收盈利而已。 倒是她义父七堂伯那里,为了以后更好的合作,得交待一声才是。不过与朱家六房的合作,倒也不用太担心,帅爸云瑞此人,虽说不擅长做生意,却也是个级有能力的人,只要他还留在朱家庄,有阿铁扶持,就不怕有一天义父一家背叛他们当初的协议。再说如今外埠的市场,都控制在阿铁的手上呢。 “阿兄放心,三天之内,我必会把所有的事情按排妥当的。” 其实,按排事情不难,只是她这么一走了之,总得寻个合适的借口才是。她并不想把自己并肩王府之女的身份公布于众,毕竟,在她的意识之中,她总觉得自己兴许有一天,还会回到这个大漠之中的一片绿州上来。 只是寻什么合理的借口,却是一道难题了。 云瑞一家留他,单她这个长女离开,想找个好理由,确实有些不易。 “到时候我会与你义父说清楚的,你原是我在途中收养的女儿,并非亲生,如今你家人寻来,你回亲生父母身边,也是应当。”云瑞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道。 “也只能这样了。”秦昭苦笑道。若是可能,其实她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尤其是以云家养女的身份。不过,这几年间以她对自身处境还有身世的了解,在知道秦晢现在的身份后,这其中牵扯出的利益关第,她也很清楚,长安城,她是必须回去的。 倒是阿铁人还在安西都护府,哪怕现在送信给他,等他得到信再赶回来,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六七天的时间。秦昭想了想,还是留一封信吧。 她这边用了大半夜的时间把信写好,却不想第二天午后阿铁便回了朱家庄,倒是意外的惊喜。 秦昭非云瑞和阿彩亲生女儿的事情,早已经一早便传遍了朱家庄。 庄人有人感叹云家运气好,路上捡个女儿,都能捡出数万缗的家财来,这哪是捡个女儿,这是捡了个财神啊。也有人可惜的,朱家庄因着云家的昭娘,这几年庄中人家户户都过上了好日子,如今人家嫡亲的家人寻了来,自然不会再继续留在朱家庄了,虽说是个女郎,可总得认祖归宗,却不知她这一走,云家是否还会留下来。听说这昭娘子原出身京城贵族,如此一来,兴许云家一家,也会跟着入京呢。 阿铁才在家中坐下,便听阿锡说了秦昭亲生的兄长寻来,并且阿昭也要跟他归家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放下手中的茶碗,便直奔云家而来。 可他一推柴门,却发现云家的小院,一如往常便安静,正午的阳光下,院中一位一身黑袍的男子,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安静的看着,此外并无他人。 听到柴门的吱呀声,那男子抬起头来,阿铁打量了他一眼,除了眼睛,阿昭的双眼笑起来妩丽清婉,生气时却极锐利,而眼前的这位男子,一双眼却深海子深潭,冰冷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其它五官却与阿昭十分象相。 这人,定然是阿昭那失散了多年的兄长了。 阿铁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称呼他,只恭敬的作了长辑。 “你是来寻阿昭的?”秦昭放下手中的书,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阿铁一眼,笑问道。 “是,小子阿铁,见过郎君。” “她在屋里,与阿彩收拾行李,你稍等一下。”说完,秦晢回头冲屋里叫道,“阿昭,有朋友寻你。” 阿铁听他直称阿彩姑母的名字,心中却是一惊。 他行走在外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眼前这人,虽然安安静静的坐着,身上那自然散发出的尊贵气势,却是掩都掩不住。而他又是阿昭的亲阿兄,那么阿昭呢?只怕她真实的身世,也非常人可比的吧? 云姑父亦非简单之人,阿彩姑母也非寻常的乡间妇人,阿昭只怕并非是他夫妻二人从路上捡来的。那么真相又是怎样的呢? 阿铁只觉得心中无由的一阵失落虚空。 即是从前,他如何努力,也觉得那自己心中那份秘密的渴盼,无从实现,如今更是清醒的认识到,从此以后,那个梦,也只能是梦了。 嘴里的苦涩还未咽下,就见阿昭听到秦晢的声音从屋里冲了出来,看到阿铁时,脸上迸出的惊喜,让阿铁心中的苦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为看到她开开心心的样子,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阿铁?你怎么今日回来了?我还当不能与你告别了呢。” “在安西都护府接了一单生意,因所需极大,作坊里正常的出产无法保证,因此特地赶回来的,听阿锡说……你要离开朱家庄了,我来看看你。” 阿铁掩着心中的失落,微笑道。 其实,阿昭能回到亲生父亲身边。且看她这位兄长的样子,家世必然且富且贵,总强过在这个乡间地方生活吧?他应该为她高兴不是吗? 只是理智上知道如此,为何他心中,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 第六十九章 节 搞笑的吧? 这个,曾经为他的生命打开另一扇窗的人,终究是要离开了。 秦晢看着眼前身姿挺拨的少年眼中掩不住的失落,眉峰微挑,就见秦昭早已上前携了少年的手,拉到他面前,笑着介绍道:“阿兄,这位就是我与你说过的阿铁,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我们的生意,也是由他一直管着的。” “多谢你这些年照顾阿昭。”秦晢打量着眼前黑瘦清矍,显得异常沉稳的少年,朝他点头示意,淡淡道:“你们有事进屋里去谈吧。” 阿铁再次给秦晢行了一礼,这才随着秦昭去了她的书房里。 一进了门,阿铁才道:“阿昭,你真的要去长安城?” “我的家在那里,何况阿兄来接我,只能回去。”秦昭垂首应道。 “以后,也不再回来了?” 秦昭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屋里静静的,惟有窗外不时响起的蛩鸣之声。 半响,秦昭方故作轻松道:“我三日后起程,原本怕临行前见不到你,还给你写了封信呢,现在能亲自与你辞行,我很高兴。生意的事情,我爹不懂,以后就全依仗你了,还有夏时与元宵,以后也请你能多多照顾。” “我会的。”秦昭不答他的话,转而托付他照顾生意和她的弟弟妹妹,阿铁便知道这一分别,阿昭她大概是真的不能再回来了。长安乃是大卫国的国都,只看她那位静坐在小院之中,却气势逼人的兄长,阿铁也知道她的出身非大富即大贵,她既是长安贵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又怎么可能再回这荒之地?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阿铁暗笑自己太过奢望。明知不可得,偏不肯死心。 却不想秦昭却继续道:“你我打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这些年又多依仗于你,可以说没有你的付出和支持,便没有我如今在这里的一份产业,阿铁,你我之间的情份,非言语所能说清,在我心中,你是除了我爹娘之外,我最信任的人,无人能及。所以我也不瞒你。虽然我其实并不想回长安,可我不得不回去。当初我为何会流落在此,其中隐情,我自己如今亦不甚情楚,但我想说的是,长安城等着我的,并非只是富贵生活,所谓富贵,若凭你我,也未必不能得到。我如今回去,却是因为别的原因。我原是开国重臣老护国并肩王嫡亲的孙女,如今的并肩王的侄女。我记得,小时候,阿铁还与我讲过很多老并肩王的故事。” “阿昭,你竟然是并肩王的孙女?这,这怎么可能?”若她是老并肩王的孙女儿,怎么可能流落到这西北边关之地?是了,她既说是现任的并肩王的侄女,那么定然是那位北平府节度使大人的女儿了,可,为何她流落此地七八年间,这里离北平府也不过两三百里地之遥,他这几年更是行走在外,为何从未听说过,北平府节度使有女儿流落在外? 如此,云姑父和阿彩姑母,怕也不是真的如对外所言的那样,是在回乡的半道上,捡着阿昭的吧,尤其是阿昭那位阿兄提到云姑父和阿彩姑母时,竟然直呼其名,亲近有之,尊敬却无,当然,以他王府嫡长子的身份,确实也无必须尊重他二人,只是,他们到底是阿昭名义上的养父母,这只能说明,这位阿兄,与云姑父和阿彩姑母,原就熟识。 秦昭心道,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虽然内情她还不清楚,不过以现在了解的情况推测,恐怕那真实的原因,也是好大一盆狗血吧。 “不行,阿昭,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你如果回去,岂不是……”阿铁急的一把拉住秦昭的手,“你自己也说了,不知道为何会被云姑父和姑母收养,那么至少也要懂明白原因后再回长安不迟。” 他如此关心自己,秦昭心中一暖,摇了摇头,笑道:“从前些的事情,不是重点。我这位兄长,是值得信任的人,至少他不会害我,只要我有自保的实力,那么长安城等着我的是什么,同样也不重要。何况我如今必须随阿兄回去,其中原因牵扯太多也太复杂,我便不与你讲了。阿铁,我想托付里的是,我们这几年努力打下这片江山,你要帮我守好。有了这些,不管将来如何,我至少还有一处退路。而且我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助。” 见无法说服她留下来,阿铁只得答应:“你放心,我不会负你所托。” 秦昭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并把自己未来两三提里的规划,与阿铁一一说了,两人这才出了院,小院里已不见了秦晢的身影,倒是惠娘从厨房里出来,笑问秦昭:“女郎,阿郎带着小时郎和圆子去了镇上还未回来,娘子让我问你晚间要吃些什么?你与奴说了,奴先准备着。” “家里有的,看着准备就是了,我阿兄呢?” “你说郎君呀,奴先还瞧着在院子里的呢?” 秦昭见她不知道,想着他偌大一个人,又不会平空消失了,大概是在院里坐着无趣,出去转转了,也未在意,送走阿铁,嘱咐了晚上来家里一道吃个晚饭,便想转身进屋里,与阿彩一道收拾行李,却不想阿铁的身影才消失一会儿,她这正要进屋里,八戒便满脸大汗的跑了进来。 “阿昭阿昭,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秦昭转身笑道,“瞧你一头脸的汗,你如今也算是安西府的大掌柜的了,怎的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我这不是急的么?我才一回家,就听我哥爹说你不是云姑父和姑母的亲生女儿,如今你嫡亲的兄长寻来,你要离开咱们朱家庄了?这怎么可能?” “是,干爹没有骗你。” 朱八郎愣在那里,他听了阿爹的话,丢了碗就跑了过来,原还指望着阿昭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却没有想到,阿昭会这么淡然的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那,那你这一走,留下我们怎么办?”愣了半响,朱八郎才憋出了这么一句来。 秦昭笑道:“八戒你这话问的,什么叫你们怎么办?难不成离了我,你们日子便不过了?再说了,平时你一年里在朱家庄的时间,也不过就那么几天,你只当我还在朱家庄,不就是了?”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秦昭笑着点头,虽然她一样舍不得这些人,可她不想把离别弄的凄凄切切的,“我走了,你不是该高兴么?以后可没有人象我一样欺负你了。” “那倒也是,”朱八郎虽然原本一听说阿昭要走,火急火缭的跑了过来,被她这么平平淡淡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的样子一刺激,倒还真觉得总归他平时也不在家中,不过一想又不对,虽从前也不常见着,可这以后是根本就见不着了,便又精神起来,“你还回来不?” “我回不回来,又有什么要紧,你要是真不放心我,就努力把生意再做大,将来做到长安城去,不是想什么时候见我,就什么时候见我了?或者,你这是舍不得我走?” 朱八郎翻了个白眼:“你这话不是白说么?我要是舍得,我这么着急上心干什么?” “别介,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别人听听也就罢了,若是阿锡听了,我可不保证我帮你解释。她要是误会了,你别怪我就成。” 说到阿锡,朱八郎的脸上便带了笑,凑上前来小声道:“我阿爹说了,等到了秋时,便请了冰人,向十三婶婶为我提亲求娶阿锡呢,我阿爹说了,过几年再成亲,先把亲事订下来。我原还想着,到时候向你讨份大礼呢,唉,这下全泡汤了。喜酒,将来只怕你也喝不上。” 说着,语气里竟然有了几份愁怅。 这家伙做出这么副样子来,秦昭哆嗦了一下,赶紧退了一步,道:“好好说话,我这一声鸡皮,晚上都能熬个汤了。大礼什么的,我这两天就给你备着,你有本事真让阿铁答应你们的婚事,我的礼就少不了。” 朱八郎一听,丢了个“你懂的”眼神:“阿铁还不知道我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向我这样的少年才俊,哪里找去?要家世有家世,要有才有人才,模样英俊,稳重内敛,整个凉州府,乃至安西城,谁人见了不夸两声?你瞧着好吧。” 秦昭闭着眼,暗暗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天空,道:“八戒,你看,天空着都有些什么?” 朱八郎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看什么?啥也没有呀?” “没有?一万头牛在天上飘呢。” 便听到身后有人“噗哧”笑出了声。 朱八郎回头一看,就见一位身姿如松,俊美威严的男子正站在身后,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意,即便不问,也知道定当是阿昭那位未曾谋面的阿兄了。 他是阿昭的义兄,那么这位俊美的男子,也便能算得他的阿兄,朱八郎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正了正神色,拱手给秦晢行了一礼:“小子朱家八郎,见过阿兄。” “免礼,”这小子倒是自来熟,竟是唤起他阿兄来,秦晢淡淡挥了挥手,“你就是朱家八郎?” “是,正是朱八戒,阿昭一定同兄长隆重介绍过小子,是也不是?哈哈,我就知道,阿昭做什么都不会忘了我。见着兄长,也定然会提起我的,阿兄你是不知道,我和阿昭……” ------------ 第七十章 节 一朝离别在眼前 “我和你啥也没有。”秦昭知道要是不打住这个话唠的话头,他能说上三天三夜,又给秦晢介绍道:“他就是我义父的儿子,行八,大家都叫他八郎,阿兄也这么叫他就是。” 秦晢笑道:“听阿昭提起,她在朱家庄,多得你一家照顾,原想今日正式登门致谢的,只是云瑞因事去了镇上,我一人倒不好刻意登门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嘿,阿兄说这话何等见外,我阿爹阿娘只当阿昭亲女儿一般,就是我与阿昭,那也是亲兄妹一般的情份。我阿爹还说明儿请阿兄与云姑父一家去我们家作客呢,阿兄既是阿昭的兄长,咱们也就是一家人了。” 秦昭心道,你倒是上杆子就认了亲,这便宜占的也算不错,要知道这世间能与并肩王府论上亲戚的,只怕还真没有几家。可惜这没脑子的家伙并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与人说起来,可不是有了吹牛的资本?老并肩王是什么样的人?若是那越国公罗彻是大卫的战神,那么她的祖父并肩王秦銎,则是集这世间人所认可的所有男子美德于一身的存在,侠肝义胆,忠义双全,可以说,若是没有他祖父,当今天子身边未必就能集聚那么多能人异士,更未必能争得这天下,所以开国之初,她祖父才能得策封护国并肩王的异性王爵。 要是这小子,知道他和那位几乎成了传说一样存在的人物的后代面了亲戚,还不得乐疯了? 秦晢只是笑笑,朱八郎却是说的高兴,并不介意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秦昭见一时也打发不了他,索性道:“你若无事,便和我阿兄在这里聊着,我娘在帮我收拾行李,我爹爹说晚上要请干爹吃饭,刚好阿铁也在,到时候你也留下来吧。我去厨房里帮忙去。” 一听秦昭说起收拾行李,朱八郎的脸又苦了下去,冲着秦晢道:“哥哥非得要走这么急?就不能多留些日子么?” 秦昭觉得和这小子在一起,自己眼珠的活动量实在有些太大,白眼翻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这才几分钟的工夫?阿兄就变成哥哥了,要知道她自己还没叫出一声“哥哥”来呢好不好? 也懒得理他,索性自己径直去了厨房里,打算亲手做几个菜,将来,只怕就是想为云瑞阿彩,还有夏时和圆子做顿饭,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朱八郎主人一般请了秦晢坐下:“哥哥请坐,这茶水也凉了,容八郎为哥哥沏杯新茶来,若说起这茶,哥哥是不是喝着挺好?这可是阿昭亲手抄制的,如果在安西都护府咱们的铺子里,买的极好,第一上市,不肖几日便被一抢而空,可惜茶树难得,每年也不过只能得个几十斤,除了咱们自己留些,能卖的实在不多,若不然,咱别的生意也不必做了,只每年这新茶一项,便能叫咱们富可敌国。” 自秦昭一走,秦晢灰复了他的冰山脸,好在八戒也不在意,依旧说的兴致勃勃,说完话,便起身欲去屋里沏茶。 秦晢听他提到安西都护府,眉峰微动,待听他说到这茶叶卖的极好,若有足够的茶树源,足可富可敌国时,心中不禁一动。叫住朱八郎道:“八戒,我且问你,这茶,你们卖多少钱一斤?每斤成茶,约需多少生叶?” “咱们这茶,在安西都护府,十缗钱一斤,还只有老客户才能得着。想要第二年新茶,还得提前预订下来。至于成茶所需耗费的生叶,这个却得问阿昭了。可惜咱们边陲之地,茶树极少,我听阿昭说,高山湿润之地的茶树所生的茶叶,用这工艺制出来的茶,才是真正的好,可惜了。哥哥怎么会想起问这些?” 他怎么会问这些? 他隐约记得自己的生母陪嫁之中,似乎就有一处茶园,因母亲温国夫人陪着父亲秦怀用去了北平府,因此不论是温国夫人的陪嫁,还是他生母的陪嫁,都是交由伯母晋阳公主殿下在打理。 倘若他记忆未错,那么将来把这处茶园交给阿昭呢?她有这样一手制茶之艺,何愁回到京城长安之后,没有生财之道? 王府的经济事务,全由晋阳公主掌控着,他虽是五府嫡长孙,却没有调用王府财产的权利,王府虽有他兄妹二人的供给,但那些明面上可供支配的财产,于平常人家,自然不菲,可于他而言,却是杯水车薪,将来无论做什么,哪里会少了一个钱字? 如果他和阿昭的手上,有了自己的金库呢? 虽说阿昭现在就有了些财产,但这部分钱,就算阿昭话语之中,透露出原就是为他们将来打算才做这些生意的意思来,可这些钱,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动用的。如果他真的用了阿昭这几年赚的钱,他也不配是他秦晢了。答应过母亲好好照顾她,结果却让她流落在此八年之久,他又怎能有脸再用阿昭的钱?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茶口感极好,故此问问而已。” 八戒看起来虽傻乐呵,可毕竟做了几年掌柜的,不过是扮猪吃老虎而已,若论观言察色,却是他的专长。 阿昭这位阿兄,绝对寻常人,那周身的气势,他朱八郎就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阿铁那小子这几年历练,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可与这位阿兄一比,实在是不够瞧的,阿铁就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只怕也不及他十之一层。 不过,那又有什么要紧?朱八郎一边去屋内取茶叶沸水,一边暗自摇头笑笑。他是阿昭的兄长,他便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一般招待,如此而已。 笑完了,朱八郎又开始纳闷,看这人通身非凡的气派,阿昭的出身,也绝非寻常人家。只是这好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从就知道这丫头绝对常人,出身哪怕非富即贵,再是显赫,好象也是也乎意料,又合乎情礼之事。 等他从屋里出来,给秦晢重新沏了新茶,秦晢依旧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即便脸上挂着笑,朱八郎也感觉不到他的笑意来,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他原就是话多之人,说了几句,对方没有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还好不时阿彩便在屋里叫了他去帮忙,朱八郎忙逃也似的飞奔入屋。 到了晚间,秦昭亲自去了朱家七房请了干爹朱七过来喝酒,第二天又作坊的事情与干爹做了商议,最后与阿锡还有十八伯娘交待了芽苗菜生意上的事情,第三天一早,便是动身起程的日子了。 夏时和元宵两个小家伙,原就觉得这两日自多了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后,家里的一切都怪怪的,阿娘时常背着人时抹眼泪,阿爹晚间与阿娘坐在灯前也常相顾无言,就是阿姐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甚至会看着他们两个发起呆来,若是他两调皮,平常阿姐早就收拾他们了,可这两日里,却极是纵容。 云夏时到底五岁了,人又聪明的很,便去问阿爹阿娘,结果阿爹阿娘只是叹气,却是什么也不肯说,云夏时便多了个心眼,十分警醒,昨儿晚上,一向与阿姐一道睡的元宵,也被阿娘抱到了他们屋里。果然,一大早,天色还未全亮,就听到了阿姐房里有起床的声音,他偷偷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趿了鞋子悄悄走到阿姐的屋门处,就听到阿娘在低声饮泣,边上是阿姐低低的劝慰之声:“娘,我今日便走了,你和爹爹要注意身体。夏时和元宵还小,您若是觉着累,咱们家再雇上两个使女,总归这点钱,咱们家现在又不是出不起。还有阿爹,帮着村人虽好,却也别叫他再往山上一待就是几天的。等将来我和阿兄在京城里立了脚,就接你们一道来京城。夏时顶顶聪明,如果先生回来,便请先生教他些日子,先生学问其实是极好的,若是先生不回来了,也当给夏时请个先生家来,还有元宵虽是女娃,可也得跟着念书才是,将来我总会接你们去长安的……” “可是阿昭,阿彩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虽说有郎君照顾你,可他毕竟是个男子,怎么叫不叫我们跟着你呢?这要我如何向娘子交待?” “娘,只是暂时分开而已,将来为了夏时和元宵的前程,我也不会叫你们在这里真待多久的。再说了,你们留下,说不准我要是在京城待不下去,还有回来投奋爹爹和娘的一天呢,若是你们也跟着,哪以后我若是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可有哪里收留我?” “可不许胡说,你是王府的嫡女,老王妃定会疼爱你的。”阿彩似是被她这话给吓着了,忙轻声斥道。 门外猫着的夏时却是听的目瞪口呆。 阿姐,这是要走了?要离开家?还有什么王府嫡女,什么老王妃,那是什么? “娘,我不许阿姐走,这里才是阿姐的家。要走就让那个人走,为什么他来了咱们家,就要抢走阿姐?他是坏人坏人!” ------------ 第七十一章 节 牛叉祖宗 “郎君勿与这孩子一般见识,”阿彩见夏时出言无状,冲撞了秦晢,连忙拉住蹿进屋里的夏时,“还不快与郎君道歉?” “我不道歉,他抢走阿姐,娘为什么要我道歉。”云夏时一张小脸怒气冲冲,再转过脸看向秦昭时,原本倔强的眼,却蒙上了水雾,可他性子最是倔强的,生生忍住了要掉下来的眼泪,委屈道,“阿姐,你真的不要爹爹和娘,不要小包子和小圆子了吗?如果小圆子醒来,不见了阿姐,她会哭上三天三夜的。我发誓,我不会帮阿姐哄她,就叫她哭去,阿姐不心疼?阿姐不是最疼圆子的吗?阿姐你别走,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调皮。阿姐你别走,别走……” 秦昭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都碎了,一股酸涩由心直冲鼻腔。 她自己何尝想走。这里山清水好,西北之地难得一片绿州,又有爱护她的双亲,可爱的弟弟妹妹,要好的朋友,可有些事情,由不得她自己。 他们一家人为何会躲在这此地一过数年,为的,不过就是躲避一份危险罢了。 今日是秦晢如约来接她,也好在秦晢早于另一批人找到她,若是她不跟着秦晢走,那么以后呢?谁能保证自己就永远能安安静静的一直幸福的生活在这里? 不会有危险?不是八年了,都没出任何事情吗? 开什么玩笑,假如真的没有危险,当初他们又何必一路跳蹿至此?以至于亲母身死,阿兄外出数年,而自己也被云瑞和阿彩带到这个庄落之中,一过数年? 她希望自己在意的,放在心上的人,都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可上天从来不会让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否则人还努力做什么?只要怀揣着美好的愿望生活下去就是了。 在愿望之外,更要为着自己的愿望,而提高自己的实力,直到有一天,能够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才是她真正应该走的路。 她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别人搭好舞台,自己只需要按本唱戏的纨绔了,重活一世,她不希望自己有一天要和生命告别时,才发现自以为一生过的风起水生,却不过是镜花水月,她什么都不是,所拥有一的切,都是借助于别人的给予,才能拥有的。没有了那些,她不过是个孤怜怜躺在最奢华的病床上,只等着闭眼的可怜之人。 “阿姐答应你,云夏时,总有一天,阿姐会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的。现在阿姐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去做,云夏时,你可敢答应可姐,以后帮阿姐照顾爹爹和娘,照顾小圆子?你要知道,你是家里的男子汉,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只会让阿姐小瞧你、讨厌你。” 云夏时尽管很委屈,他只不过是害怕阿姐离开家里而已,为什么阿姐还说会出讨厌他的话来?狠狠的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纷落不尽的眼泪,哽咽道:“阿姐别讨厌我,我听阿姐的,以后照顾爹爹和娘,还有小圆子,爹爹说过,君子一诺,阿姐记得以后一定要回家就行。” “我自然会记得,阿姐怎么会舍得你和小圆子呢?你要好好的,等小圆子醒来,不见了阿姐,你要记得帮着阿姐哄好她,以后不许欺负她。还有,以后要好好读书练武,学一身本事,阿姐也等你长大了保护呢。” “我会的。” 秦昭狠了狠心,拎了包裹,也不再看正在站在那里默默流泪的阿彩,举步出了屋。 屋外,空气清冷,墨色的天空,繁星尚未落尽。云瑞正守在屋外,见她独身一人出了屋,迎上前来,道:“大安已经牵了马来,郎君也在院外等着了。” “阿姐,”身后的冲上来抱着秦昭的腰,“阿姐你记得要回来看我们。” 秦昭忍着泪,揉了揉夏时的头,狠着心扳开他紧紧扯着自己衣裾的手,见阿彩也出了屋,走到云瑞和阿彩的面前,跪到地上,给两人磕了三个头,阿彩想上去拉,却被云瑞制止了。若是这样能让阿昭走的没有牵挂,他们养了她这些年,情份早非寻常主仆,虽非亲生,胜似亲生,受她三个响头,又算什么? 秦昭磕完头,垂首起身,拎着包裹大步往院门外走去,却是再不肯回头。 云夏时还想冲上去,被云瑞紧紧的牵住了手。 院外,秦晢看着秦昭的一举一动,面色平静,只等秦昭走出小院时,方上前携了秦昭的手,微微一笑,道:“阿昭,咱们回家。” 回家的路,有多长呢? 秦昭点了点头,接过朱大安手中牵着的缰绳,她惯常骑的黑骏马围着她转了两圈,秦昭低声道:“大安舅舅,以后家中就多劳你照看了。” “昭娘说的什么话?都是某该做的,昭娘只管放心回去吧。将来说不得大安舅舅,还能借着昭娘的光,也能去瞧瞧咱们大卫国的京城呢。” 秦昭笑道:“一定会的。” 一抬头,却见阿铁正站在黎明的星光下,静静的看着自己。 “阿铁,再会。” 远远的,阿铁脸上露出笑来:“再会,阿昭,一咱保重。” 不诉离伤。 秦昭利落的翻身上马,黑骏在黎明前的夜色里,长嘶一声,秦昭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见秦晢也一跃立于马上,便双腿于脚蹬上一用力,黑骏奔腾而去,身后,只留下一路尘埃。 从安县抵达京城长安,快马加鞭,水陆并进,也需得月余时间,秦昭原以为秦晢会急着赶路,结果他却并不着急,出了安县地界,秦晢便放缓了赶路的速度,两人且行且玩,六七日后,方抵幽州境内,与他的侍卫队会合。 秦昭却知道他并非为了游玩。只是秦晢不说原因,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行人在幽州待了一天,这才重新上路。 秦晢似乎是为了照顾她,怕她初初尽日赶路,身体受损,另备了一辆马车,平时自己也不骑马,反是和秦昭待在马车内,缓缓而行。 之前因为赶路,各自骑马,一路上倒也并无多少交谈,到了晚上,在客栈或是驿馆中打尖住店,又因太累,也各自早早歇了,因此直到兄妹二人坐在马车内两两相对,秦晢才慢慢说起京城,说起护国并肩王府秦家,说起大卫国开国以来京城各贵勋们的事情。 秦昭这才对并肩王府,还有自己将要面临的新环境,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说起来,本朝开国也不过数十年时间,护国并肩王府乃是朝中首曲一指的功勋之家。护国并肩王府势胜,非一般的功勋之家可比。当初太祖皇帝带着几位皇子打天下,三皇子秦王也就是当今圣上黎玄世战功赫赫,而上任并肩王,也就是秦昭的祖父秦銎,又是黎玄世麾下最得力的大将,随着三皇子多年战争,打下了几乎整个大卫国江山。大卫国能在短短十多年间,便推翻前朝统治,建立新的王国,秦銎功不可没。 因此甫一立国,秦銎便被封了护国并肩王,从封号“并肩“二字上,便能看出第一代并肩王秦銎如何得皇家看重。且由太祖皇帝亲赐双金锏,专打奸妄,别说京城一般贵胄,就是皇室宗亲,等闲也不会寻并肩王府的麻烦。虽说随着秦蛩去世,并肩王府已无当初之盛,但在这天子脚下的长安城,能敢与并肩王府别苗头的,实着也寻不出几家来。 兴许有人会问,并肩王府势盛至此,怎不见天家猜忌?自古以来,最忌人臣功高盖主,若是别人,兴许尚会被怀疑功高盖主,但秦銎尚未跟随三皇子之前,在民间便极有声望,信义宽厚,为人至诚至仁,深得当世好汉的爱戴,也因他跟投到了三皇子黎玄世的麾下,三皇子也是因他,才得到了一批有勇有谋的干将跟随左右。从此四海战争,十多年间便推翻了前朝统治,又扫平了各路反王,这才使大卫一统天下,成就了如今四海升平,河清海晏的大卫王朝。 有功如此,秦銎却不骄不躁,侍主忠明,待下亲和,朝中竟无人不说他事君忠诚,为人仁义。而长年浴血之战中,与三皇子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也使得三皇子对他信任有加,从不生疑。 立国几年,太祖皇帝病逝,三皇子亦取代原太子和二皇子,而得位临天下,走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作为三皇子,也就是当天圣上最信任的心腹大将,且又在夺嫡之争中,立下不世功劳,按理还该有封赏才是,可秦銎已被封了并肩王,实在封无可封,因此并肩王府历年赏赐,都是朝中功勋贵胄之最,便是一般的皇室宗亲,也不能比。 虽说如今秦銎已经病逝,这一任前肩王乃由秦昭的大伯父秦怀玉世袭,但大伯父秦怀玉也是一代将帅之才,早些年在大卫战打北番时,当今圣上披甲亲征,被北番元帅困在牧羊城,便是大伯父与越国公府的罗家叔父二人,攻下牧羊城,打败了当时守城的北番公主和北番元帅左车轮,而救下了圣上,因此深得圣上赏识,被招为驸马,秦昭的大伯母,便是以美艳和才情而出名的晋阳公主。 因此秦家虽是异姓王,且祖父已经去世,可如今的并肩王秦怀玉有护龙之功,又娶了大长公主,依旧圣眷日隆,在长安城中,非一般的黎姓皇室宗亲可比。 秦昭的父亲秦怀用行二,是祖父二个儿子之一,因非嫡长,未能袭爵,但要说才能,其实并不在他的兄长秦怀玉之下,据秦晢所言,他们的父亲秦怀用,若论心智,甚至远在大伯父秦情玉之上,可惜,上头有个驸马兄长压着,如今也只得守在远离京城的边关,任着个边城的北平节度使罢了。 ------------ 第七十二章 节 你可以横着走 论说起来,北平节度使虽是三品大员,于超品的并肩王府而言,兴许不值什么,但对于一般的功勋之弟往常不过于禁宫之中当值来说,这北平节度使,却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尤其是北平府地位特殊,连带着,秦怀用的北平节度使,含金量却是颇高。 提到父亲秦怀用时,尽管秦晢的语气极为平淡,可秦昭却是从他的声音之中,听出了别样的情绪来,或许是她自己身世离奇,如今又莫名其妙的同着素未谋面的兄长远赴一个陌生之地的原因,秦昭感觉自己变的尤为敏感。她觉得,秦晢在提到他们两人的父亲时,语气中有一种刻意掩藏着的仇恨。 这让秦昭对自己的揣测,又肯定了三分。 可惜,秦怀用如今的情况,秦昭却不了解,而秦晢也似刻意回避一般,并未提起。 因慢慢到了盛夏,白日里赶路实在辛苦,一行人且行且游,反是早晚赶路,白天在客栈驿馆歇着的时候居多,两个月的路程,他们走了足有三个月,等抵达京城长安时,已临近中秋。 长安城外秋色尽好,层林尽染,绿树逶迤,蔬果满枝,野花繁杂。秋游的文士游戏侠,公子贵女们不绝于道。 入了城门,她便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生活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之中了。 秦昭叹了口气。 阳光下的长安城似是卧在天地间的庞然大物,城门洞开,行人往来不绝,可于她,却是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地方,这里所有的一切,不过身边那个她叫了一路的兄长,还算是她熟悉的而已。即便她从来都是一个举重若轻,镇定异常的人,此时也不免流露出些许的不安来。 “阿昭别担心,”秦晢握了握秦昭的手,给了个安抚的笑,“将来有哥哥护着你,不敢说你说星星要月亮,哥哥都可摘给你,但至少敢保证,在这长安城内,你可横着走。无人,再能欺你。” 哇靠,秦昭不禁暗爽,所谓横着走,做个欺市霸行的纨绔,前世今生,不都是她的梦想么?自家这位便宜哥哥,一路上对她细心体贴,难为他冰山一样的一人个,竟然也能做出那许多妹控的姿态来,可集其所有,也没有这一句“你可横着走”来的贴她的心意。 “哥哥此话当真?”秦昭眉眼俱亮,象是被打了兴奋剂一般。 看的秦晢是郁闷已。一路上对他千宠万疼的,这丫头都象是被霜打的秋草一般没精打采的,不想这一句话,她立时来了精神,三个月了,都没见她这么精神过,早知道这一句话于她就如那醇酒般提神,自己早说不就是了? 秦晢忍不住伸手就给了她一个五指弹:“总算听你叫一声哥哥了,你放心,就瞧你这会儿精神的样子,你就是要月亮要星星,哥哥也想法子给你摘来。” 就知道这丫关不是个省油的灯。 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之余,却又舒了口气。 如此,也挺好的,他的妹妹不是温室里供养着的花朵,她能在西北那样荒凉的地方,小小年纪赚出数万缗家业来,甚至他试过了解她,学识见解不弱,一身武艺也尽得云瑞真传,这样的妹妹,便是没有他秦晢,也一样会活的风起水生,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了去吧? 母亲,九泉之下,看到这样的阿昭,也当心安了。 秋日阳光尽好,因着秦晢的许诺,秦昭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曾经有人说过,生活就象强、奸,既然无法反抗,那么索性享受吧。她将要面临的一切,既然是无法避免的,那么,她就把这一切,当成她人生的历练吧。 在长安城里横着走,这个理想,似乎也挺不错的。 护国并肩王府占了光华门高头街几乎小半条街,朱漆大门外一对石狮雄伟壮阔,秋日的艳阳长空炽照,整个天地似乎都被渡上了一层光。衬得那一对石狮愈发威严。 二百人的队伍在并肩王府外停了下来,引得路上不多的行人侧目驻行。 秦晢让人上前拍了门。 秦昭从马车帘的缝隙间偷偷打量秦晢,见他面色肃沉,眼泛寒光。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一路上她什么都没有问。以为秦晢总会就他们的父亲与她说些什么的,阿除了他们今日驻足的这个并肩王府,关于北平节度使府,关于那次的出逃,关于那位雍容美丽的贵妇,可秦晢却是什么都没有人说 这样的天气,又是正午后,原是府中主人们歇午觉的时间,竟然有人敲王府的大门,要知道,王府的大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门房骂骂咧咧的出了屋子,上前开了门,一见大门之外,几百个身着戎甲的人整齐的立于门前,个个沉肃如水,顿时吓了一大跳,愣在那里半响。然到底是王府的门房,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一反应过来,忙冷了脸,对那位拍门的军士道:“不知阁下来并肩王府可有何事?” “府上大公子秦晢将军携四娘子归京,回府请见老王妃并王爷。” 一名兵士上前应道。 “大……大公子?”那门房不由看了一眼队伍最前面骑在高头骏马上的那位青年将军一眼,见眉眼与二郎秦怀用如一个模子脱出,心里已信了几份。可小郎君和四娘子不是说几年前已经遇劫匪失踪了吗?怎么突然出现,还成了将军?他手上牵着的这个小姑娘,难道就是四娘子昭娘? 秦晢见那门房惊疑不定的看向自己,脸上露出几许笑容,对那门房道:“还不快去禀报王爷和老王妃?” “是,是,郎君稍候,小人这就去。” 那门房因惊惧太过,竟然忘了关上府门,一路跌跌撞撞而去。 秦晢跳下马,撩了马车的轿帘,朝秦昭伸出手,笑道:“阿昭,我们到家了。” 家? 秦晢揉了揉一脸好奇的秦昭的头,带着些奇怪的笑,沉声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护国并肩王府,我们是护国并肩王府的儿孙,现任并肩王是我们的伯父,伯母并肩王妃乃是今上之女晋阳公主。祖父已去世数年,我们的祖母老王妃还健在。我们……是二房的子女。” 秦昭不过点了点头。这些话,秦晢在路上时,已经与她说过了,秦晢现在又郑而重之的说这些,是为了什么?秦昭的感觉怪怪的。 其实她心中不是不震惊的。在云瑞没有对她言明真象以前,她一直以为所谓的家,应该就是那次在病床上偶一醒来时,从丫鬟口中听到的北节度使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和秦晢竟然会是王府的子孙。就算秦晢路上把关于并肩王府的一切都给她做了介绍,在她心中,对于这个王府,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概念,真到此刻站在王府朱漆金钉的大门前,她才真真实实的意识到,她竟真的是这恢宠气派的并肩王府的子孙,将来要在这里,以一个王府嫡女的世家贵女身份,生活下去。她不是前世的京城纨绔女,更不是朱家庄的平常村姑,她是并肩王府的嫡孙女。 “阿昭,关于我们二房,我们的大人,阿昭不好奇么?” “好奇,可是能告诉我的,哥哥一定会说。” 秦昭眨了眨眼,看着秦晢认真的回道。 眼神纯净,有如雪后放睛的天空。 这份信任,让秦晢心中流过一股暖流,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头,脸上露出了笑来:“阿昭放心,以后有哥哥护你,再不会丢下你不管,哥哥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生活。你要相信哥哥。” “我相信阿晢,阿晢不是说过,要让我在这上京城里,横着走么?”秦昭笑道。 她说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哥哥”,秦晢笑了笑,便紧紧握了秦昭的手。站到王府门前,一高一矮,身姿挺拨婉若山涧青松。 穿过王府高高的青石门槛,就见一位身着乌金蟒袍俊伟非凡的中年男子步屐凌乱,匆匆而来。 “阿晢,真的是你?”中年男子立在门槛之内,神情激动,对站在门外,身姿如松,脸上却并无喜色,似旧敷了薄薄一层雪霜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哽咽道。 这位,应该就是他们的伯父,现任护国并肩王秦怀玉了。 秦晢拉着秦昭,于阳光之中跪了下去:“阿晢和阿昭,见过伯父。” 秦怀玉一步跨出,连忙拉起秦晢和秦昭兄弟二人,不住打量,似喜似悲,又连连点头:“好,好,回来就好。这丫头,就是你四妹小昭儿?” “我是阿昭,伯父。”秦昭脆声答道。 声音却如玉珠錾盘,头上两个双环髻,身着大红绡金短衫,披着薄薄白毛斗篷,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可不是又一个小阿念? 既是两个孩子回来了,那么阿念呢?秦怀玉有心想问,张了张嘴,到底把话按了下去,只高兴道:“快,随伯父家去,我已着让给你祖母报了信,这会儿大概正等着呢。” 秦晢用力握了握秦昭的手,秦昭知道他是叫自己不怕,便仰起小脸,朝着秦晢笑弯了一双眼。秦晢见她笑了,便携着她,交待身后的一众军士自去朝庭按排好驻守的地方等他,跟在秦怀玉身后,进了大门。 秦怀玉想着老太妃居住的荣寿居离前门极远,才叫了人来备上软轿让秦昭坐了,秦晢笑着拒绝,一把把携了秦昭的手:“不用,阿昭还没有回过王府呢,侄儿刚好携着她,也好叫她看看咱们的家。” 秦昭虽说比一般十一岁的女童要高上些许,但依在久经风霜的秦晢身旁,却真个如几岁的孩童一般。这一路上秦昭被秦晢于马车上搂在怀中的时候多了,早已习惯。 秦怀玉也不坚持,行了一段,终是忍不住道:“咱们秦家,你是长孙,传回你们失踪的消息,你祖母伤心了好久,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这回可好了,你祖母不定有多高兴呢。这几年你们……还有,那一队兵士,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兵士,是侄儿的近卫队,如今侄儿已是北庭都护府大都护哥舒大都护麾下的节度使,统领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因夏末时吐蕃与回鹘进犯,侄儿率军击退,这回是受皇命进京受封。” “北庭都护府节度使?不是尚天长吗?怎么是你?”秦怀玉大惊。 “尚天长便是侄儿。”秦晢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一会儿见了祖母,再一道细说。” “也好也好,能平安回来就好,”秦怀玉虽然极是惊讶,但这对侄子侄女能平安回来,他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且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 几乎是穿过大半个王府,才到了老王妃的荣寿居,荣寿居多秋桂,一地的零落的桂花有如玉色的雪粒,竟也无人打扫,才近院门,就见老王妃正立在廊下,一脸焦急期待的看着院门,边上是一位中年美妇,气质高华,衣饰奢丽,想来,便是那位公主伯母了。 两人的身边,分立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眉眼如画,却气势高扬,一个大约十四五岁,因还未长开,虽极美丽,却无身边姐姐那强大的气场。 秦晢一路上,虽说提过并肩王府,且也对府中人口做了简单的介绍,却并未提及大伯家的几位堂姐的年龄,因此秦昭并不知道这两位姑娘是谁,但看穿着,想来应是伯父家的女儿才是。 ------------ 第七十三章 节 前情往事 一见到三人身影,老王妃也顾不得仪态,从廊下伸了手,急步冲了过来,看到秦晢,便一把抱住,哭道:“我的心肝儿啊,你怎这一去就多年没有音讯,可知祖母回回哭醒,这几年里,竟是一个安稳觉都不曾睡过?你既无事,怎连个信都不曾捎来?” “是孙儿不孝。” 秦晢拉着秦昭跪了下去,任老王妃拦着,还是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老王妃因并未见过秦昭,但心里也知是谁了,一边拭着眼泪,一边道:“这可是你妹妹昭儿?” “是昭儿,昭儿见过祖母。”秦昭也不待秦晢应话,便扬了脸,脆声答道。 “快,快起来,你们这两个讨债的啊。” 老王妃一手一个,拉着兄妹二人起了身。 一早跟上来的晋阳公主也是眼中含泪,笑道:“母亲,虽说已是仲秋,可这外面的太阳正是最厉害的时候,还是先叫晢儿和昭儿两个进屋里说话吧,这一路风尘的,两个孩子,也是受罪了。” “对,对,看我竟是老糊涂了。”老王妃跟里说着,手却未松,左右看着,竟是一眼也舍不得错开。 等进了屋里,一家人份坐于榻席之上,秦晢拉着秦昭,又正式给老王妃磕了几个响头,这才重新跪坐下来。 一家人这才重新见过。老王妃且不必说,秦晢兄妹二人又给秦怀玉和晋阳公主重新见了礼,又介绍了她身边跟着的两位少女,那位年长些,美艳不可方物,气势飞扬的正是秦怀玉和晋阳公主的二女儿,和静郡主秦晨,那位十四五岁年少些的,则是二人的第三个女儿宜兴县主秦旭。同是两人的女儿,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县主,秦昭表示有点不能理解个中原因。 晋阳公主又笑道:“……阿昭自出生到现在,还是头次回家,且不知道呢,除了这两个阿姐外,你还有个大姐姐,如今已经出嫁了,回头伯娘便让人给她婆家送封信去,得闲了就让她回来看你。” 关于大姐姐秦晴,因是晋阳公主的长女,出生后便被封了个和宁郡主,秦昭却是知道的。只是嫁人的事情,因秦晢之前并未提过,秦昭倒有些好奇,却不知道象和宁这样的天之骄女,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一通闲话后,老王妃自是要问起几年前到底发生何事,堂堂节度使府的夫人郎君和女郎,堂堂并肩王府的二夫人和孙子孙女,竟然会莫名其妙失踪,几年没有音讯。这一提,老王妃便忍不住问了他们的母亲二夫人在哪里。 秦昭见问,也是看向秦晢。 别人坐在他对面,他又垂着头,自然发现不了,可是坐在他身边,且比他低矮了很多的秦昭,却发现他低垂的眼睑中,那一片冰寒之意。 可那冰寒只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待他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换上悲伤与恼恨:“此事说来话长,非是孙儿不与家中联系,实在是孙儿这几年里失了记忆,早已不知道此前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孙儿原来竟是并肩王府的子孙,就是连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一概忘了。好在两个月前,骑马不小心磕着了头,倒是因窝得福,起起来自己的身世,恰逢陛下宣孙儿回京受封,这才顺道回家认祖归宗。孙儿原想提前修书回家,也好免祖母挂怀,只到底几年过去了,又怕信中说不清楚,反叫祖母和伯父担扰,想着总归这些日就要回来,因此才……” “那你可忆起当时你们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还有你母亲她……” “是,”秦晢答道,因提到母亲,秦晢的声音已不复先前的平静,“请祖母听我细说。” 因事关自己,秦昭也不由坚起了耳朵。 “那时母亲身体不好,时常小恙,阿昭妹妹更是大病一场,昏迷不醒,后来总算好了些,却也一直缠绵病榻之上,刚好有高僧落脚城外的普光寺,母亲听说了,便带上我和阿昭妹妹一道去院里进香,母亲因不欲劳师动众,便只带了十名护卫,并两个丫鬟婆子而已,且路途较远,劳累了一日,母亲怕妹妹身体受不了来回颠簸,我们一行,便住在了寺院的禅房之中,却不想夜间遇上劫匪,家丁护卫尽数被杀,还好孙儿机灵,趁乱寻了辆马车,带着母亲和妹妹逃了出来,但因马车行路的声响,到底被贼人察觉,又有人说我们是刺史府的家眷,这些贼人以为我们身上定有值钱的金银诸器,便穷追不舍,这一追,便去了数十里地,后来我被逼无法,只得选了上山的险途,却不想天色未明,竟不慎坠落山涯,等孙儿醒来后……” “如何,你母亲她……”说到此处,又未见二夫人跟着回来,众人心中虽已知不测,却仍不甘心的问道。 “孙儿醒来后,母亲已经殁了。孙儿那时也受了重伤,全然不记得自己谁,只知道那殁了的,定是自己的亲人,又见妹妹也在边上,还好坠涯时,母亲护着妹妹,因此妹妹虽也受了重伤,却只是昏迷,倒未伤了性命,孙儿醒来时,天也亮了,涯上有山人路过,好在孙儿还余些力气叫了救命,这才被救得以苟活。便又求着山人葬了母亲,好在那山人把我和重伤的妹妹带回家中,他家只一对夫妻,人极善良的,又容我和妹妹在他家中养伤。当时逃的急,身上并无细软,好在我与妹妹身上都带着玉佩,便求了那山人夫妻,拿去城中当了,又换了些银钱,请了朗中抓了药,我与妹妹这才得以存活。” “可惜孙儿那时失了记忆,妹妹又不过三岁大小,原就病着,这一大难,更是吓的尽日里呆傻了,自也说不出什么来。孙儿原想着,等过些时候,兴许能记起事来,到时候再寻回家不迟,却不想身体才一养好,就遇上衙门里去抓壮丁,结果孙儿,便被抓到了军中。后来孙儿几翻流落,一年后,便到了北庭都护府,这几年间,吐蕃勾结突厥与回鹘人屡番进犯我大卫边土,托着以前在北平时,父亲大人悉心教导之福,孙儿武艺出众,又曾熟读兵书,父亲也常拿祖父的事迹教导孙儿,于行军作战上,孙儿倒也摸索出些门道来,这才慢慢的在军中立了功,被大都护赏识,时有提携,今秋时,与突厥和回鹘大战,孙儿领兵大败两军,立了大功,大都护便请了皇恩,封了孙儿个三军节度使的官职,此次孙儿回来,便是入朝受封的。也是天怜孙儿不能与家人团聚,更不知自己根在何处,家在何方,可怜在回来前夕,因骑马不慎,跌落马下,人倒没什么事,只磕着了头部,竟是一时什么都想了起来,这才……八年了,孙儿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真恨不得立时飞回家中,无奈到底是官身,万事不由已,这才拖到今日,叫祖母惦记了这些年,万望祖母饶恕孙儿不孝之罪。” 听到二媳妇已死,且是那般死法,尸身至今留在那偏僻的山间,老王妃和晋阳公主已是流泪不止,和静郡主同宜兴县主两个姑娘见祖母并母妃恸哭不已,自然也是跟着掉眼泪的。 秦昭虽知秦晢所言不实之处太多,因为当初她虽说一直在半昏迷之中,可她并不是真的只是个只有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幼婴。那个时候,他们之所以逃,绝不是被劫追杀的原因。且就算当时她确实于半晕半醒中听到了撕杀之声,可她能确定的是,开始是有人追赶他们,但绝对不是一夜,到那处山涯时,那后面追来的人,早就不知踪影了。 可她也算是当事人,虽说当时实实在在少不更事只有三岁多,此时听了,自然也要做也极伤心的样子,跟着大哭的。 就是并肩王秦怀玉听了,也是哽咽不已。 哭了半响,晋阳公主才劝老王妃道:“虽说弟妹不在了,可天佑我儿,这两孩子,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且咱们阿晢今年也不过二十,竟做了三军节度使,满朝也寻不出第二个的,到底是出身我们簪缨之家,母亲当宽怀才是,若是就此大悲,伤了身体,晢儿昭儿这两孩子,又如何舍得?岂不成了他们的罪过?” 秦怀玉也在一边跟着相劝,秦晢道:“祖母万勿悲伤太过,就是母亲九泉之下知道祖母如此伤心,也是不愿的,且祖母若真因此损了身体,诚如伯母所言,岂不是在孙儿的不孝罪过上,又加了一等?如今我和昭妹妹能得归家,当是喜事,祖母该高兴才是。” 秦昭也识趣的抹了泪,跟着哽咽道:“祖母勿难过了。” 老王妃这才打起精神来,见秦昭生的眉目如画,一双凤眼更是美的夺目,和死去的二媳妇单念小时,真如一个模子脱出来一般,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把秦昭揽进怀中,直道:“可怜的孩子,既是回家了,以后祖母再不叫你受一丝儿的苦。” 慢慢平静下来,秦晢又才说起回京途中,绕了些道儿,将秦昭接回来的话。 老王妃和晋阳公主,俱是念佛,心中对那对山人夫妻,也是十分感念,只看秦昭这孩子现在的模样,一双眼明亮如星辰,神情落落大方,丝豪没有一般乡间孩子的窘迫之态,也知道那户家人,待她实是极好的。 便又说起以后要大谢恩人,秦晢笑道:“孙儿已经谢过了,原还想邀请他们夫妇来家中,以后孙儿如父母一般待之,只恩人在山中居住惯了的,并不愿随孙儿前来,因此孙儿便多留了金银,只盼他们以后过上富裕些的日子罢了,往后孙儿也会常打发了人去探望的。” “该当如此。做人最是要知恩报恩。”老王妃道,又问起秦晢:“你父亲那边,你可递了信去?” 提到这对兄妹的父亲,一时屋里的人都默了下来。 虽然其时秦昭什么也不知道,但她到底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心中怎不清楚她们一对兄妹流落在外,母亲惨死于意外,绝对不象秦晢说的这么简单? 所以秦晢的沉默她很能理,但秦家其它的人在老王妃问了这句话后,也一时沉默下来,就有些让人寻味了, 不过秦晢沉默过后,显出十分的惭愧对老王妃道:“孙儿忆起从前的事情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打听祖母和伯父伯母的近况,知道家里一切都好,也就放了心,只是父亲那边……” 说到这里,秦晢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满是嘲讽的笑来。 ------------ 第七十四章 节 前情往事(二) “孙儿原还担心着父亲寻不着我们母子三人,不知道该如何忧心呢,一想到此处,孙儿真正心急如焚,却不想打听来的消息竟是,在我们失踪一个月后,父亲竟然迎娶了安西都护府慕容大都护家的千金,如今已生了一儿一女,儿女双全,父亲自有儿女萦绕在侧,代我和阿昭尽了孝道,孙儿想着若是冒然去信,扰了父亲平静的生活,再引起什么误会,倒不好了,便想着以后有了机会,面见父亲的事情再说清楚,也省得信中说不清楚,反劳父亲担心,故此并未给父亲去信。” 这一解释,层里的气氛非但没有变好,反更沉郁起来。 晋阳公主更是几不可闻的撇了撇嘴,她敏锐的注意到,秦晢在提起秦怀用时,用的是“父亲”而非“大人”或者“爹爹”。 当初北平传回来的消息,其实并不是这弟妹和两个孩子失踪,而是说被山匪劫杀了,可惜被劫的寺院被劫匪放了火,因此连寻回来的节度使夫人和节度使的一对儿女的尸首,都是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只身上些未被烧透的边角布料,看着似三人离家时穿的衣服而已。 秦怀用无法,只得草草殓了妻儿尸身,进行安葬,并给京城王府传了妻儿身遇不测的信来。 之所以对外说是失踪,还是弟妹身边的忠仆私下里往府里递的信,老王妃自然不信二儿媳妇和自己一双孙儿孙女真的死了,何况那忠仆也说了,可能只是被劫了,且这中间还隔着越国公府和鲁国公府,尤其是越国公府,二弟媳和一双儿女被劫匪杀死并烧的面目全非的消息,实在不能往这两府里送。 最后老王妃无法,只得依着那忠仆的说法,对这两府人说是失踪了。 按说为妻守孝也需得一年,京城这边对外又是说的失踪,秦怀用无论如何,也不该一个月后就娶了新人才是。 可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的情况一样,两个都护府,其实都是当时边疆的邻国,被大魏打下,两国的原国主被封了异姓王,又由他们任了大都府一职,两家里各出一位嫡长子在京作为质子,朝庭便也只是往这两个都护府,派了长史官监察而已。 所以虽说秦怀用妻丧一个月后,便娶了安西大都护慕容家的嫡女为妻,这桩婚事,也是引起了满朝议论的,只人家的理由是,大都护的妻子重病,有高僧说了需要冲喜,这才匆中嫁女,办的婚事。 而皇上正是要用秦怀用的时候,又需得给安西大都护这位异姓王些面子,自然驳了那些弹劾秦怀用的折子,如此风头过了,再加上不管是北平还是安西都护府,都离着京城千里之遥远,慢慢北平节度使大人和安西大都护家的郡主的婚事,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议论的人也就几乎没有了。 事已至此,秦怀玉和晋阳公主虽觉得老二这事办的极不地道,却也不便多说,老王妃自是气的三年未曾收过北平送来的孝敬年礼,但木已成舟,人又不在跟前,也就说不得了。 如今二房一双儿女归宗,且知道了父亲在他们“死”后不过一月就成了亲,心情可想而知。 晋阳公主心中不免嘀咕,得亏弟媳是真的死了,若也如阿晢和阿昭这两个孩子一般死而复生,真不知那慕容家的女儿,堂堂的郡主,如今的节度使夫人该当如何自处。 继室至少还算是正经夫人,人家前头的夫人回来后,她慕容氏的郡主是和离归家,还是甘心以郡主之尊做了侧室平妻?只怕不管哪一种,那安西大都户慕容氏,都丢不起这个人呢。 至于阿念若活着,那继室不愿当个平妻,除非阿念自甘求去,若是他们想让阿念被体弃,那可是天大的笑话,自家王府老王妃这关自且不说,鲁国公府,越国公府,英国公府,还有平庆侯府,这四府可会答应?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二竟然就敢娶了慕容氏,真是好大的胆子,若说其中没有什么隐情,她晋阳第一个就不信。 见一屋子的人都默着,最小的阿昭默默流泪,秦怀玉是当伯父的,男人家实在不好说什么,老王妃大概是想起了二弟媳妇,这心里当不好过,一时脸上也满是悲伤。而阿晢这孩子二十二岁就能做到三军节度使,岂又是个心思简单的? 晋阳公主长于深宫,最是会看读人心,别看这孩子脸上没什么,可刚才话语中的讥讽,谁又听不出来?只怕他心中顶不是滋味的。 其实说起来,秦晢和秦昭也非一母所生。秦晢的亲娘也是秦怀玉的原配夫人,后来病逝,秦怀玉这才娶了投靠鲁国公府的孤女单念。然后生下的秦昭。 说起秦昭的母亲单念,原是单家的后人,她的母亲单颖和舅舅单雄,早年原是与鲁国公,越国公,并肩王,英国公等当今朝中最盛的这几位贵勋一起落草起义,反抗前朝暴政的结拜兄弟,只事世难料,这几位后来的国公爷们与平肩王秦銎皆投靠了当今皇上,而单念的舅父,也就就是秦昭的舅公单雄,却因缘际会投奔了另一位反王。 最后的结果,便是兄弟四分五裂,各为其主。甚至反目成仇。 其实秦昭的舅公单雄,当初又如何不知道秦銎等人投奔的大卫才是值得扶持的明主? 只可惜如今大卫国的太祖皇帝还是前朝的国公时,单雄已和秦銎等兄弟一道举起了反旗,朝庭命当时还是国公爷的太祖皇帝缴杀反贼家属,单家满门,便是死在太祖皇帝手上的。 虽无国恨,却有家仇,单舅公明知太祖皇帝才是能平定乱世的明君英主,也没有办法真正投靠了他去。只能另投他人,一道到黑了。 单雄投靠另一反王郑王,官至左武侯大将军,深得郑王器重,然大势所趋,郑王最终被大卫所败,单雄被擒。曾一起起义,如今在大卫军中效命的生死兄弟们,如今个个权高位重,人人劝他归顺大卫,偏有家仇,降不得。又有郑王知遇知恩,叛不得。与一众曾经共打江山的生死兄弟更是沙场相杀兵戎相见多年,兄弟之情,都再叙不得。最后惟求一死。 当时天下尚未大定,时称秦王的三皇子黎玄世深知单雄此人有如猛虎,若不能降,只能杀之,最后屡劝不降,岂肯放虎归山?只得下令斩首。 其实秦王所谓爱才,让人劝降,也不过是顾着自己这些得力大将们与单雄的兄弟情谊,怕失了人心,表明主之态,做做样子罢了。单雄若真肯降,有抄家灭门的大仇在前,他又如何敢用? 若只如此倒也罢了,偏生这位单雄当年素有小孟尝之称,为人大仁大义,这些兄弟之中,除了越国公罗彻,竟是无人不欠他大情。尤以并肩王秦銎为最。单雄不仅于他有救命之恩,更是屡次助他摆脱困顿之境。若不是单雄,秦銎只怕早就革尸荒野了,哪里还有后来大卫国的兵马大元帅,将来的护国并肩王之尊? 单雄这一死,众人想起午门送别时,单雄嘴里唱着:“走遍天下,游遍洲,人心怎比水长充?都说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的悲愤之词,再回想数年之前,数十兄弟结义,共谋大事,共举反朝庭之大业时,那“愿效桃园之盟,永结金兰之好,上扶明主以保社稷,下安万民以固疆土,情愿同甘共苦,祸福相依,虽非同生,但求同死,口不应心,人神共戮”的誓言,如今沥沥在目,却无一人能救这昔日的领头大哥,竟是无不羞愧欲死。 而当时已是大卫兵马大元帅的,惟一真正能救单信的秦銎,早被秦王借故调到了别处压运粮草,并不在军营之中,待赶回来时,单雄早已殓埋,秦銎堂堂一个兵马大元帅,竟被调去压运粮食,已知秦王是必要杀了单雄的,调他离开,不过是全了自己与单雄那份兄弟之情,不叫他为难,更怕他从中阻扰杀不了单雄而已。 可他身为大卫武将的第一人,明知内情如此,也不得不尊了军命,而结局果然是单雄被杀,想起自己一生欠单雄的情几世也不能还清,又想到午门斩首之时,曾经的生死兄弟们,能跪下为他求个不杀之情的,竟是寥寥无几。 放眼望去,皆是昔日结义兄弟,大卫将来的开国功勋,富贵荣华,指日可待,惟他单雄穷图末路,满门之仇不得报,满腔报负未能展,死的那一刻,又当时如何悲愤绝望?否则,又怎会唱出那“走遍天下,游遍洲,人心怎比水长充?都说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的悲愤之语来?秦銎且愧且悔,痛彻心扉,在单雄坟前,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足病了小半年,方才愈痊。 别人或许觉得秦怀用以王府二爷的身份,便是娶个继室,什么样身份的贵女娶不起?偏娶一个投靠来的孤女,实在太过傻缺,但晋阳公主嫁到并肩王府多年,又如何不知这些前尘往事内中之情? 有这些真正的开国功勋府上的老少国公爷们对单家的愧疚在,秦怀用娶了单念,就能得到这几位当世都是横着走的国公爷们的助力,便是娶一位如她一便得宠的公主,只怕都比不上娶这个孤女来的实惠呢。 只可惜,单念到底是个没有福份的,虽没死在劫匪的手上,却意外坠涯以致身亡,连亲生的女儿,都流落乡间数年。 只是……晋阳公主听了秦晢的话,心回思转,不由奇怪,堂堂北平节度使府的夫人携眷去寺院进香,竟然会遇上劫匪?什么样的劫匪,有这样包天的胆子?不说秦怀用是北平节度使的身份了,堂堂并肩王府的内眷,也有人敢去抢劫?且还全部烧杀? 这事,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她不信秦晢这个二十二岁就能做了三军节度使,官位甚至已经不在其父秦怀用之下的人,会想不到其中的不对劝。可偏偏秦晢除了在提到父亲秦怀用再婚时微有讥讽,其它什么都没表示。 其实也并非全未表示,秦晢恢复了记忆后,难道最先应该通知的人,不应该是他父亲秦怀用吗?可事实上,秦晢是王府和北平节度使府都没有来信通知,直到今日回府来见老王妃和王爷。甚至刚才老王妃问起有没有给秦怀用去信时,秦晢依旧没表示出要给他父亲秦怀用写一封信的打算。 诚然,秦怀用在妻子儿子女儿全死的情况下,不过一个月便娶了新妻子,实在太过凉薄,但秦晢现在的反应,却也绝对不正常。 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晋阳公主打破屋里的沉默,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今日阿晢和阿昭能平安回家,实在是天降祥事,也是天怜我秦家,实不该再作此悲态。母亲,王爷,咱们也别跟着难过了,两个孩子这才归家,约摸午膳都还未用呢,儿媳这就去吩咐人准备些吃的来,另外既是两个孩子回来了,别家也则罢了,越国公府和鲁国公府,总当是要送个信去的。母亲以为呢?” “该送该送。”老王妃忙应道,“实在是我糊涂了,只念着说话,却忘了我孙儿孙女,这两可怜孩子,从北边出发时,只怕正是盛夏的天气,这一路风尘,不知受了多少苦累呢。你赶紧吩咐人收拾个院子出来给晢儿住,至于昭儿,就让她住在我这里,让栀子她们几个,把暖阁收拾出来,摆放些上姑娘家喜欢的东西,等过了节,你也得闲了,再妥妥的给她另设个院子。” “是,母亲,儿媳这就去按排。” ------------ 第七十五章 节 且惊且喜 晋阳公主至榻席上起了身,便被秦晢拦了下来:“殿下不必为侄儿另设院子了,此次侄儿归京,原是有皇命在身,且因带了亲卫队,数百之从,需得按朝庭规制安排驻进大营之中,侄儿亦需与军士们一起住到大营中的。待进宫时,侄儿再请上几日假,界时再回来于祖母面前尽几日孝道。” 晋阳公主笑道:“伯母又岂不知你是要驻守兵营的?只你这回情况特殊,我明日一早进宫,向陛下求个情,就叫你住在家中。若不如此,你祖母和伯父又如何舍得?想来陛下也会念着你这几年辛苦准你住在家中的。这事就这般说了。” 秦晢自是知道这位晋阳公主素来说一不二的。因深受帝后宠爱,便是在宫中,晋阳这位公主中最有权势的,也是一言九鼎之人,且他也不放心秦昭,若是能住在家中,也好照顾秦昭一二,待他离京回北庭都护府时,若是祖母留下秦昭,他也能放心些。 他不是没想过要把秦昭带到北庭都护府去,放在自己的身边。只一想到那里的气候,常年的黄沙肆虐,烈日狂风,挖地为室。一年里倒有半年须得呆在屋中不能外出,且时有吐蕃、回鹘、突厥不时袭击,小战不断,大战常有,便息了这心思。 他答应过母亲,要让阿昭过上最好的日子,岂舍得叫她跟着自己受那份苦去? 再说,且不论阿昭也是王府的嫡亲孙女,只要有母亲的那份情在,祖母就必会护着阿昭,晋阳公主也不是个茹素的人,北平那边的手,绝对伸不到京城的王府里来,就算能,当时阿昭不过三岁幼龄,又知道什么?那边除非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才会冒险对她下手。 如今最重要的,是他要让晋阳公主看到他的利用价值,有些事情,还需找个机会事先谈好,如此,将来有一天,当秦怀用不得不带着慕容氏回京城入王府时,晋阳公主才会帮他护着阿昭。 这么一想,秦晢便笑着谢了晋阳公主。 等晋阳公主出去按排一应琐事,老王妃便问起秦晢何时接故去的二夫人单念灵柩回乡的话。 秦晢回道:“孙儿此次便该接母亲回来的,只是因回朝的时间是定了的,接母亲灵柩回来,又是大事,孙儿年轻,只怕办的不好,这才只接了阿昭与我一道回家。这事……鲁国公他老人家既是母亲的义父,母亲又是在鲁公国府长大的,鲁国公府那边怎么的,也算是阿昭的外祖家,因此接母亲灵柩回乡之事,孙儿想着,也该问问鲁国公府的意思才是。” 听他这么回答,老王妃多少有些意外。忍不住眉毛跳了跳。 秦怀玉见老母亲不吱声,显是和自己一样,对秦晢这番话的用意有些疑惑,便道:“鲁国公陈老大人和老夫人那边,自然是要去问一声的。你伯母这会儿想必已经派了人去两府里说了。你们也才回来,等你见过陛下,得闲时,再带上阿昭去两府里拜见一下两位国公爷,就是英国公府和平庆侯府,也要去一趟才好。” 母亲单念是鲁国公府上的陈老国公爷的义女,而越国公府的罗老国公,更是对这位故人之女当亲女儿一般,两家都是再亲不过的关系。英国公府和平庆侯府虽说隔了一层,且英国公府的许老国公和平庆侯府的齐老侯爷前两年便去世了,但许老国公还和齐老侯爷在世时,都念着曾经的故人之情,从前对秦昭的母亲单念也是拂照的很。 故此这几家,确实是该去走动走动。 就是秦怀玉不说,秦晢为了秦昭的将来,也肯定是要去的。 “伯父说的是。”秦晢恭声应道。 别过何时接单念的棺棂回来的话。秦怀玉又对秦晢道:“你舅父这几年外放,去了扬州任了刺史,这回你们舅甥怕是见不着了。你明儿写一封信,我派人给你送去扬州。当初听到你失踪的消息时,你外祖母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了。你舅父舅母也都伤心的紧。你去封信,告诉两位长辈你如今已平安归来,且还年少有为,做了北庭都护府的节度使,想必你舅父舅母听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听了这话,秦晢且惊且喜。 秦晢的生母,秦怀玉的原配夫人,原也是数百年的世家裴家的女儿,前朝末期,四海皆乱,秦晢的外祖父降顺了太祖皇帝,只因在投顺之前,也曾揭杆为王,与大卫狠打过几仗,因此虽然最后归降了大卫,到底因曾自立为王而被猜忌着,并不得大用。 裴家如今无人在朝有显赫的权位,不过裴家原是数百年的大家世族,虽说如今已经没落,然世家五姓之首的地位却无人能改。数百年间,出过的文臣武将,进士名流,皇后王妃,不知凡几。当朝有五大世族,便是以宰相之尊的,若能娶这五姓女中的一姓为妻,也都是天大的荣耀了。因此当年秦怀用得娶五姓之首的裴家的嫡女,不知羡煞了多少当朝权贵。 到了秦晢舅父这一代时,不仅秦晢的舅舅裴演及几位堂舅舅都渐露峰芒,就是裴家其它数房的子孙们也是人才辈出。且开国亦已几十年,经历两代帝王,大卫国强民富,统治四海,裴家那点过去,早已对大卫无任何一点威胁,当今陛下又最是爱才,裴家的儿郎,这才慢慢得以重用。 扬州为作全国的经济重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当刺史的,裴演历练几年,回京任职已是板上定钉之事。 不过秦晢自小便去了北平府,离京千里之离,后又流离在外,他只知道自己外祖家是显赫的五姓之一山西的“冼马裴氏”,却不知道自己舅舅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听了秦怀玉的话,饶是秦晢再冷静,也不由高兴的问道:“舅舅竟已是扬州刺史了?” 秦怀玉笑道:“虽说不过数年,你外祖家裴氏一族,可已不再是从前的没落世家贵族,如今人才倍出。你舅舅如今圣眷正隆,想必不久便能回京任职了。可惜你又在北庭都护府任职,不能相见。不过你与裴兄乃是至亲舅甥,就是不能见面,这关系也是变不了的。” “侄儿还是幼时见过舅舅呢,那时舅舅举明经入京,我娘还曾同我说过,外祖家的几位舅舅们,便是这位嫡亲的舅舅最有才能。那时候侄儿虽小,却还能记得舅舅的样子。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舅舅他们如何了。” 提到裴演,秦晢自然想起自己故去的生母。话虽说的温情,可内心一时却满是愤恨。 他本是在沙场驰骋数年之人,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因着内心的变化,身上的寒冽之气瞬时便弥散开来。 这屋里不管是老王妃,还是秦怀玉,都是经历过大小战事的人,对这种无影无形的杀伐之气都极熟悉,一时都感觉一窒。 除了一直默默坐在那里听着他们说话的秦晨和春旭没有感觉,就是秦昭都觉得周围徒然一冷。 好在她就跪坐在秦晢的边上,忙伸出手覆到秦晢的手上,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脆声笑问:“舅父是在扬州?我听阿兄说过,杨州最是繁华,哥哥前些日子,不是说等以后有空了,要带阿昭乘大船去杨州游玩的么?若是舅舅在那里,咱们不是连住的地方都有了?” 她声音还带着清脆娇嫩的童音,脸上又挂着好奇天真的笑容,一双眼睛却满是关心。 覆在他手上的一双小手传递过来的温度,似是一刹,就暖进了秦晢的心腔。心中那点凶煞之气也不由消于无形。 秦晢露齿一笑,反手握住秦昭的手,另一只手去捏了捏秦昭的鼻子,打趣道:“阿昭就只记着玩呢。阿兄什么时候骗过你?等将来阿兄得空了,一定专程带你去玩。” 被她兄妹两这一打岔,老王妃和秦怀玉虽然心中异样,却也笑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宜兴县主秦旭也在边上凑趣道:“阿晢哥哥,你不能只带阿昭妹妹,我也是要去的。还有姐姐。她也肯定想去。” 秦旭已经十四岁,虽说翻了年过了寒食节,便是她的及笄礼了,可还带着天真的孩子气,和静郡主秦晨听了这话,不免白了秦旭一眼,笑道:“你以为我也和你一般只晓得玩?” 说完又觉得这话连带着才刚说要去扬州的秦昭也打击了,便看了一眼秦晢,这才对秦昭笑道:“阿昭妹妹,祖母父亲和阿晢哥哥在说话,不如我带你去外面玩可好?祖母这院子的西边,就是梅园,虽说只有几株梅花,且也未开,不过那里满墙的蔷薇倒是开的正好,要不我们去折几枝回来?母亲刚好派了人去帮你收拾屋子,一会儿我们就插到你屋里可好?” 秦昭本不想去。 她还想听听秦晢和秦怀玉还有老王妃说话呢。不过她也知道有她们在,三个大人大概也不会说什么要紧的事情。秦旭又这么热情,她将来还要在王府里混日子,这位堂姐自然得罪不得,秦昭便点了点头,笑道:“好。” 秦晨对位从未见过面的堂妹倒是很喜欢,见她应了,便起了身,又拉起秦昭来。给老王妃,秦怀玉还有秦晢行了礼:“阿晢哥哥陪着父亲还有祖母说话吧,我带阿昭妹妹去玩一会儿。” 秦旭见她们二人要走,哪里还坐得住,她虽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堂兄好奇的很,但坐在这里听大人们说些听不懂的话也着实无趣,也忙跟着起了身:“二姐姐,我也要去。” 老王妃却也不拦她们,只叫了丫鬟栀子进来:“这三个丫头要去梅园里,只还未到冬季,那园子也未收拾,你跟着去看着,别叫她们磕着碰着了,这一路风尘的,带着阿昭先去换身衣衫,再去玩不迟。” 等几个丫头出了门,老王妃一直慈祥的面孔,才变成了凝重之色,看了秦怀玉一眼,见秦怀玉点了点头,这才把脸转向秦晢,沉声道:“阿晢,你同祖母说实话。当年你们逃散在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母亲果真是坠涯而亡?” ------------ 第七十六章 节 冷 笑 怎么回事? 若当真有心为母亲和他兄妹二人讨个公道,以并肩王府之势,还有越鲁英三国公府并平庆候府四家之力,难道几年时间还查不清楚?更何况,他们失踪不过一月,秦怀用便迎娶了安西都护府慕容家的郡主为妻,这其间透出的不正常,他们果真就一点没有觉察? 如今倒用这一脸凝重的表情来问他,当然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秦晢暗自冷笑,故作茫然的摇了摇头,恭敬回道:“孙儿得了从前的记忆后,心中亦很纳罕,按说在北平地界上,一般的人谁敢动北平刺史府的家眷,不过,”说到此处,秦晢叹道,“当初去寺院中时,母亲不欲动静太大,因此车轿之上,并无节度使府的帜旗,侍卫也不过带了十余人,兴许那群匪人不知也有可能。” 见秦怀玉并老王妃脸上皆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秦晢惭愧道:“孙儿恢复记忆后,原也想着好好查查当年之事,只是因圣命不可违,急着进京面圣,又花了些时日去接阿昭,因此才耽搁了下来。”又作出惊讶的样子,“难不成几年过去了,父亲那边,竟还没有捉拿到匪人?若真如此,如今孙儿既回了家,此事便要多劳伯父和祖母了。毕竟孙儿不久就要回北庭复命,且军务繁忙,只怕……” 一边的秦怀用却是松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定是另有内情,只此事涉及到自家兄弟,若是查出来些不利于秦怀玉的事情,实在无法跟陈老国公和罗老国公交待,因此才数年间引而不发。听了这话,忙道:“你父亲得了你们失踪的消息,第二日便捉拿了那股匪人,亦已处部处死。也算没让你们白受这几年的苦。” 这便是不让他再查下去?如此刚才祖母又何必再问那句“到底怎么回事?” 秦晢心中冷笑。 祖母之所以那么问,到底是因为心中还怀着对当年单家的愧疚,还有对母亲单念横死祸事的不忍吧?而这祸事,大抵还和她老人家的亲儿子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从来也没真的指望他们。 伯父的心情他能理解。毕竟若事情真和秦怀用脱不了干系,秦怀用到底是并肩王府的子孙,最后伤的是王府的脸面。秦家在朝中已是招嫉,又如何能把把柄直送到那些暗处正蠢蠢欲动的人面前。更何况到时候真相查明,脱不了与鲁国公还有越国公府的嫌隙,那绝非伯父所愿。 何况如今秦怀用的妻子,可是安西都护府的郡主。这中间夹了个安西都护府,事情就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了。 要知道,秦怀用以北平节度使的身份,取了安西都护慕容家的郡主,已是叫今上忌惮,一旦寻着秦怀用的错处,要用着秦怀用时也则罢了,一旦秦怀用没有了利用价值,到时候到霉的不只是秦怀用本人,并肩王府只怕一样要伤筋动骨。 秦怀玉作为现任的并肩王,怎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伤及王府根本的事情发生而不加阻止? 好在,他不指望王府能如何,只要祖母心中还有当年单家舅公的那份情意,还有她曾眼看着长大的母亲的一席之地,还有不能为母亲讨还公道的愧疚在,至少她会真心实意的护着秦昭,这就足够了。 可惜,他们都猜对了原因,却料错了个中过程。 而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会是母亲身死的结局。 秦晢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庆幸的样子:“那些贼人被处事,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否则我和阿昭真是愧对母亲。”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一阵吵嚷之声:“可是我那孙儿和孙女儿回来了?” 声音洪亮之极,有如瓮鼓之声。 秦怀玉心中长出了口气,说实在话,他也觉得愧对这个年轻有为的侄子,还有侄女儿。不过事涉家族兴衰,他又能如何?只能委屈这两孩子了。 好在这会儿有人过来,给他解了围。 听到外面的声音,忙从榻上起了身,笑道:“定是你鲁国公爷爷来了。阿晢,快随伯父去迎迎。” 秦晢也连忙起了身。 还未到门口,就见一气势宏壮,锦衣华服却满头白发的胖老头冲了进来,嚷嚷道:“老嫂子,我听说我那外孙女儿平安回来了?” 因他声音宏亮,整个屋里都是嗡嗡之声,秦晢心道,这位便应该就是鲁国公他老人家了。忙上前行了礼:“侄孙阿晢见过陈爷爷。” “这就是秦怀用那小子的儿子?”鲁国公一边问秦怀玉,一边却伸手托起秦晢,“快快起身,叫爷爷好好瞧瞧。” 见秦晢俊美非凡,儒雅之外,又见勃勃英气,犹胜他父亲秦怀用之分,不禁夸道:“瞧这孩子,长的实在叫我老人家喜欢,比他父亲尚且强些,竟是很有我那故去的老哥哥几分风采。” 老王妃这才从榻上欠了欠身,笑道:“可别夸他,国公爷快坐下说话吧,怎不见我那老妹子?” 鲁国公这才松了秦晢的手,笑道:“一听府上送信的说两孩子回来了,我和你老妹子哪里还坐得住?这就忙不跌的跑了来看了,她老了,手脚哪有我利索,这不,我就先了几步,那老婆子在后头由公主殿下陪着呢,这就该来了。” 一边说,一边依着长尊之序坐了下来。 鲁国公越看秦晢,越是觉得这孩子有乃祖父之风采,心里头越发喜欢了几分,冲秦晢道:“你妹妹呢?” “阿昭被阿旭和阿晨两位妹妹叫去园子里玩了,侄孙儿这就去寻妹妹来拜见陈爷爷。”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鲁国公一把按住:“哪还要你去?叫丫鬟们速速领来。你秦奶奶听说你兄妹平家回家,喜的是又哭又笑的。” 鲁国公老夫人姓秦,也是前朝将门之女,长的十分貌美,也不知当时是如何看上粗豪貌丑的鲁国公他老人家且甘愿下嫁的。 秦晢听了这话,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外面守着的老王妃的贴身使女栀子哪里还需要吩咐的,已是往园子里去了。 果然,鲁国公的话音才落,晋阳公主已引着位满头珠钗,衣着奢丽,身材富态的老夫人进了屋。 “咱外孙女和侄孙儿呢?” 果然是老夫妻两个,声音神态乃至语气都如出一辙,把屋里原本的感伤之气冲淡了不少。 老王妃伸出手笑道:“来,老妹妹,同老嫂子一处坐坐。” 又指着秦晢道:“这孩子就是我那可怜的孙子,阿晢,快过来见过你秦奶奶。”又道,“他妹妹阿昭,被阿旭那丫头叫去园子里折花儿去了,一会儿就来。” 鲁国公老夫人一边抹着泪,一边笑着在老王妃身边坐了下来,叹道:“回来就好,我这一听,心里是又喜又急,也等不得了,就同他陈爷爷一道跑了过来。失礼处,老嫂子可别见怪。” “也是你们关心惦记着,才如此的。”老王妃笑了笑。 晋阳公主已退了出去,命人上了茶,知道这两老口一来,晚上势必是要在家里吃饭的,且另外通知的几家一会儿也得有人要来,只怕晚上人不少,忙去安排晚膳。 等到秦晨领着秦旭和秦昭入屋,还不等秦昭行礼,秦老夫人一把拉过秦昭搂在怀里,哽咽道:“我苦命的孩子。” 自又是一翻离别之苦,秦晢把才刚与秦怀玉和老王夫说的那些话又捡那重要的,简单说了一回。 其实来王府之前,鲁国公老夫妻两个已自王府去报信的管事嘴里知道了干女儿单念亡故的消息,这会儿再听了一次,鲁国公不过是叹气,秦老夫人却是流泪不止,当初她与秦昭的外祖母单颖十分要好,再加上对单家的愧疚,故此是真心把单念当自己闺女一般养大的。 原以为把单念嫁给秦家的二小子,两家又是通家之好,秦家薄待不了她,却不想才生下女儿没几年,竟然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身死异乡,如何不感伤? 可,原就对单念和两个孩子的失踪之事有疑,当初也暗中查了两年的,只是偏寻不得,又有秦家在,他们也不好查的太过,只能罢了手,这会儿看秦晢句句话有保留的的样子,心知事情并不简单,但他们顾着并肩王府,到底不好深究,鲁国公虽心中有火,可他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少不得忍了下来。 倒是秦老夫人擦泪叹气,拉着秦昭的手,道:“回来就好,你娘九泉之下,知你平安,也能瞑目。你放心,既是回了家,我们总会好好待你的,再不会叫你受半分的苦。你安心在王府里住些天,过几日我捎了人来接你,去我们家也住些天。我们家中也有几个小子丫头,正好陪你好好玩玩。” “叫外祖母记挂了。”秦昭含泪点头。 秦老夫人见她乖顺懂事,长的又实在漂亮,这声外祖母一叫,心中对秦昭更疼了几分。一想到那秦二小子娶了新妇,又生了一双儿女,心中愤懑之外,更添了些对秦昭的不落忍,连带的看秦晢的目光都透着柔和慈祥。 秦晢不过才刚暗中提点了一两句,便听秦昭称秦老夫人外祖母,陈国公外祖父,对秦昭的这份机灵也十分满意。 才说了会儿话,其它几府也都来了人。老英国公已去世,新任英国公许赞并不在京中,来的是新任英国公夫人齐氏。越国公府却说越国公他老人家去了城外庄子上散心,来的是世子夫人卫氏。平庆侯府的老侯爷也已病故,来的是新任平庆侯齐元任和候夫人张氏。 秦晢和秦昭给诸人见了礼,又是一番叙话。 待听说秦晢竟然就是那大败回鹘和吐蕃的新进北庭都护府的节度使,如今正回京面圣受封的尚天长,都十分惊异。 秦晢少不得把之前已经说过了两遍的原尾,又重新简明扼要的再说了一回。 众人自是狠夸了一回秦晢少年英才,有胜乃父等话。 几家原是故交,英国公夫人齐氏又是平庆候爷的亲姐姐,几家小辈亦有联姻,因此本就十分亲近。再加上秦家一双孙儿孙女平安归府,算得是天上掉下的喜事,因此足聊了半天犹自不觉,只等使女进屋上灯,晋阳公主那边也派了人来,说是在花厅里备了晚膳,几家人这才发现天色已暗。 老王妃笑着对前来传话的嬷嬷道:“去跟公主说一声,这几位都是近亲,来来回回折腾也麻烦的很,我这屋里还算宽敞,把饭食送这里来就成。咱们本是武将之家,彼此又是近亲,也没那么多讲就忌讳,这小屋里一处热闹,倒显得亲近些儿。” 众人自然说好。 不时就有下人搬了矮几靠椅送入荣寿居的正厅里,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已摆放整齐,又依着墙角,熏上香炉,再加插了几觚秦昭姐妹三人亲折来的各色花枝,暖香扑鼻,暗香浮动,门窗洞开,秋日晚风亦是宜人,倒是一副欢乐升平的景象。 因此时宴席大多用的是分食制,老王妃住的荣寿居正厅里虽说宽敞,对面两边各摆上六七张餐几,也是齐齐一堂。 这边才一摆好,身着华美衣裙的使女们已是成排鱼贯而入,一一摆好菜肴美酒。琳琅满目,菜色看上去极美,显见晋阳公主这一顿家宴,是用了心的。老王妃也领了众人自偏厅里出来。 老王妃落坐中间首席,余者以鲁老国公并秦老夫人为尊,左为尊,在老王妃左手依次落座。依次下去则是英国公夫人,越国公世子夫人,平庆候夫妇。 右边则是秦怀玉,晋阳公主并几个孩子。 才一举箸,就见一华服老者,身姿如松的裹着晚风,越过厅门,迈步入了大厅,明明是暖秋,却让人感觉他这一入屋,带来一阵冰寒之气。 ------------ 第七十七章 节大佬会 “小老弟?”鲁国公扬眉大笑,“你儿媳不是说你去了城外的庄子上躲清闲去了么?怎么这会儿来了?” 能被鲁国公这般亲切的叫一声小老弟的,除了越国公还能有谁? 果然,越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卫氏忙起身行礼:“父亲,您怎么赶来了?” 余下众人除了鲁国公老夫妻两还有老王妃并晋阳公主,其它人皆欲起身,越国公却寒着脸毫不在意的朝众人摆手:“别搞那些虚礼。都坐着。” 话虽如此,别人却不能不起身。 越国公皱了皱眉,倒也未再阻止。他从城外的山庄中回府,原也是突然想回,并无物殊的原因,只一回府,儿媳并未来请安,府中管事道是世子夫人去了并肩王府了,道是王府失踪几年的嫡长孙和二房的嫡女平安归来,世子夫人前去探望,他惦记着单念,且家人在回话时偏未提到,他这才赶了过来。 待众人行了礼,晋阳公主命人添了餐案,摆放在鲁国公下首。 越国公罗彻落了座,眼光从秦晢身上扫过,略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待看向秦昭时,已是眉眼含笑:“你就是阿念生的小丫头?长的和你母亲小时候,竟是一模一样。” “是,罗爷爷。”秦昭福了福身。一边却暗暗打量这位被今上曾誉为勇将的老国公爷,虽已年近六十,却端的是寒面美髯,看上去,竟不过五十的样子,这老帅哥保养的倒是好。 越国公还未说话,边上的鲁国公老人家已是哈哈一笑:“怎么样小老弟,咱家外孙女是不是玉雪可爱?可比你家孙女强多了吧。” 秦昭不禁好笑,哪有这样贬别人家孩子夸自已家孩子的。她此时却也知道这鲁国公乃是今上口中的智勇福三将中的福将,一生顺遂,若论武功,远不及诸将,却一生未有败仗,为人最是粗豪,看着是大老粗一个,实是个极心善心细之人。 后来秦晢主私下里给秦昭介绍几家时,曾对秦昭正式道:“阿昭,你可千万别小瞧了鲁国公陈爷爷,他可不象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粗豪而全无心机,若真是个粗人,怎会历经大小战事,分毫未伤,且稳当当的做上鲁国公的位置?若说在这上满上京城的公卿之家,能横着走的,除了他和罗爷爷,再寻不出第三个人来。他可不象我们祖父,手上有专打奸妄的御赐金锏,可满朝文武,谁敢捋他老人家的胡须?论文武谋略,他未见得就如何,可论识人心,懂机变,陈爷爷决不在越国公罗爷爷之下。” 越国公罗彻年少成名,十六岁便以一杆银枪横行乱世,前朝时贵为北平王府的世子,论出身,甩前朝时只是一个国公爷家公子的今上八条街去。玉面寒枪,智勇双全。祖父并肩王为人低调侠义,鲁国公陈爷爷粗豪任侠,罗爷爷为人却是一身傲骨,等闲人等他从不放眼中。 祖父并肩王是当年跟随今上的智勇福三名将里的智将,其实真论个智,却是不及被今上誉为勇将的罗爷爷的。秦晢竟然拿陈爷爷同罗爷爷相提并论,秦昭极是意外。 看着似弥乐佛一般的福将鲁国公陈爷爷,难道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强人?又或者,只是哥哥言过其实了?可秦晢是什么人?能这般正式的叮嘱秦昭,秦昭自然只能相信陈爷爷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 越国公只是冷冷的瞥了鲁国公一眼,傲娇老帅哥姿态尽现,却对秦昭柔声道:“坐我边上来。” 落坐前,他老人家已解了大氅,一身黑色绡金的劲装,遍声透着冷意。秦昭虽非真的七岁,对于亲近这样的冰山一般的老帅哥,也觉得十分有压力,不由拿眼去看秦晢,见秦晢点头,再看向越国公时,却见他眼中略有灰败之色,秦昭忙笑道:“是。罗爷爷不嫌阿昭麻烦,阿昭这就过去。” 越国公的脸上,这才多了点欢喜之色。 这帅老头却是个面冷心热之人,秦昭暗暗道。 一顿饭吃的且喜且悲,喜的是秦家两孩子平安归来,悲的却是单念客死异乡。 越国公罗彻却是对单念只字未题。用完晚膳,众人皆告辞而去。 秦晢因第二天还要入朝面圣,也早早回院歇息去了,秦昭虽心中有千言万语极多疑问想要找秦晢解答,也不好留他。 仆人们收拾好房间,秦昭也随着老王妃入了内室洗漱,老王妃笑道:“阿昭,若是睡不着,就同祖母说会儿话吧。” 她的床榻就在老王妃卧室隔壁的暖阁里,回屋睡觉,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情,秦昭自然笑着应了。 祖孙二人躺在床榻上,老王妃悠悠叹了口气,道:“孩子,别怨祖母。” “祖母怎这般说?”秦昭忙做出惶恐的样子。 老王妃却不答她,只径自道:“当初也是派了人去寻你和阿晢还有你娘亲的,阿晢乃是我们秦家的长孙,你大伯父又没个儿子,当初咱们家可只你哥哥一个孙儿,祖母哪有不心疼惦记的,不只是祖母,就是你大伯父大伯母,亦是把阿晢当成了咱们王府将来的继承人,因此你们失踪的消息传回来时,你大伯父急的火烧火燎,不过两日,嘴上满是火炮,你大伯母甚至想回宫去请求动用皇家的势力去寻你们,却被祖母拦下了。” 秦昭默不作声,做出倾听的样子。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秦家不缺少孙子,她那便宜爹,不是和慕容氏郡主,又生出一个儿子来了么?论身份,也不过那出身洗马裴的裴氏出的秦晢差。再说,如今说这个,又是和她一个十一岁的丫头说,有什么意义? 老王妃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叹了一声,却是不打算再说下去,只道:“你们如今回来就好,你哥哥有出息,你祖父和你母亲,九泉之下都当安心。将来若你伯母无出,这家业少不得要由你哥哥继承。便是你,祖母也会疼你的。又有你哥哥护你,保你一生顺遂,就算将来祖母去了,不论是越国公,还是鲁国公,都会看在你母亲的面上,多疼你几分。” 秦昭却是想着,自己的亲祖母亲爹也不过如此,鲁国公勉强算是她的外祖父而已,又如何指望得上。 至于越国公罗爷爷,当年疼爱她娘单念,大抵多是念着她外祖母单和舅公的情份,与她自己,则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了。 可嘴上却笑道:“有祖母看顾,阿昭并不为自己和哥哥担心。” “你能这样想就好。”老王妃拍了拍她的肩。 又问了秦昭这几年的生活,秦昭故意童言童语的说了一翻,只等夜深,她又行了大半日的路,应酬了大半日的几府客人,慢慢就露出疲态来。 老王妃这才让栀子和晚樱服侍她回暖阁里睡了。 第二天秦昭醒来时,秦晢已经上朝,大伯父在兵部任左侍郎一职,也并不在家中。早膳却是在祖母房中吃的。 才用了早膳,就听栀子来禀,说是和宁郡主回府探望。 “叫她们进来吧。”老王妃着人辙了碗筷,漱了口,这才让栀子领了在外面守着的和宁郡主秦晴。 进来的不只秦晴一人,还有秦晨和秦旭相陪。 “孙女拜见祖母。” 秦晴行了礼,老王妃示意栀子把秦睛扶了起来。 秦昭暗暗打量了这位大堂姐一眼,眉睛长的和晋阳公主十分相像,与秦旭的傲气秦晨的飞扬不同,这位大堂姐一派温婉,极是美丽。只长相,实在是三姐妹里最漂亮的一位。 就见秦晴打量了自己一眼,笑道:“这位想来就是阿昭妹妹了,二妹妹说咱们的这位四妹妹极是漂亮可爱,我原还不信,这一见,哪里只是漂亮可爱可形容的?竟是如天上的小仙女一般呢。” “阿昭见过大姐姐,”秦昭起身行了礼,“大姐姐谬赞了,阿昭可当不得姐姐这样夸。” 言词姿态,皆得体大气,秦睛很是意外。 不是说在乡间长大的么?怎竟无一点乡野孩子的粗俗小气? 不过新得了个妹妹,不单长的漂亮之极,谈吐行动亦有世家女的气派,并未因流落在外几年,而拘谨小气,秦晴也是喜欢,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堂妹,她也希望秦昭出色,便上前拉了秦昭的手,在榻上坐了下来,笑着夸道:“也不怪我娘亲和阿晨夸你,实在是把阿旭和阿晨还有我都比下去了。” 秦昭还没来得及做出羞涩的样子,一边的秦旭已撇了撇嘴,正要开口,秦晨瞪了她一眼,秦旭对这位二姐倒有点怕,只得把要反驳秦晴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秦昭见三姐姐几不可见的撇嘴,心里也觉得好笑,想着秦旭原本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家中又无其它孩子,自然是最受宠的一个,如今来了个比她更小的,又明显受宠爱,她小孩子心性,有些不舒服也是应当的,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姐妹四人陪着老王妃说了半晌话,晋阳公主才打发人来请秦睛过去说话。 老王妃见春旭也坐不住,索性让秦晨和秦旭也出去了,只留下秦昭说话,祖孙二人,又细细说了些秦昭在乡下生活的琐事。 “……这么说起来,你也未好生读书了?你才回来,祖母也舍不得你,不如等过了新年,你就同你两个姐姐一起入学读书去,虽说如今有些迟了,但祖母看你是个聪明的,再让阿旭帮你补补拉下的课业,应能跟上。” 老王妃这一说,秦昭倒有些意外。没想到此时的女子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学读书的。 她也知道哥哥阿晢年后就得回北庭都户府,那里边关重地,条件又极艰苦,肯定不会带她上任,且王府才是自己的家,也没有理由带她去,她势必是要留在京城王府里的。 只是一想到北平府,心里便没了底。 ------------ 第七十八章 节 公主的思量 转而一想,阿晢若真把她留下,以他的能力,肯定也会设法保证她的安全,更何况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点自保的能力,未必就没有,也就释然。 又好奇要进什么学校,便问老王妃:“阿昭真的能与姐姐们一样进学?是咱们家的私塾,还是?” “京中的女学,分国子监女学和太学女学,国子监女学,能进去的,也大多是皇室宗亲,还有我们这等开国贵勋之家的女儿,另也有些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家的千金。而太学女学,刚大多是三品以下官员家的女郎入学。你想哪个女学,都可以。你若是不愿意,则咱们家亦可以请先生来教。” 她将来要在这里生活,学校是建立自己人际关系最好的地方,更何况以她的揣度,北平那边将来始终会影响自己的生活,她虽然懒,对于生死也能看得开,但若能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她也不会放弃到全凭秦晢给她铺路。从来,自助者,天助。 能上学,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而不是郁于这一方院墙之内,秦昭是真的很喜欢,不过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若是入学,便没那么自由的时间可供支配了,想了想,还是笑道:“那可是好,阿昭见几位姐姐谈吐了得,正为自己荒废了几年,不识几个字而惭愧呢。只是阿昭这才回家,从前在外也没好好学过什么,冒然入学,只怕跟不上,总归亦不急在一进,倒不如先在家中,与两位姐姐讨教,等差不多了,再进学不迟。” 进学的事情,其实老王妃倒是不急,寻常礼仪,家中就有宫中出来的姑姑指导。她们是世家贵女,需要的也并非寒门女子的所谓才学,进学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社交手段而已,又不指望她们考个女状元去。让秦昭进学,更多的时候希望她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溶入世家贵女的圈子而已,不过以并肩王府在说城贵族圈中的地位,阿昭进不进学,其实还真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因此便点头笑道:“自然是要在家里好生待些日子,好好陪陪祖母的。再则你秦奶奶那边,估计也要接你去住些日子,还有你罗爷爷家,也需得去拜访才是。祖母年岁大了,你伯娘又忙着府中事务,寻常也不便出门,回头就叫阿晨和阿旭领你出去玩些日子。” 说不便出门是假,以晋阳公主之尊,若无各府大事宴请,她自然不会俯尊出门的。 和宁在府里用了午膳,便打道回府了,她嫁的是当令皇后的母族长孙氏长房子的嫡次孙,长孙氏一族原就是皇后母族,晋阳公主的外家,因长孙皇后的哥哥长孙无病位居丞相,还有长孙皇后的原因,在朝中权势滔天,于文臣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和宁嫁的虽非长孙丞相府的嫡长孙,但因她出身之贵,在丞相府的日子,倒也消遥。 不过和宁的性情却不同于一般世家贵女的张扬,极是温婉知礼,从不仗着出身显赫而肆意行事,因此用了午膳,陪着老王妃略说了一会儿话,便要打道回府。老王妃打发了她去与晋阳公主辞行,和宁便也去了晋阳公主的院里。 晋阳公主打发了使女们在廊下守着,屋里无人时,和宁才低声问道:“阿娘,阿晢和阿昭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寻思着,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有他们此次回来,二叔那边……” “连你都觉得有问题了?”晋阳公主笑着打断了女儿的话,“我知道你和阿晢打小便要好,只是,这件事情,内情娘并不知晓,亦不打算问明,你见着阿晢,也别胡乱打听了。” 和宁诧异道:“这是为何?” 婶娘可是王肩的媳妇,一品的温国夫人,身死异乡,这其中又有鲁国公府的陈爷爷秦奶奶,还有越国公府的罗爷爷几人夹在中间,岂是不会追究清楚的?怎么可能不问?阿晢回来后所说的一切,明显的言不尽实,到底是自家人,怎么可能不问个水落石出的? 晋阳公主一笑:“你和阿晢打小要好,自然关心,只是这其中隐情,阿晢言不尽实,显有他言不尽实的道理,需要说时,他自然会说清楚了。咱们王府虽未分家,可到底那是你二叔的事情,就是要问清,也当你祖母出面,没有我们出面的道理。你祖母若是不问,我们也只把阿晢昨日回来时,所说的那一番话放在耳中,也就是了。” “可……” 见和宁执意要再说下去,晋阳公主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阿晴,娘知道你与阿晢打小一起长大,你待他甚至胜过亲弟弟,只是有些事情,便是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你当你当初你二婶娘与阿晢阿昭失踪之后,你二叔与慕容氏成婚,你祖母和爹爹不想过问么?只是这其中牵扯太多,问不得!安西都护府的大都府,乃是异姓之王,可他这姓异王,与咱们家却又不同,你二叔分管北平四重镇,原是有牵制安西和北庭两个都护府的作用的,只是你二叔却与安西大都护慕容氏结了亲,若是好,则是帮着朝庭彻定了西北边关,若是不好,你二叔出则罢了,还当牵扯到我们王府,你二叔在娶幕容氏时,心中岂无算计?木已成舟,你爹爹和你祖母还能说什么?非旦不能说什么,就是你二婶娘和阿晢他们的事,也没有办法去追究。” “你二婶娘阿念的身世,你并非不知……但凡能挽回的,就算你祖母不念旧情,又岂会不顾你陈爷爷罗爷爷们们这几家的情份?当年你二婶娘的舅舅,可是对咱们这几家皆有大恩的,若不然,这几家又岂会视你二婶娘如已出?实在是追究不得。你若真疼阿晢,从前的事情,不必提起,只以后多照顾着阿昭也就是了,我看阿晢对阿昭极是上心。就算你不说,他兄妹二人,到底是咱们王府子孙,亦唤我一声伯娘,我也不会放着他们不管。且阿晢如今可是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你皇外祖父,岂能重视不管?这将来如何,还真不好说呢。不管是阿晢还是你二叔,总归是会动一个人的。要不然,整个西北边关,岂非都是我们秦家的天下了?再则北庭大都护哥舒海能让阿晢做这三军节长使,军功、才能是一方面,只怕未必没有别的原因。我看,咱们府里,要不了一两年,也就热闹了。你爹爹嘴上虽然没说,心里也是有计较的。这些事情,不是你该考虑的。” “这么……复杂?”听母亲说了这么多,和宁目瞪口呆,想了解从前的事情,单纯只是因为关心阿晢而已。 晋阳便叹了口气。 自己的这个长女,实在是和她不象,也不知道这性子从了谁。好在她家的是母后的母族,自己的外祖家,且嫁的又非嫡长孙,她的出身又在这里放着,倒也不怕在婆家受了委屈。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你也别整天担心这个,关心那个的,这成婚也快三年了,如今还没个子嗣,你和阿越也上心些。你们感情虽好,可没有子嗣终究是……多劝劝阿越,男子上进读书是个好事,只心事也别一味只在书中。早些有个孩子,才是正经。”晋阳虽是大卫国最有权势最百帝宠的公主,可事关儿女幸福,却也如平常母亲一般唠叨起来。 提到孩子的事,和宁眼神一黯,她何尝不想早些有个孩子?只是孩子的事情,实是天命,又岂是自己上心着急,就能得的?长孙越是她的夫君,两人也算得相敬如宾,可和宁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些年,长孙越待她也算是极好的,可有时候她总迷惑,他是待她这个人好,还是待她这个长公主和并肩王府的嫡长女好? “是,娘的话,阿晴记在心上了。”掩下心中的黯然,和宁柔声道。 送走和宁,晋阳公主一个人坐在屋中,却是想起心事来。 她也是至今无子,纵然没有嫡子,也可以让夫君纳妾生个庶子来。可她是谁?岂能容忍自己的驸马纳妾生子?想到儿子,不由又想起自己早夭折的儿子旷儿,若他不是那么早便病去了,如今只怕也和阿晢一般优秀吧? 心中不由针刺一般的疼。 秦旷是她在生了和宁四年之后才生的长子,比和阿晢还小了两岁,当初是多么聪明灵秀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可一个急病,就那样去了。 婆母老王妃还有驸马虽然嘴上不说,心中未必不觉得遗憾。她不是不知道,可为了个儿子,便要她为夫君纳妾,她若真的做了,她这大卫长公主,以后在京城之中,又还有何脸面可言? 有时候,她其实挺羡慕五皇妹清河公主的,虽说是嫁的鲁国公府的次子,那驸马也不过是个左卫中郎将,但儿子俱全,其实过的反比自己轻松幸福的多。 没有儿子,于她而言没什么,可是于王府而言,将来王府的传承,却是个大问题。 晋阳叹了口气。 若是阿晢真的够聪明,阿念当年的死,真的和秦怀用娶慕容氏有关,想必阿晢临行前,会来找自己这个如今王府内务的当家人,谈一谈的吧。 ------------ 第七十九章 节 也捞个郡主当当 秦晢当天晚上却示回宫,被大卫皇帝亲自接见后,晚上还给他专门设了庆功宴,并肩王秦怀玉作为秦晢的伯父,自然也留在了宫中参加宴席。 第二天秦昭才知道,当日三省、六部、一台、五监、九寺的一把手竟然全部参加了此次宴会。大卫陛下更是在宴会上对秦晢这位老并肩王的嫡长孙,秦家的后起之秀给予了隆重的嘉奖,誉之为大卫贵胄之中,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且赐下金百两,银千两,锦绢缎各二十匹,玉器若干件,赏赐之重,竟是黎帝当政后,所赏赐的年轻人中无人能越的。 宴席之上,秦怀玉领着秦晢谢恩,一时秦家无限风光,大有秦銎在世时,并肩王府鼎盛时的风光劲头 可秦怀玉面上笑着,应酬着各部大佬门的恭维,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他对黎帝如此大肆表彰秦晢,明显的超过了给秦晢应有的嘉奖的规格表示不能理解。要知道,因为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尚天长,事实上竟然是并肩王府的嫡长孙秦晢这个事情,秦家如今在朝中,看势鲜花着锦,实则上却是烈火烹油。 如今的情况,略为懂一点西北局势的人,用一用脑子,都能想清楚秦家如今的尴尬状态。 首先,并肩王府的老二秦怀玉同志,作为辖管北方四重镇青、幽、魏、等州府的北平节度使,手中掌握着的,是大卫国的西北边关之门,担负着牵制安西和北庭两个都护府的重责。而安西与北都两个都护府,都是异国番邦归顺,原本大卫对这两地的掌控就不够稳固,可以说,黎帝做梦都希望能牢牢把这两个地方,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现实情况却是,这两个地方,虽然归顺了大卫,成了大卫国的属地,但真正的行政权还在两国原本的王室手中,大卫在这两地,只有部分的军事实权。 可秦怀玉偏偏在丧妻之后,娶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慕容氏的嫡女,如此一来,若是秦怀用被安西都护府收买,那么一旦出事,就如同大卫西北边关被生生打开了一扇门,之所以一直未动秦怀用,不过是因为黎帝对秦家的信任,且这几年,安西都护府也够平静,未曾有什么异动。 原本这样的情况,如无特殊的事情出现,或许还能再保持下去。只要秦怀用忠心无二,那么他在大卫国确实能享受到一部分的特别优待,原因无它,事情总有两方面,从坏的方面而言,就是上面所说的情况,可从好的一面去想,北平府节度使,是安西大都护的女婿,有这层关系在,若是经营得好,未必不是拉拢稳定安西都护府政权,为以后平稳朝庭平稳收权的一个好局面。 而事实上,安西大都护能把女儿嫁给秦怀用,打的亦是同样的主意,希望以联姻的方式,一争取朝庭给予他们休生养息的时间,不至于在短时期内,完全掌控安西都护府的行政军事。二来,也是希望秦怀用能因他这个慕容氏族女婿的身份,容幕一族些优待,好叫慕容氏能在平缝里,多得些生存的空间而已。 可,异常因素,秦怀用同志的亲儿子,秦晢小同学死而复生,并且成了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尚天长的狗血剧情出现了,这么一来,整个大卫国的西北边关,就把握在了秦怀用的手上。若哪一天,秦怀用对大卫国生了异心,大卫北门,岂不形如虚设,可叫异邦长驱直入? 即便秦家再值得信任,黎帝这样杀伐果决的人,也绝不会拿大卫国边疆的安定来赌一个臣大的忠心。因为若是赌输了,后果能否承担还是其次,关健是不值得,也没有必要去赌。 所以,最终的结果,不是秦怀用被调职,就是秦晢放弃他三军节度使的身份。 那么,黎帝会做怎样的选择? 秦怀玉也是暗中叹气。 如果不是秦晢,那么黎帝对秦怀用的情况,竟然是能容忍的,不但会容忍,还会给予一定的信任和重用,虽他依旧是北平节度使,可为了安西都护府,这个北平节度使,在黎帝的心中,地位也是不一样的。秦怀用当年迫不及待的娶了慕容氏,争取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可有了秦晢,黎帝会在这两人之中,做出怎样的选择? 秦怀玉苦笑,只怕黎帝最终的选择,八成会是秦晢,而非他老子秦怀用。 原因很简单,秦怀用的存在,对于西北,本身就是个不能完全控制的不稳定因素,可好,亦可坏。换一个人,也许不会更好,但至少可以保证不会更坏。 而秦晢,却是一个撑握他北庭军的关健人物。黎帝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掌握整个西北的军事重权么?不管他这个三军节度使,是怎样当上的,北庭大都护哥舒海到底知道不知道秦晢的真实身份,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是真正掌握了北庭三军的指挥调动权,有秦家在京城,秦晢就反不了水,朝庭就能真正意义上控制了大卫国的最北关。 黎帝现在的态度,不是很明朗么? 想到这些,秦怀玉不得不暗自打量了在人群里举止自若,俊美不凡的侄子一眼,心里竟是对这位嫡亲的侄子,也有些看不透了。 第二天所有的赏赐,便抬到了并肩王府。 老王妃作为前朝王府郡主,当朝几十年的王妃,跟随了老并肩王打了几十年的江山,岂是一般的后宅妇人可比的?她的政治敏锐从来就没有差过。 看着宫人一抬一抬的赐赏,儿子孙子,皆是自己的心头之肉,实在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接完赏,秦晢自去了城外大营之中,看望他的侍卫队,秦怀玉亦未去朝中,被老王妃召入内室,母子二人沉默相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启口。 半响,老王妃杨氏才叹了口气,道:“给你二弟去封信吧。” 秦怀玉亦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母子二人枯坐半响,秦怀玉才道:“我想请封世子,这王府,将来就由阿晢继承了吧。” 老王妃听得一怔,却是透过西窗,遥遥看了秦怀玉和晋阳公方所居的凌霄院一眼,叹道:“此事不急,毕竟请封世子是件大事,晋阳那边,咱们不得不考虑。” 秦怀玉何尝不知?晋阳看似不喜不怒,可身为大卫国最尊贵的公主,她岂能愿意偌大家业,就此落到了别人的手上?秦晢虽是他们的亲侄子,可说到底非是儿子,和他有血缘之亲,可于晋阳而言,说到底,侄子也是外人。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何忍得? 阿晢提到他父亲时,又是那样的态度语气,除了前日刚回府时,提过说要给老二去封信外,这都三天了,他也未曾动笔,若说当年的事情,与老二无关,秦怀玉自己也不相信。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世子的身份,未来并肩王府的掌家人,能平息掉阿晢心中的怨怼了。 其实他自己也未必甘心,可他是王府的家长,两兄北并未分家,都是王府之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弟父子相残。 再则,若是自己终究无子,这王府,这并肩王的王爵,将来由阿晢继承,亦是名正言顺。 二弟虽说有了另一个儿子,可阿晢亦是他的亲子,且是嫡长子,只要那慕容氏没有非份之想,终究他父子二人,能有冰释前嫌的一天。 那么他这请封世子之举,也算是值得了。 秦晢却是不知道这请封世子之事,他已上书,请求黎帝批准他尽快返回北庭,虽说未来几年之内,因着吐蕃回鹘还有突厥大受他一战重创,但边关军务大事,久离终究不妥。 黎帝却是大笔一挥,作了批复,准许他过了中秋节后,才行离京。 又因知他兄妹二人同时回京,中秋节时,便由皇后出面,要求皇宫节宴,由老王妃带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进宫参宴。 也不知是秦昭果然讨人喜欢,还是得了皇后眼缘,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长孙皇后看了极是喜欢,道这满室贵女之中,杨老王妃这失而复得的孙女最是出色。又因年纪大了,为解孤寂,便与秦昭旭的祖母杨老王妃商议,留她在宫中住了几日。 也是她运气好,那日在正仪宫中正舞剑给长孙皇后看,恰巧皇上过来看望皇后,见她小小年纪,剑舞的破有几份模样,且又长的实在喜人,便问了是谁家的孩子,待听说是已逝老并肩王的孙女,秦家二小子的嫡长女,刚得了他封赏的秦家小子秦晢的嫡亲妹妹,不禁想起当年的战争岁月,很是几翻感概,道是果然将门虎女,便召她过去说了几句话。 结果谁也没想到才九岁的小女娃娃,对答流利,颇有几份见识,心下喜之,又道是秦怀用官声不错,在边城也立了几番功绩,秦家的长孙秦晢任着北庭都护府的节度使,统领三军,把个大卫西北门护,守的有如铁桶,他觉得赏赐不够,正愁着如何再行封赏呢,以秦昭父兄功绩,这丫头也不该没个出身,索性就赐封了秦昭为楚怀郡主。 ------------ 第八十章 节 我喜欢赚钱 秦昭原先只想着长孙皇后深得皇上敬重,若讨得长孙皇后欢喜,总有自己些好处,说起来,她虽说是并肩王府的正经贵女,可因前几年的际遇,还有秦家二房那见不得人的极品烂事,身份着实有些尴尬,若非祖母老王妃还在世,怜她流落在外,受过几年贫苦,因此这些日子待她极为宠爱的话,她就算回了并肩王府,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没想到这回进宫,不仅得了长孙皇后的看重,竟然还碰巧讨了皇上的欢喜,直接赐了她郡主的封号。 金口玉律,秦昭听了,先还似懵懂幼儿般睁着双美目看着皇上,不知就里,长孙皇后倒是真心喜欢她,笑道:“小昭儿,还不快跪下谢恩?你皇爷爷顶是小气,这般的大喜事,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了。你再迟疑,你皇爷爷收回成命,到时候有你哭得。” 长孙皇后与黎帝少年夫妻,恩爱非常,当今之世,也只有她这个黎帝发妻,能开老皇上这声玩笑了。 黎帝听后,亦是哈哈大笑。 秦昭心道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赶紧嘻嘻一笑,利索的跪了,三呼万岁谢了恩。 黎帝虽说看似是临时起意,倒也未打算收回成命,被她高高兴兴的一跪,且这谢恩的声音稚嫩婉转,如黄莺脆鸣,倒也欢喜。笑着免了她的跪礼。又与长孙皇后一道,看她舞了会儿剑,这才去了。 这事看似巧合,天上掉下的馅饼,可秦昭却不敢这么想。 而皇后娘娘的那一句“皇爷爷”,则更是让人三思。 她于长安城一众贵室女郎之中,若论美貌,她一个十一岁出头的女娃,有个屁美貌,不过是沾了他那兄长的光而已。且黎帝不惜如此优待她,以此给朝臣们加深他特别看重秦晢的错觉,为的是什么呢? 或许,黎帝,对她和秦晢失踪几年的内幕,也不是全无所知? 秦昭三日后回府时,宫里的赏赐也随即而至。 得知她入了皇上的眼,被封了个郡主,老王妃虽然意外,却也真心为她高兴。而至于她那伯母晋阳公主,想着这孩子身世坎坷,看她样子,却似没把这郡主封号放在心上的样子,不免暗叹。心中却也是真心为她高兴的。再则秦昭被封郡主,于王府,也是个锦上添花的事情。 只晋阳不由就想起秦昭那死去的娘,若是阿念还在,看着自己的女儿长的如此美丽,又如此聪慧,当也会感觉欣慰的吧? 可惜,那么美的一个女子,却早早的去了。 反是晋阳公主的三个女儿,秦昭的三位堂姐对这位才归宗的堂妹被封了郡主的事情,反应不一。 大堂姐和宁郡主秦晴已出嫁两年,她自己本是郡主之尊,嫁的又是长孙一族的嫡孙,想着堂妹被封郡主,也觉得是件锦上添花脸上有光之事,倒是着人送了好些贵重礼品回来以示庆贺。 二堂姐秦晨是根本不在意,她早在刚出生时,因着皇外祖对母亲的宠爱,就封了个山阳县主的称号,十五岁及笄时,及笄礼上,宫中追封和静郡主称的旨意也一并到了,秦晨例行恭喜了秦昭几句,便混不在意的出门与一干贵女们游玩去了。 反是三堂姐秦旭很是不忿,她可是长公主母亲的亲生女儿,皇外祖的嫡亲外孙女,如今还只是个宜兴县主的封号呢,前面两个姐姐压着她倒也罢了,凭什么这个半路被寻回来的野丫头,也先她一步,得了个郡主的封号? 当着祖母和母亲的面,秦旭自然忍了下来,得了空却去寻了秦昭几回不是,可惜秦昭是在乡间过了几年的,如今看着贵气的很,一举手一投足,皆是贵室女风范,内里却痞赖的很,秦旭的那点讥讽,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纯如看着不懂的古戏一般,直接就给无视了。 秦旭见她油盐不进,也拿她无法,若真闹的过了,倒霉的反是自己,也就懒得再来寻她不是了。 至此,秦昭就过起了郡主那养尊处优的日子。 中秋过后,秦晢便忙着打道回北庭都护府,也发之前,自然是要好好陪两日家人,秦昭这才能得他个闲,去他居住的锦华院中,与他聊个上天。 “阿昭不用担心,京中的事情,哥哥都已为你打点好了,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与伯娘说就是,这些日子我看着,祖母对你最是疼爱的,阿晴你未必比得上,可总不比阿晨和阿旭差。再则伯娘虽贵为公主,到底是我们的伯娘,从前与母亲也极要好,我看她也极喜爱你,你只管在王府里,当你正正经经的郡主就是了,有哥哥在一日,便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至于哥哥,你更不必担扰。说不准再过几年,我便能调回京城了,到时候也到了你该出嫁的年纪,将来哥哥亲自为你择一佳婿。只是临行之前,有些话,哥哥也当与你讲清。” “哥哥有话,只管吩咐就是。”秦昭应道。 离别伤感什么的,说实话她也有一点点,秦晢对她确实不错,哪怕是真的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长,只怕也不会比他做的更好了,但她更多的却是忧心。 秦晢愿意为她撑出一片天,她自认识在父子情都能相杀的情况下,她和秦晢的这份所谓兄妹情,实在是经不得多少推敲。秦晢如此待她,兴许是小时候真的和她关系极好,极是疼她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对她娘温国夫人的承诺,而至于他为何重视这一份承诺,秦昭却不清楚。 不过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晢现在愿意为她撑出一片天。可她不是个会给别人拖后腿的人,更不是个只懂得索取,却不愿意回报的人。 秦晢待她若此,她也希望自己能做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她想听了秦晢的打算后,再说说自己的打算,而她的那些打算里,其实也需要秦晢的支持。 “若不出我所料,这一两年间,他必定会调回京城。若他回京城,慕容氏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自然也会跟着回来,到时候我怕你在府中会过的艰难。我会求得晋阳公主殿下对你的维护,至于祖母那边,即便不能偏护于你,至少也能做到一碗不端平,且至少,她不会加害于你。倒是鲁爷爷和罗爷爷那边,你当多多走动。若是他二人能护你若当初护母亲那般,便是那人想于你不利,也绝不敢明目张胆。你可记得了?” “我知道。”几家盘根错节的关系,这些日子,秦昭也早弄清楚了个七七八八。她自然知道鲁国公和越国公二人若看重她,绝对是她一个最大的依仗,甚至比王府内的人对她的护佑更重要。可不管是晋阳公主,还是老王妃,她们都是王府的人,王府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当有一天,她的利益和王府的利益冲突的时候,毫无疑问,她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可鲁国公和越国公不一样。有这两人的护佑,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牵制王府对她的态度。这也是她这些日子弄清楚这两府与王府的关系的主要原因。 再则,她将要在京城所做的事情,也未必不需要这两府的支持。 老话说,朋友多了路好走。关系多了,行事也容易。 秦晢现在虽然风光,可在京城中毫无势力可言,在长安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这一走,便真的帮不上他什么忙了。 而他刚才所说的话中,提到晋阳公主会护着她,大抵也是因为利益的原因。若是秦晢和晋阳公主之间,没有利益的交换,那么凭什么秦晢在提到老王妃时,都不肯定老王妃会护着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可提到晋阳时,却肯定她能呢? 不过是因为,对于老王妃而言,不管是她秦昭,还是慕容氏的那位郡主所生的一双儿女,都是老王妃的子孙。可晋阳公主却不同,晋阳公主只会选择于她有利的一方。 “阿昭能明白就好。”秦昭这样聪明,一点就透,秦晢也是不无欣慰,若她是个笨的,他还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数千里之外,护她周全,真是那样的情况的话,他少不得,也要想尽办法,把秦昭带在身边了。 秦昭却道:“哥哥知道我对赚钱的事情有兴趣的,在朱家庄时创下的那片家业,虽说不少,亦是年年也有收益的,按说我们兄妹二人并不愁吃喝,更何况哥哥年俸亦很可观,此次回京,陛下的赏赐也极丰厚,我原不该再行那商贾之事了。只是,有时候商贾之事,亦是国之大事,不可小瞧了。阿昭想以哥哥的名交,做个生意,还请哥哥成全。” “你喜欢做,就去做吧,就算没有朱家庄的产业,哥哥亦养得起你,所以你别多想就成。至于用我的名义什么的,你看着如何方便行事,只随你意。”秦晢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柔声笑道。 他非是那不通庶务之人,就算从前未把那阿堵物放在眼中,这些年的经历,他也早不是一个目空一切的人了,自然知道金钱的重要。说白了男人奋斗一生,最终为的可不就是钱权二字?他虽不指望阿昭能帮上他什么忙,可她喜欢赚钱,且能赚钱,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去做呢? ------------ 第八十一章 节 名?还是名利双收... 不想秦昭却是皱了皱鼻子,一偏头躲过他的手,看得秦晢不由失笑。倒是他满心里当这丫头还是从前在北平府时粘他的样子,却忘了过了八年,当年的小阿昭,已是十一岁的小女郎了。 “哥哥,我若说我想做的行商之事,能改变大卫国计民生,于哥哥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 秦晢被她说的一愣,这丫头六七岁始便能掇弄了一帮人帮着她做事,生生创出几万缗的钱财来,他是知道她聪明异于寻常女子的,可若说她能做出什么影响国计民生之事,这话实在拿大。 “不如阿昭先与我说说,是做什么生意,否则哥哥怎知道是好是坏?”尽管觉得这丫头人小说大话,秦晢还是努力收了脸上快要止不住了的笑,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道。 “徜若我能有办法,让大豆炸出油来,每百斤大豆,最高能产出十五到二十斤的油,此油既可食用,亦能用于百家千户的照明,且若食用,口感胜于浑油,若点灯,油烟少于其它油类,以哥哥的名义生产,哥哥觉得,予你,可有用?于大卫国,可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大事?” “用大豆炸油?”秦晢此时只余震惊。这八年多时间,阿昭到底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这还是他从前抱在怀中,如那软软的小白兔一般又乖巧,又听话惹人怜的小阿昭么? “是,用大豆炸油。”秦昭睁着眼,认真的看着秦晢,点头道。 这一瞬间,秦晢再无法把她当成个上丫头看待。她此时的样子,笃定,沉着,眼中闪睿智的光,那气定神闲,却又成足在握的样子,到底象了谁?明明母亲是那样温婉柔弱的人。又或者,这八年的时间,让她改变成了另一个人,虽然也叫阿昭,却再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妹妹? 秦晢摇了摇头,心中却有些痛惜,又有些欣慰。痛惜的是,若非八年无依,阿昭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也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可欣慰的又是,阿昭是这样的阿昭,不是一个只能躲在他的羽翼下,只等着他去保护的人。 她有她自己的价值。不是只愿意等在他秦晢的身后的人,而是可以与他并肩,一直努力试着在享受他保护的同时,亦能给他帮助的人。 “阿昭,”秦晢深深吸了口气,半响才道,“你可知道,一百斤的大豆,能产出十五至二十斤的油,这对于黎民百姓的生活,意味着什么吗?” “阿昭自然知道,否则,怎么会问哥哥,这事关国计民生之事,是否会对哥哥有利呢?” 这不只是日进斗金的问题,这更是他的政治资本。 若以他的名义,办一个这样的油坊,那么他秦晢不再仅仅只是大卫国放在西北的一扇钢铸的门,一杆精钢的抢,他更是在这上京城的朝堂之中,有了自己的政治资本。因为他,除了守关作战,一样可以在朝堂之上,做出利国利民的事。 “果真能做到?阿昭有办法?炸油……”炸油和她这样的小娘有什么关系?她哪里得来的这样的办法。能食用,能照明…… 饶是秦晢一方冰山,此时脸上也有了溶冰的一角,叫秦昭毫不费力的,看出了他心中难掩的激动之情。 “自然能做到,哥哥难道忘了,我在朱家庄留下的产业之中,就有一处油坊。” 他那时候听到,哪里会以为是什么炸豆油的油坊,还以为只是经营常用油的油坊呢。即便知道她现在就平安的坐在自己的身边,且她朱家庄的生意也平安无事,秦晢心有余悸的斥责:“真正胡闹,云瑞竟然能允许你开这样的油坊,即便你年幼无知,想不到其中的风险,他难道也想不到?真亏得你现在没事。” 见他这样紧张,秦昭倒是展颜一笑,丝毫也没为他语气中那毫不掩饰的责备而生气,反是语气轻松道:“哥哥也太小瞧爹爹和我了,我虽年幼,可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护不住的东西,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瞧着了。” “那你原先的那油坊……” “哥哥以为,只有大豆可以炸油么?我那处油坊,可不是用来炸豆油的,而是炸蓖麻油,松籽油的。其实好多植物种籽皆可炸油,这些我和阿铁在朱家庄的时候,都曾试过。包括青菜种籽,全都可以。不过阿昭不想惹麻烦,因此虽然试出了这些都能炸油,可却只做了蓖麻和松籽两样。至于大豆,因大豆种植普通,大卫国无论南北,几乎家家皆有种植,事关重大,阿昭哪里敢轻易去捅这样的搂子?” 秦晢见她睁着一双凤眼,眉梢眼角,带着明艳的笑,偏着脸的样子,俏丽调皮,也不由好笑,伸出手指给了她一个指弹,嗔骂道:“鬼丫头,好大的胆子。还好你还知道要谨慎。” 说着,语气一顿,已换上郑重的神色:“你即几年前就知道大豆炸油的法子,却是藏而不露,如今又特意和我提起,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了,偏你还能忍到现在才说出来,你倒是与我说说,你想怎么办?” 秦昭被他这一弹,头上生疼,不由白了秦晢一眼,皱起眉头:“哥哥也小心些儿,妹妹还指着这脑袋过日子呢,叫你弹坏了,你可给我再赔个好使的脑袋来?” 难得她撒回娇,秦晢哈哈大笑,那点郑重也叫她破坏贻尽,索性伸出手又来了一下:“没事,哥哥原也没指望你怎样,就是真的打坏了,聪明的脑袋我赔不了你,可就叫你当个傻丫头,让哥哥养你一辈子,哥哥也是乐意的。” 秦昭心道,我若真是傻二一枚,你可未必养活我养活的心情这么愉快。 “说正事呢,严肃点。”白了他一眼,秦昭才笑道,“哥哥问我想怎样,我倒是想问哥哥,是只要名呢,还是想名利双收呢?” “哦?”秦晢故作认真的看着她,“只要名如何?名利双收,又如何?还请昭娘赐教。” 秦昭老神在在,道:“若只要一名,咱们就把这炸油的法子,献给朝庭,若是想名利双收,哥哥把这炸油的法子献给朝庭后,咱们不是还有公主伯娘么?再叫伯娘想个法子,把这炸油的差事,收回到自己家手上,咱们家开个油坊,所盈之利,一半交由朝庭,另一个么,由公主伯娘和哥哥看着分配就是了。” 好个聪明有算计的丫头。 她若是男儿,与自己兄弟齐心,其利足以断金。不过,虽非儿郎,即便是个妹妹,那又如何? 秦晢的眼中,毫不隐藏对她的欣赏,笑道:“多智近妖的丫头,若是罗爷爷知道你是这么个样子,叫他想不喜欢你都难。” “哥哥到底怎么样?想叫罗爷爷喜欢,又有何难?咱现在不谈这个。” “自然是名利双收。”秦晢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 这丫头最聪明的地方,还不在于问他要名,还是要名与利,而在于,她知道把这利,当成他兄妹二人的资本,去寻求晋阳公主的合作。 而这一手,也确实是磕睡的时候,给他递了个舒适的无与伦比的枕头。 他临行前,为了安排好阿昭,确保她在京城的生活,自然是要和晋阳公主谈谈条件的。只原先那些条件,未免被动了些。如今有这么一条大财路在,若是晋阳公主不心动,那就不是晋阳公主了。 即便他们是一家人又如何?父子亦可相残,这伯娘子侄的情份,在利益面前,还真是算不得什么了。他从来知道,世人重利,惟有牢牢的利益一致的关系,才是真正稳固而不易被破坏的关系。 “你是怎么知道,大豆还有那些种籽可以炸油的?”秦晢避过如何与公主交易还有如何向朝庭进言的话,好奇道。 “呵呵,”秦昭装着不好意思的样子,“哥哥也知道我在吃上头挑剔的很,又最是喜欢捣鼓吃食,见人家用瓜子炒了,挺香的。朱家庄的后山上,又多松树,秋冬时满山野的松塔,小时候捡了玩,见了松子,发现里面有肉粒,便想着是不是也能抄民吃。便拉着阿锡她们帮着炒了出来,试着吃了,却是香极,哪是寻常的瓜籽可比的?因是放在布帛上头的,结果时间久了,发现布帛上便有了油渍,阿昭便想,这松籽之中,可是有油?若真是有油,这籽是能吃的,那其中所含的油岂不是也能吃?便把这想法与阿铁说了。” 秦晢点头:“所以你们就去试了,就因为你这么个突发其想?” “是呀,哥哥也知道,阿铁打小便极照顾我,凡是我想的事情,他都会帮我办成,我们两个便想尽了办法去用这松籽炸油,个中过程,也是曲折,不过好歹是炸出来了。后来我又突发其想,松籽可以,其它的作物种籽,是否也可以呢?我们两个,便把能想的东西都试了,结果还真是叫我们试成了不少。这炸油的法子,便是这么来的。倒是大豆也叫我们炸出油来,且产量不低,被爹爹知道后,他便不允许我们说出大豆能炸油的事去。且与我们讲清楚了道理。那会儿我们在朱家庄无权无势,拿敢叫人知道咱们手上握着这个聚金盆?可又不甘心明明有生财之道,偏不得拿出来生财,所以我们便只炸松籽油来卖,想不到生意竟是好的出奇,所以这几年间,那小油坊虽小,也未曾打扩建,可每年所盈之利,却也不容小觑呢。” 她口中的爹爹,自然是云瑞。虽说自秦晢去朱家庄与她相识后,云瑞和阿彩便不允她再称他们爹娘,但秦昭于这一点上,却极固执。众人无法,也只得随她了。 ------------ 第八十二章 节 晓之以利 动之以... 如果向朝**书的事情,自然不需要这个未来女纨绔操心,当然,就是让她操心,她也不懂具体事宜,秦晢便仔细问了一下炸制豆油的具体步骤,所需注意事项,还有工具等情况,结果发现,这实在不是个高难度的工作,正常情况下,只需要掌握了温度和时间,就能操作。 当然,这只是理论,实际炸油的过程中,因为除了秦昭对炸油的整个流程有着确实的了解,而她又不能出面,带实上真正的生产过程中,还需要不停的实践,才能把产油量提高到最高的程度。 于是又出现一个问题,秦晢既然知道如何炸油,并且向朝庭献炸油的方法,那么他之前肯定是有过实验的炸油经难的,一时之间,他哪里寻这样的人来? 秦昭却道:“这又有何难?回头我把所需工具的图纸画出来,哥哥带我一道出门,寻个铁匠铺,让人按着图纸打制出来就是了,匠人有不明白的地方,我现场指点一下,又不是多复杂的东西。等工具做出来了,哥哥该给我留几个人,总归这炸油的工艺就是呈到朝堂,那油坊也非一两日时间能建成的,等油坊建成,需要实际炸油时,哥哥留给我的人,刚好也能熟练的掌握炸油的工艺了,如此,岂不正好。且咱们先炸出来的油,也可以先以王府的名议,送到京中的各贵勋之家,叫他们好先尝个鲜,有这些人家领头试吃,将来还怕这植特油,不能风糜大卫国么?且有一点,哥哥其实还不知道,这豆油,远比从前吃们吃的荤油要健康的多,尤其是生在富贵人家的中老年人,常期用豆油,也不容易生那些老年人易得的病……” “妹妹怎么连这些都知道?难不成,妹妹竟还学了医?” 秦昭:…… “怎么了?”见秦昭一脸便秘的样子,秦晢奇道。 “医学那么高深,哪是我能学得了的,我这是乱吹的,新事物出现,不吹吹有多好,怎能叫人趋之若鹜呢?哥哥说是不是?” 秦晢哭笑不得,这丫头总能在你闲话时,突然一脸呆装的说几句再正经不过的话来,偏又能在你正经说事时,鬼扯几句不着调的,让人气也不是,笑是也不是。 问清楚炸油的具体事宜,又解决了后顾之忧,秦晢也未叫使女,由着秦昭磨墨,寻了纸笔出来,写了奏折,便留了秦昭在他院里,自己则去寻晋阳公主说话。 对于秦晢的特意拜访,晋阳公主一点也不意外,笑着让秦晢坐了,禀退使女,方道:“和宁知晓你再过几日便要离京,还说要回来为你践行,只她婆母身子不好,一时走不得,道是过两天回来看你,你们姐弟素来要好,她说亲手为你赶制了两件冬衫,想着你一路往北,行走半月,北地酷寒,想必能用上的。” “让阿姐烦心了,”想到秦晴,秦晢眼中的笑意变得真实了些,却也未在这话题上过多纠缠,话峰一转,道,“伯父公务繁忙,阿晢来见殿下,却是有事想与殿下商议。” 晋阳公主眉峰微挑。 她敏锐的注意到,秦晢对她的称呼,是“殿下”二字。那么也就意味着,她这位侄子今日来寻他,并非以子侄的身份,而是以合作者的身份了。 可他虽是三军节度使,于京城却是全无根基,手中又能有什么能叫她感兴趣的依仗呢? “一家人,你若有事,我是你嫡亲的伯娘,自然是要帮你出些主意的。却不知道阿晢遇上了什么事。” 秦晢也不多话,只恭敬上前,递过手中拿着的奏折,等晋阳公主略带差异的接了,翻开折子,秦晢才道:“殿下帮着阿晢瞧瞧,阿晢久不在京中,又异居军营,于政务上可算是一窍不通,殿下觉得这折子,写的如何?可否呈到陛下面前?” 晋阳起先还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等打开奏折,细看之下,脸上神采从先前的不以为然,开始露出郑重之色,到最后的震惊喜悦和不以为色,可谓精彩纷呈。等看完半响,方才慢慢合上折子:“阿晢,这奏折,你就这么打算呈到陛下面前?” “是。”秦晢点头。 “你可知道,这奏折的内容……予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晋阳叹了口气。 秦晢笑道:“自然知道,只是兹事体大,侄儿毕竟年轻,这才来讨伯娘的主意。” 这会儿却是叫她伯娘了。 晋阳公主暗暗点了。先称她殿下,借此摆出他与自己是合作者的姿态,再拿出这份奏折,告诉她,他有和自己合作的筹码。最后再叫一声“伯娘”,让她知道,他们毕竟是一家人,此事若有好处,也首先是秦家的好。 “你的意思是,这炸油的法子,你当算无尝贡献给朝庭。”晋阳公主目光微闪,看着秦晢,觉声道。 她原是大卫国除了皇后之处,最尊贵的女人,此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自有一股天然的威势,便是秦晢,也不由的心中添上三分敬意。 “侄儿原是这么打算的,只此事实非小事,侄儿不敢一人自专,这才来向伯娘讨教。”秦晢缓声道,“不过侄儿觉得,既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徜若能献给朝庭,亦是大善之事。” “确是大善之事。咱们大卫国百姓,不论南地北地,这大豆,几乎家家毕有种植,可惜此物极贱,若非荒年,便是寻常人家,也难食用它。只沦为牛羊马料,实是可惜。若是果真能炸出油来,一来能创利于百姓,二来,咱们大卫国的百姓,亦再不愁餐桌之上,不闻油腥,这些道理,阿晢都说的极是清楚。只一点,若是由着自家开了作坊,阿晢你可知道,只这一项,你几世便可吃喝不愁,说是日进斗金,都不足形容?” “这……”秦晢语气微微一顿,却还是道,“这豆油,侄儿早已让人试炸了出来,每百斤大豆,可出十至十五斤的成品油,若论大豆的成本,还有市坊间的各类油价,便是这豆油贱于他物,其中利润,亦叫人心惊。伯娘说的,阿晢自然也知道。只是,阿晢想着,我们王府食君之禄,如今能做些于国于民有用之事,又岂能因一已之私,知而不发?何况阿晢觉得,便是这炸油的法子献给了朝庭,朝庭总归需要置办油坊,未必就一定会由朝庭专营。毕竟五监九寺,由哪个来负责都不适合,这油坊一事,归到哪一监寺,便很勉强,兴许朝庭会允许民间油坊承务呢?” 说到这里,秦晢便住了口。 晋阳公主却是眼前一亮。 不错,五监九寺,确实哪个来负责都不合适,交给哪一方,理由都很免强。要知道所谓五监九寺,各处的职业皆十分明确。五监即掌文教的国子监、掌皇家手工业生产的少府监、掌土木工程的将作监、掌制造军器的军器监和掌水利建设的都水监。九寺即掌礼仪祭祀的太常寺,掌皇室酒醴(li李)膳羞的光禄寺,掌兵器仪仗的卫尉寺,掌皇族谱籍的宗正寺,掌皇帝车马和国家牧政的太仆寺,掌刑法断狱的大理寺,掌国宾、礼仪的鸿胪寺,掌国家仓廪储备的司农寺和掌财货,贸易的太府寺。 这其中,也只有掌国家仓廪储备的司农寺和掌财货、贸易的太府寺,还算沾上些边,但若说油坊这种存在,归掌仓廪储备的司农寺吧,那大豆也勉强能算到粮食储备里去。若说归到掌财货和贸易的太府寺吧,也有一定的道理。而这大豆炸油坊一开,傻子也能看到其中的涛天之利来,不管是司农寺还是太府寺的那帮精的跟鬼一样的老家伙们,只怕为争这油坊,只能挣破了头。 既然两寺都适合,那也就意味着两寺都不适合。 既然两寺都不适合,那么交给监寺以外的商贾之流经营,就不会没有可能。当然,没有可能,以她晋阳的能力,也能叫他变成可能。 既在有这样的可能,那么作为最初献出这炸油工艺的并肩王府,是不是比别人更名正言顺些? 只要到时候与朝庭的利润分配合理,不怕王府拿不下这个聚宝盆。 如今最关健的是,那油能否如奏折中所说的一样,炸出油来,那油又是否真的能食用照明都可以。 晋阳公主提出疑问。秦晢表示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他之前已经暗中着手试炸,并且十分成功,且这豆油的口感极好,相信到时候推广到民间的餐桌之上,也会十分顺利。 “果真?” 因利益实在巨大,晋阳虽以公主这尊,在这巨大的利益之前,也变的不那么淡定了,其实昭秦晢看来,能在这样无法想象的利益之前,保持这样的风度,晋阳公主殿下,已经是万人不及了。 “不敢与伯娘说谎,我此次带回来的随从之中,便有熟悉全套炸制豆油的流程的人,到时候我会把人留在京中。若是伯娘觉得这奏折没有问题,侄儿面圣之时,便直接呈上了。原本带着炸好的油,才更有说服力,只炸油还需些特制的工具,还需订制。侄儿想,顶多两三日的时间,工具到位后,便能炸出油来。那时候若是陛下重视此事,也刚好到把炸好的油呈入宫中,先试吃一番,更有说服力。” “你想的极是周到,便照你说的办吧。只是你不日即将离京,这油坊的事情?” “人我给伯娘留下,折子虽说是由侄儿呈上去的,但侄儿毕竟是王府的子孙,若咱们家有幸能拿到油坊的承办权,伯娘只管做主就是了,侄儿虽说无意中发现了这炸油的法子,可真论庶务,却是一窍不通,实不能给伯娘什么好建议了。”秦晢诚恳道。 这话的意思,便是将来油坊若真能成,那么其中利益如何分配,是由她晋阳公主说了算了? ------------ 第八十三章 节 比不上你一根发丝... 不过秦晢这样的选择,晋阳倒也能理解,对于现在的秦晢而言,很显然,政治资本予他的重要性远胜于钱财。当然,如果只图政治资本,他完全可以直接和秦怀玉打个招呼,然后把奏子呈上圣前,可他却在上呈之前,先拿来与她商议,那么,秦晢还是舍不得白扔出这么一块肥肉去的。 而利益如何分配,他卖了自己偌大一个好处,真个如从天而降一般,她晋阳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阿晢不贪心,她就能做到彼此满意。 而秦晢自然不是个贪心的人。这孩子不过二十出头,冷静,自持,竟连她都十分欣赏。倘若他鼠目寸光,为钱迷了眼,有这样的生财之道,北庭天高皇帝远的,他早就暗中开了油坊,闷声发财了。可他没有,而是自断涛天之财,打算免费献给朝廷。 做了这样的打算之后,又能想到利用她的身份地位,再给自己谋取王府之中的支持。 秦晢这样的行事……晋阳暗自揣度,若说当年他和阿昭流落在外,单念身死,和秦怀用没有一点关系,她绝不会信。如果真的是意外,秦晢如今又何需如此? 他要把这样天大的好处送给自己,除了通过她取一分利之外,恐怕更重要的目的,是能在将来的日子里,取得自己对他的支持吧。 假若有一天,这对父子相对,在并肩王府未分家之前,她这个公主兼王妃的掌家人的支持,对于秦晢而言,确实十分重要。 不过……晋阳暗中摇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无永远的敌人,若是秦晢想得到他不该奢望的东西…… 朝庭会如何处理之份奏尚未定论,晋阳公主也不好说太多,便问起他的打算:“我也知道你疼阿昭,你决定把她留在京城了?” “这是自然,北关苦寒,侄儿又常年在军中,实不好照顾阿昭,再则她原就该留在京中,毕竟她虽是我亲妹,却也是王府嫡女,断没有在祖母健在,伯父伯娘又疼惜的情况下,跟着我去受苦道理。”秦晢道。 “倘若你父亲知道阿昭被你寻了回来后,要接她去北平府呢?”晋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秦晢的神色。 果然,秦晢的眼中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阴沉之色,也不过须臾之间,便道:“阿昭一切,但凭伯娘做主。” 晋阳公主笑了笑,一双保养得宜的手,端起如意几上的素瓷杯,吖了一口,方不紧不慢道:“阿昭是我的侄女,你这做哥哥的,又把她交给了我,我自是要护她周全的。” 就就是承诺。 秦晢把那天大的财富送到她面前,许她以利,自然是换之以利的。 “我曾向母亲承诺过,会护阿昭一生平安。侄儿谢过伯娘,亦代九泉之下的母亲,谢过伯娘。” 晋阳公主也不客气,点了点头方道:“说起你母亲,她的灵柩总要迎回安葬,这些日子也没来得及商议此事,你父亲那边的,要收到他的回信,至少也得一月许的时间,你是怎么想的?” “回来时接了妹妹,因赶着回京,迎回母亲灵柩的事情又是大事,便未能顾上。父亲即便得着消息,可他远在北平,公务繁忙,只怕也顾不上,我身为人子,这件事情自然还是由我来做。这也是我急着返程的原因。等我回了北庭,也就到了冬季,到时候大雪封山,边关相对也极稳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到时候侄儿会向大都护请上两个月的假,选个吉日,起灵回乡。” “如此倒也周到。这件事交给你也合适。只是几家国公府,你行前需得去辞个行才是。”晋阳得了好处,也便摆出长辈的样子,叮嘱道。 “这是自然。” 回王府后,关于兄妹二人失踪,还有秦昭这几年的生活,在回答老王妃等人的寻问时,秦晢做了隐瞒,并未曾说出云瑞和单念还有秦昭在平安镇朱家庄的事情,至于秦昭在那里的生意,更是一字未提。 正如秦昭所言,那是他兄妹二人的底牌,虽未必一定用得上,可也绝对不能轻易让人知晓。再则当年以秦昭年幼还不懂人事,而他又失忆了的借口,才解释得了这几年未归的事情的,若是扯出云瑞和阿彩,那么他们直到今时今日才回京城的事情,便无法找到更合理的借口了。 秦晢回了院,秦昭已经画了一一就所需的工具图纸,顺手递给秦晢,笑道:“哥哥也看看。” “我又不懂,这些事情你熟悉,你看着办就是了,”秦晢翻着图纸,不明所以,倒是最后一张叫他生了兴趣,那一个长方形的框架,分一下两层,中间如格子一般画了许多细杆,每一个杆子都穿着圆珠,上层每杆两珠,下层每杆五珠,却不知是作何用的,“这是什么?” “这个叫算盘,用来算数用的。” “算数?”秦晢出身显贵,从小得到的教育,几乎是大卫国最好的教育,“我怎么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东西?” 秦昭笑道:“哥哥不知道也正常,哥哥总晓得我从前有个外邦的先生吧?他尤善术算,这些都是他教我的。今日画图时,突然想起这东西,刚好咱们也要去寻匠铺,到时候索性寻个木匠铺子,帮我把这算盘一道做了,以后用得着。” “可你养在王府,不理庶务,哪里又用得上?”秦晢好笑道。 “哥哥不是要进献炸油的工艺么?而且哥哥刚才去了伯娘和伯父的凌霄院,我想,以伯娘的聪明,自然不会甘于把这么大的财富拱手让给朝庭,若真这样,哥哥也不必去寻伯娘了,既然有可能以后炸油坊,也是咱们家的,开起油坊来,到时候我这一手术算,兴许也能用得上呢。不是阿昭自夸,于帐务一道,若阿昭敢说第二,大卫绝没人敢说第二。” 她是曾经的数学博士好不好。就古代人那点理帐的水平,在她眼里还真不够看的。 再则,她相信,用她的法子做出来的帐务,晋阳公主殿下若是见了,必定舍不得弃她不用。原因无它,她做的帐,只要她不愿意让人看得懂,那就真的谁也看不懂。 虽说秦晢会想办法让她在京城过的好好的,并且他也确实能做到,但秦昭不是一个能把自己的一切交到别人手中,完全依赖别人来护佑自己生死的。 她要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这世上只有有用的时候,才能活的更好,更长久。 见她自信心爆棚,秦晢摇头:“你这丫头,倒真敢夸口,那你倒是让我先看看你的本领?” 这有何难? 秦昭笑道:“哥哥可能在眨眼之间,算出一至百数相加的结果?” 秦晢摇头,他就算再天才,一到百数,百个数字相加,眨眼之间他哪里能算出来? “可是我能,一至百位相加,总数为五千零五十。” “鬼丫头,这我就能信了?我怎么知道,你是否之前算过了,再信口说出来的?” “哥哥也太小瞧我了,这有什么值得胡弄你的?其实数字一道,若能寻出技巧来,算起来异常容易,比如我刚才算的数字,其实道理简单的很。比如一加百数,是一百零一,依次类推,二加九十九,亦是一百零一,所有数字加完,刚好需加五十次,便是五十个一百零一,五十个一百零一,自然就是五千零五十了。” 秦晢一想,还真是个讨巧的法子,却是道:“就是机灵,不过光会算数,不代表你就能做管好帐务,就是真如你所料,将来油坊是我们承办,伯娘也不会放心把帐务交给你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吧?” 不放心的,又岂止是她的年纪?伯娘若是有心把油坊的收入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上,她确实是沾不上边的。 可她秦昭又不是真的想当一个帐房先生,她吃饱了撑的么没事去给人当什么帐房。 她要的,是成为晋阳公主的左膀右臂。这位公主既然对钱有兴趣,她就有信心让晋阳公主不得不重视她的存在,成为她创造财富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人。 谁会和钱过不去呀。 “这个哥哥不必担心,我又不是长安城的那些真正的贵女们,长安城有贵女小小年纪,就打下一片自己的商业王国,年入万缗的么?”秦昭做出自信满满的样子。 这倒也是,秦晢不由失笑。 他亦不是长安城里真正的贵族公子。他的人生和他们不一样。那些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却只能凭自己的争取。甚至用命去争。 笑完才发现,至从寻回这个妹妹,这两月里,他脸上的笑容,竟然比他八年时间都多。 只是秦昭的话,却又让他心中忍不住生疼惜来。 如果不是那个人,他的阿昭,也当是和阿晨阿旭一样的天之骄女吧?张扬,快乐,不知人间疾苦。 可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尝遍了那些真正的贵女们,所不能了解的艰辛。 秦晢揉了揉她的头,柔声笑道:“谁说阿昭不是真正的世家贵女?阿昭才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因为,在哥哥眼中,全长安城的贵女,也抵不上我家阿昭的一根发丝儿。” ------------ 第八十四章 节 这个美男挺养眼 秦昭咳了一声,心道哥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做人不带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咱得低调。 “嘿嘿”笑了一声,她这个哥确实对他不错。秦昭上辈子就是个看着没心没肺,其实但凡真对她好,她便想百倍回报回去的人。 而她又知道,秦晢这么护着她,老实说对她是真的没有所图,朱家庄她那些钱财暂且不提,这炸油的事情,她之前可是半点风声都没透过,要知道,自离开朱家庄,加上回京以来差不多十天的时间,共近两个月,直到今天,她才与秦晢说了这豆油的事情。总不会她这位亲哥,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她勉强能算得上棵摇钱树吧? 所以秦晢待她的真心,是不必怀疑的。 既然哥是好哥,那她就当做个好妹。 秦昭上前拉了秦晢的袖子,还娇俏的晃了两晃:“哥哥,时间还早,咱们也别拖着了,不如今日就上等寻了铁匠铺子,把这些东西打制出来如何?这些物什做起来其实也简单,我想着两日便能得了,在你走前,赶紧把这件事情落实下来才是。” 这晃的秦晢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要知道阿昭这两月以来,乖巧的时候够乖巧,懂事的时候够懂事,可真没哪一次象现在这样,让他觉得他从前的妹妹又回来了,会拉着自己撒娇了。 这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一时竟也有些发呆,不由自主的顺着秦昭的话,道:“听你的,就今日去。” 说完才想起来,回到京城,他还真没带着秦昭出去逛过一次街呢。今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蓝天白去,暖风和煦,可不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不只去做这些铁器,咱们办完事情,哥哥顺道带你逛逛长安城,再帮你买些用得上的东西。你看上什么,哥哥都给你买。走,我这就送你回荣寿居换身出门的衣衫。” “对,咱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咱不差钱儿。”秦昭一副暴发户土财主的口吻,点头附和道。 秦晢哈哈大笑,一时竟觉得八年多来,从来未这么畅快过。 既是要出门,他自己也得换身衣衫才是。叫了使女过来,帮他准备衣衫。 秦昭上辈子没有哥哥,后来她快挂的时候,才知道她其实是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只那所谓哥哥的存在,却是她原本以为的美满一生背后残酷的真相,生生撕开了她自以为生的几十年幸福生活的面纱,她虽未必仇恨,只到底是厌恶的。且她那完美老爸,当然也不会脑抽到把人叫到她面前,打她那早死了多年的亲妈的脸,因此算是从未有过哥哥。 作为曾经的独生子女,后来虽然有了夏时和圆子两个弟弟妹妹,可她是老大,这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小东西,还需要她照顾呢。这会儿有个哥哥,感觉不错又新奇,再加上秦晢永远一身金绣玄衣,美则美矣,到底太过冰冷,秦昭想着打扮哥哥,或许也是个乐趣,便同那使女一道,翻出秦晢的所有衣衫来,打算好好给帮晢打扮打扮。 要说晋阳公主对他们至少表面上还是很不错的。打开衣橱,秦昭简看花了眼,大魏国只有贵族才能穿的广袖长袍,利落英气的胡服,各色衣衫,竟不下数十套。而无一是外面成衣铺中买来的,竟是短短的时间内,由王府的针线班子精心赶制出来的,不论哪一套,都十分精美。 秦昭挑了一套大红的袍衣,墨色金绣的腰带,拿到秦晢面前,十分狗腿的笑道:“哥哥换上这身,必然好看。我瞧着这朱色锦衣,也只哥哥这样的龙姿玉质才能穿出风采来。” 龙姿玉质?秦晢牙倒。看着她手上殷勤的捧着的大红锦衣,还有红衣映着的笑,拒绝的话便不大忍心说得出口,一咬牙,接过衣衫入了内屋里。 秦昭得意的偷笑。 边上的使女也掩了嘴跟着偷笑。 秦昭瞥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的极是漂亮,尤其是皮肤,水嫩的如那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此时要笑不笑忍的辛苦的样子,凭添了几份侨俏来,心中已生好感,便笑问道:“你叫什么?要笑就大方的笑,忍着多辛苦,总归里面那位也听不到。不过说到笑,你为什么要笑?” “回郡主,奴叫紫苏,”那使女曲膝应道,“奴不是笑郡主,实在是刚才郎君的脸色……要知道前些日子,奴也取了这套袍衫,想请郎君换上的,可郎君说,他又不是娘子,穿什么红衣。不想今日郡主也选了这一套,要奴说,其实这红色,才真正配咱们郎君呢。” 秦昭被她一声公主叫的一愣,这才想起,她现在可不就是个郡主?陛下亲封的楚州郡主。见这叫紫苏的,不但长的娇俏,说起话来,大眼一闪一闪的,偏生眼神单纯明净,实是可爱,便笑道:“果然君子所见略同么?你倒是个有眼光的,我也觉得哥哥最适宜红装。对了,你是一直在这浮翠阁里当差的?” “回郡主的话,奴一直在这院中当差。” 秦晢现在住的这处浮翠阁平时并无人居住,那这丫头便未被调拨给别人了,秦昭想了一下,道:“你家郎君过几天便要离京了,我的院子如今还未定下,这浮翠阁我极喜欢,到时候便向公主殿下讨了来,等个合适的时间便搬到这里来住,你可愿意到时候跟着我?” “这……”紫苏一时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着,竟有些不知所措,“奴只怕服侍不好郡主。奴只是个三等的使女,实在不配服侍郡主,且奴身无所长,怕是……怕是……” 她不过是王府里的三等丫鬟,就是浮翠阁里,也是有二等的使女服侍秦晢的,也是因秦晢并不在王府长主,他长年在军中,也不甚讲究,因此晋阳公主才未派一等使女过来浮翠阁,而那两名二等使女,因总喜欢在秦晢面前晃悠,只要他一回院中,便不离身,秦晢不胜其烦,干脆打发了。可身边又不能没有服侍的人,因见紫苏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勤免,且不多话,这才随手点了紫苏在屋里管着茶水衣物等琐事,且秦晢也只要了她一人,别人在他回院时,是绝不允许进屋里打扰的。 紫苏虽然有些天真,可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也知道,被郎君点中来屋中服侍,必定招了阁中其它使女的忌,可主人的吩咐,她一个使女不敢不听,心下正愁着若是郎君走了,她该怎么办呢。如今就受了排挤,将来只怕郎君一离京,她倒霉的日子也就跟着来了,这会儿一听秦昭要了她,哪有不高兴的? 可她实在是什么都不会,也是真的担心服侍不好秦昭。 “我哥哥这里可只允许你一人伺候着,若说你不好,我都不信。再则,我说你好,你便好,没有什么成不成的。你只管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就是了。” “奴,奴自然是愿意的。”紫苏忙道。 秦昭拍了拍手,拈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作出女纨绔调戏小民的架势:“这不就成了?你也不必会什么,我只看到你笑,心情就好,人活着,心情好,不就最重要么?你只这一优点,就比什么都强。” 紫苏红了脸,心道小郡主小小年纪,怎竟如那惯会逗人家小娘子的世家公子一般呢。 正无措间,秦晢已踱出了内屋。 若不是顾着形象,秦昭真想吹个口哨,亦或是打个响指。 这一身烈烈织红,配着冷峻如天山冰雪的秦晢,冰火相缠,竟是一种奇异的和谐。 大红长袍,黑底金绣的腰带,头上只一支金簪绾了顶发,余发披在腰间,并未着冠,虽因长年混迹在军营,皮肤呈麦色,五官俊美若神,气质冷峻,这般走出去的话…… 秦昭暗笑,不知道该不该会引起长安城的交通堵塞呢。但愿长安城的街道,至少是个八车道,够宽吧。 秦晢虽然有些不自在,可他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到了十多岁才离的家,打小可是真正的王府郎君,世家公子,不过片刻便神情自若。只狠狠瞪了一眼一脸促狭笑着的秦昭。 可惜小秦同学非但不怕,反更得意洋洋起来。 换了衣衫,又叫紫苏取了些金叶子来,放在荷包里,让秦昭拿了,秦晢这才携了秦昭的手,领着她去了老王妃的院里。 向老王妃禀了要出府事情,老王妃自也不拦,另让栀子取了些金银来,秦昭道已准备了,老王妃笑道:“这是祖母给你的,你阿兄过几日便要离京了,你兄妹两正好好好出去玩一玩。想买什么只管买去。” 秦昭便也不客气的收了。老王妃又让栀子跟着服侍,却被秦晢推了:“我和阿昭骑马去,带着使女也不方便,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昭。” 老王妃虽是前朝皇帝惟一的叔叔的女儿,正经的龙子凤孙,但经历两朝大乱,她那皇帝堂兄是个极度荒唐的昏君,而秦銎没造返前,却是她父王手下的军官,因被老王爷看中,再加上秦銎原也出身名门,便把惟一的女儿嫁给了秦銎。后来秦銎举了反旗,老王妃虽身为郡主,但那堂兄皇帝实在太过荒淫昏庸,老王爷一死,她便跟着秦銎策马打天下,因此并非那寻常的贵妇,对于孙女要骑马上街的事情,看的平常的很,自是点头应允。 其实世家贵女,哪个不是养的飞扬肆意的?也只那些寒门升上来的新贵们,才穷讲究而已。 想到能骑马上街,秦昭立时来了兴致。 ------------ 第八十五章 节 奇葩少年从天降 随着栀子进了她的起居间,让栀子翻出了身改良过的红色胡服出来,想来一想,秦昭穿的是长袍,她这一身胡服,倒不相宜,又叫栀了挑了两件氅衣,选了件黑色滚银边,绣着缠枝莲的披到肩上,好在那胡服并不厚实,此时虽仲秋,并不寒冷,但披上薄锦氅,倒不算出格。 换好衣服,又叫栀子帮她去了头上钗饰,打散了头发,也同秦晢一般,金簪绾髻,踩着鹿皮小靴,便去了堂中。 老王妃一见这她这宜男宜女的打分,倒笑了起来:“若那不知道的,只当是哪家俊俏的上郎君呢。” 秦昭知道自己王府混好日子,讨这老封君的好,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也不羞涩,只甜甜一笑,在老王妃面前转了一圈,笑问道:“祖母可别哄阿昭,是真的好?” 老王妃含笑点头,指着她笑骂:“祖母何时哄过你?我的孙女,自是好的。只你出去好生听你阿兄的话,可别给祖母拐个哪家的小女郎回来。除了你阿兄,祖母哪里在还有小郎君能娶人家?” 出了王府的门,外面早有人吩咐了码厩里的奴仆,牵了马守在外面。 秦昭的黑骏见着主人,欢快的踢了踢蹄子,见秦昭伸出手捋了捋它的鬃毛,也亲热的蹭着秦昭的手,且还响亮的打了个响鼻。 “小峻,好久不见,是不是想我了?” 小峻这个称呼,秦晢也听了不是一次了,可听在耳中,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好好一匹马,黑峻不就挺好的名字?偏这丫头要叫什么小峻。早知道,当初真该挑匹小马送她才是。 此时秋色正好。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长安城的上空是一碧如洗的天空,秦昭长长吐了口气,终于能出门了,那种自由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欢呼。 老实说她这些日子很想念在朱家庄那海阔天空般自由惬意的日子,当然,更想的,是夏时和圆子,因为对朱家庄诸人的思念,越发觉得这长安城王府有如牢笼的四角高墙,让她无法忍受,有时候真的恨不得飞回那漠北广袤的大地上去,可惜她这人最会申时度势,知道自己是回不去的。 也许永远也回不去了。 倘若有一天还能回到那里,秦昭苦笑,自然不是什么好事,那样的结果,只能证明她和秦晢的不幸罢了。 看着秦昭脸上在出门那一刻就迸出来,并且收不住的明亮,秦晢就知道自己今日带她出来逛街的决定是对的。 出了王府所在的光华街高头巷,街上的人便多了起来。长安城素来不缺少俊贵公子,美艳女郎,可这两位,一大一小,一个如寒山冰峰,一个如陌上少年,两人皆是一身红衣,便是在如织人群之中,亦掩不住身上的俊美和贵气,更何况是骑在两头高头骏马之上呢? 可惜这两人惯被人关注的,因此行人的织烈的目光,丝毫也未曾影响两人的心情,秦晢自己倒是无所谓,自家妹妹得人毫不掩饰的赞美的目光,作为兄长,甚是自豪,心情愉快道:“铁匠铺子倒不急着去,不如哥哥先领你去市坊逛逛衣料首饰铺子?” 秦昭自然也想逛,倒不是真想买什么东西,而是作为一个现代的穿越者,并且在乡下土旮旯里呆了七八年,她也很想见识一翻这大魏国的心脏,当今天下最繁华的长安城。只是出门原本就是来办正事的,逛街不过是附带功能而已。再说豆油的事情乃是大事,事关她和秦晢的未来,不得马虎。 “先办正事要紧,等落实了这工具的事情,再与哥哥好生逛逛。晚上咱们不如也索性在外面吃了,宵禁之前回去就成。” “今日都听阿昭的。” 秦晢小时候是在长安城长大的,直到近八九岁时,才去了北平府,虽然时隔十多年,可长安城中市坊和住宅区都是按着规划建造的,而铁匠铺子出有专门的街巷,即便不问路人,也无家丁跟着,他一样能找过去。 两人在街上缓缓而行,一边领略长安城市井风光,一边说着话。 秦晢从未见过秦昭说过这么多话,不停的问着她这是什么,那是哪里,看着好玩的,还会跳下马去,观赏一翻,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如那石榴花一般红艳。 他便觉得自己这些年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能护卫着这个他心中如今惟一的,真正的亲人,并且能让她在这阳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快乐,开心,给她世间最好的生活,那个在他幼年时对他无微不致的温柔的妇人,想必如果能看到,定会觉得没有白白疼过他吧? 这么的逛了半个时辰,才近了匠坊,问了路上哪家铁匠铺子手艺最好,并在路人指点下去了匠铺中,秦昭画的磨盘虽然特别,要求也十分精准,却也并不难打制,定好了价格和取货的日期,便出了铁匠铺的门,沿着街坊,又寻了家木器铺子,给出算盘的图纸,秦昭按着大上尺寸,各订了五个。这才和秦晢离了匠坊街。 “阿昭,现在想先去哪里?” 秦晢才一问出口,便听身后有人叫他:“阿晢哥,是你么?” 不只秦晢奇怪什么人会认识他,并且在大街上叫出他的名字,就连秦昭都有些奇怪。毕竟秦晢离京十多年,此次加京,除了去城外军营,便是进宫,要不就是一直待在王府中,几乎从未曾外出,怎么可能会有人认出他来?若是朝中官员也则罢了,毕竟他在朝堂上露过面,北庭都护府威风八面,叫突厥和回鹘人闻风伤胆的尚天长,大魏国哪怕是黎民百姓都知晓的,更何况是朝庭官员呢? 只刚那声音,可明明是个少年的声音。 秦晢可不记得自己认识哪家贵公子。并且能叫他一声“阿晢哥的人”,秦晢也实在想不出来会是哪个。 等看到人,兄妹二人相视一眼,皆是面面相觑。秦晢扯了扯嘴角,秦昭却是豪不顾忌的“噗哧”笑出了声,心中暗道一声:“哪里来的极品奇葩?”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 即便长安城民风开放,奇装异服满目皆是,但是象这哥们这么夸张的,也绝对是枚绝无仅有的一枚奇葩了。 十六七岁的年纪,骑在马上身高是看不出来,可肥的却足有二百斤,好在长的浓眉大眼,倒并不难看,只一身衣衫,穿红着绿,腰着挂着把形状异怪的大刀,因是钝口,并无刀销,这也则罢了,他头上未顶金银玉冠,披着个头发,两侧辫了发辫,偏又还在鬓间簪了朵艳红的大牡丹绢花。 “小郎君是?” 那胖少年一见秦晢答话,喜的咧了嘴就笑,策马就奔了过来:“阿晢哥,我是鲁国公府的大郎,我祖父是陈老国公,我爹爹是右金吾将军,我叫陈伯虎,你叫我阿虎就是了。中秋宴上我在宫里见过哥哥的,只是那会儿你坐在陛下边上,我可不敢过去。孤陛下爷爷逮着我又要训话呢。我祖父还说这两日要请你和阿昭妹妹去我们家玩呢,我祖母她老人家,也整日里念着阿昭妹妹,”一边说着,一边就转头看向秦昭,奇道,“咦,阿晢哥,这小郎君是谁?你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弟弟?” “原来是阿虎兄弟,”秦晢点了点头,“陈爷爷和老夫人身体可好?” 陈伯虎看着秦昭,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小白脸,正是他最讨厌的那款。真不知道阿晢哥这么英雄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娘气的弟弟的,还不如自己呢。 陈伯虎撇了撇,已是对英雄的弟弟没了兴趣,应着秦晢的话道:“就他两位,身体还能不好了?祖母大人哪日里不撵着老国公满府里跑上几圈?有时候还需得我出马求情,祖母大人才能放了鲁老国公呢。对了,阿晢哥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打兵器的?说到兵器,阿晢哥你觉得我这乾坤刀如何?哎呀说起来,我这刀厉害,可是名字,我就不大满意,阿晢哥我这辈子除了我祖爷,还有罗爷爷,我就顶佩服你,你帮我想个能配得上这威武霸气的刀的名字来?” 这货,不是唐僧穿来的吧?秦昭觉得,朱家庄的八戒已经够奇葩的了,可和这位哥们一比,八戒直接就能算当得起“文静秀气”这四个字。 秦晢也不由头疼,可这家伙毕竟是鲁国公的孙子,虽说呱噪的叫人受不了,但倒也率真,便笑道:“就乾坤刀的名字就挺好的……” 话还未完,话唠少年已经满脸惊喜的接上口:“当真?阿晢哥你也觉得这名字不错?我就说那些俗东西不懂欣赏我的智慧和品味,这乾坤二字,可是我翻了三天的书,才寻的名字,果然英雄惜英雄,也只有阿晢哥你才能欣赏我的不同凡响的品味了。” 秦晢:…… 秦昭:…… “陈兄弟若是无事,我与阿昭还需去采买些东西,便不打扰陈兄弟了。刚好明日我和阿昭要去府上拜见陈爷爷和老夫人,到时候再与陈兄弟把酒细聊。”秦晢懒得和这二货再罗嗦下去,便拉了马缰,打算离开。 谁知陈虎却不卖帐,忙道:“阿晢哥何必与我客气?叫什么陈兄弟?自家兄弟何必如何生份了?叫我一声阿虎就是了。” 说完,正殷切的看着秦晢,却又如见鬼一般的“啊”一声大叫起来,指着秦昭道:“阿晢哥,你,你说什么?她……她……” 秦昭不由暗骂一句,靠,我怎么了,我玉树临风,貌美如花,你鬼叫个什么? 秦晢也是奇道:“她怎么了?” 奇葩少年掩了脸,带着哭腔痛苦道:“不要吧,怎么可以这样,呜呜,阿晢哥你是说,这小白脸,就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小娘子阿昭?我妹妹阿昭?” ------------ 第八十六章 节 陈家两兄妹 靠,劳资怎么就小白脸了?怎么就特么成了你妹妹了?前世今生,翻完记忆库,爷是真不认识你这朵奇葩兄啊。怎么的就特么成了你这么鄙视的妹妹了? 秦昭此刻真有一种想掐死这二货死胖子的冲动。 秦晢也是嘴角抽抽,恨不得给这小子两个大耳光,爷的嫡亲妹子,大魏国再寻不出来的漂亮女郎,啥时候成了你妹妹?还特么的被你个二百五给嫌弃了? “陈伯虎,你又出来丢什么人?”秦家两兄妹正愁着自己到底见识不足,面对如此奇葩不如如何应对,就听不远处有个穿的花团锦簇的小娘打马而来,指着陈伯虎娇声斥道。 陈伯虎听到这声音,就是一哆嗦,忙可怜兮兮眼巴巴的看着秦家兄妹二人,急声道:“阿晢哥,还有这个……算了,我勉强当你就是我阿昭妹妹吧,求你们救救我,千万别叫这凶丫头捉了我家去,要不然,要不然……” 得,她秦昭要做这二货妹妹,竟然还委屈他了。秦昭一头黑线。 他这边还没“要不然”完,那女郎已经冲至三人面前,看到秦家兄妹二人,收了一脸的唳气,露出个亲切的笑脸来,道:“金乌见过秦家世兄,见过世妹,我是鲁国公府三房的嫡女,”一边说,一边在马上给两人抱了抱拳,又指着陈伯虎道,“这家伙是我兄长,我奉祖母之命,拿他回家,却不想见才见到,被他溜到此处来,还在大道上对二位言语无状,还望世兄世妹勿要在意。” 说完,也不等秦家兄妹表态,便一声怒喝:“陈伯虎,你若敢再不回府,祖父说了,从此以后你也别回去了,我陈家可没有你这样的不屑子孙。” “喂,臭丫头,你别拿着鸡毛真当成令箭使,怎么与我说话呢,我可是你阿兄。你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当心我家法伺候。”话是狠话,可人却一边说,一边往秦晢的马后挪着。显见的底气不足。 陈金乌冷笑一声:“甭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今日你是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多耽搁半个小时,你就多等着挨上十军棍轻。我可告诉你,祖父最近不出门,天天就在家等着你呢。” 陈伯虎又是一哆嗦,这回脸上的神情是真的要哭了。 虽说大家都是京城贵胄,王府多家,国公府多家,可真没哪家象他们陈家一般,教育娃儿是用军棍的。 因是亲戚,鲁国公府好歹算是秦昭生母的娘家,再加上两家关系原也不一般,秦昭和秦晢虽然不想看人家妹妹教训哥哥,可一时倒也不好就这么走了。 秦昭打量着眼前英气勃勃的女郎,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倒是和她见过的鲁国公府的秦老夫人十分相象,一双怒睁的杏眼,剑眉入鬓,齿白唇红,和陈伯虎那死胖子竟有天地之别,诚然这姑娘要按一般标准,也是胖了些,可人胖的漂亮,与那胖小子一比,这哪里象是亲兄妹啊。 虽然两人都是胖子,可陈伯虎那是壮的象小山的样子,足有近两百斤,不论心智,只这造型,深得鲁国公陈爷爷他老人家的真味。而陈金乌虽然也胖,可和阿伯虎这小黑山一比,却是苗条的多了。要说她胖,其实也只比一般的女郎稍胖了那么几份而已。 不过这丫头一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身大红。大红襦衣,大红纱裙,大红披帛,大红腰带,就连那头上的梅花步摇,镶嵌的,也是那如拇指大小的鸡血红宝石,真个烈如红火。 “我,我和阿晢哥还有阿昭妹妹说好了,要去王府作客的,祖父不是一直说要我跟阿晢哥多学习么?阿晢哥过几日可就离京了,我好不容易今日才寻着他,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你凶什么?陈金乌我告诉你,别打量着祖母疼你,你的尾巴就翘上了天。别忘了,我可是你阿兄,将来你出嫁,还得我背你上花轿呢。这会儿你跟我横,回头……说到出嫁,你瞧你在上京城的那点名声,谁敢要咱们陈家的母老虎啊……啊……君子动口不动手,陈金乌你干嘛?” 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陈金乌原来顾着世兄世妹在眼前,好歹得收敛几份,却不想她家阿兄,连这样的嫁不嫁人的话都说了出来,一时怒火中烧,也顾不得那点风度了,拨了腰上挂着的精钢刀,打马上前,照着陈伯虎那二货就一万砍了下去:“我让你这狗嘴再乱吐!” “阿晢哥救我!”陈伯虎也知道自己是真惹怒自家阿妹了,抱着头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神一般的速度窜到秦晢的马肚底下。可恨他衣衫实在太过拉风,不但拉风,还拉了马鞍,结果一个狗啃屎的拉风姿态,利落的趴在了马肚底。 秦家两兄妹这回是真忍不住了,都噗哧笑出了声。 陈金乌见自家那不靠谱的哥哥狼狈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尽消,也跟着哈哈大笑。 而秦家兄妹,见人正主儿大笑,也就不忍着憋着了,跟着放声笑了一阵,等笑完了,马上的三个红衣郎君女郎,相视而笑。秦昭这才施了一礼:“阿昭见过陈家表姐。” 这声“表姐”陈金乌听的喜欢。 秦昭回京的事情,她祖母在家是天天念叨,若不是中间隔着中秋,早请她去家中住些日子了,原想着过了中秋再接她家里玩,结果她阿兄秦晢又要离京回北庭都护府,虽然祖父催了多次,祖母却是道叫他兄妹二人好好相处些日子,等秦晢离京后,阿昭在王府里也没什么事,再接家里来不迟。 因着祖母天天念叨,道是这位表妹,是满上京城再找不出的漂亮女郎,连带着他们陈家的小兄妹几个,都盼着一睹风采呢。 温国夫人单氏是祖父母的义女,也算是她们的姑母,阿昭叫她一声表姐,可见是虽姑母去了,阿昭也把鲁国公府当外祖家的,她怎能不高兴? 且细一看,阿昭虽穿着男装,但眉目如画,虽生的极瘦,可看着却高挑英气,十分投她的眼缘,心中已是欢喜异常。也就不管她那纯二货哥哥了,对着秦家兄妹二人笑道:“世兄,表妹,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阿昭寻铁匠铺子打制些器皿,不想这么巧,遇上贤兄妹二人。”秦晢因想着秦昭以后还需多赖鲁国公府照应,对陈金乌颇为客气。 陈金乌一挥手:“得,咱们两府本就是亲戚,祖父母们本就是过命的交情,咱们也别生份了,世兄世妹的我都叫着不耐烦起来,我就厚着脸,叫你一声阿晢哥,阿昭比我小,我只叫名字就是了。对了,你们这是办完事了?可是要回府?” 一边的陈伯虎见三人说的热闹,哪里还耐得住寂寞,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很有些可惜这一身漂亮衣衫就这么沾了污物,好在他皮厚肉肥,这一跤摔的虽然有些狠,却也不算太痛,趁着三人说话的功夫,自己也爬上了马。见陈金乌问二人话,便在边上搭腔道:“天色还早呢,回什么府,阿晢哥,这上京城哪里好玩的,哪里好吃的,哪里能淘买到好玩意儿,再没人比我更熟的了,咱们不如去逛逛呢,我叫小厮回府报个信,就说我陪着阿晢哥和妹妹逛街呢,也省得叫祖母他们担心。” 这回他认妹妹倒是认的痛快。 秦昭翻了个白眼。 秦晢也知道这小子大概是犯了什么事,怕被罚,从家里逃出来的,这会儿却是拿他兄妹二人作晃子,想逃过一劫呢。便道:“我过些日子便要离京,难得今日与阿昭出门一趟,她是头次回京,便想带她出门逛逛,既是伯虎对京城熟悉,若是不耽搁两位的正事,不如就伯虎所言,一处逛逛?” “好啊好呀,就这么说定了。”秦晢话里的意思,明明是询问的陈金乌,陈伯虎却在边上连连点头,生怕秦晢反悔。心里却想着,如何能在秦家懒上一晚,听说明日祖母父就要宴请秦家兄妹去自家作客,到时候和他二人一道回家,他那顿杀威棒,可就是省了。说起来他从小到大,可没少挨揍过。那军棍打在屁股上的滋味,实在太消魂了些,还是少挨两棍,来的正经。 陈金乌瞥了他一眼,才朝着秦家兄妹二人笑道:“既是遇上,左右我的任务也就是出门寻这家伙,并无什么正事,不如就陪你们逛逛吧,阿昭妹妹若是想买什么,只管问我就是了。” “那便多谢了。”秦晢道。 因这四人毕是高头骏马,秦晢、秦昭、陈金乌皆是一身红装,且秦家兄妹二人实在生的漂亮,那陈金乌虽说容貌上要差秦家兄妹二人好多,但也不俗,世家贵女的气势十足,且那如火红装,大大街上以白衣百姓居多的人群里,实在瞩目,而二世祖陈伯虎这个二货,更是奇装异服,引得路人个个侧目,想不是注视他都不行。 秦晢可没心情给别人观赏,若是在北漠,他一张冷脸,敢直视的人实在不多,但这里是上京城长安,每天大街上俊美的冰山男多如繁星,再则与妹妹在一起,他总不好摆他那冰山的款,面色十分柔和,于是不明群众围观无压力。 “那咱们也别在这里待着了,这就走吧。”秦晢轻轻拍了拍马。 陈金乌也叫了不远处跟着的使女过来,吩咐道:“回府里与老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和阿兄在街上遇上秦家世兄世妹,一道玩耍去了,叫祖母不用担心。” 两个使女得令去了,四人这才把马缓缓向前。 ------------ 第八十七章 节 惊鸿一瞥 秋光明媚,秋风宜人,此时陈胖子心情很好。一想到不必挨揍,心情更好,连带的看着秦昭,都觉得这小白脸赏心悦目起来。 哦,对,这是丫头,不是小白脸。 再以丫头的标准去看待,这小丫头,瘦是瘦了点,但看起来个子似乎还挺高,白是白了点,可大魏国又白为美,哪家小娘子不爱白呢?嗯,眼睛长的细细长长的挺好看,不过不爱笑这一点好象有点不大好,咦,竟然还冲自己抛白眼?怎么和阿乌那死丫头一个德性呢? 呜呜,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明明祖母说秦家回来的小阿妹,长的温柔可人又美丽的啊?我一颗盼个好妹妹的心啊,怎么这么受打击?老天呀,不带这样玩人的。 等等,那丫头冲着阿晢哥和金乌那死丫头,笑的不是挺甜么?是了,定是自己刚才说她是个小白脸,并且不愿意有这样的妹妹伤了她的心,所以和自己生气呢。现在瞧这样子,还是有当个可爱的小妹妹的潜质的嘛。 总归他伯娘家是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那小子淘死人,二伯娘可是清河公主,只生了阿豹那小子,就二伯娘的年纪,生个小妹妹是不指望了。之于自家亲娘,自生了金乌这臭丫头损了身体后,爹死活不让娘再生弟弟妹妹了,他们陈家可没有纳妾的传统,所在他陈伯虎这命呀,想要个乖巧的妹妹的愿望,这辈子原以为就不能实现了,原本金乌这臭丫头小时候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还是挺可爱的,可自从去了秦二舅公家住了些日子,跟着秦二舅公家的几个彪悍的表姐学了一身比自己还强的武艺后,他悲剧的命运就开始了。 曾经有一个好妹妹放在眼前,他没有珍惜,假如老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拼死也不会让金乌去秦二舅公家住的。他原本都歇了想要一个可爱的妹妹的心思,不想中秋前,祖父祖母去了趟并肩王府,回来后便说阿念姑母生的妹妹被寻回来了,漂亮,乖巧,懂事,听话,他开始时还没当回事,祖母念的多了,还总说:“虎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个漂亮乖巧的妹妹的么?你阿昭妹妹呀,祖母是再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小人儿了,比你阿念姑母小时候还要漂亮,倒有些你阿念姑母的娘亲从前的样子呢,那时候你罗爷爷啊……” 那会儿他还想,说漂亮妹妹,关罗爷爷那吓人老头什么事呀,心里却是记住了阿昭。 也怪自己,当时一见着,怎么就没想到阿晢哥哪里来的弟弟呀,长安城的贵女们,穿个男装上街又不奇怪,怎么就没想到她就是阿昭呢?怎么就把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当成了个小白脸呢?小白脸什么的,是这世上最讨厌的存在的了,只看罗家的罗景年那臭屁的小子,就让他这辈子也没法儿对小白脸的印象好得起来。 不行,都是自己大意惹的祸,得把形象挽回回来。如果他连阿昭这个最好的机会都丢了,将来哪里去找好妹妹去?且看这丫头对阿晢哥的态度,多乖巧听话呀,还是很有当好妹妹的潜质的嘛。 再说了,他们秦家除了阿晢哥一个男孙,再没别人了,阿昭不认自己这个好哥哥,还能认谁去? 二货胖紧紧握了握拳,脑补完毕,暗下决定,冲自己吼了一句:“努力!” “伯虎要努力什么?”三人的眼光顿时汇集在他的脸上,秦晢挑了挑眉,问道。 “啊?”我明明是在内心里呼叫夺妹行动的啊?怎么就让你听见了?“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我要努力进学,给我们陈家脸上添光。” 虽说相见不足半个时辰,但对眼前这一朵那抽风的行为,秦晢已经觉得习惯了,虽然明知他信口胡扯,也懒得理他,只风清云淡的点了点头。 陈家伯虎却是长长舒了口气,虽说和英雄哥抢妹妹什么的,有点不厚道,不厚道之外,也有点不大安全,但祖父他老人家说过,挖墙角不可耻,可耻的是想挖人墙角还挖不倒墙角,那才是真可耻。 他堂堂鲁国公府的嫡长孙,怎么可能是可耻这徒?这个加油必须地。 二货的脑回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所以三个正常人一路说说笑笑而去。 不过后来秦昭知道,其实那一回真正正常的,也就她和她家帅哥二人而已。身边那一身大红看似还算正常的,其实她是心里住着一个汉纸的女汉纸。 长安城极为繁华,又因市坊和住宅区都是依规划而建,街道十分宽阔,但也因宽阔,堂堂天子脚下,竟然也有人策马奔腾,也不怕伤了路人。 连着遇上两次策马而过,引得路上鸡飞狗跳的人过去后,秦昭实在忍远可忍:“这都是些什么人?这大街上行人这么多,怎么就不怕伤了人?难道金吾卫都不管吗?” 她这话一说,陈家兄妹二人脸色都有些讪讪的,陈伯虎更是嘿嘿笑了两声。 秦晢马上给秦昭使了个眼色,秦昭回了一个无辜的不明眼神。 陈金乌尴尬的咳了一声,解释道:“我爹,就是右金吾卫将军。” 金吾卫其实说白了就是京城巡警,负责的是整个长安城的安全管理工作,不只皇城,宫内安全工作也隶属金吾卫管辖。 这个,当着人家儿子闺的面,点评人家老爹的工作业绩,还真是打脸的行为,秦昭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两声,道:“嗯,其实吧,那啥,这么宽的街道。不就是用来跑马的么?这些行人也是,怎么不晓得要靠着两边走呢?回头应该建议朝庭,路分两边四路,两边分别分左右行的人行道,中间两道分别为左右行的车马道。不就解决安全隐患了?” 一个正常人一个女汉纸加一个时不时抽风的二货顿时风中凌乱了。 “我说的不对么?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呀?”秦昭忍不住道。 她生活的那个年代,除了车行道人行道外,十字路口还有红绿灯呢。这样不仅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行人的生命安全,还能缓解交通压力好不好?我这是在给你们这落后了千后的中古土鳖谱及超越时代的交通规划好不好? 见漂亮妹妹无人理解,陈伯虎觉得,作为一个把当好哥哥寻一个好妹寻设为人生目标的人而言,此时正是站队伍的最佳时机,于是当即表示:“对,太对了,阿昭妹妹,我觉得你以上想法十分有见地。” 秦昭却是没有在意他说什么,就见前方一个身影,转进了一家书铺之中,虽只惊鸿一瞥,却也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即便那是几年之前,即便她曾经以为山水一相逢,再无相会之期,即便她怎么也没有想过,那个人会在京城,可秦昭却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苏世子,黑子的主人苏世子。 和曾经一直出现在自己前世梦中的人,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苏世子。 而且,几年过去,似乎更象了。 秦昭激动的翻身下马,连秦昭几人在身后叫道:“阿昭,你干什么?”都没有听到。 可她冲进那间小书铺,哪里还有苏世子的身影?屋里只有店伙计,还有一个和她刚刚看到的苏世子穿着一样服饰的年青男子。虽然衣衫差不多,身高差不多,可是那张脸不对。 “请问,刚才有一个和你穿的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的郎君进铺子,你可看到,他去了哪里?” 那人摇了摇头。 铺子里惟一的一位伙计也笑道:“我们这小铺子寻常客人来的极少,这半天只这一位郎君刚刚过来,想必女郎看到的,便是这位郎君了。女郎是见着熟人了?怕是眼花认错人了吧?” 你才眼花了呢,青天白日,阳光朗朗,她怎么可能看错人? 秦昭看了一眼那铺子通往后院的角门,却有一张碎花青布隔着,里面什么都看不到。心中疑惑,难道苏世子是去了后院? 却不想那位郎君跟着笑道:“想来是小娘子认错人了,我确是才刚进铺中的。” 秦昭呆在那里。 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可,怎么可能?那张脸,她绝对不会看错的。 只是人家不认,她又能怎样?在这里守着,等他出来?可她以什么理由在这里守着,就算她刚才看到的真的是苏世子,又与她何干,见着了又如何?再则,既然伙计不承认,她就是在这里守着,等到苏世子不得不出来为此,谁又能保证,后院之中,没有出去的后门或是其它暗门呢? “阿昭,你怎么突然进书铺了?叫你都不应。”秦晢和陈金乌进了铺中,紧跟着陈胖子也跨了进来。 “我,我突然见到书铺,便想进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书籍。”秦昭心中无由来的失落,就象是丢了一件东西,明知道是不可能找得着的,可她不甘心。明明不甘心,偏又无计可施。 她明明知道应该掩饰自己的情绪,可这会儿,却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秦晢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对来,只是她自己不说,秦晢当然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戳穿她的谎言,便道:“那就好好挑些,左右你平日无事,咱们家的藏书虽也有些,未必适合你看。” 那伙计便热情的招呼道:“女郎来我们铺中买书,倒是对了,咱们铺子与别家书铺不尽相同,倒是游记话本多些。诗词歌赋也不少,反是读书人用的正经书有限,长安城的好些公卿之家的女郎们,爱来咱们这小铺里淘买哩。” ------------ 第八十八章 节 寻而不得 既是说了来买书,哪怕做做样子,也得挑上几本,况且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或许苏世子真的在后院,然后从里面出来,那时候,她也可以上前打个招呼,即便她并没有期望什么,可是对着那个人,心里总能叫她有些温暖,总觉得曾经的东西,她并没有完全丢失过。 而且,借口也是现成的,苏世子对她总算有过救命之恩啊。 对,还有黑子,如果真的能见过苏世子,那么就能见到黑子。 可惜,她足足挑了十本书,磨磨蹭蹭足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连那位被她错认的男子都走了,苏世子出没出现。 “嘿,阿昭妹妹,你挑好了没?前面不远有一家布帛铺子,隔壁就是金银玉器的铺子,要不要我带你去瞧瞧?再过去就是丰庆楼,丰庆楼虽不是咱们长安城最好的酒楼,可里面的有几道菜却是一绝,咱们既然出来了,又离这里不远,不去尝尝,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走,这就走。”陈金乌觉得自己忍了半天,已经忍到极限了。 她实在不懂,就这些纸张竹简,上面那些方方正正的字,有什么好看的。有那看书的功夫,她还不如耍几把刀,亦或是躺在自家柔软舒的床榻上,好好睡个大觉呢。 陈胖子第一次觉得自己与自家阿妹志同道合,要不是不想给好妹妹留下好印象,并且还指着去秦家避避难,这劳什子书铺,倒给他个十两八两的金子,他也决不会跨进门半步。他学起武艺来,倒是象模象样的,可一到读书识字,那些字认识他,可惜他认不识他们。 自家老爹发了几次狠,往死里打了他好几回,可惜,让他读书,他宁可被打死了。 因此说起来,他倒是国子监的学生,然他这个挂名学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不在的,其它的几十天,不好意思,都是节假日。 也只黎帝亲自考较国子监学的时候,他为了凑满人数,才去应个景罢了。 不过象他们这样的簪缨之家,功勋后代,原也不可能通过科举考试入仕,他能认识几个字,也算是对得起他老陈家的列祖列宗了。 秦昭抱着书,出了书铺的门,等上了马,才默默了看了一眼那书铺的黑底银字的招牌。 她相信,只要她以后常来这里,必定有遇上苏世子的可能。 再逛下去,却是没有了刚才的兴致。 秦晢自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从她莫名其妙的冲进那家书铺开始,秦晢就知道她必定隐瞒了什么。只是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还有陈家兄妹两在身边跟着,秦晢什么也没问。 因秦昭没有兴趣,陈金乌本来对衣料首饰也没什么兴趣,原先提义逛这几个铺子,也不过以为秦昭一个小娘子一定会喜欢,见她不感兴趣,四个索性去了丰庆楼,要了个楼上的雅间,陈胖子这才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吃喝玩,才是他最擅长的。 也不必问秦家兄妹,自己做主叫了几丰庆楼的招牌菜,四人落了坐,陈胖子才兴致勃勃道:“阿晢哥,与我说说去年秋北庭与突厥回鹘大战的事情呗。要说我阿铁虎这辈子就没佩服过谁,当然,咱们的祖父们还有罗爷爷除外,其它的也就只有你了。长安城的那些世家子们,哪一个能和我陈伯虎比呀?不是我陈伯虎自吹,我一刀砍下去,没一个能接得了我三招的。我从前一直想着去军中,我祖父倒是赞成,可惜我祖母不同意。只恨我们老陈家,那是我祖母说了算。” 别看鲁老国公在外面横的象螃蟹,可对老妻裴老夫人,那绝对是附首贴耳的听话。这在大魏国也不是什么秘密。 秦昭和秦晢相顾无言,心道哥们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吹的啊? 陈胖子说到这里,连连叹息,突然又精神一振:“不如阿晢哥你回头与我祖母说说,帮我求个情?我与你一同回北庭,咱们男子就发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方是我八尺男儿的英雄本色,想当年咱们祖父们策马打天下,那是何等的豪情?也就罗辰年那小子,天天装个读书人,生生丢了咱们罗爷爷的脸。罗爷爷那是谁?那可是咱大卫国的战神,唉,阿晢哥,你说罗爷爷,咋就生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孙子呢?” 秦昭听他都提了不下十回罗景年这个人了,这才搞清楚,原来罗景年,便是越国公罗爷爷的孙子。 边上的陈金乌听到这里,却是“哧”了一声,道:“你也好意思吹,有本事,你当着景年哥的面说这些废话!” “我就当着他面说又怎么了?景年景年,他是你亲哥?瞧你叫的这劲儿。人家嫡亲妹子罗景辰都没你叫的亲,你要愿意,我回家就跟阿娘说,让你去罗家过?” 陈金乌也不辩,只撇了撇嘴,似笑非笑了看了她家阿兄一眼,便不再言语。 看着他兄妹二人斗嘴,新一代战神秦晢同志再看秦昭,幼稚的油然觉得,还是自家妹子好。自少秦阿昭她不会夸着别人家阿兄,贬低自家亲哥哥。 在丰庆楼吃完晚膳,见时间不早了,陈伯虎抢着付了饭资,秦晢也未坚持,四人出了丰庆楼,陈金乌冲陈胖子道:“你果真不回?别以为你跟去王府,你那顿棒子就少了,你放心,就算是祖父祖母忘了,阿爹可是记着呢。还有,你上回救回来的那个小娘子,正盼着你回去呢。阿娘说了,你要是喜欢,就留给你做新妇,刚好祖母急着抱重孙子,你可是咱们家的长孙,也不必再满世界给你找媳妇去了,有了这英雄救美请回来的小娘子,才好完婚。” “你,你说什么?谁要娶她了?”陈伯虎听到这里勃然变色,“不是说了让人送那小娘子家去的么?我都帮她出了葬父的银子,还要怎地?” 陈金乌扯了年嘴角,笑道:“人家小娘子说了,卖身葬父,你既给了银子,就算是买下她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呢。” 后面这一句,自是是陈金乌杜撰的。 卖身葬父,然后路遇世家公子,世家公子怜悯孤女,于是……哇塞,果然狗血,更狗血的是男主不是绝世美颜的佳公子,而这一尊黑山的陈家奇葩。秦昭囧囧有神,原来卖身葬父这样的情节,在古代果然很有生活基础啊。 “我哪里是要买她?还不是齐四郎那个混蛋,说我出不起银子?我这才……” “哟,你也晓得齐四郎是个混蛋啊?你既知道那小子打小就一肚子坏水,你怎不知道要防着他?你上了齐四郎的当也就罢了,你还打伤了崔御史家的孙子崔九郎,那御史是干什么的?整天吃饱了掌的弹骇朝臣的人,你倒好,上杆子送错处给人家,你自己也则罢了,害得咱爹都被御史台上了折子,那御史台是干什么的你不晓得?如今道是咱们阿爹堂堂一个右金吾卫的将军,管的就是大卫国京城百姓的安全,却纵容自家儿子临街伤人。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哥哥。还有那齐四郎,下回再见着,你先给我安抚住了,让人回来叫我,看看你妹妹我是怎么收拾她的。齐四郎既然敢害你,咱也不必顾着齐候爷的面子了,不收拾那东西一回,他还只当我陈家的人,都似你那么好忽悠的呢。” 敢情不只哥哥张狂,这做妹妹的,也不呈多让。 教训完了胖子,陈金乌转过头,对着秦昭,脸上立时便带了笑,道:“那就此别过了,今日我家必定派了人去王府里送贴子,你和阿晢哥明日去我家作客,咱们再见。” 送走陈金乌,三人回王府,因听了陈金乌的话,秦昭八卦之心大起,笑问胖子:“阿虎……” “妹妹,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怎么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呢?这是不对的。”陈胖子痛心疾首。这都大半天下来了,一声哥哥都未捞着,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秦昭:…… 死奇葩就是矫情。 秦昭索性阿虎也不叫了,直接问道:“你真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娘子?三舅母真的要让你娶那小娘子?” 陈伯虎和陈金乌的父亲陈处弼,是鲁国公的三儿子,因此秦昭提到这两货的亲娘的时候,叫的是三舅母。说起来鲁国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陈处默如今任着兖州刺史,二儿子陈处亮娶的是清河公主,驸马都尉,官职左卫中郎将,是个禁军统领。和陈伯虎的爹陈处弼,一个管着皇宫安全,一个管着长安城的治安工作,也算是为整个长安城的安定团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鲁国公还有个四儿子陈处政,不过和大儿子陈处默一样,并不在京任职,但也是个武官,如今在朔州做着朔州司马。 陈胖子听了秦昭的话,一时急了,也顾不得维护哥哥形象,更不怕得罪妹妹了,瞪大了一双眼急道:“切,这怎么可能?什么娶不娶的,那是陈金乌骗你呢。” 秦昭奇道:“咦,你这话就不对了,金乌表姐骗我做什么?要骗也是骗你呀?” 一直默默骑在马上的秦晢于黄昏的斜阳下,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 陈胖子:…… 秦昭又道:“齐四郎又是谁呀?” “你问齐良贤那小子?”陈伯虎露出极度鄙视的神情来,“阿昭妹妹,哥哥语重心长的跟你说,别看那小子名字叫良贤,其实他真该叫齐坏水。以后你要是见到那小子,千万记得离他远些儿,那小子生生是平庆老候爷的孙子,深得他们老齐家的真传,最是擅长煽阴风,点阴火,哪里有事儿都离不了他。一肚子坏水。满长安城里没有不知道的。” 原来是平庆候府的人。那么和并肩王府也算是世交故旧了。 ------------ 第八十九章 节 上京城八卦事件 可是那天看到的新平庆候齐家叔父,看着胖乎乎的,挺萌一个啊?难道是属于扮猪吃老虎型?若说扮猪吃老虎,照自家帅哥秦晢介绍的情况看起来,齐家叔父那点子小腹黑,和鲁老国公陈爷爷比起来,就那天星星同月亮争辉,实在不够瞧的吧? 难不成,老陈家好笋出歹竹?而老齐家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小家庭的内部矛盾,有时候需要利用大环境里各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来利用解决。秦昭自知就她那样的性子,显然不适合走宅斗路线,但是玩玩阳谋,她是会的。 因此尽可能了解京城各世家的情况,是不可缺少的途径。 事后秦昭问起,秦晢是这样的解答的:“老平庆候齐国远,是个比较特别的人。当年也是和咱们祖父一起举旗反前朝的老兄弟之一,只是这齐老候爷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一把大铁锤,号称数百斤,其实那是铁浇纸糊的玩意儿,当然,使的确也是一对铜锤,只是包在那纸锤之内呢。齐老候爷论武力,其实连陈爷爷都不如,但他惯会玩些小把戏,虽说也算员猛将,但真论阵前对敌自然与祖父还有罗爷爷等人天地之别,不过使坏却是能算得上号。尤其他一张嘴惯能损人,当年与陈爷爷两人,倒是惺惺相惜,老兄弟两人损起人来,十分相契。除了咱们祖父与罗爷爷,还有老琅琊公尤老爷子,陈爷爷便是与齐老候爷最是要好。齐老候爷这人虽然鬼主意多,嘴也损,真本事却也有些,再加上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当年一众兄弟中,很有些人缘。后来大魏立国,最早与祖父一起投靠今上的老兄弟,死的死,伤的伤的,剩下的人,论起功来,齐老候爷也算数得上号的,再加上齐老候爷此人与陈爷爷配合,插科打浑,有他老兄弟两个在,什么样的场面都冷不着,因此太祖皇帝,便封了他个平庆候的爵位。至于伯虎与齐家小子不对付,也是有渊缘的,陈爷爷与齐老候爷虽然要好,起哄加秧子的事干了不少,可这两人也斗了一辈子的嘴,到了小辈们身上,自然也是如此。不同的是,老兄弟们嘴上斗,感情却是深的,小辈们又什么情义?倒是真斗上了。不过说起来,咱们这样的人家,自己斗是斗,真要对外,却是一体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上升不到阶级斗争,秦昭点头,表示了解。 秦昭却是叮嘱:“要说起来,陈爷爷的母亲,还是咱们祖父的干娘,便是祖父的乳名,还是陈爷爷的娘起的,且太祖母对咱们祖父有救命之恩。你当知道,我们太祖父原是北齐名将,后来前朝打天下时,咱们太祖父守城被破,便是陈爷爷的娘求了咱们祖父,因此我们家与陈家早有缘渊。另外罗爷爷的母亲,又是咱们祖父的嫡亲姑母,罗爷爷与咱们祖父乃是嫡亲的姑表兄弟。因此不管咱们小辈们如何,如今在朝中,论起长安城的功勋之家,咱们家,鲁国公府,还有越国公府,势如一家。与哪一家做对,便如同与三家作敌。因此以后你与别家的郎君女郎们交往,也当分清亲疏。除这三家之外,便是平庆候府,英国公府与咱们亲厚了。平庆候府我也与你说过了,英国公府的老国公爷许茂公许爷爷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国公爷许赞伯父上回咱们回来时,你也见过了,他们家与平庆候家又是姻亲,如今的英国公夫人,便是老平庆候的女儿,如今的平庆候爷的嫡亲妹妹。” “那其它国公府候府呢?哪些家与咱们家交好,哪些家与咱们家有嫌隙?” 秦晢道:“你既想听,我便与你好好说说,咱们家如今在朝中的公卿之家中,便是有嫌隙的,也不至于得罪咱们家,一来是开国不过几十年,我们这几家交情在那里,得罪了一家,便是得罪了如今最强的几个公候家,除了皇室,还真没有哪家个勋贵家有这样的胆,因此这些你自不必管,倒是有些交情浅的,我与你说说。除了咱们几家,如今卫国公府也不容小觑。说起来,老卫国公李药师,在今上心上的地位,其实不必咱们祖父差,此人足智多谋,深暗用兵之道,比咱们祖父输在跟随今上的时间迟了些,又不象咱们祖父,身后有一大帮一起打天下打出深厚感情的兄弟,因此咱们祖父封了异姓王,他只封了国公爷。不过李家现任国公李良器,却也是当年名将,因此卫国公府亦是圣眷不衰,你以后见着卫国公府的人,能否深交,看人便是,只不失礼数即可。除了卫国公府,便是如今在兖州琅琊郡公府尤家,其它不提也罢。再就是文官中的贵室了,单那些人家与咱们这样的人家并无太多交集。也自不必论。” “哥哥的意思是,不远不近,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秦晢笑了笑,又说起另一个开国名将尉迟敬德来:“……倒是还有一家,差些儿就给忘了。众多开国将领中,罗爷爷之外,也就数那位老鄂国公尉迟敬德了,若论武力,咱们祖父亦曾败在他手下。可惜有个罗爷爷在,他不了天下第一将。当年罗爷爷盛名在外,鄂国公不服气,两人对战数次,鄂国公次次败北,这才服气。不过也只罗爷爷能打败他,此人猛将之称,却非浪得虚外,但与咱们家到底隔了一层。不过鄂国公府却不太平,因这老鄂公国生就一张黑脸,打铁的铁匠出身,当年阵前娶亲,一娶还娶一对姐妹花,所以鄂国公府分两房,这些年斗的也甚热闹,因老鄂国公的两位妻子,不分妻妾,所以两房都觉得自己一房是嫡,最后袭了国公爵位的,便是老鄂国公的长子,这两房相斗,就是圣上亦是头疼,亦是一笔糊涂帐。因此这二房出了家门还略好些,关起门来却是斗的厉害,以后你见着两房的人,不可厚此薄彼。” 秦昭听的如同天书,竟然连这样离奇的事情都有。 要知道大卫国嫡庶之分十分森严。庶子几乎没有继承权,地位也就比奴婢略好上些。也难怪这两房斗的厉害了。这一要一不小心沾上个庶字,那过的日子,可是天与地之分。 这位老鄂国公先生,自己享了齐人之福,儿孙们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真正叫人无语。估计他现在要是活着,即便无病无灾的,大概自己也就能被自己给烦死了。 秦昭听完,笑看秦晢:“观鄂公国府,哥哥有何感想?” 秦晢奇道:“他鄂国公府的烂帐,与我何干?需要感想?” 秦昭故作老觉大摇其头:“哥哥此言不然,鄂国公府的故事教育我们,老婆这种生物,其实一个就足够了。” 秦晢:…… 其实,貌似挺有道理,但这丫头知道啥叫娶老婆不? 再一想自己家好坏笔还扯不到台面上的烂帐,秦晢苦笑。 拜会了陈罗两家后,秦晢便离了京城,打道回了北庭都护府。 秦昭很有些舍不得。 秦晢算是除了云瑞和阿彩之外,这世间待她最好的人了,事事为她考虑,待她的疼爱不求回报。不过人生自苦多离别,再说他回了北庭都护府,按排好工作,还得请假扶母亲的灵柩回京,想来明年也就再能相聚了。 秦昭打起精神来过好自己的日子。 炸油的磨盘等物,是在秦晢离京前就做好的,并且给秦昭留了四外护卫,这四人秦昭挑了两个,当作炸油工给合唤了,用这新制的工具,先试炸了豆油,得了新油后,便由晋阳公主运作,先给宫中及各个国公候府送了些。 而秦晢关于大豆炸油的折子,也早就呈上去了。 黎帝对于大豆炸油的事情极有兴趣,要知道如果大豆真的能炸油,从此以后,就开创了植物油类,不仅是丰富了餐桌的意义,对于百姓而言,那每家需种,却又至贱的作物,便有了大用处,至少百姓们可增加不少的收入,再贫苦的人家,也能点得起灯,吃得起油了。 虽说黎帝秦晢上的关于大豆油折子极为重视,但毕竟有点怀疑,直等真的尝到了大豆油,且确如奏折中所言,口感极好,做出来的菜肴更有菜肴本味,用于照明,也不影响屋中气味,且连烟气都比猪油等少,如何不喜? 第二天上朝,便宣了秦晢的奏折,且中午便开了宴,让五监九寺,包括丞相及六部首官品尝了一把。 众人原本不信,这下也不得不信了。 黎帝高兴之余,旋即要赏,可惜当事人秦晢已是离京就任。而秦家,实在也没什么能再做嘉奖的。 但也不能不赏。否则做了如此大贡献,若是啥也不赏,皇家的恩赏如何体现? 于是并肩王府再次收到金银玉器锦帛等物若干。 六部且不提,五监九寺却是动了纷纷动了心思。 大利在前,谁不想分一杯羹?大家都不是陆地神仙,哪个不晓得有了银子好过日子?利也还罢了,这种事关苍生,利在千秋的事情,办好了也能在青史中留上一笔美名。 事实果然如秦晢和晋阳公主所料,太府寺和司农寺打起了擂台,均在御前纷呈由自己寺来承办大豆油坊的理由,两寺如此,其它监寺自然也不甘寂寞,掌土木工程的将作监,还有掌皇室酒醴、膳羞的光禄寺,也横插了一腿,表示他们也有这样的权利,理由给的亦是十分充足。 黎帝一时头痛。大家说的都有道理,给哪个都站得住脚,可不给哪个,哪个也都不服气,一时朝庭里为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油坊,吵的甚是热闹。 就在各监、寺吵闹不休之时,晋阳公主进宫了。 ------------ 第九十章 节 争取 晋阳公主是今上与皇后的嫡长女,虽说并非帝后的第一个孩子,却是黎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第一个女儿,因此从小到大,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待到出嫁之年,所选的驸马亦是当朝公卿中的顶级之家并肩王府,可以说当今大卫国女子之中,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便是大卫国最尊贵的女人,再无人可以与之相媲美。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便是身后帝王至尊的黎帝,亦会有他的个人私欲,更何况晋阳只是大长公主而已。 大卫立国不过数十年,经历前朝之乱,天下纷争战火四起,整个中原天下,说生灵涂碳都不过为。今上虽是史上少有的明君,经过几十年的息生养憩,如今的大卫国虽是国富民强天下来贺的局面,可毕竟没有几世积累,即便护国并肩王府这样鼎盛的世家贵族,也不是不缺银子的。 而并肩王府想要给持住与门楣相等的排场,银钱这种东西,自然是必不可少,且多多益善之物。 晋阳虽受帝后宠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却并不是个一味骄纵不食人间烟火之人,相反,她既有大卫国女子的飞扬与傲骨,同时亦有着常人难及的智惠和务实的精神。 晋阳虽是以大长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嫁到并肩王府的,却尊敬夫君,孝敬婆母,善待叔伯,不仅深得驸马秦怀玉的敬和爱,老王妃待她亦是极认可。 晋阳也知道,她这位婆婆可不是一般女子,出身乃是前朝郡主,正经的皇室贵女,论出身,如今的公卿之家中,没有哪一家的老夫人老王妃们比她出身更尊贵的,又与阿翁秦銎一起在乱世之中生存,眼界心胸,并非寻常内室女子可比。论美貌智慧,她这个婆婆哪一样都不缺少,因此虽然老王妃并不管王府之事,可晋阳也从不拿大,虽不至于事事回禀,可但凡大事,晋阳却必定会先听听老王妃的意见再行定夺。 婆媳关系,可算十分融洽。 而最让老王妃对这位身分尊贵的儿媳满意的是,按说晋阳虽是并肩王府的儿媳,却同时也是大卫国的长公主,她原可以选择在公主府生活,那是何等自在?但自晋阳嫁入王府后,却担起了长媳之责,每年也不过闲时回公主府散散心,其它时间却一直在王府,以王府儿媳的身份活跃在京城各贵妇圈中,等老并肩王辞世,秦怀玉继承并肩王的爵位后,她更是担起了王妃之责,把个偌大王府,打点的井井有条。 其实老王妃很清楚,若非因为晋阳的下嫁,并肩王府未必还能保持开国之初时,在大卫国的勋贵中,那无人能越的顶级位置。 可即便如此,晋阳也从来未在老王妃面前,露出过丝毫长公主的架子。不管在外面如何,至少在王府内,晋阳都是以贤良的姿态存在的。 但这样的低调内敛的晋阳,骨子里却又有着身为大卫国长公主的一切骄傲和恣意。 只是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她的低敛昂恣,用在什么样的地方,才是最适合的罢了。 这不,回到皇宫,见过帝后,拉了几句家长,晋阳已是过了年近四十的妇人了,却摆出小女儿的姿态,哄得帝后大笑不已,感觉差不多了,晋阳才对黎帝道:“父皇,我听说最近因为我们家阿晢递上去的那个大豆可以炸油的折子,如今五监九寺吵的不可开交,尤其是司农寺和太府寺各不相让,就连光禄寺和将作监都掺和了进来。我看,现在工部户部,大概也在头痛吧?儿臣刚见父皇时,父皇的样子看着不高兴,难道也在头痛这事儿?” 大卫国可没什么女子不得议政一说,皇宫之中,黎帝自己有时候有未决之断,还常听听长孙皇后的意见呢。 因此听了晋阳的话,黎帝笑道:“可不是?先叫他们吵去。等见吵闹无用,他们也就会想出些靠谱的办法来了,到时候再拿到我面前说不迟。” 晋阳撇了撇嘴,嗔道:“这些人可真是见了银钱,连那点子斯文都不要了,要我说,若不是我家阿晢献出这炸油的工艺来,又有他们这些人什么事?既然他们吵不休,叫父皇整天不得安宁,我看,干脆就让他们一个都得不着就是了。” “治国大事,哪能如此儿戏?”皇后斥道,“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如今还如个小孩子家家的,跟你父皇乱议这朝堂之事,偏说出来的话,叫人好笑。也就是你父皇疼你,才不与你计较。” 晋阳不服气道:“怎么就是儿臣乱议了?难道儿臣说的不对?让他们一个都靠不着,看还吵不吵。” 黎帝大笑:“晋阳说的也没错。只这可不是小孩子玩闹,哪能如此轻率呢?” “道理是那个道理就是了,”晋阳笑道,又眼珠一转,从皇后身边起了身,坐到了黎帝的边上,依着黎帝,挽着他的胳膊道,“父皇,这么一想,其实父皇还真不必为他们头痛,父皇想想,咱们大卫国这么万里江山,这豆油将可是天下百姓家家离不得的东西,交给部哪监哪寺,其实都不合适,总不成以后偏远这地的百姓想才口油,还得万里迢迢的从京城云去吧?我们阿晢当初献出这法子,所为的,不就是为百姓解决种植的大豆太轻贱,无法改善百姓生活,想为百姓做点事情的主意吗?要是这么一来,各地的大豆要运到京城,京城出的油再运往各地,这油就是再便宜,照这么一折腾,怕是比现在食用的油更贵呢,而大豆因运往京城,途间运输成本极高,到时候只能往死里压那大豆的价格,即便这大豆有了大用,百姓们买卖时,价格也不会高,如此于百姓还有什么好处?这些人,竟也算朝庭的官员呢,争来争去,却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说到这里,晋阳放开了黎帝的胳膊,起身给他端了杯茶水,递了过去,黎帝自知自己这个女儿,智慧过人,若非是女儿身,好好培养,即便不是众皇子中最优秀的,可也绝对是最优秀的皇子之一。 黎帝接了茶杯,很是享受女儿这贴心的照顾,吖了一口,才不急不徐的笑道:“那些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猴精的,岂有想不到的?” 晋阳美目怒睁,哧道:“那更可恨!父皇索性就让他们一个也别争得上。看他们到时候还怎么吵,”说到这里,晋阳顿了一顿,似突然想起般,笑道,“要儿臣看,这主意是真不错,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父皇可能答应?” 晋阳虽然从小被帝后宠爱,却非持宠而骄之人。在这一点上,黎帝对她极是放心,便笑道:“难得咱们晋阳求朕,你只管说,若是能依你,朕便依你。” 晋阳笑道:“儿臣就是想那看些个吵吵嚷嚷,不叫父皇安生的家伙们一无所得的脸,父皇,这炸油的法子,原就是我们阿晢献出来的,这孩子小小年纪,深谙兵法,又有治军之能,要不然父皇也不会让他坐上那三军节度使的位置,可他倒是一心为国,若是不上这折子,就是他自己开了个油坊,朝庭也不能说什么,可他偏把这炸油的法子,给了朝庭,且什么赏赐也未曾求,父皇不如就把这建油坊的任务,交给咱们王府……” 晋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黎帝的神情,见他脸上虽然收了笑,脸色微沉,却不是发怒的样子,晋阳话峰一转,继续道:“总归这炸油法,是咱们王府的子孙进献给朝庭的,朝庭作为嘉奖,让王府承办油坊,就是朝中百官,也说不出什么来。且儿臣刚也说过,这油坊只在京城建,于大卫国所有的百姓,可没什么益处。就由并肩王府承办京城的油坊,然后培养出一批熟悉工序的油坊师傅来,这些师傅们掌握了炸油之艺,再由朝庭分配到各府州去,由各地衙门自建油坊,价格根据每年的豆价,结合每个府州的物价,由朝庭统一调配,然后慢慢由各府州向县镇推广,再由各地县衙分别建坊,到时候,户部每年只管向各州府收绞油坊盈利即可。如此,油坊之利,全部归朝庭所有,朝庭既得了利,又解决了百姓不得不种植却又无可用的大豆,且油价也不怕被不法商贾炒高,更重要的是,百姓们从此也不必再为吃点滴油而为难,岂不大好?父皇觉得儿臣想的如何?” 想的如何?想的十分周到。黎帝的脸上重新挂了笑容。 他原以为晋阳也看中了这油坊之利,想与朝庭争利,她虽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但国事不是家事,他曾发宏愿,要做一代可与尧舜媲美的明君,又怎会只因自己喜欢的女儿要求,便弃国家大利于不顾,只满足她一已之私呢? 若真如此,晋阳就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她的疼爱。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晋阳会说这么个完善的,又能在全国范围内迅速推广大豆油坊的法子来。 就冲她这翻话,京城的油坊交由她经营,又有何不可?更何况诚如晋阳刚才所言,这大豆炸油的办法,原就是并肩王府的子孙上献的,如果不是为百姓作想,让全大卫国的百姓都受益,那秦晢完全可以自己建个油坊。要知道,这油坊的利润实在太大,如果不是这中间巨大的利益,朝庭之上,如今又怎么可能吵成那样呢? ------------ 第九十一章 节 君无戏言 可也正因为秦晢想让全大卫国的百姓受益,而想在短时期内让大豆油出现在全大卫国百姓的餐桌上,由朝庭出面,抑制价格,推进作坊,才是最可行的办法。 当然,黎帝可不相信,秦家那小子完全没有私心。 不过就是有私心又如何? 他是一代帝王,不管下属官员们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通过怎样的手段,于国有利,于民有利,便都在他认可的范围之内。 且晋阳后面的那翻话,提出的办法,确实是比由监寺承办油坊更为完善。 在这样的情况,就是把京畿的油坊交给并肩王府,朝臣们也绝不会说出什么来。 “怎么,刚才那番话,是秦怀玉那小子让你来说的?”虽说晋阳前面做了不错的铺垫,可在晋阳提起监寺之争时,黎帝就知道自己这个公主女儿,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晋阳竟然提出了最完善的办法,且其私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小的多,她只打算拿下京城一城的油坊而已。其它的地方,并不打算染指。 好在,这点私心,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实在不算得什么,还在他能允许的范围之内。 “父皇可真是,儿臣可是父皇教导大的,再不济,也还管了这些年王府和公主府的内务呢,咱们王府还有儿臣的公主府,王府的产业,儿臣的陪嫁产业,哪一样不需要儿臣打点?在父皇眼里,难道儿臣的公主府和王府,都管理的不好不成?怎就连这一点见识都没有?”晋阳嗔道。 其实晋阳所说的这一番话,都是秦晢离开京城时,就与她商议好了的。不过晋阳却不能说是秦晢的建议,若是这样,那秦晢此前上折子的功劳,却要因这一份私心,而打了一半的折扣了。 黎帝虽然问的是秦怀玉,其实只怕内心里也怀疑是秦晢,毕竟关于油坊的折子,本就是秦晢所呈,若说他对于油坊的事情,完作未曾作过构想,以秦晢的才能,还有谨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晋阳当然不会范这样的低级错误,接着笑道:“不过呢,刚那些话,父皇虽未料对,却也没有料错,确实不是儿臣的主意。说起来,父皇和母后定然不信,这主意,却是涪陵的意思。” “涪陵?阿昭那小丫头?”帝后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是呀,就是父皇亲封的涪陵郡主,要儿臣说,父皇这个郡主可是没有封错,那丫头翻年也就才满十二岁,可倒底是咱们王府的丫头,那小脑子,聪慧着呢。关于油坊按行政区域分级推广置办的主意,可不就是那丫头与我说的?不只如此,这几日,我才知道,那丫头于术算上头,只怕不比咱们国子监的教授们差?” 黎帝奇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儿臣难道还敢骗父皇不成?”晋阳瞪大眼,“千真万确,原本儿臣也不信呢,可是这丫头说,当时她流落乡间时,收养她的那户人家,小有财资,当时家中又无儿女,倒是把她当嫡亲的女儿养大的,又见她聪慧,便给她寻了个番邦的先生,那先生精于术数,这丫得倒是得了师承,不但如此,她还算做得一手好帐,儿臣这几日倒是试了一试,把个家中的帐务交由她核查,她倒好,几天的时间,便把积年的帐本翻了个八九不离十,且还把最近五年的帐,重新核算了一回,对于王府这五年的田庄,铺子的盈利,算的是清清楚楚。儿臣这才不得不信了。可惜是个女儿,若真是男儿,将来做个户部尚书,要儿臣看,那也不是什么难事。说起来,我倒是恨不得这丫关是我生的呢,竟是比我那咸宁和长宁,都强的多。” 晋阳既受帝后宠爱几十年,且这盛宠,从未变过,便是诸皇子亦不能及。因此甭管在并肩王府如何端庄低敛,可全京城的贵族圈里,没有不知道她骨子里的骄傲的,帝后是她的父母,对自家的女儿,岂有不了解的,这么多年,能得到她这么不遗余力的夸赞的,还真没几个。 连一直在边上未曾作声的皇后都道:“我原只喜爱那丫头生的漂亮,性子亦是讨喜的很,却不曾想,这丫头竟然还有这些能耐,倒是小瞧了。你那婆婆,倒是个有福的人,儿孙们,没有一个不成器的。” 晋阳笑道:“阿家再有福,也比不得母后有福,阿家虽有儿臣这样的好儿媳,可没有象儿臣这样的好女儿啊。” “你呀!”皇后失笑,“都是快做外祖母的人了,还这么贫嘴儿。” 说笑了几句,黎帝便又说起正事来:“……晋阳,你既说了想承办油坊,倒与我说说你的打算。” “是,”晋阳也收起笑脸,正色道,“京畿的油坊由王府承办,不过儿臣有些贪心,不只是京城,儿臣希望整个京畿,除了京城以外的其它六州油坊,到时候一并交给儿臣。不过儿臣也不会至朝庭利益于不顾,每年油坊所盈之利,王府只留十之一二,其它的盈利,全部交由户部,父皇觉得可行?” 怎么不可行?简直太行了。 黎帝原本以为,晋阳至少也会提出要分一半的利,却不想她要交给朝庭十之八九,黎帝大手一挥,道:“这大豆油的炸法,本就是由秦晢所呈,便是多分些利,也是当的,不过晋阳你身为大卫国的大长公主,能懂得为国家作想,朕极欣慰,可见朕与你母后,没有白白疼你,”一边说,黎帝一边伸出三个手指,“也别一层两层的利了,朕许你三层,且准了你所议,不只京城,京畿其它的雍、华、同、商、岐、汾六州油坊,亦全部交由并肩王府。” 晋阳喜道:“父皇,可当真?” 黎帝老脸一板:“君无戏言。” “儿臣代王府,谢过父皇。” 此时秦昭这个涪陵郡主,可没有那高兴劲儿。 回京城已有些日子了,她想着远在凉州的云瑞一家,尤其想念夏时和圆子两个小东西,正一个人坐在浮翠园后院荷池中的浮桥上,看着满池残荷想着心思。 虽然极想给朱家庄的诸人写信,问问近况,并把自己在京城的情况也告诉他们,省得大家惦念她。可既然回说后隐瞒了她在北关这几年的实际生活状况,那她就不能直接与云瑞他们通信,哪怕是给阿铁他们都不成。 还需得想个法子才成。 还好秦晢行前给她留了四个贴身的护卫,保证她出府的安全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身边有得用的人,有什么事情,也好帮着她处理的意思。 秦晢留下的这四个人,分别是秦风、秦和、秦雷、秦鸣。这四人原本是叫尚风、尚和、尚雷、尚鸣。不过因从前叫作尚天长的秦晢已经认祖归宗了,因此这四人也随着一道改了秦姓。 他四人原就是秦晢在军中收的贴身侍卫,既是留给了秦昭,秦晢自然会给他们脱了军籍,而入了王府的部曲籍。如今秦风、秦和分担着将来油坊的事情,暂时代理了一下炸油师傅职责,而秦雷和秦鸣二人,却被按排在了外院,秦昭并没有安排他们做什么事情。 秦风、秦和性子木讷,不善机变,但却沉稳心细,按排当个临时师傅,掩人耳目,全了秦晢早就会炸油这个谎言。而秦雷和秦鸣,原也算是秦晢的智囊,平日里帮着秦晢处理文书等事务,识文断字自然不必说了,机智谋略,亦有几份,且这两人武艺高超,原就是秦晢留下来,护佐秦昭之人。 因此秦昭对这两位,也是另有打算。 想到朱家庄的诸人,秦昭便计划着,以后还是得做些事情,最好是能与西域来京的行商做些生意,然后再阿铁联系上,如此将来便不愁与那边的家中互通音讯,且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如果不考虑将来,其实秦昭根本不必愁什么,她如今可是涪陵郡主,除了王府的份例,原就有身为郡主的食俸,若只为养活自己,则根本不愁钱财的问题,可她这个王府嫡女,大卫国的涪陵郡主,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当年的事情秦晢虽然未曾对她细说,但却不止一次的郑重告诫过她,若是北平府那边插手她的事情,亦或是打起她的主意来,让她必须交由晋阳公主处理。她就是再笨,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其实必定是和他们的老爸秦怀用有关系,哪怕当时并非是秦怀用亲手谋害,也绝对脱不了关系。 秦昭想不通的是,秦怀用为什么那么做,或者说,为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妻儿伤命。 秦晢这么多年宁可逃亡在外,都不愿意与父亲和王府联系,十分显然,他不信任秦怀用,甚至几乎是肯定当年他们受害,是与秦怀用有关系的。 所以秦昭知道,一旦北平府得到他们兄妹二人回京,并且秦晢还成了安西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后,日子定然是不会平静的。 如果不想被人控制摆弄,不想自己的命运受别人的挟制,只有提高自己的实力,才能在这世上好好活着,活的有自己的一度之地。 而且就油坊的事情,秦晢一步一步,苦心按排,获得晋阳的承诺来看,其实秦晢根本没有把并肩王府真正当成自己的家,并肩王府,对于他兄妹二人而言,仅仅只是他兄妹二人必须争取到的一个身份而已。 毕竟,并肩王府,这样的家世,且由着这家世而得到的身份,能够给他们在这世间提供最好的,立足根本。当然,他们也必须因此而付出些代价罢了。 “郡主,鲁国公府的公子与小姐求见。” ------------ 第九十二章 节 相见欢 “紫苏,是鲁国公府的哪位公子小姐?” 鲁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可有不少,秦昭在鲁国公府做过客,也都认识了,不过能来寻她的,八成肯定是陈奇葩那个胖子,还有陈金乌了。 秦昭如今已是搬到了浮翠园居住,紫苏也跟了她,成了她的贴身侍女,秦昭不愿意受人打扰,因此浮翠园中,虽晋阳公主按照长宁院中的人员配制,给她配了人,但其它的人也不过负责秦昭的日常生活还有浮翠园中的一应琐事,只有紫苏,才跟在她身边。 果然,紫苏笑道:“回郡主的话,是鲁国公府三房的大公子,还我金乌小姐。” 就知道是这两只。 金乌她自然是喜欢的,可陈奇葩那只胖子,秦昭想想都头痛。 顶好个秋日,岁月静好的,偏他这八哥般呱噪的人来了,真正不让人安静。 人既来了,不见是不成的,秦昭只好道:“让人把他们请进来吧,顺便叫人一会儿送些茶水并果子点心过来。” “是,郡主。”紫苏曲膝离开。秦昭也至浮桥上起了身,转身回了穿过浮桥,到了荷池中的水榭亭,静候她那两位首次来浮翠园访她的娇客。 虽是深秋,天气转寒,但因是午后,日子无风,有阳普照,反是暖洋洋的叫人提不起劲来。 秦昭十分喜欢这处离主院较远的园子,安静不说,即便是这样的秋末,冬天的脚步已近,可这园子除了那一池残荷,其它的地方却是绿意盎然。即便是池中水榭的浮桥两边,都用石池中满了绿色植物,间杂着各色名贵菊花,此时也是开的如火如涂。 秋末已是如此,真不知春时盛夏,会是怎样的美景。 大概是五行属木,秦昭两生两世,都极喜欢植物。从前在朱家庄时,即便忙的没有心情,后来云家的小院篱笆,都被她种满了长春藤,一到春时夏日,满院被绿墙环绕,于院中的老柏树下赏月纳凉数星星时,那种怡然,快乐有如神仙。 浮翠园就更不用说了,惟一不满意的,便是那四角青砖的院墙。 秦昭决定,待明春时,一定叫人沿墙种起风车草,长上个两三年,等风车草爬满浮翠院的四围墙头时,只等五月,满院如碧玉般殷厚肥嫩的墨绿圆叶,加上满墙的白色碎花,还有满园的绿色,该是何等的悠然之地。每日于园中吹着风,赏着良景,才不负那偷得浮生之意。 她这边正想着美好生活,紫苏已领了陈家的两位客人进了水榭的亭中。 “阿昭妹妹,我们来看你了。”秦昭耳边响起奇葩兄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秦昭转过身。 好家伙,这对也真不亏是兄妹,更不负鲁国公府世家公子女郎的身份,打扮的都够抢眼。这要是生活在她曾经过了几十年的那个时间,陈胖子和陈金乌这对兄妹,绝不会负了潮男潮女的名头。 陈胖子一身衣衫虽较上回见到时有所收敛,可走在大街上,即便是在万象包容的长安城,那也绝对能赚得百分百的回头率。陈金乌虽道行不比其兄,却也不逞多让,依旧一身拉风的大红,只这回襦衣长裙,换成了胡服与大氅,她原就比寻常女子英气,这么一身,更如崖峰玉松一般,若再瘦上几份,扮成个浊世公子,怕也要迷上一堆长安城那些傲气十足的大卫贵女。 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象带着阳光,陈家这对兄妹,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这陈胖子着实有些叫人吃不消,可是平心而论,秦昭是真的对他讨厌不起来,看着他,又让秦昭想起八戒那个活宝来,虽心里烦他,却又由衷觉得亲近。 “怎么,就这么看着我们,是不欢迎?” “岂敢岂敢?巴不得表哥表姐大驾我临,我这不正闲的快发霉了么?正盼着表哥表姐来玩呢。”秦昭连忙露出笑脸,表示出因二人的光临,而产生的由衷的惊喜与极度的欢迎。 “别笑的那么假,怪疹人的。”陈金乌翻了个白眼。 秦昭暗道,大姐,你可真不见外,咱没那么熟吧?却听陈金乌奇道:“长宁郡主和宜兴县主呢?” “去别家做客了,我原本也是要跟着去的,只是我懒得出门,且和那些贵女们也不熟悉,我这礼仪都未学全呢,也怕闹了笑话,因此寻了个借口给躲了过去。”秦昭笑道。 说着话,紫苏已领着使女送了茶水果点上来。秦昭忙请他二人坐了。 陈金乌解了氅衣,交给紫苏收了,笑道:“那倒是,我也不耐烦和那帮假里假气的闺秀们应酬,有那和她们打擂台的时间,还不如在家睡觉呢。我也是今日在家里左右也无事,无聊的很,便来看你了。” 胖子也道:“我刚好也来谢你,上回要不是你和阿晢哥,我回家少不得一顿好打。” 上回胖子回去,闹着要随秦晢北庭都护府,陈爷爷哪里允许。虽说他们这样人家的儿孙们,大多要去军中历练上一翻,可胖子就不是那块料,送他去军中,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若再有战事,上了战场,八成就能把小命丢了。 不管是陈爷爷,还是胖子他老子陈处弼,都不同意,胖子这才偃旗息鼓。 听了胖子的谢,秦昭笑道:“可不敢承表哥的情。” “什么敢不敢的,你也叫我一声表哥,你说说,你想要我拿什么谢你?只要是哥哥能办到的。” 秦昭心道,你要是能拿金子谢我,那就好了,可是胖子就瞧你这样子,你有么? 因这家伙太不靠谱,所以国公府对这位长孙的零花钱控制的极严,若不是陈金乌时常补贴他些,只怕这小子穷的都不好意思说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孙了。 “我如今倒是不缺什么,以后若有想要的,再与表哥说。” “那成,你心里记着就是了。” 这两人来王府,其实也没什么事,三人说了会儿话,便觉得这么待着无趣,胖子更是个坐不住的,陈金乌也不惯风花雪月,秦昭为了证明自己的财务能力,更是埋首帐本,和数字打了几日交道,正是闷的要发疯的时候,于是三人一拍即合,决定出门逛逛去。 胖子和金乌来时便直奔浮翠,还未去老王妃那里请安。因晋阳公主进宫了,秦昭要出门,自然得去老王妃那里先请示。换了套出门的衣衫,为了和这两只拉风货撇清关系,秦昭只换了套白色缎面的胡服,头上绾了个髻,带了个小银冠,利索清爽的出了门。 老王妃自是不会驳了。 因着单念的死,无法深究,老王妃心中始终有份无法道出口的愧疚,对秦昭几乎是无微不至,甚至于秦昭提出的所有要求,老王妃基本上都是一口应承的。只是老陈家的这个孙子,老王妃也晓得是个什么性子,极不放心,便让人叫了两名王府的护卫跟着。 秦昭笑道:“祖母不必另派人了,阿兄不是给我留了人么?让秦雷秦鸣两个跟着就是了。” 老王妃也知道秦雷秦鸣原就是秦晢留用的人,由他们跟着秦昭,倒也比王府的护卫跟着更好。点头应了。 三人这才告辞而去。 秦雷秦鸣二人早得了内院过来的管事的吩咐,等在了二门外,跟着三人出了门。 三人原也只是打算出门闲逛,并没有个目的地,秦昭这几日也想着,看能不能在京城做个什么生意,到时候交给秦雷和秦鸣两人打点。便建议去市坊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铺可以租用。 去市坊什么的,胖子最有兴致,自是连声附和,陈金乌是无所谓,去哪里都行。 三人骑着马,因两兄妹来王府时,并未带着下人,因此后面只跟着秦雷秦鸣,秦昭无事,便想起上回说的胖子救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小娘子来:“表哥,你那新妇,你可是打算娶了?” 说起这事儿来,胖子顿时炸了:“阿昭妹妹,可别提这事了,以后谁提我和谁急。什么新妇不新妇的,那丫头早让我娘打发了。说起这事,以后千万别叫我遇上齐坏水那小子,遇一次我打一次。” 金乌撇了撇嘴:“不说大话能怎地?齐坏的武艺,可不比你差。你未必打得赢人家。要我说,你整里少游荡会儿,把你那武艺也好好练练才是正经。” “我打不过坏水?就他?死丫头我跟你说,下次遇上那小子,我把他打趴下叫你看看你信不信?不露点实力,你还当我这上京城一霸的名头是虚的。” “哟,这不就是陈一霸么,近来可好呀?”胖子刚叫嚣完,就听迎面有人嘲笑道。 三人抬眼一看,胖子已是大喝出声:“好你个坏水,真是哪儿都有你,爷爷我出门逛个街,都能遇着你这么个东西。上回的帐,爷爷还没来得及和你算呢,你这就撞我枪口上来了?好的很呀。今日我要是不打的你鼻青脸肿,我就不配是咱这长安城的陈一霸。到时候,你小子别哭着喊着的,去我们鲁国公府告状就成了,更别回去找你爹哭诉。” 这家伙,竟然就是那叫齐坏水的齐良贤?平庆候齐伯父的儿子? 秦昭不由打量了齐良贤一眼。 ------------ 第九十三章 节 世家子弟 虽然没有见过那个据说和陈爷爷斗嘴了一辈子的老平庆候齐国远,可秦昭是见过齐良贤的爹现任齐候爷和平庆候夫人张氏的,老实说,这齐良贤同他那长的矮矮胖胖,弥勒佛一般的老子真不一样,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高高瘦瘦,五官清秀,与他娘张氏极象,若不是眼神总让人觉得有一丝阴郁,倒也算得上清逸俊秀。 齐良贤见秦昭打量他,也便不理陈胖子,只看向秦昭,露齿一笑,眼中的阴沉却如一夜春风化寒冰荡了开去,竟也似个阳光少年一般,对着秦昭点头致意,笑道:“想来这位便是涪陵郡主了?” “正是阿昭,”秦昭也在马上微微含首,“阿昭见过齐四公子。” “我们几家原是故交,涪陵又何必如此客气?若是不在意,便叫我一声贤哥哥吧。” 贤……哥哥? 秦昭哆嗦了一下,阿铁与她那么亲,她都没叫过一声哥哥呢,叫胖子表哥,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这齐良贤算她哪门子的哥哥哦?装嫩显然不是她的风格嘛。 再说这小子原先眼中那阴沉让她不喜,脸上的阳光来的迅急的叫人生疑,秦昭才想开口应付,胖子已是在外上叫道:“你算哪门子哥哥,阿昭好歹也是个郡主,你以为你也能同我一样,能让阿昭唤一声表哥?齐坏水,好狗不挡道,咱们正要带着阿昭逛逛这上京城呢,你呢,该哪儿哪儿去。” 齐良贤回头冷冷的瞥了胖子一眼,却未理他,只对陈金乌道:“金乌,我阿妹前几日还说起你,过些日子是她的及笄礼,到时候邀你去家里玩。” “阿琴的及笄杆礼,这么大的事情,我哪能不到,齐四郎回去只管与阿瑟说一声,到时我必定捧场就是了。” 齐良贤笑道:“我娘说到时候想请你裴奶奶做,至于赞者和有伺,,阿瑟说她与你,还有辰娘最是交好,想请你们担任,我这正是要往你们府上去送拜贴的,却不想竟在这里遇上你们。” 裴奶奶自然就是胖子和金乌的祖母裴老夫人了,而齐良贤口中的辰娘,当是越国公府世子夫人卫氏所生的女儿罗景辰,越国公府惟一的嫡孙女。 这阵容,可见不一般,想来齐良贤的这个叫阿瑟的妹妹,在家也是极受宠的。 胖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既是要去我们家,只管去就是了,在这里罗嗦什么。你回去告诉阿瑟一声,让她若是喜欢什么,只管派人去我家说一声,她的及笄礼,我这当哥哥的,自然也要送一份厚礼,也不枉阿瑟叫了我十多年的哥哥。” 齐良贤好脾气的点了点,这才看向秦昭:“涪陵,我一会儿也要去王府送贴子,到时候你与长宁和宜兴一道去,想必阿瑟见了你一定欢喜。” “是。及笄礼是世姐人生里顶重要的日子,阿昭既得了贴子,岂有不去的道理?”秦昭笑着应酬道。 齐良贤这才点了点头:“那就不打扰三位的雅兴了,良贤就此别过。” 直等他带着两个小厮行的远了,胖子好似才回过神一般,看着他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背影,朝着金乌奇道:“阿乌,这小子吃错药了么?” “好象有些儿,”陈金乌也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刚听他说话,怎么一身的鸡蛋疙瘩呢?” 陈金乌一边说,一边作哆嗦状,还狠狠的搓了搓胳膊:“陈伯虎,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越长,越阴沉了,从前说话还不是这个调调,这才多会儿没见,就成了这个德性了?他是不是在你们国子监,受了什么刺激了呀?” 提到国子监,胖子陈伯虎同学毫不客气的翻了他妹个白眼,心道我一年里就没在学里待几天,死丫头你问这话是讽刺我的吧讽刺我的吧还是讽刺我的吧? 秦昭虽然也不太喜欢这齐良贤,总觉得这小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本应该正是阳光少年享受他世家贵公子美好生活的时候,偏给人阴沉沉的极不舒服的感觉,胖子虽然让人烦,可比刚那小子叫人喜欢的多了。 不过齐良贤既说了到时候也会请她,且长宁和宜兴两个堂姐也要去,想必到时候她也得去的,便问金乌:“表姐,刚齐四郎说他妹妹及笄,那我是不是也得备份礼?” 如果真的要去,礼自是要准备的,只是送什么另有讲究,这也算是她第一次参加京城贵女们的交往圈子了,肯定不能失礼,那不只是她自己的面子,还事关王府的脸面,她又不懂这些,少不得要问一声。 提到齐良贤的妹妹,陈金乌笑道:“这个也不用你费心,你与阿琴之前又未曾见过,倒不必如我一般,准备点姐妹间的小礼物就成,其实你不准备也没什么,到时候公主殿下必定会为你准备上的,你只管拿着家里备好的,去露个面就是了。” “表姐也知道我在乡间长大,又未曾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怕失了礼。” 陈金乌一听,奇道:“这有什么好怕的?阿昭,别说你是在乡间长大的了,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可你是并肩王府的嫡孙女,就是你真什么都不懂,只要那些人脑子没进了水,谁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说到这里,她又一笑,“再说了,不是还有长宁和宜兴两个在么?你别看宜兴平时跋扈,对你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那丫头护短着呢,你好歹是她亲堂妹,谁要是找你不自在,那是打她的脸,她要是能叫人讨了好去,才真是怪。” 宜兴那丫头,竟然还有这么个优点? 话说自从她被封了郡主后,宜兴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不过秦昭也无所谓,说起来,她还真没太多时间去应酬自己那整天象个小辣椒一般刺人的小堂姐呢。 秦昭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陈金乌打马行到她边上,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实在不必担心什么,咱们这种人家,与那些酸腐的寒门士大夫家不同,讲究没那么多。再说才刚我也说了,便是不提你们并肩王府的势,只你那公主伯娘,就没有人敢明着给你们没脸。到时候你看的顺眼的就搭两句,看不顺眼的,只别理就对了。再说,不是还有我在么?就是没有长宁和宜兴,有我在,也不会叫你吃了亏?你就放心吧,就那些大家小姐们,都不够我陈金乌一只眼瞧的。” 秦昭听了,忙给自己眼中添了些崇拜的光芒,看着陈金乌道:“表姐,你真厉害。” 陈金乌不亏是胖子的妹妹,那小子就够嚣张的了,没想到陈金乌也不逞多让,两兄妹虽然表现不同,可骨子里却一样臭屁。 谁知这马屁拍的不甚到位,陈金乌一巴掌掴在她背上,差点没把她打趴到马下:“别用这眼神儿看我,瘆的慌。” 三人说说笑笑,往市坊而去。 好不容易出个门,秦昭心里一是惦记着想寻个铺面的事情,她记得秦晢说过,他生母裴氏夫人曾经有个陪嫁的茶庄,翻了年便有新茶,到时候她用后世的杀青捻抄工艺做出来的新茶,或者能得一部分人的青睐,且这工艺是只有她会,独无仅有的,那么便不怕别人来抢生意,而且这不同于大卫制茶工艺生产出来的茶叶,她也只打算做顶级人家的生意。先开个茶叶铺,若是可以,将来若是能开个茶楼,那就更好了。 二是她心里一直未曾忘了上回的那间书铺。 她想去看一看,明知道不可能再遇上。但心中始终不愿意放弃那点子奢念。 对于她要先逛书铺的主意,陈家兄妹都很头疼,胖子劝道:“阿昭,你说你一个女郎,怎么对那些酸文感兴趣的呢?咱要是有这功夫,还不如出城去西山逛逛呢,听说西山那处枫叶红了,如今如火如荼,正是漂亮的时候,说不准咱还能在山中打些野味,到时候给罗爷爷也送些去。我听说景年那小子快回京了。。” “景年哥要回京了?我怎么没听说?”一直神游的陈金乌立时象打了鸡血,忙问道。 “景年回来,为什么要你听说?”胖子奇道,“我是听景华说的,不过臭丫头,我可告诉你,罗景年可不是良配,你把你那心思也好好收收。要我说,那家伙本事是有些,可整天一张寒冰脸,象是全京城的人都欠他八百万缗钱似的。也就你们小丫头,整天把他当个人物。要我说,那家伙还不如景润呢。我瞧着景润就挺好。” 这是有奸情?本着八卦精神,秦昭立时精神抖擞起来,支起了耳朵。 陈金乌冷笑道:“你少说景年坏话,有本事当他面说去。还有,陈伯虎我告诉你,别整天把良配不良配的挂在嘴上,我的事,要你管?我就是喜欢景年哥又怎么了?长安城里,有几个小娘子不喜欢他的?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的事,你少发表意见,阿爹阿娘还没说什么呢,轮不着你管。” 其实陈金乌倒不是对罗景年真有什么想法,单纯只是气陈伯虎这么说她而已。罗景年确实长的好,长安城的小娘子们,就没几个不迷她的,可这也不能代表她陈金乌也喜欢吧?亏得这二货还是她亲哥哥呢,竟然如此上瞧她。 “哟呵,你跟我发什么脾气。你要是真有本事让罗景年看上你这臭丫头,回头我…我…” “你怎么着?”陈金乌气的红脸,冷笑着问。 ------------ 第九十四章 节 相逢 “我让你十里红妆的出嫁。”胖子发狠道。 秦昭却是听的囧囧有神。 敢情这两古代少男少女,也太开放了吧。大街上就讨论起嫁不嫁人的事情来。而且陈金乌说起喜欢的少年郎来,竟然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害羞的样子。难道是自己落伍了?秦昭暗暗嘀咕。 “表哥表姐,你们先慢着讨论,我问一句,不是说婚姻大事,要尊父母媒妁之言吗?”秦昭问道,就没你们两什么事儿,讨论的还挺热烈。 两人看着她呆萌的样子,也是莫名其妙:“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尊媒妁之言了,阿昭连这个都不知道?” “既是要尊媒妁之言,那表哥表妹讨论的这么热烈……”不都是废话么? 陈金乌和胖子面面相觑,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呀,见她的疑惑倒也不象是假的,陈金乌才一甩手中的长鞭,笑道:“自是要尊媒妁之言的,可不代表,咱们自己就不能给自己做主呀,只要看中的是门对户对的,且彼此有意,回家禀明父母,请了冰人,到对方家中议亲就是了。” 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找对象,但不能私订终身,对象可以自己找,程序上却得合法? 鹅烤,听起来好象很给力的样子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秦昭想起那张惊鸿一瞥的脸,想起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人。 “咱们先去书铺,回头你们想逛哪儿就逛哪儿,如何?” 明明是在讨论臭丫头的终身大事好不好?和书铺有什么关系?胖子莫名其妙的看着秦昭。 此时午后的阳光,正是最好的时候,陈伯虎同同学看着秦昭,微微扬着的脸,在阳光象白的几近透明,细细长长的吊梢凤眼,亦没有平时那掩不住的凌厉,反亮的象是夜空中的明星,嘴角含着神秘的笑意,这样的阿昭,看的让人感觉,似是整个长安城的天空,都是明亮的。 那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书铺就在兴盛坊,其实离的不远,即使大街上人流如织,马行的并不快,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同上回一样,书铺门庭冷落,三人下了马,把马匹交给后面默默跟着的秦雷和秦鸣,便踱进了小书铺中。 “涪陵郡主,铺前不宜停马,小人把马牵去前面的茶肆后院吧。”秦雷请示道。 秦昭回头笑道:“也成,你们两先去茶肆里要壶茶等着,我们逛完了,再去寻你们两。” 一边说,一边从腰上挂着香馕里摸出两角碎银,给秦雷扔了过去。 再一转过头,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穿着一身黑色葛布长袍的少年,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秦昭。 书铺中光线幽暗,秦昭一时不能适应,但直觉那少年盯着自己,也不由迷起了眼。 熟悉的五官,即便和记忆中的的样子有很大的变化,可秦昭还是认了出来,一时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只站在那里,也呆呆的看着那少年。 “涪陵郡主?阿昭?”那少年紧紧盯着秦昭,呢喃道。 “你是黑子?”虽说是在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已不是秦昭记忆中黑子的声音。可适应了铺子中的光线,秦昭看清了那少年的样子,还有他脸上,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失声问道。 “真的是阿昭?可.阿昭妹妹,你怎么会在京城?刚才我听人叫你涪陵郡主,这是怎么回事?云……” “黑子。”秦昭打断了黑子的话,她在朱家庄的事情,秦晢做了隐瞒,黑子见到她,自然会问起她爹娘云瑞和阿彩,还有黑子的娘三八婶娘和阿树哥,以及阿铁等朱家庄的人的事情。 可秦昭不能让他提。 “我从前是被我阿爹阿娘捡回去的,我其实是并肩王府的嫡女,夏时被我亲阿兄寻到,这才被领回京城,认祖归宗,至于涪陵,那是中秋时,陛下封的郡主的封号,哎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以后有空我再与你细说。对了,你怎么也在京城,你如今是不是还跟着……” 秦昭一边说,一边给黑子递了个眼神。 黑子会意,知道有些事情,阿昭大概是在这里不方便提起,可他也一样,收到秦昭的眼神后,也给秦昭递了个眼神,打断了秦昭的话,笑道:“我和我家郎君如今也在京城居住,听说这书铺中有些游记还算不错,郎君打发了我来买的。” 秦昭很想问问,那苏世子有没有来?还有,他如今过的怎样?怎么来的京城?是打算长住还是只是游玩?可很多话都涌上心头,一时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好,且黑子的眼神,似也在阻此她问话一般。 不行,虽是偶遇,她也不能让黑子就这么走了。 秦昭空吸了口气,对胖子和金乌道:“表哥,表姐,我遇上故人,这位叫墨色,是我养父母家的邻居,小时候待我极好,我没想到会在京城遇上,我想与他好生说会儿话,而且墨色离家数年,想必也很想知道家中父母的近况,我才回京,多少知道些。不如表哥表姐先逛着,一个时辰后,咱们在前面的茶肆中见,见到秦雷和秦鸣,也帮我说一声,我少时就去茶肆里与你们会合,让他们别担心。” 胖子叫道:“你们认识?那可不成,你们说话我和金乌也得跟着,不打扰你们就是了。放你一个人跟着这小子走,我们可不放心,若是出了事,我回去还不得脱成皮啊?我和金乌得保护你。” 这小黑碳竟然叫阿昭妹妹,也不瞧瞧他那样子,阿昭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也是这平民百姓出身的小子能叫的?还有阿昭看到他竟然这么欢喜,见自己这正经八百的表哥,还没这么欢喜呢,而且这小子精明名露的,一看就不象个好人,他哪里放心把自己亲爱的乖妹妹交到这人手上。长安城里纨绔多,一个比一个不着调的,这要是没有自己跟着,阿昭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秦昭也不说话,突然扬起右手,便朝着胖子欺身而去。 胖子“啊”的一声大叫,便被秦昭一拳打在了胸前,蹭蹭退了几步。 “死丫头你疯了?”胖子何曾被人这么偷袭过,气的大叫。好在虽然被秦昭一拳逼的退了几步,可身上倒并不痛。最让他吃惊的是,他甚至根本没有看清秦昭的动作,只感觉眼前一晃,便中了她的招。 秦昭却是拍了拍手,笑道:“表哥,你觉得我可是需要你保护?” 她这一手,却不是云瑞曾交她的招式,秦晢不让她使出云瑞教过他的秦家的剑招和罗家的枪法,如果让人知道他会这些,那么这些年她流落在外的谎言便会被拆穿。否则无法解释她怎么会这两家的功夫的。当初她娘温国夫人身边,惟一会两家武艺的,便是云瑞。她若露出这两家的招式,便说明云瑞这几年,都是跟在她身边的,那她和秦晢可就无法解释这八年来,不回京城的原因了。 而她刚才使出的招式,却是秦晢知道她会武后,在回京的路上,教给她的西域的近身格斗招式。其关健处,便是快,狠,准。 秦昭原就有武术功底,因此学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因她练的勤,因此合出来却出尽得近身格斗的真髓,再加上她原就想一招镇住陈伯虎,省了他罗嗦起来浪费口舌,耽搁自己的时间,更是出了十分的力。且胖子因不设防,这才叫她一招便袭中了他。 胖子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也就是秦昭,他心心念念想收了她的心,叫她乖乖给自己当个好妹妹,便是心中有点儿气,被秦昭这么一笑,也就气不起来了,只嘀咕道:“表哥待你多好啊,你竟然舍得打我。真是伤死个心了。” 秦昭越发甜笑道:“哪里是要打表哥,阿昭就是想让表哥知道,阿昭被人欺负不了,谁要是欺负我,我就报上表哥京城一霸的名号,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了?便是有那不服表哥的,阿昭只管提了拳头打得他服气就是了。” 这话却合了陈家兄妹的心意。 胖子当即点头:“说的好。你就提表哥的名号。” 陈金乌也笑道:“倒是看不出阿昭的武艺竟也不弱,早知道就与你寻个时间切蹉切蹉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提那什么京城一霸的名号。没得本没事还寻出些事来。算了,你既想与故人说说话,我和我哥便不打扰你们了,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前面的茶肆中等你就是。” 胖子还是心有不甘,却被陈金乌拉着出了书铺。 “你拉我干嘛,阿昭若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你当我爹那金吾将军是白当的?青天白日的,还真有人敢在闹市中生事?没有你,长安城里治安好着呢。再说了,阿昭只怕有话和那小子讲,且不方便叫我们听的,你没见刚才阿昭给他小子使了眼色么?” “你是说,阿昭有事想瞒着我们?”胖子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原来在阿昭心里,一个路遇的小子,竟然比他这个正经表哥,还重要。 陈金乌气道:“你遇事能用用脑子不?今天的事情,若是阿昭回头不让我们说,我们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为什么?” ------------ 第九十五章 节 只是没想到 为什么? 陈金乌真不知道他们老陈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嫡长孙,老天就按排了这么个二货来。 “因为阿昭与刚这小子认识的事情,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阿昭不想让别人知道?再说我们这不是知道了么?” 陈金乌真想拿刀僻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塞的是草外,还有没有点可用的东西。 可到底是她亲哥,想着这货要是这么一直二下去的话,将来老陈家可咋办?他虽说是三房的儿子,但却是长孙,虽说将来的爵位是由大伯家的堂弟继承,但鲁国公府的长孙也不能太过无能,且自己爹娘,以后还得这二货来照顾呢,就是自己,以后出嫁了,鲁国公府虽是娘家,可将来祖父母去世,也是要分家的,这家伙才是自己真正的嫡亲兄弟,倘若这家伙还是如今这么不着调,她可就没有了得力的娘家做后台了,因此不得不耐起心来,解释道:“你没见阿昭刚才欲言又止,且打住了与那个黑小子的话头么?这便是有些话,不适合让我们听到的意思。还有,她也说了,与那小子是故人,从前还是邻居,可那小子的话却有些不尽实,阿昭可不是你那脑袋,岂会听不出来?但她却顺着那小子打住了话头,可见心里是清楚的。而且你看那黑小子的样子,虽是穿着葛布衣衫,可象是普通的平头百姓么?阿昭既打发了我们,要与那黑小子私谈,必定是有些事情,不便叫人知道。而她看样子也十分信任那小子,显然对那小子现在的身份,也清楚的很。只是不方便点明罢了,所以我才嘱咐你,今日的事情,若是阿昭过后提醒我们忘了,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陈伯虎虽然整天臭丫头臭丫头的叫着,可心里其实还是挺服气这个妹妹的。 听了这些话,也不得不承认她分析的有道理,在家里他虽是长孙,可若论受宠,还真是不如这丫头。虽然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一等一的聪明,觉得如果自己愿意细心些,未必比不上这丫头,但他这不就是粗心,不爱动脑子么? “行了,算你说的有理,你说咱们这会儿去哪里吧?” 陈金乌可不想和他逛什么街,若是遇上什么事,这二货脑子一热,不定干出什么来,到时候还得自己帮他善后,因此道:“能去哪里?阿昭不是说了,半个时辰后去前面茶肆里等她么?咱们就去茶肆里好了。” “就那么干坐着?那你先去,我出去转转。” “不行,谁知道你这一去,又跑到哪里去?一早上可是你求着我同你一道出门的,回头我一个回去,祖母问起来,我拿什么交待?” 因他被拘着,根本不让出门,若不是陈金乌求了情,又说是去并肩王府寻秦昭,他还真是出不了门。 胖子虽然心中十分不愿,可也知道这臭丫头不允许的事情,他还真干不了。原因无它,打不过耳。 因此只得乖乖的跟着陈金乌去了前面的茶肆。 再说铺子里的两人。 等陈家那两个拉风的兄妹去了,秦昭这才打量起黑子来。 虽说只有十四五年,可脸上却无半点少年应有的青涩。 他原是那样机灵可爱的孩子,如今却是年少老沉,目光沉稳,在这幽暗的铺堂中静静的站着,竟然有了些岿然不动的气势来。 在秦昭打量他的同时,黑子也在打量着秦昭。 在黑子的心中,当年朱家庄的阿昭妹妹,是他以为的,见过的,这世间最漂亮的人儿。 明郎可爱,聪惠多智,善良大方,乐于助人,虽有傲气,却无法让人不喜。 多年不见,她也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小阿昭了,虽然只有十一岁,可因身量高挑,穿着这一身大红的胡服,却更象个世家公子。 只是,还是那么漂亮。与从前不同的是,这漂亮中,又带着长安城贵公子贵女们那通身的气派雍容。 她还是阿昭妹妹。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觉得如天上仙人一般的阿昭。 只是,她怎么会是并肩王府的贵女,又怎么成了郡主的呢? 两人皆是千言万语。 就这么站了半响,秦昭方道:“若是无事,我们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黑子默了一下,看了铺中那位伙计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秦昭对城中不熟悉,且看着陈胖子和金乌去了前面的茶肆,便不愿意再去哪里。好在黑子对这市坊倒是熟悉,带着她绕过街角,便有一家更安静的茶肆。两人进去,要了间雅间,坐了下来,等伙计上了茶,退了出去,黑子才问:“阿昭妹妹,如今再这么叫你,倒是不适合了。该叫一声郡主殿下了。” 大卫国等级森严,以黑子的身份,再叫她一声妹妹,确实不适合,更何况她如今不只是王府的小姐,还是有了封号的王室郡主。她是无所谓,也不觉得有了这郡主的策封,她便不是秦昭了。可如果黑子真的在外面也叫她一声妹妹,对黑子而言,反是一种麻烦。 秦昭笑道:“这里只你我二人,便如从前一般叫我就是了。” 黑子笑了笑,问道:“我娘和我阿兄可还好?还有阿铁哥……这些年,也不知道他们都怎样了。还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云姑父和阿彩姑母可也跟着来了?” 其实秦昭也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他这几年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跟着苏世子,刚那间书铺,是不是和苏世子有什么关系,否则她也不会上次在这里看到苏世子,这次又这么巧的遇上黑子。再有,苏世子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在长安城的? 可她还是长吸了口气,回答了黑子的问:“黑子放心,十八婶娘和阿树哥都挺好的,我是夏末时从朱家庄启的程,因实在等不到,要不然还能参加阿树哥的婚礼呢。如今阿树哥在七堂伯家的铺子里都当了掌柜的了,很是本事。十八婶的身体也好的很,她还管着庄中牙苗菜的生意,阿树哥总说让她别忙了,回家享清福去,可十八婶不愿意,道是忙习惯了,活又不累,如今雇的人多,她也不过是每日里看着就成,回家没事做的话,怕是闲出病来呢,还说等阿树哥和嫂嫂生了孩子,她再回去享儿女之福,带带孙子不迟。还有,阿铁现在可是咱们西北有名的行商了,八戒在安西都护府做着大掌柜的,七伯娘家和十三伯娘有意让阿锡和八戒成亲,我看用不了几年,这两人也该完婚了,可惜我们两个,怕都看不到。” 说到这里,秦昭也有些伤感起来。 见黑子也是神色动容,不复在书铺中的沉稳无波,秦昭笑了笑,继续道:“珠珠早不象小时候那么胖乎乎的,如今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在咱们朱家庄,也是数得上的。我娘说,再过几年,怕是她们家的门槛也得叫人踏破了。还有阿武,那傻小子还是那么傻,如今跟在阿铁身边做事……” 因她提到西北,提到朱家庄,都是用的“咱们西北”、“咱们朱家庄”,黑子听的亦是亲切,心中暗道,即便她如今贵为郡主,可她还是阿昭,还把朱家庄的人和事,放在心中呢。 看着秦昭的眼神,却多了几分亲昵。 “那你是怎么成了王府的郡主的?”黑子问道。 这一点总要弄清,否则,有些话,他不知道是否能对秦昭讲,可欺骗她,黑子也是本能的抗拒。 不过对于秦昭而言,她流落在外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外面流传的官方版本,和黑子知道的事实有些出入罢了。这也是她要和黑子说的事情,便道:“我确是王府的孙女,我父亲是北平府的节度使,当年因意外才流落到朱家庄的,我阿兄你也当知道,他如今是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后来在朱家庄找到从小失散的我,这才带我回京城认祖归宗,这中间事情太多,一时也说不清,且也不方便说,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告诉你。只是,因有些原因,关于我在朱家庄的事情,王府并不知道。我不想牵扯出我爹和我娘,他们在朱家庄过的挺幸福的,若是回了京城,却只能是个奴婢的身份,他们养了我多少年,我不能叫他们以那样的身份待在我身边,而且,这中间还有些事情,他们……” “我不会说出去的。”黑子笑道。 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尚天长,是并肩王府失而复得的长孙秦晢,这一点,黑子也是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这上京城中的贵勋世家,朝庭重臣,文武百官们的事情,他知道的多了。何况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尚天长是并肩王府嫡长孙秦晢的事情,也算是哄动了整个上京城的八卦事件,他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北庭都护府…… 黑子的脸上,生了些奇异的神情,却又被他很快掩饰过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并肩王府那位失而复得的孙女,被陛下封了封号的涪陵郡主,竟然就是他从小就认识的阿昭罢了。 ------------ 第九十六章 节 矛盾 秦昭说那翻话的意思,原本就是想让黑子保密,即便是苏世子,也希望他不要提及。既然不需要她提醒,黑子便作出了承诺,她便也没必要再提太多,黑子这家伙,还是那么机灵。 “也说说你的事情呢?十八婶娘和阿树哥,还有阿铁他们,都很挂念你,可惜我如今也不方便与那边联系,要不然写一封信去,十八婶若是知道你现在好好的,不定多高兴呢。” “我那年离了朱家庄,便一路往京城来了,这些年,还是跟着世子。”黑子淡淡道,阿昭竟然贵为郡主,又是并肩王府的人,可不是那些只有名头,却无实力的王室子孙,出入皇宫,参加王室贵族的聚会,也是寻常的事情,将来总会见到世子,黑子也便不再隐瞒,“我们世子,说起来与你家还有些渊源,其实他便是北庭都护府大都护的世子,哥舒明朗。当初是在来京的途中,顺道去的凉州,因是私自游玩,不便公开身份,这才作了隐瞒。阿昭如今既然是王府郡主,将来与我们家世子只怕也常见面的。” 秦昭心中,却因听到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的消息而心潮澎湃。 北庭都护府的世子,哥舒一族的世子,正如黑子所言,和她哥哥秦晢也算是极有渊源了。她哥秦晢如今可是北庭的三军节度使,还是哥舒明朗他老子的下属呢。 他原来叫哥舒明朗。 秦昭轻轻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心中竟生出了些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怔怔的一时倒有如梦中。 就听黑子继续道:“我虽还是世子的人,只是,如今却并未跟在世子身边……” “那间书铺,和哥舒明……你们世子爷,有什么关系?” 黑子一怔,一时却不好回这话,倒是怔在那里。 那书铺背后的人,便是世子,这件事情却极为隐密,阿昭才回上京,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会这样问?” 见他面上露出为难,秦昭便知道正如自己所料,那书铺确实和哥舒明朗有关系,并且并不方便叫人知晓,否则她那天冲进铺子中,哥舒明朗不可能就那么不知所踪,并且候了半天,也不见人影的。 “我上回来过这书铺,且无意中见到过你们世子,虽只是看了个侧脸,但你们世子救过我的命,因此印象深刻,并不会记错,可当时我紧随着跟进铺中,却不见了你们世子的踪隐,且当时伙计直道无人进店,是我看错了,因此我才怀疑那铺子与你们世子有些关系。只是……” 只是如果是苏世子的话,不过一个小书铺,他身为北庭的世子,开这么个小书铺做什么,又或者这书铺并非是他开的,但他为什么在书铺中行踪如此隐秘呢? 想到这里,秦昭却问不下去。 一是,那苏世子,不,哥舒世子既然出现在这他原本不大可能出现的地方,且行踪隐秘,自然是有些不可告人之事,她着实不该问。 二是,秦昭想到,他是北庭都护府的世子。 这身份不由让她的心一沉。 要知道如今的北庭大都护哥舒一族,原是西突厥人,即便归顺大卫国,他们终究还是异族之人。作为北都大都护府上的世子,却出现在京城,且黑子又说以后贵族的宴会上,她必定也会常见到,那么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了。 哥舒明朗,是异姓蕃王在京的质子。 他是人质。 这个认知,叫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管将来如何,质子的命运,似乎都不那么美妙。 说白了,他名议上是世子,可北庭都护府若有异心,那么哥舒明朗必是哥舒族用来安抚大卫朝庭的弃子。就算北庭无异心,他这个所谓世子,只怕也就是个面子工程,哥舒家也一定会暗中培养家族的接班人,而不会把希望全然押在哥舒朗这个在京的随时可以用来舍弃的质子身上的。 哪怕他顶着世子的身份呢。 如果北庭都护府能安安稳稳,即便哥舒明朗是大卫的人质,哥舒一族的弃子。他到底还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而如果北庭有异心,并且如今的大都护,并不把这个儿子放在心间的话,将来只怕哥舒明朗难逃一死。 从长安到北庭,哪有那么容易逃的? 好在,她哥秦晢如今任着北庭的三军节度使,哥舒大都护能让秦晢这个汉族子弟掌管北庭的伊吾三军,其实未必不是向大卫示弱,表示真心臣服之意。你看,我连军队都交给你们汉人管了,这心还不够真么?你们大卫的皇帝老儿想从政到军的掌管我哥舒一族的北庭,我就干催把军队给你们管了,难道你们真的好意思赶尽杀绝,连给我们哥舒王室一点该有的王室待遇都收回? 可惜,哥舒大都护一定没有料到,他当初委以重任,以为只是个小平民的尚天长,事实上却是大卫国最尊贵的王室子弟。 将来…… 秦昭叹了口气。 国家大事什么的,还真不是她该操心的。 “原来阿昭见过我们世子,不过这件事情,还望阿昭能保密。”黑子恳求道。 其实哪里要黑子叮嘱,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轻易说与外人知晓?再说如今她知道黑子的主人苏世子,便是北庭都护府的世子,她更不可能说了,毕竟秦晢可是北庭的三军节度使,与哥舒明朗,多少牵扯了些关系。且秦晢坐在那个位置上,其实十分敏感。这中间牵涉,绝对不是她可以轻言的。 秦昭点头:“我自然不会与人提及。” 顿了顿,才道:“哥舒世子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方便,黑子可否能与我递话,我想……当面谢他。” 那件事情,其实是个意外,而且事情毕竟过去了多年,当年也算是谢过了,阿昭怎么会提出要见世子?黑子有些诧异。只是他习惯了服从秦昭,秦昭提出这个要求,尽管他觉得不合理,却也不会拒绝,闻言也只是一怔,便道:“我会与世子提提,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秦节度使毕竟是阿昭的兄长,而我们世子又是北庭都护府的世子,我怕是……” 这中间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 秦昭叹了口气。还不只是这微妙关系的问题。 虽说哥舒归朗救过她的命,但是她连自己流落在外的经历都做了隐瞒,那么这救命之恩便不好往外说了,否则到时候别人问起来,她自然可以编个圆满的谎言,可她能要求哥舒明朗也与她一道扯谎吗? “算了。总归以后也能见面的,我再致谢吧。” 是啊,以后也能见面,可那样的见面,不过是人群里遥遥望上一眼。 他是哥舒族的世子。身为质子,本就没有那么多自由,虽说有重大的宴会,他必定会参加,可身份摆在那里,岂能自由交往?而自己,则是长安城众多贵女中的一个,又凭什么与他交往? 可,相见不相识,相识也不过点头之交,这样的相见相识,却不是她所希望的。 见她脸上浮出浓浓的失望,黑子不知道为什么,便想叫她如愿,便道:“阿昭,我会与世子提一提。若是世子同意,到时候私下里见见,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怎么通知你。” 真的可以?秦昭喜道:“这个不难,我在王府可以自由出入,而且我阿兄给我留了人,刚才那两个牵马的,便是我的护卫,他们只听我的派遣,我若不出府,且不派他们另行做事的话,他们一般都会待在外院,到时候你去找他二人中的任一个都行,他们一个叫秦雷,一个叫秦鸣,你到时候只说有信给我就是了。我会与他们说一声。你放心,人是可信任的。” 即便知道见哥舒明朗极不合适,可是明明有了点希望,叫她放弃,她却做不到。 甚至她早在那年他救了她的时候,就知道,也许他只是和自己曾经那个梦中的人长的相象,并非是同一个人,可她依然阻止不了自己那颗想去亲近的心。 只因为,当年被他怀在怀中时,那种温暖的,安全的感觉,和曾经的那个人,实在太象。 她曾以为,两个人不过是人海中的一次偶遇,过了便是过了,再无交集,却不曾想,却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虽然黑子没有明说,可秦昭也能猜出,黑子如今在京城,因并未跟在世子的身边,甚至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哥舒明朗的人,定是在给哥舒明朗负责些秘密之事。因此黑子的近况只是一略而过,彼此说的最多的,倒是小时候在朱家庄的事情。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候,黑子便要告辞,秦昭知道他在书铺中,只怕是有事要办,能抽出半个时辰来与自己说话,已是不易,自然也不多留,又叮嘱了他有事去找自己,才与黑子告别。 到了街上,两人分别之时,黑子才低声道:“若是阿昭想寻我,便让那书铺中的伙计给我捎个话。” 若非绝对的信任,黑子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她能看出,这书铺可能是哥舒明朗一处重要的地方,而且以哥舒明朗上次的隐秘来看,是不能轻易让人知道的,而且现在,黑子却告诉她,如果联系他的话,可以通过这里,这意味着在黑子的心中,她是个绝对可以信任的事,秦昭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黑子,谢谢你。” “阿昭妹妹,”黑子看着秦昭,露出了浅浅的笑来,眼神明亮一如初那个站在她家柴门外的小小幼童,“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能这样叫你了,我想告诉你,对你,黑子永远都是黑子。对我,阿昭也永远是阿昭。” 可这世间,有什么是永远的呢? ------------ 第九十七章 节 你缺钱用不? 可是,这世上有什么是能够永远的呢? 秦昭站在长安城午后的阳光下,愁怅的想。 有些东西,她曾经也以为会是她生命中的永恒,可那些东西都慢慢的远了,远的只能出现在午夜梦回之中。 没有人知道在生命的长河之中,命运给你按排的,是什么样的情节,什么样的内容,秦昭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她从前即便是做梦,也不可能梦见的长安天空,那么蓝,一碧如洗,蓝到忧伤。可,却也在太阳的光芒中,让人觉得充满着希望。 是,没有人知道在生命的长河之中,命运给你按排的是什么,但是这世间,也没有会停下前行的脚步。有些东西,哪怕并不存在,可只要有那样的梦想,便应该有勇气去追求。 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有些人远离了,有些人在靠近,有些人以为会相伴一生的,最终会失去,有些人原本并不相识,可却会出现在身边,成为朋友、亲人。 她只想好好的,活着。并且拥有她所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自由和幸福。并且,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看了身后的茶铺一眼,那伤感便慢慢退去。 见到黑子,知道他过的还算好,即便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是,活着本身就是很好的。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他离他近了一点。 这让她觉得雀跃。 想到离他近了一点,她就觉得,其实在这个异世的时空中,自己好似并不那么孤独。 哪怕她十分清楚,哥舒明朗,不是那个人。 “阿昭妹妹,见那个黑小子,就让你这么高兴?”胖子看着一脸梦幻式笑容的秦昭上了楼,进了他和金乌坐着的雅间,忍不住偏着头,问道。 “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喜事。”秦昭笑着坐下。 “喂我说妹妹,什么叫他乡遇故知呀,咱这长安城,才是你真正的家好不好?再说了,就那小子那样子,也配做你的故知?你这存心是想让哥我生气的吧?他能比得上哥哥我么?怎么也没见你跟我这么亲。” “这又关你什么事了陈一霸,这就不是一回事儿。人家怎么了?”听着胖子嘀咕,秦昭笑骂,“人小时候对我好时,你大概正在长安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呢。” “不带这样说我的呀?什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呀?我跟你说,哥哥我别的不成,坏事儿可从来不干,尽做好事儿。” “是,你助人为乐,人品好,性格好,学习好,纪律好,更重要的是作风好,你五好青年,全长安的俊杰就数你了,你连卖身葬父的都帮助,还差点娶回家给我和金乌当嫂嫂。你就是咱长安城的人杰,无人能出你右,什么齐四郎,罗景年,和你一比都成了渣,成了吧?”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两还逛不逛了?”金乌捻了个果子,丢进嘴里,拍了拍手上沾着点心渣,利落的从几椅上起身站起,“你们两个,再说下去,长安城的太阳都不好意思出来了,省省吧。” “臭丫头,你这是嫉妒,不就是阿昭夸了我几句么?”胖子跟着起了身,心满意足的笑着道,“阿昭妹妹,还是你了解我,不过我觉得你夸的对,可我怎么听着有点明白,一寻思却听不懂呢?” 陈金乌气的上去就踢了一脚:“陈伯虎,做人要脸些!阿昭那是夸你么?还好你听不懂,我这听着都替你脸红。你要是真听懂了,该回去找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秦昭一本正经的拉了金乌的手,十分认真道:“别,表姐,我这真夸我表哥呢。” 金乌翻了个白眼:“表妹,你表哥这人吧他这人不经夸。你再这么夸几次,他不知道飘哪里去了,回头我们老陈家少了嫡长孙,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大概饶不了你。” “那,”秦昭为难的看了胖子一眼,“我以后少夸点?” 金乌认真的点头:“对,少夸点。” 胖子不乐意了:“别呀,阿昭妹妹你尽管夸,我受得住。” 金乌顺道再补了一脚:“陈伯虎你还可以再不要脸些儿。” 三人同时大笑,陈伯虎以长安城纨绔中无人能出其佑的潇洒姿势抛了几个碎银,扔到了茶桌上。随着两个妹妹,下了楼。 “现在咱们去哪里?”胖子站在大街上,问道。 那边坐在楼下大堂中的秦雷和秦鸣见几人下了楼,忙去马厩中牵了马来。 三人上了马,继续闲逛。 因刚才那一翻说笑,几人又亲近了不少。 秦昭动了点心思,试探着问金乌:“表姐,你平常缺银子使不?” “怎么问这个?你缺银子花?” 秦昭忙道:“那倒不是,我每个月有王府的月例,祖母每月又从她的份例里给我拨了些,还有我大伯娘怕我钱不够使,也会单给我拨一份,至于生活一应所需,也都是最好的,想花银子也没地儿花不是?只凭这个,我的钱就尽够花了,且我每年还有郡主的食邑供奉,怎么可能不够花呢?” 这要是不解释清楚,就胖子这张大嘴巴传出并肩王府的涪陵郡主抱怨没钱用的傻话出去,她那大伯娘晋阳公主,估计能擂死她。 “那你怎么问我缺不缺银子的事儿?你看我象缺银子的样子么?我还以为你要从我借钱呢。”金乌莫名其妙道。 “我从你借钱?我要真借了,就我伯娘那样的,一准儿能拿银子把我给埋了。你想些靠谱儿的成不?”秦昭嗔道。 “那倒也是,公主殿下那样的性格,没准儿真能。”金乌大笑。 晋阳公主素有贤名,在众出嫁的皇室公主之中,确实名声最好的一个,但长安城里哪个要觉得她是吃素的,那才是脑壳坏掉了呢。那可是个看着低敛,实则杀伐果决的一个狠角色。自家二婶娘清河公主虽也是公主,可比起长公主晋阳来,还真不是差的一点半点。 “你们是不缺,可我缺。”胖子苦着脸到。 他当然缺钱使,家里给他的那点月例银子,还不够他领着他那些猪朋友狗友们逛一道妓馆的,“阿昭怎么想起来问银子的事?” 秦昭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道:“我觉得这长安城市坊里商铺林立,便想着,咱们兴许也可以赚些银子当零售用花销。虽说咱们不缺那点儿,可能赚银子,那也是本事不是?若是真能成,表哥你以后出去玩,也不必愁馕中羞涩了。表姐你也别说你不缺钱。钱自是不缺的,可这东西只要取之有道,便多多益善。要不女子们出嫁,也不必在意陪嫁的多少了。再说了,我们都一天一天大了,难不成就总指家中不成?若有自己的私房钱,体已银,想干什么不必指着家中,岂不是好?” 其实胖子虽穷,可对这钱还真没什么概念,就是陈金乌,从来也没愁过银钱的事情,但被秦昭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谁不喜欢银钱呀?她要是真能自己赚了钱,将来出嫁的时候,赔嫁也不必去争公中的那些,倒省了多少事儿呢。 陈金乌倒比胖子靠谱些儿,听秦昭提到钱的时候,又说了这么些话,便知道她大概是真有了什么想法。这丫头人虽年幼,可却不是个没话找话的主儿,便笑问:“阿昭可是有什么想法?” 秦昭点了点关:“我想找你们一起开个铺子。” “开铺子?” “是。开铺子。” “可咱们又不懂商贾之事。再则开铺子也需要银钱。咱们手上哪有什么现银?总不成问家中开口吧?就我们三?估计开了口,也不成。再不行,典卖自己的首饰?那也不成,东西都是有数的,少了哪样,先就被使女麽麽们报到长辈那里了。”金乌否定道。 “开商铺的事情,我倒也不是一时脑子发热,与表哥表姐随便提的,”秦昭慢慢道,因她说的郑重,胖子和金乌也认真听起来,“其实回了长安城,我便有这心思,从前收养我的那户人家,便经营着几份产业,因此我对商贾之事,倒也熟悉。再说了,咱们如今占着天时地利,就凭我们两家的家世,还愁不能开个铺子?倒是开什么样的铺子,得好生想一想。且表姐想的也对,开铺子就得要钱,咱们虽不怕亏,可开铺子就是为了赚钱的,手上又没多少可用的钱,所以得想个合适的生意才成。既能负担得起开铺子的成本,亏了出不至于承受不了,还得考虑铺子的收益,尽管保证不亏钱才是。” “那你可有想出什么合适的?” 胖子心急,直接问了。 “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我心中多少还有些数儿。若是表哥和表姐有兴趣的话,过些日子我想清楚了,再与你们细说吧。” 其实秦昭早想好了,开个茶叶铺子。 不过这事确实不急。翻了年才有新茶,她就是要炒新茶,也得先有茶叶牙才行。再说了,炒出新茶来,那茶叶铺也不是立马就能开出来的。还得先造个势,在长安城的贵族圈里,有了名气,到时候再开茶叶铺,才顺理成章,保证盈利。 她一这两个二世祖提开铺子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想了好些天才趁着今天,说了出来。 ------------ 第九十八章 节 拉人下水,利益联... “成,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与我们说,总之阿昭妹妹你想做什么,哥哥一定支持你。”胖子豪气道。 “我也只是这么一提,咱们先也别说出去。等有了眉目了再说,别到时候什么也办不成,白惹人笑话了。”秦昭笑道,“还有,我今天遇上从前邻里的事情……” “知道了,也不能对人提起,”胖子插嘴,“金乌说过了。” 秦昭有些意外的看向金乌,倒没想到这丫头看着没心没肺的,倒是有些脑子,比起胖子这二货来,实在是强的太多了。 其实她之所以找胖子和金乌说开铺子的事情,并非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对她而言,鲁国公府陈家,是除了王府以外,与她关系最不一般的人家。毕竟鲁国公府,算是她的外家。而且就她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人中,胖子和金乌两兄妹,也是最合适的。 这二人没什么心机,虽然不大靠谱些,可有时候这种不靠谱,也是优点,单看人站在什么角度去看了。 他们都是心思简单之人,不至于会与她耍什么心眼,相处起来也比较简单,只要彼此利益一致,她就相信这两人不至于会做不利于她的事情。而且陈家的三叔父又是金吾将军,管着京城的治安工作,他们若是开个铺子的话,倒是能省了不少的事儿,在这长安城中,没有绝对实力的,绝不会轻易打起铺子的主意来。且胖子又有陈一霸之称,可见京城的纨绔之中,他虽人傻钱多的样子,办起事儿来,也有些不着调,但确实也有他的优势,至少吃得开。当然,也因为这货不着调,所以秦昭才打算拉金乌下水。有她在边上管着,胖子就不至于太过奇葩,得老老实实给她办事。 而至于管理帐务销售等生意上的事情,有她在,就成。 而拉这两人下水,是因为她不想以王府的名义来开这个铺子。 因为,当她和秦晢羽翼未丰这前,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和秦晢的任何可以隐瞒的实力。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而不怠。 若是有别人根本不知道的东西握在手上,才有更多出奇制胜的优势。 不过,有些事情,秦昭并不想对晋阳公主隐瞒。 即便秦晢从来没有对她明确的说过,秦昭也知道,如今争取晋阳公主最大的支持,是她在王府中最大的依杖。她确实不能少了晋阳的支持。 如果秦晢能在北庭都护府站稳了脚跟,他那三军节度使的位置能继续下去,不久的将来,北平府的节度使,她那亲爹一家,大概就得回京了。 安西都护府,北府都护府,北平府,那是西关的门府,是大卫国西北的咽喉,以黎帝的英明,是绝不会让秦家一门全部握在手中的。 而且,秦昭觉得,黎帝如此抬举她,随随便便就封了她个郡主当当,也绝对不是件没有目的事情。要知道她三堂妹秦旭,如今的封号,也不过是个宜兴县主罢了。她可是晋阳这位大长公主的嫡亲的女儿。 除了大堂姐咸宁,哪怕是长宁,出生后也不过是个县主的封号,那长宁郡主的封号,也是十五岁月及笄时,才封的。 黎帝有意台举她,又为秦晢造势,八分的功绩夸成了十分,再加上秦晢献了大豆炸油的技术,黎帝如今的一举一动,都显示着他看重秦晢,不会动秦晢,且按抚秦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更重要的是,想拿下北庭都护府的军权,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用秦晢,重新按排个人,未必就能得到北庭都护府的认同,从而引起反弹,以至于现在获得的北庭军权再度回到哥舒王室的手中,这绝对不是黎帝愿意看到的情况。 而因秦晢的老子秦怀用娶了安西都护府的郡主慕容氏郡主,这三个西北原本应该相互牵制的三角关系,却成了可以相互扶持的关系,黎帝怎会允许这样不稳定的因素存在?换个北平府节度使容易,可换个北庭都护府三军节度使的成本明显过高。如何选择,已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秦昭有时候想想,当她那便宜老爹,知道尚天长竟然就是自己那该死却未死的亲儿子时,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心情。 再说黎帝这位英主,只怕也未必不清楚秦家二房的那点儿事,就算不清楚全情,但哪怕通过晋阳,也会知道秦晢和秦怀用的父子关系,看起来其实并不那么美好。他一定会阻止这对父子和好,秀什么父子情深的。抬举他们兄妹,给予一定的实力,哪怕面对他们父亲秦怀用时,也不是全无底气,只怕这才是黎帝想看到的东西。 晋阳能轻易的答应秦晢,统一了战线,支持她兄妹二人,未尝和朝政无关。 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关系是一成不变的,否则黎帝若是真的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和秦怀父子之间,本有嫌隙,也就未必会花这么些心思了。所以,即便如今晋阳与他兄妹二人在一个利益集团里,也不能保证晋阳这个王府的当家人,就永远是与他们利益一致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永远的关系,只有永远的利益。 所以,她要想办法,许晋阳公主更多的利益,让她有一天假如想脱离这个利益团体,站到自己兄妹的对立面时,那样的损失,会让她无法舍弃,舍弃了,就象是割肉一样的疼,才行。 茶叶生意的利润,虽不能和油坊相比,可如果经营好,全大卫独此一家,那么,日进斗金,一点都不是梦想。 她其实想的很清楚,如果她真的想开茶叶铺,就根本瞒不了晋阳。 一是她在王府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晋阳公主的眼中。二是,秦晢的亲母裴氏夫人的那处在岐州的茶庄,如今也是晋阳公主在管理着,根本绕不过她去。 既然如此,索性就与晋阳合作。而且她想瞒着实情,瞒不下来,可是晋阳想掩盖茶叶生意背后的主人,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她把陈家两兄妹拉进来,却是因为三角关系最最稳定。 有鲁国公府在,假如有一天她和晋阳的利益冲突时,晋阳想收拾她,中间杂了鲁国公府的利益在,便是晋阳,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有牵制,才有稳定。即便最后留给她的是一道夹缝,那道夹缝,也是可以起死回生的一条生机。 平衡,才是她最擅长的东西,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情,什么环境,也不过是个博弈的过程罢了。 逛了半天街,买了一堆的东西回府,秦昭再次郑重叮嘱:“开铺子的事情,只我三人知道,尤其是表哥,可别说漏了嘴。” 胖子胸脯拍的咚咚响:“阿昭只管放心就是了,我陈伯虎承诺过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臭丫头知。等真办成了,我还想给国公爷和金吾将军点惊喜呢,也省得那二位总觉得他们长孙和长子,是个啥事也干不了的。” 这货还知道上进了,秦昭笑了笑。 两人把秦昭送回王府,又去给老王妃行了礼,这才回了鲁国公府。 秦昭给老王妃在外面也买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老王妃给面子的尝了,连声道好。又夸秦昭孝顺,难得出门一趟,还想着她这祖母。 秦昭也知道那点心口味其实一般,大街上卖的大路货,哪里能和王府厨房里宫中出来的御膳师傅相比,老王妃高兴的,不过是她的那一份心意罢了。 哄哄老太太高兴什么的,这种事情她要是都不会,也枉她两世加起来,活了都三十年了。 回到浮翠园,紫苏忙服侍她洗漱,等收拾好自己,换了套舒服的家剧裙衫,躺在了几椅上,秦昭才问紫苏:“公主殿下可回了府?” “我叫了人去留意了,若是回来,当回园中禀报的,这会儿没有消息,想是还未回来吧。” 晋阳今日进宫,便是谈油坊的事情,秦昭相信她既然有把握,便必定能成的,倒也不怎么担心。不过这件事情,事关他们兄妹二人将来的底气,倒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她明知道晋阳十分有把握,也不免有些揣揣,想亲口听到这件事情成功的消息。 如果此事不成,那么当初秦晢和晋阳谈的那些条件,还有晋阳的支持,便是一纸空文,不,连一纸空文都不算,顶多就是废话罢了。 逛了半天,秦昭也有些累了,嘱咐了紫苏,若是公主回府,过来叫她的话,马上把她叫醒,便打发了紫苏出去,自己躺在床上闭了眼。 原本想静静躺着想会儿事情,不想倒是真睡了过去,紫苏叫醒她时,屋里已经掌了灯。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秦昭掀开锦被,从床榻上起了身,“公主殿下可回府了?” “已经回来了,刚才派了人过来,道是让郡主去主院里,与公主殿下一道用餐呢。” 因老王妃不愿意麻烦,因此王府的晚膳都是分开吃的。而秦昭大多数时候,是在老王妃的荣寿居里跟着老王妃一道吃。 晋阳特地派人来请她过去用晚膳,想必也是有事要和她说了。 “公主殿下派了哪位使女过来?那使女过来说话时,看着神情如何?”秦昭一边套上外面的罩衫,一边问道。 ------------ 第九十九章 节 差不多就好 “是素瓷,”紫苏脆声应道,“奴婢看素瓷姐姐好象挺高兴的样子,说公主殿下吩咐了厨房里做了郡主爱吃的西施舌。让郡主醒了后,便过去呢,奴婢原想叫醒郡主的,素瓷姐姐却说不急,等郡主醒了后再去也不迟。” 西施舌是道名菜,用糯米粉制水磨粉,然后再以糯米粉为包入枣泥、核桃肉、桂花、青梅等十几种果料拦成的馅心,放在舌形模具中压制成型,吃时用汤煮或者油煎。因颜色如皓月,香甜爽口而被赐以“西施舌”的美名。 也因工艺复杂,即便是王府中亦不常做。 今天公主却单为她做了这“西施舌”,派了人来请她过去一道用餐,且素瓷的样子也显得高高兴兴的,可见晋阳公主今日进宫的目的是达到了。 秦昭心中一松,笑道:“可给了素瓷些封赏?” “哪里还要郡主吩咐,奴给了素瓷姐个二等的红封。素瓷姐原还辞的,只奴婢说了,若是郡主知道奴婢让姐姐白跑了一趟,定不饶了奴婢的,她这才高高兴兴的收了下来。” 二等的红封,便是一两的碎银,着实不少。 不过素瓷并非一般的使女,却是晋阳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宫女,身边贴身伺候的使女,虽比不上那几个年长的深得晋阳公主信任,且帮着晋阳公主打点外务,主持王府日常杂务琐事的有品级的女官,但也不是王府的女使,还是宫女的身份。因此这二等的封红,便给的适宜。 秦昭笑道:“应对的不错。我就说你这丫头机灵,等将来我院里的人配齐了,便让你管着浮翠园的一应事务,你也得好好与栀子、晚缨,还有素瓷几个好生学习,别到时候连几个丫头婆子都管不了,那可就丢了我的脸了。” 栀子和晚缨几个,是老王妃身边的贴身女使。素瓷几人,却是晋阳身边服侍的。 紫苏紧张道:“奴一定好生学习,只是奴笨,怕是、怕是照顾不好郡主。” “我说你成,你便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如今不就做的挺好么?” “是,”紫苏连忙低头应是,“紫苏记下了。”虽然还是对自己有些不确定,但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琮是让她有些雀跃。 秦昭摇了摇头,这丫头什么都好,只是好象有点不自信。其实她这园中本就简单,总共就她一个主人需要服侍,且她和长宁、宜兴不一样,她虽然追求生活品质,却不挑剔。人事上也极简单,至少目前的王府对她而言,还不存在什么需要勾心斗角的地方。她对这后院的倾扎也没什么兴趣。再则王府人事原就简单,想斗也没人斗。晋阳公主给她的一应份例,也是照着长宁和宜兴两人来的,实在无可挑剔。 至于缺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要求需要麻烦的,她住到现在,还真没有。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浮翠远四周皆是湖池,虽然不大,却是与其它院子隔的极远,因此琐事便也少。除了浮翠原来的人手,也就几个晋阳拨到她院里服侍的人,不过因她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因此除了日常打扫,平时也只紫苏能与她一道在内屋里说得上话。 她当初挑了这处园子,除了景致实在美,春夏满眼青翠葱碧,秋时亦是湖光珠色,到了冬天,冰雪封雪,又是满眼素裹银装,虽园子还是这处园子,可四季景色分明,倒如住了四个院子一般,最重要的是,是因为浮翠园安静。而且原谅她也偶尔文艺小清新一把吧,这“浮翠”二字,也尽得她心。 主屋三间,上下二层,楼下正中是宴厅,东边是卧室,卧室极是宽敝,用屏风隔出里外两间来,外间算是起居待客间,晚上留给女使值夜,里间才是她睡觉的卧室。 西边则是书房,楼上更是开阔的一大间,里面放着琴台,长案等简单的家具,春夏秋时,天气好的时候,推开四面环绕的窗,便如一处凉亭一般,四周挂着窗幔,风过时,在湖光水色,扶光不定之间,又或者是清晨烟霭迷漫中,却也静好有如仙境。 房间的门前,亦是种着各种名草花卉,葱葱郁郁,院后则是处约近两百平的空地,简单摆放着一尊树根雕的桌几,围放着几个琴凳,却是秦昭让人新寻来的,透着野趣,沿院边一处长廊,缠满紫腾树。想必到了六月里,紫藤花开,映着亭亭莲荷,亦是一处难得美景。且这处地方空阔,四周又有围墙与一簇一簇间杂着的湘妃竹挡着,隔着湖,若不进了浮翠园,外面便看不到里面的景,倒是自成一个天地,她平日里清晨的时候练武,刚刚好。 宜兴就曾想过要搬到浮翠园来,可晋阳公主因这园子有些偏远而拒绝了,当时秦昭提出来住在浮翠时,不管是老王妃,还是晋阳公主,都不同意,但秦昭实在爱极了这里的静谧,最后老王妃和晋阳拗不过她也只得准了她的请。 到底不放心,又说要派几个身手不错的婆子过来照应,秦归婉拒了晋阳的好意。 那武艺不错的婆子,自然是晋阳离不得的人,那是宫中派来保护晋阳安全的人,她不过是晋阳的侄女,再说又住在王府中,外面都是护卫,秦家又是这样的人家,别说长安城治安十分给力,就是不够和谐,也不至于有那吃饱了撑的真的脑抽的跑到并肩王府来找寻死路。 秦昭自己虽然没表现出来,可是以她如今的身手,即便力气不逮,可胜在速度极快,寻常三五个会武的,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拿她如何。因此对安全十分放心。 且这子是在荷塘之中,到了晚上,吊起浮桥,除非是备了轻舟,否则根本不可能踏进浮翠阁并步。 即便是浮在荷塘之中,这园子也有大半的地方围了围墙,秦昭想着明春时一定要种些爬墙类的植物,比如风车草,蔷薇等,到时候相应的季节,开出各色的花朵来,映称着菡萏碧水,岂不是天上人间一般的美景? 还有一点,她那两个堂姐,一个生性高傲,虽说对她不错,可也着实亲近不起来,另一个则是自从她被封了郡主后,就开始没个好脸色给她,她也犯不上上杆子去讨好,索性离的远些,还更自由,远香近臭,平时少打照面,偶尔不得不一起凑和的时候,彼此也能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着。 长宁只是不亲近,她对宜兴也是不过耳耳,心中倒未必不关心,只是那样孔雀般骄傲的性格,让她无法腆下脸来装个温柔的好姐姐而已。至于宜兴,那根本就是刺猬,远着才安全。 秦昭她不想得罪她们,可也不想委屈自己去花时间应酬,培养什么姐妹情。如今这无事不相见的状态,对她们三人都好。 虽说每日早晚要去老王妃那里请安,路远些,也权当锻炼身体了,再说这点子路,再远也不过就是在王府内,对于她一个从小练武的人来说,还真比散步都轻巧呢。 换好衣衫,依旧一袭胡服,从前大卫国女子的襦衣长裙,她还能穿一回两回,可自从回了王府,除非出入正式的场合,她基本上哪怕是居家,也是一身利落的胡饰将就了,毕间在朱家庄时,能给她准备的衣裙,就是好,也有限,可是王府不一样,每一套裙衫都华美无比,可也复杂无比。她不是不爱美,可她更讨厌麻烦。 领着紫苏,到了公主居住的院子,就见晋阳公主正一人歪在榻上假寐。 等素瓷通报,秦昭进屋行了礼,晋阳公主睁开眼,神情雍容,那种雍容似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即便她已经三十如许,可秦昭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伯娘,美艳不可方物。伯父真是好福气。 等晋阳公主给她赐了坐,秦昭才笑道:“叫殿下久等了,怎么两位姐姐都不在么?” “说了多少次了,在家里叫我一声伯娘就是了,叫什么殿下,倒显得咱们不是一家人似的,长宁和宜兴都被被咸宁接去丞相府了,原也派了人来接你的,偏生你出了门,你若明日无事,也把你送去玩上两天,总呆在家中,也闷的慌,刚好你祖母说让你先熟悉一下京城,等到年后再入女学。等进了女学,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对于长宁和宜兴来说,丞相府即是姐夫家,又是外祖母家,何况这两人便是咸宁未奶到长孙家的时候,打小里也常来常往的,估计住在丞相府,和在并肩王府也没什么区别,可对于秦昭来说,那就是个人多嘴杂全是眼睛的陌生地方,她有病才想去凑热闹呢。 便笑道:“是,阿昭也想去看看长姐,只是那先前用于试炸豆油的模具,阿昭觉得还能改进改进,若是将来油坊开始产油,也好能提高些产量和效率。刚好今日听秦风说想出了些主意来,若是昭着改进,兴许有用,因此让我明日去看看,到时还得先画了图纸,看看是否合适,若是可行,还需要去铁匠铺中赶制出来,总得拖上几日,倒是不好耽搁了。等过几日得闲了,再去看长姐。” 晋阳也知道这丫头和长宁宜兴两个都不亲近。宜兴就不必说了,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头疼,实在是被宠坏了,长宁却是个孤傲的性子,虽然心中其实也是喜欢的秦昭的,只她不善表达,倒弄得这三个丫头的关系都淡淡的。 也惟有咸宁性格温柔,她打小和阿晢要好,把个阿晢当亲弟弟一般待,阿晢既把阿昭托付给了她这当伯娘的,咸宁便也觉得应该待阿昭好,倒是巴巴派了家奴来接。 毕竟一家人,晋阳也希望这个侄女能同自家女儿相处的好,不过这三个丫头显然都不是愿意迁就别人的人,她愿望虽然美好,无奈现实不够配合,她原出身尊贵,从来不觉得人和人的关系还需过多迁就,自是作罢。且她对秦昭也算有几分了解,这小丫头看着甜润可人的。可和她娘阿念是真不象,实是个性子冷清,且也不会去作假应酬别人的人,骨子里骄傲着呢。在乡间长大,可丝毫没有掉了她高贵的血统的份。 再则不管这三个丫头亲近与否,她们都是王府的嫡女,在外面也绝对不会让人笑话,丢了王府的脸面,失了她们世家贵女的派头,从而闹出什么姐妹不和的话来的,这一点她有信心。 “说起油坊,今日陛下已经就了京城油坊的事情,由我们王府来承办。不只京城,京畿的其它六州油坊,亦由王府负责。”晋阳笑道。 “那可是太好了。阿昭恭喜伯娘。” 虽然晋阳公主说的是由王府承办,可秦昭却不觉得,晋阳最后会把这油坊的帐入公。 ------------ 第一百章 节 何必边走边怨 她说的是恭喜“伯娘”。 晋阳虽未必在意她一声“伯娘”,但她愿意亲近,晋阳到底感觉欣慰,含笑道:“原先试炸豆油时,也都是你在管着,你既喜欢这些事情,伯娘自不拦你,只是毕竟秦风与秦和两个都熟悉炼油的事情,你是郡主,身份便放在那里,就是将来建了作坊,也不必多去,那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伯娘教训的是,等到时候建了油坊,一切都上了轨道,阿昭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她这一说,晋阳倒是想起她那管帐的好才能。 她是长公主,按说手下的人才不缺,但要说管帐能做到秦昭这个水平的,即是她手中最熟悉帐务的,也不能够。即便有秦昭解释了她养父母曾给她请过位西域精通术算的先生,晋阳公主也还是怀疑。她甚至也曾动过想派人去查一下秦昭这几年到底是过的怎样的生活,以至于养出了这么个丫头来。 可,也只动了动念头,便歇了心思。 一来秦晢既然言不尽实,他在西北定然有自己的势力,怕是早就做好善后的手段,长安离西北数千里之遥,鞭长莫及,哪怕她贵为大卫公主,也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东西。 二是秦昭如何,实在犯不上去深入了解,她不过是个丫头而已。而且无论如何,只她那张脸,就定然是单念生的女儿,王府嫡女的身份变不了。是好是坏,也都是她的侄女,她贵为公主,对王府有着绝对的掌握权,实在犯不上去计较。就算有一天这对兄妹二人要做什么,也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要么他们值得她帮着这对兄妹,要么她作壁上观。 而至于老二那对夫妻,她和他们,在她生不出儿子的情况下,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同盟军。与那对相比,她更愿意选择秦晢作为同盟军。阿晢若不是看透了这一点,又怎么会坦然且全然的给她绝对的信任,并且直接把秦昭托付给她呢。 晋阳沉呤了一下,道:“虽则你年纪小,但比起那不成器的阿旭来,却是能干的多,按说翻了年你也该进女学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未必要你才学上头有多精通,可诗、文、棋、琴、书、画,也总得学些,不至于将来与你们一般的世家女郎交往时,怯了场。只是伯娘见你精于庶务,虽说现在说这些事情尚早,可将来你长大了,嫁了人家,却也是用得上的,倒不如帮着伯娘,管些庶务。只是伯娘又担心,怕误了你的学业。倒是为难的很。” 其实她所说的庶务,不过是管帐的事情罢了。 有她在,晋阳可以省了多少的事情,公主府虽然不住,但那里的一应琐务未必就少,所以晋阳实际是是管着两大府,即便公主府根本没有主人,但奴婢部曲,却是大长公主的规格,事情未必就比王府少。而王府虽然人口简,可毕竟是长安城最尊贵的王府,一应人情往来,府中内务,同样也不少。所以晋阳看似游刃有余,可若说她不累,连秦昭都不相信。 也不要说什么她是老板,事情自然有人替她办了的话。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企业,动辄成千上万的员工,人够多吧?可也没听说哪个老板一点不操心,事事甩着手的。 有时候,能被人利用,便是证明自己价值最简单明了的途径。 她和秦晢,需要别人支持,晋阳是最好的合作伙伴,秦昭自然要让她感觉自己有超值的价值,将来必要的时候,帮她们出头才会少些犹豫。 听了晋阳的话,秦昭笑道:“阿昭对自己倒也了解,我书法尚还过得去,先生也曾说过,若是多练,兴许将来也能有些成就,棋艺也还将就,只琴、画一途,实非阿昭擅长,便是再努力,少了天份,再练上几十年,终究也不过耳耳。阿昭并无当才女的打算,亦不打算深学下去,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罢了。而至于诗文,咱们这样的人家,又非那寒门士大夫家族,需要用才学来换得名声。该学的侄女学了,该会的不至于不懂,也就成了。因此女学的事情,若是能不去,阿昭并不想去。女学里的功课,阿昭差不多的,都跟着先生学过。便是《《春秋》、《论语》,也都不求甚解的读了,再去女学里学那什么《女四书》之类的,阿昭不敬的说一句,便如让伯娘您梳上阿旭姐姐喜欢的双环髻一般。所以阿昭觉得,实在不必去浪费那时间,倒不如在家中,帮着伯娘多分些忧,也好多讨得伯娘几分疼爱呢。” 她几十岁的人了,去梳个未及笄的小丫头的发式,这比方亏她想得出来。 晋阳忍不住被她逗笑。 “你这丫头,真正该打,连我竟然也敢打趣。” “知道伯娘疼阿昭,不会罚的”秦昭嘻嘻一笑,“再则,把伯娘逗笑,伯娘愉快了,阿昭也有功是不是?人活着就应该多笑,人生一世,开心才是最高的追求,伯娘觉得可是?” 晋阳倒是一愣。复又点头:“可不正是。你倒想的通透。” 就见秦昭收了笑,正色道:“其实也是阿昭狂妄,那《女四书》《女戒》,阿昭实在不耐烦学。男子是人,女子亦是人,虽男子做得到的,女子未必做到,可同样的,女子能做到的事情,男子亦未必做到,天下男女,就如春华秋实,存在世间,便各有意义,君臣父子之外,阿昭若是景仰一个人,视之为天,甘心臣服,非关男女,只在于他是否则配阿昭景仰臣服罢了。就好比伯娘您敬伯父,难道只是因为伯父是男子吗?阿昭不觉得。阿昭觉得,伯娘是心中有伯父,敬他才能品格,敬伯父只是因为伯父是伯父而已,而非因伯父是男子,是王爷。同理,伯父敬伯娘,也只因为伯娘是伯娘,而非关伯娘是公主。伯娘觉得,阿昭说的可对?” 晋阳抬起眼,细仔打量了眼前这个正睁着一双凤目,正认真的看着自己,似是期待自己肯定她的话的秦昭。 她第一次发现,这丫头,除了头脑聪惠异常,明理懂事之外,除了骨子里世家贵女的那份傲骨之外,还有一种,她能懂得,因为她自己也有的,可又叫她说不出来的东西。 就象是对着镜子,在看着自己。虽然两个人面貌不同,此时的秦昭,也实在距离自己太远,无法相担并论,可她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女四书》、《女戒》,那是女学里必修的课程,哪怕她贵为公主,也是必读书本。可是她看时,何尝不是对书中的东西不屑一顾?女子又如何?难道天生就比男子差。这世间她看到的女子强于男子的,不计其数。譬如自己的婆母,譬如那传奇一般从歌妓成为一品国公夫人的靖国公老夫人,再过譬如,自己。 难道自己比太子差?比她的皇兄皇弟们差?诗文,才能,甚至政治远见,她哪一样都不比他们差。即便是大不敬,有时候她甚至都会想,如果女子亦可继承王位,她未必在众兄弟之中,就没有竞争力。 可以说,秦昭这些话,深得她心。这世间,她活了几十年,竟然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对她说出了这样的一翻话来。 还有,她说她对秦怀玉的敬和爱,不错,她待秦怀玉,是因为他值得自己付出一生的感情,值得自己放弃公主府过自己大长公主的尊荣日子,而在这王府之中,心甘情愿的摆出贤良的姿态,侍奉婆母,善侍子侄。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是因为,他是自己爱的,值得尊敬的男人而已。 可这样的感情,她放眼身边,又有几个男子和女子能懂? 但这小丫头,童言无忌,却直捣心扉。 但这世间,是容不下这些的。哪怕大卫国女子,尤其是世家贵女们,个个养的飞扬自信,有些东西,却也是容不下的。 晋阳第一次对秦昭生出了些别样的感情来,不是长辈对晚辈,不是父母待子侄的那种感情,而是一种,类似于友人的、甚至知已的感情来。 可是正因为知道容不下,甚至她是天下间除了母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她也绝不会把这样的话,付之于口。 若她肯定,或者附和纵容,她只会害了秦昭。 如果以前她只是出于道义和合作而保护阿昭,可是这一刻,她是对她生出不舍。她不希望这样的一个丫头,有一天会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晋阳脸色如冰,沉声道:“你可以不喜《女四书》,亦可以不喜《女戒》,但阿昭,你记得,那只是你的不喜,你只管把你这不喜,放在你自己心中即可。才刚的那些话,伯娘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你可明白了?” 秦昭自几奇上跪直了身体,也郑重应道:“是,阿昭知道自己错了。有些话,有些事,自己可以想,却不能去说,去做。即便阿昭觉得是对的,即便不愿意改变,可是,却得妥协。就如逆水行舟,要么逆流而上,要么顺水而下,可却不应抱怨风向不对。因为风向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又可比行路,路况不好,若是我们无法改变路况,那就只能好好走,既是必须要走,何必边走边怨?伯娘,是这样的道理吗?” ------------ 第一百零一章 节 你所不知道的圈... 她其实根本就不是打算和晋阳讨论价值观念,她可那没闲心,之所以说出这些话,不过是知道晋阳是怎样的人,投其所好之余,顺便让晋阳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方便以后她做出些无伤大雅的出格的事情,晋阳能给她适当的回护罢了,哪怕没有回护,至少也不至于大惊小怪,觉得她的行为人神共愤世所不容的。而且她也知道,大卫国相对于女子,还是比较宽容的,女戒女训,学则学也,但大卫国的世家贵女们,又有几个是能按着这样的道德准则去尊守的? 世间之事,哪怕是个神经病,如果他先给别人打好了预防针,人家慢慢也就能接受这神经病,病的有点道理了。 周星星就曾说过,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能让你忍世间所不能忍。 晋阳:…… “好了,你能这样想挺好。只是女学你既不愿意去,那伯娘帮你在皇家女学里挂个名也就是了,课可以不去上,学却是不能不入的。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呢?” “伯娘若是有家务,觉得阿昭能用得上的,阿昭愿意为伯娘分忧,还有件事情,从前收养可昭那么户人家,家中店铺众多,因此阿昭大概是耳闻目染的原因,倒是对赚钱的事情有些兴趣……” 竟然不是太学女学,竟然是国子监皇家女学,有公主做伯娘就是给力。即便不愿意去上课,可秦昭也想去见识见识皇家女学的风范去。等有时间了,怎么的也得去晃上几圈才是。不过心里得瑟着,嘴上却还得说着正事。 “你是世家贵女,簪缨之后,岂能……” “伯娘先别生气,听阿昭把话说完。阿昭曾听先生说过一句话,君子取财,生之有道。因此赚钱原不是件可耻的事情。先生还曾说过。钱若在好人手中,能行大善,而若是在贪婪之人手中,却多成为一切羞恶之事的本源,这世间,丑恶的,不是钱,而是人心。钱财本身,被世人误解至此,何其无辜?阿昭虽年幼,不懂什么大道理,却觉得先生说的极有道理。倘偌国家有难,百姓遭灾,若是有钱,便能帮助天下百姓。为黎民苍生,读书明理,出仕为官,是一途。可谁能说,达则济天下,这个济字,就一定是为官,而不包含以财资民呢?在阿昭看来,无论怎样的办法、途径,只要能帮助百姓,做的是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情,便是殊途而同归,最终的意义,是一样的。而行商、盈利,取之于民,最后用之于民,何尝不是一种途径,如此,伯娘可觉得行商贾之事,是贱业?再说,阿昭也并非就自己亲力亲为的,只是想开个铺子,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 “你从前那位先生,如今在哪里?” “啊?” 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了? 晋阳笑道:“你那先生,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弟子来,倒也堪是个奇才。倒叫我想见上一见了。” 原来公主殿下这是起了惜才之意啊。真难为她没觉得自己是异端邪说。 秦昭忙道:“阿昭那位先生,确是个能人异士,阿昭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的人,甚至姓名都不堪清楚,阿昭也是因缘巧合,才跟着他,拜了先生为师的,虽然不过学了三四年的时间,可却觉得一生受益。只是先生在我回京之前数月,便不知所踪了,阿昭今生,还不知能否再见上先生一面呢。” 晋阳倒是有些遗憾。 她公主府上原就有长史官等可以差遣的人,若这位先生愿意曲就,在他公主府上谋一职位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对于有才能之人,晋阳素来欣赏,也愿意任用。哪怕那位先生不愿意屈尊她公主府,便是在朝中举荐他一席之地,于她也非难事。 倒是可惜了。 晋阳让女使送了晚膳过来,秦昭道:“伯父不回来用膳吗?不必等了?” “兖州的尤家有人来京,你伯父被请到你陈爷爷家作客去了,怕是不到宵禁前,不会回来,那西施舌需得做好即食,我们娘儿两个,先吃着吧。回头你用完晚膳,直接回浮翠园就是了,你祖母那边,我刚去请安时,已经帮你说过。”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晋阳继续问起,她想开铺子的话来:“你想开什么铺子?我记得阿晢临行前,曾与我提起他母亲从前的一处陪嫁的茶园,说是你会制茶,若是方便,便把那处茶园先交给你打理?” 原先秦晢说时,晋阳也只当他宠着秦昭胡闹,因此倒未放在心上,这会儿想起来,她倒是真相信秦昭会什么制茶的事情了。而且秦晢也不是个会胡闹的人,那孩子举止,有分寸着呢。既说了要把茶园给秦昭打理,说不准,照这丫头的能力看起来,还真能捯饬些名堂出来。 再说那处茶园本也不大,还不在她眼里,她不过是代管着,就是给这丫头玩去,也不值什么。说到底,那茶园将来也是秦晢的,秦晢自己愿意,她自然不会从中阻拦了。 “茶园的事情,哥哥也曾同我说过,只因他去接我时,在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喝着了我闲着无事时抄捻出来的茶叶,因与现在的煮茶法不同,那茶只需热水冲泡即可,哥哥喝着觉得清香爽口,很是喜欢爱,说是大母生前有处陪嫁的茶园,我若是喜欢,那便茶园便由我玩去,若能抄些茶叶出来,送人也是好的。不过伯娘这么一说,阿昭倒觉得,春时上了新茶时,我就用那茶园中的茶叶试着抄些新茶,伯娘到时候尝尝,也给来往的各家送些,若是都喜欢,阿昭不如就开个茶叶铺子好了。其实说起阿昭想开铺子的事情,还是今天与鲁国公府的陈家表哥表姐闲逛时,想起来的心思。因着陈表哥闲话时,道是他都十多岁的人了,再过一年,已可行冠礼,算得大人了,却是什么也不会,陈表姐便说,既是无事,还不如开处铺子打发时间,便是不赚钱,也能学些庶务,于人情世故上头,懂些道理呢。我当时听了,便上了心,还与他们兄妹二人说好,若真有心开铺子,也算我一份呢。总归到时候便是亏了,也有他两个在我前头,我吃不了多大的亏的。” 说到最后,秦昭露出调皮的样子。 她心中很清楚,晋阳如今绝不会把她一个茶叶铺子什么的看在眼中,也不过是顺手人情让她闹去罢了。她也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胖子和金乌拉进来。拉了她们,就是拉进了鲁国公府。 等到时候,这铺子赚了钱,他们就会知道,那个茶叶铺子,不是什么小生意。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而且她秦昭抄出来的茶叶将会是长安城所有的富贵人家,都趋之若鹜的奢侈品。 当然,抄作神马的,那是必须的啊。她有这样的家世条件,不善加利用,才是傻子呢。到时候两个公主府,还上上京城几家顶级公候府上当成珍品推荐的东西,谁找抽说不好啊? 晋阳公主,她当然也要拉进来的。 到时候三方鼎立,谁想夺了她的生财之道,相互顾忌之下,都是没戏的事。 “你既喜欢,随着那两个不着调的一起疯去,我也不管你。就是真亏了,难道我们两家,还亏不起那点钱不成?倒是伯虎那孩子,能正经想做点事,也不容易呢,有金乌那丫头说项,就是你陈三叔父不愿意,秦老夫人和老国公爷,怕也是允了的。你就随他们一处玩吧。” 秦昭就苦了脸:“伯娘,我倒是想玩呢,可是我没有本钱啊。” 晋阳:…… 好吧,她真不是不通庶务,可也一时真没想到,这丫关确实是没什么钱的。 便笑道:“成了,我好歹是你伯娘,这一点钱咱们王府出得起,只不好拿公中的钱叫你胡闹,伯娘便给你出了本钱又如何?” 一个铺子能值几个钱?油坊都快开起来了,还在乎一个铺子,就是没有油坊,不论王府,单她一个公主府,一个铺子,甚至不过是她一套头面的银钱而已,再说这丫头于自己也是真有用处,送她些小银钱,不值什么。 秦昭做出惊喜的样子:“阿昭谢过伯娘,不过也不叫伯娘白给我银钱。若是那铺子开亏了,伯娘就当这钱赏了我,叫我出去玩闹花销掉了。若是将来真能盈利。这钱,就当伯娘投给我开铺子的,盈利分一半给伯娘娘。” “说你这孩子聪慧吧,又是真傻,难不成我堂堂一个长公主,还在意你那点出息了?” “伯娘自然不在意,于伯娘,或者还不值头上一颗东珠的价值呢。可那不一样呀,那是阿昭孝顺伯娘的。” 晋阳也只是一笑。 秦昭这才问起油坊的事情:“也不知何时能动工。” 关于朝庭给出什么样的条件的话,却是未提。总归动工之前,利益分配,肯定是会先谈好的。至于扣除上绞给朝庭的部分,余下来的,晋阳会如何与秦晢合理亦或是不合理的分配,如今更不是她能管得着的事情。 “我今日进宫,也不过是得了陛下的允诺罢了,具体的事情,还是需要朝上议定了再好决定的。不过你刚才不是提起工具的事情么?却是要早些准备了。即是要开油坊,自然越快越好,如今就可作手准备了。之前的事情,便是你和秦风他们一起捯饬的,你回头与秦风说一声儿,让他好好计划一下,看开始建多大的作坊,需要多少银钱,始时需要多少的大豆,等。都先准备好了,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的。这头一个油坊,朝中都在盯着,别把事情办砸了。等他拟定计划,想的差不多了,再来这里与我回话。” “是,阿昭知道了。”秦昭应道。 用了晚膳,秦昭也不欲打扰,便要告辞,行前倒是想起白天在街上遇着齐良贤时,说起她妹妹齐良琴要办及笄礼的事情,到时候她必定会受邀,便问晋阳:“伯娘,今日平庆候府的齐四郎应该递了贴子来咱们家,说是他家阿妹齐良瑟过几日兴行及笄礼,我要备什么样的礼,才合适呢?阿昭在乡间长大,这些是真不懂。” 晋阳挥了挥手:“这个不需你费心,我会着人准备好的。到时候你直管去就是了。” ------------ 第一百零二章 节 隐形矛盾 晋阳公主既说由她来准备,想必是和长宁还有宜兴礼物一起准备的,秦昭乐得轻松,起身行了辞礼,便离了晋阳公主的院子,不想才出了院门,就见伯父秦怀玉自前院而来,秦昭忙行了礼:“阿昭见过伯父。” 秦怀玉因从前对单念颇多疼爱,竟不是当作弟媳,而是作自家妹妹一般疼了一二十年的,秦昭又是自家亲侄女,且伶俐可爱,连公主殿下那寻常人难以入眼的,都对这孩子颇多赞誉之词,虽说自己也有三个女儿,然见着这侄女,却也喜欢,又见她行礼之间,极见规范,实在没有久居乡间的孩子的窘迫,便又欢喜了几分,想着这孩子也是可怜,语气越发柔和:“可用过晚膳了?” “是,陪着伯娘一道用的晚膳。”这位伯父观之可亲,但到底是长辈,又是男子,秦昭素来与他没甚话讲,其实主要原因是,在这王府之内,秦怀玉虽是当家男子,但她实着不大需要讨好与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将来就算真有事,一方是亲兄弟,一方却是侄儿侄女,你说让他选择哪一方?大抵是和稀泥了事。实在没得选了,他必定是哪方都不偏重,只选择更符合王府的利益的一方,总归秦昭在他身上,也讨不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便是不讨好他,她也还是他的侄女、并肩王府的嫡女,因此秦昭对这位亲伯父,一向态度坦然。 可也正是这份坦然大方,叫秦怀玉喜欢。 见她说了一句话,便默在那里,秦怀玉也只笑笑,便挥手让她去了。 待秦怀玉进了院,自有使女迎接,另有守在廊下的使女向屋里通报:“王爷回来了。” 屋内的晋阳公主起身相迎:“不是说琅琊郡公家有人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怀玉笑道:“因尤老夫人也来了,并未分席,且今日才至,旅途劳累,尤老夫人年岁也大了,不好多喝,这才早早散了。” “尤老夫人也来了?”晋阳公主奇道,尤老夫人因是老琅琊郡公的填房,比自家老太妃倒是小了好些岁,不过如今也有近七十岁了,正是安享之年,怎么旅途劳顿,跑来京城? “你可记得,明年春时,便是罗老国公的六十大寿?尤老夫人道是赶着如今天气还不算寒冷,来京城也住些日子,见见从前老友,翻了年,给罗老国公也拜个寿,便回兖州,说是年岁越来越大,不赶着还能动,见见故人,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当然这只是官方说法,晋阳公主也未必信,不过尤家虽说爵位只是郡公,但和王府还有那几家国公府的情份却不一般,想必尤老夫人亲至,必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但秦怀玉不说,晋阳也只道:“若是这般,咱们王府也当择个吉日,请老夫人来府上一叙才是,也省得阿家惦记着” “这是自然,尤老夫人也说了过几日来咱们府上看望母亲呢。”秦怀玉脱了外袍,交到使女的手上,便打发了使女出去,待坐了下来,这才道,“琅琊郡公因有公务不便出门,尤老夫人此次倒是携了尤家的嫡次孙过来,那孩子我瞧着还不错。那孩子因非嫡长,不能袭爵,想必尤老夫人此次进京,也是想给那孩子谋个出处。” 尤家久不居京城,离权力中心自然就远了些,且新任郡公才能不显,也不过是守着祖业过日子罢了,嫡长子自有爵位可袭,其它子孙却只能自谋出路了。这些年也实是靠着京城的这几家帮衬,才不至于显出颓态来。 他们这样的功勋之家,与那文官阶层又有不同,文官阶层,靠认同门同乡,相互举荐,自抱成团。而他们这些的京城贵勋,却是积年的世代姻亲,相互支持,自成一系。 “那孩子怕也还没有说亲吧?”晋阳递了盅茶过去,一边笑问。 “什么也瞒不过你,”秦怀玉吖了口茶,笑道,“由着老夫人亲自领着次孙入京,自然也是有想说门好亲的意思,有得力的岳家帮衬,再加上咱们几家看顾,也不愁那孩子将来没出版民,且我看那孩子沉稳有度,极会说话,倒有些老郡公的风采。也不枉老夫人给他操这些心了。” 老郡公尤君达,前朝时原是兖州的一个大庄户,为人豪义,后来结识了鲁国公陈知节,拜了兄弟,兄弟两个领着庄人,竟然胆大包天的,就劫了自家老太妃的父亲,前朝的王爷送往京中的贺冈,反前朝的起义,便是由这对兄弟打头,慢慢拉开了帏幕的。因是最早的结拜兄弟,鲁国公府待尤家自又不同。因此尤老夫人入京,才住的是鲁国公府。 “我观那孩子不错,回头你也帮着看看,有哪些人家有好闺女,又算得上门当户对的,也帮着瞧瞧。”秦怀玉继续道。 晋阳却是微嗔:“你倒晓得替别家操心,咱们家阿晨和阿旭,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也未见你上过心。就是阿昭,过几年及笄了,如今也得先寻看着了。” 秦怀玉被她那一眼娇嗔弄的心痒,一把拉过晋阳抱在膝上,哈哈大笑道:“就咱家那几个孩子,还愁说不到好人家?”说着,声音已低了下来,带着些酒味的爱昧,“咱们还是想着生个儿子要紧。” 即便夫妻多年,被他这样调戏,晋阳也是脸红,因还想着正事,便挣扎着自他怀中起了,嗔道:“老不修,先说正事,我今日去了宫中,父皇已经答应,把京畿道油坊的事务,交给咱们王府来办了。” 关于油坊的事情,晋阳之前并未和秦怀玉细说过,秦怀玉虽然知道那在朝中闹的沸沸扬扬的大豆炸油的法子,是自家侄子呈上去的,但他掌的是兵部,于这些朝政琐事上头,反不大关心,闻言奇道:“这大豆炸油的法子,原是晢儿呈上去的,如今五监九寺闹成那样,便是户部都掺了进去,咱们王府若是接了这差事,岂不是有违阿晢当初上奏的本意?” 晋阳笑骂道:“你竟是对我也不放心了?我何曾做过什么违制之事?你放心吧,我们也只承办京畿几州府的油坊而已,且这炸油坊若在全国各府州县推广开去,还得赖我这京畿油坊成功开办呢。” 便把在宫中与黎帝所议之事,与秦怀玉详细说了。秦怀玉自来对她放心,再加上这么一来,确实也不算给自家侄子拖后腿,便笑道:“如此倒也好。将来王府总归是咱们大房的,祖产中那些不能动分的,分家时咱们自留着,其余的,咱们家也实没有什么,总不好叫二弟将来什么也分不着,若是能添些大进项,将来……” 他话还未完,晋阳已是起身,扭过脸去沉声道:“王爷累了吧,我这就叫人来服侍你洗漱。” 这是生气了? 秦怀玉忙起身拉了晋阳:“我知你心里对二弟有些误解,只他到底是我兄弟,我身为兄长,又岂有不管他的道理,再说老太妃……” 晋阳冷笑:“我自认嫁到王府,便如寻常人家的媳妇一般,待阿翁与阿家,视如亲父亲母,待二弟,亦如亲弟,便是阿念从前,亦视如已妹,我便是待我那王兄王弟,诸位公主妹妹们,亦不过如此,你还要我如何?” 下面的话,晋阳咽了下去。心里却对秦怀玉的话不以为然。她就不信秦怀玉对于二房的那些事情,真的一点想法没有。若是明明心中有数,还说出刚才的那番话来,未够也太想当然了些。那油坊的事情,明明是秦晢功劳,凭什么要让秦怀用得利? 秦怀玉亦知晋阳能做到如此,实在不过是看在自己夫妻二人恩爱,不欲他难做的份上罢了。否则以她大长公主之尊,何至小心如此? 然当初二弟怀用不告而娶慕容氏郡主之事,实在是……但事已至此,两家的婚姻,已非家事,而是牵扯进了国事,反倒是自己和晋阳两人进退不得。晋阳心中不痛快,也是难免。 “我知你委曲了。想来二弟过不了多久,也当回京了。有些话,我当兄长的,自当与他说清楚。绝不叫你在宫中难做。” 晋阳的脸色这才回转过来,想着夫妻多年,他到底是知道自己为这家付出了多少,还有她的难处的。 只是他到底是秦怀用的嫡亲兄长,想的不多,却不知道便是秦怀用老实回了京城,怕也不会消停,将来,这清静了十数年的王府,恐也要热闹起来了。 然这些话,她却不好说,又见他小意陪笑,也不好端着,便也轻笑了一下,转而说起其它事情:“阿昭说她不愿意进女学,我已应她,翻年后给他在皇家女学里挂个名头,留她在家中帮我处理庶务,你是他伯父,我且得知会你一声。太妃那里,我也会去劝说一二。只你到时候可不许拆我的台,当我不想好好教养你侄女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多年,我又怎会不懂你?”秦怀玉柔声哄道,又问,“阿昭不进学?留在家中帮你处理庶务?这,这如何使得?她才多大点人?” 并肩王府是超品的亲王府配制,录事参军,长史,典军等配制都不缺,一应事务,自有相关的属官处理,哪里需要她一个丫头帮忙? 晋阳噗笑:“也亏得你是那丫头的亲伯父呢。你可千万别小瞧了你侄女,咱家阿昭,心大着呢,你当她处理不了庶务?不说别的,只帐务一项,便是太学里专攻术算的,都未必及她。你可知咱们家积年的帐本,她只用了几日,便全部给我复核了出来?只有了四五日时间而已!非旦如此,且还给我指出了几处错处,那错处隐密,便是咱们府里专管财物的史官,都未曾查出来。” “这,果真?”秦怀玉吃惊道。 那孩子久居乡间,言行举止不失大家风范,他只当那收养她的人家教的好,但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竟然查出了积年老帐的隐错,且只用了几日时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的。 “我何时骗过你?”晋阳道,“我倒是宁愿这丫头是我亲生的呢,说起来,便是我也得承认,阿昭比阿晨和阿旭要强的多。你若不信,回头我便让你见识见识这丫头算帐的本领。” 秦怀玉虽说不信,可也知道晋阳万没有拿这谎话来哄自己的道理,也只笑道:“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她一个女郎君本事?只孩子懂事就好。” 晋阳心道,岂只懂事?你侄儿侄女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呢,却是一笑,转而再说起油坊的事情,虽说秦怀玉一向不管庶务,但也需得他知道一二。具体的事情,僻如利益分配,油坊的厂房盖在哪里,需要多少钱银等,却是第二天叫了长史官,按排了相应的人员来进行商议分配。议定之后,便让人写了折子,递了圣前。 她这里夫妻二人闲话,秦昭与秦怀玉别后,却想着虽公主殿下帮她在老太妃那里告了假,但时间还早,还是去荣寿居里给老太妃请了安,这才回了浮翠阁。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却是想着黑子和哥舒明朗的事情。 想着想着,突地从床塌上坐了起来,外间的紫苏听到动静,忙问:“郡主可是要用茶水?” 这大半夜的,喝什么茶水?秦昭笑道:“我只是一时睡不着,想点事情罢了,这磊半夜的,喝了茶水哪里还能睡着?你只管睡你的。” 她不睡,紫苏哪里敢睡,便要进来陪她说话,被秦昭拦了,只等紫苏没有了声音,秦昭才撩了床帏帘子,看着外面淡淡的月色,暗道:“先生也姓哥舒,且又是西突厥人,哥舒一姓可不是常见的,也惟西突厥哥舒一族而已,难道先生和哥舒明朗,还有什么关系不成?先生那样的人,也绝非哥舒一族的平民,少不得便是出生王族的,那么应该和哥舒明朗的关系也当亲近才是。” 这么一想,便对哥舒明朗和哥舒浩两人,都觉得更亲近了。因哥舒明朗极象自己前世年少时心心念念的人,而觉得亲近,爱屋及乌,便连哥舒服浩也觉得亲近了。又因哥舒浩是她先生,想着那两人或者是亲戚,便觉得哥舒明朗也与自己不一般,感觉更亲近。 将来见着先生,总归得问一声才是,再一想到哥舒浩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泽里游荡呢,不免又是一叹。 便又伸出手指,想着年前还有什么大型的聚会,京中贵族男女都必得参加的,可惜中秋已过,秋季猎狩她也没去,竟是除了新年,再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哥舒明朗了,不由又是叹惜。心里惟盼着黑子能带来好消息,兴许哥舒明朗一时兴起,会见自己一面。 第二天晋阳公主寻府中属官来商议油坊的事情,也着人叫了秦昭过去。秦昭原以为她只是旁听,却不想书房中的诸人议了半天,要晋阳拿主意时,晋阳却问秦昭:“涪陵,你也听了半天了,可有什么想法?” 因有属官在,晋阳叫的是她的封号。 秦昭没有想到她会当着众人问自己的意见,一愣之下,见晋阳目含鼓励的看着自己,想了一下,笑道:“阿昭不了解时下物价,不好多说,只新建坊屋,阿昭倒是能帮着画些图纸。” 如何炸油,如何节约成本提高效率,她是了解的,厂房怎么建,她更是想了多少遍,且心中清楚,晋阳这是给她将来参与油坊的管理在铺路,这会儿她实在没有什么必要谦虚。不过她确实不了解时下物价,因此坊屋的盖建,预算什么的,她确实不好多嘴,但画个厂房图纸,她肯定又比在坐的这些属官们要强。 府中属官,尤其是长史官,实没想到晋阳会问涪陵郡主的意见,要知道这位郡主原是流落在外的,按说,与府中的长宁郡主和宜兴县主相比差了不说,便是比起京中的其它世家贵女们,怕也是要差上一截,她又能有什么见识?因此实在是想不出公主殿下叫了她来旁听,且还问她意见,是个什么目的。 不想涪陵郡主说了坊房的图纸由她来画后,殿下非但没有拒绝,竟还肯定道:“那成,图纸便由你来负责,我也不劳动将作监的那些酸腐们了。这图纸大概需要多久才成?眼看着天气越发冷了,动工还是越早越好。” 这边秦昭也不管众人的诧异,只笑回道:“三日便可成草稿,到时候拿来与殿下还有诸位属官们商义,有不合适的再调整,若能议定,成稿两日也便成了。有了图纸,属官们也才好预算油坊的费用。” 也不过是五六日的时间,晋阳点头,打发了众人散了,又留了秦昭陪着她用了午膳。 用过午膳,秦昭才要告辞回浮翠阁着手草图绘制,就听使女来报,说是丞相府上派了人来,道是要接涪陵郡主过去。 秦昭自不想去,却也不说话,因知道她既揽了画建筑图的事情,晋阳自然不会放她去游玩浪费时间。 果然,晋阳帮她推了,又嘱咐丞相府的来人,过两日送了长宁和宜兴家来。 如此接下来的几日,秦昭除了晨昏给老太妃请安,便是留在浮翠阁里画图。等到第三日上,这草图成了,又罗列了一应所城要的材料,这才拿着图纸和材料预算,去了公主院中。 才一入院,便听到正屋中传出来的笑声:“……娘,你可不知道,这回郭侍郎家的郭五娘,可算是丢尽了脸,那日姐夫请了各国在太学里进学的蕃邦学子家中作客,恰巧哥舒世子也去了,那郭五娘倾心哥舒世子,在太学女学中,众人皆知的,便是我们国子监皇家女学,亦有耳闻,只没想到,这郭五娘,竟是把人给丢到了丞相府……” 说话的是宜兴,院外的秦昭,听到哥舒世子时,已是呆立。那八卦内容,她也顾不得了,只心中懊悔的要死,早知道能在丞相府上见着他,她接那劳什子的建筑图做什么?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如果不接这草图的事情,她岂不是也会去了丞相府作客?如此,是不是就能见到哥舒明朗了? 可她就算是肠子悔青了,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吃? ------------ 第一百零三章 节 姐妹三人行 就听屋里的晋阳公主嗔骂道:“还不快住嘴,骄纵的你越发没有规矩了,什么心上人?这也是你一个未出闺的世家女郎该说的话?你若再这样下去,往后便把你送到你皇外祖母那里,着宫中的女官,好好管管你才是。还有阿晨,你是做姐姐的,也当好好帮着娘看着阿旭才是。这是在家中也则罢了,若是在外面也这般口无遮拦,我们王府的脸,还有公主府的脸,早晚要叫她给丢尽了。” 长宁郡主秦晨也是无奈,这个妹妹全无心机,一向如此的,不过她在外面倒是有些分寸,只这会儿母亲正在气头上,她也不好辩解,便笑道:“娘,女儿知道了。阿旭也只是在娘面前如此罢了。”一边说,一边给秦旭使了个眼色。 秦旭虽说骄蛮傲性了些,但人又不笨,便顺着秦晨的话,笑着腻到晋阳公主的身边:“娘,阿旭知道错了,对了,咱们晚膳用些什么?这几日在姐姐府上,总是宴席,吃也吃不好,这般想想,还是家中好。” 母女三个正在屋里说着话,就听屋外的使女禀道:“公主殿下,涪陵郡主求见。” “进来吧。”屋里传来晋阳那既不失皇家威严,又透着慈和的声音。 秦昭进了屋,给晋阳行了礼,又朝着坐在晋阳身边的咸宁和宜兴微微福了福身:“阿昭见过两位姐姐。” “不必多礼,”秦晨笑着从床榻上起来,拉了秦昭在她身边坐下,“几日没见,怎么觉着你又高了不少?” “几天时间,哪里就能长高?许是二姐姐才刚坐着,阿昭站着,这才看起来高些罢了,”秦昭笑应着,又看向秦旭,“三姐姐看着这般高兴,一定是大姐姐府上的宴会极是有趣吧?” 秦旭给了她一个白眼,嗔道:“自是有趣,可惜大姐姐使人来接你,你偏不去。” “哪里是我不去?我也是想去见识见识的,可惜因有些事情耽搁了,下回若是再有哪家宴请,还请三姐姐带上我。” “这是自然,阿晢哥哥临行前,特地托了我和二姐姐照看你的呢。”秦旭虽因秦昭的策封比自己高,不舒服了些日子,但到底自家姐妹,又是在晋阳面前,自然要表现的姐友妹恭,彼此亲和来。 不过说起宴会,她倒是想起过些日子平庆候府的齐家阿琴的及笄礼来,便笑道,“过些日子平庆候府的阿琴及笄礼,到时候你也一道去,新年时阿琴因病了,也未去宫中玩,因此还未曾见过你呢,因听说我们家阿昭生的极是美丽,这回在大姐姐家,她还特地问我来着,要我等她及笄宴时,带上你一道去。齐家四郎虽然讨厌,可阿琴却是好的。温柔知礼,心地良善。咱们几家原是世交,将来也好一处玩。” 秦昭心里却是惦记着歌舒明朗的事情,有心想问,却也知道冒然寻问于礼不合,只得闷在心中,笑着答道:“前几日在街上遇上齐家四郎,听说了齐家琴姐姐及笄礼的事情,伯娘说了,到时候会叫我与两位阿姐一道去的。” 见她们姐妹说的热闹,晋阳便去了外间,叫使女上了晚膳,等晚膳摆上,四人一道用了,因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时屋里倒静的很。待用了晚膳,使女辙了碗筷,秦晨笑道:“阿昭,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和阿旭先去换身衣裙,再过来陪你说话。” 她和秦旭从丞相府回来,也只简单洗了一下手脸,便陪着晋阳说话,还未来得及换洗。秦昭原就是有事来寻晋阳的,被她们姐妹两个拉着一通叙话,后又一道吃饭,这正事儿都还没来得及提呢,自是应了。 等她姐妹二人给晋阳行了辞礼,各自回院,晋阳这才笑道:“被那两个丫头一闹,倒忘了问你,这几日,油坊的图纸,准备的怎样了?” “回伯娘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原就是把画好的草图送来给伯娘过眼的,不想两位姐姐才回府,闹着说话,倒把正事给忘了。”秦昭回道,又叫了一直在屋外守着的紫苏进了屋,递了图纸过来,“伯娘先看看,若觉得哪里不合适的,我再改。” 晋阳哪里耐烦管这些事情,只草草扫了一眼,见图稿上每一处都标的清楚,暗自点头,想着这丫头人虽不大,做起事来却是细致,便笑道:“我虽不懂,但见你把每一处作什么用处都标的清清楚楚,可见用了心的。等明日我使人把图稿交给管事的先看看,让他们再议议,若有不甚清楚,或是需要商议的,到时候让他们使人去浮翠阁寻你面议就是了。” 秦昭笑着称是,却见晋阳公主皱了皱眉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想好是说还不说的样子,秦昭纳闷,自家这位公主伯娘,素来成竹在胸,不想是拖泥带水的人,今儿怎么会摆出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想了想,笑问道:“可是伯娘有什么吩咐?” 晋阳见问,却似下了决心,道:“我听说朝庭已经定了新的北平节度使人选,只因天寒地冻的,往北路不好走,且临近年关,正是各府州繁忙之时,倒是不好交接公差。因此可能要等翻了年,任命才会下去,若是快的话,你父亲明春差不多就能回京了。” 因为秦晢任着北庭都护府三军节度使,秦怀及又取了安西都护府的郡主,朝庭自然不会放心整人西北边关都交给并肩王府的人把持。秦怀用被调回京城,去掉北平节度使的职,秦昭一点也不意外,但她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能见到父亲,她是不是应该表现的激动或者高兴一点? 想了想,秦昭决定还是省省吧,晋阳巴巴的把这个内部消息向她透露,心中对他们二房的父女和父子关系,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清楚?既是提醒了她,也是为了给她打个预防针罢了。 “父亲离京多年,此番若是能回京,想必祖母知道了,必然高兴的。阿昭能见着父亲与未曾见过面的慕容郡主,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弟弟妹妹,自然也高兴。”秦昭淡淡道。 心里却是庆幸当时还好她选择了住在浮翠阁,离着家中能住人的几个院落都远。离的远,是非就少,也省得整天见面,相看两厌。 秦怀用既回来,自有差事,平时总归见面的时候少,至于慕容家那位郡主,她又没打算把她当成继母待,毕竟是在她亲母的孝期内成的亲,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便是不做孝女状,只要自己不失了礼,便是外人,提起来也不能说她个“不”字。 况且她自己也是郡主身份,若单论身份,和那位慕容郡主却是等同,只要不以继母待之,而以郡主的身份相处,就算慕容氏担着个长辈的名,她秦昭在慕容氏面前,也自可挺起腰杆做人。 因此秦昭对这个消息,并不多在意。 但晋阳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晋阳公主虽然因为利益的关系,如今站在了她和秦晢这边,可既然是利益关系,就有被别人打破的可能,而祖母老太妃那边,说白了就算再喜欢她和秦晢,那一位可是她亲生的儿子,若真有什么,老王妃就算不为别的,单为王府的脸面,也会选择站在秦怀用那边的。 秦昭可不想吃什么哑巴亏。既然府里不牢靠,她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至少鲁国公府,还有越国公府,还得多走走才是。 晋阳也只是给她事前提个醒,见秦昭淡淡的,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提起慕容氏时,通呼的是郡主,而非母亲。她自然更不会多话。 留下图纸,见天色不早,秦昭便告辞出去。 等回了浮翠阁,洗漱过后,一个人躺在二楼,看着外面朦朦的月色,想起先前去公主院中,在屋外时听到的宜兴县主秦旭说的那些话。 有人心仪哥舒明郎? 秦昭这才想起来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的问题。 哥舒明朗现在多大了? 当初初见时,他看起来大概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如今又是四五年过去了,哥舒明朗至少也有十九二十岁了吧? 这个年龄,也差不多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了。就算没有成亲,作为北庭都护府大都护的儿子,北庭都护府的世子,他至少也应该是定了亲的。 就算北庭那边没有给他定过亲事,以哥舒明朗的身份,黎帝也应该会给他赐婚才是。 可如果已经定了亲事的话,秦旭又怎么会说有哪家的女郎公然表示了对哥舒明朗的青睐? 那家伙,其实长的也不算英俊帅气吧?至少就长相而言,是比不上自家哥哥秦晢的,但听秦旭话里话外的意思,好象那家伙还挺受长安城的贵女们青睐的,这是为什么?秦昭有些儿头疼。 又一想,心里不禁诧异。 她到底对哥舒明朗怀着怎样的感情?为什么听人说起有女子心仪他,自己会不高兴? 秦昭看了看月色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十分气馁。 她虽然分不清自己对哥舒明朗到底是男女之情的爱,还是单纯只是因为他和自己前世心中思念了多年的那位少年长的相像,这才好奇惦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其实这个哥舒明朗和自己是真没什么关系。 如果说,她心中这份隐密的感情出于男女之情的话,悲剧的现实是,她现在只有十一岁,翻了年开春也不过才满十二岁。大卫国不兴早婚,女子十八岁以后嫁人的比比皆是,而男子等到二十岁行了冠礼后,也才算真正的成人。就算哥舒明朗现在只有十八九岁,也不可能等到二十五六以后才成家的吧? 更何况,哥舒明朗哪里知道她秦昭是哪根葱?还会等她不成? 想到这些,秦昭有些郁闷,连那种急切的希望见到哥舒明朗的心思都淡了下去。 第二天秦昭一早起床,练了会儿剑,便出了浮翠阁,去荣寿居给老太妃请安时,发现秦晨和秦旭都在,老太妃留了三人在荣寿居里用了早膳,又说了会儿话,这才打发了三姐妹各自回去。 等出了荣寿居,秦旭热情的拉着秦昭,让她几乎有些儿受宠若惊,就听秦旭道:“阿昭,我听我娘说你弄了个什么算筹出来,挺有意思的,不如我们去浮翠阁,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我听我娘说,那东西算数儿挺快的,你也教教我。” “三姐姐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秦昭奇道。这丫头不是一向对于庶于没什么兴趣的吗? 要知道宜兴虽说只封了个县主,但因是伯父伯娘最小的女儿,且大姐姐咸宁郡主又出嫁了,因此在王府中,她这宜兴郡主,算是最受宠爱的。且她又生性傲娇的很,怎么可能对世人眼中算是不务正业的算术感兴趣?就是正经的太学术算科,也不过是那些低品级的官员家的学子才去学的科目。 就听秦晨在边上笑道:“她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如今京城女眷往来,都说我们王府回来的涪陵郡主精于术数,捯饬出来的算筹,连袁天师见了都夸赞精巧的,因此这几日寻阿旭问这算筹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多了,这丫头生了好奇心,这才想瞧瞧的。” 她这算筹,弄出来也没多久吧?且也只是王府里帐房的管事见过,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外面去了? 秦昭有些头疼,但是秦旭平时最是缠人,她若是想拒绝,估计这几天都不得安生,秦昭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笑道:“二姐姐和三姐姐既然想看,我那里刚好还留了两个做的精巧的,三姐姐若是喜欢,送你一个就是了,只是这东西也没别的用处,只是帐房里用来算帐的罢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繁杂的东西,如果三姐姐有兴趣,我教你怎么用就是了,没几天就能学成。可三姐姐如今学这个也没什么用。倒是等三姐姐以后出嫁了,管家时方用得上呢。” 说着话,秦昭便用调笑的眼光瞄了秦旭一眼:“难不成伯娘说起三姐姐要出嫁的事情了?所以三姐姐现在就要备着?” “咦,这死丫头是在取笑我?”秦旭眉峰一挑,伸了两根葱样的手指,捏住秦昭的脸,笑骂道。 难得她愿意表示亲近,秦昭自然要给足了面子,连忙讨饶:“阿昭不敢,二姐姐快帮我劝劝三姐姐,疼着呢。” 秦晨忙上前要拉秦旭,只是秦旭是学了些武艺的,秦晨却未学过,被秦旭躲来躲去,又哪里能近得了她的身。 秦晨这不拉架还好,一拉架,秦旭一边躲,手上却是未松开秦昭的脸,原还不疼的,这会儿被扭来扭去的,秦昭疼的差点掉了眼泪,心里一边暗骂这死丫头下手真狠,一边使了个巧劲儿,就躲脱开了秦旭的手。 等秦旭发现秦昭脱了自己的手时,秦昭已经站在青石路边的一株桂花树下,正一边揉着生疼的脸颊,一边委屈的看着她:“三姐姐,你下手也轻些,若是叫我毁了容,我将来一辈子都要赖上你养活我的。” 秦旭笑骂道:“你想的美,叫我养活你?你每年的食俸,可是比我高的多。”提起这个,秦旭撇了撇嘴,但因着这一笑闹,从前心里的不痛快倒是去了许多。 其实她心里也不是真生秦昭的气,只是明明秦昭比自己小,可是地位却比自己高,让她觉得在外面丢了面子而已,不过秦晨也一直劝她,她有父母双亲的疼爱,可阿昭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还不知受了几多苦呢,又去了亲娘,她又是个懂事伶俐叫人疼的,她们做姐姐的,正应该多疼她护她才是。便是不疼她,也不当整天与她过不去。这些话,秦旭倒也听了进去。 她看了这么些日子,又多对这丫头没个好脸色,可这丫头却是不气不恼的,她便也想着对这丫头多疼些儿,只是前些日子到底甩了不少脸色,一时没个台阶下罢了。 这次虽说因饮天监的袁天师都亲口赞了这丫头,女伴们提起来,她觉得有这样的妹妹脸上甚有光彩,加上心里到底有些儿好奇那算筹是个什么东西,但主动提起,其实多少也有顺着这个台阶,与秦昭议和的意思。 秦昭虽然奇怪这位三堂姐怎么突然对自己热情起来,可也没有想到她心里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自己既然要在这王府里好好生活,与晋阳公主的女儿们打好关系,自是有利无弊之事,何况算起来,秦旭和自己也算是实打实的血亲关系呢。 这会儿秦旭主动示好,秦昭自然也要给面子捧个场,听了秦旭带着亲昵的抱怨,便也装着赖皮的笑道:“阿昭也就是运气好,遇上陛下高兴,讨了个巧宗而已,等三姐姐及笄时,那策封的食邑,必定是比我要好上许多。再说了,你是我亲堂姐姐,就算我一时的俸禄比三姐姐高,难不成三姐姐就不疼我了?” 秦旭撇嘴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甜,只是这意思,倒是笑话我平时不疼你呢,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也疼你一回,你说说,想要什么?我想着天法子,也给你弄了来。” 秦昭哪里敢从她要什么?不给自己脸色看已经谢天谢地了,听了这话,忙道:“倒是不缺什么,不过我瞧着上回姐姐佩着的那个银色的荷包挺漂亮的,若是三姐姐有多的,也送我一个可好?” “那个呀?是上回宫里赐的料子,裁了衣衫后八下的边角料,我院里的丫头颜好便帮我做了几个荷包,想着平时送人的,我记得还有几个未曾用过的,回头让颜好给你送来。” 颜好是秦旭身边的贴身使女,秦昭也是见过的,是个漂亮的丫头,一张嘴也厉害的很,和秦旭倒是主仆相得。这丫头不但嘴厉害,手上的活计在王府里也是一等一的。 三人一边聊,一边往浮翠阁行去,后面的使女们远远的跟着。 秦晨见这两人和好,心中也是高兴。行了一段,秦旭才似突然想起,惊声道:“阿昭,你会武艺?” ------------ 第一百零四章 节 越国公府来人 秦昭原本也没打算瞒着自己会武艺的事情,再说这会武的事情,陈伯虎和陈金乌也是知道的。 “姐姐怎么知道?”秦昭故意问道,其实她刚才那手脱身的功夫,不会武艺的人怎么会这么轻巧的就使了出来?也难得这丫头后知后觉成这样,这隔了多久了,才想起来问。 “若不是会武,刚才怎么那么轻易的就从我手里脱了身?”秦旭哼道。 “也只是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罢了,”她会秦家剑法和变种了的罗家枪法的事情,秦昭可没打算说出来,否则从前和云瑞一家在凉州府安县平安镇的事情,就瞒不住,还好秦晢一路上为了帮着她圆谎,教了她些近身武艺,“是回京时,一路上阿兄教了些,也只是皮毛罢了,而且我从前在养父母家,因北地民风开放,也有不少女子研习武艺,养父母又极疼我的,因我喜欢,便让家中的护卫教了我几手,不是阿昭有意瞒着,实是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与咱们家的祖传剑法相比,入不了眼。三姐姐想必是得了伯父的真传,若是得空,也教我几手,将来出去玩时,遇上危险也能自保。” “这是自然,不过父王也说过,这练武须得吃苦,我也只是练着玩,求个强身罢了,你若真想学,回头与父王说一声,找个家中武艺高的护卫,专职教你就是。”秦旭笑道。 秦昭却是不想让别人探出自己武艺的深浅,便道:“被三姐姐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倒也不必麻烦伯父,阿兄行前不是给我留了几个人么?据阿兄说,那秦雷和秦鸣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我回头只寻他二人教我就是了。” 三人一行去了浮翠阁,因浮翠阁里平时甚少有人来,因此除了身后跟着的紫苏,其它人见到咸宁和宜兴,都极惊慌,连忙福身行礼,看的秦晨和秦旭都直摇头,秦晨道:“阿昭,你这院里的人实在有些不象样子,也只紫苏被你调教的还好些,只这几个人怎么能服侍好你,这慌里慌张的,若是有外客来,倒叫人看了笑话,回头与母亲说一声,给你院里也派几个得力的来。” “平时贴身的只紫苏也就够使了,其它的人,我寻常也不叫他们进屋的,倒是无所谓,人多了看着也嫌烦,”秦昭笑道,不过想起昨日晋阳说起秦怀用明年回京的事情,倒是心中一动,“等回头家中若是添人手,我也选几个就是了。” “倒也不必新添人的时候再选,这两年太平,犯官家眷被买卖的也少,外面买的还需得调教,想用上还得花些时间,你哪里又等得起?我们府里下人也不少,从前不过是需要用着的人不多,下院里却是不缺的,回头得闲了与长史官说一声,让他挑些人来,你选几个就是了。” 若是下院里的人,因与内院的牵扯倒少,秦昭觉得从下院里挑人也不错,便笑着谢了秦晨的提醒,秦旭却是不耐烦听这些琐事,进了屋,便问秦昭:“快着人把那算筹拿来我瞧瞧。” 秦昭便打发了紫苏去送茶水,又差了人去书房里取算筹。 那算筹不过两掌长,一指宽,用沉香木制成,十分精巧,阳光下看着,漆亮如珠,散发着沉香木特有的木香气,拨着珠子,声音清脆,便不用来算帐,也是极好的玩意儿,秦旭看的喜欢,拿在手上晃了晃:“这个就可以算数?怎么算的,你也教教我。回头别人再问,我也好显摆显摆。” 秦昭便报了珠算的口决,见秦旭听的糊涂,索性拉了她和秦晨进了书房里,叫了紫苏进来研墨,又寻了纸把口决写了下来,且一边用算盘演示,一边把口决讲解了一便:“……二姐姐你以后照着这口决练着,慢慢速度就快了。” “这实在有些意思,可从前也没听说有人会这个?你又是怎么学会的?”秦晨奇道。 她和秦旭不同,毕竟是十七岁的人了,想的难免多些。 秦昭虽说回王府的时间不长,可这些日子表现的,实在不象是个久居乡野的丫头。说起礼仪教养,还有见识,并不比她们这些上京城的贵女差,甚至可以说,有些方面懂得的,比她这个姐姐还要多,别的不论,只这算帐的本事,就是府中专管帐务的管事,怕也不及。 “我从前在乡间时,我养父母家中,也算得是个当地的大户,且为了我请了先生,我那先生因是域外之人,刚好又是精于术数的,就是这算筹,也是先生想出来的,真说起来,其实我不过是照着先生曾给过的图纸,请了木匠做了几个而已。”秦昭可不想出什么风头,解释道。 可惜哥舒浩不知道自己倒成了这丫头的挡箭牌,否则定后悔当初收的束修,实在是太少了。 正说着话,就听紫苏在屋外禀道:“郡主,秦和求见。” 秦昭心中一跳。 难道是黑子那边有消息了? “既是阿昭有事,我和阿旭便先回去了,回头再来寻你玩。”秦晨拉着秦旭便要起身。 若是平时,秦昭自然是要留上一留,但这会儿心里有事,却是没有心情再与这两姐妹应酬,便抱歉道:“大概是油坊的事情,这些日子伯娘正让我想法子把改进豆油的产量,秦和寻我应是为了这个。也不知道要说到多会儿,就不留二姐姐和三姐姐了,得空了再寻姐姐们来玩。” 秦昭说着,便起身送客,又叫紫苏领了秦和先在厢房里候着,等送了这两位再去见他。 秦旭却是不舍得手上的算筹,哄着秦昭道:“阿昭,这个先给我玩着,回头我叫人照着这个,做个玉珠的送你。” “三姐姐喜欢,只管拿去玩就是了,我做了几个,屋里还有的。二姐姐若是要,回头我让紫苏给你也拿一个送去,只其它的都是用的黑檀木,却是没有三姐姐手上沉香木的这个好。” 秦晨也对那珠算口诀有兴趣,便笑着应了。 送了两人出门,秦昭回了书房,秦和已经坐在那里等着。 秦昭让紫苏重新上了茶,才道:“可是有什么事?” 秦和恭敬的行了礼,方笑道:“回郡主,有一位自称叫墨色的小郎君,让给郡主送了封信来,道是务必亲手交到郡主手上,属下不敢耽搁,一早上接了书信,便给郡主送来了。” 果然是黑子那边的消息。 秦昭压下心跳,从秦和的手上接了信,开了漆封,取出信笺来。 看了内容,却是一阵失望。 哥舒明朗并不肯见她。 虽是失望,却也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她哥哥秦晢是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而哥舒明朗又是哥舒族在京的质子,两方的身份虽有相交,却皆十分敏感。而当时所谓的救命之恩,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救命之恩,又没办法当成借口,哥舒明朗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见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见秦昭皱着眉,眼中说不出的失望,秦和试探着问道:“可是郡主遇着什么难事了?是否需要属下去办?” 秦昭这才想起眼前还有人,摇了摇头,终是把那口想要叹出来的气给压在了胸腔里,却是说不出的闷:“没什么事,若是用得上你们,我自不会客气。对了,那豆油产量的事情,你们试验的怎样了?” “没什么进展,郡主若是得空,不如去看看,毕竟这事上头,郡主比属下们要熟悉。” 油坊的建筑图,秦昭已经交了差,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负责的管事自会来寻她,这两日,她倒是真没什么事情,秦昭想了想,道:“那成,午后我就去看看。” “若是没有其它的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秦和起身行了礼。 秦昭倒是想起刚才秦旭说的关于武艺的话,便道:“炼油的事情,都是你和秦风在办的吧?秦鸣和秦雷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事?” “他们自然是在外院等着郡主传唤的。”秦和笑道。 “我想把他们调到浮翠阁来,刚好教我些武功。而且这院中本也需要些我熟悉的护卫,回头我与公主殿下说一声,你回去后让他二人准备一下。” 秦和自是应了。 秦和四人本是秦晢一手调教出来的护卫,会秦家的剑法并不奇怪,有秦雷和秦鸣作幌子,以后她会秦家剑法的事情,便也有了出处。 送走秦和,秦昭打发了紫苏寻了个算筹出来给秦晨送去,自己却是在坐在书房里,拿着那信,发起呆来。 心里除了失望之外,又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原来之于哥舒明朗,她秦昭实在是个什么也算不上的人。旋即又有些自嘲,她是有多自恋,才会觉得哥舒明朗,也会如自己惦记着他一般,将她放在心上或是另眼相看呢? 罢了,有些东西实不该强求。 既是他待她寻常,她便也当他寻常吧。 长长叹了口气,秦昭拿着信笺出了屋,走到湖边撕碎了,把那纸屑,一点一点洒进了清碧的湖水之中。随着纸屑随水漂逝,心中的郁结,也似淡了。 窝在浮翠阁中用了午膳,秦昭懒懒的,便想歇个午觉,不想晋阳那边却使了人来请她。 等去了,才见着分管油坊的管事在那里等着她,却是因她画的油坊的设坟图纸的事情,有些不清楚的地方需要询问,还有些他们觉得不适合的地方,看能不能商议一下,再行修改。 等到议完,定了最终的图稿,已是黄昏,秦昭打算去给老王妃请个安,便回浮翠阁,却不想有使女来报,说是越国公府来了人。 就是正常往来,打发下人过来,也该是一早才是,怎么会赶着晚间的饭点来?晋阳也有些莫名其妙,便让秦昭先回,又招了越国公府的的下人来说话。 来的却是越国公世子卫夫人身边的内院管事卫妈妈。 晋阳刚了座,那卫妈妈推让了一回,便跪坐了下来,先代世子夫人给老太妃和晋阳公主问了好,等晋阳问起所来何事,卫妈妈才笑着答道:“回殿下的话,因是咱们老公爷从城外的庄子回来,令世子夫人来接涪陵郡主去咱们府上住几天。世子夫人原打算明儿再来接的,偏老公爷令今日便来接,这不,世子夫人怕旁人也说不清楚,又因奴婢常往王府里来的,便派了奴婢过来。” “越国公他老人家身子可还好?”晋阳笑问,心里却对罗国公突然要接秦昭过府,有些奇怪。只是她也想不明白什么原因,总归这位国公爷从来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偏又没个人敢违了他的意,既是说要接人,她这里也不能拦着,因此只笑问了老国公的身体。 “回殿下的话,老国公身子硬朗着呢。大概是在庄子里住久了有些无趣,这才回的城。”卫妈妈恭敬的应着。 晋阳便又问了几句越国公世子与卫夫人身体安好,才派了使女去浮翠阁通知秦昭。 这边晋阳又问卫妈妈:“听说景年那孩子也快回来了?” 越国公的嫡长孙罗景年原是金吾卫六品带刀侍卫,后来越国公说在宫里当差,少了练历,便把他打发到兖州去了,兖州那边,因有琅琊郡公尤家在,兖州刺史又是鲁老国公的大儿子陈处默,也不怕罗景年在那里惹出什么事来,这一去便是两年,晋阳倒是听说,最近景年要回京城。 说起罗景年,实是个貌如潘安的俊美少年,算起来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因比秦晨大了一岁,两家门弟也算相当,又是世交,老王妃乃是前朝王府郡主,越国公罗彻又是北平王府的世子,老太妃和越国公也是少年之谊。且越国公与已故了并肩王又是嫡亲的姑表亲,因此晋阳公主私心里一直想把秦晨许给罗景年。对罗景年极是上心。 想着秦晨也十七岁了,翻了年便是十八,早到了说亲的年龄,因这两年景年一直待在兖州,且世子夫人卫氏也有和晋阳一样的打算,两家都有心思,这两人的亲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只因罗景年这两年不在京中,这亲事才耽搁到现在。 也是想着秦晨的年纪,进宫时,晋阳才在皇后面前提了提,大概也是因着这个,罗景年才被调回京城,继续在金吾卫当职,不过因在军中实打实的历练了两年,这回调入金吾卫,却是直接提了三品带刀,升了三级。便是在京城世家中,十八九岁的年纪做到三品带刀侍卫,也是绝无仅有的。 这大概也是因着帝后对晋阳的宠爱,想着秦晨是他们的外孙女,出嫁了,也不能叫自家外孙女委屈的原因。 卫妈妈听了,笑回道:“说是这两日便要到家了。咱们夫人也正高兴着。想着必定是殿下在宫中说了话的,还说等得闲了,要好好登门致谢呢。” 晋阳道:“我素来也当景年是自家孩子的,提什么谢不谢的?再则也是那孩子自己争气,宫里的三品侍卫,可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到了三品侍卫,那就是在御前当职了,除了出身高贵外,一身武艺也须过关,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上的。 而且他们这样的人家,总不会去走什么科举的路子,家中儿孙,将来大多也是从军职,如此这御前侍卫,将来却是最易提升的。再则如今鲁国公府的老三,正任着金吾卫右将军之职,有他拂照,景年这差事也好当的很。 且不说晋阳和卫妈妈闲话,秦昭得了通知,说是大晚上的要赶去越国公府,也是莫名其妙的。就算要接她去玩几天,也没有天要黑了来接人的道理呀? 不过晋阳公主既然已经应了,秦昭也只得收拾了东西,叫上紫苏一道去了晋阳公主的院中。 越国公府来接秦昭,晋阳自然也得着人去和老王妃说了一声。 虽说晋阳公主和秦昭都莫名其妙的,可老王妃听了,问了一下今儿的日子,却是叹了口气,明日可不正是秦昭外祖母的忌日?默了一会儿,才对栀子道:“你去公主那边说一声,就叫阿昭去住几天吧,另外,让浮翠阁里收拾几件素净些的衣服,到时候好换洗。” 去别人家作客,哪有穿素净的衣服的道理? 栀子心里嘀咕着,可老王妃也不可能白说这话,虽然不明白,也只得往翠阁跑了一趟,却不想秦昭已经领着紫苏出了门。 栀子没办法,只得又去了公主那边,等她到时,秦昭早跟着越国公府的马车去了越国公府。等栀子回了话,差事没有办成,老王妃也只叹了口气,却没再提叫人收拾衣衫,给秦昭送去的话。 秦昭原还想问问卫妈妈为何急着接了她去,可卫妈妈却是乘着另一辆马车,她这边也只是紫苏和两位越国公府的使女在车上服侍,问那两名使女,她们自然也不知道原因,只说是越国公的吩咐。秦昭只得作罢,又一想晋阳公主也没当回事,既同意她去,想来不是什么坏事儿,她这边原正想着怎么和越国公府走的近些呢,这回倒也是个好机会,便把心头的那点疑惑给丢了开去。 到了越国公府,先是见过了世子夫人卫氏,便被卫夫人亲领着去了越国公的院子。卫夫人带着歉意道:“原是想让和你住在景辰院子里的,你们姐妹间也好说话,只是阿翁特意吩咐了,就在他老人家的院中收拾了客房,让你住上些天,好在阿翁的得语院,是咱们府上收拾的最好的院子,给你准备的,也是个小独院,住着倒比景辰那里舒适些儿。” 阿翁是对大卫国媳妇对公爹的称呼,这个秦昭自然知道。 罗景辰也是卫夫人所出,罗景年的妹妹,在罗府的女儿辈中行二,上面还有个出嫁了的姐姐。越国公罗彻只一个儿子,不过罗世子爷却是娶了几个妾,虽说卫夫人嫡出的,只有两个女儿和罗景年一个儿子,但是庶出的子女却是不少。 对于罗家的情况,秦昭从京城一霸陈胖子同学那里知道不少。因此卫夫人的话,她听了也不糊涂。 倒是堂堂国公爷住的院子,却叫什么“得语院”,如此女气,让秦昭十分无语。 ------------ 第一百零五章 节 老帅哥一枚 卫夫人笑道:“家中还有几个孩子,皆与你年纪相差不大的,原是应该叫他们来陪你,只是阿翁打发人接你,吩咐的急了,这会儿时间又不早了,等你先见了阿翁,也好用晚膳,明日再打发那几个淘气的来寻你一处玩。” 秦昭笑道:“劳烦伯娘费心了。” 因未乘轿,两人行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到了罗老国公住的得语院。 秦昭也是稀奇,按说他老人家如今还未退位,依旧是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原该住着正院才是,怎院子竟住的这么偏僻? 卫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笑道:“阿翁是个爱清静的人,上房虽也给他老人家留着,只是阿翁倒喜欢住在这得语院里。这院子虽偏些,景致却好,可惜如今天气寒凉,若是到了春时,满院的紫腾盛开,那才叫美呢。” 两人一边说着话,已到了院前,早有仆人进院通报。 卫夫人领着秦昭进了院中厅房,罗彻正坐在那里,看到两人进屋行礼,扔了手中的书,对卫夫人道:“去看看阿昭的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卫夫人依言退了下去。 冷着脸的罗彻这才看向秦昭,已变脸一般的露出了慈祥的笑意来,对着秦昭招了招手:“过来。” 虽是深秋,这得语辽里却是花木繁盛,正打量着院子的秦昭听到召唤,便大大方方的踱上前去,笑问:“不知罗爷爷接了阿昭过府,可是有什么事?” 她一个小丫头,他能寻她什么事呢?秦昭也不过白问问而已。 哪想罗彻倒是叹了一声,笑道:“这一身红衣显得精神。从前你外祖母……也最是喜欢穿一身红衣胡服。” 他提到外祖母单颖时,脸上温柔尽现,又带着缅怀之色。 秦昭心中一动,想着这位年少成名的老英雄,难道和自己家外祖母,还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不成?心里想着,索性就问出了口:“罗爷爷年青的时候,很喜欢阿昭的外祖母?” 罗彻:…… 哪有这么同一个老人家讲话的? 可秦昭的这份坦率,倒是合了他的心意,罗彻看着秦昭半响,方哈哈一笑:“不错。可惜我终究与她无缘。” 虽是笑着,语气中却有未尽的苍桑之意。 秦昭便觉得心中酸酸的。对这冷老头,倒亲近了几分。 便仰着脸,一本正经道:“若是外祖母泉下有知,知道自己被人爱慕,想来也是高兴的。” 秦昭虽然很想听听这帅老头和自家外祖母的故事,可也知道不当问,且这话实在失礼,不想罗彻显然一点也不生气,却也不想多说,只携了秦昭的手,道:“你可知道,明日,便是你外祖母的忌日?” 逝者忌日,秦昭看了看自己一身红衣,歉意道:“阿昭不知,实不该穿这一身过来才是。” 罗彻却道:“这身就好,阿颖看到,知晓自己的外孙女儿长的这么俊美,当是欢喜的。我平生最不耐俗礼,你在我面前,也不必拘礼。” 竟然用俊美来形容她。秦昭心中的酸涩去了几分,调皮一笑,故意问道:“阿颖是谁?难道是阿昭外祖母的闺名?若是外祖母看到罗爷爷依旧俊美尤盛那些少年郎,只怕更欢喜呢。” 若是旁人,她自然不会说这些没大不小的话,可是对着这位有冷面寒枪之称的老国公,也不知为何,她说的顺溜的很。 罗彻听了果然开心,赞道:“你这丫头不错。” 秦昭心中也是暗暗撇嘴,也只他这样的才会夸自己不错吧,这些话若叫别人听说,只会说她大逆不道。 祖孙二人正说的欢,卫夫人入屋禀道:“阿翁,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儿媳先领阿昭去洗漱,再着人摆上晚膳可好?” 罗彻却挥了挥手:“你只管吩咐人去摆膳就是,我随阿昭去看看她的屋子,若有不好的,马上添减了。既是要住,就住的舒心些。” 卫夫人见自家这位对人一向不假辞色的家翁,对秦昭这份亲昵溺爱,心中也十分诧异,又想着从前哪怕是对阿昭的母亲阿念,虽然也是顶疼的,却也也未曾象对阿昭这么亲昵过,不免暗暗嘀咕,却是不知道原因。只是她是做儿媳的,在公公面前,只有听命的份,便退了出去。 罗彻则携了秦昭的手,心情极好的样子:“走,看看你的屋子去,如今天冷,我听说你住在王府的浮翠阁里,那儿可不暖和,不如就在罗爷爷这里住到新年时,再回王府吧。” 她还有多少事情等着要做呢,哪能在这里无限期的住下去? 秦昭忙道:“阿昭便在这里陪罗爷爷些天,只是阿昭答应了公主殿下,要在王府里学着理些庶务的,且阿昭自己也还有些事情要做,若是住在罗爷爷这里,怕是要扰了罗爷爷的清静。” 罗彻却是笑道:“我虽未住在城中,可你这丫头都忙了些什么,我却是清楚的。这院中有角门通往外面,我回头再拨两个护卫与你,你有事只管忙你的,总比你住在王府中要便宜。即是公主殿下真有什么事情寻你,我这里按排人送你回王府也就是了。” 秦昭有心得罗彻庇护,若真住在这里,很利于培养感情,再说诚如这老帅哥所言,如果这院子能通角门,并且准她可以自行外出,与外界联系的话,倒确实比她住在王府里行事要便利的多。 “罗爷爷可要说话算数。”秦昭笑道。 “放心吧,有你罗爷爷在,你想做什么都成。”罗彻一听秦昭这算是答应了,拍了拍秦昭的头,乐呵呵笑道。 “只是阿昭祖母那边,罗爷爷还得派人去说一声才是,还有公主殿下那里……”秦昭担心道。 “这些你无需担心,回头我自会让人去王府里说清的。” 秦昭却是想着,秦和等四人,要不要也叫到罗国公府来,再一想,他们有事自会来求见自己,至于安全问题,有这老帅哥在,想来是无碍的。想到安全问题,秦昭倒是想起一事来:“罗爷爷,我听人说您老人家少年时便以枪法闻名天下,阿昭最喜武事,从前也跟着护卫学过些儿,只是皮毛,罗爷爷若是得闲,也教教阿昭可好?” 不过这话才一说完,秦昭便暗暗后悔,人家家传的枪法,岂有乱传授的。 不想罗彻却道:“这有何难,总归你在这里也要住到新年,罗爷爷左右无事,就指点你些又有何妨,你若真喜欢,就在咱们国公府里住下去,罗爷爷亲自教授你。我瞧着你也有几分聪慧,想来好好练上过几年,别的不敢保证,爷爷却是能担保这京城小辈中,再没几个敢与你轻动干戈的。” 之前秦昭虽练了枪法,但是云瑞因怕被人识破,教的并不是纯正的罗家枪法。再说云瑞毕竟从前只是护卫,即便武艺高强,哪有罗彻亲自教导来的厉害? 秦昭闻言喜不自禁。 她虽不奢武学,但到底学了这些年,若有真正的高手指点,又怎能不高兴呢? 等到了给她准备的小院里,秦昭却是咋舌,她不过小住而已,何需把个屋子收拾的如此精致奢丽,秦晨和秦旭的房间她也是见过的,她自己住的浮翠阁更是开阔简单,可这屋子,竟是把整个上说城最好的东西都堆在了里面一般。 也真难为卫夫人仅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就布置了出来。 “罗爷爷,这屋子,是不是太奢华了些?阿昭从前久居乡间,就是回了王府,住的地主虽好,可屋子也是清减,这,这里阿昭实在是有些不惯。” 罗彻两眼一瞪:“这又算什么?你是王府嫡女,又是我罗彻的孙女儿,住的屋子岂能简便了?如此才是正是当的。再则了,女子须当娇养,你在王府如何我管不着,在我这国公府里,就得过最好的日子,享用最好的东西。你这孩子也是个没见识的,你是未曾见过你祖母小时候过的日子,那才是真正金枝玉叶该当过的。” 秦昭不知道她祖母老王妃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按说她前世就算是天之骄女了,但,同这一屋子的摆设比起来,她从前那叫一个穷。 算了,和这帅老头也说不清楚,既是按排成这样了,她好好住着就是了,只明日当得好好谢谢卫夫人才是。 心中既定,便八卦起来:“罗爷爷小时候和祖母便认识?” 提到从前,罗彻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来:“你祖母是前朝帝王亲叔惟一的女儿,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自是娇生惯养的,我那时候儿在京城住了些日子,也常往王府里去,又因还是幼童,你祖母素来待我如亲弟一般。因此她的闺阁,我倒是见识过。却也是缘份使然,不想你祖母,后来又嫁了你祖父,我们倒成了嫡表亲。” “这么说起来,其实阿昭倒应该叫罗爷爷表叔公了。” “就叫爷爷吧,我听着亲切。什么表叔公的,这一表三千里,听着也别扭的很。” 秦昭一直觉得这位表叔公爷爷傲娇的很,可这半天相处下来,却异常亲近。 这边二人看了一圈,罗彻却嫌那床榻铺陈的不够软和,又叫了院里管事的使女木香过来,再添了一层蚕丝铺被,这才领着秦昭回了正房。 才一回去,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郎,正立在廊下,见到罗彻携着秦昭而来,走上前来,盈盈拜了一拜,娇声道:“阿云见过祖父。” 又看着秦昭,扬了扬眉,笑道:“这位便是王府的涪陵郡主阿昭妹妹吧?我叫阿云。” 秦昭还未回话,罗彻已皱着眉道:“你怎么来了?” “阿云听说祖父回府,好些日子未在祖父跟前尽孝,极是想念,便来给祖父请安了。”虽是回着话,一双美目却是瞥向秦昭。 对于罗国公府上的人等,秦昭自然是做过了解的。 这位自称阿云的,想必就是越国公世子罗仝的妾室尉迟氏所生的庶女罗景云。 这位尉迟姨娘,却是出自鄂国公府尉迟家二房子,虽是二房,可鄂国公府嫡庶不分,两房并行。所以尉迟妻娘却是正经的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一个国公府的正经嫡出女郎,却作了妾,只不知所为哪般。 按说鄂国公府好歹也是开国元勋,鄂国公他老人家论起武力值,满大卫国老中青少排起来名来,只仅次于妖孽一般的存在罗国公他老人家而已。所以若论起国公府的权势,鄂国公府却并不逊于越国公府,就是在满京城的国公候府之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尉迟氏虽是二房所出,可前面也说过,鄂国公府的大房二房,却是无嫡庶之份的,因为尉迟氏其实是无论如何,也不当混到与人为妾的地步的。 然这世上就有那么些奇怪的人,好好的金尊玉贵主子的日子不过,偏要上杆子犯贱,与人为妾去。虽是贵妾。可那也是妾。 据说,这位尉迟贵妾原是觉得越国人府的世子夫人娘家不显,她们鄂国公府又是嫡庶不分,因此内院之中长大的,大概是以为天下人家都与鄂国公府一般,嫡庶不是个紧要的事情,再加上罗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卫氏娘家着实不给力,她自仗着貌美如花,加上鄂国公府之势,便是有了卫夫人这位正室夫人,那又如何?以后越国公府的后院,还不是她的天下?因此想着法子嫁进了越国公府。当然罗世子其人虽然和他爹禀性不同,殊是风流,但有那样多智近妖的一个爹,怎么会生出智商有硬伤的儿子来? 所以尉迟氏虽然设计了罗世子,如愿嫁进了越国公府,成功当上了小三,可惜她猜到了开头,却没料中结局,自嫁进了越国公府后,原还能去她眉来眼去传情送意的罗世子,却待她寻常,正个把她当成了妾室一般,一月里,也不过能去她的院里住上个三日五日而已。 世子夫人卫世虽说出身不显,可论智商论手段八个尉迟姨娘都靠不了边。罗世子人虽风流,对这发妻却是敬护有加,尉迟氏美梦做了数年,至今没有觉醒的迹象,总觉得凭着自己的美貌,罗世子待她冷淡,是卫夫人使了手段,因此这些年来,一丝儿也不肯消停。 当然,这些八卦,都是拜陈金乌科普,秦昭才能知道的如此祥细。 罗世子虽有风流名声,其实后院里的妾室倒也不多,除了这位尉迟氏之外,还有一位封姨娘,那位封姨娘只是寻常妾室,生的也极是貌美,虽然尉迟氏的出身能甩封姨娘八条街去,但玉帝他老人家想来待下界子民是十分公平的,封氏出身不显,运气却好的让尉迟氏咬啐了满口银牙,才进府不过一年,便生下了一子,这庶子,叫罗景华。年龄比罗景云还大了一岁。 鉴于罗家的几个孙儿辈的,秦昭都知道名字,因此罗景云才一报大名,秦昭便知道这位姑娘大概就是那yy女王尉迟氏所出了。 实在是因为卫国公府两房的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年轻时黑里俏的名声太大,两人说起来虽黑,却真正是两朵黑牡丹,漂亮的很,可不然也不会让当年的打铁汉纸尉迟公虎躯一震,冒着杀头的危险,一下子就纳了两,还是于杀声震天的阵前强纳的。 因那两老太太的芳名实在如雷贯耳,秦昭一听罗景云自报大名,便好奇的看了这丫头一眼。 她这边看过去,正对着罗家阿云也正瞥着她。 秦昭微笑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姑娘一眼。 深秋初冬的天气,却是一身娇嫩的粉衣,瘦瘦弱弱的楚楚之姿,可一双打量她的眼,却出卖了她那傲气的象芦花小母鸡一样的本质。 都说罗景云的两个外祖母生的黑俏,秦昭没见过,并且估计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两朵牡丹黑估计还是黑的,可成了老太太了,哪里还俏得起来?好在她还能遥想那些丰州部落的黑珍珠们,陈金乌初“八”时,秦昭还想起来她曾经十分喜欢过的长的美艳惊人的一个黑人女演员,可惜,大梦一醒即千年,她连那黑珍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罗景云的亲娘如何,但是这罗景云的肌肤,实是白嫩的象是能掐出水来。这么看着,秦昭大抵也能想象出景娘云的亲妈,尉迟氏的风采了。 若是这样的美女,生在她曾经的那个时代,不需要大脑,只凭一张脸,大概也是能混个风起水生的,无奈如今局于这内帏一方四角天空之内,也不知道她们心中是否引为憾事。 她这边正脑补着,就觉得有些儿不对劲。 话说这姑娘她连见都没见过,她眼中的怨恨之意是哪里来的?没听说有过仇呀?难道她是帮着秦旭背黑锅?秦昭一想,实有这可能。老实说自家堂姐宜兴县主秦旭这家伙,确实是个挺拉仇恨的人。不过到底自家姐妹,这黑锅背就背了吧,总归眼前的姑娘,估计就是动手也打不过自己。 至于动脑,切,自己又没打算和她玩。 “难道涪陵郡主是觉得阿云身份卑微,不喜阿云在面前说话吗?” 啊?这是什么情况? 秦昭张了张嘴,视线重新落在这姑娘的脸上,却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语气里却蕴着三分委屈,四分讨好,还有余下的三分挑衅。能把这么复杂的情绪掌握的如此到位,这姑娘其实也算得上是个人才。 “罗三娘子言重了,阿昭原是客人,又哪敢在罗三娘子面前说什么喜与不喜?却是叫阿昭无地自容了,阿昭失礼之处,还望罗三娘子看在阿昭年幼的份上勿予计较。”秦昭一脸坦然道。 罗景云脸上却是红一阵青一阵。她竟然一声姐姐都不叫,叫什么罗三娘子。还不知道是哪个深山野森里跑出来的村姑呢,还当着自己的面,真充起了郡主的款? 心中虽然气的要死,可是当着祖父的面,罗景云却不敢发作。 自家这位祖父,她是知道的,在越国公府说一不二,无人敢违逆。若真惹得他老人家不喜,只怕将来她再无机会出入得语院了。这也是她一看秦昭就生气的地方,不过一个外姓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而已,她凭什么能得祖父看中,竟然还住以得语院来?他们这些亲孙子孙女,平时可是想进得语院都难。 前正院虽是祖父的院子,因祖母去世的早,后院这之中,祖父一向从不涉足,她想见着祖父,也只能借着祖父一年里为数不多的在这偏院得语院的日子,还有一年那有限的几个必来请安的日子罢了。 可她若真想在这国公府里,成为真正的国公府小姐,就只能得到祖父的喜欢才是。父亲待她不过尔尔,姨娘又不是得宠的,嫡女从来视她如无物,一应该给的给从不少一份,可不该给的,她也从来没有。若是讨不了祖父的欢心,将来…… ------------ 第一百零六章 节 你觉得我是大力... “难道阿云连一声姐姐也当不得吗?咱们两家原是世交,郡主叫阿云罗三娘子,实在是太过疏离了些。还是郡主看不起阿云庶出的身份?” 罗景云一边瞟着越国公他老人家,一边满脸委屈道。 秦昭实在是懒得理她了。 难道这姑娘以为这翻话,就能叫罗爷爷讨厌自己,觉得自己傲娇无理了? 她在越国公府做了十几年的孙女,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位祖父是什么性格不成?她这位祖父,是傲娇无理派的祖师爷好不好?这些年且不论,早年间他作为北平王府的世子爷,做过的傲娇事儿还少么?自己这点子道行,只怕人老帅哥压根儿看不上呢。 秦昭扯了扯嘴角,笑道:“罗三娘子言重了。” 自己说的这么明白了,这死丫头竟然还是叫她罗三娘子。罗景云气的想咬牙,她心里虽不忿这丫头凭什么能在罗家有这样的待遇,竟然能住进得语院里来。虽然看这丫头不顺眼,可也是想借着与这丫头搞好关系,然后有机会多往这得语院里跑跑,进而能讨好祖父的意思。 罗景云还要再说,却未等她开口,罗彻已是大手一挥:“阿云自去。涪陵这才过来。等明日有空了,再寻你们玩去。” 罗景云就算满心不愿,可祖父发了话,却也不敢多留了,只得强笑着去了。 到了院外,这才狠狠的跺了跺脚。倒是想起罗景辰来,她就不信,若是罗景辰知道一个外姓人家的死丫头,住到了得语院,罗景辰会不生气。 便携了守在外面的使女桑枝一径去了罗景辰院里。 “三娘子求见女郎。”罗景辰正要起身去物华居陪母亲卫夫人用膳,就听外面廊下守着的使女阡陌禀道。 罗景辰皱了皱眉,她这会儿寻来,又是什么事儿? 心中虽然不耐烦,还是道:“请进来吧。” 阡陌请了罗景云入屋,便退到了外间。 罗景云轻轻福了福身,才笑道:“二姐姐,我刚去看了祖父。” “既是看祖父,怎么又跑到我这里来?”罗景辰微微一笑,道,“三妹妹若是有事,便说吧,我这正要去陪娘用晚膳呢。” 罗景云一听,忙上前挽了罗景辰的胳膊:“那我陪二姐姐一道去。” 罗景辰不置可否。 对这位整天闲不着的三妹妹,她是实在无语。可若计较起来,她也实在不耐烦。这丫头胡搅蛮缠的本事,她是领教过的。实在不愿意在她身上多浪费口舌,她既是愿意去,随她也就是了。 闻言也就点了点头。 出了门,另一个贴身使女涧溪已经拿了件浅烟色的薄毡衣,披在了罗景辰的肩上:“早晚凉,辰娘还是披上吧,省得晚上回来再受了凉。” 罗景辰笑了笑,吩咐道:“涧溪,你在院里守着吧,让阡陌陪我去就是了。” “是。” 润溪退到廊下,阡陌无声的跟在罗景辰的身后,罗景云的使女桑枝这才跟阡陌,四人一道出了院。 身后的润溪见四人出了门,这才撇了撇嘴。就听另一个小丫头道:“涧溪姐姐,辰娘为什么不叫你跟去,叫阡陌姐姐呢?平时不都是姐姐你跟着的吗?” 涧溪轻轻一笑,揪着那小丫头的脸,笑骂道:“就你这小丫头机灵,咱们女郎,还不是怕你姐姐我嘴快,看着三娘子作态,难免刺上几句,到时候又是是非。你阡陌姐姐性子好,不会多嘴。” 那小丫头不平道:“咱们女郎也太惯着三娘子了。” “咱们辰娘仁厚罢了。” 往卫夫人所居的物华院的路上,罗景云见罗景辰默默不语,终是忍不住道:“二姐姐可知道,咱们家今儿来了一位贵客呢。” “你说的是并肩王府的涪陵郡主吧?” “二姐姐也知道?”罗景云转了转眼珠,这才笑道,“这位郡主好大的架子呢,刚才在后园子里游玩,听说祖父那边有客,说是王府的郡主,好奇之下就去看了看,顺便给祖父请安,结果这位郡主好大的架子呢,我客客气气与她说话,竟是理也不理我。真是比那宜兴县主还要傲气。也不知王府里是怎么教养的。要我说,什么郡主,不过是乡间来的无礼的野丫头而已。二姐姐你可是不知道,那丫头目下无人的样子,实在是可气的很。偏祖父宠她竟是比我们这些正经的亲孙女儿还要亲。” “三妹妹慎言,”罗景辰正色道,“涪陵是圣上亲封的郡主,那什么乡下丫头不配郡主的话,三妹妹以后万别当着外人说起。再则涪陵是王府正经的嫡女,三妹妹岂能说是什么乡下野丫头?这样的话若是叫王府里的人听了,人家该笑话我们国公府的女郎没有教养才是。三妹妹在家里这样说说也则罢了,在外面可千万别生如此生口舌是非才是。” 罗景云原还想挑得罗景辰也去趟得语院,好好杀杀秦昭那丫头的气焰,却不想招来罗景辰一顿正经八百的教训,当时气闷的胸口生疼,心道我就不信平素最疼你的祖父待一个野丫头比你这正经的嫡孙女还亲,你不生气。可嘴上却只得诚恳道:“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以后再不敢了。” 罗景辰有些无奈的看了看罗景云,这丫头真是打错了算盘,自己受了气,却想挑拨她去帮她出气,她也不想想,于越国公府,那涪陵郡主不过是客而已,难道还能取代她罗家嫡女的身份不成?祖父便是再疼她,她说到底,还是并肩王府的人。再说人家一个堂堂的王府嫡女,正经的陛下亲封的郡主,会稀罕他们公国府的身份? 些许日子没注意,不成想景去这丫头自以为越来越有心计儿,实则越来越蠢了,真不知道尉迟姨娘是怎么教的。 再说祖父宠秦昭,罗景辰一点也不意外。罗景云或许不知道,可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当年单家的姑母出嫁时的盛况,她却是记得的。母亲就曾说过,祖父只父亲一个儿子,待单姑母,是当自家亲女儿一般待的。 如今单姑母仙去,惟一的女儿流落在外数年,这才刚刚寻回,祖父疼阿昭,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有什么好争的?说起来阿昭那丫头也是可怜。 再说了,秦昭是王府的人,祖父就是多疼些儿,又能碍自己什么事? 到了物华院,卫夫人见罗景云跟着一道来了,也不意外。她是国公府内院的掌家人,这个庶女去得语院的事情,她也早就知道,只是道:“阿云也与你姐姐一道来了,若是晚膳在这里用,就叫人把你的晚膳也一道送来吧。” “女儿今晚就陪母亲和二姐姐一道用。”罗景云笑着回道。 卫夫人这才吩咐使女去厨房里说一声,即刻摆膳。 正说着话,封姨娘所出的庶子罗景华也来给卫夫人请安。 卫夫人待罗景云一般,实在是这庶女和她那亲娘两个都太能生事,待老实的封姨娘所出的这位庶子,倒是和善,等罗景华行了礼,才笑问:“我听你父亲说,你想参加明年的科考?” 罗景华恭敬回道:“回大家的话,儿子倒是打算下场去试上一试。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弟自有出路,可儿子武不如哥哥,倒是喜欢读书,若是能凭自己争一条路出来,祖父与大人脸上也有光。就是母亲,因儿子出息,也当高兴。只是儿子到底读书日子尚浅,怕明年考不好呢。” 罗家虽是功勋世家,可卫夫人却出身书香门弟,罗景华喜欢读书,卫夫人身为嫡母也是欢喜的,便笑道:“你如今也不过才十六罢了,就是肯年考不好也不打紧。以后的日子常着呢,你也不必太有压力。若实在不放心,就叫你父亲给你寻位西席来,在家里好好教教你。” “是,母亲,儿子知晓了。” 说了几句,罗景辰才笑道:“二弟,过几天齐家的阿琴及笄礼,你有没有礼物要托我送去的?” 虽说男子不能私送女子礼物,但几家原是世交,罗景华和齐良琴原也是认识的,罗景辰这一问原也没什么,只是她脸上促狭的笑,却让罗景华脸红起来,嗫嚅道:“二姐姐忽乱玩笑。” 齐良琴喜欢罗景华的事情,上京城的贵女圈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齐家虽是候府,罗家虽是国公府,可齐良琴却是齐家嫡女,而罗景华却是庶子。因此两人的事情,外人并不看好。 罗景辰却不这么认为。 罗家只两个儿子,一个是她哥哥罗景年,另一个就是二弟景华了。罗景华虽是庶子,可以罗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二弟景华将来也不会差。真说起来,若是齐良琴坚持,齐家也未必不会同意,毕竟两家的关系在这里放着。而且齐良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一众京城贵女中,罗景辰能看上眼的,着实不多,这齐家阿琴,便是其中之一。若是二弟景华对齐家阿琴也有意的话,说不准这门亲事也是能成的。她与齐良琴交好,自是希望这位闺中蜜友,能成为自己的弟媳。 见齐景华脸红,罗景辰还要再调笑几句,却被卫夫人笑嗔着打了一下:“说话越发不成个样子了,弟弟也欺负。”又给罗景华解围:“你祖父回来了,若是没事,去给你祖父请个安吧。” 罗景华忙红着脸应道:“是,儿子这就去了。” 卫夫人跟在后面叮嘱道:“你祖父那里还有位小客人,是并肩膀王府二房的涪陵郡主,见着那位妹妹,别失礼了。” 仙去的那位单姑母失而复得的女儿?被陛下亲封的涪陵郡主? 罗景华自然知道祖父当年对单姑母是如何疼爱的,他虽比罗景辰小了一岁,并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可他娘封姨娘却早就把几家的关系和他分说过的。 嫡母卫夫人的提醒,却是善意。罗景华心中十分感激。 “儿子知道了。”罗景华恭敬应道。这才行了辞礼,去了得语院。 得语院中,秦昭正陪着罗彻准备晚膳,听到使女禀报,说是二郎来给罗彻请安。 对这位庶孙,罗彻的感情却是一般,闻言也只是道了一句:“请进来吧。” 等使女去请人,罗彻才向着秦昭笑道:“一回府里,便是这些麻烦事儿,没得个清静的时候。” 秦昭笑道:“瞧罗爷爷说的,这也是他们的孝心呢。罗爷爷说着不耐烦的话,心里说不定多开心呢。” 等罗景华进了屋,因他年纪比自己大,秦昭作为世妹,不好跟罗彻一般坐着,便在罗景华行礼时,起身让了。 罗景华给罗彻行了礼,这才看着秦昭笑道:“景华见过涪陵郡主。” 秦昭边忙侧身让了:“阿昭年幼,不敢当世兄的礼。” 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罗景华。 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的十分俊美,表情温和,行止有度,一身半旧的青绸秋绸,低调奢华。既不张扬,又有大家公子的气派,实在让人一见之下,就能生出好感来。 她这边正打量着,就听罗彻问道:“我听你爹说你书读的还不错,且打算弃武从文了?既是有这样的打算,你不在国子监好生读书,怎么跑回家里来了?” 罗景华尴尬道:“回祖父的话,孙儿只是喜欢读书,武学上头,却也不敢松懈的,孙儿出身功勋之家,不敢忘本。孙儿……现在不在国子监读书了,前些日子托了人,如今却是在太学里就学。今儿……孙儿假日,要后天才回学里,因此才在家中。” 国子监里都是些皇室贵胄子弟,还有王公之家儿孙,虽说名师执教,可说白了还真不是个做学问的地方,罗景华原是没有资格进国子监的,不过他虽是庶子,越国公府却只有两个孙子,因此他才能得已进去。 罗彻倒是未料到他转去了太学里。 听了罗景华的回答,罗彻只道:“太学里也好,你既有心行文,太学倒比国子监强些。”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罗彻大概是心情好,便留罗景华一道晚膳,罗景华因没料到罗彻会留他晚膳,一时倒是愣在那里。 罗彻眉头一挑:“怎么?我老头子留你吃个饭,你倒还不愿意了?” “孙儿不敢。”罗景华吓了一跳,忙回道,“能陪祖父晚膳,实在是孙儿之幸,能伺俸祖父,孙儿只有欢喜的。” 他不说也还罢了,这一说,罗彻差点被气的跳起来,这小子的话,倒好似自己这个祖父当的太不近人情似的,不过一顿饭罢了,什么幸不幸的。 秦昭在边上看的好笑。 这对祖孙,也实在太不象祖孙了。 她之前也没发现,罗爷爷这么有威严呀?这位罗世兄,好象挺怕老帅哥似的。在她眼里,罗彻就是个看起来严肃,其实挺慈祥的老头罢了。 她却是不知道,罗彻也就在她面前,象个祖父而已。对自己的嫡亲孙子孙女们,却向来是不大亲近的。整个越国公府,也只罗景年一个嫡孙,能得他个笑脸罢了。 罗彻吩咐使女们上饭,秦昭得了空,朝着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罗景华眨了眨眼。罗景华因感受到秦昭的善意,也只得朝着她尴尬的笑了笑,且小声道:“祖父就是这样,今儿也是沾了郡主的光,某这才有机会能陪祖父一道用膳呢。” 谁知这话却叫罗彻听到了,咳了一声后,才骂道:“你这是怨我平时不近人情?” 罗景华吓的要死,惶恐道:“是孙儿说错了话,孙儿绝无此意。” 罗彻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这老帅哥倒有意思的话。秦昭忍着笑,安慰正一脸纠结的罗景华道:“世兄可别被罗爷爷的冷脸吓住了,罗爷爷从前便有玉面寒枪之称,可见是个冷脸的,其实你陪他用膳,他心里高兴着呢。” 连祖父年少时的江湖名号这丫头都敢当着面说,罗景华有些诧异,但秦昭敢说,他却是不敢接话的。 不时使女用了晚膳,因是分食,三人默默吃了饭,罗景华不敢多呆,吃完饭便告辞而去。 秦昭又陪着老头说了会儿话,也被打发回自己屋里睡了。 第二天天色未亮,紫苏便叫了秦昭起床。 在王府的时候,因浮翠阁太远,秦昭也只开始时,每日晨昏定省,往荣寿居里跑,后来老王妃见她小小年纪,没得个好觉,毕竟是自己亲孙女儿,哪有不疼?,便允她往后每月逢五逢十时,才去给老王妃和晋阳公主请安,所以秦昭在王府时,平时起的并不早。可这是在别人家里,若睡的迟了,却是丢人的事情。 秦昭急急忙忙起了身,洗漱过后,便绕过假山,顺着青石小路,去了正屋里。 就见罗彻正在院中的空地上耍枪,看到秦昭,这才收了手。边上的使女已送上巾帕。 罗彻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向秦昭招了招手:“怎么这会儿就起床了?小孩子家家,正是养身体的时候,也不多睡会儿。” “晚上睡的早,这会儿也睡不着了,便想着来给罗爷爷请安,服侍罗爷爷早膳。”秦昭笑道,一双眼却是盯着罗彻手上的银枪。 “怎么,小丫头喜欢?”罗彻晃了晃手上的枪,笑道。 “罗爷爷凭着手中银枪,年少时已举国闻名,阿昭也学过几天武,虽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可是看到大卫国的战神,哪有不喜欢的?罗爷爷昨天可是说了要亲自教阿昭的。”秦昭拍起马屁来。 罗家枪法却不外传,家中护卫们学的,也不过是一般的招式罢了。即便是一般的招式,可在外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打败的。云瑞就是个例子。 可是罗家枪法的精髓却必然是不会外传的。 秦昭从前可没打这个主意。不过她既学了枪法,也希望能得几句罗彻的指点,肯定是比云瑞教的要强上许多。毕竟云瑞教她的枪法,也是经过云瑞改过的,并非是罗家枪法了。何况罗彻昨天是亲口应了的,她傻了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没想到罗彻听了这话,略一沉思,便笑道:“你既喜欢研武,这罗家枪法教你也没什么。我昨天既应了你,就会教你。你先练几招我瞧瞧,也好依着你如今的水平,看看能不能教。” 秦昭无语的看着他手上递过来的银枪,苦着脸道:“罗爷爷,你觉得阿昭是大力士不是?” 罗彻:…… ------------ 第一百零七章 节 询问 “来人,去兵器库里给阿昭寻个合适的兵器来。” 罗彻叫了仆人来。他这杆银枪,少说也有六七十斤重,秦昭一个小丫头,哪里能使得动?倒是他一时高兴,疏忽了。 那小厮大概是罗彻贴身的,闻言笑道:“却不知郡主从前练过武没有?” 秦昭知道这小厮是想问自己能使多重的兵器,便笑回道:“劳烦小哥了,我从前也曾学过几日,一二十斤的倒是能使,再重怕是不行了。” 这会儿的一斤,也就相当于她前世时的一斤二三两重,说是一二十斤,便是二十斤,也则相当于她前世的十二三斤这样,她勉强还能使得。 那小厮这才道:“器为里倒是有几样郎君少时练手的兵器,想来正适合郡主现下使,小人这就帮郡主寻去。” 秦昭原想跟着,听他这么一说,也便作罢。不过她倒是好奇这国公府中竟然也有演武厅兵器库。她好象没听说她们家也有。 事实上王府光护卫便有上千人,怎么可能没有兵器库?只是秦晢自小便不在府中,长宁和宜兴又未曾正式学武,因此才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过而已。 等小厮离了院,秦昭才激动道:“罗爷爷真的教我罗家枪?” 罗彻笑道:“爷爷骗你做甚?”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就见有使仆领着罗景华进了院。 “景华给祖父请安。”罗景华恭恭敬敬行了礼,又朝秦昭笑道,“见过郡主。” 秦昭忙还了礼,笑道:“世兄客气,叫我阿昭即可。” 罗景华也只一笑。 罗彻却是挥了挥手:“一家人,哪那么多礼数。二郎,你阿昭妹妹从前学过些武,如今要跟着我学咱们罗家枪法,你一会儿与她过几招让我瞧瞧。也看看你近来长进了没有。” 听罗彻的意思,他这是要亲自教秦昭罗家枪了? 罗景华露出些诧异之色来,罗家枪一向不外传的,别说外人了,就是景辰和景云也未曾学罗家枪真正的精髓之式。而能得祖父亲自教导的,也不过大哥罗景年一人而已。就是自己,也是由父亲指点的。 不过罗景华很快就掩住诧异,笑道:“孙儿尊命。” 不时小厮取了一柄银枪过来,秦昭虽不懂武器,看着那柄枪,倒也喜欢。 罗景华却是用的罗彻的枪,两人各施了一礼,便喂起招来。 原就是过招,让罗彻看看秦昭的功底而已,因此罗景华并未使力,虽罗彻说要看看他是否长进,可罗景华心中也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别人兴许不知道,祖父却必是了然的,也没必要这会儿表现。 秦昭却是不愿意被罗彻小瞧,倒是出了八分力。 罗景华过了几招后,才发现这丫头人虽小,功夫倒是扎实,象是下过苦功认真练过的,倒也收起了轻漫之心,认真应付起来。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秦昭毕竟年幼,且加上手中的枪份量不轻,已是力有不逮,渐渐露出疲态来。罗景华倒是依旧轻轻松松的样子。 秦昭被激起好胜之心来。 她的功夫其实并不弱,从前云瑞也是化了全副心思,认真教导过的。且她这些年更是在功夫上头十分精心,就是哥舒浩,也曾指点过她。她这边使了八分的力,却没讨到罗景华手上半分便宜,这小子说起来于功夫上头未必真有多厉害,可终究比自己年长,又是男子,实在还胜出自己几分的。她原以为自己若使出全力,即便不能胜这小子,至少也不会输的难看,此时却知道自己这一身自以为不错的功夫,实在不够人家罗家祖孙瞧的。 正想着使出全力,罗彻已让两人住了手。 罗彻先是对罗景华道:“二郎,你基础功夫倒练的扎实,不过过招时有轻敌之意,且招式不够灵活,若是真正对敌,死守招式,不知变通,便是实力与你相比差了一点二点的人,也有胜你的可能。” “祖父教训的是,孙儿记住了。” 罗景华的功夫确实是比自己要高出几分,他都被罗彻给教训了,那自己岂不是一点不入罗彻的眼?这让一向对自己的武功还有几分自傲的秦昭不免有些丧气。 不想罗彻却笑道:“阿昭倒是不错。虽说枪法一般,却运用灵活,懂得机变。你若也只是死守招式,就凭你学的那些,在景华的手上,却是支持不到现在的。” 原来自己还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秦昭一颗受伤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说完话,罗彻看了看天色,对罗景华道:“天色不早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以后若是无事,你也不必早晚往我这里跑了。有那闲功夫,多读两本书倒是正经。去给你父亲母亲请安吧。” 罗景华依言行了辞礼,又对秦昭笑道:“我今日还在家中,郡主若早膳过后无事,便去我院中玩吧。” 等小厮送走罗景华,罗彻收起脸上的笑,看了秦昭一眼,才道:“你以前的枪法,是谁教的?” “罗爷爷是觉得阿昭武艺太过鄙陋?阿昭从前居于乡间,自无名师指点,不过是跟着养父母家中的护卫,学过些招式罢了。罗爷爷被誉为大魏国战神,阿昭的这点儿三脚猫功夫,自然不得罗爷爷的眼。” 罗彻摇了摇头:“教你的人,一定和罗家颇有些渊缘。” 秦昭默然。不是她不信任罗彻,可有些事情,事关身家性命,她确实没法儿说清楚。 如果云瑞和阿彩活着的消息被传出去,并且当年她娘单念的死,确有隐情的话,难保秦怀用不会去寻云瑞和阿彩的诲气。 她不能让云瑞一家人,冒生命危险,更不能让她在朱家庄的后路,被人给断了。更何况,对她来说,云瑞和阿彩,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在她心里的地位,目前是无人能超越的。 “原先教我枪法的,不过是个乡间武夫罢了。罗家枪盛名在外,一个乡间武夫,岂会和罗家有什么渊缘,罗爷爷怎么会这么问?”秦昭虽然心虚,说出来的话却极镇定。 罗彻轻轻叹了口气,道:“是云瑞教的吧?” 秦昭再次默然。 就知道这老头不好糊弄。也是她大意,竟然和罗景华过什么招,又因自己求胜心切,招式之中不自觉的就弃了掩饰之处。当初云瑞教她的枪法,也非真正的罗家枪,而是云瑞依着罗家枪,另创的一套枪法。可虽是另创,到底有罗家枪的底子在。秦昭原以为不会被罗彻看出,至少罗景华并没有看出来她使用的枪法源自罗家枪。 现在,罗彻这么一问,自然是看出来了。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老帅哥也实在太精明了些。 “请罗爷爷见谅,非是阿昭有意隐瞒,只是阿昭当初答应过教我枪法之人,对外人不得提起曾师从于他。”秦昭也不提云瑞的话,避重就轻道。 “你娘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回罗爷爷的话,我娘亲去世时,阿昭才不满三岁,实无记忆。若非阿兄寻去,阿昭也并不知晓自己竟是王府之女。”秦昭答道。 罗彻看了一眼秦昭,秦昭淡然对视。 罗彻只长叹了一声,便不再问,只道:“你真愿意跟着我学习罗家枪法?” “只要罗爷爷愿意教,阿昭一定苦学。只怕阿昭愚钝,叫罗爷爷失望。” 罗彻挥了挥手,道:“明日便开始教你。当年若是爷爷也好好教你娘的话,她未必……我曾答应过阿颖,好好照顾你娘,终究没有做到。好在总算老天有眼,你安然回了京城。” 说着话,已是一脸寂寥之色。 秦昭想了想,安慰道:“我听阿兄说过,罗爷爷从前对我娘多有拂照,视如亲女,我娘之事,也不过是意外罢了,谁能想到竟有匪人敢劫朝庭的一品夫人呢?原是意外,罗爷爷也不必伤怀。罗爷爷本于我娘有恩,往后阿昭自替我娘孝敬罗爷爷,也不枉罗爷爷曾疼惜我娘一场。” 听她口口声声道是意外,罗彻再无话可说。 他不是没有使人出去寻过,可到底没有找到流落在外的阿昭和秦家小子。虽得了些蛛丝马迹,可也能猜测出这其间定和秦怀用有些关联。只他再疼单念,中间到底隔了并肩王府,鲁国公府不追究,自两个孩子归府以来,老王妃嫂子也不再提起,他也只得当那些事情已然过去了。 如今再听秦昭的话,却也知道这孩子心中,未必没有怨念。 “你娘我未曾护好,已是愧对故人,阿昭放心,有罗爷爷在,将来就绝不叫人再欺你半分。你以后有了委屈,只管来找罗爷爷就是了。” 秦昭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正了正神色,给罗彻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如此,阿昭便谢过罗爷爷了。” 罗彻见她应下,半分推辞的话都没有,心中更是清楚了几分,道:“以后只把罗家也当作是你的家,若是喜欢,罗爷爷这得语院,便是你的院子了。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这就算是作了做她后盾和退路的承诺了。 “是。阿昭记下了。”秦昭曲膝应道。 因这一翻话,罗彻大概想起了故人,也没了先前的精神,挥了挥手,打发秦昭:“你今日第一天在咱们家,我叫人送你去物华院里,给你卫伯娘请个安。早膳也在那边吃了吧。若是你喜欢,和景辰丫头说会儿话也成,若是不高兴应酬,就只管回得语院来。” “是,阿秦去换一下衣衫,这就去给伯父伯娘请安。” 等秦昭回屋换了衫裙,屋外已有使女候着,秦昭领了紫苏跟着这使女去了物华院。 伯父罗仝如今任着大理寺卿,早去上朝了,自然不在。可卫夫人屋里倒也热闹,不仅罗景华和昨天见过的罗景云在,卫夫人身边还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穿着件绯色襦衣,宝蓝锁金边墨色牡丹绣花长裙,挽着亮银披帛的姑娘,长象与卫夫人有七分相似,想来应该就是卫夫人所出的罗家嫡女罗景辰了。 另还有两个三十出头,衣着华丽,看穿着也非下人身份的妇人,秦昭想,应该就是世子伯父的两房妾室了。 秦昭先是给卫夫人行了礼,卫夫人笑道:“怎么没陪你罗爷爷在得语院里用膳?倒跑我这里来了。咱们家并不讲什么规矩,得语院离的又远,以后你若是想来寻你两个姐姐玩便过来,却是不必每日一早儿就跑来请安了。” 秦昭笑道:“是罗爷爷打发阿昭来的,原当早些儿过来,只是刚才遇上景华哥哥,罗爷爷让景华哥哥教了我一会儿枪法,因出了身汗,回屋里换了衣衫,这才迟了。” “你便是阿昭妹妹吧?”罗景辰起身,拉过秦昭,笑道,“昨儿就听我娘说祖父想你,接了你来家里,只因时辰晚了,怕扰了你休息,这才未去看你,原想着早膳过后便去寻你的,不想现在就见了。” 又夸秦昭道:“早听长宁说得了个漂亮妹妹,我娘从前也是不住口夸的,又得我祖父那般重视,我便想着一定是个出尘的,不想阿昭妹妹竟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 “姐姐便是景辰姐姐吧?”秦昭见她亲善,笑着问道,“我也听家姐说过,罗府的二小姐是个出色的,早知道景辰姐姐这么好看,阿昭当早些儿寻姐姐玩才是。” 她一口一个姐姐,那边罗景云听在耳中,差点被气死,物华院不比得语院,罗彻面前她不敢放肆,可卫夫人素来对庶出子女极是宽容,罗景云自是不怕,便在边上哼道:“二姐如今也不过才是县主,我更是白身,怎敢当王府郡主一声姐姐呢?” 她话一出口,满屋子人都怔住了。 罗景云虽说平时也有些小心眼儿,可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这般说话,却是一点教养也没了。 秦昭好笑。她做人的原则从来都是敬我者我衡敬之,欺我者脸立马抽脸。你对我无礼在先,难道我堂堂一个王府郡主,还要上赶着拍你国公府庶女的马屁不成?你处处无礼待我,却希望我把你当根葱,我有这么贱么? 因此眼中余光都没瞥罗景云一眼。只当没听到而已。 卫夫人忙道:“阿云是个快嘴的,阿昭万别与她计较,这丫头也只嘴快,心眼倒是好的。你们都是姐妹,别生份了。” “三娘子热心,昨天便去得语院看过阿昭了。阿昭知她没有恶意,伯娘不必担心。”秦昭笑道。 罗景辰这才暗暗瞪了罗景云一眼,示意她别再口无遮拦。罗景云却不敢与这位嫡姐叫板,只得默在一边。 卫夫人又携了秦昭的手,笑着介绍另两位妇人:“这位是封姨娘,这位是尉迟姨娘。” 虽这二位大抵也算是长辈,可因是妾室,秦昭又有郡主的封号,便也只朝着二人点了点头。 罗景华见一屋子都是女人,请了安,便要告辞,又朝秦昭笑道:“郡主若是早膳后无事,便请去我院中坐一会儿。我见郡主才刚使那枪有些吃力,我那里倒有两件趁手的,郡主若是有意,可去挑上一件。” “阿昭谢过景华哥哥。”秦昭笑着回礼,又问一边的罗景辰,“辰姐姐若是膳后无事,可否陪阿昭一道去寻景华哥哥?” “行呀,二弟院里玩意儿最多,平时我们也愿意去他院里玩闹的。”罗景辰自是一口应下,又朝罗景华道,“难得二弟今日在家,不如一会儿咱们出去逛一会儿可好?你不在家,平时娘难得允我们出门的。” 罗景华不敢擅应,便看向卫夫人。 卫夫人笑道:“倒嫌我平时拘着你们了,景华若是无事,就领着这两个丫头,还有你们阿昭妹妹出去玩半天就是了。只是不得在外惹事儿,还有你们祖父那边,也当去说一声。” 罗景华忙道:“这是自然。大家放心,儿一定会照顾好二姐姐和二位妹妹。” 罗景辰只比罗景华大上一岁,虽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但因封姨娘为人低调,罗景华也是个上进懂事的,两姐弟两年相妨,平素关系极好。罗景辰待罗景华,倒比自己的亲哥哥罗景年更亲近些儿。 待罗景华出去了,卫夫人留秦昭在物华院用早膳,因有罗彻吩咐在前,秦昭自是应了。 罗景辰见秦昭落落大方,又实在生的好看,也是欢喜的很。 家中虽有一个妹妹,但平时争强好胜的,什么都要与她比一比,罗景辰对罗景云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姐妹之情来。往来的一众贵女中,又大抵是年纪相妨的,因此见了秦昭这个比她小上几岁的世妹,又得祖父看重,她又与长宁交好,自然对秦昭也愿意亲近。 卫夫人便命人摆膳,封姨娘见膳食送来,便忙帮着使女摆上。尉迟姨娘自持出身高贵,素来不做这等低下之事,只坐在一边陪着卫夫人说话。 用了早膳,卫夫人便派了人去得语院里禀报,道是秦昭随罗家兄妹出门玩去了。 罗彻倒是未拦着。 罗景华骑马,罗景辰领着罗景云和秦昭坐了罗家的马车。 到了街上,罗景华隔着帘子,笑问道:“二姐,你们今日想去哪里玩去?” 罗景辰便问秦昭:“阿昭妹妹想去哪里?” 秦昭总共也没过几趟门,自然不会发表意见,笑道:“景辰姐姐想去哪里,阿昭跟着就是了。阿昭才回京城,哪里知道什么地儿好玩的?一切但听姐姐的。” 罗景云在边上道:“上回在丞相府时,听陆侍郎家的十五娘说京城新出了家首饰辅子,里面有不少西域来的饰物,虽不比咱们大魏的东西精美,却也有趣,不如一道去瞧瞧?” 秦昭本来也只是出来散心,对于去哪里并没什么想法,听罗景云这么一说,也只拿眼看着罗景辰,让她拿个主意。 那间西域商人开的金银铺,罗景辰也是听说过的,便笑道:“那咱们就去看看。若有不错的,也淘买几件,过两日就是阿琴的及杆礼,刚好送她。” 罗景华问了铺子的位置,罗景云道是在西市,罗景华便让马车夫调转了车头,四人一行领着后面贴身使女们乘坐的马车,直奔西市而去。 ------------ 第一百零八章 节 再遇 越国公府离西市并不远,穿过两条街,便到了热闹的西市,因时间尚早,一些小食肆里,也坐满了正吃早点的人。阵阵食物的香气飘入耳中,罗景辰笑问:“阿昭,早上吃的可饱?不如我们也买些小吃来?我听说前面的李家老店买的枣云糕糯软香甜,极是好吃,我和二弟说一声,使人去买些来?” 听了这话,罗景云撇了撇嘴:“外面小铺中的东西,脏的紧,有什么好吃的?二姐也真是,咱们府里的点心,比这外面的强的多了,也不见二姐平时爱吃。” 秦昭笑道:“府中的点心自是精美,可外面卖的也不差,若说起糕点小吃,反是外面卖的有趣些。往往越是小店中卖的,越是香甜,二姐姐既说不错,那定是不错,咱们就请景华哥哥去买些来,也当尝尝鲜了。” 罗景云嘟哝道:“真正乡下的丫头没见过世面。” 因声音小,罗景辰并没有听见。秦昭因学武,耳聪目明的很,自是把这话落在耳中,却也懒得和她计较。 罗景辰便叫了车外正骑在车上四处乱瞧的罗景华一声:“二弟,到了前面的李家老店,让涧溪去买些枣去糕来。” 史景华应道:“也不劳阿涧去买了,停了马车也嫌费事儿,我骑着马便宜,一会儿到了,我去给二姐和两位妹妹买些就是。” 也不过一会儿,便到了罗景辰所说的李家老店前。 史景华为人极是周到,不仅给秦昭三人买了,就是后面马车上几个贴身使女,亦每人分了一份儿。 转过李家老店,不一会儿,便到了那西域商人开的首饰铺中。 车夫停了马车,后面的几个使女便各自下了车。涧溪上前扶了罗景辰,紫苏和罗景云的贴身使女桑枝也上前各自扶了自家女郎,罗景华吩咐两辆马车停到店东的空阔处,这才随着几人进了店。 秦昭进店一看,装点的确是异域风情,虽是一早上,店里的人也并不少。 秦昭转了一圈,便自寻了一个容客休息的地方坐了下来。她对首饰什么的并没兴趣。倒是罗景辰姐妹二人看的兴致勃勃。罗景华是男子,自然对那些精美的金银玉什,也没太大的兴趣,便也在秦昭边上坐了。 “郡主怎么也不去挑几样?我行前母亲给了钱的,若是郡主未带银钱也不打紧,我这里尽够的。” 罗景华笑道。 “景华哥哥叫我阿昭就是。我回京后,祖母和伯娘、家中三位姐姐,还有外祖母都送了我不少金银玉饰,就是宫中的皇后娘娘,也赐了不少好的。我平时都着胡装,极少用上。且对这些,也没什么爱好。谢过景华哥哥的美意了。” 罗景华见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客气。再说以他对二姐罗景辰的了解,也不会光买她自个儿的,如果真买,也定会帮秦昭挑上一件两件的。 果然,没过会儿,罗景辰便让店中的伙计捧了一匣子东西过来给秦昭看:“阿昭,这套银制的雪满梨花步摇,我瞧着你用一定漂亮,虽是银的,但胜在做工精巧,你自己瞧瞧呢,若是喜欢,咱们就买下来。” 一套银饰,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实在算不得什么。秦昭见罗景辰问的诚恳,且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送她,也是能接受的。便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也笑道:“着实漂亮,这花朵儿竟象真的一般,谢谢景辰姐姐想着我。我便腆着脸收下啦。” “你喜欢就好,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便是二弟不愿意掏银子,我也买得起的。”罗景辰看着罗景华笑道。 罗景华一听,这是叫自己掏钱的意思。心知罗景辰这是在帮自己和秦昭打好关系,卖自己人情呢,若是他和秦昭交好,秦昭住在罗家的话,他也有个借口多往得语院里去,如此也能有机会得着祖父指点。 再说他手上的金银锭,也都是临出门时,母亲卫夫人着人送了给他,留着出门花销的。总归也不是自己的钱。 罗景华忙笑道:“二姐和郡主只管挑选就是了。” 罗景辰便问了那店伙计价格:“先收拾好了,一会儿一块付你银钱。” 那店伙计迎客之时,自看到了越国公府的马车,知道这几位当是越国公府的公子上姐,自然不敢怠慢了,忙打千儿笑道:“小的这就叫人给包上,三位再慢看,有需要的,只管叫小的。” 罗景辰这才笑道:“二弟,你真不去看看?这家有几样羊脂玉的佩饰我瞧着好,阿琴生辰,你难道还真不送一件?” 罗景华便又红了脸,却道:“琴娘是侯府嫡女……弟不过庶出,哪里配得上琴娘……咱们自家人说笑也就罢了,二姐姐这话,可别当着外人讲了,倒成了弟弟的笑话。” 罗景辰“哼”了一声,笑骂道:“阿琴虽是侯府,可你也咱们国公府的小郎君呢,怎么就配不上那丫头了?她既对你有意,你若是也喜欢那丫头,二姐便帮你,你若是无意,则就当二姐姐没说吧。遇上个自己喜欢的可不容易,再说阿琴也实在是不错。你别只为着面皮儿薄,就错过了。你和阿兄不一样,他以后继承咱们国公府的爵,婚事上头自有父母做主。你却是可以可着自己的心意求一求的。” 罗景华默了默,他自然知道齐良琴不错,在京城一众贵女中,齐家阿琴也算是容貌不俗的,脾气又极好,且有些才华。而且她是侯府嫡女,按说这样的亲事,于他也是难求的。 只是,他脑中便闪过另一张嘻笑的脸,看着罗景辰,诚恳道:“二姐姐为我作想,这份心意,弟弟也是明白的。只是齐家阿琴虽好,终究不是弟弟心仪之人。实辜负二姐姐的美意了。” “你难道有喜欢的女郎了?能否与二姐说一说?若是真是不错的,我回头与母亲说说,以咱们家的家世,总归也能为你求上一求的。你可别只放在自己心里。” 罗景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若是有了……弟弟一定求姐姐帮忙。” 罗景辰见他不愿意说,且这店里又人来人往的,也怕被人听了墙角,自家弟弟是男子,自然没什么,传出去于女方的名声,却是不好。便也不再多说。 那边罗景云带着桑枝儿,看了一圈,大概是挑着喜爱的东西了,忙叫罗景辰:“二姐,我看这套九凤衔珠步摇漂亮的紧,二姐快帮我看看,若是好,就叫二哥帮我买下来。” 罗景辰便起身去了罗景云身边。 却是一套金凤饰,凤头叼着一颗指肚大小的红宝石珠子,凤尾上镶着滴水状的蓝宝石,不管是做工,还是宝石,都是一流。只拿在手上看着,亦是流光溢彩,叫人心动,实在是不可多得一件宝饰。 只是罗景云长的纤弱,却是不适合这件端庄大气的金凤步摇,便委婉道:“这支步摇确实漂亮,只是别人用也则罢了,阿云到底压不住呢。不如另挑一件。” 她原也是诚心,一套首饰再贵重,罗家又不是买不起。不想罗景云眉毛一挑,似怨似嗔道:“二姐姐真是,怎么就晓得阿云压不住这步摇的贵气了?总归我喜欢这支步摇,定是要买的,”说着话,就转头看向罗景华,“二哥哥,你也来瞧瞧,若是银钱带的不够,我身上也带了金锭的,我自己买就是了。” 罗景辰听她在人前这么说话,差点气死。 转而一想,也暗怪自己多事。 自家这位庶妹是个什么人,她难道不清楚么?也是自己吃饱了没事,才跟她说那话的。便也不等罗景华开口,便吩咐道:“既是阿云喜欢,二弟,你一会儿付了钱就是了。” 说完,也不看罗景云什么表情,且也没了兴致,便踱到秦昭边上坐了。 秦昭到底是外人,别人姐妹间的事情,也不好多话,一时倒也尴尬,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倒是罗景辰笑道:“阿昭别介意,我这位三妹就是这样,被尉迟姨娘宠的过了,任性些而已,人倒也不坏的。” 好不好,坏不好,也不关她一个姓秦的事,秦昭也只一笑,道:“我们都挑了东西了,姐姐也不好空着手吧,也去挑一件,省得白跑了这一趟。不如我帮姐姐一道看看。” 因被罗景云败了兴,罗景辰也不想麻烦,只道:“算了,这家店从前也来过一回的,我首饰又多,下回若遇着好的,再买不迟。”又问秦昭等罗景云看完首饰,再想去逛哪里。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口有伙计笑道:“哥舒世子好,您今儿来看玉佩吗?咱们东家前些日子得了几件好的,正给世子您留着呢。小人这就请世子楼上看看去。” “不忙,你这店里有新到的女子佩饰没有?我们想先瞧瞧。” “回世子的话,昨儿刚到了些货,既是世子您要看,小人先领着您瞧瞧。” 秦昭听到动静,哪里还顾得上与罗景辰说话,一双眼,已是紧盯着店门外踱进来的男子看的发愣。 “阿昭认识哥舒明朗?”罗景辰见秦昭的眼神,对着进门而来的哥舒明郎并不陌生,在一边奇怪道。 大概是被人盯着,哥舒明朗似有感觉,也朝秦昭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秦昭,哥舒明朗眉峰微蹙,想了片刻,眼中便露出隐隐的笑意来,秦昭却怔在那里,内心挣扎的厉害,不知道是该装着不认识,还是上前说话。 她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纠结了一会儿,便深吸了口气,欲起身上前,却见哥舒明朗转过头去,和与他一道进店的一位盛衣女郎微笑着说话。 这是,不愿意承认与自己相识?秦昭怔愣在那里,被巨大的失望几乎淹没。 他明明是认出了自己的,可终究不愿意相认。 就算彼此身份所限,就算她让黑子特意带信,相约他见面他不愿意,可这样的偶遇竟也装着不相识,秦昭实在寻不出理由来,若是实在要找一个理由,那便是哥舒明朗并不想与她相认。换句话说,就是对他而言,自己实在算不上什么。 失望过后,心中不同升出一种让她自己都猝不及防的委屈来。 他几乎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惟一感动到熟悉的,能让她觉得和前世还有一丝丝关联的人。可偏偏咫尺天涯,只能够装着互不相识的样子。 不,不是装着。是,他们其实真算起来,原就是互不相识的。 秦昭抿了抿嘴。 可那委屈,却让她心中酸涩,胸中就象堵了一个铅团,沉的让人绝望。眼中亦升了泪意,她用心力气想压下去。却做不到。 只能低下头来。 “涪陵郡主?” 秦昭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就见哥舒明朗自从与他一道进店的女郎身边,向她走来。 “原来是哥舒世子,世子认识阿昭?”身边的罗景华笑着朝哥舒明朗行了一辑。 罗景辰也没料到哥舒明朗会认识秦昭,见她呆在那里,便轻轻扯了扯秦昭,低声道:“你认识哥舒世子?” 秦昭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哥舒明朗点了点头,嘴角漾出一抹笑来:“阿昭见过哥舒世子。”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哥舒明朗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等到那个前生只能在梦中思念,今世出惦记了几年的人真站到面前时,秦昭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哥舒明朗见她神色怔愣,也只淡淡一笑,又对罗景华和罗景辰道:“两位便是越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吧?在下素来仰慕越国公盛名,还望两位代为问公爷好,今日在下还有事情,便不打扰三位了。” 说完,朝着秦昭三人点了点头,示意别过。转身向那位等着她的华服女朗行去。 “哥舒世子,请等一等。”秦昭见他告辞,忙起了身。 哥舒明朗回过头来,朝着秦昭温和笑道:“涪陵郡主。” “世子叫我阿昭即好。当年救命之恩,阿昭尚未言谢,原以为今生不得相见,却不想能在京城遇上,世子既已知我是王府郡主,我亦知世子乃哥舒族世子,亦算缘份。阿昭虽年幼,却也知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只阿昭年幼无为,亦知世子并不曾把从前之事放在心上,可阿昭却时时记在心中,若是……若是世子不嫌阿昭无礼,可否等世子得闲时,能允阿昭请世子一叙,以谢世子救命恩情?” 哥舒明朗原想拒绝,可看着她眼中含泪,目光里带着恳切,不知道为何,他就想起几年前,他拒绝她的邀请时,她眼中的失望来。那时候他心中便有不忍,这一次,拒绝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迟疑了一下,方点了点头。 秦昭生怕他下一刻后悔,才一见他点头,便急急道:“谢谢世子能给阿昭谢恩的机会,若是世子明日得空,我想请世子明日在东市的得意楼相见,可好?明天辰时,咱们在得意楼见。” 说完,巴巴的看着哥舒明朗。 哥舒明朗原想改个时间,因秦昭约的那个时间,他原是约了人的,可看着秦昭幼兽一般殷切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温声笑道:“好。” “那……阿昭便不打扰世子了。”秦昭见他应下,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哥舒明朗这才转身,与一直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几人的那个锦衣女郎一道,由店伙计引着,上了二楼。 等人不见了,罗景辰才低声道:“阿昭,你怎么认识哥舒明朗的?” 不单是她,就是罗景华也十分奇怪。 “他,他从前救过我的命。” “救过你的命?你是说,你从前便与他认识?”罗景辰奇道,秦昭回京也不过数月而已,按说与哥舒明朗没什么交接才是,他怎么可能救过她? “嗯,几年前的事了,我出了意外,被哥舒世子所救。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哥舒族的世子,而我那会儿,也只是一个乡间丫头罢了,他亦不知道我竟是并肩王府的嫡女。” “可他刚才叫了你涪陵郡主的呀?”罗景辰道。 秦昭不愿意说太多,有些事情,着实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如果说实话,自然要扯出她从前在凉州生活的事情,便道:“我前些日子在街上遇到过哥舒世子一次,因此才知道他是哥舒族在京的世子。只因他走的匆忙,未来得及相认。至于他知道我被封涪陵郡主,也并不奇怪,我阿兄如今毕竟任着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一职,原就是北庭大都护的属官,因此哥舒世子对我们并肩王府有些了解并不奇怪。算起来,哥哥和这位哥舒世子也算有极深的渊缘,因此我的身份,哥舒世子知道实属正常。”秦昭解释道。 事实上,哥舒明朗之所以知道她便是并肩王府流落在外,回京后又被黎帝封为涪陵郡主的事情,其实是因为黑子的原因,只这些话,却是不能让罗家兄妹知道的。 罗景云因听到几人刚才的对话,按照她的性格,早当过来才是,也直到此时,才丢了手上正看着的玉饰,走到秦昭面前,假装不经意的道:“原来阿昭认真哥舒世子呀。” 秦昭点头:“其实也不算认识,只有过一面之缘,且他于我有救命之恩罢了。” 罗景云留恋的看了一眼哥舒明朗消失的楼梯拐角处,回过头来,语气亲热道:“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他是怎么救了你的?对了,你家阿兄,不是在北庭都护府任职么?这么说起来,其实哥舒世子,也算是你家阿兄的上锋了。以后你们府上,也当与哥舒世子多有交往吧?你们刚才约了明天见面?” “阿云,这是外面,不得信口胡说。”罗景辰呵斥道。 “我不过随便问问,怎么就是信口胡说了?”被罗景辰教训,罗景云极不服气,因此辩解道。 ------------ 第一百零九章 节 马屁 秦晢任了北庭都护府的三军节度使,而北庭又是异国归附大卫,行政自治,朝庭一直以来想收回北庭都护府的军政大权,即便从来没有明说过,可略对朝堂有些了解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秦昭作为秦晢的嫡亲妹妹,并肩王府的郡主,与哥舒族的世子于街上偶遇相约,是一回事,罗景云在人来人往的店堂之中,说什么王府该与哥舒世子常来常往,则是要命的话了。 哥舒明朗人在京城,哪个不晓得他不过是朝庭的质子,他作为北庭都护府的世子,在京原是质子,怎能和王府深交? 便是罗景华,都恨不得捂住罗景云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罗景辰沉了脸,道:“二弟,去给景云挑中的首饰付了银子,咱们这就走。” 罗景云知道罗景辰这是真的生了气,抿了抿嘴,看着楼上还想说什么,被罗景华瞪了一眼,才极不甘愿道:“这才来便要走?算了,阿昭明日不是约了哥舒世子么?到时候我们再一道出来就是了。” 合着人家约见,她一个不相干的也打算一道去?罗景辰听她越说越不象话,沉着脸出了铺子,上了马车才道:“景云,你是我妹妹,我作为姐姐实当提醒你一句,以后但凡说话,也先过过脑子,别到时候惹了祸事,自己还不知道。” “我能惹什么事?二姐姐真正莫名其妙。”罗景云委屈道。 罗景辰十分头疼。按说尉迟氏出身国公府,怎么自己不着调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么个没脑子的样子。 “算了,以后你少出门就是。” “姐姐是嫌弃我庶出的身份,丢了姐姐的脸?我说什么惹姐姐不高兴了?就叫我少出门?” 罗景辰无语,看着罗景云半响,方叹了口气,转过脸对秦昭道:“阿昭,阿云不懂事,你别与她一般计较。” 秦昭正想着哥舒明朗的事情,见罗景辰与她说话,便笑道:“谢景辰姐体恤,不过原也没什么。哥舒世子于我有恩,虽说彼此受身份报限,不便过多交往,这恩情,阿昭注定无以为报,可请哥舒世子吃一顿饭,喝一回茶,总不打紧的。” “为什么不能与哥舒世子交往?”罗景云听了,忙问道,“哥舒世子……人那么好,又有才华,他于你,既有救命之恩,且你哥哥又在哥舒家任职,多交往不是人之常情吗?什么受身份所限不便往来?我看你不过是端个郡主的架子而已,宫中的锦福公主,便与哥舒世子要好,也没见人家说什么身份所限。你说这话,真正叫人笑话。” 秦昭真正想打开这货的脑子,看看里面注的是不是全都是水。谁都知道秦家阿兄不过是朝庭因势利导,按插在北庭的一颗钉子而已,罗景云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罗三娘子言重了,秦昭不敢当一句三娘子所谓的郡主。秦昭更不敢在国公府的女郎面前,端什么架子,没得叫罗三娘子笑话。”秦昭冷声道。 罗景辰气的叫车夫停了车,也不理罗景云,只对车外的罗景华叫道:“二弟,把罗景云给我请到后面的车上去。” 罗景华虽不知道原因,可看着一向待弟弟妹妹和善的罗景辰脸色铁青,就知道一定是罗景云说了什么,惹得这位姐姐气极。再一看秦昭,也是沉着脸。 “三妹,去后面的车上吧。” 就这样半道被赶下车,她在使女面前还怎么抬起头来。后面那车上,可还跟着并肩王府的使女呢。若只这几个使女也还罢了,将来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这可是在大街上,又不是在自己家中,罗景云立时做出委屈的样子,哽咽道:“若是阿云说错了话,二姐姐教我就是了。我给二姐姐道歉还不成吗?还请二姐姐消气。回到家中,怎么罚阿云都成。” 又对秦昭道:“郡主,烦你帮阿云在二姐面前说个情。” 她倒是能屈能伸,可自己凭什么要让她当枪使?秦昭只冷冷看着她,并不应她的话。 “出去!难道要二弟拉你不成?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回去以后,你给我禁足十天,好好反省。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出门不迟。” 罗景辰斥道。 “那明天和哥舒世子的约会……” “那是阿昭和哥舒世子所约,与你有什么干系?”罗景辰此时恨不得把罗景云踢回她娘的肚子里去。 罗景云见求情无效,便也收起脸上的委屈,恨恨道:“你有什么资格禁我的足?回去后我找母亲给我评评理,别仗着你是嫡女,就以为能欺负我。” “景辰姐姐既是嫡,又年长于你,不错,她自然不可以欺负你,可是她可以管着你。”秦昭笑道。 罗景辰却是不想再罗嗦,若是到母亲面前,大概又受不住那对母女的眼泪,最终不了了之,便冷笑道:“我管不得你,母亲也容着你。可祖父想来是管得了你的。” 听罗景辰提到罗彻,罗景云这才禁了声,带着满腔的怨怒,随着罗景华下了马车,去了后面的车上。 因后面的车原就狭窄,紫苏和涧溪便被打发到前面的车上来。 涧溪自知自家三小姐的性子,上了马车,见车上两位女郎的面色都不太好,自然知道定是三娘子罗景云又闯了祸。紫苏却是不明白,却也不敢问。 因这场口角,几人也再没了逛街的心情,罗景辰便让罗景华告诉马车夫,打道回府。 秦昭不愿意掺和到罗家姐妹间的事情,也不想因着自己,叫卫夫人为难,进了罗府的门,便笑着与罗景辰和罗景华告别:“离了半天,阿昭先去得语院看罗爷爷了,晚间再去给伯娘请安,到时候再与景辰姐姐说话。” 却是理也没理一边的罗景云。 罗景辰知她是不想在卫夫人面前掺和到罗景云的事情里,便也笑着应了。又叫了涧溪:“你去送涪陵郡主回得语院。” 涧溪应下,领着秦昭和紫苏自去不提。 罗景辰看着罗景云,又叫了桑枝:“送三娘回院。” “我去见母亲。”罗景云不舒气道,“我倒要找母亲评评理,看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姐姐在外面就给我没脸。” 听她这么好,罗景辰盯着她看了半响,方笑了起来:“好,我也懒得再管你的事。你只管与母亲告状就是了。” 又朝着罗景华道:“二弟,我这会儿也懒得回去,我去你院里坐会儿。”实在是眼不见为净。她可不愿意与罗景云一道去母亲面前对质,没得叫母亲为难了。 罗景华虽然不知道之前三人在车上说了什么,可见罗景辰被气成这样,也对罗景云十分无语,便笑着安慰道:“才好,二姐姐擅书法,我也想请二姐去帮我看看我这些日书法上头,有没有长进呢。” 见姐弟两人联袂而去,被晾在一边的罗景云也跺了跺脚,心里骂着罗景华,只晓得拍嫡姐的马屁,也没见着落了什么好,封姨娘那样的,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如今看着罗景辰待他不错,不过面儿情罢了,也就这傻子还真当回事儿了。 秦昭回到得语院,罗彻正躺在廊下的椅上,手中拿着本书,身边是一小炉,炉上熨着水壶,小厮正在边上煮着茶。倒是好生悠闲。 见到秦昭,罗彻放下手中的书,笑问:“不是说与阿辰几个一道去街上玩的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也没什么好玩的,逛了一家首饰铺子,景辰姐姐还送了枝步摇给我。因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回来了。” 秦昭笑道,一边说着话,一边让紫苏送了那装着雪梨步摇的匣子来,打开后取出步摇,因是银制的,在阳光下,十分漂亮,秦昭拿着步摇,递到罗彻面前,“罗爷爷看看,景辰姐姐的眼光是不是很好?这步摇我瞧着也挺好看的。” 罗彻瞄了一眼,也夸了声:“不错。” 又道:“你若是喜欢,回头罗爷爷让城中最好的首饰铺里,给你制个几套就是了。” 秦昭便笑着上前,很狗腿的帮着罗彻敲起腿来:“那敢情好,阿昭别的不喜欢,顶是爱财的。” 却听罗彻冷不丁道:“定是阿云不懂事,与你们闹矛盾,这才回的府吧?” 秦昭:…… 这老帅哥也太妖孽了,竟象是看见一般。 “罗爷爷说的哪里的话,罗三娘子能与我们置什么气?” 罗彻也便不再问,只道:“既是城里无趣,咱们明日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些日子去,明日一早就做,咱们爷孙二人,一道骑马走。” 秦昭倒是真想去城外庄子上散散心,罗彻素来在庄上住的时间多,想来罗家城外的庄子定然不错。 可她明天和哥舒明朗约好了见面的。再说,她也走不开,油坊的事情也是要忙的,一旦油坊的厂房动工,她这边油坊里一应所需的工具,也得配备着打制了。再说秦和秦风那边提高豆油产量的事情,她也不能甩手不管。还得去看看的。再还有想开间铺子的事情,还得要问问陈家的兄妹二人。她还指着年前能定下铺子,好着手装修,等明年春时的新茶出来时,能直接开业呢。 “阿昭也想陪罗爷爷去庄外自由自在的住些日子,只是阿昭街上遇上故人,约了明儿见面叙话,且和陈家的伯虎表哥,还有金乌表姐约好了,想开间铺子玩,还得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铺面呢。等这几日忙过了,再陪罗爷爷去庄上如何?阿昭也想过了,入了冬,庄子上下了雪,素裹银装,到时候我陪罗爷爷去找猎,野味什么的,顶是好吃了。罗爷爷还不知道吧,阿昭的厨艺虽说不敢与宫中御厨媲美,做出来的菜,却也敢当美味二字的。罗爷爷若是不信,阿昭今日就下厨,显显身手,让罗爷爷瞧瞧阿昭的手艺,可好?” 这位老帅哥看着虽老,但精神矍叟,显然是长寿之相,估计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秦昭还指着老帅哥做自己的靠山呢,自然要好好巴结。 其实她心中自有计较。 晋阳公主虽是靠山,但彼此利益结合,这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无永远的敌人。她奉信以利益为准则的联盟最牢不可破,却也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心中还有另一种比利益更为重要的东西。所以对于晋阳公主,那是能争取便争取,哪一天别人能开出更好的价码来,她相信晋阳自会另有选择。 至于老太妃,她的亲祖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时候她会偏颇哪一方,实在是不好说的事情。再则,他们背后都立着一个并肩王府,老太妃便是哪一方都不偏颇,最终的选择也会是王府的利益,这于她和秦晢的处境而言,实是不利。 相比而言,她更寄希望于鲁国公那老两口子,还有这位越国公老人家。 而鲁国公老夫妇两个,虽说对她极为疼爱,可鲁国公他老人家大智若愚,一生顺遂,人虽看着粗豪,在上京城中,不管是功勋世家,还是文官仕人,若鲁国公说人缘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的。一个人牛x不难,可牛x到让人人称道,怕是神仙也难做到。可鲁国公他老人家就做到了。 也正因鲁国公是这样的人,秦昭才不敢寄于希望。 如果只是她兄妹二人和秦怀用的事情的话,鲁国公或许绝对于话,会站在她们这一方,但事涉王府,鲁国公八成会和她祖母老太妃一样,选择以王府利益为重。 这些人中,惟有一个越国公罗爷爷,待人至诚至信,得他眼的人,他便会不惜一切,站在你一边,维护你。哪怕你是错的,他连你的错也一样维护。 当年以他的北平王世子的出身,却去跟着自家爷爷,还有鲁国公一道投身革命事业,难道是因为嫌弃自己的日子过的太好,吃饱了撑的不成?至于说什么百姓受苦,苍生黎民,这和他一个身居高位的王府世子又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因为表哥和干哥哥需要他的帮助,他才不顾自己的出身,出手相助罢了。 他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会郁闷至死。他帮助了那些人,偏落了个阴狠毒辣,眼高于顶的名声。可罗彻真正天之骄子,那些所谓风评,他就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心中表哥最重,朋友最重,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最重,至于别人如何看他,又关他何事? 鲁国公那样的算是神仙,可秦昭觉得罗爷爷这样的,才是人雄。傲有傲的资本。且也傲出了风骨,如今的大卫帝国,上至王侯宗室,下至文武百官,哪个又能在罗彻这位越国公面前,敢摆个脸儿说句大话?老罗同志要么当没看到,要么大概就是银枪一挑,让你滚蛋。他大概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你。 秦昭欣赏这样的人,也尊敬这样的人,能在这样的人身边,得他庇护,也是她的幸事。 对于她把自己几乎吹成了食神的大话,罗彻哪里会当回事,只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倒也不愿意拂了她的兴,便笑道:“那今儿我便也尝尝我们小阿昭的厨艺。” 得语院里自有小厨房,秦昭被木香带着去了。 厨间食材颇丰,秦昭转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罗彻和鲁国公等出身草莽的人不同。他也身高贵,也不会自降身份,玩什么亲民的江湖豪气,他本质上就是个再正宗不过的贵族。讲究的是食不厌精的境界。因此这顿饭,口感自然重要,可菜的品相花色,比口味本身更加重要。她照着精品来做,便错不了。 如此也能露上一手,顺便让老头觉得,疼她这个异姓孙女儿,实没白疼。 抓住一个男人,首要的便是抓住一个男人的胃,此理于老男人一样适用啊适用。 秦昭嘿嘿一笑。 笑得身边跟着的紫苏一阵恐惧,担心道:“郡主,您真的可以吗?紫苏也会做几样小菜,要不由紫苏来做?” “紫苏,你小瞧你家郡主我了。放心吧,治大国如烹小鲜,你家郡主我治大国不成,烹个小鲜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你就等着本郡主,给你这小丫头好好开开眼界吧。” 紫苏默然,暗自腹诽道,人家都十六岁了,郡主你才十一矣,竟然叫人家小丫头,呜呜,太过份了。 秦昭却是让厨娘选了精面粉,鸡蛋,白菘,来菔子,南瓜,羊排,猪小排,鸡,鸭,河虾,鱼等,还有各类调叶料。还好这边也有当初送过来的豆油,芝麻油,倒是便宜。 让秦昭惊喜的是,正是深秋蟹肥时,小厨房里,竟然有早上送来的一篓筐肥蟹。清蒸蟹,罗老帅哥自然吃的多了,秦昭便打算做几个蟹黄包。 看着食材,秦昭定下菜谱,两样清汤,四样点心,四样凉拌菜,四个炒菜,四个烧菜。 二样汤毕是取鲜,因来菔子便是罗卜,又有虾,秦昭便做了个小虾炖罗卜,一个清炖鲫鱼汤。 点心是:蟹黄包,四喜饺,金鱼饺,翡翠烧麦。 四样凉菜则是:中堡醉蟹,蛋黄焗南瓜,梅花冬瓜脯,生炝白菘心。 四个炒菜却取的简单:丁香肉丝,油爆大虾,蒜香羊排,粉蒸排骨。 四个烧菜便是淮扬名菜:狮子头,荷叶鸡,油酱毛蟹,山药老鸭汤。 定好菜谱,秦昭便忙活起来。紫苏原还担心,可见秦昭忙的有模有样,慢慢倒放下心来,只等最简单的一道梅花冬瓜脯上来,色彩甜亮清爽,形色俱美,虽不能尝,紫苏也终于放下心来,哪怕并不好吃,可只看这菜菜,想来老国公爷也是喜欢的。 紫苏不通厨事,那厨娘却是个精于厨房活计的,只看着秦昭有条不紊,也信了这位年纪还不到十二岁的王府小郡主,实是精于厨艺的人,再加上秦昭做什么并不瞒着,一边动手,且还一边指点给她帮忙打下手的厨娘,那两个厨娘自是欢喜不尽。 若是真能学上几手,将来便是不在老国公的小厨房里,在这府中,也不怕被别的厨娘给比下去了。 ------------ 第一百一十章节 注定不能牛X了 等秦昭把一桌子菜全部做好,已是正午,一一装了盘,且给卫夫人的物华院也送了一份。因世伯罗仝中午并不回家,物华院里也只罗景辰陪卫夫人用餐而已,罗府上的午膳,一向是各人在各人的院中自用的。秦昭也是向厨娘打听清楚了,才照着卫夫人母‘女’的量,着人送了过去,另又给罗景华也送了几样。两位姨娘的,却是未送。 说起来她实在不是个大方的人。两位姨娘自不必提,给罗景华送了,便是给了封姨娘脸面,而独落下了罗景云,这丫头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呢。不过几样菜而已,其实谁也未必放在眼中,但却是个脸面。秦昭也是故意要气她,想着那丫头气的跳脚的样,秦昭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罗彻原本以为秦昭只是故意讨好与他,他也乐得与这丫头一道做戏,成全她一片孝心,没成想秦昭与使‘女’一道摆好了琳琅满目的一桌子菜,再把罗彻从书房中请出来时,罗彻看着一桌子无论‘色’、香、味,皆是生平所未曾尝过的美味后,已经不只是惊讶了。 “这,这些菜可真是你亲手做的?” 秦昭笑着拉了他坐下,眨了眨眼,调皮道:“罗爷爷不信?那阿昭问罗爷爷,府上的厨娘可是从前藏拙,一手好厨艺,故意藏着掖着不给罗爷爷好吃的?不过呢,还真不是阿昭做的,这九天仙‘女’,知道阿昭一片孝心,又想讨了罗爷爷的好,以后看顾阿昭,因阿昭心诚,所以从那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偷偷给阿昭送来的呢。”说到这里,故意装着后悔的样子,“哎呀,即是蟠桃宴,怎忘了顺道要几个仙桃来。” “你这小丫头倒是个巧嘴儿!”罗彻被逗的哈哈大笑。 秦昭又道:“既是忘了那仙桃,等罗爷爷六十仙寿时,阿昭便再去求一遭儿,定要给罗爷爷求几个仙寿桃来,必保罗爷爷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我倒也不稀罕,只你那仙桃,罗爷爷我,却是要等着阿昭来孝顺的。” 罗彻接过使‘女’递上的巾帕擦了手,又接过秦昭递过来的象牙箸,开着玩笑。因见除了蟹黄包,那翡翠烧麦、四喜包子、某某饺子,都看着极是漂亮,竟如那用来摆设的‘玉’器一般,也不知道味儿如何,便各捡了一样,一一品了。 不成想样子漂亮‘精’美不说,味道亦是生平仅见,他原出身显赫富贵,年少成名,青年时便贵为国公,即便他自以为不堪讲究,可事实上,他一生所过的日子,也并不比那天子差了多少。若是她生活的那个时空的明清时期,秦昭还真不敢拿大,但没办法,大卫国的烹饪水平,实在还停留在“煮”菜为主的阶段,再加上调料和食材所限,能入口的东西实在不多,因此她这一手厨艺,哪怕手艺并不‘精’湛,但胜在新奇,有限的调料又运用得当,不说外形,只口感,也不是大卫国一般人家的厨娘可比的。 因此罗彻大赞,秦昭也并不意外。 “这几样只是佐餐点心,罗爷爷再尝尝这几样炒菜,鲜汤,还有烧菜。” 罗彻各取了一箸,慢慢尝了,自是赞不绝口,笑道:“你这一身厨艺,万勿叫别人知晓了,便是陛下尝了,只怕也要抢你到宫里,做个小御厨去,真到那时,你罗爷爷再想尝一口你亲手做的菜,怕是不易了。” 她是大卫国堂堂郡主,黎帝若没昏庸到底,怎么可能让她一个郡主去当什么御厨?偶尔去宫里献上两道菜倒还有些谱儿。 “罗爷爷喜欢,阿昭天天给您做也使得,这样菜原也寻常,只因食材备的不齐,仓促间做的,若是罗爷爷喜欢,只要阿昭往后就住在国公府里,天天给罗爷爷做就是了,也不过费些时间的事情。且也不只这几样,一个月里不带重样的,阿昭也能做得出来。” “那敢情我倒是有了口福了。”罗彻心情大好,“不过我也不白尝你的手艺,今儿我吃的高兴,便许你一件心愿,你倒说说,你想要什么?只除了那天上的月亮,其它的我都应你。” 秦昭笑道:“阿昭可不敢要什么月亮。我还嫌它冷呢。不过既是罗爷爷许了我一个心愿,我自然不会傻的推了。只阿昭如今可没什么想要的,便先记着帐,等哪天想起来了,再找罗爷爷讨就是了。” 主餐的饭,秦昭是用‘鸡’‘肉’丁,菜丁等,炒的一个扬州炒饭。祖孙二人一顿午膳用的尽兴。 他们这边才让使‘女’收拾了碗筷,物华院里卫夫人已派了使‘女’过来致谢,就是罗景华也打发了使‘女’,给秦昭送了两本闲书来。 罗彻笑道:“你也忙了半天了,若是累了,就回屋里休息去,若是觉得陪着我这老头无趣,只管找景辰她们姐妹玩去就是了。” 秦昭便笑道:“景华哥哥答应让我去他那里挑件趁手的兵器的,他晚间就得回太学,再等就得半个月了,一会儿我去景华哥哥那里转转,罗爷爷若是要休息,阿昭便不打扰了,待晚间,阿昭再给罗爷爷做顿好的。” 罗彻笑道:“晚上只管让厨娘准备就是了,哪能三餐皆要你下厨?以后高兴了,只当玩的,做上一两道菜就是了。” 秦昭应了是,回到屋里,洗漱了一翻,因在厨房里呆了半日,衣衫上尽是油烟之气,便着人送了热水来,洗了一下头发,等紫苏帮着擦干了,重新简单绾了俏皮的坠马髻,才想让得语院里的使‘女’领着去罗景华那里,罗景辰已领着阡陌来访。 “你这也是打算要出‘门’?想去园子里逛逛?如今园子里桂‘花’开的正好,还有些名品的菊‘花’,你若喜欢,回头几人送几盆到你屋里来。” “我正想去寻景辰姐姐,一道去看看景华哥哥呢。他早上不是答应让我去他那里选样兵器的么?若是这会儿不去,只怕他晚间要赶回太学里,便没机会了。只也不知道景华哥哥,这会儿是不是歇着,怕扰了他午休。” “那倒不怕,二弟这会儿只怕也用功读书呢。我们去寻他刚好,也省得他读成了个书呆子。”罗景辰笑道,“今儿的几样菜,真是你做的?我只当是紫苏帮着你的呢。” “从前也曾在厨艺上头用过心,我原还担心不合伯娘和姐姐的口味呢,既是尝着好,我也放心了。”秦昭笑道。 两人一行出了院,罗景辰默了一下,还是笑问:“我如今厨艺上头,实在是拿不出手,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要求厨艺什么的,也只是个说法罢了,谁还能真指着我们下厨去?可有一技在手,心里总有些儿底气,阿昭若是得闲,也教我些儿,我也不指着自己多能干,只能习得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将来也好应付个场面。只怕阿昭不得闲。” “这有什么?罗爷爷要留我在府上住些日子呢,我平时又没什么事儿,景辰姐姐若是喜欢,咱们一处在厨房里做几次,也就会了。若是我以后不在贵府上,又无时间的话,到时候写几个食谱出来,留给姐姐,姐姐瞧着府上的厨娘做几回,自己再动动手,也就能会了。厨艺惟个熟练而已。一时做的不好,多做几回,总能做好的。” 说着话,便到了罗景华的院中,廊下的使‘女’自请了罗景辰和秦昭进屋,笑道:“二郎正在书房里,奴婢这就请去,县主、郡主请稍等。” 又命人上了茶汤。 不时罗景华便入了屋,笑道:“难得二姐姐和阿昭妹妹能来,我这原还想等一会儿着人去请两位呢。”又亲自谢了秦昭中午派人送菜的事情,自又是一番夸赞。 秦昭因知道他还要收拾东西去太学,也怕耽搁他的时间,便说了要挑兵器的事情。 因越国公府人口也极简,罗景华虽是庶子,院子偏了些儿,可地方却不小,除了书房,皆有单独放武器的屋子,罗景华便领着秦昭和罗景辰去了兵器屋。 秦昭倒是想起来,问罗景辰道:“景辰姐可曾学武?” 罗景辰笑道:“倒是学过,还是我爹爹亲自教的,只我不比阿兄和二弟,他们两个却是吃了苦,用了心的,我不过跟着比划比划罢了。做做样子,舞个剑还成,若真上阵比试,却是不行的。” “姐姐谦虚了,我从前也曾学过些,只教的师傅一般,只因罗家枪法太有名了,又有罗爷爷这样的战神,阿昭若是不跟着学几招,岂能甘愿?等罗爷爷教我些日子后,再找景辰姐姐比试比试。” 祖父竟然答应教她罗家枪法? 不只罗景辰诧异,就是罗景华也愣在那里。 要知道天下间凡是练武的人,哪个不想能学几手罗家枪法的?便是罗家人,亦是传男不传‘女’,刚才罗景辰那话也不是白说,罗家枪法真正‘精’遂之处,也只教了罗景年和罗景华而已。罗景辰贵为嫡‘女’,也只能学过几招皮‘毛’而已。 又或者,祖父也只打算随便教秦昭几招? 罗景华便想起来早间祖父让他和秦昭过招的事情,那份认真,绝不象随便应付的样子。 罗景华心下大动,不由庆幸起自己对秦昭倒还友好。 他虽知道秦家原和自家是亲戚关系,祖父和秦家过世的叔祖是嫡亲的表兄弟,秦昭过世的亲娘温国夫人,不只是鲁国公府的义‘女’,就是自家祖父,也当亲‘女’儿一般疼爱的。祖父对秦昭另眼相看,他原也不奇怪,可能宠到这个份上,却是连罗家的嫡长‘女’,出嫁了的大姐姐罗煊和二姐姐景辰,都不能及的,就更别提和他一样庶出的罗景云了。 罗家姐弟二人对视一眼,掩下诧异,笑陪着秦昭去了兵器房中。 其实不只罗景华想的多,就是一向为人大方的罗景辰,心中也有些吃味。不过转而一想,她原就于武学上头没什么兴趣,也就丢了开去。 说起来罗景辰的‘性’格,多象她那位出身书香之家的母亲卫夫人,于是诗赋上头,更有兴趣些儿。 进了屋,秦昭打量了一眼,说是兵器房,其实也只几杆银枪,两支剑,并两样她说不出名字的兵器而已。既是学的是枪法,秦昭也只看了其它几样兵器两眼,便走到那几杆枪前,笑问罗景华:“阿昭不懂兵器,景华哥哥定是比我要懂得多,不如帮阿昭挑一件能使的。” 罗景华道:“我这里的枪,也是一般,好在你也是初学,用着趁手也就是了,等将来请祖父帮你寻支好的,又或是请人帮着为人量身打制一把也就是了。” 说着,便选了件秦昭能用的,让秦昭去屋外练几招试上一试。 挑了兵器,因罗景华还要收拾行李去太学里,秦昭和罗景辰便一道告别,各自回院。 谁知才与罗景辰分手,便遇上了逛园子的尉迟姨娘,秦昭执晚辈礼,微微屈了屈膝,也算是打了招呼,谁知尉迟姨娘却没打算就此别过,看着秦昭,上前‘欲’携秦昭的手,一边笑道:“郡主这是要回院?听说你忙了一早上,做了好些菜,连咱们夫人尝了,都不住口的夸呢,连景华都得了,只可惜我如今这身份,倒是那没那样的口福。” 秦昭不着痕迹的争脱了她的手,淡淡笑道:“不过是乡间粗野的几样家常小菜罢了,当不得尉迟姨娘的夸奖。” 尉迟氏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她的疏离,似旧笑道:“说起来,我娘家也是国公府,与你们王府原也算是世‘交’了,你叫我姨娘也使得,叫我一声姑母也当得。你娘生前,与我也极要好,若是她在天之灵,能知道你如今出落的如此漂亮懂事,想来也是高兴的。” 这话的意思,是怪自己连罗景华都送了,却没给她和罗景云送,落了她的脸面了。又提她娘家也是国公府,还和王府是世‘交’的话,从她娘家论,要自己称她一声姑姑。她若在越国公府里真这么叫了,又置卫夫人于何地? 秦昭对她姨娘的身份并没什么看法,只单纯不喜欢这个人的做派而已,明明‘精’明外‘露’,偏要装成可亲可爱的小白‘花’来,又话里话外的给她挖坑,她那个‘女’儿也是几次三番的找自己不痛快,秦昭实在没有心情与她应酬,便道:“尉迟姨娘这是闲着看景呢吧,阿昭便不打扰姨娘的雅兴了,才刚罗爷爷着人来景华哥哥的院里寻我,约是有事要说,阿昭不敢耽搁,这就去了,等得空了,再陪姨娘说话。” 说完,便福了福身,领着紫苏快步而去。 尉迟氏看着秦昭的身影,消失在青石路的拐角处,脸‘色’便沉了下来。 不过一个乡下野丫头而已,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国公爷也是,拿个别人家的野丫头,还真当成了宝似的。 她便想起在娘家时,从前听她娘说过的老国公爷和秦昭的外祖母单颖的那些阵年旧事,不由冷哼了一声。 “姨娘,咱们还去桂园里么?” 身后的使‘女’见她站在那里,提醒道。 尉迟氏被打断思路,斥骂道:“还去什么去?那一园子的桂‘花’,熏也熏死人了,也不知道谁种的鬼园子,只光秃秃几株桂树,落的没几朵了,你是让我去喝西北风去?” 那使‘女’见她脸‘色’难看,吓的只连声求饶:“奴婢不敢,奴婢是怕姨娘累了,想请姨娘回去歇上一歇呢。” 尉迟氏见使‘女’被吓的脸‘色’青白,也是无趣:“回吧。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虐待你不成?不上台面的东西。” 秦昭却是不知道身后的事情。回了得语院,也觉得有些累,便与紫苏说了,日落时再叫她,自在榻上睡了。 醒来时,正遇上罗景华过来辞行,秦昭也陪着说了会儿话,又送了罗景华出了院子, 晚间秦昭给罗彻又做了两样小菜,因厨房里有羊‘奶’,又做了个蛋‘奶’羹,熬了清粥,虽极清淡,罗彻也吃了不少。 秦昭便说起第二天与人约了在外面见面的事情。 罗彻也未问她与谁相见,只道了声知道了。又与秦昭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她自去歇着了。 第二天一早,秦昭陪着罗彻用了早膳,便说要出‘门’的事情。因在罗家,出‘门’不管是乘马车,还是骑马,也都得罗彻吩咐人去准备才是。 罗彻自是早吩咐了人准备了马车:“因你景华哥哥不在,你自出‘门’,只带紫苏一个丫头,爷爷也不放心,便派了我的护卫跟着你。你坐马车去吧。” 虽说与哥舒明朗相见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可秦昭也不想被罗彻知道的太详细了,便商议道:“也只是去食肆里罢了,因在东市,离王府倒是不远,再则鲁国公府的三伯可是金吾将军,街上总有巡城的武侯兵卫的,阿昭若遇着危险,只管叫声救命就是了,盛世之中,天子脚下,哪里能遇上什么事情呢?阿昭可不敢劳烦罗爷爷的贴身护卫。” 其实能用上越国公的马车,还有他的贴身护卫,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也是件满牛X的事情哎。可惜,今天见的人特殊,她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知道,于是注定不能那么牛X。.. ------------ 第一百一十一章节 搞得跟暗恋似的 ------------ 第一百一十二章节 哪怕这样,也是好的 ------------ 第一百一十三章节 先生哥舒浩 ------------ 第一百一十四章节 男版美人罗景年 ------------ 第一百一十五章节 能帮就帮一把 ------------ 第一百一十六章节 真正的天之骄女的风范 “你也别想那么多,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紫苏安慰道,“咱们府里待下人原就极宽厚的,咱们能在这样的人家当差,本就是福气了。郡主又是个凡事松宽的,我们能被她挑了在浮翠阁当差,是我们的福份。只要能一心一意的伺候好郡主,以后总少不了一份好日子。你家中如今虽难些,可你阿兄是个勤恳的人,能出门当差,也是 ------------ 第一百一十七章节 明知你说的是鬼话 ------------ 第一百一十八章节 冤枉 ------------ 第一百一十九章节 虚荣心的小满足 ------------ 第一百二十章节 赐婚 ------------ 第一百二十一章节 到底打没打起来? 谁知两人领着使女才出门,就遇上从前院宴席上回来的齐良琴,见二人联袂而出,齐良琴奇道:“晨姐姐,阿旭,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开宴时间不长,她去前院敬了亲朋的酒,这才要回来打算陪着同辈的女郎们一道吃些东西,却见二人出了宴厅,且宜兴明显不乐意的样子,自是奇怪。 长宁便笑道:“ ------------ 第二百二十二章节 忽悠,接着忽悠 罗彻却是一脸淡然,秦昭一想也是,不过是捎上个后辈小儿罢了,他老人家只要心气顺,一个尤浩然,自然不算什么事情。 拜见过罗彻,留下尤浩然在那里陪着他老人家说话,陈金乌和秦昭却回了她们住的小院里,打发了各自的使女在外守着,秦昭才道:“尤家二哥哥怎么一道来了?”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 ------------ 第一百二十三章节 大家都纳闷 ------------ 第二十四章节 是去是留? 西域胜产水果,尤以哈密等地为盛,秦昭前世的时候,知道新疆是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水果原产地,听说新疆光苹果,便有一百多种,直到她离开凉州前的一两年,才想起,虽说这个时空并非她前世的时空,但因文字相同,地理也大置不差,甚至大卫国的国情,与她前世前历史上的大唐也极为类似,她才想到,或许她所处的西北 ------------ 第一百二十五章节 生财之道 ------------ 第一百二十六章节 我能做些什么?种田? ------------ 第一百二十七章节 你坏蛋 ------------ 第一百二十八章节 那些年 那些人 ------------ 第一百二十九章节 这是走了什么****运 ------------ 第一百三十章节 心生疑窦 ------------ 第一百三十一章节 惠极早伤 秦昭知道这会儿晋阳的想法,一定会感叹一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可惜她就没注意到晋阳脸上的神色,正********的想着,要用这南瓜和红薯做几样好美食来呢。 送走晋阳公主,秦昭让云衣和云裳两人拿着南瓜和余下的红薯去了小厨房里。 李妈妈一见秦昭,忙领着小厨房里的使女婆子们行了礼 ------------ 第一百三十二章节 不带这么吓人的 ------------ 第一百三十三章节 官二代的生活是美好的 ------------ 第一百三十四章节 金丝楠木 ------------ 第一百三十五章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第一百三十六章节 首次交锋 ------------ 第一百三十七章节 手下留情啊 ------------ 第一百三十八章节 到底出了什么事? ------------ 第一百三十九章节 心痛 ------------ 第一百四十章节 大胆索要 ------------ 第一百四十一章节 谁又能争得过命? 秦昭不由打量起那放了桔子的盘儿, 她开始不过是觉得被晨光一照,这瓷盘儿着实漂亮罢了,却不想竟然是她前世就听说过的大唐秘色瓷? 可这里不是大唐,而是大卫,难道和传说中的大唐最珍贵的秘色瓷是一样的东西? 那光泽堪比羊脂玉,色泽柔和水润,清薄透亮如同后世时有名的骨瓷,且比 ------------ 第一百四十二章节 谁说温室里的花不幸福 ------------ 第一百四十三章节 裴家来人 ------------ 第一百四十四章节 初步成功 ------------ 第一百四十五章节 慕艾之心 ------------ 第一百四十六章节 漏洞百出 ------------ 第一百四十七章节 吃人肉? ------------ 第一百四十八章节 她又不是圣母 ------------ 第一百四十九章节 胡话 ------------ 第一百五十章节 牛在天上飞 ------------ 第一百五十一章节 陈金乌的八卦之火 ------------ 第一百五十二章节 奇思妙想 秦昭嘿嘿一笑,被陈金乌瞪了一眼,只好道:“表姐瞪我做什么?你也晓得我前些日子去了趟我那庄子,回府里又忙了两日,眼看着再过两天便是腊八了,好不容易得了闲便来看你,你倒怨起我来。我家三姐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我没事可不敢往前凑。” 天晓得,宜兴这几天的动向,她是真不知道。 不 ------------ 第一百五十三章节 死丫头你一定故意的吧 ------------ 第一百五十四章节 你这个贱人 ------------ 第一百五十五章节 赐婚 ------------ 第一百五十六章节 背后深意 ------------ 第一百五十七章节 算你狠,我泪奔 ------------ 第一百五十八章节 见色轻友 ------------ 第一百五十九章节 古代写手万年坑 ------------ 第一六十章节 你们两个魂淡 ------------ 第一百六十一章节 故意找碴 ------------ 第一百六十二章节 佛挡杀佛 等等,尉迟庄?难道是尉迟家的庄子? “李管事,尉迟庄的主人是谁?”秦昭问李大。 “回郡主,是鄂国公府的一处田庄。” “这样的冲突,从前可曾有过?” 李大道:“两庄相邻,偶尔有些小矛盾也是有的,不过也只是相邻的庄户一些小口角而已,如今日这般动刀相向,伤及性命的 ------------ 第一百六十三章节 出头 ------------ 第一百六十四章节 贵妇热议 ------------ 第一百六十五章节 侮辱 ------------ 第一百六十六章节 得瑟 ------------ 第一百六十七章节 打屁屁 ------------ 第一百六十八章节 都是小白脸惹得祸 ------------ 第一百六十九章节 教训 ------------ 第一百七十章节 请罪 ------------ 第一百七十一章节 打脸 ------------ 第一百七十二章节 一对熊猫眼 ------------ 第一百七十三章节 出城 罗景年还能说什么? 祖父对他虽极严厉,可他们这种行武出身的人家,再如何富贵,家中子弟也不可能娇生惯养,说白了不管是他,还是陈二货和尤浩然他们,将来都是要丢到军队里挣功名的,如今边疆没有战事还好,一旦有战事,他们这一代,必要挡到前面去,即便有老一辈的照看着,战场上也没有万全的事情 ------------ 第一百七十四章节 惺惺相惜 ------------ 第一百七十五章节 帮忙找女婿 ------------ 第一百七十六章节 聘请 ------------ 第一百七十七章节 齐聚一堂 ------------ 第一百七十八章节 蓦然回首 ------------ 第一百七十九章节 嫁给我吧 ------------ 第一百八十章节 不知不觉睡着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节 见面 ------------ 第一百八十二章节 拒绝 ------------ 第一百八十三章节 顺利 单小鹰这般毫不犹豫的拒绝,倒是让秦怀玉愈发惜才怜才,不由暗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此事终需从长计议,这孩子此时还年轻,只慢慢来吧,总有他改主意的一天,便也不勉强,笑着问了他几句话,单小鹰回话态度恭敬而不失磊落,秦怀玉心中极是欢喜。 说了半响,秦怀玉方道:“单二伯与老王爷当年情同手足,算起 ------------ 第一百八十四章节 消息 ------------ 第一百八十五章节 哭泣 ------------ 第一百八十六章节 头疼 ------------ 第一百八十七章节 倾诉 ------------ 第一百八十八章节 门当户对 ------------ 第一百八十九章节 父女相见 ------------ 第一百九十章节 思量 ------------ 第一百九十一章节 劝慰 ------------ 第一百九十二章节 讽刺 ------------ 第一百九十三章节 挑唆 ------------ 第一百九十四章节 人若欺我 可任由秦昭跟着秦昀和秦晗,长宁也不放心,便瞥了陈金乌一眼,金乌会意,道:“我去看看阿昭。” 说完,便跟着秦昭身后追去。 罗景辰狠狠瞪了罗景云一眼,便同长宁一道,扶了宜兴回屋里。 余下的人也都担心,跟着一道去了。不时单小鹰被紫苏请了来,长宁歉意道:“扰了世兄了,阿旭不 ------------ 第一百九十五章节 授受不清 ------------ 第一百九十六章节 头悬利刃 ------------ 第一百九十七章节 寻求 ------------ 第一百九十八章节 不敬 ------------ 第一百九十九章节 训斥 ------------ 第二百章节 腹黑老魔王 ------------ 第二百零一章节 酸楚 ------------ 第二百零二章节 以图后事 ------------ 第二百零三章节 身家性命 ------------ 第二百零四章节 痛快的雨 “是,”秦晢起身,郑重道,“侄儿知道。” 秦怀玉便把陈、罗、秦三家在军中的势力一一给秦晢详细的说了。包括那些将领如今所属的各部,职位,如何联络等,末了,秦怀玉道:“这些人你尽可遣用,便是你陈家大伯、陈二叔、陈三叔、陈四叔,还有你罗表叔手上,亦有部分可用之人,若是有需要,你只管和你陈 ------------ 第二百零五章节 想要个表嫂么? ------------ 第二百零六章节 青梅竹马 ------------ 第二百零七章节 暗自懊恼 ------------ 第二百零八章节 意外之人 ------------ 第二百零九章节 求见 ------------ 第二百一十章节 栽脏 ------------ 第二百一十一章节 风波 ------------ 第二百一十二章节 不可置信 ------------ 第二百一十三章节 脱身之计 ------------ 第二百一十四章节 挑事 因着前头新年前直到四月里,暖棚足给田庄带来一万多两银的利润,如今田庄上除了水稻试种这等大事外,暖棚成了李大管事工作的重中之重。又有李怀达一心一意的改进棚布,如今的棚布,比最早的时候秦昭在浮翠阁里搭建的那些暖棚布要强的多,李怀达又另划了五十亩地来,专门规划出来,留在建暖棚用,只等用这一个 ------------ 第二百一十五章节 责问 ------------ 第二百一十六章节 相见何期 ------------ 第二百一十八章节 惊喜 ------------ 第二百一十九章节 开解 ------------ 第二百二十章节 痴了 ------------ 第二百二十一章节 践行 ------------ 第二百二十二章节 离愁 ------------ 第二百二十三章节 不嫁 ------------ 第二百二十四章节 联姻 ------------ 第二百二十五章节 思玄 伯父前几日才提过他的亲事,想求娶晋国公的长房嫡次女李思玄,说起来李家的这位国公府小姐,京城相熟的人家见过的并不多,虽说几家原是通家之好,秦晢十岁之前也一直居于京城,可就是秦晢也只在这丫头两三岁,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李家婶婶带着思玄来王府做客时,见过一次。 若不是伯父提起,他早就忘了 ------------ 第二百二十六章节 谨慎 ------------ 第二百二十七章节 问寻 ------------ 第二百二十八章节 群子有所为 ------------ 第二百二十九章节 风华绝代 ------------ 第二百三十章节 心疼 ------------ 第二百三十一章节 别扭 ------------ 第二百三十二章节 找事 ------------ 第二百三十三章节 一起过中秋 ------------ 第三百三十四章节 血债血偿 ------------ 第三百三十五章节 生死之交 秦晢看着那张原本应该甜美无双的脸上,露出的狠戾,一时真的不知道自己今日把前事和妹妹说清,是对,还是错。 他的妹妹,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昭她应该是这世间最甜美温顺的女郎,活的最痛痛快快的女郎,是该把日子过成了比蜜更甜的女郎。 他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让她过的更好吗? ------------ 第三百三十六章节 好在哪里呢? 漕帮陆钺是没法儿回去了,他又本是个无家无室之人,年纪也只比罗景年大了两岁,罗景年出身好,长相俊美,才学没得说,一身武艺在长安京贵勋子弟里更是无人能及,所以养成了极高傲的性子,寻常少年他根本不会放在眼中。 可陆钺于他有救命之恩,罗景年自持聪慧绝顶,聪明人多少都有个毛病,那就是有可能欣 ------------ 第三百三十七章节 聚殴 ------------ 第三百三十八章节 哈皮 ------------ 第三百三十九章节 初次接待 ------------ 第三百四十章节 恩典 ------------ 第三百四十一章节 公子如玉 ------------ 第三百四十二章节 三年 ------------ 第三百四十三章节 家人 ------------ 第三百四十四章节 写作计划 ------------ 第三百四十五章节 学堂计划 ------------ 第三百四十六章节 不信 秦晢见过老太妃,伯父伯娘,并秦怀用和允和郡主,便回了吟园,秦昭自然跟着去了,吟园里一直由她打点,两人回了院中,秦晢便禀退了使女们。 “阿昭……” 听完秦晢的话,秦昭无法置信。 甚至还笑了笑:“哥哥也真是,才回来就骗我。这里没有愚人节的说法吧?枉我还为了帮住哥哥照顾嫂 ------------ 第三百四十七章节 准岳父模式 ------------ 第三百四十八章节 我不是温室里的花 ------------ 第三百四十九章节 掩护 ------------ 第三百五十章节 灭杀 ------------ 第三百五十一章节 阴谋 ------------ 第三百五十二章节 反击(一) ------------ 第三百五十三章节 反击(二) ------------ 第三百五十四章节 冷笑 尽管知道这样想多少有些不敬,可是长宁还是觉得,皇外祖父这件事情办的有些糊涂。 想到这里,长宁的心里又有些不自在,这两年皇外祖父似又老了许多,母亲面上没什么,可笑容却少了许多,每常说起宫中的事情,也是暗暗叹气。 就是太子大舅舅还有魏王舅舅、晋王舅舅之间的感情,都生疏了许多。成 ------------ 第三百五十五章节 生?死? 不说提到昨天的事情,秦怀玉和晋阳的脸上,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 除了秦怀用和允和以外,别人都松了口气。 晋阳公主笑道:“母亲放心,两个孩子的婚事毕竟是大事,父皇那里,到底是下了圣旨,怎么着总得要缓几天不是?这事儿不急。” 这话的意思,是陛下还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 第三百五十六章节 找来了 ------------ 第三百五十七章节 结亲还是结仇 这是,玩走火了? 虽说两世为人,可她也实在算不上是个熟女,理科的女生原本脑子里就少了某些筋。她就是个表面上纨绔的,惟一一的份感情,还是个飞蛾扑火的命。这一世和罗景年玩的你猜我猜的,身体亲密接触是真不少,她不是纯古代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何况罗景年自有分寸,秦昭是他将来正经要 ------------ 第三百五十八章节 耳光 ------------ 第三百五十九章节 处罚 ------------ 第三百六十章节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 第三百六十一章节 怀疑 ------------ 第三百六十二章节 动机 ------------ 第三百六十三章节 狗血故事 ------------ 第三百六十四章节 置气 ------------ 第三百六十五章节 吃醋 ------------ 第三百六十六章节 战乱 ------------ 第三百六十七章节 京城谋乱 送走宜兴,秦昭也坐不下去了。 伯父和晋阳公主那里自然要去问,换了出门的衣衫,秦昭先去了前院书房。果然秦怀玉正和晋阳在那里议事。 商议的结果,也不过是静等消息,但三省居无论如何是要看管起来的,这时候不能让秦怀用和允和再添乱。其实三省居里晋阳一直派王府暗卫盯着,只是由暗转明而已 ------------ 第三百六十八章节 平乱 ------------ 第三百六十九章节 国丧 ------------ 第三百七十章节 扫尾工作 ------------ 第三百七十一章节 承诺 ------------ 第三百七十二章节 黑手 ------------ 第三百七十三章节 利用 ------------ 第一百七十四章节 揭发 ------------ 第三百七十五章节 逼问 ------------ 第三百七十六章节 斩立决 ------------ 第三百七十七章节 归来 至秦怀用夫妇被斩后,秦昭的日子过的颇有些没有滋味,悲伤,她当然没有,因不能出门,无聊倒是有的。这会儿听说云想过来,忙让云裳亲自去外面迎了,结果不只云想来了,如今和秦和住在外面的紫苏也一道跟着来了。 因快近新年,云想给秦昭特地做了两双绣鞋,秦昭还在孝中,鞋子是素面的,上面用银线绣着缠 ------------ 第三百七十八章节 大婚(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