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1章 推翻重写 作为一个无父无母,无夫无子,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网络作家,吴兰兰对自己的生活现状十分满意,码码字,鼓捣鼓捣美食,这样的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码着码着字,就嗖地一声穿越了。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被手指粗的麻绳五花大绑着,身旁还有一男一女,正要将她推下悬崖。她本能地要张嘴呼救,但口里却被塞了抹布,任她怎么呜咽,也喊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悬崖下坠去。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重生了!前尘往事就跟走马灯似的在她脑中来回,最后定格在她坠落悬崖时的那副场景。身体不断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即便明知事情已经过去,但还是能深深地体会到那时候的无尽绝望。 她在这里,名叫穆清婉。 那对狗男女,一个是穆清婉才刚订亲不久的未婚夫,名叫施天赐;一个是穆清婉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名叫穆清莲。 施天赐原是穆家拐了弯的亲戚,为了谋夺穆家大房的家产,千里迢迢奔赴穆家,用尽手段,迫使穆家大房不得不将独女穆清婉许配给她。 然而才刚订亲不久,穆清婉的父亲因故反悔,施天赐一气之下,干脆设了个圈套,害得穆家大房倾家荡产。 穆家大房自此败落,穆清婉再无用处,恰逢此时穆清莲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便干脆与穆清莲合伙,将她推下了悬崖。 狗男女!狗男女!简直比她小说里的人物,还要狼心狗肺一千倍!施天赐得穆家照顾颇多,穆清莲更是由大房夫妻从小抚育长大,结果到头来,两人却恩将仇报,合伙谋杀了恩人之女,完全就是心狠如铁,猪狗不如! 不过这样的故事,倒是挺适合入书变成小说,吴兰兰想着想着,心痒难耐,翻身而起,走到外间取纸磨墨,奋笔疾书,重拾老本行,写起文来。 敲惯了青轴的机械键盘,吴兰兰连握水芯笔写字都觉得累,就更别提这软绵绵不听使唤的毛笔了,等到开篇写完,已是累得手腕都酸了。习惯性地数了数字数,吴兰兰满意地看着面前东倒西歪,跟狗刨似的字迹,暗暗地想,这故事要是放在,说不准能火呢,只是可惜,她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对啊,回不去了!吴兰兰想着想着,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现在是穆清婉,穆清婉就是她,这不是什么故事,而是她前世的亲身经历!难道她真要和故事里一样,天真善良地过一辈子,然后稀里糊涂地被未婚夫和堂妹合伙杀死?不不不!她才不要当什么圣母女主,那会被读者拍死的。由这种故事改编而来的小说,也很要不得。吴兰兰,不,是穆清婉,毅然决然地抓起面前费了大力气写成的开篇,使劲儿撕了个粉碎。 既是决定要改写命运,那就得先弄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穆清婉重新铺纸,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把脑中本尊留下的记忆都默了下来――这毕竟不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很有可能淡忘,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事关自己的生死,还是仔细些好。 出于一名认真勤奋的网络作家的职业习惯,穆清婉还特意画了时间轴,方便查看,以免往后因为漏掉情节而耽误了事情。 根据才画好的时间轴,再联系今天的日期,穆清婉很快弄清了目前的情况: 穆家除去穆清婉已嫁的小姑不算,共有四房,她的父亲穆长光为长,因为在衙门里任吏员,捞了不少油水,家境富裕,但由于早已分家另过,钱财皆为私产,又没能有个儿子,所以才格外遭人惦记。 二房夫妻早逝,留下一女,便是穆清莲,自小养在大房。 剩下的三房和四房,都惦记着大房的家产和穆清婉这个独女,但四房已经占得优势,穆清婉的未婚夫,便是四房媳妇于氏的娘家侄子。三房非常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于家却突然上门退亲来了,而且态度强硬,什么理由都不说明。 无缘无故的退亲,会使穆家蒙羞,穆长光自然不从,这一拖,就是两个月,直到今天,两家人还僵持着。 这么说来,施天赐已经投奔穆家,并展开第一步的行动了?时间还真是紧迫! 正想着,忽见有个头挽一窝丝,短衫蓝裙,年约四旬的女人,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家厅里冲。那不就是于家的大太太石氏么?同本尊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她这一副想要与人吵架的样子,敢情是又来提退亲的事的? 穆清婉放下画了时间轴的小册子,走出门去。 石氏一眼看见了她,转过身来,脸上的遗憾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地道:“三姑娘,你无事在家,也该劝劝你爹娘,早些应了我家,把亲给退了,大家都省心。” 于家不过是个收棉花的,而今为了退掉这门亲事,居然不惜得罪穆家,撕破脸皮,上门撒泼,可见是真被施天赐逼得紧了。当然,他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轻易被施天赐给拿捏住了短处,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是有些道理的。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还挺感谢施天赐的,若非是他,她又如何能看清于家的真面目呢,这样的人家,若真嫁过去,只怕麻烦还多些。穆清婉想着时间轴上对于家的描述,不由得冷笑起来,对石氏道:“于大太太当自己是什么好人家呢?你们收了几代的棉花,儿子又不成器,是哪一点配得上我们穆家了?当初要不是我四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求,我爹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呢。就你们这样的条件,还妄想不给缘由就退亲,真是笑死个人了,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别来丢人现眼了。” “你!你!”石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又是恼火,又是诧异,穆清婉不是一向口笨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伶牙俐齿了? 穆清婉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石氏不好追她,只得忿忿地跺了跺脚,朝厅里去了。不过没多久,便见她满面怒容地出来,气冲冲地朝二门去了,想来是没能达成目的。 穆清婉朝窗子外瞥去一眼,继续翻看时间轴。她知道,同于家的这门亲事,最终还是会退掉,不然也不会有施天赐什么事儿了,只是,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退亲,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既然是施天赐出的主意,一定没好事吧?她心里一急,将时间轴连翻几页,终于找到了地方――在前一世,由于于家强行退亲,又不说明理由,害得她被全县人耻笑,即便放着大笔的陪嫁,也足有大半年无人上门提亲。 半年的时间嫁不出去!可不正是中了施天赐的圈套了!此时的他,穷困潦倒,寄人篱下,自知即便上门提亲,穆家也不会搭理他,因此才使出了这一招,防止她在他成功之前,就嫁给了别人。 这亲,不能这样个退法!但于家已经开始动作,一切将会沿着历史的轨迹前行,悲剧又将重演,她该怎么办才好?! ------------ 第2章 替母训妾 穆清婉坐在书案前,不自觉地连连敲着册页,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刚顶替本尊重生,就面临着这样的难题,真是比小说还小说了。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为自己谋划谋划,至少,得出趟远门,揭穿于家的真面目――说到这里,就得责怪本尊了,身为穆家长房独女,家里又有钱,却连个亲信都没有,唯一的一个贴身丫鬟,还被穆清莲给陷害了,至今仍丢在庄子上。 身为未嫁女子,手中无人可用,真可谓是聋子瞎子瘸子……穆清婉哀叹一声,心想,如果过了今天,她还没能想出辙来,就设法自己去跑一趟,反正横竖都是个死,总得在死前争一争才好。 “三姑娘!三姑娘!” 正琢磨着,她娘康氏跟前的小翠儿连跑带走地冲进她房里来,哭丧着脸大叫,“太太又受欺负了,您赶紧去呀!” 太太?她娘?又受欺负了?到底不是本尊,穆清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问:“谁欺负她了?” 小翠儿把脚一跺,哭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罗姨娘!” 哦,罗姨娘。她怎么忘了时间轴上的提示了,她那便宜爹,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平日里流连烟花柳巷也就罢了,还因为康氏没能生个儿子,就不把她当回事儿,任由他娘和亲戚们欺负她,就连家里的妾室罗姨娘,都敢骑到她头上撒野。 说起这罗姨娘,也是个奇葩,她本是二房媳妇,也就是穆清莲已逝亲娘的亲妹妹,三年前,因为爹娘去世,又没个兄弟,只得来投奔姐姐的婆家,穆家本来看在她已逝姐姐的份上,是想要给她说一门正经亲事的,但没想到,她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去做,却跟穆长光搅在了一起,没过多久,就成了他的妾。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把穆长光迷得神魂颠倒,前面的几个妾,都送了人,只独留下她一个。她因为自己只是个妾室,非常不满,尽管穆长光私下答应过她,等她一生下儿子就休掉康氏,把她扶正,但她还是心有不甘,时不时地就跑到康氏面前,寻个由头大吵大闹一番。既然嫌妾室低人一等,当初又和穆长光搅在一起作甚?这份心思,还真是得寸进尺的很。 不知道她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在和康氏吵闹,穆清婉被小翠儿拖着手,一路小跑到了正房。 厅里,罗姨娘当真叉着腰,口中骂骂咧咧:“若非你生女不教,于家怎会见天儿地朝咱们家跑,害得我们大家都不得安生!” 康氏瑟瑟地缩在椅子一角,满脸惧怕,一声也不敢吭,似被逼到无路可逃一般。 康氏不是正妻么,怎么怕起小妾来?! 果然,每个渣男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受气的包子女,天涯诚不欺我! 穆清婉就不明白了,康氏论样貌,论身份,论娘家,哪样不比罗姨娘强些,凭什么要怕她?就算穆长光不是个东西,她也还有娘家撑腰,有必要怕一个妾怕成这样?! 一个软弱到这种地步的女人,真的就是她娘?她刚才还想着,她这故事还挺适合写成小说的,可这设定也太尼玛不科学了!一般的网文,不都走温馨家庭路线么,再不济,起码也有一个是靠谱的,怎么轮到她,就是渣爹+包子娘?!这让她怎么活! 深呼吸,闭眼,再深呼吸,算了,康氏再包子,也是她娘,和她是同一阵线的战友,她受欺负,她这个女儿不挺身而出,难不成还指望渣爹么。 穆清婉睁开眼,提一口气,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先问康氏:“娘,她只不过一个姨娘,您怕她作什么?” 康氏微微抬头看她,眼中泪光点点,怯怯地道:“清婉,娘没能给你爹生个儿子……” “您没能生出个儿子,难道她就生出来了?”穆清婉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这正是她最恼火的地方,就算比生儿子,罗姨娘也并不比康氏强半分,她这是怕她做什么! 罗姨娘在一旁不知不觉地红了脸,恼羞成怒:“你娘都四十了,我才十八,这能比么?我还年轻,迟早会生出来的,你别把人瞧扁了!” 穆清婉没接她这话,却突然问道:“你进门几年了?” 罗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三年了――” “三年了,别说儿子,连个闺女都没生出来,你也好意思到我娘面前撒野,但凡稍微晓事些,就该夹紧了尾巴做人,免得将来人老珠黄,又无儿女傍身,还要来仰仗我娘的鼻息生活。”穆清婉没等她那话尾音落地,就将了她一军,而且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对康氏道:“娘,咱们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的人家,但纳妾的钱总该有吧,您也得抓紧些,趁早给我爹再买两个人进来,好让我早日有个小兄弟。” 罗姨娘被挤兑到无话可反驳,气得浑身直抖,只好揪住穆清婉的小辫子不放:“你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居然管起你爹房里的事来了,这还要不要规矩?” 规矩?专写古代文的作者,当然知道规矩,但康氏摆明了压不住妾室,她能不帮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穆清婉冲罗姨娘嘲讽地一笑,反唇相讥:“咱们家自从三年前,就已经没规矩了,难道罗姨娘竟是不知道么?要真讲规矩,二房太太的嫡亲妹子,就不该成了大房的小妾!” 罗姨娘进门三年,还从来没打过败仗,今儿却愣是说不过穆清婉,又气又急,猛地把腰一扭,噌噌噌地跑出去了。 “一定是找你爹告状去了!清婉,,赶紧去躲躲!”康氏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去推穆清婉的背。 穆长光不到夜深,怎么会舍得从青楼里回来,穆清婉一点儿也不着急,拉了康氏的手,让她坐下,对她道:“娘,您怕什么,如果爹真因为我和罗姨娘吵架,问到您跟前,您就一口咬定,她是为了阻挠您给爹买个新妾,才跟我有了口舌。”说完,还不忘提醒康氏:“这话不过是哄哄我爹,吓吓罗姨娘而已,您可别真又买个妾回来。咱们家而今正乱着呢,经不起再多个妾来折腾了。” 康氏连一个罗姨娘都弹压不住,要是再多几个妾,真能把她给撕着吃了,所以就算为了子嗣必须得纳妾,也得等康氏改改这性子再说,不然等妾生了儿子,就更没她立足的地方了。 “这能管用?”康氏将信将疑,在她的印象里,穆长光除了罗姨娘,是谁的话都不听的。 “一定管用。”穆清婉十分肯定。这是男人本性使然,哪有得知妻子要为自己纳妾,还会生气的,就算生气,也不是真气;更何况,穆长光的兴趣之所在,就是美色,而至今没个儿子,又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所以,只要康氏照着她的话去说,穆长光顶多责备她几句罢了,绝对不会跟往常一样,对她拳打脚踢。 其实再嚣张再得宠的妾室,在正妻手里,也就跟只蝼蚁似的,穆长光宠她,便有千万种让他移情别恋的方法,康氏但凡稍微硬气些,又何至于被个姨娘欺压到这种份上!穆清婉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堵得慌。 康氏瑟瑟缩缩地,犹犹豫豫地道:“那等你爹回来,我就试试吧,不过清婉你也得当心,如果你爹打你,记得朝我这里跑。” 慈母心倒是有的,只是朝她这里跑,又有什么用呢,顶多两个人一起挨打罢了,上一世的本尊,最终没能落到个好下场,是否就与这样软弱可欺的娘亲有关呢?穆清婉长叹一口气,其实康氏的条件非常不错,虽说年已四十,但绝对风韵犹存,皮肤白皙光滑,连一丝皱纹都没有,更为重要的是,她的娘家一点儿也不弱,在本县也是有头有脸,家中甚至还有已进学的子侄辈,只要她能拿出心思,拿出正妻的款来,收服穆长光,摆平罗姨娘,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因为她放着大好的条件不知加以利用,穆清婉才更觉得憋气,在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自甘受气的包子女呢,这样性格的人,应该是百里挑一吧,怎么就让她给碰上了。 穆清婉独坐生闷气,康氏瞅她一眼,又瞅她一眼,自责道:“都是娘没用,没能给你生个兄弟,累得你被姨娘欺负……” 康氏还不明白么,这跟生不生得出儿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生不出来儿子的人多了去了,但有几个会落到被妾欺负的下场?对于已嫁女人来说,娘家就是自己坚强的后盾,只要有这后盾在,别说没儿子,就是连女儿都没有,也没有关系,照样把妾室吃得死死的。穆清婉想到这里,便劝康氏道:“娘,春光正好,您也该和舅舅家多走动走动了。” “别!”康氏听出了穆清婉的意图,满脸惊吓,“千万别告诉你舅舅他们,他们要面子,丢不起这个人。” ------------ 第3章 厨房偶遇 谁说依仗娘家,就是要去告状?女人一受欺负就回娘家,不论古今,都绝非明智的选择,虽说她没结过婚,但为了写文,也曾刻苦钻研过婚姻学,多少还是懂一些的,穆清婉摇了摇头,道:“娘,您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跟舅舅他们说的,只是想让有的人看看,您是有娘家的。再说了,就算什么也不为,也该同娘家人亲近亲近不是?” 康氏觉得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一刹那,穆清婉怎么依稀觉得,自己跟康氏,角色仿佛掉了个个儿呢,好像她才是娘,康氏是女儿似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晚饭时间到,丫鬟们开始上菜端饭,穆清莲去了乡下还没回来,罗姨娘肯定是不会来立规矩的,所以就她们娘俩一起吃。穆清婉朝桌上一看,又是几样小菜,连丝荤腥都没有,不禁好奇:“娘,您信佛吃斋?” 康氏怔了怔,道:“娘爱吃素……” “太太爱吃素?不都因为厨房被罗姨娘把持着,咱们不能随意作主么!”小翠儿实在看不下去,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连厨房都被一个妾把持住了?而且还是一个要后台没后台,要儿子没儿子的妾?穆清婉已经完全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康氏惊慌地制止小翠儿:“别瞎说,当心被人听见!” 怕被谁听见?家里不该是正妻的天下么?她居然怕成这样?!算了,算了,看来指望她自己觉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还是让她来帮帮吧,不过她目前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且让罗姨娘再蹦跶两天,等到她毁了施天赐的退亲阴谋,再来好好收拾她。 穆清婉摇了摇头,开始吃饭,但食欲乏乏,她一直坚信,人类进化了数千年,好容易爬上食物链的顶端,是为了要吃肉的,因而面对满桌子绿油油的素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草草扒了两口,就把碗搁下了。 回到房里,她再次铺纸磨墨,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进了小说里,她写着写着,忍不住笑了,她以前写穿越文,若是恰有亲娘被渣爹欺负的桥段,十之八九会让女主劝服娘亲和离,而今身临其境,方觉得这样的情节,实在是太不符合实际了,别说古代,就是现代,一个既没有工作,又没有儿子养活的中年妇女,如果离了婚,该怎么生活呢?靠娘家?就算哥哥愿意养她一辈子,嫂子也不肯呀。 什么尊严体面,即便是一夫一妻的现代思想作祟,在吃饭这个大问题面前,也得乖乖让道。现在想来,她以前的文里,穿越女主动不动就坚强自立,赚钱养活自己,养活老妈和兄弟姊妹,哎呀,真是太扯了,看看她,看看她现在,就因为没个贴心的仆从,连门都出不了,还谈什么赚钱独立。 可见,小说里都是理想化的桥段,和现实生活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作为一个写惯了这种小说的作者,她可得从现在就开始给自己提醒儿了,别冲动,别犯二,别拿小说对着比,这是生活,远比小说狗血刺激,但却不一定会顺着她的意思来。 晚饭没吃什么的结果,就是还没到半夜就饿了,穆清婉摸摸瘪瘪的肚子,决定到厨房去觅食。她举着一盏油灯,顺着屋檐朝东南角的厨房去,发现角院的灯光还没熄灭,看来穆长光仍未回来,罗姨娘还在等他。 推开厨房的门,穆清婉正要进去,忽然瞟见墙角那边,有个黑乎乎的人影,瞧身形,是个男人。 深更半夜的,是谁躲在这里?!小偷么?穆清婉紧张兮兮移动油灯,朝墙角照去,准备一发现不对,马上转身就跑。随着光亮移动,人影轮廓渐渐现形,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靠墙坐着,一双长腿随意搁在板凳上,很有些潇洒不羁的模样。 光亮再朝上移,剑眉,星眼,挺直的鼻梁,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真是一副迷得死人的面孔…… 等等!这人,她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呢?让她到本尊的记忆里找找…… …… “巷尾住的聂傻子!”穆清婉嗐了一声,跺跺脚,“深更半夜的,你跑到我们家厨房来作什么?” “我饿。”聂傻子似听不懂穆清婉的问话,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冲着她可怜巴巴地讨吃食。 饿?穆清婉突然就想起来,这聂傻子,大名叫聂泰安,是前几年才迁到这里来的,家里除了他,还有个母亲,但母亲身体不好,他又是个傻子,两人全靠一男一女两名忠仆养活。奴仆出门打零工,有诸多不便,工钱甚是微薄,他们一家人,因此常常吃不上饭,饥一顿饱一顿的。 瞧他这副模样,大概是真饿了,才摸到厨房里来的,穆清婉同情心顿起,搁好油灯,从橱柜里翻出碗剩饭,又从筐里摸出四枚鸡蛋,就着些咸萝卜干,炒了两碗金灿灿热腾腾的蛋炒饭,可惜,厨房里没有新鲜青菜剩下,不然加点黄瓜丁进去,颜色味道一定更好。 “吃吧,手艺不好,别嫌弃。”穆清婉把分量更多的那碗递给聂泰安,叫他自己到柜子里拿调羹。 聂泰安还真是饿了,吃得飞快,一会儿功夫,碗就见了底。 穆清婉在旁看着,诧异笑道:“你虽然吃得快,吃相倒是斯文,谁教你的?” 聂泰安还似听不懂她的话,只盯着她手里的那碗不放,穆清婉受不了这可怜巴巴的目光,只好把自己的饭又分了一半给他。 又是半碗饭下肚,聂泰安看起来总算是饱了,但他搁了碗,却不走,还是眼巴巴地盯着穆清婉不放。 穆清婉忖度其意,试探着问:“你娘他们也还饿着?” 聂泰安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很是高兴,连连点头。 穆清婉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几个冷馒头,递给他道:“带这个回去吧,热了就能吃。” 聂泰安咧嘴一笑,高高兴兴地接过去,掏出一块大帕子包好,塞进了怀里。 饭都吃不饱,却有干净的帕子用,看来他家的那两名奴仆,把他照顾得很好呢,穆清婉默默地想。 聂泰安放好馒头,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口,冲穆清婉笑一笑,起身朝外走。 他一站起来,更显身材高大,穆清婉不由自主地就给他让出了路,待得他走到门口,方才想起件事,连忙叫住他道:“聂傻儿,我这里有笔钱给你赚,你愿意不愿意?” 据本尊留下来的记忆,聂傻儿是街坊邻居对聂泰安的通用称呼,她便也学着叫了起来。 聂泰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好似听不懂她的话。 跟傻子说话,真是费劲!穆清婉很是恼火,但要想有人替她跑腿,这大概是她目前能够想出来的唯一办法了,因而不得不耐下性子,继续为聂泰安解释:“有了钱,你家就能吃上饭了,而且我也并不是让你去做为难的事,只是想请你家小厮替我出趟远门,给人传个话。” 聂泰安是傻不假,但他家却有个既精明能干,又忠心耿耿的小厮,那小厮为了养活主人一家,正天天在外找事做呢,既是这样,她拿钱出来请他帮个忙,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 第4章 一线希望 穆清婉满脸期翼地望着聂泰安,但聂泰安还是那副半懂不懂的表情,真是让人抓狂。她实在无法和他沟通,只得道:“你要是听不懂,就回去把我的话转告给你家小厮,他若愿意,明儿直接来穆家找我,就说是穆家三姑娘许了你们家一袋子米,他上门来取的。” 聂泰安终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总算是听懂了!穆清婉只差痛哭流涕。她回身把锅碗瓢盆收拾收拾,带上厨房门,举着油灯朝房里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忙折身到二门,发现门房的灯光亮着,里面还隐约传来两个值夜婆子的交谈声。守门的婆子并没有睡着,聂泰安是怎么出去的?!穆清婉且惊且疑,但此时聂泰安早已不见了踪影,想问也找不到人了,只能等下次碰见,再好好问一问他了。 这人哪,一吃饱,就容易犯困,穆清婉也不例外,才刚回到房里,就开始呵欠连天,脱了衣裳爬上床,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穆清婉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见自己因为光吃不运动,肥成了一头猪,正吓得冷汗淋漓,就听见小翠儿在外头敲着窗子叫:“三姑娘,三姑娘,醒醒,有人找!” 天还没大亮呢,谁找她呀?穆清婉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着揉着眼睛,一个激灵,莫不是聂泰安的小厮来了吧?这可是大事儿,她迅速拖过衣裳,穿戴整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问小翠儿:“是谁?” 小翠儿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回答道:“三姑娘,是巷尾聂家的小厮万仞呢,他非说三姑娘许了他们家一口袋米,赶着领回去煮粥。” 果然是聂泰安的小厮,看来他虽然傻,传话还是会的,穆清婉登时心旷神怡,朝小翠儿招手:“我头发乱?快来帮我梳梳。” 小翠儿“哎”了一声,绕到大门进来,一面帮她梳头,一面唤小丫鬟打水来洗脸,嘴里嘀嘀咕咕道:“三姑娘有空舍米做善事,怎不想想法子,把锦玉接回来,瞧您跟前光几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片子,连个值夜梳头的人都无。” 锦玉,便是她那被穆清莲诬陷,遣到庄子上去了的贴身丫鬟,看来小翠儿很热心,与锦玉的关系也不错,穆清婉心中一动,问她道:“锦玉真的手脚不干净,偷了四姑娘的首饰?” 四姑娘,便是穆清莲,偷首饰,则是她给锦玉定的罪名。 小翠儿面露气愤神色,道:“锦玉是什么人,三姑娘还不知道么,她要是眼皮子浅,还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三姑娘?只怕早就攀高枝去了!” 穆清婉听了这话,简直想为本尊大哭一场,堂堂独生嫡女,在家里的地位居然如此之低,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跟着她混,才算是攀高枝么? 这样说来,锦玉是被冤枉的,看来她要做的事情中间,又多了一项。穆清婉当即向小翠儿保证:“锦玉在庄子上,性命应是无忧,所以你别急,且等我慢慢地想出个妥当的法子来――毕竟此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要以正常的手段来洗刷锦玉的冤屈,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这道理小翠儿明白,她激动地点了点头,道:“三姑娘到底大了,只要您有这个心,我就满足了。” 穆清婉看了看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小翠儿,心想,这倒也是个忠心的,和锦玉一样,没有去攀高枝,而是死守在康氏跟前,只是她依稀记得,小翠儿在前世的命运也不怎样,最后下场很是凄惨,等她有空,得好好再翻翻时间轴才行。 一时收拾妥当,穆清婉婉拒了小翠儿相陪的好意,独自一人上二门去。守门的婆子没让万仞进二门,他就站在外面的台阶下,看着十分沉静,比穆家的那些小厮强多了。 穆清婉没过去,只让婆子唤他进来,故意大声地道:“都是街坊邻居,不好看着你们总饿肚子,所以叫了你来,搬一袋米回去。” 万仞躬身道谢,跟在她后头,朝着厨房去。穆清婉故意把脚步放得很慢,小声地问他:“德安县你可晓得?那里有户姓李的人家,户主名叫李老二,是个杀猪佬,你去寻着他,告诉他一句话:阳兴县收棉花于家的三少爷,与同县一户人家订亲已经半年多了。” 这口信没头没脑,连穆清婉自己都觉得言辞含糊,但万仞什么也没有问,反而露出一副请您放心的表情来,点了点头。 这小厮,一看就靠得住!穆清婉隐隐觉得这事儿能成,高兴起来,许诺道:“事成之后,我给你二两银子。” “还有银子可拿?!”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极为沉静的万仞,这时候却惊讶地叫出了声来,“那口袋米,不就是报酬么?” 跑这么远的路,他就只要一口袋米?他这到底是沉稳,还是老实过头?穆清婉无语。 既然是借着送米叫万仞来的,自然得做做样子,因而尽管知道厨房不会答应,她还是带着万仞走了一趟,然后空着手去了二门,当着看门婆子的面,给了万仞两个银角子,以证明喊他来,真是为了送米。 送走万仞,穆清婉去了正房,准备给康氏请安,却发现穆长光居然也在,他坐在上首左边的椅子上,满脸胡子茬,黑眼圈浓重,甚至还有些浮肿,一看就是昨夜光顾着玩乐,没有睡好。罗姨娘站在他的旁边,袖着手,面色铁青,看见穆清婉进来,顿时目光如刀,浑然一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穆清婉隐隐猜着些端倪,上前给穆长光和康氏请过安后,便走到康氏身旁,借着帮她换茶,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 第5章 恶妇挑衅 康氏抬起头,眼里满是尚未褪去的惊喜,激动地道:“清婉,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刚才你爹带着罗姨娘前来责问,我照着你昨儿教的话讲了,你爹非但没骂我,还反把罗姨娘说了几句!” 穆清婉冲她一笑,趁热打铁地做心理辅导:“娘,我就说,这妾并不难收拾,往后罗姨娘再欺负您,您千万别忍着,若是对付不了,就叫小翠儿叫我去。” 康氏犹豫了一下,道:“清婉,你这回没惹你爹生气,也是运气,可这运气,哪能回回都这么好呢?我看你还是尽量少跟罗姨娘起冲突的好,她并不好惹。” 她就知道,仅凭一次的甜头,是无法让康氏转变性格的,不过不要紧,她有的是耐心,慢慢来;再不济,还有她撑着,就让康氏躲在后头享清福吧,别拖后腿就成。至于罗姨娘,不与她起冲突是不可能的,此人在她前世的惨死事件中,起了最为关键的转折作用,若不及时将其制服,她岂不是要再死一回?事关生死,马虎不得,穆清婉决心已下,任谁也无法扭转,因此没有回答康氏的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就回了座位。 她才刚坐下,就听见穆长光道:“清婉,你关心我们大房子嗣,心意可嘉,但罗姨娘毕竟是长辈,往后不可再与她争执,可记住了?” 罗姨娘不过一个妾而已,是她哪门子的长辈!穆清婉恨不得抡起一锤子,敲开穆长光的脑袋,看看里头的构造,但她在这家里,半个能够依靠的人都没有,可不能仅凭一时冲动,就把穆长光给得罪了,因而顺从地点了点头,又露出感激万分的模样来,道:“我劝娘纳妾的事儿,没想到爹居然不怪我。” 穆长光摆摆手,道:“你也是担心我们大房子嗣,才有此建议,我怪你作什么,说起来,若是我们家没个儿子,将来你也受苦,所以你着急也正常。” 穆清婉连连点头:“爹说得极是,我会提醒娘,抓紧时间去办的。” 穆长光欣慰地点了点头,不作声了。 罗姨娘在一旁听着,气了个仰倒,什么叫提醒康氏抓紧时间去办?难不成她们还真要买个新妾? 穆清婉把罗姨娘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终于舒坦了些――撺掇穆长光来责备她,还想当她的长辈?哼,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小丫鬟端上早饭来,因有穆长光在,菜色丰富了许多,罗姨娘也不遵照妾室的规矩,径直朝康氏对面坐了,倒是让穆清婉坐了下首。穆清婉恨不得立时教训她一顿,好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但身为一名有着数年写作经验的作者,现阶段的主次矛盾,她还是能分清楚的,罗姨娘固然可恶,但还没到收拾她的时候,目前最要紧的,是耐心等待万仞归来,然后漂漂亮亮地把亲事退了,击败施天赐的阴谋,不然连命都保不住,做什么也是白搭。 吃过早饭,穆长光去了衙门,厨房管事丁婆子来报,称昨夜厨房丢了四枚鸡蛋,外加一碗剩饭,罗姨娘嚷嚷着要加锁,同丁婆子一起去了。康氏已习惯了厨房里的事情由罗姨娘作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同小翠儿担忧,家中是否真的进了贼人。 穆清婉默默地哀叹,厨房一旦加了锁,晚上再想要宵夜,可就难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想着,突然有小丫鬟急冲冲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太太,不好了,于家的大太太又来了!” 又来逼着穆家退亲?这位于家的大太太,也真是会挑时间,恰穆长光出了门,她就来了,难不成是觉得康氏更好欺负,所以特意等穆长光不在的时候来? 穆清婉走到门边,朝外望去,果见石氏一身利落打扮,高高挽着袖子,连头上的钗环都没插几支,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吵架撒泼了。想想也真是好笑,整个于家都被施天赐给摆了一道,他们却还被蒙在鼓里,只晓得乱跳脚,成天来逼着穆家大房退亲;不过,若非他们当初同穆家订亲时就居心不良,又怎会被施天赐抓着了短处呢,说到底,不论是于家,还是施天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石氏的厉害,康氏每天都会领教,再清楚不过,她生怕穆清婉跟着受委屈,连忙催着她回房去,莫要再出来。 穆清婉想了想,道:“娘,不如您进去躲起来,于家大太太找不着人,自然就走了。” 退亲这种事情,总得找父母说,只要她不在,穆长光也不在,石氏总不能拉着穆清婉说道吧,康氏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真躲进了内室,只把小翠儿留在外面盯着。 石氏很快进到厅里来,见屋里站着穆清婉,想起昨日被她抢白了一通的情形来,不由得有些发怵,只问:“你娘呢?” 开口只问康氏,却不问穆长光,可见真是掐着时间来的。穆清婉靠在内室门边,不请她坐,也不上前行礼,却朝外一指,道:“石太太来得不巧,我娘才刚出门,不过她临走前有交代,若是石太太来了,就去找我们家罗姨娘。” 罗姨娘刚刚从厨房那边赶过来,正准备等石氏一走,就进去臭骂康氏无能,却忽然听见穆清婉这样说,不禁心中窃喜,康氏总算聪明了一回,晓得请她出面来解决问题,若她能骂走石氏,定能立下大功,让穆长光更加宠爱她。 正得意,忽见石氏朝她这边瞥了一眼,十分不满地对穆清婉道:“一个妾,我能同她说什么?罢了,我等你娘回来后再来。” 罗姨娘登时臊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偏在场的那些下人们,都一副觉得很正常的模样,更让她火冒三丈,狠狠盯着石氏,眼里只差冒出火星子来。 石氏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站在厅里等了一会儿,见康氏仍没有回来,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罗姨娘忍着气,忍到内伤,终于盼到她走,马上把一股邪气,撒到了穆清婉身上,叉着腰大骂:“我看你分明是故意把我抬出来,好教我受辱!” 不错,挺聪明的嘛,她就是故意的,怎样?穆清婉暗笑一声,根本不理她,直接推门去了内室,告诉康氏,石氏已经走了。 对一个人最深的侮辱,就是不理她,这道理,穿越前的穆清婉活了二十六七岁,方才悟出来,自然是十分有效,罗姨娘被气得七窍生烟,浑身打颤,偏那个罪魁祸首还跑掉了,想骂人还找不着对象,只得忿忿地跺跺脚,甩手走了。 两个月以来,康氏头一回躲过了石氏,又惊又喜,拉着穆清婉的手道:“清婉,你放心,你爹其实不糊涂,退亲的事,咱们不会答应的,那于家大太太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答应,是因为在乡下的四房,还没说动老太太出马吧,穆长光除了渣,还是个愚孝至极的人,只要老太太一声令下,他马上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哪会不同意退亲!穆清婉一想到那个渣爹,心里就堵得慌,随口应了几句,回房写小说去了。 码字的人,特别容易饿,偏家里的伙食又特别差,因而到了晚上,穆清婉又撑不住了,双手把书案一按,起身就朝厨房那边走,管它厨房有没有上锁,先去看看再说。为免让人瞧见,她特意没拿油灯,不过今晚的月亮够大够圆,即便她隐身在屋檐下的黑暗里,也还是一样看得清路。 到了厨房,她侧着身子,借了月光一看,门上果然有把锃亮的铜锁!怎么,运气这么差么?难不成今晚要饿肚子?可是她有个小毛病,只要肚子不填饱,是怎么也睡不着的,怎么办呢……要不,找块石头,砸开算了? ------------ 第6章 醉翁之意 肚子饿,比天大,穆清婉心里还在想着,手里就先捞了块石头,但等她凑近了门锁一看,咦,那锁居然是开着的,并没有真锁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厨房的婆子们急着下班,忘了锁了?又或者,这是个圈套,专诱她上钩的? 穆清婉攥着石头,没过多思考,就一把推开了门――这是她自己的家,难不成上厨房宵个夜,还得考虑那许多? 随着门开,月光倾泻进来,映亮了昏暗的角落,穆清婉马上发现,一个身材高大,双腿修长的男人,正倚坐在墙边,直盯着她看,目光炯炯。 “聂傻儿!你怎么又在我们家厨房里?!”穆清婉丢开石头,没好气地问。 聂泰安望着她,眼神天真,态度理直气壮:“我在等你!” “等我作什么?”穆清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你又饿了?” 聂泰安见她听懂了自己的话,高兴地点点头,满脸期待地继续看她。 同是天涯沦落人?穆清婉无奈地叹了口气,一面翻开筐子上的稻草找鸡蛋,一面套他的话:“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聂泰安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住她手中的鸡蛋不放,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压根没听见。 跟傻子沟通,真是白费劲!穆清婉郁闷极了。不过今儿的运气不错,厨房里不光有鸡蛋和剩饭,还有几根黄瓜,捏起来新鲜得很,她从水缸里舀出水,将黄瓜洗了洗,搁到案板上切成小丁,再摊了蛋皮炒了剩饭,做了个金灿灿香喷喷的蛋包饭。 聂泰安兴奋地叫了一声,一跃上前,抢过盘子就吃,仿佛深夜来此,真就为了这一份吃食似的。 穆清婉不死心,继续问他:“我们家二门有人守着呢,你待会儿怎么出去?” 但聂泰安只顾着扒饭,完全置若罔闻,穆清婉生起气来,道:“你这叫擅入民宅!要是不说,当心我去报官!” 聂泰安终于有了点反应,但也只是抬头望着她眨了眨眼,仿佛在思考什么叫作报官。 穆清婉顿时泄了气,算了,一个傻子,就算报官,官府又能拿他怎样,再说若非他潜入穆家厨房,她也没法借到他家的小厮。穆清婉阿q地想着,吃完自己的那份蛋包饭,又从柜子里翻出几个冷包子,让聂泰安带回去给他娘。 聂泰安把空盘子推到一旁,揣好包子,冲她咧嘴一笑,转身冲进了夜幕中,穆清婉紧赶几步到门口,想要看清他是从哪里走的,但不知是因为聂泰安步伐太快,还是月光照到的地方太少,反正即便她睁大了眼睛,也还是没能看清楚。她为了确认穆家的防守,特意又绕到二门去瞅了瞅,但见值夜的婆子很尽责,并未睡着,这让她更加疑惑了。 虽说聂泰安只是个傻子,看起来又挺无害,而且还帮了她的忙,但总这样潜进他们家,可让人不安心,穆清婉想了想,决定等天亮后,想想办法。 因为心里揣的有事,第二天,穆清婉醒得格外早,在几个小丫鬟的帮助下梳洗了一番,再梳了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发式,就去了康氏房里。 康氏上下将她一打量,便称她的装扮不合格,叫来小翠儿,帮她重新梳头,又道:“你跟前连个梳头的人都没了,合该再添一个,回头我把人牙子叫来,你自己挑。” 穆清婉却道:“我不是有锦玉么,等我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就有人服侍了。” 康氏一愣:“锦玉那丫头,不是偷了你四妹妹的首饰,被撵到庄子上去了?” 穆清婉看了小翠儿一眼,道:“她是被冤枉的,迟早我会帮她洗刷这冤屈。” 康氏疑惑道:“虽说那丫头我瞧着也是不错,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就算你想帮她,又能如何?” 穆清婉十分坚持:“我自有办法,只是还不到时候。” 能有什么办法,小孩子,倔脾气,康氏摇了摇头,暗自打定主意,还是早些把人牙子叫来,不然这么大的姑娘了,跟前连个贴身的大丫鬟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因为穆清婉再次表达了要救锦玉的决心,小翠儿格外有干劲儿,尽心尽力地帮她梳了个好头,又举着靶镜,让她瞧了好一时。 穆清婉看着自己的新发型,心里想着事,到了吃早饭时,终于有了主意,对康氏道:“娘,听说巷尾住的聂傻子家,有个丫鬟叫琥珀,绣工很不错?” 康氏点点头,叹道:“琥珀那丫头,手巧着呢,每季找她做新衣裳的人,多得能排队,只可惜,她忠心事主,总不肯受雇于人,只肯打零工,不然哪至于连饭都吃不上。” 穆清婉便撒娇:“娘,既然她的手艺这么好,不如请她到家里来,帮我做身新夏裳。” 康氏犹豫道:“夏裳早就做过了,你又要做?罗姨娘和你四妹妹,该有意见了。再说琥珀四处打短工,也不一定有空……” 罗姨娘和穆清莲会有意见?嗬,就为了这理由,也该做身新衣裳!穆清婉穿越前,独自生活了好些年,撒娇的本事不高,于是便冲小翠儿眨了眨眼。 小翠儿会意,马上上前,道:“今年春天的春衣,罗姨娘和四姑娘还各人多做了一套呢,也不见想着咱们三姑娘,既然如此,我们三姑娘怎么就不能多做一件夏裳了?” 康氏张了张嘴,讲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只得点了点头,命人去请琥珀,不过还是对穆清婉道:“琥珀不一定会来……” 穆清婉却信心十足,只要她在家,就一定会来,万仞拿回家的那两个银角子,她不会不知道。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见小丫鬟来报,称巷尾聂家的丫鬟琥珀到了。 没办法,看来穆清婉的这件夏裳,是非做不可了,只盼着罗姨娘和穆清莲,不要过于吵闹才好……康氏担忧地叹了口气,取了银子出来给穆清婉,然后回内室去了。 穆清婉倒是挺乐意康氏不在场,因为万仞的缘故,她并不愿聂泰安夜闯穆家厨房的事,有其他人知道――虽说康氏是她亲娘,但据时间轴上记载,她不论大小事,都会告诉穆长光,所以,还是算了…… 因是街坊邻居,不是生人,小翠儿便照着穆清婉的吩咐,将琥珀直接引入她房中,然后退了下去。 琥珀虽说是个丫鬟,却生得白白净净,一双手跟嫩葱似的,看着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强些,穆清婉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我听我娘说,咱们这几条街上,手最巧的就是你了,做出来的衣裳,总比别人的漂亮些,所以今儿特意请了你来,为我做套夏天穿的衫裙。” 琥珀上前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那份沉静,倒是跟万仞像得很:“三姑娘谬赞,我不过是爱留意街上那些成衣店里的款式罢了,她们所进的当季衣裳,多半是由京城里传来的样式,自然好看些。” “那我的这套夏裳,就拜托你了。”穆清婉笑着托付一句,突然却又话锋一转,“你们家的少爷,已经至少连续两天出现在我们家厨房里了,虽说他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毕竟是深更半夜,总是这样,若出了什么事可不好。” 她话题转换得这样快,琥珀似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愣,方才惊讶地道:“我们家少爷半夜到贵府来了?我们竟是不知!多谢三姑娘告知,回去后,我一定禀明我们太太,对他严加管束。”说完又向穆清婉道歉:“三姑娘,我们家少爷是个什么情形,您肯定也很清楚,他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既顽皮又贪玩,但绝无恶意的,还望您看在他神志未开的份上,千万包涵则个。不过您放心,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我们就算整宿地守着,也绝不会再让他夜里出家门半步。” 既然琥珀作了保证,穆清婉就放心了,专心同她讨论起衣裳的款式和今夏将会流行的布料来。琥珀对此果然在行,各种衣料分别适合做什么衣裳,什么颜色搭配在一起才是最好,说起来如数家珍。这可是现实版的《古代服饰研究》!穆清婉听得两眼放光,怎么也舍不得放琥珀走,硬留着她吃了中饭,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回去了。 虽说这顿饭,是穆清婉自己拿了私房银子出来贴补的,但罗姨娘还是收到了消息,不过她才在穆清婉手里吃了败仗,就有些发怵,因而并未马上去闹,而是马上派人送信去了乡下,接穆清莲回来。 ------------ 第7章 前世情敌 第二天,为了躲于家大太太石氏,穆清婉干脆劝说康氏,提前出了门,等到石氏走后,方才让小翠儿去通知她回来。康氏虽说照了她的意思办,但却是担忧:“总这样躲着,也不是个事儿,于家大太太可是每天都来呢。” 穆清婉也愁,不过她估摸着,万仞也快回来了,所以,就先躲一躲石氏,等万仞带回希望吧,到那时,一切都会有转机。 吃过清汤寡水的早饭,穆清婉被康氏拘在正房里做女工,她在穿越前,针线活儿的水平,仅限于缝缝补补钉扣子,不过好在穆家只是暴发户,对女孩子的女工要求并不高,过得去就行,所以尽管戳针戳到头皮发麻,但好歹还能应付过去。 绣了小半天的花儿,穆清婉头昏眼花,终于被放回房中,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后,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不适合动笔写小说,于是坐到书案前,摊开了字帖开始描红。 说起来,以前她写的那些穿越小说,还真是假得很,但凡女主到了古代,都是文采卓然,哪怕不成小才女,至少也算个女知识分子,这回她自己亲身穿越,才深切地体会到,现代人,特别是现代大陆人到了古代,那就是个半文盲,且不说那满篇竖版的繁体字会不会看花你的眼,就算你能读,又有几个人会写?所以她正在写着的小说也好,写作资料也好,从来不必费心锁藏,反正就算被人看见,那满页的简化字,在古代人眼里,也不过是鬼画符罢了。 描红写了两三篇,忽闻门口传来个大嗓门:“三姐姐练字呢?几日不见,更显沉稳了,怪不得每次回乡下,三叔四叔都让我跟着你学。” 穆清婉抬头一看,原来是穆清莲,黑脸,稀眉,厚嘴唇,若非这形象和本尊留下来的记忆完全吻合,她简直以为自己是看走眼了,怎么说,这也是前世勾搭走本尊未婚夫的小三不是?果然,生活不是小说,坏人的脸上不会刻着字,贱人也不一定都是美貌的狐狸精。 书案旁边的墙上,挂的就有一块光鉴照人的铜镜,穆清婉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照了照,暗自庆幸,幸亏他们这两堂姊妹一点儿都不像;但正因为这样,才更让她感叹,本尊的这副容貌,不知强过穆清莲多少倍,怎么就败给她了呢? 穆清莲自是晓得穆清婉生得比她漂亮,因而见她转头照镜子,险些扯碎了袖子里的一块帕子,偏生脸上还得带着笑,走上来道:“叔叔和婶婶们都来了呢,这会儿正朝厅上去,三姐姐不去见见?” 三房和四房跟着穆清莲一起来了?这群极品亲戚,就没一个是好货,有什么好见的,穆清婉转过头,道:“未经长辈传唤,怎好自己跑过去,倘若需要见礼,我爹我娘自会使人来叫。” 听见这话,穆清莲不由得一愣,穆清婉给她的感觉,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笑,但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生硬呢?仔细琢磨,好像还带着些斥责的意味似的。 不过,任谁被强逼着要退亲,心情都不会好吧,穆清莲这样想着,就又笑了起来,走到了穆清婉的旁边,但穆清婉自顾自地练字,丝毫没有要请她坐下的意思,她只得自己搬了张凳子,挨着她坐了,忧心忡忡地道:“三姐姐,听说于家的大太太,昨儿又来过了?大伯和大伯母和于家僵持不下,真是苦了你了,照我看,还不如依着于家的意思,把这门亲给退了呢,至少落个安宁。” 若真顺了于家的意思,还真是安宁了,安宁到媒人不再登门,安宁到她最终只能嫁给施天赐,再被他们俩合伙推下悬崖!不过,穆清莲才刚回来,大概还不知道,于家大太太今儿并未登门闹事吧。穆清婉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她,心里想着,那天将她推下悬崖的,究竟是哪只手呢? 穆清莲见穆清婉始终不应声,竟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笔,急声道:“三姐姐,你怎么总像根木头似的?虽说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作主,但说到底,这还是你的事,你心里怎么想,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吧?” 居然敢夺她的笔?!当她还是软弱可欺的本尊么?!穆清婉一下子就火了,盯住她的眼睛,冷冷地道:“既然你问的是我心里怎么想,那我心里想着的事,需要告诉你?” 穆清莲还从没见过这样冰冷强硬的穆清婉,再次愣住了,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穆清婉低头看着身上的墨迹,那是穆清莲刚才夺笔时所溅上去的,虽然这衣裳还是本尊留下来的,但她仍是十分爱惜,那么,要不要逼着穆清莲去洗干净呢?算了,就算她肯,她也不愿意让她碰。穆清婉一面想着,一面就双手捧起桌上的那方端砚,干脆果断地将里头才刚磨好的墨汁,尽数泼到了穆清莲的衣裳上。 穆清莲身上一件簇新的掐腰襦衣,顿时变得墨汁淋漓,面目全非。穆清婉看着看着,却又哑然失笑,穿越了,重生了,年纪变小了,手段也幼稚了,居然和穆清莲对泼起墨汁来。 但穆清莲可没这样认为,一向老实巴交,任人欺负的穆清婉,居然不但会呛声了,还敢还手了!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撞了邪了!她脑子里这样想着,拔腿就朝外去了,和姐姐动手,她是不占理的,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去告状,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就让他们好好看看,穆清婉是怎么欺负她这个孤女的! ------------ 第8章 初遇仇敌 穆清婉见穆清莲朝着正房的方向去,一点儿要追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走到窗前,冲着她招手,大声地道:“瞧我真是不当心,竟失手把墨汁泼了四妹妹一身,哎呀,你跑什么,快把衣裳脱下来,我叫她们给你洗洗!” 穆家住的宅子,还是穆长光尚未发迹时买的,后来他发了财,就认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因而这么多年了,一直住在这里。既然是发迹前买的,院子自然小得很,经穆清婉这样一嚷嚷,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所以,她都这样说了,穆清莲还能做什么?若坚持去告状,不过落得一个心胸狭窄的评价罢了。穆清莲气得牙根直痒痒,偏院子里的下人都盯着,她还不得不回转过身,对着穆清婉笑了一笑:“一件衣裳而已,哪能劳动三姐姐帮我洗,我回去换掉就是。” 穆清婉回以一笑,再次道歉,真是一副姊妹和睦的好画面。 穆清莲怒气冲冲回到房里,又是翻箱倒柜地找衣裳,又是斥责丫鬟不去打热水,整个屋子乱成一团。恰逢罗姨娘听说她回来,过来看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回来,就脏了衣裳?” 穆清莲气愤地道:“还不是三姐,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提起墨汁朝我身上倒,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罗姨娘听她说起穆清婉,顿时心有余悸,附和道:“她从前儿起,就已经变了性子了,还撺掇着你大伯母给你大伯父买个新妾呢!更可恨的是,你大伯父居然还答应了!” 穆清莲平生最恨的,就是罗姨娘成了穆家大房的妾,害得她颜面尽失,不知遭了多少嘲笑,因而很不乐意听到她把妾这个词挂在嘴上,便皱着眉头岔开了话题,问道:“你不是在厅里跟着他们一起议事么,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 罗姨娘面上一僵,表情极不自然:“还不是你三叔和三婶,嫌弃我是个妾,不许我在场……其实妾怎么了,我再不济,也比你那个没主意只会哭的大伯母强。” 再强,也只是个妾!穆清莲借着换衣裳,嫌恶地把脸转了过去,道:“你要有本事,就抢了那正室的位置自己来坐。” “那位置迟早都是我的,你急什么――”罗姨娘说着说着,觉出穆清莲态度不对,气道:“我是你亲小姨,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怎么,在你三姐那里吃了败仗,却拿我来撒气?” 穆清莲反唇相讥:“我倒是想喊你一声小姨,可惜别人只认罗姨娘!三姐而今变得魔怔,你也没讨着好去,何苦来说我。” 罗姨娘本想同她继续吵几句,但突然意识到,和自己的内侄女吵架,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一件事,于是便忍了下来,耐心地对穆清莲道:“正是因为我们俩都没讨着好,所以才更要同心协力,” 想到穆清婉刚才所为,穆清莲心里又开始发恨,就没作声。 罗姨娘继续对她道:“你也别成天地朝乡下跑,总不在家,怎么同她斗?我可告诉你,你三姐特意趁你不在家,找了巷尾聂家的丫鬟琥珀来,帮她量了尺寸,准备做新的夏裳了!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女儿,生怕你吃了亏,这才叫了你回来!” 穆清莲惊讶道:“她还敢自己单独做新衣裳了?莫非真撞了邪?” “谁说不是呢!”罗姨娘说着,朝她招招手,“你且过来些,咱们商量个对策,若任由你三姐这样下去,这家里就连咱们站的地方都没了。” 穆清莲犹豫了一下,到底觉得还是两个人力量大些,把头凑了过去…… 穆清婉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回书案前,重新磨墨,她才不要因为穆清莲,就坏了自己的生活节奏。但才写了两个字,就见小翠儿蹬蹬蹬地跑了来,满面气愤地道:“三姑娘,三老爷和四老爷两家人,原来又是来打秋风的!” 打秋风?哦,这事儿穆清婉虽然还未能亲眼所见,但时间轴上有提过,她那便宜老爹穆长光,早先命很苦,在三十岁之前,因为一直没能有个正当职业,穷困潦倒,再加上才生了穆清婉,两个大人外加一个孩子,渐渐连饭都快要吃不上,当时穆清莲的爹,穆家老二尚未去世,他生怕被大哥一家拖累,干脆伙同穆家老三和穆家老四,说动了偏心眼的老太太郭氏,让穆长光一家三口分家另过了。 他们三兄弟也真是狠,说是分家,其实只丢了一床破席给穆长光,这下穆长光再也过不下去,只得携妻带女进城来,找康氏的哥哥去借钱。要说他当年,还是有些胆识的,借到钱后,并不回家,而是破釜沉舟地去报考了当年的吏员考试,并用这笔钱,成功贿赂了主考官,顺利进入衙门,当上了专管文书的司吏。 在他们这个时代,不论哪里的吏员,都是地头蛇,就连初来乍到的县官,都得刻意同他们搞好关系,可见他们的势力有多大。在吏员中间,穆长光虽说只是个新手,但他对于贪污受贿和巴结上司却很有一套,很快,就还清了康氏哥哥的钱,还在城中置办了一座小小的二进院,也就是他们一家现如今正住着的几间房。 到了穆清婉八岁那年,穆长光升了职,从此搂回家的钱,更有了质的飞跃,一举成为了阳兴县新兴的暴发户。尽管他认为这座小小的二进院是风水宝地,一直没舍得搬家,但别处的田地房产却没少置,就在阳兴县中,别院就有四五座,乡下的田庄更有好些,甚至还有专门为度假而建的山庄。 他置产这样地迅速,这样地张扬,消息自然很快传回了乡下,穆家二房三房四房马上动了心思,居然厚着脸皮,劝说穆长光重新回归大家庭。 穆清婉不得不承认,男人的心思都很难琢磨,这种穷时被驱逐出门,富时又强加拉拢的遭遇,若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定再也不看其他兄弟一眼,但穆长光却不但看了,而且还待他们毫无嫌隙;虽说他的户籍因为早已迁到了城里,不便再迁回乡下,但他对兄弟们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而且在二房夫妻逝世后,还主动把穆清莲接到了城里同住,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穆长光这样的态度,让三房四房欣喜若狂,马上连同老太太郭氏,把他当作了摇钱树,大肆搜刮,几乎每个月都会进城来打秋风,而且专挑穆长光领薪俸那几天。今儿他们借着送穆清莲,又都来了城里,不知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不如,让她去会会吧,穆清婉想着想着,搁下笔,站了起来。 小翠儿这几天,早发现了穆清婉的变化,见她不再是以往的软绵性子,很是高兴,这会儿见她有要去正房的意思,连忙带路,并道:“三姑娘是该去看看,像前儿教训罗姨娘一样,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穆清婉笑道:“他们跟罗姨娘可不同,乃是正正经经的长辈,得亲亲热热相待才行。” 她把亲亲热热几个字咬得极重,小翠儿十分好奇她会怎么做,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迎面碰上个人,国字脸,浓眉,大眼,一头黑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裳虽然破旧,但却浆洗得平平展展,连丝皱褶也无,怎么看,都是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然而穆清婉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施天赐!本尊的记忆浮上脑海,穆清婉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手也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若说前世害死本尊的从犯是穆清莲,那主犯就是他了!当初她穿越伊始,替代了本尊坠落悬崖时,那几欲冲破耳膜的呼啸风声,好似又在耳畔响起,那样一种绝望的心情,再次浮上心头,令她浑身发冷。 今次不是三房四房共进城来打秋风么,为何施天赐会出现在这里?他一向擅长于藏匿在暗处,拿着别人当枪使,这回居然亲自露面,一定是有缘由的。穆清婉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来,时间轴上说,有一次,施天赐为三房出了个打秋风的好主意,为此拿了三成的好处费,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他就是这样,靠着暗中吸取穆家大房的血,一步一步地有了积蓄,为谋娶穆清婉打下了基础的――莫非时间轴上说的,就是这回? 想到这里,穆清婉小声地问小翠儿:“表少爷来我们家作什么?” 小翠儿道:“说是三老爷大病初愈,他怕有闪失,所以陪着来了。” 大病初愈?是装病吧!时间轴上说,他给三房出的,就是这个主意,穆老三打着要借医药费的幌子,使得穆长光多给了他钱,让四房夫妻眼红了好一阵子。果然,施天赐这次来,就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好处费万无一失的,不过,既然已知事情真相,如果还让他得逞,那可就是猪了,穆清婉暗自冷笑,面无表情地自施天赐面前经过,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小翠儿瞧不惯有手有脚,不去找活干,却赖在毫无血缘关系的亲戚家不走的施天赐,因此非但没觉得穆清婉的举动奇怪,反而还跟她一样,没有理会于他。 施天赐并非第一次来穆家,但却是头一回和穆清婉打照面,此时见了她这副态度,顿觉心里堵得慌――不都说穆家大房的独女,跟她娘一样,性子绵软,见谁都赔着三分小心么?怎么今次一见,根本就不是这样? 穆清婉顺着屋檐,走到西厢尽头,拐弯时,正好瞥见施天赐紧紧皱起的眉头,不由得暗暗地笑了,怎么,不过给了点脸色瞧,心里就不好受了?让你更不好受的,还在后头呢! 她继续顺着屋檐,迈进了正房的门槛。 ------------ 第9章 略施小计 厅中,三房夫妻和四房夫妻分坐左右两边,脚下都堆满了打秋风得来的包袱,而三房夫妻由于得了施天赐的指点,包袱的数量,明显多过四房,看来,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都已经完成了。 三房媳妇卢氏,正在数落四房媳妇于氏:“四弟妹,不是我说你,你娘家人正同清婉闹退亲呢,你怎么还有脸上大哥大嫂家来。” 于氏闻言,马上露出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来,对着穆长光和康氏抹起了眼泪:“大哥,大嫂,早先我就解释过了,我娘家大嫂要求退亲的事,我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为了这事儿,我都与他们断绝关系,只当没这门娘家了!”说着说着,又转向卢氏继续哭:“三嫂,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同娘家断绝关系,的确是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卢氏只得撇了撇嘴,不作声了。 穆清婉站在门口听着,却是恨得紧,这门亲事,当初是谁保的媒?一句断绝关系,就想推脱责任?!穆长光还真是毫无原则地偏着自家亲戚,居然不但让她进了门,还满足了他们打秋风的要求,真不知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罢了,这个渣爹,是指望不上的,就当他不存在吧。穆清婉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走进厅里去。 “清婉来了?”三房夫妻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于氏抹了抹泪,同穆老四一起,也对着她露出了笑脸。 真不知这些热情和笑脸背后,藏着多少不怀好意的算计!穆清婉暗暗冷笑,趁着行礼,打量了他们一番,这两房夫妻,因为有穆长光供养,早就不事农务,在家游手好闲,但穆老三和穆老四身上的穿戴,竟和穆长光不相上下;而三媳妇卢氏和四媳妇于氏的穿着打扮,更比康氏还强些,可见他们从大房这里,搜刮了多少钱财去。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是没错,他们若非贪图大房家产,又怎会勾结上施天赐,害得大房最终家破人亡呢。 大概是因为正事都已经说完了,她落座没多久,穆长光就带着穆老三和穆老四,叫上施天赐,一起出门喝酒去了。 男人们一走,厅上的人少了下来,康氏又是个软性子,卢氏和于氏就开始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东瞅瞅,西摸摸,大有看中了什么,就顺手拿走的意思。 穆清婉也站起身来,朝卢氏身上一扫,亲亲热热地靠了过去,摸着她手上的一对金镯子,无比地羡慕:“三婶婶,这镯子分量挺重的吧,一看就很值钱。” 卢氏才刚借口上个月穆老三病了一场,从穆长光那里打过秋风,哪里敢炫富,忙把镯子朝袖子里藏了藏,干笑着道:“这是假的,不值钱。” “既是假的,三婶婶借我戴戴,回头我出门,也不怕别人抢了。”穆清婉仗着是晚辈,撒着娇儿地朝卢氏身上靠,抓着她的金镯子不肯撒手。 虽说是自家婶婶,但也不能这样没分寸,康氏生怕卢氏生气,忙忙地劝阻穆清婉:“清婉,你又不是没镯子,要你三婶的作甚!” 穆清婉不听,却去央于氏:“四婶,你帮我跟三婶说说,把镯子送我吧。” 这时的于氏,正可谓是看戏不怕台高,幸灾乐祸得很,一听穆清婉求助,马上帮着劝卢氏:“三嫂,不过一对假镯子,你就给了三侄女儿玩又如何?” 落井下石的东西!卢氏气得直瞪眼,却又不敢说实话,想了想,干脆把于氏也拖下了水,对穆清婉道:“你四婶脖子上挂的那个玉坠子,也是假的,但却逼真得很,戴出去保管别人分辨不出来,你去找她要来,我这对镯子就送你。” 听闻卢氏这话,穆清婉乐得险些笑出声来,她本来还想着,怎样才能让于氏也出出血呢,却没料到,卢氏竟主动帮了她这个大忙! 她生怕于氏心急之下,承认那玉坠子是真的,忙上前添了把火,故作惊讶地道:“四婶婶这坠子竟是假的?三婶是骗人的吧?我瞧着这坠子,少说也得百来两银子,看来四婶去年田里的收成不错。” 四房可不就是借着去年田里的收成不好,才上门来打秋风的,于氏怎敢承认穆清婉这话,忙不迭送地否认:“去年我们田里,几乎颗粒无收呢,哪来的百两银子买玉器,三侄女看走眼啦,这坠子,也就是个仿冒货。”说着,就把坠子取了下来,挂到了穆清婉的脖子上,强忍着肉疼,道:“三侄女,这东西就送你了,可别嫌弃。” 她嘴里跟穆清婉说着话,眼睛却是挑衅地看着卢氏的,卢氏被她这举动,逼到了角落里,不得已,只好把手上的金镯子褪了下来,把穆清婉叫过去,戴到了她的手腕上,还得咬牙说一句:“西贝货,三侄女戴着玩吧。” 穆清婉高高兴兴地收下玉坠子和金镯子,一抬头,正巧望见卢氏和于氏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跟乌眼鸡似的对着瞪眼,这心里,就更畅快了。 康氏完全没看出来,这厅上才刚发生过的斗智斗勇与暗波汹涌,只忖着穆长光三人已去吃酒,那家里是不是也得摆饭了?于是让小丫鬟通知厨房,做了酒菜端上来。 不得不说,罗姨娘很会讨好穆长光,中午端上来的菜色,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阳兴县难得一见的海货,卢氏和于氏尽管才失了首饰,肉疼得很,但还是吃得很尽兴,将桌上的十几盘子菜,几乎一扫而光。 他们每次来,都会待足一整天,直到吃了晚饭才走,但今天卢氏和于氏都被穆清婉给闹怕了,生怕她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又来讨要首饰,因此两人等吃完酒的穆老三和穆老四一回来,就赶紧拉了他们,登上了返乡的马车,这赶车的人,自然就是陪同前来的施天赐。 乡下人家,也不讲究什么规矩,四个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头,男左女右。一上车,卢氏就开始指着于氏的鼻子骂:“清婉找我要镯子,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落井下石!” 于氏自然不甘示弱,同她对骂:“她都求到我面前来了,我能不搭腔?再说你做的事,难道又不是落井下石?我那才买不久的玉坠子,究竟是被谁送到清婉的脖子上去的?” 穆老三和穆老四听得一头雾水,待卢氏和于氏对骂到脸红脖子粗,已经开始动手揪头发时,方才弄清了原委。 穆老四气得直捣车壁,大骂:“还以为今儿收获颇丰呢,却没想到,是赔了本!” 穆老三则去骂卢氏:“你是猪脑子?清婉夸你镯子贵重,你就说是假的?你要说那是借来充门面的,不就一点事都没有了?清婉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至于管你要别人的镯子吧?就算她好意思开口,她娘也不可能看着不管不是?” 真是的,借口还可以这样说……卢氏一愣,随即悔青了肠子,眼泪滴答滴答,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于氏在家是只母老虎,穆老四不敢学穆老三骂妻,就也去埋怨卢氏:“三嫂,要不是你说那镯子是假的,清婉也不会张口讨要,说到底,都是你的不是。” 穆老三一听就火了,他媳妇儿再蠢,那也是他的事,穆老四按着年序,还排在后头呢,有什么资格埋怨嫂子?兄弟有错,哥哥有权教训,穆老三想着想着,拳头就捣上了穆老四的胸,于氏哎哟一声,扑上去护夫,卢氏不甘示弱,从后拼命扯她的头发,四个人就在马车上,打成了一团,险些没把车厢给闹散架。 在前面赶车的施天赐,这才知道,卢氏和于氏方才在穆清婉面前吃了大亏,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四房失了财,不关他的事,但三房折了本,只怕就会赖着账,不给他分好处费了。乡间道路崎岖,一路颠簸,他的心也就七上八下,没有安稳过,等到回了家,预想成为现实,穆老三不等他张口询问,就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今儿这一趟进城,出的比进的还多,所以他那好处费,且先拖欠着吧。 施天赐心中窝火,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回房闷坐,越想越觉得烦心――他为了拉拢穆清莲,培养她成为自己在穆家大房的内线,已为她描绘了一副璀璨无比的蓝图,并向她保证,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筹措起一笔资金,以让她看到自己的实力,可现在,这笔钱泡汤了,如何再让穆清莲相信他? 他自来到穆家,照着早已谋算好的计划,一步一步行来,还从未遭遇过失败,怎么却会有穆清婉突然冲出来搅局呢?不过听卢氏和于氏的描述,穆清婉那纯属小女儿心态,爱占便宜,应该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更何况,他还有最关键的一招,逼着于家强行同穆清婉退亲呢,只要这桩事能成,他的计划,就算是顺利展开了……施天赐这样想着,总算是顺过了一口气,思考另行生财的法子去了。 ------------ 第10章 静候佳音 在房里,穆清婉摸着面前的黑漆描金钱匣子,脸上笑开了花,方才三房和四房一走,她就委托小翠儿,把金镯子和玉坠子拿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这样,就不怕以后有人仿效她的方法,将这两件东西索走了。这两样东西,还真值些银子,今儿三房和四房,只怕是打秋风不成,反赔了一大笔吧;而施天赐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是没法顺利捞到好处费了,以穆老三的性子,打死他也不会倒贴钱付账的。 一想到这会儿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精彩纷呈,穆清婉就忍不住笑了又笑。 消息传到罗姨娘和穆清莲那里,两人自是不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极尽所能,奚落穆清婉,嘲笑她,连两样假首饰,也舍得费心去索要。穆清婉也不分辩,只哀怨地叹息一声:“家里的好东西,都被你们占了,你们瞧瞧我那首饰匣子里,有些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么?不得已,这才厚着脸皮,找三婶和四婶要了两件假首饰,以后见人时,也好充充门面,不至于丢了我爹的脸。” 穆清婉讲的,还真是实话,本尊留下来的那些首饰,她都看过了,本来还觉得是些好东西,但跟罗姨娘和穆清莲的一比,简直就是地摊货,真不知穆长光是瞧不见,还是彻底偏心眼。 正因为她讲的是实话,罗姨娘和穆清莲都没好意思朝下接,干咳两声,双双走开了。 穆清婉望着她们的背影,冷哼一声,暗暗发誓,绝不让罗姨娘和穆清莲一直得意下去,本尊失去的,本应得到的,她都会一一帮她夺回来! 由于三房和四房的提前离去,晚饭时,正房饭桌上又恢复了全素的菜色,穆清婉看着没食欲,直接等到天黑,举了油灯朝厨房去,却发现门上上了锁,再也推不开;既然门未开,聂泰安自然也没来,虽然后者让穆清婉挺高兴,但宵夜泡了汤,又让她无比沮丧,最后只得回房翻出点零嘴儿,胡乱填了填肚子。她一面哀怨地吃着果脯,一面琢磨,也许帮康氏收回厨房权力的事,该早点着手了? 第二天,穆清婉洗漱妥当,正准备去正房吃早饭,却见有个小丫鬟自二门来,告诉她道:“三姑娘,聂家的小厮万仞来找,说是上回得您资助了一袋米,今日特来道谢。” 万仞回来了?!穆清婉又惊又喜,好容易才压下心内的激动,努力使表情平静下来,提了裙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至二门。 因万仞上回来过,也确实领了买米的钱去,所以这回看守二门的婆子没有过多盘问,就让他在门内等着了。但那几个婆子就在旁边,穆清婉什么话也不敢讲,只得借口还要送他一壶油,领了他朝厨房的方向去,趁机问他话:“辛苦你了,事情办得如何?” 万仞点点头,道:“我是同李家一起到阳兴县来的。” 李家已经到阳兴县了?穆清婉大喜,忙问:“他们现在何处?” 万仞道:“他们说,马上四月十二,就是于家大太太的生辰,等她过生时再说。” 四月十二?那就是后天了,不过,于家大太太的生辰,同这个有什么关系?穆清婉心下疑惑,但万仞只负责传话,再详细的情形,他也答不上来,只得罢了。 万仞说完,转身离去,穆清婉追至二门,当着守门婆子的面,给了他一块银子作谢礼,只说是厨房要不来油,便把这银子给他们家打油吃。 看门婆子在背后窃窃私语:“厨房里都是罗姨娘的人呢,就算她是要接济邻居,又哪里说得动她们。” 穆清婉只当没听见,一路朝回走,一路琢磨万仞方才说的话,忽然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想,浮现于心头,于是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康氏屋里。 康氏正坐在窗前,绣一只枕套,见她进来,拿着针,望着她犯愁:“清婉,你爱舞文弄墨,不算坏事,只是这针线活儿,也得抓紧了,不然临到嫁时--”她本来想说的是,不然临到嫁时才发现嫁妆没绣齐,可怎么办才好,但突然想到,于家想要退亲,逼得紧,谁知她的嫁期是在什么时候?这样一想,就伤感起来,连忙住了口。 因有本尊的记忆在,穆清婉的女工并不算差劲,只是她天生不爱那东西,所以往往绣上两针,就趴到书案前写小说去了。其实外头转卖嫁妆的绣坊多的是,何必非要自己亲手绣呢?作为一个现代人,穆清婉十分倾向于买现成的。 她走到康氏身旁坐下,看那枕套上的鸳鸯戏水,很显然,这东西是为她准备的,康氏是怕她到时嫁妆不齐,所以干脆亲自动手相帮了。穆清婉心下一暖,到底是亲娘,再怎么包子,心疼女儿的心还是有的。她伸手抚了抚那鸳鸯五彩的翅膀,问康氏道:“娘,听说后天就是于家大太太的生辰?” 康氏愣了愣,苦笑道:“是,今年还是整寿呢,听说要大办,不过……没给我们送请帖……”于家一心要退亲,恨不得跟穆家绝交算了,自然不会给他们发请帖了。 生辰大宴?怪不得李家说要等到四月十二呢,穆清婉突然有些明了,对康氏道:“娘,既然您跟爹并不想退了这门亲,那于家大太太的生辰宴,咱们还是得去,不然别人看了,会怎么想?就算没退,人家也以为已经退了。” “娘何曾不是这样想,只是他们没下请帖,我也没办法……”康氏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等你爹回来,我问问他去。” 这样也好,若是穆长光不愿去,她再另想办法,穆清婉点了点头,从针线匣子里挑出根针,同康氏一起绣起枕套来。 穆长光的性子,到底比康氏硬实些,听康氏转述了穆清婉的意见,大赞有理:“是该去,我就不信了,我好歹是个衙门的吏员,又占着他们儿女亲家的名分,他们还敢拦着我不成。”当即决定,等到后天,就算没有请帖,也举家赴宴。 穆清婉听闻此消息,十分高兴,到四月十二那天,起了个大早,挑出件极打眼的嫩柳黄短襦穿了,又配了条苏绣的挑线裙子,还让小翠儿帮她梳了个时下正流行的飞仙髻。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青春飞扬,神采奕奕的脸庞,不禁感概,真是环境造就人,她以往写小说时,总爱描写女主到了古代,会适应不了鸡鸣而起的生活,现如今自己亲身来体验,方知在没有电脑和网络的时代,要想早睡早起,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不觉间,就与本土人士同步了。 梳妆完毕,她再次照了照镜子,便朝正房去,这时候,穆长光,康氏,罗姨娘和穆清莲,都已经在厅里了,看样子,是准备全家一起出动,都到于家去贺寿。 罗姨娘瞧见穆清婉的这身装扮,小声同穆清莲咬耳朵:“瞧她那张扬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就是于家想要退亲的对象似的。” 穆清莲抿着嘴笑了,她就说嘛,糊涂了十五年的穆清婉,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转了性子呢,瞧她,还是一副拎不清的模样嘛。 穆清婉把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理会,径直走到康氏旁边去了。 穆长光是男人,心粗,看不懂她们之间的暗涛汹涌,见人数到齐,便把手一挥,率先走出去了。因为穆长光的风水论,他们家住的,还是七年前的小宅子,大门很小,马车进不来,因而一行人步行至大门,方才登上马车,朝着于家而去。 阳兴县地方不大,于家和穆家离得也不远,没多久,便到了。马车在于家大门前停下,在门前迎客的,是石氏的丈夫,于家大老爷于天时,以及他们的独子,于家三少爷于大为。 于大为生得倒是清秀,只是瘦成一把柴,几乎风吹就倒,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这就是她的未婚夫?穆清婉自车窗里望去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 穆长光跳下车,大摇大摆地朝于天时走去,此时正是宾客盈门,于天时犹豫了又犹豫,到底不敢当着众多客人的面,明目张胆地把穆长光给赶回去,因此穆家的马车,也继续朝着二门驶去。穆清婉朝车后看去,远远地,于大为似乎更主张把穆家人拒之门外,同于天时起了争执,不过穆长光也不是好惹的,三人到底还是闹成了一团。 马车行至二门前停下,于家大太太石氏,在此亲自迎客--他们家人丁稀少,只有个独子,没有女儿;石氏同唯一的一个妯娌,关系很僵,几乎不来往;而小姑子于氏,因为他家同穆家闹退亲,又迫不得已与她断绝了关系,因而她只有亲自上阵了。 当穆清婉四人在康氏的带领下,从马车上下来时,石氏的脸色,当场就僵了。她撇下本要去迎的一位客人,朝这边快步走过来,压低了嗓音,气得直咬牙:“你们来作什么?我可没有请你们!” ------------ 第11章 好戏开场 自于家闹着要退亲以来,石氏就没给过康氏好脸色,所以康氏见了她这样,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能够应对自如:“石太太,咱们是儿女亲家,今日是你的寿辰,我们怎能不来。”说着,就让小翠儿把寿礼奉上。 石氏伸出手,正想要直接把寿礼给扔出去,忽有几位太太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都道:“哎呀,瞧穆家三姑娘,出落得水灵灵的,石太太真是好福气!” 其实这些太太们,哪个不晓得于穆两家之间的那点事情,但所谓看戏不怕台高,她们个个乐意过过嘴瘾,好看看石氏如何应对,瞧个热闹。 石氏的脸色又僵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已触碰到穆家贺礼的手给移开了,并堆起满脸的笑,去挽康氏的胳膊,但等离了众人跟前,她嘴里说的却是:“康氏,你们不请自来,我本要把你们赶出去,但看在今日宾客众多的份上,还是给你们留个面子,许你们吃了酒再走,不过你们若要生事,可别怪我不客气!” 原来她还是晓得,强行退亲是理亏的,不然怎么怕穆家闹事呢,穆清婉暗自冷笑,从后扯了扯康氏的衣襟。康氏便对石氏点了点头,道:“我们是真心实意来贺寿,石太太说到哪里去了。” 石氏哼了一声,松开了康氏的胳膊,道:“别以为你们这样,我就会改变主意,这门亲事,必退不可!”说完,甩着袖子离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才刚进门,就遭威胁,虽然早已预料到他们不会受欢迎,但康氏还是很受打击,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带着他们三人朝里走。 罗姨娘从来不认为自己和康氏是一伙的,丝毫不受影响,东张西望了一时,终于瞧见个相熟的妾室,也跟着主母来贺寿,马上就留下康氏等人,跑过去了。 穆清莲却是扯着帕子,恨得紧,直抱怨穆清婉:“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非要来贺寿,结果却遭冷遇,这下你高兴了?”待会儿见了别家的太太和小姐们,她们一定会拉着她问东问西,外加冷嘲热讽,没得把她的亲事都给影响了,穆清莲越想越觉得气人,险些把一张好好的帕子给扯烂了。 穆清婉满心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根本没留意穆清莲在说什么,闻言只是嗯嗯哈哈地应付,气得穆清莲又扯了好一会儿帕子。 于家有个园子,此时节春光正好,石氏便把寿宴设在了园子里,男客在东边,女客在西边,搭建了两处戏台,请了唱戏和说银字儿的两个班子,轮流上台献艺。 穆家到的不算早,戏台前,已有许多客人落座,吃茶吃点心,听着台上的说书人讲银字儿。这讲银字儿,穆清婉知道,就是讲小说,说起来,这说书人与她,还是半个同行呢。她由此认真听了起来,暗暗想着,不知她那取材于现实生活的小说写出来,有没有机会也变成银字儿,让说书人来讲一讲呢? 不论穆家的处境有多么尴尬,穆长光都好歹是衙门里的吏员,而且混迹多年,手中既有门路也有小权势,想要巴结他们的人也不少,康氏才刚落座不久,就被几位相熟的太太拉过去,引荐给其他人去了。 但穆清莲总觉得那些客人们,望向她们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偏坐在旁边的穆清婉,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这让她愈发气恼,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有哪位幸灾乐祸的小姐看见了她,拉她过去说话。 不多时,宾客到齐,酒席开场,各色菜品流水一般地端上来,台上也换了戏班,开始演一出麻姑献寿,可见为了这次寿宴,石氏是下了大功夫的。 吃过两道菜,石氏端起酒杯,正准备起身去各桌敬酒,忽然,自园门处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的喊打喊杀声。 怎么回事?宾客们纷纷扭头,朝声音传来处望去,却见是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各举着一把杀猪刀,飞奔在前,于天时和于大为带着大群的仆从紧追在后,却都光嘴上劝骂,并不怎么敢靠近。 是谁?这两人是谁?举着杀猪刀要作什么?这边桌上都是女客,见状纷纷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离桌,你挤我,我踩你,场面登时乱成了一团。 罗姨娘是没有资格上桌的,此时在别处就坐,康氏一手拉起穆清婉,一手拉着穆清莲,随着其他客人们离座,远远地朝一株树下站了。 “大伯母,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人是谁?”穆清莲何曾见过这场面,吓得直哆嗦。 “许是于家的仇人?他们做生意,难免得罪一两个。”康氏猜测着,摇了摇头。 穆清婉踮起脚,朝酒桌那边望去,只见那两名男子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石氏跟前,一刻也没有犹豫,就把杀猪刀全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石氏吓得面无人色,但嘴巴却紧紧闭着,一声不吭,且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之色。 她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不由得既兴奋,又紧张。 酒桌那边,东边的男客们也渐渐聚了过来,但因为石氏脖子上的两把杀猪刀,大家不敢轻举妄动,两名男子见此情形,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年长些的那个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对围观的客人们道:“我叫李老二,那是我儿子,李壮实,我们住在德安县,杀猪起家,各位若是与于家相熟,就应该还记得,两年前,他家的三少爷于大为,是同我们李家的闺女订了亲了!半年前,他家突然登门,要求退亲,这门亲事已订两年,小女岁数搁在那里,我自然是不从,但却纳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退亲呢?前几天我才晓得,原来他们家搁着我们这门亲事,却又聘了别人家的闺女了!一个儿子,同时订两门亲,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叫我如何不气,反正我们李家是受不了这个委屈,今儿一定得讨个说法,不然就一刀砍了她!” 半年前,正是于家同穆家订亲之时,围观的客人马上弄清了状况,敢情于家虽然已同穆家订了亲,但原先的那门亲事,根本就还没退掉,只不过瞒着双方,扯了个谎而已。两头订亲,相当于重婚,认真计较起来,罪名可是很大的,围观的客人们不禁哗然,那些太太们,更是纷纷交头接耳,俨然把这个当作了新八卦的话题。 康氏听过李老二所述,震惊非常,简直不敢相信,她拉着穆清婉的手,连声地道:“于家居然两头订亲,居然两头订亲!简直是欺人太甚!” 穆清婉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在前世时,穆家直到退亲半年后,方才得知真相,而那时本尊已经许配给了施天赐,他们就算知道了这一切,也无济于事了。不过,幸亏本尊到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些,不然她又如何根据时间轴,去破解这个局呢。 那边,石氏的脸上惨白一片,心中除了怕,还开始发慌――半年前,穆家四房为他们争来同穆清婉订亲的机会,于家欣喜若狂,不管不顾地先换了庚帖,再才开始向李家施压,意图退亲,可谁知李家骨头硬,竟死活不从,他们也是怕闹出事来,这才拖着穆家这边,一直迟迟没有正式迎娶穆清婉的计划。 因为李家小姐的岁数不小了,他们原想着,只要再拖上半年到一年,李家耗不起,自然会退亲,到时他们退了那边的亲事,再迎娶穆清婉进门,这事儿就算是圆满了。可谁知节外生枝,两个月前,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乡人,登门威胁于家,声称,若是他们不同穆家退亲,就把他们两头订亲的事,张扬开来,让他们声名扫地,于家被逼无奈,生怕事情败露,这才撕破了脸皮,屡屡登门,强行要求穆家退亲。 不过,这事儿他们一直瞒得紧,谁也不知道,这远在德安县的李家,又是如何得知了消息的?但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是代替本尊重生的穆清婉,为了好好的活下去,作出的反击第一步。 李老二和李壮实的杀猪刀,就横在石氏的脖子上,刀刃还陷进了肉里,稍不留神,就会割破皮肤,流出血来,在此情形下,石氏无暇再想,只能服软,拉下了脸面,小声地哀求:“亲家,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不过你今儿就算把我给杀了,也解决不了事情,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她说着说着,眼角的余光瞅见李老二的神色不对,赶忙扯谎道:“穆家已经答应退亲了,你放心,我把他家庚帖一退,就马上迎娶你家闺女进门。” “当真?”毕竟自家闺女的年纪也不小了,折腾不起,能够顺利地嫁出去,方才为上策,李老二听石氏这样一说,明显心动。 为了让李老二相信,石氏让于天时把康氏请了来,杀鸡抹脖子似的冲她使眼色,带着哭腔道:“好姐姐,咱们这门亲事,你已经答应退了的,是不是?” 康氏见她这样问,很有些不知所措,顺着她点头吧,实在是不甘心;可不点头吧,又怕她真因此被李老二给杀了,那样穆家就算没错,也要受非议了。 ------------ 第12章 新的提亲 穆清婉生怕康氏真答应下来,四周一看,见穆长光就在旁边,忙走到他旁边,小声地道:“爹,于家这样行事,当咱们是什么?!爹你不是衙门里的吏员么,为何不去告官?谁是谁非,请知县大人来决断,凭什么我们穆家,就要被于家牵着鼻子走?” 穆长光早就想要发作了,只是和康氏一样,碍着石氏脖子上的那两把刀,才忍到了现在,此时他得了穆清婉提醒,恍然醒悟,他除了在此干生气,还有另外的选择,于是大步上前,对石氏道:“虽说你两头欺瞒,既耽误了我们家闺女,又害得我们家颜面扫地,被砍死了也活该,但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们的确是不愿再结交,这门亲事,退掉也罢。” 说完,又对李老二道:“你赶紧放了她,让她跟我上公堂去,今儿就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这事儿必须得对簿公堂,不然我家闺女,也要被耽误了。” 李老二觉得穆长光的要求非常合情合理,毕竟穆家也是受害人,想要讨一个公道,再正常不过,于是便问石氏:“你去不去退亲?去,我就放了你。” 上公堂去退亲?不,不,不!李老二不知穆长光是衙门里的吏员,石氏却是知道的,有他这层身份在这里,知县大人一定会偏心眼,让于天时去蹲大狱的!穆长光的那番话,简直比李家父子的杀猪刀还要吓人,石氏竟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刀刃上,滴滴答答。 她始终不表态,李老二烦躁起来,手下一紧,那刀刃就割破了石氏的脖子,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石氏感觉到脖子刺痛,大着胆子低头一看,只见鲜血顺着胸口朝下直流,已是染红了衣裳,登时惨叫一声,晕倒了。 那些太太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尖叫起来,又乱成了一团,就连男客们,都有些慌了手脚,生怕石氏真被杀了,七嘴八舌地去劝于天时:“穆家既已答应退亲,你家太太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不怕真丢了性命?” 有几个明眼人,更是直截了当:“你们不就是怕打官司么?可这事情非同小可,不让穆家去告官,是不可能的,穆长光肯当着李老二的面同意退亲,已经是给了你们面子了,你们还要怎样?” 于天时犹犹豫豫,穆长光插进话来,道:“诸位已经看见了,可要与我作个见证,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他们家太太自己不愿意走。” 客人们纷纷点头,一面为穆家打抱不平,一面又去劝于天时,劝了一时,于天时终于答应跟穆长光走,李老二便也放了石氏,带着李壮实,跟着一起上公堂,作人证去了。 穆清婉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这于家人,简直个个都是奇葩,那于天时,居然因为怕坐牢,就连老婆都不救;而石氏也真是胆大,刀架在脖子上,还有功夫操心其他;还有于大为……咦,于大为呢?她这时候才发现,于大为居然不见了,一定是怕出事,找地方躲起来了。 这可真是……幸亏她不会嫁进于家,不然不是气死,就是怄死。 于天时去了公堂,于大为不见踪影,石氏被抬去了房里,主人家没了人,穆清婉本以为宾客们就要渐渐散了,可谁知那些太太们,竟都围拢过来,有的替他们鸣不平,有的替他们庆幸,更多的,是毛遂自荐,想要成为穆家新一任的亲家。 穆清婉穿着那身嫩柳黄色的衫裙,站在那里亭亭玉立,仪态大方,让太太们交口称赞,转眼竟成为了众人追捧的对象,穆清莲见了,又是嫉妒,又是后悔,早知道事情会突变,她就学穆清婉,也打扮得亮眼些了。 康氏向来小心又谨慎,穆长光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她不敢轻易许诺什么,因此面对众多热情万分的太太们,只应付了几句,就拉起穆清婉和穆清莲,到二门前登上了马车。等了一会儿,罗姨娘也来了,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穆清婉总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很有些不同了,竟还冲着她笑得十分灿烂。 怎么,她即将成为自由人,罗姨娘也很高兴?算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是离她远些,穆清婉侧了侧头,假装去看车窗外的风景,避开了她的视线。 方才李家父亲冲进园中时,宴席才刚开始不久,大家都还没吃着什么东西,这会儿一折腾,就更饿了,因而康氏决定,先到外面寻个酒楼吃饭,然后再回家,并问大家:“你们想去福满楼,还是聚景楼?” 福满楼和聚景楼,是阳兴县最大的两家酒楼,看来本朝虽然时代不明,但民风尚算开化,女人一样可以去外面吃饭。这两处酒楼,穆清婉都没有去过,因而随便挑了个:“去聚景楼吧。” 穆清莲惯爱同穆清婉唱反调,这次也不例外:“还是去福满楼吧,他家的菜品丰盛些。” 谁知罗姨娘却道:“聚景楼的菜更精致,还是去聚景楼吧。” 罗姨娘居然帮着穆清婉说话?尽管是挑个去吃饭的地点,但这态度,也太让人惊讶了!她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团结一致,一起对付穆清婉的么?怎么转眼却自食其言?穆清莲抬头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察觉到穆清婉的目光,罗姨娘有些不自在,不过却也没有改口,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对于罗姨娘的态度,康氏也很诧异,不过她没有多想,直接令车夫把马车驶向聚景楼。 穆清婉瞟了罗姨娘一眼,心头不由自主地又浮上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一定有着什么打算,这才突然转了态度。 聚景楼,开在阳兴县最繁华大街旁的一条巷子里,闹中取静,菜色又新鲜,又精致,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家中没些余钱的,轻易不敢进门。 车夫不是第一次带她们来,很懂得路数,直接将马车停在了侧门前,她们下车后,由跑堂的领着,直接经由门内的楼梯,上了二楼的包间。 包间内,布置得极为雅致,有供客人歇息的罗汉床,还有单独的洗漱间,她们才刚到八仙桌前坐下,罗姨娘就道:“虽说于家两头订亲,实在是让人憎恨,但今日能得知真相,不再受欺瞒,也算是喜事一件,合该拿酒来,庆祝庆祝。” 罗姨娘进门三年多,康氏头一回觉得她言之有理,微微颔首。 酒楼的店小二,都是人精,见状马上推荐他们店新到的梨酒,说是喝了生津润肺,简直有神效。 穆清婉写多了古代小说,自然是知道这东西的,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看和亲口尝尝,却是另外一回事,因而马上生出了兴趣来,满脸期盼地望向康氏。 康氏看了看罗姨娘,罗姨娘却是回望于她,等着她发话,这可真是让人惊讶,要知道以往上酒楼,都是她作主,直接吩咐店小二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康氏又看了罗姨娘一眼,确定她是让自己作主,这才让店小二上酒,并在询问过大家的意见后,点了几道菜。 聚景楼不愧是大店,上菜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功夫,酒菜都齐了,穆清婉尝了尝酒,果然清甜清甜,不像是酒,倒像是果汁了。托今儿出门的福,桌上终于有了肉,不用光吃青菜了,这让她雀跃不已,举筷大快朵颐。 穆清莲也饿了,顾不得去思考罗姨娘为何叛变,先扒起饭来。 罗姨娘端起酒杯,来敬康氏,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太太,两头订亲,全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门亲事,退了正好,不过三姑娘马上就十五了,另寻婆家的事,可得抓紧了,不然年纪再大些,就不是咱们挑别人,而是别人挑咱们了。” 康氏觉得罗姨娘今儿讲的话,都十分中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罗姨娘搁下酒杯,朝她那边更凑近些,笑道:“太太,衙门里的白采办,您也认得的,他家有位二公子,年纪同咱们家三姑娘正相当,又生得风流倜傥,上他们家说亲的媒婆,简直能把门槛踏破,但他们家眼界甚高,一般的人家都瞧不上,就看中我们家三姑娘了……” 康氏皱眉皱眉,有些不高兴,就算穆清婉的亲事再急,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讲呀,这会让她臊得慌。 穆清婉早已不是本尊,自然不会真害羞,只是风流倜傥,真是古代择偶的标准?只怕是没有别的优点拿出来说,只好硬拗上这个吧? 罗姨娘察觉出康氏不高兴,忙道:“我不过是怕太太错过了这样的好人家,所以急吼吼地先提一提,具体的,等回家后,我再与太太细说。”说完,又不忘补充一句:“太太,那白家,家世清白,家里又有钱,同咱们家真是门当户对哪;而且咱们都在阳兴县住着,白采办与老爷又是同僚,三姑娘嫁过去,不用担心受欺负。” 康氏仍旧皱着眉头,不过以穆清婉这几天对她的了解,她是明显动心了,毕竟罗姨娘说的很有道理,嫁给穆长光同僚的儿子,要比嫁给其他人放心得多。 ------------ 第13章 新的险情 白家,穆清婉还没有接触过,但对他们家的几个人,却已是了如指掌了,在前世,他们家的几位少爷小姐,同穆家的来往可不少呢……想着时间轴上的那些事情,穆清婉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衙门里的采办,是个肥差,白采办靠着这个,搂了不少银子,家中有钱的程度,比穆家更甚;白采办有一妻一妾,罗姨娘口中二公子,乃妾室黄姨娘所出,她之所以这般性急地力荐白家二公子,一定是刚才在于家时,黄姨娘得知穆家即将退亲,便许了她好处,将此事拜托给她了――怪不得她态度转变得这样快,果然是有所企图。 这位黄姨娘,在白家受宠多年,至今不衰,又因为有一儿一女傍身,在家气焰嚣张,跟罗姨娘一样,根本不把正室放在眼里的人物。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儿子,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尤其爱寻花问柳,乃是阳兴县各大妓院的常客,时间轴上甚至说,他后来染上了花柳病,直至本尊去世时,仍没有治好。 不过,此时的白雨柏,还只是喜欢逛妓院而已,并未染上花柳病,所以,也许这个嗜好在身为本土人士的康氏看来,并不是什么大毛病,毕竟,她自己的丈夫,穆清婉的亲爹穆长光,也是这样不是? 罗姨娘不再絮叨这个话题,但待康氏,很有几分刻意的讨好,敬酒夹菜,殷勤无比,康氏头一回受到如此待遇,很有些受宠若惊,穆清婉抬头看见,就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康氏为了罗姨娘的态度,也一多半会答应这门亲事啊,更重要的是,那边还有穆长光,凭着白采办是他同僚的这层关系,再加上罗姨娘的受宠程度,他多半也是会同意的了。 看来即便摆脱了于家退亲的困境,也还是不得安宁啊,不过这样也好,她的小说,总是需要桥段不是?不然平平淡淡的,有谁爱看呢?穆清婉乐观地想着,又夹了一筷子肉,唔,这个时代的肉,没有瘦肉精,没有催熟剂,吃起来香喷喷,鲜嫩可口,就为了能吃到这样鲜美的菜,她也该斗志昂扬。 穆清莲抬头看一眼罗姨娘,心中暗恨,白家有钱,在阳兴县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好亲事,她不说给亲内侄女,却去说给穆清婉,真是亲疏不分,简直气死人了。 罗姨娘这会儿满腔的心思都扑在康氏身上,哪会去注意到她的心思,吃过饭,结过帐,就亲自扶着康氏,下楼上马车去了。 穆清莲落在后面,满腔恨意,又开始蹂躏她的帕子,并阴阳怪气地对穆清婉道:“真是恭喜三姐姐了,这样快就又有了下家。” 穆清婉本想回嘴,说“你愿嫁就嫁去”,但忽然想起来,此时的穆清莲,已经开始和施天赐接触了,于是深吸一口气,憋住,瞬间红了脸,羞答答地奔下楼梯去了。 穆清莲站在楼梯口,望着她的背影,面色愈显阴沉,恨恨地咬了咬牙,方才跟着下去了。 她们回到家中,都去了厅里,等候衙门那边传来消息。不多时,就见穆长光满脸喜色的回来,把步子迈得特别大,一看就是扬眉吐气的模样。 罗姨娘因为受了黄姨娘的嘱托,对于家退亲的事,竟比康氏和穆清婉更关心,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问:“老爷,知县大人的决断如何?” 穆长光心情极好的,大笑着落座,接过康氏奉上的茶,一气喝干,道:“知县大人英明神武,自然是公正决断,不但判决于家同咱们家的亲事无效,而且他们家的老爷于天时,还得蹲上一年半的大狱!”他说着说着,笑得更加畅快:“本来是要坐两年牢的,因他们家舍得出钱免灾,所以知县大人才网开一面,减了半年的刑。” 看他笑成这样,那出钱免灾的银子,一定有一部分是落入了他的腰包,她这个便宜爹,还真是“生财有道”……不过于家既破财又遭灾,听起来还真是让人高兴得很,穆清婉开心地笑了起来。 同于家的订亲无效,白家就有了机会,罗姨娘脸上的笑容,比穆清婉更盛几分,开口便道:“老爷,我这里还有一桩喜事,想要说给您听。”她吸取刚才的经验教训,说到这里,打住了话头,却把康氏看。 康氏知道她要说什么,便让穆清婉和穆清莲先回房去。 穆清婉实在是不想走,但在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凡涉及她的婚姻大事,她这个当事人,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因而只能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穆清莲还没有找到机会抱怨罗姨娘,也是烦心得很,一出厅门,就气哼哼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穆清婉沿着屋檐,慢慢走回西厢,坐到书案前,把今日发生的事,写进了小说里,她一面写着,一面留意着厅那边的动静,等穆长光和罗姨娘一出来,就丢下笔,奔往正房,打探消息。 康氏正坐在厅里吃茶,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一见穆清婉进来,就招手叫她近前,欢欢喜喜地告诉她道:“今儿真可谓是双喜临门!于家为了减免牢狱之灾,送了你爹一笔钱,你爹说今日幸亏得了你提醒,才拉着于家人去了公堂,所以等于家把银子送来后,会分给你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那可是两万块人民币!穆长光出手还真大方,可见于家送给他的银子,一定不少。能有钱得,谁会不高兴,穆清婉一介俗人,自然也不例外,当即就笑成了一朵花。 康氏还在继续说:“方才在聚景楼时,罗姨娘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你爹和我,都觉着白家不错,所以准备给白家回信儿了。” “娘!”还真答应了!穆清婉急得叫出了声来,同时又庆幸,亏得是亲妈,会提前把这种消息告诉她,不然等到尘埃落定才知道,说什么都迟了。 “怎么了?”康氏不解问道,“那白家,我们知根知底,白家老爷,是你爹的同僚,白家的二公子,你也是见过的,生得一表人才,比你大三岁,年纪也合适……” 单从家庭背景上来看,白家同穆家,的确是门当户对,但一想到白家二公子在前世时,是会染上花柳病的货色,穆清婉就提不起一点儿兴趣来,忙劝康氏道:“娘,这门亲事,你们不能答应!” “为什么?”康氏愈发不懂了,“清婉,你马上十五了,该寻婆家了,这样挑挑拣拣可不行。” 一定是穆长光发了话了,所以康氏一门心思要结这门亲,在她心里,丈夫就是天,是绝对不能忤逆的,哪怕女儿有不同的意见,也不行。穆清婉只得问康氏道:“娘,这门亲事,是谁委托罗姨娘来说的?” 康氏一愣:“既然是为白家二公子提亲,那应该是他们家的肖太太。” 穆清婉穷问不舍:“他们家的肖太太,好歹也是正室娘子,怎会委托一名妾室来说亲事?再说了,适才在于家时,肖太太一直在席上坐着,并未和罗姨娘见面,是什么时候委托她的?还有,既然她和您在一处坐着,怎么没选择当面说,反去让人传话?这岂不是舍近求远么?” 康氏之前只想着,虽说他们已经同于家撇清了关系,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想要让人不说闲话,是不可能的,但若能马上寻到一户不错的婆家,肯定就没人再说三道四了,因而她想都没想过,这门亲事会不是肖太太提出来的。这会儿她听了穆清婉的提问,再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罗姨娘极有可能并非受了肖太太的嘱托,若并非肖太太,那就只剩下一个人,白家的黄姨娘了。 黄姨娘哪有为自己儿子提亲的权力,即便康氏自己已被妾室夺去了很多原本属于正室的权力,但这一点,她还是很坚持的,因而生起气来,自责道:“我居然想当然地以为,这事儿是肖太太的主意,却没想到我们这两家的姨娘都这么没上没下,居然自己作主说起亲事来,幸亏你赶来提醒我,不然若真应下,岂不是没把肖太太放在眼里?而且传出去,也要让人笑话。” 此事非同小可,她一面说着,一面就站起身来,不顾罗姨娘会翻脸,急急忙忙地上东边角院找穆长光去了。 穆长光正在房里喝着小酒,吃着罗姨娘亲自下厨做来的小菜,悠闲自得,忽闻白家的亲事不能应下,当即大怒,借着酒劲儿,痛骂康氏胆大,居然敢忤逆他的意思了。康氏被吓住,瑟瑟缩缩地不敢再言语。 穆清婉从后赶上来,一把掀了酒桌,大声地道:“爹!你问问罗姨娘,这门亲事,究竟是谁的主意?她在于家时,根本就没见过肖太太,这事儿全是白家黄姨娘的主张!就算你应下了,没有肖太太的准许,又如何交换庚帖?哪怕黄姨娘有白采办护着,不顾肖太太的意愿,强行交换了庚帖,但事情传扬出去,别人都会说,咱们穆家是同个姨娘订了亲了,这让女儿还如何出去见人?!”她一气说完,见穆长光怔怔的,生怕他吃醉了酒,没听明白,便把他的亲娘,穆家老太太郭氏给抬了出来:“这事儿要是传到乡里,只怕连老太太都要抬不起来头了――就算是乡下人,嫡庶的起码规矩,还是会讲的!” ------------ 第14章 姨娘落败 穆长光虽然渣,但却是个难得的孝子,更严格一点儿说,是个愚孝的凤凰男,不论老太太郭氏如何偏心眼,如何伙同其他的两个儿子来欺诈搜刮他,他都是甘之如饴,凡事以郭氏的感受为先,因而听了穆清婉最后那句话,马上就有了反应,转头问罗姨娘道:“白家的亲事,是肖太太委托你的,还是他们家黄姨娘委托你的?” 在于家时,肖太太就跟康氏等人坐在一起,罗姨娘无法撒谎,只得说了实话:“是黄姨娘……”但她不忘辩解:“黄姨娘在他们家,是一言九鼎,只要她发了话,就没有不成的事儿……” 儿女婚姻是大事,受宠的妾室可以从后影响决策,但绝没有资格到台面上来,饶是穆长光再糊涂,这个还是知道的,不然走出去,连他自己都要被世人嘲笑,因此不等罗姨娘说完就黑了脸,上前狠狠扇了她一个嘴巴,怒吼着道:“亏我如此宠着你,你居然能糊涂到这份上!黄姨娘提的亲事,你也敢当成正经事来说?就算她在家里有地位,也该请动了肖太太来提,再不然,就是让白采办自己来跟我说,无论怎样,都轮不到她来说亲!他们家是什么样的情形,我管不着,但我们穆家,绝对不会跟一个姨娘谈婚论嫁,这点脸面,我们还是要的!” 罗姨娘进门三年,穆长光还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会儿却因为穆清婉的婚事,挨了他重重的一掌,简直是又疼又臊,能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方才穆清婉掀翻桌子时,盘盏跌落了一地,穆长光就踩着这些碎瓷,发了一通脾气,然后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罗姨娘当着康氏和穆清婉的面挨了打,颜面尽失,捂着脸,完全不敢抬头,康氏生怕她恼羞成怒,赶紧拉着穆清婉走了。 穆清莲听见动静赶过来时,只见满地狼藉,家里的人却不见踪迹,只有一个罗姨娘跌坐在地上,半边脸又红又肿,爬满了泪痕,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那尖尖长长的指甲,似乎已经掐进了肉里去,看不出是难过多一点,还是气愤更多一点。 罗姨娘得胜三年多,头一回落败,羞得连穆清莲都不敢面对,猛地把头转了过去。 就为着白家的事,穆清莲心里还有疙瘩呢,见状故意叫道:“哎哟,罗姨娘,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挨打了?我没看错吧?” 亲亲的内侄女,开口不是安慰,却是奚落,这让罗姨娘更生气了,恼道:“我是被打了,又怎样?还不是你三姐不识好歹,好好的一门亲事,她非嫌弃是黄姨娘提的亲,死活不肯,还怂恿得你大伯对我又骂又打!我倒是要看看,她这般把眼睛长在额头顶上,究竟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原来是真挨了打了!一股幸灾乐祸的畅快感觉,顿时涌上穆清莲心头,令她的唇角不知不觉地朝上翘了起来,讥讽道:“怎么,罗姨娘讨好卖乖,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罗姨娘听到这里,终于听出了些滋味来,敢情穆清莲是在怪她,有好事没先想着自己的内侄女,本来关于此事,她是有些内疚,打算稍后努把力,帮她也挑户好人家的,但这会儿经穆清莲这样一抱怨,心里就只剩下了气,道:“我倒是乐意把你说给白家去,但也得人家黄姨娘看得上你呀!” 是,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哪里比得上能带走大房半数家产的独女穆清婉!穆清莲被戳中心中最介意的那一件事情,气得胸口发疼,转身把门重重一带,黑着脸回房去了。 西厢里,穆清婉坐在窗前,正在练大字,忽一抬头,望见穆清莲自东角院怒气冲冲地出来,手中的笔就不由自主顿了一顿。在前世时,穆清莲可是同那位白家的二公子白雨柏来往甚密呢,只不知是因为施天赐的授意,还是她真迷恋过白家的家世。 穆清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西边的角院,而东边角院的大门则被推开,罗姨娘打扮得整整齐齐出来,带着她跟前的丫鬟,出门去了。 怎么,是要去白家找黄姨娘商议对策么?春风自窗口吹进来,翻动字帖沙沙作响,穆清婉取过一方石狮镇纸压上,心想,也许该建议穆长光回乡下去走走了,她的亲事,光有罗姨娘搀和怎么够呢,那边还有穆家三房正等机会呢……再说,施天赐长线计划的第一步,就被她彻底推翻了,这样的好事,怎能不赶紧让他知道…… 不过,要想逮住穆长光,可不容易,晚上他回来得太晚,而且醉醺醺,根本说不了什么事,穆清婉只能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趁他吃早饭时去堵住他。 穆长光每天早上,本来都是在西角院里吃早饭的,但因为罗姨娘才刚惹恼了他,所以他今日是在正房厅里,同康氏一起吃早饭的,而罗姨娘红着眼眶,在一旁侍立,连坐都不敢坐下,看来昨儿晚上,穆长光是在康氏房里过的夜,所以她才这样老实。 康氏面带春风,招呼穆清婉坐下,有穆长光在,早饭丰盛了许多,甚至还有肉酱面,穆清婉胃口大开,好好地吃了一顿,方才开口道:“爹,咱们打赢了同于家的官司,乃是件大喜事,怎么不回乡下告诉老太太,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要不,咱们明儿就回去吧,我也想她老人家了。” 穆长光是孝子,一听这话,笑容满面,大赞她有孝心,知道惦记老太太:“清婉不错,晓得要回乡下探亲,不枉我疼了你一场。” 得了,她每天在餐桌上,连块肉都看不见,这也叫是疼?真正疼闺女的人,绝对会先疼她的娘,起码不会允许自己的妾室欺压到正室头上去。穆清婉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没有作声。 因为穆长光的缘故,今儿穆清莲也在厅里吃早饭,听见穆清婉说想要回乡下,而且还是因为想念老太太的缘故,不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老太太郭氏,根本就不喜欢穆清婉,因而在以前,她除非穆长光要求,是绝对不会主动去的,但今儿她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因为摆脱了于家,心里高兴?可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穆家识人不清,上了于家的当,有什么好宣扬的? 难道……是想要告知众人,她而今又恢复自由身了,可以上门提亲了?她还嫌自己不够吃香?穆清莲想着想着,就狠狠咬紧了筷头,几乎留下两个牙印来。 穆长光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回乡下,明日一早就走,穆清婉早料到他会如此,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吃过早饭,便和穆清莲一起,跟着康氏去了她房里,练习女工。今日她们练的,乃是纳鞋垫,穆清婉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戴着顶针,一针一线缝得极为费劲,穆清莲见了,耷耷嘴角,道:“三姐姐有什么必要纳鞋垫,你将来嫁的人家,一定非富即贵,哪里用得着你来做这些;再说了,就算你嫁的人家不好,你也还有大笔的陪嫁,随便拿几个出来,不晓得有多少人争抢着为你纳鞋垫,何必这样辛苦自己来学呢。” 她这话一听,就是含着酸劲儿,康氏望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穆清婉抬头冲她一笑:“承四妹妹吉言了,不过咱们女人家,该会的女工,还是得学,将来才能不受人拿捏不是?” 穆清婉居然这样自信!她听到这般奚落的话,难道不是该又羞又臊么?为何却连脸都不曾红一下?不过也是,她身为穆家大房唯一的女儿,就算闭着眼睛瞎挑,夫君也不会太差,将来又怎么会为生计为难呢。穆清莲本意是想怄一怄穆清婉,没想到却把自己给气着了,一根针猛戳到了手指头上,在嘴里含了半天方才止住血。 穆清婉撇了她一眼,翘翘唇角,低头继续和鞋垫较劲――她既已知道穆清莲就是前世害死本尊的帮凶,才不会给她一丁点儿占便宜的机会呢。 纳了半天鞋垫,中午穆清婉和穆清莲就在正房陪着康氏吃饭,虽然罗姨娘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过来立规矩,但桌上居然多了个肉菜,看来厨房里虽然都是罗姨娘的人,但她们也是很会看风头的。 下午,穆家热闹了起来,吵得穆清婉连午觉都没睡成,她起身朝外一看,却见于家大太太石氏,带着她的独子于大为,跪在正房的台阶下,正在苦苦哀求康氏,大意是,牢中太苦,于天时才待了一个晚上,就上吐下泻,几乎丢了半条命,若是让他这样蹲上一年半,只怕还没等到出狱,就一命呜呼了。 康氏是个心软的人,居然听得泪水涟涟,不过倒还晓得说:“这是你们自讨的,与我什么相干?你们心有不甘,就找我们家老爷去。” 石氏既然是去见过于天时,一定是从衙门来,已经见过穆长光,并求助无效了,所以才来苦求康氏,以期望能打动她。 穆清婉不知道康氏会不会心软到连仇人都同情,但这种事情,肯定是穆长光作主,只要穆长光意志坚定,康氏再心软也没用,因而她很放心,只是任由他们这样跪在院子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穆清婉想了想,从窗口探出身去,冲小翠儿招了招手。 ------------ 第15章 有客初至 小翠儿正烦着石氏母子呢,见穆清婉叫她,连忙跑过去,道:“三姑娘,这于家大太太和于家大少爷,脸皮真够厚的,欺负我们家到这份上,还敢上门来求情!我恨不得拿把扫帚,直接把他们给赶出去!” 穆清婉笑了起来:“既是有这想法,怎么不去做?你一个人赶不动,还有那些婆子呢,再不济,二门外还有几个小厮。” “真赶?”毕竟康氏没有发话,小翠儿有些犹豫。 穆清婉肯定地点点头,道:“你跟我娘说,于家大太太和他们家大少爷,肯定是在我爹那里碰了钉子,才到我们家来的,若是她将他们赶出去,我爹一定会夸她。” 小翠儿恍然大悟,赶忙去了,伏到康氏耳边,把穆清婉的话传到。康氏听后,果然不再犹豫,叫人来把石氏和于大为给撵出去了。 院子里驱逐声一片,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罗姨娘藏在西角院门口,朝外瞅了瞅,恨得直跺脚,石氏和于大为,就是她偷偷放进来的,为的是等穆长光回来后,好到他面前告一状,说康氏太过心软,居然意图同于家重修旧好,可谁知那小翠儿朝西厢跑过一趟后,康氏就改变了主意,大张旗鼓地把石氏母子给赶出去了,这下她就算想告状,也没了证据了。 西厢里,穆清婉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摘掉外面披着的衫子,准备上床,继续睡午觉,但才刚脱掉鞋子,就听见小翠儿在外面唤:“三姑娘,三姑娘,外面有位李小姐,指名要见您,您见是不见?” “李小姐?”哪里来的李小姐?在本尊的交往名单里,并没有姓李的小姐啊,穆清婉睡意正浓,揉了揉眼睛,没弄明白。 小翠儿道:“她说她是德安县的李小姐,还说三姑娘一定知道她。” 德安县的李小姐,那不就是于大为的未婚妻么?穆清婉一听,睡意居然减轻了几分,对小翠儿道:“大概是为未来的婆家求情来的,你请她进来吧。” 李小姐是为于家来求情的?那还要放她进来?小翠儿十分地不解,但还是领命去了。 昨日,梁知县判了穆于两家的订亲取消,但由于李老二的意愿,于李两家的亲事,仍旧保留着,这位李家小姐,很快就要嫁进于家去了。 穆清婉重新穿上鞋子,换好衣裳,懒得涂脂抹粉,就素着一张脸,出来见李小姐。李小姐生得浓眉大眼,不算貌美,但却英气勃勃,见她出来,连忙站起身来,显得十分拘谨。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穆清婉见了她这模样,就先有了几分喜欢,忙请她坐下,又叫小丫鬟们端茶上来。 李小姐偷眼看穆清婉,只见她弯弯的眉,大大的眼,一张嘴巴又小巧,又红润,哪怕没有涂粉,也还是美人一位,更何况家境富裕,又是独女,也难怪于家宁愿冒着被告的危险,也要同她订亲了。 小翠儿生怕李小姐同她家父兄一样会耍杀猪刀,亲自来上茶,上过茶后,她把茶盘给了小丫鬟,自己却站到了李小姐身旁,一副紧张戒备的模样,看得穆清婉直想笑。 李小姐低头吃过两口茶,终于开了口:“穆小姐,我知道,我今日登门,已是脸皮厚到赛过墙了……在于家的这件事情里,受害最重的,就是你了,我却还来找你,实在是……只是我即将嫁入于家,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公爹在牢中受苦,无论如何,都是得腆着这张脸,来求你一求了。” 让于天时入狱,受到应有的惩罚,原本就是穆清婉的意愿,她又如何会轻易改变决定?看来李小姐并不知道,他们家之所以能得知真相,全是穆清婉的功劳。 穆清婉叹了口气,侧头看着李小姐,认认真真地问:“时至今日,李小姐当真还想嫁入于家?” 李小姐吃了一惊:“穆小姐这是什么话?我不嫁进于家,还能怎么着?” 穆清婉道:“李小姐,恕我口直,于家自半年前上你家退亲之日起,就已经灭了与你家结亲的心思了,而今就算你嫁进他们家,他们又岂会看重你?再者,于家两头订亲,说明他们家德行有亏,将来在阳兴县,一定无人再敢同他们家来往,你们李家在德安县,想必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作什么非要嫁到这样的人家去,以后见了人都要低头?” 她说的这些道理,李小姐一定都想过,不然不会一听就默默地垂下了头,泪珠子一滴一滴地,全落到了茶杯里。 穆清婉突然想起李老二在于家劫持石氏时说过的话,试探着问道:“是你父兄逼你?” 李小姐点了点头,哭道:“我同于家已经订亲两年了,满德安县的人,早已当我是于家的媳妇了,如果突然退亲,别人怎么看我?我爹和我哥哥说,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再说我今年已经十七了,不嫁给于大为,又能嫁给谁呢?” “十七怎么了?”穆清婉紧紧反问,“就算是被官府拉去配人,也不一定比于家差吧?而且你爹和你哥都已经拿杀猪刀伤过你未来的婆婆了,你还指望她以后有好果子给你吃?” 穆清婉最后这句话,惊得李小姐猛地站起了身来:“我爹和我哥哥,真的拿杀猪刀了?他们回旅店时,我见他们背后插的有刀,去问他们,但他们不肯承认!” “你还不知道?”穆清婉诧异道,“这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满阳兴县皆知了,你出去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李小姐跌坐回椅子上,口中喃喃地道:“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们于家有错在先……” 穆清婉道:“李小姐,咱们俩素昧平生,我是真心替你着想,才说了这些肺腑之言,至于你信不信,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在前世,于家强行退掉穆家的亲事后,还是娶了李小姐的,但他们家一直心有不甘,对李小姐并不好,李小姐为此十分后悔;既然这一世的李小姐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她能劝就劝一劝吧,兴许她开了窍,听了劝,这辈子就觅到幸福了呢? 李小姐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发了会儿呆,起身告辞。她并没有说,还要不要嫁给于大为,但一直到走,都没有再为于天时求情。 但愿她能说动父兄,另觅良缘吧,于家那样的人家,于大为那样的人,实在不是好的归宿,穆清婉站在窗前,看着李小姐离去的背影,默默地祝祷着。 送走李小姐,终于松了口气的小翠儿走进来,笑着同穆清婉开玩笑:“三姑娘劝李小姐,说得头头是道,将来自己一定也能嫁个好人家。” 嫁人?啊,一想起这件事情,穆清婉就觉得头疼,写多了古代小说,她可是非常抗拒这个时代的婚姻的,男人动不动就会纳妾,逛青楼也是常事,而且身为人妻,还有生儿子的压力;但是不嫁人,似乎又是不可能的,古代的女孩子到了十七岁,如果还没有许人家,自有官府强行婚配,再说以穆家的有钱程度,以及她独女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不让她嫁人,顶多,是招婿入赘罢了。上门女婿,会听话一点不?肯定不会。时代的道德标准放在那里,可不会因为她的喜好而改变。 小翠儿见穆清婉一副误服黄连的苦样儿,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不禁诧异,他们家的三姑娘,害起羞来,怎么是这副模样? 穆清婉伸出双手,抵住小翠儿的背,把她推出门外,然后坐到书案前,拼命写小说,让自己忙碌到没空去想嫁人这件事情,但写着写着,情节就进展到了这里,谁让古代的女子,毕生最大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给嫁出去呢?唉,这可真是……穆清婉只好丢下笔,上床补睡午觉去了。 觉足起床吃晚饭,居然和中午一样,也有一个肉菜,穆清婉十分满意,看来厨房的那帮子厨娘,还真是风吹两头倒的墙头草啊。 因为第二日要去乡下,穆长光难得地提早回了家,不过仍旧去了康氏房里过夜,而非罗姨娘所在的东角院,听说罗姨娘为此抽抽搭搭地哭了半宿,也不知那哭声,有没有传到正房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康氏便遣了小翠儿过来,帮着穆清婉梳妆打扮,生怕一个不妥,就惹了老太太郭氏不高兴――郭氏一向不喜欢她们母女,是鸡蛋里都要挑出骨头来的人,所以得小心应付。 小翠儿开了穆清婉的衣箱,顶上头是一套崭新的夏裳,乃是昨天晚上,聂家的丫鬟琥珀送来的,她拿起那衣裳,抖开来瞧了瞧,赞道:“琥珀的手艺,真是没得挑,可惜还没入夏,这时候穿纱衫和纱裙,嫌冷了些。” 穆清婉扭头看了一眼,笑道:“就算入夏了,也不能穿这个,你且挑套我去年的旧衣裳出来。” “旧衣裳?”小翠儿诧异道,“三姑娘,您今年长了个儿,去年的衣裳拿出来穿,只怕会短。” ------------ 第16章 分毫必争 穆清婉朝西角院那边看看,抿嘴一笑:“正是要短才好呢。”据时间轴上说,穆清莲每每回乡下,都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十分寒碜,就因为这样,老太太郭氏总责怪穆长光和康氏苛责了侄女,逼得穆长光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涨零用钱――几个零用钱,本来不算什么,但她为了几个臭钱,居然不惜诋毁穆家大房,这实在是让穆清婉不可容忍,少不得略施小计,断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小翠儿顺着穆清婉的目光,朝西角院那边瞅了瞅,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不再劝说,低头翻出一件去年的旧衣裳,递给了穆清婉。穆清婉换上一看,衣襟,袖口,裙摆,全都短一截,她满意地点点头,朝妆台前坐下,让小翠儿帮她梳了个简单无比的发式,然后又挑出几件不怎么值钱的首饰戴上了。 梳妆完毕,她便去了正房厅里,发现大家都已经在了,穆长光修过了胡子,显得比平素精神许多;康氏中规中矩,穿的仍旧是家常衣裳;罗姨娘盛装打扮,如同去赶集一般;穆清莲正如时间轴上所说,穿的戴的,都比平时寒碜许多,一看就是故意为之,真不知穆长光和康氏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也不说。 穆清婉走进门去,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康氏当先问道:“清婉,你怎么穿着去年的旧衣裳?今年新做的春裳呢?” 穆清婉看了罗姨娘一眼,道:“罗姨娘偏心,去年冬天做今年的春裳时,给四妹妹做了四件,我却只有两件,哪里够穿,这会儿那两件都已经洗了还没干,我自然只有把去年的衣裳翻出来穿了。”虽说这些事情,全是康氏处理,但她根本争不过罗姨娘,因此实际上作主的,都是罗姨娘。 穆长光闻言,马上不满地望向罗姨娘――为了白家的事,他本来就还生着气,再经穆清婉这一告状,对罗姨娘的不满就更甚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罗姨娘就跟演戏似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哭道:“老爷,我这可不是偏心,是为免亲朋好友说闲话,毕竟清莲她……” 毕竟穆清莲是寄居大房的孤女,若是苛待了她,别说穆家三房和四房,老太太头一个就要不高兴。穆长光马上明白了罗姨娘的未尽之意,面色缓和下来,只是道:“你给清莲多做无妨,但清婉的也不能少,咱们家又不是缺钱,今年你务必给清婉再添上两套。” 穆清婉的嘴巴可真厉害,一句话就给自己换回了两套衣裳,不过不管怎样,能够保住左右家事的权力,就是好的,罗姨娘心有余悸,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穆清婉看了罗姨娘一眼,暗暗心惊,她还真是小看这位姨娘了,竟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危机,看来得宠三年,并不完全凭的是运气,她以后得更加小心地防范了。 穆清莲还在记恨罗姨娘,恨不得把多出来的那两件衣裳还给她去,好不承她的情,不过她很清楚,当前自己最大的敌人,还是穆清婉,只要有她拦在前面,她就永远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因此……她上下打量穆清婉两眼,问道:“三姐姐不是问三婶和四婶要了两件首饰么,怎么没有戴上?” 穆清婉轻描淡写地道:“此次回乡,总得给老太太捎带些礼物,所以我把那两件首饰给卖了,为老太太买了根拐杖。”说着,朝门外一指,果然有一根式样大气,材料上乘的拐杖竖在那里,那是她昨日托小翠儿出去买的。 穆清莲一向只记挂着到老太太面前诉苦,却从不曾买礼物讨好过她,见状不由得慌了,她该不会由此被穆清婉给比下去吧?虽说老太太向来不喜欢穆清婉,但也架不住她带了礼物刻意讨好卖乖呀?要不,她也上街去买一件?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穆清莲急得快要哭了。 穆长光听说穆清婉还特意为老太太准备了礼物,大感欣慰,哪里又会去理会穆清莲在想什么,大手一挥,便带头朝外走去。 穆清莲只得哭丧着脸,落到了后头,拉着罗姨娘求助,罗姨娘存心要让她吃点苦头,才知道这个亲小姨的好处,因而不理她,挣脱袖子追穆长光去了。 穆清莲无法,只得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随着大部队走出大门,登上了去乡下的马车。 车轱辘一路向北,出城门,驶上了乡间小道,渐渐地,能够望见炊烟袅袅的穆家村了。 穆家这几年,靠着打秋风搬回来的钱物,盖起了青砖大院,置办了数百亩良田,还请了不少的长工短工,隐约之间,很有些村中首富的样子。他们到时,正值农忙,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忙着春播,但穆清婉的两个叔叔,却在院子当中摆起了骰钟桌,三叔和四叔各自领着成群的妾室,分立赌桌两边,吆三喝四,赌得不亦乐乎;她的几个堂弟堂妹,则在院子另一边玩耍,身上滚得跟泥猴儿似的,看见大伯父一家进来,也不晓得上前打招呼。 穆长光带了许多东西回来,马车一停,就招呼三房四房来搬,一群人闹哄哄地搬完,方才涌进了堂屋里。其间,没有任何人提起于家的事情,看来古代信息闭塞,城里前天发生的事情,尚未传到这里来。 穆清婉穿着短了一截的旧衣裳,先将一根新的拐杖,奉到了老太太郭氏面前,并不好意思地对卢氏和于氏道:“两位婶婶,实在对不住,我一心想要为老太太挑根好拐杖,手头的银子却不够,因此只得卖掉了两位婶婶所赠的首饰。” 什么?!她把金镯子和玉坠子给卖掉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她到底是自己白捡了个便宜,还是让别人白捡了个便宜?卢氏和于氏心里猜测着,都觉得堵得慌,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郭氏见了,就不高兴了,道:“难不成你们赠首饰的情谊,竟比不上清婉的孝心?虽说长者赐,不能轻易卖掉,但她也是为了给我买拐杖不是?难道我好过了,你们心里不高兴?” 卢氏和于氏哪敢得罪老太太,忙称不敢,终于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郭氏转向穆清婉,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还是清婉孝顺,不枉我疼了你一场。” 得,这话虚假得同穆长光如出一辙,真不愧是母子俩,时间轴上可没一处提到她疼爱过本尊的,嫌弃和奚落,倒是不少,穆清婉暗自撇嘴,但还是没忘冲郭氏甜甜一笑,装出一副祖孙和睦的好景象来。 穆清莲立在一旁,脚下好像生了刺,怎么也站不安稳。正当她准备趁着人多,悄悄地溜出去时,穆清婉的声音却适时地响了起来:“老太太别光顾着夸我,其实四妹妹孝敬您的心,是一样的。” 穆清婉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她明知道她没准备礼物,还故意这样说,老太太能放过她?!要知道,老太太顶是穆家最贪得无厌,最见钱眼开的一个人!穆清莲直觉得背后的冷汗嗖嗖地冒,恨恨地瞪了穆清婉一眼。 穆清婉却回以一笑,更让她气得慌了。 穆清莲没有料错,郭氏最注重儿孙的孝心,而在她看来,孝心的最佳体现方式,就是给她送钱送物,平日里,她只觉得穆清莲可怜,所以从来没想到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总是维护着她;今日有了穆清婉一比较,就咂摸出了些不对劲来――穆清婉明显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裳,都舍得变卖了首饰为她买拐杖;而穆清莲因为她的维护,这些年得的零花钱也不少了,却从来没见她表过孝心。 郭氏越想越觉得不高兴,当即把穆清莲叫过去,指桑骂槐地说了好一通,直把她说到眼眶红红方才罢休。 贪财又爱占小便宜的郭氏,真是太好对付了,穆清婉轻松地坐了下来,暗自庆幸自己的时间轴,记录得十分详尽――如果能够讨得郭氏的喜欢,穆长光再渣,她也能劝得一两分了,所以,花钱是值得的。 自家闺女破天荒地得了老太太夸赞,穆长光深觉脸上有光,清一清嗓子,进入了正题,道:“你们晓不晓得,于家同先前李家的亲事,竟是没有退掉的,前日他们家大太太生辰,那李家父子举着杀猪刀冲将进来,差点就把他们大太太给杀了!幸亏我们清婉机灵,提醒我催了于家对簿公堂,这才还了我们穆家一个清白,漂漂亮亮地把亲给退了。”他说着说着,想起自于家处得来的银子,心情大好,哈哈笑了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于家的老爷于天时,被梁知县判了入狱一年半呢,这牢岂是这么好坐的,到时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于家只有一个儿子,却既同李家订了亲,又同穆家订了亲?他们竟两头欺瞒了这么久,直到李家找上门来,方才真相大白?!老太太郭氏和三房夫妻都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全惊呆了。 此事居然东窗事发了,于家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四房夫妻的脸色很不自然,双双把头别了过去。 李家居然找上门来了?!想当初,他费了大力气,才揪住于家的小辫子,一直瞒得紧,谁也没告诉过,而李家远在德安县,又是如何得到了消息的?施天赐震惊非常,但却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连忙把头垂了下去。 ------------ 第17章 爆炸新闻 石氏不是正在加紧催促穆长光夫妻退亲么,怎么还没成功,却走漏了消息,让李家给知道了?这下他们输了官司,于天时又坐了牢,于家只怕就要从此败落了!一个女人,娘家败了,她还能依靠啥?于氏觉得眼前一黑,连忙闭上了眼睛。 穆老四畏妻,不敢抱怨什么,只得就地蹲下,唉声叹气。 卢氏不放过任何刺激于氏的机会,故意把她一撞,道:“弟妹,你不是早同娘家断绝关系了么,这般紧张作什么?” 再断绝关系,那坐牢的,也是她的亲哥哥!于氏心中愤怒,却无奈浑身发软,根本无力反驳,只得随她去了。 穆老三在惊讶过后,欣喜若狂,他天天做梦都盼着于家和大房能够退亲成功,好给他们三房腾出位置来,现如今居然梦想成真了!而今于天时坐了牢,于穆两家再无修好的可能,正是他们三房上位的好时机!让他好好想想,他们这边,有什么适龄的,听话的亲戚,可以配给穆清婉的……穆老三想着想着,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伸手把卢氏一拉,悄声第问:“你娘家有什么好侄子?” 夫妻俩这边嘀嘀咕咕,讨论得热火朝天,仿佛穆清婉和大房的家产,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站在门口的施天赐,低垂着头,心中郁闷至极,他和穆老三一样,天天都盼着于穆两家能够退亲,但他期盼的,可不是这种退法!而今亲是退了,但错却是在于家,穆清婉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儿,穆家长房独女,陪嫁又多,和从前一样炙手可热,肯定等不到他去提亲,就被别人娶走了。 要是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他还不如不插手,就让于家两头瞒着呢,这下可好,穆清婉又成了香饽饽,他该防着谁去? 逼迫于家强行退亲,乃是他所有计划的第一步,而今这计划被毁,穆清婉即将另寻婆家,他接下来的步骤就算再完美,又有什么用呢?施天赐越想越觉得心里苦似黄连,再也待不下去,于是借说方才搬东西时扭了手腕不舒服,回房歇着去了。 穆清婉坐在凳子上,看着施天赐出去,不由得笑了,怎么,时间轴上那个总躲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人,也有着急的时候?别急,别急,让他更加心烦意燥的,还在后头呢,他可不能这样沉不住气。 在前世时,虽说施天赐想要谋害的人是本尊,但最终替代本尊坠落悬崖,体会那深深绝望的,却是穆清婉,因而她对策划这一切的元凶施天赐,可谓是深恶痛绝。不论是为了本尊,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一定不会让施天赐好过! 除了施天赐这个主犯,还有他的帮凶穆清莲,她也一并不会放过!穆清婉想着想着,把目光移了过去,只见穆清莲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副生怕郭氏又责难她的模样,不由得又笑了――郭氏年纪大了,心又贪,她所谓的偏爱,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了她的维护,穆清莲的小金库无法再增收,肯定会更卖力地为施天赐服务吧,她可一定得尽力,别让她失望才好。 很快,穆家大房同于家打官司的细节,众人全都了解了,老太太郭氏开始逼问于氏,对于于家两头订亲的事,她事先究竟知不知情――郭氏再偏袒他们,也是有个限度的,此种大事,她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于氏自然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此事她也是被蒙在鼓里,而且再三强调,她一早就同于家断绝关系了,无论于家出了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郭氏不太相信,反复询问,连吼带骂,于氏招架不住,哭出了声来,穆老四在一旁不敢插嘴,垂头丧气。 于家两头订亲,于氏会不知情?才怪!穆清婉冷笑连连。不过娘家成了这副样子,她自己又被老太太怀疑,今后的日子,不用她报复什么,就已经很不好过了。 郭氏骂了足有一刻钟,终于累了,由刻意讨好的穆老四扶了下去,于氏也跟在了后面。 四房夫妻一走,三房夫妻两个,就开始给穆长光和康氏打眼色,康氏便示意穆清婉和穆清莲先出去。穆清婉知道,这多半是要商讨她的亲事了,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那边有罗姨娘奔走,这边有三房插足,她的亲事,总算是变得热闹起来了。 至此,她这回来乡下的目的,已然全部达成,穆清婉心情愉快地向众人行礼,退了出去。 穆清莲跟在她身后出来,咬牙切齿:“三姐好深的心思,自己讨好卖乖也就罢了,还非得顺路踩我一脚。” 原来她还在记恨拐杖的事情,穆清婉忍不住笑了:“怎么,我孝敬老太太,就是讨好卖乖了?四妹妹自己不孝,却来怪我,好没道理。” 居然给她扣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穆清莲把牙齿咬得嘣嘣响,待要同她再吵几句,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只得忿忿地跺了跺脚,转身朝随墙小门去了。 随墙小门后面,是另一处院落,穆清婉的目光随着穆清莲过去,看见她穿过院子,从侧门出去,把身子隐在了一处茂密的竹林里头。 这是要去同施天赐密会么?穆家无过退亲,施天赐的计划失败,他一定正焦急如焚,想要从穆清莲那里知道更多的消息吧。 仇敌不好过,她就轻松了,穆清婉迎着和煦的春风,走到院子里散起了步,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真是让人从头到脚都舒坦极了。 穆清莲出侧门,经由一条小道,进了竹林深处,施天赐背靠一株老竹站着,尽管竹枝繁盛,但仍有缕缕阳光漏进来,映在他的侧脸上,显得鼻梁愈发挺直,眉毛愈发浓黑。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哪个不爱俏,尽管知道施天赐是个穷鬼,穆清莲还是看红了脸。 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施天赐直身相迎,拱手施礼,客气又殷勤。 穆清莲和他面对面地站了,先恭喜他目标达成,于穆两家终于退亲,并不忘邀功:“怎样,我说话还算算数吧?说会帮你催我三姐尽快退亲,这亲事转眼就退了。”她的确是催过穆清婉,只不过不但没说动,反被泼了一身墨汁而已,当然,这些丢脸的事,她是不会说给施天赐听的,不然就会给他留下一个无能的印象了。 他的目的,可不单是让于穆两家退亲而已!都怪他没有事先说清楚!施天赐郁闷至极,偏脸上还得带着笑,感激穆清莲从中出力。 穆清莲还当他是称心如意的笑,口气不免就有些酸溜溜:“你就这么想娶我三姐?” 施天赐弯弯唇角,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道:“我仰慕你家三姑娘已久,这才千里迢迢地奔赴阳兴,不想亲眼一见过后,果真令我心仪,所以……” 施天赐有副好皮相,尽管衣着寒酸,一笑之下,仍旧令人炫目。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记挂着穆清婉?!穆清莲心中嫉恨,不免醋意更浓,不等施天赐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嗤笑着道:“仰慕我三姐?你是仰慕我三姐的陪嫁吧?” 施天赐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顾不得再同她客气,反唇相讥:“我仰慕你三姐的陪嫁,难道你不是一样?不然又怎会同我合作?别忘了,你还是穆家人,吃着大房的粮,喝着大房的水呢!” 这是在指责她忘恩负义?他有什么资格!穆清莲一阵心慌,生起气来,转身就走。 施天赐还指望着从她这里打探消息呢,哪舍得放她走,当即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朝回一拉,道:“你三姐嫁谁不是嫁?但只有嫁给我,你才有钱分,难道不是?”说着又叹气:“刚才我一时心急,才说话难听,你别朝心里去,其实仔细想想,你比我还要可怜,别看你大伯大婶现下待你还好,可真论起婚嫁来,他们自有亲身闺女看顾,又哪里想得起你来,到时你既无父母依靠,又无丰厚陪嫁傍身,去了婆家,该怎么立足呢?” 穆清莲日夜忧心的,可不就是这个,听着听着,竟落下了泪来。 施天赐伸出袖子,帮她擦泪,又轻轻地去拍她的背,语气又轻又柔:“帮我一把,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到时你自己手头有钱,做什么不好。” 穆清莲缩身躲开他的手,自己掏出帕子拭泪,道:“你光说得好听!你穷得叮当响,我大伯除非是瞎了眼,才会把我三姐嫁给你。” 施天赐信誓旦旦:“我现下是没钱,但我有的是法子弄来钱。”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递到她手里,道:“小小意思,还望四姑娘别嫌弃。” ------------ 第18章 阴谋诡计 这锦盒看起来,还真不是廉价货,穆清莲又是疑惑,又是好奇,接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一看,只见通红的绒布上,竟躺着一对镶红宝的金耳环,让阳光一照,亮晶晶的直晃眼,这东西,可不便宜,施天赐这么穷,出手却如此阔绰,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有能力弄来钱?!穆清莲又惊又喜,但还是把锦盒盖上,朝施天赐那边推,客套道:“你也不容易,我哪能要你的东西。” 施天赐把锦盒重新塞进她手里,笑道:“这是我上回帮了你三叔三婶一个小忙,然后拿谢银买的,你就放心收着吧,等下回我再得了银子,给你买个更好的。”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滴血,上次他是帮了三房的忙,给他们出了打秋风的主意不假,但谁知节外生枝,卢氏的一对金镯子,被穆清婉给要了去,着实赔了本,穆老三一气之下,承诺要给他的谢银,至今没有兑现,为此,他根本就拿不出半个铜板来,这对耳环,纯粹是他为了稳住穆清莲,让她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找穆老三磨了三天的功夫,才借到钱买的。 穆清莲还道他说的是真话,听着听着,心思活了起来――别看这人穷,却还真有些本事,居然能让抠门的穆老三夫妻拿银子出来谢他,再看看她自己,只会靠着老太太的同情,讨讨零花钱,跟施天赐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而且就是这样小儿科的事情,都还让穆清婉给破坏掉了。 虽说她一点儿也不相信,施天赐真的能娶到穆清婉,但只要跟着他干能够分到钱,又管他最后能不能成功呢?反正帮他一把,成功了有好处拿,失败了自有他担着,多好的事儿哪……穆清莲越想越觉得这样可行,于是主动对施天赐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只要我晓得的,都告诉你,若是不晓得,就帮你打听去。” 施天赐费尽心思,不惜欠债来讨好她,不就为了这个目的,闻言自是高兴,忙问:“你可晓得,德安县的李家,是如何得知了于家两头订亲的消息的?”消息究竟是如何走漏的?到底是谁给远在德安县的李家通风报信?!施天赐一面问着,一面在心里咬牙切齿,恨得紧。 穆清莲却道:“虽说事发突然,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家得了消息也不奇怪。你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白家。” “白家?”施天赐没听明白。 穆清莲跟他解释:“白家老爷,是我大伯的同僚,家境殷实得很,他们家黄姨娘,想为自己的儿子娶到我三姐,已是请了罗姨娘作说客了。”说完又道:“你盼着于穆两家退亲,不就是为了娶到我三姐么,而今白家抢在了你的前头,你还不着急?”她故意把事情朝严重里说,心想着,如果能借由施天赐的手,来搅黄这桩亲事也好啊……只有穆清婉不如意,她才会有机会,才有出头的那一天,穆清莲想着想着,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 急!怎么能不急!这种情况,正是施天赐所担心的,不然也不会郁闷了,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有人的动作这样快,还没等他接到消息,就已经开始下手了。 如果穆清婉真让白家娶走,就什么都泡汤了,他总不能再施计策,来让人家两口子和离吧?而且,盯着穆清婉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击败白家,也还有别人家,他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不然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虽说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攒钱总是需要时间的……施天赐焦急地绕着竹子转了几个圈,突然停在穆清莲的对面,问道:“我记得上回去城里,捡到了一块玉佩,是搁在了你那里,可还在?”说是捡,其实是顺来的,当然,这些他是肯定不会跟穆清莲说的。 “还在呢,怎么了?”穆清莲自怀里掏出个荷包,打开来,里面便是那块玉佩,色泽温润,通体无暇,不论用料还是雕工,都是上乘的,真不知他是从哪里捡来的。 施天赐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又将其重新放回穆清莲的掌心,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去后,寻个借口,将这玉佩,于无人时送给你三姐,之后再到你大伯大婶面前,告她与人私通……你放心,此乃家丑,你大伯大婶断不会外传,一点儿也不会影响到你将来嫁人。” 未婚私通?他这是要毁穆清婉一辈子啊?!穆清莲惊得朝后跳了一步,瞪大了眼睛看他,但看着看着,唇角却有了笑意浮现,嗔道:“你还真是心狠!难道就不怕那玉佩的主人寻来,我大伯干脆把我三姐许配给了他?” 既然那块玉佩是偷来的,施天赐自然知道其主人是谁,闻言只笃定地笑:“你放心,就算你大伯知道那块玉佩是谁的,也不会把你三姐许配给他,我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让你这样去做。”本来这块玉佩,他是准备留到攒够钱后,再拿出来使用的,但而今事发突然,也只能把计划提前了。 穆清莲一想到穆清婉会由此陷入困境,心里就高兴得很,因而施天赐不多讲,她也就没多问,点点头,把玉佩收了起来。 施天赐看着她把玉佩装进荷包,重新揣起怀里,再三叮嘱:“你送玉佩时,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不然就不好诬陷你三姐了。” 穆清莲抬头看他,似笑非笑:“这样一来,我三姐能不晓得是我捣鬼?你这是要让我同她撕破脸呀?我还要在他们家讨生活,你这招,未免也太不为我着想了。” 若真怕同穆清婉撕破脸,又何必把玉佩收起来?依他看,穆清莲是乐意得很嘛!施天赐暗自讥笑一声,哄她道:“只要你事情办得好,到时你三姐便会自顾不暇,又哪会有精力去记恨你?你且放心,事成之后,我自有大礼奉上,必不叫白担干系。”她哆嗦这些,不就是为了多要好处?施天赐清楚得很。 果然,穆清莲在露出一个百般不情愿的表情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保证一定会圆满地完成任务。 施天赐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先走,免得被人发现。 穆清莲摸着怀中的玉佩,边走边笑,看来她决定同施天赐合作,真是个明智的决定,帮他,简直就是在帮她自己嘛,眼瞅着就能见到穆清婉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模样,真是让人心情愉快,可惜她自己也姓穆,不然将此事宣扬出去,让穆清婉身败名裂,那就更畅快了…… ------------ 第19章 又遇聂傻 因为于穆两家退亲的事,老太太生气,四房缩头,只有三房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围着穆长光和康氏直打转,简直不肯放他们走。 到了傍晚时分,大房一行人该告辞回城,穆老三却突然道:“这时候正农忙,家里缺人手,不如清莲留下来,给你三婶帮帮忙。” 既是农忙,怎么不留穆清婉,独留穆清莲?莫非欺负她是孤女?穆清莲面色一沉,但忽见卢氏躲在穆老三后面,冲她打眼色,心里就有了几分明了,点头应下了,心想,虽说诬陷穆清婉的事也急,但耽误一天,问题应该不大。 于是穆长光领着康氏和穆清婉登车回城,独把穆清莲留了下来。 穆清莲没有猜错,三房夫妻特意留下她,果然是另有事情,为的是让她帮忙,撮合卢氏的娘家侄子和穆清婉――原来在刚才,任凭他们夫妻俩如何同穆长光说道,穆长光都不肯给个准话,大概也是被于家的事弄怕了,不肯再轻易把穆清婉许配出去。 穆清莲既已收下了施天赐的金耳环,又怎会帮三房夫妻的忙,闻言只是摇头,称自己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有本事在这种事情上出力。 卢氏循循善诱:“也不是让你帮忙,只是让你给罗姨娘递个话儿。” 一提起罗姨娘,穆清莲就是满肚子的火,硬梆梆地道:“三叔三婶既是要找她帮忙,就直接跟她说去。” 穆老三见她不干脆,生起气来,道:“你大伯待你再好,到底不是亲爹,到头来,你还是得靠我们这些叔叔撑腰!” 卢氏生怕吓着了穆清莲,连忙把穆老三一拍,道:“清莲,你放心,等事成之后,三叔三婶定有谢礼奉上。” 说来说去,都是空头支票,哪有锦盒里的耳环分量重!不过……三房夫妻要找的人是罗姨娘,她只不过是传个话,应下又何妨?至于回了城里,在罗姨娘面前怎么说,那是她的事……穆清莲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一定帮三叔三婶把话带到,如果罗姨娘不肯帮忙,还有我呢,三叔三婶别忘了我的好就成。” 穆清莲去了大房的这几年,一直混得不错,本事肯定是有的,三房夫妻听说她也肯帮忙,喜出望外,又许诺了无数好处;晚上,还安排她和卢氏住一间房,嘀嘀咕咕直讲到了半宿。 古代的马车,没有防震措施,因此就算车上铺了厚厚的垫子,一去一回两趟下来,穆清婉还是被颠得够呛,直觉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幸亏阳兴县城地方不大,只有去乡下,路途才稍远些,不然她更要受罪了。 回到家中,她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倒头就睡,足足躺了半天,方才恢复精神。在他们离家的这一天时间里,不知罗姨娘跟厨房的那些婆子们说了些什么,到了晚饭时,康氏的饭桌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光景,一片绿油油的小青菜,前两顿新添的那个肉菜不翼而飞。 没了肉,穆清婉照常又没吃饱,夜里,便举着油灯重新造访厨房,想要碰一碰运气。厨房门上,黄澄澄的大铜锁依旧挂在那里,这回穆清婉没急着捡石头,先伸出手去,试着推了推。 两扇木门吱呀一声,居然开了!那锁虽然大得吓人,却并没有锁上,乃是虚掩着的! 她的运气这样好?难道是因为接连几日厨房没丢东西,所以婆子们大意了,忘了锁门?穆清婉举着油灯,走进门去,却又见到了聂泰安!只见他跷着一双长腿,靠墙坐在地上,姿态随意又潇洒,眼神却是可怜兮兮,只差把讨食两字,写到了脸上。 琥珀明明向她保证过,说聂泰安再也不会到他们家厨房来了的!穆清婉见状就有些生气,拿灯笼照着聂泰安的脸,直直地问:“我家二门每天都有人值守,而且并不曾擅离过,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这话简单明了,即便是傻子,也应该听得懂吧?穆清婉怕他不答,又补充了一句,威胁道:“你要是不实话实说,我现在就叫嚷起来,把你送到官府去打板子!虽说你帮过我的忙,但我也提前打过招呼,既然琥珀向我作了保证,你就不能再踏足此处!” 聂泰安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了她许久,似在无声地控诉她欺负人。 不得不说,生得俊,就是有优势,穆清婉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简直就要招架不住。 不过到了最后,聂泰安到底还是回答了她的话,告诉她:“我是从狗洞里进来的。” 原来是狗洞。穆家这院子,还是穆长光七年前置下的,其间虽有修整,但到底原先的质量摆在那里,墙上有狗洞也不奇怪,穆清婉稍稍松了口气。 “就算是我们家院墙上有狗洞,你也不能进来,那是给狗钻的,不是给人钻的。”穆清婉一面翻鸡蛋和剩饭,一面同聂泰安说话,“上回我给万仞的谢银和琥珀的工钱,你们已经花光了?往后若再肚子饿,就白天叫他们来找我,别再晚上摸黑来了,你这幸亏遇到的是我,不然真被送了官,你娘岂不是会伤心?” 穆清婉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知聂泰安听不听得懂。 今日厨房里的剩菜不少,除了鸡蛋,还有一块肉,让穆清婉十分欣喜,她就用这块肉,剁成肉馅,搓了几个肉丸子,做了个青菜肉丸汤,又用鸡蛋炒了个蛋炒饭,同聂泰安两个饱餐了一顿。 吃过饭,聂泰安冲她一笑,起身就走,这回穆清婉留了个心眼,紧跟着出去,想要看看他是从哪里的狗洞钻出去的,但无奈天色太黑,聂泰安的动作又太快,还是没能看清楚。也罢,等天明找到那处狗洞,明儿晚上,她就在那里守着,看他是怎么进来的。 穆清婉转身重进厨房,把碗筷收拾好,回到房中。吃饱了就睡,难免积食,她为了肠胃着想,干脆搬出笔墨,写起小说来。若说此前种种,她都是在沿着本尊的轨迹前行,那么自从穆家退亲的官司胜诉,事情貌似就有了转折,她的命运,是否会由此而改变呢?穆清婉写着书中的人物,想着自身的遭遇,不知不觉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写完今天的情节,穆清婉洗洗脸,漱漱口,脱鞋睡觉。临上床前,她去关窗,正好瞥见醉醺醺的穆长光迈进二门,罗姨娘去扶,他没有拒绝,而是趁势把头歪在了她的肩膀上。看来罗姨娘先前的夜半哭声攻势很有效嘛,这几年的专宠,果然不是白来的。等到天亮再见面,只怕她又要恢复往日里的趾高气昂了吧,不过没事,飞得越高,到时跌得才越痛……穆清婉回头看看书案上的时间轴,微微地笑了。 吃饱了睡觉,睡得就是香,一觉直到大天亮,说起来,还是有亲娘好,请安稍微迟点,完全没有问题,这要是换成嫡母或后娘,就算不雷霆震怒,也要给点脸色瞧瞧了。 小翠儿听说她起了,赶来帮她梳头,忿忿地道:“前儿罗姨娘不是出了趟门么,定是去白家,给他们家的黄姨娘通风报信了!” 当时罗姨娘出门,穆清婉也看见了,因此闻言并不奇怪,只问:“怎么,白家来人了?” 小翠儿点点头,道:“大概是黄姨娘说动了他们家的老爷太太,白家方才来人送帖子,请太太和两位小姐到他们家去做客呢。”说完又气:“还不知他们在背后怎么谋划呢,罗姨娘就是没安好心!” 罗姨娘拿了黄姨娘的好处,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对此,穆清婉早有预料,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安慰小翠儿道:“只不过是做客而已,犯不着紧张,不然别人见了,还以为我们同白家,真怎么地了。” 小翠儿仔细一想,连连点头:“三姑娘说得是,是我糊涂了,白家的老爷太太可什么也没表示过,我们同白家,以前怎么来往,现在还是怎么来往。” “正是这个理。”穆清婉笑着点点头,挑首饰去了。 无视,才是对一个最深的蔑视和侮辱――这大概只有穆清婉这样,实际年龄超过二十五岁的人,才会有的感悟。 梳妆完毕,穆清婉去了厅里,果见罗姨娘容光焕发,春风满面,黏在穆长光旁边,好似扒都扒不下来。这也太拿正室当空气了吧?穆清婉看了貌似无动于衷,实则伤心难过的康氏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恨不得对她说,像穆长光这样的渣男,有啥好争的,不如就让给罗姨娘去,渣男配贱女,正好一对儿。当然,是在她恪守本分的情况下,像她现在这样无法无天,还是得好好治一治的。 穆清婉想着想着,就在罗姨娘面前停下了脚步,当着穆长光的面问她:“罗姨娘可会写字?” 罗姨娘还道她是要挑自己的短儿,挺挺胸脯,自豪而又得意地道:“我爹娘自幼拿我当男儿教养,连四书五经都曾涉猎过,握笔写字,自然更不在话下。” ------------ 第20章 悄然出击 还四书五经呢,不是照样自甘堕落,做了亲姐姐大伯子的妾,穆清婉暗自撇嘴,道:“既是如此,就请罗姨娘为老太太抄几部经书吧。” “抄经书?为老太太?”这是什么情况?罗姨娘一时没弄明白。 穆清婉点点头,望向穆长光,笑道:“我看老太太的手腕上,戴着佛珠呢,想必是信奉菩萨的,所以想请罗姨娘帮忙,抄了经书送给老太太,以表孝心。” 你想要表孝心,自己抄便是,何必扯上她?!罗姨娘听她这样说,气得直瞪眼。 但穆长光不等罗姨娘说话,已是欣慰地夸赞出声:“真是我的好闺女,晓得孝敬老太太。”说着又道:“慧娘,难得你有机会向老太太表孝心,就帮清婉抄抄吧。” 慧娘……当着老婆闺女的面,就叫得这样亲热,真是老不要脸!穆清婉在心里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罗姨娘瞪着穆清婉,皮笑肉不笑:“三姑娘既有这个心,怎么不自己亲自抄?” 穆清婉既然敢提这个要求,自然早有了应对之辞:“我是想自己抄来着,无奈每日要做女工,没有时间。”她要绣嫁妆,哪个敢质疑? 罗姨娘无策,只得另想办法:“老太太并不识字,就算抄了经书,她也不认得,三姑娘想要表孝心,只怕用错了法子。”她不敢推给康氏,一来康氏要领着穆清婉绣嫁妆,二来那样也显得太不孝了。 穆清婉笑了起来:“不认得字有什么关系,到时罗姨娘亲自回乡下,为老太太念一念便得。” 什么?!不但要拘着她抄什么经书,还要借机支她去乡下?!罗姨娘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发作――穆长光愚孝,她也很清楚,一旦涉及到了老太太郭氏,她就必须得慎重,不然一个不小心,遭殃的只会是她自己。 穆清婉瞅着罗姨娘,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怎么,罗姨娘不愿意?” “三姑娘哪里话,能为老太太抄经书,念经书,乃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罗姨娘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迸出来,一口气憋在胸口里,生生地疼。 穆长光哪里看得出她们之间的火花四射,只觉得自家真是妻妾和睦,子女仁孝,他这个老爷当的,实在是惬意极了。 “如此,就有劳罗姨娘了,回头我就让人把笔墨和经书送去。” 小样儿,不是挺会讨穆长光喜欢么,就给你机会孝敬老太太一回,最好能入老太太青眼,留你在乡下伺候,再也不回来。 穆清婉冲罗姨娘莞尔一笑,转身去了康氏身边。 康氏不明白,穆清婉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她到底是女人,心思比穆长光细些,看出了罗姨娘其实并不怎么高兴,因而很替穆清婉担忧,抓着她的手直拍。 穆清婉轻轻挣脱出来,反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示意她安心。既然娘亲压不住妾室,那就让她来代劳吧,也许等她看到成果,就有同妾室作斗争的信心了。 康氏大概也晓得,要想逮住穆长光不容易,因此趁着他在这边吃早饭,就把白家下帖子的事情讲了。穆长光到底还是中意这门亲事的,略一思忖,就点了头,道:“咱们同白家,一向也算走得近亲,既然肖太太下了帖子,你就带着清婉和清莲去吧。” 康氏应了,道:“那我待会儿就使人去乡下,把清莲接回来。” 穆长光不理这些琐事,只唔了一声。 穆清婉看了罗姨娘一眼,道:“娘,上回黄姨娘的事,你就当从来没听过,可千万别在肖太太面前提起来,不然不但他们尴尬,也打了我们自己的脸。” 穆长光面色一沉:“清婉说得是。”说着,也看了罗姨娘一眼,目光很是不善。 罗姨娘坐在凳子上,又是不安,又是生气,这个穆清婉,突然又提这个作什么,她好容易装可怜,才哄得穆长光回心转意,这下可好,让他又想起这事儿来,看来今天晚上,他又要去康氏房里了。 穆清婉微勾唇角,埋头吃饭,不就是个妾么,真是的,有什么大不了,要对付她,实在太容易了,不出三个月,就能把她苦心经营三年的东西,尽数都收回来! 吃完早饭,罗姨娘借口要送穆长光,径直出了门,但她再怎么躲,终究还是得回来,刚踏进门,就被小翠儿堵了个正着。小翠儿把厚厚一摞经书塞到她手里,那重量,险些没压断了她的胳膊。 “这么多?!”她就知道,穆清婉没安好心!罗姨娘又是惊讶,又是生气。 小翠儿一副“奴婢只是依命行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的架势,交了经书,福一福身,扭头就走。罗姨娘无法,只得抱着这一摞重似石头的经书,回房里去了。 她跟前的丫鬟,名叫落葵的,何曾见她吃过这种哑巴亏,不免气愤非常,道:“姨娘现当着家呢,何惧三姑娘?照我说,就搬了这摞书,砸到她脸上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罗姨娘心里本来就窝火,正好寻个出气筒,胳膊一抬,恰把这摞书,全砸在了落葵脸上。落葵被砸了个鼻青脸肿,淌着泪看罗姨娘,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罗姨娘犹觉不解恨,一巴掌扇了过去,怒骂:“这是给老太太尽孝呢!我要是打着这个名头,去找她的麻烦,她转眼就能告到老爷跟前去,老爷最是个孝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若因此事起争执,他一定是向着三姑娘说话,哪里又会偏袒我?!” 落葵睁着一双被砸肿的眼睛,愣了半晌,总算弄明白了这其间的关系,不由得一惊:“三姑娘这是算准了老爷是孝子,所以特意抬了老太太出来当幌子,借此整治咱们的吧?” “你这才弄清楚?蠢材!”罗姨娘气哼哼地横了落葵一眼,骂道,“清莲说得没错,我们这位三姑娘,还真是撞了邪了,算计起我来,竟是一出接一出,难不成真要逼我到绝路?” “她再有计谋,也不过是个姑娘家,而且又已经十五了,等一出嫁,还能做啥?这家里,终究还是姨娘您的天下……等您给老爷添上个小少爷,她再能耐,也只能靠边站……”落葵脸上疼得厉害,不敢再自作主张地出主意,只顺着罗姨娘的心思说。 罗姨娘果真气顺了些,坐了一会儿,翻箱倒柜地找那几张生子的秘方去了。 落葵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个不慎,又惹了她生气,因而连厨房里又丢失了食材的事,也没敢告诉她。 穆清婉哼着歌儿,坐在内室的床沿上,数银子――适才小翠儿来领经书,顺路送了二十两银子来,说是那日穆长光许给她的――想她在穿越前,得敲多少字,才能赚到两万块,而今什么事也不做,就隐约有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架势了,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要是可以不嫁人,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穆清婉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在前世时,她是恨嫁,但宅到嫁不出去;到了这里,却是不想嫁,又不得不嫁,难道这就是生活,永远不会让人如意? 不如意的,还有穆家的伙食,中午晚上两顿,又见不到一点油荤,为了早日收回厨房权力,她让小翠儿再朝东角院跑了两趟,对罗姨娘反复强调,这几本经书,三天后就要,请她务必抓紧时间,以免耽误了事情,惹得穆长光生气。 在古代,凡事只要同孝道沾边,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穆长光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因此哪怕罗姨娘气得摔了一整套细瓷的茶具,还是不得不坐到了桌子前,老老实实抄经书。 三天,再忍三天就够了!夜幕降临,穆清婉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起身去了西厢靠北边的耳房,这里是个杂物间,堆着平时用不到的物品,杂物间顶头,开了一扇小窗,从这扇小窗望出去,正好能瞅见院墙上的狗洞――白天,她特意装作散步,在院中仔细巡视了一回,发现院墙上,果真有一处狗洞,只不过洞口被层层杂草掩盖住了,不留神,根本发现不了。 这会儿天刚黑,她就在此处守着,看聂泰安是不是真从这里钻进来的,当然,他也有可能不来,那样更好。 渐渐地,月亮爬上了树梢,随着微微摆动的枝叶,忽明忽暗;再后来,星星布满了天空,一闪一闪……若这是在穿越前,城市污染严重的天空,可看不到这样明亮的月亮,和数目如此众多的星星……穆清婉仰望着星空,眼角的余光留意着狗洞,突然意识到,夜已深,但聂泰安仍没有从狗洞里出来。 前几次这个时间,他早已在厨房里蹭饭了,而这会儿还没出现,应该是不会来了,穆清婉拍拍有些坐麻的双腿,站起身来,朝着厨房去,为了守聂泰安,她都快饿过头了,得赶紧去炒碗饭吃,至于那铜锁,直接砸开好了。 今晚的月光很是明亮,映得厨房门上的铜锁直发亮,穆清婉捡了块石头,正盘算着怎样砸,动静能够更小些,那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 第21章 挑拨离间 月光朝前漫溢,映亮了开门人的脸,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简直胜过月光的华彩。 “聂傻儿?!”穆清婉忍不住惊叫出声。她敢发誓,今晚绝对无人从那狗洞钻过,而且整个院子,也就只有那一处狗洞而已。 聂泰安似怕被人发现,开过门后,马上朝里闪退,将身子隐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穆清婉一脚踏进去,反手关门,厉声质问:“你从哪里进来的?别跟我说狗洞,我压根没见你从那里进来!” 聂泰安吓得朝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就是从狗洞进来的……” “哪个狗洞?”穆清婉不相信,紧紧追问。 聂泰安将手朝北边一指,道:“狗洞就在那里。” 他所指的,正是狗洞所在的方向,穆清婉疑虑稍减,暗自犯嘀咕,难不成是刚才抬头看星,一时疏忽没瞧见?不过,就算他是钻狗洞进来的,那也不行!她心里生气,便要去骂聂泰安,却发现他已经跑到竹筐前头,翻翻拣拣去了,口中还念叨着:“今天你来晚了……” 敢情他还是专程来等她做饭的!穆清婉苦笑不得。罢了,罢了,跟个傻子,说得再说也没用,还是等天亮后,再把琥珀叫来说说吧。 厨房的婆子们,一定发现昨夜丢失了食材,今日几乎没有东西剩下,除了鸡蛋和一碟子萝卜干,别无他物;好在穆清婉的要求也不高,打了两个蛋,再把萝卜干切成丁,炒了个鸡蛋萝卜干饭,倒也扑鼻地香。 此时已经转钟,算是凌晨,她和聂泰安都饿得很了,各自捧碗埋头苦干,连话都没再说一句。吃过饭,聂泰安照例冲她一笑,转身奔进了夜幕里,穆清婉也懒得再去看他是从哪里走的,收拾好碗筷,锁上门,径直回房,提笔消消食,上床睡觉。 如果她中途能够回回头,便能看见,聂泰安就站在墙根底下,修长的双腿一弯一蹬,整个人便如同一只轻盈的大鸟,轻易跃过墙头,消失在了院墙那边。 巷尾,有间破旧的小屋,与穆家中间,大概隔着三四户人家,聂泰安的脚步又轻又快,迅速掠过巷子,闪进门内,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万仞披着一件褂子迎上来,帮他把门关紧,小声而急切地问:“少爷,东西找到了?” 聂泰安摇了摇头,颓然进屋,无精打采地朝稻草铺就的床上一趟,唉声叹气:“万仞,穆家后面院子的院墙上,有个狗洞,回头你去瞅瞅,把那杂草清一清,别让我真踩着了狗屎。” “狗洞?”万仞不明所以,愣了一愣。 聂泰安垂头丧气地道:“穆家那三丫头太精,居然在狗洞前蹲了一晚上,幸亏我装疯卖傻,方才糊弄过去。” “穆家三姑娘?在狗洞前守了您一晚上?”万仞惊讶地把嘴张成了“o”型。 “可不是!”聂泰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出的馊主意,让我说是狗洞。” 万仞摸了摸脑袋,委委屈屈地道:“都说他们家的三姑娘是个面人儿,由着人搓圆揉扁也不吭声的,小的怎么知道,她居然如此细心。” 聂泰安想了想,道:“她在家里,大概也的确过得不如意,不然怎么隔三差五就摸到厨房里去偷嘴,他们家太太,可是她亲娘。也许是我去得太勤,把她给吓着了,所以才想到去守狗洞。” 万仞却道:“少爷哪里去得勤了?每次都是等他们家四姑娘不在,方才过去。依照看,准是您装傻装得不像,或是装得太过头,让他们家三姑娘起疑心了。” “我装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不像?”聂泰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个傻笑来,万仞忍不住地乐,却冷不防挨了一下,伸手一捞,原来是聂俊安的臭鞋,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两人正闹着,突然琥珀掀开布帘进来,见聂俊安衣着整齐,床上的被子也不曾动过,当即就火了:“少爷,您又去穆家了?前几天我是怎么跟您说的?我可是在他们家三姑娘面前作了保证的,您这般肆意妄为,万一再被她逮着,我怎么跟她交代?”说着又骂万仞:“少爷任性,你也不劝着!” 聂泰安和万仞都眨着眼睛看她,不说话。 琥珀愣了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少爷,您已经又被穆家三姑娘发现了?!” 聂泰安摸了摸下巴,傻笑。 琥珀气得直跺脚:“早就劝您别再去了,您偏不听,这下可好,又让他们家三姑娘给逮着了!我敢打赌,天一亮,她就会叫我过去问话,我可怎么回答她才好?” “我是傻子,我怎么知道……”聂泰安嘿嘿一笑,嘟囔着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琥珀拿他没辙,总不能不让他睡觉吧,只得拽了万仞出来,继续跌脚:“少爷怎么又去了穆家,准是你怂恿的!” 万仞摊摊手:“东西还没找到呢,不去能怎么办?” 琥珀咬咬下唇,沉默了一会儿,似问万仞,又似自言自语:“那东西,就这么重要?” 万仞奇怪地看她一眼:“那是少爷回归家族,与亲人相认的凭证,怎么能不重要?” 琥珀又沉默了,良久,幽幽叹了一声:“那府里,除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有什么?咱们在外面虽说苦些,但胜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就算不回去又何妨?你别忘了,那里还有好几个人,正等着咱们回去,好拿少爷开刀呢。” 万仞盯着她,眉头微皱:“咱们不回去,难道又过得安稳了?若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少爷装傻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一日不见到少爷的尸首,就一日不会死心,难道你还不明白?既然不回去,也是成天提心吊胆,还不如寻着机会,回府好好搏一搏。” 琥珀张口欲驳,万仞却突然轻声地说了一句:“是你自己不想回去吧……你心里怎么想,我都清楚……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以你的身份,同少爷是不可能的……” “你胡说些什么?你什么都不晓得!”琥珀红涨了双颊,跺跺脚,扭身跑了。 布帘晃动,琥珀苗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万仞却盯着看了许久,方才移开视线,默默地回房去了。 天色渐渐放亮,巷头巷尾都热闹起来,卖水的卖水,担菜的担菜,穆家厨房里,婆子们发现又少了食材,但因罗姨娘要抄经书,心情不好,不敢上报,只得自认倒霉。 早饭过后,一辆青篷的马车停在了穆家的大门口,穆清莲自车上下来,提着裙子进了大门。本来康氏昨天就遣人去接她,但因三房夫妻强留,所以又耽误了一个晚上方才回来。她揣着三房夫妻的嘱托,去见过康氏过后,出来便问罗姨娘,当听说罗姨娘正在房里埋头抄经书,惊讶地差点连嘴都合不上。 待得去了东角院,果见罗姨娘歪在桌前,手里捏着毛笔,有一笔,没一笔。穆清莲有心奚落她几句,但想想此行的目的,张口时,还是换了说法:“都说罗姨娘是着了三姑娘的道,但依我看,说不准也是个机会,毕竟大伯是孝子,若能讨得老太太欢心,还怕他不高看你几眼?” 不得不说,穆清莲认真起来,还是挺会说话的,至少这话听起来,就极为顺耳,马上令罗姨娘心情舒畅起来,暗道,到底是亲亲的内侄女,不论怎么闹矛盾,心里还是向着她的。 穆清莲先顺了罗姨娘的毛,后再挨着她坐下,向她转述三房夫妻的话:“三婶有个侄子,正好同我三姐年龄相当,她和三叔便想做个媒,还请你帮帮忙。” 有关穆清婉的亲事,罗姨娘早已应了黄姨娘,如何再帮穆老三夫妻?再说用脚后跟想,也能知道黄姨娘出手会更大方,因而罗姨娘的眉头就皱了皱,推脱道:“这事儿你大伯一定不同意,不然他们也犯不着求我帮忙,既是你大伯不同意的事儿,我才不去触霉头。” 穆清莲早料到她会这样说,暗自一笑,道:“我同你想得一样,当时就帮你推了,只是三叔和三婶很不高兴,说你不过一个姨娘,膝下又没有儿子,以后依靠他们的地方多着呢,这忙,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他们真这样说?!”这话句句戳着罗姨娘的心窝子,令她登时柳眉倒竖,火冒三丈。 “我骗你作什么。”穆清莲怕她不信,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说亲时想不到我,在我遇难时也不帮我,但比起三叔和三婶来,我还是同你亲些的,毕竟咱们才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是?” 罗姨娘听她这样说,心里生出些愧疚来,忙拉了她的手,道:“清莲,白家那事儿,不是小姨不想着你,实是那黄姨娘点明了要你三姐,我又能说什么?你放心,等再有好亲事,我一定第一个推举你。” ------------ 第22章 栽赃陷害 穆清莲听着听着,抹起了泪:“小姨你也别怪我不害臊,若非我娘去的早,这事儿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提及穆清莲早逝的亲娘,罗姨娘也忍不住湿了眼眶,道:“虽说你娘不在了,还有小姨呢,小姨一定会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一个姨娘,连给人说亲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嫁她?穆清莲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感激一片。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小翠儿来请穆清莲,说是明日就要去白家赴宴,康氏有话要交代。罗姨娘很清楚,白家在这当口宴请穆家,定是黄姨娘说动了他家老爷太太,想要相看穆清婉了;只要这桩亲事能成,她的好处一定不少,更重要的是,从此就同黄姨娘搭上关系了……罗姨娘越想越觉得美妙,忙催着穆清莲去了。 穆清莲来到正房厅里,康氏正在同穆清婉说丫鬟的事——明日那可是正经聚会,哪位小姐没个贴身丫鬟跟着,偏她却死拗着,不肯添人。 康氏见穆清莲进来,拉她作说客:“劝劝你三姐,赶紧挑个丫鬟,补了锦玉的缺。” 锦玉?穆清莲听见这名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嘴上却道:“三姐,锦玉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去了庄子上也好,你又何必惦记着她,还是听大伯母的话,赶紧重新选个好的来吧。” 手脚不干净?果然,但凡恶毒的女人,都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看来她以往写小说,这点情节倒是没写错,穆清婉一记眼刀飞过去,惊得穆清莲险些没站住。 康氏还道穆清婉只是舍不得锦玉,叹了口气,叫小翠儿明日跟着她,贴身伺候。 小翠儿不错,穆清婉很是喜欢,若非秉承着君子不夺人所好,就去找康氏要过来了,因而听了这安排,什么异议都没有。 安排好丫鬟的事,康氏对穆清婉和穆清莲道:“白家你们是知道的,与他们家来往的,都是阳兴县上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们明日到了他们府上,切记慎言慎行,别丢了咱们穆家的脸。” 两人乖乖应了。 康氏又道:“虽说二四八月乱穿衣,但到底天气还凉,你们明日多穿些,别受了风寒。” 两人又点头应了。 康氏见她们听话,便欲让她们回房,但却突然想起穆清婉的春裳不够穿的事来,忙问她道:“你可有衣裳出门?明日要见外人,可不能再穿短一截的旧衣裳了。” 穆清婉笑道:“今年做的新衣裳,有一件刚收进来,还在箱子里没穿呢,只是那腰粗了,不合身,不过早饭前我就请聂家的琥珀来过,她已经帮我改好了,明天正好穿。” 年前才做的衣裳,怎么就不合身了?康氏朝她身上看了两眼,发现她还真是清减了,不禁犯愁:“清婉,你怎么又瘦了?” 亲娘也,她天天啃青菜,就跟只兔子似的,能不瘦么?仔细照照镜子,她这脸上,只怕还有菜色!穆清婉心里窝火,忿忿地把脸给别开了。 “我也想瘦,就是瘦不下来,真是羡慕三姐姐。”穆清莲当真投过来一个羡慕的眼神。 她还真是得意惯了,当着康氏的面就敢冷嘲热讽,穆清婉看她一眼,诚心诚意地道:“我做梦都想胖成四妹妹这样,只可惜……。”只可惜没肉吃,若能让她顿顿吃肉,再胖也甘愿,嗐,瞧她这点出息! 穆清莲却以为这话是笑话她胖,一张脸紫涨成了猪肝色,倒真显得肥呼呼了。 真心实意地说话,却没人信,穆清婉只得无奈地耸耸肩,抬头看屋梁。 她们姊妹拌嘴,康氏不知如何开解,只得赶紧让她们回房。 穆清婉步出正房,朝着西厢去,但穆清莲却紧跟着来了,且进门就落泪,哭得是梨花带雨,连脸上的妆都花了。 这是作什么?让人看见,还以为是她欺负了穆清莲呢!穆清婉颇感无奈,只得张口问询:“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在乡下受了什么委屈?你尽管说给我听,我一定给你出主意。” “三姐,你装什么傻,给我委屈受的,不就是你么?”穆清莲闻言,哭得更伤心了,“我是胖了些,可那也不是我情愿的,三姐何苦说那样的话给我听!” “我说什么了?”穆清婉被哭得头晕,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苍天可见,她是真不介意长胖,当然,前提是吃肉。 “咱们大燕朝,从来都是以瘦为美,三姐却说想要胖成我这样,这不是挖苦是什么?”穆清莲一面控诉,一面拿一块拭泪的帕子作遮掩,悄悄地朝屋内打量——通往内室的门前,挂的有帘子,但穆清婉并无贴身丫鬟,而那些小丫鬟,则是没有资格进屋的,所以里头肯定没人;她们的左手边有窗户,不过窗子是关着的,上头糊的纱布也挺厚,从外面看不进来。 总而言之,室内只有她跟穆清婉,正是个把玉佩送出去的好时机! 穆清莲想着想着,兴奋起来,忙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递到穆清婉面前,委委屈屈地道:“亏我还想着三姐,特意买了块玉佩送你。” 穆清婉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不管两人有过多大的矛盾,只要她把错推到她身上,再拿话将她逼上一逼,她就一定会乖乖就范。 果然,穆清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把玉佩接了过去,还忙不迭送地自责:“都怪我不好,措辞不当,惹了四妹妹误会,不过,我真没有挖苦四妹妹的意思。”说完又去看那玉佩:“四妹妹有心,我在这里谢过了,改天等我得了好东西,再给四妹妹回礼。” 这可真是块好玉,入手温润,光滑细腻,上头雕着头仰首阔步的猛虎,脚下踩的是朵朵祥云,那刀工之细,简直连虎毛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这玉一定不便宜吧?四妹妹攒钱也不容易,这叫我怎么好意思?”穆清婉拿着玉佩,翻来覆去地看,赞叹连连。 喜欢就好!穆清莲暗自偷笑,走到穆清婉跟前,帮她把玉佩挂到了腰上:“咱们家姊妹虽多,但同我一起长大的,也就只有三姐姐而已,我不对三姐姐好,又对谁好去?以往总是惹三姐姐生气,都是因为同你太亲近,没拿你当外人的缘故,还望三姐姐体谅我心直口快,莫要同我计较。” 没拿她当外人?心直口快?穆清婉听得一怔一怔。她身边的这些人,怎么都这样违背常理呢?按说穆清莲一介孤女,寄人篱下,不是该小心翼翼地瞧人脸色生活么?她怎么不但活得理直气壮,还敢当着正主儿的面,就满嘴里跑火车呢? 所以说,小说里的那些情节,都是骗人的,亏得她早有觉悟,不然一定死得很惨。 姊妹和睦的戏码,并不难演,所以尽管她并非演技派,还是能配合着穆清莲,露出一个感动的笑脸来,并抓着穆清莲的手道:“你是我妹妹,我怎会同你计较,只是出了门,可不能如此,万一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跟她客气两句,她还当真了,居然教训起她来!穆清莲一阵气闷,直怪自己不该多嘴,随口的两句话,倒把自己给气着了。不过时间宝贵,没空同穆清婉多计较,还是抓紧时间去康氏面前告状要紧,以免夜长梦多,穆清莲想着想着,赶紧站起身来,道:“我为了尽早赶到家,天不亮就出发了,这会儿累得紧,就不陪三姐姐了,等我回去歇歇,缓过劲来,再来同你说话。” 穆清婉忙道:“是我的错,早该想到你车马劳顿,让你回房休息的,居然还留你说了半天话。” 瞧她这热情劲儿,果然还如以前一样,稍微哄两句,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看来之前所谓的转了性子,只是短暂的撞邪而已。穆清莲暗自高兴,辞别穆清婉,走出西厢,不过却没回她的西角院,而是径直朝正房去了。 正房里,康氏正在屋里绣一张被单,被单上是戏水鸳鸯的图案,正好同前几日绣的枕套凑成一对。这是帮穆清婉绣嫁妆呢,穆清莲就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一笑,都十五岁的人了,绣工还那么差劲,连嫁妆都要娘亲帮着绣;不过这样的亲娘,上不能讨丈夫欢心,下没法压制妾室,也就只能在这种地方,体现体现她的爱女之心了。 康氏绣完一针,抬头瞧见穆清莲进来,忙招呼她坐下,问道:“你才赶路回来,怎么不去歇着?难道是有事?” 穆清莲的脸上,瞬间装足十分的惶恐,怯怕地缩了缩肩,道:“大伯母,我怕是惹三姐姐生气了,怎办,怎办?” 自家闺女,一向好脾气,怎会轻易生气?不过这段时间以来,穆清婉的确跟变了个人似的,脾气也渐长,或许真生了穆清莲的气也不一定。康氏便问:“你三姐为何生气?你告诉我,我说她去。” 穆清莲垂然欲泣:“我两天没见着三姐姐,怪想她的,适才就去了她房里,想跟她说说话,却不想进门时,正撞见她在把玩一块玉佩,我瞧那玉佩眼生,就顺口开了句玩笑,问她这是哪位朋友送的,谁知三姐姐一听这话,当即就红着脸恼了,任我怎么道歉,也没回心转意。” 康氏迟钝,长篇话听下来,无甚反应。 穆清莲忙补充道:“大伯母,我只是好奇那玉的来历,真没别的意思,三姐姐一定是误会我了,我并非怀疑那玉是别的男人送她的……” 这话已经暗示得这般明了,康氏终于回过了味来,先责备穆清莲:“什么男人不男人,这可不能挂在嘴上,让人听见,会笑话你的。” 穆清莲自是乖乖听训。 但康氏越想越不对劲,若那玉佩是闺中朋友所赠,穆清婉生气作什么,直接告诉穆清莲是谁送的便是,莫非……莫非…… 她想着想着,急出一头的汗,猛地把针朝被单上一戳,张口就叫小翠儿:“三姑娘呢?赶紧把她给我叫来!” ------------ 第23章 局面反转 穆清婉很快来到正房,康氏在屋里坐着,脸上神色严峻,与平日有很大不同,而刚才就说要回房歇息的穆清莲,却在一旁站着。她上前行礼,问道:“娘,突然又叫我过来,可是有事?” 康氏朝她身上一看,果真有块从来没有见过的玉佩,就挂在她腰畔,那玉佩一看就是好货色,而且,还真像是男人的东西,试想,有谁家女子,会把一头猛虎挂在身上? 男人送的玉佩!康氏忍不住就微微地颤起来,她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同人有了私情,坏了名声,她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办?穆长光又怎么会放过她? 偏穆清莲还适时地凑到她耳旁,小声地提醒:“大伯母,我说的就是那块玉佩,您瞧,三姐姐正戴着呢。” “小翠儿,关门。”康氏强作镇定,但声线明显有些紧绷。 小翠儿不知事情真假,趁着关门,连连地向穆清婉打眼色,但穆清婉却冲她一笑,也不知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 房门被关了起来,小翠儿亲自去了外面守着。四下再无旁人,康氏强作的镇定瞬间崩塌,露出满脸的痛心疾首,只差哭出声来:“清婉,你那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玉佩?”穆清婉低头看看,“是方才四妹妹送的。” “三姐姐,我刚才是去过你房里不假,但何时送过你玉佩?”不等康氏有所反应,穆清莲先惊讶出声,“再说了,那玉佩一看就不是普通之物,我又如何买得起?而且,我就算送,也要送一块小巧玲珑的,怎会送只老虎给三姐。” 她连举三个理由来反驳,康氏几乎是立时就信了,紧盯住穆清婉,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清婉,这玉佩究竟是谁送的,你跟娘说实话!” “娘,真是四妹妹送的。”穆清婉说着,不敢置信地望向穆清莲,“四妹妹,明明是你送的东西,你怎么转眼就矢口否认呢?” 不否认,怎么泼你一盆子污水呢?穆清莲极力抑制住上扬的唇角,装出副委屈的模样来:“三姐,是我不对,贸然问你这玉佩的来历,但你也不能这样,编出些子虚乌有的话来拖我下水,这事儿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清婉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直递到穆清莲面前,急道:“四妹妹才刚送我的玉佩,转眼却就不认了,这是什么道理?” 穆清莲却显得比她更急:“三姐,你凭什么说这是我送的?有谁看见了?” 穆清婉毫不犹豫地回答:“刚才琥珀和槐花就在内室,她们都看见了!” 琥珀和槐花?前者是聂家的丫鬟,后者是东角院里,专门负责打洗脚水的一个丫鬟,她们刚才,就在西厢的内室里?!穆清莲心头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忘了呼吸。穆清婉好像是说过,有找琥珀来帮她改衣裳,但那丫鬟不是已经回去了么,怎么还留在内室,而且竟有东角院的丫鬟陪伴? 两个大活人,刚才就在内室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穆清莲隐约地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了,事情恐怕有变…… 康氏见穆清莲脸上表情变化万千,却始终沉默不语,不免疑惑:“清莲,这玉佩,究竟是不是你送的?” 穆清莲尚未想好说辞,穆清婉已是不堪继续受委屈,让守门的小翠儿去把琥珀和槐花都给叫了来,当着康氏的面,对她们道:“你们告诉太太,这玉佩究竟是怎么来的?” 琥珀和槐花你一句,我一言,转眼就把事情表述清楚,说法和穆清婉的一模一样,都称这玉佩,是穆清莲方才送给穆清婉的。 穆清婉听得她们说完,终于松了口气,时间轴上说得不错,槐花果然是个实诚人,不枉她特意寻了借口叫她过来,往后若有了机会,一定得好好谢谢她才是。 康氏听完琥珀和槐花所述,却疑惑了――玉佩真是穆清莲送的?那她怎么却不承认?还反告了穆清婉一状? 此时穆清莲已经缓过了神来,指着琥珀和槐花,冲穆清婉叫道:“三姐,你心虚也就罢了,居然还串通丫鬟,诬陷于我?” 穆清婉与两个丫鬟串供?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性,康氏的脑子开始犯晕。 然而穆清婉却冲着穆清莲冷笑起来:“聂家受过我几次恩惠,若说琥珀与我串通,还算有几分理由,但槐花可是罗姨娘的人,若非真相就是如此,她会偏着我说话?!” 罗姨娘与穆清婉母女势同水火,就连穆家守大门的小厮都晓得,她屋里的丫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偏向穆清婉,与她串供的,而槐花既然说那玉佩是穆清莲送的,那么事实真相就只有一个――玉佩,的确是穆清莲送给穆清婉的,而非有什么野男人。 这道理很浅显,康氏略思忖一时,就理了个清楚,当即冲穆清莲黑了脸:“清莲,这块玉佩是你送的?那你为何要诬陷你三姐?” 穆清莲后背的冷汗,马上就嗖嗖地下来了,很快浸湿了双层的襦衣。 施天赐部署的诬陷计划,本来就是建立在无人知晓的基础上的,不然那时他也不会再三叮嘱,让穆清莲送玉佩时,莫让其他人看见了;而今日却出了鬼,本该已回家的琥珀,仍留在西厢内室,甚至东角院的丫鬟都在,所以她被逼到了角落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怎么办?咬死了不承认,还是笑称这只是个玩笑? 穆清莲心慌意乱,鼻尖都开始冒汗。 穆清婉似看出了她的窘境,竟走到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幽幽地一叹:“四妹妹,你要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来说道?万一被人误会,你三姐我可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康氏一向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态度,听见穆清婉这样说,便也附和道:“原来清莲是在开玩笑,真是虚惊一场,不过以后万不可如此,可把大伯母给吓坏了。” 这对母女,就是这样心软好说话,还没等她开口,就先把台阶给递来了!穆清莲悄悄抹掉额角的几滴冷汗,大大地松了口气,顺着朝下走:“都是我不好,只想着和三姐开玩笑,就忘了大伯母会担心,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好孩子。”康氏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叫琥珀和槐花下去了。 穆清婉拉着她的另外一只手,也轻轻地拍了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还不知四妹妹这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呢。” 穆清莲才刚放下的一颗心,登时又提得老高,额上的冷汗也重新冒了出来,真是的,刚才光顾着借穆清婉的台阶下,就忘了玩笑过后,还得解释这块玉佩的来历! 该如何解释?随便胡诌两句?可刚才她已经把话说在了前头,什么不是普通之物,什么老虎并非女子佩戴的图案,这下可好,想要圆起来,真就难了。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穆清莲想着想着,欲哭无泪,干脆照了施天赐对她的说辞,道:“是那天我逛街,在路上捡的,见成色不错,就收起来送了三姐。” 路上捡来的不明不白的东西,就敢拿来送人?这也太没分寸了!饶是康氏好脾气,听了这话也生了气,沉着脸责备她道:“大伯母从小就教导你,路有拾遗,得想方设法归还原主,何况玉佩不是寻常物,那丢了的人,还不知怎么着急呢。你既有幸捡到,就该赶紧交到我这里,我再帮你张贴寻物启事,怎能私自瞒下,还转送给你三姐?这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或是失主寻上门来,还以为是你三姐德行有亏呢!” 这话的意思是……其实德行有亏的是她?穆清莲心下忿忿,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到底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又有穆长光和罗姨娘护着,康氏不敢说狠了,教导过后,便命她下去。穆清莲连头也不敢抬,灰溜溜地走了。 穆清婉目送她远去,唇角轻扬,可怜的穆清莲,等今日的事传回乡下,施天赐会不会气得大骂她是猪一样的队友呢?她可千万别太伤心难过,从今往后,还有很多美妙的好戏在等着她呢。 康氏也望着穆清莲离去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清莲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捡来的玉佩,就敢胡乱送人,甚至狠得下心来诬陷自己的亲堂姐。” 穆清婉很能理解康氏的心情,亲戚家的孩子,不好教,管严了,有无数的人蹦出来护着;管得不严出了事,责任全推在她这个大伯母的身上,真是横竖都不是人,更何况穆清莲那人,稍微说教她几句,转头她就能到穆长光面前告状去,让康氏怎么管才好? 所以说,人不成材,也不全是教导者的罪过,自己身上,有更大的原因。 “清婉,玉佩就留在我这里,待会儿我就让人去张贴寻物启事。”康氏说完,又去劝慰她:“清莲到底是你妹妹,虽说玩笑开过了头,你也别记恨她。” 不记恨,真不记恨,她甚至不会去耍阴谋诡计,只是为本尊和自己报些小仇而已,穆清婉听话地点了点头。 还是自家闺女乖巧,康氏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回房歇息。 ------------ 第24章 白家做客 穆清婉走出门来,发现槐花已回西角院去了,而琥珀仍在等她。 琥珀迎着她走过来,关切开口询问:“三姑娘,那玉佩如何处置了?” 她不关心事情进展如何,却关心玉佩?那同她有什么关系?穆清婉稍稍疑惑,不过没有多想,毕竟是别人家的丫鬟,关注点有所不同,也挺正常,于是答道:“原来那玉佩,是我们家四姑娘在路上捡的,现已交给我娘了,待会儿她便会张贴寻物启事,你若晓得了失主是谁,也麻烦告诉他一声,让他到穆家来领取。” “不过一块玉佩,还要张贴寻物启事?”琥珀很是惊讶。 穆清婉笑道:“虽然是小物件,但丢的人,还不知怎么着急呢,自然得张贴寻物启事,方便失主来领。” “三姑娘说得是。”琥珀忙跟着笑道,“你家真是讲仁义,事事想得周到。” 不知怎地,穆清婉总觉得琥珀的笑容,很有些勉强,难道,是因为帮了忙却无谢礼,所以很失望?知恩不报,也是一种失礼,穆清婉一向知错能改,马上掏出银子来,只说是要付改衣裳的钱,给了她双倍的报酬。 那银子不用掂,一看就知道给多了,琥珀低头愣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谢过穆清婉,转身就走。穆清婉忙叫住她道:“适才我跟你说过的那事儿……” 琥珀低声作保证:“请三姑娘放心,等我一回去,就禀明我们家太太,对我们少爷严加管束,再不许他乱跑。” 希望久病卧床的聂太太,能够管住聂泰安,穆清婉点点头,放她去了。 由于玉佩之事败露,穆清莲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近怕康氏母女异样的目光,远怕施天赐责备,因而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哪里也没敢去,就连槐花帮穆清婉作证的事,都没好意思去东角院质问罗姨娘。 到了第二天早上,晨光中的穆家小院,仿佛没有任何异常,看穆长光和罗姨娘那样子,甚至并不晓得有过玉佩那档子事儿,穆清莲那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心想,康氏母女到底还是良善,没有将事情外传,那她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万一有人提起,就一口咬定那只是个玩笑。 这心情一放松,她就开始留意别的东西,比如说穆清婉的长相,穆清婉的装扮――穆清婉今儿穿着一套土黄色的衣裙,梳了个极为过时的发髻,还化了个非常假的妆容,乍看之下,年龄足足提升了十岁不止,显得老气横秋。 穆清莲看着看着,不由得笑了,到底没个贴身的丫鬟,穆清婉连收拾自己都不会了,不过这样也好,一来白家瞧上穆清婉的几率就小了,施天赐布置给她的任务,还是可以顺利完成;二来,穆清婉丑得出奇,才能显出她穆清莲的好儿来不是?她低头看看自己那一身柳绿色的春裳,越想越得意。 穆清婉一直留意着穆清莲的表情变化,见她那厚厚的嘴唇,突然笑得一颤一颤,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瞧穆清莲那蒜鼻小眼,要打扮得比她还丑,容易么?她和小翠儿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起,直到现在,才忙出这样的成绩,可费了大功夫了! 对于穆清婉的装着打扮,康氏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古娶妻娶贤,若白家真有意娶穆清婉当儿媳,那看中她的,要么是家世,要么是德行,至于容貌等等,其实是次要的。 罗姨娘很是紧张今日的这次聚会,但鉴于上次穆长光的那一掌,她没敢到厅里去,只站在外面,远远地瞧着,当看清楚穆清婉的装扮时,她很是皱了皱眉头,不过什么也没敢说,免得穆清婉又怪她搀和不该搀和的事――也许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居然开始忌惮曾经的那个面人儿三姑娘了。 康氏看看穆清婉,再看看穆清莲,一个低调,一个张扬,但穿着打扮,都还算合体;穆清莲带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杏红,穆清婉身后,站的则是临时指派给她的小翠儿。成,这便准备妥帖了,出门登车,朝着白家去! 阳兴县巴掌大小,各家各户,就没有离得特别远的,白家亦是如此。马车顺着小巷子,上大道,穿过热闹非凡的市中心,再拐进一条胡同,便到了白家大宅了。 白采办生财有道,搂钱的本事比起穆长光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这座三开五进,还带了东西跨院和花园,占了整整一条胡同的大宅子,就能看出来。 “若非有定制在,白家只怕要盖五开间的房!”连一向言语不多的康氏,都忍不住感叹出声。 穆清莲盯着车窗外,看了许久,满脸艳羡,道:“其实咱们家又不是没钱,大伯完全可以效仿白家,也盖一座大宅子。瞧瞧我们家现在,好几口人挤在一间后院里,简直在房里打个嗝,别的屋里都能听见。” 康氏面露歉意,道:“咱们家房子是小了些,但你大伯看中那里是风水宝地,不肯轻易搬动,所以还是忍忍吧。” 康氏真是好脾气,这有什么好值得抱歉的!穆清莲一介孤女,已经分家的大房肯收留她,就已经是她的福气和运气了,居然还敢抱怨房子小?这份不知好歹,也真是教人佩服! 心里有气恼,就得释放出来,憋得久了,容易出毛病,穆清婉一向注重心理健康,自然不会忍着,当即冲穆清莲笑了笑,道:“四妹,咱们家的人,各有各的房,也不算小了,你在房里打嗝,别的屋能听见,那是你打嗝的声音太大吧,往后可得注意点,免得被隔壁的邻居听见,传出去影响你闺誉。” 听了这话,小翠儿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那杏红居然也跟着笑,唇角开始上扬时,才觉察到自己的立场不对,赶紧把脸拉了下来。 穆清莲的脸色,渐渐变红,透过层层白粉露了出来,倒遮过了胭脂的颜色,但打嗝一事是她自己先起的头,因而尽管明白穆清婉是在奚落她,也不好反驳什么,那心里头,憋得别提有多慌了。 仇敌的不爽,就是自己的快活,穆清婉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愉快了,只差张口哼出歌儿来。 面对自家闺女和侄女拌嘴,康氏一向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管理,不过今次因为穆清莲没有张口,战争不曾升级,她也就悄悄地松一口气,随她们去了。 白家的大门很宽敞,加之早已卸下了门槛,可容马车直接通过,穆清婉她们也就长驱直入,直至那座雕饰精美华丽的垂花门前,方才由白家来接的丫鬟扶着,踩着小板凳下了车。 这样的垂花门,就算搁现代,夹在那些古建筑文物中,都不会逊色,穆清婉抬起头,好好欣赏了一番,方才随着康氏,走上台阶,步入门内。 谁知一进门,康氏的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再看穆清莲,也是一副吞了只苍蝇的表情,这是怎么了?穆清婉觉着奇怪,朝前一看,站在门内迎接她们的,乃是一位年轻妇人,梳着高髻,遍插珠玉,发后的象牙梳子,直有巴掌大小,不用绕到后面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妇人身上穿的衣裳也挺时髦,上面一件缎面束腰短襦衣,外面罩着薄纱,下面配着一条苏绣的裙子,连裙角处绣的都是花。 这身打扮,怎么看都是个有钱人家的太太,康氏和穆清莲缘何如此?当着白家那些下人的面,穆清婉不好回头去问小翠儿,只得从本尊的记忆里搜寻答案,这一搜不得了,她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原来这位来迎接她们的妇人,并非什么太太,而是位姨娘!而且,就是那位企图与她说亲,白家二公子的生母,黄姨娘。 她们穆家前来做客的,可是正经太太和正经小姐,白家却偏派个姨娘来迎客,是什么意思?未免也太把人看轻了吧? 穆清婉朝前瞅瞅,连好脾气的康氏,脸色都微微沉了下来,显然也被气着了。 只是,那黄姨娘的脸色,怎么也很古怪?只见她勉强扯着唇角,不情不愿地朝前挪着步子,一点儿也没有主动迎客的意思,倒像是赶鸭子上架似的。 莫非她站在此处,并非自己情愿,而是由当家主母肖氏强行指派的?穆清婉正琢磨着,就听见已至康氏跟前的黄姨娘开了口,说的正是:“我就说,我一个姨娘,来迎康太太和两位小姐,怎么都不合适,无奈主母有命,我也无力反抗,只得就来了,还望康太太和两位小姐千万勿怪。” 话音刚落,康氏还没来得及作出应答,却见另一盛装打扮的妇人,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冲进垂花门里来,转眼将黄姨娘给扭住了。 这回,穆清婉自觉地搜寻本尊记忆,一眼认了出来,那打头的盛装妇人,就是白家的当家主母,正室肖太太。 ------------ 第25章 演技高手 肖太太身上的衣裳,看不出有多贵重,但却是一水儿的大红色,好似特意穿给黄姨娘看的一般。她走到康氏面前,拉起了她的手,再三道歉:“康太太,真是对不住,特意请你来家里玩,却先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家的姨娘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自己跑出来迎你,都是我管教无方,还请你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多多包涵。” 哎呀呀,好一出妻妾相争的大戏,还拿了来客当道具,实在是太精彩了!穆清婉看得津津有味,简直就要抚掌叫好,连被怠慢的那一点子气恼,都烟消云散了。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到底是黄姨娘自上垂花门,抹黑肖氏,还是肖氏逼她前来,然后挥起钉耙倒打一耙,那都不重要,反正是别人家的事,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只要过程精彩就行。 不过,如果事实是后者,那肖氏的意图,还是挺明显的,无非是想让康氏进一步认清黄姨娘嚣张的本质,好别把闺女嫁给了她生的儿子。 穆清婉想着想着,额角垂下三根黑线,敢情她自己,还很有可能是这场妻妾之争的目的所在?那她待会儿可得小心谨慎点,别一不当心,给人当了枪使。 肖氏跟康氏道完歉,又来同穆清婉和穆清莲说对不住,康氏早已消了气,忙道:“她们小孩子家家,哪里经得住你致歉,快些别说了。” “确是我的错,让孩子们平白无故地受了委屈,我哪能不道歉呢。”肖氏说着,坚持把道歉的话说完,才领着她们朝里面去,一面走,一面笑着对康氏道:“我晓得你喜静,怕闹,所以没多请人,就几个世交好友而已,只是――”她说着说着,又朝后扭头,看穆清婉和穆清莲:“只怕两位姑娘嫌不热闹。” “怎会,肖太太言重了。”穆清婉和穆清莲出声客气了两句,肖氏便又回过头去,继续与康氏说话。 穆清婉悄悄回头,望向垂花门,只见黄姨娘被婆子丫鬟们扭住了胳膊,押往另一边的抄手游廊去了,自始自终,黄姨娘都没有吭声,也不见慌张,脸上挂着的,甚至是嘲讽的笑容。她能在白家得宠十来年,又有儿女傍身,一定根基深厚,手段不凡,今次的妻妾之争,只怕胜负还未分定,只可惜,她做完客,就得回家,是看不到后续了。 肖氏带着她们,走下抄手游廊,经由一条长长的甬道,径直去了后花园。此时节春光正好,百花齐放,蜂飞蝶舞,园子里的景色极为诱人,令穆清莲又忍不住地艳羡,瞧瞧人家白家,这才叫真正的好日子,哪像穆家,放着好几处大宅子不住,偏要窝在个小院子里,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白家这处花园,面积大,景致多,说是个小小的公园都不为过。私家公园也!想想的确令人羡慕,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为了些金银俗物,都变得张牙舞爪,不像是个人了。穆清婉嗅着扑鼻的花香,看着那由假山石堆砌而成的迷宫,小小地感叹了一番。 园中有块花丛簇拥的空地,空地旁有湖有亭,景致很好,这次聚会的场地,就设在此处。果如肖氏所说,她所请的客人不多,太太们除了康氏,就只有一位胡太太,一位杨太太,都是穆长光同僚的家属,彼此之间既亲热,又客气,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两位太太,都没有带小姐来,因而旁边的桌子前面,就只有一位白家的大小姐白雨荷,在等着穆清婉和穆清莲。 白家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是嫡出,二公子是庶出,小姐只有一位,也是庶出,且跟二公子一样,生母都是黄姨娘。他们家的二公子,因为有位受宠的生母,已经被养得不成器,他的这位妹妹,由于不参与分家产,嫡母从不拘着她,性子就更娇蛮得没边了。 不过她的长相随黄姨娘,生得娇媚无比,穆清莲朝她跟前一站,就显得更丑了。为什么提穆清莲?因为这两人在前世时,因为施天赐,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情敌,斗得是天昏地暗,风云变色,不过掐指算算,还没到时候,这时的白雨荷,还没见过施天赐呢。 还没等穆清婉到跟前时,白雨荷就站起身,主动朝她迎来,一把挽起她的胳膊,亲自带她入座,又是倒茶又是递点心,把丫鬟的活计都给抢去了,热情得让穆清婉受宠若惊,要知道在前世时,这位大小姐,可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的。 怎么,这世从头来过,连白雨荷对她的态度都变了?穆清婉稍一琢磨,马上明白了过来,这一定是因为黄姨娘想要为白雨柏娶到她,而白雨荷身为白雨柏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然会出力了。 所谓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白雨荷居然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在亲近穆清婉的同时,不忘冷落穆清莲,甚至对穆清婉道:“清婉姐姐,我晓得你是个好脾气,没少受穆清莲的欺负,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必为你出这一口气。” 别!穆清莲再怎么可恶,那也是他们家的家务事,轮不到外人插手,再说了,从前世的情况来看,白雨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从迷恋上施天赐,没少帮着他欺负本尊,她可不会因为她一时的态度转变,就被蒙蔽了眼睛。 穆清婉在心中大声呐喊着,阻拦白雨荷道:“雨荷妹妹,你误会了,我同我四妹妹关系好着呢,她并没有欺负过我,不过爱开玩笑罢了。” 白雨荷哪里肯信,仍旧转过头,装作才刚瞧见穆清莲的模样,惊讶地叫道:“哎呀,这不是穆家罗姨娘的内侄女么,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是不知。”说着又骂丫鬟:“罗姨娘的内侄女来了,也不晓得给设个座。” 这意思,是穆清莲身份低微,所以得特设座位,不能和正经小姐们一处坐? 穆清莲的脸色,渐渐涨红起来,尴尬地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看着这两人狗咬狗,穆清婉其实挺开心的,但白雨荷是打着替她报仇的幌子,她就不怎么高兴了,当即还击道:“清莲她姓穆,不姓罗,咱们论身份,都是从自己家,何时排到外家去了?”就算白雨荷不是为她报仇,她也得这样做,毕竟当着外人的面,她和穆清莲是堂姐妹,无论如何,得维护一二,保持表面的和谐。 穆清婉居然帮着穆清莲说话?!她还嫌自己没被欺负够么?白雨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继而又是恼火――面人儿果然就是面人儿,还以为自己以德报怨呢,其实就是胆子小!不过,若非她脾气好,方便揉搓,黄姨娘又怎会相中了她呢?白雨荷这样一想,又不生气了,狠狠瞪过穆清莲一眼后,继续同穆清婉亲亲热热地说话。 穆清莲涨红着脸,站在桌子旁,却不但不感激穆清婉帮她说话,反而直瞪着她,在心里把她给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以往白雨荷就是个瞧不起人的性子,她也不甚理会,但这回为了她哥哥白雨柏,她可是准备好好同她搞好关系,任打任骂的,在这种时候,穆清婉冲出来装什么好人啊,这下可好,惹得白雨荷更恨她了! 感觉到穆清莲在瞪她,穆清婉十分诧异,怎么,难不成替她出头,她还不高兴了?算了,算了,也许心术不正的人,脾气都古怪些,随她去吧。 白雨荷实在不是个擅于与人好好交流的人,更何况穆清婉也无心同她搞好关系,因此还没聊一会儿,就没了话题,只能干坐着。这时才刚落座没多久的穆清莲,朝这边探过身子来,提议道:“春光正好,雨荷姐姐家这园子,又实在好看得很,不如咱们去逛逛?” 白雨荷正有此意,但却不愿意附和她,当即把眉毛倒竖了起来。 穆清莲忙道:“放眼整个阳兴县,再也找不出比这园子更好的景致了,只怕就连梁知县新置的别院都比不上。” 事实证明,穆清莲还是很了解白雨荷的,她最爱奉承话,听了这刻意的马屁,脸上的表情立时由阴转晴,哼了一声,道:“那是,梁知县是任满就要走的,自然不会购置太费事的园子。” 穆清莲听她说费事,马上又道:“这样大的园子,只怕得十来个人整理打扫吧?这也就是你们家,才花费得起。” 白雨荷得意地道:“十来个人哪里够,足足三十个人的班子,轮流上阵呢。” 穆清莲就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白雨荷很满意她的反应,愈发得意,道:“我爹为了我姨娘,专门建了处花圃,种着从各处传来的奇珍异果呢,不如我带你们去开开眼?” 穆清莲自是附和不已,不等白雨荷动作,已是站起身,主动去扶她了。 穆清婉在一旁瞧着,暗自赞叹连连,看看这两人,一问一答,看似幼稚,但其实都是演戏的高手呢,她敢保证,白雨荷不会真单纯地带她们去开眼界,或在半道上,或在花圃旁,一定会偶遇上某个人的。当然,穆清莲一定是也猜到这个,才主动提出要去园子里逛逛,好给自己谋求一个机会。 ------------ 第26章 接连偶遇 白家的园子的确建得不错,鲜花绿树繁多茂盛,假山奇石错落有致,更有条潺潺流水的小溪,随着小径一起环绕,所以穆清莲那些奉承的话,倒也不全是恭维。穆清婉走在小溪旁边,看那溪底的鹅卵石,晶莹剔透,五彩缤纷,竟是精心挑选过的雨花石,看来白家为营建这园子,还真是下了大功夫。 正边走边看,突然身前一片阴影罩下,随即响起个男人的声音:“三姑娘喜欢这雨花石?回头我让人挑几块最好看的,送到你家去。” 这么快就有偶遇的戏码上演了?她猜得还真准!穆清婉抬起头来,先朝白雨荷那边望去,却见她满脸的不高兴,只差拿眼瞪来人了。 怎么,难道真是偶遇,而非白雨荷和黄姨娘刻意安排?穆清婉心下奇怪,朝前一看,只见是名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五短身材,皮肤黝黑,虽然矮,但身子很结实,看那双青筋暴起的大手,还似乎是个练家子。 这是肖氏所出的白家大公子,白雨松!穆清婉哑然失笑。看来白雨荷的计划有误啊,难怪是那样一副表情。 这位白家的大公子白雨松,还挺神奇的,他原本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偏生得又矮,一向当女孩儿娇养着的;后来黄姨娘进了门,得了宠,他见自家娘亲总受欺负,于是发奋图强,遍寻名师,不但强了身,健了体,还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后来,进京参加武举考试,居然还拿了个头名,成了当届的武状元,轰动了整个阳兴县。 他当武状元时,本尊还没死,所以他进京,大概也就是今明这两年的事了。 未来的武状元嗬!穆清婉想着想着,双眼开始冒光,就差扑上去,索要亲笔签名了。白雨荷见她如此反应,心头开始发慌,再望向白雨松,更是恨得紧,她这个大哥,走哪里不好,偏迎面过来,恰同她们碰上,还刻意停下脚步,讨好穆清婉,若说他没有企图,打死她都不信! 但白雨松那一身的功夫,她比穆清婉更清楚,若强行离去,或是赶他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她虽然着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穆清莲站在小径的最里面,看看白雨松,又看看穆清婉,险些咬碎了一口黄牙,穆清婉究竟哪里好了,居然打扮成这样,白家嫡出的大公子还是会停下脚步,特意只同她讲话。看来他们说得没错,只要有穆清婉拦在她前头,她就永远也别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反言之,她要想成功达成目的,就只能背着穆清婉,悄悄行事…… 白雨松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见穆清婉满面笑容,却就是不说话,只得又道:“那我叫他们来,立时捞几颗给三姑娘玩?” 穆清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发花痴,忘了接白雨松之前的话,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这雨花石之所以好看,也是因为浸在溪水里,若是拿去我家,只怕就没趣味了。” “那三姑娘时常来我们家玩,我陪三姑娘看溪水里的雨花石好了。”白雨松马上接了一句。 未来的武状元陪着看小溪流水和雨花石?这也太能满足女人的虚荣心了,不过鉴于这里是古代,她可不敢让人误会,因此只答:“我会跟着我娘来玩的。” 在白雨荷看来,穆清婉这便是委婉地拒绝白雨松了,心下十分高兴,终于敢挽起她的胳膊,道:“清婉姐姐,咱们去看花吧。” 穆清莲也巴不得离开,免得看着白雨松向穆清婉献殷勤,心里难过,因此白雨荷的话音刚落,她倒走到前头去了。 白雨松倒没有过多纠缠,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还是挺有风度的,至少比他那个会得花柳病的弟弟强多了,也许有机会时,还是该请他写副书法,怎么着也是未来武状元的手书,必要时可以拿出去换钱……穆清婉一面琢磨着,一面随着白雨荷朝前走,自动过滤了她刻意而为的叽叽喳喳。 顺着这条小径走到尽头,再朝旁边一拐,便是白雨荷所说的,白采办特意为黄姨娘修建的花圃了。这花圃挺大,里头种的品种也挺多,至于是不是奇珍异果,穆清婉没瞧出来,只认出几株刚开花的辣椒,和一株西红柿。 白雨荷带着她们,从花圃的小门进去,将那些奇珍异果指给她们看,颇为自得地道:“这是辣椒,吃起来比花椒和生姜更辣数倍,几乎没人敢尝;还有这个,名叫六月柿,你们再等两个月来看,那果子红得跟日头似的,再寻不出这样漂亮的东西;还有这根苗,乃是胡桃树……那根是西瓜……” 胡桃和西瓜,直到现在还是稀罕物?这传入的时间顺序,是不是有点错乱?不过鉴于这个大燕国,并未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上出现过,这样的错乱,倒也能让人接受。 原来她所写的,以现实为题材的小说,还是架空的呢…… 穆清婉一面想着,一面去摸那株西红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在穿越前,她可是最爱吃番茄炒蛋的,而今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大燕国,这样的东西,倒真成了稀罕物了,大街上根本没卖的,大概也只有在有钱人家的花圃里,能够看见一二了。 穆清莲见她这样,慌忙阻拦,举动十分狗腿:“三姐,你别乱碰,这些东西,一定金贵得很,万一碰坏了――” 她本来想说的是,万一碰坏了,你可赔不起,但突然想起来,穆清婉虽说在家没什么地位,但的的确确是有钱的,让她来赔,还真赔得起。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心口突然发闷,连忙住了嘴,把头别到一边去了。 白雨荷的确是不愿有人来碰这些宝贝,但一想到黄姨娘的再三叮咛,就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压了下去,笑着道:“既然带了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尽情瞧的,想摸就摸吧,不要紧。” 她从小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奉承她,何曾奉承过别人,今日刻意讨好穆清婉,可是要了她的命了,直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僵掉了。她正觉得唇角发抖,忽然瞧见花圃后的灌木丛动了一下,登时大松一口气,连忙朝那边招手,大声地叫道:“二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愁这里有几株新来的苗子不认得呢,你赶紧来为我们讲解讲解!” 二哥?哪里来的二哥?那灌木丛不过动了一下而已,根本没看见人影,她就未卜先知地晓得是白雨柏了?说这不是安排好的戏码,谁信?穆清婉看看白雨荷,又看看同样翘首以盼的穆清莲,不禁觉得好笑,这两人,其实都想逛园子,偏刚才还在那里一应一答了半天,演技着实是好,搁到现代,只怕能搬个奥斯卡的小金人回家。 随着白雨荷的话语声,灌木丛又动了一动,果真走出个男人来,个子不矮,却瘦成一根竹竿,一件长袍穿在他身上,就跟挂衣架一般,晃晃荡荡。 这就是比她大三岁,现年十八的白家二公子白雨柏啊……真人简直比本尊的记忆还要……还要不经看,一瞧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这才十八岁啊,就虚成这样,怪不得日后会得花柳病。 再看看旁边的穆清莲,一双小眼睛里,似能漾出水来,她就不明白了,这样的一个挫人,是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难道家里有钱,就这么重要,连对方是猪是狗都不在乎了? 可惜,穆清莲听不见她的心声,已是羞答答地上前一步,抢着唤了声:“白二哥!” 白雨柏一步一晃地走到她跟前,笑着道:“四妹妹也来了?这满园子的花儿,可还入你的眼?” “白二哥说笑了,满阳兴县,再也找不出这样好的园子来了。”穆清莲双颊飞红,一面回答,还一面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不就是正常说几句话么,有必要摆弄衣角?整副娇羞无比的模样出来给谁看呢……难不成又和前世一样,想要勾引白雨柏?穆清婉看不下去,干脆走到一边,看那辣椒上的花儿去了。 白雨荷也看不下去,气恼得很,她装了半天的笑脸,可不是让白雨柏来同穆清莲讲话的,于是走到白雨柏旁边,低声地咬牙切齿:“二哥,姨娘是怎么叮嘱你的?” “真不知你们瞧上她什么了,没见她今儿比穆清莲还丑。”白雨柏小声地嘟囔一句,冲穆清莲抱歉地一笑,朝穆清婉那边走去了。 穆清婉果真是块挡路石!穆清莲恨得直扯帕子。 白雨柏朝穆清婉那边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竟一头栽倒在地上,疼得直哎哟。 平平展展的地,也能摔着?莫非是因为身子太虚了?还是说,其实花柳病已经上了身,只是还没有人知道?穆清婉越想越心惊,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连人都不晓得扶!穆清莲瞪了她一眼,几步奔上前,伸手去拉白雨柏,心疼地道:“白二哥,摔着哪里了?”说着又骂杏红:“二公子摔着了,你没看见么,赶紧去请郎中!” ------------ 第27章 树林捉奸 白雨荷见穆清莲这样,气得七窍生烟,这里是白家,她这亲妹妹还在场呢,哪里就轮到她着急了?再说白雨柏这跤,又不是摔给她看的,她凑哪门子的热闹!她是个急性子的人,当即上前,把穆清莲的胳膊一拽,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清莲妹妹这样着急,不如就由你去找郎中吧,我和清婉姐姐一起,把我二哥送回房里去。” 为什么让穆清婉去送,而不是她?穆清莲十分地不服,但既然她关切的话已经说在了前头,此时若拒绝,就显得假了,于是只能答应下来,带着杏红朝着来路去了。 白雨荷支走穆清莲,马上去搀白雨柏,同她的丫鬟两人,十分费力地将他扶了起来,又对穆清婉道:“此时无人搭手,还劳烦清婉姐姐陪我走一趟。” 哎哟,这园子不是号称有三十人的班子轮流当值么,怎么一个人也见不着,未免也太巧了吧?穆清婉忍不住地就要翻白眼,不过白雨柏是白雨荷亲自扶的,并未让她伸手,只是请她做伴而已,若连这也拒绝,就太冷血了,因此只得点点头,跟在了后头。 不过,凡事都有突发情况,是不是,就像白雨柏走在平路上也能摔跤一样,她身为女孩子,突然肚子疼,是不是更正常? 于是,还没走几步,她便皱着眉头,称自己肚子疼,得赶紧回去。一个女子,肚子疼,不说要去找茅厕,而说要回去,白雨荷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小翠儿去了。 白雨柏扭头看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大骂:“你们出的馊主意,要我装跌跤,结果我摔得半死不活,她却跑了!” 白雨荷也气得紧,但这是突发情况,哪是能由她控制的,因而烦躁地回嘴道:“这次不成,还有下回,二哥你急什么。倒是你刚才撇下正主儿,却去跟个寄居的丑女人搭腔,实在是太不应该,万一惹恼了穆清婉,或是让她生出些误会来,这桩亲事就真完了,还正好便宜了大哥。” “丑女人?”白雨柏气得直拍胸口,“平素我也觉得穆清莲生得丑,今儿一见,却发现穆清婉还丑些!” 有些日子没见,穆清婉的确是变丑了,她这才十五岁,怎么就长残了呢……白雨荷也很郁闷,不过黄姨娘相中她做儿媳妇,本来就跟容貌没有一点关系,白雨柏又何必抱怨?因此她便搬了大道理出来,道:“俗话说得好,娶妻娶贤,丑点就丑点吧,你没见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哥,都开始朝她跟前凑了?” “他要凑就凑吧,反正我看不上她,怡红院里随便抓个姐儿出来,都比她美上十倍。”白雨柏拍了拍屁股,发现是真的疼,着实惨叫了一声,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径那头去了。 他竟拿怡红院里的妓女,来比人家正经的小姐!真是不知高下!饶是白雨荷平素行事亦没个章程,也被他给气到了,不过他到底是哥哥,她又不能管教,只得带了丫鬟,蹬蹬蹬地找黄姨娘去了。 其实穆清婉并没有走远,就躲在白雨柏来时所藏身的灌木丛后,眼见得他们兄妹俩远走,她方才现身出来,同小翠儿俩原路返回。 小翠儿方才听了个全场,稍稍琢磨,就明白了白雨柏兄妹的意图,气得直握拳:“他们这是要把咱们骗到无人处,设法坏了三姑娘的名声呀!亏得他们白家,在县上也是有头有脸,家里的少爷小姐,竟是这般龌龊!”说着又庆幸:“幸亏三姑娘机灵,及时装作肚子疼,不然只怕就真着了他们的道了。” 他们兄妹,在前世就不是什么好货,方才只不过验证了一番而已,因而穆清婉倒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想想白雨柏刚才的气急败坏,和那一身真摔出来的伤,实在是让人解气。 主仆俩走着走着,迎面遇上了穆清莲,她和红杏两人,手里都拿着药瓶,神色担忧,脚步匆忙。穆清婉见只有她们两人过来,不由得奇怪:“你们这药是从哪里来的?”若是先禀明了肖氏,她怎会不派人跟着? 穆清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口气却是很强硬:“半路上找丫鬟要的!”说着又奇怪:“三姐这是要朝哪里去?你不是送白二哥回去了么?” 白二哥?穆清婉翻了个白眼,果然,穆清莲没有去禀报肖氏,或者告诉康氏,而是自己偷偷弄了药,准备悄悄给白雨柏送去。 都说适当的圣母态度,是做女主的必备素质,因而穆清婉也就当了回好人,好心地提醒穆清莲道:“白家二公子已经没事了,这些药想来也派不上用场,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她是好心提醒,穆清莲却觉得她不怀好意,当即警惕地把她望着。 得,算她白费力气,好容易圣母一回,人家还不领情。穆清婉只得耸耸肩,带着小翠儿走了。 穆清莲站在原地,看着穆清婉走远,马上把手一挥,带着杏红,加紧脚步,朝着白雨柏离开的方向去了。 穆清婉走着走着,突然想起穆清莲在前世时的那些作为,不由得心下一动,脚步慢了下来,继而转了个方向,朝着东北边而去。 “三姑娘,怎么了?您要去哪儿?”小翠儿疑惑问道。 穆清婉只是看过时间轴,方才又见穆清莲在白雨柏面前那样儿,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而已,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她不敢瞎说,因而只道:“园子那边有处小树丛,咱们过去散散步。” 原来是想散步,这会儿那对白家兄妹都已不在,怎么散步都是安全的,小翠儿便没有多话,跟着她一起朝前走了。 她们朝东北边走了没几步,果见有处小树林,树木高大,枝叶繁茂,站在外面,一点儿也瞧不清里面有什么。穆清婉在外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进去,先留在外面看看情况,于是便拉着小翠儿,藏到了一处花丛中。 这是要作什么?小翠儿越来越觉得穆清婉的举止奇怪,不过她很机灵,并没有出声,而是学了穆清婉,也透过花丛的间隙,朝外张望。 没过一会儿,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连嘴巴都变成了“o”型。那,那不是穆清莲么?她怎么和一瘸一拐的白雨柏走在一处,还直朝树林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小翠儿惊讶而又紧张地望向穆清婉,穆清婉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直至穆清莲和白雨柏真钻进了树林,又好一会儿没有出来,方才兴奋地一跃而起,拉着她就朝树林里冲。 “三姑娘,三姑娘,您这是要作什么?”小翠儿完全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愈发紧张了。 “去接锦玉回来。”穆清婉脚下不停,直入树林,不过脚步倒是放得轻轻的,并没有因为速度快,就加重了脚步声。 去小树林里接锦玉?可锦玉不是在庄子上么?任小翠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只得选择信任穆清婉,随着她一起朝里走。 走着走着,面前豁然开阔,一间小木屋出现在眼前,而穆清莲和白雨柏则不见了踪迹。 这时不用穆清婉提醒,小翠儿也能猜到,那两人一定是钻到屋子里去了。 天哪,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们要干什么!或者说,其实屋内还有别的人,他们只是去聚会的?尽管小翠儿自己都觉得后面这种情况很扯,但还是一厢情愿地朝好处想。 但穆清婉可就没这么善良了,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近木屋,先从门缝里朝里瞧了瞧,然后就抬起一脚,干脆利落地把门给踹开了。那姿势,简直就像个……女土匪。 屋内的两人,正是穆清莲和白雨柏,两人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见来者是穆清婉和小翠儿,当即就惊呆了。 还好,还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宽衣解带,那种刺激的场面,她可不想看,会长针眼的。穆清婉拍了拍胸口,明知故问道:“孤男寡女的,你们躲在这里作什么?”穆清莲还真是没辜负她的希望,尽管时间并对不上,但做出的这些丑事,却跟时间轴上描述的一模一样,一件都没落下。 白雨柏不知是不是经常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居然先穆清莲一步反应过来,装作没事人一般,打着哈哈朝外走。 想溜?没那么容易!穆清婉朝小翠儿使了个眼色,小翠儿马上就把他给拦住了。别看小翠儿是个女孩子,以前也是做过粗活的,很有一把子力气,不然穆清婉也不敢带了她就来。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还带着伤的白雨柏,根本就不是小翠儿的对手,冲了几下,都没能冲出去,只得回转过头,继续打哈哈。 穆清婉才懒得同他周旋,只盯住穆清莲不放,笑着问她:“昨儿单凭一块玉佩,四妹妹就敢凭空捏造出一个野男人来,说会毁了我的名声;那今儿这野男人就在眼跟前,四妹妹的名声又该怎么办?” ------------ 第28章 营救锦玉 穆清莲神色忿忿,看了白雨柏一眼,不作声。 穆清婉知道,穆清莲打的主意,是偷偷同白雨柏成就好事,然后逼着他将自己娶回家,只是这事儿在前世就没成,因为被本尊给撞破了,不然穆清婉也不会知道这么隐蔽的所在。 只不过在前世时,本尊心地善良,经她苦苦哀求,就放了她一马。而白雨柏这种人,才不会在意什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呢,只要没破她的身子,就当没这回事,转眼就把她给忘在脑后了;再然后,他得了花柳病,穆清莲被吓得不轻,便也熄了嫁给他的心思,转攻施天赐了。 穆清莲的表现,还真和前世没什么两样,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穆清婉,道:“三姐姐,是我错了,是我糊涂,但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若我的名声坏了,三姐姐也受连累,不如你就当作没看见,放过我这一回吧!” 放过她?她又不是本尊。也许像她这样小气记仇的人,也只有在自己是作者的情况下,才会在小说里当上女主。穆清婉微微弯着唇角,望着她,不说话。 这可不是后世性开放的时代,两人发生了关系,甚至闹出了“人命”,也不过一床棉被盖过,赶紧结婚罢了。而在这里,哪怕男女大防再不严密,只要名声坏了,你还想正大光明地嫁?做梦!能给你个妾当当,就算不错了。 因而穆清婉定定地,一点儿也不着急,只等着穆清莲自己转过弯来。 穆清莲倒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把悲戚的神色尽数收起,冷冷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真上道!穆清婉欣慰地笑了:“我身边没个贴身的丫鬟,实在是不方便,而我想念锦玉,也已经很久了。” 她果然是要开条件!以往真是小看了她了!穆清莲恨得直磨牙。不过,她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丫鬟而已,倒也并非什么难办的事,穆清莲恼恨的同时,又松了口气,满口答应道:“我也是觉得,三姐跟前需要个人服侍,老借大伯母屋里的小翠儿,也不是个事儿,既然三姐还是想要锦玉,那就接她回来吧。” 穆清婉却直摇头:“不成,不成,锦玉是手脚不干净,偷了你的首饰,才被赶到庄子上去的,怎能说接回就接回。” 奸诈!狡猾!她就知道,穆清婉好容易逮到了她的短处,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果然,果然,她是要逼着她自打嘴巴!穆清莲连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将心头的怒火勉强压了下去,咬着牙道:“当初的事,只是一场误会,而今误会消除,自然也就能接她回来了。” 穆清婉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就劳烦四妹妹,去跟我娘讲清楚了。” 居然让她出面,去帮锦玉翻盘!这让别人怎么看她!当初她为了赶锦玉走,可是把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没法收场的,而今却要她去跟康氏说,这只是一场误会?!但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那白雨柏又始终不肯表个态,她只得忍着满腹的气恼,强迫自己答应下来。 穆清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希望明天早上,就能看到锦玉。” 催这么紧作什么,让她连点应变的时间都没有!穆清莲再次恨极,但又不得不答应。 穆清婉说完,带了小翠儿就走,途径白雨柏身旁时,却见他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跟个没事人似的,不由得由衷地为穆清莲感到悲哀。不过,穆清莲勾引他,本来就不是为了人,而是为了他家的钱,所以说,各取所需,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悲的,是她自己操瞎心了。 步出小树林,穆清婉直觉得天高云阔,神清气爽,小翠儿站在一旁,更是兴奋不已。两人心情愉快地一路聊着,返回湖旁空地,却见另两位来做客的太太,都已经走光了,而康氏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她。 这是怎么了?穆清婉赶紧走过去,问康氏道:“这么快就散场了?肖太太呢?” 康氏叹了口气,道:“他们家大姑娘不知为了什么事,去找黄姨娘,得知黄姨娘被关了起来,当即大哭大闹,去把白采办给请了回来,白采办一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肖太太叫了去问话,主人家出了这样的事,胡太太和杨太太哪里坐得住,便都散了。我本来也要走的,但怎么也等不到你们回来,正着急呢――咦,你四妹妹呢,怎么不和你在一处?” 穆清婉朝东北方向望望,道:“也快回来了――我刚碰见过她,她拉着我说,当初锦玉的事,乃是一场误会,还说待会儿就要找您解释清楚,把锦玉接回来,还她一个清白呢。” “是误会?”康氏很惊讶。尽管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但因为当时险些闹到了官府去,所以一切都还历历在目。那时,穆清莲信誓旦旦,非说是锦玉手脚不干净,而今却原来是一场误会? “就是一场误会,锦玉是清白的。”穆清婉肯定地回答。 正说着,便见穆清莲带着杏红,脚步匆匆地朝这边来了。康氏急着离开,免得卷入白家的妻妾大战中,因而什么也没说,拉了穆清婉和穆清莲就走,直到上了马车,出了白家大门,方才问穆清莲:“听你三姐姐说,锦玉是冤枉的?” 穆清婉的动作这么快!穆清莲今日不知咬了多少次牙,连牙床都在隐隐作疼,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又咬了一次,忍着恨道:“的确是一场误会,我心想着,既然她是清白的,我就不能冤枉了她,还是得还她一个公道。” 当初那般作践锦玉,搞了半天,却是弄错了,真是……她就说,凡事都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做事不能做太绝……康氏心里这般想着,但脸上还是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摸了摸穆清莲的头,道了声:“好孩子。” 杏红不知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事,忽闻穆清莲主动承认当初是自己冤枉了锦玉,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朝她望去,但穆清莲不知怎地,却把头埋得低低的,什么表情也看不到,只是那一双手,似乎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握得紧紧的。 穆清婉见杏红一脸好奇,突然想起来,她虽然跟着穆清莲,但其实是前些年,康氏买来送给穆清莲用的,卖身契是在康氏那里呢,真正论起她的主人来,是康氏,而非穆清莲本人,所以难怪穆清莲并不是十分信任她,连去树林幽会,都不带着她放哨。 马车颠啊颠,坐着很不舒服,还好很快就到了家,穆家所在的巷子口,以及大门前,已经张贴了寻物启事,有几个街坊正围在那里看,聂家的主仆三人也在其中,也不知是真认得字,还是只是在看热闹。 进了家门,穆清婉把穆清莲一瞪,穆清莲只得不情不愿地再次上前,干巴巴地对康氏道:“大伯母,不如您现在就派人去乡下,把锦玉接回来吧,也免得三姐跟前总无人使唤。” 这么性急?是真悔过了,还是当初冤枉锦玉太狠了,自己不好意思?不过,穆清婉房里,的确是少个人伺候……康氏想着,就点了点头,指派了两个婆子,即时去庄子上,把锦玉接回来。 穆清婉跟着上前,抱着康氏的胳膊道:“娘,锦玉既然是被冤枉的,那她不在家期间,本该领的那些月钱,本该做的那些衣裳鞋袜,是不是得一一补上?” 她嘴上是在跟康氏说话,眼睛却直盯着穆清莲,穆清莲就又忍不住咬了咬牙。但想想小树林的那一幕,还是自己的名声要紧,又不得不张口接话:“三姐说得是,应该补上。”这便等于答应了穆清婉,若是罗姨娘那边不同意,她得负责去说服。 穆清婉满意地笑了笑,抱着康氏的胳膊直晃。康氏本来就是个厚道人,自然没有异议,都答应了下来,并吩咐小翠儿去帮锦玉收拾屋子,搬床干净的铺盖过去。小翠儿一直盼着锦玉回来呢,正兴奋着,哪消她吩咐,早一溜烟地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朝穆清婉感激地看了一眼。 眼见得去接锦玉的婆子出了门,穆清婉放下心来,告辞康氏回房,坐到书案前,摊开自订的册页,开始写今天的情节。不得不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毛笔字,是写得有模有样了,繁体字也是越认越多,大概过不了多久,让她用繁体字来写小说,也是不在话下了。 书案前的窗子,一直开着,让她得以望见院子里的情形,先是穆清莲去了罗姨娘房里,待了足有半个小时,而后便见罗姨娘满脸不高兴地出来,指东骂西,而穆清莲在一旁陪着笑脸。看来,给锦玉补发衣物和月钱事,是已经解决了。 这一整天里,都没有人来领取玉佩,晚饭时,康氏不由得念叨了两句,想着,是不是要扩大张贴寻物启事的范围。 穆清莲因为小树林的事,十分地老实,中饭和晚饭,都是在正房里,陪着康氏吃的,而且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 第29章 锦玉归来 一切都十分地如意,除了餐桌上的伙食,其实康氏曾建议过穆清婉,反正她们又不是没有私房钱,不如贿赂厨房的婆子,让她们偷偷做几个好菜送过来,但却被穆清婉断然否决了。这是她们自己的家,厨房里的婆子,也是按时按量拿了工钱的,凭什么还要贿赂她们?试想,如果是在穿越前,有人家请了个专门做饭的保姆,结果每次开饭,还得再塞给保姆几张票子,才能吃到肉,那这人岂不得气死? 她才不想做那个被气死的人呢,所以还是先忍着,反正按照她的计划,顶多后天,罗姨娘就该去乡下送经书了…… 桌上没有油荤,到了夜里,穆清婉的肚子,便惯例性的饿了,她摸着黑来到厨房,发现门没有锁,怎么,是聂泰安又来了么?她点亮油灯,里面却空无一人。看来,是厨房的婆子太大意,忘了锁门了?她肚子饿得慌,脑子缺氧,无力多作思考,放下油灯直奔橱柜,翻出剩饭剩菜,煮了个烩饭,倒也喷鼻的香。 填饱肚子,她顺着屋檐慢慢走回去,无意间一抬头,瞥见正房的屋顶上,似乎有个黑影,但眨眨眼,又不见了。是幻觉,还是飞鸟?穆清婉没有多想,打了个呵欠,回房踱了几步以作消食,便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外面就有了动静,似有人在嘤嘤地哭泣。 大清早的,能有谁哭?难不成是出事了?!穆清婉一个激灵坐起来,披了衣裳就朝外走,却发现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跪在她的房门外,正垂着头抹眼泪,在她后面,还站了两个婆子,却是昨天被康氏派去接锦玉的那两个人。 难道,这就是锦玉?但她没有抬头,穆清婉不敢瞎认,只得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着呵欠问道:“是谁在哭?出什么事了?” 那女孩子听见她的声音,马上抬起头,扑向她的腿,紧紧抱住,嚎啕大哭:“三姑娘!三姑娘!我可算见到您了!我以为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呢!” 这,这,这,抱腿作什么,她很不习惯的,穆清婉颇有些手足无措,残存的一点瞌睡,瞬间就没了。 后面站的一个婆子上来,笑道:“三姑娘,锦玉急着回来,咱们赶了一夜的路呢。您体谅她见您心切,就别怪她扰了您歇息了。” 果真是锦玉! 这婆子也机灵,晓得穆清婉最恨的,就是有人打扰她睡觉,不过锦玉是她盼了好长时间,才终于给盼回来的,又怎么会怪她呢。穆清婉笑道:“不怪,不怪,倒是累得你们一夜没睡,实在是过意不去。”说着,就让锦玉放开她的腿,进去取了两个银角子,一个婆子一个,给她们作辛苦钱。 这银角子看大小,就知道分量不轻,两个婆子眉开眼笑,一夜未眠的疲惫一扫而光,千恩万谢地去了。 穆清婉把锦玉从地上拉起来,上下打量,只见她容长脸,柳眉,大眼,长得很是不错,只是可能因为庄子上太苦,把皮肤给晒黑了,而且身上也很瘦,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不过,这是小事,擦擦护肤品,多吃点饭,养一养就好了。 “他们打你么?”穆清婉拿了块帕子,递给锦玉擦泪,并问道。 锦玉没有回答,却含着泪笑:“三姑娘,只要能回来继续服侍您,我就满足了。” 看来是挨了打的,而且还不少,可能在锦玉心里,自家的三姑娘,还是以前的那个面人儿吧,所以才隐瞒不说,反正就算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不过没关系,她会一点一点地让锦玉知道,她的三姑娘,已经同以前大不一样了。 穆清婉指了个凳子,让锦玉坐下,自己则歪到了床上,继续跟她说话:“四姑娘已经开口了,当初的事,全是一场误会,所以,你仍旧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以后不管见了谁,都可以昂首挺胸地说话。” 锦玉和本尊的关系,一定很好,让她坐就坐了,虽然规规矩矩,却并没有拘谨。她还不知道,本尊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而今歪在床上的,是另外一个人了……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因为如果她的三姑娘没有换人,而今的她仍旧会在庄子上,过着没有尽头的苦日子,吃不饱,还经常挨打。 所以,其实,她真该感谢换了芯儿的穆清婉才是。 锦玉抬头看着穆清婉,眼里又有了泪,哽咽着道:“三姑娘,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您过得也很辛苦吧?” 辛苦?不不不,她过得不知有多惬意,既折腾了罗姨娘,又气着了穆清莲,还挫败了施天赐的计划,除了……餐桌上经常没有肉。 当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的信心,足得很! 穆清婉想了想,起身开了钱匣子,把里头的银子给锦玉看,道:“这里头有一多半,是老爷给我的。”另外一小半,是拿卢氏和于氏的首饰换的,这个,她就不说了。 穆长光居然会主动给穆清婉钱?而罗姨娘竟没有阻拦?看来穆清婉这些日在家里,过得还不错。锦玉马上就把泪给擦干了。 但是还没过一会儿,她又哭了起来,道:“我被赶去庄子上,三姑娘一定因此受了很多冷言冷语吧。” 这个,真没有,因为她穿越过来时,事情早已过去了,再然后,罗姨娘和穆清莲忙着防她,对付她,也没精力老提。穆清婉摇了摇头,道:“都说你是被冤枉的了,还提这些作什么。你记着,你是穆家嫡出小姐的丫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若是有人不长眼,你尽管骂回去,对付不了的,就来找我,我为你出头。” 这话,这话,好像不是三姑娘会说的吧……锦玉听得一愣一愣。 穆清婉还在继续:“往后你自己,也得多长个心眼,别再让人给陷害了……凡事不要怕,有我给你撑腰呢……” 锦玉听着听着,开始迷惑,以往三姑娘,不是总告诫她,凡事能忍就忍,能躲就躲么,怎么有些日子不见,她行事的策略就变了?变化这样巨大的三姑娘,是好,还是不好呢? 看着锦玉略显惊慌的眼睛,穆清婉停止了唠叨,颇有些自责,小姑娘才回来,就让她先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有的是机会说。于是她赶紧让锦玉先回房休息,洗个澡,换套衣裳,吃个饭,补个眠,并告诉她,别忘了去领前些日子落下的工钱和衣裳鞋袜。 连工钱和衣裳鞋袜都补发!锦玉这下是真惊住了。难不成,这家里变了天了?! 别这么早就惊讶,以后令人震惊的事情,还多着呢!穆清婉不愿再耽误她休息的时间,从床上爬起来,将她推出了房门。 送走锦玉,穆清婉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床,睡了个回笼觉,并在上床前就叫住个小丫鬟,让她去告诉康氏一声,今儿她要起晚些,早饭别等她。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梳洗打扮完毕,精神十足地走到正房去请安时,康氏居然还命人替她热着早饭,只等她去吃,这让她不禁大为感叹,真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哪怕康氏再软弱,再无能,也比来个后娘好。 早饭刚吃完,锦玉就来了,进门便给康氏和穆清婉磕头,感谢她们的救命之恩。康氏是个温和人,很快就拉了她起来,跟她说些以后要好好服侍三姑娘等语。 穆清婉等着她们说完,问锦玉道:“你昨天不是连夜赶路么,怎么不多睡会儿?” 锦玉看上去,明显很疲惫,但却摇摇头,道:“我不困,我昨天在车上睡过了。” 马车上睡觉?得了吧,这种没有减震措施的马车,行驶在崎岖的乡间小道上,不把人的骨头颠散就算好事,怎么可能睡得着。穆清婉不相信,催着她去补觉。 但锦玉却很坚持,道:“三姑娘跟前无人服侍,已经这么久了,我本来就很过意不去,而今既然我回来了,怎能再偷懒呢。” “这又不是你的错。”穆清婉安慰她道。 然而康氏也赞同锦玉的话,道:“这些日子锦玉不在,瞧你那屋子乱的,还不赶紧让她去帮你收拾收拾,你要是心疼她,就让她晚上早些回去睡,别让她值夜。” 她那屋子……咳咳,好吧,好吧,穆清婉颇不自在扭了扭脖子,尽量不让她们看到自己有些泛红的脸。懒,是宅女的通病嘛……她只不过很久没整理房间了而已,至于卫生,那些小丫鬟还是天天来做了的。 正说着,穆清莲过来了,她刚上台阶,发现锦玉也在,明显愣了一下,脚下也开始犹豫。穆清婉就跟钻到了她心里去似的,完全能够猜到她的想法――她一定是听说她起晚了,特意过来,趁机嘲笑她连请安都迟到,但却没想到,本应该在补觉的锦玉也在,她怕穆清婉借机生事,于是乎,就开始犹豫起来。 ------------ 第30章 判若两人 真是的,穆清莲这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说,她本来就是个小人,她穆清婉向来堂堂正正,说只要锦玉能回来,就帮她保守秘密,就一定会帮她保守秘密的,顶多,顶多再提醒提醒她,锦玉被她害得很惨,她得向她道个歉罢了。 穆清婉一面想着,一面主动同穆清莲打招呼:“哎呀,四妹妹,你还真来了?”说着,扭头向康氏解释:“昨天四妹妹跟我说,等锦玉回来,她要亲自跟锦玉道歉,我已经劝过她,说不必了,但她就是不肯,没想到,今儿还真过来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亲自跟锦玉道歉了?!就连让丫鬟代为道歉的话,都不曾说过吧???穆清莲又惊又气,险些一个踉跄,跌下台阶去。 穆清婉连忙跑去扶住她,关切地道:“四妹妹,你当心些,可别摔着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牢牢地托住了穆清莲的胳膊,确保她万无一失,既无法装跌倒,也无法装摔跤,能够顺顺利利地走到锦玉面前去。 穆清莲气得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康氏见了,还道她是真的愧疚,倒赞了声:“好孩子,难为你知错就改。” 知错就改?她根本就没错,改什么改?只不过是她千防万防,却没防到穆清婉,让她钻了空子而已!穆清莲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锦玉看看目露凶光的穆清莲,再看看态度坚定的穆清婉,有些不知所措,普天之下,只有下人向主人家谢罪的,哪有主人家向下人道歉的,要不,她主动走上前去,抢先跟穆清莲陪个不是,让她消消气? 但穆清婉一直看着她,眼中满是鼓励,虽说这个三姑娘,跟先前几乎完全不一样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才是她的正主儿,她怎么也不能违了她的意。锦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照穆清婉的意思行事,直直地在原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穆清婉稳住锦玉,又去看穆清莲,弯弯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穆清莲到底有小辫子在她手里攥着,就算心里再恨,又焉敢不从,在咬了半天牙齿后,还是开了口:“当日之事,是我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她说完,迅速看了穆清婉一眼,只见她的表情,十分不满,但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若让她说再多,她宁肯穆清婉把小树林的秘密给说出去。 穆清婉大概也猜到她的底线,并没有再逼她,而是冲锦玉微微点头。锦玉便走上前去,对穆清莲道:“四姑娘真是有大家风范,待下人都如此宽厚,锦玉感激不尽。” 还算穆清婉知趣,晓得让锦玉上来说句客气话,穆清莲暗哼一声,道:“老爷和太太常教导我们,知错就要能改,我又怎能不遵从教诲呢。”反正面子已经丢了,那就让她把戏演得好看点吧。 果然,就见康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好,事情终于了结了。穆清莲见穆清婉松开了她的胳膊,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厅里,飞奔回房去了。想来在未来的好几天时间内,穆清婉是别想再见到她露面了。 锦玉直到现在,才完全回过神来,脸上惶恐表情立现。刚,刚才穆清婉做了什么?穆清莲要向她道歉,她居然没拦着?而且还怂恿她受下了?天哪,穆清莲是个什么性子,她难道不知道么,就算她嘴上说要道歉,心里也一定是不肯的,就等着你反过去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呢,穆清婉怎么就顺水推舟地应了呢? 穆清婉见她实在是怕得紧,便跟康氏告退,将她带回了西厢。锦玉一踏进西厢的房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姑娘,刚才四姑娘心情糟糕得很,你可曾瞧见?她这回落了面子,日后该不会报复咱们吧?” 穆清婉听了这话,忍不住地哀嚎,本尊,你混得也太差了,正常的情况,不是该她这个独生嫡女,被养得娇蛮无比,然后总去欺负寄人篱下的娇弱堂妹么;怎么轮到她,就天地颠倒,连丫鬟都担心被穆清莲报复呢? 好吧,让她从现在起,就开始教锦玉树立正确的观念,虽然说,欺负弱小是不对的,但无论从前世看,还是从现世瞧,穆清莲都同弱小挨不上边不是? 穆清婉双手按住锦玉的肩膀,止住她的微微颤抖,问她道:“你真偷过四姑娘的首饰?” “当然没有!”锦玉毫不犹豫地道,“是四姑娘栽赃给我,但没人肯信……” 原来她还是晓得,穆清莲并非好人的,事情这就容易了嘛,穆清婉凑到她的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锦玉听后,惊地差点蹦了起来:“三姑娘,四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我更不好惹。”穆清婉耸耸肩,冲她一笑,“不信你去问她。” 什,什么?锦玉看着穆清婉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施施然走到书案前坐下,直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麻,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惊着了,又或许,是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地跃跃欲试和期待已久的兴奋吧? 到了晚上,小翠儿来看她,锦玉迫不及待地跟她说起穆清婉的变化,小翠儿却道:“姑娘大了,自然跟以前不同了,再说了,难道你愿意跟以前一样,任人欺负?” “我自然不愿被人欺负,只是……”在这家里,谁都不好惹,穆清婉能行么?锦玉很有些担忧。 “只是什么?你可别小看了三姑娘,而今的她,厉害着呢,别说四姑娘,就是罗姨娘,这几天都被她拘在房里,老老实实地抄经书?” “什么?罗姨娘肯听三姑娘的话?”锦玉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小翠儿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如今的三姑娘,可靠极了,你就放心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咱们家的变化可大着呢……”小翠儿从穆清婉退亲,一直说到黄姨娘的企图,至于穆清莲在小树林中发生的事情,她没有提,反正锦玉已经回来了,她也就随着穆清婉,遵守诺言吧。 锦玉听得一愣一愣,同小翠儿直讲到半宿,等到第二天再去穆清婉跟前服侍时,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多了那么一丝的佩服。 穆清婉坐在书案前,托着腮,一直在发愣,因为她前天夜里去厨房偷了食,橱柜里少了食材,厨房的婆子们明明骂了半天,但等她昨夜再去厨房时,那门又没有锁,那些婆子,未免也太不吸取经验校训了吧?难道说,是有人同情她饿肚子,特意提前为她把锁打开的?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是谁呢? 正琢磨着,小翠儿从正房过来,先打量她一番,笑道:“瞧瞧三姑娘,这跟前有了人服侍,就是不一样,连头发都梳得好些了。” 穆清婉一听,忍不住笑了:“锦玉不在时,我的头可都是你梳的。” 小翠儿也笑了:“锦玉梳头的手艺,本来就比我好。” “这么早,你过来作什么?难道罗姨娘又去欺负我娘了?”穆清婉放下托腮的手,问道。 小翠儿摇摇头,道:“罗姨娘忙着抄经书呢,哪有那功夫,不过我过来,倒确是同她有关――我是来提醒三姑娘一声,罗姨娘抄经书,今儿已经是第四天了,是不是得给老太太送过去了?” “得亏你提醒,不然还真忘了。”穆清婉忙拍拍头,把有关厨房的猜测暂且放下,专心做正事,“既然经书是你送过去的,那今儿就还是劳你去催她。”她说完,想了想,又道:“你把锦玉也带过去。” 锦玉刚回来,尚未完全适应家里局势的变化,就先让她多看看,学习学习吧。 小翠儿应下,带上锦玉,一起朝着东角院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复命,称罗姨娘居然已经主动把经书和换洗的衣裳都收拾好了,说要趁着给老太太送经书,回乡下好好尽尽孝心。 这么自觉?看来罗姨娘果真不是笨人,挺懂得化劣势为优势的嘛,照她这举动看,是准备走孝敬老太太,而讨好穆长光的路子了?那就让她在乡下好好地呆几天,等她把厨房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再回来吧。穆清婉想着想着,忍不住愉快地笑了起来。 小翠儿走后,锦玉由衷地道:“三姑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又会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穆清婉这话,也挺由衷的。 锦玉若有所思。 穆清婉站起身,留锦玉带小丫鬟们收拾屋子,自己则出门朝着正房去――因为她从窗子里看见,穆清莲刚刚踏进了正房的门槛。 等她到时,穆清莲正在请求康氏:“大伯母,听说罗姨娘要回乡下送经书?正巧我给老太太做了双袜子,不如让我跟她一起回去?” 康氏想了想,道:“咱们才回去没多久呀,再说天气渐渐热了,我还打算过几天,趁着太阳还不大,带你们去逛逛街呢,不如你让罗姨娘帮你把袜子先带回去?”平时且不论,每一季的开始,穆家是一定会全家出动去逛街的,为的是采办新一季的必备物品,当然,若有什么特殊要求,比方说新衣新鞋新首饰,以康氏的性格,也多半会一一满足。 不用去看时间轴,穆清婉也能知道,穆清莲最爱这样的活动,但这回穆清莲却很坚持:“我想老太太了,大伯母,你就让我回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 第31章 回乡汇报 穆清莲宁愿舍弃逛街要东西的机会,也要回乡下?只怕送礼物修复同老太太的关系是其次,急着回去跟施天赐汇报工作是真吧。只是,利用玉佩诬陷穆清婉的计划,已然失败了,等她见到了施天赐,可该怎么说才好呢? 穆清婉十分同情她,帮着她对康氏道:“天大地大,孝心最大,娘,您就让四妹妹回去吧,反正踏青的机会还多得是。” 穆清婉居然会帮她?穆清莲稍显诧异,但马上就自我作出了解释――一定是她想在人前独领风骚,所以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她支走。 其实她也不想想,就凭她这副尊容,就算穆清婉真想独领风骚,也完全没有支她走的必要。 有了穆清婉的帮腔,康氏很快就点了头,同意她和罗姨娘一起回去,并让她自己去跟罗姨娘说。穆清莲谢过她,自去找了罗姨娘,然后两人又一起结伴而来,辞别康氏,出门登车,朝着乡下去。 此时节春光正好,田野间麦苗青翠,野花繁茂,再加上叽叽喳喳的鸟雀,委实是一副好风景,但坐在马车上的罗姨娘和穆清莲,谁都无心去欣赏,两人甚至连车帘都不曾掀开过,只是默默无言地对坐。 许是乡间道路崎岖,马车颠簸得太厉害,罗姨娘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问穆清莲道:“我怎么听说,你在这几天里,接连做了两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哪有,你一定是听错了。”穆清莲颇为不自然地扭转过头,把车帘掀开,装作看风景去了。 罗姨娘却不依不饶,道:“你别以为我关在房里抄经书,就什么也不知道,你且告诉我,拿块玉佩诬陷你三姐私通,却被戳穿真相,是怎么回事?还有,锦玉偷你首饰的事,当时就已经结案,这会儿你怎么又说是一场误会?有这么误会的?你让别人怎么看?” 罗姨娘不过是一个妾,有什么资格这样质问她,还真当自己是她小姨了!穆清莲满心不快,本不准备理她,但突然想起一事,便还言道:“罗姨娘还好意思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那打洗脚水的槐花是怎么回事,居然跑到了我三姐的屋里去,还帮着她作证!” 这事儿罗姨娘早就听说了,心里一直不痛快呢,但谁也没规定过,她的丫鬟就不许到穆清婉房里去啊,更何况,槐花也没去作什么,只是帮着琥珀递递剪子而已。正因为心情烦躁,她回答起穆清莲的话来,就显得更不耐烦:“你又没和她串通好,让她怎么作伪证?真是的,自己行事不周全,倒怪上我的丫鬟了。” 这是事实,穆清莲讲不出反驳的话来,登时气结,愤愤地把头又扭向车窗那边去了。 但罗姨娘却穷追不舍,又问起她向锦玉道歉的事情来。 穆清莲怎肯将小树林里发生的事告诉她,只道锦玉的确是冤枉的,她瞧着她在庄子上也可怜,所以就还了她一个清白,让康氏把她给接回来了。 这样的鬼话,罗姨娘怎么会信,一路追问,穆清莲烦不胜烦,还没等到地方,就让车夫停车,一跃跳下去,自己跑着去穆家宅子了。 施天赐早就望见了那辆马车,正在小竹林里等她,见她跑过来,忙朝她招了招手。 穆清莲还是有些害怕,踌躇了一下,方才慢慢地挪过去――她倒不是怕施天赐怪她,而是怕被他瞧不起。 施天赐见了她,没有直接问玉佩的事,而是先掏出一个小坠子,递给她道:“前些日又得了些钱,买了这个送你玩。”其实这还是上回找穆老三借的钱,都是要还的。 那小坠子晶莹剔透,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但样式极好,想来也不便宜,穆清莲盯着直看,却不好意思去接,心里难受极了。 施天赐见她神情不对,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他怕穆清莲恼,没敢一上来就问玉佩的事,这会儿心里正着急呢。 穆清莲极为不舍地把目光从那坠子上移开,慢慢地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把当日之事,讲给施天赐听。 事情败露了?连玉佩都让康氏给收走了?这是不是所谓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呢?早知道穆清莲这般无用,就不让她去了,把那玉佩直接当了,还能换不少钱呢!施天赐一口气堵在胸口,又闷又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块玉佩,他原本是准备等顺利同穆清婉订亲后,再拿出来诬陷她的,为的是穆家理亏,多赔些嫁妆给他;这回是因为穆家顺利退亲,计划有变,他不得已,才将它提前用上了,可谁曾想,居然失败了! 怎么办?这下,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穆清婉被别人给娶走吗?施天赐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穆清莲留意着施天赐的表情变化,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她的心情,也就越来越紧张,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没事吧?这,这事儿我也没想到……要不,你再想个辙,我帮你做去……”怎么办,施天赐看起来很生气,他该不会把上次送她的金耳环给收回去吧? 好吧,这是意外,意外,穆清莲还是有用的,不然他对穆家大房的情况,将会一无所知。施天赐深吸两口气,把所有的情绪都给强行压了下去,挤出满脸的笑容来,安慰穆清莲道:“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万无一失,再说我也有责任,没把所有的情况都想到。所以,你就别自责了,这坠子,还是拿去玩,别嫌弃就好。” 他竟这么好?穆清莲又惊又喜,心里对他的评价,立时大大提升。此人虽然穷,却既大方,又大度,难不成,将来真会发达? 可是,就算他会发达,想要娶的,也只是穆清婉而已,同她又有什么关系?穆清莲这样一想,心里又酸溜溜起来,一把抓过坠子,转身就跑了。 施天赐还想问问白家的情况呢,欲张口叫住她,又不敢大声,只得看着她去了。 穆清莲从竹林出来,没敢走角门,而是绕到大门前,再一路跑了进去,气喘吁吁地进到堂屋里。此时,罗姨娘已经在那里了,正殷勤无比地把经书指给老太太郭氏看,并为她脆声念着。郭氏满面笑容,似是十分开心。 怎么着,难不成罗姨娘还真准备将计就计,讨得老太太的欢心?穆清莲忍不住就笑了,罗姨娘到底还是没怎么来过乡下,不清楚老太太的秉性,像老太太这样贪财的人,你为她抄经书,还不如送她几两银子,让她去庙里作香油钱呢。不过鉴于这些时日,罗姨娘对她实在不怎么样,这些事情,她才不会告诉她呢。 罗姨娘念着念着经书,一抬头,正好瞧见穆清莲,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问道:“四姑娘,你不是在我前头么,怎么这时候才来?” 当着老太太的面,她好歹把称呼换作了“四姑娘”,但语气却仍旧是那么冲,穆清莲听了就不高兴,呛声道:“罗姨娘真是严苛,还不许我半途去趟茅厕了?” 郭氏正嫌这几册经书不值钱呢,闻言马上站到了穆清莲这一边,看着罗姨娘,露出不悦的表情来,道:“虽说你以前是清莲的小姨,但现在却已经是长光的妾室了,怎能对她大呼小叫?” 罗姨娘登时满面通红,再不敢出声了。 穆清莲暗笑一声,快步上前,掏出给郭氏做的袜子,奉到了她面前,笑道:“老太太,这是我熬了好几个夜,给你做的袜子,您别瞧这袜子式样普通,但料子却是上好的,穿在脚上,又吸汗,又服帖。” 郭氏伸手一摸,果真既光滑,又绵软,不似寻常的料子,当即脸上就笑开了花,大赞她道:“还是清莲孝顺,晓得为祖母做袜子。”说着,又摸了摸椅子旁边的拐杖,道:“虽说这袜子,还是比不上你三姐送的拐杖,但也算难得了。” 怎么,嫌弃袜子没有拐杖贵重么?穆清莲忍不住黑了脸。不过说来也是,穆清婉一向并没有什么积蓄的,但上回不知走了什么xx运,居然从铁公鸡卢氏和于氏那里捞到两件首饰,转手一卖,就是一根上好的拐杖。 而她,最近霉运连连,哪有穆清婉那样的运气,去给郭氏弄件值钱的礼物来?就算她手头还有几个昔日的存款,那她也舍不得用,至于从施天赐那里得来的耳环和小坠子,她就更舍不得了…… 所以,郭氏想嫌弃就嫌弃吧,反正她如今可以通过施天赐弄到钱,也不稀罕经由她的维护,从穆长光那里讨月钱了。 穆清莲这样想着,脸上就又挤出了笑来,同郭氏说些城里的趣事。 罗姨娘笼络穆长光的心,乃是一把好手,但在侍奉老人上,却没什么经验,因而在旁边站了半晌,也没插进话去,她觉得既无趣,又尴尬,索性悄悄地退了出去。 ------------ 第32章 生子秘方 堂屋的台阶下,站着穆老四,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褂,灰白色的裤子,模样同穆长光倒有八分相似,但却比他年轻许多,脸上的褶子,也比他少很多。罗姨娘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笑道:“四叔长得同我们老爷还真像。” 她不过一个妾,哪有资格管穆老四叫四叔,但穆老四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回转过身,道:“罗姨娘一个人站在这里作什么,怎么不上我们后面玩去?咱们才刚摘了果子,比你们城里的新鲜多了,赶紧去尝尝。” 穆家这两房,一向对罗姨娘没什么好脸色,不然她也不会总不下乡,这会儿却见穆老四如此热情,简直受宠若惊,真个儿就随他去了。 不一时,穆清莲哄好了郭氏,也走出堂屋来,马上让穆老三和卢氏给拦住了。穆老三半句客套也无,直截了当地问:“清莲,上回三叔和三婶拜托给你的那事儿,你跟罗姨娘讲得怎么样?” 最近事多,穆清莲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卢氏娘家那侄子的事,忙把早就编好的话讲了出来:“罗姨娘不肯哩,说她平日里连你们的茶都看不到一盏,这会儿有了事,才想起她来,她就是再生不出儿子,将来流落街头,也不会帮你们的。” 穆老三当了真,气结,卢氏更是当即跳脚骂娘:“不过一个妾,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什么玩意儿!我那侄子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我就不信你大伯真瞧不上,他只是被四房吓破了胆,一时想不开罢了,等我们带了我那侄子去一趟城里,给你大伯看看,他一准儿就应了!” 瞧吧,尽管瞧吧,且不说罗姨娘是已经经过她挑拨的,就凭她顾着黄姨娘那头,也不会答应三房的请求。穆清莲心里定定的,任由卢氏骂人,就当没听见。 乡下院子,向来没有秘密,卢氏大骂罗姨娘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罗姨娘的耳朵里,当时,她正在穆家宅子的最后一进院子里,同穆老四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那树上新摘下来的果子,一听说那些骂人的话,气得把个果核卡在了嗓子里,咳得眼泪鼻涕横流。 穆老四慌忙帮她拍背,安慰她道:“别理他们,就算他们娶到了清婉,又能怎样?难不成清婉还能继承大房家业不成?那些田产钱财,终究还是儿子的。” “我们家可不就缺个儿子!”罗姨娘终于把果核给吐了出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不就是儿子么,有什么难的!你瞧我们家,从老大到老幺,三个儿子呢,都是你四嫂一个人生的!”穆老四继续安慰着她,语气颇为自豪。 于氏的确能生,也会生,尽管把穆老四管得死死的,一个妾也没有,但儿女却成行,这也是她敢在穆家肆意妄为的根本。对此,罗姨娘十分羡慕,但这种福气和运气,又岂是想想就能来的?她不由得心里涩涩的,道:“四叔你说得轻巧,不是人人都有四嫂那样的好能耐的。” “生儿子,很容易的,姨娘,你且坐过来,我教你个法子,保管你能生出儿子来。”穆老四说着,朝罗姨娘招了招手。 难不成,穆老四有管用的生子秘方?罗姨娘又惊又喜,忙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到了他的旁边去…… 罗姨娘所不知道的是,她早上才刚踏出大门,穆清婉就开始劝说康氏,让她趁着春光明媚,去娘家走动走动。亲近娘家的事,穆清婉之前就提过,因而康氏很快答应下来,当即命小翠儿和锦玉留下看家,再让人去抬了两乘轿子来,同穆清婉两个坐了,上她的娘家去――本是该坐马车,但他们家的马车,已经让罗姨娘和穆清莲坐走了。 轿子虽说一颠一颠,但还是比马车舒服多了,穆清婉当即打定主意,往后出门,能坐轿子就坐轿子,绝不坐马车。 康氏的娘家,住在靠近城门的位置,离穆家有些距离,轿夫很走了一会儿,方才远远地能望见他们家的宅子。其实康家世代经商,很有钱,在市中心地带也有房子,只是他们家到了这一代,很注重孩子的教育,誓要让他们都去读书考功名,因此特意搬到了僻静的地方居住,好让他们专心念书。他们这样做,颇有些孟母三迁的意味了,不过孩子们却也争气,穆清婉的几位表哥,学习成绩都不错,特别是大舅家的大表哥,很早就进了学,只等着今年秋天下场了。 康氏的父母,都早已过世了,两个哥哥也分了家,她的二哥,也就是穆清婉的二舅,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一介神奇人物了,竟为了爱情,远走他乡,入赘当了上门女婿。在古代,上门女婿是会被人看不起的,更何况,他们家还很有钱,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为此,穆清婉的大舅再不肯承认有这么一个弟弟,甚至不许人提起。 所以,住在这间大宅子里的,只是她的大舅一家。大舅名叫康建成,娶妻何氏,是为大舅母,夫妻恩爱多年,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膝下一儿一女,儿子族中排行第一,乃是长子嫡孙,名叫康伯辉,一直埋头苦读,年近二十,仍未婚配;女儿名叫康静如,今年十四,因为族中排行第九,小名儿就唤作九妹。 仔细想想,好像白家的白雨松,也是已然二十,仍没有娶妻,看来她穿越前总看的那些古代资料说得没错,在古代,也一样有为了学业而推迟结婚的大龄青年。 康家大宅,和白家大宅一样,三开五进,带东西跨院,带后花园,但在布置上,却低调多了,可见康家人的性格,同白家也截然不同。 轿子直接抬到了垂花门前,有何氏的陪嫁妈妈来接,康氏显得有些惶恐,忙道:“怎敢劳动庹妈妈!” 庹妈妈笑着行礼,道:“谁让姑奶奶和表小姐是稀客呢?”这话虽说是玩笑,倒却也不假,穆家和康家同在一个县城内,但康氏每年回娘家的次数,大概一只手数得过来。 康氏在家过得不如意,生怕娘家知晓,这才刻意减少了回娘家的次数,不过这种理由,她怎好说出来,因而只得左右看看,转移了话题:“大嫂可在家?” “在家呢。”庹妈妈笑道,“本来说要去寺里,为大少爷讨个平安符的,但一听说姑奶奶和表小姐来了,就立时改期了。” 说着,又跟穆清婉行礼。 穆清婉忖度她不是寻常仆妇,回了半礼,道:“都是我不好,吵着要来看大舅母,倒耽误了她的行程。” “哎哟,表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庹妈妈叫了起来,“您想着要来看我们太太,她高兴都还来不及,耽误行程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领了康氏和穆清婉,顺着右手边的抄手游廊,朝着院子里面去。 路上,康氏问庹妈妈:“等热天过完,辉哥儿就要去九阳府参加乡试了吧?” 提起康伯辉,庹妈妈颇有与有荣焉的架势,昂起头,微微笑道:“可不是,秋天就要下场了,州学里的教授,都说他这回必中呢。” 教授的预期,还是挺准的,据穆清婉所知,她的这位大表兄康伯辉,不但考中了举人,而且还在来年春天的会试和殿试中金榜题名,最终考中了二甲第五名,获赐进士出身。 她还记得时间轴上说,当时穆家因为被施天赐设计,已陷入危急时刻,康伯辉虽然才考取功名,根基尚浅,但仍为了此事,四处奔走,耗费了大气力,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在京城里的活动,几乎影响不到阳兴县,穆家最终还是败落,本尊也因此断送了性命。 不过这份人情,穆清婉还是记下了,本尊没法还的,就由她来报答吧。 一时到了正房,还没进屋,先听见里头一阵叮咚乱响,继而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庹妈妈大笑:“我们家九姑娘,又在彩衣娱亲了。” 是康静如?这名字听起来,挺有琼瑶味的,不过时间轴上说的却是,她生性活泼,不爱受拘束,以至于很不受未来的婆婆待见,三番两次地遣人上门,提醒她注意言行,到了后来,甚至闹到要退亲的地步,不过最终有没有退成,穆清婉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时,本尊已经死了。 正房门前的丫鬟看见她们来,连忙挑起帘子,冲里喊道:“太太,九姑娘,姑奶奶和表小姐到了!” “清婉姐姐来了?”那银铃般笑声的主人,抢先一步出来,见穆清婉果然在外面,惊喜地上前,去拉她的手,“清婉姐姐,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几个月,才把你给盼来,可把我给等坏了。我本来打算直接上你家去找你,但我娘却不许我去,说要是我去了,姑姑会不高兴,是不是呀?姑姑为什么不欢迎我去?是嫌恶我么?” 她讲话很直接,康氏立时尴尬起来。 ------------ 第33章 借用厨娘 穆清婉知道,康氏的确不怎么希望娘家人上门,因为怕他们看到罗姨娘嚣张的样子,不过这种情形,很快就会改变了,因而她便对康静如道:“我娘是你亲姑姑,怎么会不欢迎你去呢,你尽管去找我玩,我们家虽然穷,饭菜还是管饱的。” 康静如笑了起来:“你们家穷?那阳兴县还有几个富的?只是姑丈舍不得他的风水宝地,总让你们窝在那几间小房子里罢了。不过小些也好,不像我们家,人少地方大,走起路来累死个人。” 庹妈妈笑着催她们进去,道:“九姑娘,你不用着急,等你哥哥娶了嫂子,再生了小侄子,这院子里就热闹了,到时你别嫌挤才好。” “啊呀,庹妈妈,你真是越老越不要脸,竟在我面前说这个!”康静如羞红了脸,连穆清婉的手也不牵了,扭身就跑了进去。 这说的是康伯辉,又不是她,她羞个什么劲啊,看来到底是古时女子,性子再活泼跳脱,跟现代女人也是没法比的。 穆清婉跟在康氏后面,走进屋里去,只见墙边摆着一架古琴,向来刚才康静如,就是用这东西彩衣娱亲的。 何氏是个白白胖胖的妇人,生得很富态,她梳着高髻,发上插了几把木头梳子,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褐色襦衣,配的是一条有些褪色的蓝裙子。这身装扮,朴素至极,说她是穷苦人家的娘子,穆清婉都能信,莫非,这也是为了促进康伯辉发奋图强,努力念书? 何氏见她们进来,起身相迎,笑道:“她们说稀客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康氏一听稀客二字,脸上又有些泛红,喃喃不知如何应答。穆清婉只得上前一步,抢着给何氏行礼,接过了话来,道:“是我想大舅母了,所以央了我娘带我过来,不过听庹妈妈说,倒是耽误了大舅母去寺里给大表哥求平安符,我这心里,正过意不去呢。” “有些日子没见,清婉口齿变伶俐了?”何氏惊讶地看向她,继而笑道,“也该变伶俐了,不然都跟你娘似的……”她说着说着,见康氏愈显尴尬,便住了嘴,改为把穆清婉拉到怀里,揽住了小声地道:“好孩子,跟着你娘,受委屈了吧。” 可不是,委屈大了,前世的本尊,连命都丢了。不过现下不妨事,她这不是穿越来了么,穆清婉摇了摇头。 何氏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跟康静如到一处坐下,又叮嘱康静如道:“你表姐文静,你别欺负她。”不是文静,是老实吧,不过那是本尊,不是她。 康静如不高兴地撅了撅嘴,道:“我何时欺负过表姐?” “你们瞧瞧她这性子,连娘亲的话都敢反驳,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才好,婆婆可没亲娘这么好说话!”何氏并不生气,却很有些担忧。 康静如连听到康伯辉娶媳妇都脸红的人,闻及她自己的亲事,自然脸就更红了,垂了头喃喃自语,也不知在嘀咕些啥。 为了康静如这性子,她未来的婆婆已是颇有微词,不然何氏也不会这样担心,康氏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干脆把嘴又给闭上了。 十四岁,不正是和父母顶嘴的时候么,当然,何氏的话也很有道理,毕竟婆婆不是妈,古今都一样。不过,穆清婉怎么也不会傻到顺着何氏的话说,而是安慰她道:“九妹还小呢,又不是今天明天就出门子,再说了,咱们女孩儿在家享福,也就这么几年,不趁此机会和父母顶顶嘴,将来就没机会了。” 何氏被她说得笑了起来:“敢情你们留在家里,就是为了和爹娘顶嘴的!” 康氏也笑了起来:“和父母亲近的孩子才这样呢,嫂子这是福气。” 屋里的气氛马上转好,何氏再一次地惊讶感叹:“清婉真是大了,晓得开导人了。”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穆清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脑子活了,口齿灵了,也许她的九妹,等在大些,也会变得懂事吧。何氏这样想着,心里就宽了不少,笑道:“你们好容易来了,今儿就别急着走,怎么着也得留下吃过中饭。” 康氏是早就答应了穆清婉,自然没有异议,道:“那就叨扰嫂子了。” 何氏见她爽快,很是高兴,道:“你侄子在州学,不得回来,你大哥今日有应酬,也不回,就咱们娘几个,正好自在吃饭。”说着,就叫人拿了两本厚厚的册子过来,让康氏和穆清婉自己点菜。 点菜?莫非这是菜谱?穆清婉接过册子,翻开一看,瞬间激动了,菜谱,真是菜谱!满满当当,接连十几页的菜谱!什么叫作有钱,这才是真有钱!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玉,简直俗透了!能有这么一本囊括了海陆空各种食材,蒸炸煎煮样样俱全的菜谱的人家,才叫做有格调! 所以,今天她来,绝对是正确的选择,就算没有别的目的,也着实应该来一趟。穆清婉兴奋地从菜谱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老实不客气地点了许多菜,鱼,肉,鸡,海味,一样都没落下。 康氏觉着她点得太多,小声提醒,何氏就不高兴了,道:“清婉这样,才显见得没拿我这个舅母当外人,你却拦着她作甚?” 穆清婉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不想这么丢人,只是肚子里成天没油水,这不是忍不住了么。那些清寡无比,吃点肉就觉得腻的穿越女主,绝对只存在于小说中,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这口腹之欲,是怎么也省不了的。再说人生在世,不就为了吃么……好吧,她就这么点出息,反正她就一女人,也没指望自己能干出点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所以就剩下吃了…… 而且,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装样,想吃就点呗,难得舅母这么热情……穆清婉照着自己的想法点了菜,依依不舍地将菜谱还给丫鬟,心道,等她完全接管了厨房,一定也要整出一本这样的菜谱来。 何氏跟康氏聊了会儿天,穆清婉被康静如拉着弹了会儿不成调的古琴,午饭的时间也就到了。众人移步饭厅,凉盘热菜一个接一个地端上来,端得是色香味美,勾引得人口水直流。穆清婉是真的食指大动,埋头苦干,反正食不言寝无语,也是对的。 反观康静如,挑挑拣拣,几乎是数着米粒吃饭,惹得何氏说了她好几回,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要是送去穆家,跟着康氏吃三天,保管顿顿能扒两碗饭。 穆清婉把饭吃完,开始连声称赞,直道康家的菜,材料新鲜,厨子做的也出色,夸完,又半开玩笑地道:“这菜是哪个厨娘做的?大舅母借我两天如何?” 何氏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厨房里,好几个厨娘掌勺呢,你要是看中了谁,挑她去就是。” 穆清婉没想到,何氏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忙道:“既然舅母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本来也没让你客气,我们家厨娘多着呢,你不用急着还,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何氏说完,又问,“这事儿你还没问过你娘呢。” 借厨娘的事,穆清婉早跟康氏打过招呼,康氏是知道的,闻言忙道:“我们家厨娘的手艺,还真比不上大嫂家的,大嫂就借个厨娘给我们,去教教我们家的那几个婆子吧。” 既然康氏没有意见,何氏便转头吩咐了丫鬟几句,让她去领厨娘们上来,以供穆清婉挑选。 多好的舅母!她就说嘛,娘家乃是出嫁女的根本,一定得多走动!穆清婉高高兴兴地笑道:“那我先谢谢舅母了。” 何氏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 很快,厨娘们就被带了上来,一字摆开,给康氏和穆清婉行礼问安。穆清婉的目光,从最左边那个,扫到最右边那个,最后,停在了中间。 那是个大概三十岁出头,高鼻浓眉,高大丰满的女人,说不上有多漂亮,但就是散发出一股吸引人的魅力,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熟女风韵?穆清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问她道:“你可愿意跟我穆家去待些日子?” 穆清婉的身份,以及她要做什么,早有人告知过她们,那厨娘闻言,很干脆地走出队列,躬身道:“表小姐能看上我,是我的荣幸,哪有不愿意的。” 这时便有人站到穆清婉身旁,告诉她道:“这是来旺媳妇,她男人是我们家柴房劈柴的。” 这个不用丫鬟说,穆清婉也知道,时间轴上写着呢。她点点头,道:“那就是来旺媳妇吧。”说完,转向何氏,道:“她的工钱,就由我们穆家开,我会让我娘给她安排一间房,她愿意留宿便留宿,不愿意留宿,就还是回家睡。” “使得。”不过一个厨娘,怎么安排都行,何氏没当回事,只是这种家务事,不是该主母出面么,怎么他们家却是闺女作主,娘在一旁看着?不过康氏那人的性子,指望她作主,嗐…… ------------ 第34章 半途救人 借好厨娘,穆清婉又厚着脸皮,找何氏讨了本他们家的菜谱,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何氏喜欢大大方方的女孩子,见穆清婉变化颇大,而且是朝着她所喜的方向发展,很是高兴,把各色吃食给她装了好几大包,直到两乘轿子都装不下,方才作罢。 来旺媳妇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说走就走,所以没跟着她们一起回去,而是约好,第二天早上再来报道。 来旺媳妇……嗬……不知她会带给罗姨娘怎样的惊喜呢?穆清婉想着时间轴上记载的那些事情,实在是期待极了。 轿子颠啊颠,何氏所送的那些吃食,又喷香扑鼻,穆清婉靠着椅背,昏昏欲睡,所谓春困,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突然,轿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吓得穆清婉一个激灵,嘣地把头撞到了轿壁的横木上,疼得泪花直冒。 这谁啊,大天白日的,鬼叫鬼叫,穆清婉生气地挑起轿帘,朝外一看,却是惊出一声冷汗,赶紧喝命轿夫停轿,并责备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行凶,你们却当没看见?” 几个轿夫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个儿最高的那个开口道:“我们以为三姑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那女子看样子,不是我们阳兴县的人……” 那是德兴县的李小姐,当然不是阳兴县的人了,穆清婉急得钻出轿子,指挥轿夫们去救人,又走到康氏轿前,不高兴地道:“娘,你最是个心善的,怎么眼见得于家三少爷殴打李小姐,也不吱个声?” 康氏朝那边看看,却叹道:“清婉,这若换作是别人,娘一定叫他们去救人,只是你也晓得,李小姐马上就要嫁进于家,此时已算作半个于家人,于家三少爷打她,乃是他们的家务事,我们外人插手,只怕是吃力不讨好。” 这道理,穆清婉懂,中国人不都这样想,所以才屡屡有家暴发生么?男人打老婆,只要没伤到一定程度,就是派出所公安局,都是不大管的,是不是?其实又有哪一条法律,规定男人可以打老婆了?真是岂有此理! 康氏的思想,穆清婉没法改变,但她自己的行为,还是可以作主的,当即不顾康氏劝阻,继续喝命轿夫救人。 此时的于大为,双眼充血,面目狰狞,几乎已近发狂,他一手掐着李小姐的脖子,一手攥成拳头,狠命地朝她身上捶。可怜的李小姐,脖子上的掐痕清晰可见,根本没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他蹂躏。 穆清婉看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不住地催促那几个轿夫:“你们八个人,还不敌他一个?赶紧把人救下来呀!” 轿夫们正要上前,于大为却把挥拳的手也搁到了李小姐的脖子上,歇斯底里地狂叫:“哪个敢上前?我掐死她!” 轿夫们见他这样,哪里还敢上前,纷纷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向穆清婉。 穆清婉急得冷汗直冒,竭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些,问于大为道:“李小姐得罪你什么了,你竟要杀她?” 于大为脸上的肉抽搐了两下,恨恨地道:“聘礼都送了,眼瞅着就要迎娶了,她却反悔不嫁,我能不杀她?!” 原来是因为李小姐要退亲,这倒是个明智的选择,穆清婉不及多想,继续劝说于大为:“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为难她作什么,再说了,你杀了她,自己也要抵命,何苦来哉。” 于大为却吼道:“拜你们家所赐,我爹已经坐牢了,我娘也急病了,我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在这关口,她却要同我退亲,我还能再娶谁去?!既然反正是讨不着媳妇了,我还不如杀了她,再自己一死了之!” 动不动就要死,倒是符合他的性子,他自己要死就去吧,没人拦着,但别带累了李小姐呀!穆清婉正琢磨着要如何再劝他才好,忽然两道人影一左一右,从天而降,紧接着,只听得砰地一声,就见于大为两边的脸都变了形,立时肿胀似猪头。 于大为很不争气,两眼一翻,当场晕倒。穆清婉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开,顾不得去看揍人的是谁,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把李小姐接了下来。 这时康氏也下轿,赶了过来,帮着把李小姐抬上轿子,一群人簇拥着,把她送到了医馆里。郎中帮李小姐瞧过伤之后,告诉他们,性命无忧,只是得躺上一段时间了。 穆清婉这才完全放松下来,直觉得浑身发软,忙把身子靠到了康氏身上。这时,她才有空去看那从天而降,英勇救人的英雄――五短身材,精悍强壮,原来是白家的大公子,白雨松。未来的武状元啊,怪不得有那样的身手,穆清婉望着他,是既感激,又崇拜,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还能挥拳打倒于大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等她发完花痴,才想起来一件事,当时从半空中飞下来的,明明还有一个人,可是人呢,去哪儿了?医馆厅里站着的,除了她,康氏,就只有面前的白雨松了,并没有第四个人啊。 她左右环顾一时,扯了扯正在同白雨松讲话的康氏,悄声地问:“娘,适才救下李小姐的,除了白家大公子,还有一个人,是不是?” 康氏想了想,道:“我那会儿光顾着自责了,早知道于家三少爷竟是要下杀手,我就早些命人停轿了,所以有几个人救李小姐,根本没看清。” 穆清婉只得又去问白雨松:“白公子,刚才是不是有人和你一起救李小姐?莫不是我眼花了吧?” 白雨松点点头,道:“确是还有一个人,我也看清他的模样了,只是……只是我并不认得他,就算记得样貌,也说不出他的名姓来。” 这样啊……穆清婉便道:“多半就是咱们县上的人,他日白公子若是见着他,还请代为致谢。”说着,站直了身子,冲他深深福了下去,真心实意地谢道:“今日多亏白公子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雨松是知道于、穆、李三家的过节的,见状不禁哑然失笑:“我救的又不是三姑娘,你有什么好道谢的。”说着,又面露钦佩:“倒是三姑娘胸襟宽广,叫人好生佩服。” 她不就救了回人么,顶多算个助人为乐,怎么就成了胸襟宽广了?穆清婉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琢磨出来――这白雨松,难不成以为她和李小姐,是昔日情敌?啊,呸!就那个要死不活的于大为,也值得她与人争抢?啊呀,别侮辱了她的人格。 正说着,郎中出来,告诉他们,李小姐身上的伤已处置妥当,可以把她送回去了。 送?送哪里去?李小姐仍旧昏迷着,李家人不知所踪,穆清婉只得把目光投向康氏。康氏这会儿正自责呢,毫不犹豫地道:“先把李小姐接到我们家去吧,等寻着她父母再说。” 穆清婉正有此意,只是不敢擅自做主,闻言自是赞同,忙和医馆的医女一起,把李小姐抬上了轿子。 白雨松是男人,不便插手,只站在旁边看着,但等她们准备出发时,却发现多了顶轿子,原来是白雨松见多了李小姐,轿子不够,便帮她们多叫了一顶来,并事先把钱给付了。 未来的武状元,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很细心呢!穆清婉又忍不住花痴了一回。 康氏向白雨松道了谢,和穆清婉分别登上轿子,朝着家里去。白雨松执意随轿跟着,康氏本想劝他回去,但想想刚才路上发生的一切,仍旧心有余悸,便没有作声,领了他的好意。 路上,穆清婉担心昏迷中的李小姐掉出轿子,不住地命轿夫慢些,再慢些,以至于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走了半小时。下轿后,她歉意万分地对白雨松道:“耽误大公子的时间了。” 白雨松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咱们两家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三姑娘客气什么。”说着,拱拱手,向她和康氏告辞,连茶都没有吃一杯就走了。 真是个好人哪!穆清婉感叹了一句,和康氏一起,把李小姐抬出轿子。小翠儿和锦玉闻讯赶来,带着婆子们,把李小姐接了过去,送往后院。穆清婉一面叮嘱她们慢些,轻些,一面询问康氏的意见:“娘,就让李小姐和我住吧。” “李小姐伤势严重,只怕你照顾不周,不如还是跟着我住吧。”康氏摇摇头,没有同意。 跟着康氏住?不行,不行,这几天罗姨娘不在家,穆长光半夜回来,很有可能就摸到康氏屋里去了,李小姐住在那里,怎么方便呢?穆清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娘,我都十五了,会照顾人了,再说,这不还有锦玉么?” 康氏大概也意识到,李小姐跟着她住不方便,想了想,同意了,道:“那让小翠儿过去帮你。” 那敢情好,穆清婉毫无异议。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李小姐被安排到了西厢东屋住着,穆清婉亲自把她安置妥当,让小翠儿和锦玉轮流看守,再才退出房门,去了正房。 正房里,康氏正在把那块猛虎祥云玉佩朝床底下塞,穆清婉好奇问道:“娘,您这是作什么?” ------------ 第35章 新到厨娘 康氏道:“我总觉得这两日有不对,只怕是有贼来过,银子什么的被偷了倒不妨,只是这块玉佩还不知是谁的,若被偷了,没法向失主交差,所以我把它给藏起来。” 穆清婉闻言一惊,忙问:“娘,到底哪里不对了?有东西被偷了?” 康氏摇摇头,道:“你别急,连根针也不曾丢,只是……我明明记得临睡前,鞋子是搁在踏板当中的,等第二天起来,却跑到旁边去了;还有那柜子上的瓶子换了面;墙上的拂尘换了方向……” 有这怪事儿?不会吧?哪有小偷有这种爱好的,不偷东西,专搞小动作?只怕是康氏自己记错了吧,毕竟鞋子,瓶子,拂尘,都是平日里不会特别留意的小事情。因为不大相信,穆清婉很快便把此事丢到了一边,同康氏说起正事来:“娘,李小姐虽说是于大为的未婚妻,但毕竟还没正式出嫁,是不会独自跑到阳兴县来的,她的家人,一定也在此处,不如我们派人出去找找,或是去于家问问吧?” 康氏十分赞同她的提议,出了这么大的事,得赶紧通知李小姐的父母才是,他们找不着闺女,还不知怎么着急呢。 至于被打得半死,丢在巷子中的于大为,她们都选择性地忘记了。 正说着,小翠儿来报:“李小姐醒了!” 醒得正好,李家人的下落,直接问她去,免得派人出去找了。康氏和穆清婉赶紧起身,朝着西厢去。 西厢东屋里,李小姐躺在榻上,双眼红肿,面有泪痕,显然是才刚哭过。也是,被打成那样儿,又险些被掐死,就算不难过,也会被疼哭。穆清婉十分同情她,几步走上前去,塞了一块帕子到她手里,安慰她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你安心养伤,住在我这里,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来。” 李小姐见是她们,非要爬起来道谢,穆清婉忙按住她道:“救你的是白家大公子呢,你谢我们作什么,赶紧躺着。” 那时李小姐已然半晕迷,并没有看到什么,此时听穆清婉提起,方才知道还有这么一节,忙道:“若是三姑娘再遇白家大公子,请帮我转告他,等我伤好,再去拜谢!”说完又谢穆清婉和康氏:“二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等伤好,再给二位磕头了。” 磕什么头呀,磕了她们也不会多长二斤肉,穆清婉拍拍她的手,道:“谢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是我还没来得及恭贺你,终于想通了,把亲退了,你瞧于家三少爷刚才那样子,若是你嫁过去,哪有好日子过,幸亏已经同他没关联了。” 这个穆清婉,退亲又不是什么好事,她恭贺人家作什么!康氏欲言又止。不过,于大为那人……算了,她要恭贺就恭贺吧。 李小姐勉强笑了一笑,眼里却又落下泪来,道:“我是真想通了,铁了心要退亲,至此也不后悔,但我爹却大发雷霆,丢下我,带着我哥哥先走了。” “把你一个人丢在阳兴县了?!”康氏和穆清婉都很惊讶,异口同声地道。 李小姐点了点头,泪如雨下。 康氏忙安慰她道:“别急,别急,我们家有马车呢,等你伤好,就使人送你回去。到时你爹的气,也该消了,回去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穆清婉也道:“你爹肯定是在气头上才,才做出这种事情来,说不准走到半路上,就先后悔来,回来找你也不定,所以你就放心在我家住下吧,把伤养好再说。”别看她这样安慰李小姐,其实已在心里把李老二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别说这里是古代,就算是千年后的现代,你把个从未单独出过门的,十七岁的小姑娘丢在陌生的城市里不管,那也是很危险的呀。这不,他们前脚才走,后脚李小姐就差点送了命吧? 李小姐默默不语,显然很想现在就回家去,但她身上有伤,且无钱在手,可怎么走才好呢?还是康氏和穆清婉的提议比较可行,因此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向康氏和穆清婉道谢,称:“如此就要麻烦康太太和三姑娘几天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正愁没人做伴呢。”穆清婉忙道,又问,“咱们也算有缘,却还不知道李小姐的名姓呢。” 闺阁女子的名字,从不轻易示人,哪怕同为女人,也是一样,因而直到现在,确定李小姐暂时不走了,穆清婉才敢主动问询。 李小姐道:“我是八月十五那天生的,所以我爹娘和哥哥,都唤我作月娘。” 穆清婉笑道:“月娘,这名儿不错。”比“李壮实”强多了,她原本还以为,李老二会管闺女叫三妞之类呢。得了李小姐的闺名,穆清婉自报家门道:“我名叫清婉,往后咱们就以名字相称吧,不然住在一处,天天小姐来,姑娘去,也太生分了。” 李小姐客气了几句,应了下来。 因怕影响李月娘休息,康氏没坐一会儿,就回房去了。锦玉来问煎药的事,穆清婉担心厨房里的那些婆子使坏,让她到旁边耳房生了个炉子,同小翠儿两个换班,一个看护李月娘,另一个就去煎药。 家里有了伤员,这伙食标准,自然得跟上,穆清婉亲自到厨房,命婆子们做些适合病人吃的饮食,送到西厢去。大概因为罗姨娘去了乡下,厨房的婆子们暂时失了靠山,一个二个,都听话得很,一句废话也没有,就都答应下来,忙忙地做了好几样清淡可口易消化的饭菜,送到了西厢里。不但如此,晚上正房的餐桌上,也是有荤有素,有干有稀,搭配得极为合理,看来这些婆子,都是很有眼里劲儿的,明天来旺媳妇到后,阻力应该也会小很多。 伙食好,穆清婉的心情就好,吃过饭,先陪康氏坐了一会儿,又回西厢看了看李月娘的伤情,然后一头钻进自己房里,埋头写起小说来。最近几日,悬念颇多,连她自己,都很有些期待呢。 第二天早上,她看着李月娘吃过药,喝了粥,便去正房请安,却见康氏正在屋里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说是什么什么东西又挪了位置,什么什么东西又换了方向,怀疑家里是真进了贼人。但当穆清婉问起,可有物品丢失时,她又直摇头,两人对坐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丢到一边去了。 穆长光今日休沐,也就是不用上班,所以还在屋里睡着呢,他不起来,康氏是不会开饭的,因而穆清婉也就只能饿着肚子等着,不过她对此,是绝对没有什么怨言的,穆长光再渣,这个家也是靠他养活,等他起来再一起吃饭,是应该的。 正坐着同康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来旺媳妇来了,她背着个小包袱,进门先磕头,道:“那边厨房有些事情要交代,所以来迟了些,还请姑奶奶和表小姐勿怪,不过我把换洗的衣裳都带来了,平时就住在这里,逢七再回去。” 那敢情好,穆清婉很是高兴。 康氏叫了来旺媳妇起来,道:“屋子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就在后面的那一排房子里,待会儿让她们带你过去。” 来旺媳妇谢了她,问道:“姑奶奶和表小姐可曾吃早饭?若是没吃,我马上下厨给你们做点去?” 都这时候了,厨房里的婆子们,肯定早已备下了早饭,康氏便摇了摇头。 但穆清婉却道:“我们吃什么,没什么要紧,倒是今天我爹难得休沐在家,还要劳烦你亲自掌勺,做几个他喜欢吃的菜端上来。” 自家闺女真有孝心,康氏十分欣慰。 “表小姐客气了,我既然过来了,自是尽心尽力在厨房做事,姑奶奶和表小姐有什么吩咐,使人去说一声便得。”来旺媳妇说完,又问,“不知姑爷爱吃些什么?” 他爱吃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么,还有什么好问的?穆清婉暗自想着,把目光投向了康氏。这倒不是她刻意要给康氏秀恩爱的机会,而是穆长光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人,他的口味如何,她还真不知道。 说起穆长光爱吃的那些东西,康氏自是如数家珍,同来旺媳妇说了好一时,还没交代完毕。 正说着,内室的门被推开,穆长光打着呵欠走了出来,当看到来旺媳妇立在厅里时,那才打了一半的呵欠,竟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老爷,您起了?”康氏起身相迎。 穆清婉也起身行礼。 穆长光的目光留在来旺媳妇身上,面色却有些古怪,问道:“她怎么在这里?” 康氏正要回答,穆清婉好奇反问:“听爹这口气,您认得她?” 穆长光打了个哈哈,道:“她是你大舅家的厨娘,因为做得一手好菜,你大舅曾叫她上来问话,那时我正在他家作客,所以见过一回。” 穆清婉听他如此解释,笑了起来:“看来我的眼光,还是准的,恰借了个手艺最好的厨娘来家。” “借?”穆长光一愣。 ------------ 第36章 三房说亲 穆清婉解释道:“昨儿我跟着娘去大舅家作客,发现他们家的菜,十分味美,而且还配有菜谱,因而便找大舅母借了位厨娘来家,教教我们家的那些婆子们。” 穆长光点点头,道:“要教就快些教,你舅母家的事情也多着呢,总借着她家的厨娘多不好。” “是,女儿记下了。”穆清婉乖巧应答,又道,“娘才跟来旺媳妇说了爹的口味,她正准备去做呢。” 穆长光却道:“人家才来,你就使唤?还是先让她去歇着吧。” 穆清婉正要答应,来旺媳妇却称不累,自动退下,上厨房做早饭去了。 来旺媳妇的手艺确实了得,没一会儿功夫,就端了好几样小菜和点心上来,每样都只有一点点,盛在小巧精致的白瓷盘子里,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穆长光毫不吝啬地称赞了好几回,还让康氏拿了块分量十足的银子,赏了下去。 穆长光高兴,康氏也就心情好,饭后无人时,结结实实地把穆清婉夸了一回,称她这次的厨娘借得好,无论如何,也得让来旺媳妇多待些日子,把家里的这些婆子全教会了再走。 来旺媳妇的好处,还在后头呢!穆清婉喜滋滋地翻着菜谱,决定从第一道菜开始,每天换个样儿,把这本菜谱全吃遍! 她跟来旺媳妇讲好中午的菜色,再回西厢陪李月娘,问她想要吃些什么,正说着,却见个小丫鬟跑进来禀报,称罗姨娘和穆清莲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三房夫妻,以及一名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她们不是昨天才去的乡下么,怎么只待了一夜就回来了?穆清婉有些惊讶,起身出去看,果见正房厅里,坐着小丫鬟所述的那几个人,其中那名陌生男子,坐在最末座,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短衣打扮,面色黝黑,脚下穿着草鞋,一看就是个庄稼汉。 穆老三看见她进来,热情招呼,只差起身相迎,指了那黝黑男子道:“清婉,你来得正好,这是你大表哥,姓卢名森木,就住在穆家庄隔壁,你快来见见。” 她只有一个大表哥,名叫康伯辉,正在州学念书,却是哪里又冒出个大表哥来?穆清婉撇撇嘴,走过去同卢森木见礼,但却没有叫人。 穆老三是男人,心粗,没在意那么多,但卢氏就不高兴了,道:“怎么,清婉瞧不起我娘家人?连人都不叫一声?” 穆清婉知错就改,当即叫了声:“卢大哥。” 让她叫大表哥,她却偏叫卢大哥!卢氏的一对眉毛,马上就竖了起来。穆清婉也不说话,只盯着她脖子上的一个新项圈瞧,卢氏一个激灵,赶紧把要骂人的话给收了回去――不叫人就不叫人吧,还是先保住项圈要紧,万一穆清婉一时兴起,又来讨要首饰呢?她总不能都说是借的吧。 穆清莲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挨在康氏旁边,同她说话,显得十分亲热。穆清婉见到她这副样子,马上明白了她赶着回来的目的――她还是舍不得舍弃去逛街的机会,想要回来参加啊。 穆长光还没来得及出门去鬼混,正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端着一盏香喷喷的,加了炒熟的芝麻和花生的茶,有滋有味的喝着。这样的茶,他们穆家的那几个婆子可熬不出来,一定是来旺媳妇的手艺吧,穆清婉想着,就看了罗姨娘一眼。有外人在,罗姨娘是不敢坐的,老老实实地站在康氏身后,脸上的表情颇为不耐。 这才回来,就不耐烦了?待会儿还更有你受的呢!穆清婉暗笑一声,移开了视线,到右边拣了个凳子坐下了。 穆老三今日特意来,是想再次跟穆长光提穆清婉的亲事呢,自然不愿穆清婉留在这里碍眼,因此没一会儿,便对穆清婉道:“清婉,你大表兄头一回进城,你带他去逛逛吧,我同你爹娘说点事情。” 那卢森木,时间轴上根本就没有记载,谁知道是卢氏哪门子的表亲,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和陌生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却让她一个未嫁的女孩子当导游,真是其心可诛!穆清婉毫不掩饰地冷了脸,直接了当地道:“三叔,男女有别,这样不合适吧?” 穆老三没想到,一向温温和和的穆清婉,讲话居然这样直,不由得尴尬起来。 穆长光不喜穆清婉与长辈顶嘴,但却又觉得穆老三的提议,的确太不像话,因而便出声打圆场:“施天赐没有来么?让他带卢森木逛去。” 可巧今儿施天赐没来呢,穆老三不高兴了,赌气道:“我们侄子好容易进城一回,却连个领路的人都没有,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穆长光最怕有人说他忘本,忙道:“清婉,清莲,你们两个一起带卢森木去逛吧,罗姨娘也跟着。” 虽说都是女人,但好歹有三个人,也算过得去了。 穆老三一心想要穆清婉和卢森木单独相处呢,对此安排很不满意,但又怕耽误来耽误去,把正事给耽误了,因此就没再作声。 这回,穆清婉也没有再拒绝,有罗姨娘跟着呢,保险得很,她得了黄姨娘的好处,总会办事不是?还有穆清莲,如果她没有猜错,她耳朵上的那对金耳环,应该是施天赐送的吧? 果然,一出院门,罗姨娘和穆清莲就一左一右,强行插到了卢森木旁边,把他跟穆清婉隔离开来,根本就不给他和穆清婉搭上话的机会。 穆清婉见她们如此卖力,干脆托辞李月娘还在家躺着,需要人照顾,先行一步回去了。 足足半天时间过去,才见穆老三和穆长光一起从厅里出来,穆老三满脸的不高兴,穆长光正在安抚他,说的是:“我只有清婉这一个闺女,她的亲事,乃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我自然得多考虑考虑,你说是不是?我又没有一口回绝了你,你急什么。” 穆老三这才露出些许笑容,和穆长光勾肩搭背地出去,不知上哪儿鬼混去了。 卢氏和卢森木留下来吃中饭,穆清婉还拿李月娘当借口,没有过去。直到他们告辞归家,方才走出房门,到正房去了。 康氏正看着小丫鬟们收拾那一地的瓜子皮,见她过来,拉她坐下,喝茶吃点心,却一点儿没提卢森木的事,看来古代就是古代,在他们看来,儿女亲事,根本没有必要同当事人讲,作为子女,什么也不用知道,直接等着成亲就行了。 整个下午,穆长光都待在罗姨娘的东角院里,没有上正房这边来。 来旺媳妇来问晚饭,穆清婉翻着菜谱,点了几样她自己和康氏爱吃的菜,并告诉来旺媳妇:“往后你只管正房的饭菜,其他屋里的不用理会。” 来旺媳妇应了。 穆清婉又道:“若是厨房里的婆子们不听使唤,你尽管教训,就当这是康家一般。” 显然,随着罗姨娘回来,厨房里的婆子,已经给来旺媳妇使过绊子了,来旺媳妇闻言眯着眼一笑,道:“既然表小姐这样说,那我可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来旺媳妇的能耐,时间轴上都写了,穆清婉很清楚,因而笑道:“我说的话,本来就是令箭,何曾又是鸡毛呢?” 来旺媳妇就愣了一下,不都说表小姐是团软泥,胆小怕事,扶都扶不上墙么,可就凭这样一句话,就知她个性刚强,和胆小沾不上边啊? 不过,她是表小姐借回来的,表小姐就是她在穆家的后台,表小姐硬实些,她在厨房才好施展得开,这是好事。来旺媳妇这样想着,就笑了起来,收起菜谱,下厨房作晚饭的准备工作去了。 这顿晚饭,倘若能顺利做完,那罗姨娘也就不是罗姨娘了,穆清婉十分期待即将上演的好戏,便没有回房,而是待在了康氏这里,和她一起绣被面。 罗姨娘真是没让她失望,来旺媳妇去了厨房还不到半个时辰,厨房那边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穆清婉兴奋得一跃而起,拉起康氏就朝厨房跑。 厨房里的景象,实在是精彩极了,遍地碎瓷,各色果蔬满天飞舞,甚至有条肥鱼朝着穆清婉的耳朵边飞过来,她连忙把头一偏,方才躲过去了。 穆家厨房的婆子们,结成了统一战线,逮着什么就扔什么,鸡蛋,盘碗,青菜,纷纷朝着来旺媳妇去;来旺媳妇挥舞着两把大菜刀,左避右砍,明显占据着上风。 这么多人都打不过一个来旺媳妇,看来时间轴上说得不错,她的确是很凶猛。穆清婉直感觉自己捡到了宝,十分欣喜,看得津津有味。当然,她也不会让来旺媳妇白辛苦的,事后必有谢礼奉上。 眼见得婆子们就要落败,围观的人群后迸出一声大吼:“都给我让开!” 穆清婉扭头一看,原来是盛怒的罗姨娘,只见她银牙紧咬,面色铁青,似要吃人一般,吓得围观的人群纷纷闪避,瞬间让出一条路来。 ------------ 第37章 大闹厨房 罗姨娘怒气冲冲地走进厨房,左右一看,叉着腰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穆家的婆子们,自然听她的话,立时停止了动作,但来旺媳妇可不管怎么多,仍旧把菜刀舞得呼呼直响,并趁机靠近厨房领头的蔡婆子,拿菜刀在她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春裳不厚,鲜血很快染红了袖子,惹得人群一片惊呼。被伤的蔡婆子,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吓傻了,直到旁边的人过来帮她止血,方才回过神来,呼天抢地地一通大哭,不顾胳膊还没包扎好,一头扑到罗姨娘面前,抱住了她的腿,大叫:“罗姨娘,不好了,要死人了!一个外来的媳妇子,居然敢在我们家的厨房里撒野,您赶紧管管哪!不然再这样下去,就连你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不愧是厨房里领头的婆子,口才真好,最后这一句话,直中罗姨娘所虑,成功地让她的脸色,又更沉郁了三分。 “此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何我从来没见过?”罗姨娘语气严厉,目光如刀,只不知是真不知来旺媳妇的来历,还是见穆清婉在场,而明知故问。 蔡婆子捂住胳膊上的伤口,道:“她是来旺媳妇,是三姑娘从康家借来的厨娘,今儿早上才到的。因为她才来,就嫌东嫌西地尽生事,所以我们还没来得及报到您那里去。” 今天早上才到的厨娘,就敢如此嚣张?!仗着她是康家的人么?康家又怎样,康氏还是康家的姑奶奶呢,结果如何,还不是一样成了她的手下败将!罗姨娘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命令穆家的那几个婆子:“给我大耳刮子地扇出去,我们穆家,容不下这样无法无天的人!” “无法无天?”来旺媳妇不等那些婆子们动手,咚地一声,把一把菜刀砍进了案板里,吓得她们不敢挪脚。她哼了一声,质问罗姨娘:“我怎么无法无天了?我奉命给我们家姑奶奶和表小姐准备晚饭,这几个婆子却故意使坏,我要青菜,她们给烂叶子的,我要猪肉,她们给臭了的,我略说了她们几句,她们居然还动起手来了,我为了自卫,这才操了刀。” 晚上穆长光又不在正房吃饭,她们吃什么肉?来旺媳妇果然是好大的胆子!听说,穆清婉还从康家带回来一本菜谱?她们这是想翻天么?!罗姨娘恨得牙根直痒痒,冲婆子们一扬手,对来旺媳妇道:“留着你的话,去跟你们家太太说吧,我们家里,没有你申冤的地方。” 来旺媳妇自然不肯走,佯装要砍罗姨娘,吓得她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把菜婆子扯到面前挡住了。 穆清婉站在人群前头,冷冷地哼了一声:“亲戚家的厨娘,罗姨娘也敢赶,就不怕我爹出了门,被人耻笑?” 罗姨娘不敢乱动,侧头驳她:“亲戚家的厨娘又怎样,就算她是天皇老子,在我家犯了事,我也一样赶!” “自己也是个奴呢,还赶别人。”穆清婉轻蔑地撇了撇嘴,道,“这事儿我跟个姨娘说不着,且到我爹面前分辩分辩去。” 穆清婉居然还敢骂她是奴?!罗姨娘又惊又怒,想要扑上去扇她一嘴巴,又怕来旺媳妇的菜刀,衡量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只在嘴上抢白她:“三姑娘有错不改,我就怕老爷赏你几下呢,也罢,既然你不怕挨打,那我就陪你走一遭吧。” 穆长光才在她那里待了半天,早被她服侍得妥妥帖帖,哄得眉开眼笑了,她就不信,这样一件小事,穆长光会不偏着她! 看热闹,是人的共性,更何况是一向懦弱的三姑娘,同一手遮天的罗姨娘干仗,这场戏的精彩程度,绝对值得冒险围观,因此,那些踮着脚,探着头的丫环婆子们,又随着穆清婉和罗姨娘等人,来到了东角院里。 屋里突然呼啦啦涌进了一大群人,穆长光被吓了一跳,不高兴地道:“这是作什么?” 罗姨娘的反应,有些出乎穆清婉的意料,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撒娇,而是快步走到穆长光身旁,附到他耳边,悄声地说了起来。 看来这个罗姨娘,是有真本事,三年的宠爱,并非全靠的是运气,至少,她知道怎样跟穆长光告状,才最有效。 不过,尽管如此,穆清婉还是一点儿都没有着急,也许她没罗姨娘了解穆长光,也没她有心计,但她有必胜宝典时间轴不是?这生活啊,就跟写小说一样,大纲很重要…… 穆清婉可以肯定,罗姨娘向穆长光所述的事实,都是添油加了醋的,但穆长光听后,神色却很犹豫,瞄着仍旧举着菜刀的来旺媳妇不说话。 不就是厨娘们吵架,央他把来旺媳妇赶走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值得他犹豫?罗姨娘不解问道:“老爷,您想什么呢?赶紧叫来旺媳妇走吧。” 穆长光却道:“这么多人盯着,我总得讲讲公道,不然事情传到康家,他们得说我们欺负人了。”说着,就问来旺媳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 一个厨娘而已,还是外来户,有什么好问的!罗姨娘很有些生气,但却不敢当着人面驳穆长光的面子,只得拿眼去瞪来旺媳妇。 但来旺媳妇既然连菜刀都敢带到穆长光面前来,又岂会怕她的威胁,当即一字一句地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 穆长光听后,黑着脸问蔡婆子:“你们果真拿快坏快烂的东西敷衍她?” 蔡婆子自然矢口否认,说是来旺媳妇太挑剔,故意寻茬。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当时的情节,也没个dv拍下来,谁知蔡婆子和来旺媳妇,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在此情形下,事情如何决断,就全凭穆长光的意思了。罗姨娘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自信满满地应下穆清婉的话,一起上穆长光跟前来的。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穆长光在犹豫过后,居然选择了相信来旺媳妇!不但如此,他甚至还告诫蔡婆子等人:“亲戚家来的人,是客,得以礼相待!你们这样欺负她,简直丢尽了我们穆家的脸,若让我发现还有下次,一定全部都赶出去!” 穆长光居然偏着来旺媳妇?!罗姨娘震惊得无以复加,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老爷,蔡婆子都让她拿菜刀给砍伤了,你怎能轻易放过她?就算顾着亲戚间的面子,不好直接赶她回去,那也得给康家递个话,请康家来发落才是。” 蔡婆子十分配合地偷偷扯掉了胳膊上包扎的布条,鲜血顿时又流了出来,再次浸湿了衣袖。 美人流泪,穆长光一准儿怜惜,但婆子流血,却只让他感到嫌恶,当即就皱起了眉头,道:“若非她们欺负来旺媳妇,来旺媳妇又岂会持刀砍人?再说这也是误伤。” 误伤?来旺媳妇明明就是故意的!罗姨娘深知穆长光的个性,若这会儿同他争辩,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但围观的下人这么多,她若当着众人的面,护不了蔡婆子,这脸面朝哪里搁?而且,厨房的婆子们一定会因此而寒心,往后只怕都不会听她的话了。 因此,她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噗通一声,跪到了穆长光面前,带着哭腔道:“老爷,明明是来旺媳妇仗着自己是康家的人,欺负我们穆家的人,您可不能偏心哪!” 谁知穆长光听得“偏心”二字,却跟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瞬间炸毛,大发脾气,怒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偏心了?我看是你心胸狭窄,容不下人,才指使厨房的婆子们欺负来旺媳妇的吧?!” 这话再朝深处说,就是罗姨娘指使厨房婆子,克扣正房饮食了,罗姨娘到底不敢把此事搬到台面上来,闻言不敢作声了,只是连匍匐着的背,都气得在颤抖。 穆长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散了,若再生事,先打板子!”最后这句话,却是冲着厨房的婆子们说的,令她们不由自主地缩了脖子,一溜烟地推出去了。 人群散去,连穆清婉也走了,罗姨娘便站起身来,朝穆长光靠了过去,准备硬的不成来软的,看能不能让穆长光转变主意。然而穆长光的目光却根本就没在她身上停留,径直走出门去了。 罗姨娘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气道:“难不成老爷被三姑娘传染了,也撞了邪了?” 她跟前的大丫鬟落葵走过来,安慰她道:“姨娘,老爷的确是不能处罚来旺媳妇,不然事情说不过去呀,您想想看,来旺媳妇是三姑娘主动借来的,又不是她自己闹着要来的,在此情形下,若还被我们家处罚,康家一定会不高兴。而那康家,既是老爷的亲家,又是咱们县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家里还有儿子是秀才,今年就要下场,老爷怎敢轻易得罪呢?” ------------ 第38章 颜面尽失 这么说来,穆长光的反应很正常,可恶的人是穆清婉?好像也有些道理。但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穆长光作为男人,心思可没那么细,能够想到来旺媳妇的身份上去,那么,穆长光为什么会偏心呢?难不成,他是瞧上来旺媳妇了?! 仔细想想,来旺媳妇虽然岁数大了点,但生得的确不差呢,而且体态丰满,正是穆长光会喜欢的那种类型……罗姨娘越想面色越沉,到了最后,几乎黑似墨汁了。 落葵生怕她发脾气,从旁小心翼翼地唤:“罗姨娘?” 罗姨娘一个抬手,把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骂道:“简简单单一件事,你都没能分析出来,简直是猪脑子,怪不得近日来,我总被三姑娘欺压,原来是因为没能有个好丫鬟!” 落葵捂着脸,委屈得慌,但却也知道罗姨娘这是迁怒,不能同她计较,因而只得默默地把头埋下去了。 罗姨娘转身望着厨房的方向,眯起了眼睛,吩咐落葵道:“去告诉蔡婆子,不是我危言耸听,若是任由来旺媳妇待在厨房,只怕连她管事的位置都不保,叫她们赶紧想想办法,揪住她的错,把她给赶出去!”说完又强调:“老爷不公,她们也看见了,所以别整些不疼不痒的,要揪错,就揪个大的,揪个能一棒子把她打死的。” 落葵连忙应了,正好趁机退出去传话,免得再受无妄之灾。 罗姨娘继续站在门口,望着厨房的方向,冷哼连连,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进屋去了。 且说穆清婉从东角院出来后,马上叫住了来旺媳妇,问道:“可曾伤到哪里?” 来旺媳妇摇摇头,笑道:“她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哪能伤到我。” 穆清婉又向她道歉:“让你受委屈了。” 来旺媳妇笑道:“这哪算什么委屈,表小姐不是事先跟我打过招呼了么?再说了,我是康家人,也就是姑奶奶的娘家人,这种事,不消你开口,我也会维护。” 就是看中了她是康家的人,不然她可不敢请她到家里来……穆清婉朝东角院那边望了一眼,正好瞧见穆长光从院子里出来,便没有再说,塞给来旺媳妇一块银子,然后回房去了。 晚上,正房的菜色极其丰盛,更难得的是,穆长光居然赏脸,过来吃饭了,但穆清婉却耍脾气,没有过去,声称她特意借来的厨娘受了欺负,她这脸没处搁,不如饿死算了。 所以听见这话的人,都摇头叹息,穆长光哪里是怕受威胁的人,更何况,威胁他的人只是不得宠的三姑娘。 但很快,穆长光的反应就让他们大跌眼镜,他居然让小翠儿给穆清婉带话,要赏给来旺媳妇一匹缎子,以示抚慰。 这主人家赏赐奴仆衣料,顶多是个茧绸,他却一开口就许了缎子,这可真是大手笔,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甚至连前院听传唤的小厮们,都开始议论纷纷――莫非,穆家要变天了? 罗姨娘在东角院等着穆长光来吃饭,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让她气到肝疼,扶着桌子角,弯了好一会儿的腰,方才有力气开口骂人。 可惜,正房那边欢声笑语,任她骂得再大声,也无人听见。 晚饭后,穆清莲走来看她,满脸不高兴地道:“罗姨娘不是一向自诩身份,今儿怎么跟个厨娘闹起来了?这下可好,争又没争过,倒惹得我大伯父生了气,连饭都跑到正房那边吃去了。” 罗姨娘心情正不好,听了这话,比她更不高兴,道:“你不是一向不认我这个小姨的么,我跟谁闹,同你又有什么相干,就算失了宠,也跟你毫无关系!” 穆清莲气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不愿认你这个小姨,都是大伯和大伯母,非要把我和你联系到一处,因为你今天同来旺媳妇闹的事,看我也不顺眼,害得我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告诉你,要是大伯母因此不带我去逛街,我可有颜色让你瞧!” 罗姨娘稍稍诧异:“你大伯和大伯母,因为这事儿,迁怒到你头上了?” “家里都传遍了,脸也让你丢尽了,你总不会还不知道吧?!”穆清莲气冲冲地道,“我劝你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哪儿也别去吧,免得被人戳戳点点,害得我也抬不起来头。” 事态居然如此严重,罗姨娘还真没料到,不免恨极,一恨穆清婉多事,非要借个厨娘回来;二恨穆长光偏心,让她大失颜面。这会儿家里头疯传的,只怕还有她将要失宠的流言蜚语吧! 罗姨娘把个茶盏盖子紧紧地攥在手里,直勒得手掌有了红痕。穆清莲见她这模样有些吓人,顾不得再怪她,起身离去,并叮嘱落葵,无事少让她出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由于下人们闻风转向,罗姨娘和穆清莲都过得烦恼重重,但西厢里的穆清婉,小日子却是过得惬意极了。由于来旺媳妇在厨房里站稳了脚跟,那些婆子们再不敢生事,她要什么,就可以点什么,每天有鱼有肉的日子,真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渐渐的,厨房成了来旺媳妇的天下,人人都开始意识到,在穆家,别的且不论,至少跟饮食有关的事,不再是罗姨娘说了算,而得去问三姑娘了。 罗姨娘的失意,穆清婉看在眼里,心知她在穆家呼风唤雨三年多,是不可能适应这种生活的,反击绝对会有,只是不知在何时,不过她自穿越到这鬼地方,又有哪一天不是保持着战斗状态,所以任她酝酿什么,她都不怕。 每顿的饭菜里,都有了油荤,而且还是上等的品质,对此,康氏表示十分奇怪,当得知这是来旺媳妇的功劳,就更诧异了,拉着穆清婉问了好几回。穆清婉很是无语,那天厨房里闹得那样厉害,甚至请出了穆长光决断,难道她不知道么?算了,她不关心也好,要是让她知道穆长光和来旺媳妇的关系,只怕她又要伤心难过了。 因为伙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天不但能够吃饱,更能够吃好,穆清婉也就好一段时间没有必要半夜摸去厨房了,不过隔三差五,她还是会去瞧瞧,看看聂泰安有没有遵守约定,还好,每次都没有遇见他,看来琥珀把他看得很紧。 这些天里,康氏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忧心忡忡地在房里转一圈,跟穆清婉述说,这个东西换了位置,那个东西方向不对了。对此,穆清婉既感到疑惑,又感到无奈,因为始终并没有任何东西丢失,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穆清婉等人的悉心照顾,再加上来旺媳妇精心调配的饮食,李月娘的伤势,渐渐地好了,能够下床走路了。麻烦了穆家这么多天,她十分过意不去,能够不用人扶的第一天,就来到正房厅里,跟康氏和穆清婉道:“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月娘无以为报,唯有感激不尽;而今我伤势已好,还求康太太送我回去。” 康氏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难道要告诉重伤初愈的李月娘,其实她早就派人去过德安县了,而李老二居然放话出来,说这个闺女,他再也不要了么? 本来她以为,李老二说的是气话,但李月娘都已经在穆家待了好几天了,却始终不见李家人上门,可见李老二是动真格的了。 这件事情如果告诉李月娘,万一把她气到旧伤复发,可怎么办才好? 但若不告诉她,就得送她回德安县,到时李老二拒绝让她进门,她岂不是更气得慌? 康氏左想右想,也没个好主意,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穆清婉。 穆清婉也很为难,因为事情的症结在于李老二,而李老二又在千里迢迢之外,根本不肯到阳兴县来,她又能怎么办?但无论什么难题,都有个通用的法子,那就是――拖字诀。虽说拖时间,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至少能等到李月娘的身体更好些,更能经受住打击不是? 于是,她便开口对康氏道:“娘,咱们不是说要去逛街么,怎么不邀月娘同去?她在阳兴县已经待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呀。” 康氏愣了一愣,大概明白了她的意图,便去跟李月娘道:“月娘,就跟着我们去逛街,散散心再回去,可使得?” 逛街?李月娘一愣。她急着要回去,逛哪门子街啊,但恩人热情相邀,她若拒绝,也太没良心了…… 穆清婉见李月娘犹豫不决,便加了一记料:“月娘,你不是说,要当面向救了你的白家大公子道谢的么?怎么能连他的面都不见,就回德安县去呢?” 康氏这会儿完全理解了穆清婉的意思,附和道:“这事儿我能帮忙,等咱们逛完街,我寻个机会,带你上白家,让你有机会当面向白家大公子道谢。” ------------ 第39章 事前部署 李月娘的确很想见白雨松一面,想想那日,人家冒险救了她,她却连人家的长相都没看清楚,也实在是太遗憾了。而康氏和穆清婉如此热心帮忙,若她还拒绝,也太过分了,李月娘想了想,点头道:“我听康伯母和清婉的。”她在穆家的这几日里,同康氏和穆清婉的关系变得亲近,连称呼也都换了。 听得她答应,康氏和穆清婉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都怨李老二,居然如此心狠,真不认李月娘了,不都说父母和子女,是没有隔夜仇的么,怎么他的气性,就这么大呢?难道是因为家里的儿女太多,分到每个人名下的爱,就变稀薄了? 其实穆清婉一直都挺庆幸自己是独女的,就凭穆长光那个渣爹,如果女儿够多,他一定不会这样细心地替她挑婆家,多半就拿她家族联姻的工具去了。 康氏怕李月娘会改变主意,当场取了两张单子出来,一张递给李月娘,一张递给穆清婉,道:“这回逛街要买的东西,我都记在单子上了,不如你们都来帮我看看,可有什么遗漏的。” 李月娘谦虚两句,接了过去,低头看起来。穆清婉也开始低头瞧,瞧着瞧着,疑惑道:“这上头,怎么还有钉耙一把,猪仔两头?” 康氏道:“这些是要给老太太,还有你三叔四叔他们送回去的,上一季我们也是这样,你忘记了?” 哦――穆清婉想起来了,时间轴上是略略地提过,因为穆长光是个孝子,所以每季家中采办物资,都要顺带着给乡下也送一份去。 康氏又道:“你爹说了,后天他又是休沐,我们都回乡下去,把单子带给他们瞧瞧,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需要买的。”说着又对李月娘道:“月娘,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也瞧瞧乡下的景致。” 李月娘都已经决定暂时留下了,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客气两句,点头应了。 穆清婉仔仔细细地,把那张单子从头看到了尾,又把李月娘那张也要过来看了一遍,发现上面所要买的东西,非常的杂,于是便问康氏:“娘,这上头,既有我们家要买的东西,也有要送去乡下的吧?” 康氏点点头,道:“是,都记到一处了,等带去乡下,给他们看过后,再分开来誊写。” 这怎么能行,完全是在给三房和四房得寸进尺的机会嘛!他们看了单子,一定是大房要锅,他们就要买锅,大房要买蚊帐,他们也要买蚊帐,哪怕家里其实什么也不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虽说这些都是小物,但一件一件累加起来,花费也不得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要让他们得逞?难道他们家的钱,还不够多么,那都是从穆家大房搜刮去的! 穆清婉越想越气,对康氏道:“娘,您拿笔墨纸砚来,我这就把单子分开来写,我们的归我们的,他们的归他们的,等后天回乡下,只带他们的单子去。” 康氏不解其意:“何必这样麻烦?” 本来就应该如何,这叫什么麻烦!他们大房要买些什么东西,本来就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吧?穆清婉很是无语,只得道:“反正最终也是要分开誊的,晚誊不如早誊。” 康氏想想,好像也对,便命小翠儿取文房四宝去了。 穆清婉把两张单子拿在手里,又问康氏:“先把两家所需的东西都记在一起,带到乡下给他们看过后,再分开来誊――这主意,是谁出的?” 这种流程,完全不符合常态,一定是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想出来的法子。 果然,康氏回忆一番,回答她道:“好像是施天赐给你三叔出的主意,你三叔跑来跟你爹讲,你爹寻思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同意了。” 施天赐!果然是他!原来早在年前,他就已经开始动作了!穆清婉心头恨意涌现,目光开始变沉,忙把头垂了下去。 一时小翠儿把文房四宝拿来,就在厅里铺开,磨好墨,请穆清婉移步到桌前。 穆清婉照着单子,一笔一划地誊写,康氏站到她身后,看了一会儿,欣喜道:“清婉的字,写得比以前很强些了。” 怎么,她连本尊的水平都超越了么?穆清婉好一阵窃喜。 然而康氏很快就又沮丧起来:“要是你的绣活,能有这字的一半就好了。” 康氏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穆清婉忙把头埋低了些。 李月娘也在桌边看着,无比艳羡:“会写字真好,不像我,出门睁眼瞎,想要给家里写封信,也是不能。” 这个时代,不会认字写字的人多了去了,她真不用自卑,穆清婉抬头笑道:“这不有我嘛,你想认什么字,问我便是,想给家里写信,我也能代劳。”也许写信是个好主意,李老二看了信,说不准就心头一软,准许李月娘回家了呢? 李月娘闻言很是高兴,道:“你真愿意帮我写?” “这有什么。”穆清婉干脆把单子先搁到一边,先帮她写信。 这大概是李月娘头一回写信,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结结巴巴地说了好半天,方才把意思表达清楚。穆清婉照着她的意思写了,然后念给她听了一遍,待得没有问题,便交给康氏,请她帮忙请人寄出去。 在这个时代,寄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邮局?有是有的,但那是国家公文传输通道,普通人想要用,没门!平民百姓想要寄信,最常见的,就是托人捎过去,但这得碰巧,可遇而不可求。总而言之,平常人寄信,全得凭运气,你急也没用,不然怎么说,家书抵万金呢? 当然,这些对于有钱人来说,就不成问题了,康氏当即指派了两名小厮,让他们专程远赴德安县,为李月娘送信去了。 看着李月娘惊讶更胜过感激的脸,穆清婉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写的那些穿越小说,只怕又错了,她的穿越女主们,哪个不是淡泊名利,甘愿清贫,视金钱为粪土的,但现实却是,你要是没钱,就连一封信也寄不起,这是何等的悲哀!! 感慨过后,穆清婉继续把单子写完,一式两份,一共四张,她担心以康氏的性子,即便分开写了,她也保不住单子,因而只把乡下的那两张给她,他们自己家的两张,则由她亲自保管。 “清婉,你这是作什么?”作为亲娘,对于穆清婉的举动,康氏并没有生气,只是疑惑。 穆清婉笑嘻嘻地道:“我怕有人来抢,所以帮娘保管两天,等去了乡下回来,就还给您。” 两张单子而已,能有谁来抢?康氏只当她是孩子心性,笑着摇了摇头,道:“也罢,你也该学着管家了,不如这次的单子,就由你来负责。”说着,干脆把乡下的那两张,也一并递给了她。 这意思是,让她负责这次的采买物资,包括乡下的那份?哎呀妈呀,这显见得是亲娘啊!穆清婉扑上去,用力抱了康氏一下。 康氏很不习惯这样的表达方式,笑着推开她,道:“月娘还在这里呢,你别胡闹。” 拥抱自家亲娘,怎么算胡闹了,就算这里是古代,也没说不许抱娘亲不是?不过,她们这般亲热,倒是会惹得李月娘伤心,所以还是算了。穆清婉放开康氏,把单子仔细收了起来,分开放好。 康氏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提醒:“清婉,若是罗姨娘和清莲有什么需要买的,你只管记下,别……别跟她们起冲突。” 看来以往采办物资,闹得很不愉快啊……穆清婉心里有了数,点头应下,道:“娘,你放心,我绝不和她们吵架。” 康氏欣慰地点了点头。 穆清婉便拉起李月娘,告辞回房。 回到西厢,穆清婉把单子取出来,乡下的那份,交给锦玉,让她保管,明日带着下乡;他们自家的那份,则摊开搁到书案上,问李月娘道:“月娘,你还得住几天呢,有什么需要买的,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李月娘连连摇头,道:“我在此叨扰了这么久,不知花了你们家多少银子了,哪能还买东西呢。” 穆清婉玩笑道:“你自己不买也就罢了,难道去见救命恩人,也不备份礼物么?” 这还真是的,如果两手空空地去见白雨松,还真不像样子……李月娘认真地想了想,道:“那我就再劳烦你一回,买一块夏布,再借你的针线使使。” 听她这口气,是要自己做些针线活送给白雨松了,看来女工手艺好,还真是有些好处的,当然,羡慕归羡慕,穆清婉对自己的要求,还是一如既往地低,至多不过在心里想想罢了。她提起笔,把李月娘的要求记下,又打定主意,等到逛街时,她要买什么,就照样给李月娘也买一份,总不能怠慢了客人。 李月娘见穆清婉记完后,把单子仍旧摊在桌上,猜想她有事情要忙,便起身回东屋去了。 穆清婉没有留她,倒不是因为真有事情,而是猜想着,罗姨娘和穆清莲,也该来了。 不得不说,她的猜想还真准,李月娘走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锦玉挑起了帘子,道:“三姑娘,罗姨娘和四姑娘来了。” ------------ 第40章 正面交锋 这就来了?动作还真是快!一定是听说这次负责采买物资的人变成了她,心里着急了吧?这么说来,她们已经开始忌讳她了?这是好事嘛!穆清婉低头看了看书案上的单子,微微笑了起来。 罗姨娘和穆清莲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来,两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地一致,看来她们之间无论有多少矛盾,当在面对穆家大房嫡系一派时,态度倒是一致的。穆清婉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没有动身,只是开口打了个招呼:“四妹妹和罗姨娘来啦?” 罗姨娘见她这副样子,很不高兴,但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她只是个妾,而穆清莲又是她的妹妹而非姊姊,她坐着不起身,是完全可以的。 穆清莲因为小树林的事,吃了穆清婉的亏,这次倒是学乖了,不管穆清婉的态度如何,自己先快步上前行礼,唤了声:“三姐姐。” 穆清婉还是没动,只是让锦玉搬了一张凳子上,请穆清莲坐了,至于罗姨娘,她没理会,一个妾而已,本来就没有她坐的地方,若是哀叹世态不公,当初就别自甘堕落。 罗姨娘见锦玉始终没有给她也搬一张凳子的意思,气得七窍生烟,不顾连日来在家中的地位有所下降,当场就要发作。穆清莲生怕事情办不成,猛地侧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道:“罗姨娘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我还有话要同三姐说呢。” 这什么人哪,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要一致对外,对付穆清婉,结果才刚进门,就要和她闹内讧?!罗姨娘又平添一份气恼,直把个脸涨得红红的。 穆清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突然了悟,这两人其实一点都不亲嘛,且让她来挑拨挑拨……她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问穆清莲道:“四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穆清莲见她态度还算不错,忙又瞪了罗姨娘一眼,示意她不许乱说话,然后才回答穆清婉:“三姐,听大伯母说要逛街,我便把去年夏天用剩下的东西清点了一下,发现还差这些。”说着,递了张巴掌大小的纸条给穆清婉。 去年夏天用剩下的东西,她今年还愿意接着用?以往她不是从来不用旧货,要全部换新的么?姿态放得这样低,真是让人诧异呢。穆清婉接过纸条一看,上头只列了五六样物品而已,且全是蚊香,扇子之类的必需品。怎么,这是终于发现自己太过分,准备改过自新了?她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穆清婉盯着纸条看了半天,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穆清莲一贯的伎俩么?开单子时,东西总是比别人都少,等到真上了街,她的要求就接踵而至了,什么“大伯母,这镯子式样真好,我从来没戴过呢”,什么“大伯,我们这季,怎么没做这样的衣裳?”以穆长光和康氏的个性,听了这样的话,能不为她买?到了最后,往往她搬到屋里的东西,是所有人中间最多的! 就比方说去年,采买冬季物资时,她跟着上街一趟,愣是要回一对金镯子,别看穿越文里,总是把古代描写成首饰遍地,人人都有的东西,其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般人家,能戴个铜首饰,银首饰,就算很了不起了,再穷些的,连锡首饰都不一定戴得上,不过几根木簪子罢了。在现代,随便一根金镯子,也得好几千吧,稍重的,直接上万了,请注意,这只是一根的价钱,而古代的镯子,基本上都是论对的!所有的价钱,都得再乘以二! 所以,穆清莲的那对镯子的价钱,换算称人/民/币,是超过两万的! 不过出去买买暖炉棉袄等过冬的物资,她就要了对超过两万块的首饰回来,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呀!要是谁跟她说穆清莲是寄人篱下很可怜,她跟谁急! 若光是占占便宜,要要首饰,倒也罢了,穆清莲的胃口有多大,前世本尊的遭遇,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为了本尊的仇恨,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怎么着也不能再让她得逞了!想着想着,穆清婉将那张纸条,轻飘飘地抛开了。 穆清莲愣道:“三姐,你这是……” 穆清婉冲她微微一笑,道:“那日去白家,听他们家大姑娘讲了讲,我方才晓得,原来只有我们家,才这样采买物资,别人家,都是讲规矩的。” 虽说什么白雨荷乃是是托辞,但话却不假,在其他人家,只要人口稍多,这些东西,都是统一购买,谁人有需要,再到主母那里去领取,但穆家却不一样,乃是根据各人不同的意见列出单子,统一上街购买,买完后,物品一次性地分送到各房,各人自己负责存放,如果提前用完,那可就得自掏腰包另购了,当然,这种情况是基本上不会发生的,因为大家都会刻意多备上几份,往往这季过完,还有剩的。 这样做,主母是轻松了,也少了许多纠纷,但也实在是太浪费了,虽说穆家有钱,也不能这样折腾啊;更重要的是,这是非常能体现主母地位和权力的一件事情,再图省事,也不能这样做。 穆清婉不紧不慢地,把别人家的做法讲给穆清莲听,并告诉她:“我们穆家,在阳兴县也算是有头有脸,所以我决定,和白家他们一样,也照着规矩来。” 规矩?穆清莲琢磨一时,问道:“三姐这意思是,往后即便我只是需要几根蚊香,也得去找大伯母领取?” “很对,四妹妹的理解能力很强。”穆清婉微微笑着,赞了一声。 穆清莲的脑筋,飞快地转了起来――看穆清婉这样子,是要帮康氏收权啊,她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往后使用东西,会不方便吧,连根针也得到康氏那里去讨,不过……她明面儿上要采买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几样,而且都是必需品,所以,讨就讨吧,并没什么大不了,难不成她要根蚊香驱蚊,康氏还能不给?只要逛街时还和以前一样,多要些贵重的物事,也就不亏了。 穆清莲这样想着,就决定舍小保大,不跟穆清婉起冲突,笑着支持了她的决定:“三姐说的是,凡事都得讲规矩,家里才会兴旺;既然如此,我那张纸条,三姐就扔了吧,往后我缺什么,直接去找大伯母领。” 这么配合?倘若让她知道,她逛街时的那些伎俩,穆清婉也早有防备,不知会不会后悔呢? 穆清婉露出高兴的笑容来,当真把那纸条扔了,又赞了穆清莲好几句。 罗姨娘在一旁站到腿麻,一直没有作声,看到这里,真急了,什么破规矩,不就是要让康氏立起来当家么,若真让穆清婉得逞,她往后怎么过?厨房里的来旺媳妇,她都还没解决掉呢,可不能再多个对手出来! 这个穆清莲,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满口同意穆清婉的馊主意,难道她说的一致对外,其实都是假的?难道她不知道,只有自家小姨掌权,她在这家里才能过得好? 这个内侄女,真是白疼了!罗姨娘狠狠地瞪了穆清莲一眼,决定孤身奋战,开口问穆清婉道:“三姑娘,这变更规矩的事,是太太的主意,还是你擅自主张?” 怎么,这若是康氏的主意,她便要冲去正房闹一场么?穆清婉轻蔑地瞅她一眼,直截了当地道:“罗姨娘,这不是你操心的范畴。” 罗姨娘满肚子骂人的话,都因为这一句,给堵在了嗓子眼,好不难受!她伸着脖子梗了半天,方才顺过气来,气急败坏地道:“穆清婉,你莫要太嚣张!咱们家的做法,是你爹点了头的,你岂能擅自更改!我晓得,你娘是说了,让你负责这次的物资采买,但也仅限这一次而已,你莫要拿了鸡毛当令箭,妄想连家里的规矩都给改了!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作主呢!” 穆清婉一面听着,一面点头,等听完了,问罗姨娘道:“你讲完了?” 罗姨娘登时又被梗住,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穆清莲瞧着事态不对,忙站起身来,把罗姨娘胳膊一拽,道:“罗姨娘,你的话也太多了,我陪你回去吧。” 居然还帮起穆清婉来了?!罗姨娘气急败坏,拿眼狠狠瞪她,却发现穆清莲直冲她眨眼,便没有再作声,顺从地跟着她出去了。 出了西厢,两人来到东角院,罗姨娘马上爆发,狠狠地骂了穆清莲一顿,字眼十分难听。穆清莲也不说话,等着她骂完,冷哼道:“罗姨娘,你自己猪脑子,却来骂我笨,我且问你,你这三年来,在穆家的宠爱和地位,是缘何而起?” 穆清莲居然敢骂她猪脑子?罗姨娘气得不想回答,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但凡女人,哪个又不是靠男人呢,我能在这家里过得如意,自然是因为你大伯父。” “那不就结了?”穆清莲像看白痴一般看她,“既然是因为我大伯父,那你同我三姐吵什么?再怎么闹,也不过被她安上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罢了。” ------------ 第41章 惨被嫌弃 罗姨娘很是嫌穆清莲的话不中听,但仔细想想,道理却全在里面,这事儿,的确是她急躁了,穆清婉要争权,她同穆长光说去啊,跟她一个姑娘家,闹个什么劲? 她这一想通,心里就轻松了,虽说前些天在与来旺媳妇的争斗中,她暂时落了下风,但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她发现穆长光并没有同来旺媳妇怎样,而且,来旺媳妇是有男人的,穆长光就算对她有非分之想,也总不能夺人妻子,再将她收房吧? 既然如此,那她在这家里的地位,其实还是很牢固的,三年的宠爱,不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消失殆尽,这回,她一定要好好地哄一哄穆长光,让他回心转意,不然照这样下去,她在这个家里,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罗姨娘想着想着,脸上有了笑容,夸赞穆清莲道:“到底还是你脑子活,也肯帮着小姨,你放心,小姨一定趁着这次机会,把管家权攥到自己手里来,到了那时,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倘若真能这样,那敢情是好,可惜,穆长光是要面子的人,又在衙门里当差,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倘若穆家真让个妾室当了家,还不得丢死人哪?罗姨娘也真敢想!穆清莲冷冷地一笑,道:“你既然总爱自称是我小姨,那就想法子当正妻吧,不然说什么都是枉然。” 她这到底是要帮她,还是要气她?罗姨娘气结,又想要骂人。 穆清莲却不等她开口,就站起了身来,威胁她道:“你背地里和我大伯怎么告状都行,但不许当面和我三姐还有大伯母起冲突,不然我饶不了你!” “怎么,怕我带累了你,害你没法去逛街了?”罗姨娘讥讽道。 穆清莲脸上的讥讽之色,却比罗姨娘还要浓烈三分,道:“我的确是怕被你带累,但却不仅仅是为了逛街,而是我终于明白了,你之所以在穆家得宠了三年,并非由于手段高超,而纯粹是因为我大伯母和三姐性子软,好欺负,而今我三姐变了性子,强硬起来,你就完全不是对手,节节落败了。既然如此,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妾,别出来瞎蹿,不然,迟早既害了自己,也害到了我。” “我在你眼里,居然就如此没用?!”罗姨娘气急败坏,“你别忘了,你在穆家,吃得比你三姐好,穿得也比你三姐强,到底是因为沾了谁的光?就凭你一介孤女,若非因为有我,能在大伯家过得如此惬意?” 穆清莲的脸上,又露出了在看白痴的表情:“我来穆家已经六、七年,而你才来三年,难道我前面的几年,也是在仰仗着你?你不会以为,在你没来之前,我过的是水深火热的苦日子吧?” 穆清莲在穆家大房,的确一直都过得挺顺遂的,康氏在吃穿用度方面,从来没有苛责过她,罗姨娘的到来,对她毫无影响,只是影响了康氏和穆清婉的生活水准而已。 罗姨娘张了张口,反驳不出,只得忿忿地摔了一只茶盏。 茶盏砰地落地,碎瓷险些飞溅到穆清莲的裙子上,她侧身躲开,嗤道:“罗姨娘,你可得小心些,我三姐已经改了规矩了,这茶盏摔了,多半得你自己掏银子出来补呢。”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罗姨娘又摔了两个,气道:“规矩到底改不改,还是两说呢,你倒先灭起自家人的威风来了!” 谁跟你是自家人!穆清莲忿忿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罗姨娘在东角院里大发脾气的事,很快传到了穆清婉这里,锦玉担忧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劝:“三姑娘,要不咱就算了吧?罗姨娘不好惹。再说了,太太也没这个意思……” 要等康氏有收权的意愿,那不得等到下辈子?穆清婉暗暗翻了个白眼,反问锦玉道:“罗姨娘究竟哪里不好惹了?她不是连个来旺媳妇都斗不过么?” 这事儿正是穆家最近的热门话题呢,锦玉岂有不知,张了张口,哑然无言了。 穆清婉冲她笑了笑,道:“傻丫头,万事有我呢,你愁什么,你家三姑娘,是不会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的。” 穆清婉这口气,怎么老气横秋的……她不是连十五岁都还差几个月么?锦玉听了这话,稍稍安心,但却又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穆清婉稳住了她的心,又吩咐她道:“去把来旺媳妇叫来。” 自从来旺媳妇来到穆家,便成了进出西厢最为频繁的下人之一,盖因他们家这位三姑娘,实在是太热衷于吃了,热菜冷菜,小吃点心,每天要点好几次菜,甚至还开始撰写穆家自己的菜谱了,瞧那阵势,这本菜谱编好后,一准儿比康家的那本还要厚。 不过,这会儿才刚吃过饭不久,离下顿饭也还远,难不成她又想要吃什么点心了?锦玉一面想着,一面应下,转身朝厨房里去。 来旺媳妇很快就来了,连腰上的围裙都还没来得及解下,她进门就问:“三姑娘,想吃什么点心?” 穆清婉笑道:“我想吃个搁了糖,但又不太甜的。” “使得,我给三姑娘做几块栗子糕端上来。”来旺媳妇应了话,转身就走。 穆清婉却将她叫住,道:“我记得明儿逢七。” 来旺媳妇点点头,道:“是,今天做完晚饭,我就该回去了,后天早上再来。”说完又问:“三姑娘可是有事?若是有吩咐,我也可以不休的。” “我能有什么事。”穆清婉忙道,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是惦记着大舅母家的海鱼,想托你帮忙跟大舅母说说,讨上一条来。” 原来是嘴馋了,来旺媳妇笑了起来,道:“小事一桩,我们太太要是知道您爱吃,只怕连着筐子给您抬来。” “那就拜托了。”穆清婉笑着道谢,让她下去了。 “三姑娘想吃海鱼?叫我买去呀,何必还等来旺媳妇后天从康家带来?”锦玉疑惑问道。而今的穆清婉,手里的私房钱多着呢,区区一条海鱼,何在话下。 哎呀这个丫鬟,真是好老实,这事儿随便想想也能知道,她不可能真是为了一条海鱼嘛,还是说,她贪吃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了?穆清婉无奈地摇了摇头,招手叫她近前,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锦玉大惑不解:“您让我跟着来旺媳妇作什么?她既是要休假,自然是直接回家去,顶多绕到街上,给家里的孩子带点东西,不然还能怎地?” 这傻丫头,既然让她去,自然是有原因的,穆清婉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照我说的去做吧,好儿多着呢,记得一定要小心,别让她给发现了。若她去的地方,真如我所说,你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锦玉老实归老实,做事还是挺小心的,让她去跟踪来旺媳妇,最合适不过了。对此,穆清婉很放心。 锦玉依旧满脸疑惑,不过没有再多问,点头应下了。 穆清婉坐到书案前,继续研究物资单,康氏基本上已经把各种需要都考虑到了,实在无须增添什么;看来她只需要在数量上把好关,再严防罗姨娘和穆清莲乱开口就行了。 小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晚上,穆长光照例没有回来吃晚饭,穆清婉上正房吃饭时,康氏看了看她,问了一句:“锦玉呢?” 锦玉?自然是跟踪来旺媳妇去了。穆清婉半真半假地扯谎:“我遣她出门去了,帮我买点东西。” 康氏便没有再问。 穆清莲吃着吃着饭,突然道:“大伯母,我房里缺张床单,我待会儿让杏红过来领?” 康氏一愣:“什么床单?那些东西,你们不都自己收着么?” 穆清莲看了看穆清婉,笑道:“是三姐说的,往后咱们要什么,都到大伯母这里来领。”说完又道:“罗姨娘为了这个,还差点同三姐吵起来呢,幸亏我把她给拉走了。” 哟,小样儿,不错,还懂得笑里藏刀呢,这是算准了康氏懦弱,不敢担责任,也不敢得罪罗姨娘,所以故意要提?不过,她以为这样,她就怕了?穆清婉暗笑一声,不等康氏发问,就把要改规矩的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这些规矩,康氏如何不知,其实在罗姨娘进门前,他们家就是这样行事的,只不过后来罗姨娘嫌麻烦,穆长光又宠她,渐渐地就变了样。 而今罗姨娘依旧受宠,穆清婉却想要挑战她的势力范围了?康氏很是惶恐不安,搁了筷子,劝穆清婉道:“清婉,咱们家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倒落得轻松,何必要改?” 轻松,也就意味着权力被架空,最有权势的人,往往是工作最忙碌,责任最重大的人,这道理,康氏怎么就不明白呢?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害怕罗姨娘而已。穆清婉叹一口气,理直气壮地回答她道:“我是为了给爹省钱!家里的人各自为政,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浪费严重,每年不知浪费多少东西去。以前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而今看了单子,发现了问题所在,若还无动于衷,那就是不孝了!” 她一下子把事情提高到了孝与不孝的高度,谁还敢说话?康氏马上不吱声了,穆清莲也不敢再说话。 果然,古代虽然束缚重重,但只要摸清了规律,就能为我所用,而且,还挺好使的。成功运用了“孝”字诀的穆清婉,高高兴兴地继续吃饭。 ------------ 第42章 把柄在手 傍晚时分,天色转暗,月亮开始在天空显现身影,锦玉手里举着个掩人耳目的胭脂盒,气喘吁吁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对穆清婉道:“三姑娘,来旺媳妇还真是去了咱们家背面的那栋房子,而且……而且……”她“而且”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那几个字讲出口,只好附到穆清婉那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本尊留下来的记忆,果然是真的!穆清婉的精神为之一振,马上站起身来,去了正房。 正房里,康氏正带着小翠儿一起收拾春天的衣裳,因为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再过几天,就要换夏裳了。穆清婉脚步匆匆地进去,抱起康氏的胳膊撒娇:“娘,屋子里闷得慌,我想去外面透透风。” 走走?散步么?康氏朝外看看,天色已暗,但尚未黑下来,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只是叮嘱:“天快黑了,你别走远,就在家附近转转,多带两个人。” 穆清婉笑道:“我坐轿子去,出不了事。” 坐轿子出去透风?挺好,安全。康氏愈发放心,许她去了。 穆清婉便到门口唤了轿夫,带上锦玉,朝着他们家背面的那栋房子去。锦玉疑惑问穆清婉:“三姑娘,那房子就在咱们家背面,走几步就去了,何必坐轿子这么麻烦?” 谁说走几步就能去的?得先走出巷子,再经由大路绕过去呢,穆清婉自忖自己是懒人,还是算了,坐轿子吧。 很快,轿子就按照她的指示,在他们家背面的那栋房子前停了下来。这是栋独屋,不带院子,孤零零地杵在一条小巷子的尾巴上,很少人会走到这里来,从房前那厚厚的苔藓,就能看出来。 穆清婉让轿夫和锦玉就留在房前的路上等她,她自己则拿了方才锦玉所买的那只胭脂盒,走上去敲门。笃笃笃,笃笃笃,随着敲门声,里头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慌手慌脚碰倒了凳子的呯呯声,还有听不见详细内容的低声咒骂。 过了好一时,方才有人来开门,穆清婉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发现,她面前所站的,是她那便宜老爹,穆长光。穆长光衣着凌乱,一看就是匆忙而就,头发甚至还是散的,他看清楚门外是穆清婉,面露尴尬,更有怒色,低声咆哮:“你来这里作什么?!” 穆清婉却惊讶问道:“爹,我是来找来旺媳妇的,怎么却是你在这里?” 来找来旺媳妇的?穆清婉该不是晓得了什么吧?穆长光心中犯疑,再不敢把怒色挂在脸上,好声好气地问穆清婉道:“来旺媳妇要么在我们家,要么在康家,你到这里来找她作什么?” 穆清婉把手里的胭脂盒举高了些,好让他瞧见,道:“我买了盒胭脂,本来是打算后天等她回来当值,再送给她的,但刚才出门透气时,却听见个路人说,来旺媳妇就在这条巷子里,我便进来了。” 路人?什么样的路人?莫非他跟来旺媳妇偷情的事,已经有人知道了?穆长光心头一惊,忙向穆清婉问详细,但穆清婉所描述的那人的长相,他却从来没见过,真是让人疑惑。 穆清婉暗暗发笑,她杜撰出来的人物,穆长光自然是没见过,希望他因此觉察到危机,从此和来旺媳妇断了来往才好。她一面想着,一面踮了脚,朝屋子里面望,问道:“来旺媳妇呢?那人明明说看见她进了这里头的。”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了一样饰物,惊喜叫起来:“那不是来旺媳妇时常扎在腰间的带子么?她真在这里?” 穆长光回头一看,还真是来旺媳妇的东西,想来是她匆忙躲进床下时,落在外面的,他生怕穆清婉再看几眼,连来旺媳妇的藏身之处都给看了出来,忙哄她道:“其实我也是来找来旺媳妇的,只是她不在,可能来过之后,又回家去了。” 穆清婉露出深信不疑的表情来,但又问道:“爹来找来旺媳妇作什么?” 穆长光顺口道:“他男人见她还没回家,托我来找找。” 一个柴房里劈柴的下人,托穆长光找媳妇?这理由也太扯了……但穆清婉仍旧露出了深信不疑的模样来,道:“既然没找着,爹,咱们就一起回去吧。” 穆长光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都还没穿好呢,头发也是乱的,怎么回去?别人可不像穆清婉这么好哄,于是道:“清婉,你先回去,爹随后就来,还有,今天你所看到的事情,莫要同别人讲,即便是你娘也一样。”说完,生怕穆清婉发问,又解释道:“虽说我堂堂正正做人,但瓜田李下的事情,总得担心一二。” 堂堂正正……也亏他说得出口,果真人生在世想要混好,就得脸皮厚?穆清婉暗自撇嘴,听话地点了点头。 穆长光见她如此乖巧温顺,明显地松了口气,挥手让穆清婉回去,亲眼看着她上了轿子,方才回到屋内,关上了门。 “出来吧,她走了。”穆长光敲了敲床板。 来旺媳妇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叫道:“吓死我了!这是哪个杀千刀的,给表小姐指的路?” 穆长光正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人是谁呢,闻言烦躁地道:“准是哪个多事的闲汉,吃撑了没事做。不过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咱们俩可就完了,所以,还是先朝这里来,避避风头吧。” 来旺媳妇走到脸盆边,洗了把脸,道:“换个地方不就行了,你怕什么。” 穆长光显然不满这个建议,看她一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男人虽说都在康家做事,但其实并非奴籍,乃是实实在在的良人,这同良人妻子通奸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既然担当不起,当初又何必勾引我?!”来旺媳妇心直口快,又是个火爆脾气,当即端起脸盆,就要把里头的脏水朝他脸上泼。 穆长光慌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道:“这事儿若真被人告发,难道你又讨得了好去?只怕处罚还重些!” “那就这么算了?我就白陪你睡了这半年多了?!”来旺媳妇火冒三丈,“穆长光,你想得倒美,已诱得我失足这么久,转头来却又一脚将我踢开,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不要别人来告发,自己就走到衙门里去,和你来个同归于尽!” 穆长光素来就爱这种“小辣椒”,但“小辣椒”动起真格来,还真不好应付,让他直觉得头疼欲裂,思索了好一时,方才想出个大概能稳住来旺媳妇的方案来,道:“你放心,咱们虽然暂时不能在一处,但我仍旧会对你好,你要什么,就趁着给我送点心的时候,过来跟我说。” 男人一旦同你没有关系,这样的承诺还能保持多久?来旺媳妇根本不信他的话,想了想,道:“如果你不守信,我就一状告到衙门去,告你奸淫良家妇女。” 这狠女人!穆长光气得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点了点头。 来旺媳妇满意了,道:“把手松开,我要倒水。” 穆长光松开手,来旺媳妇打开窗,把水倒出窗外,顺便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外头没有人迹,方才放下心来,回身问穆长光:“你说,刚才表小姐,可曾瞧见我?” 这个,穆长光也不确定,只能道:“她一向是个听话孩子,就算看见了,也不会乱说的。” 这种事情说出去,对穆清婉一点好处都没有,想来她也没有那么笨,但来旺媳妇仍是担忧,便对穆长光道:“往后你待她好些,别总由着罗姨娘欺负她,不然她一气之下,把这事儿抖露出来怎办?” “她是我的独女,有谁敢欺负她?”穆长光不高兴了。 男人还真都是这副德性,来旺媳妇瞪着他,不说话。 穆长光无法,只得妥协:“听你的,听你的。” 来旺媳妇想了想,好像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心情轻松下来,就笑道:“我来你们家这几日,有说你们家三姑娘懦弱可欺的,也有说她性情大变,难以对付的,叫我看,那都是他们自己心术不正,其实三姑娘真是个好人,说话又亲切,赏赐又频繁,连一盒胭脂,都还惦记着我。” 有人夸自家闺女,穆长光还是高兴的,起身把衣裳穿穿好,又自己梳了头,便推门朝外去,并叮嘱来旺媳妇:“你迟些再出来,免得又有多事的人乱说话。” 来旺媳妇骂了他一句,从后把门关上了。 穆长光回到家中,破天荒地头一次把穆清婉叫到正房,关心她晚饭吃的好不好,又说怕她胭脂水粉不够使,特意给了她二两银子当零花钱。 为什么单是胭脂水粉钱?穆清婉心知肚明,安心收了。 晚上,穆长光就歇在了康氏房里,罗姨娘想找他说采购物资的事情,却没等来人,在屋里发了半宿的脾气。到了早上,她便称头疼病犯了,让落葵到正房,把尚未吃早饭的穆长光给请了去。 ------------ 第43章 姨娘色诱 东角院内室里,桌上摆了好几样点心和小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罗姨娘头上勒着条白巾子,侧卧在窗边榻上,说是头疼欲裂,却恰把高低起伏的线条展现得一览无遗。 穆长光走进门来,不由自主地就先朝她胸前捏了一把,再才问道:“好好的,怎么头又疼起来了呢?” 罗姨娘一把拍落他的手,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道:“还不是被你那好闺女气的。” 她这一翻身,正好露出纤细的腰,浑圆的臀,穆长光就笑了起来,把手摸了上去,问道:“清婉怎么气你了?” 罗姨娘躲避着他的手,像水蛇一样扭着身子,道:“你那个好闺女,想要翻天哩,咱们家这几年,每季所需的物品,一直是各房管各房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这次太太突发奇想,让三姑娘来管,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三姑娘一上任,就说要改规矩,往后那些物品,全放到太太那里,我们要用时,还得去太太那里领。” 穆长光被她扭出一股邪火,脱了鞋就扑了上去,一面啃,一面含混不清地道:“领就领吧,什么要紧,难不成太太还敢不给你?” 罗姨娘气得直朝外推他,道:“老爷,太太是不敢不给我,但你那闺女,可不是善茬,她暗中欺负我,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怕您还不知道吧?这物品若归到太太那里,她一定会对我百般刁难,连跟针也不给我的。” 穆清婉不是善茬?明明很乖顺嘛,昨儿的事让她保密,她就保密,连问都不多问一句。对于罗姨娘的控诉,穆长光很不以为然,就没有接话,只顾去解她的衣裳。 罗姨娘还从来没遭遇过求不来的事儿,急了,死死按住他的手,道:“老爷,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我在这家里,迟早都是个死,你可不能不管我!” “那你待要如何?”穆长光正在兴头上,心情很好,随口问了一句。 罗姨娘抱住他的腰,娇喘两声,开始趁机提要求:“老爷,照我的原意,是驳回三姑娘的意思,还照以前的规矩来,但她这头一回管事,就遭遇如此挫折,该得多难过,所以,不如折中折中,规矩还是照着她说的改,但物品归在我这里,她们要用时,直接到我这里来拿。这些年,家里很多事情都是我操心,老爷您也看见了,物品归我来管,才是最妥当的……” 话说成这样,已属厚颜无耻,但穆长光正精虫上脑,哪里分辨得清,因而罗姨娘很有信心,他一定会答应。 然而今日的情形,却有所不同,穆长光在她身上动着动着,忽地就想起昨晚来旺媳妇,叫他少让罗姨娘欺负穆清婉的话来。这欺负,是个什么概念?是不是就同这件事情差不多?他这样想着,神志就稍稍清明了些,道:“后宅里的事情,我一个大老爷们,插什么手,你要想管家,自己同太太说去,只要她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康氏倒是不敢有意见,但那不是还有穆清婉么,穆长光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罗姨娘气结,待要再说,却见穆长光并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只得忍了忍,把话暂且咽下,专心叫/床。 一时云雨毕,她又试探着跟穆长光提这件事,但穆长光就是不肯答应,让她好不气恼。穆长光走后,落葵进来伺候,得知罗姨娘未能如愿,小心翼翼地道:“姨娘,老爷而今宠着三姑娘呢,听说昨天晚上,还特意给了她二两银子买胭脂水粉。” 穆长光居然如此关心穆清婉?怎么,是觉得自己年纪渐长,再也生不出儿子,所以连女儿也看重起来了么?罗姨娘恨得直捶桌子。 落葵生怕罗姨娘发脾气,累及到她,忙安慰她道:“三姑娘只是个闺女,老爷再宠她,也不过给她买买胭脂水粉罢了,等姨娘生个儿子,那才是继承家业的人。” 儿子……对……儿子……罗姨娘不再捶桌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吩咐落葵道:“去跟太太说,我要回乡下下,陪老太太几天。” 正是同穆清婉争权的关键时刻,她却要回乡下?!落葵惊讶万分,但又不敢问缘由,只得应声去了。 正房里,穆清婉正在核实购物单上的数目,康氏则在屋内转来转去,查看是不是又有哪件东西莫名其妙地自己换了方向,挪了位置。 落葵走进去,把罗姨娘的意思讲了。 康氏惊讶道:“要回去倒是小事,我们后天本来就要回去,只是,她真要在乡下待几天?” 瞧瞧,就连一向迟钝的康氏,都感到惊讶了,可见她这个决定,是有多么的出人意表。落葵暗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康氏犹豫起来,虽说回去陪老太太,是孝道之举,家里少了罗姨娘,也会更清静,但这几天正是采买物资的时候,她却不在,倘若所买的东西不合她的意,等她回来,会不会吵闹? 穆清婉朝东角院那边看了一眼,笑了,罗姨娘终于走出最关键的一步棋了啊,真是祝她早日成功呢。她收回目光,劝康氏道:“娘,上回罗姨娘回去送经书,只待了一天就回来了,她一定是觉得过意不去,才想再去多陪老太太几天的。她能有这个心,乃是好事,您怎能不成全呢。” 康氏想想也是,这是罗姨娘自己要回乡下,又不是她赶的,因此便对落葵道:“那你们就明天随我们一道走,然后多住几天再回来。” 落葵谢过她,回去转告罗姨娘不提。 第二天一早,穆家便全家出动,男女老少都朝乡下去。在穆清婉的刻意安排下,穆长光和康氏坐了头一辆车,罗姨娘、穆清莲、李月娘,还有她自己,则都坐到了后面的那辆车上。 罗姨娘对这样的安排极为不满,又因为采买物资的事未能如愿,心里头窝火,就拿李月娘开了枪:“要不是因为李家,我们和于家也不会闹成这样,你怎么敢跟着我们下乡,也不怕我们家老太太把你给赶出来。” 那件事情,同李月娘什么相干?她也是受害人好不好?穆清婉护友心切,当即就火了,反驳罗姨娘道:“老太太感激她还来不及,赶她作什么?要不是那天李家人冲进花园,揭穿了于家的阴谋,咱们家只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就算是这样,你也得避讳些……”罗姨娘仍旧嘴硬,但气势明显地弱了下去。 “避讳什么?”穆清婉愈发来气,“我们全家都出了门,难道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出了事,你能担得起?” 罗姨娘说不出话来了,望着她直瞪眼,正生闷气,又听见穆清莲在一旁说风凉话:“真是丢人现眼。” “我怎么丢人现眼了?”罗姨娘气急败坏。 “我劝罗姨娘还是消停些吧,这些本来也不是你操心的范畴,倒惹了三姐不高兴。”穆清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真是的,明明就吵不过穆清婉,还非要同她吵,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她怎么就不想想,自从穆清婉变了性子,她就从来没赢过呢?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幸亏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着她干。说起这个,不知施天赐有没有什么新的计划呢……她现在可是一见穆清婉,就恨得牙直痒,偏生还得死死忍着,好不难受…… 因为穆清莲的斥责,罗姨娘忿忿地把头扭到一遍,终于不作声了。 车厢里安静下来,穆清婉不好意思地对李月娘道:“家里姨娘没规矩,让你看笑话了。” 李月娘仍在惶恐不安,忙摇了摇头,问道:“清婉,我跟你们下乡,真不会给你添麻烦?” 穆清婉笑道:“我爹我娘都没说什么,你在意一个妾的话作什么?” 这倒也是,李月娘安下心来,终于露出笑容。 罗姨娘听见穆清婉最后那句话,更添几分气恼,张口就要骂人,但却被穆清莲一把给捂住了。 穆清婉懒怠理会她们俩的小动作,只同李月娘说笑,暗暗觉得,有个朋友真好,不然身边只有罗姨娘和穆清莲这两个仇敌,人生该得多无趣啊。 马车沿着乡间小路,一路颠簸着,到了乡下穆家大宅前头。穆长光率先跳下车,招呼穆老三和穆老四来搬礼物。穆清莲假装去上茅厕,同施天赐碰到了一处,主动把穆家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他听。施天赐听后,却只谢了她,一点深入交谈的意思都没有。穆清莲急了,问道:“你不想娶我三姐了?” 施天赐却道:“急什么,我义妹过些日子要从老家来看我,且等我接到她再说。” 接义妹,跟算计穆家有冲突么?穆清莲想不通这其中的联系,待要再问,施天赐却以要帮忙搬东西为由,转身走了。 是不是因为她办砸了玉佩的事,所以他不再信任她了?穆清莲一想到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穆清婉,心里头就急得慌。正想着,卢氏走过来,亲亲热热地唤她道:“清莲,回来啦?” ------------ 第44章 部署奏效 穆清莲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地问:“三婶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三婶就是想你了。”卢氏遭到冷遇,也不生气,上前拉了穆清莲的手,非把她拽到角落里,急切地问道,“你三姐的亲事,你大伯是不是另有打算?不然怎么总不答应我侄子?” 还说是想她了,这不有事来了?穆清莲不高兴地道:“我是未嫁的女孩儿,这种事情,大伯怎会说给我听。” 卢氏闻言,也不高兴了:“清莲,你三回不是说,我侄子的事,如果罗姨娘不肯帮忙,你也是愿意帮忙的么,怎么正当找到你头上,你却又反悔?” 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那时她以为穆清婉好对付,所以满口应承,而今她已确定穆清婉是个不好惹的人,还冲上去触霉头,那不是自讨苦吃么?不过……相比于白家,穆清婉嫁给卢森木,显然更合她的意不是?这样利人利己的事,也许真值得她认认真真地替卢氏出个主意…… 穆清莲想着想着,就朝卢氏招了招手,待她凑近,小声道:“这事儿谁说都不管用,只除了――”她没有把话说全,只是朝北边指了指。 北边,那是老太太郭氏的屋子,卢氏得了提示,猛地一拍大腿:“你大伯是真孝子,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说着又谢穆清莲:“我就说找你帮忙,准没错!” 光空口道谢,有什么用?也不晓得来点实惠的。要不是这样做,对她自己也有好处,她才懒得出主意呢。穆清莲忿忿地在心里骂了几句,抬脚朝堂屋里去了。 堂屋里,穆老三和穆老四正在听穆长光念采买物资的单子,面色极其古怪。待得念完,穆老三迫不及待地问穆长光:“要买的东西,全在这上头了?” 穆长光便看康氏,康氏又看穆清婉,今次采买物资,乃是穆清婉负责的呢。 穆清婉笑道:“三叔,没错,全在这上头了,您瞧,热天要用的蚊帐,蚊香,一样都不缺呢。” 不缺是不缺,但也没有多的不是?上一季因为施天赐的好主意,那单子上列了许多大房将要采买的东西,比方说罗姨娘要的两套衣裳啦,穆清莲要的一副水晶帘子啦,他们正好照样要了一份,不知多得多少好处,而这一季的单子上,那些东西,怎么全没了呢?穆老三踌躇了半天,终于想好了措词,问道:“这回你们如此节俭,连新衣裳都不添两套了?” 他们的新衣裳,本来就是有定数的,只有罗姨娘仗着穆长光的宠爱,拿着公中的银子胡乱多买好不好?穆清婉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道:“夏裳早就做好了,不是还给三叔你们也做了两套么,还买它作什么?” 这,这让他怎么再朝下问嘛!穆老三词穷,只好把于氏看了一眼,至于穆老四,还是别指望了,他不如他媳妇。 就算没有穆老三的暗示,于氏也是打算开口的,当即冲穆清婉笑道:“大侄女也不添些胭脂水粉,金银首饰?” 穆清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胭脂水粉,我爹才刚给了我钱,无须动用公中银两;至于金银首饰……”她故意朝于氏的脖子上看了一眼,道:“我就不买了,留着钱孝敬老太太吧。” 说着,就让锦玉拿了两只盒子进来,一只盒子里是一双新鞋,另一只盒子里,是一串佛珠,她指了盒子,对郭氏道:“老太太,佛珠是我的心意,鞋子是月娘送您的。” 郭氏本来还因为李月娘的来到,有些不高兴,此刻一见这双崭新的鞋子,那些不愉快,就马上烟消云散,只剩了满脸的笑容,她把李月娘拉到跟前,狠狠地夸了几句,又去责备穆老三和于氏:“瞧瞧清婉,多懂事,晓得省着钱,孝敬祖母,哪像你们,就顾着自己。” 有了这句话,穆老三和于氏哪还敢再开口,只得满心不敢不愿地对穆长光道:“那就这样,照着单子买吧。” 因为自家闺女又得了郭氏的赞誉,穆长光满心高兴,根本没注意到穆老三等人的失意,点点头,就把单子交还给穆清婉了。 穆清婉收好单子,朝门外一瞥,恰瞧见施天赐沉郁的脸,自门外一闪而过。怎么,奸计没有得逞第二次,失望了么?且好好收拾心情,让他失望的,还在后头呢。 说完采买物资的事,康氏叫进罗姨娘,把她想要留在乡下陪郭氏几天的事讲了,罗姨娘上次送经书,得了教训,这回也备了一份厚礼,郭氏见了,自是欢喜,毫不犹豫地让她留下了。 自家闺女有孝心,自家的妾也有孝心,穆长光得意非凡,只可惜第二天还要当差,吃过午饭,就带着穆清婉等人登上马车,回城去了。 他只有一天休沐的时间,全花在了回乡下上,等到第二天大家一起去逛街时,便缺了席,对此,康氏等人倒不觉得什么,只有穆清莲深感遗憾,少了一位冤大头,她得少要多少东西? 说起来,这还是穆清婉自穿越到古代,头一回正正经经地逛街,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的店铺,也着实没有让她失望。到了主街道上,人流太大,马车进不去,她们便弃车从步,慢慢地朝前逛,反正有家丁护着,也不怕出事。 因李月娘想要买布料,她们便先去逛了绸缎庄,扯了几尺白麻布,麻布可谓是最低档的布料了,穆清婉劝她买好些的,这可是送给救命恩人白雨松的,起码也得薄棉布不是?但李月娘却道:“我家虽说温饱不愁,但却也没什么节余,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的确,在这个棉花还尚未普及的年代,棉布也挺贵的,再说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布料贵重与否,倒是其次,以白家的富有程度,你送再贵的,白雨松也未必看得上。穆清婉想了想,不作声了。 买完麻布,李月娘又找店家讨了几块碎布料,说是要给穆清婉一家老小粘几双鞋垫,以表谢意。康氏谢了她,望着穆清婉叹气:“清婉你那女工的手艺……” 她那半吊子女工手艺,难不成已经成为康氏的心病了?但她都已经十五了,想练也来不及了,穆清婉会避开康氏幽怨的眼神,朝绸缎庄对面跑去,那里,有一家专卖成品嫁妆的店铺,她一早就瞄上了。 但跑到半道上,她又迟疑起来,不论古今,但凡嫁妆,好像都是由长辈操持的,她又不是没爹娘,自己一个人跑去看这些东西,是不是不太妥当?正犹豫,忽闻旁边有人同她打招呼:“三姑娘也来逛街?” 这不是白家大公子白雨松的声音么,这可巧了,李月娘不是正想见他么,倒省了事了,穆清婉满心欢喜,把头一抬,却当即愣住了――白雨松并非独自一人,在他旁边,还有一名男子,身材高大,长相俊美,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傻,正咧着一张嘴,露出白白的牙,冲她呵呵地笑。 这,这不是聂傻子聂泰安么,他怎么同白雨松在一处?他们这两人,怎么想,也不搭界啊。穆清婉惊讶地问道:“你们认得?” 白雨松踮踮脚,亲热地拍了拍聂泰安的肩膀,像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这是闹哪样?穆清婉愈发好奇。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白雨松终于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一位好友。” 头脑有问题的聂傻子,是堂堂白家大公子的好友?!这回答,不但没有解答穆清婉的疑惑,反而让她更好奇了。不过,她和白雨松,也没熟到那份上,人家摆明了不想解释,她也不好刨根究底地追着问。 这时,康氏带着穆清莲和李月娘从后面赶过来,看见白雨松和聂泰安这一组合,也愣住了。白雨松上前打招呼,照旧解释:“泰安是我的好友。” 聂泰安也不懂行礼,就站在他旁边,看看康氏,又看看穆清婉,傻乎乎地笑。 康氏指了白雨松,为李月娘介绍:“这就是那日救了你的白家大公子。” 李月娘赶紧上前,膝盖一弯,就要跪下。白雨松顾不得男女有别,抢先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又迅速地收回手,道:“那日举手之劳,李小姐又何必在意。” 李月娘还要再跪,康氏以大街上人多为由,把她给劝住了。 助人不图回报,这才是真英雄啊,不愧是未来的武状元,穆清婉望着白雨松,顿生钦佩之意。 白雨松见她们都是女眷,问道:“康太太,可需我们作陪?” 康氏摇摇头,道:“多谢你好意,不过我们带了家丁了。倒是李小姐改日还想登门道谢,还望你莫要拒绝。” 白雨松忙道:“没什么好谢的,李小姐想到家里来玩,康太太带了她来便是。”说完,又对穆清婉道:“到时三姑娘也一起来玩,我们家溪水里的雨花石,又添新品种了。” ------------ 第45章 武艺在身 若李月娘真要去,她少不得要作陪的,穆清婉点了点头,谢他相邀。 白雨松似这才发现穆清莲,忙又邀她。穆清莲正盘算着待会儿怎样才能多要点东西,倒没有在意,只随意点了点头。 说完话,康氏带着穆清婉、穆清莲和李月娘,走到对面的店里去了。白雨松踮着脚,拍了拍聂泰安的肩膀:“咱们也走吧。”说着又笑:“你也太高了些,害我每次拍你的肩,都得踮起脚。” 聂泰安咧开嘴,笑了起来。 当真是个傻子,只会笑?白雨松有些失望,但想想那日的情形,他绝对不会看走眼,就又疑惑起来,拉着聂泰安问:“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聂泰安看着他,满脸不解,似在思索,什么叫作功夫。 白雨松却朝他胸前捣了一拳,道:“你少来哄我,那日李小姐遇难时,我看得清清楚楚,从另一边跳下来救人的,就是你没错!那人不但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连衣裳鞋袜都是一样的!” 聂泰安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抬手,挥了挥拳头。 白雨松想了想,问道:“你会打架,但不知道这是功夫?” 聂泰安也想了想,点了点头。 白雨松惊讶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他说着说着,又踮起脚,揽住了聂泰安的肩,道:“你随我回家,咱俩比划比划去,看看谁的功夫高。” 聂泰安却摆了摆手,道:“我娘等我吃饭。” 白雨松早打听过他,知道他家里有个久病卧床的母亲,闻言不好强邀,只得道:“那我们改日再约,我先派人送你回去。” 聂泰安摇了摇头,拿开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迈动两条长腿,转眼就融入了人流之中,看不见了。“也是,凭他这身功夫,只怕整个阳兴县无人能敌,哪消我派人送他。”白雨松自嘲地笑笑,决定马上回家,再把拳法练上一遍。 聂泰安像条泥鳅似的,穿过人流如梭的街道,钻进小巷子,路过有小厮守门的穆家小院,回到位于巷尾的自己家中。他一进门,就把万仞给叫了出来,大骂:“都是你,叫我穿这套衣裳出门,害我被白家的大公子给认了出来!” 万仞走去关门,委屈地辩解:“少爷,您只有这套衣裳没有补丁,能传出去见人,我不让你穿这套,难道还让您穿破的?” 聂泰安飞身扑到床上,摊成个大字,哀叹道:“我倒宁愿是穿的破衣裳出门,那样还能抵赖一二。” 万仞跟着进来,担忧地问:“他该没识破少爷吧?” 聂泰安冲他瞪了一眼:“你家少爷我装傻的功夫一流,怎么可能被识破,只是他力邀我去他家比试功夫,今天虽然被我逃脱,但大家都住在一个县里,总还有被他逮着的机会,可怎么办才好?” 这……万仞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安慰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不准还没等他再来邀请,我们已经找着玉佩,回京城去了。” 说起玉佩,聂泰安更是烦恼,道:“我冒着黑,去穆家正房里翻过好几回了,但就是没找着那东西。” 万仞猜测着:“莫非根本不在正房?” “不在正房,还能在哪里?”聂泰安疑惑道。 两人正说着,琥珀收工从外面回来,听见他们这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聂泰安的脸色,道:“其实找不到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藏在阳兴县这么多年,揣着玉佩没回京城去,也没怎么着。” 话音刚落,就遭了聂泰安的一个白眼,聂泰安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数落她道:“隔三差五就有夜行人来刺探,我和万仞轮番应战,才勉强撑到现在,只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 还有这事儿?!京城那边,真没放弃过追杀他们?!琥珀惊呆了。 聂泰安苦笑:“而今我是我们这支唯一的独苗呢,她怎么会放过我,只不过不敢再大张旗鼓地闹出动静来,改成了暗杀而已。” 这么说来,回京城已成定局,只分迟早了?若是这样,她真希望那块玉佩,能迟些找着才好,虽说暗杀让人心忧,但若回到京城,就到了那位的眼皮子底下,只怕明枪暗箭还多些。琥珀默默地想着,垂下了眼睑。 万仞留意着她的表情变化,猜着她心中所想,也沉默下来。 聂泰安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我知道,不论回不回京,都没好日子过,所以你们大可不必跟着我赴险,就带着我娘,远走高飞吧。” “那怎么能行!”万仞和琥珀异口同声地抬头反驳。 “既然不肯离开,那就好好帮我想想,白家的邀请,如何应付,那块玉佩,又该如何找回!”聂泰安跳下床,冲着他们的耳朵大吼。 他们的少爷,果然说不来煽情催泪的话……万仞和琥珀又默默地垂下了头。 聂泰安在屋内转了几圈,突然停下来,问他们道:“人在危机时刻,总会把最值钱,最要紧的东西,拿出来转移地方的,是不是?” 万仞预感不妙,忙问:“少爷,您该不会是想要放火吧?” “我又不是歹人,放火作什么?”聂泰安白了他一眼,“今晚我去穆家正房里,偷上一样东西,看看康太太会作何反应。” “这主意使得。”万仞点点头。 琥珀忙嘱咐聂泰安道:“少爷,别偷太贵重的,他们家是好人。” “我省得,赶紧去做饭。”聂泰安朝后一倒,又躺回床上去了。 琥珀朝外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转过身,帮他把被子盖好,方才又退了出去。万仞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几番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穆清婉几人仍旧在逛着。一家店一家店地逛过来,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其实是因为这回罗姨娘既没开单子,人也不在,所以任务量至少减轻了一半。最后逛到一家首饰店,穆清莲又想故技重施,指了柜台里的一副项圈,对康氏道:“大伯母,你瞧那款式,正好和我这耳环凑成一对。” 但康氏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看向了穆清婉――这是穆清婉早就同她讲好的,既然采买物资的事情,已经交给她了,那凡是涉及到买东西,都让她来处理吧。 穆清莲见康氏没有和以往一样爽快答应,而是看向穆清婉,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但穆清婉在看过那项圈后,却居然点了点头,道:“这项圈的颜色式样,还真同四妹妹的耳环相配呢,不如就买下来吧。” 她居然这么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穆清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首饰店的掌柜,已经在穆清婉的示意下,把项圈取了出来,开始包装了,这又由不得她不信。 穆家人是首饰店的常客,掌柜认得他们,他一面包项圈,一面盛赞康氏和穆清婉,善待孤女,真是好人。 原来穆清婉是为了图一个好名声,穆清莲安下心来,看着那项圈,乐开了花。不过穆清婉的厉害,她是领教过的,到底不敢再要第二样东西,在买完单子上的物品过后,就随着康氏等人,乖乖地回了家。 穆清婉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容,暗暗地也笑了,等她知道这项圈的钱,得由她自己来付时,不知又是个什么表情呢? 回到家,康氏打开库房,帮着穆清婉把所买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并登记造册,从今往后,穆家上下,不论是谁,再想要用什么,都得到她这里来领取了。 吃过午饭,穆长光居然回来了,康氏忙端了茶水给他,担忧问他:“老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穆长光一气将茶喝干,道:“说是有京城里的贵人要来,让我们各处都早做准备呢。” 既然是要准备,那就得留在衙门里检查以往的文书,看有无遗漏错误啊,怎么却跑回家来了呢,康氏还是疑惑。 穆长光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等康氏发问,主动解释:“那几位贵人,不是来检查工作,而是游山玩水来了,我们只消把他们伺候好就行。”说着又指了她和穆清婉,道:“你们也得准备准备,那些贵人里头,听说是有女眷的,而知县夫人又没跟来任上,到时说不准会让你们去相陪。” 这便是……社交活动?穆清婉想了想,问道:“爹,那那些贵人,什么时候来?” 穆长光挥一挥手,道:“早着呢,至少还得两个月。” 还得一个月啊,整整六十天呢,那他们衙门,是着的什么急?穆清婉无语。 穆长光却道:“把贵人服侍好了,是有赏赐的!城内的住处,城外的庄子,都不能马虎!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还嫌少了呢。对了,知县大人已初步定下来,城外的庄子,就用白家的,城内的房子,则用我们家城东的那处,你们什么时候得闲,赶紧过去瞧瞧,什么东西该添,什么东西该减,好好琢磨琢磨,别替我省钱。” 康氏被委以重任,诚惶诚恐,忙躬身应了。 ------------ 第46章 贵人将至 经穆长光这么一番解释,穆清婉也开始觉得,两个月的时间,的确是不算多,因此便问:“爹,总共有几位贵人要来?分别是些什么身份?喜好如何?有什么禁忌?要不您写个单子给我,免得弄错了,大家都倒霉。” “好孩子!”穆长光眼睛一亮,“难为你能想得这样周到,爹就放心了,回头我就让人把这些写下来,交到你手上。” 那是,虽说为了赏赐而忙活,非她所愿,但她就是靠穆长光赚来的钱养活着的,她可不会像一些清高的穿越女一样,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一边却鄙视着为她挣来着荣华富贵的人——作为一个由穆长光养活的人,她有唾弃他人格的自由,但绝对没有鄙视他赚钱手段的权利,除非她不再花他的钱——而不再花他的钱这一点,以目前看来,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说完有贵人将至的事,穆清婉便退了出去,康氏见房内没了旁人,便问穆长光:“老爷,听说白采办已经跟你提清婉的亲事了?” 穆长光嗐了一声,道:“是提了,但我不敢答应。” 康氏奇道:“为何?” 穆长光耐心不好,瞪了她一眼:“为的是什么原因,你不是知道么,还来问我?长耀和他媳妇,上回专程带着卢森木进城,为的是什么?难道你平日里坐在堂上,是瞎子聋子?” 康氏哪里又会不知道原因呢,只是好容易寻出个话题,想要和穆长光说说话而已,却不曾想挨了骂,当即不敢再吱声。 穆长光见她沉默,愈发厌恶她,瓮声瓮气地道:“白家那事儿也还没准,白采办只透露了想要结亲的意思,但却没说是哪位公子,想来是家里妻妾大战,还没分出胜负呢。” 媳妇还没进门,未来的婆婆和公公的小妾就已经争上了,这将来不论是谁赢,穆清婉嫁过去后,都没什么好日子过呀,康氏很是担忧;但另一个选择卢森木,也太差了些,那样的人,若非是卢氏的娘家侄子,只怕穆长光根本就不会许他进门吧。 唉,看来穆清婉的亲事,还得另择良缘才好,但这种事情,穆长光自有主张,又岂是她能置喙的。康氏越想越忧愁,开始唉声叹气。 穆长光见了,烦躁不已,为闺女择婆家,乃是件喜事,她却怎么弄得跟悲事一般,真是晦气,他看着康氏,越看越生厌,干脆站起身,出门去了。 此时的穆清婉,正在穆清莲的西角院里,看着她绣一块锦帕,不得不说,身为本土人士的穆清莲,绣工比她强太多了。锦帕上,绣的是一尾锦鲤,昂首翘尾,活灵活现,穆清婉真心诚意地赞了几句,然后道:“四妹妹,我今儿来,是为了跟你说说项圈的事。你也晓得,我们家才刚改了规矩,并且你也是支持的,而家里不止你一个人,所以那项圈,不能走公中的帐,不然人人都要起来,我可招架不住。” 穆清莲听着听着,一针走偏,险些戳到了肉里去。她就知道,穆清婉不会这么好心的,果然,她只是当着首饰店掌柜的面,留一个好名声,回到家后,就原形毕露了!她把针插到锦帕上,冷冷地问:“怎么,买那项圈的钱,三姐要从我的月钱里扣么?” 穆清婉笑道:“四妹妹想到哪里去了,虽说你的月钱比我的还多,但我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她的月钱,的确是比穆清婉的还多,这是在变相地敲打她么?穆清莲不敢再摆冷脸,谨慎地问:“那三姐是什么意思?” 穆清婉道:“我想着,四妹妹今年已经十四,年纪也不小了,这项圈,就作为你将来嫁妆中的一件,如何?”说着,就拿了一本小册子出来,递给她看:“项圈的大小,重量,尺寸,镶嵌宝石的种类,大小,都记在上头的,你来看看对不对。” 穆清婉这一招,真是高啊……她把项圈归入了嫁妆之中,这事儿就算说出去,别人也只会夸赞穆家大房贤德,早早地就为侄女备起嫁妆来了。穆清莲盯着那册子,愣是半响讲不出话来,良久方道:“三姐自己都还没嫁呢,居然就操心起我的嫁妆来了。” 穆清婉笑了起来:“这项圈可是我娘给你买的,怎么成了我操心你的嫁妆呢?” 她还真是把各方各面都算计好了!穆清莲心里头窝火,生气质问:“那把项圈归入我的嫁妆里头,也是大伯母的意思?” 穆清婉露出好奇的表情来,道:“不管这是不是我娘的意思,都是我们家好心为你置办嫁妆,怎么,四妹妹并不领情?” 她居然还反咬一口!真是阴险!狡诈!穆清莲再找不出反驳的话来,登时气结。 能为她准备嫁妆,那都是她好心,不然一个前世害死本尊的帮凶,配有什么好结果?穆清婉收起小册子,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穆清莲气得发狂,拿起针,发泄似的在锦帕上一通乱戳,红杏见了,慌忙上前阻止,劝道:“四姑娘,四姑娘,而今规矩不同了,锦帕都是登记造册了的,若是故意损坏,您想再领一块,可就难了!” 红杏本是好心相劝,但这话对于此时的穆清莲来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令她毫不犹豫地抡圆胳膊,扇了红杏一掌。红杏脸上火辣辣地疼,想哭却又不敢,连忙退出去了。 穆清婉出了西角院,去了正房,把项圈归入嫁妆的事,讲给康氏听,康氏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就又为穆清婉的终身大事犯愁去了,并且还道:“我闲散惯了,只怕管不来这么多事,库房里头的物品,就暂时交给你打理吧,他们缺什么东西,直接找你领去。” 这是让她代理管家事宜?穆清婉想想也好,便点头应下,起身回房。 西厢东屋里,李月娘正在裁剪衣裳,锦玉和小翠儿都站在旁边看着,一个帮忙递尺子,一个帮忙递剪子,态度恭谨地跟学徒似的。果然,在这个时代,女工出色的女人,总是会让人尊敬和羡慕,看来她这辈子想要如此,是不大可能了。当然,这样的遗憾,不过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真要让她拿起针来,成天坐着绣花,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穆清婉走了进去,也站到旁边看,赞道:“咱们这一带,能绣绣花就算不错了,还真找不出几个连衣裳都会做的。” “可不是。”小翠儿和锦玉连连点头。 李月娘就道:“这有什么难的,要不我教你?” 穆清婉连连摇头:“我手笨,就不浪费你的功夫了。” 李月娘还要再说,小翠儿捂着嘴笑:“我们三姑娘最不耐烦拿针的,就连我们太太,都已经拿她无可奈何,懒得管她了。” 穆清婉也不反驳,只嘻嘻地笑。 李月娘羡慕地道:“那是你们三姑娘有福气,别人想都想不来。” 穆清婉怕话题说着说着,又说到让李月娘伤心的事情上去了,忙闲扯几句,就退了出去。 罗姨娘不在家,东角院静悄悄;穆清莲因为项圈的事受了打击,闭门不出,西角院里也安安静静,这样的日子,真是少有,穆清婉趁机写文直到夜深,方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下。 第二天清早,康氏却在正房大呼有贼,穆清婉赶过去一问,原来是丢了一双穆长光的鞋子。这些天以来,因为房中物品位置诡异变动的事情,康氏总是疑神疑鬼,这会儿真丢了东西,她反倒心定了,叫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关上门,让小翠儿爬到床底下,翻出那块猛虎玉佩,交到穆清婉手里,道:“看来咱们家是真遭贼了,我们自己的东西丢了不妨,只有这块玉佩,还不知是谁的,倘若不慎丢失,他日失主上门来寻,不好交差,所以暂时放到你那里去,你把它藏起来。”她交代完,又让小翠儿去衙门里,把家中遭贼的事告诉穆长光,让他报官。 康氏说得有理,寻物启事都已经贴出去了,这块玉佩自然得妥善保管。穆清婉接过玉佩,袖在袖子里回到西厢,开了床上的一道暗格,把它藏了进去。藏好玉佩,她坐到书案前,顺手拿起时间轴翻了翻,突然看到上头一行简短的记录,提到的正是这块猛虎玉佩——时间轴上说,在前世,坏了本尊名誉的猛虎玉佩,也是由康氏暂为保管,但还没等穆长光查出玉佩的主人,玉佩就丢失了。 玉佩最终是丢失了?而穆长光的鞋子,也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什么小偷,会只偷一双鞋子?这事儿本来就透着蹊跷……穆清婉隐隐约约地,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着什么联系,但任她翻遍时间轴,也没发现玉佩丢失,对穆家产生了什么影响。 既然没有什么影响,那丢与不丢,倒也没什么区别,穆清婉这样想着,就把事情丢到一边去了。 ------------ 第47章 救命恩人 一晃数日过去,李月娘做成了一件麻布袍子,针脚细密,裁剪精良,她本来只是想做件披袍,大了小了都无所谓,但那日亲眼见着了白雨松,对他的身高体格心里有了数,就干脆大着胆子做了件袍子。穆清婉去瞧过她的手艺,称赞不已,锦玉却背了人悄悄地告诉她:“李小姐在那袍子里,偷偷地藏了个荷包呢。” 荷包那东西,可不是随便能送的,莫非李小姐对白雨松那位救命恩人芳心暗许了?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在古代,救命之恩,直接以身相许的不在少数,倘若李白两家门当户对,这倒也是一段佳话,只是以白家的富有程度,只怕是瞧不上以杀猪为生的李家,万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怕李小姐就要伤心了。 因为这个荷包,穆清婉几番想同李月娘谈心,但人家那荷包是偷偷藏的,根本就没告诉她,她若贸然开口,岂不是多事?因此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把话藏在了肚子里。 又过了一天,李月娘把送给穆家老小的鞋垫也做好了,就连去了乡下的罗姨娘都有份。康氏拿着那鞋垫,很是夸赞了些时候,再看一看自家闺女,又无奈叹气。 这日,穆长光本在衙门当值,特意请假回了趟家,把有关贵人情况的一本册子,交给了康氏和穆清婉,并反复叮嘱她们,要认真看完,仔细研读,免得到时服侍不周,不但拿不到赏赐,反而惹来祸事。 那册子厚厚地一叠,穆清婉凑到康氏跟前看了看,只见头一页上写着,贵人一行三至五人,男女各半,年龄从四十多到二十多不等,仆从数十人,乘车而至,因贵人不喜张扬,接待人员务必不要声张。她请康氏朝后翻了几页,奇道:“怎么没写贵人的身份?” 穆长光道:“贵人此次行事低调,他们的身份,大概只有知县大人知道。” 低调到这种程度?莫非是皇上微服出巡?但大燕国当朝的皇上,还只有十几岁,而这本册子上,年龄最小的,也已有二十出头,看来只是京城一般的功勋贵族罢了。 果然,她所过着的,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穿越小说里那种动辄偶遇天子的奇遇,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康氏收好册子,答应穆长光会用心研读,穆长光便又回衙门去了。 康氏对穆清婉道:“等过些日子,就要忙接待贵人的事了,不如咱们今天就陪月娘去白家,向他们家大公子道谢?” 穆清婉道:“娘这主意不错,我们正好去向肖太太请教请教,这贵人所住的地方,该怎么布置才好。” 康氏便让小翠儿去问李月娘的意思,李月娘自从做好衣裳,就盼着去白家呢,焉有不愿意的,当即就跟着小翠儿过来了,问康氏什么时候出发。 康氏寻思着,大家都去白家,独留穆清莲一个人在家里可不好,因此让小翠儿把她也给叫上了。 一行人到了白家,肖太太亲自来接,却把她们引到了校场上,笑着道:“你们来得正巧,我们雨松,正和一位姓聂的朋友比试功夫呢,你们快来瞧瞧。” 姓聂的朋友?穆清婉的脑海中,不知不觉就浮现出聂泰安的那张脸来,待她抬头朝前一看,那正同白雨松打着的,还真是就是聂泰安不假。 校场上,白雨松身着短衣,腰间扎着宽带,一副标准的比武模样,但聂泰安却还是穿着平常的一件旧长衫,只不过把衣襟的一角,扎进了腰带里而已。 这两人,你一拳来,我一拳去,动作之快,让人几乎只能看见个影子,穆清婉虽说不懂这些,但却也看得出,聂泰安并未落败,这发现,让她惊诧无比――聂泰安一个傻子,居然会武艺?! 白雨荷不知何时到了她旁边,指着校场对她道:“我大哥不知从哪里寻来个傻子,非说是他的朋友,可你看他那打法,根本毫无章程嘛,严格一点讲,连拳法都算不上,只是凭着本能出拳而已。” 穆清婉听了她这话,再仔细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聂泰安的打法,和白雨松完全不一样,他是东一拳,西一脚,白雨松打他哪里,他就格挡哪里,简言之,他只是在一味地在防守,并没有进攻。 但是,白雨松是谁?未来的武状元也,单凭能够抵挡住他的进攻,就已经非常厉害了!因而穆清婉对白雨荷道:“聂泰安只是个傻子,能和你大哥比试到这程度,实属难得了。” 白雨荷诧异地看她一眼,道:“你竟替个傻子说话?你们认得?” 她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替聂泰安说话了?穆清婉颇感无语,干脆道:“他是我们街坊,就住在我们家那条巷子的巷尾。” 原来是维护街坊邻居,那倒没什么奇怪了,白雨荷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大哥连个傻子都没法马上取胜,也真是丢脸,亏他还邀了我们大家都来看。” 这个白雨荷,怎么谁在她嘴里,都不能讨到好去?穆清婉实在见不惯她这副论调,就故意朝四周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二公子?要是二公子下场,肯定三招之内,就把聂泰安给制服了。” 白雨柏?就凭他那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只怕连穆清婉都打不过…… 白雨荷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二哥又没学过武艺,怎么下场?”说着又懊恼,早知道穆清婉会来,她一定拦着白雨柏,不许他出去鬼混了。 偏这时穆清莲还凑了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不见二公子?” 白雨荷一下子就火了,呛道:“我二哥在不在,关你什么事?” “我只不过随口一问,你生气作什么。”穆清莲又羞又臊,连忙朝后退了一步。 白雨荷瞪了她一眼,走到旁边去了。 穆清婉看看穆清莲,暗自摇头,这人,居然还挂念着白雨柏,真是死心不改,胆子贼大。 一时校场内比试完毕,乃是白雨松取胜,但他却踮着脚,拍着聂泰安的肩膀道:“泰安兄功夫不俗。” 有什么不俗的,不就会胡乱挥几下拳头么,这谦虚,也太过头了,白雨荷撇了撇嘴,走过来挽穆清婉的胳膊,把她朝校场外拉,道:“清婉姐姐,你今儿来得正好,我们园子里有一株六月柿,已经挂上果子了,我带你瞧去。” 什么六月柿,不就是辣椒么,有什么好看的,等到成熟了,做上一盘辣菜端来,她倒有些兴趣。穆清婉轻柔而坚决地推开她的手,微微笑着道:“我和我娘,还有正事要向你们太太请教,六月柿还是等着再有机会吧。” “你跟我一样的人,能有什么正事?”白雨荷不肯撒手,她好容易偷偷叫丫鬟去知会黄姨娘,把白雨柏给叫回来了,岂能错失良机。 但穆清婉的态度却十分坚决,见自己摆脱不了她,竟张口叫了康氏来解围,康氏笑着跟白雨荷解释:“我们想向你们家太太请教请教,该如何收拾屋子呢。” 康氏并未明说是贵人将至,但此事白雨荷是知道的,当即惊讶不已――这么重大的任务,穆清婉竟也有份参与?她惊讶过后,转而想到自己,岁数比穆清婉也小不了多少,但肖氏根本没有让她搭把手的意思,显见得这就是嫡出女和庶出女的区别了。她这样想着,心里就酸溜溜起来,撅了嘴,甩着帕子就走了。 “我去劝劝雨荷妹妹。”穆清婉不想看六月柿,穆清莲却想看,匆匆丢下一句,就追着白雨荷去了。 康氏叫了几句,没能叫住,只得随她去了。 肖氏嫌白雨荷没规矩,过来向康氏和穆清婉道了好一会儿的歉,方才领了她们朝厅里去。 到了厅里,分宾主坐下,小丫鬟上了茶点,肖氏把李月娘叫到跟前,仔细打量,问康氏道:“这就是被于家那混小子追着打的孩子?” “就是她。”康氏想起那日情形,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真是个可怜孩子,遇上这样的事。” 肖氏也跟着抹起了泪,道:“她还算运气好的,提前得知于家的秉性,把亲事给退了,不然等到真嫁过去,再苦也得自己扛一辈子。”她说着说着,又疑惑:“她爹娘,还没来接她?” 听了这话,轮到李月娘抹眼泪了。康氏小心翼翼地措辞:“许是家里有事,耽搁了。” 再有事,也得把闺女接回去吧,这么大个姑娘了,任由她在外面,就不怕日后婆家诟病?肖氏这么多年的主母不是白当的,一眼看出这其中有问题,不过别人家的事,与她无关,因而也就没有深问。 坐了会子,肖氏对穆清婉道:“你们上园子里逛逛再来,收拾屋子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急不来。” 这便是要把她们支开的意思了,穆清婉当然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当即拉了李月娘,退出客厅,由丫鬟领着,去了园子里。 一进园门,就见白雨松和聂泰安两人,正沿着小溪散步,聊得十分热络,准确地说,是白雨松兴高采烈地说着,而聂泰安在一旁傻笑。 ------------ 第48章 花园闹剧 那领路的丫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不等穆清婉有所表示,自己先走了过去,对白雨松道:“大少爷,穆家三姑娘来了。” 这不是还有李月娘么,这么大个活人她看不见,却只报了她的名号?穆清婉顿感无语,又生怕李月娘尴尬,忙几步走了过去,主动对白雨松道:“大公子,我是陪李小姐向你道谢来的。”说着,就把李月娘朝前推了几步。 李月娘满脸红云,低着头福了一福,然后从锦玉手里接过包袱,递给白雨松,小声地道:“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微薄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公子莫要嫌弃。”当着聂泰安和肖氏那丫鬟的面,她不好意思说包袱里的东西是件袍子,因而只是含糊其词。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李小姐太过于客气了。”白雨松接过包袱,也并未当面打开来看,而是将其递给了肖氏的那丫鬟,让她去交给他房里的管事丫鬟,妥善搁置。 交接完包袱,白雨松作了个请的姿势,一行四人继续朝前走,白雨松和聂泰安在前,穆清婉和李月娘在后。白雨松时不时地转过头,或侧过身,和她们说上几句话,每当此时,李月娘的脸就又红透了。穆清婉在旁边看着,心中叹息声声,真恨不得立时把李小姐拉到旁边,好好地说上两句,但偏生这种事情,又不是言语能够表达清楚的,真是让人揪心。 “你们看,这处溪底,共有七种颜色的雨花石,恰是红橙黄绿青蓝紫。”走到一处精巧的观赏性小桥前,白雨松率先驻足,指了小溪请他们看。 穆清婉走近两步,朝小溪里看去,溪水中,果然有七种颜色的雨花石,被拼成了彩虹的模样,和溪上的小桥遥相呼应,真真是心思巧妙。她忍不住赞叹出声:“搜集到彩虹颜色的雨花石,可得花些功夫吧。” 谁知白雨松却自嘲道:“什么功夫,不过是钱多罢了。” 这还真是实话,别说七种颜色,就算是七十种颜色,也不过是他们出银子,雇人去找罢了,哪里又会亲自出动呢。穆清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未来的武状元,还挺可爱呢。 李月娘凑到穆清婉旁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正要赞上两句,却突然惊呼出声,将手指向小桥。 穆清婉顺着她所指一看,却原来是聂泰安,不知何时跳上小桥,正蹲在栏杆上,仔细朝水里看,看得十分认真。 “泰安兄,快些下来,别摔坏了。”白雨松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聂泰安的那身好功夫,就又笑了,“我知道,凭你的身手,想摔着是不容易的,但蹲在桥上,又如何捞得到雨花石呢,不如先下来,我叫人来捞给你玩。” 这聂傻子,总蹲在人家桥上,算什么事儿啊,那桥,可是作装饰用的,不能踏踩的。穆清婉觉得,自己作为聂泰安的街坊邻居,十分有义务督促他下来,免得破坏了人家家里的东西,于是冲他喊道:“你赶紧下来,那桥不结实,当心被你踩垮了。” 聂泰安低头看了看那桥,终于跳了下来,但却对白雨松道:“你那不是雨花石,是假货。” “假货?”白雨松一愣。 这傻子,干嘛红口白牙地说人家的东西是假货啊,任谁听了都会不高兴啊,也亏得白雨松脾气好。穆清婉连忙把聂泰安一拉,强行把他扯到后面去了,然后代他向白雨松道歉:“他哪里见过什么雨花石,随口乱说呢,你别同他计较。” 白雨松摆手道:“怎会,我――” 话未说完,却听见后面传来个极其嚣张的声音:“是谁刚才踩了我姨娘的桥,还大放厥词,说我姨娘的雨花石是假的?!” 他一口一个我姨娘,穆清婉不用回头,便知是白家那位不成器的二公子白雨柏来了,她不由自主地就拉起李月娘,躲到白雨松后面去了,开玩笑,那可是将来会得花柳病的人物,她可得离远点儿。 白雨松示意聂泰安也躲到他后面去,但聂泰安似乎没看懂,还是站在原地,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白雨松没办法,只好自己上前一步,挡住了白雨柏正瞪他的视线,道:“二弟今日得空来逛园子?正好有客人在,你来为他们讲解讲解?” 白雨柏却一点儿也不给白雨松面子,兀自嚷嚷:“刚才是谁踩了我姨娘的桥?!” 这不是白家的园子么,那桥怎么成了他姨娘的了?难不成又是同那辣椒园子一样,是白采办特意建给黄姨娘的?穆清婉牵着李月娘的手,暗呼倒霉,这分明是白家嫡庶争斗,拿了聂泰安当筏子,偏他们却运气不好,赶上了。 聂泰安似一点儿也意识不到危险,上下看了白雨柏两眼,笑呵呵地回答了他的话:“是我踩了桥了。” 白雨柏伸手就要扇他巴掌,但手挥到半路上,大概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斤两,又生生地收回去了,改为吼白雨松道:“大哥,你就如此放纵自己的朋友?那桥,可是爹特意修给我姨娘的。” 白雨松见他话里带上了聂泰安,马上变了脸色,厉声道:“这园中一草一木,都是白家所有,若要论主人,惟有我们的父亲而已,哪件物品上,又刻上你姨娘的名字了?说句难听的话,就算你想刻,也得看看你姨娘有没有福气收!” 黄姨娘当年是被白采办买来的,并非有纳妾文书的贵妾,这样低贱的身份,名下是不可能有任何财物的,就算有,只消主人一句话,便可尽数回收,连官府的文书都不需要。穆清婉知道黄姨娘的来历,再听白雨松这样还击,不由得佩服万分――这位未来的武状元,不仅武艺高强,嘴上功夫也很厉害呢。 “白雨松,你说了这话,可别后悔!”白雨柏气了个半死,转头就走,要去告状,但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回转过身,对聂泰安道:“你敢踩我姨娘的桥,还敢信口雌黄地说我姨娘的雨花石是假的,以后走在路上,可得当心些!” 聂泰安委屈地道:“真是假的,不信你让人捞起来看,那就是普通的鹅卵石,刷了一层亮漆而已。” “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休要乱说,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白雨柏气得连脸都变得扭曲了。 不就几颗鹅卵石么,是真是假,捞上来一验便知,穆清婉从白雨松身后走出来,正要为聂泰安说上几句话,却被白雨松轻轻地拉了拉衣襟,她低头一愣,便把话给咽下去了。 聂泰安弯腰从水里捞上来一颗雨花石,笑嘻嘻地朝白雨柏身上一砸,白雨柏吃痛,咒骂着跑远了。 穆清婉望着他脚步虚浮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你们二公子,也挺幼稚的……” 有哪个成年人,会大声把心中的不满说出来的?就算是嫡庶之争,演戏也是基本要领吧? 但白雨松却望着溪水里的雨花石,道:“那层亮漆,就是他们自己刷的。” “什么?”穆清婉糊涂了。就连一直旁听的李月娘,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有聂泰安,还是嘻嘻地傻笑。 白雨松的唇边,露出一个嘲讽地笑容:“这批新的雨花石,黄姨娘开出的报价,乃是两千两白银。” 两千两白银?!那不是两百万人/民/币?穆清婉和李月娘都惊呆了。 白雨松走过去,踮起脚,拍了怕聂泰安的肩,自嘲一笑:“兄弟,我心想着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能瞒就瞒,但谁曾想那石头,竟连你都看了出来,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也罢,也罢……” 瞒什么?什么又是天意?穆清婉和李月娘都听得如坠云雾之中,只有聂泰安,一直都是笑嘻嘻的。 白雨松说完话,称自己有急事要办,让丫鬟送他们出园,自己则独自先走了。一名丫鬟带着聂泰安,径直送他出大门去了,穆清婉和李月娘则跟着另一名丫鬟,慢慢地朝肖氏的厅里走。 李月娘紧紧挽住穆清婉的胳膊,忐忑不安地问:“清婉,该没出什么事吧?” 穆清婉的心里,这会儿也很忐忑不安,因为她突然想起来,有关雨花石的事,时间轴里是提过的,而且……而且……不行,她得密切关注此事,并在必要的时候,好好劝一劝穆长光,不然这件看起来和穆家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别人家的家务事,就将成为施天赐日后扳倒穆家的“良机”! 不过此事,实在没必要让李月娘也跟着操心,因此她故作轻松地回答了她:“不过就是几颗雨花石,能有什么事。” 李月娘的父亲并无妾室,她从小在单纯的环境中长大,闻言并不起疑,点头信了。 两人走到半路上,恰逢肖氏跟前的丫鬟来请,说是厨房上了新点心,请她们二位去品尝。看来肖氏已经和康氏说完事情了,要她们过去呢,穆清婉便一拉李月娘,加紧了脚步。 ------------ 第49章 护卫人选 先按下穆清婉这里不表,且说聂泰安,他一出白家,就被候在门口的万仞一把拉过去了,万仞压低了声音问:“少爷,您是不是又闯祸了?” “什么叫又闯祸了?”聂泰安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 万仞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望着他道:“您是由白家大公子亲自接进去的,出来时却是单独一个人,难道还不是又闯祸了?” 聂泰安的表情很无辜:“他家的雨花石是假的,我只不过道出了真相而已。” “果然是又闯祸了!”万仞气急败坏,“那是别人家!他家的雨花石再假,也是人家的家务事,要您多嘴作什么?” 聂泰安却正色道:“我正是为了他家大公子,那白雨松武艺高强,人品也不错,实在不该为了守护娘亲,而被困在这方狭小天地中,他应该有更大远大的抱负,比方说,去京城参加武举。” “参加武举?”万仞一愣,“可白家妻妾相争多年,全阳兴县的人都知道,难道他不该守护他娘?” 聂泰安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帮他一把,一举压下家中妾室的气焰,好让他安心随我去京城。” “少爷,您这是……”万仞张口欲言,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少爷,我在这里等您,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那东西,而今在穆家三姑娘处――您猜得不错,穆家康太太一发现丢了双鞋子,就把重要的东西,转到三姑娘那里去了。” “难为你打探消息。”聂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朝家去了。 白家正房厅中,满室茶香,桃花香,穆清婉拣了一块桃花形状的桃花糕,递给李月娘道:“肖太太家的厨子,最擅长做各季的花糕,在我们阳兴县,乃是出了名的。” 李月娘轻声道谢,接了过去,又但却怕咬糕时掉下渣来,始终不敢动口。穆清婉见了,也不出声教她,而是假装自己也要吃,另拿起一块,拿帕子托着,咬了一口。李月娘感激地看她一样,有样学样,也拿帕子托着吃起来。 人到了肖氏这个年纪,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穆清婉是怕李月娘尴尬,不动声色地给她做样子呢,当即就冲康氏笑了笑,小声地道:“你家清婉,果真是个好孩子。” 康氏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刚才肖氏拉着她,闭门说了半天,无非是让她劝服穆长光,把穆清婉许给白雨松,而非黄姨娘的儿子白雨柏,但这种事情,岂是她做得了主的?再说了,无论是白雨松,还是白雨柏,都是他们白家的儿子,他们自己不把事情搞定,却来劝说穆家,真是好没道理。看来她想得没错,白家并非良配,可惜穆长光碍着同僚情面,始终不肯另替穆清婉寻婆家,真是叫人烦恼。 穆清婉的亲事,乃是康氏目前最为忧心的事情,她这样一想,就什么心思也没了,连如何替贵人收拾屋子的事宜,都忘了开口询问。 穆清婉见她始终不开口,只得自己对肖氏道:“肖太太,收拾屋子的事,还望您不吝赐教。”因李月娘在场,她仍旧没有明说是贵人将至,只说是要收拾屋子。 好在肖氏心领神会,回答她道:“咱们家这么熟,你客气作什么,不过这种事情,说也说不清楚,不如过几天等我去庄子上时,你们跟了一起去?” 去看看肖氏是如何布置屋子的么,这倒是个好主意,穆清婉当即起身谢过。 康氏这时才回过神来,亦向肖氏道谢。 什么贵人贱人,哪有自家儿子的婚事来得重要,肖氏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小声提醒康氏,别忘了她的嘱托。康氏心烦不已,连坐都不愿再坐,随口应付了两句,就起身告辞。 穆清婉不知康氏心情为何,只得和李月娘一起,随着她起身,正好这时穆清莲也回来了,一行人便到二门登上马车,朝着家里去。 走到半路上,巧遇办完事归来的白雨松,白雨松下马行礼,康氏也只得让车夫暂停车驾,同他说了几句话。李月娘趁机再次感谢救命恩人,并强调所赠谢礼薄微,望他不要嫌弃。白雨松直觉得这姑娘真是客气,同她讲了几句话。穆清婉就注意到,李月娘的脸又红了。 许是李月娘的羞涩太过明显,就连穆清莲都看了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回。 说完话,康氏命车夫继续朝家里赶,白雨松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方才翻身上马。他骑着马回到家中,先去见了肖氏,密议一时,再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他刚踏进房门,就见他屋里的大小丫鬟围在一起,兴奋莫名地叽叽喳喳,他不免奇道:“这是怎么了?” 丫鬟们听见他的声音,俱回转过身,望着他嘻嘻地笑,相互之间还挤眉弄眼。白雨松被笑得莫名其妙,更加奇怪了。 他屋里的领头大丫鬟柳叶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他一番,掩嘴笑道:“我们大公子相貌堂堂,武艺又高,也难怪总惹得那些女孩子们倾慕。” “什么倾慕?”白雨松一头雾水。 柳叶将身子一侧:“衣裳和荷包都送来了,这不是倾慕是什么?” 白雨松朝前一看,原来她们围着的,是一张方桌,桌上搁着一只已打开的包袱,包袱里有一件摊开的麻布袍子,袍子旁则是一只荷包。那袍子和荷包的用料,都属下乘,但女工的手艺倒是好的,针脚又细又密,白雨松上前拿起来看了看,问道:“这是方才那位李小姐所赠?” 柳叶点了点头,道:“大少爷莫怪我擅自拆开,你也没叮嘱我说不能看,我还道是寻常谢礼,所以想替您收起来登记,可谁曾想竟是私物。” “拆了就拆了,但不许传出去,若坏了李小姐的名声,就是罪过了。”白雨松轻叹一声,把荷包放下了。 大小丫鬟都连连点头。柳叶道:“我们的口风,一向很紧,这不消大少爷提醒,只是太太的心思,您也是知道的,既然太太已经朝穆家那边递了信儿了,您就该专心致志才是,此等私物,还是悄悄地退还吧,免得被穆家三姑娘知道了不高兴。” “瞎说些什么!”白雨松斥道,“我娘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罢了,哪里又是真心看上了穆家三姑娘,你们别跟着瞎掺和。” 柳叶却道:“我看太太倒没瞧错,听说穆家三姑娘这些日子来性情大变,连他们家的罗姨娘,都被她赶到乡下去了,而且连一句她的坏话都不敢讲;还有上回黄姨娘托他们家罗姨娘提亲,穆家没有答应,其实都是他们家三姑娘的功劳。此等弹压得住妾室的人物,咱们家不是正需要?我看太太想要为大少爷把她给娶进来,真真是明智之举。” 白雨松不高兴地道:“我将来的妻子,是要跟着我享福的,不是来受苦的,至于咱们家的那些肮脏事,我自会处理,绝不会留给未来的妻子烦恼。” 这样铿锵有力的宣言,任哪个女子听见,都会感动震撼不已吧,至少柳叶和屋中的一众丫鬟,全都怔住了,良久不敢再说话。 白雨松看了看桌上的衣裳和荷包,道:“这东西你们收捡好,等下回我见着穆家三姑娘,托她送还李小姐。” 柳叶应了,自去收拾不提。 一晃两天过去,穆家院子里,李月娘坐在西厢东屋,默默地抹泪,救命恩人已然谢过,她也该回家了,但李家不但没有派人来接,甚至连封回信都没有,这让她如何是好? 康氏没了主意,只得趁着吃早饭时,去问穆长光的意思,穆长光想了想,道:“直接送她回家去吧,只要送她到了家,就同咱们没有关系了,至于李家收不收人,那是他们的事。” 康氏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亲自去了西厢,拉着穆清婉去同李月娘说。李月娘连着哭了两日,眼睛都是肿的,听说康氏要专程派人送她回家去,心里倒是很高兴,点着头就应了,又执意跪下,磕头谢她。 送李月娘回家去,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一个大姑娘家,总不能让她自己上路吧?就算能够多派家丁,那也让人不放心,总得托付个妥当的人,护送她去德安县才好。 康氏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稳当人来,不免犯愁:“月娘这些日子,是因为住在我们家,于家三少爷才没敢来扰,若让她孤身上路,只怕于家三少爷又要蠢蠢欲动了。”于大为不论怎样落魄,都好歹是个少爷,若他真动起手来,只怕那些家丁都不敢拼尽全力反抗,所以康氏很是担忧。 这么说来,要想安全护送李月娘回家,就得请个有些功夫的人来,这样才不怕于大为来生事,说起有功夫,穆清婉首先想到的,就是白家的大公子,白雨松,但白雨松是个年轻男子,这孤男寡女的一道走,说出去可不好听,更何况李小姐对白雨松,还怀着钦慕的心思呢。 不过,既然白雨松有功夫,那他肯定也结识其他有功夫的人,不如托他请一个妥当的人来?穆清婉这样想着,就把主意说给了康氏听。 送个年轻女孩子回家,安全问题是最重要的,康氏也不敢作主,便又说给了穆长光听,穆长光倒也爽快,把此事揽了去,隔天深夜回家,就告诉康氏,护送李月娘回家的人选,已然确定,就是住在他们家巷尾的聂傻子,聂泰安。 ------------ 第50章 两名媒婆 天亮后,穆清婉去正房请安时,康氏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穆清婉当即就愣住了:“让聂傻子去护送月娘回家?这是谁的主意?” 康氏道:“是你爹去问白家大公子,白家大公子推荐的人选。我也仔细想过,只有这聂傻子,最适合去送月娘了,一来听说他有些拳脚功夫,连白家大公子都称赞的;二来最为重要的是,他是个傻子,由他去送,才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原来人傻,还有这等好处,穆清婉想了想,除了聂泰安,好像也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于是便点点头,将李月娘叫来,把事情同她讲了。 此时的李月娘,归心似箭,听说穆家有了妥善的安排,而护送人选又是白雨松的好友聂泰安,简直是一百二十万个愿意,当场就点了头。 接下来的日子,穆家会有很多事情要忙,只怕再也顾不到李月娘,未免怠慢了客人,康氏干脆加紧安排,隔天就将诸项事宜打点停当,把李月娘送上了马车。 穆清婉不放心,让锦玉跟着李月娘,把她安全送回家后,再随聂泰安一道回来;而她自己,也一路送着李月娘,直到城门口,又拉着聂泰安叮嘱加威胁,说了好一通,方才回转。 聂泰安骑在马上,歪歪倒倒,害得随行的家丁提心吊胆,生怕他会掉下来,但也是巧,无论他怎么晃,还是紧紧地黏在马背上,半下也没掉下来过。出了城门不久,便听见后面有人追着喊:“少爷!少爷!” 聂泰安叫一声:“万仞和琥珀来了。”说着,就直直地跳下马去,奔向后面追来的那两人,吓出家丁们一身冷汗。 三人终于奔到一处,万仞气急败坏地道:“少爷,我们不过外出做工两天时间,您就要出远门?” 琥珀则担忧不已:“路上无人照顾,您要不要紧?要不我跟着一起去?” 聂泰安回头望望马车,道:“穆家三姑娘派了个丫鬟跟着,有人服侍。” 琥珀的唇角,就有点朝下滑,道:“那是服侍李小姐的,哪里是服侍您的。” 万仞看了琥珀一眼,道:“要不我跟着去吧,少爷您要顾着装傻,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好出面处理。” 聂泰安挥起拳头,狠狠地捶了他一下,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那天你怂恿我穿了这件衣裳,我就不会被白家大少爷给认出来,如果我不被白家大少爷给认出来,他就不会发现我有功夫,如果他不发现我有功夫,就不会向穆家推举了我,让我护送李小姐回德安县去!” 他一气说了一大篇,万仞愣了愣,方才理清楚这里头的关系,不由得好笑:“少爷,您不是已经甘之如饴,还打算劝说白家大公子进京参加武举么?这会儿怎么又抱怨起来了?” “我是想带白家大少爷去京城,但可没想护送李小姐去德安!”聂泰安没好气地又捶了他一拳,然后转身朝回走,“我是个傻子呢,同你们讲太多话,会令人生疑。” 已经讲了很多话了好不好……万仞和琥珀颇感无语,但到底还是追着又送了好长一截,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且说穆清婉回到家中,刚下马车迈进门槛,就见两个媒婆打扮的妇人,推推攘攘地朝外走,一面走,还一面互相谩骂。这是作什么?上她家提亲来了,还是上她家吵架来了?穆清婉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就拿帕子遮了脸,退避一旁,准备等她们过去后再进门。 但媒婆的眼睛就是尖,尽管吵着架,还是看到了她,当即两人一起奔过来,一个道:“三姑娘生得仪态端庄,一看就是做长子嫡媳的命。”一个道:“长子嫡媳不过是个虚名,什么要紧,做人家媳妇,最重要的是丈夫在家受器重,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穆清婉一头雾水。正不知如何脱身,幸好小翠儿赶将出来,将那两名媒婆轰走,才把她给解救了出来。 穆清婉回头望望那两个不知所谓的媒婆,好奇问道:“她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同未嫁的姑娘说这个,可不合规矩,不过此时并没有外人,说说悄悄话又何妨,小翠儿朝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三姑娘,怪事一桩呢,说了您都不信,那两个媒婆,竟都是白家遣来的,但一个是为他们家大公子提亲,一个却是为他们家二公子提亲。为白家大公子提亲的,是他们家太太;而为他们家二公子提亲的,则是白采办,您说这事儿怪不怪?” 怎么,白家的妻妾争斗,开始进入白热化阶段了么?穆清婉忽地就联想到了雨花石上头去,脱口问道:“我爹呢?” 小翠儿抬头朝后院看了看,道:“因为那两个媒婆的事,太太才把老爷给叫回来,但老爷却不理会媒婆提亲的事,只顾着在那里发脾气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走,看看去。”穆清婉说着,抬脚朝后院去了。 后院正房里,穆长光果然在发脾气,站在厅里气呼呼地骂:“一个妾而已,算什么东西,居然想要拖我下水,好胁迫我把清婉嫁给她儿子,她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穆长光发脾气时,康氏一向是不敢靠近的,就缩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随时要逃出去的样子。穆清婉走过去,轻声问道:“娘,出了什么事了?” 康氏看到穆清婉,就好比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把她的手一抓,趁机退出客厅,到她房里去了。待得到了西厢坐下,穆长光怒吼的声音被隔断在外,康氏紧绷的弦这才松了些,把事情的经过向穆清婉讲了一遍。 原来一向在白家为所欲为的黄姨娘,这回因为雨花石造假,谎报价格的事情,被他们家大公子白雨松,告到了白采办面前;但白采办一向护着黄姨娘,经她一番哭诉,外加一番伺候,竟准备帮她将此事遮掩过去,这下正室太太肖氏不愿意了,在同黄姨娘激烈地争吵过一番之后,竟把此事捅到了梁知县那里。 本来这只不过是家务事,同梁知县何干?但区区几颗雨花石,白采办竟花得起两千两白银,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为了摆平此事,白采办派黄姨娘出马,准备从梁知县的宠妾覃姨娘下手,求她去给梁知县吹吹枕边风,让梁知县就拿这当作属僚的家务事,不要插手了。 事情进展到这里,其实同穆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但坏就坏在黄姨娘这里,她记恨着上回穆长光没答应白雨柏同穆清婉的亲事,就趁此机会,多使了一倍的银子在覃姨娘身上,哄得她答应到梁知县面前提一提穆长光,让梁知县查查穆长光贪污受贿的事情。 以此同时,她又说动白采办,遣了媒人到穆家,这意图,就很明显了――穆长光要么答应她的提亲,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一旦穆长光再次拒绝这门亲事,梁知县马上就会将他查办。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怪不得穆长光会暴跳如雷了。 穆清婉知道,此事最终还是被穆长光给解决掉了,但却由此得罪了覃姨娘,这才造成在数月后,当施天赐为了扳倒穆家,而去亲近覃姨娘时,同她一拍即合了。 所以,她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解决不了,而是怕穆长光和前世一样,又得罪了覃姨娘。 既然她穿越又重生,还有时间轴在手,自然不能任由此事照着原来的轨迹发展,穆清婉听完康氏所述,马上站起身来,去了正房。 正房厅里,穆长光仍在暴跳如雷,看来过了好几年安逸日子的他,这回是真被惹毛了。 穆清婉走进厅里去,倒了盏凉茶,奉给穆长光,道:“爹,事情我都听娘说了,那黄姨娘不过是仗着银子多,哄了覃姨娘开心而已,但她银子多,难道您又穷了?只要您比她多出一倍的银子,保准覃姨娘马上倒戈。”她说完,忍不住又劝:“爹,我不敢劝您从此别再贪污受贿,毕竟人人都是如此,您要是刻意保持清白,反倒会受到排斥,但凡事都有个度,过了却也不好。” “这些事情,还要你来教我?!”穆长光火冒三丈,“别人把银子送上门来,难道要我朝外推?再说我收了钱,也替人办了事,我对得住天地良心!” 好吧,不听劝没关系,反正施天赐会让他吸取教训的。穆清婉没有作声。 穆长光发了一通脾气,突然发现自己气错了方向,忙把主题拉了回来,道:“我堂堂大男人,难道去同个妾使一样的手段?我不用给覃姨娘半分银子,也能让梁知县不查我。” 穆清婉是绝对相信穆长光有这个能力,在前世,他就是这样做的,但所谓小人难防,若非今次得罪了覃姨娘,他日穆家又怎会败得那样快呢?因而她顶住穆长光会再次咆哮的压力,力劝道:“覃姨娘不是一般的妾室,她是梁知县家的老太太,在梁知县入仕之初送给他的,这么多年来,伴随着梁知县到各处赴任的,不是他的正室夫人,而是这位覃姨娘,而且只有这位覃姨娘,可见她不但后有梁家老太太撑腰,自己也很有些手段。这样的一个人物,即便没有黄姨娘这茬事,爹也该刻意与之修好的,当然,这种事情,爹身为男人,是不好出面的,但您不是还有我娘么,男人娶妻,除了操持家务,不就为了这种事情?” ------------ 第51章 苦苦相劝 穆长光诧异地看着穆清婉,良久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认得这个闺女了,她装在脑子里的事情,比他想象的多多了,比如,覃姨娘的背景,她是怎么知道的?再比如,身为妻子,往往有帮着丈夫应酬的需要,她又是从何处了解的?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穆长光还是觉得,这样的话,不可能是穆清婉自己的见识,多半是经人撺掇,因而很有些不高兴。 然而穆清婉却道:“爹虽然不怎么爱在我们面前提衙门里的事,但我有眼睛,会看,也有耳朵,会听,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就会说了。” 这意思是,她能有如此见识,全是向穆长光学的,其实是穆长光言传身教的功劳?穆长光琢磨出她这话里的意思,脸上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笑容,但嘴上还是斥道:“女孩子家,晓得什么,此事我自有主张,不消你操心。” 穆清婉自穿越以来,同穆长光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一段时间了,对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这还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只是最终会不会采纳她的意见,就只能听天命,看造化了。 所谓命运,就是如此,即便知其走向,也只能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那并不是她能够掌握的。穆清婉不再多言,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康氏听说穆长光已在穆清婉的劝说下熄了火气,才又回到厅里来,给他换了茶,端上他最爱吃的,镶了胡桃的云片糕,待见他脸色如常,并不像是还有余怒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老爷,白家两位媒人上门提亲,这事儿该怎么办?” “怎么办?!”穆长光将刚拿起的一匝云片糕扔回盘子里,怒道,“他们家的黄姨娘,都欺到我头上来了,难道你认为,我们家还有同她结亲的可能性?” 虽说穆长光又发起了脾气,但康氏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因此尽管害怕,还是接着又问:“那老爷是准备应了肖太太的提亲?” 穆长光瞪她一眼,道:“他们家一团乱账,夫妻两个,竟分头提亲,这是要闹笑话给人看呢,我们穆家,才不跟着丢人现眼呢!” 康氏闻言一惊:“老爷这是要应了卢家?” 卢家……那也太差了些吧……其实只要白家行事靠谱一点,白家的大公子白雨松,还是值得嫁的……穆长光想了想去,没有一个最最合适的人选,不由得心乱如麻,没有回答康氏,就起身出去了。 康氏还道他真是真要把穆清婉嫁给卢森木,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坐在椅子上直发呆,连晚饭也称病没吃。 穆清婉以为她是真病了,亲自熬了鸡汤,送来床前喂她,又劝:“娘,咱还是请郎中去吧,有病怎么能不治呢。” 康氏这是心病,郎中如何医得,望着穆清婉直掉眼泪,穆清婉见她这副样子,隐约猜到一点半点,试探着问:“娘,是为了我的亲事?” 康氏一个没忍住,哭出声来,但什么也不肯说。 穆清婉只得又问:“可是我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哪户人家?” 康氏摇摇头,道:“你爹没说,但我估摸着,该是你三婶的内侄,卢森木。” 卢森木?不可能!穆清婉笃定地对康氏道:“娘,一定是您听错了。” 穆清婉凭什么这样肯定?康氏有些疑惑。 穆清婉举起调羹,把鸡汤喂到康氏嘴边,道:“我曾无意间听爹说过,他瞧不上卢森木呢。”这话倒也不假,但她之所以如此笃定的原因,却是因为施天赐。施天赐还企图把她娶到手呢,怎会许人从中插足――白家的世界,离他太过遥远,他使不上力,但三房就在他眼跟前,若能得逞,那他也就不叫施天赐了。 康氏信了穆清婉的话,大松一口气,当即把鸡汤喝完,病全好了。穆清婉见了,羡慕不已,也许心思少些,也是一种福气。 她端着空碗,从康氏房里出来,绕到厨房里去送碗,顺路瞧瞧厨房里的情况。而今的厨房,已经焕然一新,以蔡婆子为首的旧人,一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何氏举荐的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几个新人,全部都签了死契,握在康氏手里。 来旺媳妇已经送还康家,她临走时,穆清婉多给了她三个月的工钱,让她很有面子,至于她有没有继续和穆长光偷情,穆清婉没有关心,因为穆长光那个人,不和她偷,也会和别人偷,管是管不来的。 厨房里的新厨娘们,个个按照她的要求,戴了自制的口罩,正忙得热火朝天,穆清婉满意地点点头,悄悄放下碗,退出了厨房门。 她正准备回去,却突然瞥见前面拐角处,有一抹翠绿色的裙角露了出来,那颜色,看起来真眼熟,她轻手轻脚地挪步过去,便听见了穆清莲的声音:“三叔和三婶已经劝动老太太了?” 回答她的,却是施天赐的声音:“是,老太太答应你三叔和三婶,要劝服你大伯,把你三姐嫁给你三婶的侄子卢森木。” 穆清莲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接话。 施天赐又道:“倘若你三姐都只嫁了个家徒四壁的庄稼汉,你又能嫁个什么好人家?你听我的,劝了你大伯一家,明儿回乡下去,我请他们看一出好戏。事成之后,我分你一半的好处。” “一半的好处?”穆清莲似有些心动,终于开口。 施天赐的语气很肯定:“至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那可是五万块人/民/币!施天赐究竟要做什么,竟有如此把握?穆清婉惊讶极了。不过施天赐这趟,来的还真及时,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坐看她被卢森木娶走…… 穆清莲显然也觉得五十两银子挺多的,稍作犹豫之后,便答应了施天赐,并对他道:“你既然来了,就到我大伯母面前去露个面,说是老太太想他们了,遣你来看看,那样我也好接话,趁机劝他们明天回乡下去。” 施天赐觉得这主意不错,应了声好。接着就是两人转身要出来的声音,穆清婉连忙提起裙子,躲进厨房里,直到看着他们进了正房,这才重新出来,赶回房里去翻时间轴。 其实就算不翻时间轴,她也打算顺应施天赐的意思,去乡下一观的,反正施天赐是为了不让她嫁给卢森木,此举正合她意。说起来,施天赐妄想娶她的这个意图,可得好好利用利用,往后只要再有她不想嫁的人家,设法让施天赐知道就行了,多省事。 时间轴翻完,她并未找着答案,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前世并没有出现一个卢森木来搅局。她合上时间轴,去了正房厅里,康氏一见她便道:“清婉,老太太想咱们了,我已经让小翠儿去衙门知会你爹了,看他能不能请上一天的假,明儿咱们回乡看老太太去。” 看来穆清莲和施天赐搭配着的表演,已经演完了,穆清婉乖巧地靠到康氏旁边,道:“娘,正好我也想老太太了。” 康氏拍拍她的手,拉她坐下,一起等小翠儿的消息。 施天赐坐在客座上,十分老实,连一句话也没有。康氏就喜欢寡言的人,满意地朝他看了好几眼,直看得穆清婉心惊胆跳。 还好小翠儿很快就回来了,并带来了穆长光的回答:“假已经请好了,明儿一早,举家去乡下。” 施天赐得了回信,半句废话也没有,起身告辞了。 康氏赞道:“这小伙子倒是不错。” 穆清婉听不下去,抬脚回房去了。既然要回乡下,少不得要备礼,而鉴于穆清莲的为人,家中规矩变动,她是不可能不设法告状的,因此这礼,还得比往常更厚重才是。但天色已暗,她上哪儿买东西去,想来想去,干脆把碎银子装了满满一袋。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在穆长光的带领下,登上马车,朝着乡里去。穆清莲留神观察穆清婉,见她此次没有带礼物,不由得心头一喜,昨天天色太晚,她一定是没寻着时间去买,这可是她的机会,得好好拉着老太太,说一说她的艰难处境,和穆清婉的专横跋扈才是。 马车一路颠啊颠,穆清婉十分后悔,早知道她还没适应坐马车,就该执意坐轿子来的。好容易到了穆家大宅门首,她正要抱怨一句路太崎岖,却见那大门,是紧紧地闭着的。 乡下和城里不同,若非特殊情况,大门一经清晨打开,是要到晚上睡觉时,方才关上的,这会儿大天白日的,却把门关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穆长光也注意到了大门的异样,神色变得凝重,当先跳下车去,伸手拍门。康氏一手拉着穆清婉,一手拉着穆清莲,紧紧跟在了他的后面。 穆长光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却是双眼红肿的卢氏,她一见着穆长光和康氏,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哭大嚷着,要他们替她作主,还说自己不想活了,要一头撞死在穆家门首。 ------------ 第52章 老三偷人 这是怎么了?穆长光诧异无比,又不好扶她,只得退后两步,换了康氏上前。康氏弯腰去扶,卢氏却死活不肯起来,康氏正不知所措,于氏从里面赶来,大力把卢氏的胳膊一拽,也不管有没有弄疼她,拖了就朝里面走,一面走,一面责怪道:“三嫂,刚才老太太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要闹,也得进屋来闹,莫要去外面,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闹笑话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不许我出去?!”卢氏披头散发,哭闹不休。 穆长光按照于氏的示意,把大门关严实,带着康氏等人赶了上来,一起朝里走,但却不是向着堂屋去,而是到了后面院子的一间偏屋。 偏屋里,老太太郭氏就在内室门口坐着,面色铁青,穆长光领着妻小给她行礼问安,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只是把头朝里转了转。 他们就随着郭氏的视线,朝里望去,却见内室的地上,衣裳丢了一地,床上凌乱的被褥之中,裹着个肩膀还裸露在外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瓜子脸,尖下巴,盈着一眶眼泪,可怜兮兮地把头微微垂着。 这女人,穆长光他们不认得,穆清婉却是在本尊留下来的记忆里看过的,见状不由得感叹了一番――怪不得这女人在前世,会成为施天赐得力的外交助手,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演技派。 在这张凌乱不堪的床尾处,穆老三蹲在那里,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衩,以手抱头,显得懊恼无比,穆老四则陪着蹲在旁边,不停地安慰着他,但穆老三似乎一点儿也听不进去,仍旧愁眉苦脸。 这一看就是偷情被人撞见的事发现场啊,穆长光作为过来人,再熟悉不过了,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忙小声问郭氏:“娘,那姑娘是谁家的?” 康氏则准备带着穆清婉和穆清莲离开现场,这种场面,太不适合未嫁的大姑娘看见了,不过,三房和四房的那些孩子们,几乎都挤在前窗后窗处,踮着脚朝里看热闹,哪里有人管。 正在这时,施天赐不知从哪里冲进来,一骨碌跪在了穆长光的面前,恰挡住了康氏等人的去路,穆清婉也就正好留下来,看个全场。 施天赐匍匐在地,语气气愤,开口直接控诉穆老三:“我一向视穆三叔为长辈,事事为先,处处尊敬,可谁知他却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穆长光听见禽兽不如这几个字,不满地皱皱眉,朝穆老三那边望了一眼,但穆老三却只是缩缩肩,什么表示都没有,他这心里,不免就有些打鼓,难不成真是穆老三做事太过分了?他按住心内疑惑,问施天赐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施天赐抬起头,朝里面床上看了一眼,神情难过而又激愤:“红娇是我义妹,自小父母双亡,最近实在过不下去,千里迢迢地来投奔我,还指着我给她寻个好人家呢,可谁知还没等到我去寻媒婆,穆三叔就把她给,把她给――”他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喊了起来:“这让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来年去他们坟前祭拜,哪来的颜面!” 原来是穆老三耐不住美色,和施天赐的义妹滚到床上去了,这若论起辈分,的确是禽兽不如,穆长光叹着气,摇了摇头,这穆老三,也真是的,偷人就偷人,偷谁不好,偏要拣个不能偷的,还被人给撞见了,这些可好,该怎么收场呢? 施天赐的哭声越来越响亮,简直有传到宅子外去的趋向,郭氏坐不住了,催穆长光道:“老大,你既然赶巧回来碰见,就赶紧把此事了结,不然传出去,你脸上也不好看。” 穆长光点头称是,去对施天赐道:“这事儿的确是你穆三叔做的不妥当,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哭也没用,不如咱们坐下来,一起想个最妥当的法子。” 施天赐还没说话,于氏先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他义妹不就想寻个婆家么,我看三叔也不错,不如就嫁了他。” 嫁这个字,岂是能乱说的,红娇若要嫁给穆老三,首先就得休掉卢氏,腾出正妻的位置来,卢氏一听,脸色就黑了,马上侧身朝于氏脸上抓去,转眼两妯娌打成了一团。 郭氏气得大骂不止,让穆老四把她们给拖出去,但穆老四又畏妻,瑟瑟缩缩不敢上前,最后还是穆长光一声吼:“再闹都休掉。” 她们俩这才消停。 穆清婉把身子藏在一根灯柱后,看得津津有味,穆清莲肯定也是怕被康氏带出去,看不了全场,亦躲在了一处柜子后,看得目不转睛。 就在这时,床上跪坐着的红娇幽幽开口:“你们也不用争,我既已被他破了身子,坏了名誉,定是活不下去了,这就去寻条河跳了,免得你们为难。” “要真死了,倒好了。”卢氏嘀咕。 所有的人都责备看她,红娇这时候怎么能死,她要是死了,穆家就更说不清了,万一施天赐告上衙门,穆老三怎么办?虽说穆长光在衙门里有些能耐,但村里人的嘴,他可是管不住的,就算穆老三是个大男人,不怕这些风言风语,但他家却有几个女儿,将来还要嫁人哩。 施天赐已是扑上前,隔着被褥抓住了红娇的胳膊,流着泪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更没脸去见干爹干娘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替你讨个公道!”说着,回身扑到穆长光脚下,要他替红娇作主。 红娇已经被穆老三给破了身子,除了跟着他,还能怎么着?穆长光好声好气地把意思跟施天赐讲了,又道:“一样的红顶小轿进门,一样的摆酒宴请宾客,你穆三叔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以后过日子,他必不会偏心。” 说来说去,条件再好,也是做妾,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施天赐自然也不例外,当即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干爹干娘临终前有遗言,再穷,也不让女儿给人做妾,不然我义妹也不会拖到了十九还没嫁人。” 爹娘临终前有遗言,这下可就难办了,穆长光不由自主地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了穆老三。 卢氏害怕起来,把于氏的胳膊掐得紧紧的,穆老三该不会为了名声,真把她休了,改娶红娇吧? 穆清婉在旁看着,险些笑出声来,瞧他们这为难的模样,倘若知道了红娇的真实身份,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傻很傻吧。 穆长光看过穆老三,又看了看紧张兮兮的卢氏,然后蹲下身,和郭氏一阵嘀咕,最后对施天赐道:“你肯定也和我们一样,希望此事平顺解决,不要闹大,这样,除了你义妹嫁给你三叔做正妻外,其他的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办到,绝不含糊。” 施天赐想了想,去跟红娇商量一番,然后回答穆长光道:“既然事情是穆三叔做下的,那我就还是同他去说,倘若他不肯,我再来求穆大叔作主。” 如此最好,希望他提的条件,不要太难办到。穆长光点了点头,扶起郭氏,带着康氏等人离场,把房间留给了他们。 穆清婉走出房门,发现除了四房夫妻,卢氏也出来了,看来施天赐想要提出的那些条件,都挺见不得光的――他特意让穆清莲劝他们回乡,就是为了借穆长光的势,胁迫穆老三答应他的要求?真是好伎俩…… 她身后的房门,很快就关上了,穆老三从地上站起来,由于腿脚发麻,差点摔倒,连忙扶住了床柱,问施天赐道:“你待要怎样?” 施天赐冷冷地看着他,讥讽道:“这话该我问穆三叔吧?” 穆老三想说,其实是红娇穿得太少,勾引了她,但一抬头,正好见着坐在床上的红娇,双目含泪,幽怨看他,就把这话给咽下了,改为:“刚才我们家大哥已经说了,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吧,只要我能办到。”其实倘若红娇非要做正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卢氏那蠢婆娘,他早想换了…… 施天赐正要开口,红娇抢着道:“听说我哥哥欠了你钱……” 施天赐马上打断了她:“此事同今天的事情不相干……” 穆老三不是笨人,赶紧插话进来:“一笔勾销,一笔勾销。”说着,就回自己房里,拿了当初的欠条过来,当着施天赐的面给撕了。 光账务撤销,怎能满足施天赐的胃口,他一口咬定,红娇是要给人做正妻的,不然就是不孝。穆老三被逼到了墙角里,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咬牙道:“男人做事,敢作敢当,我这就让我大哥帮忙写休书去!” 可红娇却从被子里爬出来,跳下床抱住了他的腰,垂泪道:“你一片真心,我都看见了,休妻之事,万万做不得,我不愿成为这千古恶人――三婶并无过错,膝下又有儿子,你要是休了她,让别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究竟想要如何?!”穆老三生起气来。 ------------ 第53章 家学渊源 施天赐走过来,帮着劝红娇,但红娇却始终摇头,最后泪流满面地道:“我想过了,此事惟有我死,才能了结,你们就别拦着我了。” 又要死?穆老三吓了一跳,一低头,正好看见红娇的一片酥胸,在尚未系好的抹胸之中若隐若现,喉头马上就干涩起来,哑声道:“我又不是不负责,你寻死觅活地作什么。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休掉你三婶,麻烦太多,不如就照着我大哥说的办,以礼迎你进门,我让你和你三婶平起平坐,姐妹相称,不分大小,凡是她有的,你就有,如何?” 红娇脸上一片犹豫之色。 施天赐哼了一声,道:“穆三叔哄谁呢,正房只有一间,难不成你让三婶腾出来给我义妹住?” 穆老三被逼得紧了,脾气上来,气道:“我加盖一进院子,专门给红娇住,行不行?” 施天赐不作声了,似在犹豫。 穆老三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希望,忙试探道:“不但如此,一应聘礼,都照正妻的规格办,至于红娇的嫁妆,也由我出资,钱交到你手里,由你去为她打理。” 这还差不多……施天赐终于满意,不过脸上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穆老三急了:“你到底还有什么条件,赶紧说出来!” 施天赐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红娇似看不下去,朝穆老三身上贴了贴,道:“你那个内侄,有什么好,非要娶到你们家三姑娘,照我说,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穆老三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由得惊诧莫名:“施天赐,莫非你看上清婉了?!” “没有,三叔你莫要胡说。”施天赐坚决否认,但脸却红了。 红娇仰头看穆老三,哀求道:“我哥哥和你们家三姑娘年岁相当,辈分也对,他看上她,很正常呀,你就帮帮他吧。” “你,你这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穆老三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施天赐也生起气来,回过头来,冷冷地道:“你以为你真争得过白家?再说了,三姑娘嫁进卢家,就是卢家人,她要照拂的,也是卢家而已,同你穆家三房何干?三叔真是做春秋大梦呢。” 卢森木自然是好控制,他才千挑万选地挑了他,穆老三不以为然。 施天赐看着他,突然嘲讽地笑起来:“三叔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却只盯住三姑娘的嫁妆不放,真是目光短浅,难怪这么多年,都没压过四房一头去。” 穆老三也看他,眯了眯眼:“你少来激我,我又不是毛头小伙子,一点就燃。” 施天赐却笑了一声,胸有成竹地走到他旁边,附耳吐出两个字。穆老三本来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不会上施天赐的当,但当他听完施天赐简短到只有两个字的计策,却真怦然心动了,而且十分懊恼,这样简单而又合情合法的路子,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施天赐还真说得对,他的确是太笨,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却只盯着穆清婉的嫁妆不放,她就算是独女,嫁妆再多,还能把整个家当带到夫家去? 看来这个年轻人,是真有些头脑的……穆老三心中赞许,但嘴上却道:“你以为这事儿我没想过?你实在是太想当然,你肯定不晓得,我大哥是早就分家出去了的,而今连户籍都不和我们在一处……” 施天赐笑了起来:“所以我说三叔糊涂,他再分家,也是穆家族中的人,只要没有被驱逐出宗族,这事儿就一定能办成。三叔,您就听我的,放手去做,若遇着困难,这不还有我么,咱们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难道我和卢森木比起来,不是一样亲?” 啊,他怎么没想到这茬,只要红娇成了他的人,施天赐也就和他沾亲带故了,卢森木能够带给他的利益,施天赐也一样可以!穆老三所有的顾虑,都在想通这一关节后,烟消云散,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施天赐也笑了起来,伏在穆老三怀中的红娇,亦微微地笑着,并趁穆老三不注意,朝他飞了个媚眼。 前院堂屋中,郭氏黑着脸坐在上首,痛骂穆老四:“都是因为你有这么个坏毛病,你三哥才跟着你学!” 穆清婉听着听着,忍不住好笑,敢情这位老太太,还以为她家只有穆老四爱偷人呢,殊不知三个儿子,个个都是这样,这才叫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不过穆长光到底是在衙门里历练多年,听了郭氏那话,面不改色,好像全家就他一个正人君子似的。 责骂声正在堂屋内回响,穆老三迈进了门槛,后面还跟着施天赐,郭氏见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还算正常,便住了口,朝穆长光使眼色。 穆长光便问他们道:“你们谈得如何?” 穆老三到底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就说要以正妻的规格迎红娇进门,因此只道:“就照大哥先前说的,摆几桌酒,纳红娇进门。” 真就这么简单?穆长光面现狐疑,不过毕竟是兄弟的私事,他说解决了,那就当解决了吧。 卢氏同穆老三夫妻十来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因此也不信他这话,不顾于氏的阻拦,坚持问道:“这妾,到底怎么个纳法?你说来听听。” 穆老三不耐烦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自然是红娇和天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务必要让他们满意。” 这话一听就有猫腻,卢氏不愿意了,非逼着他讲个清楚。 郭氏和穆长光本来没说什么,就由着她闹,但施天赐突然道:“既然三婶不愿意,那我们还是告官吧,本来让我义妹做妾,就是违了她父母的意愿了。”这下郭氏和穆长光都坐不住了,一个斥,一个劝,最后召上于氏,把她给强行拖出去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郭氏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什么损失都没有,三房屋里多了个妾,说不准还能再给她添个孙子呢,因此心情又好了起来,脸上开始有了笑。 穆清莲见状,忙凑了过去,万分抱歉地道:“老太太,而今城里时兴成支的蚊香,插在香炉里,又驱蚊,又好看,还不熏人,我从上个月起,就盘算着想要送您老人家两盒,可谁知临到头,还是没能成行。” “怎么,是这种蚊香太贵?”乡下蚊子多,郭氏对蚊香很感兴趣。 穆清莲小心翼翼地朝穆清婉那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直到郭氏开始不耐烦,才支支吾吾地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大伯家由三姐改了规矩了,从今往后,一针一线都得到她那里领取,登记在册呢,我怕多领了两盒蚊香,会惹得她不高兴……” 郭氏一听就不高兴了,望着穆清婉道:“你们家通共才几个人,就整起这种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来,也不嫌麻烦!回去就给我改了!” 穆清莲似很害怕穆清婉生气,瑟缩地朝郭氏怀里躲了躲。 穆清婉清楚地看到,穆清莲眼中的得色一闪而过,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太太说对了,这种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麻烦得很,要不是为着能省钱,我才不这样做呢。” “省钱?”郭氏对蚊香感兴趣,但对钱更感兴趣。 穆清婉也不接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上前几步,递到郭氏手里。 荷包入手沉甸甸的,郭氏惊讶道:“这是?” 穆清婉笑道:“这是实行了新规矩后,省下来的钱呀,孙女特意拿来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想买什么样的蚊香,尽管买去,要买几盒就买几盒。” 郭氏打开荷包一看,里头还真是白花花的一堆碎银子,马上就笑得合不拢嘴,把先前的话全给改了:“新规矩好,新规矩好,怪不得那些大户人家,都要这般做,原来是有缘由的,你们家有你操持着,我看也离大户人家不远了。” 穆清莲惨遭无视,心知此次告状计划失败,气得暗骂不止――这个穆清婉,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狡诈的,她分明早就准备好了银子,却死不吭声,好像就等着她先告状,然后再踩上一脚似的,真是太坏了! 穆清婉瞥了她一眼,唇角弯了起来。 穆长光因为闺女得了赞扬,心里正高兴,忽然却听见郭氏叹了一句:“可惜清婉不是个儿子。”他马上就蔫了下去。康氏也默默地垂下了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膝下无子,对于他们来说,始终是个最为沉重的话题。 郭氏看了他们一会儿,道:“老大,你早早地分家出去,自立门户多年,有些事情,我不便说什么,但罗姨娘进门三年,至今仍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你也该着急了。” 这便是催穆长光赶紧再纳一房新妾,及早生个儿子了,穆长光点头称是,康氏也跟着躬下了腰。 罗姨娘自大房进了堂屋,就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待听到此处,再也呆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房里,匆匆忙忙地收拾起东西来。穆老四自窗外看见,忙进去问:“你这是要作什么?” ------------ 第54章 无奈现实 罗姨娘头也不抬地道:“回家去。” “回家去?”穆老四急了,“你还没……生子秘方还没奏效呢,你现在就走,不想要儿子了?” 罗姨娘手里停顿了一下,但马上又开始收拾东西,道:“暂时顾不上了,你刚才是没听见老太太的话,她催着你大哥赶紧再纳个新妾呢,若我这时不赶回去,只怕新人就要进门了!” 穆老四力劝:“只要你没能怀上儿子,新人这次不进门,下次也要进门,你能回回都防住?你听我一句话,还是继续留下,等事成后再说。” 罗姨娘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道:“这种事情,急怎么急得来,再说了,只要新妾进门,就有可能有孕,万一让她把儿子生在前头,怎办?所以,我还是先回去对付新妾的事,等下次有了机会再来。” 穆老四想想也有道理,便没再说,转身出去了。 罗姨娘包好包袱,挽在胳膊上,提着裙子飞快地赶到堂屋,向郭氏表示,自己有些事情,要回城去办,等办完后,下个月再来陪她。她在乡下期间,因为得了窍,舍得花钱,郭氏很有些喜欢她,闻言笑呵呵地点了头。 看来罗姨娘生怕新人进门,沉不住气了呀,穆清婉暗笑一声,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把目光移向了门外,在那里,红娇正由施天赐陪同着朝院外走,在他们身后,还有好几个壮汉,帮忙担着箱笼。红娇不是落魄来投奔施天赐的么,哪来那么些东西,想来是刚才和穆老三所谈的条件吧。看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处落地生根,助施天赐一臂之力了,那么她也不能闲着,得好好地部署一番了……穆清婉收回目光,在心里盘算起来。 吃过中饭,大房一家登上马车,开始朝城里赶,穆清莲因为刚才吃了败仗,心情很不好,闷闷不乐;罗姨娘琢磨着要如何阻止穆长光纳新妾,也默不作声,车厢里安静极了。 回到家中,被马车颠到快要散架的穆清婉,第一时间叫了小翠儿来扶着,进屋歇着去了。 穆长光临下车前,给康氏丢了句话:“老太太嘱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康氏赶紧道:“我马上叫人去知会西街的马大牙,叫她明儿一早,就带人到家里来瞧。” 穆长光点点头,跳下车走了,至始至终,都没有看罗姨娘一眼,似在怕她一般。 罗姨娘站在原地,死死咬着下唇,盯着穆长光离去的方向,不肯回房,康氏有事,没有理她,自去了,穆清莲本来朝里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转回来,对罗姨娘道:“谁让你心胸狭窄,容不下人,把我大伯前几房妾室都给赶走了,这回他铁了心要再纳个新妾,怕你阻拦,就干脆不理你了。” 罗姨娘气道:“你这胳膊肘,也太朝外拐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小姨,难道你大伯再纳一房新妾进来,我失了宠,对你有什么好处?” “蠢货。”穆清婉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罗姨娘气得大吼,上前一步,把她的胳膊给抓住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哪里蠢了?要是不说明白,我就告诉你大伯去,说你目无尊长!” “你不过一个妾而已,算我哪门子的尊长?”穆清莲轻蔑地一甩胳膊,挣脱她的手,道,“说你蠢,你还不服,你拦着我大伯纳妾,不过落个坏名声而已,还不如装个贤良淑德出来,笑脸迎新人进门,再慢慢地想办法。” 罗姨娘听了她这话,却笑了起来:“清莲,这就显见得你是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了,这怀胎生儿子的事,岂是能容你慢慢想主意使手段的?倘若那新人运气好,只怕还没等你下手,新婚洞房夜就怀上啦,到时我哭都来不及!” 她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穆清莲的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罗姨娘还在笑,摆着手道:“这事儿不能听你的,我自有主张,你且回去歇着吧,等着跟小姨享福便是,虽说你总不怎么待见我,我还是怜惜你这个内侄女的。” 穆清莲的脸上烫得慌,觉得以自己未嫁的身份,此时再说什么都不妥当,于是把身子一扭,走了。 罗姨娘朝正房的方向望了望,自个儿笑道:“还真当我无用呢,我只不过是安逸日子过久了,突然见着三姑娘改了性子,乱了方寸罢了,这回就叫你好好看看我的手段,这三年的宠爱,可不是白来的。” 说完,甩着帕子回房,大声唤落葵来服侍,又叫槐花倒水泡脚,直把东角院闹了个人仰马翻。 西厢里,穆清婉趴在床上,小翠儿帮她捶着腿,暖暖的春风自窗外吹进来,直吹得人昏昏欲睡。小翠儿见穆清婉上眼皮粘下眼皮,忍不住问:“三姑娘在路上没睡?” 谁能在那种马车上睡得着觉!穆清婉哀叹一声,抬起头,朝窗外瞄了一眼,问道:“东角院没人出去?” “出去?去哪儿?”小翠儿有些莫名其妙。 穆清婉未作解答,却又问:“我娘让人去知会西街的马大牙了?” 这问题小翠儿能听明白,回答道:“我们家买人,都是找马大牙,算是多年的老主顾了。” 穆清婉这会儿的问题特别多,问完这个,马上又有下一个:“罗姨娘跟马大牙熟么?” “熟。”小翠儿回答得很迅速,“逢年过节都有厚礼奉上,只差拜她做干妈了。” 果然如此,怪不得不见动静,穆清婉又问:“她为何和马大牙走得近?”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翠儿摇了摇头。 穆清婉没有再继续发问,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示意小翠儿去歇着,自己则从床上爬起来,朝正房去了。 正房内室里,康氏坐在窗下,正绣一株海棠花,她见着穆清婉进来,颇为无奈地道:“清婉,你再舞文弄墨,也该把嫁妆绣一绣,总不能全让娘代劳。” 不知怎地,穆清婉的眼睛里,就蒙上了一层薄雾,她走到康氏身旁坐下,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问道:“娘,非得纳个妾?” 康氏诧异地看她一眼,十分肯定地回答:“咱们家还没有儿子,当然得纳妾。” 非得要个儿子不可么?其实她可以留家招赘,一样能够照顾双亲的!这样的想法,穆清婉几乎脱口而出,但突然意识到,她能有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招赘,不是说着玩玩的,它意味着有了继承家产的资格,而这个家,是穆长光和康氏的,她不过一个白吃白喝的女儿,甚至还不是本尊,有什么资格要求继承家产?换言之,就算她想招赘,那也得穆长光愿意才行,但很显然,穆长光是希望把家产留给儿子的,若她此时提出招赘,毫无疑问,那就是有了非分之想了。 这是现实生活,不是为所欲为的小说,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头顶上没有笼罩着主角的光环,所以如此讨人嫌的话,她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更何况,身为晚辈,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对穆长光和康氏的生活指指点点?不管纳妾还是不纳妾,那都是他们夫妻的事,只要他们俩愿意,就够了,她没有任何资格,发表任何意见。 这是生活,不是小说,别犯傻,别犯二,穆清婉再次提醒了自己一遍,重新恢复了理智,问康氏道:“娘,你是打算从马大牙那里挑人?” 康氏点点头,道:“阳兴县的人牙子虽然不少,但成气候的,就只有马大牙而已,我们不找她买,还能找谁呢。” 马大牙是唯一的选择?穆清婉皱了皱眉头,低头思索一会儿,凑到康氏耳旁,小声地道:“娘,您听我说,别跟马大牙打交道了,还是……” 康氏听后,连连摇头:“你爹挑剔着呢,这怎么能行,咱们又不是没钱。” 既然非得纳妾不可,那她们自然得讲求利益最大化,以及将风险降到最低,穆清婉叹了口气,道:“娘,一来咱们家只是要个儿子,这才是最佳选择;二来,您以为罗姨娘会顺利让你买到妾?” “这怎么可能,是你想多了吧?”康氏满脸怀疑。 在受了三年的欺压之后,康氏居然还能把罗姨娘朝好处想,着实是让人佩服,穆清婉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始苦劝。在好一番嘴干舌燥之后,康氏终于同意照她说的去办,但语气却十分敷衍,让穆清婉很是担忧。 回到西厢,穆清婉独自坐在窗边,托腮看天边的月亮,小翠儿顶着锦玉的职,过来值夜,将一件衣裳披到她肩上,问道:“三姑娘,您在想什么?” 想什么?想康氏坚定地要纳妾,却难掩眼底的落寞?想这让人无力抗衡的男权时代,有着太多女人的心酸和血泪?还是想哪怕她再抗拒,终究也将过上这样的婚姻生活?穆清婉迷茫地盯着月亮,看了好一会儿,起身道:“没有想什么,睡吧。” ------------ 第55章 康氏挨打 清晨,空气清新,鸟雀欢叫,窗下花丛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阳兴县最有名的人牙子,人称西街马大牙,挽着个一窝丝,穿着绣了花边的短襦蓝裙,在丫鬟的引领下,迈进了穆家客厅。 康氏朝后望望,见她身后没有跟人,好不失望,忙问:“你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适龄的女孩儿备着么?还是我昨天遣去的人,没有把我的话带到?” 马大牙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道:“康太太好运气,我这回才到北边乡里走了一趟,挑来好几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等她们养好身子,学好了礼仪规矩,就带来给您瞧。” “那得等到几时?”康氏有些着急。 马大牙道:“康太太,您急什么,这北边的姑娘,体格壮,屁/股大,最擅生养,多少人拿着钱都买不来,我也是好容易才碰上这几个,至多半年就来了,您就再等等又何妨。” 半年?她倒是无所谓,可穆长光等不等得?康氏犹豫起来。 马大牙察言观色,激她道:“康太太若是等不得,不若到别家去看看。” 别家?阳兴县谁人不知,买妾必找马大牙,别处没有好货色?算了,还是等穆长光回来,跟他好好解释解释,等上半年吧,康氏想着,勉强笑了笑,让小翠儿给了马大牙跑路费,打发她走了。 康氏未能如期买到新妾的事,很快传到了西厢,穆清婉就撑着腮,叹了口气,她这个娘亲,果然没听她的劝,还是和马大牙打了交道啊…… 说起来,罗姨娘还是挺会公关的,知道要想收买人,功夫得花在平时,这不,一旦有了事,不消提前打招呼,马大牙自会替她出力。不过,她的手段,仅限于此么?那未免也太小儿科了吧?这妾,哪里弄不来一个,马大牙处没有货,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难不成还有后招? 穆清婉走到书案前,轻轻抚弄时间轴的封面,自从她成功扭转逆境,赢了同于家的官司,顺利退了亲,这世命运的走向,就不知不觉地发生了改变,此次的纳妾事件,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在前世,直至穆家落魄,穆长光重病不起,也没有再纳一房小妾的。 没有时间轴指引的事情,她无法未雨绸缪,凡事,只能完完全全地靠自己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看看她那些写文时编出来的宅斗手段,实际用起来,到底有没有效。当然,这一切,都还得康氏配合才行,毕竟她才是事件的主角。 一想起康氏,穆清婉心里就开始发虚,于是去了正房,再次给康氏做心理辅导,道:“娘,我昨儿猜的没错吧,您果真没买到妾不是?我就说,罗姨娘不可能不出招的,不然她昨天特意跟着我们跑回来作什么。” 然而康氏却道:“我不是没买到妾,只不过要等些时日。” 穆清婉登时气结,果然,鲁迅先生说得没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康氏而今的艰难处境,谁说又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呢? 纵使她有一千种帮扶康氏的方法,当事人不愿意,她也没辙,再生气,亦只能忍了,转身回房去。 ------- 夜深,人静,月影婆娑,繁星满天,正是个适宜码字的好时候,穆清婉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准备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把今天的情节写完,好早些收工上床睡觉,毕竟在油灯下写字,还是很容易近视眼的。正写在兴头上,却忽然听见东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吓得她手一抖,落下好大一团墨,染脏了才写好的一行情节。 深更半夜的,这是怎么了?她诧异地抬头朝窗外望去,却见穆长光摇摇晃晃地从东角院里出来,直奔正房,然后大力一脚踹开了门,想来刚才他也是这样从东角院里踹出来,才发出那样大声的响动吧。 穆长光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喝醉了酒的,他踹着门,要去正房作什么?该不会发酒疯,拿着康氏出气吧? 一想到时间轴上所记载的,有关穆长光的斑斑劣迹,穆清婉就坐不住了,赶忙丢下笔,直奔正房。 正房厅里,穆长光还真是在发酒疯,正揪住康氏的领子,扇她巴掌,一面扇,一面怒骂:“好你个贱妇,居然阻拦我纳妾生子,怪不得我这么多年都没能有个儿子,原来是你使的坏!” 一直阻拦他纳妾的,那不是罗姨娘么,怎么成了康氏了?穆清婉不解,且十分愤怒,这个渣男,居然还真会打老婆!她当即扑上去,想要把康氏解救出来,但穆长光正在盛怒之中,又吃醉了酒,用胳膊一挡,就把她给推了出去,摔了个踉跄。 眼见得康氏双颊被打得红肿起来,穆清婉急了,忙走去把同样火急火燎的小翠儿一推,道:“去外头找小厮进来,把老爷拉开。” 小翠儿撒腿就跑,但还没出厅门,就见有个身影,跟展翅的大鹏鸟似的,自门外飞掠而入,直扑穆长光,拎起他的衣领,把他从康氏身上拉开了。穆长光被拉开时,犹自保持着打康氏耳光的姿势,可见此人动作之快。 穆清婉飞奔上前,扑到康氏面前,察看她脸上的伤势,心疼地问:“娘,你要不要紧?我这就叫小翠儿请郎中去。” “别!别!”康氏捂着脸,惊慌失措,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怎么能请郎中呢。 穆清婉无法,只得命小翠儿赶紧去打水,来为她敷脸。 穆长光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一阵后怕过后,酒醒了一半,左右四顾,却不见有人,不禁惊问:“刚才是谁拉我?” 适才穆清婉看清了个大概,但想了想,没有说出来,扯谎道:“他动作太快,我没看清。”说完又怒问:“爹,好端端的,你打娘作什么?” “我打她?那是因为她该打!”穆长光闻言,又开始发脾气,扬起手掌,要朝这边来。 穆清婉连忙挡到康氏面前,将她护到身后,努力压下心中的气愤,让自己保持镇定:“爹,你是个讲道理的人,从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今儿却发这样大的脾气,一定是有缘由的,对不对?” 一顶高帽子盖下来,穆长光不得不收起巴掌,停下了脚步,哼了一声,道:“我打她,自然是有原因的,你这个好母亲,居然不顾我们家无后,阻拦我纳妾,这如何不让我气愤?!” 穆清婉不解的地方就在这里,忙问:“爹,你口口声声说娘阻拦你纳妾,她怎么阻拦了?据我所知,她今儿早上,才找西街的马大牙来过呢,只不过那马大牙说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才耽搁下来。” “你信她的?”穆长光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副随时又要冲过来揍人的架势,“你娘同那马大牙,是事先串通好的!什么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其实是你娘为了阻拦我纳妾,故意买通马大牙,让她把那些合适的妇人,全都遣散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就说罗姨娘不可能只有“马大牙处没货”这招,果然她是有后招的,这后招,就是给穆长光吹枕边风,颠倒黑白,栽赃康氏!明明是她自己勾结马大牙,长期阻碍穆长光纳妾,却把这黑锅,扣到了康氏头上去! 穆清婉目光朝外一扫,果见罗姨娘带着她屋里的落葵,就在门口站着,正看热闹呢,那脸上,眼里,得意的神色,简直掩都掩不住。 康氏得知穆长光打她的原因,把脸埋在穆清婉的衣襟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清婉,都怪我没听你的话,没采用那法子,却把马大牙叫来了,不然什么事也没有……”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的打也挨了,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只望她能吃一堑长一智了。穆清婉默默地叹了口气,回身安慰她道:“娘,您别急,事情还有转机,您现在就把我教您的法子,讲给爹听,以洗清您的冤屈。” “现在讲还有用?”康氏抬起头,泪眼婆娑。 不管有没有用,总要尽力试一试,不然穆长光怎会善罢甘休?穆清婉肯定地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穆长光,为她起了头:“爹,‘我娘勾结马大牙’那样的流言,您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娘一听说马大牙那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就马上作出了应对之策,她若真心阻拦您纳妾,又怎会这样做?” “什么应对之策?”穆长光听了这番话,果然怒气稍平。 穆清婉回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康氏,康氏鼓足了勇气,道:“我是想着,要给老爷雇个能生养,且生养过儿子的妾进来……” 雇妾生子?这是要去雇个妾来家,等生下儿子,再将其遣还?虽说这样的法子,一般只流行于穷人家,但倘若康氏确有如此打算,那就算不得是阻拦他纳妾……穆长光看向康氏,问道:“当真?” 穆长光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这给了康氏极大的勇气,她点点头,继续说道:“德安县有个马家巷,马家巷里,有个寡妇田三娘,她自丈夫死后,就开始做这门生意,专门替人生孩子,在德安一带,是极有名的,我打算使人到德安县去,把她给雇回来……” 穆长光听得入神,似完全相信了康氏,站在门外的罗姨娘,抱着胳膊,不住地冷哼。 落葵急了,连声地道:“怎么办,怎么办……” 罗姨娘瞪她一眼,道:“我若连这点子突发情况都没料到,还敢出来看热闹?”说着,就走进厅里去,对穆长光道:“老爷,太太信口胡诌的话,您也相信?德安县离我们阳兴县足有千里,就算田三娘在德安县出名,她又如何得知?所以,那一看就是她怕您继续生气,胡乱编出来的人物嘛。” 穆长光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来:“罗姨娘说得有理,远在德安县的人,你怎会得知?没想到,你不但同马大牙里外勾结,阻拦我纳妾,而且还学会撒谎了!” 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康氏慌了手脚,忙去扯穆清婉的衣襟,哆嗦着道:“清婉,怎么办,怎么办?” ------------ 第56章 反败为胜 穆清婉拍了拍康氏的手,不慌不忙地穆长光道:“爹,德安县离我们阳兴县是远,但李小姐就是德安县土生土长的人,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田三娘的事儿,我们就是听她讲的。” 李月娘在他们家住了那么长时间,闲聊间会讲到这个,一点儿也不奇怪,穆长光信了穆清婉的话,神色渐缓。 穆清婉留意着穆长光脸色的变化,上前就给了罗姨娘一嘴巴,骂道:“我爹多好的一个人,生生被你给坏了名声,要不是你红口白牙地诽谤我娘,能害得我爹冤枉她?!” 居然敢动手打她?!罗姨娘惊怒交加,想也不想,就抬手还了回去,但穆清婉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躲到了穆长光的后面,并对穆长光道:“爹,这种陷您于不情不义境地的人,就不该轻饶!不然传出去,别个还以为是您妄加猜测,冤枉好人!” “你胡说些什么,别以为你胡乱编出个什么田三娘来,就可以掩盖你们同马大牙勾结的事实!”罗姨娘气急败坏,且有些慌乱。 穆清婉没接她这话,而是对穆长光道:“爹,女儿绝没有胡说,胡说八道的,是罗姨娘才对!田三娘是个大活人,怎么编得来?你要是不相信,尽管使人去打听,她在德安县,是很有些名气的。” “有什么好打听的,叫你娘赶紧把她给雇了来。”很显然,穆长光是完全信了她的话了。 他说完,抬脚就走,还是要去东角院的样子。穆清婉见状气急,难道他认为,康氏被冤枉,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情么?居然连为她洗清冤屈的意愿都没有?她一转头,看见康氏脸上的红肿,愈发气闷,张口就喊:“爹,既然我娘在为爹在打听合适的妾室人选,那她就没有阻拦爹纳妾,什么同马大牙勾结,更是无稽之谈,事实摆明了罗姨娘是在冤枉诬陷我娘,爹你怎能听之任之?她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妾,有什么值得您偏袒的?”她说着说着,拿手帕捂住脸,哭了起来:“罗姨娘就是好欺负人,那日欺负我借来的来旺媳妇,今儿又直接欺负上我娘了……” 罗姨娘捂着被打的脸,闻言大叫:“三姑娘,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但还没等她叫唤完,穆长光就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并喝令那几个在外头看热闹的婆子:“拖去房里,打板子,不打足十下不许出来。” 打,打板子?!他们穆家,可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规矩!罗姨娘抬头望向穆长光,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落葵扑到穆长光脚下,哭道:“老爷,就算您要决断此事,也得等到田三娘真的出现呀,而今只不过是三姑娘和罗姨娘各执一词而已,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穆长光的一个耳光给打断了,穆长光打完耳光,犹觉不解恨,又狠狠地踹了她一脚,骂道:“你不过一个丫鬟,居然敢来质疑我?!” 落葵这才惊觉,自己在惊慌中,无意间挑战了穆长光专断独行的权威,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作声了。 事情了结,穆长光拂袖而去。 穆清婉望着他的背影,垂了垂眼帘,她手里有穆长光同来旺媳妇偷情的把柄呢,他怎敢不公不正,罗姨娘自以为笼络了穆长光的心,但又哪晓得这些。 小翠儿听到穆长光判决的那一刻,直觉得扬眉吐气,此时带了好几个婆子过来,拖了罗姨娘就走。罗姨娘厉声叫喊:“你们哪个敢碰我!今日打了我的,来日我必将双倍奉还!” 她在这院儿里,余威不减,那几个婆子听了这威胁,竟都瑟缩起来。穆清婉也不看罗姨娘,只淡淡地问了一句:“禁足和打板子,你任选一样吧。” 罗姨娘马上不吱声,任由小翠儿和婆子们把她给拖下去了。 她就知道,罗姨娘怎愿被禁足,那样她就没法时常下乡去了,穆清婉轻哼一声,回到康氏身旁,继续帮她敷脸,问道:“娘,疼吗?要不我上药铺,帮您买点药回来吧?” 康氏流着泪,连连摇头:“家里有药,待会儿让小翠儿给我擦些。” “我帮您擦吧。”穆清婉扶她到了内室。 康氏指了指墙边,道:“药在那个柜子里。” 穆清婉依言去把柜子打开,只见里头好些瓶瓶罐罐,光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就有三四瓶。寻常人家,谁会备这么多外伤药?穆清婉望着那些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拣了个只剩半瓶的出来,去为康氏擦药。 擦着擦着,康氏又哭了起来,泪水和药水混在一起,滴答着浸湿了衣襟。穆清婉握着她的手,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得默默地叹了口气。 康氏哭了一会儿,哽咽着道:“都怪我,都怪我没听你的话,要是不和马大牙打交道,直接去把田三娘雇了来,今儿也不会闹成这样。” 穆清婉忙道:“事情也不算糟糕,爹最终还是信了您,是不是?再说罗姨娘也没讨着好去,那十板子,应该够她受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康氏听她这样说,却哭得愈发伤心了,“罗姨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今儿她挨了板子,他日肯定会报复的……” 原来还是在怕罗姨娘!穆清婉登时气结,不过转念一想,康氏已经被罗姨娘欺压了三年之久,这种害怕和恐惧,又岂会一朝一夕就消散呢?她这样想着,心情就平静了下来,对康氏道:“只要爹不偏不倚,罗姨娘又有什么值得怕的呢?今儿那十板子,又不是我打的。” 是也,罗姨娘受罚,乃是穆长光的意思,以他那性子,若非自己愿意,就算穆清婉再辩驳,又有什么用?换言之,罗姨娘之所以会挨打,全是因为穆长光想要罚她,其实跟穆清婉没什么关系啊……康氏翻来覆去地想着想着,眼睛忽地就亮了起来,道:“清婉,你说得有理。” 穆清婉听见这话,激动得热泪盈眶,想她自穿越至此,劝过康氏多少回,她从来就没听进去过,此时却自己想转过来,认同了她的看法,这怎能叫人不激动!莫非,她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论什么事,趁热打铁都是必要的,穆清婉试探着对康氏道:“娘,您看,罗姨娘其实也没那么受宠,她做错了事,一样受罚。照我说,爹在外头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以后管教妾室的事情,还是由您来代劳,就别再麻烦爹来操心了。” 康氏想了好一时,慢慢地点了点头,而非和往常一样,总在辩驳好几回后,才勉强答应。她这样的反应,让穆清婉又激动了好一会儿。 不过,但凡性格的转变,都须得些时日,不是康氏答应转变,就真能转变成功的,更何况,罗姨娘也没那么温顺,会等着她去转变,但康氏能有如此反应,毕竟也算有了一线曙光不是,穆清婉对未来,突然充满了信心。 康氏想通了关节,心情也豁然开朗,自己起身洗了脸,换了衣裳,再在穆清婉的帮助下擦好药,上床歇息去了。 穆清婉步出正房,正碰上行刑归来的小翠儿,便冲她摆了摆手,道:“太太才刚躺下,你待会儿再进去吧。” 小翠儿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去,穆清婉却拉住她问:“锦玉可曾回来?” 锦玉不是送李小姐去了么,这深更半夜的,怎会回来?小翠儿不明白,穆清婉怎会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茫然地摇了摇头。 穆清婉也没有再问,回房睡觉去了。 春日渐逝,气温渐升,清晨透过纱窗,照到书案上的第一缕阳光,也有了热晒的温度,穆清婉搁下笔,走去内室躲避阳光,琢磨着要不要去逛逛街,买些防晒用品,还有那遮阳但不避光的窗帘,也该做起来了。 小翠儿伺候完康氏,走过来与她梳头,顺手拿了件家常旧衣,要给她换上,穆清婉却摆摆手,道:“今日要见人,还是穿得齐整些。” “见谁?”小翠儿一愣,康氏并未跟她讲过今日有客来呀。 穆清婉回想昨晚情形,笑道:“我是想着,锦玉他们也该回来了,说不准就是今天呢。” “没这么快吧?”小翠儿嘴上质疑着,但还是给穆清婉找出一套周整些的衣裳来。 穆清婉换好衣裳,坐到妆台前,让小翠儿给她梳头发,自己则打开首饰匣子,把玩里头的钗环。看着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她真搞不懂,自己以往写穿越文,女主为何动不动就淡然如斯,对各种首饰不屑于顾,她这匣子里的东西,还称不上上品呢,就已经让她爱不释手了,那些不爱首饰的女主,一定都不是真女人!不对,女主都是她写出来的,要怪,也只能怪她…… 正胡乱开着小差,忽闻小翠儿问道:“三姑娘,昨儿突然冲进来救下太太的人是谁呀,您可曾看清楚?” ------------ 第57章 亲事未明 穆清婉轻描淡写地道:“许是哪个胆大的婆子或丫鬟吧。” “婆子或丫鬟?”小翠儿显然有点不相信,“那她怎么救完人就跑了?”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解释,穆清婉想也不想就道:“不赶紧跑,难道还留在那里等着被我爹揍?” 这倒也是,那是穆长光正在盛怒之下呢,若被他看清是谁拉了他,那还不得一顿好揍,说不准还会被赶出去呢,小翠儿连连点头,没再发问,只道:“真是个力气大,又忠心护主的人呢,三姑娘若是查出来是谁,得暗中好好嘉奖一番才是。” “那是一定的。”穆清婉脸上带着笑,心里想起那个人,却是咬牙切齿。 才刚梳妆完毕,就有正房的小丫鬟来请,说是聂泰安他们回来了。 小翠儿惊讶道:“还真被三姑娘给猜准了。” 穆清婉笑了笑,对镜照照,和小翠儿一起朝正房去。 到了正房,她发现康氏并不在厅中,那报信的小丫鬟小声地道:“三姑娘,太太脸上还肿着呢,实在不好出来见人,所以让您招呼着。” 穆清婉点点头,迈进门槛。厅里,聂泰安坐在客座上,正端着一盏茶慢慢地吃,说来也怪,他明明是个傻子,偏端起茶盏来,有模似样的,或许是因为会点功夫,手指修长有力的缘故? 锦玉在厅当中垂手站着,见穆清婉进来,连忙行礼。 穆清婉向她和聂泰安道了一声辛苦,又让小丫鬟搬来个凳子,让她坐了,然后问道:“你们把李小姐送到了?”他们的动作还真是迅速,那回万仞帮她去德安县报信,都没这么快。 锦玉回话道:“我们在德安县城外,正好碰见了李小姐她爹,但她爹见了她就赶,根本不许她朝城里走,李小姐哭得死去活来,几次要寻短见,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听从了聂少爷的建议,把李小姐就近送到她姑姑家去了。” 原来如此,穆清婉忙问:“她姑姑肯收留她?李小姐自己可愿意?” 锦玉点点头,道:“李小姐自己愿意,我们才去的,她姑姑说了,会帮着劝劝她爹,尽早把她给接回去的。” 穆清婉放下心来,这才去看聂泰安,这傻子,真看不出来,还有些急智嘛,晓得把李小姐送到亲戚那里去。聂泰安发现穆清婉在看他,扬起脸上,傻傻一笑,又低头喝茶去了,好似穆家的茶水特别香甜一般。 穆清婉狠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磨着牙道:“看来我们家的茶叶,挺合聂少爷的口味,待会儿寻几斤出来,给他送去。” 小翠儿在旁边应了,聂泰安却仍是一副傻乎乎,什么也不懂的模样,甚至连声谢谢都不会说。 问完李月娘的情况,穆清婉让锦玉下去歇着,又让小翠儿带着人,把给聂泰安的谢礼,送到他家去,当然,不仅仅是几斤茶叶而已。 聂泰安跟着小翠儿,就要回去,穆清婉却叫他道:“聂少爷请慢些走,李小姐这一去,我怪想她的,所以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聂泰安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脸茫然。 穆清婉走到他旁边,示意他一起慢慢朝二门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锦玉他们明明今儿才到,你却怎么昨天半夜,就出现在我家了?!” 聂泰安满脸的茫然,马上转为无辜:“我是昨天半夜提前回来了,肚子饿,想到你家吃点东西,却看见你爹在打你娘,你正要去找帮手,我心想反正是顺路,所以就搭了把手。” “到我家吃东西?是到我家厨房偷吃东西吧?”穆清婉的气愤丝毫不减,“我之前让琥珀转告给你的话,你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我肚子饿……”聂泰安脸上的表情,更加无辜了。 “你肚子饿,关我――”穆清婉本来想说,关我什么事,但突然想到都是街坊邻居,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像挺冷情的,于是改口道,“你肚子饿,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进来说么?难道我们家会不给你?” 聂泰安睁大了眼:“我上你家讨过,你家厨房不给!” 他们家的厨房,以前是罗姨娘管着,以那些可恶婆子的个性,还真有可能不给,穆清婉顿时没了话说,只得道:“我们家厨房现在不一样了,你要是再肚子饿,直接跟门上说,他们会招待你的。” 聂泰安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又朝二门的方向望了望,问道:“我能回去了吗,我娘在家等我。” “回去吧,回去吧,这趟辛苦你了,昨晚的事……也谢谢你。”穆清婉挥挥手,让他去了,但不知怎地,心里就是觉得不得劲,但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聂泰安一溜烟地跑回家,半路碰见送完谢礼回来的小翠儿一行,也没停下脚步打个招呼。他跟一阵风似的,从门缝里闪进屋中,反手把门扣上了。 琥珀正在清点谢礼,抬头见他靠在门板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忙走过来问:“少爷,怎么了?” 聂泰安神情懊恼:“昨儿进屋救康太太,被他们三姑娘给发现了,刚才逼问我为何又深更半夜出现在她家呢。” “被发现了?”琥珀闻言,比他还要懊恼几分,因为她已经向穆清婉再三保证过此事了,“少爷,您昨天就不该去穆家!” 聂泰安尚未反驳,万仞从里屋出来,道:“昨儿穆家闹腾着,他们三姑娘不在房中,正是去一探玉佩所在的好时机,又恰巧少爷提前回来,如何能不去?” 聂泰安附和着点头。 琥珀见他们俩又站在同一边,气道:“那他去就去,悄悄儿地便行,为什么要冲到人家厅里去?这还能不让人看见?昨儿只有三姑娘一个人看见,还算他运气好的,万一许多人都看见了,我看他要如何解释!” 这话有道理,万仞点着头道:“少爷,琥珀说得是,您找玉佩就找玉佩,跑到人家厅里去作什么,当心他们三姑娘一怒之下,把您给告到官府去了。” 聂泰安却振振有词:“你们是没看到,康太太被他们老爷打得有多惨,不然保管你们冲得比我还快!” 琥珀是女人,自然对丈夫打老婆的事情深恶痛绝,闻言不作声了。 万仞问聂泰安道:“发都被发现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倒是他们三姑娘,可曾为难您?” 聂泰安起身朝屋里去,摊到了床上,道:“怎么没为难,臭骂了我一顿呢,胡诌一番,这才脱身。”说完哀声连天:“那东西怎么还找不着,我看穆家三姑娘厉害得很,再被她发现,只怕真要报官了。” “可不是。”琥珀端了茶来给他,道,“他们家罗姨娘,在家呼风唤雨三年多,康太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这些日子,他们三姑娘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转了性子,弹压得罗姨娘抬不起头来,昨儿还愣是当着他们老爷的面,扭转逆势,让罗姨娘挨了板子呢。” “你看,你看,我就说他们三姑娘厉害,万仞,要不下回换你去找?”聂泰安连声地道。 “我功夫不如您。”万仞断然拒绝,低头想了会儿,突然叫道,“少爷,那东西您找了这么多回,都不见影踪,该不会……该不会是在他们三姑娘身上吧?” 在穆清婉身上?聂泰安直接把茶盏盖子朝他身上砸:“那么明显是男人的玉佩,即便贴了寻物启事出去,他们三姑娘也不可能随身带在身上吧!” 万仞手忙脚乱地接住茶盏盖子,苦笑道:“少爷,我这不是想不出辙了么。” 聂泰安捧着茶盏,苦思冥想,突然头一抬,眼睛一亮,朝万仞招手道:“咱们这般寻找,就跟无头的苍蝇似的,的确是该换个招数了。” 换什么招数?万仞好奇又期待,将耳朵伸了过去…… ----------- 罗姨娘挨了打,很是消停了一段时日,不过她不消停也不行,后臀上有伤,无法动弹,如何闹腾?在她养伤期间,穆清莲闭门养性,生怕和她有来往,沾上了晦气;康氏使人打听过田三娘的底细,决定择日将她雇进家门,目前正让人收拾正房后几间小屋子,准备给她住。 那日施天赐进城为红娇采办嫁妆,带来了乡下的消息,说是卢森木已聘了同村的一位姑娘为妻,牵线的人就是穆老三。三房突然放弃这门亲事,让穆长光和康氏都很奇怪,惟有穆清婉了然于胸。施天赐趁着进城,同穆清莲单独碰了次面,交给她一张银票,让穆清莲这几日连走路时都在飘。 在此期间,梁知县的如夫人覃姨娘,给穆家送了一些消暑的小物件,这样明显的示好举动,让穆清婉终于放下心来,看来穆长光最终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拿着银子和覃姨娘搞好了关系,前世为穆家覆灭埋下隐患的雨花石事件,终于暂时化解。 由于穆长光的介入,白采办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喂饱了梁知县,将此事摆平,在为此事奔波的过程中,他才发现,黄姨娘竟背着他,把穆长光给得罪了,此事非同小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备礼赶赴穆家,同穆长光彻夜长谈,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了黄姨娘身上,终于修复了同穆长光的关系。 白穆两家的关系虽然恢复如初,但黄姨娘的私自行为,还是彻底激怒了穆长光,眼见得白雨柏再无同穆家结亲的可能,肖太太对穆家的态度,愈发热络起来,隔三差五地就邀请康氏等人去白家作客,或者干脆带了白雨松造访穆家,一待就是一天。肖太太的意图,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穆长光因为心里还有隔阂,始终不曾表态,这桩亲事,也就一直暧昧不明。 ------------ 第58章 锦玉心思 穆清婉倒是挺能理解穆长光的心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骑驴找马了,白家的家务事一塌糊涂,不是最佳的结亲人选,但暂时又没有更加合适的人家,所以就先拖着;倘若运气好,能再找门更好的,那马上舍弃白家,另结好亲,倘若运气不好,那就顺水推舟,把她嫁到白家去算了。 这日早上,锦玉帮穆清婉梳头,不知怎地,就聊起了嫁人的话题,抿着嘴笑道:“我们家三姑娘生得好,会识字,又会管家,真不知将来谁家有这么好福气。”笑完,又低声地说悄悄话:“三姑娘,您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哪?” 嫁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问题,在这样的时代,应是有标准答案的吧?比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我乱想。但同锦玉都这么熟了,如此回答,未免矫情,而且,穆清婉这时候突然想起来,她将来嫁个什么样的人,是关乎着锦玉的终身幸福和命运的,毕竟在古代,新嫁妇的贴身丫鬟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那岳丈岳母陪送给女婿的通房丫鬟,女婿可以选择不要,但用途摆在那里。 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哪怕这媳妇再善妒,丈夫随手抓了她的贴身丫鬟来上/床,她也没法说什么,更无处申冤去,因为从她上花轿的那一刻起,她身边丫鬟的脑门上,就被打上通房丫鬟四个字了,而且是她娘家的父母亲自打上的,有本事,你别陪嫁丫鬟过来呀! 穆清婉本来就抗拒古代的婚姻,待想清这层关系,更添几分烦恼,于是赶忙问锦玉的意思:“我的婚事,是身不由己,想也没用,但你的终身大事,我却是能作主的,不如你跟我说说你心里的想法,只要我有这个能力,一定达成你的心愿。” 她在想锦玉发问时,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只要锦玉有给未来姑爷做通房丫鬟的意愿,她就一定在自己出阁之前,将她配人,尽管锦玉足够忠心,但她需要的是人生的助手,不是婚姻的敌人。 锦玉的回答很迅速:“三姑娘说什么呢,我要服侍您一辈子,不嫁人的!” 她嘴里这样说着,但却红着脸,扭捏起来。这是心里有了人,还是向往着未来的姑爷?穆清婉虽然写过好几本言情小说,描绘过无数男女相爱的场面,甚至深入钻研过婚姻学,但在实战经验上,却是个完全的白痴,因此连锦玉如此简单的反应,都无法猜出缘由来,只能干瞪眼。 在长久的呆呆等待过后,锦玉自己受不了沉默,开口转移了话题:“三姑娘,您刚才说,您的婚事,自己是身不由己,其实也不全对。” 尽管知道锦玉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穆清婉还是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难不成我还能发表自己的意见不成?” 锦玉抿嘴笑道:“太太是三姑娘的亲娘,平素又疼三姑娘,等到挑中姑爷人选,在换庚帖前,太太一准儿会来问问三姑娘的意思的。” 这样的进展,穆清婉也能想到,只是:“就算我不愿意,难道可以反对?”若能随心所欲地反对,这也就不是古代,而是自由恋爱的二十一世纪了,而且话说回来,即便是在自由恋爱的二十一世纪,那些稍微有点臭钱的家庭,也是不大允许子女自由恋爱的,至少,不能自由结婚。 锦玉抿着嘴又笑了:“三姑娘,您若不中意那姑爷,虽然不能明说,但却是能暗示的。” “怎么暗示?”穆清婉急忙问道。 锦玉道:“您若是愿意,便答:‘女儿但凭双亲做主’;若是不愿意,便答:‘女儿年岁还小,还想在家侍奉双亲几年。’” 妙啊,原来在古代,不是没有表达婚姻态度的方式,只是这方式,委实婉转曲折了些,可以说,若非锦玉这个本土人士亲自指点,任凭穆清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的回答来。 “锦玉,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人才。”穆清婉由衷赞道。 锦玉羞红了脸,弄着衣带不作声。 穆清婉又呆了一会儿,突然灵光迸现:“锦玉,你是不是瞧中谁了?别害羞,尽管告诉我,我替你作主。” 锦玉听了这样直白的问话,脸色马上更红几分,直比天边的朝霞。 穆清婉见她如此,觉得自己是猜对了,忙再接再厉:“锦玉,你跟我害什么羞,你的亲事,本来我就可以作主,只要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行,你要是不说,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万一我不知晓你的心意,到时胡乱将你配了人,你哭都没处哭去。” 她一气讲了一大篇,把好处弊端都说了,但锦玉还是红着脸,垂着头,良久方道:“我并没有瞧中谁,三姑娘您别问了。” 说完,借口要烧洗脸水,躲下去了。 她早已洗过了脸,还烧什么洗脸水,这借口找的真是……穆清婉靠到椅背上,拿起枚簪子,跟笔一样转着,细细琢磨锦玉方才的话和反应――她自穿越来后,接触的人有限,和锦玉相处的时间,更是短暂,因而猜不出她的一颗芳心,到底是许给了谁,不过,她看上的人,一定不是穆家的小厮,这她倒是可以肯定的,不然这样门当户对且理所当然的事,她早就说了,犯不着瞒着。 不是穆家的小厮……那是别人家的小厮?或者说,是别人家的少爷?还是说,她其实是看上了白家大公子白雨松,想要跟着她嫁过去,所以才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穆清婉想来想去,还是摆脱不了锦玉有可能想做通房丫鬟的嫌疑,心内实在是烦躁极了,但让她立马给锦玉配个小厮,她又做不出来,一来她骨子里的自由思想,根深蒂固,不是说被同化就被同化的;二来,她好容易才把锦玉从庄子上给弄回来,可不想转眼就同她离心…… 当个古代的小姐,可真是烦透了!穆清婉自穿越以来,头一回有了这样的想法。 正烦闷不已,忽见小翠儿进来,禀道:“三姑娘,聂家少爷来了,太太请您过去呢。” 聂傻子来了?聂傻子来了,关她什么事?就算是街坊邻居,也没必要叫她过去作陪吧?穆清婉心里本来就烦,闻言断然拒绝:“他又不是什么稀客,要我过去作什么,你就说我正练字呢,走不开。” 谁知小翠儿却道:“三姑娘,聂少爷所求之事,与您有关呢,所以太太指明让您过去。” 有求于穆家,还与她有关?他一个傻子,能有什么事……好吧,好吧,就去一趟……穆清婉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跟了小翠儿朝外走。走了几步,突然想到这是个机会,忙压低了声音问小翠儿:“我看锦玉年岁也不小了,有意禀明我娘,为她挑个好人家,不知你可晓得她的心意?” “她的心意?”小翠儿惊讶地看了穆清婉一眼,“三姑娘不想带着她到婆家去?哦,说来也是,锦玉今年都已经十七了,年龄是大了些,怪不得太太一直惦记着,要给三姑娘重新挑两个小丫鬟呢。” 什么?!还要给她挑未来的通房丫鬟?穆清婉倒吸一口凉气,不过此时不是探究此事的时候,只能暂且放下,顺着小翠儿的话道:“我也是想着,小翠儿已经十七了,再不寻婆家,只怕就没得挑了。” “她是三姑娘跟前的人,岁数再大,也有人抢着要。”小翠儿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回答了穆清婉先前的问题,“那妮子,是有些异想天开,不过三姑娘不用理她……” 异想天开?!这么说,锦玉心里所想的,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穆清婉心头一惊,将小翠儿的肩膀一抓,不管不顾地急问:“小翠儿,你跟我说实话,她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少爷了?” “啊?”小翠儿的表情有些惊讶,但还没等她回答,就见个小丫鬟从正房那边出来,冲这边招手,示意她们赶紧过去,康氏在等。 这是惊讶她猜对了,还是惊讶她猜错了?穆清婉心里直痒痒,但有旁人盯着,她只能中止了这话题,同小翠儿先朝厅里去。 厅中,果然是聂傻子聂泰安来了,在他座位旁边,还立着他家的小厮万仞,和他家的丫鬟琥珀,阵仗可真大,莫非真有事? 康氏坐在上首,显得有些尴尬,因为聂泰安除了傻笑,什么也不会,她又不好一直和两个下人讲话,这场面实在是……所以她才让小丫鬟出去看看穆清婉来了没,早些把事情谈完,好把聂泰安送走。 来者是客,尽管是个傻子,穆清婉还是上前,同他见礼,聂泰安坐着一动不动,还是万仞和琥珀一左一右推了他一把,他才站起身来,勉强拱了拱手。 穆清婉自是不会跟个傻子计较太多,礼数尽到,便去了康氏右手边落座,等她示下。 康氏面有为难之色,看了看聂泰安,对她道:“聂少爷今次来,是想在我们家谋个护院一职,我想着,咱们家的家事,而今是你管着,所以叫你来问问。” ------------ 第59章 聂傻求职 护院?!没搞错吧?他这种三更半夜总上穆家来偷东西吃的人,若许他来穆家当护院,那岂不是引狼入室?!而且,若非万仞和琥珀这两个正常人跟着,她都要怀疑,聂泰安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来穆家明目张胆地蹭饭吃了。 所以,总而言之,这事儿不行,绝对不行!穆清婉语气婉转,态度斩钉截铁:“聂少爷怎会突然想做护院?这屈人之下的事,怎合你的身份。”他家再穷,好歹也是有奴仆的,他这个主人,若也去别家人做下人,那像什么样子? 对这样有“深度”的话,聂泰安肯定是听不懂的,只得由万仞代为回答:“三姑娘,若非还有半点办法,我们也不想这样,实在是家里太太病重,药费花销太大,不得已,只能让少爷出来做工。还望三姑娘看在邻居一场和我们少爷诚孝的份上,许我们家少爷在你们家做几个月的工,攒点药钱。” 只做几个月的工?这是打短工的意思?那也不行!穆清婉态度坚决:“你们太太的病情又加重了?怎么不早说!都是街坊邻居,难道我们还能坐视不理?这种事情,不消你们少爷出来受苦,我们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说着,就对康氏道:“娘,要不咱们去看看聂太太吧。” 这便是要送医药费的意思了,但康氏却还是一脸难色,道:“这事儿我刚才就跟他们说过了,但他们怎么也不肯……” 琥珀接过话来,道:“我们平日里没少受康太太和三姑娘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太太的病……唉,实在是个无底洞,若光靠二位接济,我们是怎么也不好意思的。” “其实我们也劝过少爷,只是他一片孝心,我们也不好硬拗着……”万仞接着补充,“而且我们少爷,虽说心智未开,但拳脚功夫还是会些的,若二位能够首肯,他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都说到孝心上头了,康氏实在是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来,为难地看向穆清婉。穆清婉便起身,借着给她添茶,小声地道:“娘,这事儿不成――” 可还没说完,就让康氏给打断了:“清婉,聂少爷一片孝心,不如就成全了他,反正让他挂个闲职,再工钱给多些,也是一样的。他们家把话都讲到这份上来,若我们还坚持直接给钱,未免也太伤他们的自尊了。” 一个老半夜来蹭饭吃的傻子,能有什么自尊……不过万仞和琥珀都是好人,穆清婉想了想,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道了声:“好。” 康氏便对聂泰安他们道:“既然你们坚持,那从明天开始吧。” 她心想反正是挂闲职,就没说太多。 万仞和琥珀又一左一右把聂泰安给推起来,让他拱手谢了康氏,又来谢穆清婉。穆清婉跟防贼似的看了他几眼,还是没忍住,道:“你明日来后,去找汪管事,跟着他干,无事不用到后面来。” 这是防着聂泰安呢,万仞和琥珀都听懂了,忙代为答应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完了,万仞和琥珀推着聂泰安再次行礼,告辞走了。 康氏见穆清婉不怎么高兴,安慰她道:“那聂少爷虽说人傻些,但功夫是好的,你看他一路护送李小姐回家,也没出什么岔子。” 穆清婉哪里是担心他的功夫,是担心他的人品!不过这夜半厨房偷食的事情,她还是没打算跟康氏讲,因而胡乱应了几句,就起身告退,临走前,她本来想给小翠儿使眼色,叫她出来继续前面的话,但小翠儿却让康氏叫去,布置雇佣田三娘的事情去了,她只得揣着一颗仍旧烦躁的心,独自回房。 天气闷热,雨又将下不下,她在屋里实在静不下去,干脆起身,叫上锦玉,去跟康氏说了一声,出门散步。 锦玉似乎因为先前的对话,很有些放不开,缩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穆清婉默默地走在前面,也没出声,沿途踢着一颗小石子,跟它较上了劲。 踢着踢着,那小石子骨碌碌,滚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穆清婉想也没想,就拐了进去,反正就在家门口,而且有两名小厮跟着,出不了什么事。 刚进巷子,还没找出那颗乱跑的石子,她就听见里头传来打斗声,准确地说,是拳头砸在人身上,噗噗噗的声音。这是谁又受欺负了么?她猛地想起那日挨打的李月娘来,忙朝后招呼了一声,提着裙子跑到巷子里头的拐角处,探头朝里看。 这一看之下,马上呆住了。 场景其实很简单,两个男人,一个在默默打人,一个在默默挨打,只是打人的那个,是才刚从她家离去的聂泰安,挨打的那个,却是她家的“好亲戚”,施天赐。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不搭界的两个人,是怎么搅到一处的,她记得在时间轴上,这两人并没有交集啊? 锦玉和两名小厮从后面赶了上来,穆清婉忙冲他们作了个噤声和止步的手势――施天赐挨打,多么难得的事情,她怎能阻止呢? 聂泰安几番抬头,望向她藏身的地方,她生怕被发现,连忙又朝里缩了缩,只留了一双眼睛,不时偷瞄。 聂泰安是能和白雨松过招的人,力气自然大,没打几下,施天赐就受不了,开口求饶:“好汉,我实在不晓得是得罪了你什么,你就放过我吧!” 聂泰安手下不停,转眼又是好几拳下去,怒道:“既然你不晓得,怎么不呼救?!” 这倒也是,施天赐的反应,的确挺奇怪,难不成他是有把柄在聂泰安手里?穆清婉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把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 但聂泰安不知怎么回事,不等施天赐回答,就从地上捡起一块又臭又脏的破布片,塞住了他的嘴,然后尽情地拳打脚踢去了。 他把施天赐的嘴堵住,还让他怎么回答?!真是个傻子!!穆清婉气得不轻,恨不得冲出去,把施天赐嘴里的破布拿出来,自己来问。 聂泰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痛揍了施天赐一番后,直接踩着他的头,跳墙走了。穆清婉气得在心里把聂泰安骂了上百遍,但人家是傻子,她骂又有什么用,只得在欣赏了一番施天赐的惨状后,带着锦玉和两名小厮,悄悄离开了。 锦玉和小厮们被她拦在后面,什么也没看到,纷纷问她是看到了什么,穆清婉想了想,什么也没说,胡乱扯了个理由,也不管他们相不相信。 ------- 聂泰安顺着蜿蜒小巷,自后门回到家,一把推开房门,摊在了床上。万仞心里咯噔一下,跟进去问:“少爷,没问出来?” 聂泰安气愤地捶了捶床沿,道:“穆家三姑娘是我的克星么?我进她家厨房,被她看见,我去救她娘,被她看见,而今连揍偷玉佩的贼,都让她给看见了!” 这么巧?万仞安慰他道:“咱们又不是现在才和穆家三姑娘做邻居,她要是您的克星,早就克了,还会等到现在?” “那你的意思是,少爷我的运气差?”聂泰安翻身坐起来,把拳头捏得咔嚓响。 万仞忙朝后缩了几步,开始转移话题:“穆家三姑娘看见您揍施天赐,可有什么反应?” 聂泰安冲他做了个鄙视的表情,道:“她是躲着偷偷看的,能有什么反应,但有她在,我倒怕施天赐讲了实话,只好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少爷英明,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块玉佩是我们的。”万仞拍了一记马屁,又问,“但这事儿施天赐是知道的,他该不会说出去吧?” 聂泰安又冲他做了个鄙视的表情:“你见过有贼会自己主动招认的?” “瞧我这脑袋笨的,还是少爷英明,少爷英明。”万仞连声奉承。 “呱噪!”聂泰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随手抓了个枕头砸过去,万仞连忙侧身一闪,躲出门外去了。 ---- 穆清婉他们回家没多久,便有小丫鬟来报,施天赐登门拜访。穆清婉坐在厅上,仔细观察他走路的姿态,虽然看得出他已经极力忍耐,但还是难免有些一瘸一拐,这让她登时心情大好,把什么烦恼都给忘了。 康氏也看出他的异状,诧异问道:“你的腿怎么了?脸上怎么也有伤?” 施天赐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在路上跌了一跤,不妨事的。” 他坐马车来的,上哪儿跌一跤去?这样的鬼话,也就康氏相信,还让小翠儿拿了一瓶药酒给他。穆清婉嘴角微撇,别过了脸去。 施天赐此次来,是代穆老三发喜帖的,三天后,穆老三就要把红娇给抬进门了,至于这样的一张请帖,为什么不是由男方来发,而是让女方义兄代劳……他们这桩亲事,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哪里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以穆长光疼爱兄弟的程度,穆老三纳妾,他是一定会请假去的,就算请不到假,也会让康氏带着家里的女眷走一趟,因而康氏不用去衙门里问穆长光的意思,就先答应了下来。 ------------ 第60章 随身护卫 施天赐一定是身上疼得慌,得了准信就走了,不但没留下吃饭,甚至连穆清莲的面都没有碰,可见聂泰安下手还挺重的。 穆清婉靠在西厢门边,看着施天赐即便极力隐忍,还是一瘸一拐的步伐,唇角突然就翘了起来,唤过锦玉道:“去跟太太说,我想让聂泰安,做我的随身护卫。” 他们家只是个暴发户,没有那许多规矩,所谓随身护卫,也不过是出门时跟车罢了,康氏自然没有意见,只不过让小翠儿过来提醒她,聂泰安到底是邻居,不能过分使唤他。 锦玉瞧着奇怪,问道:“三姑娘,聂少爷刚才来求做护院,您都挺不愿意的,怎么转眼却让他做了您的随身护卫?” 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呀,穆清婉嫣然一笑:“因为他傻。” ---------- 入夏雷多,雨多,暴雨往往突然而至,倾盆而下,让人措手不防,尽管这完全不是个出行的好天气,但穆长光还是特意请了假,让人套上车,顶着瓢泼大雨,朝着乡下而去,只为去吃一盏穆老三的纳妾酒。 说起来,这是穆老三第四次纳妾了吧,作为一个懒到连地都不种的寄生虫,居然有四房妾室,简直是令人发指。穆清婉微微掀开车帘,望向后面那辆马车,那辆马车上,装的是穆长光准备送给穆老三的贺礼,本来直接送银子就行了,但乡下人最讲究个礼多,在乡亲们面前才有面子,因此穆长光特意让康氏准备了满满一车的包裹和盒子,整整花去了十两银子。 透过随风上下的车帘可以看到,在那堆包裹和盒子中间,斜躺着聂泰安,他把胳膊撑在脑袋后头,伸着长长的腿,随着车驾的一颠一簸,睡得香香甜甜。这人真是来当护卫的?她还没见过这样会躲懒的短工呢,穆清婉十分不满,几番想要把他叫起来,但都被康氏给拦住了。 雨大,车行得缓慢,穆清莲烦躁地掀了好几回车帘,罗姨娘低声地向穆长光提出请求,希望借此之机,再留在乡下住一段时间,穆长光看看康氏和穆清婉,想起上回她挨板子的事,点头允了,并道:“到老太太跟前跟着念念佛,修修心性,也是好的。” 什么修修心性,是眼瞅着田三娘就要进门,急着尝鲜,巴不得她留在乡里不回去,免得碍眼吧!罗姨娘想着想着,心里酸溜溜。 穆清婉眼角的余光瞟到她,暗自一笑,罗姨娘还是挺能忍的,难怪上一世,仅就穆家妻妾来说,是她笑到了最后,而且穆长光直到重病垂危,也没能发现她的秘密…… 乡间道路本就崎岖,更何况下着大雨,愈发地不好走,即便他们运气很好,没有遇上车轮陷进泥里的突发事件,也还是迟到了好久,才抵达穆家大宅门首。 此时,酒宴已进入尾声,穆老三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为他挣面子的贺礼,等穆长光一下车,就把他给拉进去了,一面走,还一面道:“老四酒量太差,还没吃几杯,就醉到后面躺着去了,幸亏大哥你到了,不然我真……” 康氏带着穆清婉几个朝后院走,来迎她们的,却是老四媳妇于氏,于氏跟她们解释:“三嫂头疼,说起不来,他们屋里虽然还有三个,但都是妾,上不得台面,所以只有我来顶职了。” 一看她这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卢氏是装病了,看来穆老三在红娇身上下的本钱,远远超过了卢氏的心理承受能力。 果然,还没走几步,于氏就开始向他们透露:“当年给卢家下聘,也不过十来两银子的东西,如今红娇一个妾,倒给了她整整三十两,三嫂跟三哥吵,三哥却道,那是因为红娇的嫁妆比她的多,可谁不知道红娇的嫁妆,其实都是三哥暗地里贴补的呀,三嫂为此气了个仰倒,头疼得起不来床了。” 明着的聘礼,暗着的嫁妆,看来红娇和施天赐,这回赚了个盆丰钵满啊,身为帮手的穆清莲,应该也捞了不少好处吧,上次施天赐不是说,至少有五十两银子的好处费会分给她么……穆清婉瞥了穆清莲一眼,只见她一脸强装的淡然,嘴角却分明是翘了起来。 说着说着,到了后院廊下,于氏先带她们去把淋得透湿的衣裳换下,再才领了她们朝席上去。厅里内外摆了三桌,一桌是正室娘子们,一桌是未嫁的姑娘们,再一桌,才是妾们的位置――平时她们是没有上桌的机会的,因今天是红娇的好日子,才单独设了一席。 她们按着各自的身份落座,红娇在于氏的示意下,端了酒来敬,表现得十分乖巧,但卢氏这个主母不在,席上的气氛总有些怪怪的,因此当罗姨娘称不舒服,要去后面躺一躺时,康氏没有多问就准了。 本来酒席就已经快结束了,康氏她们落座后没多久,客人们就纷纷散去,好在于氏谈兴正浓,让厨房另做了热菜热饭上来,才使她们不至于饿了肚子。 穆清莲没兴趣听于氏闲扯,吃完饭就跑了,只剩下穆清婉陪康氏坐着,看于氏的唾沫横飞。 过了会儿,郭氏使人来唤,三人移到堂屋,穆老三和穆长光都在,正陪郭氏坐着。 郭氏一见康氏就问:“听说你给老大寻了个极能生养的妇人,过几天就要雇进门了?” 康氏不愿在穆清婉面前讲这个,但既然郭氏已经问了,她又不能不答,只得站起身来道:“是,此人名叫田三娘,媳妇使人打听过,她在德安县,是很有些名气的,自己给夫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雇出去三回,每回都给主人家添了儿子。” “这么能生?”郭氏有些惊讶,又有些疑虑,“那她今年多大年纪?还生得出来?” 康氏回答道:“她嫁人早,今年刚好二十岁,应该没有问题。” 二十岁,正是生孩子的好年纪,郭氏满意了,笑道:“你已有安排,我就放心了,回去赶紧把她给雇来,好早些为大房开枝散叶。” 康氏躬身应着,穆清婉在旁边听了个目瞪口呆,有关田三娘的“丰功伟绩”,她是早就知道了,但却不晓得,她竟这样年轻,那得多小就开始生孩子啊,实在是太恐怖了! 于氏在旁听着,犹豫着质疑:“雇人生子固然好,但这不是穷人才用的法子么?” 郭氏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道:“什么穷人富人,能生得出儿子,就是好人。” 穆长光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不住地附和点头。 于氏就不作声了。 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穆清婉微感诧异,突然意识到,那件事情,她只怕是不知情的……若真是这样,那可有好戏看了,她十分不介意在恰当的时候,适时地推将一把…… 穆清婉想着想着,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纳妾不比娶亲,吃完酒席,就算结束了,什么后续程序都没有,穆长光陪着郭氏说完话,又略坐了会儿,就领着妻小起身告辞。 穆清莲听说他们要走,方才匆匆赶来同他们汇合,惹得郭氏很不高兴,不过她而今手里有钱,一心跟着施天赐干,哪里又意这个,只当没有看见。 罗姨娘从后院赶出来送他们,一路小跑,很有些气喘吁吁,穆清婉留神看她,发现她的头发,是重新梳过的,忍不住就暗暗地笑了。 穆长光认为罗姨娘此时留在乡下,是十分识大体的表现,因而看她十分顺眼,还特意站在马车边,同她讲了好一会儿的话。罗姨娘面有得意之色,朝着车内的康氏,挑衅般地挑了挑眉,康氏下意识地就要躲,但被穆清婉从旁抵住,只得把腰挺得直直的。 马车就在此时开动,留下罗姨娘微带诧异的神色。怎么,是诧异康氏居然敢与之对视么?穆清婉望向车窗外,微微地笑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们到家时,已是雨过天晴,天边高挂彩虹了。雨后澄净的碧空,和那一弯七彩的虹,可是现代很难见到的稀罕东西,穆清婉驻足停留院中,仰头看了好一时。 不就是一道彩虹么,有什么好看的?锦玉很不理解,不过还是随侍在侧,没有出声唤她。 穆清婉看完彩虹,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问锦玉道:“施天赐是哪里人?”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锦玉愣了一下,方才跟上她的节奏,回答道:“他是京畿府廊桥县人,咱们家姑奶奶夫家大姐的儿子,三姑娘忘啦?” 是了,穆长光他们几兄弟,是还有个远嫁的妹妹的,她所嫁的地方,就是廊桥。红娇的口音和施天赐是一样的,那应该也是廊桥人……穆清婉朝二门外望了望,又问:“聂少爷呢?” 这是康氏的要求,尽管聂泰安如今在他们家打短工,但还是必须有所礼遇,不能直呼其名。 穆清婉的话题,实在是太具有跳跃性了,锦玉又愣了一下,才道:“他下车就留在前院了,三姑娘要找他?” 穆清婉想了想,道:“我想出门去逛逛,你让门上套车,然后去跟聂泰安说,让他打起精神来跟着,别和上午回乡下一样,只顾着睡觉。” ------------ 第61章 代仆提亲 出门去逛?这不是才刚回来么?而且,穆清婉不是最怕坐马车的……她不嫌颠得骨头疼了?锦玉好不奇怪,但穆清婉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便只得领命去了。 穆清婉转身去了正房,请示康氏:“娘,我想出门去逛逛,马上回来。” “行,多带几个人跟着。”康氏很快便应允,然后拉她坐下,问道,“清婉,雇田三娘来家这事儿,你说我是亲自去一趟德安县,还是让小翠儿代替我去?” 穆清婉想了想,道:“咱们对德安县又不熟,去了有什么用?不如托个人牙子帮忙,日后万一出了事,也好有个负责的人。” “你说的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康氏觉得这主意真不错,高兴起来,忙让小翠儿去请个人牙子来家,当然,马大牙是不用考虑了。 “我随小翠儿一起出去吧。”穆清婉起身告退。 小翠儿跟在她后面,一起走出厅去,没等她开口相问,就主动道:“上回锦玉那事儿,是三姑娘想岔了,我一直没机会跟您说――锦玉那妮子,是相中聂家的小厮万仞了!” “万仞?!”原来锦玉看中的不是哪家的少爷,而是别人家的小厮,但还是穆清婉禁不住惊讶出声,继而又连连摇头,“不可能,若她看中的是万仞,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察觉?” 小翠儿苦笑道:“万仞是别人家的小厮,不可能同她婚配的,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她怎么敢让您察觉到?” “不可能同她婚配?为什么?”穆清婉对这个时代的社会规则,到底了解的还不算十分透彻,闻言试探着开口询问。 小翠儿似很奇怪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惊讶反问:“难道三姑娘这样大方,舍得将她送给聂家?” 她用了“大方”这两个字眼,让穆清婉蓦然明白过来,在这个时代,丫鬟就是主人的私人财产,和金银财宝没什么区别,而且像锦玉这种在小姐身旁待过的,相貌姣好,又有丰富工作经验的高级秘书,拿到市场上去卖,是会有人抢着要的;而且这样的丫鬟,大多都是自幼跟着小姐,小姐用习惯了,甚至有了感情,又怎么舍得将她转手他人呢? 所以,一般人,基本上是不会选择把这样有价值的丫鬟,转手送给别人的,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了。 但,穆清婉她就不是一般人儿,第一她没有根深蒂固的奴化观念;第二她和锦玉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到底并非本尊,远未到感情深厚舍不得的地步;第三……因为顶替了人家的身体和生活,她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帮本尊侍奉父母,照顾家人,这其中,就包括了锦玉。 所以,在她看来,把锦玉嫁给万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锦玉自己愿意嫁,当然……还得万仞肯娶。 穆清婉决定,待会儿就问问锦玉的意思,因而对小翠儿道:“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先别告诉我娘。” 小翠儿露出一副“当然不会告诉的模样来”,点了点头,,出门办事去了。 穆清婉回到房中,躺了下来,马上又要坐马车,她得赶紧趁空休息休息。锦玉看着门上套完车回来,见她这副模样,劝道:“三姑娘,要不咱们改日再去?” 穆清婉挣扎着爬了起来,道:“车都套了,哪能不去。”说着又问:“聂泰安呢,知会过他没有?” “他已经在车旁候着了。”锦玉回答道。 穆清婉点了点头,一面整理揉皱的衣裳,一面问锦玉:“你觉得万仞这人怎样?” 锦玉腾地就红了脸,正帮穆清婉整理裙子的手,也登时慢了下来。 看来小翠儿没撒谎,穆清婉心里有了数,道:“我跟前就你一个丫鬟,实在是舍不得你走,但既然你有这意思,我就帮你去问问,即便聂家不肯,也好过心中有憾。” “您愿意?”由于太过于惊讶穆清婉的决定,锦玉连害羞都给忘了。 穆清婉认认真真地道:“我跟前是缺丫鬟服侍不假,但更想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愿意成全你。” 锦玉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起来,连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只是自己……还不知道他……” “我知道。”穆清婉道,“所以去帮你问,若是成,我就去禀报我娘,请她作主,若是不成,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 锦玉脸红似霞,眼睛却亮晶晶的。 穆清婉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肯不肯呢。” “我……我……”锦玉低着头,扭捏着直揉裙带,“三姑娘还没嫁呢,我要服侍三姑娘。” 穆清婉叹了口气:“你还是趁着我还没嫁,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吧,不然等我走了,谁来管你。” 在这家里,还真只有穆清婉能护着她,为她作主了,不然她还在庄子上待着呢,锦玉闻言红了眼眶。 穆清婉也不着急,整理好衣裳,坐着等她回答。 锦玉把两根裙带子,揉成了一团糟,终于还是舍不得这难得的机会溜走,轻轻地点了点头。 穆清婉得了准信,便站起身来,道:“那我就趁着这趟出门,问问聂少爷。”她顿了顿,又道:“到时我先把你支走,免得你害臊。” 锦玉红着脸,点了点头,上前扶住她,一起朝外走。 到了大门外,果见马车和聂泰安已经在那里候着了,除了车夫和他,另外还有两个跟车的小厮。穆清婉对锦玉道:“我只是到外面那条街买点零嘴儿,要这么多人跟着作甚,你叫他们都下去把,让聂泰安跟着就行。” 外面那条街,就是巷子外的那条街,一会儿功夫就到,万一有什么事,回来喊人都来得及,锦玉便应了,上前让那两名小厮下去,只留聂泰安跟车。 其实穆清婉在阳兴县,就算独自一个人上街,都是再安全不过的,因为不管哪个吏员,都是黑白两道通吃,不然衙门里的那些龌龊事,哪里摆得平,简言之,她老爹穆长光,就是阳兴县一霸啊,又哪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来招惹她。 她一直觉得,康氏肯定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总是很放心大胆地放她出门。 锦玉扶了她,到马车上坐下,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车夫扬起鞭子,马车缓缓开动,本来跟在车旁的聂泰安,一个跃步跨上车辕,坐在了车夫旁边,还把背靠在车厢上,显得十分惬意。 穆清婉从前面的车窗里看见,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还说是来打工的,也太没自觉性了,若非男女有别,只怕他连车厢都敢钻吧?锦玉跟着朝外看了看,小声地劝:“三姑娘,他是个傻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么快就胳膊肘朝外拐了?难怪都说女生外向!穆清婉气哼哼地把头别了过去。 巷子很短,车轮还没转几下,就到了外面街上,穆清婉身上酸疼得很,一看见有家零嘴儿铺子出现在眼前,就马上令车夫停车,然后吩咐锦玉:“去把新到的零嘴儿,一样买两包。”她一面说着,一面冲锦玉眨眼。 锦玉脸色微红,看了看车夫,道:“那只怕我一个人拿不下。” 穆清婉就冲车夫一努嘴,让车夫跟着她一起去了。 这下马车上,就只剩下了车厢里坐着的穆清婉,和车辕上的聂泰安,穆清婉伸手敲了敲前面的车窗,聂泰安揉着眼睛,回转过身来,脸上一片茫然。 这么短的一段路,他也能睡着?!穆清婉望着他半晌无语,待他揉完眼睛,稍微清醒了点,方才开口问道:“你娘病了?” 聂泰安点了点头。 穆清婉又问:“那缺钱么?” 聂泰安又点了点头。 穆清婉便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压低了声音道:“既然你们不受嗟来之食,那我这里有桩事情,想要托你家万仞去办,你愿不愿意?只要他肯去,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都给你五两银子,倘若事情办成,我再给五两,当然,差旅费另算。” 前后一共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万块人/民/币,可是大数目,但聂泰安好像对银两没有什么概念,闻言并无特别反应,只是道:“我不晓得万仞有没有空。” 谢天谢地,他晓得答话了,不再和上回托他办事时一样,连问话都听不懂了,穆清婉深觉欣慰,道:“那你回去问问他,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替我跑一趟吧,这十两银子,吃人参也够了。” 聂泰安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来,点了点头,准备回转过身去。 穆清婉忙叫住他道:“等等,我还有事问你。” 聂泰安又把身子转过来,一脸好奇地看她。 穆清婉咳了两声,拿手抵着嘴,快速地问:“你家万仞成亲了没?”哎呀,这可是她头一回给人做媒,真是有些紧张呢。 让她没想到的是,聂泰安的反应,十分地夸张,挺直着身子,简直就差跳起来了,脸上的表情,更是混合着极度的不敢置信和震惊。 “怎,怎么了?”头一回当媒人的穆清婉,见状就更紧张了,难道真如小翠儿所说,不同人家的丫鬟和小厮婚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么? 聂泰安拿手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看上我们家万仞了?你爹不会答应的!” ------------ 第62章 逼仆入赘 穆长光不会答应?这关穆长光什么事?虽说他是一家之主,但内宅的事情,不归他管啊。穆清婉盯着聂泰安那张惊讶的脸看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敢情他以为是她自己想要嫁给万仞!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傻子的想象力也实在太丰富了,丰富到让人想要敲他两下!穆清婉深吸两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道:“你别混说,我是替别人问的,你只管回答我便是。” “替别人问的啊……吓我一跳。”聂泰安重新坐好,也恢复了常态,“万仞还没成亲。” 穆清婉又问:“那,可曾订亲?”他是傻子,可得问清楚些,免得闹乌龙。 聂泰安摇了摇头。 也是,他们家连聂泰安的亲事都没着落,哪还顾得上小厮,只不知他们家的琥珀,是要配给万仞的,还是留着给聂泰安做通房丫鬟的……罢了,既然在锦玉面前把话都说出了口,无论怎样,也得问一问了,只是,以聂泰安傻的程度,真能听懂她的话? 穆清婉想了想,便没有把事情挑明,只是道:“有人托我给万仞说媒呢,你帮忙回去问问你娘的意思,可好?” 聂泰安听懂了,点了点头。 不错,比以前晓事多了,穆清婉对他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拍拍车窗,道:“那等我回家后,你就回去吧,记得一共有两件事情,先问万仞,后问你娘。” 聂泰安应了,回身坐好。 不一时,便见锦玉带着车夫,大包小包地回来,等他们把零嘴儿放好,穆清婉便命车夫调头回家,又小声地对锦玉道:“我让他待会儿回家,问问他娘的意思。” 锦玉蹭地又红了脸,低头蚊蚋似的说了句:“不管事情成不成,我都感谢三姑娘。” 看来她是真想嫁的,不论这桩亲事能不能成,都算了结了一桩心愿,穆清婉突然有些羡慕起她来。 马车回到穆家大门门首,穆清婉在锦玉的掺扶下下车,聂泰安也跳下车来,直奔巷尾,推开大门,闪身进屋,反手把门给栓上了。他还来不及进房摊到床上,就靠在门板上,大喊:“出事了!出大事了!” 万仞和琥珀到外面打零工,才刚回家,正捧着水杯喝水,忽然听见这一声大喊,吓得一哆嗦,双双把水呛到了喉咙里,咳得直喘气。 他俩丢下杯子,奔进厅里,万仞急问:“怎么了,少爷?出什么事了?”琥珀则走上前,拉着聂泰安上下左右地瞧:“您该不是受伤了吧?” 聂泰安推开琥珀的手,对万仞道:“穆家三姑娘说有事要托你去办,事成之后,给我十两银子。以咱们现在的处境,十两银子可不少,我想这事儿,多半很棘手,所以没敢应,说先回来问你。”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万仞松一口气,道,“穆家三姑娘托的事,再棘手,也是他们穆家的事,与我们何干,我只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便是,少爷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但还没等他话音落地,聂泰安又补充了一句:“穆家三姑娘还说了,有人托她给你做媒,要为你说一门亲事。” “什么?!”这回,万仞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咳得面红耳赤,“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下人,哪有别人家小姐给我说亲的道理。” 聂泰安摊摊手,表示也不明白:“我哪知道穆家三姑娘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就是提了。” 琥珀笑着倒了杯水递给他,道:“管穆家三姑娘是怎么想的,反正这是好事,简直是双喜临门,少爷一定是太过于欢喜,所以才大惊小怪。” “是,是,欢喜,欢喜。”聂泰安一面说着,一面冲万仞直挤眼。 万仞接过琥珀手中的水,默默地看她一眼,垂下了头,盯着手里的杯子不说话了。 琥珀抬头望了望屋梁,走去倒了盏茶,递到聂泰安手里,问道:“少爷,那您是怎么回复穆家三姑娘的?” 聂泰安端起茶盏,一口饮尽,又把万仞手里的那杯抢过来喝了,他把杯子抛还给琥珀,走去房中,摊倒在床,道:“我是个傻子,能怎么回复,自然是说,要回来问过万仞和我娘了。” 琥珀就看了万仞一眼,道:“兰姨娘病着呢,再说我们也不归她管,万仞的亲事,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聂泰安朝外瞟了一眼,万仞立在门口,没有进来,目光却默默地落在琥珀身上。他就清了清嗓子,道:“先赚钱,先赚钱,亲事再说,反正我娘病着呢,等病好了再给答复也正常。” 琥珀嘀咕道:“什么等病好了,您该去仔细打听打听,穆家三姑娘要给做媒的,究竟是哪家的丫鬟。” “打听,打听。”聂泰安瞅她一眼,心里叹了口气。 琥珀拖过枕头,垫到他脑袋下面,又抱了被子,要给他盖上,聂泰安抢过来,自己动手盖了,朝外叫万仞道:“你来,咱们商量商量赚钱的事。” 万仞迟疑了一下,走了进来,琥珀退了出去,帮他们带上了门。 聂泰安把胳膊枕到脑袋后头,冲万仞笑道:“你放心去替穆家三姑娘办事,我不会趁你不在家,就把你嫁出去的。”说完,不等万仞开口,又道:“要嫁,也得等你回来再嫁。” 他虽说是个下人,但也是个大男人,什么嫁不嫁的,万仞以为聂泰安是在开玩笑,没有理会,但突然瞥见他唇边的坏笑,猛地反应过来,警惕地道:“少爷,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入赘吧?!” 聂泰安嘿嘿地笑了两声,道:“穆家三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除了给她屋里的丫鬟牵线,还能为谁做媒?而且我猜,这丫鬟,多半就是她跟前的锦玉,因为据我说知,她屋里就这么一个大丫鬟,再没有旁人了。万仞,三姑娘能有这个意思,简直是天赐良机,你同她家丫鬟成了亲,就能名正言顺地住到穆家去了,而你未来的媳妇,又是三姑娘跟前的人,要想找到玉佩,不是易如反掌?” 万仞的唇角,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少爷,别说我不愿意娶穆家的丫鬟,就算肯娶,也是她到我们穆家来吧?怎么也轮不到我去穆家啊。” 聂泰安睁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上去天真极了:“我们家哪里养得活那么多人,自然是要趁此机会,把你给送出去了,三姑娘还要托你办事呢,我想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少爷,你!你!”万仞指着聂泰安,手指头直哆嗦,“您早就答应过我,我这条命,您都可以拿去,唯独亲事,却要由着我自己作主的!” “好了,好了,我会先帮你问问琥珀的意思的。”见万仞这么不经吓,聂泰安觉得十分无趣,抬起胳膊摆了摆。 万仞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哑声道:“少爷,别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聂泰安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火了,“你到底是大男人,还是大姑娘?瞻前顾后的,这到底是要怎样呢?” “我——”万仞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头垂了下去,道,“由您吧。” “这就对了。”聂泰安满意地重新躺了下来,道,“你现在去穆家,帮我请一晚上的假,然后顺便找他们三姑娘,把这趟差事给领了。” 穆家三姑娘,该不会直接问他的亲事吧,万仞犹豫着道:“少爷,您现在就在穆家做事,由您去不是更合适,何必要找请假的借口?” 聂泰安打了个呵欠,道:“我是傻子,去了又能做什么?还是你去吧。” 傻子比天大,万仞无法,只得拾掇拾掇,上穆家去了。 聂泰安躺在床上,听见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开口唤道:“琥珀!琥珀!” 琥珀闻声而来,手里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道:“少爷,这是给兰姨娘熬的鸡汤,我给您也盛了一碗,您这几日在穆家做事辛苦了,快来喝点,补补身子。” “我懒得动弹,你先搁那儿。”聂泰安摆了摆手,道,“琥珀,我有话问你。” “您先把鸡汤喝了,我来喂您。”琥珀一手托起鸡汤,一手执了调羹,舀起一勺汤,先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再喂到聂泰安嘴边。 聂泰安看着那勺鸡汤,道:“琥珀,你也大了,我想把你许给万仞,你意下如何?” 啪地一声,调羹落地,鸡汤混合着碎瓷片,四处飞溅,琥珀望着聂泰安,没有回答,脸上惨白一片。 聂泰安侧身躲开一片碎瓷,道:“这事儿本不该我来说,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晓得,倘若我不来操心,就要把你给耽误了。” 琥珀的嘴唇哆嗦了几下,问道:“好好的,少爷怎么突然提这个?再说,穆家三姑娘不是正要给他做媒么?” 聂泰安叹了口气,道:“咱们是要回京的,怎好让万仞娶旁人?再说也养不起。” ------------ 第63章 无理要求 琥珀仰头望着屋梁,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到鸡汤碗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站在那里,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只是眼泪一个劲儿地流,好似止也止不住,聂泰安哪里还敢再说,忙道:“我是看着你年纪也不小了,所以随口问你一句,倘若你不愿意就算了,哭起来作什么。” 琥珀抹了抹泪,深深地看他一眼,转头跑出去了。聂泰安低头看看满地的狼藉,苦笑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万仞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来到穆家,见着了穆清婉,跟她说了聂泰安要请假的事,穆清婉马上就让锦玉退下去守在门口,单独同他说话。 万仞想想聂泰安那匪夷所思的主意,简直不敢抬头去看穆清婉,就半垂着头问:“不知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还好,穆清婉没提说媒的事,只道:“你是能干人,又已经帮过我一回,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我这回次找你来,是想托你去一趟京畿府廊桥县,打听一个名叫红娇的女人。” 京畿府廊桥县?怎么穆清婉每回托他办事,都是要出远门,而且还一次比一次远?不过,这些都同他没关系,只要聂泰安别真的把他送给穆家就行。万仞冲穆清婉点点头,道:“去京畿府廊桥县没问题,只是红娇这名字太过普通,只怕同名同姓的也不少,不知三姑娘能否说些更具体的特征?” 具体的特征啊……穆清婉想了想,道:“她瓜子脸,大眼睛,生得很是貌美,而且,是我家远房亲戚施天赐的义妹,而施天赐,我记得是住在廊桥靠近西城门最偏僻的那条街上。”她说完,抱歉地道:“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可能打听起来,难度会比较大,等回来,我给你加钱。” 万仞笑道:“倘若三姑娘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会托我去打听了。您放心,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 “有劳你了。”穆清婉起身道谢,并从袖子里拿出个装银子的荷包,递给了他,“这里头除了五两银子的报酬,还有二两银子的差旅费,不知够不够?” “够了,够了。”万仞接过荷包,塞进怀里,一溜烟地跑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守在门边,满脸绯红的锦玉。 “这万仞,怕这么快作什么,像是后面有人要抓他似的。”穆清婉说着说着,突然看到锦玉进来,脸色是红的,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聂泰安把说媒的事告诉万仞了,只不知他们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不过,反正聂泰安明天还要来做事,到时问问他就知道了。 不一时,正房晚饭摆好,小丫鬟过来相请,穆清婉便让锦玉下去吃饭,自己独自朝正房去。正房里,穆清莲已经到了,正同康氏说话,她的丫鬟杏红随侍在侧,康氏抬头看见穆清婉是独自一人,便对她和穆清莲道:“是该给你们再挑两个丫鬟了,不然连个换值的人都没有。” 穆清婉和穆清莲,一个今年满十五,一个今年满十四,都是快要嫁人的年龄,这个时候挑丫鬟,目的不言而喻,是要给她们将来带到婆家去的。 穆清莲一直嫌杏红和她不贴心,此时听了这话,颇有几分意动,当即站起来谢了康氏。 带到婆家去的丫鬟,是要做通房丫鬟的么……她可见不惯这规矩……不过这事儿不是明面儿上的,只要她及时将她们配人,就没问题了……穆清婉胡思乱想着,也向康氏道了谢。 康氏举起筷子来,示意她们吃饭,桌上的菜色很丰盛,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由此可以看出,穆家是真变了天了,穆清莲吃着吃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她和罗姨娘也不怎么对盘,但相比起康氏母女,她还是更愿意罗姨娘掌权的,只可惜,后者太笨,斗不过穆清婉,要是施天赐能帮帮她就好了……要不,找个机会帮他们牵牵线…… 伙食太好,最近又没有什么烦心事,穆清婉一不留神,又吃多了,搁下碗筷后,靠在椅子上大喊:“我要减肥,待会儿得出去跑两圈!” “减肥?”康氏似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方才道,“你又不胖,跑什么跑,让人看见,还以为你是疯丫头呢。你要是为了饭后消食,就沿着屋檐走一走,或者到院子里踢毽子去。” 踢毽子?倒是不错的减肥方法呢,穆清婉十分受教,当即应了。 康氏也吃饱了,搁下了碗筷,移步内室,穆清婉和穆清莲跟着进来,拿茶水漱了口,坐下说话。 “小翠儿已经同人牙子说好了,他们明日就去德安县,看看田三娘有没有空,倘若一切顺利,顶多五天,田三娘就能进门,到时还得把亲朋好友请来,见个面,认个人。”因穆清婉管着家,康氏便跟她说起了这个。 穆清婉忙道:“那我先把帖子写好,拿过来给娘过目,到时好用。” 康氏点了点头,又道:“原来今天我们去乡下的时候,白家来过人了,说是肖太太准备明天上庄子上去,问我们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这是上回说好的事,跟着去白家庄子上,向肖太太学习如何为贵人布置房间的,穆清婉道:“我这几日有空,正好跟着娘一起去。” 他们要去白家的庄子上做客?穆清莲的心思,瞬间活动起来,故作不经意地道:“听说白家的肖太太,和他们黄姨娘,打了一场官司,把关系闹僵到了极点?” “她们什么时候又不僵了。”康氏本不爱说人是非,但因此事和穆家有些关系,所以还是开了口,“说是因为什么雨花石,肖太太和黄姨娘干仗,由于白采办偏袒黄姨娘,肖太太一气之下,就把黄姨娘给告了,让她赔了一大笔银子,还被梁知县的如夫人训诫了一顿,至今在家抬不起头来。还有,黄姨娘自作主张,得罪了你大伯父,为了此事,白采办大发雷霆,当着肖太太和众多下人的面,打了她一掌呢。” 黄姨娘真落败了啊……看来白雨松的计策挺不错嘛……穆清婉心中,钦佩之意油然而生。 穆清莲是头一回了解到这么具体的信息,不由得愣住了:“那这么说来,而今黄姨娘已经失宠了?” 康氏轻斥:“什么失宠不失宠,你还是没嫁人的姑娘家呢,别把这样的词挂在嘴上。” 穆清莲得了训诫,却仍不肯罢休,竟抱着康氏的胳膊,撒起娇来:“大伯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还能不能去找白家大姑娘玩。您想啊,这回黄姨娘,已经是把肖太太给完全得罪了,倘若她又还失了宠,那我去找白家大姑娘玩,只怕会惹得肖太太不高兴。” 穆清婉突然明白了她的思路,倘若黄姨娘失宠,白雨柏也就没什么地位了,如果白雨柏失去了地位,那她也就没有再朝他身上下功夫的必要了,所以,她很需要搞清楚“黄姨娘究竟有没有失宠”这个问题。 康氏被穆清莲晃到头晕,就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本来她是过得不甚如意,但最近听说新有了喜,在家又渐渐得意起来了——”她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说了不适合大姑娘听的话,连忙啐了一口,道:“嗐,黄姨娘是黄姨娘,白家大姑娘是白家大姑娘,你要去找她玩,关黄姨娘什么事?” 穆清莲一听见康氏说黄姨娘失宠后又复了宠,脸上就马上焕发出了光彩,忙问:“我有些日子没见着白家大姑娘了,怪想她的,不知这回她去不去庄子上?” 想白家大姑娘?是想白家二少爷吧。她这也算是锲而不舍了,真是执着。穆清婉忍不住摇了摇头。等等,黄姨娘又怀上了?可是在前世,她并没有再生一个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是扇动命运翅膀的那只蝴蝶,不知不觉间,连别人的人生轨迹也给改变了?穆清婉想着想着,有些茫然。 这次去庄子上,乃是要为迎接贵人做准备,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不会去,康氏摇了摇头,道:“此行只有肖太太和他家大公子,其他人都不去呢。” 穆清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光彩更浓,请求道:“那既然明天大伯母和三姐姐都要出门,就让我去白家找他们大姑娘玩吧。” 康氏才说了,白家大姑娘是白家大姑娘,不论黄姨娘和穆家关系如何,都不受影响,因而不好拒绝,当即就要应允,但穆清婉却突然出声道:“我们都走了,正需要人看家,四妹妹怎能不留下来?”说着,又对穆清莲道:“四妹妹想去白家,多的是机会,不如等我们回来后一起去吧。” 穆清莲一听,当即哭了起来:“三姐,我知道你总看我不顺眼,处处针对我,所以我时时告诫自己,能躲就躲,不惹你生气,但你这也太欺负人了,连我出门访友,也要阻拦,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和罗姨娘一样,回乡下去呢!” 出门访友?嗬,她那点鬼心思,穆清婉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其实穆清婉并不介意她去自甘堕落,勾引男人的,只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穆字,何况她又寄居在大房,倘若她丢丑,她也要跟着受影响,这多不划算。她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声阻拦的,不然才懒得管呢。 ------------ 第64章 奸/污之险 康氏一见穆清莲落泪,马上就急了,忙去推穆清婉:“清婉,不就是去趟白家么,你拦她作什么。” “四妹妹这么想念白家大姑娘?”穆清婉也知道,穆清莲是很会向穆家亲戚们告状的,这“欺负孤女”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他们就别想安宁了,因而她把语气放得十分和缓。 毕竟穆清莲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告状,而是要顺利独自去白家,因而见穆清婉换了态度,就没继续哭闹,点点头,道:“我只是想和白家大姑娘叙叙旧,说说话,三姐姐,你就允了我吧。” “好。”穆清婉十分干脆。 穆清莲惊喜地露出笑容来,只是还没等到嘴角完全上扬,就听见穆清婉又补充了一句:“那明天就把白家大姑娘请到家里来玩吧,正好我们家没人,你们要怎么叙旧,都没人打扰。” 穆清莲唇边的笑容,马上就僵住了。 这样也能行?白雨荷来穆家,白雨柏又不来,能有什么用?!但她刚才打的幌子,只是要和白雨荷叙旧,因而再不甘愿,也讲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强忍郁闷,把唇角继续朝上扯,装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康氏见她没有再继续哭闹,终于松了口气,马上让人去白家,请白家大姑娘明天来家里玩。 穆清莲再没了继续坐下去的心思,起身告辞。 穆清婉也马上起身,紧跟在她身后出来,小声地道:“四妹妹,别怪三姐我没提醒你,你若再要胡闹,可别怪我不客气。” 穆清莲转过身来,满脸疑惑:“三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穆清婉笑了:“是啊,白家小树林的事情,你一定早就忘了。” 穆清莲的脸色瞬间变红,继而又转白,厉声道:“三姐,你答应过我保密的!” “因为我答应为你保密,所以你就当作没发生过,继续肆无忌惮了?!”天下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穆清婉差点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情,你都已经做出来了,居然还不晓得收敛避讳?!既然你自己一个劲儿地要朝白家跑,就别怪我要误会!” “你,你――”穆清莲眼里的泪水开始聚集,看起来又要哭了。 “你什么?”穆清婉狠狠地盯着她,不许她哭出来,“又想恶人先告状,说我们大房欺负孤女?我告诉你,别把我逼急了,不然我还哪管什么保密不保密,统统告诉老太太去!” 穆清莲现在已经知道,穆清婉为了她自己的名声,为了整个穆家的名声,是断不会把小树林的事情拿出去宣扬的,但若仅仅是告诉老太太,或者告诉穆家的其他亲戚,她还真有可能做出来。她这样一想,满眼的眼泪马上就给吓了回去,乖乖地道:“三姐,你误会了,我真只是想和白家大姑娘叙叙旧,没别的意思。” “最好没有别的意思。”穆清婉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穆清莲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眼泪都能够收放自如啊,怪不得在前世,本尊会中了她的招呢。 初夏的晚上,还是有些热的,幸亏白日里的那场大雨,降了许多温度,正好让人安眠。次日清晨,天气晴朗,但日头并不太烈,正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穆清婉跟着康氏登上马车,把穆清莲幽怨的目光甩在身后,朝着城外而去。 穆清婉曾无数次计划,再出行时,就坐轿子,但经历过几回方才发现,这事儿在很多情况下都不可行,因为轿子全仗人力,又有几个轿夫,能有力气抬着人,走一个小时以上呢,所以,不论是去乡下,还是今日去庄子上,都还是得坐马车。 他们和白家在东城门口汇合,然后跟着肖太太的车驾,一路向东驶去。白雨松一身月白长袍,骑在一匹漂亮的白马上,掩盖了他身高的缺陷,显得格外英气勃勃。他看到跟车的聂泰安,十分高兴,让人牵了一匹黝黑发亮的马来,要他也骑上,但可惜,聂泰安并不领情,径直爬上车辕,歪着打瞌睡去了。 真是个傻子,又懒,只晓得躲清闲,就他这样儿,哪像是为了病母,前来打工的?穆清婉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路上,肖太太表现得十分殷勤,不住地朝穆清婉她们这辆车送吃食,送饮品,于是就见白雨松骑着那匹白马,不停地奔赴于两辆车之间。 走了半个多时辰,白家别庄出现在眼前,这庄子依山而建,前绕河溪,后枕竹林,风景绝佳。马车停在庄前,下车步行,走过一道颤巍巍的竹桥,方才来到大门前,微风轻起,吹来阵阵花香,耳畔还能听见沙沙的竹叶声响,康氏由衷地赞道:“肖太太这庄子真是好,怪不得被梁知县看中。” 肖氏笑道:“你们城里的别院,还不是被梁知县看中了,想来也必有过人之处。” 康氏露出惭愧的表情来,道:“什么过人之处,从来都没有收拾过,梁知县一定是看着那房子还是新的,贵人可能会满意些。” 二人说着说着,走到厅中,穆清婉和白雨松紧随在后,四人分宾主坐了,小丫鬟端上茶点来。肖氏笑道:“茶不是什么好茶,但泡茶的水,却是取自后面的山泉,吃起来格外清甜,康太太和三姑娘不妨一尝。” 穆清婉在穿越前,还太年轻,是只喝咖啡的主儿,并不懂得品茶,但康氏却懂,端起来一尝,便知品质极佳,价格不菲,不由得道:“这茶叶,只怕款待王亲贵族都够了,肖太太实在是过谦。” 怎么,这茶叶很贵么?穆清婉在旁听着,突然想起了雨花石事件,忍不住道:“肖太太到时准备拿这个来招待贵人?” 肖氏点点头,道:“今儿咱们吃的喝的用的,都是要用来招待贵人的,今儿事先拿出来,请你们点评点评,提提意见。” 康氏道:“这茶叶极好,贵人一定满意。” 肖氏掩着嘴,晓得格外开心:“拿着衙门的钱招待贵客,谁还不会花钱。” 原来是公款消费,怪不得连茶叶都上最好的,穆清婉这才了然。 喝过了茶,吃过了点心,肖氏对穆清婉道:“你不是要看我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么,不如先随雨松去逛逛,我和你娘再歇会子就来。” 说着,还没等穆清婉出声,就强拖着康氏进内室去了。 穆清婉和白雨松隔着一个厅,对坐面面相觑,两人都显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白雨松站起来,打破了僵局,极有风度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山庄简陋,但难得风景俱佳,三姑娘就随我们来看看?” 这个我们,指的是随侍的大小白家丫鬟们吧,他还是挺懂得避嫌的,品性比白雨柏强多了,不愧是未来的武状元。不知不觉间,穆清婉又开始犯花痴,神游一般挪着步子,跟在了白雨松的后面。 走着走着,远离了客厅的范围,白雨松突然轻咳两声,招手唤了声:“柳叶!”然后对穆清婉道:“三姑娘,我这里个包裹,还烦请你转交给李小姐。” “啊?”穆清婉正犯着花痴呢,突然话题跳转,让她一时间适应不过来。 白雨松听见这声惊呼,脸上刷地一下就红了,磕磕绊绊地解释了半天,还是解释不清楚,最后还是那捧着包袱的丫鬟柳叶,帮他说了几句:“这就是上回李小姐赠给我们家大少爷的谢礼,我们大少爷本是感激她一片好意,但回去打开后方才发现,这份礼太过贵重,大少爷实在是不敢收,因而想请三姑娘代还给李小姐。” 不犯花痴的穆清婉,脑子还是挺清楚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白雨松这是拒绝了李小姐的一片芳心,而且拒绝得十分彻底,连正经的谢礼麻布袍子,都一并还了,这从那包袱鼓鼓囊囊的形状里,能够看出来。这样的结局,其实是在穆清婉的预料之中的,只是一想到李月娘会由此伤心难过,她也就难过起来。 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李月娘继续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还不如让她早些断了念想,穆清婉这样想着,就让锦玉把包袱接了过来,道:“李小姐早已回德安县去了,不过我会让人把包袱捎给她的,大公子放心好了。” 已经回德安县去了?白雨松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拱手向穆清婉道谢。 两人继续朝前走,拐过一道弯,进了一处小院子,这院子的院墙上,爬满了紫白两色的花朵,看上去极为清雅,白雨松指了那花儿,对穆清婉道:“听说这次贵人一行中,有至少两名女眷相随,而且都是和三姑娘差不多年纪,我娘打算安排她们住在此处,还请三姑娘帮忙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这事儿穆清婉也知道,穆长光所给的小册子里,说随行的两位小姐,一位个性张扬,一位沉静内敛,而且彼此之间似乎有些矛盾,想要同时讨好到她们两个人,不太容易呢。既然那两位小姐不太对盘,那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合适吗?穆清婉想了想,道:“若庄子里有空处,还是让她们分开住吧,听说其中那位年纪小些的小姐,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呢。” ------------ 第65章 死伤无数 “救命!救命啊!来人!救我!!!”尽管满心绝望,但穆清婉还是奋力呼救,期盼会有那么一点奇迹发生。 眼见得白雨柏已将自己的腰带解开,又把手伸向了穆清婉的裙带,忽然,动作定格,他的手堪堪停在离穆清婉的裙带仅不到一厘米远的距离,跟按了暂停键一般,一动不动了。 穆清婉惊讶地抬头看去,只见白雨柏牙关紧咬,面目扭曲,看似十分痛苦,而且满脸的表情跟他的身体一样,完全定格在那里,看起来非常诡异。 这是突发恶疾,还是怎么地了?难道老天听见了她心底的呼唤,真出现奇迹了?穆清婉一阵狂喜,忙挣脱出双手,朝白雨柏推去。但连白雨柏的衣裳都还没挨到,这具已然僵硬如尸体的强/奸未遂犯,就被人从后拖开了。 白雨柏仰面而倒,露出后面的一个人来,却是满脸激愤的聂傻子,聂泰安! “聂傻儿!”穆清婉激动万分,大有劫后余生之感,赶忙翻身下床,指着白雨柏道,“他方才想要打我,幸亏你及时赶到,你赶紧教训教训他!” “教训?”聂泰安歪着脑袋,似在思考,什么叫作教训。 连教训的意思都不懂?穆清婉正要教他,却见他将白雨柏的后领一提,竟从屋后跳窗而出,转眼不见踪影了。这是要把白雨柏带到哪里去?他该不会把刚才的情形拿出去乱讲吧?穆清婉心急如焚,但聂泰安的速度快得很,她是铁定追不上的,只好先留下来,到后面把锦玉给找着了。 出乎她的预料,锦玉竟是清醒着的,只不过被人反剪了手脚,又用布条勒住了嘴巴,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来。她帮锦玉松开束缚,锦玉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自责没有照顾好她,害得她受了委屈。穆清婉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谁能想到,堂堂白家二公子,竟会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不过还好,聂少爷赶来及时,并未让他得逞。” 听说白雨柏没有得逞,穆清婉清誉得以保全,锦玉总算收住了泪,拿袖子擦了擦脸,扶穆清婉起来,帮她重新梳了头发,再把衣衫整理好。穆清婉对着镜子照过,见一切恢复了原样,方才走出门去看了看,只见外面果真一个值守的人也没有,而西北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隐约仍可听见众人的喧杂声,看来情况还真如白雨柏所说,火势很大,下人们都救火去了。 锦玉万分内疚地站在穆清婉旁边,解释道:“三姑娘,起火的观景阁一带,正好在这庄子的正中间,那些房子一烧起来,马上阻隔了内外的联系,肖太太和我们太太,都被火拦在了外头,不得进来,而里头的消息也递不出去,那些值守的下人们慌了手脚,这才匆忙跑去救火了。”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说到底,还是我的错,不该放她们去的,不然也不会让白家二公子钻了空子!” 穆清婉叹了口气,开解她道:“倘若她们不去救火,火就会烧到我们这里来,到时谁也逃不过。”说到底,她自己也有责任,不该在别人家睡着了,吃一堑,长一智,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光后悔自责也没用,还是以后和锦玉一起进步提高吧。 可见,她到底不是书中的女主角,总有金手指的光辉照耀着,这里是残酷现实的生活,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她以后,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两人正站在门口说着话,忽闻屋内有响动,俱吓了一跳,待回过头来,发现是聂泰安,方才松了口气,走进来说话。 聂泰安是独自一人回来的,白雨柏不见了踪迹。穆清婉正紧张呢,忙问:“你把他怎样了?可有人问起?” 聂泰安满脸的天真表情,道:“他要打你,这还得了,我把他丢火堆旁边去了。” 丢火里去了?!穆清婉吃了一惊,但突然想起来,这场火就是白雨柏放的,就算他被烧死,也是活该!那……聂泰安有没有把刚才的情形,描述给别人听呢?那样的场景,任谁一听,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打人之类的话,也就只能骗骗聂泰安罢了。穆清婉的心情依旧紧张,一番话在心里措辞了无数遍,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来:“方才你进来时,看见什么了?” 聂泰安答道:“我看见他抓着你的手,要打你。” 还好,还好,看来他是真没看懂,而非仅被她误导,穆清婉这才真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穆清婉直觉得浑身发软,忙扶着锦玉的手,到软塌上坐下了。这可真是一着不慎,险些满盘皆输,而且还是因为这样丢人的原因,她真得好好检讨检讨自己。 她靠在软塌上,发着呆,许久没有说话。她这样的沉默,锦玉看着害怕,吓得直哭,穆清婉只得张口,同聂泰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问他:“火势如何了?” 聂泰安道:“火还是大,但听救火的人说,大概控制住了。” 那就好,但愿肖氏和康氏她们都无恙。穆清婉又问:“你不是在外面候命么,怎么进来了?” 聂泰安道:“白家大少爷约我比试功夫,我就进来等他,但还没等到他回来,火就烧了起来,把他给阻在那头了。” 幸亏他受邀来比试功夫,不然刚才的后果,不堪设想,穆清婉又是一阵后怕,不由自主地挺直后背,在大迎枕上靠了好一时,方才缓过劲来,对聂泰安道:“我被白家二少爷打,不是什么好事,你出去后,莫要乱说。” 聂泰安听话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不说。” 不知怎地,穆清婉觉得,傻子的承诺,比常人更可靠些,因此自然而然地就信了他。 聂泰安朝西北方向看看,道:“我去瞧瞧火势如何了。” 这是正经事,万一火灭不了,她们该如何出去?穆清婉忙点点头,让他去了。 聂泰安脚程快,不一会儿便回转,告诉穆清婉,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应该很快就能转危为安,但白雨柏却不知去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此,穆清婉倒并不觉得奇怪,白雨柏既然敢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肯定就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一定是被同伙给救走了。可惜,万一他要是安然无恙,真就是便宜他了,她心头的这口怨气,如何能消。 正想着,忽闻聂泰安得意洋洋地道:“我是直接把他丢到火上的,就算被救走,也一定伤得不轻。他打了三姑娘,我岂会轻饶他。” 一定受了伤?那就好,最好伤得重些,再重些!穆清婉恨恨地想。 聂泰安所传的消息不错,不一时,便有小丫鬟匆匆而至,告诉穆清婉:“三姑娘,火灭了,我带您去见两位太太。” 穆清婉见她满面黑灰,几乎辨不出人样来,但眼下却有一道又一道的白杠杠,一看就是哭了很多回,于是问她道:“这场火……可有人伤亡?” 小丫鬟痛哭失声:“死了好多人,前头还没清点完,原本在这屋里值守的人,几乎全没了!” 全没了?!穆清婉浑身一凛,她本来还怪那些下人擅离职守,害得她险些被奸,但此时听见这样惨烈的消息,却是怎么也抱怨不起来了。 小丫鬟一面哭着,一面领着她们穿过无数的残垣断壁,朝着山庄那头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被才被浇熄的灰烬,和一具又一具还没来得及用白单盖上的,烧得焦黑的尸体。这场景,实在太过于惨不忍睹,穆清婉激愤满怀,白雨柏为了奸/污她,居然制造出如此丧天害理的惨剧,真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跟这些惨死的人相比,她的险被奸/污,好像又不值得一提,穆清婉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想个法子,把白雨柏是真凶的事情,告诉肖氏,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这些惨死的人命,必须由他来偿还! 才刚被烧过的路,很不好走,小丫鬟一面带路,一面解释:“本该等打扫完,再来请三姑娘过去的,只是这场火来得太蹊跷,两位太太担心再生事端,所以让我赶紧来带您过去。” 这不用小丫鬟说,就算没人来请,她也打算等火势一停就过去的,康氏这会儿,一定担心坏了吧。穆清婉想着想着,加快了脚步。 肖氏和康氏所在的位置,是山庄的前半部分,即便中段起火,她们也是完全可以逃出去的,但由于康氏心系穆清婉安危,不肯离去,肖氏也便只能陪着。两人一直站在离火灾地点最近的一处房子前,不住地踮脚张望。风向是朝着她们那边去的,直到这会儿,康氏仍被呛得不住地咳嗽,小翠儿站在她身后,一面帮她顺背,一面越过她的肩头,朝山庄那头张望。 ------------ 第66章 隐晦提示 穆清婉见康氏如此,好不感动,可见即便再包子,比起旁人来,还是只有亲娘会疼她,她不顾仪态,一路小跑过去,大声地唤起来:“娘,娘,我在这里!” 康氏飞奔着迎上前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尚未开口,泪已经流了下来,顺着穆清婉的脖子,淌到了衣领里。 今日火灾,并未教她害怕,但险些被白雨柏奸/污,却是结结实实让她吓了一回的,穆清婉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抱着康氏,哽咽道:“娘,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康氏不解其意,还道她是被火烧着了,忙松开胳膊,紧张地拉着她上下打量,待见她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将她搂进怀里,连声地道:“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肖氏今日邀她们母女前来参观,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又是愧疚,又是后怕,幸亏康氏母女安然无恙,不然她该如何向穆长光交代?要知道,穆清婉可是穆长光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孩子。 待康氏安慰好穆清婉,肖氏走上前来,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口中道:“都是我管家不力,害得康太太和三姑娘担惊受怕……” 康氏哪会让她跪下,忙伸手扶了,道:“这事儿纯属意外,又岂是你能预见的,而今我们都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今日之火,烧毁房屋无数,死伤下人无数,肖氏心中十分难受,苦笑着道:“庄子里正乱着,康太太且先记着我这过,改日登门再致歉。” 穆清婉仔细观察肖氏神情,只有焦躁难过,却无怨愤之色,心想她一定还不知道内情,于是便故意朝四周张望一番,问道:“肖太太,怎不见您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他们可是安然无恙?” 跟着她们一起来的,明明只有大公子而已,怎么她却连二公子也问上了?莫非是被浓烟熏糊涂了?肖氏好不奇怪,道:“怎么,你看见我们家二公子了?” 谁知穆清婉竟真点了点头,道:“先前火光冲天,我连忙跑出来看,见他正从烧着的房屋前跑过呢,身后还带着几个从人。” 真看见了白雨柏了?这怎么可能。肖氏一愣,下意识地问:“你没看错?” 穆清婉就把锦玉一拉:“先前我们看见的,可是二公子?” 锦玉再老实,也晓得此时该点头,附和道:“确是二公子不假,我也看见了。” 聂泰安竟也在一旁咋咋呼呼,高举胳膊挥舞着道:“我也看见了!我也看见了!” 这傻子,竟还晓得作证,不错,不错,穆清婉嘉许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肖氏:“怎么,肖太太没见着二公子?” “是没见着,许是他才来,就见着失火,赶着救火去了,还没来得及上我这里来露面。”肖氏嘴上圆着场面,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地勉强,眼中更是疑虑之色迸现。 以白雨柏而今在白家的立场,只要出现在山庄,就够令人生疑了,更何况还没到肖氏跟前报到,就出现在了火场,穆清婉完全有理由相信,肖氏定会彻查此事了。 她的目的达成,便挽住康氏的胳膊,道:“娘,肖太太这里正忙着,我们回去吧。” 康氏点头道:“是该回去,在这里也是添乱。”说着又对肖氏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的确是乱,就不留你们了,改日我再接你们来玩。今日之事,还望你们多担待,我改日再登门赔礼……”肖氏一路说着,一路送了她们到大门口,看着她们登上车,方才转身进去。 康氏刚才担心穆清婉,身心疲惫,一上车就睡着了,穆清婉没有在车上睡觉的本事,便坐到车窗前,同聂泰安说话,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刚才还挺机灵的,晓得帮忙作证。” “作证?”聂泰安却是满脸茫然。 穆清婉道:“你不是说你也看见了白家二公子?” “我是看见了呀……”聂泰安疑惑不解。 这倒也是……敢情他是在说实话,而非特意作证,穆清婉哭笑不得。 聂泰安看着她,有些忐忑不安:“我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穆清婉忙道:“今日你是功臣,等回家之后,我给你包个红包,你拿回去给你娘买点补品。” 聂泰安欢喜起来,连连点头。 穆清婉瞥了坐在旁边不远处的锦玉一眼,压低了声音:“聂傻儿,万仞那事儿,你问得怎样了?” “万仞?”聂泰安又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来,“他不是替你办差去了么?” 就知道傻子办事不牢靠!幸亏她惦记着来问问!穆清婉耐心地提醒他:“昨儿我不是跟你讲,有人托我给万仞说媒,请你代问你娘的意思么?” “哦――”聂泰安终于想了起来,道,“我娘病得很,说不上来话,没法问万仞,再说他也不在。” 穆清婉顿时语塞,她想象过无数种结果,却没料到是这样的,但总不能去埋怨人家有病在身吧,看来锦玉这事儿,得再等等了,好在并非全无希望,想来锦玉也能够理解。 她又看了锦玉一眼,对聂泰安道:“我没想到,你娘竟病得这样重,明儿我得闲去瞧瞧她。” 聂泰安犹豫了一下,道:“我娘不喜欢见人。” 是了,聂泰安的娘深居简出,在他们这条巷子是出了名的,只怕就连康氏,也没见过她几回,穆清婉只得改口:“那我明儿打发人给她送点吃食过去。” 聂泰安点点头,转过身去了。 这人,她话还没说完呢!穆清婉冲着聂泰安的后背,瞪了好几眼,但后者显然毫无知觉,一点要重新回转过身的意思也没有,她只得忿忿地坐回了锦玉身旁。说起锦玉,真是修得一身好忍功,明明是动不动就会脸红的人,这会儿的神色,却再正常不过,若非穆清婉知情,还真看不出她对万仞有意思,怪不得两人相处了这么些天,她也没看出她的心思来。 穆清婉轻轻碰了碰锦玉的手,小声地道:“刚才你都听见了?” 锦玉羞涩地点了点头。 穆清婉又道:“那咱再等等?” 锦玉的脸终于红了起来,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穆清婉笑道:“那你明儿给他娘送些吃的去。” 锦玉点点头,开始摆弄裙带子。 穆清婉笑了起来。过了一时,她突然想起一事,忙凑到锦玉耳旁,悄声地道:“白家二少爷那事儿,你别告诉我娘,免得她担心。” 一提起穆清婉险被奸/污的事情,锦玉就忍不住又落起了泪,哽咽道:“三姑娘,我不说,我谁都不告诉,只是……三姑娘您受委屈了……” 穆清婉生怕吵醒康氏,忙捂住了她的嘴。锦玉哽咽了好半天,才止住了哭,把眼泪给擦干了。 康氏睡得很沉,直到马车停在了穆家门首,她都没有察觉,最后还是穆清婉把她叫醒,方才下车朝院内走。她们行至二门前,却见穆清莲站在二门前,扶着门框踮着脚,不住地朝外张望。康氏奇道:“清莲,你这是在作什么?” 穆清莲勉强笑了笑,道:“我瞧瞧白家大姑娘来了不曾……” 这都什么时候了,白雨荷还没来?不过她一向瞧不上穆清莲,不来赴约也是正常的。康氏叹了口气,道:“这都快晚上了,白家大姑娘只怕是不会来了,你还是进去吧。” 穆清莲满面失望,崔然欲泣。 康氏宽慰她道:“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明儿我使人去问问。” 穆清莲自己也知道,白雨荷今日是不会来了,因此虽然很不甘愿,但还是转过身,随了康氏朝里走,只是一步三回头,好似在期待奇迹会发生。 这是想经由白雨荷搭上白雨柏,所以才如此期盼?此时的白雨柏,只怕正为身上的烧伤,以及纵火的嫌疑而苦恼吧,就算白雨荷肯帮她的忙,他也未必有这份闲心!穆清婉走在最后面,看着穆清莲的背影,忍不住地冷笑。 三人到了后院,各自回房,穆清婉拿了两块银子,约摸十两上下,交给锦玉,道:“你去把这谢银交给聂少爷,让他回去歇歇,今天不用再来了。” 穆清婉手头的私房银子已经不多了,这一出手就是十两,只怕是把攒下来的月钱都搭进去了,锦玉接过银子,又开始想哭:“三姑娘,今儿都是我的错,这钱,您在我月钱里头扣。” “哪有小姐送谢礼,让丫鬟出钱的,快些别说了。”穆清婉生怕她落下泪来,忙道,“你可别又把眼睛哭红了,不然别人问起来,可怎么解释才好呢?” 锦玉这才深吸几口气,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出门给聂泰安送银子。 此时的聂泰安,已经仰面躺在分配给他的小房间里,呼呼地睡着了。不过他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警觉性很好,几乎在锦玉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就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锦玉把银子交给他,说了感谢的话,又千叮呤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别人。 ------------ 第66章 受到惊吓 聂泰安用力地点头:“三姑娘被打是丑事,我不告诉别人。” 看来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锦玉放下心来,转身给穆清婉回话去了。 “聂傻儿,三姑娘遣锦玉姑娘来,有什么事交代你?”汪管事带着几名小厮经过这里,驻足笑问。 聂泰安把银子隐入袖中,兴高采烈地道:“三姑娘说我今天跟着出门,辛苦了,现在就可以回家,明天再来!” “到底是个少爷,三姑娘可真体恤你!”几个小厮哄堂大笑。 汪管事冲聂泰安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又对小厮们道:“得了,他一个傻子,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倒还要管他一顿晚饭!” “这倒也是,到底是汪管事,看事情就是比我们深远些。”小厮们争先恐后地拍着马屁,簇拥着汪管事走远了。 聂泰安站在原地笑了笑,飞快地奔出大门,掠过小巷,闪身进门,回到家中,他反手将门关上,终于可以流露出真实的表情――两道浓眉深深锁起,好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原本明亮的眼睛里,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琥珀捧着这几日刚接的活计,从后面走出来,她因为聂泰安想把她配给万仞的念头,本不大搭理他,但见着他这副模样,却是吓了一跳,还是出声同他说了话:“少爷,谁惹您生气了?” “我自己。”聂泰安张口回答了她,声线却没有任何起伏,听起来冰冷冰冷。 他不是在穆家当差么,怎么自己惹自己生气?琥珀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是穆家三姑娘又给您出难题了?” 聂泰安摇了摇头,冰冷的声音中,更带上了些懊恼和恨意:“救人救活,杀人杀死,我今日犯了大忌。” 听他这意思,恼的应是后者,杀人没杀死?琥珀浑身一凛,后背猛地僵直:“京里又有人追来了?” “不是。”聂泰安显然不愿多说,闷闷地回答了一句,便欲回房。 琥珀松了口气,道:“既然不是京中来人,那您怕什么,若是杀人没杀死,赶去补一刀便是,就凭您的身手,在这阳兴县,难道还有人抓得着您不成?” “你这话说得倒也是……”聂泰安紧皱着的眉头,竟渐渐舒展开来,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琥珀越看他越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究竟是谁得罪了您?” “无事。”聂泰安答非所问,抬脚进房,“晚上早些做饭,我要出门。” 趁夜出门去杀人么?她的少爷,居然有了秘密……琥珀突然有些后悔,给了聂泰安那样的建议…… 聂泰安向来思虑缜密,但一经决定的事情,却是雷厉风行,当晚真的提早吃了饭,趁夜潜至白家;他本来打算等到丑时初,众人熟睡时去下手的,但躲在暗处听了半个时辰,却是越听越开心,还没到子时就回家了。 琥珀一直在等着他,见他安然归来,忙将一碗凉粉奉上,问道:“少爷,事情办完了?” 聂泰安笑道:“事情没办,我想,那人还是留着,让他生不如死比较好。” 生不如死?到底是谁啊?琥珀越听越好奇,心中仿佛有无数只小老鼠在挠爪子,但无奈聂泰安的口风紧得很,任她怎么问都不说,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聂泰安吃完凉粉,漱了口,哼着小曲睡觉去了。琥珀脚跟脚地进去,要为他盖被子,聂泰安却摆着手,望着她叹了口气。琥珀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扭身飞奔出去了。 ------------ 眼见得就要入伏,就连清晨的空气,都有了灼热的温度,穆清婉哀叹着从床上爬起来,一面怀念穿越前的空调,一面任由锦玉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前些日,康氏发了话了,下个月,她就要满十五岁,是个大姑娘了,再不能不涂粉就朝外跑了。 其实她又不出二门,只不过在自家晃晃,有必要非在脸上涂抹一层,以堵塞毛孔,妨碍汗腺的工作么?穆清婉抬头看看外头的太阳,忍不住又哀叹了一声,这样的大热天化妆,真是活受罪啊…… 对此,她也曾抗争过,但一向好说话的康氏,这回态度却十分强硬,必须涂粉!必须描眉!必须抹胭脂!必须……穆清婉在被一堆“专业名词”弄到昏头转向后,只堪堪守住了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抹脸的粉,必须是纯天然的米粉,那种掺了铅的胡粉,她是坚决不用的。 记得当时,康氏看她的眼神,十分地奇怪,是诧异她是土包子,居然放着进口的胡粉不用,而要用最普通的米粉么?但为了身体健康,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穆清婉正沉浸在“悲痛”的回忆之中,小翠儿自外面进来,将一只小巧玲珑,精致无比的瓷盒子递到她手里,笑道:“三姑娘,这是玉女桃花粉,太太特意让我赶早儿买来给您的,那什么米粉,您还是别用了,抹脸不好看。” 穆清婉捧着瓷盒子,瞬间石化,原来她还真是土包子,怎么光想着古代化妆品含铅,就忘了还有一种更高级的东西,叫作玉米桃花粉呢?!难怪康氏看她的眼神,会那么奇怪了! 小翠儿以为穆清婉是太过于激动才如此,抿嘴又笑:“太太说了,这是她用自己的月钱买的,三姑娘尽管用,用完了再去找她拿。” 到底还是亲娘好!穆清婉因为要在大热天里化妆而哀怨的心情,顿时减了大半;她兴致勃勃地打开盒盖儿,只见那粉洁白细腻,还没凑近,便有清香扑面而来,在压得十分平实的粉面上,还印了一支栩栩如生的茉莉花。 真是好东西,果然比米粉强多了!穆清婉当即重新洗脸,让锦玉改为她抹玉女桃花粉。小翠儿也来帮忙,赞道:“三姑娘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一定能寻个好婆家。” 又来了,自从和于家退亲,这些话题就没少过,穆清婉打心眼里抗拒,甚至逃避这些事情,闻言马上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来,道:“以色侍夫,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谁知小翠儿马上道:“三姑娘说得是,娶妻娶贤,不过我们三姑娘温柔贤淑,又会管家,将来一位好夫君是跑不掉的。” 怎么不管怎么说,都能绕到这上头去?!穆清婉险些抓狂,忙深呼吸几下,开始转移话题:“这粉是只我有,还是四姑娘也有?” 小翠儿撇撇嘴,道:“太太哪敢不朝四姑娘房里送,只要少了半盒,四姑娘就能到老太太跟前哭诉我们苛待孤女去。” 穆清莲这是典型的三观不正,把别人的好心收留,当成了应尽的义务啊!不过她的品性,穆清婉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因此听了小翠儿这话,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可惜那些玉女桃花粉,竟要敷到前世仇敌的脸上去了。 她想着穆清莲的事,小翠儿却又把话题引到了嫁人的事情上来,穆清婉正快要再次濒临暴走的边缘,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抓住小翠儿的胳膊,问道:“我娘对我的亲事,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小翠儿的脸上,顿时闪耀出“三姑娘就是聪明”的光芒来,道:“这可是三姑娘自己问我的,不是我要碎嘴的。” 好个玲珑的丫鬟!果然是有事要告诉她!穆清婉连连点头:“小姐问话,你身为丫鬟不能不答,责任不在你。” 小翠儿抿嘴笑了起来,先让锦玉到窗外守着,再才小声地道:“白家大公子不知被谁说动,大有要进京参加武举的意思,老爷觉得他会有出息,犹豫着要不要摒除对白家的成见,应了肖太太这门亲事呢。” 就这?嫁给白家大公子,怎么着也算得上一桩喜事吧,大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何必神神秘秘的?穆清婉满腹狐疑。 果然,小翠儿又道:“太太觉得白家太乱,不愿意三姑娘嫁过去呢,但又不敢忤逆老爷的意思……” “所以?”一向对穆长光逆来顺受的康氏,这回居然会有自己的想法,的确是够让人意外的,穆清婉顿时来了兴趣。 小翠儿抿着嘴一阵笑,凑到她耳旁,低声了说了几句。 穆清婉还没听完,已经又一次石化,直到小翠儿直起身子,还处于呆滞状态。 小翠儿似乎很奇怪她的反应,诧异地将她轻轻推了推,但穆清婉毫无回神的迹象。 锦玉忍不住走进来,同穆清婉讲悄悄话:“三姑娘,您不是打小就想嫁给他么,怎么好容易有了机会,却不高兴了?” 打,小,就,想,嫁,给,他???穆清婉本来已经开始运转的脑子,登时又当机了。 锦玉见她如此,很有些不知所措。小翠儿想了想,突然把手一拍,笑道:“三姑娘一定是欢喜坏了!” 锦玉恍然大悟:“是了,三姑娘多年心愿终于达成,能不欢喜?” 欢,喜?!尼玛,她是被吓、坏、了,好么?!穆清婉欲哭无泪,不顾脸上已经抹了玉女桃花粉,一头撞到了妆台上。 ------------ 第67章 惊事连连 “三姑娘,您欢喜归欢喜,待会儿可别露出来,太太本来不许我告诉您的。”小翠儿和锦玉同心协力,帮穆清婉梳下几缕刘海,挡住了她额上刚撞出来的红印。 连她悲愤撞妆台的行为,都能被理解成为是高兴过了头,穆清婉欲哭无泪,只能呆呆地坐着,任由她们摆布。 梳妆完毕,锦玉留下收拾屋子,小翠儿陪着穆清婉去给康氏请安,在正房屋檐下,碰见了同样来请安的穆清莲,穆清莲大概还沉浸在昨日白雨荷失约的悲伤之中,有些无精打采。两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给康氏请过安,到右边椅子上坐了。 康氏吩咐丫鬟们摆早饭,又对穆清婉道:“今儿早上,我听卖花的婆子讲,那天白家庄子上的大火,竟真是白家二公子放的,不过他做了缺德事,也没讨着好,自己亦被烧伤了。”康氏本是厚道人,轻易不道人长短,但那场大火,可是危及了穆清婉的性命的,因此她说起白雨柏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才过了三天,就查出来了?看来肖氏母子,还是有些手段的。穆清婉忙问:“那肖太太打算如何处置他?” 康氏道:“他有伤在身,黄姨娘和白采办都护得很,最后只好说定,等他伤好了,再打二十板子。” 就这?他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就只罚了二十板子?而且还是等伤好后再罚?这未免也太轻了!穆清婉简直不敢相信,叫道:“白家损失惨重,又死了好些人,肖太太竟如此轻饶他?” 康氏叹道:“那火烧毁了屋子,但白家有钱,不缺这些,马上就能重建;至于死的人,都是奴仆,连官司都不用打;而黄姨娘正怀着胎,白采办自然逼着肖太太从轻处罚。”她说完,又道:“这还是因为那处庄子,是准备拿来接待贵人的,而咱们也险些遇难,不然只怕连二十板子都没有。” 那些人命,竟这样的不值钱……尽管早就知道,这是个等级森严,毫无公平而言的社会,但穆清婉还是深深地沉默了。 穆清莲自从康氏张口以来,就处于震惊之中,直到这时候,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问:“白家庄子的火是白家二公子放的??他还受伤了??” 他不但放了火,而且还差点奸/污了她呢,昨儿没有被烧死,真是太便宜他了!穆清婉听穆清莲的语气,颇有关切之意,忍不住冷哼一声,道:“那天我和我娘,差点就把性命丢在那里了,怎么,四妹妹不关心我们有没有受伤,却担心纵火的元凶?” 穆清莲这才发觉自己失言,脸上一红,忙道:“我不是不关心三姐姐和大伯母,只是太过于吃惊了,二公子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纵火的人呢?” 温文尔雅?这是要归结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么?那白雨柏尖嘴猴腮,言行无状,哪一点和温文尔雅沾边了?穆清婉直觉得无语。 康氏并没有说穆清莲什么,只是嘱咐她,这几日别再试图邀请白雨荷到家里来玩了,虽说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但立场还是要摆正的。 以康氏的性格,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真动了怒了,穆清莲不敢违命,乖乖地点了点头。 丫鬟们早已摆好了早饭,康氏招呼她们落座,三人一起把早饭吃了,又到内室喝了茶,绣了会儿花,穆清婉和穆清莲方才告退,各自回房。 回到西厢,穆清婉把刚才听来的消息,跟锦玉讲了,锦玉义愤填膺,亦认为白雨柏所受的处罚太轻了,只可惜这到底是白家的家务事,究竟怎样,她们也插不了手。 短短一个早上,穆清婉先受惊吓,后遭郁闷,心情委实不怎么好,便将锦玉下去歇息,自取出字帖,脑子放空,练了整整一天的字,直到临睡前方才搁下。 夏日时长,早早地天就亮了,锦玉进来灭了头天的蚊香,开窗透气。穆清婉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爬起来洗脸梳妆,朝脸上涂那玉女桃花粉。正忙活着,忽见小翠儿又来,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可别又带个什么爆炸性的新闻来,雷得她七晕八素。 然而这世上的事儿,但凡不是好事,都是想什么,来什么,只见小翠儿跑得气喘吁吁,满面震惊地道:“三姑娘,三姑娘,您猜这大清早的,刚才是谁来了!” 谁来了?能让小翠儿惊讶至此?穆清婉猜不出来。 锦玉道:“我刚才倒是见着有媒人进门,是给三姑娘提亲的?”难不成因为不是什么好亲,小翠儿才如此反应? 但小翠儿却摇了摇头,夸张地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你们绝对猜不到,那是白家遣来的媒人,为他们家二公子,向我们家四姑娘提亲的!” 什么?!这下,穆清婉和锦玉脸上的表情,变得跟她一模一样了。 白雨柏纵火烧毁了自家庄子,名声尽毁,所受的伤甚至还没痊愈,就急着跟人求亲了?而且,就在这个月月初,他才向穆清婉提过亲,这才过去几天呀,就又改为穆清莲了?难道他以为,穆家的姑娘们是菜市场里的大白菜,由着他挑挑拣拣么? 穆清婉想着想着,脸色沉了下来,问小翠儿道:“我爹在家么?刚才这事儿,他们是如何回复媒人的?” 小翠儿道:“时辰还早,老爷在家呢,他本来准备把求亲的帖子砸到媒人脸上去的,但却被三老爷和四老爷一起拦住了,所以只好把帖子留了下来,说等他们商量后再给回信。” 商量?他们还要商量?这事儿有什么好商量的?穆老三和穆老四的脑子里,是被塞了浆糊了吗?!穆清婉面沉似水,问道:“这么早,三老爷和四老爷就进城来了?” “又是来打秋风的,空口袋都带上了。”小翠儿小声地道,“媒人许下的聘礼,丰厚得很呢,而且还怜惜四姑娘是孤女,不要什么陪嫁,三老爷和四老爷不动心才怪。” 这可真是巧了,莫非白家是算准了他们要来,才让媒人进门?穆清婉想了想,总觉得这事儿里,处处透着蹊跷,便问小翠儿道:“你昨儿不是才说,白采办有意促成我和他家大公子的亲事么,怎么今天却又为他家二公子提亲来了?如果我没记错,他家大公子的庚帖,都还在我们家呢。” 这白家人行事,还真是如同他们家的妻妾关系一样,乱糟糟的,完全摸不透章法。而且黄姨娘此人最为势力,居然会看中穆清莲,真是让人意外。 小翠儿显然也不明白,茫然摇了摇头。 虽说穆清莲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和白雨柏凑成一对儿,挺合适的,但白家如此把穆家看低,竟随便挑拣起穆家的姑娘来,实在是让人火大,穆清婉恨不得立时冲到厅里,把这其中的道理,好好跟穆老三和穆老四说道说道,但她乃是未嫁的身份,倘若因为亲事而开口,只怕不等穆老三和穆老四动手,穆长光就已斥她没规矩了。 作为女子,身在这个时代,真是不幸,婚姻不能自主不说,连对别人的亲事发表一下意见也不行,穆清婉哀叹着,趴到了妆台上。 连小翠儿和锦玉,都晓得这门亲事不妥,穆老三和穆老四行事更不妥,两人俱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翠儿开始动手帮穆清婉梳头发,道:“三姑娘,您得振作些,四姑娘的亲事,咱们插不上嘴,但打秋风的事,还得您出马。不然咱们家的家底,迟早得被他们搬空。” 好吧,振作起来,去看看他们这次打秋风,又打的是什么招牌,施天赐而今成了穆老三的“小舅子”,出起坏主意来,应该更加尽心尽力了吧。穆清婉坐直了身子,由小翠儿和锦玉帮着梳妆完毕,出门朝着正房去。 厅里,穆老三和穆老四果然都在,他俩并排坐在左边的位子上,右边,还有坐着的卢氏和于氏,以及站着的红娇。 穆老三那么多妾,从来没带着出来过,唯独这个红娇才进门,就领着走亲戚来了,可见是格外受宠了。施天赐的这位义妹,果真好本事。 罗姨娘也跟着一起回来了,此时正腻在穆长光的旁边,把康氏当作空气一般,见穆清婉进来,也是只抬了抬眼皮。 穆清婉抬脚迈过门槛,突然发现,施天赐也在屋里有了个位置,就坐在左边最末的一张椅子上,看来他还真是兄凭妹贵啊,怪不得要千里迢迢地把红娇给弄来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卢氏和于氏一看到她进来,就把各自身上的首饰,朝里藏了藏,穆清婉暗笑一声,上前团团行礼,笑着打招呼:“几位叔叔和婶婶来得这样早,想必是天还没亮就启程的吧,真是辛苦了。” 穆老三和穆老四夫妻,脸皮都厚得很,哪怕听出了这话中的讥讽之意,还是稳坐如山,穆老三甚至顺势道明了来意:“清婉哪,今年大旱,地里庄稼都快干死了,我们特意赶早来求你爹,捐些银子出来,助我们抗旱。” 瞧瞧,直接说的是捐,连“借”字都省了,真是好厚的脸皮!他们的那些地,根本就没有好好种过,完全处于半荒芜状态,就算没有旱情,也收不了几粒粮食,抗旱又有什么用?这所谓的抗旱,也就骗骗穆长光而已吧?穆清婉听着听着,暗自冷笑。 ------------ 第68章 惯打秋风 穆长光果然一点儿也没怀疑穆老三等人的动机,当即点头道:“抗旱是正经事,银子我出,明天就派人送去。” 穆清婉望着穆长光,直叹息摇头,这人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一到自家兄弟面前,就凡事不经过脑子呢?倘若穆老三和穆老四是好人,他这样倒也无可厚非,但那两个分明是“吸血鬼”嘛,怎么能惯着! 好在她有时间轴在手,能够预知未来,胸中早已有了对策,当即便问穆老三等人:“叔叔,婶婶,你们那些田,每年的收成如何?” 穆老三他们自然是要哭穷,不然哪来的打秋风的题目,一个二个,讲述每年收成之惨淡,只差流出眼泪来了。 穆清婉耐心地等他们讲完,突然接上了一句:“既然每年的收成都不好,还不如不种了,免得年年亏本。” 嗯?这事儿还能这样说?他们几个立马呆住了。过了一会儿,穆老三最先反应过来,颇不高兴地道:“我们是庄稼人,不种地,还能作什么?” 穆清婉笑道:“租给佃农去种吧,叔叔和婶婶们坐在家里收租就行了。” 如果全租给佃农,他们哪有理由来打秋风?不行,不行!穆老三等人齐齐张口,正要反驳,穆清婉却又道:“而今我管了几天家,倒有些小小心得,这世上要想来钱快,还是得开店做生意,田地虽说是根本,但想要靠其发财,太难了。” “那是,你舅舅家,不就是靠着做生意,才富了好几代。”穆老三道,“可我们又没本钱,怎么开店?” “再说我们家世代务农,也不懂这些。”卢氏补充了一句。 穆清婉笑了起来,伸手把穆长光一指:“我爹向来最爱两位叔叔,若你们真有心做生意,何不请他借些钱出来,到时我也入一股。”说完,又把施天赐一指:“掌柜的人选,我也帮你们看好了,就是施表兄吧。” 不管做什么,只要穆长光肯借钱出来,就是好事,穆老三窃喜不已,低声同卢氏道:“清婉到底是小姑娘家家,手头没了零花钱,就想要做生意呢。” 卢氏连连点头:“可不是,什么让我们做生意,分明就是她自己想赚钱,又不好抛头露面,所以拉我们入股嘛。” 于氏把脑袋凑了过来,小声地问:“那咱们依不依?” 穆老四一向都听于氏的,坐在那里没有作声。 穆老三笑道:“就算做生意,也不是我们出钱,不做才是傻子呢,只要大哥肯出钱,我们就入股!” 卢氏和穆老四夫妻点头如捣蒜。 穆老三便抬起头,冲着穆清婉笑成了一朵花:“清婉到底是认得字,读了几本书的人,见识就是强些,我们每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每年赚的钱,还不够糊口的,怎么就没想到另辟奇径,去做生意呢?”说着,又对穆长光道:“大哥,我看这事儿行,要不抗旱的钱我们也不要了,大哥就拿那钱出来,助我们开个店吧,也免得我们总找你讨。” 自从穆清婉开口,穆长光就认为她是小孩子心性,说着玩玩的,所以就没在意,也没插口,但却没想到穆老三他们居然真的动了心,连忙劝阻道:“天赐和我一样,从来没做过生意,哪懂得如何开店?再说你们贸然起意,又没经过深思熟虑,到底要卖什么才好呢?别到时候钱没赚着,却赔得血本无归。” 于氏刚才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举起手,大声地道:“大哥说得对,既然是要做生意,就得先合计合计到底卖什么,再请个懂行的掌柜来。” 她这番话的重点,显然在后半句上,因为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挑衅似地朝穆老三夫妻和施天赐望了一眼。穆老四悄悄地扯扯她的袖子,道:“你急什么,先把做生意的事定下来再说。” 于氏横他一眼,道:“你是猪脑袋?施天赐是谁?他是三哥小妾的义兄!能不偏着三哥他们?!如果让他来当掌柜,这生意还不如不做呢!”她丝毫没有要压低音量的意思,让穆老三夫妻稍显尴尬,双双睁眼瞪她。 施天赐坐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但心内却是激动澎湃,好似有条汇集许久的大江,在波涛汹涌地朝前奔腾一般。他为了方便行事,早就想要开一家店了,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谁曾想这件事情,竟被穆清婉提了出来,这可真是才思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过来!可见穆清婉和他果然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心里想的,都跟他不谋而合,这怎能叫他不把她娶到手…… 只是他刚才高兴过头,倒忘了要想顺利当上掌柜,还有穆老四夫妻这一关要过,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他稍稍侧头,朝穆老四看了几眼,又望了望对面的红娇,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几许。 穆长光借着于氏的话,道:“四弟妹说得对,做生意不是小事,得再仔细合计合计,清婉不过是个孩子,她说的话,你们得多想想,不能说风就是雨。” 卢氏见穆长光不肯轻易拿钱出来,便小声地问穆老三:“那……我们先抗旱?” 穆老三瞪她一眼:“蠢货,当然是做生意,这事儿是清婉提出来的,到时就算赔了钱,也是她的过错。再说你想想,是开店能要到的钱多,还是抗旱能要到的钱多?” 卢氏恍然大悟,忙把嘴给闭上了。 于氏心里打的主意,和穆老三一模一样,因此把穆老四一拉,也没有开腔。 见他们默认了自己的建议,并且连抗旱的银子也不要了,穆长光万分诧异,问道:“你们那田,还种是不种?” 穆老三斩钉截铁地道:“不种了,就照着清婉的提议,租给佃农去。我们穷怕了,觉着清婉的主意很不错,的确是该开一家店,做生意赚钱,大哥你放心,我们回去后,一定会好生商量,势必拿出个可行的方案出来。” 卢氏和穆老四夫妻,附和着点了点头。 穆长光见他们主意已定,也不好多劝,只得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穆老三和穆老四夫妻道了谢,开始给他递眼色――打秋风的事情既然已进行到一定段落,那就该商讨商讨穆清莲的事情了。 说起来,今日他们来,正巧撞见白家的媒人进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穆清莲的身份多尴尬啊,说起来是阳兴县穆司吏的亲侄女,但实际上知情人都知道,她自小父母双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来,所谓高不成,低不就,指的就是她这样的人了,不然怎么都十四了,还从来无人问津呢?更重要的是,她虽然寄养在穆长光家,但他们亦是她的亲叔叔,甚至户籍都在一处,说起来比穆长光还要亲些,到时她出嫁,他们到底出不出钱呢? 当然,他们也可以厚着脸皮哭穷,一文钱都不拿出来,但侄女出嫁这样大的事,他们若不出血,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特别是乡里人,就盯着这些呢,嘴碎得很……所以今日白家媒人所开出来的条件,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完全满足了他们所有的愿望,解除了他们所有的忧虑,真不知道穆长光是怎么想的,居然还要拒绝,幸亏他们今天碰巧来了,不然这样一门好亲事,就要生生痛失了。 白家太有钱了,连他们住在乡下都晓得。这样的人家,一定有很多人争抢,他们能不着急?所以,为了把这门亲事尽早定下来,必须趁热打铁,不然谁晓得会有什么变数。 穆长光知道他们的意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出声对穆清婉道:“我和你叔叔他们有事要讲,你先回房去吧。” 穆清婉暗叹一声,起身离去。 施天赐很有眼力劲,不等穆长光发话,主动起身离去;红娇在得到卢氏示意后,也跟在后面出去了。罗姨娘猜到他们是要商议穆清莲的亲事,在撒娇求了穆长光几句过后,获准留了下来――卢氏和于氏,可不是好说话的康氏,平素她们商谈正事时,是不会允许任何妾室在场的。 施天赐出得厅门,见穆清婉正朝西厢那边去,忙加紧几步,追上了他,唤道:“三姑娘!” 穆清婉的脚步停顿了一拍,回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应答:“施表兄。” 施天赐站定,拱手致谢:“三姑娘刚才推举我当掌柜,不论是认真提议,还是只是玩笑,那都是三姑娘看得起我,我感激不尽。” 穆清婉生气地道:“开店可不是小事,我怎会拿来开玩笑!我推举你当掌柜,不过是认为,你是我们自己人,最合适罢了。不过这事儿我四婶不是不同意么,我说了也是白说。” 要是卢氏同意,他也不会巴巴地追上来了,施天赐满面诚恳地道:“我虽然没开过店,但家父很早就做货郎,走街串巷,也算是做过生意了,我从小耳濡目染,对做生意这件事,很有些见解,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倘若那店真能开起来,我又有幸成为掌柜,一定不负三姑娘重望,把您入股的银子,翻上好几倍。” ------------ 第69章 挑拨离间 施天赐还真是和前世一样,一心想开店啊……穆清婉故意叹了口气,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爹不是让我三叔他们作主的么?” 施天赐冲她一笑:“四叔四婶那边,我会尽力说服,只是大伯这边,还要劳三姑娘多多美言了。” 想借她说服穆长光?想法挺不错嘛,不知在前世,他是否也是这样做的呢?穆清婉露出一个颇为打抱不平的表情来,道:“其实我爹真是多虑了,咱们开店,还不是想借他的势,至于具体卖什么,怎么卖,有什么要紧?大不了他那边需要什么,咱们就卖什么。” 此话一出,饶是施天赐平素里心思不常外露,也忍不住眼睛一亮,妙啊,想不到三姑娘的打算,竟是同他不谋而合。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衙门负责采买物资的,虽然是白采办,但他为了避嫌,自己是不直接供货的,这样,就留给了旁人很多机会――虽然他最终的目的并不仅限于此,但开店,却能够成为他成功的跳板,所以,他一定要当上这个掌柜,以便结识更多的人。 穆清婉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垂下眼睑,微微地笑了。 施天赐赶紧拍马屁:“三姑娘头脑灵活,足智多谋,不过因为女子,不好抛头露面,不然开店的事,哪轮得到我们插手。” 穆清婉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来,道:“你回去等着吧,开店的事,我会跟我爹好好说的。” 到底是个小姑娘,几句好话就搞定了,施天赐心中窃喜,再次拱手,转身离去。他佯装要找义妹,摸到西角院,果见红娇正坐在屋里,同穆清莲说说笑笑。 既然有了红娇在,他再进去,就算不得孤男寡女了,于是大大方方地踏进门槛,打了招呼,由穆清莲招呼着坐了下来。 穆清莲才得了红娇一个小腰佩,心里舒坦得很,笑对施天赐道:“施表兄有些日子没来了,在乡下过得可好?” 上次进城,被聂泰安逮住,好一顿暴揍,回去疼了好几天呢,他哪还敢单独来,只能趁穆老三穆老四打秋风的时间,跟着一起来了。当然,这话他是不可能对穆清莲说的,因而只随口应付了几句。 这时红娇抿着嘴笑道:“我刚才给四姑娘传递好消息,她还不信,哥哥你来告诉她。” 好消息?施天赐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开店的事情,愣了一愣,方才明白红娇指的是什么,忙道:“白家为他家二公子,来向你提亲了,虽然你大伯不愿意,但因有你三叔他们在,帖子还是被留了下来。” “这,这是真的?!”穆清莲刚才就听红娇说了这事儿,此刻见施天赐证实,还是有一种虚幻之感,完全不敢相信。 施天赐朝外努努嘴,道:“你三叔他们,正在厅里同你大伯商议此事呢,这门亲事能不能成,就看此时了。” 这,这……穆清莲的心跳骤然加速,这居然是真的!白雨柏来向她提亲了!可是……她上回勾引他,不是没成功么,后来又没再找着机会,他是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向她提亲的呢?他和黄姨娘所看上的,不是穆清婉才对么?难道是因为上回向穆清婉求亲未果,所以退而求其次,想起她来了? 是了,一定是因为这样!穆清莲越想越欢喜,越想越紧张,一颗心险些跳出了胸腔。 施天赐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冲红娇使了个眼色,红娇便幽幽地叹气:“唉,这样一桩好亲,别人求都求不来,真不知你大伯在犹豫些什么。今儿要不是有你三叔在,这事儿就直接黄了。”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劈头浇到了穆清莲头上,是了,穆长光反对此事,还没个结论呢,她这是高兴个什么劲? 不论什么事,没有希望,往往比有了希望又落空,更让人揪心难过,穆清莲此时的境况,便是如此了。 偏生此时红娇又道:“也是,他毕竟只是你大伯,到底不是亲爹,护着自家亲闺女,也是人之常情。” 穆清莲马上就想起来,白家大公子的庚帖,还留在穆家呢,倘若穆长光应下了白雨柏的亲事,那穆清婉同白雨松的事,就十有八九泡汤了,因为除非穷人家,有谁会把两位姑娘,都嫁到同一家去呢。穆长光一定是为了成全自己亲闺女的亲事,所以才拒绝了白雨柏! 她想着想着,恨意满腔,握住茶杯的手猛地收紧,连指关节都变成了红色。 红娇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冲施天赐微微点头,施天赐便问穆清莲道:“你三姐的亲事,你大伯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穆清莲恨道:“能有什么打算,他还是一心想把我三姐嫁给白家大公子,不然能拦着他们家二公子提亲?” “那这么说来,你和你三姐,注定只能有一个人嫁进白家了?倘若嫁的人是她,那就没你的份了……”施天赐一字一句,语速缓慢,声音里似有一种魔力,使得穆清莲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了。 穆清莲紧紧攥着茶杯,冷笑道:“这还要你来提醒我?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那你可得赶紧想辙,你看,你三叔和四叔留在厅里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没有出来,可见你大伯还是固执己见的。”施天赐朝正房那边努了努嘴。 穆清莲望着施天赐,突然笑了起来:“你少怂恿我,难道你又情愿看着我三姐嫁入白家?别忘了那天你跟我说的话。” 施天赐却叹道:“我是仰慕你三姐不假,但白家又岂是我这种人能够抗衡的?我就算再想娶你三姐,现在也只能想想罢了。倒是你,倘若错过这次机会,谁知还能不能寻到这么好的人家,要知道,白家在阳兴县,可是数一数二的……” 他这样说,穆清莲就只能放低了身段,转而去求他:“我向来脑子笨,能有什么办法,你要是可怜我,就帮我想想法子,将来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好。” “你都没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施天赐故作难办状,等穆清莲求了好几遍,方才把凳子朝她那边挪近几步,然后凑到她耳旁,小声地道:“上次玉佩的事,虽然办砸了,但我寻思着,还能用其作作文章……你大伯母不是认定那块玉佩是别人丢的,还贴了寻物启事出去么,咱们就……” “这主意好是好,但我大伯又不是傻子,怎会轻信?”穆清莲听完他的话,连连摇头。 施天赐道:“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你大伯相信,你只消同他对好说辞就行,毕竟那块玉佩,你大伯、大伯母和你三姐他们,都以为是你捡的。” “行。”穆清莲左思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行,于是咬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施天赐见她答应,露出满意的笑容,重新将凳子挪开,转了话题:“上次你们回乡,我怎么看见有个傻子跟着?” 穆清莲撇了撇嘴,道:“那是住在我们家巷尾的聂傻子,说是母亲病重,无钱医治,所以上我们家打短工来了。” 施天赐又问:“他是傻子?那能做什么?” 穆清莲道:“他有些三脚猫的功夫,白家大公子又称他为好友的,我大伯母自然要留,让他做了护院,后来又做了我三姐的随身护卫,啊,就是你来我们家,路上摔了一跤,走路还一瘸一拐的那天。” 他当然知道是那天,他就是那天被聂泰安狠揍,才一瘸一拐的……施天赐再情绪不外露,也觉得有些尴尬,忙三言两语把话题转开了。他一面同穆清莲闲扯,一面在心里犯嘀咕,聂泰安居然成了穆清婉的随身护卫,以后见面的机会多了,该不会见他一次打一次吧,那他得如何解释才好?早知道,当初他就不偷他的玉佩了。 一时正房厅门打开,穆老三和穆老四夫妻出来,却都是垂头丧气,一看就是劝说穆长光没成功。施天赐见状,赶紧趁机再次挑拨穆清莲:“你瞧,我说得没错吧,你大伯总归是把自家闺女摆在你前头,只要你三姐还有嫁进白家的可能性,你大伯就不可能同意你和白家二公子的这门亲事!” 穆清莲绞着手帕子,恨道:“就照你刚才说的办,你赶紧回家部署去。” 施天赐笑了,与红娇一齐起身,告辞出去了。 穆清婉坐在西厢窗前,亦看见正房厅门打开,忙从窗口探出身子,朝那边招了招手。小翠儿即刻而来,就站在窗子外面,笑道:“三姑娘放心,老爷心里还是明白的,任三老爷和四老爷如何劝,都没有松口。” 穆长光没松口?可没见有下人从厅里出来,去送还白家的求亲帖子呀?穆清婉疑惑问道:“白家求亲的帖子呢?” “啊呀!”小翠儿猛地一拍窗台,“老爷根本就是犹豫不决嘛,虽说没同意这门亲事,但也没说要把求亲的帖子还回去。” ------------ 第70章 烦闷之事 果然如此,穆老三和穆老四,对穆长光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不行,不能任由他们这样胡闹下去,不然整个穆家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光了,穆清婉想着想着,站起身来,朝正房去了。 正房里,穆长光手握着一杯茶,仍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面色沉郁。穆清婉走上前去,问道:“爹,我娘呢?” 穆长光没有应答,只是朝内室那边看了一眼。 看来他其实很不愿意留下求亲帖子,实在是迫于穆老三等人的压力了,既然如此,那应该还有希望。穆清婉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对穆长光道:“爹,听说早上有媒人来――” 但话才起了个头,就被穆长光给打断了:“姑娘家家的,问这个作甚,与你没有关系。” 果然,时代的局限就体现在这里了,身为未嫁女子,除非面对的是自家丫鬟,闺蜜,或亲娘,否则,在婚嫁这个问题上,是真的不能多嘴的,连问也不行。你瞧,她才张口呢,就挨训了。 穆清婉颓然垂头,好在她还有个亲娘,虽说多半不管什么用,但能去打听下情况也是好的。她便默默地向穆长光告退,折转到内室去了。 内室里,康氏正在绣花,见穆清婉进去,招手让她到旁边坐下,问道:“清婉,这个镜套,娘给你绣两朵莲花在上头,可好?” “不好,什么花都行,只要别是莲花。”穆清婉想也不想地回答。阿弥陀佛,莲花可别怪自己躺着都中枪,谁让那个莲字,实在太能让人联想起穆清莲呢。 康氏只得把已起了针的线拆下来重绣,穆清婉伸手帮忙,问道:“娘,早上咱们家来媒人了?” “是。”康氏到底不是穆长光,见她问,马上就答了,“是有媒人来,为你四妹提亲的。” 穆清婉追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哪位公子?” 康氏犹豫了一下,方才告诉她:“是……白家……二公子……” “他家二公子,向我求亲不成,又转向四妹,这是拿我们穆家当菜市场呢?一位姑娘不成,马上又换另一位?”穆清婉生气地道,又问,“娘,那这事儿,我爹是什么态度?” 康氏叹了口气,道:“你爹和你想得一模一样,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你三叔他们却据理力争,非让你爹把求亲的帖子先留下来。” 还真是留了!穆清婉胸中顿生一口闷气:“这事儿明摆着是白家瞧不起人,两位叔叔能有什么理?” 康氏把针搁了下来,道:“你也晓得,我们大房,早就分家出来了,你四妹虽说从小寄养在我们大房,但其实还是乡下那一支的人,她的亲事,你爹怎能不听你三叔和四叔的意见呢?他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 穆清婉听明白了,原来这事儿怨不了穆长光,他也是非常无奈,非常气闷,刚才对她的态度那样差,只怕一多半也是迁怒。 而穆老三和穆老四没能当场劝动穆长光,一定会使出他们惯用的终极必杀技――请老太太郭氏出马的――就算再怎么分家,亲娘总得认吧,亲娘的话总得听吧,不然就是不孝!更何况,穆长光本身就是个愚孝的人,对于他来说,郭氏的话就是圣旨,只要她开口,哪还管什么穆家的脸面…… 唉,这可真是……说到底,还是她倒霉,穿越到这么一户人家里,哪件事都不让人省心。穆清婉郁闷地陪着康氏坐了一会儿,起身回房去了。 沉沉闷闷地过了一天,翌日清晨,阳光才从云中透出些光亮,便有人牙子造访穆家,将一名身材高大,丰满结实的妇人,领到了康氏的面前。穆清婉听到消息,跑去瞅了一眼,惊问小翠儿:“这就是田三娘?!” 小翠儿显然也受了惊吓,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人牙子说就是田三娘。” 锦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应该是田三娘吧,我听婆子们说,她这身形,一看就是生养过的。” 那倒是,胸部饱满,屁股硕大,的确像是生养过的,只不过这体形,实在是太惊人了,完全超出她们的预想――田三娘的个头,只怕比穆长光还高些,而且膀大腰圆,结实无比,虽说她是个女人,但穆清婉就是很想用“魁梧粗壮”来形容她。 小翠儿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拉着锦玉感叹:“别说生孩子,你就说田三娘能上山打虎,我都能信!” 穆清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康氏听见响动,朝外看来,她们几个连忙跑开躲起来了。 雇田三娘来,本来就是穆清婉的主意,康氏刚才其实是想让她也进来瞧瞧,谁知她却害羞躲开,只得罢了。 田三娘到底受雇过多次,很懂得规矩,听人牙子介绍过康氏后,跪下就磕头,口称太太,并道:“日后要给太太添麻烦了,还望能受太太照拂。” 康氏见她虽然生得吓人些,但却举止有度,便高兴起来,说了些尽早为穆家开枝散叶之类的话,又将手上的一对镯子褪下来,给田三娘作了见面礼。 其实受雇而来的妾,只是单纯地为了生孩子而已,这些虚礼,并不是必须的,很多小气的雇主,除了工钱,是一文钱都不会多给的,但康氏却一见面就给了对镯子,这让田三娘喜出望外,连忙又跪了,道:“太太请放心,我一定不负重托,争取半年之内,就把您家的种给怀上。” 这人讲话,可真够直白的,即便康氏成亲多年,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罗姨娘倚靠在门边,酸溜溜地讥讽:“哟,这就把大话给撂上了?万一半年过去,肚子还是没动静,而开怎么办才好呢?要知道,我可是进门三年,都没怀上了,所以奉劝你,为人还是谦虚谨慎些才好。” 田三娘扭头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憨厚:“我看太太是有生养的,只有你的肚子没动静而已,所以,一多半是你的问题吧?你放心,我身体好得很,每回受雇,都是半年之内就有孕,而且都生了儿子!” 她说着说着,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把头仰得高高的。 这婆娘,据说说她没怀上,是身子有问题!罗姨娘气得浑身直抖,恨不得上前扇她一个耳光,但鉴于她那副铁板似的身板,还是把这想法打住了。她站在门口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件事来,唇角微扬,甩着帕子走了,瞧那轻快的步伐,很有些得意的意味,也不知在得意些啥。 康氏生怕田三娘和罗姨娘当着人牙子的面就吵起来,那就太丢脸了,幸好罗姨娘及时偃旗息鼓了,也许是因为总下乡陪着老太太念佛经,修身养性了? 若真是这样,倒是一桩好事,再等田三娘为穆家生下儿子,她这辈子,也就圆满了。康氏叫还跪着的田三娘站起来,让小翠儿领她上住处去了。太太贴身的大丫鬟送她过去,真是让她脸上增光,田三娘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拉着小翠儿说了好一气,又硬塞了块银子给她,方才放她回去。 小翠儿到康氏面前复命,将银子给她看了,康氏叹道:“若非家贫,又哪会出来做这个,不过既然她给了,你就收着,让三姑娘给她发月钱时,多给一块罢了。” 小翠儿应了,正好领着这门差事,跑到穆清婉那里说八卦。 “田三娘真的只有二十二岁,她十三岁嫁人,十四岁开始生孩子,九年时间里生了六个,而且其中有,都是替雇主生的!” “田三娘说,她给雇主家生的,全是儿子,这回到我们家,肯定也不会例外,一定是儿子的!” 九年生六个……这频率……那她自成亲以来,岂不是一直处在怀孕,生子,再怀孕,再生子的循环往复中?真是想想都吓人!穆清婉听着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翠儿连忙住了口,不好意思地道:“我真是晕了头了,竟拿这个讲来给三姑娘听。” 穆清婉忙道:“这里又没有旁人,说说闲话何妨,我只是觉得田三娘可怜罢了。” “她可怜?她不可怜!”谁知小翠儿却道,“田三娘自己都说,他们德安县那么多寡妇,就数她过得最好了,一个人养活三个儿女,有吃有喝有衣穿,不用看族中脸色,比起那些被族里夺了财产,穷得连粥都喝不上的人,不知强上多少倍!” 她一个替人生孩子的妾,竟比其他寡妇都过得好些?这是她的幸运,还是整个时代女人的不幸?穆清婉沉默良久,问道:“她成亲才九年,那三个同丈夫所生的儿女,应该都还小吧?她总出来做事,那孩子们怎么办?” 小翠儿道:“我问过了,田三娘说,他们由她的一个老寡嫂照顾着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最大的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八岁,已经开始帮人做事了。” 果然,这年头,谁也不容易,她只道家中破事多,殊不知在旁人眼里,不过是闺中娇小姐,在发愁明天穿什么衣裳的烦恼罢了。也许,跟他们比起来,她还是幸运的,人,总得懂得感恩,再朝前看。穆清婉默默地,阿q一般地为自己鼓了鼓劲,心情稍许好了点。 ------------ 第71章 雇妾进门 田三娘的来到,让康氏很是高兴,很快同穆清婉一起商定了摆酒的时间,以及宴请的人选,由于是纳妾,请一些相熟人家的妾室来家,陪田三娘到席上坐一坐,乃是惯例,到时招待她们,康氏是不方便出面的,这件差事,自然就落到了罗姨娘的头上。 罗姨娘本来最爱出风头,但接到这件差使,却满心不快,田三娘分明是来和她争宠的,而且一来就讽刺她身体有问题怀不上孩子,如此讨厌的一个人,却要她去帮衬,这怎能让人高兴得起来?落葵安慰她道:“人人都说她屁股大,会生养,但那样的体格,老爷哪里会喜欢?我看她连您的半分宠爱也分不走。” 罗姨娘想想田三娘那壮似男人的身材,还真是如此,这才又高兴起来。 落葵没说错,穆长光听说田三娘终于来家,兴致勃勃地回来瞧,但只看了一眼,就甩着袖子走了,而且还对康氏道:“谁知道能生不能生,客人别请太多,免得初时张扬无比,到时却连个闺女都生不出来,徒惹人笑话。” 秉承着穆长光的这句嘱咐,康氏果真没敢请太多的人,除了街坊邻居,本家亲戚,也就给白家和康家下了帖子。 到了请客那天,穆长光直接领着男客上酒楼去了,说是嫌家里地方小,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嫌田三娘生得太粗壮,脸上无光。 他们的街坊邻居,大都是为生计奔波的穷人家,前来道贺,见有白康两家贵客,个个拘谨得不敢进门,康氏只得让人在前院摆了几桌,让他们自在吃酒,免得拘束。 为纳妾道贺而赴宴,公子小姐们是不会来的,白家就只来了肖氏,并一个新纳的,姓钱的姨娘;康家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何氏是独自来的。 也就是说,陪田三娘坐席的客人,惟有一个钱姨娘而已。罗姨娘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当着钱姨娘的面,就对田三娘道:“你可别嫌陪客少,都是老爷,非不许太太多请客,能有什么办法?” 谁知田三娘毫不在意,竟道:“我又不是真要做你们家的妾,本来就没必要摆酒,只要能生儿子就好。” 罗姨娘刺激她不成,反把自己给刺激住了,气得脸色当场就变,没坐会子,便称身子不适,提前离席回房去了。 若是在别人家作客,也就罢了,身为主人却提前离席,是非常失礼的行为,饶是康氏性子一向绵软,也很有些不高兴。肖氏忙道:“我们钱姨娘不过是个妾,无人陪也没什么,再说她性子好,不在意这些。” 康氏特意起身到里面看了看,见钱姨娘果真脾气好,又随和,不但没生气,反而在安慰田三娘呢,这才放下心来,回座对肖氏道:“你家新纳的这个妾不错。” “那是。比黄姨娘强多了。”肖氏笑着回答,隐约有些自豪的意思,很显然,这个妾,是她亲自挑选,用来和黄姨娘打擂台的;黄姨娘这会儿怀着孕,正是个分宠的好时机,她又岂能不抓紧。 听肖氏提起黄姨娘,康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前些天你们家遣媒人来,替二公子向我们家清莲提亲,我们老爷很不高兴呢。” 肖氏尚未答话,何氏先冷笑了起来:“大公子的庚帖,还在穆家搁着呢,二公子就又巴巴儿地来了,这事儿搁谁家不得生气?我看我们家姑爷还是脾气好的,换我,早打上门去了!” 何氏口齿伶俐不好惹,在阳兴县是出了名的,她要为小姑子出头,肖氏不敢轻易接话,思忖了好半天,方才组织好了语言,苦笑着道:“我的两位好妹妹,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们还不晓得?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么些年,我这个太太,从来都是虚有其名,上回好容易借着雨花石的事儿,把她给打压下去,谁知她肚皮又太争气,居然怀上了,我这,我这……唉,为她怂恿老爷,向清莲提亲的事,我不知同他们闹过多少回了,可,可……唉……” 不管什么事,都是人算不如天算,黄姨娘明明是气数尽了的,可耐不住人家会怀,而且怀得正是时候。康氏似被肖氏感染,也连着叹了好几口气,道:“罢了,你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发生,只不过和我一样,无可奈何。” “可不是。”肖氏十分感激康氏的理解,探过身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何氏瞥去一眼,撇撇嘴,道:“说到底,都是家里有妾惹的祸,你们若都跟我们家一样,既没有妾,也没有通房,保管什么事都没有。” “我可没有何太太的本事。”肖氏缩了缩脖子,虽说康家夫妻和睦,儿子有出息,十分惹人羡慕,但母老虎的名头,可不是人人都担待得起的,你瞧这些年,有谁同康家来往啊,阳兴县的那些太太们,背后都不知怎么说何氏呢。 何氏听出肖氏语气中的不屑,把脸一沉,就要还击,康氏生怕她们吵起来,忙朝她递了个眼色,目带哀求之意。何氏一向看不惯康氏软弱,但想到今儿她是主人,得给她留面子,便只得罢了。 她虽说没跟肖氏吵起来,但脸色一直沉着,左看右看都不中看,肖氏哪里还坐得住,待酒吃完,茶才啜两口,便起身告辞,带着他家新纳的钱姨娘走了。 康氏送走肖氏,十分无奈,她这嫂子的脾气,还是这么冲,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她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敢跟娘家说,怕的就是何氏一怒之下,打上穆家来,伤了两家的和气。 何氏见肖氏走了,却高兴起来,把康氏拉到旁边坐下,笑道:“听说你家清婉,而今又泼辣,又爽利,跟变了个人似的?” 泼辣在别人嘴里,是个贬义词,但从何氏口中说出来,却绝对是褒义的,康氏脸上的表情,就更显得无可奈何了,完全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这时田三娘来辞了回房,何氏赠了她两件首饰,勉励她早日为穆家开枝散叶,田三娘欢天喜地地去了。 康氏道:“大嫂能来,就是给了她面子了,何必如此破费。” 何氏看她一眼,道:“我不多给她些面子,你家罗姨娘岂不是更要翻天?” 原来穆家的那些事情,何氏多少还是知道的,康氏红着脸,垂下了头。 何氏笑着拍了她一下,道:“你也不必难过,虽说你性子软,压不住妾,但清婉不是替你出头了么,听说而今你们家罗姨娘,完全不是清婉的对手,遇事只晓得朝乡下躲?” 康氏苦笑着道:“清婉而今是能干,只是性子太强,将来嫁到婆家,也不是好事。”她说着说着,又叹气:“我们家老爷,还留着白家的庚帖呢,白家比我们家还不如,乱得连我都看不下去,将来清婉若真嫁到他们家,可有得气受。” “能干还不好?”何氏却道,“不瞒你说,当年于家跟你们家提亲时,我就想插一脚,只是嫌你们家清婉性子太软和,又不爱说话,实在不适合做我们家的长媳,这才没开口。而今她大了,性子变了,我喜欢得很,若是你不中意穆家,那就把她说给我们家老大!” 康氏一听,激动得眼冒泪花。 何氏见她不吭声,还道她是不愿意,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们家虽说雇来个田三娘,但毕竟儿子还是没影的事,一个没有娘家兄弟的女人,将来如何在婆家立足?所以,以其你们把她嫁去白家,还不如让她给我做儿媳妇呢,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一定不会委屈她的。” 康氏仍旧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又怕何氏继续误会,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半晌方才发出声来:“大嫂,不瞒你说,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就想同你亲上加亲,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你方才说的那话,简直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 “嗐,作亲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就算你面皮薄,那不是还有媒人么——”何氏说了两句,方才反应过来,忙把话头打住,问道,“怎么,是你家老爷不同意?” 康氏点点头,难过地道:“他一直留着白家的庚帖,我略提过两次,每回都被他骂了回来……” “就因为这个?”何氏又“嗐”了一声,“他若真十分中意白家,早就把庚帖给换了,又何至于留到现在?” 嗯?是这样?康氏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 她这个小姑子,真是太过于老实了,何氏在心里叹息一声,拍拍她的手,道:“你相信我,你家老爷一准儿是在犹豫不决呢,他并非因为满意白家,才留下庚帖,而是一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你等我回去,遣了媒人来提亲,保管他就有了别的主意了。” “那敢情好!”康氏为此事,不知忧心多少日夜,好几回,她都想回娘家,跟何氏说一说这事儿,但何氏一向瞧不上穆清婉,她是知道的,就怕一提出来,何氏却不愿意,双方都尴尬,所以才一直没说,就差留成一块心病了。不曾想,今非昔比,穆清婉的性子变了,碰巧入了何氏的眼了,这可真是解决了她心头一道最大的难题。 ------------ 第72章 近亲结婚 康家是她的娘家,清婉嫁过去,有舅舅舅妈照拂,更重要的是,康家人员简单,没有妾,没有通房,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做他们家的媳妇,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而且,特别难得的是,清婉和她表兄康伯辉,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康氏越想越觉得,活了半辈子,何氏此次说亲,是最让她舒心的一件事情了。 两人头凑着头,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将此事定了下来,何氏便起身告辞,回去挑选合适的媒婆去了。小翠儿陪着康氏,送何氏去了二门,回来后一刻不停溜去了西厢,望着穆清婉,眯着眼直笑。 穆清婉被笑到莫名其妙,问道:“今儿不就是摆酒请客么,难道有什么喜事?” 小翠儿笑得愈发灿烂了:“三姑娘说对了,还真是一桩喜事!” “真是喜事?什么喜事?”总不能是田三娘才进门就怀上了吧……穆清婉十分疑惑。 小翠儿却故意卖关子:“不出三天,三姑娘就能知道了。” “坏妮子,故意吊我胃口?”穆清婉佯装要挠她痒痒,突然却想起来,何氏单独留在最后,同康氏讲了好一气的话才走,然后,小翠儿就来了……那么这件喜事是――她想着想着,哀嚎一声,直接朝椅子上倒去了。 小翠儿吓了一跳,慌手忙脚地同锦玉两个扶住她,笑道:“三姑娘又高兴坏了。” 锦玉则小声地提醒:“三姑娘,人前可别露出来,不然会被人说不稳重。” 苍天,她们究竟哪只眼看出她高兴了?!就算本尊和康伯辉是青梅竹马,就算本尊打小就期盼着嫁给他,但那也是她的亲表兄呀!撇开近亲结婚的会生白痴孩子的弊端不说,光想想那是她亲舅舅的儿子,也会有一种乱伦的感觉好么…… 穆清婉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窃窃而笑的小翠儿和锦玉,连解释的欲望都没了。她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觉得这事儿可不比白家的庚帖,虽说她一直挺抗拒古代的婚姻,但毕竟白雨松那人还不错,未来的武状元也,如果穆长光真要把她嫁过去,她阿q一点,好像也能够接受;但康伯辉,可是她在这世的亲表兄,和她是有实打实的血缘关系的,作为一个从小就接受现代科学教育的好学生,她实在是接受无能。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想办法才行。 “小翠儿,方才舅太太和我娘,说了什么了?”穆清婉拉住准备离去的小翠儿,问道。 小翠儿同锦玉交换了一个“你瞧,三姑娘到底还是高兴的”的眼神,掩嘴笑道:“舅太太说了,回去就寻媒人来提亲,我琢磨着,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穆家和康家,虽说是姻亲,但来往太有限了,因此穆清婉完全不清楚穆长光对于此事,会有什么样的态度,于是故意道:“你到底在高兴什么,这事儿我爹不会答应的,平日里,他去白家的次数,比去我舅舅家,可多多了。” 小翠儿却道:“老爷欠着舅老爷和舅太太的情呢,听太太讲,当年他们才分家出来,几乎走投无路,去找舅老爷和舅太太借钱,那时康家生意上有些问题,正是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但舅太太却愣是变卖了自己的一套头面,凑钱借给老爷去报考了吏员。就连老爷自己喝醉了酒的时候,都说没有舅老爷舅太太,就没有他的今天呢。” 喝醉了酒的时候,才念叨康家的好?怪不得即便得了康家这样大的襄助,也没见他对康氏好上几分。穆清婉忍不住撇了撇嘴。不过,无论穆长光是不是真的感念康家,这份恩情都是事实,倘若康家提亲,他不应,那就是忘恩负义,是要被人说道的,再说,康家的条件也不差,所以,穆长光就算只是为了名声,也极有可能会应下这门亲事! 穆清婉越想越觉得头大,怎么办,总不能跳出来,拉着何氏和康氏,给她们讲讲近亲结婚的危害吧?老一辈的道理,估计是说不通了,那年轻一辈的又如何呢?她紧张地敲了敲书案,再次问小翠儿:“表少爷现在哪里就读?” 小翠儿见她这样问,马上又给了锦玉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再才笑着回答:“三姑娘,表少爷在州学苦读呢,再过几个月,就要去九阳府下场,参加乡试了。” 州学?州学在哪里?上回听康家庹妈妈的口气,肯定是不在阳兴县附近了。这么说来,要去见康伯辉一趟,也不容易?怎么办?怎么着,她也得赶在康家来提亲之前,把此事搞定呀,不然等庚帖都换了,她再急也没用了。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向康伯辉表达自己的意愿,不管他会怎么想,也得把这门亲事给搅黄了。 要不,写封信,让人捎给康伯辉?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托谁去呢?本来万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已经去了京畿府廊桥县还没回来;聂泰安有功夫在身,亦是外出跑腿的好人选,但他偏偏又是个傻子,倘若单独出门,只怕会把自己丢了…… 她正思索着,忽闻锦玉小声地问:“三姑娘,您可是想给表少爷写信?” 穆清婉吓了一跳,锦玉怎会猜到她的心思?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锦玉主动解释道:“您以前不是常给表少爷写信么,后来同于家订了亲,说是要避嫌,这才没写了。” 本尊经常给康伯辉写信?他俩真的很要好?尚在州学里的康伯辉,只怕还不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已经换了内芯了吧。穆清婉想着想着,叹了口气。 锦玉见她如此,会错了意,凑到她耳旁,小声地道:“而今咱们同于家,早已退了亲了,您是自由身,和表哥写写信,能有什么。您要是想写,我就还是去找来旺媳妇,托她帮忙捎给表少爷。” 原来本尊以前和康伯辉书信往来,是托的来旺媳妇?是了,好像康家是有这样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专门派厨娘去州学所在地,为康伯辉做些好吃的,而来旺媳妇不识字,托她做这件事,再妥当不过了。解决了寄信难题,穆清婉高兴起来,当即铺纸磨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和康伯辉不合适,希望他能够阻止这门亲事的意思。 小翠儿见她写信,偷笑一番,走了。 穆清婉写完信,亲手装进信封封好,交到锦玉手中,又问:“来旺媳妇什么时候去州学?来回得多久?” 锦玉答道:“州学就在西昌,近得很,当天就能来回,所以康家才在那里置了栋房子,隔三差五地从家里派厨娘去,给表少爷改善改善生活。” “既然这么近,怎么不干脆指几个厨娘,常驻西昌,就近照顾表少爷?”穆清婉奇道。 锦玉道:“舅太太说,男孩儿就是该吃苦,不愿惯着表少爷呢,要不是舅老爷心疼表少爷,连隔三差五的厨娘,舅太太都不愿派过去。” 原来是这样,穆清婉点了点头,嘱咐锦玉,让来旺媳妇动作快些,争取今明两天,就能把信送到康伯辉手中。锦玉还道是穆清婉思念康伯辉,笑着应答,袖了书信出门去了。 康伯辉会听从她的意思,阻止这门亲事么?穆清婉真心觉得,这希望十分渺茫,只是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辙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唉,谁让这门亲事,除去近亲结婚的危害不谈,确实是门好亲呢,说实话,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冲康家没有妾这一光荣传统,她都有点想嫁了…… 不过她运气不错,锦玉很快回转,带给她好消息――正好来旺媳妇马上就要动身去西昌,最迟明天,就能把康伯辉的回信捎给她。 还好,还好,时间应该赶得及,穆清婉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事情终究还没彻底解决,让她有些心烦意乱,连写小说都静不下心来,最后只好学鸵鸟,上床闷头睡了一觉。 晚饭前,锦玉来叫,她方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坐到了妆台前。锦玉一面帮她梳头发,一面担忧:“三姑娘白天睡多了,晚上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不知道。她要是能不嫁人,就最好了。穆清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这时有小丫鬟来禀:“三姑娘,聂少爷来了,说是明儿要请半天假,因他是您的随身护卫,所以太太让他来跟您说。” 请假?他家能有什么事,需要他请假?穆清婉疑惑着,待锦玉帮她梳好头,去见聂泰安。 待她去到外间,才发现聂泰安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万仞跟在他后面。万仞回来了!穆清婉沉闷的心情,终于稍稍好转,忙让锦玉搬来张凳子,让万仞坐了,又命锦玉到外面守着门。 ------------ 第73章 两份庚帖 万仞倒也不客气,行过礼,大大方方地朝凳子上坐了,先道歉:“三姑娘,我毕竟是个下人,单独来见您不方便,所以这才借了我们家少爷要请假的名头,让他带我来。” 穆清婉大方地道:“那就准你家少爷一天假,工钱照给。” 万仞替聂泰安谢了她,开始说正事:“我这趟去廊桥县,耽误得有些久,不过幸不辱命,带回一样东西,还请三姑娘过目。”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件扁扁薄薄的物事,双手递到穆清婉面前。 穆清婉接过来一看,原来只是一张薄纸,只不过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这是什么纸,竟值得万仞如此慎重?她好奇地拆开,发现这是一份卖身文书。 卖身文书!穆清婉惊喜不已:“难为你怎么弄来的!”她原以为,万仞顶多能把红娇的真实身份打听清楚,谁曾想,他竟顺带着把证据都给找来了,这可省了她的大事儿了! 万仞咧嘴笑道:“拿了三姑娘的银子,自然就得替三姑娘把事办好。” 穆清婉羡慕地看向聂泰安,明明只是个傻子,居然有如此能干的忠仆,她要是也能有这样一个帮手,什么难关攻克不了? 聂泰安见她望自己,却把目光给移开了。他这个举动,马上让穆清婉想起件事情来,忙问:“你娘的病,可好些了?” 聂泰安露出伤心的表情来,摇了摇头。 重病不愈,的确件让人伤心难过的事情,穆清婉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改为:“那我待会儿让锦玉给你娘送两根山参去。” 聂泰安也不晓得道谢,只点了点头。万仞忙替他谢过,又道:“三姑娘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尽管开口。” 施天赐还在蹦跶,她前程未卜,以后麻烦万仞的时候,只怕还多着呢,穆清婉便没客气,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以后可少不了麻烦你。” “三姑娘客气了,我一定随叫随到。”万仞拍着胸脯保证道。 咦,他是别人家的小厮,没问过自家主人的意思,就这样回答,合适么?穆清婉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既然聂泰安没什么表示,那就算了。 万仞说完话,教聂泰安起身告辞,聂泰安照着做了,主仆俩一前一后,回家去了。 穆清婉捏着袖子里的那张卖身文书,对万仞万分感激,只可惜她如今手头上的私房钱,已经几乎全花光了,公中的钱又不能动用,没有多余的钱来打赏给他。唉,即便身为富裕人家的小姐,也会有拮据的时候,看来怂恿穆老三和施天赐他们开店的事,得适时添一把火了——上一世,他们靠着开店,榨了穆家不少钱,这一世,非得让他们倒个个儿不可;而且她心底还有些疑惑,要靠着他们开店去印证。 她有了这张卖身文书,就好比揪住了红娇和施天赐的尾巴,只等他们什么时候露出獠牙,便狠狠地拍一砖头上去了。 虽说眼前有近亲结婚之忧,但好歹,未来的生命保障,多了一重,倒也算是喜事一桩,穆清婉阿q地想了一气,心情好转,上正房吃晚饭去了。 第二日中午,在穆清婉的期盼中,锦玉当真从来旺媳妇那里,取来了康伯辉的回信,但等她读完信,却是目瞪口呆,歪在床上愣了半晌,也没能回过神来。 康伯辉的回信,洋洋洒洒三大张纸,张张都是在表陈心意,称他一直在州学苦读,不知于穆两家退亲的消息,不然一定会给她写信的;而他这半年多来,对她的心意从未变过,只是碍于于家,才苦苦忍着,而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终于有了机会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为何却要错过? 穆清婉在信中所列的那些理由,在他看来,简直不值一提,他认为,自己和穆清婉,就是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何氏想要想穆家提亲,实乃明智之举,甚合他的心意,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反对? 至于什么近亲结婚会生出傻子的言论,他列举了许多表亲通婚的例子,并不是每对近亲结婚的夫妻,都会生出傻子来的,这只不过是几率问题,若他们因此而分离,简直就是因噎废食。 所以,总而言之,他是绝对不会去阻止何氏向穆家提亲的。 真的是这样么?因近亲结婚而不愿嫁给表兄,是因噎废食?穆清婉捧着信,欲哭无泪。苍天,在她的观念里,这是乱伦,乱伦啊!她怎么能同自己亲舅舅的儿子结婚!在穿越前,她虽说父母双亡,但也是有表兄的,若要她嫁给他,简直是不能想象! 在古人看来,中表亲再正常不过;现代人看古代人,中表亲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陆游和她的表妹唐婉之间的爱情,不亦为现代人所津津乐道么。但,这一切,都必须以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为前提,不是么?!穆清婉完全相信,即便是能够接受穿越女主近亲结婚的大多数读者,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和亲表哥结婚的场景,或多或少,也是会觉得恶心的。她,便是如此。 她不能嫁给康伯辉,不能嫁给康伯辉!穆清婉在心底呐喊着,把信揉成了一团。但很显然,作为一个普通穿越者,她的头顶,完全没有笼罩着女主光环,就在她极度的抗拒中,康家的媒人,踏进了穆家的大门,正式向穆家求亲来了。 毫不意外的,康氏作主留下了庚帖,并命人去衙门,请穆长光回来。 穆清婉听到这消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差冲到康氏面前,让她收回成命了。偏不明真相的锦玉,还一个劲儿地劝她别着急,说穆长光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就是因为他极有可能同意,她才着急的好吗!穆清婉又是一阵欲哭无泪,哀号着倒在了椅子上,捂上了耳朵,生怕待会儿会听到她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没过多久,却见小翠儿脚步匆匆地前来,气愤地道:“真不知老爷是怎么想的,居然说近日事忙,无暇旁顾,让太太先把庚帖留下,等他接待完贵人再说!这庚帖总留着,算什么事啊,我看老爷就是还舍不得白家——” 穆长光将此事暂且搁下了?老天还是眷顾她的!虽说穆长光还是把庚帖留了下来,但总算多了些解决问题的时间不是?穆清婉惊喜若狂。 小翠儿觉察到穆清婉的表情不对,还道她是太过于伤心,反而傻到露出笑容来,连忙改口道:“三姑娘,老爷并未回绝康家的亲事,而且也把庚帖留下来了,兴许他是真因为太忙,没有空闲,等他忙完衙门里的事,一定会为三姑娘把此事定下来的。” 穆清婉已经开始琢磨如何退还庚帖的事情去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小翠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嘱咐锦玉好生劝解,方才回正房去。正房内,康氏为了穆清婉的终身大事,正鼓足了勇气,同穆长光争辩:“老爷,我娘家有什么不好?您就换了庚帖又如何,能耽误您多长时间?” 穆长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就算要换,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换,贵人就要来了,难道你不知?我同白家一起负责接待,若贵人还没来,我们两家却闹起内讧,岂不是给旁人留机会?你不晓得,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争这次接待贵人的资格,又有多少人,盼着我们和白家出事,好顶替上来呢。” 接待贵人是公事,是大事,康氏不敢质疑,只好问道:“那等接待完贵人,老爷可愿同康家结亲?” “等接待完贵人,至少也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到时再说。不过——”穆长光说着说着,疑惑起来,“你娘家嫂子,不是一向瞧不上我们家清婉么,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 康氏不敢直说,何氏是瞧上了穆清婉的泼辣,只得委婉地道:“她是见清婉跟以前比,行事更大方,更稳重了。” “我的闺女,什么时候又不大方,不稳重了?”穆长光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康氏生怕此事会黄,忙道:“辉哥儿下半年就要下场,州学的教授们都说,他此次很有希望,想必老爷也听说了。” 这倒是真的……撇开姻亲的关系不谈,若能有位举人女婿,该是多么光耀的事情……而且他们这样的人家,说有钱,也不到豪富,说有地位,也不过是白丁,要想结门好亲,只能靠事前的眼光,倘若等到康伯辉中了举再谈,人家一准儿就瞧不上他们了……穆长光想着想着,露出了些笑容,道:“你娘家,确是比白家更好些,不过你别早早地把心思露出来——他们以前瞧不上清婉,而今却又来求,若我太爽快就答应,未免让人看低了。” 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看低看高的?康氏颇不以为意,但她怕话说多了,反而有了反效果,因此没有反驳,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事情说完,穆长光便欲返回衙门,康氏忙叫住他,道:“老爷,晚上早些回来,我叫田三娘等您!” ------------ 第74章 挑选丫鬟 “我手头上的事情多着呢,到时再说吧。倒是你,多带清婉去咱们家别院看看,好好收拾,别到时让贵人不满意。”穆长光想想田三娘那比他还壮实的身板,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皱着眉头一说完,就走了。 康氏叹了口气,正想要让小翠儿去叫穆清婉,却见她已经站在门口了,忙招手把她叫了进来。穆清婉走到康氏身旁坐下,道:“娘,我想去趟乡下。” “去乡下作什么?”康氏有些惊讶,“你爹才留了话,叫我们抓紧时间收拾别院呢。这些时,接待贵人要紧,还是等事情了结再去乡下吧。” 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去乡下的理由,比接待贵人更重要,但是,康家提亲的消息,总得让施天赐知道呀,不然借谁的手,来搅黄这件事情呢?穆清婉苦恼起来。 这时,康氏已经自顾自地说开了:“白家自上次庄子烧毁,很是慌乱了一阵,好在他们家庄子多,很快就又收拾出一座来,梁知县已经准了。”说着又问她:“你想不想再去瞧瞧?他们家的肖太太,已是着人来请过了。” 还去瞧白家的庄子?算了,上次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她不是仙人,没那份勇气,穆清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康氏显然也不想去,半分不同的意见也没有,只是道:“可惜你爹不准我们声张此事,不然请了你舅母来帮忙,倒是极好的。你别看你舅母家布置简单,其实她最会收拾屋子了。” 她从来不跟娘家来往的,突然却遗憾不能邀何氏来帮忙布置别院?穆清婉看了康氏一眼,没有作声。 康氏显然也有些不自在,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我寻思着,田三娘跟前没个人伺候,着实不便,正好你和清莲跟前也少人服侍,不如就趁今天把人牙子找来,挑几个妥当的丫鬟,你看如何?” 挑选丫鬟的事,康氏早就说过的,穆清婉没有意见,点了点头。康氏便让人去请人牙子,又叫小翠儿去通知穆清莲。 不一时,人牙子尚未到,穆清莲先来了,旁边还跟着面色不善的罗姨娘。罗姨娘才踏进门槛,就开始阴阳怪气:“哎哟,三姑娘还真是会当家,一个雇来的妾,还打算专门给她买个丫鬟。虽说我们家的银钱,而今都在三姑娘手里捏着,但我还是劝你省着些,毕竟老爷赚钱也不容易。” 田三娘来穆家,已有好几天了,但穆长光起码有一多半的时间,歇在罗姨娘房里,有时候,甚至是上半夜在田三娘那里,后半夜却还是跑到东角院去了,所以罗姨娘恢复了精气神,在家的气势,恨不得比以往还强些。 康氏生怕穆清婉和罗姨娘吵起来,待会儿让人牙子看笑话,忙出声道:“给田三娘买丫鬟,是我的主意,我来出钱。” 给妾室买丫鬟,还要当家主母自掏腰包?凭什么?康氏还是太软弱!穆清婉轻轻扯了扯康氏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出声,然后对罗姨娘道:“只是派给她使唤,又不是给她带走,什么要紧?罗姨娘身为穆司吏家的妾室,未免也太吝啬了,难道不怕传出去,被人说是小家子气?” 罗姨娘一心想要挤掉康氏,自己当正室的人,最忌讳被人说成小家子气,当即只得把满腹的酸话给憋了回去。 穆清婉看着她气哼哼的模样,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只不过是想要把消息传去施天赐的耳朵里而已,谁去不是一样?也许罗姨娘去,或是穆清莲去,效果更好呢…… 她这样想着,突然就不苦恼了,笑着问罗姨娘和穆清莲:“我这几日思念老太太,想要回乡去看看她老人家,却无奈要办些我爹交代的事情,脱不了身,不知你们谁有空,替我去乡下瞧瞧?” 才出言讥讽她小家子气,转头又想让她去跑腿?哪有这么好的事!她才不会帮忙呢!罗姨娘一面想着,一面以眼神示意穆清莲,要她也别答应。但穆清莲看也没看她,就冲穆清婉点了点头,道:“三姐真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正想回乡下看看老太太呢,不如我明天就动身,替你把心意带到。” 这是亲亲的内侄女么?胳膊肘怎么朝外拐?罗姨娘气急,直从后面猛扯穆清莲的衣裳。但穆清莲却皱着眉头,躲开了――这几日穆家事多,她正想要去乡下,给施天赐通报消息,穆清婉就求到了她跟前,一举两得的事,她为什么不答应? 穆清婉把她们姑侄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暗暗地笑了,如果她没猜错,穆清莲之所以爽快答应去乡下,目的和她是一样一样的,她终于可以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只希望施天赐手段高明,别让她失望。 一时人牙子到了,领着数十名小丫鬟,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排着一长溜队,鱼贯走进厅内,在康氏面前站成了一排。 穆清婉定睛看去,这些小姑娘都长得不错,最次也是五官端正,容貌清秀,其中有那么两三个,更是有沉鱼落雁之貌,待得再长几年,一定是大美人。看来人牙子很清楚康氏的心思,都是带适合做通房丫头的来。 穆清莲的目光,一时在最美的那几个女孩子身上流连,一时又转向最普通的那几个,神色很是复杂。她生得不好看,自己是清楚的,照说这样的情况,就该挑两个貌美的丫鬟,将来好帮着笼络丈夫的心,但丫鬟若太漂亮,岂不是会把她这个正经小姐给比下去?所以,她很犹豫不决。 罗姨娘把那些女孩子从头看到尾,挑挑剔剔地评论一通,然后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瞅刚到的田三娘。 康氏问了人牙子几句,然后对穆清婉和穆清莲道:“你们先挑,每人两名,剩下的再让田三娘挑一个。” 穆清婉才不愿意要什么通房,自然选样貌普通,脑子活,三观正的,她心里有了大概的谱,便开始问问题。先淘汰太漂亮的三个人;再淘汰不愿意签死契的两个人,女工不精的一个人;最后剩下五人,她问道:“假设我正在练字,突然问你们:‘你想不想吃西瓜’,你们怎么回答?” 面对这样的问题,其中一人直接当机,呆掉了;其中一人回答:“奴婢不吃,谢姑娘关心”;另一人回答:“奴婢谢姑娘赏”;还有一人回答:“奴婢不吃,姑娘要吃么,奴婢给您切去”;最后一人回答:“谢姑娘赏,我去给姑娘也切些来”。 穆清婉听过她们的回答,留下了后面的那两个,世道险恶,宅斗劳心,她的身边,需要有两个能听出弦外之音的帮手。 康氏看看这两名女孩子,不住地皱眉头,这是将来要带去婆家的人,相貌怎能仅仅是端正而已?怎么着也得挑个漂亮的吧?她几番给穆清婉暗示,让她换一个,但穆清婉始终当没看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明说,便只得罢了。 接下来轮到穆清莲,她瞅瞅穆清婉挑出来的那两个,决定和她对着干,选了最漂亮的两名女孩子,当然,也都是死契。 最后轮到田三娘,她不等康氏开口,便主动道:“我生完孩子就走了,丫鬟最终还是太太使唤,所以还是太太挑吧,太太满意就行。” 康氏示意她上前,道:“那也得你用着顺手不是?你看看,哪个合眼缘,就挑了去。” 田三娘虽然生得五大三粗,但心眼却不粗,推辞几句后,挑了个相貌最普通的,甚至比穆清婉挑的那两个更普通。她来穆家的目的,是为了生孩子,这样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弄个漂亮的小丫鬟进来,分了穆长光的宠。 三人都选定,康氏看着穆清婉挑的那两个,叹了好一阵的气,见穆清婉怎么都没有调换的意思,这才死了心,同人牙子谈好价钱,付了银子,让人送她和未被选上的女孩子们出门。 穆清婉对自己的新丫鬟,倒是挺满意,她们一个团团脸,一个容长脸,她给团团脸的那个取名为灵秀,容长脸的取名为灵心。好吧,她虽然是个写小说的,但一向取名无能,这两个名字,足够让她掩面泪奔了,好在灵秀和灵心文化水平不高,就是这样两个不怎么地的名字,已经让她们激动不已了。 穆清莲亲自挑的漂亮丫鬟,却看不出特别喜欢,居然随口为她们取名为小梳子和小镜子,穆清婉看看她们那艳丽的容貌,再念一念这两个名字,真是怎么念怎么违和。 田三娘所选的那个丫鬟,康氏给取了名字叫七巧,因为她是七月初七生的。不得不说,这里取名水平最高的,非康氏莫属了。 取好名字,康氏看看貌美如花的小梳子和小镜子,再看看丢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灵秀和灵心,忍不住地又叹气。穆清婉实在受不了她那幽怨的眼神,赶紧带上两名新丫鬟,溜回西厢去了。 ------------ 第75章 穆三装病 小梳子和小镜子,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一个瓜子脸,我见犹怜,一个鹅蛋脸,顾盼生辉,这样的相貌,哪里像是做丫鬟的!穆清莲越看心情越复杂,跟在穆清婉后面,也回房去了。 只有田三娘,欢天喜地,她虽然受雇三回,但还从来没使唤过自己的丫鬟,因而对宽厚又体贴的康氏感激不已,谢了好几回,方才带着七巧离去。 穆清莲回到西角院,看看小梳子和小镜子,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越看心里越不舒服,干脆把她们丢给杏红,自己则起身重回正房见康氏,称她由于她太过于思念祖母,所以希望能马上出发去乡下。 思念祖母,要尽孝道,乃是好事,亦是大事,康氏不敢阻拦,赶紧安排马车,送她出门去了。穆清莲独自来到乡下,施天赐远远地看见马车,已至院侧小树林等她,穆清莲下车后,装作要解手,还没进门,就先钻进小树林去了。 她这次来,有两件重要的事,第一件,为穆清婉的亲事;第二件,为她自己的亲事。而这两件事,都少不了施天赐的襄助,因此她脚步匆匆,一见到施天赐,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几天又出事了,康家,就是我大伯母的娘家,遣媒人来提亲了!” 白家大公子的庚帖,还在穆家没拿回去呢,这会儿又来了个康家?!施天赐顿觉胸口一闷,半晌说不出话来。不过穆清婉的抢手程度,是人都能预料到,多几家来提亲,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定了定神,道:“莫急,我寻来的那人,这几天就要到了,等他一出面,你三姐什么亲事都得告吹。” “你不急?真不急?”穆清莲挑眉看他,“康家,是我大伯母的娘家,两家结亲,乃是亲上加亲;他们家不但有钱,而且对我大伯父有恩,更重要的是,他们家的大少爷,早就进了学了,而今正在州学念书,下半年下场,说不准就能中个举人来家,这样的人家,我大伯父能不心动?” 施天赐怎么会不急!他听穆清莲这样一说,心里就更毛躁了,当即望着她,冷哼几声,反唇相讥:“我急?是你急吧?倘若你三姐将来真成了举人娘子,你这辈子都别想在她面前抬头了,不但没法抬头,见了她,还得正正经经地弯腰行礼,口称举人太太呢。” 穆清莲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我好心回来给你传递消息,你倒这样说我,也罢,我这就回去,管你娶不娶得到我三姐!” 施天赐也不追她,只是在她身后慢悠悠地道:“白家二公子向你提亲那事儿,你三叔已经说动老太太了。” “真的?!”穆清莲惊闻喜讯,什么怨气也都烟消云散了,忽地一下转过身来,奔回施天赐跟前,“老太太答应去劝我大伯了?” 施天赐却道:“老太太可没打包票,只说去试试。” 虽说穆长光很听老太太的话,但若老太太自己都不坚定,穆长光又怎么会依从她的意见?穆清莲琢磨一时,猛然会意:“老太太也更中意我三姐和白家大公子??” 施天赐摊摊手:“你是老太太的亲孙女,你三姐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女,白家大公子是嫡出,二公子是庶出,而且大公子看起来更有出息,老太太更愿意成全你三姐和白家大公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穆清莲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攥起拳头,狠狠砸到了树干上。施天赐一把抓住她的手,轻笑:“你这细皮嫩肉的,磨破了可划不来。” 穆清莲顿了顿,把手抽出来,问道:“你说的那人,什么时候能到?” “就这两天了,城里的事情,你多盯着些,可别人还没到,你三姐先订亲了。”施天赐叮嘱道。 穆清莲想想自己未卜的亲事,在施天赐跟前完全没了脾气:“我大伯只是将庚帖留下,尚未表态,时间应该来得及,不过你也得抓紧才是。” “我省得。”施天赐道,“你三叔昨夜突发疾病,这会儿还躺着起不来呢,你今儿既然来了,就正好把这消息传给你大伯去。” “三叔病了?”穆清莲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才说他说动了老太太,怎么转头却病了?” 施天赐压低了声音:“病是装的,你知道就行。” “装病?为什么?”穆清莲愈发不解了。 施天赐道:“我仔细想过了,光拿玉佩做文章,只怕不足以打动你大伯,还得下剂猛药才是,你三叔这绝症,便是药引子。” “绝症?!”穆清莲惊愕不已,这场戏,未免也演得太大了吧? 施天赐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道:“瞧你这样子,还想成大事?” 穆清莲想想自己的亲事,不作声了。 “你赶紧进去吧,记得,你三叔病得很重。”施天赐叮嘱了她几句,转身从小树林那头出去了。 穆清莲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绕回穆家老宅大门,载她来的马车,还停在门前,车上有她捎给郭氏的一点礼物,她本是要顺道取下来,给郭氏送进去的,但想想郭氏对于她亲事的态度,恨意又起,遂把已经搁到包袱上的手,又给收回来了。 宅子里的气氛很凝重,所有人都围在穆老三所住的房前,下人们捧着水盆,药盘等物,来来回回,让人见了心里就发慌。穆老四蹲在门槛上,唉声叹气,卢氏坐在厅里抹眼泪,于氏在一旁正安慰她,三房的一众妾室围在卢氏身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个脸上的表情都紧张无比。 穆清莲一眼看见了红娇,她的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得跟桃子似的,这份哭功,真是了得。红娇也看见了她,抹着眼泪迎上前来,把她领到卢氏跟前,哭道:“四姑娘,你三叔他,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卢氏厉声打断了:“老爷还没死呢,你作这副样子给谁看?!” 红娇也不辩驳,抽抽搭搭地退到旁边去了。 红娇是施天赐的义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实情,饶是如此,还把戏演得这样逼真,真是让人不佩服不行。穆清莲暗自感叹几句,也开始入戏,装出一副着慌的模样来,上前把卢氏的胳膊一抓,急急忙忙地问:“三婶,我三叔怎了了?!” 卢氏未语泪先流,比起红娇的模样,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好孩子,你三叔身子有些不爽利,我们正要去城里报信呢。” 穆清莲跺着脚道:“上回去城里,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犯病了?请郎中了不曾?” 卢氏哽咽着道:“有个游医就在村中,昨儿就请来了,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三叔仍旧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穆清莲惊叫起来,松开卢氏的胳膊,直朝里间冲。 卢氏要去拉她,没来得及,于氏忙紧赶几步,追着穆清莲进了内室,挡着她的视线道:“好孩子,你三叔的脸上,现在很不好看,你还是别瞧了,而且游医说,那东西很有可能会传染,所以你还是离远些吧。” 那东西?什么东西?尽管知道是装病,穆清莲还是很好奇,踮起脚,越过于氏的肩头,朝屋子里面望了一眼,只见穆老三躺在一张矮塌上,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痘子,看起来十分吓人。这是真痘还是假痘,别真传染吧?穆清莲吓了一跳,连忙挽住于氏的胳膊,同她一起出来了。 厅里,卢氏瞧见她脸上受到惊吓的表情,哭得愈发厉害了,穆清莲连忙上前,好言安慰,又道:“三叔这病看起来挺严重,光请游医怎么能行,我这就回城去,禀明大伯,央他请个好郎中来。” 卢氏抹抹泪,道:“我们正要打发你四叔去的,要不你跟着他一起?” “使得。”穆清莲点点头,又问,“怎么不见老太太?” 卢氏道:“老太太伤心过度,躺着去了。” 穆清莲便去前头,隔着帐子给郭氏草草请了个安,随穆老四又朝城里赶。他们到城里时,天已经黑透了,康氏和穆清婉吃过饭,正在院子里纳凉,听说穆清莲这就回来了,好不诧异,一见着她就问:“怎么才去,就又回来了?” 穆清莲扑倒在康氏面前,带着哭腔道:“大伯母,我大伯父呢?我三叔昏迷不醒,病得起不来了,您快让他去请郎中呀!” “三叔病了?怎么回事?”康氏吃了一惊,忙望向跟在穆清莲后面的穆老四。 穆老四满面焦急,上前几步,道:“大嫂,三叔昨夜突然犯病,大家本没当回事,就请了个游医来家,谁知病情越来越重,竟昏迷不醒了!” “昏迷不醒了?这还了得!”康氏深觉事态紧急,先打发了人去请郎中,再才派人去找穆长光回来。 过了一会儿,穆长光和郎中同时到了,他一踏进家门,就直奔穆老四,拉着他把情况打听了个清楚,急道:“既然得了病,怎么不早来?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才好?” ------------ 第76章 夜遇聂傻 穆清莲谨记着施天赐的嘱咐,放声大哭:“当年我爹,也是突然犯病,没几天就走了……三叔,三叔……” 穆长光被她哭到眼泪也下来了,忙示意康氏去劝慰她,又道:“当初咱们家穷,所以你爹得了病,也不曾好好治,这才早早地走了。而今我们家虽说也不富裕,但请郎中看病的钱,还是足够的,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把你三叔的病治好。” 说着,就请了郎中上车,随同穆老四一起,连夜赶往乡下去了。 送走穆长光和穆老四,康氏领着穆清婉和穆清莲朝回走,口中犹自叹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穆清莲闻言,又哭了起来。 虽然她表现得十分伤心,连眼睛都肿了,但穆清婉还是觉得很假――穆清莲生性凉薄,平日里同穆老三的关系,也并没有亲热到一定的程度,就算穆老三病入膏肓,命将不保,她又何至于如此伤心?毕竟只是叔叔,不是亲爹。 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不像是担心穆老三,倒像是演戏演过了……戏演过头,就显得假,穆清婉又瞅了穆清莲一眼,默默地没有作声。 她们在西角院门前分手,各自回房,自始自终,罗姨娘都没有露面,仿佛穆老三的生死,同她没有关系一般,看来她同三房,因为上次穆清莲挑拨离间的缘故,早已交恶了。 穆清婉回到西厢,遣了锦玉去睡,自己则坐到案前,暗自琢磨――倘若穆清莲是在演戏,那么穆老三就是装病无疑,那他为什么要装病,而且还装成如此危急呢?如果只是为了有个打秋风的理由,不至于把戏演到这种份上吧,毕竟装成昏迷不醒,还是很有一定的难度的。 她一面想着,一面顺手翻开了时间轴,但很可惜,这件事情,在前世并未发生,看来她的穿越,就是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有一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而改变的,不仅仅是她的命运而已。 怎么办?是坐等穆老三他们出招,还是未雨绸缪?若要提前准备,又该如何去做?穆清婉坐在案前,托着腮,望向窗外的夜空,空中,没有月亮,但却有繁星满天,看久了,似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墙角立的一座西洋钟,滴滴答答,不知不觉又转过了一圈,穆清婉仍未能有个主意,肚子却饿了。虽说她晚饭吃得挺饱,但宵夜这件事情,其实和晚饭的质量没啥关系,有时候,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为免过早长出肥肥的小肚子,自从家中伙食改善,穆清婉已经很久没有宵夜了,但今儿情况不同,她心里有事睡不着,睡不着,就得把肚子填饱,不然多难熬。 她想着想着,就朝窗外探出了身子去,但很可惜,厨房那边漆黑一片,很显然,由于时间已经很晚,厨娘们都回去休息了。 怎么办?是继续饿着,还是摸点小零食出来充饥?穆清婉稍作犹豫,拿过桌上的小油灯,抬脚朝厨房去了――她这人有个小毛病,越饿越想吃点咸咸的,热腾腾的东西,那些小零嘴,实在不适合在饥饿的时候填肚子。 厨房门上,依旧挂的有把大铜锁,但她而今当着家,又怎会没有厨房的钥匙,可见手中有权,真是件好事。穆清婉望着门微微一笑,掏出钥匙,用空着的那只手,去开铜锁。 但……咦?她的钥匙,还没伸进锁孔里去呢,这门怎么就自己开了??难道又是厨娘忘了锁门?穆清婉把油灯朝前送了送,照亮了厨房,里面空无一人,看来的确是厨娘忘了锁门了,明儿得提醒提醒她们才是。她松了口气,进屋放好油灯,回身关好门,然后走到灶后,准备看看还有没有柴火,至于食材和剩菜,肯定是有的,现在的厨娘们,都很清楚她的喜好,无论何时,橱柜里都会有吃的东西。 真不知她们有没有在背后,偷偷地称她为吃货呢?穆清婉一面想着,一面弯下腰,去看平常堆柴的角落。这一看,却吓了一跳,昏暗的角落里,竟有个人席地坐着,睁着一双大眼睛,冲她眨啊眨。 那双眼睛,十分明亮,简直能胜过天上的星辰,而且……看起来还很有几分熟悉…… “聂傻子!”穆清婉气急败坏,“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再来我家厨房,你没长耳朵么?说,你来做什么?!” “我饿。”被认出来的聂泰安,毫无慌乱之色,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穆清婉,好似真是为了乞食一般。 穆清婉可不相信,依旧生气:“我家给你的工钱可不少,别跟我说你没银子吃饭!” 聂泰安垂了眼帘,低声地道:“琥珀说,钱都拿去买药了,所以每天只能喝粥……” “啊?”原来是这样,她怎么忘了,聂泰安有个重病在床的母亲了,不然他也不会来穆家打工呀,穆清婉怜心顿起,还带着些误会了他的愧疚感,放软了语气:“吃不饱,你直接跟我讲呀,为什么非得半夜偷偷摸摸地跑到我们家厨房来呢?万一被抓到了,如何是好?” 聂泰安低下了头,嗫嚅道:“琥珀不让我讲……” 是因为自尊心么?倒也正常,只是这偷偷摸摸进别人家厨房的习惯,真得改一改了,不过这事儿跟他说没用,还是明天找琥珀来吧。穆清婉无奈地耸了耸肩,让他起来,帮着烧火,自己则走去橱柜,挑了卤肉,青菜和咸蛋,煮了两碗色香味俱全的卤肉面。 她把大的那只碗递给聂泰安,道:“吃吧,不够我再煮。” 聂泰安欢欢喜喜地接过去,大口吃起来。 他吃得香甜,穆清婉却因为心里装的有事,吃得很慢,聂泰安一满碗面条下肚,她还捧着大半碗。聂泰安探头朝她碗里看看,问道:“你不饿?” 当然饿,不然为啥跑到厨房来煮面,穆清婉叹了口气,问他道:“倘若你有个朋友病了,但你怀疑他是装病,你会怎么做?”这便是面对一个傻子的好处了,尽管他不大可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却能敞开心扉,毫无顾忌地诉一诉心中的苦恼和烦闷。 她本来没指望聂泰安会回答,但出乎她意料的,聂泰安听了她的问题,却毫不迟疑地道:“是不是装病,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一面说,还一面看穆清婉,好似在奇怪,她怎么会问这样简单的问题。 去看看……她当然知道,解决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去看看了,但怎么看呢?正正经经地去探病?就算穆老三是装病,但她又不是郎中,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种事情,只能悄悄地去看,偷偷地去看,这难度,可就大了,她可没这本事。 咦,她没这本事,聂泰安有啊!虽然他是个傻子,但耐不住他有功夫,而且他还有个小厮,能在旁边给他提醒儿!穆清婉看向聂泰安的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 聂泰安看着穆清婉骤然发亮的眼睛,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朝后退了两步。 穆清婉也跟着站了起来,逼近两步,激动地道:“聂傻儿,没想到你今晚,倒还真来对了,我这里有件事情,想要托你去做,不过估计我说了你也听不明白,不如你明天叫万仞过来,我和他讲。” 她不是第一次托万仞办事了,聂泰安没觉得奇怪,放松下来,同样惊喜地道:“我来得对?那我以后天天可以来了?” “想得美!”穆清婉斩钉截铁,“明天顺路叫琥珀也来,我有话问她。” 聂泰安那张俊朗的脸,马上就垮了下去,真是让人我见犹怜。 长得帅,就是容易迷惑人心!穆清婉心里这样忿忿地想着,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方才回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并交代道:“把碗洗了。” 身为傻子,自然是不会洗碗的,更何况聂泰安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他看了看灶台沿上的两副脏碗筷,犹豫了那么两秒钟,最终还是弃而离去。 他像只猫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跃过穆家墙头,奔回自己家中,愁眉苦脸地瘫倒在了床上。万仞就在他房里等他,见他这副模样,也跟着愁眉苦脸起来:“少爷,玉佩还是没找到?” 聂泰安抓过一只枕头,遮住了自己的脸,哀叹道:“岂止是玉佩没找到……” 万仞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朝门外看去:“怎么,少爷,您又被三姑娘发现了?” 话音未落,就见琥珀自门外冲将进来,一把夺走聂泰安遮在脸上的枕头,气急败坏地道:“少爷,您又去他们家厨房了?!又被三姑娘发现了?她是不是又让你带话,叫我明天过去?!” 万仞见她怒气冲天,忙过来打圆场:“玉佩还在他们家呢,少爷能不去?他去了,总得有个歇脚避身的地方,厨房最合适了。” ------------ 第77章 新的差使 琥珀怒气不减,气冲冲地道:“少爷自从成了三姑娘的随身护卫,天天夜里都朝穆家后院跑,但又打探出什么来了?我早说过了,这法子行不通!” 的确是没什么成效,万仞不作声了。 聂泰安不满地道:“那你能有什么好主意?难不成真让万仞娶了穆家的丫鬟?”他一面说着,一面瞅了万仞一眼,吓得万仞冷汗直冒。 提起穆清婉说亲的事,琥珀就想起了那天,聂泰安想让她嫁给万仞的情形,一时心酸难耐,眼角泛泪,扭身跑出去了。 万仞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没有说话。 聂泰安看看仍旧晃动不已的帘子,再看看面有颓色的万仞,玩笑道:“谁家的小厮丫鬟婚配,不是主人指谁就是谁,偏我家这两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都不听话。”说完又道:“要不,我就令她嫁你又如何?” 万仞苦涩笑道:“少爷,强扭的瓜不甜。” “罢了,不说这个。不过,三姑娘说亲那事儿,你可得装糊涂,若遇她问起,就推说我娘仍在病中迷糊,做不了主。”聂泰安嘱咐道。 万仞不解:“何不直接回绝了事?” 聂泰安瞪他一眼:“直接回绝?倘若三姑娘一气之下,不许我做她的随身护卫了,怎办?虽说做了这护卫,玉佩也没拿到手,但毕竟还能知道没被别人冒领去不是?” 这倒也是。万仞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聂泰安把刚才被琥珀夺走的枕头捡回来,垫到脑袋底下,道:“三姑娘叫你明天也过去一趟,听她那口气,是又有事要托你去办。”说完想了想,又道:“我在穆家厨房被发现的事,你也一并同三姑娘说说吧,免得琥珀跑上一趟,又得添些火气。” “行。”万仞满口答应。 聂泰安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睡觉,自己把被子一扯,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万仞起了个大早,天才蒙蒙亮,就打着借钱买药的旗号,去了穆家,见到了现当着家的穆清婉。穆清婉大概是料到他会早到,已然梳妆完毕,正同三个丫鬟闲聊,见他进来,便打发新来的灵秀和灵心出去守门,只留了锦玉在屋里伺候。 万仞行了礼,先说昨儿聂泰安夜入厨房的事,道:“昨晚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本来琥珀要过来,但因得伺候我们太太服药,脱不开身,所以换我来。”说着又道歉:“都怪我们没能看住少爷,又给您添麻烦了……” 穆清婉摆了摆手,道:“这事儿光道歉可没用,你得给我个说法。” 说法?这……好像怎么说都不对,毕竟聂泰安在厨房内被发现,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万仞百般无奈,忽生急智,道:“其实……其实这一回,我们少爷是因为自责,才到后院来守着的,他对您家后院不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才选了厨房落脚……” “守我家后院?为什么?”穆清婉十分惊讶,“虽说他是我的随身护卫,但也没必要如此吧?” 万仞苦笑着道:“三姑娘,您有所不知,自从白家别院那场大火后,我们少爷就经常在家自责,说都是因为他没有时时刻刻守在您旁边,才害得您差点被烧死,所以他才想到要夜里来您家后院看看……” 大火?烧死?是她被白雨柏欺辱那次吧,看来聂泰安还是挺守信的,没有跟万仞讲这件事。穆清婉听着听着,很有些感动,原来聂泰安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摸到她家后院来的,她这样想着,就放软了语气,道:“虽说缘由可嘉,但毕竟不合情理,你待会儿去告诉你家少爷,他这份情,我心领了,但我家厨房,确是不能再进。” 行,他回去就劝聂泰安,重新选个落脚点,万仞冲穆清婉肯定地点了点头。 说完擅入厨房的事,穆清婉叫锦玉搬了个凳子来,让万仞坐下了,问道:“暗中打探消息的活儿,你会不会做?” 万仞笑道:“上回去廊桥县,不就是暗中打探消息?” 穆清婉高兴地道:“如此甚好,我想请你们去乡下,探一探我家三叔的病,究竟是真是假。”她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好是夜里去,悄悄潜入他家,偷听偷看,以免现了形踪。” 他也有些拳脚功夫,偷听没问题,只是……她用的词是……“你们”?万仞愣道:“三姑娘给我指派了搭档?” “搭档?”穆清婉也一愣,“我指的,就是你们家少爷呀。” “少爷也跟着我一起去?”好端端的,怎么连聂泰安也派上了,莫不是被她发现了什么端倪?万仞后背冷汗直冒,勉强笑道:“我们家少爷,您也是知道的,这恐怕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穆清婉眉头一挑,“他三番两次地偷摸进我们家厨房,就从来没被人发现过,我看他最适合干这个了。” 万仞闻言马上气短,再不敢说什么。 毕竟是有求于人,穆清婉还是放缓了语气,道:“你放心吧,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谢你们的。” 不用谢,能让我们顺利偷到玉佩就好……万仞默默地嘀咕了一句,点了点头。 穆清婉自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万仞,道:“这个给你带在身上,倘若运气不好被发现,你们把它拿出来给他们,也就没事了。”希望他们别被人发现,因为这张银票,也是她偷偷挪动公中的,万一有了亏空,该如何填补的事情,又够她伤脑筋了。 这事儿还能拿钱贿赂?这都是些什么人哪……万仞听得一愣一愣。 最后,穆清婉还是向万仞解释了为何要让聂泰安也去:“他功夫好,是连白家大公子都称赞过的,一定能够顺利办好这件事,但我怕他玩性大,误了差事,所以让你陪着去,从旁给他提提醒。” 原来让聂泰安也去,是看中了他的功夫,万仞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一松,说话也伶俐多了:“没问题,就照三姑娘说的办,我这就代我们家少爷跟您请假,我们要出一趟门,为我家太太寻医问药,这两日,他恐怕是没法来贵府当差了。” 好个机灵的小厮,聂泰安无端失踪几天,总得有个说辞,万仞竟把这个都考虑到了。聂泰安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分,有个这样既忠心又聪敏的小厮,穆清婉好生艳羡了一番。 万仞又问:“三姑娘希望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您三叔家,具体又在何处?” 穆清婉沉吟片刻,道:“等天黑你们再动身吧,免得引人怀疑,毕竟你们是去‘寻医问药’,万一让邻居看见你们是朝乡下去了,就有些说不清了。至于我三叔的家,你家少爷跟我们去过,应该还记得。”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现去画了一张简易地图,交给了万仞拿着。 万仞展开地图看了看,见无疑异,便行礼告辞。 他揣着银票和地图,回到家中,聂泰安还在床上躺着,睡得又香又甜,琥珀坐在他床旁边,给他摇着扇子,目光就停留在他的眉眼上,似胶着了一般。 他在门口默默地看了半天,想要出声,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直到看见床上的聂泰安动了一下,方才趁势唤道:“少爷,您醒了?正好有事向您禀报。” 琥珀马上回头,瞪了他一眼:“没见少爷还睡着呢?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万仞又陷入沉默。 还好聂泰安是真醒了,伸着懒腰坐起来,看看他们两人都在,先皱着眉头说琥珀:“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怕热,不必替我打扇。” 琥珀眼里马上就有了泪:“在家时,少爷是最怕热的,每天不知多少人,轮流给您打扇呢,如今虽说逃难在外,但我也不能让您受了委屈……” 她说起这个话题,聂泰安就不知如何接了,只得把目光转向万仞,问道:“三姑娘给了你什么差事?” 万仞稳了稳神,回答道:“不是给我什么差事,是给了我们什么差事――三姑娘让我和您一起去呢。” “少爷也去?是什么事?危险么?”琥珀紧张起来。 万仞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聂泰安却冲琥珀直摆手:“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就得信守承诺,三姑娘交代的,一定是隐秘事,你还是回避的好。” 琥珀虽然担忧聂泰安安危,但却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闻言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出去了。 等她带上了房门,聂泰安见万仞的神色开始恢复正常,这才长吁一口气,重新躺到了枕头上,示意他继续说。 万仞将银票和地图拿出来,把穆清婉的意思讲了,又道:“我还以为三姑娘识穿您是装傻了,把我吓了个半死。” “那你也太不经吓。”聂泰安白他一眼,道,“乡下穆家我去过,连个护院都没有,偷听偷看轻而易举,不是什么难事。倒是当初偷拿玉佩的那贼人,竟也住在那里,而且是穆家拐弯抹角的亲戚,我在想,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揍他一顿。” ------------ 第78章 暗中打探 玉佩而今已经不在施天赐处,就算把他打死也无济于事,不过能够打他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因此万仞没有表示反对。 “既然晚上才出发,那我先睡一觉。”聂泰安打了个呵欠,重新躺下了。 ---- 夏日午后,炎热无比,无数的知了爬在树梢,叫个不停,扰得人不得安宁。穆清婉让人做了粘竿,看着她们粘过知了,正准备上床睡午觉,便见穆长光迈着匆匆的步伐,进了二门。 她忙把衣裳重新穿上,去了正房。 正房厅里,康氏正给穆长光奉凉茶,递毛巾,问他:“三叔的病如何了?老爷怎么挑了最热的时候回来?” 穆长光接过毛巾,抹了把汗,摇着头道:“城里去的郎中也没辙,我想我在那里守着也不是个事,还不如回来寻访寻访,看有没有能治他这病的神医。”说着,抛开毛巾,端起凉茶一饮而尽,就要再次出门。 穆清莲站在门口,手拿一块帕子,呜呜地哭着。穆长光途径她身旁,正要安慰她几句,穆清婉却从旁道:“四妹妹,快些别哭了,三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你总抹眼泪,让别人见了,还以为三叔治不好了呢。” 穆清莲被这话激住,顿时卡在了那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得可怜巴巴地望向穆长光。 可惜穆长光觉得穆清婉说的很有道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穆清莲站在原地,继续抽抽搭搭,康氏要去安慰她,却被穆清婉给拉住了。过了一会儿,她见无人理她,着实无趣,只得回房去了。 康氏见她这副样子,也觉得奇怪,当年她爹去世,都没见她这么伤心啊,穆老三只是病重,又不是真死了,她至于要成天以泪洗面? 穆清婉见康氏都有所疑惑,愈发觉得她请聂泰安和万仞去乡下走一趟,是十分正确的选择了。 晚上,太阳才刚落山,巷尾两条人影,直掠城门,跳上两匹黑马,朝着乡下的方向去了。 穆家,西厢,穆清婉悬着心,奋笔疾书,写小说,锦玉在一旁伺候着,道:“昨儿夜里,三姑娘上厨房宵夜了吧?厨房管事余妈妈来说了,今儿给三姑娘备了新鲜青菜和切好的鸡丝,三姑娘可以用来下面吃。” 自己当家就是好,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到厨房去宵夜,而且还能享受vip待遇,穆清婉笑道:“看来她们做事很认真,我不过用了点挂面和剩菜,就让她们发现端倪了。” 谁知锦玉却道:“什么挂面和剩菜?余妈妈是早上发现灶台上有用过的面碗,这才猜测是三姑娘去过。” 聂泰安没洗碗?这懒鬼!那灶台上,岂不是剩有两个碗?万一让厨娘们起了疑心怎办?穆清婉一面在心里骂着聂泰安,一面未雨绸缪地跟锦玉解释,不好意思地道:“昨儿实在太饿,盛起来两大碗,竟全吃光了。” 锦玉不疑有他,笑道:“三姑娘胃口好,是好事,我们就怕三姑娘吃不下呢。”说着又问:“三姑娘今儿要不要吃什么?” “这……不太好吧,天天宵夜,会不会长胖?”穆清婉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可见宵夜这件事,真的是会上瘾的。 锦玉朝架子上一指,道:“怕什么,三姑娘要是担心长胖,就吃完后踢踢毽子,不过可别一吃完就踢。” 这主意不错,想吃就吃,运动减肥,穆清婉高兴地冲锦玉竖了竖大拇指,搁下笔,起身朝厨房去。锦玉帮她举着油灯,不好意思地道:“都怪我,厨艺拿不出手,不然哪消三姑娘亲自动手。” 穆清婉满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这有什么,我本来就喜欢做饭。”要不是这时代的厨房,没有抽油烟机,实在太熏人,她只怕会天天泡在厨房里呢。 两人来到厨房,门是锁着的,穆清婉掏出钥匙开门,心道,看来以往没锁,都跟聂泰安有关了。进了门,锦玉将油灯搁下,开橱柜取菜,穆清婉洗净手,烧水切菜,煮了两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青菜鸡丝面,同锦玉两个人吃了。 回房后,她写了一个时辰的小说,再同锦玉两人挪开了桌子踢毽子,直踢到满头大汗,才重新烧水洗澡,上床歇息。黑暗里,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地微笑,在这个时代,她们这样摸黑宵夜,又大半夜踢毽子减肥的主仆,也算得上是疯狂了吧。 清晨,阳光洒满后院,窗下的茉莉花朵朵绽放,随着微风,飘进阵阵花香,来换值的灵秀剪下一朵,为穆清婉簪到了发髻上。穆清婉对镜照了一回,赞道:“这样很好,又香又好看,还轻省,其他首饰就不用了。” 灵心在旁欲言又止,盯着镜子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锦玉姐姐下去的时候,特意叮嘱过,不能让三姑娘打扮得太素净……” 穆清婉想了想,拿起一根金簪,朝头上插了,道:“这样可以了吧?” 灵心没有作声,但从脸上为难的神情看,分明就是还不满意。 灵秀把她一拉,道:“三姑娘是去给自家亲娘请安,怕什么,她就算连朵花都不戴,太太也不会说什么。” 就是,既然有亲娘,干吗不享受亲娘的待遇,她虽然很爱金灿灿的首饰,但若全顶在头上,真的很难受……穆清婉抬头看了看灵秀,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灵心的声音,听起来怯生生的,但态度却十分坚决:“三姑娘是正经小姐,又是去给太太请安,马虎不得,起码得再戴两朵珠花。” 好吧,好吧,拗不过她,就再戴两朵珠花吧,穆清婉无可奈何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灵秀就依了灵心,朝她头上再安两朵珠花。 灵心这才消停下来,露出满意的笑容。 唉,她这是造的什么孽,竟买来个这样唠叨又啰嗦的丫鬟,管东管西,管天管地,这才来几天,就让她没辙了……穆清婉托着腮,感到十分无奈。 终于打扮停当,穆清婉站起身来,带着灵秀和灵心朝正房去,本来她们不必跟着,留下来收拾屋子就好,但穆清婉考虑到她们才来,家里的人事物都需要接触了解,所以就把她们给带上了。 正房厅中,请安的人都还没来,仅有康氏坐在上面吃茶,灵心见了,便把灵秀一拍,道:“看,咱们是头一名!幸亏我早早地就把三姑娘叫醒了。” 穆清婉在前面听见,欲哭无泪,小灵心,她真不在意这个名次的,好么,其实让她多睡会儿,她会更乐意。 灵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因为比起执拗来,她也是灵心的手下败将。 穆清婉迈进厅门,给康氏行礼问安,康氏让她到身旁坐下,问道:“怎么这几天,都来这么早,可曾睡好了?” 的确想再多睡一会儿!穆清婉幽怨地看了灵心一眼,违心地道:“睡好了。”又问:“娘昨晚睡得可好?” 康氏叹道:“为着你三叔的病,你爹愁了半宿,愣是没睡,今儿一早就又出门,说是邻县有位神医,要亲自去为你三叔请来。” 穆长光半宿没睡,那康氏一定也陪着没睡了,穆清婉忙道:“家里的事有我呢,娘待会儿睡个回笼觉。” 康氏“啧”了一声,道:“没病没痛,大早上的睡觉,像什么样子,等中午歇午觉时再睡吧。” 穆清婉奇道:“您不是总让我回房睡回笼觉?您自己怎么就不能睡了呢?” “傻丫头。”康氏爱怜地摸着她的头,“你还是姑娘家,在自己爹娘跟前,当然是想睡就睡了。等到你嫁了人,去了婆家,可就不能这样随心所欲了。” 穆清婉闻言,无限怅惘,原来女人家的舒服日子,真只有在娘家的这十几年啊,等到去了婆家,就得上夹板,立规矩了……为什么非得嫁人,为什么为什么!她真的不想嫁啊! 正说着,请安的人都来了,当先的是罗姨娘,她因为田三娘不如穆长光的意,渐渐复宠,风头正劲,连头都昂得比别人高些;田三娘跟在她的后面,微垂着头,迈着小步子,循规蹈矩;穆清莲落在最后面,双眼通红,满脸憔悴。 三人鱼贯上前行礼,穆清莲坐了穆清婉旁边的椅子,田三娘站到了康氏身旁,罗姨娘习惯性地,想去挑把椅子坐下,但忽然瞥见穆清婉冰冷的眸子,禁不住浑身一哆嗦,竟放慢了脚步,也在康氏旁边站住了。 到底还是怕了穆清婉了?穆清莲嘲讽地看她一眼,撇了撇嘴。 小翠儿见人到齐,便指挥着小丫鬟摆早饭。 康氏看了看穆清莲,道:“你大伯已经去寻访名医了,你们三叔一定没事的。” 穆清莲挤出哭腔来,“嗯”了一声。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太太,康家和白家,都送了桃子过来。” 桃子?他们家的人,都不吃桃子,除了穆清婉——相熟的人家全知道。那这桃子,摆明了就是送给穆清婉的罗?罗姨娘看了看穆清婉,阴阳怪气地道:“哎哟,这送了庚帖来的人家,果然就是不一样,连个桃子都惦记着。” ------------ 第79章 伶俐丫鬟 穆清婉很想回罗姨娘几句,但迫于未嫁的女孩儿,此时应该害臊,必须得害臊,所以只得装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垂头忍着。 她无法回嘴,灵秀却没这顾忌,张口就道:“罗姨娘想必没有接过庚帖,自然是不晓得这其中的道道了。” 妾室只有纳妾文书,哪会交换庚帖,罗姨娘自然是没接过了,至少,没有接过穆家的。罗姨娘因而恼羞成怒,怒骂:“你是哪根葱,居然敢跟我顶嘴?!” 灵秀理直气壮地道:“你只不过是个妾,我不回嘴,难道还等着我们姑娘自降身份么?” “你!你!”罗姨娘气得七窍生烟,想要上前扇她一个耳光,又怕自己成了她话中的“自降身份”,于是朝外喊落葵:“死蹄子,还不进来替我打!” 穆清婉而今可是当家人,落葵哪敢动她的丫鬟,早在她们起冲突之时,就借口上茅厕,溜了。罗姨娘找不着帮手,又不敢“自降身份”,最终只得气哼哼地走了。 康氏而今已经习惯了穆清婉和罗姨娘干仗,处之泰然,只当没看见,倒是田三娘是头一回见着,脸上的钦佩之色,都快溢出来了――她来穆家这几天,可没少受罗姨娘排挤,早知道穆清婉这么厉害,就向她求救去了;不过此时晓得,也还不算晚,以后罗姨娘要是再欺负她,她马上就找穆清婉去。 穆清莲虽然蔑视罗姨娘,但想着在穆清婉面前,她们还是得一致对外,因而就想要为她说几句话,但还没开口,就见又有小丫鬟来禀:“太太,白家的黄姨娘,使人送了一筐杏子。” 杏子,是穆清莲的最爱,更何况又是黄姨娘送的,那一定是给她的,穆清莲激动得双颊通红,登时把为罗姨娘出头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不知白雨柏那门亲事有什么好的,康氏和穆清婉望着她,齐齐叹了口气。 这时早饭摆好,小翠儿请她们上桌吃饭,康氏便带着穆清婉和穆清莲朝桌上坐了,田三娘在一旁伺候,穆清莲因为那筐杏子,心情极好,不但有说有笑,但主动帮康氏夹了一筷子菜。穆清婉见她如此兴奋,突然有个恶趣味的想法,不如抛却那些所谓的穆家的脸面,索性推波助澜一番,让穆清莲真和白雨柏凑成一对,他们一个渣男,一个恶女,一定会碰撞出别样的火花。 早饭吃完,日头已高,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康氏命人取来遮阳的绸伞,又让门上套车,带着穆清婉,朝城东的别院去。 他们家的这处别院,名为谨院,乃是穆长光所有房产中,规模最大,装修最豪华的一处,之所以取名为“谨”,盖因穆长光当上司吏之初,一位老前辈告诫他,做这一行,最要紧的,就是一个“谨”字,不但校对文书要谨慎,贪污受贿,也须得谨慎,不然一个不当心,就是万劫不复。 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穆长光都已经淡忘了,唯独谨慎二字,因为篆刻在了门楣上,所以仍旧放在心里,时时处处提醒自己,为人不可太贪。据穆清婉观察,在平常状态下,他做的还是不错,但只要穆老三他们来打秋风,他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总是拼着命地朝怀里搂钱,生怕银子少了,怠慢了兄弟。 可见,施天赐固然可恶,但穆家衰败的根源,还是在穆长光自己身上,谁让他是个凤凰男,太惯着兄弟们呢。 谨院坐落在幽静的一条小巷内,出巷左拐,却又是阳兴县最为繁华的一条大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可谓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 据穆长光传回的最新消息,贵人一行四人,乃是一家,一位老爷,一位如夫人,外加两位小姐,至于这两位小姐和这位如夫人的关系,尚不可而知。 穆清婉原想着,把这位贵人老爷和他的如夫人,安排在同一座小院里住着,但却遭到了穆长光的坚决反对,照穆长光的意思,贵人老爷和他的如夫人,必须住不同的院子,而且这两处院子,还不能紧挨着。穆清婉完全可以猜到,穆长光之所以如此安排,全是依照他自己的生活模式――随时随地,都要做好宠幸新人的准备,更何况是出门在外,有人孝敬? 但这位贵人老爷,来去匆匆,只不过是游山玩水而已,有必要为了讨好他,就得罪他的如夫人?穆清婉本打算通过康氏,向穆长光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但仔细一想,虽然她是穿越人士,有着某些优势,但不论是在应酬客人上,还是在洞悉男人的心理上,她都不如穆长光,所以还是别乱提意见了――更重要的是,她翻阅过时间轴,在上一世,亦有贵人造访阳兴县,且一样是穆长光和白采办一起招待,并没有出任何差池。 不过,对于院落和房间的布置,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而且被穆长光全部采纳了――凡是露财的东西,统统收起来,所有的用具摆设,都得符合穆长光司吏的身份,免得别人诟病了去。 谨院共五进,后带后罩房和花园,两侧另有东西跨院,不论是房屋间数还是占地面积,都一点也不比白家的宅子逊色。穆长光为了所谓的风水学,放着这么好的大宅不住,却要窝在那处小小的两进院里,难怪穆清莲总是抱怨连连;不过也幸亏没搬过来,不然穆老三他们,岂不更眼热? 她们来布置别院之前,穆长光就给了她们一本小册子,册子上详细记着贵人一行的年龄,相貌特征,兴趣爱好和特殊禁忌,这会儿,穆清婉就捧着这本册子,依照着上头的条条框框,和康氏一起,边走边看,小翠儿、灵秀和灵心,也在一旁凑着看,帮着出主意。 谨院从来没住过人,一应家具用品,都是崭新的,布置起来很省事,至于厨房,到时从家里调几个厨娘过来便得。 他们安排给那位如夫人的小院儿,和那位贵人老爷的住所,仅隔着一片小竹林,两个院子看起来离得很近,但因竹林栽得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这肯定是穆长光的主意了,既让那位如夫人挑不出错儿来,又管不着贵人老爷在做啥。 看来穆长光没少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下功夫,穆清婉站在院子前,望那片小树林,问康氏道:“娘,那位贵人老爷出行,不带正室,却带如夫人,那这位如夫人,一定很得宠了?” 康氏拿过小册子,翻回到第一页,指着上那头笑道:“天天研究贵人们的喜好,禁忌,却忘了去看他们叫什么,瞧这儿写着呢,贵人老爷姓卫,什么身份没有说,我们称他为卫老爷就好;他家的那位如夫人,姓顾,是他家资历较老的一位姨娘,今年已经快四十,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了;那两位小姐,一个排行第七,一个排行十一,都和你差不多大,不知是否就是这位顾姨娘的女儿。” 穆清婉想了想,道:“我看这可能性不大,富贵人家,一定家大业大,妾室也多,不管是卫老爷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还是顾姨娘为了不招人嫉恨,都不会只带她的女儿――不过,小姐身份如何,和我们关系不大,倒是这位顾姨娘,年纪这么大,还能得到陪随卫老爷出行的机会,本事真是了得,不可小觑,我们须得认真接待才是……” 她话说一半,却突然停住,康氏奇道:“怎么,有难办之处?” 穆清婉道:“娘,顾姨娘身份再高贵,也不过是个妾,咱们这边,除了您出面招待,是否也得安排些妾室,这样才有共同的语言不是?” 康氏点头道:“本来就该如此,我正准备同你爹讲,让罗姨娘也准备准备,到时跟着一起见顾姨娘。” “叫她作什么?一个连主母都不尊重的妾,让她去招待客人,那不是丢人现眼么?”穆清婉毫不迟疑地提出了反对意见,“我想的是,梁知县家的覃姨娘,能否出来待客?” 康氏想了想,道:“虽然覃姨娘事多太忙,但接待贵人是大事,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梁知县负责的,她出来也是理所应当,我晚上就跟你爹说去。” 如此正好,穆清婉点了点头。 巡视完谨院,正好中午时分,母女俩登上马车,开始朝回赶。路上,康氏突然想起一事,告诉穆清婉道:“那位贵人卫老爷,此次来阳兴县,除了游山玩水,还打算看看棉花,所以,他们可能让我们陪着,和于家人见见面……” 看棉花?哦,阳兴县的棉花,是挺出名的,那这意思是,他们会有可能,和于家人打照面了?穆家和于家订过亲,退亲又闹得不愉快,康氏是怕她和于家人见了面,会尴尬吧?但她身体里住着的,乃是纯正的现代灵魂,哪里会怕这个,想当初在二十一世纪,哪个女人不是谈好几次恋爱才结婚?只不过是订过亲嘛,能有什么,她淡定得很。穆清婉反去安康氏的心,道:“娘,我们同于家,是有些矛盾,但那全是他们的错,要尴尬,也是他们才对,我们怕什么。” ------------ 第80章 消息传来 “你说得是。”康氏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头其实还是担忧,石氏的那张嘴,向来是不饶人的,他家老爷还在牢里关着呢,到时她逮着机会,能不想着法儿地羞辱穆清婉?但接待贵人乃是衙门所下达的任务,想回避又不行…… 母女俩回到家中,却是罗姨娘跟前的落葵迎上来,说罗姨娘又想要回乡下去住几天,拉着康氏去了。穆清婉便自回西厢,锦玉接着,奉上拿冰糖和雪梨炖的茶来,禀道:“三姑娘,聂少爷回来了,等着见您,问下午要不要就回来当差呢。” 聂泰安和万仞回来了?穆清婉一阵高兴,忙道:“他倒是勤勉,才为母亲寻医问药回来,就想着要回来当差,也罢,你去叫他进来,我问问他情况,都是街坊邻居,也该关心一下。” 锦玉领命出门。 穆清婉又对灵秀和灵心道:“你们下去歇着吧,等我出门时再叫你们。” 两人应声,退了出去。 很快,锦玉便把聂泰安和万仞带了进来,两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加急赶了路的模样,穆清婉忙让锦玉端来水果凉茶,一人一碗,喝了再说话。 喝过凉茶,聂泰安朝椅子上坐了,万仞则坐在凳子上,穆清婉问道:“此行可顺利?” 聂泰安是少爷,穆清婉问的自然是他,不过他傻,所以又自然由万仞代答:“回三姑娘,此行顺利无比,该打听的,全都打听出来了。而且您没料错,您的三叔,的确是装病,他们的目的,竟是为了您!”说着,把打听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并把先前的银票,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穆清婉。 原来穆老三这次装病,乃是施天赐的主意,他们计划,找人来冒领玉佩,等玉佩到手后,再谎称玉佩能救穆老三,但条件是,必须把穆清婉许配给他。 万仞讲完,又补充道:“虽然我们不知道来冒领玉佩的人是谁,但听他们那口气,肯定比街头的混混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此人同施天赐已签订协议,等他把你娶到手,陪嫁得送给施天赐三分之二。” 施天赐!他可真是摸透了穆长光的凤凰男心理啊,先让穆老三“病危”,再让人上门献计,穆长光救穆老三心急,别说把她嫁给那人为妻,就是卖给他做妾,他都是肯的吧。穆清婉听着听着,目光变沉,手也不知不觉地把椅子扶手给攥紧了。 趁她沉浸在气愤的情绪之中,万仞侧过头,迅速地同聂泰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穆清婉道:“三姑娘,以小的愚见,您这玉佩,可不能由着他们冒领走,不然等真正的失主寻上门来时,您拿什么交差?” 这倒是真的,万仞考虑得很周到,穆清婉想了想,道:“那到时还少不得麻烦你们,帮我把玉佩夺回来了。至于具体怎么个夺法……” 万仞马上拍着胸脯保证:“三姑娘放心,别说我们少爷正在您家当差,就凭我们两家是多年的邻居,我们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被贼人算计,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助您度过此次难关!” 穆清婉听着感动不已,忙起身谢他和聂泰安,道:“这事儿还真得你们帮我,因为其实破解之法不难,只是凭我和这屋里的几个丫鬟,怎么也成不了事。” “三姑娘已有法子了?”万仞看起来比她还要激动,几乎是擦拳磨掌了。 穆清婉点点头,走到他和聂泰安面前,把自己的计划,小声地讲了一遍。 万仞听后,惊讶道:“原来脱身真不难,三姑娘好计策!” 穆清婉却有点担忧:“此事非得你家少爷去办不可,但他……”说着,侧头去看聂泰安,见他自顾自地把玩着茶碗,压根就没听的样子,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到底是傻子,能不能委以重任啊? 万仞看出她的顾虑,笑道:“若是让我家少爷去干别的,我也和三姑娘一样担心,但做这件事情,我却是敢打包票的,我们少爷从小就淘气,诸如上房揭瓦之类,比我更在行。” 真的?穆清婉噗嗤一声笑了:“他这身功夫,就是上房揭瓦练出来的吧?” 比那可艰苦多了,万仞默默地念一句,重重地点头。 聂泰安听见他们在说上房揭瓦,抬头冲穆清婉笑了一笑,穆清婉不放心,让他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聂泰安不愿说,经万仞哄了又哄才开口,不过倒是说的八九不离十,穆清婉这才稍稍放心,反正到时她会跟着去,路上再提醒一遍罢了。 说完事,万仞告辞,穆清婉送他们到房门口,再三道谢;后又望着他们的背影,感慨万千,她怎么都没想到,穿越到这鬼地方后,帮助她良多的,竟会是时间轴上很少提及的聂家主仆,也许,从她厨房偶遇聂泰安之时起,命运的车轮,就已经碌碌地驶离既定的轨道了吧。 万仞带着聂泰安,走出穆家大门,顺着小巷回到家中,一直候在厅中的琥珀,立时迎上前来,但还没等她开口,万仞就一把将聂泰安拉进房内,急急地开口:“少爷,您为何要选择把事实告诉三姑娘?我们好不容易等到能拿回玉佩的机会!” 有机会将玉佩拿回来了?那他们,真的要回京城了?跟进来的琥珀听见这话,又是高兴,又是失落,插嘴问道:“你们寻着玉佩的所在了?” 万仞道:“这几天,会有人去穆家冒领玉佩,到时等他玉佩到手,我们悄悄地尾随,伺机夺回来,不就行了?” “会有人去穆家冒领玉佩?是谁?你们请的人?”琥珀惊讶道。 “阳兴县有京城里的眼线,我们哪敢贸然请人去冒领,万一被京城里的那位知道,只怕生出事端来。”万仞道,“是偷了咱们玉佩的那贼人,想害三姑娘,才使出这么个下作手段来。” 琥珀听了他这话,理了理思路,义正言辞地道:“既是有人要害三姑娘,那这事儿你们当然得如实告诉她了,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上当受骗么?!” 琥珀可是一心向着聂泰安,从不把他人安危放在心上的人,这会儿如此说话,只是不希望他们顺利拿回玉佩,重返京城吧。万仞眸子一黯,心中别样滋味,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此事的主理人聂泰安,却已经脱掉鞋子,换上干净的衣裳,爬上床躺着去了。万仞别过脸时,正好瞧见,气急大喊:“少爷!” 聂泰安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就算告诉了三姑娘,我们还不是一样要把玉佩夺回来的。” “那能一样?!”万仞更急了,“现在玉佩是三姑娘让我们去夺的,夺到手后,还得还给她!!!” “你也可以选择不还啊……”聂泰安又打了个呵欠,将胳膊朝脑后一枕,把眼睛闭上了。 “少爷!” 万仞开始游走在气急败坏的边缘,琥珀却把他朝外拉,毫不客气地道:“事情都已经告诉三姑娘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你赶紧出去,别扰了少爷休息。” 万仞万般不肯,但被扯着袖子,却也只能出去了。 琥珀将房门掩上,回身给聂泰安打扇,抱怨道:“这个万仞,也太没大没小。” 聂泰安睁眼一笑:“这么多年漂泊在外,惟有你们陪着我,我早就拿你们当自家人了,还要什么大小尊卑。”说着又是一笑:“万仞的话,你也信?他嘴上说不肯把事实告诉三姑娘,可刚才还在三姑娘面前拍着胸脯说要帮忙,还打了包票呢!他就是口是心非!又或者……是怕我想不过去,所以故意这般吧,其实他多虑了,拿回玉佩的机会多得是,又何苦以三姑娘的终身幸福作牺牲。” 只是“拿回玉佩的机会多得是”,而非“拿不回也不要紧”么……这样说来,他是铁了心要回京城了……琥珀想着想着,眼睛一酸,偏这时候聂泰安又赶她,不要她打扇,她就再忍不住,落下泪来,起身跑了出去。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了?”聂泰安摇摇头,大声唤万仞,让他抓住机会,去哄哄琥珀。 万仞苦笑着应了一声,追琥珀去了。 如是过了两天,开始入伏,天气愈发炎热,穆家小院内,忙着洒水降温,粘去树上烦人的知了。穆长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冰,装了一大盆,搁在厅中,众人也便聚拢过来,沾一沾凉气。罗姨娘已去乡下,田三娘站在康氏身后,为她捏着肩;穆清莲坐得靠冰盆最近,只差扑上去搂着,实在没个小姐样儿,惹得康氏皱了好几回眉头。 在小小的阳兴县,夏天里的冰块,可真是稀罕货,穆清婉一面盘算着能不能做点刨冰,一面好奇问康氏:“娘,这冰,爹没运些去乡下?” 康氏道:“怎么没运,但还没到就化了,没运成。再说乡下树多,水塘多,比城里凉快不少,没冰也过得。” 原来是这样,她就说,这样的好东西,穆长光怎么会少了他们呢。穆清婉看了冰盆一眼,又问:“娘,这些冰,是拿生水做的?”若是拿不干净的水做的,可就不能做刨冰了,吃了可能会拉肚子…… 这冰又不是他们家的,康氏哪里晓得这些,正待要回答说不知道,却见小翠儿脚步匆匆地进来,禀道:“太太,门口的玉佩招领启事,让人给揭下来了!” ------------ 第81章 古三登门 来了!穆清婉的后背猛地绷直,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椅子扶手。她留意到,穆清莲也有些紧张,而且紧张中,又还透着些企盼和得意,嗬,果然,她不但知情,而且很很可能就是帮凶之一。 康氏并不知来人是假,高兴非凡,先欢喜道:“阿弥陀佛,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把失主给盼来了。”又问小翠儿:“揭招领启事的是谁?” 小翠儿答道:“是个年轻的小子。” 只有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短衫打扮的人,才会被称作为小子,但那块玉佩,可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这来人,真是失主?康氏隐隐生疑,迟迟不开口说请人进来。 穆清婉暗暗好笑,这施天赐是怎么了,筹谋这么久,却舍不得将冒领人好好包装包装?办事真是太不仔细了。 穆清莲也猜出康氏是在犹豫些什么,心下大急,忙道:“大伯母,不如请他进来,容我询问一番,倘若是冒充的失主,便大棒子打他出去,以儆效尤。” 康氏这才想起来,此玉佩,乃是穆清莲捡到的,按理,的确不论真假,都该她来问一问,于是便点了头,让小翠儿去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来人带到,果然是个年轻的“小子”,约莫十八岁上下,尖嘴猴腮,又瘦又矮,穿着一身短衣,短衣上补丁摞着补丁。此人晃晃荡荡地跟在小翠儿后面,走进厅里来,见了众人,呲牙咧嘴地一笑,愣是慎得连田三娘都打了个哆嗦。 穆清婉见了他,脑中犹如放电影一般,浮现出一个身影来,正好同眼前的他重合。 古三!在廊桥县跟着施天赐混饭吃的小弟,前世伪装成施天赐的小厮,前来投奔,帮着他做了不少缺德的坏事,实乃陷害穆家的另一帮凶。穆清婉垂下眼帘,掩去心中情绪――她的反击策略,要等去了乡下才开始,这会儿,还是先看穆清莲和古三演戏吧。 穆清莲虽然有份参与密谋,但却是第一回见到古三,待上下打量他两眼,就忍不住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来,这施天赐,就不能选个稍微周正点的帮手来么,瞧这长相,也太寒碜人了。她正暗自抱怨施天赐,突然想起来,将要把穆清婉娶走的,就是眼前这人啊,那难道不是越寒碜越好么?她这样一想,登时就快活起来,唇角抑制不住地朝上扬。 康氏见了古三的人,更不相信他是真的失主了,盘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又如何能证明,这块玉佩就是你的?” 古三早同施天赐对好了词儿,张口就来:“我姓古,行三,山东人,街坊们都唤我古三。至于玉佩,乃是我家祖传之物,尽管家贫如洗,饭都吃不上,我也没敢卖,怕我爹从坟里跳出来揍我。” 穆清婉状似不经意地道:“没想到廊桥县吃不上饭的人,竟这么多啊。” 古三神色立现慌张,赶忙端起面前的茶盏喝水,遮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会儿方才把茶盏移开,露出脸上的惊讶表情来:“姑娘说什么呢,我并非廊桥人,您听我口音也不像呀。” 没有廊桥口音,就一定不是廊桥人么?笑话!他娘是从山东逃难过去的,所以他讲得一口山东话,但人,却和施天赐一样,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廊桥货!他以为自己故意讲着山东话,她就认不出来了么! 穆清婉回想着本尊前世所遭遇的种种,恨不得立时上前,扇他两个耳光,这时,康氏招手叫她过去,小声地道:“我看他多半是骗子,还叫你四妹妹问是不问?” 骗子是一定的,但问也是要问的,不然这出戏,可怎么朝下演呢?穆清婉道:“娘,玉佩毕竟是四妹妹捡的,还是让她自己作主吧。” 康氏想想也是,便对穆清莲道:“你跟这位古公子,把玉佩的细节对一对。”说完又强调:“记得对仔细,可别弄错了。” 看,连康氏都起疑心了,可见古三是真不怎么地,穆清婉能嫁给他这样的人,可真是遂了她的心愿了,穆清莲的唇角,又忍不住地扬了扬,开始问古三:“我问你,那玉佩是什么颜色,什么大小,上头的图案又是怎样的?” 那块玉佩,本来就是施天赐偷来的,他对其比穆清莲更为熟悉,自然是把详细特征,全都告诉了古三,古三早已牢记在胸,张口便来:“那玉佩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洁白,入手温润,上雕一只下山猛虎,脚踏祥云,威猛非常,系玉佩的绳子,是红色的,玉佩下头,还有流苏,也是红色的……” 古三洋洋洒洒,把穆清莲没有提出来的问题,也全都给回答了,照他这详尽的叙述,依样再雕一块出来,都没有问题。 看来这人只是样貌寒碜,办事倒算可靠,施天赐还是会挑人的。穆清莲听完他的描述,大松一口气,对康氏道:“大伯母,他说的,和玉佩都对得上,您看……” 康氏心内仍有疑惑,便去问穆清婉:“那玉佩后来一直搁在你那里,你也见过不少次,照你看,他说得对不对?” 穆清婉希望古三把玉佩拿去,好顺利地把戏演下去,自然是点点头,道:“四妹妹说的没错,他讲得都对。” 古三说的都是真的,那还能挑出毛病来?有了前几次和穆清婉过招而惨败的经历,穆清莲生怕横生枝节,忙道:“我看那块玉佩,就是这位古公子的,大伯母和三姐意下如何?” 直到现在,康氏都还不大相信古三就是玉佩的真正主人,但人家什么细节都答得上来,你还能扣着玉佩不还?因而只得对穆清莲道:“我让你三姐把玉佩拿来,还给古公子,但得让他立下字据,说明这块玉佩,已由他领走了。” “这是自然。”穆清莲满口答应。 康氏便命穆清婉去将玉佩取来,交还给古三。 穆清婉起身,走去西厢,从床架子上的暗格里取出玉佩,拿来给康氏过目,然后交到穆清莲手上,穆清莲生怕夜长梦多,颇有些迫不及待地让杏红把玉佩交到古三手上。 古三装模作样地验过,在手心里攥得牢牢的,方才照着施天赐教的,装出满脸欢天喜地的表情来,笑着道:“太好了,得回玉佩,我去寻几个病人,生计就又能有着落了。” 这样的话,施天赐同样也教过穆清莲,她见古三起了头,赶忙接话,问古三道:“古公子竟是郎中,能医病人?” 古三摇摇头,把玉佩举高些,得意地道:“我不会医术,但却有神玉!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块祖传的玉佩,乃有神效,包治百病,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穆清莲瞥了瞥康氏的神情,却是根本就不感兴趣的样子,只得继续接话:“我还从没听说过,玉佩能治病的。” 古三笑道:“这种玉佩,的确少见,怨不得太太不信,不过前年我二舅得了怪病,昏迷不醒,脸上长包,请了不知多少名医,都不曾看好,最后还是拿我这玉佩泡了一碗水灌下去,这才悠悠醒转。” 说了这么多,要的就是这句!穆清莲闻言,马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转向康氏,惊喜叫道:“大伯母,这症状,不就和我三叔差不多么?难不成这玉佩,能救我三叔?” 康氏性子软,不代表她脑子蠢,玉佩居然能治病,从来没听过!肯定是古三为了谋财,编出来哄人的谎话,恰巧和穆老三的症状吻合而已。不过,当着古三的面,她不好直说,只能委婉地劝穆清莲:“有了病,还是得药医,你别着急,你大伯已经在想法子了……” 糟糕,康氏不信!穆清莲心中警钟大鸣,连忙掏出帕子,捂脸,揉眼,拼命挤出几滴泪来,哭道:“大伯母,我也不信玉佩能治病,但这不是没办法了么……三叔病了好些时了,请了多少名医,一点都不管用,说句不好听的话,咱死马当成活马医,就信这位古公子一回,给三叔喝点玉佩水又能怎地,反正就算无效,也没坏处不是?大伯母,您是不是舍不得钱?没事,往后我的月钱,我都不要了,我只要救我三叔!” 这话说得可就难听了,什么叫康氏舍不得钱?穆清婉走过去,用力拍下她的手,笑道:“四妹妹误会了,我娘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名医贵药都用了,她还能舍不得这几个钱?她只是怕玉佩水无效,到时你会更失望。” 穆清婉用的劲儿,可真大,这啪的一声下去,穆清莲的手背上,立时现出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来,但偏她又是带着笑说话,让人不好发脾气,穆清莲只得咬牙暗恨着,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直憋得胸口生疼。她牢记着施天赐的嘱咐,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怎样都行,因此尽管手背疼得慌,还是硬扯出一个笑脸上,道:“我担心三叔的病,太心急,这才误会了大伯母,不过既然是误会,还请大伯母和三姐姐帮忙,请古公子到乡下,泡一碗玉佩水,给三叔服用。” ------------ 第82章 冷血反应 康氏认定所谓的玉佩救人,乃是无稽之谈,实在是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费这个冤枉力,但无奈穆清莲前面的话讲得太难听,倘若她不答应,就成了小气吝啬舍不得钱,而置穆老三的安危于不顾的人了。个人的名声,倒还在其次,关键是这话若传到穆长光的耳朵里去,爱弟心切的他,只怕连休了她的心都会起。所以,她是被逼到了墙角里,没有退路,只能答应穆清莲的要求,对古三道:“不瞒古公子说,我们家也有一位病人,同你家二舅的症状十分相似,不知你这玉佩,治得治不得。” “自然是治得的!只是……”古三自信满满,却又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古公子尽管开价钱,只要能治好我家三老爷的病,钱不是问题。”康氏已经被穆清莲拿话挤兑住了,只能硬着头皮,讲些不在乎钱的话。 然而古三却道:“不怕太太笑话,我有这块神玉在手,不知赚了多少银子,但却因为守不住财,落魄至此,至今连个媳妇都讨不起,所以在我娘临终前,我在她老人家病榻前发了誓,再为人医治时,不要钱,只要个媳妇,先把家成了,好让媳妇替我管钱,不然赚再多也没用。” 不要钱,只要媳妇?什,什么意思?康氏愣是没听明白。 古三只得详细解释:“若太太真想救病人,就嫁一位小姐给我,我马上随您去医治。” “荒谬!”康氏对古三,心中本来就存疑,此时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 这条件的确太过分,施天赐早料到康氏会有此反应,所以一早就教给古三如何应对了――古三马上站起身来,朝康氏一拱手,十分干脆地道:“既然如此,那古某告辞。” 要走?穆清婉望向穆清莲,却见她气定神闲,一点儿也不着慌,便猜想他们必有后招,果然,还没等古三迈出厅门,就见穆长光远远地出现在了二门门前。 时间掐的可是刚刚好,这是谁去通的风,报的信?穆清婉又看了穆清莲一眼,暗自冷笑连连。 古三朝院外走,穆长光朝院内走,两人自然而然地,就碰到了一处,又自然而然地,在古三的主动行礼问好下,谈到了一起去。 他俩在院中讲了好一时,到了最后,穆长光大力拍了拍古三的肩膀,将他重新带进了厅里来,对康氏道:“套车,我们去乡下。” 康氏大惊失色:“老爷!” 穆长光走到她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这会儿人多,我给你面子,回头再找你算账!明明有了救老三的法子,你却为何不试?” 康氏忙忙地辩解:“老爷,玉佩治病,前所未闻,此人一定是骗子!” 穆长光狠狠瞪了她一眼,斩钉截铁地道:“就算是骗子,也须得一试!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过!” 就为了这所谓的,一多半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便拿姑娘们的婚姻大事作儿戏了?康氏心头一凉,泪盈满眶,但却喃喃地,不敢说出口。最后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老爷把谁许诺给他了?” 穆长光道:“自然是清婉,难不成还许他清莲?老二夫妻早亡,就剩下这么个闺女,我怎么忍心。” 清莲他不忍心,清婉就忍心了?!那可是他亲闺女,唯一的亲闺女!康氏闻言,浑身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就知道找穆长光来,事半功倍!穆清莲得意地冲古三眨眨眼,转头去安慰康氏:“大伯母,既然您认为古三是骗子,那试试又何妨?反正他救不了三叔,您也不必把三姐嫁他。” 这倒也是的,没必要为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自乱了阵脚,康氏听了这话,稍稍缓过劲来,但不知怎地,心里头还是拔凉拔凉。 穆清婉冷眼旁观,对于穆长光这意料之中的反应,她所能想出来的言语,除了“呵呵”二字,没有其他。 有穆长光在,家里下人的动作格外迅速,转眼就把车备好,来请他们出发了。穆长光带着古三,率先迈出大门,至始至终,都没有看穆清婉一眼,仿佛拿她的婚事和救治穆老三的方法作交换,是十分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情。 门口有两辆车,穆长光带着古三上了第一辆,康氏带着穆清婉和穆清莲,还有几个丫鬟,上了后面一辆。由于古三的荒谬条件,和穆长光的冷血反应,车上的气氛很是沉闷,只听得到前面车辕上,聂泰安因为熟睡,绵长而有节奏的呼吸声。 穆清莲有意调节调节气氛,故意和穆清婉开玩笑:“三姐,看你这随身护卫,每次跟车,都是睡着的。” 穆清婉瞥了她一眼,道:“那玉佩水还不知有效没效呢,四妹妹就已经有心情说笑了?”怎么,觉得施天赐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这便得意忘形了?未免也太不“谨慎”了。 穆清莲面色一僵,干笑道:“我是看三姐闷闷不乐,所以想逗你开心开心。” 她被当成救一个人渣的筹码了,能不闷闷不乐?再她这玩笑,也实在是看不出有哪里可乐的。穆清婉冷冷地扫她一眼,没有接话。 穆清莲顿觉无趣,缩回座位上,又为了泄愤,狠掐了杏红一把。杏红眼泪汪汪,却又不敢言,只得把头埋到了膝盖上。 康氏心情不佳,见她们姊妹拌嘴,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穆清婉见了,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她的这位便宜娘亲,还是太弱了,就算有心护女,也拿不出什么手段来,看来她还是得靠自己。 马车一路到了乡下,停在了穆家大宅前,穆长光带着古三下车,大踏步地直接朝着穆老三的住所去了。穆清莲关心着计划成败,主动扶了康氏下车,挽着她的胳膊,紧跟在穆长光他们后面,也朝里面去了。 穆清婉正好趁机落在后头,叮嘱才刚睡醒,正忙着伸懒腰打呵欠的聂泰安:“别忘了你待会儿要做的事情。” 聂泰安冲她点了点头。 穆清婉看他才刚睡醒的样儿,实在是不放心,不过她还有备用方案,如果聂泰安没把事情办成,就提前把她最后的王牌,那张卖身文书拿出来,威胁红娇去。当然,聂泰安能成功是最好,不然提前亮了牌,往后就被动了。 她叮嘱完聂泰安,带着锦玉朝里去,等她走到随墙小门处,再回头望时,聂泰安已经不见了,看来他虽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但还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的。 穆清婉稍稍放心,进了随墙小门,一路朝里,到了穆老三夫妻所住的院落。厅里,卢氏正在红娇的搀扶下,向穆长光等人哭诉:“长耀仍旧睡着,总不睁眼,老太太急火攻心,也病倒了,老四两口子和罗姨娘,都照顾她老人家去了。我们这里,本来还有天赐帮着照应,但他前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大半夜地起来上茅厕,竟跌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连人都见不了,因此这几天,就只有我一个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焦头烂额,也只差病倒了……” 施天赐受伤了?半夜上茅厕,也能摔得这么严重?哎呀,这可真是可惜,今天这出好戏,他这个幕后总策划人,竟是要错过了。穆清婉深感老天有眼,让他受伤的同时,又觉得十分遗憾。 穆清莲显然也是才知道施天赐受了伤,大吃一惊,又不敢太表露出来,连忙缩到了红杏后面去,借着她来遮挡自己的情绪。 卢氏絮絮叨叨,不住地诉苦,终于在穆长光开口许诺了一些银子后,迅速地消停下来,带着他们进入了内室。内室里,穆老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满脸的疱疹密密麻麻,几乎把皮肤原来的颜色都给遮住了。 据说,穆老三昏迷这么久,之所以还能撑到现在而没有饿死,全靠灌参汤,吊着一口气,穆清婉不禁感叹,施天赐敛财的手段,还真是一绝,这戏还没正式开场,他已经榨了穆长光不少银子了。可恨穆长光那个凤凰男,平时精明得跟什么似的,一遇到和兄弟们有关的事情,就迷了眼睛,昏了头脑,只有心甘情愿被欺诈的份了。真不知在前一世,他被害的那么惨后,有没有稍微醒悟一点。 古三头一回见到穆老三,被他脸上的惨状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忙掩饰道:“他这情况,比我二舅的还严重,只怕得泡两碗玉佩水。” 卢氏听见他说话,这才想起来问:“这是哪个?” 穆长光道:“这位古公子,有一块祖传的玉佩,据说能治百病,尤其对老三这种病有奇效,所以我特意带他来,给老三试一试。”说着,就让古三把玉佩拿出来,给卢氏过目。 卢氏接过玉佩来看了看,问道:“玉佩治病?怎么治?” ------------ 第83章 绝地阻击 穆长光道:“古公子说,拿玉佩在水里泡一泡,然后将水服下就成。” “那简单,赶紧拿去泡!”卢氏一叠声地唤人。 很快,便有小丫鬟端了满满两大碗清水进来,由古三将玉佩浸入其中一碗水里。 穆长光问道:“古公子,这玉佩得泡多久?” 古三寻思着,这是玉佩,并非入水就溶的药粉,至少得泡一刻钟,才算说得过去,于是便道:“至少得泡一刻钟,方才有效。” 穆长光点了点头,于是众人坐下静候。 一刻钟啊,时间还挺宽裕的嘛,穆清婉暗笑一声,为免碍事,特意挑了个离床远的凳子坐了,然后以袖掩嘴,装作嗓子痒,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伴随着她咳嗽声,屋顶上一团足有半个桌面大小的不明物体,直直地朝着躺在床上的穆老三砸去。那东西,看起来重量十足,引起众人一片尖叫,特别是卢氏和红娇,齐齐站了起来,朝着穆老三扑去。 但她们离床,都还有一定的距离,就算速度再快,也是抢救不及了,眼看着穆老三就要被那东西砸中,除了穆清婉之外,其他人都是刹那间面色煞白,卢氏和红娇,甚至被吓得哭出声来了。 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昏迷在床的穆老三,竟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以不可思议的惊人速度,闪电般躲开了那团不明坠物,口中还不忘用极其难听的字眼,咒骂了一句。 这变化来得太快,众人都直愣愣地望着穆老三,忘了言语,就连红娇,穆清莲和古三,都呆怔住了。聂泰安这时机,把握得真到位,穆清婉隔空暗赞他一句,抬手指向穆老三,作出十足的震惊表情来,大叫:“三叔醒了!三叔醒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围拢上前,脸上皆是惊喜表情,只除了红娇、穆清莲和古三。卢氏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一把抱住穆老三,喜极而泣:“长耀,幸亏你醒得及时,不然就要被砸死了。”说着,就让红娇去查看那块坠物,并发誓赌咒:“这东西是怎么来的?给我把人揪进来,千刀万剐!” 但那所谓的坠物,居然并没有很重,红娇单用一只手,就将其拖了过来,穆老三当即呆若木鸡。居然不重!居然不重!他居然因为一团根本就砸不死人的东西,吓得跳了起来,前功尽弃!他为了装昏迷,不动不响躺了这么多天,竟是白熬了! 呆若木鸡的,不止是他一个,红娇、穆清莲和古三,也都愣住了,连掩饰都不曾记得。 卢氏显然不明真相,扯着那团坠物,又哭又笑:“原来不是包着石头,害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说话间,有丫鬟匆匆奔入,气急败坏地禀报:“太太,刚才扔东西,是聂傻子,就是三姑娘的随身护卫!他掀瓦扔了东西就跑了,我们追不上他!” 做了坏事,当然得跑,不然等着被抓么?穆清婉暗笑不已,故作生气:“这聂傻儿,居然恶作剧,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说完又对卢氏道:“三婶,您这损失,回头我补给你。” “看把我们吓的,这也只算是恶作剧?”穆长光非常生气,怒瞪穆清婉。 但卢氏一听见穆清婉后面那句话,气恼就烟消云散了,反劝穆长光道:“一个傻子,不值得和他生气,顶多回头辞掉他。”说着又笑:“说起来,还多亏他这一砸,长耀居然醒了。” 这倒是真的,穆长光看看双目圆睁的穆老三,也感到十分高兴,欢喜笑道:“这可真是因祸得福,聂傻子功过相抵,且就饶他这回。” 穆清婉今儿行事,可是大有目的,怎能让话题总在聂泰安身上打转,闻言马上接过话来,道:“可不是,连喝玉佩水都省了。”说着,含笑看了古三一眼,很是满意他现在脸上急转直下的表情。 看这样子,玉佩水是用不上了,不过穆长光心情很好,伸手拍了拍古三的肩膀,笑道:“虽说玉佩没用上,但还是多谢你陪着跑了这一趟,这些银子,给你拿去打酒吃。”说着,给康氏使眼色,康氏只得不情不愿地掏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了古三――她实在不想给银票,但一来为了穆长光的面子,二来她也没带什么碎银子。 这张银票,整整五十两,这若放在平时,古三早就乐开花了,但他一想到此次任务未能完成,施天赐必将大发雷霆,心肝儿就一颤一颤地发慌,哪里还有心情高兴,因此接过银票,连客套话都没有讲,就直接告辞了。 他不敢直接去见施天赐,先走出穆家大门,一边朝小树林里钻,一边想说辞――虽说事出意外,穆老三还没有喝玉佩水,就自己醒了过来,但毕竟玉佩拿到手了,转手一卖,就是一大笔银子,再加上穆长光所给的五十两,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施天赐想方设法地要娶穆清婉,不就是为了钱么,现下虽说人没娶上,但银子有了,相比起来,其实也差不多吧? 他正埋头思寻着能让施天赐消气的理由,冷不防被人拦住了去路。 “谁?哪个敢拦我古三爷的路?!”古三心情正糟糕,一面抬头去看,一面骂上了。 呃……蒙面人?还是两个?这不是大白天么?什么状况?古三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发愣。那两个蒙面人的动作却极快,还没等他回神,就已经一记手刀,一左一右朝他劈来,直接把他给放倒了。 这两个蒙面人,自然就是聂泰安,和抄小路赶来的万仞,他俩办事很谨慎,尽管放倒了古三,但仍没有摘面罩,就这样蒙着面,手脚麻利地把古三身上搜了个遍――玉佩,银票,包括古三自己的一点散碎银子,都没有放过,统统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万仞摸着玉佩,欲哭无泪:“少爷,咱能把它留下么?” 聂泰安看了他一眼,道:“我是傻子,我怎么知道。” “少爷!”万仞气得直跳脚,恨不得也给他一记手刀,但考虑到两人的武艺高低,还是有着一定距离的,所以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行了,东西你收好,先回阳兴县去,等我们回来。”明明已经到手的玉佩,待会儿却又要还给穆清婉去,聂泰安也很有些郁闷,声音听起来都哑哑的。 万仞恋恋不舍地将玉佩摸了又摸,决定有空一定得去庙里拜拜,不然老天就跟玩儿他们似的,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到手也要溜出去。他小心地把玉佩塞进怀里,对聂泰安道:“少爷,我走了,您自己小心。” 聂泰安冲他挥了挥手,他便掠出小树林,摘掉面罩回阳兴县去了。 聂泰安朝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古三,狠狠地踹了两脚,转身回穆家大宅去了。 穆老三房里,卢氏沉浸在穆老三苏醒的喜悦之中,忙着指挥几个妾,下厨炖补品;而穆老三本人,在极度的懊恼过后,脑中一片空白,呈现出痴痴呆呆之状,穆长光认为他这是才刚苏醒,脑子还不灵光所致,赶紧命人去城里请郎中,一来为他调理身体,二来,他这脸上的疱疹尚未褪却,还得想法子。 穆长光安排好穆老三的事,叫上康氏等人,去了郭氏房里。穆清莲在郭氏房里坐了会子,寻个借口出来,到厨房叫上红娇,两人溜到施天赐房里。 施天赐还躺在床上,身上缠着纱布,脸上敷着药膏,看起来十分吓人。穆清莲吓了一跳,叫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个人了,摔跤也能摔成这样?” 施天赐摆摆手,十分沮丧:“别提了,不知是哪个下人偷懒,农具搁在院子里没收拾,我这一摔,正巧摔在钉耙和锄头上,就成这样了。” 摔在了钉耙和锄头上……这可真是够霉的,穆清莲叹道:“看来合该我们走霉运,你连摔跤都能摔出大毛病来,何况今天这么大的事。” “你什么意思?!”施天赐一听就急了,直朝床下蹦,却牵动了身上伤口,疼得直呲牙。 红娇赶紧过去扶他躺下,劝慰他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着急也没用,还是好好养伤,咱们慢慢想对策。” 施天赐越听越急,大吼:“到底怎么了?!你们又把事情办砸了?!” 他现在这副尊容,发起脾气来,着实面目狰狞,穆清莲和红娇都吓得没敢吱声。 施天赐气急问道:“怎么,玉佩没拿回来?!” 穆清莲和红娇齐齐摇头。 施天赐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是没说动大房他们用玉佩水?” 穆清莲和红娇又齐齐摇头。 施天赐觉得奇怪了:“既然都做到了,哪怎么没办成事?” 红娇和穆清莲你推我,我推你,结结巴巴,期期艾艾地,把当时天降坠物,穆老三情急之下,本能跳起来躲开的事情讲了。 施天赐沉默良久,闷声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天降重物,他总不能眼睁睁地躺着等死。” ------------ 第84章 阴谋惨败 关键就是在此处了,不然穆清莲和红娇也不会不敢开口说!红娇哭丧着脸道:“后来我看过,那东西其实一点也不重,就算被砸到,也不会怎么地……” 什么?!这意思是,穆老三其实根本就不用躲,乃是判断失误?!施天赐一口浊气突涌胸口,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红娇见他脸色吓人,忙上去帮他顺气,安慰他道:“你别急,来日方长,这次咱们没做成,还有下次呢。” 施天赐咬牙切齿地问:“东西是谁扔的?!” 红娇非常无奈地道:“是聂傻子,三姑娘跟前的随身护卫。” 施天赐脸上狰狞的表情,马上定格,他缓缓转头,正对红娇,一字一句地问:“是谁?!” 他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个傻子,难不成还打击报复去?红娇吓了一跳,忙道:“是聂傻子……” 施天赐沉默下来。 沉默的施天赐,也挺吓人的,红娇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咱们去揍他一顿,出出气?” 施天赐看她一眼,道:“那玉佩,就是聂傻子的。” “啊?”红娇和穆清莲齐齐惊讶出声。 说起聂傻子,施天赐气愤莫名:“那傻子,脑子不灵光,力气却大得吓死人,自从发现玉佩被我偷去,只要一看见我,必要揍一顿。” 红娇和穆清莲对视一眼,很自动自觉地没有作声――敢情施天赐根本就不是聂傻子的对手,怪不得方才只沉默不语呢。 施天赐吸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脸色却依旧阴沉得吓人,他缓缓地道:“聂傻子一定是看见那块玉佩了,心有怨愤,所以来捣乱。” 他的玉佩被偷,能不怨愤?穆清莲到底养在正常家庭,虽说心眼坏,却不屑于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闻言没有作声。 红娇却能够理解施天赐,上前安慰他道:“大哥,谁说我们今儿没能娶成三姑娘,但也不算输得彻底,毕竟重得一块玉佩,还赚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施天赐奇道。 红娇笑道:“虽说三老爷没能喝成玉佩水,但毕竟古三又没犯错,大老爷还是客客气气地向他道了谢,送了谢礼。” 施天赐听了这话,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道:“那你们赶紧去找古三,他多半躲在旁边的小树林里。”他说完,看了一眼穆清莲,又道:“把银子拿来,我们先分分。” 他说这话,乃是为了激励穆清莲,但这会儿穆清莲的心里,却沮丧得很,根本装不下这点银子,因此阴着脸,不肯动身。 红娇猜着她所想,道:“四姑娘,您放心,虽说古三没能娶成三姑娘,但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您顺利和白家二公子订亲的。”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施天赐忙道:“你别急,今儿我就替你把此事给解决了。” “当真?”事情已经办砸,还能这么有效率?穆清莲很有些惊喜。 施天赐设计要娶穆清婉,本来就不是为了她,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出力,故意扯出来的缘由,所以,自然另有让她嫁进白家的法子。 施天赐重重地点头,道:“你们快去吧,和红娇做个伴,不然万一被人发现,不好编说辞。” 穆清莲心情雀跃,让她做什么都好,立时站起身来,同红娇携着手,从侧门去了小树林。 施天赐躺在床上,拿手摸着下巴上的纱布,心中很有些惶惶不安,照目前的情况看,古三冒领玉佩的事,聂泰安是已经知道了,那以后若碰见他,更要挨打了……跟一个傻子,又讲不通道理,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担忧着,却见红娇和穆清莲风一般地跑进来,满面惊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施天赐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古三呢?” 红娇喘着气道:“古三还在小树林。” 那就好,施天赐抚了抚胸口。但还没等他一口气舒完,就听见红娇又道:“但他被人打晕了,我们去才将他唤醒,而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搜走了!” 所有东西?!施天赐眼前一黑,急问:“玉佩呢?” 红娇哭了起来:“玉佩没了,五十两的银票没了,就连古三自己的一点零碎银子,也没了……” 施天赐心头发闷,牵动得浑身伤口都隐隐作痛,差点没晕过去,他强撑着问:“是谁打的他?可曾看清?” 红娇道:“他只看清是两个蒙面人……” 蒙面人?还是两个?会是聂泰安么?听说他家是有个小厮来着,加上他自己,正好两个。施天赐慢慢坐直身子,道:“多半就是聂傻子和他家的小厮两个了。” “啊?那怎么办?”红娇又哭了起来。 “能怎么办……”施天赐颓然长叹一声,“玉佩本来就是聂傻子的,就算是他抢了回去,我也不能拿他怎样……” 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红娇伤心地道:“都怪古三,去冒领玉佩时不当心,怎么就让聂傻子给看到了呢。” 穆清莲道:“他就在我们家当差,能不看见?” 施天赐懊恼道:“都怪我,百密一疏,竟忘了玉佩的原主人,就在大房当差。”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红娇沮丧地垂下了头。倒是穆清莲,心情依旧很好,虽说没能看着穆清婉嫁给古三,但毕竟施天赐还是会帮她嫁进白家,这就够了。不过这会儿施天赐心情不好,该不会忘了吧?为了保险起见,穆清莲问施天赐道:“施表兄,你打算如何帮我?” 施天赐正难过呢,见她一心惦记着自己的事,很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已经失败好几回,穆清莲这个眼线,就更显得重要了,千万不能得罪,因此尽管不高兴,还是耐着性子道:“我这就让红娇去找三老爷,让他帮你。” 穆清莲得了准信,这才放下心来,先行一步出去了。 施天赐颓然躺倒在枕头上,冲着红娇挥了挥手:“去吧,让三老爷帮四姑娘一把。” 红娇却犹豫着不肯动身,道:“此次计划失败,玉佩也丢了,三老爷拿不着好处,他还会帮忙?” 施天赐气道:“计划失败,还不是因为他惜命,非要跳起来躲坠物!”气归气,穆老三到底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单纯的合作关系而已,做得不好,不但不能怪,还得继续哄着,毕竟没了他,他们做什么都不太合理。 施天赐想了想,问红娇道:“四老爷可被你哄住了?” 红娇掩嘴一笑:“我出马,什么时候失手过?更何况四老爷本身就是个馋嘴的猫儿,只要朝他勾勾手,他就会主动扑上来的。” 穆老四爱偷人,他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让红娇去勾引他了,但这可不是重点,施天赐又道:“他家是母老虎作主,你光哄住了他可没用。” 红娇笑道:“放心吧,四老爷那人虽然畏妻,但却有哄骗她的法子,不然也不会被管得这么严,一样能四处留情了。” 施天赐也微微笑了起来,问道:“那开店让我当掌柜那事儿?” 红娇道:“四老爷已经说动四太太了,只要店能开起来,就举荐你当掌柜。” “好!”总算还有一件让人精神振奋的事情,施天赐高兴起来,对红娇道:“你去跟三老爷说,只要他帮四姑娘解决她的亲事,开店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只要有好处,穆老三一定会答应的,红娇点点头,去了。 三房屋里,穆老三还在床上躺着,半张着嘴,表情痴呆,卢氏和妾室们都让他赶了个一干二净。他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眼见得施天赐许给他的好处,马上就要到手,却被个根本砸不死人的包袱给弄砸了,这让他怎么甘心。 红娇站在门口,朝里瞅瞅,见只有穆老三一个人在,忙溜了进去,摸摸他的额头,唤了声:“三老爷!” 穆老三听得是她的声音,转过头来,道:“包袱是聂傻子扔的?赶紧去把他找来,乱棒打死。” 聂傻子人虽傻,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良民身份,岂是说打死就打死的,那可是要吃官司的!红娇干笑着,安慰他道:“事出意外,谁也料不到,您就别难过了,赶紧把店开起来要紧。有了店,我大哥帮您照管着,您不消操半分心,就能天天数银子。” 穆老三不耐烦地道:“我当然晓得要开店,但这不是开不起来么?” 红娇凑到他耳旁,道:“这事儿我大哥已经有办法了,只是……” “只是什么?”穆老三到手的鸭子飞了,急需另寻一件生财的行当。 红娇道:“只是这事儿需要四姑娘帮忙,但四姑娘近日来为自身亲事发愁,腾不出精力来……” 穆老三是过来人,这事儿一听就明白,道:“她不就是想嫁进白家么,白家的确是门好亲,不用她说,我也会帮忙,前些日子,是因为要装病,给耽搁了,所以还没办,这下我醒了,这就帮她跟老太太说去。” 穆老三答应的爽快,红娇很是高兴,连忙扶着他下床,道:“三老爷英明,您这会儿‘大病初愈’,老太太一定心疼得紧,不论您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会答应的。” 其实开店这事儿,也能请老太太帮忙,但她这人,目光短浅得很,在她看来,开店,还不如直接管穆长光要钱来得快呢,所以,还是指望施天赐吧。穆老三点点头,就由红娇搀扶着,朝郭氏房里去了。 ------------ 第85章 趁虚而入 郭氏房中,穆长光一家和穆老四一家都在,穆老三扶着红娇的手走进去,唤了声:“娘。” 郭氏扭头看见是他,连忙叫他近前,上下仔细打量,笑道:“我的儿,你总算醒了。” 穆老三挨着她坐下,问道:“娘,听说您也病了,而今如何?” 郭氏笑呵呵地道:“我是因为你昏迷不醒,心里着急,这才病倒了,而今你已经醒了,我自然百病全消,只是你这脸……”穆老三的脸上,还是密密麻麻的疱疹成行,怎么看怎么慎人。 脸啊,这好办,回头吃点解药就行,穆老三握住郭氏的手,道:“娘,不碍事,既然我都已经醒了,这些包,想来也会慢慢褪了。” 穆长光接过话来,道:“我已经打发人去寻访名医了,一定能治好三弟的脸。” “你们兄弟相互扶持,我就放心了。”郭氏欣慰不已。 什么相互扶持,明明是穆长光单方面付出,而且还没讨着好。穆清婉忍不住撇了撇嘴。 穆老三紧挨着郭氏,把嘴凑到她耳朵旁边,小声地道:“娘,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事儿……”他一面说着,一面朝穆清莲那边瞟了一眼。 穆清莲的亲事?郭氏马上记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她的记性特别好,而是她也打心眼里认为,这是一门好亲,而且即便牺牲穆清婉,也要把穆清莲给嫁进去,因为穆清婉是大房唯一的闺女,根本不愁嫁,没了白家,还有更多的选择,而穆清莲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施天赐之前跟穆清莲说郭氏态度不佳,不过是为了激她,扯的谎话罢了。 穆老三偷偷摸摸地,在同老太太说什么呢?于氏眼尖,马上提高了警惕,拿胳膊肘把正打瞌睡的穆老四撞了一下。 穆老四摸不着状况,抬眼一看,就问了出来:“三哥,你同娘说甚呢,也讲来我们听听?” 郭氏正愁不知如何起头呢,可巧他就递了话来,忙道:“你三哥跟我说清莲的亲事呢,听说有户姓白的人家,给你们大哥递了庚帖了?” 原来是这事儿,那可得帮扶一二!于氏马上又拿胳膊肘,朝穆老四后背撞了一下。穆老四便道:“什么姓白的人家,那是阳兴县首富,白采办家!他们家金山银山,粮食多到吃不完,清莲若能嫁到他们家,可是有了福了……” 当事人穆清莲,就坐在屋里,尽管她很想听一听结果,但无奈在康氏的示意下,穆清婉都已经站了起来,她也只得跟着起身,躲出去了。 穆老四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把白家描述得千好万好,郭氏越听越激动,怒问穆长光:“这样的好亲事,怎么不赶紧替清莲定下来?你是怕她碍着了你家闺女的好事?别忘了,你二弟早早过世,就只留下了这么一点骨血!” 穆长光大呼冤枉,辩解道:“娘,白家是不错,但他们家这位二公子,在向清莲提亲前,还向清婉提过亲呢!我们家穆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在阳兴县上,也算是有头有脸,家中的姑娘们,怎能由着他们挑挑拣拣?!” “什么叫挑挑拣拣?!”郭氏双眼一瞪,“分明是人家觉得你家清婉不好,所以改选了清莲了,这不是很正常么?” 事情居然还能这样说?!穆长光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都哑口无言了,康氏就更说不出话了,只是心里不怎么高兴,她自家的闺女,怎么看都比穆清莲强啊。 不得不说,郭氏的确是很会降服穆长光,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当机立断地拍了板:“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把清莲的庚帖拿给白家,尽早将此事定下来。” 穆长光还要再说,郭氏却把穆老三和穆老四一指,道:“你是清莲的大伯,可老三和老四,也是她的亲叔叔,他们两个都同意了,你为什么非要拦在头里?” 得,说到底,这并非他的亲闺女,他做不了主,就算投票,现在也是三比一,他完全不占优势,所以尽管穆长光仍旧百般不情愿,也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 他虽然同意了这门亲事,但心情很是不好,沉着脸不再作声,倒是康氏,虽然不满郭氏对穆清婉的评价,但闺女能够避开白家的亲事,正是她日夜盼望着的,这真可谓是心想事成,欣喜非常了。 穆老三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扶着红娇的手,回房去了。他们路过山墙,看见正赏牵牛花的穆清婉和穆清莲,红娇清咳两声,给穆清莲递了个眼神,穆清莲顿时激动万分,上前给穆老三行礼,讲了好些动听的话。穆老三惦记着开店的事,表现十分和蔼,叔侄俩叙了好一会儿,方才分别。 穆清婉在一旁听了个分明,待穆老三走后,踱步上来,笑着对穆清莲道:“恭喜四妹妹心想事成了。” 穆清莲掩饰不住直到眉梢的得意,却偏装出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来,握住了穆清婉的手,道:“三姐,要是我嫁给柏二哥,你嫁给大公子,那就好了,咱们还是一家人。” 谁要和你一家人!穆清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冲穆清莲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这笑容,明明和煦如春风,但不知怎地,愣是令穆清莲打了个冷颤,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起来,但她左思右想,还是认为白雨柏是她最好的归宿,于是,便把穆清婉的表现,归结为嫉恨了,毕竟同一家的姑娘,是不大可能嫁给同一家的兄弟的,她和白雨松的亲事,多半要泡汤了。 穆清婉踱着步子朝后走,锦玉跟在她后面,好奇问道:“三姑娘,您不是反对四姑娘嫁给白家二公子的么,说这样有碍我们穆家的脸面……” 穆家的脸面?连真正的穆家人,穆家男人们,都已经不在乎了,她这个外来户,还操哪门子心啊,她又没有吃咸萝卜的爱好。而且……白雨柏……穆清婉想着想着,忍不住提前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事儿属于时间轴上的机密,可不好同锦玉说,她只得道:“只要四姑娘能有个好归宿,穆家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雨柏是好归宿?就连锦玉都不相信,十分夸张地撇了撇嘴。穆清婉就笑得更欢快了。 两人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溜矮房跟前,穆清婉驻足看了看,道:“施表兄好像就住在这里,我们正巧走到这里,他又病着,若不进去探望,好像说不过去。” 锦玉想了想,这是在穆家宅子里,又有她陪着,算不得孤男寡女,于是便应了,进去通报了一声,再回身请穆清婉进去。 穆清婉迈进门槛,发现这屋子,比外头看起来更矮,且又小又潮,看来施天赐尽管成了穆老三当红小妾的义兄,这待遇,也没改善多少;也许在穆老三他们眼里,不论怎样,他都只是个前来投靠的穷亲戚吧,怪不得他挖空了心思,想要谋得她的那一份嫁妆呢。 施天赐还真是受了伤,半躺在床上,身上缠着纱布,脸上敷着膏药,看起来十分凄惨,穆清婉瞧见他这样儿,心里就跟大暑天吃了冰西瓜一样,舒坦极了――她特意进来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看看施天赐的惨状,再顺便欣赏下他落败后沮丧的表情。 施天赐见她进来,咬着牙跳下床,行礼问好,疼得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 穆清婉装作看不见,诧异问道:“施表兄,你这时怎么了?” 施天赐勉强笑道:“起夜走急了,跌了一跤。” 真是摔了?摔跤也能摔成这样?这莫不是老天开眼,知道他作恶多端,所以故意要来惩罚他?穆清婉努力克制住脸上的笑意,道:“施表兄怎么这么不当心,这大热天的受了伤,很容易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又问:“我三叔的病好了,你晓得不晓得?” 施天赐忍着疼,道:“已经知道了,三老爷真是福大命大,竟突然间痊愈了。” 穆清婉笑道:“说起来,都是我那个心智未开的随身护卫,居然恶作剧,拿包袱去砸三叔,三叔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情急之下,居然自己就醒了。” 聂傻子!施天赐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但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真是让他恨得牙根都直痒痒。 穆清婉仔细看他的反应,见他虽然强作镇定,但一双半掩在袖子里的手,却明显是呈拳头状态,便心满意足地笑了。不过,尽管她很乐意多看看施天赐懊恼的表情,却不敢绕着这个话题多说,毕竟她在暗,敌在明的状态,是最好的,不能把自己给暴露了。 于是她很快转换了话题,道:“我今儿一来是瞧瞧施表兄的病,二来,是想问问施表兄,开店的事情,你们可有眉目了?” 原来她是为了此事而来,看来这位千金小姐,很想赚私房银子啊;正好,这事儿他已经有了对策,只待这一身伤好,进城游说穆长光了。施天赐笑道:“三姑娘放心,等我的伤一好,就进城去,让大老爷看看我的能力,支持我们开店,不枉三姑娘提议一场。” ------------ 第86章 同病相怜 “如此正好,我爹不是舍不得钱,就是不相信你们能开好店,只要你能让他看到你有这能力,他一定会答应的。”穆清婉一面装出高兴的样子来,一面暗自琢磨,施天赐居然有办法,让穆长光看到他的“能力”?这“能力”,只要生在他身上,一定没好事吧,她回去后,得好好翻翻时间轴才是。 “我一定竭尽所能。”施天赐很想在穆清婉面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但无奈身上的伤实在太疼,特别是脸上那几个被钉耙扎出来的窟窿,简直是一动嘴唇,就会牵动得生疼,话说到现在,嘴唇不停地动,他实在是忍不住,呲地一声叫出声来。 穆清婉忍不住地乐,心想真是不虚此行,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方才不紧不慢地告辞,转身离去。 她出了矮房,重回堂屋,屋里却只剩下了康氏,康氏一见她就站了起来,道:“你爹要回去呢,已经先上车了,咱们赶紧吧。” “怎么,爹不高兴?”是因为被逼着答应了穆清莲和白雨柏的亲事?穆清婉问道。 康氏却道:“是老太太催着他回去,赶紧把你四妹妹的亲事定下来,他这才匆忙要赶回去。” 得,她还是太低估了穆长光愚孝的程度。穆清婉无奈地耸耸肩,挽起康氏的胳膊。 康氏带着她朝外走,絮絮叨叨:“你无事耸肩膀作什么,太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在这时代,好像是不兴耸肩,枉她还是个网络作家,居然忘了这茬了,穆清婉连忙低头,虚心受教。 母女俩说着话,走到大门口登车,赶往城中,罗姨娘仍旧留在了乡下,同行的除了穆长光,就只有穆清莲,事实上,今日下乡,罗姨娘基本上就没有露面,也不知在忙些啥,或许,是因为将要有大动作,所以才刻意如此低调?穆清婉靠在康氏的肩膀上,看着对面春风得意的穆清莲,陷入了思考。 他们一到家,穆长光就张罗着请媒人,上白家回庚帖去了。康氏想想不放心,跟着进去,小心翼翼地问:“老爷,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订下清莲同白家二公子的亲事,那白家大公子的庚帖,是不是可以退回去了?” 穆长光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但答案却让康氏万般失望,他居然说:“不急,且等接待完贵人再说。” 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舍不得白家?难不成他要把穆家的两个姑娘,都嫁到白家去吗?康氏震惊不已,但却不敢再问,只好暗自祈祷,等顺利接待过贵人,穆长光能拒绝白家大公子的那门亲事,以遂了她的心愿。 穆清婉回到西厢,瘫倒在床,这该死的马车,又差点颠散了她的骨头,她提出创意的新式马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啊。 灵秀帮她捶了一会儿腿,灵心进来禀报:“三姑娘,聂少爷带着他家的小厮来了,说是前来领罪?” 她们没跟着跟着去乡下,不了解情况,穆清婉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然后道:“聂少爷虽说在我们家做事,但毕竟是位少爷,我待会儿可能要说些重话,要不你们先回避吧,免得他害臊。” 一个傻子,也会害臊?灵秀和灵心都很疑惑,但她们都是玲珑心肝的人,稍稍一想,便知他们是有事情要谈,忙退了出去,只留锦玉在屋里伺候。 不一时,聂泰安和万仞走了进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穆清婉总觉的他们今天的脚步,好像十分慢似的,迈了好几步,方才到了厅中间。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主仆俩,真是在磨蹭,眼见得已经到手的玉佩,又要交出去,谁能舍得!特别是万仞,沮丧得简直就要哭出来了,偏还得装出一副笑脸来,毕竟破解了施天赐的阴谋,乃是喜事一桩。 穆清婉请他们坐了,连声道谢。 万仞把手伸进怀里,恋恋不舍地摸了玉佩好几下,方才不情不愿地将其掏出来,递到了锦玉手里。锦玉将玉佩奉到穆清婉面前,待她过目,再收了起来。 穆清婉感激地道:“今日之事,多亏了有你们,不然我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聂泰安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在想啥,不过他一向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这样倒也正常。 没了这块玉佩,他们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万仞很想露出哭丧的脸来,赶紧忍住,强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三姑娘客气了。” 穆清婉让锦玉拿出两块银子来,递给他道:“今日大恩,这点钱实在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只怨我手头不宽裕,拿不出更多的来,等他日得了月钱,再来报答二位。” 万仞摆了摆手,却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并几块散碎银子来,道:“我们不光拿了玉佩,这些也一并拿了,这里交还给三姑娘。” 嘿,他们做事可真老道!原来施天赐这回,是一点儿便宜都没占着!穆清婉笑逐颜开,连连摆手道:“还给我作甚,你们收着,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谢礼了。” 万仞想了想,没有客气,将银票和银子都收了起来,道:“家里太太病着,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我就不跟三姑娘客气了。” “你帮了我的大忙,本来就不用客气。”穆清婉此时的心情,实在是好极了。 但万仞心里,却是直叹气,把事情一说完,就起身告辞,带着聂泰安走了。他们走出穆家大门,万仞犹自懊恼,站在旁边夹道里直捶墙。聂泰安却仍旧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良久,幽幽地问:“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离京?” 万仞正在朝墙上砸的拳头,一下子就顿住了。 出来的时间太久,他几乎都忘了,聂泰安是为何离京的了,这会儿听他提起,回忆突然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令他有些怔神。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聂泰安的父亲,为了爱妻的“病”,强迫他去娶一个京城里出了名的泼妇,聂泰安拒不从命,这才带着他们,连夜逃出了京城,一路躲避嫡母的暗杀,直到现在。 说起来,聂泰安父亲的行事风格,和穆长光还真有几分相似呢,怪不得他会毫不犹豫地帮穆清婉,即便已经到手的玉佩又飞走了。 他和穆清婉,真可以用“同是天涯沦落人”来形容呢,万仞突然就理解了聂泰安的心情,默默地把拳头收了回来。 穆家西厢里,锦玉送过他们,回来问穆清婉:“等老爷忙完四姑娘的事,再想起聂少爷扔包袱的事来,会不会罚他?” 对此,穆清婉很放心,笑道:“他只是在我们家做事,又不是我们家的奴仆,再罚,又能怎么罚?再说,他虽然吓着了大家,但却也救醒了我三叔,功过相抵,我爹不会再追究的。” 此话有理,锦玉放下心来。 锦玉这么关心聂泰安,是因为万仞的缘故么?穆清婉下意识地,想要开开她的玩笑,但突然想起来,他俩的事情,还根本没个着落呢,万一将来不成,岂不害臊?于是还是将玩笑话给咽了回去,改道:“来回坐了两趟马车,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换灵秀上来。” “不要灵心?”锦玉奇道。 穆清婉坚决地摇头:“她要是进来,又不许我只穿小衣躺着了。”天气这么热,让她和本土人士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她实在是做不到,出门在外,那是没办法,也就算了,现在就在自己屋里,又没有旁人,难道还不能让她清凉点?但灵心那个小顽固,非说什么身为姑娘家,即便在屋里,也该有姑娘的样子,光穿小衣,是绝对不行的。 其实锦玉也觉得只穿小衣不妥,但她的特点,是永远都会站在穆清婉这边,因此想了想,道:“那我打发她上街买零嘴儿去。” “使得!”穆清婉高兴地道,“让她多买点,给聂少爷也送一份。” “好。”锦玉点头应下,出门找灵心去了。 一时灵秀进来,穆清婉已经是一身清凉打扮了――其实也就是改良版的t恤衫,连暴露都称不上,但灵秀还是赶紧把门给反锁上了。 穆清婉坐在书案前,挥汗如雨,奋笔疾书,灵秀赶紧走过去,为她打扇,心疼地道:“三姑娘,这么热,您还写字?” 今日的反阴谋策略如此精彩,怎能不赶紧写进小说里去?再热,也不能断更呀!穆清婉笑着抹了把汗,道:“找点事情做,才不觉得热呢。” “三姑娘说得有理。”灵秀一面加快了摇扇子的速度,一面探头朝纸上看去,但却一个字也看不懂,不禁羡慕道:“三姑娘会写字,真好。” 这真不用自卑,哪怕认得字,也不一定看得懂她这个,不过穆清婉还是道:“这有什么难的,改日我教你。”说完忽然想起来,她要教的是繁体字,而灵秀这会儿见到的,却是简体字,万一她到时质疑起来,怎办?于是赶紧先给她打预防针:“我这是因为太热,为了转移注意力,乱写乱画的,称不上字,等改日得闲,我教你写正确的。” “使得,我这里先谢过三姑娘了。”灵秀点了点头。 正说着,外面响起拍门声,还有灵心的声音:“三姑娘,有您的信!” ------------ 第87章 情书一封 “是灵心!赶紧,赶紧!”穆清婉迅速起身,到衣架子上找衣裳。 灵秀忙把她朝净室里推:“这会儿穿了,待会儿又要脱,您还不如暂去那里头躲躲。” 还是灵秀聪明!穆清婉回身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一溜烟钻进净室,关上了门。 灵秀走去将门打开,道:“三姑娘正如厕呢,你不是上街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灵心手里举着一封信,道:“我刚出门,就见有人在门外求见三姑娘,说是有一封信,要转交给她。” “是谁?”灵秀好奇问道。 灵心道:“不认得。他说是德安的一位李小姐,托他把信捎来的。” “李小姐?”灵秀和灵心一样,并不知道李小姐是谁,于是把信接过来,道,“我交给三姑娘去,你赶紧上街去吧。” 灵心探头朝里望望,十分不满地道:“你又由着三姑娘胡闹了吧?太不像个样子,让人看见――” 灵秀不等她说完,就把她朝外推,嗔道:“你挡在门口,害我没法栓门,这才会让人看见呢!” 灵心十分无奈,只得跺跺脚,上街去了。 灵秀栓好门,拿着信到净室门口,道:“三姑娘,出来吧,灵心走了。” 穆清婉开门出来,连连抚胸顺气,连叫“好险”。 灵秀把信递给她,道:“三姑娘,灵心是替人递信进来的,那人说这信,是一位德安的李小姐,托他捎给你的。” 在这时代,由于没有邮局,没有快递,最为不便的,就是寄信了,李小姐家境并不富裕,没有专门跑腿的下人,要托人寄这样一封信,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呢。穆清婉赶紧接过来,拿小刀裁开封口,看了起来,一面看,还一面为灵秀介绍李月娘。 但她看着看着,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沉默下来。灵秀觉着奇怪,忙问:“怎么了,三姑娘?” 穆清婉合上信,长叹一声,李月娘在信中说,由于和有钱的于家结过亲,她父亲的眼界高了,寻常人家根本看不上,也由此一直不肯原谅她,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肯接她回家;她只能一直借住在姑姑家,但姑姑家也不宽裕,时间久了,姑姑的婆家人,开始有意见了,她而今处境十分艰难,所以想法设法请人写了信,来问问穆清婉,能否到她这里玩几天,散散心。 穆清婉实在是没想到,李月娘同于家退亲,竟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说起来,这事儿她也得负一定的责任,不过,即便时光倒流,她还是要劝李月娘同于家退亲,毕竟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比被于家人折磨死好吧。 她拿着信,对灵秀道:“你把锦玉叫来。” 灵秀领命,很快将锦玉唤了来。 穆清婉把信渡给锦玉听,锦玉亦唏嘘不已。 穆清婉问她道:“你可还记得去德安县李小姐姑姑家的路?” 锦玉点了点头,道:“记得。”又问:“三姑娘准备把李小姐接来?” 穆清婉点点头,道:“她都已经这样请求了,我岂能不允,反正来朋友家散散心,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待会儿就禀明我娘去。”她说完又笑:“聂少爷而今是我的随身护卫,只怕走不开,要不我问他借小厮,这回你同万仞一起去德安吧,万仞也有功夫在身,不怕的。” 锦玉脸色绯红,扭捏不已,却没有说不肯。她们做丫鬟的,本来就没那么多讲究,有时候为了办差,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是有的,一起去接李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跟我娘说,如果她同意,你们明天一早就出发。”穆清婉说着,又对灵秀道,“你去前面找聂少爷,问他借万仞。” 灵秀领命去了,没一会儿便回转,称聂泰安很爽快就答应了借出万仞。穆清婉得了准信,便朝正房去,不出意外,康氏听了缘由,怜心顿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甚至还催她,明儿一早就让锦玉和万仞动身。 穆清婉吩咐门上,提前把马喂饱,将车辆检修检修,又为锦玉和万仞准备了钱和干粮,第二日一早,便将他们俩送上了去德安县的马车。 灵秀和灵心二人听过李月娘的故事,也很同情她,没等穆清婉吩咐,就将西厢东屋收拾了出来,并备上了洗漱用具。穆清婉前来看过,大赞她两人勤快,灵秀笑道:“我们也是听锦玉姐姐说的,以前李小姐来咱们家,就是住在这里,所以我俩就照着原样,收拾了出来,还望李小姐到时莫要嫌弃。” 穆清婉笑道:“李小姐是个顶好相处的人,等她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灵秀却道:“我们三姑娘,才是顶好相处的人呢,不然怎么会和李小姐结交。” 灵心点头附和:“听说李小姐家是杀猪的,咱们家老爷,却是衙门里的司吏,换作常人,肯定不愿同李小姐打交道的。” 杀猪的又怎么了,劳动不分贵贱嘛,再说司吏也没高贵到哪里去,一样是布衣小民,不过工作体面些,家里有点小钱,手里有点小权罢了。不过……既然连灵秀和灵心都这么认为,保不齐其他人也是这种想法,穆清婉想了想,道:“传我的话下去,等李小姐来了,不管是谁,都给我以礼相待,休要一双势利眼看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灵秀听得连连点头,道:“是该提醒提醒他们,不然私下找李小姐要赏银才办事的人,都会大有人在。” 唉,没办法,踩低捧高的人,哪里都有,即便她管着家,而且还管得不错,也没有办法,只能恐吓恐吓他们,尽量避免了。 正说着,屋外有人唤,灵心出去一趟,进来时,手里又拿了封信,笑道:“给三姑娘写信的人,还真多。” 穆清婉接过来一看,这信封上,却是什么也没写,只是在右下角,画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茉莉花。这是谁呀,这么风雅,穆清婉看着看着,却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忙问:“这信,是谁送来的?” 灵心答道:“是个叫来旺媳妇的,她就候在外头,说等回信,三姑娘要见她么?” 什么?还立等回信?啊啊啊啊啊!穆清婉抱住脑袋,冲回了自己房间,哐当一声将门关上,朝外大喊:“我没回信,叫她走!” 三姑娘这是怎么了?灵心和灵秀面面相觑。不过反正来旺媳妇她们也不认得,这信是谁写的,她们也不晓得,所以依命行事就行了,于是结伴走到屋外,请来旺媳妇回去。 来旺媳妇顶着一脑门的汗,颇有些莫名其妙,拉住灵心和灵秀道:“这可是――” 话才起了个头,就被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的穆清婉给打断了:“来旺媳妇,我无信可回,你回去吧。” 来旺媳妇一愣,突然却笑了起来:“也罢,反正过几天大少爷就要回来了,到时见了面再说也一样。” 什么跟什么啊!穆清婉缩回头,猛地关上了窗子。 来旺媳妇笑嘻嘻地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灵心和灵秀。 穆清婉回到书案前,捧着脑袋,望着桌上的信发呆,这个康伯辉,不肯劝说何氏收回庚帖也就罢了,怎么还给她写起信来了?唉,算了,算了,反正信都收了,就看看他写了些什么吧。 信纸一抽出来,清新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穆清婉凑近闻了闻,好香,这大概是在墨水里,加了茉莉花汁了,如此风雅又有情趣,且前程远大的少年,真是丈夫的好人选呢,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是他的亲表妹呢?也许,可以挑战挑战近亲结婚弊端的概率?不不不,那还是算了,尽管康伯辉十分优秀,但运气不好,生个白痴孩子,她实在是无法承受。 穆清婉在满纸的茉莉花香中,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开始读信。不出她所料,这是一封情书,但其水平之高,却又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康伯辉在信中,旁征博引,选诗填词,就好比说了全篇的我爱你,却偏没有用到一个爱字,让人不佩服不行。 人才啊!佳婿啊!为什么却是她的血亲呢?!穆清婉再次陷入了哀怨之中。 -------- 正房里,康氏正同小翠儿闲聊:“方才来旺媳妇来过了?” 小翠儿点点头,笑道:“听说给三姑娘捎了封信。” 穆清婉和康伯辉,从小就有书信来往,康氏一听就明白,抿着嘴也笑,但笑了会儿,却又叹起气来:“多好的一门亲,偏老爷迟迟不肯定下来,而且白家的庚帖,也舍不得退还。” 小翠儿安慰她道:“我看退掉白家的庚帖,只是迟早的事,老爷一定是怕现在就退,会影响两家的关系――毕竟贵人还需要我们两家人一起接待呢。” 康氏却仍是担忧:“都已经许给他们一位姑娘了,就算退掉一份庚帖,又能怎地?” 小翠儿道:“他们家的情况,太太又不是不晓得,黄姨娘和肖太太各自为政呢,退掉庚帖,只能说不会得罪黄姨娘和白采办,但肖太太,却是一定会得罪的。” ------------ 第88章 月娘借住 这倒也是,康氏慢慢地想转过来,情绪稍好了些,但转眼却又为另一件事伤起脑筋来:“田三娘进门也有些时了,怎么总不见动静呢?” 小翠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太,她才进门半个月呢,就算有了,也看不出来呀。”她嘴快,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未婚女子,说这话实在不妥当,不由得脸红起来。 康氏倒是没注意到这个,自嘲笑道:“我也是太心急了。” “太太不用急,她一定怀得上的,实在不行,请郎中来为她调理调理身体?”小翠儿建议道。 康氏得了提醒,忙道:“你说得是,是该请位郎中,来开个方子。” “最好的妇科圣手,住在城南,我明儿一早就去。”小翠儿点头应着,压低了声音,“太太,田三娘进门,罗姨娘重得了老爷欢心,她合该天天待在家里才是,却怎么还是住到了乡下,不肯回来?” 这事儿康氏也觉得奇怪,正是两妾争宠的时候,更何况又关系着子嗣,难道罗姨娘不急吗?不过罗姨娘不在家,她不知轻松几多,奇怪就奇怪吧,管他呢。 康氏不关心,小翠儿更着急,万一罗姨娘是有什么歪心思,康氏可不是她的对手;穆清婉在对付罗姨娘上头,倒是很有一套,但可惜她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跟她说这些不太合适,于是只得罢了。 ----------- 为着康伯辉的信,穆清婉很是苦恼了几天,康家老老少少都这么热情,穆长光和康氏,该不会真把她嫁过去吧?施天赐呢,他前世不是挺会排除异己么,人上哪儿去了?不对,在前世时,他只不过促成了于氏的强势退亲,就顺利让她滞销了,而在这一世,他连耍了好几回手段,都未能奏效,该不会因此就脑筋不够使了吧?哎呀,可别让她失望才好…… 在这几天里,穆长光谨遵老太太郭氏和穆老三穆老四的意见,和白家交换了庚帖,将穆清莲和白家二公子白雨柏的婚事,给订了下来。为此,穆清莲顿觉自己的身价,暴涨了好几个档次,在家说话的嗓门都大了起来,而且开始要东要西。 比方说,这上一季才做了夏天的新衣裳,她又嚷嚷着要买苏州的最新款式,而且还要两套,理由是,以后会时常同白家往来,穿得太寒碜,会丢了穆家的脸。 这样的要求报到穆清婉那里,她只觉得好笑,他们穆家,何时又同白家没时常来往了?穆清莲去穆家,一直穿的都是那样的衣裳,没见她觉得丢脸啊,怎么,订了亲,觉得自己是白家未来的少奶奶了,衣裳也要跟着上档次了? 其实穆清婉也没那么小气,两套衣裳,更不值什么,但一想到穆清莲前世将她推下悬崖,这一世又帮着施天赐合谋害她,就一点儿面子也不想给,干脆直接地以这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了。 康氏得知此事,前来劝她,又表示,钱可以由她来出,但穆清婉只是摇头,笑而不语――她已经翻过时间轴,猜出了白雨柏想娶穆清莲的缘由,所以,还是别浪费衣服了,只等着看好戏吧。 康氏劝不动她,无法,只得罢了。穆清莲因此很闹了几次,但这种些末小事,又不好跑到穆长光跟前去告状,因而憋了一肚子的火。 穆清婉由着她闹了几天,吵得很,正想着要不要去巡视谨院,好借此躲躲,却听得灵秀来报:“锦玉和万仞,接了李小姐来了!” 好友相逢,总算有了件开心的事,穆清婉忙命人备茶备点心,亲自迎了出去。两人在二门口碰上,相携着朝后院来。穆清婉留神打量李月娘,只见她瘦了一大圈,连颧骨都出来了,本来两道英气勃勃的眉毛,也显得没了生气,就连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灰。 环境,真的能把一个人折磨到如此境地?穆清婉唏嘘不已。 李月娘挽着穆清婉的胳膊,侧头看她,羡慕不已:“清婉,你还是那个样儿,愈显圆润了,脸上都带着光。” 圆润?!!穆清婉听了此话,突临大敌,马上回头问锦玉:“我长胖了?” 锦玉连忙摇头:“三姑娘每天晚上都踢毽子,哪里有胖!” 那就好,那就好,穆清婉这才松了口气,回过头来。 李月娘笑道:“我们都是拼命想长肉,生怕瘦了,你却正好相反。” 她虽然笑着,但笑容里,却透着苦涩,穆清婉见了,心里发酸,忙把她的手一握,道:“这回来了,多住几天,别急着走。” 李月娘忍着泪,道:“你别嫌弃我就好,而今,我是没处可去了。” “没处可去怕什么,就给我做个干女儿。”这话恰被康氏听见,便接了一句。 李月娘忙松开穆清婉的胳膊,上前给康氏行礼,道:“又来叨扰康太太了。” 康氏拉过她的手,和蔼笑道:“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就在我这里住下,做我二女儿。往后也别总叫我康太太,显得生分,就管我叫干娘吧。” 李月娘激动得当场落泪,立时跪了下来:“康太太待我如此,月娘无以为报……” “还叫康太太?”康氏笑着把她拉了起来,又把穆清婉一指,“以后这就是你干妹妹,晚上我再叫你来见干爹。” 李月娘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点头。康氏让小翠儿递了帕子给她,拉着她的手,到厅里去了。 其实干爹干娘,岂是能随便认的,康氏这样做,不过是希望能给李月娘撑撑腰,以使她爹娘能早点接她回去罢了。 说起来,康氏也是心地善良之人呢,只可惜,性子怯懦了点,而今有她在,还能撑着点,往后等她嫁了人,可要怎么办才好?哎呀,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穆清婉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一个头两个大,但她已经快十五了,不想嫁也得嫁,也许比起她自身来,康氏将来的处境,才是最令人担忧的吧? 为了康氏日后过得安逸,她要不要赶在自己出嫁前,帮她把罗姨娘之流,统统清扫干净呢?唔,这个问题值得思考。穆清婉掠了掠耳旁的散碎头发,也跟着去了客厅。 李月娘和康氏,在厅里正聊着,李月娘叹着气道:“姑姑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她家也不宽裕,三个儿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餐能吃一大锅饭……” 康氏道:“半大的小子吃穷娘,这是有的。”说着又艳羡:“你姑姑有三个儿子?真好,多子多孙多福寿。”人家三个儿子,常常吃不饱饭,他们家有的是钱,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穆清婉到李月娘旁边坐了,拣了块她最喜欢的蜜枣糕给她,问道:“你爹一直没来接你?” 李月娘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到了蜜枣糕上,道:“本来是要来接的,但媒人来了又走,给我说了好几户人家,他都不满意,就怪我不该自作主张,退了于家的那门亲,再后来,后来……” “后来什么?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们能帮的一定帮。”穆清婉拍了拍她的手,道。 李月娘泣不成声:“就在这个月,于家三公子去德安县找我,我爹高兴坏了,马上派人到我姑姑家接我,我上次被于家三公子打成那样,怎么可能再同他结亲,于是躲在我姑姑家的地窖里,没敢露面。我爹为此大发雷霆,说要把我绑起来,送到于家去,我吓得夜夜睡不着,偏在这时候,我姑姑的婆婆,称家计艰难,也赶我走,我没办法,才候着脸皮,托人给清婉妹妹捎信……”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爹!穆清婉听得火气冲天,但突然一想,好像穆长光同李月娘她爹,也没啥分别,顿时又伤感起来。不过,正因为觉得同病相怜,她更想要帮一帮李月娘,于是对康氏道:“娘,于家三公子那天毒打月娘,您也是看见了的,这样的人,怎能嫁他!娘,您反正已经认了月娘当干女儿了,不如就使人去同她爹说说,劝劝他?” 康氏听了,没有立时作声,这倒并非她没有同情心,而是到底年龄长些,又是本土人士,考虑的方方面面更多――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作主,别说李月娘她爹,只是让她重新和于家三公子订亲,就是让她嫁个瞎子聋子傻子,她也得嫁;这事儿就算闹到官府去,官府都铁定不会管的――既然如此,他们作为外人,又如何管得? 康氏的顾虑,不用说出来,穆清婉也能猜着个大概,其实这些道理,她作为一个写古代文的作者,也非常明白,但为人在世,一个朋友,一腔热血,是多么的难得!所谓真朋友,不就是明知不好帮,不方便帮,也一定要帮么?如果李月娘这事儿很容易解决,那又要他们作什么? 那些穿越文里的女主,往往精明有余,温情不足,即便善良友爱,也仅限于自己的亲人和丫鬟,这样的人物,作为小说看看,觉得过瘾,但放到现实中,也太显得冷血了。她可不要做这样的人。 ------------ 第89章 无理取闹 “娘,您就帮帮月娘吧,甭管成不成,先劝劝她爹再说。”穆清婉继续劝着康氏――只是劝而已,应该不会让康氏为难。 康氏思索了一会儿,道:“那我就试试吧――不过,得先同你爹商量商量。” 穆清婉没有异议,事实上,穆长光基本不管这些琐碎的事情,一多半是连经过都没听清楚,就直接点头了。 事情商定,李月娘又感动得哭了起来,要给康氏磕头,给穆清婉行礼,穆清婉连忙站起来,把她给按住了,道:“你现在是我干姐姐,帮你不是应该的么,客气什么。”说着,扶了她向康氏告退。 她俩回到西厢,直接去了东屋,李月娘见东屋陈设,一如她之前住的那样,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穆清婉笑道:“你再哭,她们该惶恐不安了,以为是自己收拾的屋子,不如你的意呢。” “我这是感动……”李月娘连忙收了泪。 穆清婉笑道:“我是怕你哭红了眼睛,明儿个不好出门。” 这时,灵心和灵秀捧了热水和毛巾来,请李月娘洗脸,李月娘忙走去坐下,由她俩服侍着,把满脸的泪痕洗了个干净。 穆清婉向她介绍道:“这是才来的两个丫鬟,和锦玉一样,也在我屋里伺候,你看她们哪个好,我留在你屋里服侍。” 李月娘连忙摆手:“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要人服侍作什么。” “你就当是入乡随俗吧。”穆清婉笑着说着,随手指了灵心,“要不就她?做事最认真负责了。” 正是因为太认真负责,才想打发她暂时离开的吧,灵秀站在旁边,极力忍住脸上的笑。 灵心极想抗议,但这样做,太让李月娘误会了,因而只得去跟李月娘行礼,道:“能服侍李小姐,是我的荣幸,还望李小姐莫要嫌弃我手笨。” “不会,不会。”李月娘连连摆手,只差站起来了。 穆清婉又让灵秀取来一个包袱,打开给她看,道:“我知道你要来,高兴坏了,赶忙让人照着你之前的身量,做了两套衣裳,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李月娘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姑姑家又不宽裕,只怕不但没新衣裳,就连旧衣裳都不够穿。 “这怎么使得!”李月娘连连推辞,“我借住你家,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怎能还要新衣裳。” 穆清婉也不硬塞,只道:“这衣裳做都做了,我又比你高,穿也穿不得,你要是不收,我就只能搁着发霉了,多可惜啊。” 灵秀和灵心都是机灵人儿,忙在一旁帮腔,劝李月娘:“李小姐,衣裳不值钱,只是我们三姑娘的一片心,您就收下吧。” 李月娘这才勉强收下,又再三强调:“可别再给我做了,我这里有衣裳穿。” 穆清婉点头应了,起身告辞:“那你先休息吧,有事就让灵心过来叫我。” 李月娘送她到了房门口,看着她进了房间,这才回转。 穆清婉一进屋,就直奔穿衣镜前,左照又照,前照后照,照完后,果断地叫灵秀拿毽子来,道:“还真是胖了些,我要把每天的宵夜换成素的!” 灵秀递了毽子给她,道:“三姑娘哪里胖了,您没见着四姑娘,那才叫胖呢。” 锦玉噗哧笑了出来:“你甭拿我们三姑娘跟四姑娘比呀,四姑娘是一直都胖。” 穆清婉诧异看她一眼,也笑了:“锦玉,你也学坏了,很好。”连老实的锦玉都会取笑敌人了,不错,不错,有进步。 学坏了,还叫好?灵秀到底才来,不太明白这节奏,有一些些的茫然。 穆清婉没准备解释,灵秀伶俐,嘴巴又毒,正是她所需要的类型,都不消改造的。她将毽子抛向空中,连着踢了起来,锦玉和灵秀在一旁看得热眼,很快加入,三个人,你踢过来,我踢过去,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踢了多久,穆清婉连衣裳都汗湿了,脸上红通通地,直冒着热气,锦玉正准备劝她歇一歇,却忽闻外面传来吵闹声,忙将毽子踢给灵秀,侧耳细听。 “是四姑娘。”锦玉听了一会儿,肯定地道。 “那不用理。”灵秀毫不犹豫地道,把毽子又踢到了她面前。 锦玉正要接,突然后背一绷:“还有李小姐的声音!” “什么?!”毽子啪地一声落地,穆清婉顾不得去捡,惊讶无比。 李月娘不是在屋里歇着么,怎么和穆清莲吵起来了?穆清婉捞起条毛巾,草草把汗一擦,就奔了出去。锦玉和灵秀连忙跟在了后面。 正房门口,有两人对峙,还真是穆清莲和李月娘,准确的说,是穆清莲正在指着李月娘的鼻子骂,而李月娘在不停地躲,灵心则在拼命护着她,不让穆清莲近身,在她们旁边,还站着满脸尴尬的康氏,和义愤填膺的小翠儿。 穆清婉带着锦玉和灵秀,匆匆奔过去,急问:“怎么回事?!” 小翠儿走到她身边,道:“三姑娘,我正想要去叫您呢,四姑娘为了两套新衣裳,和李小姐吵起来了。” “新衣裳?” 穆清婉正要问个详细,却冷不防被突然冲到跟前的穆清莲给扯住了,穆清莲红着眼睛,要哭不哭的,怒气冲冲地道:“三姐,我要做新衣裳,你左右不肯,却转头给个不相干的人做了两套全新的,什么道理?你今儿要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决不干休!”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这是我娘才认的干女儿!”穆清婉甩开她的手,走到李月娘身旁,问道:“月娘,都是我四妹不懂事,把你吓着了吧?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李月娘含着泪,摇着头道:“都是我不好,惹了四姑娘生气,我这就回屋把衣裳脱下来。” 穆清婉抓住她的手,不许她去,道:“衣裳是我做的,我去同她说,你不消担心。”说着问灵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心气愤地道:“李小姐本来都歇下了,突然想起来,带来的一些土特产,忘了送给太太,便让我陪着,朝正房这边来,谁知在路上,就碰见四姑娘了。”她说完,又小声地道:“李小姐原来的那身衣裳弄脏了,所以换了新衣裳。” 李月娘刚才哭了好几回,衣服上肯定沾了不少眼泪,换了新衣裳正常,再说这衣裳本来就是给她做的,她高兴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难道还得避着穆清莲?穆清婉听完灵心所述,火冒三丈,按捺着性子给穆清莲讲道理:“你是我娘的侄女,月娘是我娘的干女儿,都是一样的人,你今年夏天,早做了两套衣裳,而她却还一套都没有,所以我这才另做了两套给她,这是再公平合理不过的事,有什么好争议的?” 穆清莲讲不出反驳的话来,忿忿地嘀咕:“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就认了干女儿了……” 穆清婉听了这话,恨不得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去,但又不愿降低自己的格调,显得自己粗鲁,于是便只冷笑着道:“四妹妹都是要做少奶奶的人了,说话也得注意些,别让人觉得太势利。”真不知穆清莲哪里来的勇气,她自己都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居然还嫌起别个来了,真是好厚的脸皮!不过俗话也说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大概就是练就这样的境地了。 穆清莲说不过穆清婉,只得气呼呼地回房,把门摔得山响,又嫌小梳子倒的茶不够凉,嫌小镜子擦的凳子不够干净,把她俩骂了个狗血喷头。 小梳子和小镜子生得漂亮,心气儿本来就高些,哪受得了这种冤枉气,马上各寻了借口,溜将出来,躲在茶水间里发牢骚。小梳子倒了一壶茶,劈手丢进了冰水里,骂道:“还嫌我倒的茶不够凉呢,也不看看自己吃冰够不够格。” 小镜子故意阴阳怪气:“你可别小看人家,人家可是马上要嫁进阳兴县首富当少奶奶的人。” 小梳子就夸张地啐了一口,道:“我呸,就算当了少奶奶又如何,三姑娘一旦嫁进白家,就是长子嫡媳,照样压她一头,真不知她是在得意些啥。” 小镜子拍了她一下,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吧,他们这种有钱人家,规矩多着哩,一般同户人家的两个闺女,是不会嫁到一户人家里去的,所以,三姑娘一多半,是当不上白家的大少奶奶了,四姑娘就是瞄准了这点,才在家里趾高气昂呢。” 小梳子乐不可支:“你咋和四姑娘一样傻?穆家的另一张庚帖,是康家的,三姑娘就算当不成白家的大少奶奶,那也是康家的大少奶奶,怎么也比三姑娘强啊,她嫁的白家二少爷,只是个姨娘生的哩!再说了,你不知道么,康家大少爷,已经是秀才身,而且马上就要下场,一旦考中举人,三姑娘就直接是举人娘子了,多么荣耀!到时四姑娘见了她,还得跪下磕头哩!” ------------ 第90章 夜送消息 “吓,那这么说来,四姑娘永远都会被三姑娘压着一头了?”小镜子语气惊讶,脸上却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小梳子撇了撇嘴,道:“她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拿什么和三姑娘比啊,三姑娘可是穆司吏的独生女儿呢,她被压一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在这家里,大概也就只有她自己认不清形势了。” 小镜子想了想,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四姑娘还有老太太和三老爷四老爷撑腰呢,不然也会这么嚣张,啊,对了,还有罗姨娘……” 小梳子翻了翻白眼,正想要反驳,突然,外面传来杏红的咳嗽声,她和小镜子被吓了一跳,连忙蹦起来,探头朝外看,正好和满面寒霜的穆清莲,看了个对眼。 穆清莲这几日的火气,她们有目共睹,后背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转眼浸湿了衣衫。 “我永远会被三姑娘压一头?!”穆清莲咬牙又切齿,只差把小梳子和小镜子给活吞了。 小梳子和小镜子生怕挨打,吓得直哆嗦,但让她们意外的是,穆清莲虽然气得连脸色都变了,但却并没有动手,说完这句话,就忿忿回房去了。 她们对视一眼,留在原地顿了几秒钟,方才拍着胸口,长吁出一口气来。 穆清莲气冲冲地回到房中,坐在桌前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犹如暴雨前的滚滚乌云。杏红瞧着十分吓人,想给她上盏茶,又怕她借此生事,只得空着手上前,离她远远儿地站了,小心翼翼地劝:“四姑娘,她们才来,不懂规矩,回头我会好好教训她们,您就别生气了。” “气?我不气。”穆清莲的话,好似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似的,“嗬,她们说她会永远压着我一头,就会永远压着我一头了?事情还没定呢!” 穆清婉不论是自身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比她强上许多,嫁得比她好,不是很正常么?只要她自己嫁的也不差,不就行了?杏红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的心理,只好默不作声。 穆清莲心里想的却是,从现在起,一定要竭尽全力地帮助施天赐,非得让穆清婉嫁给他这个穷鬼不可!那样才能让她在自己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杏红抬眼瞄她,准备继续劝,却发现穆清莲正在打量她,连忙把眼帘又给垂下了。 穆清莲的确是在看她,心里很窝火,小梳子和小镜子两个,是一定会带到婆家去的,按理同她更亲近,但却一点儿也不贴心;杏红倒是听话些,但却是康氏给的,算不得真正意义上她的丫鬟。她怎么就这么凄惨,跟前连个帮手都没有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杏红是康氏给的,但只要她会跟着她出嫁,切断了穆家这条后路,她应该还是会对她忠心不二吧?穆清莲想着想着,开口问杏红:“你今年十几了?” 她的语气很和气,不见先前的火气,但杏红心里头却仍是一酸——她都服侍穆清莲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连她的年纪都还搞不清楚。 杏红勉强笑了笑,回答道:“四姑娘,我今年已经十八了,比三姑娘跟前的锦玉还大一岁。” 十八就十八,她偏偏强调自己的年龄比锦玉还大,这是什么意思?急着配人么?她偏不叫她如意!穆清婉的火气,登时又上来了,冷笑着道:“十八好啊,白家二公子,今年也是十八呢。” 杏红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但哆嗦着嘴唇,却不敢说什么。 穆清莲得意地笑了笑,冲她一挥手:“下去吧。” 杏红忍着眼泪,走出房门外,仰头望天。 小梳子和小镜子凑到她跟前,一个递了帕子给她,一个问道:“杏红姐姐,四姑娘给了委屈你受了?” 杏红摇了摇头,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梳子忙把帕子塞到她手里,示意她拭泪,义愤填膺地道:“我们初来乍到,又运气不好被四姑娘逮着,她生气是该的,但杏红姐姐服侍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这么不给脸?” 小镜子却在一旁叹气:“杏红姐姐还算是好的,四姑娘才十四,她却已经到了配人的年纪了,多半是不会跟着四姑娘去婆家了,只有我们倒霉,还要继续受苦。” 杏红正为这个伤心呢,听见此话,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不住地朝下滴,惊得小梳子和小镜子目瞪口呆,连连问她这时怎么了。 杏红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拿帕子握着脸,跑开了。 ------------- 西厢东屋里,李月娘坐在塌沿上,不停地拭泪,连声自责:“都怪我,才来就换了新衣裳,实在是太招摇,才惹了四姑娘生气。” 穆清婉安慰她道:“她是小姑娘不懂事,无理取闹呢,她又不是没有新衣裳,你别理她。” 灵秀也在一旁帮着劝:“李小姐,其实我们四姑娘不生气,她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行事没了度量。” “因为太高兴了?”李月娘疑惑道。 灵秀笑道:“她才和我们阳兴县首富家的二公子订了亲,心里欢喜着呢,今儿同您过不去,只不过是意外罢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月娘忙道:“四姑娘已经订了亲了?那我还没送贺仪呢,正好我这里有几样针线,虽说做得不好,也算是一片心意。” 心意送给穆清莲,不被她踩在脚下才怪呢,灵秀看了穆清婉一眼,没有作声,穆清婉便接过话来,道:“我们家不兴这个,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你真要送过去,她反倒要害臊了。” “你们不兴送?那好吧,我入乡随俗……下次再见了四姑娘,我跟她赔礼道歉……”李月娘道。 唉,李月娘千里迢迢地前来投奔,本来就自卑,经穆清莲这个样一闹,她就更小心翼翼了,穆清婉在心里把穆清莲给骂了好几遍,继续劝慰李月娘:“你又没错,道歉作什么?倒是她无理取闹,该向你赔不是。” “不用!不用!只要四姑娘不生我的气就好了。”李月娘生怕穆清婉言出必行,连连摆手。 穆清婉拉着她的手,道:“她是我的堂妹,你是我的干姐姐,都是一样的人,你在我们家,尽管挺起了胸脯走路,倘若有人再敢欺负你——”她说着说着,转向灵心:“灵心,你就赶紧来告诉我。” 灵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月娘含着泪,没有再说什么,但穆清婉知道,她这个心理阴影,算是留下了,唉,真是千防万防,没料到穆清莲订了门好亲,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也罢,就让她再得瑟几天吧,反正那盆冷水,就快泼到她的头上来了。 安慰好李月娘,灵心捧来冰镇的莲子羹,两人一起吃了,穆清婉起身告辞,回到西厢,洗了个澡,再让灵秀去厨房拿了薄薄的黄瓜片来,敷到了脸上。灵秀和锦玉都知道,做面膜时,不能说话,因此便退到厅里等着去了。 渐渐地,夜幕降临,门外的景色开始模糊起来,锦玉正准备去拿个火折子,把灯点上,忽闻外面有小丫鬟叫嚷:“聂少爷,您进来作什么?” 聂泰安来了?有事?锦玉忙让灵秀进去禀报穆清婉,自己则快步走出去,呵斥那小丫鬟:“聂少爷是三姑娘的随身护卫,他进来,自然是有正事,连守二门的婆子都没有拦他,你大呼小叫作什么?” 那小丫鬟不敢再则声,低着头退了下去。 锦玉把聂泰安引进来,问道:“聂少爷,您有事?” 聂泰安不回答,只探头朝里看。 锦玉无法,只得等穆清婉出来。 穆清婉的脸上,都是黄瓜片呢,听了灵秀禀报,不禁抱怨道:“什么事,跟锦玉说不是一样么。”她压根也不认为,聂泰安作为一个傻子,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跟她说。 等她清理完黄瓜片走出去,果见聂泰安坐在厅里,腰板挺得直直的,满脸严肃。这可不像他平时的表现,穆清婉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出了什么事?” 聂泰安言简意赅,只说了三个字:“施天赐。” 穆清婉想了想,猜道:“他进城来了?” 聂泰安点了点头,又道:“和你爹,在青楼。” 和穆长光一起上青楼?穆清婉目瞪口呆,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接着问:“他们去做什么,你知道么?” 这种高难度的问题,聂泰安一定不会知道,她只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问了出来,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聂泰安竟还真答了:“施天赐要开店,你爹答应了。” 嗐,原来是开店,这也值得来告诉她?但穆清婉心想,不能打击他通风报信的积极性,于是让锦玉把新买的两样零嘴儿拿来,奖励给他带回去吃。 聂泰安接过零嘴儿,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又道:“施天赐要卖书,一本至少十两银子。” 什么?!一本书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可就是一万块钱rmb,这书是金子做的么?在这个时代,活板印刷术早已投入使用了,就算造纸的成本很高,但区区一本书而已,也不值当这么贵吧??更离奇的,这样离谱的价格,这样离谱的店,穆长光居然同意开了??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 第91章 趁醉套话 而这,恰好印证了她的怀疑――在时间轴上,据本尊称,施天赐通过开店,不但帮着穆老三等人,榨干了穆家,而且也通过开店,最终扳倒了穆长光,而他的店,专门为白采办服务,提供衙门所需的物资――如果仅仅是这样,如何能扳倒穆长光?就算能扳倒,也会牵连到白采办吧?但在前世,白家可是一直顺风顺水的。 所以,施天赐的店,一定还做着某些隐秘的勾当!她就是为了弄清楚,这勾当究竟是什么,才主动怂恿穆老三他们开店,并推举施天赐当掌柜的…… 穆清婉心头砰砰直跳,大力赞扬聂泰安:“这事儿你做得很好,下回再看见他,还这样。”夸完又问:“你怎会想到来告诉我这个的?” 聂泰安稍愣了一下,道:“是万仞告诉我,让我进来说的。” 哦,原来是万仞的功劳,她就说,一个傻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机敏呢。穆清婉笑道:“那改日我见了万仞,再好好向他道谢。” 聂泰安点点头,转身出门,顺着箱子回到家,把两包零嘴儿朝桌上一搁,喊道:“都来,请你们吃零嘴儿!” 万仞头一个出来,看看桌上的油纸包,乐不可支:“三姑娘就拿这个谢你?真是拿您当孩子哄啊。” 聂泰安瞪他一眼:“我就爱吃这个。” 万仞兀自偷乐,琥珀掀帘出来,问聂泰安道:“少爷,您急急忙忙地去跟三姑娘报信,她可有怀疑您?” 聂泰安把脑袋一拍,道:“怎么没怀疑!她问我,怎么会想到去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呢!” 琥珀急道:“那您是怎么应付她的?” 聂泰安把万仞一指:“我只好说消息是万仞打探到的,让我去告诉她的。” “少爷聪明!”万仞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琥珀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施天赐上回设计三姑娘的事,万仞也是知道的,他能想到去报信,再正常不过了。” 她还在说着,聂泰安却已经抱着那两包零嘴儿,进屋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道:“既然你们不吃,那就全归我了。” 琥珀郁闷收音,只得忿忿扭身回房。 万仞站在原地,笑了一时,又叹了几口气,也回房去了。 ---------- 夜已深,穆清婉却仍没有睡觉,锦玉安安静静地陪她坐着,不时地朝大开的窗户外望去一眼。转眼又过去小半个时辰,锦玉朝窗外又看了好几回,实在忍不住,劝穆清婉道:“三姑娘,老爷还没回来,要不您先睡,明天再去问?” 穆清婉摇摇头,道:“明儿等他起来,四姑娘,田三娘她们都在,我怎么开口?还是今晚守他回来吧。” 锦玉想想也是,田三娘倒还罢了,若是当着穆清莲的面问施天赐开店的事,她能不提高警惕?罢了,就继续等吧,大不了明儿去请安后,再回来睡个回笼觉。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看见穆长光摇摇晃晃地进了二门。锦玉马上站了起来,唤穆清婉道:“三姑娘,老爷回来了,看样子喝了不少。” 他哪天喝的不少?穆清婉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起身取了桌上的一碗蜂蜜水,带着锦玉,朝穆长光迎去。路上,锦玉暗自感概,罗姨娘不在家就是好,不然这种时候,她早就冲上前去了,哪还轮得到她们来同老爷说话。 穆清婉接到穆长光,唤了声:“爹!” 穆长光醉醺醺地,抬眼看看她,点了点头。 穆清婉把蜂蜜水递了过去,又搀住他的胳膊,道:“爹,我给您调了蜂蜜水,最解酒了。” “蜂蜜水解酒?倒是头一回听说。”穆长光来了点兴趣,边走边把蜂蜜水喝光了。 锦玉忙上前,接了空碗去。 还能对蜂蜜水提起兴趣,看来并不是十分地醉,穆清婉有了点信心,试探着问:“爹,听说施表兄今儿来了?” 穆长光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施天赐是来了,但并没有到他们家,而是直接到衙门找到他,一起上青楼去了。 穆清婉毫不犹豫地把事情推到了穆清莲身上去:“是四妹妹告诉我的。”反正穆清莲同施天赐接触频繁,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样说,怎么也不算冤枉了她。 穆长光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但大概因为喝醉了酒,无力思考,很快就摆摆手,丢到了一旁,道:“是来了,跟我说开店的事,我已经准了。” 穆清婉故作抱怨:“当初开店的事情,还是我的提议呢,这会儿他们事情都定下了,却不来通知我,我的股份,到底还给不给?” 穆长光从来不管这种小事,道:“这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说去。” 穆清婉就跺脚:“那他们是想要卖什么,总得告诉我吧?” 穆长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施天赐这小子,还是有才的,居然想到来借我的势。”说着,又冲穆清婉笑:“也罢,你是我亲闺女,我就把这其中的门道告诉你也无妨,以往有多少人,想要给我送钱,托我办事,却找不着门道;又有多少次,我看着面前的银子,却因为怕被人举报,而不敢收下,而今施天赐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把这些问题,全都解决了!往后,他的店里,暗中卖高价书,谁想要托我办事,先买书去,再拿着收款凭条,来找我帮忙!” 原来是这么个馊主意!怪不得时间轴上说,施天赐正是通过开店,最终扳倒了穆长光呢,这不是变着方儿地,在怂恿穆长光大肆贪污受贿么?虽然身在衙门,不可能白得跟莲花儿似的,但总得有点节制,不然不等上头来查,自己的同僚,都有可能因为看不下去,而把他给卖了。穆清婉想想穆长光上一世的结局,急得跟什么似的,忙劝:“爹,你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同僚眼热?” 穆长光颇不以为然:“眼热什么?谁来眼热?” 谁不会眼热!覃姨娘就会眼热!她总算是弄明白了,在上一世,穆长光因为雨花石事件得罪覃姨娘,只不过是前因之一罢了,最关键的缘由所在,还是因为他的手太长,影响了覃姨娘的利益,这才使得她在施天赐找上门时,同他一拍即合了。 所以,如果不能解决高价书的问题,即便上回和覃姨娘搞好了关系,也无济于事。穆清婉急急地,还想再劝,但穆长光却已经不耐烦起来,挣脱她的手,自朝田三娘的屋子去了。 “老爷!”锦玉为穆清婉着急,叫了起来。穆清婉却拦住了她,转身回房――她本来就没指望能劝动穆长光,这事儿,还得靠她自己――她既然敢怂恿施天赐开店,就一定有制服他的方法,大不了,来点狠的…… 她早就知道,开店,无论对于施天赐,还是对于她来说,都是个转折点,这意味着,施天赐将正式从幕后转向台前,也意味着,他们俩之间的战争,真正拉开了序幕。 俗话说得好,两兵交战,哀兵必胜,而她深知,此战若败,等待她的,就是和前世本尊一样的命运,被再一次推落悬崖,绝望无助,粉身碎骨,所以,她一定不会输,也不允许自己输! 穆清婉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等到翌日睁开眼睛,又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似在催着人早起。 头天值夜的锦玉,脚步匆匆地进来,低声禀报:“三姑娘,施天赐来了,说要见您!” 施天赐来了?是为开店的事吧。穆清婉冷冷一笑,吩咐锦玉:“请他到厅里坐。” 锦玉一愣:“三姑娘要见他?” 穆清婉道:“他定是为了我的股份而来,我怎么能不见。” 锦玉不明底细,奇道:“他这回怎么这么有良心,都已经自己说动老爷了,还记得三姑娘的股份。” 穆清婉哂笑一声,没有说话,锦玉哪里晓得,施天赐的最终目的,是要娶她到手,又怎会错过这样大好的,能同她正大光明接触的机会,也许他在眼里,她现在的股份,终究有一天,都会是他的。 锦玉从穆清婉的表情里,猜出施天仍旧不是什么好人,立时将警戒心重新提起,在把施天赐引进来后,就和前来交班的灵秀,一左一右地护到了穆清婉旁边。 她们真是多虑了,施天赐向来谨慎,人前比谁都知书达理,断不会作出有失规矩的事情来的,不过,她们在旁边看看也好,她的所有事情,都须得有她们一起参与,单凭她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 施天赐到了厅中,躬身行礼,态度恭谨又谦卑。 不过是装嘛,谁又不会!穆清婉亦表现得温婉可人,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让小丫鬟们上茶,又问施天赐:“施表兄可曾吃过早饭?不妨待会儿也去正厅,同我们一起用点。” “我是吃过了才来的,三姑娘不必客气。”施天赐见穆清婉态度不错,并没有因为他是穷亲戚,就低看他一眼,心中十分欢喜,“我这次冒昧求见三姑娘,是特意来道谢的。” ------------ 第92章 蛮横无理 穆清婉明知故问:“谢我作什么?” 施天赐笑着道:“上回三姑娘为我们指了条明路,建议我们开店,又教我如何去劝大老爷,而今我照着做了,大老爷果真同意了。” 穆清婉故意装作记性不好,惊讶道:“我上回教你什么了?我都忘了。” 施天赐笑道:“三姑娘教我去跟大老爷说,开一家专为白采办提供衙门所需物资的店,白采办需要什么,我们就卖什么。” 他真是跟穆长光这样说的?嗬,若非昨夜她趁着穆长光喝醉,问出了事实真相来,今儿还真就被他蒙骗过关了!穆清婉心中暗恨,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说到底,还是施表兄的口才好。”不但口才好,歪心思也多,居然怂恿穆长光去卖高价书,借机敛财,真真是可恨!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忙问:“此事说到底,还得白采办愿意照顾生意,不知他那边,可曾谈妥?” 施天赐笑道:“白穆两家都已经订了亲了,白采办哪有不愿意的。” 这桩亲事……嗬……算了,先就这么着吧,反正开店,只不过是她和施天赐过招的凭借罢了。穆清婉没有再问,只点了点头。 施天赐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开店的事,当初乃是三姑娘提议,而今既已事成,按理,该有三姑娘的股份,只是……” “只是什么?”穆清婉眉头一挑,笑着看他。 施天赐为难地道:“只是三老爷和四老爷他们,都不大愿意……” “哦?”穆清婉一点儿也不着急,倘若这店没有她的股份,那他特意来跑一趟作什么?直接瞒着她,把店开起来不就得了?不过,既然是作戏,那就还是逼真些,于是她故意装出着急的模样来,道:“哎呀,那怎么办?我上个月才偷偷买了根簪子,钱还没付清呢……”她说着说着,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拿手把嘴给捂住了。 果然只是个娇憨的女孩子,生活里只有吃喝玩乐,施天赐轻声一笑,多少就带上了点轻视的意思,道:“三姑娘不用急,三老爷和四老爷不肯让三姑娘入股,我却是记得三姑娘的好,在他们前面好说歹说,总算是说动两位老爷,分给了三姑娘两成的股份,而这两成股份,也不用三姑娘立时拿钱出来,等到店正式开起来,核算了成本,再来一起分摊。。” 听这话的意思,他是在刻意抹黑穆老三和穆老四,并趁机朝自己脸上贴金?他挑拨穆老四和她的关系也就罢了,怎么却连自己的庇护人穆老三,都给捎带上了?看来他果真野心不小,迟早要抛开穆老三单干啊……穆清婉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情绪,起身向施天赐道谢。 施天赐连称不敢,道:“若是三姑娘没有异议,那我这便回去回复三老爷和四老爷了。” “多谢你费心。”穆清婉也很客气,“等到选址,雇人和进货时,还请施表兄通知我。” ?她还想亲自参与生意?这个问题,施天赐可没想过。不过,就凭她一个成天窝在家里的小姑娘,就算参与,又能怎地?连监督作用都起不到。施天赐没有多想,心里就先肯了,只不过他没有决策权,所以嘴上还是道:“三姑娘足智多谋,有您亲自督阵,我们的生意一定会更好,我这就回去,把三姑娘的话带到。” 穆清婉相信这事儿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穆老三和穆老四都不住在城里,需要有个人替他们盯着,至少,穆老四需要有个人,替他盯着施天赐。因而,她没有再多说,谢过施天赐,让灵秀把他送出去了。 “还好,还好,没什么事儿。”锦玉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 “能有什么事儿?你赶紧下去歇着吧,下午再上来。”穆清婉笑着道。 锦玉帮她换了盏茶,退了下去。 一时灵秀进来,后面跟着李月娘和灵心,穆清婉忙招呼李月娘到她跟前坐下,问她道:“在这里住不住的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要是灵心淘气,也只管告诉我。” 李月娘忙道:“住得惯,住得惯,灵心也很好,只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还跟我客气?”穆清婉一抬眼,突然瞥见柜顶上的一个包袱,当时就顿住了。 李月娘疑惑道:“怎么了?” 穆清婉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是在想着,正房那边应该摆好饭了,我们去给我娘请安,顺便吃早饭吧。” 李月娘不疑有他,点点头,站起身来。穆清婉就挽了她的手,一齐朝正房去,并将一只胳膊背在后面,冲着灵秀比了个手势,让她把那个包袱藏起来。 她俩手挽着手,到正房给康氏请安,陪着康氏闲聊,田三娘在旁边伺候着,过了会儿,穆清莲也来了,康氏便命摆饭。 饭桌上,康氏坐在上首,李月娘是客人,穆清婉是姐姐,两人打横对坐,惟有穆清莲年纪最小,又是主人,只能坐下首。为此,她很不高兴,但鉴于昨天同李月娘冲突,才落了下风,这次就没敢贸然动作,只得意地冲穆清婉道:“三姐,听说施表兄才来找过你?” 找过就找过,她得意作什么?穆清婉稍稍一想,马上明白了原委,遂不给她自我炫耀的机会,直接把她想要说的话给讲了出来:“是啊,施表兄来跟我说开店的事,愿意分我两成股份,四妹妹马上就要嫁到白家去了,这股份,一定比我的更多吧?” 啊,她已经知道了?穆清莲被穆清婉抢了话,不由得愣了一愣,方才继续得意洋洋:“三姐说得没错,三叔和四叔,愿意分我三成股份呢!” 穆清婉一点儿也不羡慕,只淡淡一笑:“那恭喜四妹妹了。”开这个店,得仰仗白家的关系,而穆清莲即将成为他家的儿媳妇,自然会偏着她些了;不过,这样的关系,会不会一直延续下去呢,呵呵…… 穆清莲见穆清婉表情淡淡的,很有些失望,只得自己在心里脑补,把她想象成是太过于嫉妒,所以故意装作不在乎。 李月娘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见穆清婉道恭喜,她也就跟着说了声:“恭喜四姑娘。” 穆清莲却根本就不理她,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也太无理了!连康氏都瞧不下去,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李月娘十分尴尬,脸涨得通红,却又不好说什么。 又欺负她的朋友!穆清婉怒不可遏,冷笑着道:“四妹妹,不是我说你,你这般无礼无状,将来到了白家,岂不是丢我们穆家的脸?” “三姐,你什么意思!”穆清莲的脸,登时也变得通红,气呼呼地瞪穆清婉。 穆清婉冷冷地瞥她一眼,道:“我就不相信,白家身为阳兴县首富,会容许你这样对待客人。” 穆清莲满面愤恨,嘴巴张了又张,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但却怎么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憋出两汪眼泪,转向康氏告状:“大伯父,你看三姐她――” 她本来想说是穆清婉欺负她,但谁知一向在人前不论对错,都只会责备自家孩子的康氏,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甚至道:“我看你三姐说得有理,白家家大业大,在阳兴县有头有脸,家里的规矩一定很严,你将来出了门子,可不能丢我们穆家的脸。” 穆清莲听了这话,胸口的一口气,险些憋炸。 康氏见穆清莲的脸越来越红,忙又道:“不过你还小,不怕,慢慢学着也就是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怠慢了李月娘!好啊,她堂堂穆家的小姐,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外来客了!穆清莲胸口的那口气,终于炸开,啪地一声将筷子摔下,气冲冲地走了。 穆清莲的脾气,真是日益见长了!饶是康氏一向好性儿,也忍不住地生气,桌上还有客人在呢,她居然就这样! 穆清婉见李月娘大有被吓着了的样子,忙低声安慰她,宽她的心,但李月娘经穆清莲这样一闹,哪里还吃得下去,勉强举了举筷子,就又放下了。穆清婉无法,只得让厨房待会儿另送一份早饭,到李月娘房里去。 康氏也一样没了吃饭的心情,索性让穆清婉和李月娘都回房,想要吃什么,让厨房送去。穆清婉劝了康氏几句,便依命和李月娘起身告退,回西厢去了。 康氏离了饭桌,到里面屋里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翠儿端了两样点心上来,劝她多少吃一点,又安慰她道:“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太太别跟她一般见识。” 康氏苦笑道:“我四十岁的人了,会跟她计较?我是为她担心,她这样的暴脾气,将来去了婆家,可有得气受。”偏她要嫁的,又是黄姨娘的儿子,就算没错,肖氏都会鸡蛋里挑骨头,更何况她蛮横无理,授人与柄? ------------ 第93章 白府相邀 康氏到底还是心善,都被气成这样了,还在为穆清莲着想,小翠儿不由得也叹了口气。 康氏自责道:“其实也怪我,没有教好她。” 小翠儿却道:“太太,怎么教?四姑娘来咱们家时,已经六七岁了,稍微说她两句,她就会告状,老爷为这个,和您闹的矛盾还少?您教她做人的道理,她却认为是苛待孤女,等到一下乡,就到老太太跟前说嘴,老太太为这个,又骂过您多少回?如此反复,谁还敢教她?!” “她……唉……罢了,罢了,我也的确是教不来,只望她自己能够开窍,以后别给穆家脸上抹黑才好。”康氏除了叹息,已经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小翠儿实在是看不惯穆清莲,但为了宽康氏的心,还是尽量把事情朝好处讲:“我看四姑娘挺在意这桩亲事的,她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一定会改脾气的。” 她就是因为结了门好亲,所以才脾气渐长吧?康氏摇了摇头,道:“只能希望如此了。” ---------- 穆清婉回到西厢,陪着李月娘把早饭吃完,又同她讲了会子闲话,方才回西屋。 下午,锦玉上来伺候,顺手收拾屋子,一抬头,慌张叫道:“呀,李小姐的那个包袱呢?” 灵秀忙道:“在这里,在这里,没丢,是三姑娘让我藏进柜里了。”说着,就开了柜子让锦玉瞧。 锦玉上前一看,包袱果然还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依旧把柜门关上,走去问穆清婉:“三姑娘,这包袱,您还不打算还给李小姐?” “还?怎么还?”穆清婉苦笑一声,“当初我应下白家大公子这要求时,只知他们家有意同我们家结亲,却不晓得是已经递了庚帖的,而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再去还李小姐这包袱,那到底是她尴尬,还是我尴尬?”穆长光的态度虽然一直暧昧不明,但白雨松的庚帖一直放在穆家没要回去,也是事实;都怪她身处在这样的时代,对自己婚事的有关情况,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锦玉觉着她说得有理,想了想,道:“那哪天有机会去白家,咱们就把包袱带着,交还给白家大公子,让他自己处理好了。” “只能这样了。”穆清婉点了点头。 锦玉便去嘱咐灵秀,把包袱藏好,千万别让李月娘发现了。 唉,这世上,大概就只有感情的事,最让人纠结了。穆清婉看看紧闭的柜门,再看看藏在带锁抽屉里的,画着茉莉花的情书,忍不住就抱住了脑袋。她正哀叹,忽见院中有个郎中打扮的人,正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朝着田三娘屋里去,便随口问了句:“那是我娘请来的,给田三娘调理身体的?” “正是他。”锦玉答道。 “田三娘才来几天啊,我娘也太性急了。”穆清婉嘀咕了一句,没敢太大声,毕竟她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就算懂这些,也得装不懂。 傍晚时分,小翠儿来了,告诉穆清婉道:“三姑娘,白家下了帖子,说是家里的几株番椒红了,邀我们去赏呢。” 辣椒红了?直接做菜吃不就得了,有什么好赏的?穆清婉意兴阑珊,随口问道:“谁请的?肖太太,还是黄姨娘?” 小翠儿答道:“是肖太太。” 肖太太?肖太太请她们去赏黄姨娘的番椒?如果她没有记错,白雨荷曾得意洋洋地向她介绍过,那种满了舶来品的小花圃,正是黄姨娘所有。 穆清婉的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整个人都有了精神:“赏番椒,是什么时候?” 是肖太太请客,她就这么兴奋?小翠儿疑惑着,回答了她:“帖子下得急,就在明天。肖太太还说了,他们家今年是头一回种成红番椒,稀罕得很,让家里人都去瞧瞧呢。” 行,那有什么问题!穆清婉高高兴兴地道:“我今儿早点睡,一定不会误了明天的时辰。” 小翠儿不太理解她的积极,不过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多问。 穆清婉想了想,问道:“李小姐去不去?” 小翠儿道:“正是要去问呢,太太说,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既然是康氏开口,李月娘一定会给面子,不会拒绝的,穆清婉忙催着小翠儿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小翠儿又过来,告诉她道:“李小姐答应了,明天跟太太和姑娘们一起去白家。” “她也是该出去走走。”穆清婉点了点头。 小翠儿便行礼退下,回正房复命去了。 肖太太居然会请他们去赏黄姨娘的红番椒,看来是要有大动作呀!小翠儿走后,穆清婉犹自兴奋不已,奔到书案前,把时间轴翻得哗哗响。 锦玉也不明白,穆清婉为何会如此兴奋,不过她高兴,总是好事,因而走上前去凑趣:“刚才咱们才说,要把包袱交还给白家大公子呢,这转眼机会就来了。” “这说明我最近运气好!”穆清婉冲她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她到底在高兴些什么?锦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走回去,同灵秀一起收拾明日出行要带的东西去了。 晚上,夜幕笼罩,月上树梢,穆清婉正想着早点睡,穆清莲却三番五次地打发小梳子和小镜子来,要东要西,说是要明日去白家做客时用。灵秀实在看不过眼,同穆清婉发牢骚:“这还没嫁人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但穆清婉的心情却很好,居然对穆清莲有求必应,直到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后,方才宽衣睡去,直把灵秀看傻了眼。 第二日起来,穆清婉精神焕发,先坐到妆台前,让灵秀帮她梳头。灵秀的手很巧,也很懂她的心意,帮她梳了个简单又大方的发式,又谨遵她的吩咐,只插了一根金包银的簪子。穆清婉对着镜子照了照,赞道:“手艺真不错。” 她的赞扬,一多半是为这根簪子,锦玉的手虽然也巧,但每每都劝她插玉簪,显得高贵些,她也晓得,玉簪更好,但她这种在穿越前,当了二十来年女汉纸的人物,一时之间,哪能装出个道地的淑女来。给她戴玉簪,只会让她浑身不自在,生怕一个甩头过猛,就把玉簪甩到地上,乓当一声粉身碎骨了。 灵心满面欢喜,但嘴上还是谦虚道:“三姑娘过奖了,我的手艺比起锦玉姐姐来,还差远了,以后还得多向她学习才是。” 瞧这张小嘴儿,真是会说话,一般的穿越女主,铁定不会选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来做丫鬟吧,可见,小说毕竟是小说,太过于理想化了,要是那些作者,都跟她一样亲身穿越一回,处处遇见些极品人物和狗血事件,头上又没有笼罩着主角的光环,肯定就再也不会这样写了。 穆清婉洗脸时,锦玉来接班,见到她这副模样,气道:“三姑娘,灵心不在,您愈发随便起来了,打扮得这样朴素,怎么去白家做客?”她说着说着,又觉得奇怪:“三姑娘,这回去白家,您不是挺开心么,怎么却连首饰也不肯多戴一件?” 穆清婉冲她晃了晃手指,附到她耳边,悄声地道:“今儿咱们是去看戏的,打扮得那样招摇作什么。” 看戏?看什么戏?锦玉一头雾水,但因这话穆清婉是悄悄地说的,她又不好问,只得把疑惑压在了心里。 说起来,今儿这场戏,锦玉也非常值得一看,因此穆清婉便让灵秀留下守屋,带锦玉上白家去。 梳洗打扮完毕,穆清婉让锦玉另拿一块她们自己的包袱皮,将李月娘那包袱掩了,悄悄带在了身边,准备待会儿交还给白雨松。 刚收拾停当,李月娘就来了,她穿着穆清婉为她做的新衣裳,月白色的短襦,外面罩着葱绿色的纱衫,下面配着白色的挑线裙子,脚上则是她自己做的一双绣鞋,看起来既不失她原本的英气,又添了几分少女的柔美。 “姐姐真漂亮。”穆清婉由衷地赞了一句,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李月娘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妹妹自己生得跟仙女似的,却来夸我。” 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到正房去。 正房厅里,穆清莲已经在了,只见她穿着一整套苏绣的衣裳,头上戴着赤金镶红宝的首饰,脑后插了巴掌大小的两把玉梳,手上一对玉镯,耳朵上一对金坠子,脖子上戴着金项圈,简直把自己的全副家当都戴在了身上,还包括昨天硬找穆清婉开库房要的。 李月娘看得直咂舌,再转头看看穆清婉的轻便打扮,就不禁觉得奇怪,这姊妹俩,真是要去同一个地方? 穆清婉带着李月娘,在穆清莲的对面坐下,这两下一比较,让康氏眉头大皱,当场就叫小翠儿:“把我陪嫁的那套头面拿来。” 别啊,出风头是其次,关键是,会把脖子压断的!穆清婉忙道:“换头面,又得重新梳头,只怕要耽误赏番椒的时辰。娘,白家我们又不是头一回去,肖太太也不是头一回见我,何必搞得那么隆重?” ------------ 第94章 白府赏椒 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可谁让穆清莲打扮得那样招摇,对比太强烈了呢?康氏不听,坚持要小翠儿去拿,但穆清婉却脚底抹油,拉着李月娘一路小跑出二门去了。 这是自己生的闺女,康氏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冲小翠儿摆摆手,带着穆清莲也朝二门去。 她们出了二门,一路再朝前走,于大门前登上了马车。一上车,穆清婉就觉察到了不同,惊讶叫道:“这车!这车?!” 李月娘摸了摸座位,亦惊道:“这车怎么会颤?” 锦玉把穆清婉一指,笑道:“这是照着三姑娘的意思,找匠人新做的马车,因为在车厢底下装了弹簧,所以会一颤一颤,但却不会颠得慌。” “真做出来了?”她这两天的运气可真是好,喜事一桩接着一桩的,穆清婉很是惊喜。 锦玉点点头,道:“昨儿才做好了送来,还没来得及禀报姑娘呢。” 太好了,终于不会被颠到骨头疼了!穆清婉满心欢喜,舒舒服服地把头靠到了靠背上――这也是应她的要求,新增设的东西,不过像穆清莲这样戴了满头珠翠的,可使用不得,不然非得把玉梳子压坏不可。 不就是个新马车么,也只得她们这样!不过,等她嫁进了白家,要什么没有?别说是带什么弹簧的马车,就是金子打的车,她也能弄一辆来!穆清莲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把脸别开了。 啧啧,瞧瞧她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儿,和罗姨娘还真是像呢,以前她婚事还没着落的时候,还晓得装装,不敢在康氏面前不恭敬,这会儿要当首富家的二少奶奶了,就开始张牙舞爪起来了。难道她不知道,要笑到最后,才算笑得最好么?这么早就得意洋洋,就不怕以后跌个大跟头? 穆清婉突然想起来,待会儿她们要看的那场戏,虽然同穆清莲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却会对她产生十分巨大的影响呢……对她有影响,那就是对穆家有影响,不过什么所谓的脸面,她是早就看开了,这种连穆长光三兄弟都不怎么在乎的事情,她就当作是浮云吧。 马车直接进了白家大门,在那座华美无比的垂花门前停了下来。白家的丫鬟来扶她们下车,穆清莲等康氏下去后,就马上挤上前,赶在穆清婉的前面下去了。穆清婉也不理她,只淡淡一笑,让李月娘先下了车,再才扶着锦玉的手,踩在条凳上,下了马车。 白家豪富依旧,但因她们几个都不是第一次来,所以也没怎么觉得稀奇,跟在引路的丫鬟后头,径直去了厅里。一路上,穆清莲始终趾高气昂地走在穆清婉前面,穆清婉不知她是因为上次受了小梳子和小镜子的刺激,不禁十分奇怪,这种类似小儿科的做法,除了让人觉得她没规矩,还能得到什么? 她们还没到厅里,肖氏就已经迎了上来,她今儿穿着大红色的衣裳,袖口绣着金线,但因裁剪得恰到好处,一点儿也不显得庸俗。穆清婉见了,就先赞了几句,肖氏显然心情很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拉着穆清婉的手道:“这衣裳说起来,都是你的功劳,上回我见你衣裳的款式极好,便使人去打听,得知是你家巷尾的琥珀做的,便请了她来家,帮着做了这一身儿。那丫鬟也是客气,听说雨松是他们家少爷的朋友,硬是不肯收工钱,最后我硬送到他们家里去,方才勉强接了。” 原来是琥珀做的,怪不得,穆清婉嗔道:“肖太太想要知道我那衣裳是谁做的,直接问我便得,何必去打听?” 肖氏笑道:“是要问你来着,只因想起来时,你已经回去了,若为这么点小事去找你,又太小题大作。” 康氏插话道:“这有什么要紧,肖太太尽管使人问她去,横竖她在家没事。” “她当着家呢,怎会没事?”肖太太夸起穆清婉来,“她小小年纪,就能管账当家,真是了不起……”说着,又把李月娘拉到身边,细细打量:“这衣裳是三姑娘给做的?料子颜色,都选得极好……” 穆清莲见肖氏只顾和穆清婉她们说话,根本就不理她,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但转而一想,肖氏越是冷落她,就越是说明黄姨娘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这对于她来说,可是一件好事。她这样一想,就又高兴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肖氏她们后面,进了厅里。 没坐会子,肖氏便对她们三个女孩子道:“雨荷她们已经去花圃了,你们也先过去吧,我同你们太太说两句知己话就来。” 穆清莲听了这话,当先就走,心里很有几分迫切的期待――白雨荷总瞧不起她,这回她都要成她的亲嫂子了,总该拿正眼瞧她了吧? 先把她们支走?是要同康氏密谈么?看来肖氏到底顾及着双方的脸面,不欲把事情闹大了。穆清婉看了肖氏一眼,拉上李月娘,跟在了穆清莲的后面。 小花圃前,围了不少人,当中的是白雨荷,另外还有几个衣着稍差的女孩子,都是黄姨娘的亲戚,她们都见过。 穆清莲原以为还能在这里见到白雨柏,而今见他不在,不免有些失望。不过白雨荷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问好,态度同以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这让穆清莲的心情,变得十分妥帖。 黄姨娘的那几个亲戚,又是极会奉承人的,一个道:“这就是未来的二少奶奶,真真是好样貌,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穆清莲长成这样儿,也叫好样貌?这话让白雨荷都感到了一阵恶寒。 又有一个无比羡慕地道:“咱们女孩子家,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寻个好婆家,雨柏表兄人才好,家世更好,四姑娘将来嫁进来,什么都不用愁。” “唉,要是我们也有四姑娘这等福气就好。” “就是,四姑娘可真让人羡慕。” …… 这样多的阿谀奉承之声,穆清莲还从来没有听过,不免得意到浑身轻飘飘,再一看穆清婉和李月娘被排挤在人群之外,根本就没半个人搭理她们,这心情,就愈发飞扬了。 面对她们的刻意排挤,穆清婉气定神闲,挽着李月娘,带了锦玉和灵心,上花圃赏辣椒去了,嘿,还别说,这小辣椒红通通的,还挺惹人爱。 李月娘也很凑趣,认真仔细地看辣椒,惊叹道:“这样一株番椒,得多少银子!就为了种着好看?” 当然不止好看而已,拿这东西做点川菜,味道好极了,可惜这东西才刚传入,还仅限于观赏阶段,等什么时候她赚了钱,也买两株回来,解解馋。 穆清婉正想着,要不要掐一个辣椒下来,为李月娘讲解讲解,就见个白家的小丫鬟自远处跑来,气喘吁吁地喊白雨荷:“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穆清婉马上竖起了耳朵。 白雨荷把脸一板,斥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那小丫鬟哭丧着脸道:“黄姨娘,黄姨娘她,动了胎气了。” “好端端的,怎么动了胎气了?”就为了安胎,她连今日赏番椒都没来,又怎会动胎气?白雨荷又是着急,又是疑惑。 小丫鬟急得直跺脚:“这个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二少爷病了,太太带着康太太来探望,黄姨娘就动了胎气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嘛,穆清莲和那群黄姨娘的亲戚,都听得满头雾水,但白雨荷却跟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弹了起来,提起裙子就朝白雨柏的住处跑。 这是怎么了?穆清莲愣在了原地。那群女孩子,都是仰仗着黄姨娘生活,急得跟什么似的,纷纷催穆清莲:“四姑娘,我们也去看看吧。”穆清莲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她们去了。 一群人转眼走了个精光,李月娘朝她们所去的方向看看,问穆清婉道:“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当然得去,她特意来这趟,可不是真为了赏辣椒的!穆清婉点点头,道:“去吧,反正我娘也在那里。” 灵心本要劝,但一听说康氏也在,就没作声了。而锦玉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穆清婉所说的看戏,指的就是这个了,不禁好奇心顿起,赶紧跟在了她后面。 白雨柏住的,是个独门小院,但这会儿院门大开,里头丫鬟婆子慌慌张张地拎着壶,端着水,穿梭来往,忙碌得跟什么似的,而阵阵女人的呻吟声,正从西厢里传出来,看来是黄姨娘在这里动了胎气,还没来得及回去,就就地躺倒了。 正厅的门也敞开着,站在院门口,就能看见白雨荷,穆清莲,还有那群黄姨娘的亲戚们,都围拢在那里,但并不见肖氏和康氏,白雨柏也不在那里。 待走得近了,方才听见肖氏和康氏的声音,从正房西屋里传了出来,隐约听着像是在吵架,准确地说,是康氏在气愤地说着些什么,而肖氏一个劲儿地赔着不是。 ------------ 第95章 一出好戏 穆清婉挽着李月娘,走进厅里去,发现白雨荷她们,正急得跳脚,因为西屋门口,有肖氏跟前的婆子拦着,不许她们进去,而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又太好,虽然听得见声音,但却完全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说些什么。 白雨荷显然还心系着黄姨娘,不住地踮脚朝西厢那边张望,但碍于自己还是个未嫁的大姑娘,不好在这个时候,前去探望。 穆清莲本来最不服穆清婉,但这会儿见她不慌不忙地进来,却一把将她抓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四妹妹,我也是才来,如何知道是怎么了?”穆清婉皱皱眉头,推开了她的手。 穆清莲气得眉毛倒竖,只差把腰也叉起来了:“大伯母正在屋里同肖太太吵呢,难道你事先一点儿也不知情?” 就算知情,那也不是因为康氏啊,穆清婉对她这副德性,很是无语,她这几天,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竟很有些要撕破脸皮的意思?难道真连名声都不要,也要和她死磕到底了? 她不要名声,她却还是要顾惜的,穆清婉正思忖着,要如何才能既摆脱她这无礼的问题,又能表现出姊妹和睦,却见聂泰安竟从门口走了进来,不禁吃了一惊。 穆清莲也马上看到了他,板起脸斥道:“你不过一个护卫,也敢到这里来?” 白雨荷跟着呵斥:“谁让你进来的?” 聂泰安的表情十分无辜:“大少爷叫我进来的,我跟着他走到这里,却走丢了。” 白雨松的住所,就在这附近,他一个傻子,走丢倒是很正常,白雨荷这会儿心乱如麻,无暇和他纠缠过多,听他这样说,马上挥手赶他:“去院子里找个丫鬟,叫她领你去大少爷那里。” 聂泰安“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穆清莲忽略这段小插曲,继续死缠穆清婉:“柏二哥到底是怎么了?大伯母为何要在他屋里,跟肖太太吵?” 原来那是白雨柏的屋子,怪不得她这般焦躁,穆清婉看了她一眼,没准备回答。 但就在这时,却从门口传来个清晰无比,而又挺熟悉的声音:“他得了花柳病呀!” “什么?!” 此话一出,穆清莲和那群黄姨娘的亲戚们,齐齐震惊呼叫,直震得穆清婉耳朵发疼。 穆清婉也十分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消息,居然是经由聂泰安的嘴讲出来的,这傻子,来的还真是时候。 聂泰安被穆清莲等人的阵势吓了一跳,直朝外躲。 这消息实在太过于震撼,穆清莲惊呼过后,有些发怔。白雨荷趁着她还没回过神,赶忙指使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上前去赶聂泰安。 但聂泰安好似没明白这两个丫鬟的意图,竟跟她们玩起躲猫猫来了,急得白雨荷头上直冒汗。 这时候,穆清莲反应了过来,喝问聂泰安:“你给我停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的啊。”聂泰安很听话,真停了下来,微微偏着脑袋,似在疑惑,怎么他听到了,穆清莲却没听到。 穆清莲见他这样,自己找到了解释,会功夫的人,耳朵本来就比寻常人灵敏些,能听到屋里谈话的内容,倒也平常。 白雨荷见她是真要相信的样子,大急,亲自上前去赶聂泰安,厉声斥道:“你一个傻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没胡说!”聂泰安气鼓鼓地大喊一声,扭身跑了。 白雨荷吁了口气,回身去安慰穆清莲:“清莲妹妹,那不过是个傻子,他的话哪儿能信,你千万别着急。” 正因为是傻子,他的话才可信呢!不然他胡诌出来做什么?穆清莲又急又气,直直地朝西屋门口的两个婆子撞去,但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有那个力气,才一挨着婆子,就被她们用胳膊拦住了。那两个婆子,都皮笑肉不笑,其中一个道:“四姑娘,您稍安勿躁,我们太太和你们太太,马上就出来了。” 穆清莲无法,只得重到一旁等着,急得泪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而那几个黄姨娘的亲戚们,心里直敲鼓,又不敢贸然开口说什么,厅里突然间静得吓人。 锦玉这时候,才咂摸出些滋味来,激动的不能自已。白雨柏,那个险些把穆清婉给奸污了的白雨柏,居然得花柳病了!这真是报应,报应啊!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值得让人欢喜的?怪不得穆清婉昨儿个那么高兴,还悄悄跟她说要看戏,原来看的是这么一出好戏!不过……咦,这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 虽说穆清莲也是穆家的姑娘,但灵心见了她这样,怎么也同情不过来,反而很有些幸灾乐祸――叫她仗着寻了好婆家,就在家里耀武扬威,到处欺负人,这下可跌跤了吧? 李月娘厚道些,摇摇穆清婉的胳膊,小声地问:“怎么会这样?这是真的么?” 穆清婉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等我娘她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西屋的门就打开了,原来里头除了肖氏和康氏,还有个郎中,当然,还有躺在里头的白雨柏,不过他并没有现身。 穆清莲心急如焚,没等康氏踏出房门,就冲将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乱晃:“大伯母,大伯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柏二哥他真得了花柳病了?!” 她已经知道了?康氏吃了一惊,随即很是恼火――就算知道了,也别嚷嚷出来啊,这样岂不是大家都晓得了? 但面对康氏责备的目光,穆清莲惟有苦笑,刚才聂泰安那一声,厅里上上下下都听见了,这会儿还需要瞒着谁啊? 康氏转头瞪了肖氏一眼,恨恨地道:“这事儿等我们老爷来说!” 康氏是什么性格?软!懦!能让她发脾气的事情,还真不多。而她居然对肖氏这样不客气,这说明……穆清莲想着想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朝地上滑去。 “啊,四姑娘晕倒了!”那群黄姨娘的亲戚们,首先尖叫起来。而白雨荷则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 康氏吓了一跳,连忙让自家的丫鬟们都来帮忙,合力把穆清莲抬到了椅子上,使劲儿地掐人中。穆清莲很快悠悠醒转,张口又要问康氏,康氏实在是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忙道:“咱们回去再说。”说着,不等穆清莲有所反应,就让杏红和锦玉搀了她,强行把她带走了。 肖氏一路追着出来,直喊着改日再登门赔罪,但康氏一直板着脸,没有给任何回应。 在回去的马车上,穆清莲不住地追问:“大伯母,柏二哥真得了花柳病?” 康氏的脾气,刚才已经冲着肖氏发过了,这会儿又恢复了平日的好性格,耐心地安慰穆清莲:“你别急,此事你大伯一定会为你作主。” 为她作主?已经到了为她作主的地步了?穆清莲直觉得穆清婉,李月娘,锦玉,灵心,甚至包括杏红,所有的人,都在用饱含着讥讽,嘲笑,看热闹的异样眼神,紧盯着她瞧。 她实在是受不了,头脑一发热,竟弄不清康氏是在为她顾面子,非掐着康氏的手问:“大伯母,你给我一句准话,给我一句准话!” 穆清婉见康氏的手被掐得通红,怒从中来,大骂:“你没长耳朵么?我娘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你竟听不懂?你的柏二哥,是真得了花柳病了!”说起那个强奸未遂犯,穆清婉的火气就更添了几分,骂起人来,简直是声色俱厉。 穆清莲终于松开了康氏的手,“啊”地一声,又晕倒了。 这么受不了打击?是因为之前把姿态摆得太高,怕以后落差太大,下不来台吧?穆清婉鄙夷地瞥她一眼,拉起康氏的手,心疼地问:“娘,不要紧吧?回去我帮您擦药。” 性格再懦弱,这也是她娘。 康氏急着去看穆清莲,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快来帮忙掐你四妹的人中。” 有什么好掐的,死了正好给前世的本尊偿命!穆清婉还在气头上,实在是不想理会,但突然想到,康氏作为大伯母,倘若穆清莲在她面前有个什么闪失,她无法对穆长光和郭氏他们交代,于是只得挪到穆清莲旁边,指挥着锦玉几个,去掐穆清莲的人中。 穆清莲很快就醒转过来,但却始终把脸捂着,呜呜地哭。 没事就好,不会带累康氏就好,穆清婉也不理她,等马车到了穆家大门口,便让杏红和灵心强行将她架起,送到她房里去了。 穆清婉回到房里,犹自气愤,锦玉安慰她道:“白家二公子总算是得了报应,这是喜事一桩,三姑娘莫要太动气。” 灵秀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是惊讶:“你们怎么把包袱又给带回来了?” 锦玉朝对面的东屋望了一眼,走去把门关上,这才道:“今天没见着白家大公子的人,所以又带回来了,等下次再有机会吧。”这包袱里有李月娘给白雨松做的荷包和衣裳,她们可不敢随便托人转交,不然让人误认为是穆清婉与白雨松有私情,可就麻烦了。 灵秀聪敏地没有再问,接过包袱,仍旧藏到柜子里去了。 ------------ 第96章 登门算账 很快,穆长光就被康氏派人去请了回来,把白雨柏得花柳病的事告诉了他。她原以为,穆长光会跟她一样,怒不可遏,谁知他却先问:“白雨柏这病,是在和清莲订亲前得的,还是订亲后得的?” 康氏不明白他的意思,愣道:“老爷,这有什么分别?” 穆长光道:“当然有分别!若是订亲后得的,不过是少年风流,太不小心,把亲退了也就算了;如果是订亲前就得了,哼,那就是有意欺瞒,我马上上门,找他们算账去。” 原来是这么个分别,康氏见惯了穆长光上青楼,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认真想了想,道:“这事儿肖太太没有明说,但我听她那口气,白雨柏这病,是他在治烧伤时查出来的,这么说来,应该是在向清莲提亲前就得了。” 白雨柏正是在烧伤后不久,就突然向穆清莲提亲了!穆长光猛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气得把个茶壶劈手一砸,抬腿朝外冲:“叫家里所有的小厮,都跟我上白家去,今儿他们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必闹得白采办连衙门都去不了!” 这是要去上门闹事啊!康氏最怕这个,却又不敢抗命,只得叫个小丫鬟,赶在穆长光前头,去外院传话去了。她看着穆长光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外,担忧得连屋都不敢回。小翠儿劝她道:“太太,老爷这么多年,在外头做事,从来没出过差错,今儿一定也不例外。您别看他怒气冲冲,其实还是有分寸的。” 康氏叹道:“其实这门亲事,老爷根本就不同意,清婉也来我跟前说过,但无奈老太太和三老爷四老爷他们,铁了心地要结这门亲,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么些事情来。” 可不是,谁能拗得过乡下那帮子亲戚啊,小翠儿很认同康氏的话,但还是得继续劝:“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用了,太太还是放宽心,静候老爷的消息吧。” 康氏点点头,终于回了屋,又吩咐小翠儿:“你让三姑娘到四姑娘屋里守着去,我怕她想不开。” 穆清莲会想不开?小翠儿一点儿也不信,但还是领命去了,将康氏的话转告给穆清婉。 穆清婉倒没推辞,二话不说就带上灵秀,去了西角院。 西角院里,穆清莲还真在寻死觅活,非要拿头朝墙上撞,急得几个丫鬟直跳脚,恨不得拿布条子把她给绑了。穆清婉径直走过去,替她们道出了心声:“灵秀,去拿绳子来,把四姑娘暂时捆了,总不能由着她寻短见。” 穆清莲马上跳了起来,竭斯底里地大吼:“你凭什么捆我?!” 得,果然是装模作样,根本没有半点想死的心,穆清婉冲杏红几个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下去歇着了。 穆清莲狠狠地瞪着穆清婉,咬牙切齿地道:“看到我的笑话了?现在你得意了?这会儿特意过来,是为了来嘲笑我吧?” “四妹妹。”穆清婉的表情十分诚恳,“一笔写不出两个穆字,你难过,我又怎会高兴?” “你少假惺惺!”穆清莲刚才闹了半天,也累了,贴着床柱子坐了下来。 这真不是假惺惺,她不过是情场失意罢了,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前世的血债,今世的怨仇,仅一个情场失意,怎么能够! 穆清婉心中恨得紧,脸上却挂着笑,走到她跟前,弯下了腰,故意作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来,问道:“你猜,你这门亲事黄了,三叔和四叔会如何?” 怎么突然扯到这上头去了?穆清莲觉得她没安好心,没好气地道:“还能如何?自然是另给我寻个好婆家了,这个三姐你不用操心!” “他们哪顾得上这个!”穆清婉直起腰来,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个白痴,“他们即将开的店,为何给你三成股份?还不是因为你是白家未来的二少奶奶。而今白家二公子身染花柳病,这门亲事,是铁定不成了,你没了这层身份,没了利用价值,他们凭什么还把股份分你三成?” “你,你胡说!”穆清莲厉声反驳,那中气,却明显地不足。因为她太清楚穆老三和穆老四的为人,穆清婉讲的,完全没有错。 “我还没说完呢。”穆清婉笑了起来:“你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我们家不会善罢甘休,而白家为了息事宁人,多半给许给我们家一些好处――你猜,三叔和四叔,会趁机要什么样的好处呢?” “我怎么知道!”穆清莲的态度很不好,但明显已经慌了。穆清婉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偏偏她又很想听下去…… “那,让我来猜猜。”穆清婉踱起了步子,“他们能要的好处,不外乎三点,第一,要求白家为你解决婚事,另寻一位好夫婿;第二,索要一笔钱财;第三,趁机为即将开的店谋福利,要求白采办全力照顾生意。” 虽然猜不透她用意为何,但她的话,还真有些道理……穆清莲真个儿听了进去。 穆清婉还在继续:“第一条,不过是句空话,原因你也清楚;而第三条,照顾生意,是句活话,等时日久了,谁知白采办还能不能说话算数,不过短时间的利益,还是有的。所以我猜,三叔和四叔,一多半会第二条和第三条都选,既索要一笔钱财,又要求白采办照顾店里的生意。当然,这后面一条,已经跟你没多大关系了,他们不可能还让你保留那三成股份的――正好合同还没拟,撇开你,一点儿也不费事。” 穆清莲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知自己是在气穆清婉,还是在气穆老三和穆老四。 “而那笔钱财……”穆清婉说到这里,恰巧在穆清莲面前停住,冲她嫣然一笑,“三叔和四叔,肯定是得打着替你要赔偿,以作为将来嫁妆的旗号,不过要到手后,也一定会对你说,这些钱,先由他们来保管,等到你出嫁时再给你。至于你出嫁时,会不会真给你……呵呵……” “一派胡言!”穆清莲呵斥道,“我不会和三叔四叔订下合约么?到时他们自会把嫁妆还我!” 穆清婉诧异道:“瞧你说的,都是自家亲戚,还是亲叔叔,将来他们的店折了本,拿你的嫁妆去还了债,难道你还跟他们打官司去?你可是依仗叔叔们长大的,真这样做,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你胡说!”穆清莲尖叫起来,“穆清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挑拨离间!” “不不不,四妹妹误会了,我不是挑拨离间,只不过是讲讲玩笑话,逗四妹妹你一笑而已,你大可不必相信,我这就走了,你好好休息。”穆清婉讲完要讲的话,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就走了。 穆清莲面色铁青,啪地一声,一掌拍到了床柱子上,震得蚊帐钩子晃荡不停。杏红刚才立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很是惊疑不定,忙借着换茶,进来问穆清莲:“四姑娘,三姑娘说的是真的?” “没听见她说是玩笑话么?!”穆清莲厉声斥她,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像是真把穆清婉的话当了玩笑。 主子倒霉,下人也会跟着遭殃,杏红深知其理,因而尽管挨骂,还是硬着头皮道:“四姑娘,三老爷和四老爷的为人,咱们都清楚,我看三姑娘猜的,八九不离十,我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穆清莲十分地不耐烦:“你都说了是她猜的了,难道让我为了一点子猜测,就大动干戈么?” 杏红晓得穆清莲的脾气,两次劝不动,再劝第三次,就要动手打人了,因此不敢再说,赶紧退了下去。 穆清婉出了西角院,回到西厢,灵秀百般不解:“三姑娘,三老爷和四老爷要算计四姑娘,就让他们算计去好了,您何苦要告诉四姑娘,倒没讨到好。” 穆清婉一笑:“怎么没好儿,刚才四姑娘不是说了么,我这是在挑拨离间呢。” 灵秀噗哧笑了起来。 穆清婉到书案前坐下,翻出昨天未写完的书稿,开始今天的更新。灵秀看她写了几个字,奇道:“三姑娘,您的字,明明写得很好,为何写这个时,偏要鬼画符?” 这可不是鬼画符,这是简体字!没办法,写了几十年,习惯了,要是这会儿面前有台电脑,那就更好了。这些话,说出来灵秀也不会懂,因而穆清婉随口扯了个谎:“我想事情时,就喜欢乱写乱画,不过我这人念旧,这些东西你们可别乱扔,我是都要留着的。” 灵秀点点头,表示理解,讨好地道:“那我改天帮三姑娘装订成册,这样好收捡。” 好丫鬟!就该有这种积极性!那样她的小说,就更像书了。穆清婉大大地夸赞了灵秀一番,又教她认简体的一二三四五,以便她理清章节顺序。 一个教,一个学,正说着,锦玉进来,朝窗外指了指:“三姑娘,老爷回来了。” ------------ 第97章 离间成功 穆清婉抬头朝外一看,果然是穆长光回来了。他脸上仍有怒色,但比起去白家之前,却是好多了,看来白家要么已经许了丰厚的好处,要么认错的态度还不错。 她搁下笔,想到厅里去打探消息,但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未嫁的身份,而白雨柏得的又是那样的病,穆长光肯定不会允许她旁听的。 灵秀看出她所想,主动请缨:“三姑娘有个项圈,搭扣松了,我拿给太太看看去。” 真是个机灵丫头,穆清婉赞许看她一眼,道:“把项圈交给小翠儿就行了。” 原来小翠儿与三姑娘关系好,灵秀听懂了,去打开首饰匣子,取了项圈,朝正房去了。很快,她便从正房回来,对穆清婉道:“三姑娘,项圈交给小翠儿了。”又道:“还来了位客人,说是咱们家的表小姐,正同太太说话呢,说待会儿就要上咱们这里来。” 表小姐?康静如么?才这么会儿功夫,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是没瞧见。穆清婉很是喜欢那个性格开朗,却又爱红脸的小姑娘,忙让锦玉去交代厨房,做几个康静如爱吃的点心上来。 过了一会儿,康静如果然来了,她穿着一套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裳,头上也只戴了几样简单的首饰,看起来是连出门的衣裳都没换。什么事,这样急?穆清婉忙拉着她坐下,问道:“九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康静如嚷嚷道:“还不是我娘,一听说你们和白家闹翻了,立马就撵我过来,害得我连出门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何氏这样关心穆白两家的关系?是了,他家的庚帖,还在穆家呢,同白家,算是竞争关系。穆清婉一想起那封散发着茉莉花香味的情书,就一个头两个大。 偏康静如还要神秘兮兮地凑上来,贴着她的耳朵道:“清婉姐姐,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我大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听说他还给你捎了件十分贵重的礼物……” 天,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穆清婉不顾她十二万分的热情,坚决将她推开,急道:“说正事!” “这不是正事么?哦,清婉姐姐你是害臊了!”康静如捂着嘴,嘻嘻地笑起来。 这丫头,明明自己的脸比她的还红,偏还要来打趣她,难道这也是何氏叮嘱的?穆清婉十分无奈,只得装作没听见。 “好啦,说正事,说正事。”康静如得不到回应,就觉得无趣了,坐正了身子,道,“我们听说,你们穆家,和白家闹翻了?” 看来康家还不知道白雨柏得了花柳病,不然也不会派康静如一个小姑娘来打探消息了,穆清婉想了想,道:“闹没闹翻,还不好说,只是我们今儿去白家赏番椒,却听说他们家的二公子,得了见不得人的病。” “见不得人的病?”康静如听不懂。 穆清婉无法,只得说明了:“他得了花柳病了。” “啊!啊!啊!”康静如尖叫起来,忙不迭送地捂住了眼睛,想想不对,又改为捂住了耳朵。 穆清婉乐不可支,连几个丫鬟都笑了起来。 好半天,康静如才把手放下来,但脸上还是红通通的,扭扭捏捏地问:“他得了见不得人的病,那,那和你们四姑娘的亲事,是不是也不会成了?” 那是一定的,都得花柳病了,谁家姑娘还敢嫁他,穆清婉点了点头。 康静如瞄了她一眼,又问:“清婉姐姐,那白家大公子的庚帖呢?他们家已经是这样的人品了,姑父还不准备将庚帖退还么?” 穆长光肯定正恼火白雨柏的事呢,哪里顾得了这个,穆清婉道:“这事儿我哪里晓得,就算退了,也不会告诉我。” 唉,明明是当事人,却连个知情权都没有,真可谓是洗洗干净等着坐花轿就行了。 康静如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很有些失望,抱住穆清婉的胳膊,把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道:“清婉姐姐,我是真想要你做我的嫂嫂……那白家乱七八糟的一团,哪里嫁得……” 打住,打住!穆清婉又开始头疼,还好这时候小翠儿进来,方才令康静如打住了话头。 小翠儿给康静如行了礼,道:“太太让我过来,留表小姐吃饭。” 康静如站起身来,道:“谢姑姑好意,饭我就不吃了,我娘还在家等我呢。”说着就朝外走:“我和姑姑告辞去。” “那有空常来玩。”穆清婉送她到西厢门口,方才回转。 小翠儿还留在屋里,笑道:“三姑娘,您那项圈,拿到街上修去了,大概过几天才能拿回来。” “多谢你费心。”穆清婉也望着她笑。 小翠儿笑道:“我拿着项圈,等着禀报太太时,听了那么一耳朵,老爷刚才去了白家,白家许以重金,只望我们封口,但老爷说他一个人做不了主,要等三老爷和四老爷来了再说。” 果然是这样的结果,一点儿新意也没有。穆清婉又问:“那四姑娘的亲事?” “自然是要退。”小翠儿道,“就连白家大公子的那张庚帖,老爷也在考虑退掉呢。” 穆清婉朝外看看,幸亏康静如已经走了,如果让她听见这话,康家还不知发动什么样的攻势呢。哎呀,不行,不行,头又开始大了,穆清婉连忙谢过小翠儿,让她回去了。 当天,穆老三一行连夜赶了来,同穆长光上白家,谈判去了。罗姨娘也跟着回来,去了穆清莲房里,同她嘀嘀咕咕说了半宿。 到了天明时分,穆长光领着穆老三和穆老四回来,几人满脸疲惫,但却都是一副满意的神色,特别是穆老三和穆老四,眼里透出的,都是兴奋之色。 很快,消息在穆家小院里传开,竟和穆清婉那天猜测的不差分毫,白家向穆家许诺,等他们的店一开张,就只照顾他们的生意,订单再也不给第二家;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满满三大箱的金玉珠宝,说是为穆清莲将来另行嫁人时添妆的。 穆清莲得此消息,虽然震惊,但心中仍抱有幻想,然而穆老三和穆老四还没走,就叫了她过去,告诉了她,他们最新的决定――收回她在店中的三成股份;那三大箱赔偿,暂时替她保管,等她出嫁时再还给她。 居然全让穆清婉给说准了,穆老三和穆老四可真狠,亏得她还是他们的亲侄女,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穆清莲咬着牙,在心里把穆老三和穆老四反反复复地骂了上百遍。 穆老三和穆老四根本就不在意穆清莲的态度,说完就起身准备出门。 穆清莲却突然大喝一声:“慢着!” 穆老三和穆老四正惦记着要去逛阳兴县最大的青楼呢,闻言回头,很不高兴。穆老三不耐烦地道:“三侄女,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回头再说?等回头再说,那三箱珠宝,就要被他们给败光了!穆清莲冷着脸道:“白家的给的赔偿,我自己保管就好,不消劳烦三叔和四叔。” 穆老四笑着哄她:“清莲,你乖,三叔和四叔又不要你的,等你出门子,就全还给你。” 还给她?才怪!穆清莲依旧面若冰霜:“既然只是代为保管,为何非要三叔和四叔?” 什么意思?穆老三不高兴了:“怎么?嫌三叔和四叔没养你?可这事儿,是你大伯同意了的。” 穆清莲突然展颜一笑:“我除了大伯,还有大伯母呢。” 什么意思?!穆老三把眼睛瞪了起来,穆老四则是一脸愕然。 穆清莲见他们这样,笑得愈发灿烂,一字一句,无比肯定地对他们道:“那三箱赔偿,我要交给大伯母代为保管。她既是我的大伯母,也是我的养母,东西交给她,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康氏养了她好几年,的确最有资格替她保管财物,只是穆老三和穆老四做梦都没想到,穆清莲居然会宁愿舍弃他们,也要投靠康氏,难道她疯了么?穆老三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穆清莲道:“清莲,你也可别犯傻,你把这么多东西都放在你大伯母那里,万一哪天受了欺负,都没人给你撑腰。” 这话一点逻辑都没有,但穆清莲听明白了,她从作出这一决定之时起,就算是彻底得罪穆老三和穆老四了,从今往后休想再从他们那里得到半点庇护。这,的确是很大的一笔损失。但三箱金玉珠宝,即便再没有新的嫁妆,也足够了,实在太值得她拼尽全力,舍弃一切去保护,因而穆清莲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无视穆老三的威胁,坚持己见道:“我一直住在城里,那些东西,自然还是放在大伯母处更妥当。” “行!好!那你以后哭了,可别回来找我!”穆老三气得胡子翘老高,甩了袖子就走。 穆老四却问穆清莲:“清莲,你以前不这样的,怎么突然变了?莫不是你大伯母哄你?” 穆老三马上停下了脚步,回身帮着一起问:“清莲,真是这样?你别怕,告诉三叔,三叔替你作主。” ------------ 第98章 亲事作废 穆清莲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大的小儿,谁能哄我来?三叔和四叔太多虑了。” 居然这么固执!穆老三气得直哼哼,扭头就走。穆老四叹着气,也跟在后面出去了。 他们气得够呛,穆清莲却仍是恨得紧,穆老三他们,明明是因为她的关系,才得到白采办照顾生意的,结果却过河就拆桥,把她的股份给收回去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以后慢慢斗着便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她收回盯在穆老三和穆老四后背上的目光,去了康氏房里,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先深刻认错,后恳求康氏,帮她保管财物。 帮她保管财物,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康氏和穆老三他们一样,很是惊讶穆清莲的行为,她居然宁肯信任她,也不把东西交给自己的亲叔叔们? 穆清莲也不解释,只是恳求。康氏拉了她起来,道:“多大点子事,你还跪下了,我答应你便是,那些东西,你亲自盯着登记造册,封箱入库,等到你出阁,原样搬出来还你。” 康氏的为人,完全没有问题,对此,穆清莲很放心,道:“多谢大伯母。” “谢什么,你这孩子。”康氏见她又恢复了昔日的性情,非常高兴,“这回的事,全是白家的错,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等这阵风过去,就另替你寻户好人家。” 的确不是她的错,但却让她沦为了别人的笑柄!穆清莲一想起来,心里就发疼,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点了点头。 康氏知道她难过,叹了口气,让她回去了。 小翠儿蹬蹬蹬地跑出正房,去了西厢,喘着气地唤穆清婉:“三姑娘,稀奇,稀奇,您绝对想不到,四姑娘居然把那三大箱赔偿,交给了太太保管!” “哦?那三老爷和四老爷,岂不是气坏了?”穆清婉一面问着,一面冲灵秀得意地挑了挑眉。 灵秀则悄悄儿地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小翠儿连连点头:“岂止气坏了,我听他们说,三老爷和四老爷说,再也不管四姑娘了。”说着又撇嘴:“他们平时,又管着四姑娘什么了?吃穿住用行,一概不出力,就晓得一味地护着她,惯着她。” 这回穆清莲和他们闹翻了,以后大概再不会护着惯着了,穆清婉畅快地笑了起来,又问小翠儿:“那四姑娘的股份呢?” 小翠儿道:“这个没听说,大概四姑娘晓得要不回来,所以干脆没提。” 没提?那怎么能行。她把三箱子珠玉都要回来了,怎么着也得帮她一把。穆清婉唇角浮上笑容,招手叫灵秀近前,耳语了几句。 灵秀面露不解,不过还是领命去了。 小翠儿问道:“三姑娘,四姑娘而今远三老爷和四老爷,亲近了太太,是不是说明,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使坏,和罗姨娘搅在一起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是不可能滴,顶多演戏的水平,更上一个台阶而已。穆清婉看着小翠儿,笑而不语。 小翠儿顿时就觉得自己问了多余的问题,笑着摇了摇头,回去了。 一时灵秀回来,仍是疑惑不解,道:“三姑娘,我照着您的吩咐,去找罗姨娘跟前的落葵聊了聊天,跟她提了四姑娘痛失股份的事情,还说了四姑娘很伤心,很难过,但这能有什么用?我可是听说,尽管罗姨娘得宠,也是争不过老爷的两个兄弟的。” 争?谁让她去争了?罗姨娘有的是别样的方法……不过这方法,到目前为止,还是个秘密,可不能提前说出来,因此穆清婉只冲灵秀一笑:“容我先卖个关子。” “三姑娘主意就是多。”灵秀掩嘴一笑,退了出去。 她因为疑惑,也因为好奇,时刻关注着东角院那边的动静,当天晚上来报:“三姑娘,罗姨娘跟着气呼呼的三老爷和四老爷,又回乡下去了。” 过了两天,又来报:“三姑娘,罗姨娘只在乡下住了两天就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满脸惊讶地跑进来:“三姑娘,罗姨娘带回来消息,三老爷和四老爷,竟同意给四姑娘两成的股份了!” 两成也算不错了,穆清婉笑着道:“罗姨娘很有本事嘛。” 灵秀仍旧弄不懂,罗姨娘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但穆清婉仍旧要卖关子,她便只得把疑惑暂且压下了。 穆清莲因为这次罗姨娘帮她要回了大部分的股份,同她的关系恢复如初,甚至超越了以前, 与此同时,穆长光终于下定决心,退掉了白家的另一份庚帖,得知此消息,上至康氏,下到灵秀,都欢欣鼓舞,惟有穆清婉忧心忡忡――这样一来,还留在穆家的庚帖,就只剩下康家的了,可那是亲近结婚啊,叫人怎么受得了! 不过,肖氏似乎并没有因为庚帖被退,就打消要娶穆清婉的念头,相反,她甚至加大了同穆家的来往频率,大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康氏本不愿再同她多接触,但无奈两家人,将要共同接待贵人一行,如果关系闹得太僵,对大家都不利,因而还是在穆长光的暗示下,和肖氏互有来往。 这几日穆家忙乱,李月娘就待在西厢东屋里,极少露面,不过德安县有好消息传来,她爹认为,穆家家大业大,她住在穆家,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因而满口同意了康氏的建议,不再逼她嫁给于大为,而且许她在穆家多住一段时间。 接到这样一份口信,李月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穆清婉也由衷的替她高兴。 穆老三那边,已经派出施天赐,开始选店址了,穆清婉本想跟着去看看,但无奈肖氏来邀,而且有让人无法推辞的理由――由于上次那庄子被烧,他们另收拾了一座新庄,但对于两位小姐房中的摆设,犹豫不决,希望穆清婉能帮着过去看看,尽快定下来。 接待贵人是大事,穆清婉不得不暂且将开店的事情放下,和康氏一起登上了去白家新庄的马车,与她们同行的,还有李月娘――穆清婉怕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会受欺负,这段时间,罗姨娘和穆清莲都在呢。除此之外,她还特意带上了李月娘的那个包袱,准备找机会还给白雨松,让他自己去处理。 这次,肖氏是先到的庄子,专候她们前来,穆清婉她们在庄前下车时,肖氏就已经等在那里了,在她的旁边,还站在矮小精壮,脸上略带尴尬神色的白雨松。 白家有钱,做什么都是大手笔,这处庄子比起先前那个,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四处可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和上次一样,肖氏称要和康氏叙旧,让白雨松带穆清婉和李月娘去看房间,穆清婉没有拒绝,只是走到门外时,后面除了丫鬟,还多了个护卫,聂泰安。 本来多了个李月娘跟着,肖氏就有点不高兴,这下见了聂泰安,再也忍不住,叫住穆清婉道:“三姑娘,那屋子,是在内院……” 就因为是内院,才危险呢,上次她不就是在白家庄子的后院,险些被强奸的?她有心理阴影!穆清婉停下了脚步,但没有作声,琢磨着要如何才能把聂泰安给带进去。 这时候,给他引路的白雨松对肖氏道:“娘,泰安是我的朋友,一起去看看也无妨。” 当着客人的面,肖氏怎么也得给儿子面子,这才没有说什么了。 这庄子上,有用假山石堆砌而成的狭长迷宫,一路蜿蜒着向前延伸,竟看不到尽头。穆清婉好奇地探头朝里张望,惊叹道:“里头好黑!” 白雨松笑道:“听说那位贵人卫老爷,最爱探险猎奇,所以特请工匠,赶建了这这处迷道,希望他会喜欢。”说着就问穆清婉等人:“各位可想进去一试?” “不要!”穆清婉率先摇头。白雨松都用上探险这词儿了,她才不要去呢,她从表面到本质,都是个只爱舒适安逸的宅女,钻迷宫这种技术活,实在是不适合她。 她不去,其他人自然都不去,白雨松只好拍拍聂泰安的肩膀,道:“改天我单邀泰安兄来试试,看谁最先钻出去。” 一行人就顺着迷道的方向,去了内院,那两处留给贵人小姐居住的房间,果然是空着的,因为有李月娘跟着,穆清婉不好掏小册子,只好凭着记忆,根据那两位小姐的不同性格,安排合适的家具和摆设,白雨松亲自拿笔,一一记下,十分认真。 “两间房里,都得添穿衣镜,能照见全身的那种……” 穆清婉正比划,忽然听见有有锐器破空之声,自窗子处传来,同时伴随着白雨松和聂泰安两人异口同声的一声大喝:“有刺客!” 啊?有刺客?不会这么倒霉吧?穆清婉正待回转过身,去看个究竟,就被白雨松一个纵身,给扑倒了。她重重地倒地,被摔得七晕八素,正考虑是爬起来,还是继续装死,以躲避刺客的袭击,就听见白雨松等人齐齐一声惊呼:“李小姐!” ------------ 第99章 飞来横祸 怎么回事?李月娘被击中了么?!穆清婉连忙忍痛爬起来,却发现李月娘就在她跟前,准确地说,是呈一个飞扑的姿势,趴在白雨松的身上,而她的后背上,‘插’着一根羽箭,鲜血正以这箭为圆心,迅速地朝周围扩散开去。 李月娘真被刺客伤了!穆清婉直觉得手足冰凉,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吩咐锦‘玉’:“赶紧去通知肖太太,赶紧请郎中!” “刺客也许还在外面,我去。”聂泰安拦住锦‘玉’,从窗子里飞出去了。 “月娘!月娘!”穆清婉拼命呼喊,但李月娘始终没有反应,她终于忍不住,冲着白雨松大吼,“你不是功夫很高吗,你不是未来的武状元吗,怎么连个人都护不住?!” 白雨松完全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多了个未来武状元的称号,但他忙着帮李月娘止血,没有功夫质疑,也没有功夫回答她的话。 穆清婉见他不理睬,愈发抓狂,锦‘玉’连忙抓住她的胳膊,道:“三姑娘,这事儿真不怨大公子,李小姐其实根本不用受伤的。” “什么意思?”穆清婉没有听明白。 锦‘玉’的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来,道:“那箭其实是冲着大公子来的,因您和他离得近,他怕误伤了您,才一面将您扑倒,一面挥拳挡箭,但就在这时候,李小姐却冲了上来,扑到了大公子背上……所以……就……” “所以,挡住了我挥拳,箭就‘射’在了她的背上。”白雨松勉强帮李月娘止住血,抬起头来,“但这经过,别告诉她了。” “为,为什么?”穆清婉听了锦‘玉’的描述,情绪突然也变复杂了,脑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雨松取来个枕头,垫在了李月娘的脑袋下面,道:“李小姐受伤,已经很可怜了,若再知道自己其实是做了无用功,只怕要更难过。” 真是个善良的人……不过,他是一早就知道,李月娘对他有意的吧,尽管一开始就拒绝了她。穆清婉看着后背已被鲜血浸湿的李月娘,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预测不到他们这故事的走向。 很快,聂泰安就带着肖氏和康氏赶到,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郎中——说起来,还得感谢这庄子是为贵人准备的,所以连郎中都提前备好了,不然等到从城里去请,还不知是到什么时候了。 大家合力把李月娘抬到‘床’上趴着,请郎中医治,几个丫鬟打下手,其他人则到外间等消息。 肖氏又急又怕,连连朝外张望:“刺客呢?是谁行凶?可曾瞧清楚?” 白雨松摇摇头,道:“箭是从树上‘射’下来的,‘射’完就跑了。” 没抓着?肖氏差点就哭起来了,这庄子,是要用来接待贵人的啊,怎么能出现刺客呢?而且已经有客人在此处受伤,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向康氏和穆清婉‘交’代啊。 康氏担忧的问题,和肖氏差不多,万一李月娘有个好歹,她怎么向李家人‘交’代啊。 穆清婉本来想告诉她们,李月娘受伤的真实原因,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郎中进去足足一个时辰,终于走了出来。众人将他团团围住,问李月娘的情况。郎中道:“万幸那箭是没毒的,最迟明天,如果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那如果明天醒不来呢?”肖氏多嘴问了一句,但随即又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郎中很识趣,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转头‘交’代灵心如何照顾病人去了。 穆清婉进去看了看李月娘,只见她已是面无血‘色’,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动也不动。她极力忍住泪,走到‘门’口望天。不知合适,白雨松走到她旁边,小声地问:“三姑娘,李小姐的那个包袱,你可曾‘交’还给她?” 穆清婉的眼泪,马上就落了下来:“还没呢,我想着以我现在的立场去‘交’还包袱,她和我都会尴尬,所以就准备悄悄地把包袱还给你,让你自己去处理,可一直总也找不到机会……早知道她会这么傻,我还不如就尴尬些,直接把包袱给她呢……” “三姑娘,没关系的。”白雨松却道,“那包袱,你不用还了,给我吧。” “啊?”穆清婉呆了一呆,方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惊喜得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连忙唤过锦‘玉’,让她火速取来包袱,‘交’到了白雨松的手里,然后道,“我今儿特意带着的,就想着有机会还给你。” “有劳三姑娘了。”白雨松的心情,显然还是很沉闷,接过包袱,走到一边去了。 穆清婉守在李月娘房‘门’口,忧心忡忡地,一宿没睡。 到了第二天,才‘蒙’‘蒙’亮,房‘门’猛地被推开,灵心欢喜叫着跑了出来:“李小姐醒了!李小姐醒了!” 穆清婉紧绷的一根弦,猛地松开,直觉得浑身一软,在锦‘玉’的搀扶下,才没有跌倒。她扶着锦‘玉’的手,冲进屋内,果见李月娘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脸上依旧白得吓人。 不管怎样,醒了就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穆清婉连忙让灵心去叫郎中,自己则轻声问李月娘:“还疼么?” 李月娘勉力抬头看她,勉强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穆清婉张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突然发现,随着包袱被白雨松主动讨回,好像一切都不用言语了。虽然白雨松的这一举动,并不代表承诺了什么,但至少不枉李月娘挨了这一箭;至于他俩结局究竟如何,那都是李月娘自己的选择,她作为一个外人,无法干涉。 很快,郎中就赶了来,为李月娘查看过后,恭喜穆清婉道:“已经没有大碍,细心调养便是。” 穆清婉谢过他,让锦‘玉’去这庄子上的厨房,为李月娘炖补汤。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可得好好养养。 肖氏等人得知李月娘苏醒,纷纷赶了过来,个个都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肖氏和康氏,都担心继续留在庄子上,还会有刺客来,因此问过郎中过后,把李月娘抬上车,一行人赶回了城中。 穆清婉和康氏一起,将李月娘安顿在西厢东屋里,又着人去给她爹娘送信;待看着李月娘服过‘药’,沉沉睡去,母‘女’俩方才退了出来,到穆清婉房里歇息。 穆清婉让灵秀拿来大迎枕,请康氏到软塌上躺了,自己则坐到塌尾,为她捶‘腿’。 康氏想着今日的情形,很有些后怕,道:“白家家宅不宁,祸事也就多,上次是失火烧了庄子,这回更惨,竟连刺客都上‘门’了。”说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幸亏你爹英明,把白家的庚帖给退了,不然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得遭多少罪。” 穆清婉想了想,道:“娘,今儿那刺客,是冲着白家大公子去的。” 康氏点点头,道:“这事儿我听肖太太说过了,肖太太说,明儿再来登‘门’谢罪,还说一定会大力缉凶,不会让月娘这一箭白挨的。” 缉拿真凶,还是替罪羊?穆清婉觉得这事儿‘挺’悬,万一刺客的幕后主使,就是他们自家的人呢,难道也舍得送官,以慰李月娘的伤?她可是十分怀疑,真凶就是黄姨娘或者白雨柏的——肖太太才揭‘露’了白雨柏身患‘花’柳病的事,就有人来刺杀白雨松了,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不过,刺客毕竟是奔着白雨松去的,他为了自安危,总会拿出些手段来吧,希望这位未来的武状元,不要让她失望。 康氏歇了会儿,回房去了。穆清婉就着那迎枕躺下,灵秀过来,要帮她捶‘腿’,她却摆摆手,道:“而今换了新车,路上一点儿也不颠,我的‘腿’也不疼了。” 灵秀便递了茶水给她,道:“亏得是不颠的新车,不然李小姐回来的路上,还得受罪。” “可不是。”穆清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花’茶,又问灵秀,“我们不在家这两日,施天赐可有来?” 灵秀答道:“昨儿就来了,他见三姑娘不在,去跟四姑娘说了一会儿才走的。” “哦?”穆清婉撑起了胳膊,“他不是选店址去了么,可有眉目?” 灵秀点点头,道:“听小梳子和小镜子说,施掌柜看中了城南滴水巷里的一间书店,想要盘下来。” 果然是滴水巷,果然是书店,冥冥之中天注定,一切都跟前世没有什么分别,这也说明,倘若她不加以干涉,任由事态发展,等待穆家的,又是家破人亡的结局?穆清婉想着想着,心头发紧,忙吩咐灵秀:“让‘门’上套车,咱们去滴水巷看看。” 灵秀吃了一惊:“三姑娘不是才回来,又要出去?” 穆清婉笑道:“天‘色’尚早,怎么不能出去了?以前我坐老式车,颠得浑身骨头疼,所以怕出‘门’,而今换了新车,就算一天到晚到在车上待着,也没什么了。” “新车真有这么好?”灵秀还没有坐过新车,听得穆清婉这么说,很是好奇,“那三姑娘待会儿带我出‘门’,也让我沾沾光,坐坐新车去。” “没问题。”穆清婉满口答应。 灵秀便高高兴兴地去了。 很快,马车备好,穆清婉去跟康氏报备,由于昨日才刚遭遇刺客,康氏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百般劝阻。穆清婉道:“娘,那刺客是冲着白家大公子去的,与我何干,再说我带着聂泰安呢。” “昨儿聂泰安还不是在,月娘一样受了伤!”康氏还是不准。 穆清婉不好告诉她,其实李月娘根本就不用受伤的,只得耐心地继续劝:“娘,这次开店,我也有参股,自然得去看看,店址选在什么地方,不然要是亏了本,我岂不是要赔钱?” 事关生死,康氏十分坚持:“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哎呀呀,白家有刺客,关她什么事,怎么限制起她的行动来了!穆清婉急得只差跳脚,赌气道:“反正我一定要去,若是娘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好了。” 她这本是任‘性’的话,可谁知康氏想了想,竟道:“那行,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她陪着去,就不怕刺客了?她又不会功夫!穆清婉哭笑不得。不过只要能出‘门’,一起去也没什么,只是说起话来要注意点了,因为只要康氏知道了的事情,转头就会告诉穆长光去了。 出发前,穆清婉先叫来田三娘,让她去西厢盯着,不许人打扰李月娘养病,然后才和康氏一起登上马车,朝着滴水巷而去。 他们在城东,滴水巷在城南,尽管阳兴县不大,但还是走了很有会子,才抵达了目的地。那巷子很窄,马车进不去,穆清婉一行只好在巷口下车,步行进去。待走到里面,康氏以为是穆清婉‘弄’错了地方,疑‘惑’问道:“清婉,你没记错?真的是滴水巷?” 不怪康氏怀疑,这巷子,实在是偏僻得很,几乎没有什么人气,两旁的小铺子,关‘门’的足有大半,仅剩下的那几间,也是要死不活,基本上没有顾客上‘门’。 穆清婉挽着康氏的手,朝前走着,道:“就是滴水巷,我没记错,咱们再找找。” 正说着,就听见灵秀在前面兴奋地叫:“就是这家,同儒书店!三姑娘,我认得‘同儒书店’四个字了!” 穆清婉走过去看了看,还真是同儒书店,忙笑着夸她:“这几个字还‘挺’复杂的,难为你认得,可见这段时间,是下了苦功夫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康氏已经把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个什么破店啊,他们康家也做生意,最差的店拿出来,也比这个强上万倍,瞧这店里空‘荡’‘荡’,毫无人气,书架掉漆,书本‘蒙’灰,唯一的一个伙计,还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哪里是开‘门’迎客的样子? 穆清婉夸完灵秀,过来安慰她:“娘,要是这店生意好,人家也舍不得盘出去呀。” 话是这么说,但起码也得周围环境好一点吧,但看看这巷子,连行人都见不着几个,能有顾客上‘门’?康氏叹了口气,道:“施天赐到底不是做生意的料,你让你三叔四叔,把他给辞了吧。” 施天赐早攀上穆老三了,穆老三哪肯辞了他,再说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不然怎会挑这样一个地方——施天赐可不傻。 正是因为他不傻,所以动机很值得琢磨琢磨,或许,这就是揭开他真面目的第一步了……只是,该从哪里下手呢……前世的本尊,是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所以时间轴里,虽然什么都有,却都言之不详…… 穆清婉一面想着,一面拉了康氏朝回走,康氏疑‘惑’道:“清婉,你特意来了一趟,怎么却不进去问问就走?” 灵秀也道:“三姑娘,您该去问问,施掌柜盘下这间店,‘花’了多少钱。” 她的确很想问,但这样一来,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了,万一这事儿传到施天赐耳朵里,岂不成了打草惊蛇了?因此穆清婉只是摇头。 其实,她也很苦恼,如何才能既隐瞒自己的身份,又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可惜,在她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用的人,是施天赐不认得的…… 正烦恼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唤:“这不是姑‘奶’‘奶’和表小姐么?” 穆清婉回转过头一看,却原来是来旺媳‘妇’。 康氏也回过头来,惊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旺媳‘妇’走上前来,给她们行礼,道:“嗐,都是我那娘家兄弟,非要我出钱,在这巷子里给他开了家店,这店刚开的时候,光景确实还好,但谁知这两年,旁边的烟‘花’巷外迁,来逛滴水巷的人也就少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根本撑不下去,所以我天天‘抽’空来瞧瞧,看能不能盘出去。” 康氏点点头,道:“那时你兄弟也预见不到今日的情景,你也不用急,慢慢寻着,价钱合适就盘了,别拗着舍不得,越放越不值钱。” “正是这样想的呢。”来旺媳‘妇’连连点头,又邀请她们到店里去坐,“我兄弟那店,是卖茶叶的,这几年虽说生意不行,但好茶却还有几罐,姑‘奶’‘奶’和表小姐去尝尝?” 康氏什么茶没喝过,不想去,但穆清婉却很有些意动,便朝来旺媳‘妇’使了个眼‘色’——她有些话,想要问来旺媳‘妇’,还是康氏不在场为好,免得让她揣着秘密不告诉穆长光,她又该难受了。 来旺媳‘妇’冲穆清婉笑了一笑,把头垂了下去。 康氏对她道:“有什么难处,尽管来说。” 来旺媳‘妇’谢了她,一路送她们登上马车,方才回去。 回到家中,母‘女’俩先到西厢东屋探望李月娘,李月娘仍在睡着,据田三娘称,穆清莲和罗姨娘曾结伴来探望,让她以不能打扰李月娘休息为由,给拦了。穆清婉大大表扬了她一番,又让灵秀去翻出一对小小的银镯子,让她带回去给最小的那个闺‘女’戴,田三娘惊喜万分,竟比自己得了镯子还高兴,谢了好几遍,方才跟康氏回去。.. ------------ 第100章 出门考察 ------------ 第101章 姨娘告状 ------------ 第102章 意外之喜 “白家?”罗姨娘啧了两声,不屑地道,“咱们同白家,不是早就闹翻了么,你却还顾着白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穆家和白家闹翻了?谁说的?就凭穆长光还和白采办在同一个衙门里办差,他们就不可能完全闹翻;更何况,他们还要共同接待贵人,有着一致 …… ------------ 第103章 酒楼会面 ------------ 第104章 三方合作 穆清婉朝锦玉伸了伸手,锦玉便将一叠合同,分别摆到了来旺媳妇和辛大的面前。来旺媳妇不识字,便由辛大一个人看了,辛大一边看,一边感叹:“三姑娘这契约,拟得可真详尽。” 那是,不然怎么叫合同?穆清婉笑了笑,没有作声。 辛大看完合同 …… ------------ 第105章 偶遇表哥 ------------ 第106章 烦事扎堆 ------------ 第107章 两人密谋 ------------ 第108章 出人意表 穆清莲在心里盘算着明日的计划,也迈了步子,回了西角院。小梳子正靠在门边嗑瓜子,见她回来,连忙背起手,问道:“四姑娘和施少爷讲了这么久?” 她和施天赐讲多久,轮得到她来管?!穆清莲火冒三丈,却又不好在院门口动手,只得强压火气,道:“ …… ------------ 第109章 暗使手段 ------------ 第110章 委婉打探 ------------ 第111章 秘遣暗探 ------------ 第112章 康家赴宴 正房厅里,穆清莲果然在,她正坐在康氏旁边,同康氏说话,看上去十分亲热。 穆清婉走进去,给康氏行礼,笑着问穆清莲:“四妹妹今儿可真早。” 穆清莲站起身来,给她行礼,笑道:“我寻思着大伯母和三姐姐都去了康家,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无趣 …… ------------ 第113章 主动勾引 ------------ 第114章 阴险手段 ------------ 第115章 震惊消息 ------------ 第116章 奸情四射 ------------ 第117章 扑朔迷离 穆清婉看看聂泰安,再回头看看穆清莲,怎么感觉这两人若站在一起,也挺像有奸情的样子呢?瞧这事儿乱的!她揉揉突突发胀的太阳穴,开口问聂泰安:“刚才两位太太进来时,你在哪里?” 聂泰安犹豫了一下,方才回答她道:“我一直在这里。” …… ------------ 第118章 以死明志 ------------ 第119章 心急火燎 ------------ 第120章 解决之道(一) ------------ 第121章 解决之道(二) 穆清婉却还在继续:“你以为我真只是为了给锦玉洗刷冤屈,才坏了你的好事?”她一面说着,一面叹息摇头,“咱们都是穆家的姑娘,你发达了,我不一定沾得了光,但你坏了名声,却是肯定会影响到我的,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我坏了你小树林的事,一是 …… ------------ 第122章 一箭双雕(一) ------------ 第123章 一箭双雕(二) ------------ 第124章 清莲将嫁 ------------ 第125章 出人意表 ------------ 第126章 设计与反设计(一) 宁愿让穆清莲不高兴,也要留下聂泰安?!穆清婉不由自主地真朝天边的太阳望了望。不对,穆长光可不是会突发奇想的人,更非善良宽厚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原因,而且是会给他带来极大好处的原因。穆清婉想了想,先旁敲侧击地问:“爹,您这是和谁上酒楼去 …… ------------ 第127章 设计与反设计(二) ------------ 第128章 设计与反设计(三) ------------ 第129章 设计与反设计(四) ------------ 第130章 设计与反设计(五) 罗姨娘没想到,穆长光因为那个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儿子,竟连田三娘的行为都袒护起来了,慌忙为自己辩解道:“老爷误会,其实我就轻轻挡了她一下而已,是她自己没坐稳,滚到地上去的——” 啪的一声,又是重重的一巴掌,穆长光怒吼:“你还敢强词夺 …… ------------ 第131章 各自算计 ------------ 第132章 过继之险(一) ------------ 第133章 过继之事 ------------ 第134章 设计捉奸 ------------ 第135章 傻子的用处 穆老四瞅瞅罗姨娘,见她不像是非要跟他不可的样子,暗暗松一口气,悄悄系好带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直奔前面堂屋,当厅跪了下来,恳求穆长光收回前面的话。 他当着郭氏的面,痛哭流涕,称自己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但仅有这次而已,还请穆长光看 …… ------------ 第136章 贵人临门 ------------ 第137章 这是什么? ------------ 第138章 惊现虎佩 ------------ 第139章 杀身之祸(一) 卫振兴的脸上,又重新露出激动的表情来:“一定是你大哥怕暴露了身份,所以请了别人来认领!”他说着说着,又觉得疑惑,忙问:“既然来认领过,那虎佩却怎么还在穆家?” 卫敏解释道:“穆三姑娘说,那位认领的人走时,又把虎佩给落下了,至今仍未 …… ------------ 第140章 杀身之祸(二) ------------ 第141章 杀身之祸(三) ------------ 第142章 杀手夜袭(一) ------------ 第143章 杀手夜袭(二) ------------ 第144章 救命恩人(一) 很快,各处屋檐下的灯笼都被点亮,院子里的情形终于能够看清,穆清婉呼出一口气,扶着锦玉的手,朝院中去。东角院,西角院,西厢的门都紧闭着,就连田三娘那边都没有动静,想来也是,家里出现刺客这样的事,人人都避之不及,谁还会朝上凑呀。 一名 …… ------------ 第145章 救命恩人(二) 穆清婉又被吓了一跳,但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盖因这声音……听着还真熟悉。她大着胆子回头一看,惊讶地无以复加——那蒙面人已经摘下了黑巾,露出挺直的鼻梁,墨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茫然无辜的表情——那不是聂傻子么,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 …… ------------ 第146章 救命恩人(三) “怎么不要紧,万一伤着了经脉骨头,可怎么办才好?!”琥珀厉声尖叫起来。 作为一个丫鬟,她的反应也太过激了,锦玉不禁觉得诧异,不过想到聂泰安乃是习武之人,经脉骨骼对于他来说,好像是挺重要的,于是便对琥珀的心情表示了理解,好好安慰了她 …… ------------ 第147章 卫老爷的暗示 ------------ 第148章 罗姨娘的肚子 那倒也是,虽说做妾不需要准备嫁妆,但穆清婉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即便是做小,也会备些让她傍身的。如此说来,此事尚未定论,仍有转机,康氏稍稍松了口气,嘱咐小翠儿:“这事儿你别告诉三姑娘,免得她着急,胡思乱想。” 小翠儿正琢磨着,与人做妾 …… ------------ 第149章 着急过继 ------------ 第150章 不良预感 ------------ 第151章 失去信任 ------------ 第152章 过招(一) ------------ 第153章 过招(二) ------------ 第154章 过招(三) 不过,总得给来旺媳妇一个说法,她可不是灵秀,由于是自己人,所以那么好打发,穆清婉想了想,道:“我只能告诉你,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卖木炭,更是为了抬高价格,垄断市场。”其实,只是为了让施天赐跌个大跟头……但这话,也不能说给来旺媳妇听。 …… ------------ 第155章 过招(四) ------------ 第156章 过招(五) ------------ 第157章 过招(六) ------------ 第158章 过招(六) ------------ 第159章 过招(八) ------------ 第160章 过招(九) 滴水巷里,依旧那么萧条,穆清婉甚至觉得,人更少了些,几乎除了那些无聊到晒太阳的商家,见不到半个客人。 同儒书店门前,亦是一样,只有两只觅食的麻雀,在地上啄啄点点。灵秀先行一步,探头朝里瞧了瞧,回身悄声地对穆清婉道:“三姑娘,里头真 …… ------------ 第161章 过招(十) ------------ 第162章 隔三观火 ------------ 第163章 出主意(一) ------------ 第164章 惊天霹雳 ------------ 第165章 被逼退亲 ------------ 第165章 净赚一笔 ------------ 第166章 挖墙脚 滴水巷,同儒书店,店内的气氛,同店内清冷的生意,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古三急得脸红脖子粗,正在质问施天赐:“大哥,你当真以三倍的价格,收了来旺媳妇的木炭!!你晓不晓得,你出如此高价,即便最终能够卖给白采办,我们也是亏本的??若你还是像以 …… ------------ 第167章 间离 ------------ 第168章 喜事 ------------ 第169章 过分的要求 ------------ 第170章 旧有思维 西厢里,小丫鬟们刚刚做完卫生,窗明几净,穆清婉靠在后窗边,一面吃葡萄,一面看外面的花花草草。灵秀掀起刚换上的布帘,走了进去,道:“杏红这妮子,心还真大。” “怎么?”穆清婉把正拈着的一粒葡萄,顺手递给灵秀,道,“她找你了?” …… ------------ 第171章 悬而未决 ------------ 第172章 廊桥来信 ------------ 第173章 预料之中 ------------ 第174章 夜半惊扰 ------------ 第175章 穆长光被抓 临到门口时,聂泰安果断伸出手臂,把穆清婉拦在后面,自己堵在了门口,穆清婉的视线被遮挡,十分不满,嘟囔着踮起脚,探着头,从他胳膊旁边朝外看去。外面的情形,让她顿时呆住了,这不是什么刺客夜袭,而是,而是一群衙役装扮的人,举着火把,自二门涌入 …… ------------ 第176章 焦急如焚 ------------ 第177章 趁火打劫 ------------ 第178章 救援行动(一) ------------ 第179章 救援行动(二) ------------ 第180章 救援行动(三) ------------ 第181章 急中求嫁(一) 这……穆长光是答应要订亲来着,只是还没来得及,人就已经到牢里去了。现在开始订亲,还来不来得及?康氏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覃姨娘还要开口再说,突然有丫鬟进来,附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的脸色,马上就舒展开了,对康氏道:“姐姐,主意我是跟 …… ------------ 第182章 急中求嫁(二) ------------ 第183章 贼心不死(一) ------------ 第184章 贼心不死(二) ------------ 第185章 贼心不死(三) ------------ 第186章 艰难抉择 ------------ 第187章 媒人登门 康氏和穆清婉齐齐抬头,瞅着穆清莲望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脸上俱是一副尴尬的表情。康氏措词半晌,方才开口:“清莲,你心是好的,只是卫王爷是见过你三姐的,倘若换了你去,一经发现,他只怕会更生气。” 穆清婉站在旁边,没有作声, …… ------------ 第188章 暗中相助(一) ------------ 第189章 暗中相助(二) ------------ 第190章 暗中相助(三) ------------ 第191章 私奔? ------------ 第192章 装病(一) ------------ 第193章 装病(二) 穆清婉没有料错,穆长光在听过康氏复述后,果然默许了她装病的策略,并动用手头的关系,为她找了个郎中。不过,据跟去的小翠儿私下跟她讲,穆长光在狱中狠狠抱怨了康氏一回,怪她没能生出个儿子,如今只好拿闺女当个宝贝,为了她,不惜同卫王爷对上了,穆 …… ------------ 第192章 装病(三) ------------ 第193章 装病(四) ------------ 第194章 峰回路转(一) ------------ 第195章 峰回路转(二) ------------ 第196章 峰回路转(三) ------------ 第197章 亲事既定(一) ------------ 第198章 订亲 冲喜,这样的猜测,让人们在羡慕穆家的同时,又带上了些同情的色彩,毕竟穆清婉命运未卜,一旦冲喜失败,可是要守一辈子寡,而且还要让人瞧不起的。 穆家同卫王府订亲摆酒那天,康家全家道贺,包括即将启程去京城参加明春会试的新科举人康伯辉都来 …… ------------ 第199章 备嫁(一) ------------ 第200章 备嫁(二) ------------ 第201章 备嫁(三) ------------ 第202章 备嫁(四) ------------ 第203章 姨娘生涯(一) ------------ 第204章 姨娘生涯(二) 回到西厢,锦玉犹自忿忿不平:“四姑娘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您的事,您还送她这么贵重的首饰,真是便宜她了。” 贵重?那枚金钗,可不仅仅是贵重而已,穆清婉坐到书案前,顺手打开时间轴,在这本已翻到书角起卷的时间轴的最后一页上,有着对这枚金钗的 …… ------------ 第205章 姨娘生涯(三) ------------ 第206章 姨娘生涯(四) ------------ 第207章 姨娘生涯(五) ------------ 第208章 出嫁(一) ------------ 第209章 出嫁(二) ------------ 第210章 出嫁(三) ------------ 第211章 出嫁(四) 五天的行程,单调而又枯燥,官道两旁,多是荒野,或者无边无际的田地,少见人烟,即便有时候穿越城镇,卫王府来接亲的人,也不许她下车去逛,穆清婉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憋坏了,康静如更是由起初的兴奋,变成了蔫蔫的。只有李月娘,因为生性安静,没觉得有 …… ------------ 第212章 出嫁(五) ------------ 第213章 抵达京城 ------------ 第214章 逛街 ------------ 第215章 偶遇 其实那婆子之所以这样问,就是陈妈妈特意交代过的——尽量把穆清婉等人带到安全而又封闭的地方去,少让她们出来逛。因而那婆子听了康静如的问话,忙不迭送地点头,道:“姑娘,奴婢知道这街上有条胡同,胡同里有栋酒楼,名唤仙客来,这仙客来里的厨子,都 …… ------------ 第216章 突发状况(一) ------------ 第217 章 突发状况(二) ------------ 第218章 示威(一) ------------ 第219章 示威(二) ------------ 第220章 示威(三) 那栋卫王府的别院,是卫王爷送给大少爷生母的?那这么说来,大少爷的生母,是很得宠的嘛!那怎么马妈妈提起她来,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呢?莫非……是先得宠,后失宠?穆清婉疑惑地看着马妈妈,等着她继续朝下说。 马妈妈叹了口气,居然抹起了眼泪, …… ------------ 第221章 成亲(一) ------------ 第222章 成亲(二) ------------ 第223章 成亲(三) ------------ 第224章 新婚(一) 本来这时候,新房里该有男家的亲戚来陪,但却也不见身影,灵秀极想抱怨几句,但因屋内有卫王府的下人,她怕累得穆清婉被人说道,因此苦苦忍着,没敢作声。 好在没过多久,便听得外面有人在传,说外面酒席散了,再过了一会儿,有丫鬟进来禀报:“大 …… ------------ 第225章 新婚(二) ------------ 第226章 新婚(三) ------------ 第227章 新婚(四) ------------ 第228章 新婚(五) ------------ 第229章 通房丫鬟(一) ------------ 第230章 通房丫鬟(二) 见穆清婉乖顺,卫王妃满意颔首,转身去了。 穆清婉没有就走,谨守礼仪,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穿堂那边,方才转身朝回走。走了几步,她才发现,窦妈妈竟没有跟着卫王妃一起回去,而是追着她过来了,但穆清婉并未因此停下脚步, …… ------------ 第231章 通房丫鬟(三) ------------ 第232章 通房丫鬟(四) ------------ 第234章 通房丫鬟(五) ------------ 第235章 通房丫鬟(六) ------------ 第236章 通房丫鬟(七) ------------ 第237章 通房丫鬟(八) 也是,既然小核桃看见了柳絮摔镯子,为什么不当场就把她扣下呢?穆清婉朝小核桃看去。 小核桃看看柳絮,又看看穆清婉,沮丧地道:“当时我在屋里,她在屋外,还没等我声张,她已经跑走了……” 柳絮冷笑连连:“你们俩还真会编,但说来说去 …… ------------ 第238章 通房丫鬟(九) ------------ 第239章 通房丫鬟(十) ------------ 第240章 通房丫鬟(十一) ------------ 第241章 通房丫鬟(十二) ------------ 第242章 通房丫鬟(十三) ------------ 第243章 通房丫鬟(十四) ------------ 第244章 纠缠 卫帆听话地点了点头,掀开被子坐起来。 穆清婉把他的衣裳递过去,问道:“咱们成亲前,你住在哪里?” 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是又开始怀疑他就是聂泰安了么?卫帆心头一惊,还好多年装傻,演技炉火纯青,即便心中情绪变化,脸上还是一派 …… ------------ 第245章 挑拨 “是谁在外面吵?听着像是红蕊和柳絮的声音。”穆清婉正犯迷糊,耳旁忽然传来卫帆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原来卫帆也被吵醒了,正撑着身子,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穆清婉的耳朵没他的灵,听不清到底是不是红蕊和柳絮的声音,但在这个院儿里,会这么早 …… ------------ 第246章 遣散 ------------ 第247章 早饭(一) ------------ 第248章 访客(一) ------------ 第249章 访客(二) ------------ 第250章 访客(三) 一时卫王妃出来,穆清婉领着她们上前行礼,照着王妃指的位子坐了下来,穆清莲没有资格坐椅子,便在白雨荷的身后设了个凳子。 卫王妃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很和蔼,笑着对穆清婉道:“你娘家来了人,也不领来我瞧瞧,莫非我会吞了她们不成?” …… ------------ 第251章 合作(一) ------------ 第252章 合作(二) ------------ 第253章 被抓(一) ------------ 第254章 被抓(二) ------------ 第255章 被抓(三) ------------ 第256章 失踪的虎佩 穆清莲还在矮柜的背后摸索着,以期能有个什么暗屉,能够突然蹦出来,但摸来摸去,柜子背后还是平平展展,没有任何变化,她急得额头上冒出汗来,带着哭腔抬头对施天赐道:“没找到,怎么办?” “没找到?!”施天赐见穆清莲在矮柜旁边,而非在床边 …… ------------ 第267章 怒火滔天 ------------ 第268章 责问(一) ------------ 第269章 责问(二) ------------ 第270章 责问(三) ------------ 第271章 斩草除根(一) ------------ 第272章 斩草除根(二) 青萝轩,穆清婉坐在窗前,有些不自在地把头转向了窗外,因为在她对面,坐着卫帆,而卫帆,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乌云越积越多,只怕是要下雪了。”穆清婉没话找话,望着天嘀咕了一句,但对面的人,根本没什么反应,还是直盯着她看。 …… ------------ 第273章 斩草除根(三) ------------ 第274章 坠崖(一) ------------ 第275章 坠崖(二) ------------ 第276章 坠崖(三) ------------ 第277章 坠崖(四) ------------ 第278章 兰姨娘(一) ------------ 第279章 兰姨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