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醒来 更新时间:2012-09-06 王敏行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像被重型汽车重重地辗过,薄薄地紧紧地贴在地上,没有哪个器官能服从大脑的指挥。偏嗓子干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心里想着,都歇了半个暑假了,慢性咽炎怎么又犯了?努力了又努力,眼睛终于睁开一线,看到的竟不是雪白的屋顶。一惊之下,眼睛就大大地睁开了。确实不是雪白的屋顶,也没有那盏自己转了好多家灯具店才找到的浅紫色的风铃式吊灯。高粱秆的顶,只合掌粗的细檩,且很是老旧了。斜了眼睛,是土黄的泥墙。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王敏行记得期末考结束,语文组的二十几个老师连续阅卷两夜一天,终于阅完,又用一个上午把分录完了。自己疲惫地连饭也没吃,打了的回了自己的小窝,倒在床上就人事不知。 王敏行本是父母不详的孤儿,被一对拾荒的老人在垃圾桶旁捡到,就养着了。该上小学了才报户口,还是老师给起的名字。当时,老师看着瘦小而懦怯的小女孩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敏于行而讷于言”,于是,她就有了一个极高雅的名字“敏行”。敏行一直学习好,高中毕业报考师大还是给自己起名字的小学老师给提的建议,自己也觉得好,工作稳定,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的养父母。可还没等毕业,两位老人被车祸一锅端了,肇事司机也跑了,留下敏行一人。那几年,敏行活得没滋没味,毫无目标,要不是那个小学老师,要不是还有两个好朋友,都觉得没必要活着。亲爹亲娘不要,养父母死了,太悲催的人生。等毕业了,工作了,学生们那一颗颗热情的、鲜活的心让她又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努力工作了几年,靠贷款购了一室一厅的小窝,按自己的喜好装了,开始了自己的有房生涯。怎么睡一觉,这窝就变了呢? 王敏行努力想坐起来,好好看看身边的环境,突然听得屋外有脚步声。然后就进来一人,那人也不说话,直接向自己走来。王敏行眯着眼睛看着来人,觉得很怪异。还没等她明确是哪里怪异,来人已说话了, “大妞,醒了?好孩子,醒了就好。” 敏行震惊在自己的发现里:老蓝的偏襟衣服,粗麻布,袖口、下摆还滚着花边......不,不,不是这里怪,这是复古潮。发型,对,怪得是发型,不不,这也是复古潮。 “唉,渴了吧?饿了吧?姨给你弄去。”来人边说边转身出去了。出门口时,敏行又看出那人下身穿的是老蓝的绣边的阔脚裤和布底鞋。 敏行突然意识到哪里怪异了:再时髦的复古潮也不会房子也复古,最起码不会复古到这种地步。复古的这么到位的达人绝对会住在最现代化的房子里! 穿越了?不会吧?哪里会有真的穿越啊,都是晋江在忽悠人的!可这倒底是什么情况? 脚步声又传来,水终于来了! 来人一只手托敏行的头,一手端一粗陶小碗凑到敏行嘴边。嘴里还嘟囔着: “大妞,想开点吧。庄子上虽说清苦,可好死不如赖活着......” 王敏行咽着水,心里惨叫: “穿了,真穿了。而且不是小姐,不是太太,是个半死不活的什么妞,还被发配到庄子上!” 王敏行嗓子不干了,可是不敢开口说话,只用眼睛打量来人。四十左右年纪,圆团脸,皮肤黑黄,眼睛不大,带出点怜悯来,身材略丰,看着挺和善一人。 “大妞,姨再给你涂遍药吧。那药虽不是好的,可比不涂总好吧。”说着,也不等敏行答应,左手放下碗,右手放下敏行的头,再一手伸进敏行腋下,一手伸进大腿下,极轻巧地就把敏行翻了个个。敏行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身体得多瘦小啊,这么个女人就能轻易摆布。 药涂了一身,从脖子到小腿。敏行心想,这伤要是打的,那就得是乱棍,要不达不到这效果。不过,好在大多是皮外伤,只一条左小臂骨折了。不过三、五日,敏行已能慢慢起身,将那条小臂吊在胸前,生活能够自理了。这三、五日,那妇人送饭送水侍候敏行起卧,虽不细致,也算难得。敏行心中很感激她。而她还有个让敏行感激的好处是,这就是一话唠。不必敏行回应,一个人就可以从头说到尾,让敏行获得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原来,这具新皮囊才十七岁,是莫家二爷的小妾。莫家是临湘,也就是现在的长沙市有名的人家,老太爷在世时很得长沙郡王倚重。原名大妞,主子赐名冬俏。本是二爷的母亲莫大太太院里的二等丫头,是家生子儿,只是父母都已经死了,只有个不成器的哥哥,和个势利的嫂嫂。冬俏长得好看,有点小聪明,有点小虚荣,被大太太送给莫二爷做了小妾,是很得意的。因害另一小妾流产,被行了乱棍之刑。刑罚结束,因为还有一口气在,就被扔到这翠柳庄上了。用二奶奶的贴身嬷嬷的话说就是“待没了这口气,就随便挖个坑埋了便是。”连张草席也是没有的。 现在照顾她的这位姓李,人称李嬷嬷,和大妞的娘一起长大,很有些情分。 依据这些情况,敏行推测:这冬俏不是被嫁祸,就是被人当枪使了。怎么想,另一小妾有了孩子,最该着急的不是她;没了孩子,最受益的也不是她。 还有这乱棍,若说没有放水,那是不可能的。身上的伤这么轻,总不会是因为冬俏人品好吧。至于人还是死了,惊吓恐怕占了更大的比重。 唉,不管前因怎样,后果就是自己活在了这具皮囊里,重要的是以后怎么活下去。想自己的前生,活得实在,唉,实在不满意。重来一次,不管活长活短,一定要按自己的心意来活。自己的心意么,自然是悠然山水之间,再不要困在一隅,坐井观天。 也不知道这是历史上已有的朝代,还是架空的朝代,还得套套话啊。 在敏行的不懈努力,七捌八弯的引导下,话唠的李嬷嬷终于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这是个半架空的朝代。王莽改制后,本人虽有许多决策失误,却有个挺成器的儿子,所以刘秀未能复国。这个儿子继位后,方法得当,政通人和,开创了一代盛世。现在在位的是王莽的孙子,虽无其父之能,亦非平庸之辈。新朝在他的统治下,人民也算是安居乐业。自己眼下所处之地是长沙市郊外的一个小庄子上,归属于长沙郡,辖下是湖南省大部。郡王姓王名铭,忠于新朝,境内安定。 敏行对目前的现状有了一定的了解,就开始计划:要想按自己的心意活,有两个必要条件。一是银子,二是自由。自由么,靠着这具身子的娘和李嬷嬷的交情,也许可以死遁;银子么,就比较难办了。 难办的以后办,先办好办的。敏行细细想了,就去前院找李嬷嬷说话。 敏行到前院的时候,李嬷嬷正在树阴下纳鞋底。看到敏行过来,忙立起身过来扶住, “大妞,觉得身上好些了?” 敏行微微笑着,随着李嬷嬷坐到树阴下,方低声说: “好得多了。多亏李姨照顾。” “嗨,客气啥。你娘活着的时候,我们可是好姐妹,那时候......”李嬷嬷纳着鞋底讲起古来。敏行也不打断,笑眯眯地听着,还不时应着“是吗”“后来呢”,引着李嬷嬷一直说下去,说到大妞娘没的时候,李嬷嬷叹着气,伤感地说道: “唉,你是个可怜的孩子,要是你娘在,怎么会让你给人做妾。说是半个主子,有时连下人也不如......” 敏行抓住这个机会,哽咽地喊: “姨!” “别哭,别哭。你给姨说说,有啥事。”李嬷嬷腾出只手来,轻轻地拍了拍敏行的背,温柔地说。 敏行又抽咽了两下,方低声说: “姨,有件极为难的事想麻烦姨。”说到这儿,不再往下说,只拿眼睛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微皱了下眉头,却没有接话。敏行心想,果然,能活下来,还能活得这么滋润,不会是莽撞的。这才接着往下说: “姨,在那大宅门里做小,日子真难过。我心里很怕,要是再回去了,下次恐怕就活不了。姨,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再也不用回去了?” 李嬷嬷听得敏行说的是不想回去,眉眼一下舒展开来, “傻丫头,这想回去难,这不想回去有什么难的,我跟你说,就算太太想让你回去,二奶奶她们也得想办法不让你回去......” “姨,我想的是永远也不回去,就在这庄子上过一辈子。若有人想利用我,可怎么办?” “那也好办。就说,就说......”李嬷嬷接得很快,却没有把法子说出来。 敏行知道这是担责任的事,李嬷嬷定是想让自己说出来,低声说: “姨,本来,我能活下来,是您和大叔的功劳,没准能从太太那里领些赏也说不定。只如今,要确保我不会被接回去,您和大叔的赏是肯定不会有了。”] 敏行停了停,接着说: “这事,也不用上赶着去找太太说,别吭声就是了。若有人特特地问起来,就说,就说当时没救过来,死了。想来,她们也就放过了。然后,我就离开,决不连累姨和大叔。姨,您看,这样,行不行?” 敏行说罢,扑通跑倒在李嬷嬷膝前,哭道: “求姨了,求姨了......” 李嬷嬷又停了停,扶起敏行,温和中带着丝勉强道: “就依你。本来你大叔昨晚还说你好了的事该报给大太大了,我给你大叔说说,咱就不报了。不过,虽说庄子小,只有你大叔和我,佃农们都不认识你,你也得少出来,别给人注意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知道,我知道,姨放心,我知道轻重。”敏行急忙应道。 ------------ 第二章 挣钱 更新时间:2012-09-06 自此,本就没出过院门的敏行就不再出院门。每天一边帮李嬷嬷做饭、洗衣,养鸡、喂鸭,一边绞尽脑汁想怎么挣银子。家里这些活,敏行前生就做过饭,别的都是生手中的生手,好在态度端正。因此,虽是吃白食的,也没怎么招人厌烦。更重要的原因是,李嬷嬷生活挺宽裕,添双筷子觉不着什么。 李嬷嬷有一子一女,都已成家。儿子在莫府外院当差,媳妇在府里针线房是管事嬷嬷,有个女儿,在表小姐院里做三等丫头,一个儿子,在内外院间做传话的小厮。女儿倒是脱了奴藉,嫁给府后街一家针线铺子的独子,现在已当了家,日子很是过得。李嬷嬷两口子被派到这个庄子上,看着屋舍,关注着佃户。每月有月钱,再自己种几亩地,日子也很是轻松惬意。所以对敏行这个发小的女儿,倒是一点不薄待。 这一日,敏行跟在李嬷嬷身边忙完了院里的杂活,搬把椅子坐在树阴下,看天上白云悠悠,听蝉在枝叶间声嘶力竭地卖弄自己的喉咙。心想,要是安稳就好,能这样过一辈子,嗯,也不错。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居忧,这儿不会是自己终生归宿,即使自己愿意人家也不愿意。何况,自己上辈子就没能行万里路,今生还做井底之蛙,比别人多活一辈子也没什么趣味。嗯,总得活出点趣味来,怎么能白活一世呢!说来,还得想法子挣银子啊。 时间长了,朦朦胧胧地就要睡着。忽听得前院有人高声谈笑,忙凝神细听。原来是李嬷嬷的女儿翠娘回娘家来了。敏行的事是翠娘是知道的,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凑到一起闲话,毕竟怕习惯了之后说漏了嘴。前院的人进了屋,听不见说话了。敏行又伤感起来,两世,两世啊,老天爷也不给个亲人在身边。 晚上做饭时,李嬷嬷就唠唠叨叨说开了。原来,翠娘家的针线铺子虽说维持一家生活没有问题,可要发财却绝无可能。夫妻二人却又是不安于现状的――下面已经有了两个小子一个姑娘,将来也许还会生。小小一份家业分成几份,就没什么意思了。夫妻二人急于改变现状,却苦无法子。李嬷嬷说到这里,数落道: “想得倒好,‘多多地挣银子,也好给小丫头子备份像样的嫁妆,将来在婆家也好过’。这挣银子要是那么容易,多少人都早发财了!能吃上饭就不错了,不知足啊。” 敏行听着,不禁心中一动,想起前生看的穿越小说《名门之再嫁》,女主李燕语可不就是从针线铺子开始发家的么。好像是用新鲜的花样子打开的销路。自己前生为了装饰自己的小窝,没少收集那些绣品。那些绣品,或者雅致清新,或者活泼可爱。虽说自己只会十字绣,可描图配色却难不倒自己。凭自己多一世的见识,总会比那些画工、绣娘要强些吧。想到这里,就笑眯眯地对李嬷嬷说: “我倒有个法子,也许能行。” “真的?你真有法子?”李嬷嬷有些不信。但又一想敏行在太太身边待过,也许有些见识也说不定。“你说说看。要是真有用,翠娘他们就不用上愁了。” “姨,你想,这针线哪里用得多?一个是大户人家的针线司,一个就是绣坊。要是能和他们结成固定的供货关系,这销量可就上去了。” “可不是,翠娘她嫂嫂就在莫家的针线上,莫家针线上很大部分针线用的就是翠娘家的针线。要是多有几家,翠娘他们也就不愁了。可怎么才能多找几家呢?” “姨,你想啊。这女人穿衣都想穿个新样子,绣花也想绣个新样子。要是咱有新衣服样子,新绣花样子,谁家买得针线多了,咱就送一张。你想,咱这销量不就上去了?要是能和城里的大绣坊牵上线,光绣线也不知道能卖出多少去呢?” 李嬷嬷想了想,点着头说: “有门儿,是个法子,没准真能帮了翠娘他们家。只是,唉,去那里弄这新样子呢?咱小门小户的,也不认识几个人。” 敏行见李嬷嬷认同了这个法子,笑着说:“姨,我原来......倒是见过不少花样子,略改改,也就成了新样子了。要不,我描两张出来,你让翠姐姐去试试?” 李嬷嬷觉得反正不吃亏,就应下来。第二天凑早上凉爽去翠娘那里说了,翠娘两口子也觉得值得一试,就备了笔墨纸张让李嬷嬷带回来给敏行用。 敏行有了挣钱的方法,心里很高兴。每天在地上画着琢磨着,觉得可以了,才用细毛笔尖醮了墨,细细地往纸上画。为了一举成功,一点也不敢敷衍,用了十来天的功夫,也不过才出了两张图。又让李嬷嬷从翠娘铺子里拿了各色绣线,细细地配了色。两张图,一张清新雅致,配了素色;一张活泼灵动,配了艳色。翠娘两口子看了,都深吸了一口气,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样子。 翠娘男人张来底气十足地拿了图和配色去了城里最大的绣坊“连云阁”,果然,一下子就成交了。不但当场订了二十两银子的货,还说,这样的绣样子,以后有多少要多少,往后他们坊里用的绣线,分两成从翠娘铺子里进。只一样,这图不能再送给别家了。 张来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两成,那可是临湘最大的绣坊,长沙郡给皇上的贡品都从他们那出的!张来跑回家,让自己的老子娘看着铺子,急急扯着翠娘就奔去庄子了。路上商量着看给敏行多少钱合适。 敏行一看到李嬷嬷和翠娘那两张像开了花儿一样的笑脸就知道,成了。翠娘拉着敏行的手,真挚地说: “妹妹,你帮了姐姐大忙了。这忙,姐姐也不能让你白帮,你姐夫也是这个意思。你看,怎么着合适,你就怎么说。” 李嬷嬷也在旁边说: “大妞,你说就行,你翠姐姐也不是外人,不必客气。” 敏行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 “姨救了我的命,现在我又让姨和大叔养着。按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应收姐姐姐夫的钱......只我的情况,姨和姐姐都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待长久。若有一天,不能不离开,身上没有些银钱傍身,心里实在怕得很。其实,身上即使有钱,我一个弱女子,也还是怕得很......” 翠娘是个爽快性子,截了敏行的话,说道: “好妹妹,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的。本来我和你姐夫商量的是给你提成,考虑到你这情况,给现钱倒是更妥当些。只是,你看给多少合适?” 敏行看这翠娘不是那等不讲理死占便宜的人,便道: “姐姐和大哥看着合适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也没出过门,没做过生意,也不懂。” 翠娘也不装腔作势,直截了当地说: “来的路上,我和你张来哥就商量了,多了我们不合适,少了对不起你。一张图五两银子,妹妹觉得可使得?” “使得,使得,姐姐必不会少了我的。”敏行很高兴,终于能挣到钱了。又笑眯眯地给翠娘出主意: “姐姐疼爱我,我便多用些功夫多描些新花样出来。只姐姐不要一次给他们太多张,要知道,多了就不稀罕了。嗯,三个月给两张也就不少了。他们要是催,要是催,就说这描图的只是爱描描画画,并不指着这个挣钱。再纠缠,只说出一张图就是精品,要是随便出图,那可就不能保证品质了。” 翠娘高高兴兴地应下,回去给李来一说,李来高兴的同时,觉得这借居在自己岳母家的小娘子很有些见识。 翠娘两口子怎么去跟“连云阁”掌柜交涉按下不提,只说敏行的小日子过得愈发的惬意起来。 李嬷嬷不再让敏行跟着做饭,喂鸡,干家务,只让她动手动脑去描新花样子。不仅如此,日常饮食也上了新台阶,时不时地割点肉回来添菜,还扯了布回来,让敏行做新衣。但这新花样子真不是好描的,眼看着从夏进了秋,从秋入了冬,到年底,也不过描了二十张,平均一个月也就三张多一点。不过,加上头一次描的那两张,敏行得了一百一十两银子,也算是小有积蓄了。 再过两、三个月,天气就变暖了。敏行想,可以考虑离开了,钱虽不多,但多少是多呢,有机会再挣也就是了。接下来的日子,敏行一边绞尽脑汁想新花样子,一边想怎么弄套男装――当然得女扮男装,这是常识。在这同时,敏行偷偷地用旧衣服改了两件紧身的束胸,这具身体本就没什么料,这一紧,更没什么了。耳朵上的洞更是早在刚醒时就揉着挤出新鲜的血来,如今,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曾穿过耳洞。 ------------ 第三章 离开 更新时间:2012-09-06 三月来临,春暖花开。 敏行又用心描了八张图,换回四十两银子。有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傍身,敏行底气足了,决定这个月就想法子离开。 这天上午,敏行去找李嬷嬷,愁眉苦脸地说: “姨,不行了,不行了,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这个怎么办啊?” “你这孩子,什么不行了?什么想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翠娘他们还指着呢!”李嬷嬷笑着。 敏行苦恼着,无奈着,说道:“还能是什么,新花样子呗。这都十来天了,我这一张图也没想来呢!” “哎呀,这可怎么办?翠娘她们还指着这个呢?”李嬷嬷比敏行更着急。 “要不,让翠娘姐姐她样再想想别的法子?”敏行出着主意。 “再想法子?还能有什么法子!唉,要有法子早想出来了!”李嬷嬷苦恼着,抱怨着。 “那我再想去,唉,怎么办啊?”敏行无精打采地回后院了。 过了足足十天,敏行才拿着一张图去找李嬷嬷。还带着满脸的不好意思, “姨,你看,就一张。你今天去翠娘家,跟她说说吧,虽说还存着些图,也得早做打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李嬷嬷深以为敏行说得有理,当天就进了城。翠娘两口子也着急起来,这可怎么办。张来想来想去,因说: “都说见多识广,大妞老在庄子里待着,什么也见不到,没有可学习的地方......是不是让她出来转转看看?兴许就又能画出来了也说不定。” 翠娘看着李嬷嬷,怕李嬷嬷为难。李嬷嬷想想说: “我回去问问大妞,看她怎么说。” 李嬷嬷回来,拉着敏行的手,笑道:“大妞,你好长时候没进城了。你不知道,现在城里可真热闹,不是集不是会的,人也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小姐姑娘的,闷了一冬天了,也出来透透气,穿得那叫漂亮。要不,你也去转转,一来也解解闷儿,二来,看看人家的花样,没准就想出新花样子来了。” 敏行心里高兴着,却做出为难的样子,要是给人认出来怎么办?毕竟是家生子,府里认识的人不少。最后才做出把心一横的样说: “不管了,也许没那么巧,怎么就那么巧了?要是真巧了,就说是我偷跑出去的,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你和大叔。” 李嬷嬷想了想,低声说: “要不,咱跟那戏文里唱的,改改装?” 敏行心里大笑三声,心说,让您老想到这儿可真不容易!忙点着头说: “您真有办法,这法子好。咱说干就干,赶紧做件长衫,扮上看像不像,不像了好另想法子。” 李嬷嬷回自己屋里拿了月白的细麻布来,铺在炕上,一会就剪好了外衫,又剪了高领的中衣。看着敏行的脚说还得做双鞋。让敏行缝着长衫,自己又回去拿了自己的新鞋底,改了自己老头儿的新鞋面。倒第二天下午,一身新装备就新鲜出炉了。敏行进里屋换上自己做的紧身束胸,再穿上中衣长衫鞋子,又梳了高髻。出来给李嬷嬷看,李嬷嬷都看呆了,好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两人前后左右看了又看,高领挡住了该有喉结的位置,耳洞并不明显,自然的眉形,给敏行凭添了几分英气。基本没什么漏洞,只是太出色了些。 敏行犹豫了一下,问李嬷嬷: “姨的梳妆盒里可有黄色的粉子?” 李嬷嬷笑道:“姨在这乡下待着,那里还有那个啊。就这样吧,没事,多俊的少年郎啊。我看挺好的。” 说好了第二天去城里,敏行很激动,强忍着没跟李嬷嬷说明。吃过早饭,浑身上下收拾好了,又将那些小额银票分几处藏在身上。手头只放了和李嬷嬷换的几两碎银和几吊钱。李嬷嬷将她送到后门口,没敢送出门。敏行站在门前,长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心中念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然后迈开大步,走向未知。 敏行没敢进城,在长沙停留是不明智的。自己不见了,按说李嬷嬷她们应该不会声张,但也要防个万一。再说,敏行也真怕好巧不巧地碰见熟人,那就太惨了。敏行直接去了城南,打听了车马市的位置,想买匹老马代步。“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多美的意境啊!到了车马市,敏行又改了主意,还是车好,走路能代步,睡觉能当床,下雨能避雨,晴天还能遮阳,一举不知道得多少得,嗯,还是车好。敏行在车马间边转边想,嗯,不能买好的,一个是贵,一个是太招眼。也不能太差,走不了多远,塌架了,自己就杯具了。最好是看着不显眼,却又结实顶用的。终于,在个不显眼的角落,给敏行看上了一辆车。那车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可车架子车轮挺粗壮挺实;车厢都褪了色,可没裂纹没破洞;拉车的骡子,毛稀稀拉拉的,可站得直,眼睛也挺有精神。唯一不好的是车厢顶上的棕盖太破了,不过,这个能换,而且也好换。敏行慢慢走过去,拍拍车厢,问: “这是谁的?有人么?” “我的,我的。”跟着声音从车另一面站起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来,头发灰白,粗糙的黄黑脸庞,一双眼睛也暗淡无光。“大爷想要么?” “想要,不想要就不问了。多少钱?这车这么破,牲口这么老,贵了我可不要。”敏行看着他的神情慢慢说。 老男人陪着一脸苦笑道:“不贵,贵不了。您看我这车,看着不好看,可是......” 敏行故意拿眼看着车顶的破棕盖,不耐烦地说:“你就说多少钱吧。” 老男人跟着敏行的眼光看着那棕盖,有点不好意思,一只手搔着脖子,一只手捏出个七来,又换成六: “七吊,不不不,您给我六吊吧,不能再少了。这是我们东家自己用的车,东家做生意赔了本,回老家了,就用这个抵了我的工钱。本来,用它没准也能揽些活,挣些钱。可家里,老婆病了,急等着钱抓药,也只好卖了。”老男人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都听不见了。 敏行叹了口气,心说,我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可还是掏出银子说: “我给你七吊,你把这棕盖给我换了。成不成?” “成,成,您放心,一会儿就好。”老男人高兴地咧了咧嘴。 老男人就近买了棕盖,借了工具,果然一会儿功夫就给换好了。敏行赶着车,不在逗留,顺着官道一路南下了。 敏行的目的地是永州,现在应该叫零陵。这是她知道现在自己处在长沙的时候就想好了的。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她喜欢很久了。前世为了练习钢笔字、毛笔字,自己都不知道把这几篇文章抄了多少遍,熟记程度不下于一般人的《春晓》。前世就想去看看,一没钱二没闲。今生重来,离得又近,定要弥补了这遗憾。 敏行架着车,走得不紧不慢,她怕把自己颠下车来,也怕把牲口给累坏了。中午的时候走到了一个镇子边上,感觉走了得有三四十里。敏行想,下午再走这些,离长沙也就够远了。看到路边正有一家小吃店,就过去吃午饭,让骡子在路边吃草。那店里只老夫妻两个,店内也无别的客人,敏行要了个炒青菜,一碗米饭,慢慢吃着,笑眯眯地对那婆子道: “婆婆,家里怎么就您两个人啊?孩子们呢?” 那婆子是个爱说话的,回道: “你这小哥,长得可真俊。儿子媳妇在主子庄子上做活呢。孙女伺候小姐去了,还有个小孙子,在里屋睡着呢。我和他们老子种二亩地吃粮,再开着这小店儿,挣个零花钱。” “这日子可过得?” “过得过得,这人得知足。”婆子笑呵呵地。 “婆婆说得有理,知足才能长乐啊。”敏行点着头,“婆婆,麻烦您再给我拿两个小米饼,我路上吃。” 敏行犹豫了一下,又说:“婆婆,我车上的被子破了,能卖给我床被子么?” “成,怎么不成。漫说给钱,就是不给钱,这么俊俏的小哥提出来,也不能驳了。”婆子嘿嘿笑着。 看敏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才又说:“你等着,老婆子给你拿去。” 一会儿,那婆子抱了被子出来,还附送了敏行一个皮水囊。说是她儿子因为又有了一个,就把这个给他老子了。婆子道: “他老子天天不离家门口,哪用得着这个。我看你是要出远门的,就送你吧。” 敏行大喜,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忙拿了一吊钱来给婆子。婆子说用不了这么多,解开了绳子,找回了一大半,就这还连连说沾便宜了。敏行汗了一下,心想,还得了解一下物价啊。 敏行用被子铺了车,拿了小米饼,灌了水,心里觉得更多踏实了。也不休息,一直向南走,想着尽可能地离长沙远些,再远些。 ------------ 第四章 建宁 更新时间:2012-09-06 路上也不知道穿过了几个小村子,等到达眼前这一个的时候,天色已晚。敏行走过个木栅门前,跳下车,走到近前,隐隐听取到屋内有说话声。于是,放稳了声调叫门: “停了一息,屋门吱地一声开了,出来一人,看不清性别年龄。那人也不吭声,慢慢地走到院门跟前。这才朦胧着看出是个中年男子,腰略有些弯了,一身短褐。敏行忙说道: “打扰主人家了。只在下一人,在下有车,在院中停一宿就行。还乞主人家行个方便。” 这时,屋中传来一个妇人的问话:“当家的,是谁啊?” “没事,过路的,要借宿。”那人边回应着屋里的问话,边拉开院门,又对敏行说:“进来吧。” 屋里的妇人又说道:“当家的,让客人进屋吧。喝口热水,出门在外不容易。” “嗯,你歇着吧,我招呼就行。”中年男子温声说着。 敏行当晚就住在西厢,原是这家儿子以前的房间,在建宁给人做工,没有在家。 第二天早上,敏行醒来,妇人已经做好了早饭,凉拌黄瓜,辣椒炒鸡蛋,大米粥,玉米饼,不是很丰盛,却让人食指大动。敏行吃得很开心,妇人看着很高兴。三人边吃边说着闲话,原来男人姓张,敏行马上改口叫张大爷、张大娘。二人看这么文质彬彬的美少年这么客气,愈发欢喜。 当两人问到敏行,敏行说自己是在河北老家跟祖父母长大的。父母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就没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如今自己长大成人,可祖父母却去逝了。自己一个人在家,想着祖父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一个人出来游历,增长见识。张大爷张大娘听了都唏嘘不已,是得听老人的话! 敏行笑笑道:“祖父之言,深以为然。”说到这里,敏行悄悄换了话题,问道:“张兄弟在建宁做什么?做什么也比种地要好得吧?有多长时候没见他了?我去衡阳要经建宁,二老去看看他吧。”张大娘一听就动了心。张大爷觉得给敏行添麻烦不好。敏行心想,这可是极好的伪装。忙说:“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这不是顺路么?再说,我不是也刚给大爷大娘添麻烦了么。可不能跟我客气,这叫我多不好意思。” 张大娘把眼一瞪,张大爷蔫了。再说他也想儿子了,于是三人收拾好一起上路了。 张大爷赶车,敏行和张大娘坐在车里,大娘一路没停嘴,说着这一带种什么庄稼,吃什么饭,婚丧嫁娶的习惯......让敏行对这个世界的这个地界儿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十几里路,还没中午就到了,有张大娘说着话,敏行也没觉得太颠。送老两口去了儿子做工的铺子,敏行自己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建宁也算是座古城,敏行决定在这儿停留几日,买些必需品,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名胜了,美食了,寻访寻访,赏一赏,尝一尝。 建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敏行决定先去衙门口看看。俗话说“衙门自古好景观。”这建宁的衙门口自然也是建宁最繁华热闹的所在。没想到今天还是大集,敏行慢慢悠悠地进了集市。集市上的货物不少。各种农具,农产品,粗麻布,细麻布,丝绸,油、盐,廉价的首饰......再就是各种铺子,分茶铺子,旧货铺子,成衣铺子,针线铺子,当铺,酒肆......买的卖的,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敏行边走边问这个多少钱,那个怎么卖,对物价终于有了些了解。也对翠娘夫妇更感激起来,他们给自己的可真不少。 走着走着,眼见得就走到了集市的另一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几声“吁”和马的嘶鸣。一行十来骑就停在前面不远的一座大门前。当先两人气宇不凡,错开半个马身,笔直地端坐马上。前一人头戴金冠,身披靛蓝绸斗蓬。敏行正要打量后一人,那人却猛然扭过头来,目光有如实质般扫过,到敏行时,停了下来。敏行忙装作不注意,慢慢转身,看向街边一家当铺的招牌,那剑眉朗目却刻在心上。 这两人前一个是长沙郡王世子王士诚,后一个就是莫家老二莫生尘,敏行这具身体的法定所有人。王士诚注意到莫生尘的异样,也向集市中看去,却没有什么发现,问道: “二郎,怎么了?” “没什么。”莫生尘回答着,脑子里却闪过刚才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那里见过呢? 这时,随从已上前叫开了门,二人将马缰马鞭扔给随从走了进去。 敏行并未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有帅哥谁不花痴一下啊。她沿原路返回,买了一匹月白色细麻布,一匹粗麻布,针线剪子。计划着做一件长衫,再做个双肩背包和一个斜肩挎包。想了想,还得买些樟脑丸类的东西,以防蛇虫。嗯,还得做个斗蓬,防着变天,就粗麻布细麻布又各买了一匹,细麻布要的靛蓝色,刚才那个人穿着挺好看。想不到还需买什么,敏行就回了客栈。 敏行住的这家客栈很小,靠街三间门脸儿既是大堂又是饭馆,后院三间正房是上房,东西各三间厢房是大通铺。所谓上房也才十文一晚,敏行就要了个上房。敏行回了房间,把东西放好,就到大堂里吃午饭加打听事。 正是午饭点,大堂里也算热闹。人们吃饭的同时,八卦也满天飞。不过没什么敏行关心的事。什么东头的李寡妇找了个姘头啦,什么西头七十岁的老地主新娶了十七岁的小妾啦,毫无价值。敏行正听得无聊,忽见从门外进来一人。一身蓝黑绸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看就觉此人应是那个大户人家的管事之类的人物。果然,有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张管家,又来买酒了?” “张管家,张老爷家又来贵客了?” 那张管家缓着脸色,虚虚冲打招呼的拱拱手,也不答话,径直走到柜台能,冲掌柜的说道: “郡王世子来了。麻烦李掌柜送两坛你亲酿的竹叶青。上次世子喝了,说口味好得很呢。”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好嘞,一会儿就送到。”李掌柜痛快应了,向前探探身子,低声问:“世子不是才来过吗,此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还是因为郡王妃......”张管家说到这突然回过味来,恶声道,“这是你该打听的事吗?多嘴!” 李掌柜就“嘿嘿”乐着,说:“不说就不说呗,吓唬什么人啊。” 敏行坐得不远,听到了“郡王世子”四字,想起前面见的那些骑马人,还有那头戴金冠的一个,心中了然。只不知道这郡王妃怎么了,让世子四处奔波。 吃过饭,看掌柜闲下来,就踱过去闲话。建宁多少天一个集市?建宁谁家的园子好看?建宁有什么有名的建筑?有什么名人?说了半天,令敏行很是失望。那掌柜从小到大都在这建宁,最远也就出城五里去上坟。又是这么个小店,也没招待过什么远方的客人,也就没听说过什么远方的事情。只不知什么时候听说过附近好像有个炎帝陵,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方位。 敏行心想,炎帝陵这会恐怕还只是一抷黄土,没什么看头。算了,明日就出发,去湖南第二大城市雁城衡阳吧。路上先去爬爬衡山,再去瞧瞧江口鸟洲,还要去赏赏蔡伦竹海,感受一下“轻舟赏竹翠,曲径闻竹香,凭窗听竹语,登高观竹浪”的美丽。 第二天一大早,敏行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取了头天晚上订好的炊饼,还满满地灌了一袋水,悠哉悠哉地取西南方向上路了。天还早,路上少有行人,田里却已有农人在做活了。放眼望去,花红柳绿,“正是一年春好处。” 敏行心里愉悦地不能自己,就有了放歌的心情: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为荒,岁月长又长......” 一段歌词反复唱,下一段歌词想不起来了。敏行一边陶醉于春景,一边觉得自己找的歌真是恰到好处地抒发了自己的心境。正得意间,闻得背后有嘈杂的马蹄声自远及近,忙闭了嘴。还不及回头,一行十来骑已到近前,又超了过去,扬起高高的尘土,呛得敏行大咳,心中大叫,我的墨镜,我的纱巾。那一行人虽来去匆匆,敏行也认出是郡王世子等人。 莫后尘也认出了敏行,心想,倒底是在哪里见过此人呢? 眼见他们跑得人影也不见了,尘土也落了地,周围又是赏心悦目的美丽风景,敏行的心情就又变好了。再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 第五章 腹黑小正太 更新时间:2012-09-07 敏行一路走一路唱,好不轻松自在。未到中午,已远远地看到了朦朦胧胧的衡山,如一条巨龙横卧在大地上,绵延起伏,不见首尾。敏行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豪迈之情,只觉得天地博大,个人渺小。不过,随即敏行又发了愁,这么长的山脉,这么多的山头,那个山头是衡山派的老巢啊?怎么办?正上愁间,忽从路边树后趔趔趄趄冲出一人,拦在车前。 敏行吓了一跳,急勒了缰绳,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头发随便扎着,上面还有草叶,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出颜色,也看不出是中衣还是外衫,。脸孔也不干净,看不出肤色,只一双眼睛,亮亮的,灼人眼目。那少年见车停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歪倒在地上。 敏行心想,这不会是碰磁的吧。这也不过是一想,自己就笑了,怎么把前世的人性带到这一世来了,这一世的人性纯朴,还没有那样的坏心思吧。忙跳下车奔过去,扶起少年,少年却伸出一指指向树后。敏行放下他,走到树后,发现树后还有个更小的孩子,小小的一团,蜷在地上。敏行怜惜地过去抱起她放到那少年身边,回身上车拿了小米饼和水囊下来。 先给他们各灌了几口水,又捏碎了小米饼抹进口中。两人都在半昏迷中,却咽得又很急,敏行觉得又心酸又好笑。一个饼子喂完,敏行不敢再喂,怕消化不了。两个人也不醒,敏行心说这是什么事啊,自己有什么资格可怜别啊。又一想,扔在这儿是不行了,反正有车,索性先带上吧,穿越女身边不都有忠仆吗,没准自己也能培养两个。 敏行将小的抱到车上,再来扯那个大的,自己可抱不动他。那少年迷迷糊糊地被敏行扶上车。敏行没了放歌的心情,赶着车一路走一路想,这么样两个孩子,得找个人家煮点粥喝才行,唉,先找个人家吧。 不一会儿,就到了衡山脚下,顺着山脚走,还真给敏行找到个小村子。说是村子,也只有五六户人家。敏行隔着木栅的围墙,看到有一家的院子里坐着个老婆婆,忙过去叫门:“婆婆,打扰了。我们是过路之人,弟弟病了,想讨口粥喝。” 老婆婆并不多疑,走过来就拉开了栅栏门,问:“你说什么?有什么事?” 敏行忙又说了一遍,还补充道:“我可以给钱的,不白用米和柴。” 老婆婆听清了,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一点米柴,还是出得起的。你也不用太客气,谁也有个难的时候。”说着话,让敏行自己赶车进门,自己径往灶下去煮粥了。 敏行将牲口拴在树上,四周打量了一下,见西墙下有干稻草,去抱了一抱来铺在树阴下,又将车上的两人弄下来,放到稻草上。拿过水来,又一人灌了两口,再拿块棉布沾了水,将两人的脸擦拭干净。再看两人。真是让人心喜,大的竟是个小正太,小的更漂亮,竟像个小姑娘。敏行细细研究了头发,果然有个毛的快看不出的发辫,唉,可怜,还真是个小姑娘啊。看了一会,敏行终于又发现了问题,看看他们身上,再看看自己身上,心想,一会老婆婆出来,要说是一起的,恐怕难以取信于人。唉,又得撒谎了。 一会儿,老婆婆端了两碗粥过来,放到树下一个木凳上。看看稻草上的两他孩子,再看看敏行,眼里果然出现了疑惑。敏行心里苦笑着,面上气愤着,苦恼着,沉声道:“婆婆可是疑惑这两个孩子为何是如此模样?说起来真叫人气愤不过。他们是我姑母的孩子,去岁冬天,我姑母一病不起,年前竟扔下两个孩子去了。我那姑丈,他,唉,他太也不配为人父。赌的没钱了,竟要把只几岁的表妹,卖到那肮脏的地方去。幸得被表弟听见,半夜带了表妹跑出来;也幸得我父亲对两个孩子不放心,让我去看看;更幸运的是,半路上我们竟碰到了。不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您说,孩子贪上这样的父亲,可真是......” 听了敏行愤怒的控诉,老婆婆先也是一脸愤然,接着,换了一脸怜惜,看着两个尚昏睡的孩子,小声道:“真是可怜的孩子,竟这样不幸。好在还有好的舅家,要不,这可怎么活?!” 敏行这才又说:“他们太累,怎么也不醒,就这样喂吧,再饿坏了就麻烦了。”老婆婆也说是,忙又去灶间取了勺子来。老婆婆搂起小的来,敏行只好去搂小正太。没想到,这么一动,他竟醒了。敏行怕他说了什么话穿了帮,忙说:“表弟,你醒了。正好婆婆给煮好了粥,我喂你吃些。” 也不等他答应,一勺粥就到了嘴边。小正太本来眼里有些焦急,待看到了正在婆婆怀里的小孩子后,就放松下来,听任敏行一勺又一勺的把粥倒进自己嘴里。那粥本有些烫,敏行略吹一吹,他也不嫌。一会儿一碗粥就见了底,敏行道:“表弟,你歪一会儿,再养养神。” 那边的粥也喂完了,敏行过去将小孩子扶起也放倒在稻草上。老婆婆拿了两个碗回灶下,又盛了一碗粥给敏行,敏行边一勺一勺地慢慢吃,一边笑着和老婆婆闲扯:“婆婆,这山好长啊,我听说有七十二峰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婆婆笑着:“没听说过,这么多的山头,谁能数得过来?我家老头子和孩子们差不多天天上山,也没听他们说过。只听说那边不远的那座叫做芙蓉峰,山上有一座道观,还说观里有位老神仙。喏,就是那一座。”婆婆边说边用手向西南一指。 敏行顺手看去,远远地,只见那山峰峰峦俊秀,苍苍隐天,宛若芙蓉。敏行看着倒在稻草上的两只,心里愁啊,我的芙蓉峰,我的祝融峰,我的天柱,我的紫盖,我的......你们可叫我怎么去?不行,说什么也得去,那怕只去芙蓉峰呢,怎么能叫自己过名山而不入呢?先走吧,走到跟前再说,看着近,人不都说“看山跑死马”吗?想到这里,就和婆婆告别:“婆婆,扰了您半日,真不好意思,您可真是个善心的老人家。天色还早,我带着他们二人赶一程,明日也就能到家了。” 婆婆看看天色,也不虚留,上前帮敏行把两人一扶一抱弄上车,又拿了几个小米饼,几个糍粑,以备路上饿了吃。敏行拿出一把铜钱来要给婆婆,婆婆把眼一瞪,道:“你这孩子,把婆婆看成什么人了。”敏行也就没坚持。敏行一路向着芙蓉峰赶去。到半下午时,已是离得很近,却没有可行车的路了,一条窄窄的山路傍着小溪流蜿蜒着伸向了它。敏行看看周围,发现路边树下有个简陋的草棚,就跳下车牵着牲口走了过去。刚拴好缰绳,小正太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又转过身子扶了小姑娘下来,原来也醒了。 他们不说话,敏行更不说话,自顾自走进棚子,坐到草垫上。小正太扶着小姑娘也进了棚子,两人并排站好,小正太冲敏行深深地揖下去,那小姑娘也福了下去。敏行也不站起来,只拱了拱手。那小正太就扶着小姑娘坐到敏行对面,正了脸色,才要说话。 敏行一抬手,道:“若说什么感激了感谢了什么的就免了罢,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虽说你们耽误了我的一点行程,不过我不赶时间,也就无所谓,所以不用报答。你们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倒可以稍稍说一些,我若顺路,也可给你们搭搭便车。别的什么过分的请求,一定不要提,我既无权又无钱,帮不了大忙。” 小正太脸色一下变得很尴尬,几欲站起来就走,可看看小姑娘,终于没有动。踌躇再三,忽道:“表哥何出此言?” 敏行听了大惊,这那里是什么小正太,这明明是个腹黑男啊!我不是小白花,为何遭遇腹黑男?想到这,又镇定下来,也冷笑道:“表弟这是要跟我去见你的舅父了?” 小正太一撇嘴,道:“当然,我和妹妹无处容身,自是要托庇舅家。表哥这样说,莫非,不愿收留吗?”那小姑娘却插嘴道:“哥哥,咱们哪里来的舅家?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表哥?” 敏行听了哈哈大笑。小正太脸色先红了,再青了,又紫了,变幻了好几次,最后恨恨地对敏行说道:“你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想摆脱我们,哼!”突又换了笑脸道:“好表哥,救人救到底,你就收留了我们吧。我还好,再这么下去,妹妹可就没命了。”又转了头拉过妹妹,对她说:“快求求表哥,让他不要扔下你。” ------------ 第六章 山上有老虎 更新时间:2012-09-07 敏行哭笑不得,这什么人啊,搁现代就一影帝啊,最不济,也得是一变脸大师。不过,看这情形,这两人不是小户人家的孩子,也不知道将来带来的是福是祸,稳妥起见,还是不跟他们掺和的好。想到这里,忙抬手止了他的表演,正色道:“收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咱们可不是什么表亲,我家也没有你们的舅父。你们用什么身份跟着我呢?可想好了。” 见小正太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又说:“我也不问你们姓甚名谁,家乡何处,有无背景,你们能说就说,不能说就算,也不用拿假话骗我。只你们,幸赖我救了一命,不,是两命,我也不让你们‘大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可你们还要赖上我,让我收留,是不是该‘做牛做马’报我之恩呢?” 小正太犹豫了。敏行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让我供吃供喝,还把你们当少爷小姐伺候着吧?哼,打得好算盘!就此别过。”说完,随即立起身往棚子外走去。 小正太急了,跳起来拦住敏行,郁声说道:“做,做奴婢也行。”那边妹妹叫道:“哥哥!”小正太冲妹妹柔声道:“妹妹,听哥哥的吧。”又转过来对敏行说:“只是,只是得有个年限,一生是不成的。十年,十年吧,行不行?” 这回换敏行犹豫了,真把他们扔在这里,心里真下不去。让他们做奴婢,还是在对方不情不愿的情况下?算了吧,咱没有奴役人的习惯。想不出结果来,算了,不想了,带着吧,就当驴友了。等没钱了,挣钱时还有个帮手呢。做了决定,又坐下来,道:“虽说你们不打算对我开诚布公,我却不能不对你们说说我的情况。我是没有家的,那个什么舅家就是那天上的浮云。我孑然一身,四处游荡,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最值钱的就是那辆破车。就是这样,你们还要跟着我吗?” 敏行接着说:“我是个没大志的,就想走到哪儿玩到哪儿,喜欢哪儿住在哪儿,最后么,死在哪儿埋在哪儿,连棺木也不用,一坑足以。不求权势,不求富贵,想过安稳的日子,没有。想过呼奴唤婢,精衣美食的日子更是没有可能。能不挨饿受冻,已是不易。你们可要想好了?”见小正太又看着妹妹不说话,知道他是担心妹妹,又说:“要不我给你们一点钱,你们另想办法?” 小正太还是不说话,敏行伸个懒腰道:“慢慢想,可以想到明天早上。现在天色不早,咱们吃些东西,歇了吧。”说着站起身来去车上取了粮袋水囊,先一人递了一块小米饼,自己也取了一块吃。边吃边说:“歇一歇,你把你们自己洗洗,也把衣服洗洗,我有个斗蓬可以借给你们。嗯,我也得洗洗头脚。哦,累死了。”说话间,吃完了,又喝了几口水。先把斗蓬从包里取出来,想了想,又把长衫取出来,一起拿给小正太,“喏,是借给你们,还得还我,我就这两件衣服。”然后跑到溪边洗了头脚,回来边往车里钻边说,“小妹妹也可以到车上来睡,你就在外边吧,装不下了。”嗯,不管他们的纠结了,睡吧。 敏行这一天,又劳心又劳力,很累了,睡得极香甜。第二天一早醒了,从车里钻出来,见两兄妹还在棚子里,妹妹仍睡着,身上盖着自己的斗篷。小正太身上的衣服比昨天干净了些,可以看出是中衣。也不知是刚睡醒也不知是纠结了一夜没睡,脸色有些苍白。见敏行从车里下来,忙站起来,出了棚子,走到敏行跟前,微低了头,垂着眼皮,慢慢地跪了下去,以头触地,磕了个头,才轻声说:“主,主人,”只这几个字,声音里已添了哽咽,“我们,愿意跟随您。只我的,只小的妹妹还小,还不懂事,从小又,又......请主人待之以宽......” “想清楚了?”敏行打断他。 “想清楚了。” “不会后悔吧?” “不会。” 敏行看了他一眼,不叫他起来,也不再说话,扭扭脖子扭扭腰,转转胳膊压压腿。又拿了水囊去溪边灌水、洗脸、漱口。小正太自己起来,扎着手,不知是跟着这新出炉的主子转还是守着妹妹和车。敏行心想,就这还给人做奴才?幸亏自己也没打算使唤人。自己从车上拿了干粮袋,取出一块糍粑咬着吃着,看着小正太道:“以后,我怎么喊你啊,莫非喊‘奴才’吗?” 小正太脸一下红了,急忙说:“请主子赐名。” 敏行这才笑眯眯地点头:“嗯,我终于有点主子的感觉了。”又正色道:“你做不来奴才,我也用不了你这样的奴才,不够生气的。”小正太以为敏行又不肯收留他们,脸色一急就要说话。敏行一抬手,止住他,“你听我说完。现在,你们无处可去,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可以跟着我,我们就算搭个伴。那一天,你觉得你们想离开了,跟我说一声,只管离开。只一样,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得听我的。” 敏行停了停,接着说:“我姓王,名敏行,古人说‘敏于行,而纳于言’,你们既要我赐名,你就叫王纳,你妹妹就叫王言吧。” 王纳低而清楚地道:“谢主人,这名字我喜欢。” 敏行一摆手:“喜欢不喜欢都是它了。你不要再称主人,你不习惯,我也不习惯。以后你们叫我,嗯,就叫名字吧,‘敏行’二字还是很好听的。”又笑嘻嘻地道:“嗯,叫‘爷’也行,我也过过瘾。” “是。” 此时天光已大亮,敏行指着芙蓉峰,道:“我要去登山赏景,你和王言在这等我吧,看好牲口和车。回来咱们就去衡阳。”又说:“给你们留些吃的,那边有水,我带些吃的和水囊。”敏行拿了自己的双肩背包,装好东西背好,沿着那条蜿蜒的小路走向芙蓉峰。身后,王讷的目光晦涩不明。 开始,敏行觉得很美,眼前绿树浓阴,小草野花满目,耳边是叮叮咚咚的溪流声,时急时缓,如一首时而高昂时而舒缓的乐曲。可不多时,敏行就有些吃不消了。看着一条完美的山间小路,可是走近了,竟然时断时续,似有似无,很是难行。敏行心中哀嚎:“笨啊笨啊笨啊,这不是后世,这里还没开发,啊啊啊,我不是黄蓉,我不会轻功,我飞不上去......”连三分之一也还没到,敏行就出了满身汗,累得腿酸,看见路边有面大青石,就四脚朝天躺下休息。不过片刻,忽听得“咔嚓”一声响,敏行心中一惊,不会有野兽吧。老虎?狼?野猪?熊?甚至于是大蟒?这是原始森林,少有人来,肯定会有的吧?!敏行一时吓得连呼吸也停了。 这时忽又听得有人说话,似乎和刚才的声音在同一方向,敏行长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说话声越来越近,只听一人道:“也不知道那道长隐在哪儿,这上哪里去找?”另一人道:“不是说就在这五座山峰之中么?都找一遍吧。” 前一人又道:“可我们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算碰了面,也不认识啊。而且就咱们几个人,这得找到何时?” 后一人又道:“这有什么法子,不是不想惊动某些人么?” 几句话的功夫,人已行到近前,前前后后有十来个,中间一人竟是那日看到的郡王世子。敏行本已站起来想说话,见是这些人就又坐下了,权贵这东西,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没想到和世子一起的那人不肯放过他,让一名护卫过来问话。敏行只得冲世子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姓王名敏行,出门游历,爱慕这衡山美景,上山一赏。” 莫生尘道:“怎么就你一人?不怕这山林中有匪人么?也不怕这山林中有野兽么?” 敏行脸上一热,心想现在怕了,声音不由得就放低了,不好意思地说:“在下思虑不周,上得山来,才意识到这一点。诸位在这山上,可有见到野兽么?” 王斌听了,哈哈大笑,也不介绍自己,嘲笑道:“都上了山了,才想起害怕吗?”又小声恐吓道:“听说前几日有几人丧身虎口!” 敏行不知他这话里几分真假,却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忙弯了眉,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恳求道:“在下能不能与诸位搭伴同行?” 莫生尘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灿烂无比的笑脸,只觉如阳光透过乌云,直射心田,心中软软地已是许了。却说:“既是怕了,就于此下山吧。” “下山我一个人也不敢了。”敏行心想反正是没面子了,爱笑笑吧。 莫生尘听了不禁莞尔,看向王斌。王斌觉得今天莫二郎好怪,不过也没点破,只对敏行说:“跟着吧,只不得拖后腿。 ------------ 第七章 雁城我来了 更新时间:2012-09-08 敏行长舒了一口气,忙应了。背起包跟在了后面。走了一个多时辰,敏行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也不敢要求休息。正疲惫间,隐隐听到轰隆隆的水声,心想必是瀑布。那两人更是早就听到,循着声音找去,不一会儿,一架瀑布出现在眼前。飞流如绢,掩映林间,直冲进一个小潭里。潭水极清,水中错落着几块大石,很是洁净。再靠近些,飞溅的水花沾到脸上,清爽宜人,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王斌道:“二郎,要是有个红泥小火炉,烧了这水泡茶,定是好喝。” 休息了一会儿,又要赶路,莫生尘看敏行颤微微地站起来又蹲坐回去,心中又想笑,又怜惜。过来一把把包拿了过去,大概是觉得这个包袱很怪,拿在手里看了好几眼,才扔给一个护卫,自己抓住敏行的手把她拉起来。莫生尘握着小手很觉奇怪,这手又小又软,甚像女子。扫了一眼敏行的耳朵,并无穿洞;脖子被领子挡住,看不出有无喉结。心想,也许只是因为年纪小,也因年纪小才会这么冒失地一个人出门游历。若是女子,怎会独自在外。只这个人,如此面熟,倒底在哪里见过呢?他也不像是认识自己。 敏行被莫生尘连拉带扶,随他们左转右转,多赏了许多山景。中午时候,终于攀上峰顶,站在一座道观的门前。莫生尘把敏行安置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一个护卫很有眼色地已上前去叫门。 护卫敲了好一会儿,观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道童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事吗?” 护卫拱手道:“道兄请了,我家主人游山至此,已是饭时,不知能否赐饭?” “你们等等,我去问过师傅。”道童说着关了门。一会儿道童回来,请他们进去。 进的大门,迎面是一座大殿,虽不甚高大,却古朴厚重,匾额是道家的阴阳鱼,左右一副对联,“知足人常乐,无求品自高”。院中东西各一株两抱粗的杉树,东侧树下有一瘦小的老道抱着扫帚在扫院子,地上却不见垃圾。见敏行看他,他愣了一下,竟冲敏行扮了个鬼脸。敏行扯扯莫生尘的衣袖,示意他看那老道,可当他们扭头去看,那老道竟没了。敏行想到前边老婆婆的“神仙”一说,心中一突,又一乐,心想,这位不会就是世子他们要找的人吧。 大殿东侧有个月亮门,可通殿后,道童引着他们去了后院,将他们安置在西厢。西厢一溜三间,没有隔断,也无屏风,一览无余。就是个空荡荡的净室,除了地上几个蒲团,北墙了画着的阴阳鱼,别的什么也没有。道童请几人坐在蒲团上,方客气地说他的师傅正在闭关,不能出见,午饭一会儿就送过来。一会儿,午饭果然来了,一人一碗糙米饭,上面几根青菜。敏行乐了,真是修行之人,还以为能吃到什么高级素斋呢。 大伙吃罢饭,王斌,莫生尘,敏行三人在室中休息,护卫们都悄悄出去了。敏行想可能去找人,他们也算帮了自己,那个扫地的老道看着不凡,提醒他们一下吧。那两人坐在蒲团上闭目休息,敏行也闭着眼,自言自语般低声说:“这观里真奇怪,扫地的不应该是道童吗?怎么竟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真怪。” 果然莫生尘接了话道:“你在哪儿看到的?我怎么没看到。” “一进观门就看到了,就在前院东边的那棵树下,我还扯你衣袖让你看,不知怎么人就没了。” 王斌莫生尘对看了一眼,都腾地站了起来,莫生尘交待敏行:“你在这里等着,下山时再来叫你。”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了出去。 敏行歇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想着他们也不会回来的太快,不如去大殿里看看。大殿中烟雾弥漫,正中高台之上供奉着一尊人像,问了道童,说是元始天尊。案子上除了香炉,还有签筒。敏行心想既然来了,摇一次吧。摇了好几下才掉出一个来,正要拾起,却有一只干巴枯瘦的手抢先拾起。竟是那扫地的老道。只听他念道:“‘心中有道无须愁,花开花落自风流;应时植栽东篱菊,悟得幽香梅自熟。’好个‘花开花落自风流’,哈哈。”将签往案子上一拍,径直走了。敏行以为他会解释,没想到他竟走了,生气地对道童道:“这是谁?太过分了!” 道童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来,疯疯癫癫的,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要不,我给您解签?”敏行摆摆手,“不必了,解不解都一样。”出了大殿,又前院后院地转了一圈,想问问莫生尘找那老道问了没有。可观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只好回西厢房等着。敏行将几个蒲团排成一排,躺下等,没想到后来竟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已半下午了,心里着急起来,再不走可就晚了,山下还有人等着呢。正想是不是自己一个人下山,两名护卫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道:“我们爷今天不下山了,让我们送您下山。” 敏行想问问找到人没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事不关已,还是高高挂起吧。下山比上山快多了,有两个护卫一前一后护着,一个多时辰就顺顺当当地来到山脚。敏山谢了两人,又让两人向王斌二人转达谢意,就遣了他们回去,自己一个人回到驻地。 太阳已隐到山后,西边彩霞满天。王讷兄妹已等得有些心焦,都开始怀疑敏行是舍了车子金蝉脱壳了,才看到敏行慢悠悠地回来了。 敏行也不多话,她累坏了。只示意王讷赶车,王言和自己坐到车里向衡阳方向进发,争取天黑前能找到个人家煮点粥喝,再好好睡一觉。王讷的赶车技术还不错,可是天都黑了,也没能找个人家,三人只好分食了最后的一点干粮,喝了几口凉水,再次露宿。 第二天一早,三人冻饿而醒。略略洗漱过,三人继续赶路,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一个村庄和袅袅的炊烟。敏行找了户人家,拿钱换了三碗粥和几个小米饼,三人分着吃了,身子才暖洋洋地舒服起来。接下来,敏行不让再赶路,自己赶着车,慢慢悠悠边走边玩。看到人插秧停一会,看到路边有好看的野花要赏一赏,看到片水也要感叹一下,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还在一家小店吃了午饭,天将黑的时候才看到了衡阳城墙,这才紧赶几步进城投宿。王言觉得也样很好玩,王讷却对敏行的行为很是无语。 为了省钱,敏行找了家小店住下来,自己一间,王讷王言一间。吃了晚饭三人就洗洗睡了不提。早上起来,三人草草吃过早饭,敏行分派了任务。王讷带了一吊钱找一家成衣铺子给两人做两身替换衣服,自己到处转转,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毕竟钱变少了,花钱的人变多了。而且,就现在的自然状况而言,自己独自一人饱览祖国大好河山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也许多挣些钱,雇上保镖去还有可能。 敏行走在衡阳大街上,感叹衡阳不愧是湖南第二大城市。但见店铺林立,无论建筑规模,行人衣着都比建宁高出一个档次。正值早晨,担柴的卖菜的,进城做其它生意的,街上已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常了。敏行打听了府衙的大概方向,也不直奔了去,而是一条街一条街逛了过去,连个胡同也不放过。边走边琢磨,做什么呢?自己现在还有一百三十多两银子,得用这些做本钱,生出许多银子来才行,这可得好好谋划谋划。历史知识太贫乏,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啥没啥,哎,先看看吧。 敏行真是先看看,见到个铺子就站一站,有的还要进去看看东西什么样,问问价钱是多少。什么铁匠铺子、木器铺子,针线铺子、成衣铺子,还有什么小吃店、大酒楼、茶寮、酒馆......从通俗到高雅、从低档到高档、从朴素到奢华......都看了个遍,也就是没遇到妓院,遇到了敏行也想去看看,那是穿越者的大爱啊。看到针线铺子的时候,敏行本来动了心的,后来想想不行,这同一行,这么近,难免通气.万一传到翠娘耳中......算了,放弃了吧。 敏行边走边看边想,转着转着就到了最繁华的府衙街。人更多,建筑也多是二层,甚至三层。敏行正看一座三层楼的牌子,忽有一人撞向自己,敏行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身,同时伸手抓住那人。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挣扎着要跑,挣不开,竟冲着敏行的右手一口咬了下来。敏行忙松了右手,眼看那孩子就要挣脱,从街边的茶寮里跳出一人,一把把那孩子又抓住了。 ------------ 第八章 不能拒绝的好意 更新时间:2012-09-08 那孩子见势不妙,急忙哭着告饶:“大爷,大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奶奶病了,没钱抓药,眼看就要死了。没了奶奶,小的就没亲人了......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敏行心说,这也太俗套了,穿越必遇的小偷情节啊,忙松了手。这才看向那帮忙的人,竟是某二郎。(可怜的敏行,还不知道这就是莫生尘莫二郎,她这具身体的法定拥有人。)脸上忙摆出笑容道谢。莫生尘却不假辞色,也不松手,只说:“看看丢什么没有?” 敏行忙摆手说:“没丢,什么也没丢。”笑话,想她活了两世,还能叫小偷儿偷了,银票都贴身放着,零钱在腰侧的内袋里,外边连个荷包也没有,整个一偷儿见愁哇! 小偷同时也在喊:“我什么也没偷到。”声音很是凄厉。 莫生尘上下打量了敏行,皱了皱眉,才松开了手。那孩子滋溜一下钻出去,三两下不见了踪影。莫生尘也不说话,转身进了刚才的茶寮。敏行想了想,跟着走了进去。莫生尘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在窗边坐下。敏行心想,刚才他莫不是从二楼跳下去的吧。想去看看有多高,倒底没好意思。见莫生尘颔首示意,就坐到了他的对面。立在旁边的小厮莫名忙执了茶壶给两人倒了茶,敏行正觉口干,端起茶碗来,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莫名忙又倒上,敏行又喝了半杯,才觉得嗓子舒服了。看莫生尘眯了眼看自己,堆了笑脸解释道:“出来走了半天,渴坏了。” 看了下四周,发现这所谓的雅间不过是隔出来的半间屋子,屋里一桌四椅,再就是桌上蓝花白底的茶壶茶碗,实在简陋。笑问道:“兄台怎么在这样的小店里?” “世子去府衙了,我等他,这里视野好。” 敏行“噢”一声,表示明白后,站起来一拱手道:“上次兄台援手,未能当面致谢;今日又蒙援手,不胜感激。在此谢过。” 莫生尘一点头,道:“不必客气。” 敏行正要开口告辞,忽听茶寮后院传来哭声,不过一会儿,就有小二过来,强堆着笑脸道:“客官,我们东家有事,不能招待了,请多多包涵。东家说今日茶水不收钱了,以表歉意。”敏行跟着莫生尘下了楼,走进大堂,那东家正面露凄色对茶客们说话“......小店也得马上出手,麻烦客官们给四处传传......” 敏行听得茶寮要出手,看看店内客人不少,生意不错,动心不已。 莫生尘是什么人,因问:“怎么,想买下来?” “是啊。也不知得多少银子?”敏行正在转自己的心思,随口答道。 莫生尘看了莫名一眼,聪明的莫名就跟着那东家去了后院。他却边和敏行往门外走边问敏行,家是哪里的?衡阳可有亲戚?父母安好?兄弟几人?成亲了没有?若是莫名在此,一定大奇:主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就是莫生尘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不劲,可不问,心里又想知道的不行。自己对别人可没这么多好奇心啊! 敏行小心地一一作答,河北人,这里没有亲戚,父母不在了,没有兄弟,还没有成亲。当年祖父在时,曾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无牵无挂,就离家四处游历。来到这里,钱少了,想挣些钱,再做打算。敏行虽小心,却大部是实话,自觉也无不可对人言。 莫生尘听了,心中酸软,大是怜惜,问道:“还有多少银子?够不够买下这茶寮,我帮你些吧?” 敏行听了眼睛一下就亮了,却随即又暗淡下来。心想,你连名字都不肯告知,我又怎能借你的钱?再一想,不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便宜沾不得。一下警觉起来,说是警觉,也不过是身子微微一僵,又赶紧放松下来。 莫生尘却已经发觉,也不点破。看看已近午时,道:“敏行陪我午饭吧,世子想来是在府衙里用了。”也不给敏行拒绝的时间,就率先走进了隔壁的酒楼。点了菜,又等小二上了茶退下,莫生尘才慢慢说: “敏行一直不问我的名姓家乡,是何道理?” 敏行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倒打一耙。却笑眯眯地从善如流:“兄台贵姓大名?家乡何处?” “免贵姓莫,名生尘,字德潜。祖藉长沙,父母安好,上有一兄,下有一弟,本人行二,朋友们都称我莫二郎,敏行也称呼我莫二郎吧。”莫生尘一字一字吐得清楚。敏行却越听心中越惊,身子不可抑制地向后仰去,试图离他远些儿。仰得过了,“扑嗵”一声带着凳子摔到地上,又慌忙站起来,两股战战几欲逃跑,理智却提醒自己稳住:不要慌张,他没认出来,一跑反引他怀疑。正慌乱间,莫名过来了,解了困境。不过,还是引起了莫生尘的疑心,敏行听了我的名字为何惊惧至此?我想不起他是谁,他却知道“莫生尘”是谁吧? 莫名和茶寮东家已谈好了,前堂什么也不动,后院也只动细软被卧,共三百两银子,已是不能再少了。 莫生尘点了头,莫名就要过去和人写文书拿房契。敏行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不出对策来,挣扎道:“我银子不够,买不了。” 莫生尘一个眼神,莫名就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轻轻放在桌子上。敏行很无奈,莫名很莫名,莫生尘心中在给自己找理由,敏行孤苦伶仃,人又纯良,没人帮扶,太可怜了。眼看莫名要去办手续了,敏行急叫:“且慢。” 敏行陪着笑,对莫生尘道:“生尘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小弟怎么能凭白接受生尘兄这样的厚赠,万万不能,万万不能。”见莫生尘皱着眉不说话,又说:“这事真不能。” 莫生尘冷着脸,道:“怎么,敏行一定要和我分这么清么?” 敏行心中一惊,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他认出自己了?再不敢硬辞。 莫生尘装作没有看出敏行的僵硬戒备,端起茶杯喝口茶,放缓了语调道:“敏行怎么不坐?”敏行这才反应过来,只好讪讪地坐下。 正说着,王斌从衙里过来,说是不耐烦和那些人一起吃饭。莫其忙去催了饭菜,敏行食不知味地吃了。莫生尘见敏行无精打采,自己也没意思起来,吃完饭就率先走出酒店,只留下话,让莫名帮敏行把事做好。王斌不知发生了什么,今天他的事也烦乱,也没有问。 莫名跟着敏行去茶寮,和前东家一起在文书来上签字,敏行不敢不签。莫名拿了签好字的文书去衙里办了过户等手续,对敏行笑眯眯地说:“爷,您先回吧,您放心,小的会在这守着。明天您来了,这里就什么事就了了。” 敏行心里又惊,身上又倦,极不想说话,听莫名这么说也只点点头,就站起来走了。莫名却悄悄地跟在后面。 敏行回到投宿的店里时,见王讷王言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她,心里更是无力。想交待他们什么心里又实在倦得很,就摆手示意他们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今天王讷长进了,主动要了热水来,让敏行洗脚。敏行无力思考,早早睡了。却又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莫生尘那张脸,怎么办?跑?恐怕不行,对方势力太在。强权面前,我之奈何。活在当下吧,敏行心说认堆吧。可心中倒底有些不甘。一晚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早上敏行是被王讷叫醒的,出房一看,已是日上三竿。五月的大太阳已不容人忽视,这令人糟心的夏天又来了。敏行草草洗漱了,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匆匆去了茶寮。莫名已等候多时,见她进来,松了口气,真怕她不来,得去客栈找,暴露了自己跟踪她的事实。现在来了,交给这位爷,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敏行面无表情地道:“你们爷怎么没来?” 莫名忙躬身道:“二爷有事,二爷让小的说,这点银子让您别放在心上。嗯,二爷又让小的拿来二百两银子,让您看着用。” 敏行“哼”了一声,心说,他要是认出了自己,这就是逗自己玩呢。给银子就接着,且走且看吧。 莫名把银票给了敏行,又交了钥匙,铛头、小二的用工契约,又说:“我们二爷说了,他还要在衡阳待些日子,这些日子的每天上午小的都过来一趟,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见敏行不说话,只摆手,这才告辞走了。 敏行正想四处看看,铛头和小二站在了面前。敏行心想,先处理人吧,人是大事。敏行先取了纸笔写了“停业整顿”四个大字,让小二贴到门外。然后寻了张桌子坐在桌后,又让小二泡了茶,铛头拿了点心。这才请两人坐,铛头让了让也就坐了,小二推让不过,才偏着身子坐了半边椅子。 ------------ 第九章 我的铺子我做主 更新时间:2012-09-09 敏行执壶给三人各倒了碗茶,自己先端起来抿了一抿,温和地开了口:“我姓王,是这铺子的新东家。你们的契约还未到期,不知你们契约到期后有没有别的打算?我得心里有个谱。” 铛头和小二站起来,一揖到地,齐声说:“回东家,我留下。” “好,既如此,我就得了解了解二位。”敏行停了停才又说,“跟我说说,自己叫什么?多大了?那里人?家里还有谁?在这铺子里做多长时间了?之前在哪里做?都做过什么?” 铛头忙站起身来,敏行温和地说:“坐下,坐下说话。你站着,我还得仰着头看你,站着做什么?做。” 铛头才又坐下,说:“回东家,小人叫张贵,今年二十三岁。就是衡阳人,家在城外乡下。母亲不在了,还有个哥哥,已娶了嫂嫂。父亲就跟着他们过活。家里只有几亩薄田,用不了这么多劳力,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小人十二岁上就被送出来做学徒,三年前铺子开张,小人被推荐过来,做到现在。小人的工作一个是做点心,一个是看着烧水。” 敏行听了点点头,就拿眼睛去看小二,小二腾地站起来,干干脆脆地说:“东家,您就让小的站着说吧,坐着小的说不出来。”看敏行点了头,才接着说:“小的叫王柱儿,也是衡阳人。小的是个孤儿,今年十六了。三年前这儿开张,小的爷爷那时还在,就是病得重,怕我衣食无着,就把小的送过来做活。前东家看小的还算机灵,就收下了小的。小的工作就是给客人领座,泡茶,端点心。” 敏行皱眉:“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客人太多的时候,后院的小厮东子会来帮会儿忙。如今,东子跟前东家走了。”王柱儿道。 敏行示意王柱儿坐下,端起茶碗来,慢慢喝着,琢磨着这两人在铺子里能一待就是三年,应该不错,能用。放下茶碗,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好的,不然不能在铺子里一做就三年。如今这铺子虽说是我买下来了,可我真缺银子,你们帮着我,咱们几个同心协力把这铺子做好。做好了,对我是好事,对你们也是好事。” 张贵和王柱儿都连连点头:“是,是,东家说的是。” 敏行又笑道:“咱们商量商量,这铺子,是走老路子呢,还是换换新招?” 两个都是实在人,见敏行平易近人,都放下了一开始的戒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从门面到桌椅,从装饰到茶具,从茶水到点心......都提出了改良建议。敏行高兴地点着头道:“我把这些整理整理,订出章程来,再看看怎么着手。众人齐心,其利断金。咱们一定能做好。咱们先吃午饭,下午开始办事。” 三人正吃午饭,关了门的铺子却又接待了不速之客。一个赶考的穷秀才外加他的书童,秀才叫李才,书童叫添香,是从偏远之县来赶考的,既不中,又没了盘缠,还无颜见江东父老,走投无路,鼓着勇气敲门应骋账房先生。敏行心里正合计让谁整日站在柜台后,就来了及时雨,当即一拍即合。 下午,敏行让王柱儿在附近给自己找处两进的小院,或买或租,自己和王讷王言住。给添香改名李墨,让他跟着张贵出去转转,找木器活做得又好又便宜的木器铺子。让秀才收拾收拾柜台。自己么,把茶寮的前堂后院好好看看。 几人都各忙各的去了,敏行才得以好好看看自己的创业基地。 铺子前边也就两间半门脸,一楼一底。后院倒是极宽敞的一个大院子。有三间七成新的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院子东侧有一棵碗口粗的枣树,枝叶繁茂,无数小小的青枣子挂在上面。树下有一口水井,安着辘轳。西侧一大架葡萄,遮了几乎小半个院子,挂满了一串串大粒葡萄,只绝大部分还是青的,零星几粒显露出紫晕,看得敏行唾液都分泌出来了。正房门口西侧还有一株石榴树,主干也有茶碗粗了,挂了不少青石榴。嗯,敏行心想,原来那个东家太太很热爱生活啊。 敏行圆满了。老早老早她就渴望有个这样的家,要是屋里还有爹娘,那还有什么可求的? 手里有银子,敏行决定放开手脚对铺子进行大整修。同时对李才、王柱儿、李墨、王讷进行岗前培训,对张贵的厨艺进行技术指导。总而言之一句话,下决心把铺子做好。 等一个月后,莫生尘和王斌站在铺子前,虽有莫名不时地打小报告,他还是有些吃惊。宽大的匾额深红底刻三个黑色大字“品茗居”。门框用木板包了近一尺的宽边,和大门一样油成茶色,上刻对联。上联:坐,请坐,请上坐;下联:茶,看茶,看好茶。窗变大了,下沿离地面很近,也加宽了,窗格做出长的方的圆的三角的等各种形状。窗下用宽木条围了低低的栅栏,里面植了细细的翠竹。一阵微风,竹叶发出“沙沙”的细响,如情人的低语,营造出一种幽雅的意境。 王斌摇摇扇子点点头,说道:“二郎,这王敏行还真是个雅人儿。” 莫生尘牵了牵嘴角,微微点点头。二人举步走上台阶,门边站了一青秀茶博士,微一躬身,伸出一臂,口中清楚地说道:“请,爷是楼上还是后院?” 两人也不答话,走进大堂四下打量。莫名每天过来点卯,大家已是熟面孔。他站在一人身后冲李才王柱儿做了个手势,两人就又各归各位了。屋里明亮洁净,墙壁是青砖的原色,屋顶用白麻布蒙住,不见梁檩。柜台还在老地方,柜台后立着秀才李才,莫行尘知道他是敏行找的秀才帐房。李才背后墙上有着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空间的木架子,放着或圆或扁或方的茶盒茶罐。待客的地方用半人多高的木板切割成一个个半私密空间。桌面呈长方形,每个上面放一套红泥茶具,配四把椅子。木板和桌椅都是原木色,古朴雅致。不是高峰时间,铺子里只几个客人,看衣着,是长随一类,正喝茶吃点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也显得高雅了几分。 通往后院的门就在柜台一侧,挂着细麻布半帘,网眼比常见的麻布大了些许,通透了许多。 两人走进后院,耳目又是一新。挂满枣子的葱郁的老枣树,已有拳头大小果实的石榴树,硕果累累的葡萄架。嗯,架下这是什么?虎状的根雕茶几,配两个矮圈椅,还有两个圆木橔。王斌用折扇敲着手心,啧啧赞叹:“好个王敏行,心思灵巧至此!”又四下里环视了一下,“也不知屋里是怎么收拾的?还有二楼。真想去看看,不过,下次吧,嗯,就下次吧,留点悬念。再说,这样的桌椅,不坐一坐,喝杯茶,太遗憾了。”说着,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莫生尘四顾着,不明白自己心里怎么就微微得意着与有荣焉,难道是因为这是靠自己的银子撑起来的缘故? 在后院伺候的茶博士是王讷,他见两人坐了,急忙走过来,问道:“请问爷,喝什么茶?要什么点心?今天推荐的点心是葡萄糕,要不要尝尝?” 王斌道:“给我们上云顶吧。也试试那新点心,别的点心也来两样,拣拿手的上。”王讷看莫生尘没有别的吩咐,转身去取,脚步快而稳。 王斌看着,又赞叹:“这茶博士也长进了,看看,又俊秀,又从容。” 一会儿王讷上了茶和点心,正要退到一边,莫生尘道:“你们东家呢?” 王讷早看到莫名,知道这是莫二爷,回道:“我们东家出去了,不在铺子里。” 敏行这会儿可没有出去,也不是没出去,是已经回来了,回的是她自己的小院。虽然才六月,可这南方的六月已经很热,敏行九点前是一定要回来的。王柱给找的院子的位置敏行别提多满意了,就在茶寮的后面,门口开在另一条街上。有两进,前后院各两间正房,前院有两间东厢,后院两间东厢两间西厢。敏行住前院正房里,外间书房,里间卧室,一间东厢做净室一间放杂物。王讷王言住后院,王讷住正房外间,王言住里间,东厢也是一间净室,一间杂物。西厢就做了灶房,说是灶房,只烧水不做饭,三人平时都在铺子里吃。后院正房西侧是通街的大门口,这个门现在很少开,敏行为了方便在这个小院和铺子间开了个小门,隐在铺子正房东侧,那里只有不到一米的空隙,不把铺子转遍就找不到。 这会敏行回来也没多大会儿,莫生尘他们来的时候她也就刚回来。可敏行说了不要暴露这个小门,要去找她只能转到另一条街走大门,所以王讷只能说不在。莫生尘想让人去请敏行过来,想想又算了,请来说什么?要债吗?算了,明天再来好了。 王斌喝了茶,赞“好茶”,吃了点心赞“好吃”。莫生尘虽也觉得茶好点心好,可没见到敏行倒底遗憾。走的时候对王讷说道:“爷明天再来。”莫名怕王讷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又偷偷嘱咐王讷:“告诉你们东家,明天一定要在茶寮里,别出去了。” ------------ 第十章 莫生尘的心事 更新时间:2012-09-09 第二天,敏行吃过早饭就坐在葡萄架下等莫生尘了,喝着茶,吃着葡萄,看着那一大树枣,想着自己东厢杂物间试做的臭豆腐。莫生尘不是一个人来的,王斌也跟着来了,他就想不通,那个看着秀气腼腆的敏行怎么就这么能干呢?把个茶寮收拾的这么雅致诱人。 王讷引着莫王二人进来的时候,敏行正在脑子里规划她的臭豆腐蓝图,王讷向她秉报莫二爷到的时候,吓了她一跳。转头一看是莫王二人到了,忙站起来拱手施礼:“世子,生尘兄,一向可好?”又招呼着,“请上坐。”又冲王敏,“看好茶。”自己拿了剪刀竹篮拣最紫最大最好看葡萄剪了两串,吩咐送了茶来的王讷细细洗了拿过来。这才陪坐在圆凳上。王斌那里由敏行的话想到门外的对联,不禁好笑,觉得敏行太有趣了。 三人围坐,喝茶闲谈。首先说到的就是门口的对联,敏行道:“这是我从一本书里看到的,是一个故事。一孤傲文人家中来一客人,是新来的邻居。这邻居长相平平,穿着平平。文人便有些看他不起,因说‘坐,茶’;及交谈了几句后,觉得这邻居有些见识,不是俗人,才又说‘请坐,看茶’;再谈下去,发现邻居何止有些见识,那是见识不凡啊,就又换了说法‘请上坐,看好茶’。因这对联和茶有关,我便用在茶寮里,也算应景吧。” 王斌道:“从哪本书中看到的,我怎么没看到过?二郎看到过吗?”莫生尘摇头:“不曾看到过。” 敏行笑道:“忘记了,那能一直记得,我看书向来是边看边忘的,只这故事有趣才记得。” 又说起什么茶好喝,敏行道:“只茶好还不够,水也好才行。” 王斌赞同道:“那是,要是用芙蓉峰瀑布的水泡茶,肯定好喝。可是取水太难了,就是山下的百姓吃水也不易,路又远又崎岖。” 敏行奇道:“这有什么难的?这事搁北方有难度,搁南方再容易不过了。” 莫生尘这次话一直不多,听她这么说也不出声,只拿眼睛看着她。王斌却来了兴致,高兴地道:“你真有办法?快说。你不知道,山下有我个庄子,吃水灌溉都急待解决。” 敏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卖个关子道:“我这法子指定有用,世子用了可就算欠我个人情!?” “欠,真能用就真欠!”王斌很痛快。 敏行这才慢腾腾说:“唉,这法子技术含量很低的,就俩字,‘竹道’。”说完也不解释。 王斌一琢磨,马上就明白了,一拍大腿,叫道:“就是啊,我怎么没想起来。那些笨蛋,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不出来?这把竹节弄通了连起来,可不就引下来了。” 莫生尘眼里都是笑意,敏行真聪明! 王斌得了法子,叫小厮明东去办这事,自己放下一个心事,立时轻松了很多。因上次没有去后院屋中和二楼看看,现下就要去看。莫生尘没有动,敏行就叫王讷在前面引着去了,自己留下和莫生尘谈银子的事。敏行叫李墨从二楼下来,给莫生尘和自己换了茶,又换了点心,才觑着莫生尘的脸色道:“生尘兄,那些银子,我给你打个借条吧,利息按市价,你看如何?” 莫生尘本含了丝笑意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敏行陪着笑道:“要不,算是入股?” 莫生尘面沉以水,腾地站起来,一扬手止了敏行的话,“不必。”抬脚去寻王斌了。王斌刚好从正房出来,迎面对了莫生尘,刚想赞叹屋里风格独特,是个会文的好地方,就发现莫生尘脸色不对,问道:“二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敏行那样的人也能惹你生气?你也太爱生气了?”说着示意王讷要去厢房看看,王讷道:“世子爷,厢房没什么特别的,您不如去二楼看看,哪里倒是可以看一眼。”王斌看了他一眼,也不坚持,穿过院子去看二楼。快到楼梯口,李墨从楼上迎下来,王讷撤下来去找敏行。 王斌和莫生尘经李墨引领下进了二楼,发现原来的小隔间都被打通了,视觉开阔许多。墙壁还是原色青砖,房顶蒙的却是浅蓝色麻布,上面还涂着几朵白云,画了几只飞鸟。只放了三张桌子,却是正方的,各配四把椅子,下半油成草绿色,上半却是原木色。屋内还放着几株半人高大叶植物,叶子闪着绿光。整个营造的是一种野外感觉。透过后窗,看到的如山间幽居;转到前窗,进入眼帘的却是熙熙攘攘的人间百态了。王斌又禁不住赞叹不已:“何等巧思!何等巧思啊!” 莫生尘郁闷着骄傲了。王斌看着莫生尘微微拉起的嘴角,凌乱了。 相对于莫生尘的心情舒畅,敏行这会儿正在苦恼,莫生尘和自己也不过见过几面,他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呢?还帮得这么强横。他认出自己了?不会吧,要是认出了自己,一个古人,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认出自己?那他为什么这样啊?好感?他想和自己玩背背山?太太太可怕了!敏行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太违背他的意志,若他是认出了自己,惹急了他把自己抓回去,就太惨了;没认出自己么,沾光就沾光吧,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敏行在这里思想跑马,一日千里。守在旁边的王讷看着她的脸色,替她烦恼不已,要是从前,几百两银子,多点点事啊。可现在,自己不但一文不名,还得托庇在他的保护下,唉,愁人啊。 莫生尘走的时候,把莫名留下了。莫名微躬着身,陪着笑对敏行道:“我们二爷说,既然那些银子爷觉着不能白拿,就作了份子吧。二八开,我们二爷二,您八。让我问爷,成不成?不成还能商量。”敏行心说:你们二爷是够二的,却笑道:“二八不合适,四六吧,你们二爷四,我六。你也不用再去问了,就这样吧。” 命王讷拿了纸笔写了文书,自己签了字,让莫名拿了去给莫生尘签字。时间不长,莫名就又来到茶寮,把一份莫生尘也签字的文书交给了敏行,看着敏行收好了,才又笑着说:“我们二爷说,份子钱也不用急着给他,就先充作流水放在铺子里就行。”听到敏行“哼”了一声,却似没有听见,接着说:“二爷请您明天早上在茶寮等着,和我们二爷一起去张将军家赴宴。” 王府别院,王斌做在摇椅上,也不看半躺在窗下榻上的莫生尘,闭着眼问:“二郎,你这么上赶着帮王敏行,为了什么?你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多少人求你帮,你还不肯呢?他就这么入了你的眼?” 莫生尘看着桌子上的葡萄,想着这葡萄也不知道有没有敏行那里的好吃,听到王斌问,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那次在建宁张府门外看见他,我就觉得眼熟。后来在芙蓉峰上又见了他,更是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来到这里,又遇见他。又遇见他,我这心,我这心里,我也说不清楚。就是看着他,心里就喜欢;看见他皱眉,就想替他抚平......就是,就是恨不得他的事我都能替他做了,他只要坐在葡萄架下悠闲自在地喝茶吃点心就好。” 莫生尘说着话,自己心里本来模模糊糊的想法渐渐清晰起来。他不是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年,这一想清楚,自己也吓了一跳,敏行可是个男人,自己这是怎么了? 王斌却已真得跳了起来,用扇子指着莫生尘,叫道:“二郎,你想怎么样?” 莫生尘却已平静下来,颓声道:“我想怎么样?我想也是白想,人家不想。”这样说着,心里酸涩的缩起来,鼻子也有些发酸。掩饰地站起来:“我回去休息了。” “明天还让王敏行一起去张将军家吗?”王斌的问话跟着他有些凌乱的脚步撵出来。“要,一定要。为什么不要。”莫生尘的回答低而坚决。 事实上,从这一天起,莫生尘已经把敏行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有空闲,就来葡萄架下喝茶。有什么宴会,游园会之类的,都会叫上她同去。很快,敏行在衡阳的的上流社会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六月十六日,衡阳太守的长公子李松广发帖子,六月二十日在自己家园子里请客会文。王斌、莫生尘自己收到了正式的帖子,敏行可没有这个面子。敏行也不想去,对于莫生尘在衡阳这么多天还不走,很是烦恼。更何况,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前些天在街上转来转去的时候,看到豆腐坊,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炸臭豆腐,那可是湖南名吃。自己因为喜欢吃,还曾仔细研究过它的做法,想自己做来吃,毕竟外边的不如自己做的卫生啊。如今茶寮的工作已上了轨道,不用自己多费心,不如做出炸臭豆腐来,让炸臭豆腐早日在这个世界上的美食中占一席之地。然而,莫生尘不是让自己陪着喝茶,就是让自己跟着宴游,竟无时间好好研究。前些日自己试做的臭豆腐也没有成功,唉,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 第十一章 出了风头的文会 更新时间:2012-09-12 六月二十日一早,莫名就来接茶寮接敏行,见了敏行先长揖见礼,再陪着笑道:“我们爷先请您一起吃早点,再一起过去。” 敏行能说什么,说什么也没用,老老实实地上马跟着莫名去了城东有名的张家铺子。王斌莫生尘已在等着了,点了豆腐皮包子,虾饺等七八样主食,又要了铺子里出了名好喝的豆腐脑儿,老豆腐。 敏行从来到见了礼就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说啥。吃的这么多,正好占住嘴,低着头这个一点,那个一个,吃了不亦乐乎。 王斌看着敏行吃得香甜,也跟着多吃了不少。只莫生尘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敏行的脸,自己的脸上还是一脸的宠溺,看得莫名胆战心惊。 早饭吃过,众人上马直奔城西。李松家的园子面积不小,青砖的围墙,掩映着柳绿,恰如美人半遮面。 一行人沿着围墙到了园门口,两名青年仆人带了牵马的小厮去马棚。同时,一名仆人飞奔进去秉报。三人带着几名护卫刚进园门,迎门的假山后就转出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袭宝蓝长袍,系同色腰带,正是主人李松。李松等人快步迎上来,深揖一礼,李松笑着道:“世子请,莫二公子请,二位能来,李松之幸,众文人之幸。”其他人也忙附合着。王斌不说话,莫生尘更是皱着眉看向敏行。李松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到敏行,拱手笑道:“敏行兄也来了,请,请。”敏行心说你眼眶好大,也笑着拱手还礼,“不请自来,失礼失礼。” 一行人跟在王斌莫生尘二人身后进了园子,在李松的引领下,转过假山。视野一下豁然开朗,原来是一片稀疏的林子。林下是绿油油的草坪,修剪的很平整。有些树下放置着石凳,可供暂时歇脚。左前方有一座高台,台上一亭,上书“临风亭”。一行人进入亭中安坐,一时茶水点心流水般端上来。停了近半个时辰,又来了几个青年学子。可能是人已来齐了,李松便引着众人去了湖心亭。湖面很大,湖水倒映着蓝天,更显清澈,水中游鱼往来歙乎,活泼灵动。亭南是一大片荷花,红的、粉的、白的,开得正艳。 敏行被这美景引得陶醉,不禁闭眼深吸一口气,荷花的清香就灌了满胸。莫生尘的眼光不曾稍离,见她如此,满眼的笑意。王斌看个满眼,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众人等王斌坐下,才各自找了喜欢位置坐了。李松道:“今日会文,有幸请到世子,就请世子出题吧。” 王斌也不推辞,张目四顾一圈,道:“荷花开得正好,就以荷花为题吧。” 众人听了都看向那片荷花,更有人沿廊桥走近荷花去找灵感,都想一鸣惊人,得到世子的赏识。敏行没有这个想法,所以神色轻松。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想,有没有莲子?水下有没有藕?可不可以摘来吃? 有两人,一个姓张,一个姓田,看不惯敏行很久了。认为敏行能得世子、莫生尘的青眼,不过是因为颜色好,“以色侍人”尔,便想找个机会羞辱他。 张生逗哏:“敏行兄神色悠然,必是成竹在胸了?” 田生捧哏:“一定,一定。” 张生再逗:“不如先写出来,让大家欣赏,也给大家些灵感。” 田生再捧:“就是,就是。” 敏行看着两人,心如明镜,这是羡慕嫉妒恨啊。又拿眼去看王斌和莫生尘,用眼神问:“丢人行吗?不给你们长脸行吗?” 那两人也不知道是真看懂了,还是怎么着,都微微摇了头。两人的意思是不用理他们;敏行的理解是不准丢人!敏行无奈了,抄吧。当下言道:“在下读书不精也不多,更无作诗的天分。这二位一定要在下在诸位面前献丑,在下若不应......哎,算了,在下勉强拼凑一首,抛砖引玉,也搏诸位一笑。”说着团团一拱手,向长案走去。 莫生尘一抬手止了敏行,自己走到长案前,提起笔来,冲敏行道:“你念,我写。” 敏行想了想,慢声念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这园子在衡阳西面,勉强可称西湖,原句也不用改了。 诸人听了这两句,觉得毫不出众,摇头的摇头,暗笑的暗笑,也有几人觉得起句平和,是做诗之道,凝神往下听。张田两人对望一眼,却是已做好了嘲笑的准备。敏行四下看了诸人神色,才慢声念后两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两句一出,诸人纷纷愣住,王斌吟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果然。好诗,好诗。” 诸人将两句诗在口中咂了又咂,都不禁也感叹:“好诗,无比的传神啊。”看着敏行的眼神就不同以前了,对这个俊秀的少年都不禁刮目相看。张田二人本已准备在嘴边的嘲笑,也不能不咽回去。 莫生尘看看案上的诗,再看看敏行,那股子与有荣焉又从眼里溢出来。王斌看着敏行那张俊秀的小脸,又想起“竹道”的主意,怔怔的也有些出神。 敏行有诗在前,其余人等自觉不能比肩,都不肯现丑。此次会文开创了只得一首诗的记录。 接下来的日子,敏行不肯再跟莫生尘交际,每天在家专心研究自己的臭豆腐。莫生尘没有法子,就和王斌商量着要来衡阳任职。 王斌坐在摇椅上,脚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撇了一眼半靠在榻上的莫生尘,慢慢道:“二郎,我愿意你来。我在长沙,你在衡阳,咱俩两相呼应,再没比这样更好了。只是,你既要来任职,家眷要不要随任?要是随任,女人都是敏感的,对敏行恐怕不好。” “她来做什么?不准来。”莫生尘闭着眼,说的漫不经心。两人静了一会儿,莫行尘道:“德生,你说敏行如此才华,怎么不考科举呢?” 王斌也疑惑起来,停了摇晃直起身子,道:“就是,他就没提过‘科举’二字,这天下文人哪个不想考状元,他怎么就这么多与众不同。咱们去问他去?” “好,咱们这就去。”莫生尘跳起来,就喊莫名备马。 王斌嗤笑道:“你这么急做什么?两天不见,就想他了?” 莫生尘脸上带了一丝罕见的红晕,又退回榻上坐着,语音含糊地道:“德生,你说我这是怎么了?睁了眼想看到他,闭了眼脑子里都是他,他高兴,我心里就舒服,他得意,我心里就骄傲。我从来没这样过,他,是个男人啊。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样?” 王斌觉得心里一时酸涩难当,这些话为什么不是自己说,自己,为什么连说这样的话的资格也无?用力压下心里的不适,说道:“二郎,我们回长沙吧。回去了,你跟媳妇亲热亲热,就什么事也没了。嗯,回长沙。敏行,长得太俊,笑得太勾人,又聪明,咱们以后不见他,有几个月就忘了。” 莫生尘好像没听见,只用手捂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掩饰地跳起来,故作轻快地说:“好,咱们明天就回去吧,我也想家,想语儿了,咱们明天就回去。回去,不来了。现在,咱们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考科举,顺便吃串葡萄,喝杯好茶。话说,他那儿的葡萄怎么就比你这儿的甜呢?” 王斌给了莫生尘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向外走,心里有些小欢喜不受控制地咕咕冒出来。 走到大门口,正碰到李松来访。李松听他们说要去敏行的茶寮,笑道:“正好,正有一桩好事要找他。” 王斌一马当先,莫李二人略后半个马身,三人一起去找敏行。 莫生尘听李松的意思今天来访是和敏行有关,一眼一眼的看向李松,把李松看得心里发毛。王斌看着又心酸又好笑,给李松解了围:“你刚说有一桩好事要找敏行,是什么事?” 李松笑道:“昨日家父闻得文会之事,叫我抄了敏行之诗读过,甚喜敏行之才。我有一个庶妹,温柔美丽。父亲有意许婚。今日遣我来见世子,一是问问敏行是否娶亲,二是想请世子做伐,成就一桩美满姻缘......” “不成。”莫生尘面沉似水,再次道,“不成。” 李松惊异地看看莫生尘,又看看王斌。王斌不言,只摇了摇头。李松可不是纯良之人,心中已是明白,遂在马上拱手告辞,自回去秉告父亲。 两人也不停留,一路到了茶寮。莫生尘站在茶寮前不知道拿什么表情进去,心里酸涩难言,自己坏了敏行一门亲事,他会不会怨自己? 王斌也不管他,径直进了茶寮,问站在门口的王柱儿:“你们东家可在?” 王柱儿一躬身,道:“回爷,东家一早来过,又走了。小的也不知道东家去哪里了?”王柱儿的声音清脆利落,莫生尘听得满耳,心里竟奇异地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王斌却微微地失望了。 ------------ 第十二章 炸臭豆腐问世了 更新时间:2012-09-13 王敏行没看到这一幕,更不知道莫生尘的纠结。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伟大的“炸臭豆腐”的事业中了。想“炸”臭豆腐就必须先做出臭豆腐来。敏行记得一个法子: 一.把豆腐切成小块,整齐地码在白布中包好; 二.包好的豆腐放在木板上,在上面再压上木板重物,将豆腐中的水分榨出大部分; 三.将压好的豆腐放到仓库里,等它长毛。 从前些天,敏行就在用这个法子试做,浪费了两批豆腐,做到第三批上,终于做成了。豆腐上长了长长的绿毛,敏行高兴的不行,决定自己先炸了解馋。 先用鸡汤、芝麻、辣椒和能找到佐料做了汤汁,再用菜籽油炸了臭豆腐,配在一起,呵,外焦里嫩,香辣味美,好吃!成功了。 不过,敏行记得长沙这边的臭豆腐不是这么做的,是用卤水泡出来的。只要把卤水做出来,数量和质量更好把握些。 但卤水咋做呢?好像配料有豆豉,纯碱200、青矾什么的,好像还有香菇、冬笋、盐、酒、豆腐脑什么的,因为看着就麻烦,自己也就看看了,所以比例是怎样的,一无所知。 炸臭豆腐的做法好像也有些不同,是要在臭豆腐上捅个眼,把辣椒汁淋到眼内吃的。 不过,效果好像差不太多,都是闻起来臭,吃起来却香,外焦里嫩,香辣味美。 后一个法子慢慢试验,这先一个法子成功了,就可以开始推广了。先找个豆腐做得好的豆腐坊合作,以后有了财力人力可以自己开个豆腐坊。同时找个合适的铺子,准备开张。 敏行转了好几天,要么位置不好,要么价钱太高,最后订下来的铺子离茶寮很近,就在斜对面。门脸很小,只有一间。敏行订制了半米宽一米长的条桌和三腿圆凳,一桌四凳在屋中放了四套。开了一个显眼的外卖窗口。后面一个小院,没有正房,只东厢西厢各两间,正好做臭豆腐的制作间。这处铺子敏行也找人仿着茶寮装修了门脸,刻了对子: 上联:外焦里嫩,人间美味 下联:闻臭吃香,赛过神仙 横批:一品炸臭豆腐 “一品炸臭豆腐”五个字做大了,做为铺子的名称。 敏行调了王柱儿过来招呼,请了个老实巴交的铛头过来,自己手把手教了他制作。为了打开局面,还开展了免费试吃活动,不但有来客试吃,还往附近的铺子各送了些。开始客人都皱眉,可是,一敌不过盛情难却,二敌不过不要钱。于是乎,最终效果还真不错,生意很快红火起来了。 敏行自从来到衡阳,进进出出的,都不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既不安全,又不好看,于是带着个小厮。这小厮不是别人,就是穿了小厮服饰的王言。王言做小厮,王讷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敏行问他:“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你是想让她在我家里做小姐吗?是不是我还得买些丫头婆子伺候她?” 王讷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敏行打断他:“你的意思就是你一个人吃苦就行了。让她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等着吃饭。虽不能过豪奢的生活,但也不能抛头露面去给人呼来喝去。” 敏行看住王言:“王言,你也不小了,虽说长兄如父,可也得分情况。你是要听你哥的一个人像坐牢一样待在家里当混吃等死的寄生虫,还是跟我出去,看人生百态,学本事。” 王言不知道寄生虫是什么,可她不想总一个人在家,看看王讷,坚决地道:“我要跟着你出去。” 敏行严肃道:“先说,跟我出去了,就不是娇小姐。虽没有卖身契,可要穿小厮的衣服,要称呼我为‘爷’,要自称‘小的’,要听我的吩咐。” “我,不,回爷的话,小的愿意跟着您,听您的吩咐。”王言回答的干脆利落。 敏行大笑,大声道:“好丫头,不,好小子,比你哥哥强,坐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井底之蛙有什么好?还是不白来世上一遭。从今天起,在外面你就是我的贴身小厮,月银一两,且跟着爷看看这大千世界,长大见识!” 又语重心长地对王讷道:“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好好想想。你们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若能回去,我什么也不说了。若不能,你拿什么养王言?你那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吗?养活她不难,可她会长大,她长大了,你给她找婆家不?找个什么样的婆家?高门大户可能吗?即使攀得上,没有大笔的嫁妆能行吗?她又没处学管家理事,在那样的家庭立得住脚吗?找个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她针线不会,灶上不会,浆洗不会,你让她怎么过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有条件的,于王言不合适!”说完,站起来就走。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道:“我找了个婆子,每天下午过来洗衣服烧水打扫庭院。每天把你们要洗的衣服放到屋外的柳条筐里,洗漱自己去灶房锅里取热水。房里么,自己收拾吧。唉,爷也是这样的待遇,还得替人操心。唉,我是收了下人,还是请了上人啊?”一边抱怨着,一边脚下不停,径直去了。 王讷坐在炕上发呆,生活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要是父亲不想着复国,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家是不是就不会破?自己和妹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前边差点就死了,现在,现在倒是活着,可一个茶博士,一个小厮,还看不到尽头。难道要这样的一辈子? 王言站着看了哥哥半晌,往前几步,跪坐在王讷脚边,将头埋在哥哥膝上,低声道:“哥,咱们要向前看,咱们也要知足。咱们爷,就称爷吧,是个良善的,也是个有本事的。咱们跟着他,他也不会把咱们当奴当仆不当人。咱们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喜乐,衣食无忧总是保得住的。哥哥,咱俩,好好活着吧。娘,咱们的娘,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王讷轻抚着王言的头,潸然泪下,还能怎么样呢?正像敏行说的,自己能给王言什么样的生活呢?只是,唉,自己吃苦也就罢了,妹妹是个女孩子,还没十岁,就从天堂里掉下来,还得当小厮,自己,太没用了。 这是前话,放下不提。且说敏行在炸臭豆腐的伟大事业中忙的昏天暗地,而莫生尘呢,在他家的后院里也弄了个头昏脑胀。 那日,莫生尘和王斌来茶寮寻敏行不遇,也不再等第二天,当时就离开衡阳,于第二天傍晚到了长沙。莫生尘先去见过老祖母,又去见过父母双亲,就回了自己院中。莫二奶奶见他回来,非常高兴,让厨房加了莫生尘爱吃的菜,尽心服侍他吃了饭。其间,他的小妾春蕊找了借口也来露了露脸儿。 一时饭毕,莫生尘想着王斌的劝告和自己内心的纠结,就想和二奶奶亲热亲热。二奶奶自然也愿意。于是早早洗漱了,遣退了丫头婆子,莫生尘坐在床上,看着站在床前含羞还怯的二奶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厌烦。当二奶奶口称“二爷”并伸手来为自己宽衣,这股子厌烦更是直冲头顶,使得他一下跳起来,奔了出去。二奶奶被带了个趔趄,眼中先是惊愕,又渐渐变成委屈和愤恨。 莫生尘奔到院门的时候,一条人影冲过来将他拦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低声道:“二爷,这么晚了去哪里?还是让奴婢伺候您安歇了吧。”原来是他的小妾春蕊。莫生尘刚消了些的厌烦腾地又顶上来,抬起腿来,一脚踹过去,咬着牙低吼:“滚。” 莫生尘躺在外院书房的榻上,慢慢地,那厌烦感又神奇地消失了,心中却充满了酸涩和无力,怎么办?莫生尘睁着眼直到天明,连早饭也没用,就去找王斌。 王斌又是正妃又是侧妃又是妾又是通房,屋里女人一大堆,听得世子回来,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齐聚正房。王斌在温香软玉里被各种香味熏得没脾气。但是最终还是得给正妃面子,就歇在了正房。 正妃李氏也是年轻貌美的年纪,为了拢住世子,矜持中也下足了功夫,使世子那叫一个美。莫生尘一早来到,摆出一副事情有重要的架势,门房不敢怠慢,忙加重语气一层层传了进去。 王斌在温柔乡里被硬扯出来,起到外面,莫生尘竟说没什么事,不由气得指着莫生尘的鼻子大骂:“多少天没回来了,你不在家好好陪你媳妇也就罢了,还来打扰我!”再看看莫生尘委靡不振的样子,取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被媳妇赶出来了?”见莫生尘不为所动,想了想,不禁骇然大笑:“不会吧你?!”又恨恨地道:“至于么你,就能这样了?” ------------ 第十三章 幸福生活开始了 更新时间:2012-09-14 莫生尘和王斌领得是户部的差,多日不在,两人白天忙着看帐查账,晚上应酬也不少,回到家已是很晚,倒没空烦恼。忙了十来天,差事忙得差不多了,家里却出事了。 莫生尘的一妻一妾双双落水,捞上来,小妾救活了,妻却没了命。 原来,这一日上午莫二奶奶带着个小丫头去后园子散心,看到春蕊独自一人坐在湖边大石上低着头揪花瓣。妻妾本是天敌,莫二奶奶近来心情又极郁闷,老公不给力,婆婆就找茬,再加上那天晚上春蕊行拦截之事,莫二奶奶各种生气,一时恶向胆边生。因跟来的丫头并非心腹,就想了个借口支回去,自己悄悄过去,一把推向春蕊。谁知春蕊是个反应迅速的,竟挣扎着抓住了她的衣服,把她也带进了水里。小丫头回转来,四处找不到人,坐在大石头上抱怨,才看到水里的人,吓得尖叫起来。有会水的婆子把两人救上来,一家人围着二奶奶也没救回来,春蕊被随便搭在大石头上,反控出了腹中的水,活转了。 彼时,莫生尘正和王斌坐在户部衙门,边喝茶边指挥着小吏做收尾工作。听到家丁来报,急忙赶回家去。春蕊磕磕绊绊地交待了实情,主人们装作不信,说春蕊往二奶奶身子泼脏水。念在身体虚弱,就不打板子了,直接遣送到城外翠柳庄。敏行就是在那个庄子里醒来的,李嬷嬷习惯了。 莫生尘一日之内成了单身,却不是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原因出在莫大太太身上,她在和人说话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被人知道自己的二儿子是个命硬的,妻妾一个也留不住。“克妻”,这可是个大罪,差不多要孤独一辈子的。 莫大太太确是莫生尘的亲生母亲,只是莫生尘来的不时候。怀莫生尘的时候,莫大老爷迷恋上一个乡间女子,硬是要接回来做贵妾,莫大太太因为怀孕,一不能拒绝,二不能争宠,心中郁闷不已。这郁闷来郁闷去,竟然早产了,还大出血,差点要了莫大太太的命。因此,莫大太太对莫生尘一直不喜,平时话里话外没少带出来。不过幸运之处也正在于此,当年世子王斌找武伴当,莫大太太舍不得大儿和小儿,又不敢得罪长沙郡王,就把莫生尘给送了去。没想到莫生尘和王斌看对了眼,莫生尘不但和世子成了好朋友,还学了一身武艺,和满腹兵法。 莫生尘成了莫家的指望,莫家未来的顶梁柱。可即使这样,也没能让莫大太太对他的观感改变,只是遗憾当初送到世子身边的不是自己倚重的大儿,也不是自己宠爱的小儿,只恨不得莫生尘能让出这个位置来给他们。现在莫二奶奶死了,为了家庭名声,对外只说是急病不治。而莫生尘,就有了克妻之名。 莫生尘命硬至此,谁家敢把女儿许他?好在莫生尘对此并不忧心,虽不敢放任自己去喜欢去靠近敏行,却也不禁止自己去回想他的一言一笑。时常想着想着,嘴角眼梢就带出些笑意来。 王斌本来想通过时间、空间来断了莫生尘的怪念头,但看着一闲下来就出神的莫生尘,莫明其妙就笑的莫生尘,时不时地想跟自己讨论讨论敏行的莫生尘,不禁就动了恻隐之心、成全之心。计划着调莫生尘去衡阳驻军。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西境有胡人来犯,皇上命长沙郡出兵。莫生尘做为武将中的翘楚,国家有让他效命的权利,他本人有建功立业的需要。长沙郡王命长沙名将李老将军为帅,莫生尘为先锋,领军五万,即日起程,奔赴前线。 莫生尘出征前,去了一趟翠柳庄,去告诉他的小妾春蕊,他允她自由身,可以择人再嫁。其实,这件事遣一名管事过来,说一声也就罢了。可不知为什么,莫生尘就想走这一趟,果然大有所获。春蕊为了挽救自己的命运,留在莫生尘身边,说话就多起来。俗话说“言多有失”“祸从口出”,就是指这个。春蕊说着过去的生活,强调着曾经的情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冬俏。 “冬俏”二字一入莫生尘之耳,犹如醍醐灌顶――怪不得敏行这么面熟,怎么看怎么应该是见过很多面的,原来酷似冬俏。冬俏在太太院中时见过很多面,他虽不注意,可搁不住冬俏多次往面前凑。给他做妾后,二奶奶看得紧,自己又不上心,就反倒不常见了。后来,后来不见了,有人报给他原因了,他也没往心里去。这事太巧了,莫生尘越想觉得越像,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一个人。 这事必须得查,还得尽快查。莫生尘已经没有了时间,又怕打草惊蛇,就把这事交待给莫名。 果然,莫生尘离家出征不过两日,莫名就赶上来,报告了结果,冬俏没有死,而是失踪了,失踪的时间就是今年的三月份。莫生尘想起自己在建宁第一次见到敏行就是三月份。可是,若敏行就是冬俏,这性格脾性见识,又都对不上。这究竟是怎么会事呢? 莫生尘思虑再三,到底不放心敏行,一怕她再消失了,二怕她遇到什么麻烦。遂命莫名留下,带着另两名护卫莫言莫语,前往衡阳护卫敏行。又给王斌修书一封,让莫名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去找王斌。还再三嘱咐莫名,每五天回报一次敏行的动向,一定要细,和王斌的书信一起送到前线。莫名低着头听着莫生尘罗哩罗嗦的嘱咐,头越垂越低,生怕脸上的表情给主子看了去。 敏行的炸臭豆腐短短两个月就风靡了衡阳。那个小铺子已不能满足广大吃客的需要。敏行决定扩大规模,做出一座小吃城来。 敏行带着王讷一边找合适的店面,一边满城转着找当地的特色小吃,和熟手商量请他们入驻小吃城,之所以要带着王讷,是为以后自己偷懒准备的,让他先练练。最后还是借助了李松的力量才找到合适的地址,离衙门也不太远,门脸有四间,上下两层,后面正房厢房有十来间,中间还有个小花园,花园中还有个亭子,是个破落了的富户的家,敏行一看就相中了。 敏行招了人让王讷培训,又调了李墨过来找人装修店面、内堂,订制桌凳。自己只作方向性指导。自己呢用更多时间,穿行在衡阳的大街小巷,想找更多的诱人的小吃。几组人忙了一个多月,九月十八日,小吃城正式开张了。小吃城里各色小吃有十多种,炸臭豆腐、糖油粑粑、葱油粑粑、红薯粑粑、口味虾、嗦螺......哪一样看着名字都让人流口水,敏行都不想吃饭了。这些小吃就在一楼大堂里做,一样一个位置,一个柜台。楼上是大通间,后院是一个一个雅间。开张前,敏行让员工们广发传单;开张前三天免费试吃,有前边的炸臭豆腐做基础,小吃城以野火燎原之势迅速火遍了衡阳。 当莫生尘收到莫名的信的时候,感叹不已,他的敏行,可真能干啊;又想,这怎么也不会是冬俏,冬俏怎么会有这样的才干见识。王斌比莫生尘更早知道敏行的壮举,心想,这样能干的人,怎么才能叫他为我所用呢? 小吃城由火爆渐渐稳定,敏行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享受成果了。就琢磨着把小吃城的生意交给了王讷、王柱儿、李墨,王讷为主;茶寮的生意交给了李才和张贵。这两处生意都是红火而稳定,背后还有李松和几个敏行后来交的好友撑腰,敏行冷眼看了些天,就放下心来,决定开始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想起先前的衡山之行,敏行决定请两个保镖随行。莫名极容易地获得了她的意图,就派了莫言莫语化名王五、王六通过镖局做了敏行的保镖。三个人也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工作,不用偷偷摸摸地了。话说,偷偷摸摸地工作实在不是人干的,人家在屋里你在屋外边,人家吃饭你看着,你家睡觉你醒着......总而言之,各种悲惨。 一开始,敏行带着王言坐车,王五、王六骑马,四人只在衡阳附近转。敏行还感叹,在这没有现代化的古代,到处都是风景区啊。再后来,附近走遍了,就又买了辆车,装了红泥小炉,锅碗茶具、米面粮油等东西,开始往远了走。这一日,竟然走到了江口鸟洲。夕阳西下,正是倦鸟归巢之时,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种类繁多的鸟令人目不暇接。 敏行本来已放弃了专程来看鸟的计划,她想的是,到处绿叶成荫,都是鸟们的宜居之地,也许鸟们不会认准这个地方栖息。看了这壮观景象,敏行心中庆幸着,幸得一不小心走到这里,要不,就错过了这美景。看来永州之行不可取消,也许比柳河东看到的还要美丽! ------------ 第十四章 零陵武氏 更新时间:2012-09-15 敏行前番文会上一首荷花诗,在衡阳的文人中也小小有了些名气,一些文会也能收到帖子。敏行也选择一些去参加,人,毕竟不能脱离社会。时间一长,就有了几个相对投契的朋友。其中有个零陵人叫武青的,相处的最好,武青长得眉端目正,为人温厚宽和,却又急公好义,几次有人故意为难敏行,都是他仗义执言,维护了敏行。 一次闲聊,敏行说听说零陵有很多风景优美之地,要去零陵看看。武青便自告奋勇带他同去。又有个叫方雷的听说了,也要同行。方雷就是衡阳人,其家为百年世家,在衡阳很有些影响力,是敏行要倚重的靠山之一,经商么,离开靠山怎么行?敏行的靠山还有个李松,不过那是李松主动送上门的,看上的是敏行和王斌、莫生尘的关系。 敏行、武青、方雷,再加上小厮随从护卫,还有武青给他那一大家子人的礼品,车足有五六辆,马足有十几匹,让习惯轻车简从的敏行看了个目瞪口呆。敏行再觉得累赘也没用,不能阻止这一队人马,沐着秋风浩浩荡荡直奔零陵。 零陵距衡阳大约三百里,敏行遵循走到哪里玩到那里的原则,不肯赶路,一天也走不了一百里。武青只得让几名随从带着太平车先行回去,自己几人带十来个小厮护卫,见山游山、见水赏水,采点蘑菇、打只野兔,捉只大鱼,弄个烧烤、煮个鲜汤,悠哉游哉一路玩行。 敏行一不用操心挣银子,二不用怕有野兽,简直无处不趁心意,不免兴致勃勃、上窜下跳。武青方雷看到眼里,都不禁感叹,怎么会有这样没有形象的人哪?这是那个文采斐然的人吗?忍不住拿这话来问敏行,敏行大笑:“小老夫子们,岂不闻‘人生得意须尽欢’么?”想起李白还没出生,自己这一句不算用典,翻着白眼在心里说,去掉引号。 这个时间,莫生尘正在前线。他在打仗的间隙看着接到的信,信中写到:敏行交了几个好朋友,经常和几人一起参加文会,一起到茶寮闲聊,一起下馆子吃饭。因为听说零陵风景优美,说是要一起去零陵看山赏水。好朋友里那个叫武青的就是零陵人,为人很不错......莫生尘郁闷了,没有自己,敏行活得这样快活肆意,为什么陪敏行出游的不是自己呢?又想到前一封信中,敏行把衡阳附近游了个遍,看来敏行是真得要游历天下了。若敏行真是冬俏,唉,这女人也太不安分了,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呢?唉,这可是个大问题。 敏行不知道莫生尘的苦恼,她们一行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第五日上午才从盆地东北的缺口进入零陵地界,直到日将西坠才到达武家大门。这边下着车,那边就听到有小厮一路叫着“青少爷到家了,青少爷到家了”跑进院里去了。 武青在从前闲聊时就说过,他家中人口甚全,祖父母、伯父母、父母、叔父母,堂兄堂姐、堂弟堂妹、嫡亲兄妹,堂侄堂侄女、亲侄亲侄女,据武青说,他姑父母,表姐弟也是全的,总而言之,父族所有元素,一个不少,而且全是嫡出,无一为庶,在这样的时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好在有在外当官的,经商的,游学的,不全在家,否则不知有多少热闹。 当时,方雷惊叹了,敏行就不止是惊叹,更是羡慕嫉妒了,两世为人,身边都无血亲。相对于武青,她就是个一点折扣也不打的孤儿。敏行感叹着,心里就酸了,眼圈就红了,不能不羡慕,搁谁能不羡慕呢? 几人进了家门不几步,忽拉拉就迎出一群人来。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呼兄的、唤弟的,勾肩的、搭背的,最小的一个堂弟估计只有五岁上下,更是一下窜到武青怀里,搂着脖子大叫:“我的青哥哥,我的青哥哥。” 敏行笑看着,心想,这得修多少世才能修在一个这样的人家? 兄弟姐妹亲热了一阵,大哥先端肃了脸,说道:“老四,这两位就是你的客人吧,快请进来吧。”说着向敏行方雷拱手施礼。敏行和方雷忙拱手还礼。武青的其他兄弟姐妹也拱手的拱手,行福礼的行福礼,如花儿争放,又热闹又好看。敏行和方雷拱手团团还礼,一时礼毕,大哥让着进门去见大人。大人们都在祈福居,没有内外、不分男女,只按辈份坐了,正等着他们。武青先给祖父母叩头,又躬身见过父辈亲人,这才向长辈们引见敏行和方雷。敏行和方雷叩头施礼,这才被让着坐在下首。 老祖母打量着敏行,赞道:“平时都说咱家的孩子生得好,你们看看这孩子,这才叫生得好呢!” 几个人仔细打量了,都连连点头,三太太掩嘴笑道:“可不是,看这孩子,唇红齿白,长身玉立,真真儿没见过生得这么俊俏的孩子!” 老祖母越看越喜欢,叫到跟前,拉着手细问:“今年多大了?祖藉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敏行享受着这温暖,含笑答道:“回老祖宗,今年十八岁了,河北人,家里,只有自己了。听先祖父训,出来游学长见识。” 女人们总是感性的,敏行刻意淡化了自己的孤儿身份,还是立即给老祖母等人抓住了这个要点,都唏吁不已:“可怜的孩子,怎么就只有一个人啦!” 方雷长得也很不错,健壮英挺,可跟敏行一比,就失之文雅,不太讨女人喜欢。看敏行落在女人堆里,以己度人,很有些幸灾乐祸。 还是老太爷及时发话挽救了敏行:“行了,不要罗嗦了,孩子们赶了好几天路了,吃不好,睡不好。让他们去沐浴洗漱,用了晚饭好休息,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晚饭时,长辈们一桌,小辈们坐了三桌,吃了个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席间就有嫂子笑问两人的婚姻状况,方雷红着脸答已是订亲了。敏行答“否”之后,又怅然道:“祖父在时,嘱咐我不可早结亲,不可早有子,要过了二十五岁才可。” 众人都很诧异,一个哥哥问道:“为何?他老人家不盼着重孙子吗?” 敏行尴尬道:“好像是有什么妨碍,我也不太清楚。” 武青哪些姐妹中动了心的,都有些遗憾地揠旗息鼓。 饭后,武青送二人回院子休息。方雷凑近敏行低声问:“你说的是真的?你祖父真这样说?” 敏行白他一眼,道:“假的。” 武青正听到她的回答,怒了:“敏行为何欺骗我等?难不成怕我的姐妹们赖上你?” 敏行急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低声怒道:“你喊什么?嗯,喊什么?怕人听不见吗?”看前边提灯的,后边随侍的似都未注意,才松了口气。低声道:“不是我祖父说的,是我说的,我祖父怎么会这么说。” 武青一听,气得又想喊,口中呜呜做响。 敏行也不敢松手,急忙又小声说:“你别急,听我说,我这么说自然不是信口开河。我幼时,也不记得是几岁时候了,家里来了个道士,看着很有些仙风道骨。他给我看过面相。你们要不要知道?”看两人一齐点头,才长叹一声,郁闷地接着说,“‘此子命格之硬,少见,少见’。唉,你们说,我敢结亲吗?我不敢啊。无,也就罢了,若先得而后失之......” 武青方雷你看我,我看你,默了。命格硬,克亲人啊,再想到敏行如今,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这妻这子?二人默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敏行。还是敏行先笑道转了话题:“武青兄,我们住的那院子有名字么?看着不小,景致也好。” 武青忙笑回:“刚才你们走得急,我也累了,忘记跟你们提。你们住的院子名叫‘去芜园’,取去芜存菁之意,好名字吧。是我祖父命名并题写的,明早你们看看那字,不是我说,真是大家风范......” 方雷应和着:“是吗?你们家老太爷一看就不简单。话说,武青,你们家可真温暖,我家和你家比,唉,简直,唉,就不叫家,得叫仇家,天壤之别......”又猛地意识到敏行是个没家的人,忙住了口。 敏行装作没注意,一手掩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道:“困死我了,我要睡觉,不跟你们说话了,你们就不困么?我好想念床啊。”说着也就到了去芜园,方雷住了东厢,敏行住了西厢。婆子们已给备了水,敏行洗漱过,钻进滑滑的茧绸夹被,一动也不想动,心里酸酸地,响起前世的那首歌: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 ...... 好在,敏行足够累了,不过一会就睡着了,而且,一夜无梦。 ------------ 第十五章 始得西山宴游记 更新时间:2012-09-16 敏行醒的时候,天光已大亮。忙穿衣起床出到院里,方雷正在院中练拳,指东打西很是专心。东方只一片红彤彤的云霞,太阳还未露出它的红脸蛋儿。敏行先深吸一口气,好清新啊!伸伸胳膊压压腿,转转脖子扭扭腰,又是美好的一天。别想那些没用的,有家没家神马的,幸福的活一天,就赚一天。 一会儿,武青遣了人过来喊二人去吃早餐,吃了早餐去西山。敏行带着王言站在门外,看着一长串的车车马马,目瞪口呆,武青的那么些兄弟姐妹竟然都要一起去。男的女的,丫头婆子,随从小厮,行李吃食,铜壶泥炉......浩浩荡荡有两三里长。敏行心想,这回可不怕野兽了,就是来个狼群,估计都得吓跑喽。 九月的天空,既高且远,蓝的通透纯粹,如一望无际的海,又如一大块蓝水晶;偶有的一片两片的白云,如海上轻漾的浪花,也如奔马、小天使远......远山清晰可见,近树翠绿宜人,空气里弥漫着水果的清香,让人忍不住深呼吸,再深呼吸。敏行坐在副驾上,张开双臂,陶醉于这秋的美丽。莫言赶着车,不时斜她一眼,心说这四处游荡的生活就这么舒心?主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让五天就回报一次他的事,对一个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关心的?不过,现在的生活却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悠闲自在的了,好吧,莫言在心里承认着,这样子才叫快活,自己也喜欢这样的快活。 武青就走在敏行马车旁,一路也是瞄了她好多眼了,神色一直复杂难辨。见她陶醉若此,只觉心中有什么蠢蠢欲动。 走了近一个时辰,西山清晰可辨了。向山上看去,只见林木茂密,倒不见有何怪异之处。再过一时,来到西山脚下,众人下了车马。四处乱石横卧,杂草从生,几无下脚之地。有管事的过来,请了示下,带着随从小厮前面开路,劈荆斩棘清乱石,一众人等这才说说笑笑逶迤着向山上攀去。 林间时有猿猴窜过,也有野鸡野兔,却不甚怕人,想是没有怎么见过人吧。虽有人清路,山路也不好走,一个多时辰,众人才登上山顶。敏行记得柳河东文中写道“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读来感觉有孔子的“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意思。可现在站在山顶了,树木却遮挡了视线,想让管事带人砍树,自己又不是人家的主子,忙四顾着找武青。 武青就在敏行身后,见敏行四顾,忙走到敏行身边,问道:“敏行,有什么事?” 敏行笑道:“你赶紧让管事带人砍树,不要乱砍,中间这里留下几棵遮阳,把周围的砍了,也别砍光,错落地留下些。”武青听了忙去寻管事。 管事带人砍树,众人则四下探险,竟找到些奇奇怪怪的果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只拿着好玩。就有小猴子过来索要,一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人多就是力量大,不过两刻钟不到,山顶就清出来,树只留下几棵风姿独特的,树下更是就着山石之形貌,为几为凳,为桌为榻。众人举目四顾,都不禁感叹西山之高,视野之远,山下万物之小,只觉得自己的心胸也开阔起来。主人们赏景,丫头婆子们安席放几,摆宴温酒,煮水烹茶,有条不紊,不一时,整治好了,报给武青大哥,大哥请大家入席。敏行平时是不敢饮酒的,前世八钱一杯的白酒就能晕晕乎乎被放倒的人,又怎么敢在人前饮酒呢?即使劝酒的人说的天花乱坠,敏行也滴酒不沾,只说饮酒会有性命之忧。可今天,此情此景,不饮酒人已醉了,大哥的“同饮此杯”尚未落音,敏行已一饮而尽。 一会儿功夫,敏行五六杯酒进了肚,莫言莫语都有些急了,一个劲冲王言施眼色。王言如何拦得住,于是,敏行醉了。醉了的敏行端杯起立,高声念道:“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让我等引觞满酌,颓然就醉吧。”念毕举杯欲饮,却软软地倒了下去。武青奔过来欲抱起敏行,莫言早奔过来,一把抄起。敏行却又眼睁一线,含糊不清地说道:“做男人真好,所以我也做男人。”只莫言和武青离得近,听得清楚,两人俱都一愣。 千里之外的莫生尘这一日巡查回帐,看到几上有莫名来信,信中写道:“......就这么就来了永州,住在武四爷家。小爷长得俊,就问道亲事,被小爷用命格硬挡了.....西山上风景好,小爷也不用人狠劝,自己端着杯就喝,就这么的,就醉了,端着杯念得什么小的也听不懂,只听有人叫好。睡着前竟说‘做男人真好,所以我也做男人’,这样的话实在令人奇怪。武家四爷也听到了......”莫生尘读着信一时喜,一时怒,一时忧,心中五味俱全,急铺纸研墨回信。 莫生尘还没收到信的时候,莫言莫语就收到了王斌的吩咐,死防严守,一不准敏行再喝酒,二不准其他人近敏行的身。王斌也怀疑了,什么叫“我也做男人”啊?这时候,众人才从山上下来,腿软的,脚酸的,腰疼的,都发作了,贴身的小厮丫头连扶带抱把主子们弄上车,天黑了才回到武府。直着腿见过了长辈,回自己院子洗漱后,一多半不肯回正院吃饭,腿太疼了。 第二天再出游,就没几个人了,只得敏行、方雷、武青,还有武青的三哥武明和五弟武宏。这次也不带丫头婆子,只带了小厮随从,各种工具,多多地带了酒水吃食,就出发了。也不准备当天即返,要好好地把那一片游一游。 这又是敏行定的,敏行说那一带美景多得很,西山西有钴鉧潭,再往西有个值得一赏的小丘,然后还有小石潭,风景都很优美。要是白天去,晚上回,来来回回多走许多路,不如一次游个够。武青哥几个很疑惑,为什么没来过永州的敏行对永州这么了解呢?自己这些永州人不知道没听说过的他竟然都知道,这也太奇怪了。拿这话来问敏行,敏行含糊地道:“嘿嘿,忘了。好像是听说的,又好像是从哪本游记里看到的。管它呢,有景赏就行了,管那个做什么。” 莫名报给莫生尘,莫生尘也疑惑的不行,敏行若是冬俏,那丫头既不识字又没出过门,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见识。若她不是冬俏,那她倒底是谁呢? 却又有武青的大哥把敏行念得那句文抄下来,给武老太爷看了,武老太爷感叹“好文采”。跟老太太说了,都遗憾不能让敏行成为孙女婿,毕竟活着更重要。想着孩子们和这样一个人多交往,总没坏处,没准还有好处,遂对敏行等人的出游给予了大力支持。 一行人带齐家伙什,出了家门,直奔西山以西。不及到跟前,车马就无法前行。众人下了车马,留下看车马的几个随从,一些仆从在前边拿着家伙什开路,一些仆从拎着酒水食材,抬着泥炉铜锅在后边跟随。两刻钟左右,大家来到了钴鉧潭边。 果然如柳河东文中所写,钴鉧潭“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馀。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敏行赏景,那边武青忙吩咐管事带着仆从在潭边清出一大片空地来,点炉支灶,煮水烹茶。又有方雷叫道:“潭中有鱼,我们捉鱼烤来吃吧。”一时捉鱼的,捡柴的,架火的,忙起来。敏行自己也拿了长棍穿了条鱼在火上烤起来,翻翻转转,一会儿香味就弥漫在空气中了,咬一口,鲜嫩中带着甜香,真是好吃。 吃着鱼想起柳河东买了此地后曾“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就转头对武青道:“武青兄,若我等把这里买下来,加高台面,延伸栏杆,疏导高处的泉水使泉水坠落入潭中,让其发出悦耳的声音。这里的景色就愈加地美了。等到中秋时节来此赏月,定可以看到天空更高,视野更加辽远。这将是怎样的人生享受啊!嗯,要是这样,在这里住一生也行啊!” 武青追问道:“真的,要是这样,就在这住一生,不走了?不管你那个行遍天下的想头了?” 敏行“嘿嘿”直乐,却不肯应。 武青看着她陶醉的样子,心里想着,我知道你不肯,可是,我一定要实现你的愿望。若干年后,敏行中秋再游永州,再到这钴鉧潭时,果然听到了悦耳的泉水声,看到了更高的天空,有了更辽远的视野。只是彼时,陪在身边的人却变了。 ------------ 第十六章 快乐山水间 更新时间:2012-09-17 仆从们取了潭水,用从潭中捉来的鱼和在林中捡拾的野蘑菇煮了汤,几人喝了,只觉得要鲜掉了舌头。吃罢了饭,众人休息了一会儿,决定去西面的小丘。前有仆从挥着斧头开路,几人慢慢悠悠前行,不过一会,潭西二十多步也就到了。果然丘上石头奇形怪状,或骤然突起、或兀然高耸,破土而起,而且数目极多,几乎数都数不清;有的倾侧堆垒而趋下,就像牛马在溪边饮水;有的又猛然前突,似乎较量着争向上行,就像熊罴在山上攀登。 丘上竹子树木下是纷乱的杂草灌木,敏生和武青等人商量着,让仆从铲除败草,砍掉杂树,用火焚烧掉一切荒秽。顿时,树木秀挺起来,竹林也显露出风姿,奇峭的山石更分外显突。由竹木山石间望出去,只见远山高峙,云气飘浮,溪水流淙,鸟兽在自由自在地游玩。人在其中,舒心不已,要是在这里造屋而居,早晚汲取天地之灵气,几可成仙了。敏行对众人一说,都说好主意,然后说等我们有空了来看你。敏行大笑,看来不管什么时代,人更向往的也是俗世间的繁华。 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退回潭边,在清好的空地周围燃了大大小小的火堆,以避虫兽。又在火上架了铜锅煮了粥菜汤品,吃过了,围在一起闲谈。敏行想,这真是开篝火晚会的好时候啊。问仆从们可有会唱歌跳舞的,果有两个会乡野小调的,也有两个会跳舞的。就叫管事聚了些人围成一圈且唱且跳起来,武青等人拿着酒杯,不时喝上一口,敏行却不敢再喝。一会儿看人跳舞看得心也动起来,就加入了跳舞的队伍。武青方雷等人看着哈哈大笑。莫言莫语咧着嘴,心说这位爷花样可真多,这报上去,也不知道会收到怎样的回信。 莫生尘看着信,眼前仿佛出现灵动的,欢笑的敏行,既为敏行的快乐高兴,又为自己的不能参加遗憾、苦恼。王斌看了,恨不能亲自去看看,什么样的美景能让人陶醉至此,只是他虽比莫生尘有地利之便,却照样的没有时间。 敏行跳累了,披了王言递给她的斗蓬,靠着大石坐下,跟武青方雷等人说着接下来的打算。“明天早上,越过小丘再往西,也就一百多步,还有一潭,叫小石潭,和这潭不同,底是一整块大石头,水极清洌,咱们去看看。再想看别处美景就都有些远了,听说还有袁家渴、石涧什么的,在东南方向,景色也美,很有特色,回去打听打听具体位置,咱们也去看看。北边还有个小石城山,闻得很有些奇异之处,最好咱们也能去看看。嗯,咱们回衡阳时从那里过就行,走不同路玩回去才有意思。” 几人听着,也不再表示惊异了,习惯了,都说听敏行指挥就没错,总有美景可看可赏。莫言莫语相对无言,这个爷,整天琢磨游山玩水。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点,一行人慢慢西行,仆从在前披荆斩棘清石,果然没有多远就到了小石潭。《小石潭记》是永州八记中敏行最喜欢的一篇,因其写景最为形象生动,所以敏行最想到的地方也是小石潭。站在潭边,敏行边细赏周围景色,边喃喃念着《小石潭记》,“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洌。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 武青方雷沿着小石潭转了两圈,对潭底是整一块石头很是感觉奇怪,而边上还翘起来,觉得更是好玩。而武五叫宏的,对水中的鱼最感兴趣,不时的丢片树叶,扔粒石子下去逗弄,玩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又去扯下根长长的藤蔓,垂进水里。就有鱼儿过来吃藤蔓的叶子,引得武宏哈哈大笑,却把鱼吓得“俶尔远逝”。 敏行看着,心想,还真是小孩子啊。 敏行坐在潭过大石上,遥想柳河东在此之时,看着眼前的美景,尚不能忘怀自己被贬谪的痛苦,而觉得此处“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真要做到范仲淹的“不以己悲,不以物喜”是很不易的,也不知道他自己做到了没有。自己离原来的时代近两千年,虽说那里也没有自己的亲人,可到底有朋友有学生有熟悉的环境,唉,回去了,想也是白想。这几天总能想原来,也许是被武青家的幸福刺激到了,唉,修吧,也许下一世,下下一世,自己也能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家。 至此,即使不去袁家渴,不去石渠石涧,永州之行也算圆满了。下午,一行人踏上归途。慢慢悠悠,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了武青家。见过长辈,各回院洗漱不提。晚饭时,老太爷发下话来,今晚好生休息,明晚每人至少交一篇游记。 几人中只武五咧了咧嘴,他爱玩可不爱学习,更不长于写文章。不过,老太爷发了话,哪个敢不遵从。敏行不怕写文章,可用文言也吃力,而且有柳河东的文章在前,想不借鉴些也不可能。 晚上,敏行也真是累了,扑到床上,一下子就沉进了黑甜的梦乡。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浑身却酸疼的厉害。看窗下榻上,王言还沉沉睡着,她一个小姑娘更是累坏了。敏行也不喊她,自己慢慢穿了衣服起来,外面早有婆子备好了水。敏行洗漱了,又吃了拿来的点心,这才觉得好受些。想去院子里转一圈,可是腿实在不愿配合,敏行也就屈从了,整个人蜷在竹椅上,看着窗外出神。 一会儿,听见方雷在院子里边问着“敏行起来了么?”边向房门走来。又听见莫言说“回方爷,您稍候,小的去看看。”敏行忙大声道:“起来了,方兄起得倒早,请进来吧。” 方雷进来,坐到另一张竹椅上,低声道:“敏行,你说那两个是你雇的保镖,是不是真的?你这保镖可比家仆看着对你还用心。”敏行早先也觉得这保镖服务得过于周到,本还以为自己多想了,见方雷也这么说,也不禁疑惑起来。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放过这个话题,笑道:“你找我就为说这个?你的文章写好了?”方雷也笑道:“还没有写呢。想先来看看你写的,借鉴借鉴。” 敏行笑道:“这几天一直没捞着床睡,昨天这一看见床,这腿都不会走路了,一直睡到现在才起,那有空写。你既也没写,咱们一起写吧。” 两人说着话,王言也起来了,收拾收拾就赶紧过来伺候。方雷看了她两眼,又笑着低声对敏行道:“你驭下有一套,小厮比主子起得还晚,还不慌不忙的。” 敏行低笑着冲他“去”了声,然后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不慌不忙了?他动作多快啊。是吧,王言。” 王言忍着笑,答道:“回爷,是,小的一看醒晚了,急坏了,可不是不慌不忙。” 敏行吩咐道:“行了,这也没什么事了,你去那边吃些点心垫垫,再去给我们弄些热茶来。” “是。”王言答应着就去一边吃点心。 敏行点头笑道:“乖,真听话。” 方雷本在摇头,听到这个,忍不住“哈”一声笑了出来,这那是小厮,这是弟弟啊。 不过,两人不再说话,都专心写起文章来,写好了,两人又互相帮着略改了改。 文章交上去,自然是敏行的拔了头筹,除了武五其他几人也都得到老太爷不俗的评价。别人都赞敏行文采不凡,敏行却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自以为是,很低调很谦虚,却得了更多的赞美。几人歇了几天后,要出发去袁家渴,老太爷一声令下,这次除了武三、武五,命武二、武六、武七也跟了去“行万里路”。 几人先去袁家渴看了那里风吹树摇,红绿缤纷的美景,又去赏了变化多端的石渠,再去瞧了石涧形状奇特的石头,尽情地玩赏了三四天,才回到武家。自然是又奉老太爷之命各写了文章,得了些赞赏。歇了两天,敏行提出该回衡阳了。 令老太爷单独唤了敏行去书房,又确定了一次她亲事的事,摇头叹息了一回。又问回去衡阳后有什么打算,意味深长地笑道:“敏行总不会就安居衡阳了吧,下次打算去哪里游历?” 敏行也不隐瞒,含笑答道:“回老太爷,小子听闻安徽黄山,广西桂林,杭州西湖,还有些其它地主,都是天下奇景,过些时候想去那里游历。” 老太爷听了,也不犹豫婉转,直接道:“我看武青、武宏和你很是投契,不如让他们和你一起前往,让他们也长长见识,你们人多也能相互照应。” 敏行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小子求之不得。” 老太爷也不谦虚,只拈须而笑。 ------------ 第十七章 回衡阳 更新时间:2012-09-18 来永州时九月初,离开之时九月将尽,却依然是秋游的大好时光。一行人取道小石城山,花了近一天的功夫去那里听并研究了石洞中宏亮的水声,看了那里疏密有致的竹子树林,才和来时一样悠悠哉哉地一路随走随停地向衡阳而去。等看到衡阳城门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八了。方雷又强调了一次出去玩一定要叫着他之后,大家才分几路各回各家。 敏行回到家,站在自己的小院里,觉得竟然陌生的不行。又笑自己,本来么,这里也不能算家,而且也只住了几个月而已,陌生,不是应该的么?自己这一辈子,是不会有家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叶了根了什么的跟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了。略收拾了,就坐到自己书房的圈椅上,一动不动地发起了呆,又突然想起来应该打发两个保镖回家休息,忙叫到:“王言。” 门外答应的却是莫语:“回爷,王言去烧水了。有什么事,爷吩咐我吧。” 敏行笑道:“她会烧水?她能点得着火么?还是让她喊张婆子来烧吧。” “是,听他的意思,就是去喊张婆子来烧。” “嗯,那就行。王大呢?” “回爷,他去挑水了。” 敏行忙站起身走出来,皱眉道:“这怎么行?你们可不是家仆,你们是保镖,怎么能做这事?这又不是出门在外,做什么都是权宜,这可不行。”边说边往后院走。 莫语陪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没什么不行的。怎么也是侍候爷不是。爷不用过去,就先歇歇,一会烧好水,沐浴了好痛快歇着。” 敏行本就怀疑二人的身份,见他这么说,就更觉得可疑,哪家的保镖会这样?也太奇怪了。停下想了想,转身回了屋。莫语还当敏行听进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他和莫言就担心一回衡阳,他俩又得当隐形人,悄悄盯梢,太有压力了。 莫语正在思潮起伏,又听敏行在屋中喊他:“王二,你进来。”莫语对“王二”这个名字怨念了一下,忙进了屋。敏行请他坐,他推让不过,只好偏身坐在只凳子上。敏行坐在圈椅上,露出个无害的笑容,问道:“处了这么多天了,我也没问过,也是我太粗心,太不关心你们了。你今年多大了?王大多大了?” “回爷,小的十七,他二十。” “父母可好?有兄弟姐妹吗?” “回爷,没有了,只我和大哥两个了。” 敏行挥挥手,笑眯眯地道:“别‘回爷’‘回爷’的,我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也不是我的家仆。娶亲没有?” “是,没有,我们俩都没有。” “家是哪里的?几岁开始学武艺的?” “不知道家是哪里的。四岁,也可能是五岁开始学的,记不清了。” “跟着你们二爷几年了?” “我跟着两年了,他......”莫语一下子停下了,苦着一张脸,“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爷,我们二爷没恶意,是怕您孤身一人,受了什么委屈.......” 敏行闭了眼一手抚额,一手轻轻挥了挥。莫语不敢再说,倒退着退出房门,又退了两步才转身奔向后院找莫言。莫言紧皱着眉头听完莫语的回报,原地转了三圈,摊着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赶紧去回报莫名,我去爷门口守着。唉,这要是有什么事,二爷得要了咱俩的命,唉,你快去吧。” 敏行坐在圈椅上闭着眼,这半天就没动一下,心里一时这么想一时那么想。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暴露了,即使没完全暴露,也是引起了不小的怀疑。但怎么办呢?跑?就自己,在人家的盯梢下,怎么可能跑得了,不成;留,这要是抓自己回去做小妾,那真是生不如死。怎么办?怎么办?唉,真是愁人啊。 莫言站在门外,也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惹了这小爷不高兴,自己二爷还不知得怎么收拾自己呢?这叫什么事啊?要是刚才自己守在这儿,莫语去挑水就好了,可这小爷那一摞问题砸下来,自己真能顶得住?难说,够呛,且看吧,且看吧。 这会,张婆子已烧好了水,王言来前院说了一声,自己就去弄水洗漱了,边洗边奇怪,王大不回家还在这干嘛?莫言也在奇怪,这爷怪,这小厮也奇怪,怎么只来说一声,却不给爷把水弄好?他心里奇怪着,却不敢看着敏行自己提水,自己又是冷水又是热水地提了两趟,把敏行的大浴桶给弄满了。 敏行泡在水里,心里还想,怎么办呢?自己能怎么办呢?且看吧。 洗好了,敏行又歇了一个时辰,看看天近午时。王言也过来了,就吩咐王言喊李才、王讷过来见她。不过一会儿,二人抱着账本就来了,王讷还带了不少吃的。敏行也是饿了,也不看账,边吃边问这近一个月来可有事。李才回报说茶寮没事,生意很不错。王讷回报小吃城生意很红火,也有两个不长眼的来找茬,不过都被李松碰到给解决了。说来也巧,两次都是找茬的人刚来不大会儿,李松就来了。找茬的一看是太守家大公子,也不敢惹,就悄悄溜了。 敏行想了想,写了帖子明晚请李松吃酒,请武家兄弟和方雷做陪,让王言挨家去送。 且说莫名听了莫语的回报,也发了愁,不过,这小爷再不高兴,也不能不让人跟着。一个是他可能是二爷的小妾冬俏,更重要的是二爷对他上了心,走前说了绝不能让他不见了。可是,也不能把这小爷软禁起来吧。这事还不能对世子爷求助,原来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偷偷派人跟着敏行,说敏行有事会自己找来的。现下只能硬跟着,不让明跟就暗跟,等二爷回了信再说。 第二天很晚敏行才起床,出房门准备去后院提水洗漱,就看到莫言莫语笔直地站在门外。二人看到敏行出来,忙躬身施礼,口称“爷”。敏行也不理睬,径往东厢去取木桶。莫言守在门口忙接过来,陪笑道:“小的去提。”敏行边洗漱边想,这俩人是做不了主的,自己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就会偷偷跟着,这有人时时窥视自己,还不如放在眼前,好歹自己也能看见他们。嗯,还是免费的仆人,一举两得。 敏行想通了,站在门内对两人道:“你二人得跟着我,是不是?” 两人拱手垂头,答“是”。 敏行又道:“我去哪跟到哪,是不是?” 两人再答“是”。 敏行又道:“我用不用付你们银子?” 两人答“不用”。 敏行又道:“在不违背你们二爷的命令的前提下,我也可以使唤你们,是不是?” 两人对看一眼答“是,愿听爷的吩咐”。心里都松了口气,他们也不愿偷偷跟着,太辛苦,心也太累。 敏行又道:“你们原来叫什么?报上来。” “回爷,小的叫莫言。”“回爷,小的叫莫语。” “好名字啊,以后就莫言莫语吧。莫言,你去后院把王言叫来。”“是。” 一会儿王言过来,一看就是从床上叫起来的,都没洗漱。敏行吩咐道:“赶紧洗漱了,跟我出门。” 三人跟着敏行,先去了茶寮。敏行在店内转了一圈,店内人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后院被几个少年学子包下在开文会,长衫折扇,摇头晃脑,很是可乐。敏行也不去打扰,就在一楼找了张桌子吃饭,王言莫言莫语三人一桌也坐了下来。王行本已习惯和敏行一起坐,今天见莫言莫语对敏行恭恭敬敬地样子,不知怎么就产生了敬畏之心,便跟着莫言莫语坐了。敏行也不管她,人生的路本是自己走的,自我定位是很重要的。 吃过饭,几人又转去小吃城。人也不太多,敏行知道,下午才是高潮时候。里里外外转了转,对赶到近前的王讷、王柱儿再次强调了干净卫生的重要性,才去后院寻了间屋子坐下。这次王言也不用吩咐了,喊着莫语一起,一会儿就拿来好几盘小吃。敏行一样吃了一点,让他们端下去吃,自己闭目休息。等再出来时,就到了半下午,小吃城里就热闹起来。不但后院的各个雅室都有了客人,连院中亭子里也有好几个。再到前厅,各种小吃前人更多,丫头婆子小厮,有的是要外带,有的是取去楼上后院。敏行看得笑眯眯,心里很得意,心想,得给王讷、王柱儿涨工资了。 太阳的余辉染红了半个天空,敏行就到了衡阳数得着的酒楼松风堂,在定好的雅室里等候。敏行心知李松帮忙多半是冲着王斌、莫生尘,但自己还是得表现的很感激才好。一会儿,武青武宏到了,再一会儿方雷到了。几人喝着茶闲聊着,方雷道:“敏行,你那两个保镖,我瞧着都成你的随从了,这怎么到了衡阳了,还跟着?” 敏行心里苦笑,哪是随从,分明是狱警,却只是笑道:“不是也差不多了,我怕他们接了别的差事,我出门的时候还得再找,就签了长期。” 方雷还不放过:“长期也是保镖,可没见过服侍这么周到的。” 敏行还是笑:“所以我不想换人啊。” 武青帮腔:“敏行说得有理,用得舒服了才留下啊。” 正说着,莫言在外回秉:“爷,李公子到了。” ------------ 第十八章 我要去桂林 更新时间:2012-09-19 随李松来的还有同知家的公子张子明,张子明觉得敏行和世子王斌关系似乎不浅,便也想套套近乎。敏行心知认识的人多好办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忙笑着欢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敏行方向李松表达感激之意。 李松笑道:“敏行客气了,不值什么,也是生尘兄的随从来送信,我才能赶上,否则你回来了,为兄可有点没脸见你。”敏行一听,这里面又有莫生尘的事,腰一下软了,自己这孙猴子想翻出莫老二的手掌心,貌似难度很大啊。 李松又笑道:“不提这个,这有什么好提的?敏行只要记得,以后有事一定要找为兄,但凡为兄帮的上的,定不推辞。话说回来,敏行零陵之行,赏了好山好水,定也得了好诗好文吧。家父上次读了你的诗作,到现在念念不忘,多次说你再有诗文定要给他看看,你可不能让家父失望啊。” 敏行忙拱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伯父缪赞,这怎么敢当?不过,能得伯父指教,实在是敏行之幸,过几天就让人送上,请伯父指点一二。” 方雷和张子明却有些小过节,也不说什么原因,两人也不争辩,只是互相灌酒。好在有李松压着,武青和敏行又努力调节着气氛,也算是一场欢宴。 敏行回了家,用了两天时间,修改增删了《西山宴游记》、《潭西小丘记》和《小石潭记》三篇,命莫言送到太守府交给李松,免费仆人不用白不用。 当晚,李太守摇头晃脑地把几篇文章连读三遍,只觉满口余香。又命人请来自己的幕僚加好友顾同,一起品味,一致认为敏行是当今少见之才子。想起自己想嫁女时,李松那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回答,“长沙世家莫家二郎不同意”“莫家二郎很生气”。他为什么不同意?他有什么资格很生气?心中恨恨地想,决不能让一代才子变成一介男宠。 李太守当天就写了折子,附了敏行的诗文,第二天一早就着人送往京城了。 敏行可不知道这些,这段时间一边忙着会友,一边忙着往小吃城引进了永州的几样特色小吃,又吩咐王讷把小吃城的各样小吃的做法编辑整理出册子来,准备有机会了去别的城市开分店。自己既要四处游历,就让分店随着自己的脚步也四处开花吧。 休整了一个多月,就到了十一月半了,还有一个半月就要过年。敏行想着在哪里过年也是过,反正哪里也不是故乡,又想看雪后的桂林风景,便有意起程。问武青武宏方雷的意思,若是他们想在家里过了年再走,也没什么不行的。武青武宏道:“在家里过了好多的年了,也没什么,走吧走吧,看看桂林人是怎么过年的?” 方雷倒是特意回家问了长辈,却没人真心留他,话说得却冠冕堂煌,“你的前程要紧,不能为过年这样的事耽误了你”等等。 于是四人带着随从小厮辞了衡阳的友人,向南进发,目的地就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 王言自然是要跟着的,莫言莫语也跟着,莫名本来也要跟着,后来想想,自己还是居中调度比较好,就留了下来。 这次,敏行带上了王讷,把小吃城交给了王柱儿和李墨,自己要开分店,没有得力的人手可不行。王讷带着两个自己培养出来的得力手下,先一步被敏行派往了桂林,让他考察考察桂林是否适合开小吃城分店,若适合就先寻找铺面并招人培训。王讷年纪还不大,比敏行还小,但在这半年里已完全地成长起来,对自己将来的生活有了明确的目标:跟随敏行,做经商奇才,让复国什么的去见鬼吧。 敏行几人本着边走边玩的原则,悠哉悠哉前行,愣把两三天的路程,拉长到十几天,进入桂林的时候,已经腊月初二了。一行人住进王敏买好的两进小院里,好好洗漱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生龙活虎地齐聚敏行的房间。其实大伙真不累,有马有车,走的又慢,还带有泥炉铜锅,饿了有热饭,渴了有热茶,累什么呀,累不了。 敏行让武青武宏兄弟和方雷先随意转转,自己先见见王讷,看看他这几天的成绩。送走了武青三人,一早就在等候的王讷跟了进来,要回报找到的铺面的位置和招人培训的情况,敏行止住他,示意他带自己去看看,这些事边走边说。 王讷找的铺面的位置格局和衡阳差不多,招的人看着也清秀机敏,敏行很满意。敏行吩咐王讷安排两个手下负责装修培训等等事宜,王讷本人走街串巷寻找各类小吃熟手,并贴出告示招收铛头,学习一些桂林没有的小吃的做法。这边刚刚吩咐下去,宅子里王讷雇来做饭烧水的本地婆子就跑来了,气喘吁吁地道:“老爷,有,有圣旨。” 敏行拧眉问道:“怎么回事?嬷嬷别急,慢慢说,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婆子道:“回老爷,是两个官爷,有一个衙门的人领着,说是,说是请王采风使接旨。”敏行想了想,想不明白,回去看看吧。 原来,李太守的折子到了当今皇上手中,皇上一看“文采斐然,性好游历”,再读文章,也觉得文采不凡,大笔一挥,给了敏行一个采风使的官职。半年交一批文章,每至一县可取银十两。敏行想了想,觉得这“采风使”可能和李太守有关,心想,也不知道李太守要不要自己报答。不过,这权利义务还不错,钱虽不多,吃饭却尽够了。赏了传旨的官差,就让莫言莫语二人跟自己去桂林县衙去报道领银子。敏行现在走到哪儿都带着这二人,有事就使唤这二人,不用白不用啊。桂林的县太爷看了圣旨,命师爷去帐上取了银子,还客气地要给敏行接风。敏行想着自己的生意以后也少不了县太爷护佑,忙应下来,以便自己过些天回请。 敏行应酬了两日,又叮嘱王讷开张时提醒自己请县太爷,县太爷夫人赏脸,便打算和武青武宏方雷三人一起四处看看。可是,此时已入腊月,虽说是南方,可还是很阴冷,时不时下些雨雪,又不大,没有雪景可看。树木花草也大部凋零,无景可赏,便少出门。 于是,不去小吃城的日子,就在房间里生了火盆,编写整理自己从衡山以来写下的文字。写时都用的是白话,现在整理成半文半白,文采虽不甚出众,但胜在描写形象生动,语言恢谐幽默,很可一读。与此同时,也再练练自己的毛笔字,虽然前世在书法课上学过,自己的字在班里也数一数二,但在这个五岁孩童就开始练字的时代,就有些不够看了。再一个,繁体字,篆字自己虽也认识不少,但怎么不能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比,趁这个冬天学一学还是很有必要的。 莫生尘接到莫名的信,知道敏行去了桂林,而且还被封采风使,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自己离敏行这么远,算来两人已有半年未见,虽时时有信,但心里还是一时比一时的焦灼,怎么都觉得莫名他们写得不够清楚详细。心里又不时觉得烦恼气愤,自己恨不得偸跑了去看她,可是她呢,却过得那么轻松惬意,一点也不想自己。莫二郎也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会想他。做他的小妾,他毫不关心,已是死了;做为敏行,为他帮的那几百两银子吗? 侍卫莫声在帐外笔直地站着,听他在帐中叹气,也很替他烦恼,却又不知道他烦恼什么。一会儿莫响提水回来,看着莫声皱着的眉头,无声地问“又有信来?” 见莫声点头,也皱了眉低声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莫言莫语也就罢了,连莫名也留下了。几天就一封信过来,看了信也不见高兴;可那次天气不好,信迟了一天,就着急发脾气。你说这是什么事?” 莫声急得直想捂他的嘴,瞪了他一眼,又用手指了指里面,到底没出声。 桂林王宅,敏行早上醒来,发现窗外大亮,又有扫帚的声响,心想,莫不是下雪了吧。忙穿了棉衣棉裤,蹬上棉鞋急步走到门口开门看,果然,好一场大雪,地上,房顶上,树上,端得是白茫茫一片。莫言莫语一人一把扫帚正在扫雪,敏行忙道:“别扫了,莫言去备车,莫语去喊武爷方爷,咱们去漓江赏雪去。”又吩咐刚从西厢出来的王言去厨房找婆子备酒茶点心等物。一会儿,人物具齐,车马滚滚向漓江行去。 坐一只小船,荡在漓江之上,周围是一个白雪的世界,山们披着洁白的大氅,或俯或仰或立或坐,沉默着,思想着。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漓江的水愈发地幽碧清澈。这样的环境,不适宜喧嚣。几人手中或酒或茶,外赏景,内品心。不知大家默了多长时间,方雷自腰间取出一管玉箫置于唇上,瞬时,清越的箫声弥散在天地间,直叫人醉在里面,不知今昔何昔。一曲终了,大家齐齐鼓掌,都道:“不知方雷尚有此技,真仙乐也。” ------------ 第十九章 再见世子 更新时间:2012-09-20 这个冬天一点也不长,敏行除了偶尔去小吃城看看,就是和武青方雷等人四处看风景观民俗,回来形成半文半白的文字。过了年,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树啊草啊渐渐绿起来。这天早上敏行尚未起身,武青就急匆匆闯进院来,莫言忙上前拦住,拱手笑问: “武爷,急什么,我们爷还没起身呢。就是要出去玩儿,也不用着急不是,您且等等,小的给您叫去。”说着话,打给莫语一个眼色。 莫语快步走到房门前,轻敲着门,低唤道:“王行,武爷来了,请爷起身。” 门里就传出王言的抱怨:“这么早,就不能让爷多睡会子。唉,莫二哥,你去提热水,我去喊爷。” 敏行在里屋已听见,一边说着:“不用喊了,起来了。”一边手脚麻利地穿上夹衣夹裤及布袜,再套上件月白的长衫,登上鞋走了出来。王言微撅着嘴,小声嘟囔着:“爷又自己穿衣服,不让小的伺候。谁家的爷自己穿衣服啊,就爷......” 敏行伸手抚了抚王言的头,笑道:“行了,别嘟囔了,你这是典型的得便宜卖乖,不让你干活,还这么多话。赶紧的,我要洗漱。” 莫语已提了热水来,王行接过来,又是对水,又是拿净巾,又是拿青盐,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利索了。武青在院中已转了好几圈儿,看着敏行从屋里出来,几步迈到跟前,想说话,却看着敏行明净的笑脸,呆住了。敏行笑道:“武青,这么早,急着做什么去?” 武青这才凝神道:“敏行,走,咱们先去城东头的李家铺子吃早点,再去东山,昨天下午我去看了,那里的迎春花开了。今天这么暖和,一定开得更好,咱们趁早赏花去,晚了,人就多了。你不是说极喜欢开得灿烂的迎春花么,一大片一大片的,耀人眼目。” 敏行一听,兴奋了:“你说得没错,我多少年没看到开得灿烂的迎春花了,想不到东山竟有一片迎春。难得正赶上开得时候,走,咱们看去。武宏呢?方雷呢?是不是在外边等着?” 武青一下愣住了,他前几天每天派人去东山看,前天听小厮说花开了不少了,昨天下午自己就悄悄去看了,果然一大片一大片的,开得灿烂。兴奋得到半夜才睡着。一早起来就来喊敏行,哪里记得他们两个?身后一个小厮叫张明的很机灵,一边说:“我去请五爷和方爷。”一边飞快地跑了。 敏行用一手指着武青,笑叹道:“你真行,离他们近,却忘记喊他们,想什么呢!?”却是一点也没往武青喜欢自己上考虑,自己现在是男人啊。 莫言莫语却对看了一眼,都皱了眉头。跟着敏行几个月了,又从莫名那里得了不少指示,两人也猜测起敏行的性别和与莫生尘的关系来。 一会儿功夫,武宏方雷快步走来,都披着斗篷,迎着风,凭添了许多风采。敏行想回屋去拿自己的斗篷,王言却已拿着站在旁边了。敏行拿过来披在身上,又抚一抚她的头:“好孩子,真懂事。”王言听了却扭过头红了眼眶。 几人带着随从骑了马,先到了城东的李家铺子,李家铺子的早点在桂林是有名的,豆腐脑儿像鸡蛋羹一样嫩滑,豆腐皮包子里的馅是用野菜为主料调的,吃着那么爽口。还有别的脆香的,细软的各种点心,只叫人吃到撑。 吃完了,又叫王言挑着拿了几样,用盒子装了带上,一行人向东山行去。出了城,还未到东山,清新的空气就蕴着花香扑了满鼻,几个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一片林子,就到了东山脚下,整个东山,从山脚向上,都是迎春花,黄的迎春花,在尚有些凉意的春风中,灿然盛开。几人下了马,缓步近前,再走进花中,躲闪着花枝,向山上走去。天色尚早,桂林的士子淑女尚都未来,几人也震憾在迎春花的肆意里,一时都没有开口。 东山不高,不过一会儿,大家就站在了山顶。山顶上有一座草亭,亭中有石桌石凳,几人落座。四周看去,迎春花遮了视线。敏行笑道:“这可比我原来见过的更多得多了,更灿烂,更炫目。看着倒不像是野生,也不知是那一家的手笔。” 敏行话音刚落,就听亭东有人道:“果然,过于雕琢而失之自然。”众人寻音望去,从花林中走出两名青年男子,一人敏行认识,却是王斌,另一人月白熟罗长衫,青色绸面斗篷,容长脸,一字眉,细长眼,唇薄且苍白,只一管鼻子高挺而窄狭,甚是好看。敏行忙站起来冲王斌拱手施礼:“世子爷也来赏花。”武青方雷三人也忙站起来施礼。 王斌点点头,笑道:“敏行跑到桂林来玩,衡阳放不下你了?” 敏行有些诧异他的说法,却不问,只说:“世子岂不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敏行这也是在做学问。” 王斌也不纠缠,冲武青三人抬抬下罢。问道:“这两个是谁?我看着很面熟。敏行交的朋友也不少啊。把我们都忘了吧,离开衡阳也不写封信给我们。”王斌对敏行身边的事都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么些酸话。 青斗篷诧异地看着王斌,不明白世子怎么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来。武青方雷二人也听出了王斌语气里的酸意,想起莫生尘,想起在衡阳时的传闻,心道,这莫不是在为莫生尘鸣不平吧。武青的心里也酸涩起来。 敏行心中更是诧异,却也不愿深想原因,只介绍道:“这两位是零陵武家的,武青、武宏,这一位是衡阳方家的方雷。” 王斌一挑眉:“不是敏行在桂林新结识的朋友啊,竟是从衡阳伴着过来的?这情谊,可真深厚啊!” 敏行心道:你酸个什么劲啊,好像谁和你有那啥似的,却笑着问道:“世子爷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在衡阳停留?敏行虽不是衡阳人,在那里呆了些时日,却也有了感情。”也不等王斌作答,又接着问:“我们刚刚在这赏花,听得你们的话,莫不是知道是谁营造了这一片春光?” 王斌冲旁边那人一抬下罢:“喏,就是他。” 敏行几人向那人拱手道:“谢过兄台,要不是兄台,我等怎么能见这样炫目的花山。” 那人忙拱手还礼,自嘲道:“不敢当,这么不自然的东西,怕是污了众位清目。在下风清扬,祖居桂林。” 敏行被雷了,风清扬,令狐冲的师叔祖啊,大侠啊。 方雷先反应过来,忙又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风氏,我等来桂林也有几个月了,多闻风氏清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这些日子敏行收集民俗传说,也确实听说了桂林风氏。桂林风氏是桂林有名的世家,传家已过百年。家风严谨,子弟多洁身自好,每代都有人出仕,在仕林中多有清名。 见礼又见礼,寒喧又寒喧,最后大家又落了座。风家的小厮烧水泡茶,王行拿点心摆上。敏行想,赏完花,该开茶话会了。几人你来我往,正说的热闹,忽听得一声娇媚女音: “风哥哥,你怎么也不等等妹妹!?”含糖率极高,差点让敏行齁着。扫一眼众人,风清扬皱起眉头,王斌一脸不耐烦,武氏兄弟和方雷都颤抖了一下。 随着声音,一名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闪过花枝来到草亭外。弯眉大眼,樱桃小嘴,再穿一袭墨绿长裙,披一件桃红斗篷,真真如一枝盛开的桃花。美人儿啊,敏行移不开眼睛了。美人儿视线轻轻一扫就择定了目标,袅袅娜娜如弱柳扶风,移到王斌跟前,福了下去,道:“明玉见过世子爷。” 她“明”字出口,敏行赶忙捂住耳朵,不行,含糖率太高,享受不了哇。另几人本满脸趣味地看明玉表演,一见敏行捂耳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风清扬本紧皱着眉头,也没绷住。王斌也看见了,一边摆手让明玉起身,一边用另一支手点了点敏行。 明玉行了礼也不离开,站到王斌一侧,冲王斌笑道:“世子,这迎春花好看吧,当初扬表哥要种的时候,府里有人不赞同,明玉可是极支持的。” 敏行见她一脸长谈的架势,忙站起来,道:“世子,风兄,我们还没赏够,你们说话,我们再转转。”王斌忙也站起来道:“我和你们一起。”敏行心说,我们要摆脱的就是你好不好?却也只好同行。刚走出草亭,又有人闪过花枝走过来,这次却一下有三个女子。也都是对在场的人轻轻一扫,就择定了目标,袅袅娜娜地去“xx见过世子”了。 敏行抬头看看太阳,上午已过了一半了,人会越来越多,且中间有很多明玉这样的女子。若跟王斌一起,自己非被甜死不可,就有了归意。因而去找主家风清扬告辞,并请他一会儿给世子说一声。 ------------ 第二十章 桂林风氏 更新时间:2012-09-21 王斌此次到桂林,打着公务的旗号,其实是为见敏行而来。莫生尘信中提到敏行,言道敏行此次离开衡阳到了桂林,下次离开桂林也不知要去哪里,恐怕会是越走越远,再见也许无期。王斌看着“再见无期”几字,心中闷闷地,总觉得不舒服,本就是活得很肆意的人,当即带了人就来了桂林。因此虽被几个女子围在当中,却一直在关注着敏行,见敏行要离开,忙推开众女走过来,道:“敏行去哪里?我和你一起。” 风清扬见了也忙走过来,笑道:“花也赏了,我也和你们一起。” 敏行无奈,只好道:“好,一起走。我的小吃城有点事,得过去一趟,正好请两位尝尝。” 几人下了山,带着随从们骑了马直奔城里小吃城而去。小吃城在桂林县衙附近,离风府也不远,有两层小楼,带个三四亩的院子,装修布局和衡阳小吃城差不太多,却更开阔些,院子里除了亭子竟还有个小小的池塘,里面养着些红的、黄的、黑的鱼,敏行很喜欢。 众人到的时候,小吃城刚开始营业,客人不多。几人随意转了转,就在后院找个雅间坐了。敏行使人去叫王讷来见,王讷带着已选好的长驻桂林的管事王方早在门外候着,听着吩咐忙一起进来长揖见礼。敏行笑道:“过来,给世子,给风三爷见礼。” 王讷先深揖了下去,口中说着:“小的王讷见过世子,见过风三爷。” 管事也学着深揖下去,口中说着:“小的王方见过世子,见过风三爷。” 敏行见王斌、风清扬点了头,又冲王讷二人道:“去,各种小吃,每样都上些,让爷们尝尝。给铛头们说用心些,吃得好了,有赏;不好了,看罚。” 几人吃了一堆小吃,又喝了些茶,也就到了午饭时间,却是吃不下去了。王斌有心跟着敏行回家,话却不好说,只得还是和风清扬去了风家。 接下来的几日,敏行的时间就不归自己了,天天陪着王斌四处游玩,倒比整个冬天去的地方还多些。很多地点敏行本是计划夏天再去的,因她觉得绿树浓阴,流泉飞瀑,更宜观赏。现在没办法,也只能早去了。好在已是春天,山花也烂漫,清泉也欢畅,和夏日相比自有另一番可观可赏之处。 期间,在敏行的建议下,大家去桂林西北郊的毛毛头山游溶洞。这是敏行打听了很多人才打听到的。她只记得桂林的溶洞很有名,位置名称却一概不知,问到一位老樵夫,才知道在这座山中有这么样一个洞。 大家一早就出发,随从们拿着镰刀斧头火镰火把,在老樵夫的指引下,一路披荆斩棘,直到中午才找到位于半山腰的洞口。洞口很小,只容一人通过,老樵夫也是避雨时碰巧找到的。大家一人一个火把,一个一个钻了进去。进入十来米后,洞就变宽了,再往前走上百十米,竟是一个大厅,又高又阔,在火把照耀下,亮如白昼。洞内风景令大家惊叹了,奇麓多姿、玲珑剔透的石笋、石乳、石柱、石幔、石花,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时不时的耳边还传来叮咚一声水响,有时还有水滴落在头上肩上,沁凉入心。怎么样的鬼斧神工,才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你们看,你们看,这像不像个肥头大耳的老头?”是武宏的惊叹。 “看这,看这,像不像压满白雪的青松?”方雷的赞叹。 在这二人的启发下,人们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想像力,什么盘龙、森林、老虎、狗熊……都一一出现了。 王斌看着眼前美景,觉得愈加看不懂敏行此人:这要是个女人,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女儿?他不知道冬俏,不会往莫生尘小妾身上想。 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七八天就过去了。王斌作为世子,不能长滞桂林,需得回临湘了。回临湘的前一日,敏行请王斌湖上泛舟,为他送行。远处是青山,近前是碧水,几人在画舫中品茶闲谈。王斌想起自己和莫生尘的疑惑,因问敏行:“敏行高才,为何不科举出仕,为国为民出力?” 敏行笑而不答,却立起身来走到船头,冲着远山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王斌跟出来追问:“嗯?” 敏行笑道:“世子,你看,眼前之景美不美?很美,是不是?这美景在此地已不知存在几千几万年。天下之大,还有比这更美之景,无人去赏、去观,有多寂寞?” 王斌看着敏行,心想,这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奇谈怪论,偏这奇谈怪论又这么有道理。本来还要说让敏行跟他一起回临湘安居的话也就只好咽回去了,这不是喜欢安居的人啊。闷了半晌,才又问:“你离了桂林后准备去哪里?” 一提这个,敏行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道:“先去耒阳,那里有片竹海,听说很美,前时忘记去看,得去看看。再就走的远了,先去黄山,黄山有四绝,你听说过没?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尤其是云海,听说很是浩瀚,得去看看。再去杭州,西湖美景不能不观……” 王斌听着,也向往起来,自己要是也能去看看,就好了。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可自己,唉,远一点也不能去!心里郁闷起来,截断道:“你就准备这样一路走下去了?那还回不回来?等莫二回来,你也不给他接风庆功?你在衡阳的铺子也不管了……” 敏行嘿嘿笑着道:“回来,回来,即使我不回来,武青方雷他们也得回来啊,他们的家可在这里呢!只是,不可能很快回来吧,这来了再去,去了再来,得走多少冤枉路?总得转个大圈,把天下美景看个遍才好。” 王斌用折扇指着敏行,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也说天下之大,这一圈下来,那得多少年?” 敏行毫不犹豫地道:“走多少年就多少年,我又没别的事。再说,这就是我的事,这是皇上命我做的,我可不能不听皇上的话,是吧?” 王斌用折扇指着敏行,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半晌才又说:“莫言莫语跟着你,我就不给你再添人了,晚上你叫莫言到风府客院,我给你写几封信带着,路上如果遇到什么事,让他拿着去找人。遇到大事......就赶紧回衡阳!” 敏行听了,眉眼弯弯地道了谢。 第二天一大早,敏行等人送王斌直到城外十里,洒酒而别。 风清扬作为王斌的陪客,近日一直跟着四外游玩,也不多说话,眼睛耳朵却一刻也没闲着。见敏行一个小小的采风使竟得王斌如此看重,而小小的采风使敏行在世子面前又如此不卑不亢、放松肆意,心中很奇怪。某一日从武宏处得了敏行的荷花诗和永州的游记,被折服了。当天晚上,就抄下来拿去给自己的祖父看,风老太爷一读之下,连道:“好文采,好文采。”就要见见这年轻人。 敏行知道了,等王斌一走,当天就投了拜贴,隔天上午就上门了。老太爷看着眼前深揖见礼的年轻人,笑呵呵道:“免礼,免礼,文采出众,没想到人才也这般出众,好好好。”因为听风清扬说敏行志在走遍天下,问道:“敏行离开桂林后,打算去那里?” 敏行将对王斌说的又说了一遍,老太爷点点头,“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好志向。只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游历是过程,可不应该是结果啊。” 敏行心说,采风使这小官也就罢了,真若去做什么当权派,我的脑袋就该和身体永别了,嘴上却恭敬地道:“小子受教。” 风清扬在一旁急忙笑道:“老太爷,这三位中这两个是零陵武家的子弟,这一位是衡阳方家的子弟,都是世家之子,跟着敏行游历学习。您看,孙子能不能也跟着去游历学习,长些见识?” 老太爷看看风清扬,看看敏行,又看看武青武宏方雷,也动了心,微微点点头,却又说:“你母亲只你一个儿子,得她同意了才行。”风清扬刚露出的甜笑立即变成了苦笑,却也只能自己去找母亲说。 风清扬的母亲也出自书香门第,可是她的父亲坚决地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许女儿认字,连《烈女传》一类的书也不让女儿读,只让学女红,学厨艺。风清扬的父亲是次子,他母亲嫁过来也不用管家,时间多的没处用,所有心思都用在丈夫儿子身上,对丈夫又不敢管的太多,儿子这里就从头管到脚。 当天晚上,风清扬去给母亲请安,说了此事。他母亲听了直要哭死过去,这身边再没有儿子可管,这日子可怎么过? 风清扬得了这一场痛哭,不得不歇了心思。 ------------ 第二十一章 蔡伦竹海 更新时间:2012-09-22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日期已是进了四月。敏行等人从去岁腊月到桂林,如今已有四个多月了,桂林的山山水水大多留下了几人的足迹。敏行想,该离开了。最后两天,敏行理了自己自衡阳以来写的游记,交到桂林县衙随官文通过驿站送往京城;让王讷安排好小吃城的一切事宜,并告诉管事王方,若有处理不了的事可去找风府风清扬;逢时逢节,往风府送份节礼,有了新式的小吃,也往风府送些。 一切就绪,敏行和武青武宏方雷四人带着随从,取道东北向耒阳行进。两天后,武青武宏就跟敏行方雷辞行,他们要先行一步回一趟零陵,去探望父母亲人,这次后,再回来就不知几年以后了。敏行也遣王讷离队快行前往衡阳,视察一下小吃城和茶寮,并取了此两处这些日子以来赚取的银子,三拨人十五天后在耒阳会合。本来敏行以为方雷会和王讷一起赶往衡阳回家看看家人的,可方雷却说不必。言道,家里既无真心疼爱之人挂心,又怕遭了算计出不来了,只一个老仆,是母亲的奶娘,不知如何了,让王讷去看一眼也就是了。 武家的人一走,人少了大半。敏行带着王言、莫言、莫语,方雷带着他的两个小厮,再加上拉锅碗瓢盆、米面粮油、衣物被褥等等行李的三辆车的车夫,也不过十人,和曾经的浩浩荡荡不可同日可语。 十个人秉持着敏行悠哉游哉原则,走走停停,看树观花,猎兔打鱼,哪儿饿了哪儿吃,哪儿累了哪儿歇,直到第十五天头上才到耒阳。一行人才进南城门,就被一人拦住,却是武青的小厮张明。敏行看着他笑道:“你们爷这就到了?” 张明深揖一礼,笑着回道:“回爷的话,我们四爷和五爷前日就到了。因为在路上没追上爷,把全县的客栈找了个遍,没找到爷,才又派小的守南门,王讷守西门,等着爷。” 敏行又笑道:“王讷也到了?都这么快。” 方雷在那边笑,可不是,有事的都到了,就自己这一拨没事的,掐着日子才到。 敏行等人跟着张明到了客栈,与武青武宏见面问候过,就忙着让店家烧水沐浴。这路上最不方便的就是这一项,得想想办法,敏行坐在浴桶中想着。有了,做两顶帐篷,带两个大浴桶,这样以后露宿的时候好多人也不用睡在树下了。好办法啊好办法。 沐浴完,敏行就命王讷去买来几十丈厚布、针线铺子里最粗最长的针和最粗的线,又托客栈老板找了几个会针线的妇人,就指挥着做起帐篷来。一直忙到天黑,两顶帐篷才终于做好了,却支不起来,原来没有金属撑梁。敏行让王讷给妇人们付了钱遣散了,自己看着软趴在地上的帐篷发愁。最后,还是武青说,可以用木棍或竹子支起来,才恍然大悟。等到了竹海,果然取了合适的竹子支了起来,这是后话。 在耒阳也没什么事,大家也都不累,于是次日一早,就出发去竹海。竹海距耒阳有七八十里,这次路上没怎么耽误,不到中午也就到了。先找了合适的地方埋锅造饭,略事休息,下午,一行人正式进入竹海。 敏行等人选了目力所及最高的山头,让随从在前伐竹取道,逶迤着上了山。站在山顶,举目四顾,真如一片绿色的海洋,有风吹过,耳边是沙沙的竹叶声,眼前看到的却是波涛澎湃如海浪般一重一重赶向前去,再赶向前去...... 众人又下山去湖里荡舟,竹绿,水绿,空气里弥漫着竹子的清香,与在桂林水上又有不一样的感受。 享受间,太阳迅速地向山后隐去,众人忙上了岸,正要回驻地,几匹骏马疾奔而至,遽然而止,嘶鸣着挡住了众人的去路,当中一人却是莫生尘。 敏行看清来人,心里惊诧着,快步越众而出,拱手道:“生尘兄,别来无恙?” 莫生尘也不答话,眼不离敏行,催马近前,一伸手捞起敏行,掉转马头疾驰而去,莫言莫语疾步上前,分别上了莫名莫其的马,也跟着跑了。余下武青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好带着仆从们回了驻地。 莫生尘带着敏行跑出不远,就有莫妙迎来,道是已在附近村子里找好了住处。几骑跟着莫妙往住处疾奔了去。原来是个农家小院,一对三四十岁的夫妇正忙着烧水做饭。莫生尘也不说话,放下敏行就去沐浴。敏行也不进屋,莫名想了想,拉了莫言把屋里的方桌高椅搬出来,放到屋门口,莫其去泡了茶端来。敏行自觉地坐在下手,喝着茶和莫名闲谈。 莫生尘再出来时,换了宽松的月白长衫,披着湿淋淋的头发,精神比沐浴前好了许多。敏行此时也从莫名处知道了莫生尘是从西部前线急奔了七八天回来的,抽得是军队休整的空,也不知道告的是什么假。 莫言拿了干净的大棉帕子过来欲给莫生尘绞发,被莫生尘一把扯过来扔给了敏行。敏行张了张嘴,终于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过去给他绞发。这活计敏行没做过,这边扯一下,那边扯一下,几个小厮看着直咧嘴。终于,头发不滴水了,饭菜也好了。 饭菜摆上来,敏行挨个看了看,嗯,还算丰盛,一个炖鸡,一个炖兔子,两个青菜。莫家的规矩自是食不言的,两人悄无声息地吃了饭。看着莫言他们撤下饭菜,再泡了茶送上来,敏行想,这回该说话了吧。 莫生尘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七八天前接到王斌的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敏行真的要一路走下去,不知何时是归期,心里愈加烦乱起来。再也不见敏行,生命里再也没有她,光是想想,就心如刀绞。 这边敏行等着莫生尘说话,那边莫生尘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觉得她能在眼前,心里就幸福满满地要溢出来,也就没心思想话题,一时就冷了场。敏行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呢?认出我了?也不像要抓我回去的样子。喜欢上我了?处得时间也不长啊。胡思乱想间,脸色也不禁时青时红起来。莫生尘看着她一张变化生动的脸,终于开了口: “敏行明天准备去哪里玩儿?“ “听说往南不远有个地方,出产的萤石很漂亮,送人也好,自己把玩也好,都很难得。我想去看看,取几块留着玩儿。”敏行下意识地回答。 “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那后天想去哪里玩?” “听说东边不远有座喷泉,高达十丈,不能不观。” 莫生尘看着她,疑惑道:“德生说在桂林时,你还带着他去观赏了个山洞,里面的石头千奇百怪,也是你听说的?你这也听说,那也听说,是听谁说的?” 敏行嘿嘿笑道:“这听说么,总是这里一耳朵,那里一耳朵,又怎么能说出是听谁说的?再说,只要有美景可赏,就是好事,管是听谁说的?我向来不管是谁说的,只要是真的就行。” 莫生尘没有再说话,心想,敏行倒底是不是冬俏呢?要是,她上那里听说这些?可要不是,冬俏哪去了?敏行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禁就暗下决心,要想办法确定了敏行的性别。 天越来越黑了,刚进五月,月亮只是窄窄的一弯,莫名掌了灯,也只晕黄了桌面大的一隅。敏行拍拍口鼻,道:“困了,歇了吧。” 莫生尘试探道:“敏行和我抵足而眠吧?” 敏行惊得一口气呛住,剧烈地咳起来,急忙捂口转身,好容易缓过口气,摆手拒绝道:“不行。”察觉到自己过于慌忙,又解释道:“我不习惯和人一起睡,会睡不着的。”又说:“我还没沐浴,你先去睡,我洗了再睡。” 莫生尘也不坚持,自去东里间大炕上睡了。敏行草草洗了洗,也没换衣服,虽然莫语又跑了一趟接了王言并拿了换洗衣服来。当晚,敏行就歇在了西里间,这屋里有个窄炕。敏行这一天又是爬山划船,又是斗智斗勇,真是筋疲力尽,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莫生尘更累坏了,这七八天加起来也没歇七八个时辰,生怕来得晚了,敏行已去得远了,见不到。现在心放松下来,更是躺下就着了。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莫生尘就醒了,他走到西里间门口,掀天布帘,看到敏行穿着严严实实的中衣睡在炕上,一头乌发覆在枕上,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白皙。他想走近了看看她,身后却传来“扑通”一声响,原来王言将两张高椅并排着当床,现在掉了下来。这一声响,成功地阻止了莫生尘的脚步,莫生尘沉着脸,冷冰冰地冲王言道:“喊你们主子起身。” 莫生尘和敏行在这边洗漱,莫语则去喊武青等人吃过早饭来这里集合,然后一起去竹海南边找萤石。敏行和莫生尘吃过饭不大会儿,武青等人就到了。 ------------ 第二十二章 约定 更新时间:2012-09-23 方雷认得莫生尘,因为昨天莫生尘掠人的行径,拿眼很是盯了莫生尘一会儿;武宏昨天不认识莫生尘,后来知道了,还是觉得此人行为很怪异,也拿眼很是盯了莫生尘一会儿;只有武青,因为心里对敏行的一点朦朦胧胧的感情,反而不敢直视莫生尘,只偷偷瞄了一眼又一眼,最后也只能郁郁地茫然地无措。 敏行本来以为找到萤石矿得很有些难度,却不想莫生尘分兵几路,眼口并用(不要误会,不是用嘴尝石头,是向当地土著描述打听),一个时辰不到就有人报告了准确位置。因为路很近,大家也不骑马坐车,步行着就逛了过去。 到达了目的地,大家惊呆了。本来,莫生尘也好,武青方雷也好,即使是敏行,也不过是以为这里有些好看的石头,敏行对萤石也没有具体的概念。不成想,竟是这样璀璨的、晶莹的、多彩的……美不胜收的宝石! 敏行看着眼里冒着星星的众人,笑道:“这可是上天的恩赐,咱们好好转转看看,每人选几块留个纪念,怎么样?” 莫生尘听了,看着敏行赞许地点点头。武青几人也不是贪财的,都点头称是。跟在几人身边的都是贴身的小厮,车夫随从都守着车马没有跟来,省了不少事。 敏行精挑细选了半天,终于选中两块,一场拳头大小的绿色软玉,一块两个拳头大小的一点也看不出瑕疵的透明水晶。莫生尘只选了块紫色萤石,武青方雷也都只选了两块,只有武宏挑了五六块,却是给几个姐妹的礼物。小厮们也各选了一两块,俱都不过分。 从矿沟里出来,天已近午,几人便商量吃了午饭后下午做什么,敏行道:“我还想去山上看竹海,波涛澎湃,一望无边,令人忘俗忘我。” 武青正要表示赞同,莫生尘突然道:“我陪敏行去看竹海,你们几人自便吧。明天早饭后一起去东边看喷泉,别晚了。” 午饭后休息了一个时辰,莫名等人护卫着,敏行莫生尘两人沿那天开好的路又上了山。山还是那座山,竹海还是那片竹海,只是身边的人不同了,景色似乎也受到影响,让敏行不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而莫生尘呢,眼前的竹海是很壮观,却壮观不过十万大军,所以,他的眼睛更多时候停留在敏行的脸上,心中惊叹着,脸怎么这么小?眼睫毛怎么这么长?鼻子怎么这么挺?嘴怎么这么小?这些组合起来怎么就这么赏心悦目?其实敏行放到女人堆里,真不是什么绝色,不过你咱们要原谅莫生尘,因为情人眼里总是出那个捧着心的西施的。 敏行站在山顶,面朝竹海,酝酿了半天也没能够春暖花开,心中不免有些小气愤。可是在莫生尘强大的气场下,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心想,忍忍吧,他总要走的,自己也是总要走的。 晚饭后,敏行又陪着莫生尘赏着新月喂了一个多时辰蚊子,才被允许休息,不禁在心里竖了好几次中指。躺在炕上抚着胸顺着气,劝慰自己,你且忍他、耐他、让他、避他、躲他、受他、就他、爱他……且过几年再去看他……劝着劝着,竟也把自己劝睡着了。 次日早饭后,和武青等人一起骑马坐车,去往竹海东边看那传说中可喷十来丈的喷泉。这么高的喷泉,应该离老远就能看到,且也应该有极大的水声,可能还得在一座面积不会很小的池塘里,种种猜测汇集到一起的结果就是不用费心去找。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呢?众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走了好趟,愣是没找到,及问一田间老汉,老汉笑道:“哪里有这么高的喷泉?这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在这生活了几十年了,也没听说过。不过,那边的大河滩村头倒是有座喷泉,最高时也不过一人多高。” 敏行听了只想抱头消失,啊啊啊,莫非那是现代人造的不成,太丢人了。莫生尘看着敏行通红的脸,心想,真像朝霞一样。 事以至此,大家也就将错就错,去看看那座一人高的喷泉。本来,一人高的喷泉也不常见,应该也算可赏之景,只是开始的期望值是十丈,所以失望是不可避免的。 最后,就着水边安营扎寨,想转的转,想歇的歇,准备明天启程前往黄山。敏行累了,想钻进车里休息,莫生尘却不许。带着敏行坐在水边大石上,挥退了莫名等人,要跟敏行好好谈谈。及要开口,发现还有个小厮守在敏行身边,却是王言,有些气恼地沉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言看着敏行,敏行一边示意王言退下一边笑道:“你着什么急?有什么好急的?这不退下了嘛。” 莫生尘昨天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什么确定敏行性别的好办法。再说,这事也不光是确定了性别就成了的。是女的怎么样?不是女的又怎么样?解决不了问题。最后,心一横,直接点,和她摊开了谈。现在事到临头,又有点拿不准,这样成吗?可明天自己就得赶回前线,敏行也要越走越远,这事若再不解决,也许就错过一生,自己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结果?谈! “敏行,”莫生尘盯着敏行的眼睛,低低地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说实话。” 敏行看着莫生尘这样的姿态,心里不安起来,想跳起来喊“我有什么义务配合你”,可又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便微侧了脸避开莫生尘专注的眼神,也低声说:“你问。” “你,一定要说实话。”莫生尘再次强调。 “好,说实话。”敏行心里想,有据可查的当然要说实话。 “你是不是冬俏?”莫生尘省略了“是不是女人”这个问题。 “冬俏?”敏行奇怪地重复,却马上意识到应是这具身体的名字,“呵呵呵,你说呢?你觉得我是吗?” 莫生尘也不拐弯抹角,坦白道:“就你的外貌,你出现的时间、地点而言,你应该就是冬俏。可是冬俏却怎么也不会有你这样的文采,这样的见识,这样的胆识,所以……” “所以你拿不准了。”敏行接过话来,“我说莫二爷,这世上人有千千万,长得像的人也不少。我即便和那个冬俏长得很像,像到无法区别,也不能说我就是她啊!” 莫生尘开了头,也不着急了,语调平稳地道:“我不是说了吗,不止外貌,还有你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你的马车是在临湘买得吧。”这话是绝对的陈述句,一点疑问的意味也没有。 敏行知道,自己不承认是不行了。可是承认也不行,冬俏的记忆自己全然没有,更不好解释的是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些冬俏没有的东西。这无中生有,用在这儿可不是什么好事。 莫生尘看着已经有些慌乱起来的敏行,更沉得住气了。其实,在莫生尘心里,敏行是不是冬俏,不重要,重要的是敏行是他还是她。莫生尘有一瞬几乎认为,敏行是他还是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不在自己身边! 敏行自从穿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如人处闹市,但那繁华热闹却是背景,心里孤单地简直要长出草来。现在被逼得走投无路,心下一横,就想破罐子破摔,管它是沉塘还是火烧。 “我是冬俏,可又不是冬俏。”敏行开了口,“……” “二爷,急信,”是莫其急切的秉报声,“一连来了三封。” 敏行被打断了,莫生尘懊恼地喝道:“拿过来。” 三个小竹筒被小心地递到莫生尘的手中,莫生尘皱着眉头挨个打开,取出三个二指宽的布条,看了看,紧抿着嘴唇塞回去,又递回给莫其。只一秒,就转身盯着敏行道:“我没有时间了,得立即启程。你既喜欢游历,就接着去。三年,嗯,就三年,我会回临湘,你那时也必须回来。” “我……”敏行想抗议。 “不回临湘也行,衡阳吧,你就回衡阳,在茶寮等我。莫言莫语还跟着你,莫名还留在临湘居中照应。”莫生尘说到最后一个字,人也站也起来,又伸手拉起敏行,迟疑了一瞬,终于顺势扯进怀里,紧紧抱了一抱。还没等敏行反应过来就松开手臂,急步奔向战马跳上去驱马离开,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停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在逃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底气不足。 莫名莫其等人紧跟在后面,一行几骑呼啸而去,一如来时。 敏行看着只余飞尘的前方,呆呆地半晌回不味来。莫言莫语守在不远处,王言跑过来,拉拉敏行的衣袖,小声喊道:“爷。” 敏行眨眨眼睛,又用手搓了把脸,眼皮、脸皮才放松下来,肌肉也才会动了。心中忍不住高喊“噢耶”,当前的难关算是过去了。至于三年之约,哼,管他的三年之约,别说三年之后,就是三个月之后,三天之后,会怎么样,谁又能保证?先自由自在了再说。 明天,明天去黄山。黄山的青松,黄山的奇石,黄山的云雾,等我来解你们千年的寂寞!现在,现在爷累了,睡觉是老大,睡觉去。敏行也不理莫言莫语,示意着王言,拖拖沓沓地回车睡觉了。 ------------ 第二十三章 幼蝉这东西 更新时间:2012-09-24 吃晚饭时,王言喊醒了敏行。吃过饭再睡,敏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胡思乱想间,突然想起件事来,忙下了车找王讷王言。月光朦胧着,只能看到人朦胧的轮廓。敏行坐在车辕上,王讷王言并排站在对面,两人对这个时间被拎来训话毫无概念,不免有些忐忑。 敏行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便不看他们,眼光越过他们看着远处黑压压的竹林,平和地开了口:“王讷王言,你们兄妹跟着我一年多了吧。” 王讷低声道:“一年又一个月了。” 敏行又说:“在外人面前,你们是我的随从小厮,但你们是没有卖身的。当初,我也说了,咱们算搭个伴,只是以我为主,你们什么时候想离开了,给我打声招呼就行。是不是?” 王讷低声道:“是。” 王言却着了急,插嘴道:“爷,我们不要离开您,我们要一直跟着您。” 敏行不理王言,接着又说:“你们没给我打招呼,说明你们还不想离开。只是,从明天起,我们就要离开长沙地界了,往后还会走得更远。你们要是有什么打算,得赶紧说。” 王言着急地推着王讷,催道:“哥,你说给爷,咱们不离开,永远也不离开!” 王讷想了想,道:“妹妹说得对,我们不想离开您。您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您前时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现在对王讷有知遇之恩。自从您教着我打理小吃城这块生意,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才觉得活着是幸福的。至于妹妹,您天纵英才,既然觉得这样无妨,那就让她这样吧,左右我也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敏行道:“你们还是再想想,我是要一直走下去的,这是我要的生活。你们若是想过安稳的日子,就找个喜欢的地方停下来,若在城里呢,就还帮我打理小吃城的生意,我这分店也是走到哪里开到哪里的。” 王讷躬身道:“只要您同意,您走到哪里,我就帮您把小吃城开到哪里。”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将来后悔也没事。”敏行语调轻快起来,“现在且随心意吧。我们的下一目的地是黄山,中间也没准在哪里停几天。你岁数不大,这一年来却历练的成熟得很了。我看你也不贪看这山水美景,既如此,你带着你那两个人就先行一步。路上也别太赶,遇着村镇留心打听有没有什么特色小吃,有就买下方子来。到了黄山县,先看看县城大小,合不合适开店,合适就找铺子招人,不合适就往杭州去。” 说到这里,敏行猛然想起什么,一拍额头,道:“不对不对,我记得从这去黄山中间应该有个大城市呢,叫什么我忘记了。你就先去这座大城市,这儿开店肯定成,你就到这儿吧。” “是。” “睡前先和莫言莫语商量商量怎么传信,明早和我们一起起程吧。”敏行挥手让王讷退下,这才对王言说道:“王言,你还小,就先跟着我,路上一直要在我身边,这样也安全些。记得吗?” 王言很高兴,语调轻快地答道:“回爷,我记下了,要一直紧跟在爷身边,哪儿也不去。” 敏行终于又困了,也不知道现在几更天了,就不再说话,钻进车里又睡了。 早饭的时候,方雷听闻敏行对王讷的安排,想了想,对敏行说道:“敏行,你看,我也出些银子,再出个人,在你这里入个份子,成不成?” 敏行想到方雷的家庭情况,笑道:“好啊,这有什么不行的,虽说不见得赚多少银子,可这才是常法。”又问武青武宏,“你们呢,有什么想法没有?” 武青有些学究的清高,武宏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都摇了头。敏行也不勉强。 这一天是五月五日,敏行一伙浩浩荡荡地取东北方向出发了。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太阳灸烧着大地,蝉在枝叶间老调重谈。在敏行的倡议下,午间不再赶路。而在蝉们坚持不懈的提醒下,敏行不能不想起一道美食“油炸幼蝉”。 这天黄昏,敏行等人宿在一座小林子里,随从们安锅造饭,敏行带着王言,武宏带着他的贴身小厮,四人转着捉起幼蝉来。这东西比现代可多多了,一会儿功夫就捡了满满两陶罐。敏行流着口水想,这是纯天然的高蛋白啊,今晚可以加菜了。这些日子,肉还真没少吃,野鸡、野兔吃得最多,野猪、野熊也不是没吃过,野狼肉不好吃,要不也会尝尝。可这小东西,反倒没人把它当菜。前一世,这可是敏行的大爱,唉,心酸往事不提也罢,现在且享受吧。 敏行看着人冲洗干净了,指挥着灶上用油炸得黄黄的再放了盐端上了桌。敏行急不可耐地夹起一只来放进口中,久违的香味瞬间充满了口腔。 武青方雷各夹起一只来,皱着眉头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就是不往嘴里放,还迟迟疑疑地问敏行:“这个能吃?这个没毒?你没记错吧?” 随从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肯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有武宏,夹起一只来,用睥睨的目光环视了一周,“邦”,丢进了口中,面无表情的咬了几下,嗯,真香。也不吭声,左一个右一个丢进口中,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敏行一见,赶紧抢着又吃了几只。 王言本不肯吃,可见主子在吃,也皱着小脸夹了一个,闭上眼,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嗯,香,可也扎的厉害。别的随从小厮们也开始你一个我一个尝了,有几人觉得好吃,于是,乒乒乓乓几下吃的见了底。 自此,油炸幼蝉在很长一段日子,盘踞在餐桌上。而武宏,也和敏行愈加地亲近起来。 敏行前生也看过几本穿越小说,都说古代坐车多么颠,骑马如何如何累,现在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只要不赶时间,这些都不是问题。 一行人看山赏水,且行且停,什么热闹也看,什么稀罕都瞧,见了特色吃食,更要尝一尝。有些吃食吃得惯,有些就享受不了,很考验大伙的舌头。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宜春县。一行人在野外晃了十几二十天了,常对树木花草,山水野兽,少见人烟,对热闹繁华想念的紧,远远看见了城墙就兴奋起来。武宏更是怪叫着:“好酒好菜,爷来了。”好似他是个酒鬼,其实不过一个沾酒就醉的十六岁少年。 进了宜春,找了最大的酒肆醉仙居,要了三桌酒菜,连随从小厮们也纷纷坐了,大家开怀畅饮。这个时代酒还没蒸馏过,度数很低,敏行也能喝上几小碗,就是王言,敏行也允她喝了一些。 武青越来越沉稳,有道是“有情”催人老,方雷武宏都熏熏然了,他依然清醒如常。一双眼深幽幽地,不时关注一下敏行,看到敏行笑得眉眼弯弯,不禁就微微叹了口气: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个样子?又疑惑着,敏行是不是男人? 进酒肆时尚未到午时,及结束,太阳已向西偏得很了。武青指挥着下人们赶车驱马,进了隔壁的荣升客栈,包了个院子住了下来。 大家都喝了酒,不醉也茫然,草草收拾洗漱了就都歇下了。晚饭时候,许多人睡梦正酐,就不肯起来。敏行也赖在床上,多少天没睡在床上过了。 武青命厨下做了碗鸡汤面,指着王言吩咐道:“去,服侍你们爷吃了,省得后半夜饿得难受。” 王言年龄尚小,情窦未开,笑眯眯地道谢:“谢谢武四爷,您对我们爷真好。” 武青抬着的手僵了半晌才放下。院子里已空无一人,他看着敏行屋里的灯亮了,又灭了,仍然了无睡意,又在院子里站了好久…… 敏行恍忽记得宜春是好地方,怎么说的,好像是“江南佳丽之地,文物昌盛之邦”。即使不记得这个,就“宜春”这个名字,也应该错不了。就和武青几人商量着在此地停些天。那几人当然没有意见,本来就是出来玩的,而且他们又没有那么些“听说”。 这事就么定了下来,只是武青又说道:“敏行,咱们自从离开桂林,至今已近两个月,咱们的文章是不是该理一理?” 敏行笑着点头应“是”,方雷倒没什么,武宏怪叫起来,“什么文章?这一路哪有空写文章?”又跳过来握住敏行双肩一通乱晃,“敏行,玩多好,写什么文章?你也没写,是吧?是吧?” 武青看着敏行被晃得如风中的叶子,指着武宏刚要开口让他放开,莫言就一个纵身落到武宏身后,边用力拉开他边道:“武五爷,你轻些,你把我们爷快晃晕了。” 武宏被拉着后退了两步,也不在意,看着脸色似乎真有些发白的敏行,懊恼道:“敏行,你也太不中用了些,明天跟我一起练功吧,别写文章了。” 方雷笑道:“练功碍着写文章什么了?各不相关好不好?不过说真的,敏行也练练功吧,这样的身体怎么行遍天下?” 敏行看着几张热切的脸,心想,幸好,你们还上升不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一高度。却笑着说:“专门练功就算了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抻着了再。以后我多走路吧,你们骑马坐车,我走路,走得多了也就练出来了。” ------------ 第二十四章 江南名士徐孺子 更新时间:2012-09-25 第二十四章江南名士徐孺子 武青本来以为敏行图新鲜会答应下来,听她这样说,笑着摇摇头,也不劝,继续文章的话题,端肃道:“今天一天咱们几个就别出去了,凑在,嗯,就凑在敏行屋里,他这屋子是最大最宽敞的,把文章好好理理。五弟,你若是没写,就现在写,你忘了,前时咱们回家,祖父读了咱们的文章多么高兴了?这以后离家的日子长着呢,若一无所获,将来怎么有颜面见他老人家?” 老太爷被抬出来,武宏虽满心不愿,也知道不写不行,只好乖乖就范。 武宏那里抱笔苦思,这边三人传着读起文章来。敏行的文章自是得到了另两人的推崇,虽半文半白的不合规矩,但语言幽默风趣,读来琅琅上口,写景生动形象,说理明白透彻。而武青的文章,中规中矩,语言就嫌乏味;方雷的文笔跳脱活泼,但条理就不怎么分明。 三人俱都诚实坦荡,诚恳地指出文章中自己认为不当不好之处,供对方参考,因为敏行的文章要呈给皇上,要求自然更高,得到的关注也最多。三人越推敲越有趣味,午饭都吃得草草,眼见下午过半,敏行道:“余些时间,咱们另誊写过吧,这乱得……可交不了工。” 敏行的工作量最大,到晚饭时,誊写得尚不足一半,武青方雷却已完工了。武宏用了整一天,不论质量,终于挤出了三篇文章。 武青方雷都不敢替敏行誊写,怕替敏行招来欺君之罪。最后还是武青说:“敏行也无须着急,横竖时间多的是,就明日上午再誊写好了,正好,我们也看看五弟的文章,帮他改一改。” 武宏听了,心头大恸。 次日上午,四人又聚在敏行屋中,敏行继续誊写自己的文章,武青方雷先把武宏的文章批了个体无完肤,又给他改了个面目全非。武宏如小学生般站在桌前,一张脸皱得像刚吃了一大盆苦瓜,在旁边伺候茶水的王言忍笑忍得脸通红。武宏的小厮耷拉着肩膀站在门外,嘴里嘟囔着“做爷也有做爷的苦啊”,武青和方雷的小厮看着他直乐,只是不敢大声。 下午,做学问告一段落,几人召了前边安排出门打听的随从来回话,说是好玩的地方有明月山,吴城遗址,还有温泉。名人就打听到在南丰有个叫徐孺子的,人称“南州高士”。 敏行一听“徐孺子”之名,就兴奋了。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提到过这个人啊,怎么说的,“人杰地灵,徐孺下陈番之榻”,这东汉没出现,也不知道这陈番做没做大官,还有没有资格悬榻以待徐孺子?记得徐孺子博学多才,虽家境贫寒,却不肯出仕。嗯,这样的人,一定要去见识见识,话说,现代人谁有自己的这份幸运啊。 再问随从还打听到什么没有,回说没有了。敏行想想,陶渊明故里好像也在这里,只是如今徐孺子既在,他应该还没出生吧。哎,有什么看什么吧,咱要做个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莫生尘若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会冷笑着说:“就你,还知足常乐?你要是个知足常乐的,现在就不会是在宜春了!” 敏行不知道莫生尘的想法,也不关心他的想法,想好了就对武青三人道:“说定了,从明天开始,咱们访名士,游名山,泡温泉,做个快乐的人。”一边说一边笑,觉得自己旁征博引好有才,再一想他们都没能读过现代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没有知音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 方雷迟疑道:“既是名士,我们要拜访,是不是应该投名贴啊?” 武青赞许道:“还是方雷想的周到,怎么能不投名贴呢?这名贴一定得投!” 敏行道:“既如此,今天下午就着人去吧。至于名,嗯,就以你们两家的名吧,后边附上我就行。”武青答应着去桌上写贴子。 武宏摸不着头脑,盯着敏行问:“为什么?为什么?咱们去哪里向来是你说了算的,怎么不以你之名?” 敏行不理他,跟过去看武青写帖子。武宏又抓住方雷问,方雷拿折扇用力敲着他的头道:“笨。”却不肯解释。等武宏看到写好的帖子,心中才隐隐地明白了。 天近黄昏,张明和另一小厮骑马回来,秉道:“徐先生说了,明日在家中恭候。” 次日一早,四人吃过早饭,带着些茶酒做为礼品出南门往南丰。 此时已是五月末六月初,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节,也是树绿花浓,万物生机勃勃的时节,众人骑着马行在绿荫里,听着远处的蛙鸣,树上的蝉声,心中愉悦安然。 默默行了一阵,看着眼前不变的景物,大家有些倦了,武宏就要策马快行。敏行见了,笑道:“我曾听过徐先生小时的一个故事,你们要不要听听?” 武青道:“敏行请讲。徐先生之名我祖父是提过的,对他很是推崇,只是他的故事我倒不曾听过。” 方雷也道:“讲讲吧,也了解了解这位南州名士。” 武宏也凑了过来。 敏行看看几人,缓声道:“徐先生小时候就很聪明,有一次和父亲去友人家里做客,友人正准备了斧头锯子,要伐掉院内的一棵大树。徐先生的父亲阻止道:‘这棵树长这么大不知要多少年,在院里为你和家人遮阳纳凉,功劳不小,为什么要伐掉呢?’ 友人道:‘你看我家的院子,方方正正,中间再有一棵树,树者木也,不就是个困字吗?所以我要伐掉它。’ 徐先生一听,忙说:‘伯父不可,这树可不能伐。’ 友人问:‘为什么?’ 徐先生凑到友人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友人恍然大悟道:‘是不能伐,是不能伐。’”敏行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 武宏急着听理由,催道:“快往下讲啊。” 敏行故意道:“讲完了,你听不出来吗?” 三人齐道:“讲完了?这就讲完了?徐先生对他那位伯父说的什么啊?” 敏行笑道:“他是小声说的,连他父亲都没听到,我怎么能听到?” “啊?!”三人呆了,还是方雷先反应过来,“敏行又逗人。” 敏行笑道:“你们猜猜,徐先生说的什么?他说了什么,他那个伯父会打消主意呢?” 武青三人都皱眉思索。一会儿,方雷道:“徐先生懂占卜,说伐了不吉?” 武宏道:“徐先生说树里住着仙人,仙人会不高兴?” 武青不说话,摇头又摇头,显见是自己的想法自己都不认同。 敏行也肯轻易说出来,由着三人苦思冥想,胡乱猜测。这时间过得也就快,一会张明来秉,说是前边就到了。武宏道:“敏行,求你了,敏行,你快说了吧,徐先生说的是什么啊?” 武青方雷也殷切地看着敏行,敏行笑道:“徐先生悄悄说:‘伯父,伐了树,院内就只有人了,那岂不是就是个囚字。’ 三人一齐“哦”了,恍然大悟。 徐孺子住在一座小山村里,不过十几户人家,还互相隔着些距离,不是很远,倒是能鸡犬相闻。 说到隐士,敏行不能不想起诸葛亮,想起他的“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想起他的傲慢,也不知这位徐孺子怎样。这样想着就到了徐家门外。 三间正房,两间配房,都是石墙草顶,一圈不及人高的木栅的围墙,院内一览无遗。同样是木栅的院门敞开着,脚下的路润湿着,显见是不久前刚洒扫过。三五个孩子在不远的地方瞧着他们,也许在好奇着这是那里来的客人。 四人站在院门口,整理了袍服,武青才冲正房扬声道:“徐先生在家么?零陵武氏拜见先生。” 房门应声而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迎了出来。一身靛蓝夏布长衫,身材挺拔健壮,看脸上,肤色偏黑且粗糙,显见是在山里生活的久了。看五官,细眉长眼,给他添了些文人雅气。看来说此人非自己劳动所获则不食不是虚言。 敏行几人忙长揖见礼,口称“先生”。 徐孺子紧走几步到了跟前,虚扶着笑道:“免礼免礼,几位屋中说话。” 进了屋,发现两间正屋通着,放了十来套桌凳,原来是教室。徐孺子笑道:“你们既称我先生,就坐学生座吧。” 几人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各找了座坐下来。 武青看了敏行一眼,才开口道:“学生们在外游历,到了宜春,听闻先生居于此,特来拜访。”又挨个指着介绍,“王敏行,方雷,武宏。” 徐孺子笑而不言,只温和地看着四人。 敏行道:“先生,学生王敏行,本是河北人氏。听祖父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生在路上尝闻先生小时的一个故事,不知真假。不知可否讲来听先生一证?” 徐孺子颔首道:“你且讲来。” “说是先生九岁时,与人月下戏,一人道:‘若月中无物,当极明耶。’先生道:‘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则不明。’可真有此事?” ------------ 第二十五章 为人之道 更新时间:2012-09-26 徐孺子笑道:“嗯,确有此事。因为此事,我被我的先生狠狠地夸赞了,所以至今仍记得清楚。他老人家还对人讲过多次,嗯,也许正因此你才听说的。哈哈……不过是小儿戏。” “先生谦虚,那么小就有那般急智,学生们自愧不如。”敏行赞叹着,停一下又说,“先生博学,给学生们讲讲为学为人之道吧。我们此来,正该听先生教诲。” 武青三人也点头道:“正是如此,学生们愿听先生教诲。” 徐孺子见几人面色诚恳,并无虚华之色,也就不推辞,正色道:“为学为人,是两个问题,却又有相通之处,相阐释明白却非短时间内能成。我就简单地说说吧,你们若聪明,也能有所悟。” 正说到此,外面跟着话音进来一位妇人,她说道:“先生又好为人师了?也不知道唤我给客人上茶。” 徐孺子冲敏行几人道:“见过你们师母。” 敏行心道,这就师母了,怪道古人有“一日为师”“一字之师”的说法。行动上一点也不迟慢,和武青三人一齐起身施礼:“见过师母。” 师母是个大方的,笑道:“免礼。中午师母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就安心地听你们先生唠叨吧。”又转身吩咐:“快上茶吧。”于是门外又进来两人,一个手捧茶碗,一个手提茶壶,却是王言和张明。 二人神色平静地朝徐孺子躬身行礼后,才先给徐孺子上茶,再过来给敏行四人一一上茶。敏行赞许地冲两人点了点头,又偷偷冲他们竖竖大拇指。王言激动地小脸都红了,退下去的动作仍然不慌不忙。徐孺子看了也不禁点了点头。 敏行这会儿对徐孺子的评价更高了些,能和妻子想处成这样的,必定既不酸又有爱。 徐师母带着王言张明出去了。徐孺子喝了口茶,接上刚才的话题:“做人之道,说具体了不好说,但抓其根本,我以为不过八字,恭俭义让,淡泊明志。做到了这八个字,这人就当受人敬重。” 敏行几人连连点头,敏行道:“听闻先生非自己劳动所得则不用,尚俭恶奢,可见先生是在身体力行自己的为人之道了?”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敏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孺子点头道:“你说。” “先生博学多才,用于授业,则可桃李满天下;用于辅君,则可令君目更明;若偏治一地,则可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先生能创造大价值,却埋没于此一隅,于国于民于己,不都是大损失吗?” 武青几人刚才觉得徐孺子说的有道理,现在听敏行这样说,又觉得敏行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都很想知道徐孺子怎么答,眼光也不禁热切起来。 “哈哈哈,有理,敏行说得极有理,敏行大才。只是,”徐孺子眼梢唇角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敏行岂不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啊。”又端肃了神色道:“为师不求有功,但求心安,心安则喜乐。” 敏行风中凌乱了,直想扑过去问:“大哥,你才是穿来吧?!” 武宏激动地大声说道:“先生说得太对了,人和人不同,资质不同,性格不同,爱好不同,理想不同,又怎么能同样要求呢,譬如说,譬如说……” 方雷接道:“譬如说,你爱练武不爱写文章,就不应该要求你写出好文章来。” 武宏点头如啄米:“正是,正是。” 敏行笑道:“先生的意思恐怕和你们说得不太一样,应该是即使一个人能写出很好的文章来,若是不愿写就可以不写。以此类推,即使你天分极高,能练成绝世武功,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若你不想练不愿练,也就可以不练。总而言之,一切随心。” 武宏方雷大惊:“先生是这个意思?” 武青一直未发一言,徐孺子的思想颠覆了他的认知,难道这就是“淡泊明志”?那自己要不要淡泊明志?如果也要这样淡泊明志,那家庭振兴怎么办?祖父的期望怎么办?都不管了吗?一时无比迷茫。 敏行注意到武青的沉默,怕他想岔,又说:“武宏那句话说得好,人和人不同,资质不同,性格不同,爱好不同,理想不同,其实还有家庭不同,环境不同,所以每个人做也的选择也不会相同,要走的路也不会相同。一味求同是不可取的。” 徐孺子笑道:“敏行聪明,已是悟了。” 说着已是午饭时候,徐师母进来笑道:“行了,行了,说了一上午了,吃饭吧。” 几人出去净手,王言张明等人帮着徐师母上了饭菜。菜色极简单,一人一份野菌子炖野鸡,一份素炒青菜,主食是竹筒米饭。几人见徐先生举箸,便不再客气,尝一口菜,嗯,味道极好,吃一口米饭,含了竹子的青香,好吃。一时痛快吃起来,最后都吃了个干净。 下午,徐孺子谈为学之道,不过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之类,也不见什么新意,武青方雷却听得极认真。 来的时候,敏行原本还想和徐孺子就今经学和古经学辩一辩,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没了兴致。 后来,徐孺子提到了今经学,还不待展开,从门外进来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依到徐孺子怀里,用软软的童音撒着娇:“爹爹,您说要带我和哥哥去下夹子捉野兔的,什么时候去?” 徐孺子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笑着对四人道:“今日就这样吧,贪多也难免嚼不烂。你们有时间有兴趣可以再来。” 敏行几个看着那小姑娘,心里早都软软的,生怕徐孺子喝斥她,听闻此言正合心意,忙起身笑着告辞:“扰了先生一天了,瞧师妹都急了。 四人走在回程的路上,武青一脸严肃,弄得另几人也心中忐忑。沉默地走了近一半路程,方雷忽道:“我懂了,先生是说一个人要学会多种本领,然后按自己的喜好选择一种本领活着。” 武青本是个极端正的人,对名人高士崇拜很深,今天受到的影响也就很大,这时也迟疑着开口道:“我可能也懂了。一个人要努力学习各种本领,然后综合自身情况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武宏听着武青话音一落,就急忙说:“我也懂了,我也懂了。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活着,但又不能靠别人,要靠自己的本领。” 敏行鼓掌赞叹:“好样的,都悟了。你们还这么小……” 方雷武宏齐声反驳道:“你多大?装什么老夫子!” 敏行心道,我多大?你们这么大,只配做我的学生。 回到客栈,敏行也好为人师了一回,要求武青三人今晚各写一篇关于为人之道的文章来,理由是,思想是需要深化的。 武宏叫道:“你为什么不写?为什么只叫我们三个写?说你是老夫子,你还真当真了?” 敏行笑道:“你忘了,徐先生都说:‘敏行大才’,我都大才了,还用写这样的文章吗?” 武宏无言以对,武青、方雷也不理他,摇着头笑着各自回屋了。 第二天上午,武青方雷各拿出一篇有理有据的文章,只有武宏,一篇文章短短十几字。敏行笑叹:“好简明扼要啊。”便不再提,只和武青方雷讨论起他们的文章来。 武宏见敏行几个都不理他,原地转了两圈,倒底不敢出去,只得去桌上拎了笔,苦思冥想着润色自己的文章。 有事可干的时间总是过得匆匆,一个上午不知不觉就过了。用了午饭,武宏建议道:“敏行,咱们去泡温泉吧。” 敏行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就忘了自己是个假男人呢?前天自己还兴高采烈地大肆宣传泡温泉的好处,现在可怎么办呢?难道穿着衣服去泡?穿着衣服也不行,这大夏天的,衣服这么薄,一湿也就原形毕露了。敏行想原地转圈了。 武青半天没听到敏行的回答,抬头看向她,发现她神色不对,急忙问道:“怎么了,敏行?你不舒服?那里不舒服?” 敏行一下受到了启发,对啊,可以病遁啊,当然,也不止可以病遁,别的方法肯定也有,到时再说吧。心里不急了,笑着冲武青道:“没有不舒服,怎么会不舒服呢?”又冲武宏方雷道:“我那天听随从说的时候,听的好像说明月山和温泉都在宜春之南,明月山远些,温泉近些。咱们不如先去登山,回来再去泡温泉,正好解乏,岂不便宜?” 武宏道:“是,敏行说的对。我看,咱们不如今天下午就出发,先看看温泉那里的情况,是不是去了就能泡,若不能,也好处理。也免得登山回来没力气泡不成了。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宿上一晚,明天一早就去登山,登山一天也就够了,回来就泡温泉。” 方雷笑道:“说起这个来,武宏的头脑清楚得很。” 武青瞪了武宏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五弟向来如此,自己一直知道,用扇子指着他无奈地道:“唉,你呀!” 武宏也不分辩,的手摸头,嘿嘿直乐。 ------------ 第二十六章 有备无患 更新时间:2012-09-27 及至下午,将不必带的行李留在客栈,所有人都跟着出了门,要去游山,人少了可不行。 温泉离宜春不过二十里左右,不一会儿就到了。也极好找,远远地就能看见白雾蒸腾。敏行让在尽量近处找了阴凉避风宽阔之地,命大部分随从人等清杂草灌木乱石块,收拾出来支帐篷,燃火堆,安营扎寨;自己四个带着几个小厮护卫到温泉跟前看看。 弯弯曲曲,磕磕绊绊,路极难走,你拉我一把,我拽你一下,看着很近的地方,用了近半个时辰才到,比从宜春过来还耗时间。敏行几人看周围不像有什么危险,就让王言张明留下,其他人都去想办法铺路,要求也不高,比刚才好走些就行。 莫言莫语对看了一眼,莫言冲敏行低声道:“爷,让莫语跟着去铺路吧,小的留下,爷身边没个护卫可不行。” 敏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武青离得近,听了满耳,笑道:“留下吧,你说得也对,这样才稳妥。” 莫言又看向敏行,见敏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才悄悄退到几人身后。 走近了才知道,温泉有好几个泉眼,潭子也大大小小有好几个。大的也不是很大,方圆不过一、二亩,小的倒真小,也就二尺见方,跟个大浴桶似的,只是太浅。不论大小,都沿着潭边往上冒着热腾腾的白蒸气,而最奇的是,那大潭子里的水竟绿如碧玉,润润的,煞是好看。 敏行笑道:“看这热气,水温恐怕低不了,要是直接下去泡……要不,武宏下去试试?” 武宏也是调皮的,听了敏行的话,真动手去解纽扣。武青一见,急忙道:“五弟不可,这一下去,还不得熟了。” 方雷笑道:“下吧,下吧,熟了好,洒点盐巴,直接上桌就是。” 敏行一听这话,想起前世的一个脑筋急转弯来,笑道:“问你们个问题,若一不小心把饭做熟了,怎么办?” 有了刚才方雷那句话的铺垫,这个问题就极容易了,武宏抢答道:“吃了呗。” 这样一岔,武宏本来要做个跳的姿态,吓吓敏行等人,也就作罢了。 敏行找了个小潭子,将手伸进水里试了试,嗯,还行,若是潭子大些,离泉眼远些的地方应该正合适。在几个潭子边转来转去,看来看去,又发现一个大问题,怎么下倒潭子里去?小潭子不中用,大些的潭子边都陡且猾,找来找去,就没一个合适的。 敏行灵机一动,有了,可以用梯子啊,这山里这么多树,做个梯子应该不难。然后就又发现了新问题,潭子有多深?下面平不平? 敏行一提这两个问题,武宏就嘲笑道:“敏行大才,这个也难住了。下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这有什么难的?” 敏行瞪了他一眼,道:“你去试啊,嗯,你怎么不去试?一个连问题都发现不了的人,是没有说话资格的!” 武青见两人这样,忙道:“先找个浅些的吧,能看到水底的最好。” 还别说,最后还真找到个相对合适的潭子。泉眼在潭子一侧,水没有那么绿,可以清楚地看见潭底。离泉眼远的一侧的潭底地势较平,虽有许多碎石,但武宏得意地提出了解决办法:“这太容易了。丢几块平整的大石头进去,排一排就行,好弄。” 敏行觉得不应该让他太过得意,因此一脸轻视地道:“既然这么容易,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回去解决怎么下到水里这个问题,比比看咱们谁解决得好,如何? 武宏也一脸的蔑视,道:“比就比,有什么了不起?” 武青看着两人的样子,无奈地摇头,对方雷道:“你在这看着五弟,我跟敏行回去。”又叮嘱武宏:“五弟,不要瞎逞强,让随从们下去,你不准下,记住了?” 敏行和武青一起往回走,这么半天下来,莫言和那几个随从还真把路给铺的好走多了,每一步落脚的地方都有块稳稳的石头。 回到营地,敏行叫了莫言过来,吩咐他带几个人拿着工具,去找两棵茶碗粗的树,要尽量直,取一丈半长的树干;再找十来根手臂粗、两尺长的木棒,回来有用。又吩咐王言,去取一匹结实的布,裁成三寸宽,三尺长的布条,一会儿有用。 武青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想,敏行脑子里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从哪里学到这些的。又想起莫生尘的姿态,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可更多的是茫然。 时间不长,木头布条都齐全了,敏行吩咐两个没有武功的结实随从动手,用布条把短木棒每隔尺半一根绑在树干上,一会儿功夫儿,一架木梯就新鲜出炉了。 敏行看着木梯得意地对武青道:“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有了这玩意儿,下水轻而易举!唉,武宏他们还不回来,看看天色将晚,也不知道弄好没有,唉,令人忧心。”说完,自己先绷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武青看着敏行生动的表演,也禁不住笑了。 正当此时,听得不远处方雷扬声道:“我们回来了。” 大家迎过去,见武宏和几个随从都一身狼狈,显见是先湿了又沾了泥土。武青指着武宏厉声道:“老五,不是说了吗,你不准下水,没听见吗?这要是有个好歹,有个好歹……”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武宏本来只是觉得太过丢脸,紧往方雷背后缩,现在见武青这样,忙冲到近前,捉了武青的手,急声道:“四哥,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大家都在,怎么会有事?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一定听。” 敏行看着两人,心里酸酸的,再看向方雷,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到羡慕和渴望。 在温泉边歇了一夜,大家都早早起来,准备去游明月山。正要出发,碰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当地人,那人是个多话的,看见这么多人,就凑过来问是做什么的。有随从就道:“我们要去明月山,你可知道怎么走吗?” 那人笑道:“这还能不知道?我太知道了。明月山可是个好地方,山好看,树好看,水好看,就是那石头,都怪模怪样的好看……” 王言正好从跟前过,听了一耳朵,回来敏行身边,就笑着说:“那当地人话可走多,没人问他,就说个没完起来。他对明月山知道的倒多,倒好像去了好多次似的。” 敏行一听大喜,急忙吩咐王言去叫那人过来,又笑着对武青几人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发愁没导游,咱们不知道得走多少冤枉路。这就自己送上门了。” 武青方雷还不及说话,武宏就抢先说道:“你口中净新词儿,你倒说说,何为导游?” 敏行一惊,却立时镇定下来,做出蔑视的样子道:“土老冒,少见多怪了吧,就是向导呗,没有想像力。”边说还边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然后又指着武青方雷问武宏:“你说他俩知不知道导游就是向导?” 一起这么多天,武宏没少被敏行嘲笑,也不再在意,听敏行这样问,就直接向两人问道:“你们知不知道?” 两人均摇头不语。 敏行严肃地看着武宏道:“武宏,你还小,我既然比你大,就不能不管你,让我来点化你吧。”见武宏不明所以地点头同意,才忍着笑缓缓地道:“做人,要有知识,即便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若连常识也没有,那就一定要会掩饰。可听明白了?” 武青方雷本来看敏行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以为她真要说什么重要的人生哲理,落音竟然是这个,端方如武青也忍不住“哈”地笑出声来,更不要说方雷,直笑了个前仰后合。 武宏这次却没笑,也没羞窘,看着笑不可抑的武青方雷,同样严肃地说:“敏行,我悟了。原来,这就是他俩的处世方法!” 这话说完,武青方宏都笑不出来了,换了武宏仰天大笑:“哈,哈,哈……” 说话间,那当地人走过来,敏行满脸和悦地说:“老乡,你叫什么名字?去过明月吗?” 那人倒不是个胆小的,笑着回道:“我叫顾大河,明月山去过好多次了,开始是我老母亲病了,买不起药材,我就自己上山去采。那山上药材可真多,后来,我就采药材卖了……”顾大河口若悬河。 “那你是转遍了,还是只去那个药材多的山头?”敏行打断他。 “差不多转遍了,不转遍怎么知道哪儿有药材哪儿没药材哪儿药材多?我给您说,明月山可真是座宝山……”顾大河滔滔不绝。 “你一天采的药材可以卖多少银子?”敏行不能不打断他。 “您好说笑了,哪里见过银子?这采了来,再晒干了,凑多少天去城里卖一次,也不过两三吊钱。哪里就见过银子了?您可真能说笑。” ------------ 第二十七章 我以我心向明月 更新时间:2012-09-28 敏行脸色更和悦了,问道:“顾大河,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要去明月山赏景,你给我们做向导,一天给你一两银子,你看如何?” 顾大河愣住了,惊讶地问:“您说,一天一两银子?真的?” 武宏一边大声道:“是,就是一天一两,爷还骗你不成。你去不去?” “去去去,怎么能不去?几位爷真是慷慨,一看几位爷就都是有福气的……” 敏行抬手止住他:“用不用回家说一声?用就快点。” 顾大河微弯了腰,陪着笑道:“小的家就在前边不远的村子里,正好路过。小的先行一步,给老母亲和媳妇说一声就在村口等着爷。爷放心,不会耽误功夫,一点也耽误不了。” 敏行扶着额,这个顾大河,真是话唠。也不再理他,扬声道:“莫言,你跟他走一趟。” “是。”莫言总在你需要的地方站着。 有了导游,目标就明确了,顺序就条理了。车马直走到山脚下,留下几个人看着,其余人等,或左或右,或前或后,拥簇着敏行几人,向山上攀去。 这明月山还真是游览胜地,仰面望去,山高入云,巍峨壮观,而且姿态万千,引人浮想联翩。山上更是树绿花浓,如给大山披上一件花色繁复的织锦大氅。 一边走,顾大河一边比划着介绍,还真把导游做了个像模像样。 这是松树,在山上是最常见的,可长成什么样子的都有,长在什么位置的都有,笔直的,弯曲的,交缠在一起的,从崖壁上横斜着伸出去的……再加上他自己的惊险故事,那次采药时,一不小心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就是给这松树接住的,从那以后,他就管这样的松树叫救命松了。 这是红山茶,据说很珍贵,很多贵人家里都养这种花;这是木莲,可稀少了,别的地方据说就没有;这是柏树,这是杉树,这样是银杏树……最后还得要你评一评,爷,你们说,这种类多不多?别的地方能有这么多种? 敏行见植物的种类果然多,一时是记不住了,吩咐莫语一样取两片叶子,能取朵花的取朵花,等回去了再让顾大河帮着辨认了写名称吧。 最先攀的这座山不怎么高,从这座山上下了半截儿,就听到了叮咚的水声。顾大河引着循着水声而行,还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那边有个水潭,水里有一种怪鱼,叫声如小儿啼。有人花大笔银子买,可也不见有人捉住过。平时也不知道是在石缝里藏着呢,还是怎么着,小的也就见过一次,还没看很清楚就又没了。” 敏行心想,莫不是娃娃鱼?这得去看看,也许有幸见到了也说不定。话说穿越还是有好处的哈。 穿过几棵花木,转过几块大石,一条水流清澈的小溪出现在眼前。沿着小溪上行,不远,便是顾大河刚提到的水潭。顾大河低声对敏行说:“爷,请您让众人莫说话,那怪鱼极警觉,有人声怕是不肯出来。” 敏行看向武青三人,武青点点头道:“敏行吩咐就是。” 敏行这才冲莫言示意。莫言压着声音喝着:“爷的吩咐,从现时起,到离开前面水潭,皆噤声。”连喝三遍,再无人声。不但无人出声,连落脚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走到潭边,才发现水潭不大,也就一亩大小;潭水也不深,清澈见底,水流湍急;水底岸边石缝、暗穴甚多。这样一个一览无余的地方,水中有无古怪一看便知。 敏行正要感叹不够幸运,就见一只鸟落在潭中一块突出水面的石头上,然后,一个金色的身影扑了过去。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金色的娃娃鱼。刚想再看仔细些,它却已迅捷地游回不知哪个石缝里去了,前后也不过十几秒钟。 岸上众人都被刚才一幕惊得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互相低声问着:“哎,看见没有?刚才哪是什么?跟一堆会动的金子似的。” 顾大河吃惊地大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武宏用手拍了他一下,才醒过神来。武宏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怪鱼?” 顾大河忙回答:“小的不知道。那次小的想看看这鱼长什么样,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也只看了个模模糊糊。不过一定不是金色的,应该是黑不溜秋的,头扁扁的,嘴大大的,有四条腿,不长,尾巴倒不短。这金色的?样子也没看清楚,小的不知道……” 敏行笑道:“没错,就是这样子。这种鱼叫娃娃鱼,大多是那种黑不溜秋的,这金色的极少,个还这么大,竟给咱们看到了,咱们这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只是可惜时间太短,看得不大清楚。” 武青道:“这鱼叫娃娃鱼?敏行又听说过?” 方雷也看着敏行,虽没说话,脸上也写着“敏行,你听说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 敏行“嘿嘿”笑了两声:“这个不是听说的,是从本游记上看到的。” 方雷笑道:“只是那本游记不知道哪里去了?是吧。” 武青一脸微笑,但敏行就是从中品出“我厚道,我不说”的意味。 众人等了一会儿,想再看看那条金色的娃娃鱼,甚至有人往水里扔了个新捉的野兔,也不知道那娃娃鱼是吃饱了,还是真聪明,再也不肯出来。又等了好一会儿,这一伙人终于都失望了。于是,只好继续往前走。 顾大河引着继续沿水而行,一是路相对好走些,二是前边有个大瀑布,大家也许喜欢。 溪边树木繁茂,花草摇曳,青苔翠绿新鲜,极是好看,也极是阴凉,近六月的天气,竟让人有冷嗖嗖的感觉。敏行觉得自己臂上都起了一层小米粒了,有点后悔没多穿件衣服。 正走着,忽然顾大河道:“几位爷,你们看这是什么树?” 敏行几人近前看了看,都有些疑惑,这是柳树啊,难道不是?武宏又抢了先,问道:“顾大河,这不是柳树吗?你当爷们真什么都没见过?” 顾大河陪笑道:“怎么会?几位爷自然是见多识广。这也确是柳树,可是它和山下常见的柳树却又大不同。” 敏行几人又去仔细看,还不待看出什么,武宏就问道:“顾大河,快说,那里不同?爷们的功夫可耽误不起。” 敏行三人都摇着头看了武宏一眼,唉,这孩子还是学不会掩饰啊。耳朵却都去注意顾大河的回答。 顾大河带着些小得意,笑道:“几位爷看那叶子,上面都有一根青线,这是青线柳。这青线柳的柳芽制成茶,可是药材,喝了对身体有大好处。小的每年都要摘不少去换钱呢。” 敏行几人再细看,在叶子上看到了青线,摘一片放到鼻前去闻,只闻到柳叶的青气味。敏行笑道:“你懂得倒多。” 顾大河忙作揖:“爷夸奖。” 再往前走,就听到了瀑布的轰鸣。众人都兴奋地加快的脚步,前边却“噌噌噌”从水边窜起几物直扑到树上去了。定睛看时,却是几只猴子。那些猴子或悬在树枝上,或蹲在树杈上,看着众人呲牙咧嘴,很是滑稽。 顾大河道:“这种猴子山里有不少,不过和别的长得有大不同。他们很喜欢吃一种灰绿皮的果子,里面有很多黑色的小籽。小的尝过,甜滋滋的,但又和别的甜不一样。” 敏行心想,这应该是猕猴吧,爱吃的应该是猕猴桃,却没吭声。 方雷却笑问道:“敏行,这种猴儿,你是听说过的吧?是什么猴?” 敏行看着他那张促狭的脸,再看看满眼含笑的武青,不明所以的武宏,抬了抬下巴,“哼”了一声,道:“你们少见多怪,反来笑我这见多识广的。就不告诉你们!” 顾大河奇道:“爷知道这是什么猴儿?小的这里只叫它们猴子。爷告诉小的吧,叫小的也冲他们炫耀炫耀!” 武青也道:“敏行说吧,我们没有笑你,是羡慕你呢。你就让我们长长见识,如何?” 敏行这才道:“你们听好了,这猴儿叫猕猴,它爱吃的那果子就叫猕猴桃。那桃以后你可以多采些去卖,多吃些,对人也大有好处。”后一句却是对顾大河说的了。 武宏听到这里,抓住了一个要点,道:“真是遗憾,现在要是秋天,咱们也可以尝尝这果子,唉,为什么不秋天来呢?” 顾大河道:“爷要是秋天来,可不止能尝这一种果子,山里好吃的果子多着呢。” 武宏听了却瞪了顾大河一眼道:“你这是让爷更遗憾些吗?”众人听了直笑。 说着走着,转过一座山崖,瀑布就出现在眼前。这瀑布还真壮观,有八九米宽,从几十米高的崖顶直泄下来,瀑底是一个十来亩大的水潭,也不知道有多深,瀑布入潭,竟只听到轰鸣,而没有激起浪花什么的来。潭水浓绿幽深,敏行走近看了好大会儿,一条鱼也不见,甚是遗憾,没有鱼的水多么寂寞!又将手探入水中,凉得沁骨。 ------------ 第二十八章 温泉是这样泡的 更新时间:2012-09-29 众人欣赏了会瀑布,又在左近转了转,方雷建议道:“已近午时,这里风景不错,咱们就在这里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敏行却不同意,“这里太冷,咱们还是找个有阳光的地方吧。”边说边用手抚了抚双臂。 王言在旁边赞同地连连点头。武宏嘲笑道:“敏行,你这小身板,让你跟我一起练功,你还发懒,不行了吧?” 敏行冲他“切”的一声,小声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有什么好骄傲的?”不过声音太小,除了王言,没人听见。 最终又走了一会儿,找到个有水有阳光的地儿,大家停下来,休息进食。 敏行咬着小米饼,想着火腿吐司和榨菜,觉得差距真不是一点半点。 下午大家都累了,景色还是那么美,却不再那么兴致勃勃。顾大河殷勤地指点着像这像那的奇形怪状的石头,陡峭的如斧劈的崖壁,少见的植物,还有时不时从树后草间跳出来的各种动物,等等等等,却都不能让人勃发出热情来。 终于攀上了明月山主峰,敏行已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了,于是冲武青三人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三人点头表示没有意见,他们也累极了,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啊!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敏行觉得自己连下山的力气也没有了。敏行问顾大河有没有近些的路下山?车马能不能转过来?原路下山太远了。不等顾大河回答,又微撅了嘴冲武青道:“要不,咱们今天就别下山了吧,我这腿都抬不起来了,实在没力气了。” 武青看着敏行的脸,疑惑着,敏行这是在撒娇?一时竟有些恍不过神来。 敏行以为武青不同意,再接再厉道:“咱们在山上住一晚,明早还可以赏早上的山景,若是有雾,如在云海之中,一定壮观,再说,在山顶看日出,可是一大胜景。有些人还为了看日出特意登山呢。”见武青只愣着不答,直接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在山上过夜,明天再下山。” “莫言莫语,”敏行吩咐,“你们带几个人去打些野物来。张明,你带人捡柴生火。嗯,注意找空旷的地儿,别引起火灾来。” 几人应着“是”分头去行动了。 武宏扯着方雷往旁边走了走,才悄悄说:“你看见敏行刚才的样子没?我怎么觉得那么怪异?” 方雷道:“哪里怪异?什么怪异?不是你想多了吧?” 武宏摸摸头,困惑地道:“我也说不上来,嗯,敏行刚才那表情,怎么就那么像我二姐耍赖时的样子?”话一出口,武宏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说敏行一个男人做女子姿态,就他那脾气,自己是不想活了! 方雷心里也疑惑着,其实这疑惑不是从今天才有的,敏行见多识广,文采出众,为人也开朗大方,按说怎么也是个伟男子,可怎么就偶尔地流露出那么点小女儿情态来?唉,费解啊费解。 山上野物很多,莫言莫语等人一会儿就猎了十几只,有野兔野鸡,还有只獐子,就着溪水剥皮开膛、收拾干净,提了回来。张明也带人燃了火堆,支好了烤架。 一会儿功夫,香味就弥漫开来,更强势地钻进众人的鼻子,引得人腹中隆隆,中午就吃了些小米饼之类,运动量又大,大家都饿了。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一只烤熟的山鸡才被送到敏行手里。虽然连盐也没有,更不要说其它佐料,可是肉味清甜,很是好吃。敏行吃了两个鸡翅膀,又吃了半个鸡腿才饱了,再喝点纯天然无污染的山泉水,心里美啊。 早上,东方刚显露一抹白色,敏行就被莫言唤醒了,这是睡前敏行的吩咐。敏行睁眼看看天色,再看看四周,忙起身去叫醒武青三人。 一会儿,四人站在山顶,共同见证这奇异的日出前的景色。 眼前是一种见所未见的境界:除了几人所立的山峰,东西南北只是平铺着弥漫的云气,宛若无数厚毛长绒的绵羊,交颈接背地睡着,卷耳和弯角都依稀辨得也来。在这茫茫的云海中,几人如处一座孤岛…… 东方渐渐变了颜色,先是鱼肚白,再是玫瑰红,葡萄紫,枫叶红……繁复地变幻着,云海也活了,汹涌着,动荡着,隐在其间的山峰时隐时现着…… 然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了,在它的霞彩变幻中,整个世界一片光明…… 几人震撼在这壮观里,久久未言亦未动。 过了许久,武宏才道:“太阳天天升起,竟不知在不同的地方竟然有如此大的不同,太神奇了。” 方雷看着敏行长揖一礼,郑重道:“谢过敏行,人生如无敏行,如行暗夜。” 武青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看着敏行,渐渐坚定,只要他愿意,便一生跟随他,守护他。 众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从另一侧下山。敏行吩咐莫言原路返回,带车马绕路去前面等候。 说是下山,也照样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逶迤蜿蜒。行进中又见许多少见的树木花草,姿态各异的石头,大大小小的瀑布溪流。歇了一晚,众人又有了精神,在顾大河的介绍下边看边行,快到午时,终于到了山脚,于车马会合了。 敏行不肯再骑马,钻进车里,摊开手脚,只觉得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无一不在叫嚣着酸痛。 一行人回到温泉山,先一步回来的莫言和留守的仆从已备好热汤热饭。敏行喝了碗菌子野鸡汤,又吃了几块软烂的鸡肉,感觉胃熨帖着舒服起来,四肢百骸也不在严重抗议。 武宏是精力最旺盛的一个,这会吃饱了,精神头更足,嚷嚷着要去泡温泉,还言词凿凿:“现在去泡,有一下午的时间,足够泡得很舒服,天黑了就不能泡了,那么黑,怎么去泡?” 武青方宏觉得有理,敏行也觉得有理,可她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因此,有气无力道:“你们去泡吧,叫莫言他们弄水,我要在帐篷里泡。我一步路也不要走,累死我了。” 武宏叫道:“哪有这么泡温泉的?这样能叫泡温泉?你不想走路,叫他们背你,嗯,正好,用你那个木梯抬了你去!” 方雷也劝:“敏行去吧,哪有在浴桶里泡温泉的?不过瘾不说,水一会就凉了。” 莫言莫语是莫名暗示过的,莫言更是听敏行“我也做男人”的醉话,两人站在旁边,心焦不已,却也不敢随便插话。 武青见敏行坚决不肯一起泡温泉,又想起敏行曾说过的醉话,再联系她平时的一些表现,压在心底的一点点小怀疑,迅速地膨胀成大猜测。好在武青是谦谦君子,宽厚坦荡,为敏行解围道:“咱们三个去吧,敏行倒底是身子弱,让他在帐篷里泡了早些歇了也好。” 敏行感激地冲武青一笑,又道:“温泉虽好,但也不能泡得太久,一下午的时间太长,泡上一个多时辰尽够了。” 武宏方雷也不再说什么,自去准备泡温泉。 武青三人命仆从抬了木梯去泡温泉,松了口气的莫言莫语拿了木桶,抬了浴桶,为敏行在帐篷中泡温泉做准备。敏行笑眯眯地看着,心里却遗憾的不行,过温泉而不入,怎么会是自己的风格?过些日子,到了黄山,听说那里也有温泉,难道还要这么泡?这也太让人郁闷了。而且,难道到时还要用累这个借口吗?敏行郁闷地直想拽头发。 莫言莫语的行动力是惊人的,敏行这边还没烦恼完,他们就把温泉水灌满了俗桶。敏行心想,唉,得过且过吧,明日之事明日烦,且将今日过舒坦。 浴桶里的水热热的,有些烫,泡着却极舒服。敏行泡在水里,舒服得直叹气,朦朦胧胧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言在帐篷外压低声音叫道:“爷,爷,起身吧,那水该凉了。”敏行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皮肤红了,手脚皱了,而水也确实快凉了。忙从浴桶里出来擦拭穿衣,一时收拾好了,出来看看,太阳半斜,下午已是过了一半了。 敏行去车上拿了两个厚垫子,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坐了,望着远方的天空出神。自己和武青三人要一起走下去,时间以年计,起行坐卧间,难免会有破绽;而且,既是同行,而非偶遇,便为友,若一味隐瞒,只怕也不妥当;这三人脾气性格不同,待自己却都诚恳坦率,真心相交……不若以此为契机,坦白了吧? 坦白了会有什么后果呢?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自己隐瞒这么久,太不够朋友?会不会认为自己为人不够坦率真诚,不值得为友?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守规矩的女人,鄙视自己?敏行猛地坐直,他们会不会……和自己拆伙,不再同行? 没有了他们,往后自己一个人带着王讷王言还有莫言莫语,行走天下吗?想想现在的这一大群人只余孤单单的几个,站在大山大川前,渺小到看不见,敏行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 第二十九章 轻松 更新时间:2012-09-30 可是,当初呢?当初,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是怎么计划的?是自己一个人孤身游遍天下!果然,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过再失去…… 那就……不坦白吧? 等着他们自己发现了揭穿?只怕后果会更糟糕。对了,还有莫生尘这颗不定时炸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到那时呢?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只怕不止是朋友反目、形单影只,还会是雪上加霜,甚至于……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敏行心中悚然,决不能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要失去就现在失去,现在也许只是断臂,若到那时,谁知道会不会是挖心,坦白了也罢。得说,敏行一直就是个有些孤勇的人,一到事关重大的选择,常常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莫言让莫语带人去捕捉野物,自己守在敏行不远处,却不知道,在这一个多时辰里,一动不动的敏行做了一个大决定。 拿定了主意,敏行心里反而平静了,看着辽远的天空,天先是蓝的,飘着几朵白云,渐渐的,那白云竟变得红起来,转头看向西方,太阳竟隐到山后去了,余辉染红了周围的云彩。然后,就看见武青一行人背着霞光逶迤而来。敏行起身,扬声笑道:“你们泡得时间也太长了,不怕把腿泡软了,上不来了?” 武宏得意洋洋地笑道:“你就后悔吧,泡在温泉里可真美啊,哪里是浴桶里能比的?” 敏行也不理他,依然笑眯眯地道:“咱们早点吃饭,早点歇着,明早回宜春吧?” 武青看着敏行的笑脸,只觉得心里如花儿开放,笑回道:“好,咱们早点吃饭,早点歇着,明早回宜春。” 吃完饭,说是早点歇着,却照例是要聊几句的。敏行今天说的话,比哪天都多,想了许多前生听过的笑话改头换面讲了来,只逗得三人哈哈大笑。末了,又出了道脑筋急转弯难为他们:把一本书放在什么地方,你迈不过去?说完就回去睡,急得武宏抓耳挠腮,非要把敏行抓回来。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晚,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收拾着回宜春。路上,武宏缠着敏行再给他出脑筋急转弯,他的原话是:“我还就不信了,这个就能难住我?”可事实就是出十个他有九个答不出,答出的那个还是方雷给了他提示。 回到客栈,敏行让隔壁酒楼送了桌酒菜过来,然后笑眯眯地放了仆从们假,让他们出去随便转转也行,回屋睡觉也行,包括王言,都被支得远远的;没要求莫言莫语出去转,只提出他们必须站到听不见自己屋里说话的地方。 武青三人本来轻松自在边闲话,边看敏行安排布置的,直到听见她对莫言莫语的要求,才察觉有些不对,不禁都正襟危坐了。敏行安排妥当,转身进屋,见三人都严肃了一张脸看着自己,便也不笑,郑重地挨个给他们长揖见礼。三人见了,都骇然惊跳起来,齐齐惊叫道:“敏行,你这是做什么?” 敏行看着三人,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若是今天就失去了这几个朋友,若是再也没有了这几个朋友……眼泪一下就冲眶而出,嗓子哽着直要说不出话来。 武青一步跨到跟前,急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路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方雷也道:“敏行,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你不必如此,总会有办法的。” 武宏叫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做什么这样,跟个,跟个……” 方雷急道:“老五你闭嘴。” 敏行肃然道:“跟个女人似的,是不是?” 武宏往后缩了缩,小声嘟囔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本来么,有事就说,哭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敏行抹了把泪,低声道:“敏行……”两个字出了口,声音又哽咽起来,却用力眨眼逼回了泪,“敏行有一事,一直瞒着大家,虽说不该还未说出来就请求原谅,可是,可是,还是要先请你们原谅,不要怪我才好。怪也没关系,只是不要生气才好。不是,不是,生气也没关系,只是,只是不要一直生下去才好……” 看着语无伦次的敏行,眼中含泪的敏行,武青心里也酸楚起来,含泪道:“敏行,没事的,你别担心,你有事瞒了我们,这也没什么,没事,你别担心,我们都不生气……” 武宏却有些兴奋,他年龄还小,行事又跳脱,在家调皮捣蛋的事没少干,惹弟弟妹妹哭更是常事,对着敏行的泪反倒最有抵抗力,见半天敏行也说不出重点,有些急了,插话道:“敏行,你说,你瞒了我们什么,我们不生气,只要你快点说出来!” 方雷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敏行,不再说话。 敏行这会也平静了些,自己的激动程度也出乎了自己意料,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乎这三个人了吗?勉强弯了弯嘴角,说道:“咱们做,听我慢慢说。” 几人坐了,敏行执壶倒酒,先端杯道:“敏行先干为敬。”见三人都端杯喝了,这才低声道:“敏行,敏行并非男子,实是女儿。”说到这里便停下来,等着三人的反应。 没想道,三人并没有大吃一惊,而是露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神情。 敏行奇怪道:“你们为何都无惊色?难道,早就发现了吗?我是哪里露出什么破绽了吗?”见三人一齐点头,颓然道:“我本来还想女扮男装过一世呢,却原来破绽百出。”突然又意识到三人脸上并无恼色,高兴起来,叫道:“你们都没有生我的气,是不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就怕你们一气再也不理我了,还要和我拆伙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武宏提醒道:“我说,敏行,我们虽然没生气,可你也得讲讲前因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嗯,女扮男装?” “我,我是因为……”敏行本是要编个家族逼迫的悲惨故事的,可事到临头,她又改了主意,“我坦白说吧,原因不止一个,第一个,我想游遍天下,女儿打扮自然是不行的。” 三人点头赞同。 “我还得做生意赚银子,游遍天下没钱可不行,女儿打扮也是不行的。” 三人再点头。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不想让从前认识我的人找到我。” 武青突然道:“敏行还有家人,是不是?家里,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了,是不是?” 敏行想起李嬷嬷说起过的自己这具身体的势力的哥嫂,恨恨地道:“还有哥嫂一家,爹娘去后,他们就要卖了我给人做……”敏行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三人自动进行了脑补,敏行这是逼不得以逃出来的啊。只是这样一个满腹才华的女子,怎么也不该出自小门小户,这样的兄嫂也实在太不堪了些。唉,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什么样的家庭也有。方雷更是惺惺相惜起来,自己要是个女子,在自己那样的家里,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境遇,最后,会不会也被卖了给人做……唉,难说的很。最后,都归结到,可怜这样一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竟然,唉,…… 敏行看看三人的神色,确定三人真得没有生自己的气,又小心翼翼地确定到:“你们,还和我一起去黄山吗?黄山的景色比明月山还要壮观许多,有机会却不去,是会遗憾终生的!” 武青方雷来不及回答,武宏就抢先道:“为什么不去?当然要去?不去玩,难道要回家听夫子训去?” 武青方雷只好点头表示还要一起去。 方雷想了想,道:“以后咱们相处,还和原来一样才好,敏行这事,只咱们几个知道就行,那些仆从小厮,就不要知道了吧。” 敏行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我也是这样想的。” 武青冲武宏道:“五弟,你可记住了,对谁也不要说起。就是咱们几个也不要提,给人听见也不行。”后一句话却是冲三个人说的了。 敏行害怕的事一点也没发生,轻松地舒展一下双臂,语调轻快地道:“要是没什么事,咱们明天就出发吧,绕个小弯去看看吴城遗址,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看一眼吧。今天下午,想玩玩去,不想玩,就在屋里写写这两天的游记。”再看看一桌子的菜,吸了口气,“菜还挺香,我也饿了。咱们再吃些,中午想吃就吃,不想吃也就算了。”说着,拿起筷子,挑着吃起来。 武青三人也吃起来,一会儿功夫,桌上基本就干净了。敏行扬声叫了莫言,吩咐他去隔壁喊小二过来收拾盘碗。 方雷看着莫言的背影,待他不见了,突然道:“敏行,你兄嫂,那人,是不是和莫二郎有关?” 武宏已经走到了院中,武青却怔在几步之外,脖子僵硬地转向敏行,敏行懊恼地带了丝苦笑,微微点了点头。 方雷也不再问,几步赶上武青,推着他向他的房间走去。 ------------ 第三十章 奇怪的丧俗 更新时间:2012-10-01 下午,敏行一直在床上躺着,睁着眼出神,也没听到那三人的动静,看来,虽然不吃惊,但还是需要时间消化。半下午的时候,莫言在门外低声道:“爷,您醒着没有,小的有事回秉。” 敏行也不动,也低声道:“说吧,有什么事?” 莫言小心地回道:“上午,莫语去了趟驿站,接着二爷的信,有一封是给您的。” 唉,事找来了吧。敏行慢腾腾地起来,穿了外衫,套了鞋,踢踢踏踏地出来,坐在椅子上才说:“拿来吧。” 莫言弯着身子递上信来,敏行看看封口完好的信封,上面写着“敏行亲启”四字。莫言又从身上拿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想递过来,又犹豫了。 敏行看看他,把信递了回去。莫言把信封口用匕首挑开了,又递过来,才悄悄退了出去。 莫生尘的字遒劲有力,信很简单,先说前线战况激烈,再说自己很好。然后说,给他写信吧,十天一封就行,最好五天,交给莫言就行。 敏行“啪”地一声把信拍到桌子上,还“就行”,还“最好”,他凭什么有这个权利?自己为什么有这个义务?真是猫个喵地。真逼急了我,逼急了我,想来想去想不出自己能发什么狠,一口气松下来,我也不能死。唉,人生为什么会这样? 敏行无可奈何,只好把写好的游记,开头加个称呼,结尾添个署名,封好了交给莫言。 王言回来的时候,给敏行带了些宜春特有的冻米糖,才挽救些许敏行晦暗的心情。 第二天早上,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出行的好日子。武青武宏方雷很少坐车,嫌闷,嫌女气;敏行骑马坐车各半,老一个姿势拿着她嫌累,不过即使坐车,也是坐在副驾上,车里什么也看不见,就是纯赶路,那出来还有什么意思?今天敏行的选择是骑马,她得和他们说话,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同,或者,与往日不同。 从宜春往东偏北方向走了三、四下里,就到了吴城商代遗址。敏行等人一直走到土堆子跟前才下了马,徒步攀上去。站在最高处四顾,到处是高高低低的似墙非墙的土垛,杂草乱木丛生,毫无美感。武青三人大失所望,敏行却觉得没有什么,这里搁在前世,统统挖开了,也照样不是风景区。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感慨道:“这里也曾经屋舍精美,人流如织,热闹繁华;后来,也许是战争,也许是疫病,这城就成了空城,然后渐渐坍塌残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唉,看着他起高楼,看着他宴宾客,看着他楼塌了。” 伤感了一会儿,又兴奋地说:“你们别看这里残破不堪,它下面可埋着许多东西呢。什么青铜器、红铜器,什么陶器、瓷器,可能还有玉器,陶器上还有些刻着陶文,和现在的文字可不一样。这些东西搁现在不值什么,可将来有一天,却会让一些人奉为珍宝,千金不换!唉,可惜,可惜……” 武宏兴奋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咱们现在挖出来,等到将来卖给他们,不就发大财了?” 敏行听了哈哈大笑,心道,你的将来和我的将来差了两千年,你是等不到那时候了,而我,我是再也回不去了。越笑越厉害,直笑得泪流满面,忙两手柱膝弯下腰去。 武宏被笑得满脸通红。武青方雷却觉得敏行笑得莫名其妙,武宏说得不无道理啊? 武宏终于恼羞成怒,走过来一把扯起敏行,却看到了敏行一脸不及抹去的泪水。敏行停了笑,若无其事地抹了把脸,向武宏道歉:“我错了,你说得很是。只是咱们的目的可不是四处挖这些值钱的宝贝。等将来回来了,你想来挖,再挖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武宏下意识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敏行那一脸的泪水。模模糊糊觉得那泪绝不止是笑的太厉害,却又想不出是为了什么。搁从前,他早迫不及待地找方雷探讨了,可这次,不知为何,没有了八卦的欲望。 几人又略转了转,便又骑马赶路。路上景致都差不多,几人失了看的兴致,便不再总停下来,于是速度快了许多。第四日中午,便远远地望到了豫章的城墙。 豫章是座大城,敏行想着王讷应该在这里筹划着开小吃城分店,就命莫言先一步去联系他。 为了等莫言,敏行等人在城外找了开阔之地暂停。几人下了马指点着周围的景致,正在闲聊,忽听城门处传来呜呜咽咽的唢呐声,一时唢呐声停,换了几人合声,拉着长长的尾音反复吟唱着“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踯躅……” 边吟唱着,一大群人渐渐进入视线,穿得不是白衣就是黑衣,原来是送丧的队伍。再一会儿,那些人便走到了近前。敏行看了一会儿,觉得别的还则罢了,只奇怪的是,在黑沉沉的棺木上竟坐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身上也穿着粗麻丧服,肩上却斜披着块蓝绸子,左手拿着根孝子棒,更奇怪的是,右手竟拿着把菜刀! 敏行扯扯身边的武青,低声问道:“哎,这棺木上的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武青奇怪地看着她:“这是死者的嫡长孙啊,‘孙为王父尸’,你不会不知道吧?” 敏行“嘿嘿”笑着道:“这句话是听过的,可我没见过小孩子坐在棺木上。那他做什么拿把菜刀?这又是什么说法?” 武青皱眉道:“出丧都是这样,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拿着菜刀。” 武宏插话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为了吓唬野鬼。我的奶娘告诉我的,人死了,会有野鬼想要附在尸体上,拿把菜刀,就是为了吓唬它们。” 敏行想了想,点头道:“嗯,很有道理。我要是野鬼就会害怕。” 武青生气地道:“瞎说什么呢?” 方雷这时也开口道:“都说话不辩不明,还真是这个道理。俗语说‘爷娘疼小崽,公婆重长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想来,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孙为王父尸’。这个嫡长孙,可是死后的大面子。” 武青点点头:“方雷说的很是,看来那个‘君子抱孙不抱子’和这个也相关,那是对自己的爱护和尊敬!” 敏行想了想,道:“唉,这人,还真是,自私啊。” 王讷确是在豫章,小吃城各项准备工作也基本就绪,就等着敏行来了开张了。敏行几人在王讷租好的院子里安顿下来,武青武宏读书休息,方雷却须和敏行一起为小吃城奔走了。 敏行以采风使的名义往豫章郡太守郭敬之府上投了拜帖。郭敬之科举出身,为官二十多载,可身上还留着很重的文人特有的清高傲气。听得敏行是采风使,便使人出来传话,要敏行“捧文章来见”。 敏行无奈,只得录了早前的诗《李府会文赋荷花》和文《小石潭记》,命莫言先送去郭府,看郭敬之的反应。不想,郭敬之还真是文人脾气,读了之后,立时下了帖子来请,还亲自迎至府门外。 敏行上去见礼,被郭敬之一把扶住,执手道:“为兄失礼,敏行勿怪。世上多欺世盗名之辈,为兄甚是不齿。今见敏行文采出众,心甚喜之,定要不醉不归。” 过几日,敏行又下帖子在一家酒楼宴请郭敬之,武青三人做陪。席上,郭敬之见和敏行一起的都是世家子弟,心中就更是看重了一层。敏行见时机成熟,这才提到小吃城,名目也是沟通各地有无,推动社会进步。郭敬之深觉敏行以天下为己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场命自己的得力助手多多关注小吃城,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帮着解决。于是,一场酒宴,皆大欢喜。 小吃城大事底定,敏行方雷放下心来,几人开始计划游豫章。说到豫章风景,武宏就叹气,这里别的没有,就是多水,东湖、西湖、南北湖,赣江、锦江、抚潦河,还有大大小小叫不上名字的,对于江南人来说,实在不出奇,也就是敏行这个骨子里是北方人的稀罕。 敏行要去游湖,武宏不肯去,还拉着方雷和他一起走了。于是兵分两路,敏行和武青还了王言张明莫言莫语雇了条船走内河进了东湖。 湖面极广阔,湖水清澈,映着蓝天,荡漾开去。湖中有岛,岛上绿树成阴,树下繁花似锦。离岛不远处,横一叶扁舟,其上,一位苍发老者正在安然垂钓。 敏行指点着对武青道:“看见那位老人没?由他我想起个笑话来。” 武青笑道:“你说。” 敏行道:“我还没说你笑什么?好好听着。说湖边有位渔民,每日打渔为生。他每天也不多打,只打够一天吃的,就躺在船上晒着太阳休息。” ------------ 第三十一章 艳遇 更新时间:2012-10-02 敏行道:“你别打岔。有个富人在游湖赏景,观察了那渔民好几天了,这一天便对正躺在船上晒着太阳的渔民说:‘你为什么不多打些鱼呢?’” 渔民说:‘多打些做什么?’ ‘多卖些钱啊!’富人说。 ‘多卖钱做什么?’ ‘再买条船,雇人帮你打鱼,打好多鱼。’ ‘然后呢?’ ‘卖了钱再买船,再打更多的鱼。’ ‘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越来越有钱,成为我这样的富人了。’ ‘然后呢?’ ‘你就可以像我这样悠闲地躺在船上晒太阳了?’ 渔民蔑视地看了富人一眼,说道:“哪你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 武青哈哈大笑,可不是,人家正和他一样躺在船上晒太阳呢。 敏行道:“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人自己的选择,看那老者,那也是种幸福生活。” 武青道:“人生好像有许多种选择,可是认真想想,其实更多时候是没有选择。” 敏行笑道:“嗯,你说的有理,影响选择的因素太多。” 两人聊着看着,船就移了位置,到了小岛的另一侧,不远处停了两条船,船还都不小,一条华丽些,一条普通些。 华丽些的船头站着一男一女,男子锦衣华服,手拿折扇,人虽长得不翩翩,姿态却翩翩;女子一领浅紫斗篷,头上玉簪花钿,熠熠生辉,侧着脸看不见面目,但见肤若凝脂,鼻梁挺秀,当是个美人。另一船上站着个男子,一袭月白夏布长衫,一支玉簪挽发,面目清俊,是个帅哥。 正好顺着风,听到那名女子道:“二郎,孙大爷可将银子会清了?” 另一船上的男子凄声道:“付清了。云娘,我,我舍不得你,我将银子还了他,你回来吧?” 云娘尚未说话,孙大爷叫道:“银子文书已交割清楚,怎能反悔?李二郎,你忘了昨日说的话了?” 李二郎哽咽道:“我……我……” 云娘道:“二郎不必迟疑,就这样吧。”又侧了头对孙大爷道:“文书已经在你手中么?” 孙大爷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打开了,取出一块素绢,展开道:“云娘你看,就在这里,你安心吧。” 云娘恨声道:“你收好了,我是要跟着它走的。”说罢,从腰间取了钥匙,打开身边一个描金盒子,里面有数层抽屉。云娘抽出第一层,只见里面装满了明晃晃金灿灿的首饰,簪环镯链,应有尽有,百金亦不换。云娘对孙大爷道:“此可易文书么?” 孙大爷摇头,心想连你都是我的…… 云娘也不纠结,一伸手丢进了水里,孙大爷,李二郎俱大惊,叫道:“云娘!” 云娘仿若未闻,又抽出一屉,里面乃是玉箫金管等物,约值千金,又问孙大爷:“此可易文书么?” 孙大爷柔声道:“云娘,我会好好待你……” 云娘听他如此说,轻轻一伸手,就又丢进水里去了。在另一船上的李二郎悔得顿足不止。 云娘再抽出一屉,里面都是古玉紫晶等玩器,值几千金不止。云娘道:“这也不能易,是不是?”不等孙大爷答话,就又伸手丢进水里。又抽出一屉,屉中又有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装得竟是夜明珠、祖母绿、猫儿眼等宝物,价值连城,亦未可知。 那边李二郎悔得恸哭失声,这边孙大爷不待云娘问,已冲到近前将文书递上,急叫道:“别丢,别丢,易得,易得!” 敏行听了不几句就觉得这一幕极其熟悉,一会儿便记起,这不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吗?心想这云娘最后恐怕也是要寻死,忙叫艄公近前些,自己扬声道:“云娘,可否听我一言?” 云娘闻声转头,见是两个男子,“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又伸手取那文书。孙大爷却又缩回手去道:“你先把匣子给我。”彼时,云娘手匣子伸在船外。 敏行忙又道:“云娘,为了那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失了性命,委实不值。叫他们送你上岸,自己去过新生活岂不更好?” 云娘这次却转身冲敏行曲膝行礼,又转头对孙大爷阴恻恻笑道:“你不肯先给我文书,是不是?那你拿着吧,我的魂魄总要跟着它的。”说毕,竟身随手动,带着那些宝物一起落入水中,转瞬不见。 孙大爷扑到船边,扎着两手,后悔不迭。 一方素娟随风而起,飘飘悠悠,朝敏行而来,敏行一把抓在手里,展平一看,果是云娘的赎身文书,便顺手塞入袖中。 那边船上李二郎叫道:“孙大哥,快救人哪!快救人哪!” 孙大爷反应过来,急叫人下水救人捞宝,敏行自觉帮不上忙,和武青感叹着吩咐艄公划船离开。 及离得那两船远了,艄公看着两人道:“二位爷,让那小娘子上来吧,太久了恐支撑不住。”说完了,也不等吩咐,伸手在船外扯上个人来,正是云娘。 敏行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江南水乡,几乎人人会游泳,这云娘是学了雨来,水遁了。忙命王言将她扶到舱里去。云娘浑身湿淋淋的,可惜夏日都穿得单薄,并无衣服给她替换。也好在是在夏日,衣服干得也快。 敏行命艄公靠近岸边,吩咐莫言去打听孙大爷李二郎的动向。一会莫言回来,说是孙大爷本来派人下去打捞,却说水下有一股暗流,那些宝物一无所见,只捡回两个空的抽屉,人更是不见踪影。然后就见在几十丈外漂着件浅紫斗篷,便猜着云娘定是被卷得远了。两人又担心吃官司,忙忙地各自启程了。 既然无事,敏行便想回去。因此对武青道:“你看,咱们这玩的,还玩出事来了。还玩什么啊?回去吧。” 武青无可不可,好脾气地道:“敏行说回,咱们就回呗。”便命艄公驾船回返。下船时,又多给艄公银子,嘱他莫要传出去,两人这才带着云娘回了住处。 云娘跪在地上给两人叩了头,抬起头来。敏行这才得以好好看看云娘的长相,果然是个美人。肤若凝脂,眉如远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哭得红了,令人更添怜惜,一张樱桃小口,唇色有些苍白……敏行正看得出神,云娘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丝哽咽:“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敏行连忙拦住:“且不要说‘以身相许’这样的话,嗯,也不要说‘做牛做马’这样的话。” 王言在旁,“噗哧”笑了,她想起自己和哥哥二人被爷救了以后,爷也用过这两个词儿。 云娘被截了话,不知说什么好了。 敏行道:“你只说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吧。”见她还跪在地上,吩咐王言:“搬把椅子来,让云娘坐下说话。” 云娘站起来却不肯坐下,回答道:“奴婢跟着爷,听爷的吩咐。” 敏行看武青笑道:“她要跟着你,你怎么说?” 武青看敏行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准跟着我,我没救她。” 敏行恍然大悟:“对啊,我们不应该把她带回来,她应该跟着艄公的,是艄公救的她。”沉了脸再道:“云娘,你不要再说跟着我们的话,你得有自己的打算。你将来要怎么过?若你实在想不出,就送你艄公那里去。” 敏行说了这话,竟觉得云娘舒了一口气。 云娘道:“两位恩公大义,云娘卑贱之人,无以为报。本来云娘不该再给恩公添麻烦,只是云娘一个弱女子,若无人想助,在这世上,恐难立足。” 武青看着敏行,心想,这也是个女子,可不曾要那个男人相助! 敏行却无自己是个弱女子的自觉,看着云娘道:“云娘,说话不必拐弯抹角,将你的打算说出来,能帮的我们一定会帮。” 云娘道:“不敢隐瞒恩公,云娘适才在水中留了两颗夜明珠,当可换些银子。欲寻个无人识得的去处,过平淡安稳的日子。然而,一来,云娘不知去向何处;二来,云娘自己也上不的路。请恩公助我!”说罢,又跪下叩头。 敏行皱眉不语,武青见了,忙道:“敏行可是为难?其实,敏行不必为难,把她送回衡阳就是。” 敏行道:“不妥,将来于你们恐有不便。不若去临湘,不远不近,嗯,临湘好,恰到好处,再好不过。”见云娘还跪着,挥着手道:“云娘起来。不要动不动就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有。父母生养不易,上可跪天,下可跪地,中可跪父母,其他人怎可叫你轻易屈膝。” 云娘张口欲言。敏行拦住道:“你能活下来,先是你自救,后是艄公帮忙,我们可什么也没做,不要再提什么恩公。你也听到了,我们打算送你去临湘,我们以后也会去那边,可能还会长住。你的意思呢?” 云娘偷瞄了敏行一眼,低声道:“云娘听爷的。” 敏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休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可不是你的爷。” ------------ 第三十二章 又是艳遇 更新时间:2012-10-03 武青看着敏行摇头,心想,云娘那意思明明就是同意,不过那么说罢了,敏行竟又不懂了,唉! 倒底逼着云娘明明白白地说道:“云娘愿意。” 武青在旁边满眼的笑,只是不说话。 敏行这才扬声道:“莫言。” “小的在。”莫言随声而至。 敏行吩咐道:“你去安排安排,看看让云娘怎么安安稳稳的回了临湘去;再给莫名写封信,让他到时照应照应。没问题吧?” “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这都是小事。”莫言陪着笑道。 敏行笑着道:“那就好。还有,你捎带着把她那两颗珠子换成银票子,嗯,零的整的都要有。” “是,小的这就去。” 敏行等莫言拿了珠子出了门,又对云娘道:“你到临湘后想怎么过日子?要我说,关起门来坐吃山空可不好,可以开个针线铺子什么的,一来有个进帐,二来也不致闲得无聊。”见云娘一脸懵懂,心想,这孩子一日遭遇这样大的变故,那能想这么多,就道:“算了,这路上得走好多天呢,到了临湘安顿好又得些天,你慢慢想吧。‘教的曲唱不得’,总得过自己喜欢又擅长的日子才好。只是,你生得太好,不论行路,还是居家,都不便宜。你若真想过安稳日子,还是打扮的安全些才好。” 云娘感激的只想再跪下叩头,想着敏行说不能随便下跪,便深深地福下去,哽咽着道:“多谢爷,云娘长这么大,也没人对云娘这么好过。爷人品高洁,更是有福之人,云娘也没什么能为您做的,想给您叩头,您又不许……”絮絮地语无伦次起来。 武青看着敏行,这个女子又给了他新的感受,善良。自己本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靠着自己的力量努力活着,遇到别的弱者,还要尽自己所能的帮助…… 半下午时候,武宏方雷回来了,两人一身尘土,满脸狼狈。进屋后,也顾不上说话,点心茶水一块上,眨眼就盘空茶尽了。敏行武青看得好笑,王言则抿嘴笑着又去泡茶端点心了。两人又喘了几大口气,才犹有余悸地叫道:“太可怕了,吓死我们了。” 武青惊异地问:“怎么了这是?什么事吓成这样?” 武宏抢先道:“我们俩上午和你们分开后,沿着大街转着玩,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你别说,碰到个吹糖人的,嘿,那手艺,绝了。小猴子,大公鸡……那么多种样子,吹啥像啥。我们也买了两个,想回来给你们看看。后来又看到耍猴戏的,那猴子训得,比儿子也不差不什么了,让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武青皱眉道:“说重点。” 敏行笑道:“方雷,你来说。” 方雷也不笑,看来受得惊吓真不小,说道:“我们看看正午了,正要找个地方吃饭,看到不远处搭着台子,下面站了不少人,很是热闹,就想看看热闹再吃饭也不迟。没想到,那是一家财主的女儿丢绣球找丈夫。我们就凑近去,想看看那小姐长什么样……” 武宏抢着道:“太吓人了,那女人竟肥得像猪一样,脸有盆子那么大,却几乎找不到眼睛,一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 武青满脸不信:“你们太夸张吧?哪有人长成这样的?还是个女子。” 武宏叫道:“真的,真的,一点也没夸张,要不信,咱们,不,你们去看看。我们也可以发誓……” 敏行笑道:“行了,发什么誓啊。嗯,就算真长成这样,就把你们吓坏了?长什么样的人没有啊?你们胆子也太小吧?”顿一顿,猜测道:“该不会是……她要拿绣球砸你们吧?” “就是,就是,敏行你也太聪明了。”方雷叫道,“那女人也不知道怎么看见我们的,我反正是看不见她眼睛在看向哪里。只听见她叫道‘快拦住那俩,我投中哪个都好’,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有个老汉扯了我一把说‘说的是你俩,还不快跑’。我们赶紧就跑,后边就有人追来,我们拼命跑啊跑啊跑啊,我从来没跑哪么快过,只跑得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敏行问道:“然后呢?” 武宏有气无力地道:“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武青皱眉道:“跟着你们的小厮呢?” 方雷道:“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我们只顾跑了。要是真被那女人投中……我的妈呀,只想想我就有去跳河的心了。” 武青皱着眉头吩咐张明:“你带几个人,去找找张灯他们,是不是跑迷了路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却听门口有人有气无力地应道:“四爷,我们回来了。” “张灯进来。”武青吩咐道,等张灯站在面前,又说,“你们怎么才回来?” 张灯哭丧着脸道:“我们跟着爷在个台子下看热闹,爷他们离得近,我们离得远些。不知道为什么,两位爷互相扯着撒腿就跑,我们看到有两个家丁样的要追,我们就上去拦,他们就回去了。我们就去追两位爷,两位爷跑得可真快,跟离弦的箭似的,我们怎么也追不上,然后就找不到了。我们找啊找啊找啊,可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想着该回来看看,结果就这样了。” “哈哈哈哈……”敏行再也忍不住,只笑得肚子都疼了,指着武宏方雷,说不出话来。武青也笑得直打跌。方雷武宏哭笑不得地咧着嘴,他们实在是吓坏了。 武青笑了一会儿,吩咐张明再去张罗饭菜,伺候方雷武宏沐浴,让张灯等人也下去洗洗吃饭。敏行笑着,摇着头,唉,真是香艳的一天,各有各的香艳。 第二天吃早饭时,武宏方雷才看到云娘。方雷还沉得住气,武宏奇怪地问:“这是谁?哪里来的?” 敏行笑道:“只兴你们有艳遇么?嗯?这是我和武青,我们的艳遇。” 虽说“艳遇”是个新词儿,可武宏一下就明白了,怪叫道:“为什么啊?老天也太不公平了。我们那能叫“艳”遇么?那得叫恶梦好不好?你们这才叫艳遇,啊啊啊,老天太不公平!” 云娘抿嘴笑看着,心想这几位爷都这么好,为什么自己偏就遇见那样无情无义的。想来,这样的爷也不会在勾栏里流连,又怎么会让自己遇到? 武宏缠着敏行问前因后果,敏行不肯说,他就要去问云娘。敏行挥手让云娘回了屋,才说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妓女从良,遇人不淑罢了,你再问,也不过是再揭人一次伤疤,别问了。嗯,不过说起来,云娘后边的沉宝倒有些烈性在,知道知道也不错,你去问王言吧,她都看到了。” 王言哪里讲得清楚,武宏又问了莫言莫语,终于凑成个完整故事,最后竟对云娘有些佩服起来。方雷听了,也觉得云娘这样的女子不肯随波逐流,很是了不起。敏行对他们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感到很高兴,遂以云娘的故事为材料布置了一篇议论文。武宏继惊吓之后又烦恼起来。 连出了两件这样令人不怎么痛快的事,几人都没了在豫章游玩的心情,再说这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景致。敏行知道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有很重要的意义,可现在那些历史事件还很遥远。只是因为能带着云娘的商队要五天后才出发,几人才不得不推迟起程。 这两天几人也不想转,可在小院里又太无聊,便转移到小吃城去。武宏美其名曰:为小吃城捧场添人气。还真别说,这几个人来的当天,小吃城的生意就火了许多,添的客人也以女性为多。敏行一下就捕捉住了这个商机,带着三人要么坐在院中亭子里,要么坐在二楼窗子跟前,做起了活广告。 王讷在这座小吃城投了很大心血进去,但小吃城的生意从开张起就不如桂林的那个,更比不上衡阳的总店,一直找不到原因,现在呢?一下令他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他又开始招人了,这次和上次招人不一样,上次人只要老实能干就行,这次却一定要长得端正清秀。 敏行看在眼里,老实不客气地夸奖了王讷一通。王讷呢,不动一丝声色。敏行诧异之下,心说,我当初还真没给你下错结论,果然腹黑。 当敏行说过几天自己等人要离开豫章先往潘阳湖再去黄山时,王讷目光一闪,说道:“我恐怕不能现在就走,一个是小吃城才开张不久,刚见起色,实在不放心;再一个,管事也还没定下来。”王讷想说,你就不能多停些日子,等等我吗?但一想,即使一起离开,自己也是要先一步去下一座城市的,便放开了。 敏行道:“那你就多呆些日子,等都弄好了,放心了再走,咱们开一家总要成一家才是。只是,和我们怎么联系,一定和莫言商量个稳妥的法子,不要互相找不到了才好。我倒没什么,就是王言和我们一起,你们兄妹……哎呀,我这不是扣着你个人质么?”不禁笑起来。 听敏行这么说,腹黑如王讷也不禁要翻白眼了。 ------------ 第三十三章 放歌 更新时间:2012-10-04 转眼五天就过去了,云娘跟着商队去临湘了,敏行几人也要继续前行。几人正要上马,敏行忽然想到,为什么不走水路呢?坐船去潘阳湖多好啊。忙叫道:“停停停,武青,方雷,咱们坐船去吧,我最喜欢坐船了。” 武宏骑马也有些烦了,赞同道:“好,敏行的主意向来好,我还没坐船走过远路。咱们坐船去。” 在这江南水乡找船,那是再容易不过,一会儿就找了两条。敏行武青带几个小厮一条,方雷武宏带几个小厮一条,其余人等骑马驾车沿江而行。 七月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可是在水面上,除了觉得晒,还真感觉不到热。船走在宽阔的水面上,艄公的功夫又精熟,只感觉两岸的绿树房屋如安了轱辘一般迅速向后退去。敏行对艄公这么一说,他更兴奋起来,哈哈笑着道:“总在城里弯弯曲曲的河道上,太不过瘾,还是在这大河上行船,痛快。嗬嗬……”说着,两个艄公竟一唱一和地唱起调子来,接着便有更多艄公和着唱起来。 几人本就兴致勃勃,在艄公的感染下,更加兴奋起来,只是苦于无法表达。敏行忽然想起前世的一首歌来,正好应景,于是等艄公调子一停,忙接口高声唱道: “一支竹篙耶,难渡汪洋海, 众人划桨哟,开动大帆船……” 武青他们一下都愣住了,艄公们却叫起好来“唱得好,唱得好。” 敏行笑道:“还有还有,听我的,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 号子嘛一喊浪靠边, 百舸嘛争流千帆进, 波涛在后岸在前……” 还待要接着唱,别的词都想不起来了。 方雷笑道:“敏行,你这调子的词我听着好。” 武宏道:“真名士,自风流,敏行,兄弟服你!” 武青看着敏行,心道,这女子,这女子,唉,敏行就一点点女子的自觉也没有啊。 艄公道:“公子唱得好,这词也听着好。公子能不能再唱一遍,让小的们也学学?” 敏行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只是我这词不全,得好好想想。”可想了又想,也想不起别的词是什么来,再把刚唱的词顺一遍,也合逻辑,嗨,就这么着吧。 开唱前将同船的小厮叫到一起小声嘱咐了几句,才放开声音唱,前边大家刚听了一遍也就罢了,都注意听那歌词,等到了后边说唱部分,敏行唱: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几个小厮齐声大喝“嗨”; 吓人众人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敏行又唱: “号子嘛一喊浪靠边”,小厮们又齐声大喝“嗨”, 再唱: “百舸嘛争流千帆进”,再喝“嗨”, 大家才知道这是花样,不禁又齐声喝彩。 说起来,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人小觑,敏行也不过唱了一遍半,艄公们已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起来,等到了潘阳湖,竟然就合成一首完整的调子,比敏行唱得更有力、更浑厚。 船入了潘阳湖,艄公们停了调子,笑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靠湖,自然要吃湖。公子们若是秋天来,就有大口福了,只水里的鱼就有百十种,别说还有虾、蟹了,嗯,还有山里跑的,天上飞的,都好吃的不得了。夏天来也行,吃的也不少,也好吃,就是瘦些。” 敏行对吃可是没什么研究,前世参加工作前,能吃饱穿暖已是不易;参加工作后,吃的好点,也就是多了些肉食,离精衣美食差得远呢。水里的东西,也就吃过最常见的几种鱼,像是鲤鱼、草鱼什么的,虾也就是常见的大虾。吃法也都简单,左不过炖煮和清蒸。 对于蟹这种东西,概念里就是横着走,一定要说吃,嗯,想起来了,上大学时,听个室友说过“蟹酿橙”。说是把蟹肉挖出来放在挖空的橙罐里蒸,还要放很多其它的材料,室友也说不清,反正是吃起来既有蟹的香,又有橙子的清甜,再好吃不过,只是贵。既然贵,就不在敏行的关心范围,听过也就听过了。 不过,吃蟹得喝雄黄酒,敏行却是知道的,好像是因为蟹这东西大寒。不管了,既到了虾蟹的老家,不吃怎么对得起它们。也不必讲究,就吃最简单的吧。眼见天到午时,艄公将船靠了岸。岸上,随从们带着车马也到了,这边点火架锅,那边买了鲜鱼、鲜虾、鲜蟹等等,收拾干净就下了锅。 不过一会儿就都熟了。敏行不讲究,武青三人也不讲究了,仆从们就更不讲究,看着几位爷吃上了,也七手八脚的拿了开吃。虽是最简单的做法,因为吃得热火朝天,也便成了美味。 饭罢时,阳光正盛,敏行便和武青几人商量着找凉快处歇着,到太阳西斜了再上湖赏景。敏行笑道:“这水上赏景和山上又不同,傍晚时候最好。有诗云:‘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极是绮丽。又有倦鸟归巢,渔舟唱晚,在霞光里看去,如诗如画。” 武青几人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对敏行的见识向来信服,何况还有敏行描述出来的美景相诱,自然是连连赞同。 几人一直歇到太阳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热度的大火球,才来到湖上。直见半个天空的云彩被太阳的余辉染的通红,映在湖面上,湖水也变成红的了。且还一浪赶一浪地缓缓向前涌去,似乎一直涌到天边去了。几条渔船背着夕阳驶来,看不清渔夫的面目,只是一个个似黑还红的剪影。又有一群不知名的鸟,也看不清颜色,忽啦啦从湖间岛上飞起来,一只只舒展着双翅向着夕阳飞去。 不要说武青武宏方雷看呆了,就是敏行这个貌似见多识广的,也看得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如诗如画,这分明是似梦似幻。 艄公好似还嫌他们迷醉的不够,用类似赵忠祥的声音旁白道:“若是深秋时候,鱼蟹正肥正多,黄昏时分,不时的就从水中跃起,有时就能自己个跃进船里去;鸟更多,白鹤、天鹅、丹顶鹤,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鸟都飞了这里来过冬,那真是‘飞时不见云和日,落时不见湖过草’。那景观,即使我们这常见的粗人,也觉得好看的不得了。” 敏行听着不禁心向往之了,对武青等人道:“要不,咱们在这里住到冬天再走吧?” 方雷、武宏也动了心,都道:“好啊,这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鸟,不看看实在遗憾。” 只有武青迟疑道:“不论哪个地方,四季之景总是不尽相同。这要都看全了,咱们不论哪里都至少要待够一年才行。那等咱们回去时,只恐……垂垂老矣。” 武宏道:“四哥想得可真多,老就老了呗,在哪儿老不是老啊?” 方雷听了却道:“那可不行,怎么能老了再回去呢?” 敏行心中一动,是啊,他们都是有家人的,将来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和自己不一样。自己虽想这样一直走到老,走到死,可他们不行。自己既然想和他们同游,又怎么能不顾及他们的想法呢?忙笑道:“武青说的对,咱们还是多去些地方的好。一个地方的四季之景虽不尽相同,但也只在某些方面罢了,大部分还是差不多的。”又问艄公:“老人家,这一带还有什么有趣好看的吗?” 艄公对几人印象极好,笑道:“若说有趣好看,倒不好说,只是从这里往东北走,水就入了长江了。在入江口有一座石钟山,很是有些名堂……” 敏行打断道:“石钟山?可是整座山如一口大钟覆地,时有钟声传出的石钟山么?” 艄公惊诧道:“公子知道?这石钟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座,一座上钟山,一座下钟山。这如钟覆地的是下钟山,确实是常常传出钟鸣声,尤其是有风的时候,声音老远就能听到,闻者无不称奇。原来公子是听说过的,小的倒是卖弄了。” 武宏笑道:“老艄公不必谦虚,我们这一位耳朵极长,听说的事极多,别说这么座石钟山,就是海外的事,有些她也是听说过的。” 方雷也笑道:“很是,很是,也不知道这耳朵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长呢?” 敏行瞪了他们一眼,也不分辩,只对武青道:“咱们去黄山,由此往东差不多正合适,若是去这石钟山,就多少有一点点绕,但既到了此地,不去看看,也是遗憾。依我的意思,绕一点就绕一点,咱们就继续麻烦这两位艄公,送咱们顺流而下直奔钟山,咱们也去研究研究这钟声的由来。你看如何?” 武青笑道:“好,敏行的好奇心又发作了?” 艄公们很高兴,既能痛快淋漓地行船,又能挣到更多的银子,何乐而不为? 第二天一早,和岸上的仆从说好,在石钟山下会合,敏行等人就出发了。顺着水流,船速极快,尚且未到午时,船已经入了长江。 ------------ 第三十四章 变化 更新时间:2012-10-05 立在船中,隔着滔滔江水,下钟山突兀峥嵘,显得格外嶙峋有致。敏行吩咐艄公将船靠近山脚,但见红岩壁立,崖壁上的青松直伸入天际。没入水中的岩石被浪涛拍打得玲珑剔透,一行行幽遂曲折的石缝,迎水而入,仿佛通向未知的深处,同时发出“噼啪喀喇”等难以形容的声音。 敏行心想,难道这就是苏轼说的“窾坎镗鞳”之声?疑惑不已。 到一可泊船处,开发了艄公银子,并致谢后,三人带着小厮们上了岸,准备登山望景。 得说武宏总是急人之所急,还不待别人开口,他先说:“咱们吃些东西再登山吧,我饿了。” 和现代比起来,古代有一点好处,吃得特别好找。虽说这是夏天,树上没果子,可树下有菌子,草里有兔子,河里有鱼,架个火堆,一会儿功夫,就能让肚子舒服的叹气。 众人吃饱喝足,一会儿就登上了山顶。站在山顶上,极目远眺,只见长江浩荡而来,一泻千里。潘阳湖水万川归一,蜂拥而出。江、湖两水汇合处,水线分明。江水混浊,湖水碧青,两种截然不同的水色,“划”出了一条奇妙的界线。 几人看着感叹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在山上转了一会,都累了,各找了相对舒服的位置休息,开始想的只是坐一会,没想到后来竟都睡着了。莫言莫语看着很无语,商量了一下,一个人守在附近,一个人站高些看着车马,别到了见不到人四处乱转。 几人一觉醒来,见暮色四合,不禁大惊。敏行道:“车马可到了?” 莫言赶忙秉道:“回爷,小的们一直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还没到。” 敏行想了想,一拍手,“呀,忘了忘了,船行的多快啊。陆路既远又慢,今天怕是来不到了,明天也不会太早。天快黑了,咱们啊,吃点东西,休息着等吧。” 这一等,直等到次日下午,敏行等人在山上远远看着车马顺着湖边冲来,忙让莫语先下去接应。等几人再下去,那领头的随从忙过来解释:“小的们路上也没敢耽误,想着宁可早早到了等着爷们。可是,路太远了,又不是熟识的地方,也不敢晚上赶路。今天天朦朦亮,小的们就启程了,路上一会儿也没停,还是这时候才到。” 武青道:“不怪你们,累坏了吧。吃些东西,喝口热汤,歇歇吧。”跟船来的几个小厮早忙忙地生火架锅了,敏行几个从昨天开始也没喝上热汤了,虽是夏天,可还是不习惯喝生水。 在石钟山下又歇了一晚,一行人才又上路往东而行。 不知怎么的,敏行心里感觉很疲倦,心心念念的黄山离自己不远了,可心里却兴奋不起来。敏行心里诧异着,难道自己骨子里是渴望稳定的人?这才行走了一年左右就厌倦了?还是,自己走得累了,只是想歇歇了? 一行人和原来不太一样,不再走走停停,路上基本没有停留过。原来吸引了敏行许多目光的花花草草,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美丽。敏行的疲惫感最直接地导致了行程的加快。 敏行的兴致缺缺,武青很快就察觉了,问了几次,得到的都是“没什么”这个答案,心里不禁暗暗担心。 不几天后,莫生尘也接到了莫言的信,知道敏行从离开石钟山后,一直闷闷不乐,却不知道原因。心里很是担忧,可自己又不能到敏行身边去,不禁就生莫言莫语的气,然后就生武青方雷三人的气,这么多人,怎么就让那一个不高兴呢?原来还有些气敏行的快乐,现在却恨不得她只要快乐就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不管说什么,天下第一山——黄山就在眼前了。 黄山之景就在眼前,敏行却不想去赏去观。本来想吩咐莫言去山脚下看看,能不能找个小院租下来,又改了主意,不如自己在这里建一处,这山,应该是无主的吧,或者说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它的主人? 敏行打定了主意要在黄山脚下先住下来,等有了心情再游山赏景,于是喊了武青武宏方雷过来商量。 敏行脸带愧色,刚要开口,忽然,从来路上急冲来两骑,到了跟前跳下马来,冲到武青武宏面前“扑通”跪到,哭道:“四爷,五爷……” 两人脸色大变,急道:“张通、张透,怎么了?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张通泣道:“四爷,五爷,快回家吧。老太太怕是不好了,老爷命小的们来,叫四爷五爷火速回去,慢了怕是见不到了……” 两人大急,叫道:“张明,张灯,备马,咱们这就走。”武青回头看看敏行,低声道:“敏行,本来要陪你看尽这天下美景,现下怕是不能了……” 敏行伤感道:“别这么说,老祖宗那么好,你们家那么好,我真羡慕……你们去吧,嗯,没准老人家只是想你们了,你们回去了,一见你们,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呢……你不用挂牵我,我没事,就我,走到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不是还有方雷吗?你就放心吧。” 说到方雷,两人都四顾着去找他,却见不知张透跟他说了什么,他整个人一下子冷了下来。 敏行忙问:“方雷,怎么了?可是有事?” 方雷僵硬地挑了挑嘴角,但终于没能挤出一丝笑意来,沉声道:“敏行,我也得回去,家里出事了。” 武青一听急了,看住敏行,“敏行,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都走了,留下你自己怎么行?这可不行。” 敏行心想:终于还是只余下自己,早晚也是只余下自己。伤感地挤出些许轻松:“不了,你们走吧,你们这一路不定赶成什么样呢?我可受不了……再说,怎么会是只留下我自己呢?这不还有王言,还有莫言,还有莫语,我们四个呢,当初,我的计划里才只有我自己呢,现在人够多了。” 武青还要说什么,敏行走过去,挨个轻轻拥抱了他们三个,把三人抱得都浑身僵硬了。敏行退后一步,轻声说:“这是我们那里的礼仪,最好最好的朋友相见和分别时,都要这么做。你们快走吧,路上保重。” 武青三人听她这么说,虽疑惑着,但终于放松下来,也道:“敏行保重,此去不知后事,不敢承诺来寻。” 敏行不再和他们伤感,吩咐张明:“去牵了马来,再准备些简单行李,和你们爷先走。”再对王言道:“留下三匹马,一架车,再有些日常用具,别的都不要往下拿了,让他们跟在后面走吧。” 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忽啦啦,山脚下就只余下敏行四个人,还有三匹马在不远处啃着石缝里的青草。 敏行面无表情地看着武青他们先风驰电掣般去了,又看着仆从们赶车骑马随后离开,伤感之余,竟感觉到些许的轻松,真是莫名其妙。难道内心深处竟把武青他们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吗?还真是责任心泛滥啊。 不管了,现在轻松了,自己想在黄山脚住着,从夏住到秋,从秋住到冬,从冬住到春,从春再住到夏,也不用再顾及那个的心情了。想到这,不禁失笑,这几天的疲倦难道就是从此事而来?自己还真是,还真是个不想担责任又放不下责任的人哪。 莫言几个一直小心地看着敏行的神色,先时还怕她受不了,这会嘴角竟含了笑!难道竟是盼着武爷他们走的吗?唉,奇怪的人呢,令人搞不懂。 过了一会儿,莫言莫语看敏行也不安排接下来做什么,都给王言施眼色,让她去问。王言小心翼翼地走近问道:“爷,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敏行看看她,再看看那两个,道:“接下来做什么?接下来什么也不做。莫言,你先找找,我们住在哪儿吧?最好呢,是个小院子。” 莫言心想,这就是命令了?住在这儿,连传个信都难啊。可是也不能不听,忙去找了。不过一会儿,莫言就回来了,笑着回道:“爷,咱们运气好,拐过这面山崖,那边有个小村子,村头就有个小院子。我问过村民了,那院子的主人有一年多没回来了,咱们收拾收拾就能住。” 敏行伸个懒腰,道:“嗯,爷的运气就是好哇。走,咱们就住那儿了。” 小院坐落在半山腰,半亩大小,屋子比院子高出一个梯次。背后是直立的大山,东边不远是一条溪流,站在院中就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流水声,院中有两棵松树,树干粗壮,树冠一半院内一半院外,伸出很远。敏行对这里的环境很是满意。再看屋子,靠山崖而建,北屋西屋分不太清,贴着石壁大大小小有五六间,敏行更满意了,这么多房子,连马都有地住了。 敏行选了最东头的一间,宽大还在其次,关键是侧有流水上有松,敏行喜欢。莫言莫语跟上前来要先为她收拾房间,敏行摆摆手道:“各选各的屋子,各自收拾,有自己办不了的再找人帮忙,行了,忙去吧。” ------------ 第三十五章 黄山美景 更新时间:2012-10-06 在莫言莫语心里,这位爷怪得地方多了,也不少这一项,虽觉得让爷自己收拾屋子不太妥当,可看王言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不再坚持。不过,倒底是有规矩的,二人把自己住的屋子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去收拾灶间,准备午饭。 等敏行收拾完房间,累的连个手指头也不想动的时候,一股香味又勾着她进了灶间。莫言二人别的也没做,只是一大锅米饭,一小锅野菌子炖野鸡,敏行已经很满足。院里有石桌石凳,四个人凑到院里,吃了个锅干碗净。莫言莫语习惯了敏行的没规矩,不习惯也不行,她不跟你讲规矩,你跟她讲得没意义。 下午什么也不干,睡觉。 就这么睡了吃,吃了睡,休息了足足有五天,敏行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觉得身心俱疲呢。 第六天头上,吃了早饭,敏行叫了他们三个过来,问道:“咱们快弹尽粮绝了吧?”想道他们可能听不懂,又解释:“咱们没什么吃的了吧?” 三人先点头,莫言见都没回话,忙开口道:“回爷,还有一点大米,这个倒好说,就是盐太少了,勉强还能吃两天。” 敏行道:“嗯,这个我知道了,这个都是小事,好解决得很,咱们得沟通一下别的事。原来我想的是,一直不停的走下去,现在看看不行,走着走着就累了,就想停下来歇歇,现下,我就想停在这黄山歇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见?” 王言笑眯眯地道:“回爷,小的没意见,爷在哪儿,小的在哪儿,只要不是让小的离开爷,就没意见。” 莫言看了莫语一眼,心说,我们有意见也是白有意见,跟着爷是我们二爷的命令,这是我们的工作。刚想开口,敏行道:“我知道了,你们俩不当家,跟着我是你们的工作。所以,我就当你们没意见。”敏行说着还摆了摆手来强化自己的语气。 “既然都没意见,觉得停在这里挺好的,有的问题就得解决。”敏行继续说,“一,那些房子的屋顶,我看下雨会漏水,这夏天快到了,雨水就会多起来,得修修;二,盐了油了米了面了,得去城里买些去;三,王讷去了杭州,得给他送个信,让他知道咱们短时间内去不了;四,你们谁还有补充的谁就说说,免得我想不齐全。” 三人一齐摇头,敏行只得接着唱独角戏,“你们没发现问题不要紧,但是,得解决我发现的问题。莫言,你说,怎么解决?” 莫言迟疑地道:“我不会修房子,要不找老乡问问?” 敏行道:“嗯,好办法。” 莫语道:“回爷,后两个问题小的想出办法来了。” 敏行道:“说说看。” 莫语道:“明天爷和小的们一起去趟县城,信可以送到驿站,这就都解决了。” 敏行拍头,“我怎么忘了这时候也可以邮信的?唉,还以为得有人亲自去一趟呢。好,众人齐心,其利断金。明天咱们就去。” 敏行站起来回屋,走了几步又猛地回过头来,冲莫言莫语问道:“也正好可以把给你们二爷的信送走,是吧?” 二人本来正为解决了给莫生尘送信的事暗自高兴,一下给敏行点破,尴尬地眼光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去合适了。 黄山县县城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县城了,简直可以说就一条街,之外还有几条通向这条主街的小胡同。县衙当然在这条主街上,是整个县城最豪华最雄伟的存在,也不过像座历经多年风雨的山神庙。而旁边那个通往后衙的大门口,也只堪堪能过一辆两轮马车。县衙两侧也有几个铺子,一家酒肆,一家打铁的,一家杂货铺子,卖油盐针线等等。再找,没有了,竟连个成衣铺子也没有,叫这几个真假男人情何以堪?敏行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王言学做针线活。 驿站却是有的,就在离县衙不到一百步的地方,里面的常驻人员只有两个,还倒休。驿车都是过路的,本县没有配备。 敏行站在旁边,看莫言跟驿官交涉,驿官挺好说话,答应驿车来的时候一定将信带走,还说驿车这一两天就该打这儿过了,一定不会误事。莫言又给他打了赏,驿官更加热情,就差发誓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让人十分放心,但人手不够,也没别的办法。 几人又去那家唯一的杂货铺子买了油盐针线米面和几匹夏布,又意犹未尽地四顾了整个县城,返回了那个临时的家。 第二天,莫言派莫语去找老乡问房子怎么修,老乡很热情,主动过来帮忙。原来是泥巴里加了少量的干草和匀了,再均匀地往房顶上铺一层。很简单的技能,莫言莫语看了都很无语。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或莫言或莫语一天去一趟驿站,就是三人跟着敏行小范围的游山。今天看看这座山上的迎客松,明天看看那座山上的奇石,后天,去找座温泉泡泡脚。王言觉得,那些奇石最有意思,还真像爷说得那样,这个像猴子在观海,那个像老头在给人指路,还有仙桃石,金鸡叫天都……爷不说看着啥也不太像,爷一说,还真像,像极了,名字还极贴切,也不知道爷怎么想出来的。 一天只游一座山头,有时连一座山头也走不完,敏行不着急,前些日子游明月山的时候,时间赶得紧,虽然山高景美,但总有仓促之感,这次,说什么也要细细地慢慢地品这黄山四绝。 这一天,莫言又去驿站,拿回了王讷的信。王讷有点兴奋有点遗憾。信中说道:“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杭州这么美的地方,原来觉得桂林就够美的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却更美。这里还一个好处,在这样热的时节,竟不觉得怎么热,感觉很是舒服。杭州也很繁华,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已经选好了开小吃城的铺子,人也招得差不多了。可是,您竟然要滞留黄山,还要那么长时间,小吃城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我也不能撒手不管。” 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不能陪在敏行身边的遗憾,和对敏行不去杭州滞留黄山的不满。敏行不管他那个,前一封信已经说了让他稳稳地在杭州等着,自己总要去的,索性连信也不回。 再过些天,莫语去驿站,又拿回了莫生尘的信。也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个是对敏行心情变好感到高兴;另一个就是既然厌倦了游荡,就劝她归来。最后又再次吩咐莫言莫语,一定要好好服侍敏行,万事随她高兴就好。 莫言莫语看着信,心说二爷好矛盾。 然后又有莫名写来的信,告知武家的事和方家的事。 武青的祖母缠绵病榻,最后的心愿就是看孙子孙女们成家,于是,一个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孙子孙女忙忙地结亲了,其中就有武青武宏,似乎武青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也被强压着拜了堂入了洞房。既成了家,现在好像是要立业了。 方雷被送到了长沙郡王的亲兵营,据说是他祖父推荐的,当初好几个兄弟争这个名额,结果被半路回来的方雷渔翁得利了。另外,方雷好像也要成亲了。 林林总总许多消息,敏行也不关心,他们要成亲,这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而政治,前世今生,敏行都觉得国家大事离她这个升斗小民,太远,比金星离地球不差什么。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夏天就过去了,秋天就来了。 敏行喜欢古代的秋天,天那么蓝,那么远,云那么白,那么舒展,感觉天地之间开阔了那么多,敞亮了那么多,让人也想伸开手脚四肢舒展开来。更令敏行欣喜若狂的是果子,黄山有名的水果是猕猴桃,也不少香蕉、苹果、梨子等常见水果,等了好几个月,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敏行带着三人去采了好多回来,看着吃不了,切成片,试着晒成干,真成了,冬天可就有好日子过了。还带着几人去找野菌子、灵芝等,反正是找一切能吃的,好吃的回来。秋天么,总要收获很多东西才不负苍天。 当然也不忘记去赏黄山的云海,描述过明月山的云海后,敏行不知道再拿什么语言来形容黄山的云海,只能在前面加上“更”字,更壮观,更迷人,更让人如入仙境…… 十月里,敏行整理了自己从桂林以来的文字,交到县令那里用了印,发至驿站,送往京城了。 几人散漫而又充实地渡过了秋天,十一月就轻轻巧巧地来临了。 黄山已经降了第二场雪,第一场雪降在了十月末,落在地上转瞬即逝,如同没有来过。可这第二场雪就不同了,纷纷扬扬地以铺天盖地之势从天空压了下来,然后,你再看黄山,劈地摩天的天都峰,宛如银妆素裹的神女;隔壑相望的莲花峰,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九龙峰也变成了一条蜿蜒腾飞的玉龙,飞舞在黄山的云海之上;西海群峰奇异的石林,像一尊尊身着素服的神仙,聚集在峰头之上。冰雪覆盖的狮子林,银峦相拥的玉屏峰,构成了一幅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绝妙画图。 ------------ 第三十六章 一举成名天下知 更新时间:2012-10-07 雪后的山路很不好走,其实在这没有开发过的古代,不下雪时山路也没好走过。依着莫言莫语,他们就应该待在暖暖和和的屋里哪里也不要去。可敏行怎么会错过这雪后的黄山美景。当几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站在狮子峰顶,看着这美不胜收的雪后奇景,刚才攀山的辛苦都忘到了脑后。 进入深冬。天气越来越冷,渐渐滴水成冰。黄山就成了一个冰的世界。敏行从来没见过这样千姿百态的冰。泉有多宽,冰有多宽;瀑有多高,冰有多高;那些瀑布一改往日“飞流直下三千尺”飞珠溅玉、声响如雷的气势,将一匹匹好似半透明的汉白玉挂在悬崖上,银光闪烁,洁白无瑕。即使是对美景从来无感的莫言,也不能不惊叹这奇景了。 京城的皇宫里,皇上正在御书房批折子,敏行的那一摞就放在皇上左手边不远。皇上批完面前最后一本折子,捏捏自己皱了半天的眉头,伸手又拿过了敏行的文章。这是皇上第二遍看了,前边已经粗粗看了一遍。如果说上一次敏行递上来的游记让皇上感觉到自己山河的美丽,这一次的已经让皇上觉得震憾,我的山河竟然如此壮丽吗?!又让太监找了上一次的来,再读过,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想了想,扬声道: “来人,召左右丞相,翰林学士。” “是。”有人应着去了。 不过一刻钟,几个人匆匆进来,见礼完毕,皇上命将两本集子拿下去传阅。几个人分两伙凑在一起匆匆看了,又互相对了一下眼色。左丞相奏道:“恭喜皇上,我大新河山如此壮美,实天之幸。”其余几人纷纷咐和。 皇上道:“大新山河如此壮美,朕这个皇上困于皇城,却得从臣子那里才能知道,唉。” 几人急忙道:“皇上日理万机,珍惜万民,实是一代名君。” 皇上摆摆手道:“罢了,你们不必害怕,朕不会为这个去微服私访去。只是如此大好山河摆在那里,国内万千学子却不知不识,终日只知困于一隅,坐井观天,实非好事。你们将这两本册子整理付印,让官员学子们读一读,也叫他们知道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是。”几人忙应了,回去当成头等大事办理。 不几日,京城上下,官员学子几乎人手一本《王敏行游记》。酒肆茶楼上常有几个年轻学子商量着:“咱们也别困在家中死读书了,也去行万里路吧。看看这个王敏行,听说也极年轻的,就去了这许多地方,赏了这许多美景。” 一时许多年轻学子纷纷思动,急坏了不少父母长辈,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 再过几日,王斌手里也有了一本,自己感慨了一回,王敏行这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这样的人才收不到自己的门下,唉。提笔给莫生尘写信。再过几日,莫生尘看着“王敏行游记”五个字出了会儿神,又不禁上起愁来,这“一举成名天下知”,往后怎么办?自己想和她在一起的愿望还能实现吗?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生气,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待着?可是,不和她在一起,连这想头也没有了,这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莫生尘再出一会儿神,又给莫言写信,“好好侍候着,让你们爷高兴……提醒你们爷给我写信。” 莫言看着最后的要求,无奈地咧了咧嘴,拿着信去见敏行。 敏行还不知道她的大作成了印刷体,她要是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成了旅行家、作家,就算这不是在前世,没有人给稿费,也会很兴奋。不过即使如此,敏行近来的心情也不错,敏行这一直以来心情都不错,看了莫生尘的信,什么话也没说,不几天,就拿了个封好的大信封递给了莫言。 时间如流水,纵有声息,但因常见而令人不以为意,于是,它就悄悄地流走了。敏行看到雪化了,冰开了,瀑布飞泉又生动起来了,然后树的枝条柔软了,嫩嫩的草芽偷偷地从石缝里探出头来。她知道,冬天过去,春天来了。 这八个字大家都喜欢,读起来时声音里也含了喜悦。但那又怎样呢?时间过去了,这个冬天没有了。不过,没关系,敏行的时间很充裕,或者说她的时间就是要花费在这细细碎碎的生活里,花开水流的变化里。 敏行脱了厚重的棉衣,带着三个人兴致勃勃挖野菜,看花开,只看得叶绿得浓了,花开得盛了,眼看着真要从春住到夏了。王言有些坐不住了,这都住了一年了,黄山也游遍了,还不走吗?哥哥也不知道怎样了? 事实上,前些天收到了王讷的一封信,王讷信中写道:“本拟入冬前过来一趟,可是小吃城生意不如想像的好,不放心走开;等小吃城可以放些心了,可天气又冷得厉害,怕是山路难行;如今春暖花开,您是不是该起程了?黄山之景也赏了一年了,这杭州之景可是正是好时候,再不到,春天就过去了……”话里话外都是你该来杭州了,别腻着不动了。 敏行读着信,觉得从前那个腹黑正太开始复苏了。 敏行坐在院子里,看外面又是去年来时的样子了,虽说在这住着还不错,春有花夏有叶秋有果,冬天还有冰雪,可是,作为一个要“行天下”的“穿越人”怎么能贪图这点子安逸,放弃自己的理想呢?当然,自己再不要为“行天下”而行天下了,自己要快乐地行天下。 既然在这里待了快一年了,而且在这个季节出行最舒适不过,便吩咐那正在看她的三只:“收拾行李,准备起程。” 王言兴奋地应道:“是。” 敏行笑道:“不必着紧,杭州远着呢,咱们走得慢着呢,反正得走些日子,也不用在意早一天晚一天。”又问莫言,“咱们那些行李,一辆车拉得了么?要不要再买一辆?” 莫言苦笑道:“黄山这地界,就是想买也没卖的,只好委屈爷骑马。” 敏行笑道:“也是哈,那能不要的就不要了吧。嗯,咱这叫轻车简从。”说完不再操心这事,自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莫言检查着收拾出来的东西,觉得哪件路上也有用,哪件也丢不得,最后就都塞到那辆马车上,等到路上再买车。于是想走快也不可能了,拉车的马负担太重。 走了足有一天,出了黄山的范围,碰到个大点的镇子,终于买了辆驴拉车,分担了些行李。可谁赶车又有了问题,王言太小,做不了这工作,怎么安排怎么不合适,最后只有再雇个车夫。 敏行也不上愁,只管在旁边笑,莫言莫语一边无奈一边操心。 正是春天好时光,不冷不热好行路,一点小不便全当是插曲,一行人晃晃悠悠,倒也没用太多日子就到了杭州。 王讷这次没租房子,而是在西湖边上买了一处,有两进,而且,不但买了院子,还买了两个婆子,两个小厮。院里景色也就罢了,院外风光却是没得说。敏行见了王讷,别的都没说,只道:“王讷,小吃城赚到银子没?我没银子了。” 莫言莫语听了只想翻白眼,那有这样的主子啊?这不像和管事的说话,倒像是在和自己的家人说话。 王讷却一点不妥也没听出来一样,一本正经地回道:“赚到一些了,虽不很多,但省着些也够用了。” 敏行听了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我就放心了。走了这么多天,我累坏了,我要好好地休息几天。” 王讷早吩咐买来的婆子去烧水了,听了这话,边吩咐小厮往后水给敏行沐浴,边送敏行去后院。莫言忙道:“不用他们,我们来就行。” 王讷盯了他俩一眼,没有反对。 敏行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眼皮就困得打起架来,半睁着眼摸到床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敏行连歇三天,第四天早上,才郑重宣布:“我活过来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游湖赏景。” 莫言莫语眼中含笑,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心声,这么慢腾腾地行来,怎么就累的像“死”过一回似的?还活过来了?若不是给敏行面子,就得“哧”一声笑出来。 可是转眼间,两人就笑不出来了,王讷眼中几欲溢出的是什么?两人震惊地又互相看了一眼,是宠溺么?不会是宠溺吧?两人既无奈又气愤,这一小屁孩儿比他的主子还小呢,也敢来给二爷添堵,给咱们添乱! 敏行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也没往“宠溺”这个词上想。不要说今生,就是在那个开放的前世,敏行也不能接受姐弟恋。 敏行在王讷几人的陪同下,走出了住了三天半的家门。出大门口,左行不过五十步,便是西湖绿如碧玉的水面,再左行不过五十步,便是一大片密不见水的荷叶,还有几枝早生的荷花苞俏生生地立在水面上,恰如几个身着绿裙的羞涩甜美的小姑娘。岸上垂柳拂水,细叶依依。 ------------ 第三十七章 人是社会的人 更新时间:2012-10-08 荷叶丛中,传出江南女子软语浅唱: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 甚是好听。四顾寻去,却不见踪影。 敏行深吸一口气,叹道:“好地方,好风光。” 王讷在一旁建议道:“咱们今天先沿湖边走走看看,我已买了只小船,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艄公,过几天,待找到了,咱们也荡舟湖上,如何?” 敏行笑道:“好,极好,这样再好不过。我想着总要在这里多住得日子,怎么也得住够一年,将西湖的春夏秋冬赏遍。自己有只小船,再好不过。”扭头看了王讷一眼,赞道:“王讷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走了几步,忽又说:“若你有一天要离开,我可怎么办?唉,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完又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王讷低声道:“只要你不赶,我总是不走的,我要……”声音越来越低,到后边近如敏行也听不清了,敏行却也没问。 莫言莫语武功好,听力自然也好,但后边的也未听清。即便这样,也还是烦恼不已,这一情况要怎么向二爷汇报?但不提是不行的,若真出了什么事,凭他俩,是怎么也担不起的。何况莫语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他对莫言道:“言哥,你注意没有,这个王讷就没喊过‘爷’,总是用‘您’称呼,称自己,也从不用‘小的’,而是‘我’。王言可不这样,王言一直是‘爷’‘小的’。你说这……” 于是莫生尘就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就这么的,爷就到了杭州府,连歇了三天后开始游湖……爷待那个来历不明的王讷,有如家人,称呼很随意,都是‘你,我’……爷在杭州准备多住些日子,王讷早有预料,买好了爷游湖所用的小船,总之,极周到极细致……” 莫生尘从字里行间,读出了那么多从前没有的意味,回想那个王讷却没有什么印象。查敏行的时候,怎么说的?和敏行出现的一样突然,仿佛是从敏行的车里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不过,莫生尘却也没有如临大敌,这样一个小毛孩儿,有什么好担心的?回信时也就多嘱咐了句,伺候的用心些,不要让你们爷喝多了酒。 莫言莫语却从这最后一句里看出些事,就是别暴露了呗。 敏行对他们的小心思一无所知。先是徙步游逛了近处,等有了艄公,就乘了小船在湖上逛,王讷有空就跟着,没空就王言跟着,莫言莫语两人替换着跟一个,也就是固定随从是二人,人员不定。 敏行逛得很慢,在船上看到那儿景色好,就要上去玩半天,头一天玩得不过瘾,第二天就继续。就这样,直用了十几天,敏行才发现一个事实,这里居然没有断桥,没有雷锋塔,什么烟雨断桥,什么雷锋夕照,是不用赏的了;白娘子的传说,也不知道还在哪位尚未出世的故事大师的脑子里等待成形……还没有什么?敏行还真不知道。知道断桥靠偶尔的几眼电视剧,知道雷锋塔还是托鲁迅的福,只要上过高中的有谁不知道《论雷锋塔的倒掉》吗?对了,白居易有诗云“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还有个白沙堤现在也还没出现。 这原来是个相对原始的西湖啊! 不过,没关系,这个打击不了敏行的积极性。毕竟还有很多美景可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是有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也在,逢月半,圆月映水,当也是一景,再有春夏秋冬的不同,可玩可赏处已是多得很了,所以,且慢慢赏吧。 敏行有时突发奇想,自己是不是也该“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炮制个什么景点,供后人瞻仰赏鉴呢?建座雷锋塔?造座断桥?不过,抢别人的功劳是不是不太好?而且还是这种留名千古的功劳。再说,赏景多么轻松自在,这造景……不会是个轻松活吧? 敏行每天赏景赏得不亦乐乎,很有点忘了今昔何昔的意思。这一日早上,莫语突然提醒道:“爷,您来了杭州府还没有去过府衙,不用去拜访太守大人吗?” 敏行惊了一下,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呢?也是,忘了也属常情,刚得了官时战战兢兢,后来交上文章去,上边也没个回应,自己就麻木了,放别人身上也会如此吧,谁会把这么个不入品的小官当回事啊。不过,既然有人提醒了,还是去拜访一下的好,防止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人家很难有机会想起来压自己。 敏行是个行动派,马上写了拜帖,命莫语送去府衙。 《王敏行游记》发到杭州府已有些日子了,现任太守李明之也读过了,在感叹祖国河山如此壮美之余,很是发现了些商机,杭州风光秀丽,若是各地学子都来此游历,杭州经济大发展,指日可待啊。只是遗憾的是,游记上竟然没有杭州府风景,按说都到了黄山了,离杭州府也不远了,这王敏行怎么就没来呢? 虽然如此,李太守也在琢磨,怎么把杭州府打造的更美丽,打算着等王敏行到了,让他好好写几篇美文,为杭州府出出主意、做做宣传。 都说“瞌睡了送枕头”是让人心喜的大境界,李太守现在有了切身体会。这些天他老在想这个王敏行,王敏行的拜帖就到了。兴奋地连声道:“请请请。”说完又改了主意,“且慢,让送帖子的回去给采风使说,本官现在先去拜访他。” 敏行正准备出门,莫语就火速赶回,将她堵了回来。家下人等一听杭州府的最高父母官要来拜访,都有些紧张,敏行笑道:“你们且安心吧,李太守既然不等你们的爷登门拜访,却如此急切地来拜访你们的爷,自然是有所求,你们还有什么好急的,安安心心地去备茶水点心,准备待客就好。” 说着话,就有人来报“太守到了”,敏行急忙带着人接了出去。李太守未穿官服,一袭银灰长袍,摇着折扇,笑容满面地随着敏行就进了院子,到正堂,自然是李太守坐了首座,敏行作陪。 寒暄了一回,李太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为兄想把这杭州府,这西湖修造成天下独一无二的名地,叫天下人都慕名而来。敏行见多识广,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敏行一听,先是想这人可真不认生,上来就为兄了,接着心中纠结起来,这可是个大工程,极耗精力;可是,若干年后,眼前美景有自己的一份力,成就感…… 李太守见敏行不答,催促道:“嗯?敏行的意思……” 王讷在旁边对敏行道:“太守的意思,自然是让您帮着出些主意,具体怎么造,由谁督造,是不需要您操心的。” 敏行听了看向太守,李太守听得清楚,笑道:“这位小哥说的极是,自然只是让敏行出主意,那些杂务繁杂凌乱,怎么能麻烦敏行?敏行哪有那些时间。”心里却想:这王敏行书呆气够浓啊,竟不知督造是个肥差,他就是想要,自己也不能给他啊。 敏行却真高兴起来,兴奋道:“在这事上出主意么?我很在行的。现在的西湖虽美,但有些地方下面淤泥过多,该挖一挖,清一清,这是个基本工程;然后就是修饰了,造些精致的亭台楼阁,修些千姿百态的桥梁水榭,树了花了鱼了也不可少,既要构思巧妙,又要天然去雕饰……” 李太守含着笑听敏行兴致勃勃地讲了近一刻钟,才笑道:“果然敏行大才,明天我找了合适的人,跟着敏行在西湖上转转。敏行指点指点他们,让他们做出具体的方案来,咱们在一起商讨。敏行看,这样如何?” 敏行毫无上套的自觉,笑道:“好,听太守吩咐吧。” 李太守领先出到院里,四顾看看,看着敏行摇头道:“敏行怎么能住得如此狭小。”转头对他的一名幕僚道:“我记得左近有一片大地方,李立本,下午找人划出来,给敏行做宅院。” 敏行要推拒,李太守沉下脸道:“敏行这么见外,是不想帮为兄么?” 敏行只好无奈地应下。下午太守府来人请敏行去看那块地,敏行懒洋洋地跟着踱了去。那地方离现在住得地方只一百多米,足有二十几亩大,北依西山,南靠西湖,位置再好不过。敏行一看就喜欢上了,这要是用心收拾出来,院内院外可就都是风景了。 说干就干,敏行兴奋地计划起来。先用青砖垒墙,这墙么,一来不能是直的,要垒出流水般的动感来;二来么,墙上要有大大的镂空,使内外似隔非隔,似界非界,而且这镂空还要千变万化,不能形式单一。 ------------ 第三十八章 敏行的人间天堂 更新时间:2012-10-09 再挖一条时宽时窄的小河,伴着假山池沼,还要把这池沼做为全园的中心,其它景物配合着布置。池沼或河道的边沿一定不能砌成齐整的石岸,总要高低屈曲显出自然之美来。别处,还要以鹅卵石铺底,水清见底,才更好看。水呢,既与西湖连着,又与西湖隔着,放养许多各色各样的鱼。西湖就这点不好,鱼少且单一,又不好看。有了这两大项,别的亭子阁楼,花草树木,随心而至也就是了。 晚上给王讷说起这些,王讷笑看着兴致高昂的如同个孩子似的敏行,抬了手想抚一抚她的头,抬了一半,惊觉不妥,忙放下来,点头道:“好主意。你先做着计划,最好画出个图来,我这几天就回趟衡阳,再去趟桂林,等我一回来,咱们就开始收拾。如何?” 敏行先是不解,却立即明白了,“是了,这得要不少银子。”想了想,敲着桌子道:“咱们从桂林过来,至今不过年余,那两处也赚不了这许多银子,得另想办法。” 莫言在一旁道:“要不,给二爷说一声?二爷肯定有银子,也会愿意……” 莫语打断道:“不用给二爷说,给莫名说一声就行,他管着二爷的帐呢。” 莫言一听,也道:“对,我怎么忘了,给莫名说这事就成。”又试探地道:“小的这就去给莫名写信吧?” 敏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俩两眼,慢腾腾地说:“不用,这事还是不要麻烦你们二爷的好。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王讷本来两眼幽深地看着莫言和莫语,听到敏行这样说,笑道:“这就想到法子了?什么法子?” 敏行却不肯说出来,伸了个懒腰道:“今天走了好多路,把我累坏了。我要去休息,你们也去休息吧。”又看着莫言莫语强调道:“这事不要给莫名,更不要给你们二爷说,可记住了?” 两人忙点着头应着“是”。 敏行和王言住在后院,王讷和莫言莫语还有后来买来的小厮住在前院的偏房,正房用来做客厅议事厅。那两个婆子住在西跨院里。敏行一走,王讷和莫言莫语互相用眼神杀了几个回合,也就各自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敏行才用过早饭,有个小厮就来回,说是李太守派人来了。王讷新买的小厮本来是要贴身伺候敏行的,莫言莫语不同意,敏行更不要,便成了社会主义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过,倒也不见他们有什么怨言。 敏行见李太守这么雷厉风行,知道这是个干实事的,便不再耽搁,跟那几人一起坐船进了西湖。这几人领头的就是昨天给划宅子的李立本,李立本客气地给敏行介绍着这几个人,原来都是些水利制造方面的行家里手。敏行对专家向来敬重,忙客气的分别见礼,那几人也不敢拿架子,忙不迭地回礼。 船行湖上,敏行道:“敏行不过一个外行,走得地方多些,见得也就多些。不过会些纸上谈兵,若说真本事,和诸位是没法比的。既然太守抬爱,能和几位一起共事,总要群策群力,把事办好了才行。” 李立本道:“王采风使过谦了。这几位虽然懂些东西,但倒底见得少,总要您多多指点。”那几人也连连点头。 敏行见都是实在人,也就不在说些虚话,让艄公直把船划到湖东,指着水底道:“诸位请看,这一带水色和西边相比,是不是浑浊了很多,也浅了很多?敏行的意思,第一步先疏浚水底,挖出来的泥沙或筑堤,或在水中堆积成岛,或两者都要也好,然后就着这堤这岛,修桥修亭,都便宜。诸位看呢?” 几人连连点头,尤其是那个精于水利的,赞同道:“老爷说的极是,这疏浚水底可算是基础了,别的修得再好,这水不好了,也是枉然。” 几人又比划着在哪里成堤好,那里成岛好,成了后修什么样的亭子好,什么样的桥好,商量着一会一上午就过去了。李立本拱着手,请敏行一起去用饭。敏行笑道:“今天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吃了还有的忙呢。”又低声问他:“下官今天下午想去拜见太守,时间可合适么?” 李立本笑道:“肯定合适,您只管去,太守不定多高兴呢?” 敏行心知这是太守的心腹了,以后可不能怠慢了。 下午敏行去拜见太守,被太守笑呵呵地接受了。敏行先给太守见了礼,才度着位次坐了。寒暄了几句后,太守问道:“敏行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敏行苦恼道:“太守昨天不是给了敏行一处大宅子么?可真叫敏行愁得不行。”边说边摇头叹气。 李太守奇怪地道:“我听立本说,你很喜欢啊。怎么愁成这样?” 敏行道:“那地方敏行当然喜欢,只是那么好的位置,若不修整收拾得更美些,岂不可惜?” “那就修整收拾好了,这有什么难得?”太守还是不解。 “银子。银子,您知道吗?要整修没银子成吗?可我上哪儿变那么多银子去?” “得多少银子?就把你难为成这样了?”李太守笑道。 “总得几千两吧?”敏行觑着太守神色,坦白道:“敏行和太守打个商量如何?” “你说。”太守见敏行不再拐弯,也直爽了。 “我出力气,您出银子,修好了,我先住着。我也住不太长,少则两年,多则三五载。我走的了,这地方就交公,如何?” 李太守大笑:“敏行,此话当真?” “当真,我莫非还敢骗太守么?再说,我谁也不骗的。”敏行知道已是成了,高兴地道。 李明之笑得更大声了,从心里越来越喜欢敏行这个人。有才,却不恃才傲物;清高,却不蔑视世俗;爱财,却不贪婪;守礼,却不迂腐。是个可交之人。 有地方出钱,敏行开始大展身手,誓要修整收拾出一个天下最怡人的去处。 敏行的园子开工了,不管是王讷还是莫言莫语都不知道这银子的来处,敏行不肯说,他们也不好问。敏行看着他们纳闷儿的表情,心情很愉快,自己有什么义务为他们解疑答惑么?当然没有。 无良的敏行,吩咐王讷负责采购,青砖,青石,鹅卵石,木材,花木……吩咐莫言负责找匠人民工施工,挖河,砌墙,建游廊……自己么,时不时地去转一圈,看一看,觉得不合心意的地就吩咐返工……还有用不了的时间,就坐船玩去,顺便找找哪里有好看的鱼。就这样,王言和莫语还跟在身边伺候着。敏行的日子过得再惬意不过。 这一天却有一件令敏行不太惬意的事,让她觉得自己是他人案上的鱼肉,或者是别人暂时放养的宠物。起因是一摞银票,是莫语小心翼翼地拿来的银票。原来莫言写信时到底不敢知而不报,写了敏行修园子,先是没银子,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银子的事。莫生尘便吩咐莫名筹了银子过来。更令敏行生气且不安的是,莫生尘还有一封写明给她的信,信中道,三年之约,已过年余,再有一年多也就到了,这一点点时间,转瞬即逝,敏行如此大兴土木,莫不是忘记前约了么?再有,缺银子用怎么信中也不提?怎么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银子,要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到这里,敏行气乐了,那他莫生尘的银子又怎么说?难道就不是“无事献殷勤”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有前约,谁跟他有约了,明明是他自说自话! 看着莫语就不顺眼起来,吩咐他离自己远些,近了有什么严重后果,自负! 莫语很纠结,离开不敢,靠近,更不敢,真是左右为难。 不过,有个好消息灭了敏行的滔天怒火,王讷在采购时偶然听说有个人很迷养鱼,家里有很多鱼,有些鱼奇奇怪怪的,在别处就没见过。 敏行一听高兴了,立即去那人家里看。果然是个爱养鱼的,家里别的看不见,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陶瓷鱼缸。有些鱼缸里就是普通的鱼,什么草鱼,鲢鱼,鲤鱼,鲫鱼等等,可有些鱼缸里的鱼就有了很大的不同,颜色有红色、黄色,有一些还是杂色的;极个别的鱼,头部有了些变化,和前世见过的金鱼很相似。敏行想,古人的智慧真了不起。 再看那个养鱼迷,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脸上不见什么风霜沧桑,衣服料子一般,但干净利索。脸上神情安然,对于家里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既不见气恼,也不见喜悦。只看着自己的鱼,仿佛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敏行端详了他一会儿,才上前见礼,含笑道:“先生,在下王敏行。听闻先生这里有可供观赏的鱼类,特来拜访。敏行来得冒昧,还请先生见谅。” 爱鱼人看了敏行一眼,也不说话,只轻拱手还了礼。引敏行进门的那个年不及二十的青年人,陪着笑想解释,敏行忙摆手止住。 ------------ 第三十九章 中秋赏月 更新时间:2012-10-10 敏行跟在随先生身后,随他看着鱼缸里的鱼,说道:“随先生这鱼可是将两种鱼放在一起杂交得来的么?已经和野生的有了很大的不同,恐怕是优选了好几代才得来的。随先生下得功夫不浅。” 随先生突然开口道:“你也懂养鱼?” 敏行道:“只懂些皮毛。只是走得地方多了,见得也多些。” “那你都见过什么样的鱼?我这里的这几种你都见过么?” “随先生这里的几种还是都见过的,别的么,描述起来不太容易。”敏行想了一忽,才接着说,“有眼睛极突出的,有头极大的,有双尾的……各有不同,极是好看。” 随先生激动起来,伸手向敏行抓来,口中急切地问:“在哪里看到的?求你告诉我,是在哪里看到的?”一开始那个不动如山的淡然之人瞬间消失了。 敏行后退了一步,才没给他抓住,口中却思索着答道:“却是早些年前见过的,那时年纪还小,庙会上来了个游方的道士,托着个大陶缸子,里面装的就是。” “他后来哪里去了?”随先生一又眼紧盯着敏行追问道。 “既是游方的道士,哪里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不知道去了哪里?更奇怪的是,他的鱼却是不卖的,当时祖父带着我看,我看着好看就叫着要,祖父疼爱,要买两条给我,可他说什么也不卖,我为此好几天都不高兴,故而记得清楚。” 随先生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变,敏行觉得有一个表情竟是要是哭的前奏,吓了一跳,心想,这痴迷外物的人真是伤不起。但他终于没有哭,却也没了刚才的精神,整个人黯然下来。 敏行道:“不过,我倒是听他提了一下那鱼怎么得来的。” 随先生一下又鲜活起来,热切地道:“那鱼是怎么得来的?” 敏行不再卖关子,坦白道:“是捉了野生的金色鲫鱼和红色鲤鱼,慢慢养着,再一代又一代的优选杂交,最后才得来的。” 随先生追问道:“只要这两种吗?别的都不要?” 敏行摇头道:“不要,只这两种。” 随先生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便也就罢了。却又狡黠的一笑,道:“你给我说这个,想要我给你做什么?” 敏行惊异了,心道,还以为他不通世故,原来不是啊。但也知道跟这样的人还是坦白些好,遂笑道:“我要建个园子,园子里有池子,想放养些好看的鱼,就寻到您这里来了。您看您能帮我吗?” “能帮,就去直接捉了红鱼、金鱼来,放进去就行了,你说是不是?” 敏行笑道:“很是。只是去哪里捉这许多红鱼金鱼呢?” 随先生痛快地笑道:“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要了,来找我就是,我带人帮你去捉。” 敏行解决了一件大事,把前边的不快也就抛到了脑后。莫语看着敏行那张轻松愉快的笑脸,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 在别人的忙碌,敏行的悠闲中,时间飞快地滑过去,莲花变了莲子,夏天只剩依稀的影子。敏行的园子在修整调节了无数次后,终于初步成形。其实也就筑了一圈围墙,修了个小河池沼的混合物而已,嗯,还有几座参差不齐的假山。不过进了秋季别的开了工就快,雨季毕竟是过去了。 园子里开始修亭子廊子阁楼一类,这一类一定要美丽精致。敏行便也常到园子里做监工,和匠人们多沟通多商讨,确定位置图案颜色等等细节问题。于是敏行也忙碌起来,总也没有出去赏景游玩。 这一天半夜醒来,感觉窗外很是明亮,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那不是室外彻夜不灭的灯光,而是月亮,是一轮明亮的圆月。莫不是到中秋节了?敏行猛地坐起来,这个在前世无比重要的节日,在这个时代却还不曾有任何说法,真是遗憾! 敏行披衣下床,踱到窗前,推开了窗扇。月亮的银光立即钻了进来,落了一头一脸一地。敏行心里涌起淡淡的伤感,这样如水的月光,这样圆的月,让人不能不想起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这两句诗在心头尚不及消散,另一首诗中的那一句就以更强势的姿态涌上心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如自己一样是孤寂的吧,只能与月与影为伴。 敏行在窗前停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想回床上去,索性穿了衣服去湖上吧,湖上赏月该别有韵味吧。正是夜半时候,院里的人都睡得正沉,敏行轻手轻脚地没有惊动任何人,一个人开了大门,解缆上船,划去湖心。 深蓝的天空那么辽远,极远的天边闪烁着几颗星星,而那一轮勾起无数人思乡之情的圆月,静静地挂在天空,仿佛是一只无所不察的神眼,冷然里透着怜悯,平静里带着叹息,看着这世界,看着这月下无眠的人儿。 敏行想哭,想放声痛哭,夜晚总是让人变得更感性,也更脆弱,何况是这样的月圆之夜!看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听听四下,一点声息也没有,远岸上的垂柳是一团团的黑影,近处的荷叶莲苞静静的立着,仿佛睡着了。叶下也许还有熟睡的秋蝶秋蜓,谁也不知道这儿有一个孤寂的找不到心灵归属的灵魂。 敏行终于哭起来,先是低声的啜泣,慢慢的声音就放大了,再过一会儿,终至嚎啕。枝叶间有鸟儿惊飞起来,俶而远逝;水中有鱼儿出来冒个泡又迅疾地沉了下去。似乎都不忍听这从心灵深处发出的悲声….. 敏行哭了一会儿,心里的郁闷解了一些,只是头痛的厉害,身上也觉得潮冷的紧,心知若再不回去,一场病恐难避免,于是挣扎着站起来取篙撑船。撑了几下,觉得力不从心,头晕目眩,几要跌倒,便不敢再立着。坐着却撑不动那长长的竹篙,急了一身汗,最后昏睡过去。 一大早,两声惊叫在小院里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先是王言的一声惊叫“爷不见了”。莫言莫语询问了王言几句后,不顾可能的男女之别和敏行“谁也不准进我内室”的三令五申,把敏行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又翻了王言住得厢房。一无所获后,正要去翻前院,又听到了守门小厮的惊叫“大门没栓”。两人冲出大门,正碰到夜宿小吃城的王讷,王讷看着两人大惊失色的脸,正要暗讽两句,却又看到了两人身后满脸泪水的妹妹的脸。不禁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敏行出了什么事?” 这种时刻也没人注意他的称呼,王言哭道:“哥哥,爷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王讷愕然道。 王言道:“早上,都比平时晚了好长时间了,我见爷一直也不从屋子里出来,就去喊,喊了好几声爷也不应。我就说,‘您再不应声,小的就进来了’,也没人应,我就真进去了。一看,爷竟然不在屋子里,净房里也没声音,我又大声喊,还是没有应。他们俩就进来找,也找不到,后来,木子就说大门没栓……” 王讷急道:“你们这么多人在院子里,就没人发现人哪去了?大门没栓是什么意思?是昨晚忘记栓,还是有人打开了?”又转头向着莫言莫语两人,“你们会武功,怎么也睡得这么死?就一点儿声音也没听到?” 两人正悔得要死,原来两人都是替换着睡,这么长时间一直平安无事,不免放松下来。到了杭州府后,敏行更是一副长住的样子,莫言又整天在园子里忙,晚上就不再留一个人值班,没想到就出了事。这会两人急着要去湖边看看,也没心思理王讷。王讷见两人不说话,抬脚就往湖边奔,也忙把手里为敏行买的早点扔给王言,奔向湖边。 三人还没到湖边,就看见湖里自家雇的艄公正用力撑着船往岸边行来,看见这几人,焦急地叫道:“公子在船里,公子在船里。” 几人刚松了口气,又听艄公道:“公子好像是病了,脸通红……” 莫言一听,一个纵身跃上离岸尚有两丈的小船,伸手一探敏行的额头,果然滚烫。 敏行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从那天昏昏沉沉地被莫言抱回房里,到今天已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请了当地有名的老大夫来诊,老大夫听了听病因,看了看面色,摸了摸额头,连脉都没切,就下了结论——风寒。开了药,另又嘱咐,多喂水,吃不下饭可以多喂米汁,小米汁最好;热度不退,多用温水擦拭手心、脚心,用酒擦拭也好。然后扬长而去,浑不把敏行的病当回事。 几人再去请他,他便瞪眼道:“着什么急?有什么好着急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夫已是开了药了,你们还待怎样?莫不是信不过老夫么? ------------ 第四十章 来势汹汹的病 更新时间:2012-10-11 王言嘟囔抱怨着,要另请大夫来,莫言却反对,生怕诊出敏行不是男子,而请的大夫又是嘴碎的,那可就出了大事了。 王讷反倒不急了,只是一直守在敏行床前,一遍一遍地用温水和酒替换着,不厌其烦地给敏行擦拭手心脚心,婆子端来米汁也亲自喂给敏行。莫言莫语想让婆子替下他,他也不说话,就是不动地儿,便也只好放弃了。 不知道是王讷的擦拭奏了效,还是老大夫的药特别对症,亦或是同时起了作用,早上,热度终于退了,只是仍然不醒。 众人正自焦急,忽然看大门的小厮木子奔进来秉道:“莫爷,王爷,外面有个道士一定要进来,小的拦着,他就要往里闯……这不,闯进来了。”说着回头指着后面大步流星跟进来的一个道士。 那道士长得极瘦小,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尘,一袭棕黑的粗麻道袍,一把灰白的头发胡乱用根木簪盘在头顶,脸上平静着,眼里却透出些焦急。 莫言急忙迎出门来,长揖见礼。那道士却没理他,径直闯进了屋子,一把扯开王讷,将拂尘在敏行身上缓缓扫过,才盘腿坐在榻前,垂头闭目,念念有词。 莫言几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过去打断,问个清楚。 道士直念到掌灯时候才停了,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稳了一下,又将拂尘在敏行身上缓缓扫过,才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没有来迟,幸好没有来迟,唉,差一点啊!” 王讷向前一步长揖见了礼,才恭敬地道:“道长,请随在下去用些饭菜吧。” 道士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王讷边引着道士去前院,边给王言使了个眼色,王言点点头,走近敏行去守着了。莫言也冲莫语使个眼色,自己跟着去了前院。 王讷找的两个婆子还真不错,没有吩咐,早备下了饭菜,听着信,忙端了上来。道士吃得狼吞虎咽,王讷莫言一天多没吃饭了,却也只勉强喝了碗粥,对别的却毫无胃口。 终于见道士放下了筷子,两人一齐开口问道:“道长,我们……” 道士却一摆手,说道:“你们也不用问,这事吧,天机不可泄露,嗯,坚决不能泄露。” 王讷用一手止住莫言,道:“道长不用泄露天机,只望告诉在下……若再有事,去哪里找道长呢?” 道士小小地意外了一下,盯了王讷一眼,叹道:“唉,可惜啊。” 王讷却急了,“怎么?敏行还是不好吗?” 道士摇摇头道:“没事了,她没事了,老道都来了,她还能有什么事?没事。不过,可能得虚弱一阵子,多养养,过些日子也就好了。”换了语气又道:“老道累了,给老道张床,睡一觉……” 话说到这,只见莫语一头闯了进来,兴奋道:“爷醒了,爷醒了!” 王讷莫言猛地站起来,急道:“醒了?真的?”语气里溢满了喜悦。 莫语高兴地点着头,冲道士长揖一礼道:“道长,多谢您。我们爷请您去见一面,想当面向您道谢。” 其时道士已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听了莫语此言,呵呵笑道:“不必客气,告诉那……告诉你们爷,不用客气,老道还有事要忙,就不见了,嗯,以后有机会,有的是机会……”口中说着话,脚下不停,出了房门直往大门,竟然是脚底抹油的架势。 王讷莫言几人再一次面面相觑了。 敏行醒来,对自己病了毫不惊奇,只是对将几人吓成这样,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几人别的没说什么,只是对敏行独自出去表现的恼怒不已。 王讷道:“赏月便赏月,谁也不会拦着,可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难道在您眼里,这几个人就俗成这样,会玷污了那明月么?” 敏行讪讪地道:“正是半夜,你们都睡得正香,再说白天忙了一天,已经很辛苦了。我就没好意思叫人,做人怎么能这么不体贴呢?” 莫言道:“不论白天还是晚上,无论下雨还是下雪,爷出门,我们俩可有人抱怨过一句?就是小王言,也没喊过一声累啊。爷这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敏行忙否认:“没有没有,虽说你们是莫生尘派来的,可咱们处得时候长了,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么?真没有,就是体贴你们的辛苦。” 莫语道:“爷大晚上的,竟然自己偷偷出去了,我们这心里真是瓦凉瓦凉的。这一路,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有我们一份,还以为爷待我们厚着呢,原来……” 敏行:“……” 王言也不甘落后,抹着泪道:“想必昨夜的月亮和平时是不同的,要不爷怎么会单单昨夜去赏月,这一路行来,谁不知道爷总能找到最美的景致?小的是爷的贴身小厮,爷也把小的撇下……莫非,在爷心里,小的也可有可无么?” 敏行真无语了,辩无可辩啊!但也明了了四人的目的,遂举手道:“我发誓,再也不会在晚上偷偷溜出去,只要出去一定带着你们。” 王讷道:“白天也不行。” 敏行再举手:“我重新来,我发誓,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不再偷偷溜出去,只要出去一定带着你们。行了吧。” 几人这才放过她,道是正病着,吃点东西歇着吧。敏行也觉得身上乏力,便略吃些鸡粥,又睡下了。 再一觉醒来,已是晚上,榻前点着灯,王讷坐在垫子上,身子侧靠着榻正睡着,头微微往下垂着,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停在如羊脂玉般莹润细白的脸颊上,眉目如画,静谧安详。 敏行有些怔忡,这就是自己捡回来的那个孩子么?才一年半时间,就被岁月催熟了,为了小吃城的生意忙碌着,却一句抱怨也没有过。敏行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他的头脸,但又缩回来,他太累了,让他睡吧。自己又轻轻地躺到枕上,茫然地睁着眼,不知道想什么才好。本想找人问那道士的事,便也放下了。 敏行的病慢慢好了起来,胃口却不如从前,不吃觉得饿,可一吃就饱。身体也虚弱,总觉得浑身无力,像睡得多了似的,可不睡,眼睛就是睁不开,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有时想提提精神迈开大步在院子里走一圈,可三五步下来,心脏就怦怦跳得震得自己头昏眼花。 王讷莫言几人看着,虽然有道士事先说的话垫着,还是担心不已。又请了前边那位老大夫来看,也只是给开了保养的方子。 这些情况莫言不敢隐瞒,可又怕莫生尘在前线知道了心焦出错,于是写的信统统寄给莫名,让莫名去衡量。莫名想了又想,倒底不敢瞒着,一边将信寄给莫生尘,一边就秉给了王斌。 王斌听了一边遣莫名带着太医去杭州府,一边写信安抚莫生尘。 莫生尘先收到莫言的信,担心的恨不能立时起程往回赶,可是长沙郡派去的元帅张老将军刚刚阵前急病殁了,他就成了最高统帅,而且两军正在对垒……急得莫生尘一夜间起了满嘴的水泡。 然后,王斌的信就到了,莫生尘看着信中说莫名已带太医前往,才放了一点点心。但是一想到在这样的时候,自己不能在敏行身边,也不知敏行会有多少伤痛,多少难过,就禁不住心酸起来。再到战场上,看着对面那些拖着自己不能回去的敌人,就不禁发起狠来。 莫生尘率领长沙军一连打了几个胜仗,军中就有了“常胜将军”的称号,很快就传到了中军帐皇上派来的大元帅耳中。大元帅召见了莫生尘,见是一名极年轻极英俊的小将军,又是世家出身,很是看重。再有战事,便召了来,一起商议对敌策略。往上报功的时候自然也就有了相对浓重的一笔。 莫名带了太医在路上赶了好几天,才来到杭州府,略歇了口气就过来看敏行。敏行的内心是复杂的,烦恼,感激,困惑,担心……统统都在心头。 莫名长揖见了礼,上前一步低声道:“爷不必担心,吴太医的医术和医德都是信得过的。不然,小的也不敢带过来不是?” 敏行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莫名才去门外请了吴太医进来,坐在榻前。敏行先含笑向吴太医道了辛苦,才伸手出来让他摸脉。莫名在旁边犹豫了一下,倒底拿了块帕子搭在敏行腕上。敏行对这个向来不在意,吴太医见多识广,立即便把放在敏行面上的目光垂了下去。 吴太医细细地切了脉,又闭眼琢磨了一会儿,才立起身来。莫名忙请他去前院奉茶、写方子。 吴太医喝了杯茶,提了笔,却犹豫着不肯落。王讷一直在旁边跟着,见状,忍不住了:“敢问吴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妥?” 吴太医皱眉道:“看着是风寒未愈,可怎么还有点心魂失守的样子?奇怪奇怪。”又问:“前边可吃着什么药么?” ------------ 第四十一章 婆子们 更新时间:2012-10-12 王讷莫言莫语听了,忙拿出老大夫给开的保养方子。 吴太医看了看,点头道:“民间也不乏圣手啊。”终于写好了方子,边递给莫名边道:“看着也没什么,我这方子也是以养为主,总是要慢慢养着才行,嗯,也没别的好法子了。” 莫名和吴太医又在杭州府停了十来天,看着敏行的情况不见什么起色,也不见什么恶化,便准备回临湘。吴太医走前嘱咐王讷几人道:“看着是没什么事,若真有什么不对,就还去请那位老大夫,那是个医道圣手,比老夫不弱。” 王讷几人恭敬地应了。 敏行对自己的状况渐渐习惯起来,似乎自己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病病弱弱地如西施一样,从前的健康活跃,游走四方,倒像是梦一样的存在了。 这一天上午,敏行自觉精神焕发,叫了莫言过来问话:“这几天,我看你经常不在,做什么去了?” 莫言低头秉道:“爷的园子,还没修好。眼看着就要进冬天了,再不修,就得等明年开春了,我催一催那些工匠们。” 敏行听了,笑道:“很是,我都快给忘记了,幸亏你还想着。”抬头看看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兴奋道:“下午我也去看看吧,也不知道进度如何了?” 莫言看着兴致勃勃的敏行,实在不忍打击她,应道:“好,只是要早点回来。” 下午,敏行坐了滑竿,去了园子。和修亭子的谈谈图案,和架小桥的聊聊桥柱,和建阁楼的说说窗棱的样式……见多识广的敏行令工匠们茅塞顿开,又浮想联翩。 一下午过得很快,不经意间,太阳就隐到山后去了,气温也降了下来。敏行觉到了冷,忙吩咐轿夫回家,在园子门口碰到了莫言,莫言叫道:“爷,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都什么时候了?莫语,你怎么也不催着爷回去?这要是再……唉,也怨我,怎么就没惦着这事呢?” 刚出了园门,就碰到了寻来的王讷,王讷狠狠地瞪了莫言莫语两眼,又皱着眉看着敏行,但看着敏行笑眯眯的脸,终于不能说出责备的话,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半夜,敏行就发起烧来,几人延医熬药,忙乱不堪了一夜,直到天明,烧才退了个七七八八。 从此,敏行就被禁足了。 为了园子早点完工,莫言找了更多的匠人,同时开工,终于,在落雪前,亭台楼阁这一大项,也基本算是完工了。再有,就是树木花草,那得等明年春天才行。 莫言想着在冬天里好好找找这一带都有什么好看的花木,再规划一下,怎么安排到园子里,明年一开春,就开工,早点做成了,也算了了敏行的一桩心事。 敏行被闷了一个多月,心里都要长草了。这一天,看着天空黑云压城,不禁兴奋起来,终于等来了西湖的冬天,可以看雪中的雪后的西湖了。 老天果然是厚待敏行的,半夜,就下起雪来,先是零星的雪粒,及至黎明,鹅毛般的大雪片就被老天毫不吝啬的唰唰地抛下来,密密的,遮在眼前,如一挂巨大无比的白色帷幕。 吃过早饭不久,雪渐渐小了下来,屋顶上,地上,都铺了厚厚一层,院中那两棵海棠树上,像开满了白花。敏行兴奋不已,将王讷王言莫言莫语都叫到眼前,郑重地说道:“我要去湖上赏雪。” 四人见她这么郑重,到嘴边的劝阻都只好咽回去了。 等敏行被裹得比粽子尚要严实厚实地抬到西湖边上,看着那条大船,敏行心里酸涩难当,自己孤单单来到这世上,本来想着就自己一个人,走到哪儿住在哪儿,死到哪儿埋在哪儿,现在竟然有这么几个人,全心全意呵护着自己,自己……何德何能,能享有这份关爱? 船是王讷临时去租来的,比原来那只大了两倍不止,放了两个火炉,火炉上一个烧着水壶,一个温着酒壶,舱底还铺了厚厚的垫子,一看就舒适无比。艄公持篙立在船头,火炉旁只王言一人坐在那里准备彻茶,其他人一个不见。敏行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回眼中的泪……今天,就好好享受这雪景吧。 湖上一个人也没有,敏行也不急着上船,先在湖边四顾。只见地上,草上,树上都盖着厚厚一层雪被,湖里有横着的无人的小舟,船帮上,划子上都落了厚厚的雪,那雪的洁白和舟的黑色,水的幽碧映衬着,对比鲜明,远山朦朦胧胧的,只一个轮廓。四周安静地很,感觉能听见簌簌的下雪的声音。敏行觉得,这才是一幅画,静态而又动人心魄的画。 舟行水上,还时有雪花落在脸颊上,凉凉的,随即不见。敏行坐在舱中,手持一杯热酒,并不饮,也只觉要醉了。此种景致下,想着自己该拿柄渔竿,就可以应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景了,不禁想笑。又想起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来,可惜现在没有湖心亭,若有,不知是不是也有一二同好,和自己一起赏这无边雪景。 船在湖上划行了一大周,敏行意犹未尽地吩咐回去,心里想着,回去吧,好好养着吧,这个冬天就宅着吧,别再让关爱自己的人担心。 敏行真正地稳了下来,王讷莫言看在眼里,心里也真正地放松下来,毕竟大夫说了,敏行的风寒说什么也不能再反复了。 敏行闲下来,整理自己的文章的同时,关注起厨房来,也和两个婆子熟悉起来。王讷找来的两个婆子一个姓李,一个姓许。姓许的婆子极擅长煲汤,原来敏行对吃的很马虎,很让她有些“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感慨,现在敏行的注意力放到了厨房,关心起养生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主人的胃。于是一家子人有福了,每天被汤汤水水滋润着,什么牛尾汤、山药老鸭汤、香煎鲫鱼汤、佛手瓜萝卜花生汤……而且很少重样,除非敏行提出重复的要求。本来是干燥的冬天,一家人却都面色红润,皮肤细嫩水滑。 这一天沐浴的时候,敏行惊骇地发现自己胖了,小腹有了赘肉。一从净房出来,就急宣许婆子。许婆子笑眯眯地来了,还以为主人要吩咐自己做什么汤呢。敏行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胖脸,有点没脾气,但为了自己的身材还是残酷地说道:“许嬷嬷,以后不要煲汤了吧。嗯,菜也要做得难吃些……就是这样,做得到吧?要是做不到,就和李嬷嬷换换差事,你去负责浆洗,让她去厨房。嗯,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做吧。” 许婆子脸上的笑一下没了,急得往前迈了一步,看看敏行,又退回去半步,小心道:“爷,怎么了?可是老婆子做的汤有什么不对?要是有什么不对,爷说就是,老婆子一定改,马上改,求爷不要让老婆子离开厨房……” 敏行忙举的止了她的唠叨,捂着额头无奈地道:“你做的汤没什么不对,可是,我这才喝了多少天,都胖了。这么下去,等冬天过去,我就胖得动不了。你说说,这怎么行?你让我也跟那些老财主似的,胖得走不动路,走到哪里,就让人抬到那里吗?” 许婆子很疑惑,自己原来煲汤给人吃,没人提出会发胖这个问题啊?爷怎么会发胖呢?得说敏行确实待人和蔼可亲,搁许婆子从前的主人,她是怎么也不敢把这个疑问说出来的,现在她就敢,只听她道:“爷,老婆子原来在大户人家伺候,做的就是煲汤的活,没有哪个主子说会发胖啊?爷,您看,这发胖是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敏行“嗯”了一声,心想,是啊,这胖,绝不会只有一个原因,自己只吃不动,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再想想那些汤,含脂肪还真是不多,自己应该少吃些主食,而且还得锻炼才行,别的也不会,晚上坚持做做仰卧起坐吧。遂摆摆手道:“行了,你还是接着煲吧,只是把汤里的油仔细去去,嗯,再把点心给我免了。” 许婆子高高兴兴地应了“是”,才小心地退了下去。心里想着,伺候这个主子真好,要是能长长久久地伺候下去就好了。 再说李婆子。比起许婆子来,李婆子有一张严肃而又有些漠然的脸,发髻什么时候都光光的,伏贴地抿着,两支银簪子在头上就没变换过位置,一身蓝布衣服,边上滚着简单的同色花纹,不仔细看,几乎以为没有。 她的任务就是浆洗,但敏行觉得这一家子有九人之多,这么多人的衣服,给她一个洗太过辛苦,吩咐下去,许婆子的衣服自己洗,两个小厮的自己洗,其余各人的内衣自己洗。这么一分下来,李婆子的活少了许多,可她也不闲着,自动自发地收拾擦洗前院的客厅等她可以到达的地方,再有时间,也去厨房帮许婆子打打下手……总之,没人认为她拿工钱拿得容易轻松。 ------------ 第四十二章 坦白从宽 更新时间:2012-10-13 敏行冷眼看着,觉得这李婆子不简单,肯定从前不是在一般的大户做过,要是忠诚,真要有什么大事,倒是可以托付的。不过,自己能有什么大事啊,屈才了! 敏行就这样无聊着又充实着,日子也一天一天过去,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春节降临了。敏行本来对过年很没什么感觉,无亲无故,这一天是春节或者不是春节,又有什么关系呢?可现在她觉得有关系了,毕竟身边有了好几个真心关爱着自己的人了。 敏行设想的年夜饭是火锅,她早早地就让许婆子找材料配锅底,别说,试了几次后,终于配出了鱼汤锅底、鸡汤锅底,还有清汤和香辣之分;又将羊肉在屋外冻了,让莫语发挥他的刀功,切成极薄极薄的片;再找了芝麻酱、做了蒜泥做调料;再准备了土豆、白菜心、菌子、豆腐等等,虽不及那一世丰盛,但也很可观了。当年三十的晚上,这一切在前院的客厅上了桌,王讷莫言等人看着这些生的食材,面面相觑了。 敏行在主位坐下,招呼着其余八人就坐,又让王言给大家倒上酒。看着不太赞同的莫言莫语,已有些习惯的王讷王言,既不赞同却又有些感动的李婆子许婆子,惶恐不安的两个小厮,缓缓地举起杯来,开了口:“敏行不才,居于首座,在说话之前,先敬大家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王讷王言莫言莫语道着“不敢”也急忙举杯饮尽,另几人见了,也忙跟着举杯喝尽。然后,正襟危坐,静待敏行开口。 敏行看大家都饮尽了,吩咐王言再给大家满上。这才看着众人沉声道:“说起来,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但是要是没你们,这里又怎么能算一个家呢?王讷王言,莫言莫语跟着我差不多有两年半了,李嬷嬷许嬷嬷你们四个在这个家也待了近一年了。我待大家怎样大家心里有数,大家待我怎样,我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照顾着我的衣食住行,伺候着我的伤痛病苦。敏行感念万分,只愿和你们永远也不分离,永远做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既是一家人,自当坦诚相待。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今夜是今年的最后一夜,我喜欢有事情就做在前,不喜欢拖延。 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敏行发现李嬷嬷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却又微皱了眉头,轻轻摇了摇,然后却又点了点。除了莫言莫语,其他人或茫然四顾,或兴奋地眼睛亮起来。 莫言莫语对视了一眼,莫言迟疑地叫道:“爷!”却不知道是支持,还是阻止。 敏行冲他们摆了摆手,接着道:“这个秘密么,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嗯,也不能说是很小的事,但你们必定也是要大吃一惊。你们的爷……我……是个女人。” 跳起来的人有三个,一个是王言,另外两个是小厮。王讷没有跳起来,眼睛却瞬间亮得灼人,但也只一瞬,便暗了下去。莫言莫语无奈着,不知是福是祸。许嬷嬷露出的是“原来如此”的神情,而李嬷嬷却是毫不吃惊的样子。 敏行想,看吧,这李嬷嬷就是个高人啊。 敏行见众人虽然表情丰富,但却无人吭声,就继续道:“也不只我是个女人,王言也是个女孩子,她和王讷也不是我的仆从。我之所以女扮男装,实是因为离家之时只我一人,图个安全方便,他们兄妹两个,和我扮成仆从,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现在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亲如一家,我若不给大家说明,是对大家的不尊重,不信任。这家人么,不信任怎么行呢?” 顿一顿,再说:“只是,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也不能说出去,我也还是要男装着,王言……也是。” 李嬷嬷突然站起来,向敏行福了礼,说道:“爷,老奴能说几句么?” 敏行笑道:“李嬷嬷请说。” 李嬷嬷道:“爷是宽厚的,王大爷王二爷莫大爷莫二爷一直跟着爷,爷待得厚,对爷也是忠心耿耿;我们四个,是在这杭州府才进的府,可爷待我们,那是再宽厚不过,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再没见过比爷待下更宽厚的了。今天爷给奴才们交了底,奴才们感念爷的信任,自当更加忠心为主;话说回来,便是爷不给奴才们说,奴才们也得忠心不二地对爷。再说,便是把这事捅到外头,爷得不了好,我们这做奴才的更得不了好!” 敏行听着她这话里话外竟是敲打这些人的意思,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不由得就暖了起来。 李嬷嬷说到这里停了停,又冲敏行福了福,道:“老奴多活了这么几年,就多说几句,爷多担待。对这事,老奴还有几句话,说出来,爷看看是不是。自从爷来了杭州府,出去的次数虽多,可极少和人打交道,认识的人也就不多。老奴觉得,爷往后只要不在人前强调自己是男子就行,这样,将来真给人发觉了,也尽可以说爷就是喜欢穿男装,喜欢自称为‘爷’,从没说自己不是女子是男子。” 敏行想了想,“嗯”了一声道:“这主意最好不过,虽有狡辩之嫌,可也没说假话不是?”看着王讷莫言他们,问道:“你们说呢?” 几人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都点头道:“嗯,就这么着吧。” 敏行看李嬷嬷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说,又笑问道:“李嬷嬷,还有什么?您说就是。我还年轻,王讷莫言他们也年轻,到底经得少,您尽管说。” 李嬷嬷含了笑道:“老奴这把年纪,碰到个爷这样的主子,真是运气。爷一定是个有福的,往后老奴们就跟着爷享福了。” 许嬷嬷忙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真是老奴们的运气,以后跟着爷享福了。” 敏行见李嬷嬷不准备再说,就不再勉强,笑道:“我这个人就这样,规矩什么的,不太讲究。可话说回来,真要严格守着规矩,你们一大伙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让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似乎也不太好,是吧?这过年,就是过个热热闹闹。咱们话也说得不少了,再有咱们明天再说,现在不说了,开吃吧。” 见大伙还是都愣着,明白过来,笑道:“不知道怎么吃,是不是?看我的。”说着,端起盘子羊肉倒进铜锅里,看看变了色,捞起一筷子来,放进芝麻酱里滚了滚,再放进口中。鱼汤刷羊肉,那叫一个鲜。 众人见了,见样学样,涮了羊肉涮土豆,再涮白菜,再涮菌子……吃了个热火朝天,不长时间,准备的一大桌东西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就该守夜了。敏行吩咐许嬷嬷拿来个饭钵,又让人将方桌摆到屋子正中,自己则神神秘秘地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三粒色子。又吩咐王言取了纸来,裁成窄条。于是,王府的大年夜上演了掷色子贴纸条的经典游戏。 敏行教了一会儿,又看他们玩了一会,招手叫了王讷王言到一边说话。 敏行看着他们坐了,才盯着王讷的眼睛道:“我没跟你们商量,就坦白了这件事,不高兴吧?” 王讷还没吭声,王言就撅着嘴道:“爷,你瞒得我们好紧,你都没悄悄先告诉我……” 没等她说完,王讷就道:“没有不高兴,就是,往后……”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本来还想着这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别的做不到,能够常常看到他,能跟他多说说话,做他最好的朋友。他变成了她,将来会出嫁,自己将不能时时见到她,更不要说多说话……” 敏行道:“没先和你们商量,是怕你们为了我不肯同意。我想着,你看看也大了,王言也快长大了,总要成亲,这顶着仆从的身份总不是个事。再说,现在咱们也有条件了,王言也该学学女红什么的,这穿着男装可怎么学?若只说她是女子,和我这男子住在一个院里,又不合适。还有,我也确实觉得不太方便。” 王讷低声道:“我不成亲,我就守着你,帮你管铺子挣银子,你不是要走遍天下?没银子怎么成?” 敏行听得清楚,却既不答应也没拒绝,人是会变的,现在的承诺是不能保证将来的。将来,唉,等来了再说吧。便不再说,带着他俩接着去玩掷色子。 热闹到半夜,许嬷嬷李嬷嬷张罗着吃了饺子,王讷莫言就一言我一语地让敏行去睡,怕她再熬坏了。敏行还待装听不出来,李嬷嬷过来笑着道:“就让老奴伺候着爷去歇了吧,让他们过一会子也去歇了。” 敏行从上一世就是尊老爱幼的,更何况还有那张温暖如养母的笑脸,遂顺从地立起身来,跟着李嬷嬷的灯笼回去后院歇下了。 ------------ 第四十三章 家人 更新时间:2012-10-14 大年初一,一家上下吃了早饭,敏行在王讷莫言的陪同下,去给杭州府太守李明之拜年。敏行在西湖改造上给李明之帮了大忙,又有《王敏行游记》扬名,李明之说什么也要敏行留下用饭,又叫来几个下属做陪。敏行实在推不过,也只好留下,不免就喝了几口,后来看那几个人还要敬酒,忙装了不胜酒力,脱了身。 因为李明之的大力宣传,很多官员学子也知道了写《王敏行游记》的王敏行就在杭州府的消息,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敏行就不时的需要外出应酬。直到出了正月十五,应酬才渐渐少了下来。 在家里连歇了两天之后,敏行终于等来了李嬷嬷的谈话。 李嬷嬷见过礼,侧着身子在圆凳上坐了,陪着笑道:“爷,老奴逾越,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敏行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榻上,笑道:“嬷嬷请讲,嬷嬷自称嬷嬷吧,别称老奴了,我听着别扭。” 李嬷嬷道:“好,嬷嬷听爷的。嬷嬷还是那句话,能遇到爷这样的主子,是嬷嬷的运气,嬷嬷可是想一辈子赖住爷的。” 敏行忽然就有些感动,这个妈妈一样年纪的人,是真愿意疼爱自己的吧?只要自己给她养老,她就会对自己不离不弃吧?遂笑道:“嬷嬷,榻上坐。” 李嬷嬷也不推辞,从圆凳上起来,坐在了敏行旁边。敏行将头轻轻靠在李嬷嬷肩上,轻轻说:“嬷嬷,你是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不管我有钱没钱,都愿意跟着我,是不是?” 李嬷嬷抬手抚了一下敏行的头顶,爱怜地说:“是,只要姑娘不赶我走,嬷嬷就一直跟着姑娘。”李嬷嬷称姑娘很顺口。 “嗯,”敏行应着,“我不会赶你走的,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就是王讷王言,我也不会赶。可是,他们会长大,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会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然后,就会离开,即使是很不舍很不舍,还是会离开。于是,最后还是会只余下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嬷嬷,你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吧,我给你养老送终,好不好?” 李嬷嬷心里酸软起来,轻轻拍着敏行,保证着:“好,嬷嬷一直跟着姑娘,走不动了也跟着姑娘,姑娘给嬷嬷养老送终。” 敏行含了满眼的泪,她不敢抬头,难道,老天真开了一回眼,会给自己一个不离不弃的家人吗?” 敏行流了会泪,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坐直了,低声问李嬷嬷:“嬷嬷,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吧?” 李嬷嬷看着敏行,也低声道:“那王大爷王二爷也还罢了,嬷嬷看着他们对姑娘没得说;那莫大爷莫二爷,对姑娘好得很,只是姑娘对他们的态度很怪,既信任又疏离,这是怎么回子事?” 敏行无奈道:“他们是临湘的莫家老二派到我身边的,说的是保护我,但谁又能说没有监视的意味?好在,也没有什么恶意。而且,我不是也没人用吗?再说,莫老二于我有些小恩,还抓着我个小把柄,我也不能赶他们走。说实话,就是赶,也赶不动不是。” 李嬷嬷想了想,道:“那姑娘是对这莫二爷没意思了?这嫁人上,姑娘有什么打算没有?” 敏行摊摊手:“有什么打算?能有什么打算?没打算。嗯,也得说有打算,我这一辈子,是不准备嫁人的了。没父兄没娘家,怎么找得到好人家?这要是嫁错了,有不嫁好么?挣点银子,也不用很多,够花就好,想在家住着就住着,想出去转转就转转,谁的二话都不用听,谁的脸色也不用看,有多少好?做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嬷嬷疼惜地看着敏行,低声道:“那这莫二爷呢,他既派了人跟着,肯放手么?” 敏行苦恼地道:“所以才烦人……” 李嬷嬷道:“说是不嫁人好,可嫁人自然也有嫁人的好。要是莫二爷真用心,嫁他不也……” “不行的,嬷嬷。”敏行打断李嬷嬷,“他再用心,也就那样,不过是个妾,不会娶为妻的。我,又怎么能做妾。我连妻都不愿做了,便是死,也不为妾!” “妾?那可不行,这妾通婢,就是个物件,能随便送人、任意打死的。妾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的。”李嬷嬷语气坚决的很。 敏行笑道:“嬷嬷不必担心,我们不用管他。叫我说,最重要的还是眼下,且先好好活着吧。” 李嬷嬷也笑道:“是了,就是这样,姑娘这一样嬷嬷最是喜欢不过,从不瞎上愁。说了一大会了,还没说嬷嬷最想说的,从姑娘来了杭州府,嬷嬷看着,这管铺子挣银子都是王大爷在管,姑娘连问也少。原来还以为是从小跟在身边的家仆,那天听姑娘说,竟不是?” 敏行笑道:“不是,他们两个我半路上遇到的,也是遇到了难处,就和我一处了。这铺子,原来还是我管,后来王讷能干了,就交给他了,竟比我做得不差什么。我也就发了懒了。” 李嬷嬷道:“既是如此,嬷嬷再多句嘴。姑娘何不把他们认做亲人,这样以后也是个倚仗?而且,姑娘也没他们的卖身契,施个好也好!” 敏行听着李嬷嬷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着想,心里又感动起来,软软地叫道:“嬷嬷。” 李嬷嬷是经过事的,又抚了抚敏行的肩,含笑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起来,还有件事,姑娘怎么也得再买两个丫头,这日常起居没个人伺候怎么行?这可太不像了。” 敏行笑道:“可别,我可不习惯身边时时有人看着,太不自在了。要是买,就一个帮你浆洗,一个帮许嬷嬷打下手。” 李嬷嬷忙摆手道:“嬷嬷哪儿不用添人,本来也没几件衣服洗。许嬷嬷那里,嬷嬷去帮一把,木子去帮一把,也不用添人。就你这,得添人!” 两人正说着,许嬷嬷进来,正好听了一耳朵,边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边笑道:“李嬷嬷说的对,爷是个大姑娘了,身边怎么也得有两个大丫头伺候着,凡事都亲历亲为怎么行?再说了,就是真是个爷,身边也得有两个伺候的大丫头啊。” 李嬷嬷站起来道:“嬷嬷知道这些杂事都是王大爷在管,嬷嬷找他去说。姑娘只想着人少了省心,可等嬷嬷和许嬷嬷老了,姑娘身边连个可信可用的人也没有,这可不行!”说着话福了一礼径直去了。 不知道李嬷嬷是怎么跟王讷说的,王讷第一次不肯听从敏行的吩咐。然后,事情就不受敏行控制了,不但她有了两个丫头,王言也有了一个丫头。而且王言虽然还是男装,却不再是小厮装扮,而是小公子装扮了。敏行对这个倒没意见,想来王讷也是乐见其成。 这一天,敏行看着站在旁边的王言,突然就想起件事来,吩咐红萝去请李嬷嬷。 待李嬷嬷到了,敏行让着坐下,才指着王言道:“嬷嬷,前几天混忘了,您看,是不是该让这孩子学学女红?今年已经十一了,再有几年就该嫁人了,什么也不会可怎么成?” 李嬷嬷点头道:“姑娘就知道给别人操心,可不是该学女红了,也该学管家了,这女孩子也嫁前得学好多东西呢。姑娘不学么?” 敏行笑道:“我还用学?我什么也不用学了。既然还得学管家,从明儿起就叫王言跟着我管家,咱家这点事,有什么好学的?嬷嬷看,这女红,让她跟谁学?” 李嬷嬷含笑道:“嬷嬷教她吧,嬷嬷的针线也还可以,能看得。” 于是,王言每天就有半个时辰跟着敏行学管家,一个时辰跟着李嬷嬷学针线了。敏行原本认为她会有些不乐意,没想到,这丫头惯好叫人吃惊,两样都学得像模像样。 后来,敏行就发起懒来,把管家的事推给了王言。 两个丫头中,金橘是个不操心的,指那打那,不指就站着;红萝不一样,别看才十三岁,已经很有主意了。敏行把管家的权利交给了王言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就悄悄来找敏行说话。 敏行让她坐,她也不很推拒,坐了半边圆登,略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娘,奴婢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要是说了什么惹姑娘不高兴,姑娘可别生气?” 敏行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红萝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把铺子交给王言的哥哥管着,现在又让王言管家,要是他们生了什么二心,姑娘,您怎么办呢?” 敏行一听,不禁笑了。 红萝以为敏行不信,急道:“奴婢的家原来也还好过,就是,就是给人,给人掏空了。您可不能轻信啊,奴婢不是说他们不好,可是财帛动人心……” “好丫头,你别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考虑的。嗯,你是个好丫头,去睡吧。”敏行软语安慰着红萝去休息,自己却有些睡不着了……财帛动人心,是啊。可是王讷他们,会为了银子背叛自己么?不会,这个筹码恐怕还不够…… ------------ 第四十四章 又为人师 更新时间:2012-10-15 乱哄哄中,冬天就过去了,春姑娘披着轻纱挽着花篮,一路撒着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花,乘着春风,沐着暖阳,驾临了。 敏行经过一个冬天的调养,身体也完全恢复了健康,再出去没,只要有人跟着,也没人拦着了。于是,闷的快长绿毛的敏行兴奋起来了,简直是早上起来就往外跑,天快黑了才进门。 在湖岸上看偷偷钻出头的嫩嫩的小草;在碧绿的湖水里荡着轻舟,逗弄吐着泡泡的快乐的小鱼;去山坡看在春风中摇曳的早开的花;去登山,寻找登高望远的感觉…… 家里的人被敏行的兴奋感染着,觉得这个春天与已往真是大大的不同,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春的气息,春的清香。 敏行的两个丫头红萝主内在家留守,金橘主外扮了小厮跟着伺候,在李嬷嬷的用心教导下,都做得像模像样。 敏行每天忙着踏青,莫言却在忙着往园子里植树种花。有时,拿不定主意了,想找敏行商量一下,得跑半个杭州府。这一天早上,终于在家里堵住了,敏行想想自己也该去园子里看看了,那可是自己的园子,便决定抽出一天时间去做做指导工作。 园子里的植物怎么种,大方向莫言早请示了敏行,是按春夏秋冬划分的,里面分别种植了应季的花草树木。还有些细节处,拿不定主意,怕做了无用功,反倒不美。 敏行四处看看问问,对莫言的安排很认同,觉得大气而不落俗套。细节处么,自己指点指点也好,没准能有画龙点睛的功效。敏行心里有个小人儿嘲笑道:哟,这可真是穿了,要不怎么就对自己的审美有这样的自信呢? 敏行心里自嘲着,面儿上一点不露,比划着这处窗外植几株芭蕉,等有机会了也好听听雨打芭蕉之美;那处台阶旁栽一丛书带草,凭添几许雅意;白墙太空,植几根爬山虎;廊子那边太通透,种几竿竹子…… 敏行见池沼河道里已引了湖水进来,水很清澈,鹅卵石静静卧在水底,很是好看。敏行高兴地对莫言道:“这水里可以放鱼了吧?鱼不会游进西湖里去吧?” 莫言对敏行的敬畏心实在不足,可这不能怪他,听敏行如此问,心里翻着白眼答道:“肯定不会游进西湖的,联通处已处理好了,爷可以放心大胆地往里面放鱼了。” 敏行点着头道:“好,好极了。我明天就去找,嗯,找随先生。你找几个人,要年轻些,身手灵活些,跟着随先生捉鱼去。” 下午敏行刚进了园子,莫言就把几个人带到了眼前,说是让敏行过过眼,看行不行。敏行看着雷厉风行的莫言,笑道:“怎么,着急了?” 莫言有点不好意思,略有些尴尬地道:“有什么好着急的?小的着什么急?不是爷想早点看到水里有鱼么?” 敏行走近一步低声道:“莫言,看着那么片荒野一样的地方,在自己的带领下,一点点地变得不一样了,很有成就感,是也不是?” 看莫言不应声,又道:“恨不得现在就是六月、七月,叶也浓,花也艳,到处都美得像画里一样。是也不是?” 莫言“哼”了一声,大步离开了。敏行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哈哈大笑,还真是可爱啊! 四月末,敏行又送了一批文章去京城,比前两次数量都少,敏行另附了折子上陈自己因病滞留杭州府之事。不多日子,皇上的慰奖就到了,一份口谕,吩咐敏行好好将养,不必着急出游,一份银子五百两,多吃些补品。敏行照例是叩头谢恩。 李明之请了敏行太守府相见,笑道:“敏行大才,又见多识广,既滞留杭州,不如造福一方学子――来府学授课吧。” 敏行忙摆双手拒绝:“下官年轻历浅,可不敢误人子弟,不敢不敢,这怎么敢?” 李明之笑道:“敏行何以自谦若此?也不要你日日授课,隔两天授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了。也不要你讲古经今经,只讲讲你的见闻,也够那些学子们受益匪浅了。就这样说定了,不得推辞。” 敏行还待挣扎,李明之佯沉了脸道:“敏行这是不给我这个兄长面子么?” 敏行见“兄长”二字都出来了,也不便再推,只得应了下来。 也不过停了两天,就有学生奉了府学院长之命,前来请敏行去授课,敏行只得带上莫言金橘跟随前往。 其实,敏行对上讲台再熟悉不过,前世的高中教师可不是白当的。现在既没有升学压力,也没有同行竞争,只是讲讲自己游历过的地方,这有什么难的?一点也不难,应该说很容易才是。 敏行站在案后,看着面前的几十个学生,像做梦一样,同样的一张张青稚的渴望知识的脸。恍惚间,真有回到前世的感觉,只是这些学生身穿长衫,长发高挽,而案上没有粉笔,背后没有黑板。怎么也不是前世的教室,自己也不是前世那个语文老师了。 敏行在路上已经想过,第一节课么,普及一下地理知识,引发这些古代的学子们强烈的好奇心、探索心。自己虽然不够专业,可这些人也不需要很专业的知识。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敏行扫视了全体学生,说道“上课”,然后等学生起立问好。学生们毫无反应地坐着,敏行失笑了,习惯的力量可真强大啊,自己明明已经从恍惚中走出来了,竟然还要犯这样的错误。 接下来,事情对敏行就简单了,而对这些学生来说,却怀疑、惊奇、兴奋起来。怎么,自己居住的这块大地叫地球,竟然是圆的?而且是毫无所依地悬在空中?在地球的另一面和自己脚对脚竟然也有人?不会掉下去吗? 教室里“嗡嗡嗡”议论纷纷了,敏行也不阻止,只嘴角含了一点笑意看着,等着他们发出疑问。 终于有个蓝衫学子道:“先生,你说的是真得吗?大地若是个大球,我们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又一个学子道:“就是啊,它明明是平的,一直一直伸到很远的地方去。” 又一个学子直接质疑道:“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先生有什么根据吗?” 再就有学子低声嘟囔:“该不是个骗子吧?这不是胡说么?” 敏行看议论的差不多了,才抬手止了余音,严肃地道:“诸位,你们来这里坐着,是为了什么?” 学子们听到敏行的问题,莫明其妙起来,这还用说么?学习啊。 敏行见他们只是面面相觑,无人回答,道:“那位学子明确回答我,你们来此的目的。” “先生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我们来此,当然是为了学习。”又是那个蓝衫学子。 敏行道:“这位学生说得对,你们来此是为了学习。但是,学习什么呢?让我来猜猜你们会有的回答。学习先贤留下的文章,学习怎么写文章,学习怎么写诗词。嗯,还有,琴棋书画、刀箭骑射。还有别的吗?” 那蓝衫学子红着脸辩道:“当然还有,还有,还有……”还有了半天却没有还有出什么来,就有学子笑起来。 敏行却不笑,说道:“我再问你们,学这些是为了什么呢?还是我来替你回答,做官或成名,当然也有陶冶情操在内。但是,我又要问了,难道人的一生仅止于此,就行了么?难道不应该让自己的见识更广博,知识更渊博?” 学子们,包括那个蓝衫学子不再说话,静下来听敏行说。 敏行又道:“太守命我来做先生,就是要使你们见识更广博,知识更渊博。虽然于做官可能没有什么用,但是,于你们来说,能使你们眼界更宽广,目光更远大。我讲得这些,谁若不信,大可以去验证。比如我说这大地是个圆球,你不信是么?那请你带足够多的银子和人,自此向东,一直走下去,不要偏离方向,遇山开路,逢水搭桥,看看最后,你能不能回到这里?嗯,如果一天走上个一百多里,路上又没出什么事,大约……三年就能回来了。” 说道这里,见他们虽仍然有些不太信服,却不在反驳,才接着讲课。 “这个地球上陆地很大,但是水占得地方却更大,得有陆地的两倍那么多吧。所以一块一块的陆地像是漂在水面上一样,相连或不相连着。从杭州府往东不是很远就是大海,大海一眼望不到边,而且海上波涛汹涌,还有极大的凶猛的鱼类,要想通过大海去另一块陆地,得造很大很大的船,船小了,是很危险的…… “别的陆地上的人,有些人和咱们有很大不同。有极白的人,他们的头发和眼睛都不是黑色的,颜色要浅得多;还有极黑的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其它地方和锅底一样黑…… “要想绕地球走一圈,还不能往南和往北,因为极南极北都冷极了,常年冰雪覆盖,没有极有效的御寒之物,是会冻死的…… ------------ 第四十五章 荷风苑 更新时间:2012-10-16 敏行讲了近一个时辰,停下来喝口水,说道:“就刚才我讲得这些,谁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来。” 又是那蓝衫学子,他问道:“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先生去过这些地方,都见过了吗?” 敏行笑道:“走遍整个地球,赏遍天下美景,是我的理想,不,是我的梦想。凭现在的交通工具……我也是在游历中碰到过一些人,他们中有些人曾经到过那些地方,见过我讲得那些东西。” 这时有个小小的怯怯的声音问道:“先生,和我们对着脚站着的那些人,不会掉下去吗?” 敏行看了看,那是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遂温和地答道:“问得好,这才是应该关心的问题。我来回答你,那些人是不会掉下去的。他们看咱们,就如咱们看他们一样,觉得是倒着头,没准也在奇怪着为什么咱们掉不下呢?” “在咱们生活的这个地球的内部,有很大很大的一种吸引力,它吸引着我们,也吸引着他们,所以,不论是他们还是咱们都不会掉下去。不只是人,你们看地球上所有东西,像树上的果子,扔倒空中的石头,都又会回到地球上。” “好神奇啊。”那个小小的孩子感叹着。 敏行也感叹着:“是啊,这个世界有很多神奇的地方,而且还会越来越神奇,不走万里路,又怎么能发现这些神奇呢?”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很不严密,自己可也没有行万里路,又补充道:“当然,多读书也行,只是现在的书实在太少了。” 看看沙漏,这节课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忙止了下面的小声议论,说道:“这次课就上到这里,下课。”这次没有忘,自己率先走出了教室。 敏行的课在许多人家引起了风暴,这究竟是知识广博,还是胡说八道?府学院长看敏行的课争议很大,便没再遣人来请,敏行的教师生涯一节而止。 李明之李太守听说了,请敏行过去说话,见敏行淡然处之,笑道:“敏行好涵养,且等等吧,他们会想通的,到那时再上课不迟。” 敏行心说:好像我多好为人师似的。口中却道:“太守客气,大家都没有见过遇过,自然接受起来有难度,这有什么?况且,敏之也不是说就让学子们坚信不疑,只要让他们知道,天下很大,我们未识未见的东西有很多。不要做那井底之蛙,只要见到一点点天空,就志得意满罢了。” “‘井底之蛙’?新词吧?嗯,很形象,一听就懂。敏行说话,总能让人耳目一新。”李明之称赞着,“敏行说得好,这人只有懂得多了,心胸才能开阔,目光才能长远。” 又过了有十几天,对敏行的课的议论才慢慢转了向,指责的变少了,中立的变多了,赞同的也很有了一部分。毕竟这门课不是府学的主课,好几天才上一次,对自家孩子并没有什么坏处,而且,这还是太守大人指明让上的,总得给太守面子吧。 然后敏行就又开始上课了。第二节课,敏行讲的是全球各地温度和各地降雨量的大致区别。至此,敏行的世界地理就算讲完了,开始讲中国地理。 第三节课上,敏行像前两次一样,往案后一站,扫视一眼全班学子,先说了“上课”两字。其实,这两个字在前世的课前,就是“肃静”的代名词,在这里根本不需要,一来学子尊师的厉害,二来,学子们被敏行所讲的内容吸引住了。 敏行先简略地讲中国的风景名胜。中国的名山有五岳,着重地讲了五岳之首泰山。又说黄山更美,“黄山归来不看岳”。然后,就是桂林山水,苏州杭州了。 这些讲完就要讲自己游历过的地方。 敏行本来准备从衡山讲起,却临时改了主意,自己一直说自己是河北人,出来游历,竟然是从衡山开始,这可不合适。敏行暗暗绞绞自己的脑汁,嗯,河北有个白洋淀,芦苇荷花都很有名……还有古城邯郸,那里有赵王点将台,还有个成语故事“邯郸学步”……别的,想不起来,就这个吧。 敏行用自己特有的语言给学子们描述着自己前世书上看的、听人说的白洋淀美景。春天,淀水清清,小荷初露尖角,叶儿覆水含露,清丽可人;盛夏来临,微风轻拂,碧波荡漾,荷红苇绿天蓝水清,满淀的荷花亭亭玉立,风随荷动,荷随风摆,花叶相依,情景怡人;秋天,划着小舟穿行荷叶之中,采摘莲蓬,船在水上走,人在画中游,别有一番风趣。 荷花的确美,可我更喜欢白洋淀的芦苇。这是一种野生的东西,淀中没荷花的地方都长满了它,比荷花多得多。一到夏天,你去看吧,郁郁苍苍,如海一样,显示出极强的生命力。它们苇根连苇根,苇叶拉着苇叶,每遇风浪骤起,就互相扶持。尽管狂风吹得浪高三尺,但它们你拥我簇着,决不倒下。最美的当属秋末冬初,白洋淀的芦苇成熟了,芦花便以它银灰色的花絮,在飒飒寒风中飘飘扬扬,撒满大淀,落遍水乡的房顶,就如在下一场没完没了的鹅毛大雪。 嗯,芦苇杆可以编极好极好的苇席,又凉又软又滑,夏天铺在床上,再舒服不过…… 学子们听得几近入迷,向往不已,只恨不得肋生双翅,能飞了去看看才好。 敏行笑笑,停了一会才接着道:“白洋淀可以说是大自然的恩赐,河北还有古城邯郸,战国时候赵武灵王在邯郸建造了点将台,高大雄伟,如山一样,也很可观。对了,邯郸还有个成语,叫邯郸学步,你们有谁听过吗?” 众学子齐齐点头,有人还答:“听过。” 敏行道:“那大家可知道,邯郸有成语之乡的美称?” 这次众学子齐齐摇头,答:“不知道。” 敏行道:“邯郸之所以被称为成语之乡,是因为出自那里的成语很多。如: 三寸之舌伤弓之鸟梅开二度窃符救赵胡服骑射 价值连城完璧归赵负荆请罪纸上谈兵奇货可居 邯郸学步鹬蚌相争黄粱美梦一枕黄粱南辕北辙 破釜沉舟毛遂自荐背水一战围魏救赵舍本逐末 一狐之腋三人成虎前倨后恭管中窥豹叶公好龙 ……” 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学子们,敏行心中佩服自己的不行,竟然还能记起这么多成语, 真了不起,自己真是太棒了。却一本下经地道:“除了这些,还有不少,我也记不得了,这么些成语都出自邯郸,可见邯郸真是座人杰地灵的古城。景色么,自然是山清水秀,宜赏宜居。” 敏行看看时间到了,就在学子们一边向往着美景,一边羡慕着自己的目光中,施施然回 家了。 再请敏行去讲课,敏行便讲河南的嵩山,云台山,这两处就纯粹是敏行想像了,她既没去过,也没怎么析说过,只不过知道将来嵩山有座少林寺,现在离出现还早;而云台山是有个同学的老家是那里的。 再请,敏行不愿去了,让学子们去读自己写的游记,说自己讲也还是那些东西,没准还要少些,毕竟人总是会忘记一些东西的。 不知不觉,春天过去,夏天来到了。敏行的园子里变得好看起来,花开得艳,叶绿得浓,草长得壮;最令敏行高兴不已的,是池子里的鱼,红的,黄的,带斑点的,还有纯黑的,一大群从这边游到那边,又从那边游到这边,活泼泼的,煞是好看。于是敏行每天里就有很长时间腻在园子里,除了上课,哪里也不肯去。王讷一见如此,便让人在园子里设了厨房,烧水煮茶做点心,后来家火什越置越多,也能做饭煲汤了。 这一天李明之来访,和敏行并肩站在阁楼上赏景,说了几句闲话后,笑道:“敏行这园子修得就是好,设计精巧,别有风味。只是,这都修好了,怎么还没有园名啊!莫不是敏行脑子里好名字太多,不知道用哪个么?说出来,让为兄给你参详参详。” 这话可说到了敏行心里,从有了这个园子,敏行就在琢磨这园名的事,可想来想去,哪个也觉得不够好。听李明之这样说,正要把自己想的那些念了来,让他帮着看看,忽然,一阵微风吹来,荷花的清香扑了满腔,敏行灵机一动,笑道:“李兄可是说到敏行心里去了,前边想了好多,都不满意,现在,却又想起一个来,‘荷风苑’,李兄觉得如何?” 李明之感受着吹面的微风,嗅着荷香,慢慢在口来回咂了咂“荷风苑”三个字,缓缓点了点头道:“嗯,好名字。有花有叶有香有水,好名字。敏行果然大才。” 敏行忙谦虚:“哪里哪里,夸得过了。” 李明之笑道:“过不过的,咱们都明白,不必多说。钱塘湖已修得很不错了,敏行也没顾上去看吧?” ------------ 第四十六章 又一年 更新时间:2012-10-17 敏行一愣,“钱塘湖”?不禁指着西湖问道:“李兄说那就是钱塘湖?不是叫西湖吗?”问完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哦,原来这时候西湖叫钱塘湖?自己说西湖的时候怎么就没人给自己指正呢? 李明之却疑惑地问:“西湖?敏行从哪里听来的名字?西湖,西,西施,西子,这湖可不是美如西子吗?嗯,这名字好,我看,这钱塘湖就改个名字,叫西湖吧。” 敏行心道:我这只蝴蝶扇了扇翅膀,西湖的命名权改人了。 李明之又接起前边的话题道:“敏行有去看看钱塘湖……西湖的变化吗?” 敏行本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猛一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毕竟受了托付。虽然自己能做的那一部分已经做好了,现在倒好像是有负所托。 李明之看着敏行一脸尴尬,哈哈大笑,说道:“敏行也太实诚了。我是说他们也修了那么些亭台楼阁,你抽时间去看看,帮着起个名什么的。你啊,这么实诚,也能行万里路?!” 敏行听着,不禁大汗。其实敏行在为人处世的阅历上,确实浅显,出学校门进学校门,连婚都没结的人,她能复杂的了? 第二天.敏行乘着自己的小舟去游西湖。果然,西湖比起去年自己初至,有了很大不同。湖水更清更碧,衬得荷花更艳,荷叶也更绿。一座长长的栈桥伸入湖中,使游人能更亲近荷花和湖水。湖心堆一座假山,上筑一座六角小亭,亭角弯弯,各挂一串铜铃,风吹即鸣,清脆悦耳。 亭上正有人在,其中有一人是李明之的得力干将张立本,看到有舟至,细视见是敏行,笑呵呵地迎了出来见礼:“王大人也来游湖吗?快请上来。”又回头给其他人介绍:“这就是王敏行王大人。”亭子里的人听了,纷纷迎了出来。 敏行拱手回礼,笑着应道:“好,这就上来。这亭子建的可真不错,位置好,构思好,最好的就是这六串铜铃,好巧思。”说着话,艄公已停好小舟,敏行小心地弃舟登岸,和张立本说着话,围着小亭子转了一圈,接着赞叹:“这是谁的巧思?高手啊!” 其中一人拱手道:“大人过誉,是在下之小女的主意。她有件首饰上有个铜铃,从小就喜欢听那响声。” 张立本在旁介绍道:“这是李大人的幕僚古先生。” 敏行听了拱手回礼,笑道:“古先生有个聪明女儿啊,好福气。” 众人进了亭子,又寒暄了一回,张立本才道:“王大人来得好,看看这亭上题什么字好呢?前几日我们为湖上数景拟了些送到李大人那里,大多被李大人驳回了,真愁人哪!王大人一定要帮帮我等。” 又有人在旁边帮腔“王大人大才,一定会有好匾题”“一定一定”“就是就是”。 敏行笑道:“怎么?人家是有病乱投医了,诸位这是有事乱找人了?” 张立本陪笑道:“怎么会是乱找人?这可不是乱找人。王大人的文章是连皇上都赞许的,现如今,哪个官员学子手中没有一本王大人的书?大人莫要推辞,一定要帮我们。这景虽然极美,但还要有王大人的匾题来画龙点睛才是。” 另几人也忙道:“正是正是。” 敏行见状,不再推辞,又围着亭子转了一圈,听着铜铃清脆的响声,看着面前清澈的湖水,远处依依的垂柳,笑道:“有了,大家听听看成不成?” 诸人都陪着笑道:“成,肯定成,怎么会不成?” 敏行道:“先听听吧还是,我想到的是‘听心亭’三字,静坐湖中,外赏景,内听心。诸位以为如何?” “好,真好。” “真好,咱们怎么就想不出呢?” “外赏景,内听心,好。” 众人纷纷。 张立本赞美过后,又道:“王大人接下来要去那边?不如同行?” 敏行不好推辞,自己既受了李明之的托付,他们可能也领了李明之的吩咐。众人各自登舟,谈笑前行。 舟至湖东,众人弃舟上岸。敏行看时,果然筑了一道沙堤,而且还听了自己的建议,植了几排杨树。树还小,却都精神抖擞,像一个个新上岗的新兵。敏行看着点了点头,看来过几年就可以“绿杨阴里白沙堤”了。想到这里猛地想起这首诗的题目来,是《钱塘湖春行》啊,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啊啊啊,太丢人了!然后又想到钱塘江大潮,每年八月十八朔望日,是观潮的最佳时间,自己是错过了,明年吧,明年一定要看! 遂问走在身边的张立本:“张兄,钱塘湖可连着钱塘江么?” 问得张立本一愣,转瞬答道:“自然是连着的,若不连着,这钱塘湖恐怕早干涸了。” 敏行忍着尴尬又问:“那离此不太远吧?张兄可听说过钱塘潮?” 张立本陪笑道:“离此是不远,可没听说过什么钱塘江潮。王大人听说过?这潮有什么说法么?” 敏行道:“听说每年八月中旬,钱塘江潮铺天盖地,极是壮观。去年没能去看,敏行心中很是遗憾。” 张立本感兴趣了,那王大人今年定是要去看了?到时,立本也随了大人去吧?听莫语讲,大人最擅长寻美景了。” 敏行一口应了下来,出门还是人多了好哇。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夏天过去,秋天来了。 敏行虽然很盼望亲眼近距离地赏一赏钱塘江潮,但还真没盼着时间快点过,八月快点来。闲来游游西湖,逛逛园子,在家里有两个嬷嬷的关心,两个丫头的照顾,当然还有王讷挣来银子,莫言操心闲事,好像全世界都在围着自己转一样,两世了,第一次觉得过得这么惬意,这么舒心。 因而,当这一天,张立本派来的小厮说,八月中旬已到,张先生问出行日期。不禁大吃一惊,时间过得这么快,这就又八月了? 敏行忙问金橘:“八月初几了?还没到十五吧?” 金橘笑眯眯地回道:“姑娘又过忘了?今天八月十三。前天晚上您看着月亮还说‘又快月半了’。红萝就说‘可不是,今天都八月十一了’。您还感慨万端,说‘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又一年’。您忘得可真够快的!” 敏行一笑,正要狡辩,门外李嬷嬷接住话道:“你这丫头,姑娘把你宠得不是样子了?又拿话挤兑姑娘。皮痒了吗?” 金橘忙陪笑道:“我哪里敢?只是和姑娘开个玩笑罢了,我怎么敢挤兑姑娘?不敢的,嬷嬷饶了我吧。” 李嬷嬷走进来了,仍然一脸严肃地道:“平时说话就得注意,虽说姑娘宽厚,可自己得遵着规矩。” “是,我记住了。”金橘半垂着头答应着。 敏行弯眉笑眼,看李嬷嬷已经教育完毕,才说道:“嬷嬷,你来得正好,后天就八月十五了,这是个大日子,得好好准备准备,咱们全家热闹热闹。” 金橘数着手指嘟囔道:“姑娘这大日子可真多,过年是大日子,得吃饺子;正月十五是大日子,得吃元宵;二月二是大日子,得炒豆子;三月十二是大日子,得种树;五月一日、六月一日……真是好多大日子啊!” 敏行听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又是阴历又是阳历的,是不少。前世的自己,小的时候养父母家贫,没有条件过这些节日;及自己长大能挣钱了,养父母又去世了,没人陪自己过这些节日。现在又有银子又有人,这些节日就都想过上一过…… 李嬷嬷笑道:“姑娘说是大日子,那就是大日子,一定得好好准备,我和许嬷嬷去准备就是。姑娘看看,都得准备什么?” “月饼,当然是月饼。”敏行脱口而出。 李嬷嬷吩咐金橘去叫许嬷嬷来,让许嬷嬷听听这月饼怎么做。 敏行对月饼可没有什么研究,她对吃得都没有什么研究,月饼对她来说象征意义更重一些。皮好像是用油、盐、糖等和白面做的,馅么,有五仁、咸蛋黄、豆沙、枣泥,还有别的,不知道。敏行最后又补充,吃到嘴里,糯糯软软的,香香甜甜的。 许嬷嬷听了,竟然毫无异意,痛快道:“好,嬷嬷这就去做,把认为可以的东西都做了馅试试,准能找到姑娘喜欢吃的。” 李嬷嬷问敏行还准备什么,敏行道:“别的,也没什么了吧?再多准备几样水果,应该就行了。别的,嬷嬷们看着准备就行。” 两个嬷嬷答应着,一前一后去了。红萝在旁边道:“李嬷嬷许嬷嬷对姑娘真好。” 红萝道:“两个嬷嬷待咱们姑娘都再好不过。可咱们姑娘待她们也真好,不能再好了。” 敏行心想,他们都总说自己待他们宽厚,自己可没觉出来,银子是王讷在挣,活是大家在干,自己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坐享其成的人。他们怎么看不出这一点呢?难道说,这就是阶级么?做为统治阶级,就理所当然的享受,而做为被统治阶级就心甘情愿地付出? ------------ 第四十七章 饺子 更新时间:2012-10-18 不知道两位嬷嬷用一天多时间做了多少种尝试,反正尝月饼尝得,敏行看见月饼,胃都有些反应了,最后,还真给她们做出了几样好吃的月饼。 在金橘的大力宣传、李嬷嬷的郑重其事下,全家上下都知道了八月十五是个大日子。不仅如此,杭州太守李明之也知道了。因为在十四下午,他派人请敏行过府闲谈,守门的木子说:“亏得是今日太守相请,若是明日,我们爷可就为难了。不去不合适,去吧,明日可是我们全家团聚的大日子。” 这句话被李明之的人一字不差地传给了太守,结果就是,八月十五上午,太守驾临了敏行的小院。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莫生尘也知道了。初十那日,莫言正要送信去驿站,听了这消息,又折回屋去,当作好玩的事添了重重一笔――敏行惬意无比的日子,在莫言看来,实在太平淡无味,让他给二爷都无话可写。园子已经修完了,现在的生活安然的连个找事的无赖也没有,让他和莫语的存在,很没有价值。 莫生尘收到信,其感觉和金橘很有些共同之处,敏行的大日子真可谓名目繁多。正月有观灯节,二月有龙抬头,三月有植树节,五一有劳动节,六月还有个儿童节,七月刚消停了一个月,八月就来了个团圆节,要全家聚在一起吃“月饼”赏月。她那心里,东西还真多,怎么就那么多呢? 前次收到莫言的信,说她在大年夜向全家人(哼,那些人也叫家人)坦承了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实,本来自己还担心会出什么事,可是看看,这人就是个有福气的。先有王讷王言对她那么忠心耿耿,现在新买的两个婆子也待她忠心不二,而且不止是忠心,还有关心、爱心。两个丫头刚进府不久,可也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就连莫言莫语,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这才两年多,也渐渐变成她的人了,话里话外,敬畏虽少,爱护却多。 最堵心的是那个王讷,竟不是家仆!据说隐隐已是那个家的主人之一。莫生尘虽从内心里没把王讷当做劲敌,但是毕竟有变数不是。 看莫言信中说,她给学子们授课时,游历是从河北开始的,也讲了河南的几个地方,真让人纠结,他倒底是不是冬俏呢?难道这世上真有两个毫无关联的人长得像如一人? 可若她不是冬俏,依她的性子,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总有隐约可察的心虚?只是因为自己的权,自己的银子? 这样一个女子,这样一个女子,唉,莫生尘拿着信苦恼着,真是……真是让人不能不放在心上。过一瞬,又暗下决心,不论她是谁,总要留她在身边,绝不放手! 敏行照例不知道莫生尘的纠结郁闷,她无比满足地兴致勃勃地过着自己的的日子。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五了,昨天晚上,敏行郑重其事地向全家人下了通知:明日一天,统不准外出,早上吃炖菜,中午吃饺子,重头戏在晚上,全家去湖上吃月饼赏月。 上午,太守李明之携了一群官员幕僚驾临了敏行的小院。木子报进来,敏行忙笑迎进来,寒暄几句后,让着进了大厅。 李明之自然坐了上座,其他人踱着位次陪着坐了。莫语张罗着上了茶,李明之喝了一口,才笑着问敏行:“敏行的大日子多,为兄听说了好几次了。今天听着又是个大日子,不知是个什么大日子?敏行给大家说说,让大家明白明白。” 敏行笑道:“见笑见笑,巧立名目罢了。敏行游历的地方多些,见的自然也多些。前时游到一地,遇见当地人在今晚月下篝火旁载歌载舞,问及原因,说是秋收已毕、家人团聚,故而庆祝。月饼因其圆如明月,故拿来做专用吉食。还有那不能回乡的游子,也借明月以寄思乡之情。嗯,还有诗云,‘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明之笑道:“敏行惯好谦虚,说什么‘巧立名目’,明明是‘师出有名’啊。” 座上诸人纷纷笑着咐和,有一人提议道:“王大人说的有理,这一日秋收已毕,晚上月明如昼,正适合欢庆。不如推而广之,做成个全民节日,也算咱们杭州府一大特色。” 些人之言方毕,已有几人附议。 李明之捻着颌下一缕细须,颔首道:“有理,有理。嗯,只是今日已是十五,有些晚了,若推到明年又有些可惜。” 敏么道:“晚是不晚,也不须准备多少东西,吃食也只月饼、水果而已。月饼可吩咐点心铺子去备,我这许嬷嬷有方子。再就是于开阔处燃几堆篝火,就齐了。” 张立本在一旁接着道:“晓谕治下民众,可吩咐里正去做。拿上铜锣,边敲边喊,一刻钟即可。今年先推广杭州近期民,远处各县留待明年。太守以为如何?” 李明之拍板道:“可行,就这样吧。立本带着人,速速行动吧。”话音一落,忽啦啦一屋子人去了近半。敏行忙吩咐莫语拿纸笔去找许嬷嬷录几份方子,交给张立本,由他派去各点心铺子。 李明之又对敏行道:“敏行最近可曾游湖?可发现游湖的外地学子增加了许多?你的法子真是再好不过,从遣也人去周边各府县做了宣传,西湖的游人越来越多。原来的客栈人满为患,为兄听人秉报,又开了几家大客栈,酒楼也又开了不少,就连妓院也添了几户。怪不得你说游人们来了,银子自己就挣得多了,真是再对没有了。” 下面一人道:“太守说得对,这西湖附近的房子都贵了不少呢。王大人的这两进的院子虽不大,过去不知多少银子买的?现在要是卖,肯定少赚不了。” 又有一人道:“王大人的院子赚银子再多也有限,那荷风苑可就不得了。啧啧啧,千金难买啊。” 敏行笑道:“听着好像我要发大财了。可是,这小院卖了我全家就地住了。那荷风苑还是我的么?都成公园了,谁想去谁去,谁爱去谁去,哪里是我的园子,明明是大家的。” 又有一人笑道:“这能怨别人么?这要怨就得怨王大人自己。” 李明之惊诧了,笑问:“嗯?怎么回事?这从何说起?自己的园子别人随便进还得怨主人?” 那人答道:“卑职也是听说。大人和我们都去荷风苑去游玩过,养得好漂亮的鱼,修得好漂亮的亭台楼阁。王大人只自己赏,如锦衣夜行,除了咱们,还约了他的学生们前去赏玩。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知道了,大家都想去看个新鲜。” 李明之皱眉道:“所以呢?那些人就不告而入了?这怎么能行?嗯,为可不行。敏行,为兄给你调府兵过来吧。” 敏行哧然道:“不必不必,这不能怪他们,这得怪我。总有人上门来问,我……烦了,就……” 那人道:“就贴出告示,谁想去就去,只不准自带东西喂鱼。” 李明之奇道:“敏行,这是真的?唉,你也太不讲究了。” 敏行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发烧了,自己是太懒了些,太不讲究了些。 看看天近午时,已是午饭时候,李明之也不说走,看情形是要留下来用午饭。敏行正要出去安排,莫语进来秉道:“爷,酒菜已备好了。您看,是不是请太守大人和诸位大人外边洗漱,让小的们摆桌子上菜呢?” 敏行心里一热,原来已经安排妥当,有家人,真好。 一时桌来凳往,杯来盘往,各种菜品摆了个满满当当。敏行看时,发再有很多菜不像许嬷嬷的手笔,心知可能是从外面叫进来的,也不多话,只是劝着大家多喝多吃。最后上主食的时候,别人那里摆的是米饭馒头,敏行跟前却是一盘饺子,别人发现也就罢了,只李明之却是不依,吩咐给他也上一盘。 李明之吃着饺子,还笑眯眯地问敏行:“这个有什么说法么?” 敏行无奈道:“有什么说法?没说法。敏行是北方人,习惯吃面食。在北方的人心中,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饺子,北方有句俗话,说是‘舒服不过倒着,好吃不过饺子’。因此,逢年过节都要吃饺子。 李明之道:“敏行真是北方人?北方人都长得高大健壮,你却长得再秀气不过,怎么看也不像个北方人。嗯,就是个南方人的样子。” 敏行有点心虚,但却强辩道:“这怎么能只看样子呢?这可不能只看样子。南方也有长得高大健壮的,北方自然也有长得清俊秀气的。怎么能依据这个来判断呢?” 一时饭毕,敏行想着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这么多人闷在家里也无聊,就提议去湖上游玩。李明之平时很忙,很少到湖上来,今天是下了决心要歇一天的,便听了敏行的建议,一起去游湖。 湖上游人如织,比往年不知热闹了多少。众人在湖上荡了会儿舟,便有人提议去听心亭看看。没想到亭上早有人在,亭内亭外都站了几个。还有几人端坐亭中,品茗赏景,很是自在。 ------------ 第四十八章 闲事 更新时间:2012-10-19 李明之不让惊动游人,一伙人又去了白堤。 半下午时候,张立本起来秉报,说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当晚,敏行辞了李明之,回到王讷租来的自家大船上,全家上下一个不少地一起吃月饼赏月。 一轮圆月高挂空中,亮如银盘,月光撒入湖水,如一湖闪闪发光的水银,随着微风荡漾开去。王言看了一会,冲敏行道:“爷,这就是您去年赏的得了一场病的那个月亮么?还真是又亮又圆啊!” 王讷瞪了王言一眼,没说话。 王言装没看见,又问:“爷,您好好地赏月,怎么会生病呢?嗯,难不成,是想您的家人了? 另几人觑着敏行的神色,敏行却若无其事地道:“可不是,这样的团圆之夜,我离乡万里,怎么能不思念故乡呢?‘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难道你们不思念故乡么?” 此话一出口,船上的人都静默了。是啊,船上有几人不是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呢? 过了一会儿,莫言先打破这沉默,道:“看岸上,点起篝火了。” 果然,岸上开阔处,几十堆篝火燃起熊熊的火焰,映得半个天空都红彤彤的。年青的男男女女们转着篝火载歌载舞,小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又有母亲们嬷嬷们找孩子的略带焦急的呼唤。 敏行捧杯热茶坐在船头,远处是沸腾的人群,近处是亲密的家人,心里暖暖甜甜的几要流出蜜来。 正自陶醉间,忽闻远处传来一女子仓惶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然后又有一男子厉声喝道:“闭嘴,再喊把你也打晕丢下去。”那声音停一停又响起来,依然是“救命……”但也就这两个字了,然后戛然而止。 敏行吩咐艄公划过去,又让莫言莫语准备救人。两人久未伸展手脚,早按捺不住,一听吩咐,起身脱外衣跃入水中,一串动作一气呵成,直如行云流水。 船没驶出多远,莫言莫语二人已救了人回到船边。原来是个女子,双眼紧闭,一张脸苍白如纸。 小厮木子在一旁惊叫道:“这不是怡红院的红袖吗?” 敏行正在想原来是妓院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惹了主雇,竟给丢到水里去了。金橘已问道:“怡红院是谁家的?你怎么竟然认识人家的小姐?” 木子的嗤笑压住了敏行的嗤笑,鄙视道:“连怡红院都不知道?你也太……” 李嬷嬷已低声斥道:“闭嘴,说什么呢?守着姑娘,也敢胡说!” 吓得木子不敢再卖弄,金橘也不敢再问。敏行心中暗笑,李嬷嬷难道把自己当成大家闺秀了吗?在自己面前连妓院也不准提? 红袖在许嬷嬷和红萝又是控水又是按胸的一通折腾下,悠悠醒来,眼神四顾之后,虚弱而焦急地叫道:“金平,金平呢?金平在哪里?” 红萝道:“应该是刚才喊救命的那个女子吧?也许是她的丫头?”大家都看向红袖。 红袖道:“是,就是我的丫头,不知道她怎样了?” 几人正在说着话,一条船驶了过赤,船头立着一位绸衣少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旁边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绸衣少年高声叫着:“嘟,你们是什么人?敢救本大爷丢进水里的人。知道本大爷的老子是谁么?” 有家丁在一旁帮腔道:“知道我们大爷的老子……我们老爷是谁么?” 敏行摇着头,怜悯地道:“这可怜孩子,连自己老子是谁都不知道,还带了这么一不知道自家主子是谁的蠢仆,家里怎么就放心让他出来?可怜哪,长得挺好的孩子,竟然没人疼没人爱啊。” 金橘在一旁边忙道:“爷,他不是不知道,他是……” 王讷莫言几人却被敏行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王言笑了一会儿,因嫌敏行刚才说话的声音太低,遂大声冲绸衣少年道:“你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子是谁,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又不认识你。不过,你求求小爷我,小爷就想法子送你回家,免得你露宿街头。” 绸衣少年听了气得直跳脚,气急败坏地喊道:“谁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老子是谁?我老子是杭州府总捕头。你们别走,我让我老子来抓你们,投进大牢,看不扒掉你们三层皮!” 敏行双臂抱在胸前,笑道:“我们好怕怕哟,吓死我们了。”船上又是哄然大笑。莫言莫语已换了衣服过来,此时见了,孩子气也发作起来,学着敏行叫到:“我们好怕怕哟,吓死我们了。” 绸衣少年气极了,冲那几个家丁叫道:“去,你们去抓住他们,送他们去大牢!”几个家丁还真指挥着艄公把船划过来。莫言悄声吩咐艄公稳住船,让他们靠过来。两船终于并在一起了,那几个家丁拉开架势跳了过来。莫言冲莫语使个眼色,两人脚下一用劲,两船错开了,那正在空中的人,“扑嗵”“扑嗵”,下了饺子。 绸衣少年见了,夺了艄公的竹竿打了过来,莫言一把抓住,轻轻一带一抖,绸衣少年想撒手,脚下不稳,不撒手身子不稳,然后也“扑嗵”一声掉进水里。 前边那些落水的家丁还好,都是会游泳的,只这个绸衣少年似是不会水的,落水后,扑扑腾腾、手忙脚乱,还叫了几声救命,然后喝了好几口水。水里的家丁们忙过来救他们的大爷,和留在船上家丁一起,连扯带推把绸衣少年弄上船,也不敢再耽搁,急急地回去了。 莫言莫语一人一支竹竿,本想再逗弄他们一回,被李嬷嬷止住了,虽说咱们不怕他们,可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此时红萝已张罗着给红袖换了干衣服,扶了她过来。红袖微转首扫了一圈,走到敏行面前,跪了下去,泣道:“恩公……” 敏行忙止住她,问道:“那少年是谁?他父亲是哪个?为什么会将你丢进水里?嗯?你慢慢答,不着急。” 红袖又往前靠了靠,伸手想去取几上的茶壶,口中娇声道:“恩公,让奴家先伺候您喝了茶,再说也不迟。” 金橘眼疾手快,一把把茶壶抓到手,道:“爷问你话呢,快答。茶我会倒,用不着你。”红袖看了眼敏行,带着些哭腔道:“姐姐,我没有要抢你的活计,我只是想给恩公倒杯茶,表示感谢罢了,姐姐何必如此?” 金橘道:“爷让你回话呢,别这个那个的。” 红袖觑着敏行神色,见并没有为自己撑腰的姿态,很是失望,可也只得收了媚态,回答敏行开始的问题:“他是杭州府衙副总捕头的小儿子,从小跟着祖母在老家长大,一个月前才接了来,想在这里进学。” “来了之后,学还没进,到是进了好多次怡红楼了。当然别的院了应该也是去的。今天他又来了怡红楼,恩公来过怡红楼么?红袖怎么没见过您?” 金橘喝道:“说正题,胡说什么?我们爷怎么会去你们那地介。” 红袖撇撇嘴,才继续道:“他要头牌莺莺姐跟他来游湖,可莺莺姐已经有了客人,妈妈便让我跟他来,他本来也同意了的。可在船上,他总是找奴家的错。他让奴家给他倒茶,可他又不好好接着,一直洒在他的衣服上,他竟然下死力踢了奴家,后来奴家就昏倒了,然后就到恩公的船上来了。恩公,您给奴家赎身吧,您救了奴家,奴家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恩公,您说好不好?奴家虽然没有莺莺姐漂亮,可奴家很温柔,一定能伺候好恩公的……” 金橘刚要喝斥她,早有李嬷嬷过来,一把扯起她,扯到了一边,口中还喝哭道:“都是你这样的女人,把好好的爷们都教坏了。到船那头去,不准给我们爷胡说八道。” “恩公,恩公,您看看她们,都不听您的吩咐,您把奴家留下,奴家一定听话,比她们都听话。”红袖企求着。 敏行也不答理他,冲王讷莫言道:“可认得这副总捕头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竟养出个这样的儿子来?” 莫言道:“没听说过此人啊。我前些天倒是认识了总捕头,有四十多岁,高大结实,脸面很端正,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不像个能养出这样的儿子的人。” 王讷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副总捕头曾去过店里,也得有四十多岁,胖乎乎的,不太像个好人。不过,倒没来铺子里白吃白喝过,有一次有个混混吃完东西不想给钱,他正好赶上,还帮了忙呢。” 敏行笑道:“这看着不大像好人的,却帮了咱们忙,唉。嗯,王讷,铺子里经赏有混混来白吃白天喝么?你怎么解决的?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王讷道:“没事,我都能处理,若是遇到处理不了的事,自然会跟你说。这家伙的事,我给他老子说一声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敏行看了他一眼,心里悄悄叹了口气道:“也好,跟他老子说一声,没准能避免闯下大祸来。” ------------ 第四十九章 奇怪的红袖 更新时间:2012-10-20 李嬷嬷在一旁道:“这事还是投个帖子拿些压惊礼好。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的铺子一直要在他的管辖下……” 敏行皱眉道:“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吗?” 莫言道:“不用,一个小捕头,为一个小兔崽子,哪里需要爷去?小的去走一趟,就很给他面子了。” 李嬷嬷道:“莫言去就行,只王讷王大爷最好也去……” 王讷道:“这样也好,我和莫言一起走一趟吧。” 解决了小衙内的事,众人继续赏月。月上中天,温度渐渐低下来。李嬷嬷见敏行还无回家之意,遂劝道:“姑娘,回家吧,更深露重,最易寒邪入体。一家人都在,哪个生了病也是大事不是?” 敏行爱听这话,马上应道:“好,回去吧。让艄公掉头。嗯,嬷嬷,那红袖?” “姑娘不必操心她,她那样的人哪里值得姑娘操心?嬷嬷让人送她回去也就是了。”李嬷嬷貌似早就备好了答案。 敏行听了,便不再理会红袖的事。湖里静悄悄的,已没有什么人了,岸上篝火旁也静了下来。船静静地划过湖面,后面留下一道银亮的波浪。 第二天,敏行起来的很晚,洗漱过就该用午饭,王讷莫言已经从副总捕头家回来了。这时,敏行才想起还没问问那个副总捕头的姓名和那绸衣少年的名字。 王讷道:昨晚上那小子叫李强,他老子叫李刚。” 正赶上敏行喝汤,“噗”地一声,喷了满席。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敏行笑不可抑,衙内们真是古今不变,这分明是“我爸是李刚”的古代版啊。可又没法给众人说,见大家都一幅“快解释”的表情,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想起点别的事来。”正好许嬷嬷和红萝、木子另端了菜来,忙伸手来接,口中还道:“换菜换菜,吃饭吃饭。” 众人虽不信敏行的说法,却不再追问。王讷无奈而宠溺地摇了摇头,金橘云浮小声嘟囔着:“爷又卖关子。”“卖关子”是金橘跟敏行新学的词,已能运用自如。 李嬷嬷严肃道:“食不言,有话饭毕再说。” 一时饭毕上茶,王讷莫言秉报去李捕头家的情况。李强,也就是那个绸衣少年,昨晚淹得倒不厉害,只是受到的惊吓不小。给大夫看过,煎了压惊汤。现在还躺在炕上哼哼,装得成分不低。 李捕头还是很和气的,一直陪着笑说,冲撞了大人,等那孽子好了,一定带他来给大人赔罪。只他的老母亲,有些不依不饶,听说这边去了人,气昂昂地闯进前院客厅,好一通脾气。最后被李刚喝止了。 敏行听了,皱眉道:“这李刚为人铁定圆滑,可竟有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不懂事的母亲,唉,真奇怪。” 王讷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老母亲和小儿子原来都在乡下了,才接了来。原来在乡下因有这么个做总捕头的家人,没少仗势欺人。来到这里,还以为李刚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大官呢,不知收敛。” 莫言道:“横竖不管咱家的事,管他们呢?若真惹着了咱,定要给他们好看。” 然后,几人又说起荷风苑。敏行道:“苑里总得用人,管花管草的,管楼管阁的,管水管鱼的……这些人都得吃饭用银子。可这园子并不只为咱们一家服务,所以这银子也不能咱们一家出,你们说呢?” 王讷道:“您不用为银子的事操心,小吃城的生意挺好的,咱们有银子用。就是花得多些,看看也有两年多不曾从衡阳桂林还有豫章几处调银子了,肯定赚了不少,我去转一圈,回来咱们就又有了。” 敏行道:“倒也不是操心这个。咱们总有一天要离开这儿,总要给他们找个长久的收入。小吃城的人挣得出银子来,他们也是在干活,也得能生息出银子来才是,咱们也不要他们往上交银子,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 莫语道:“那怎么办?难道谁去苑里就收银子么?” 李嬷嬷道:“这可不好,传出去,太难听了。” 敏行道:“本来谁去收谁银子最直接简单,但是倒底不好看。最好是去得人能自愿往外掏银子,打赏什么的最好了。” 看几人都想不出法子来,敏行才说:“我有个法子。比如说喂鱼的,向游人卖鱼虫,让游人喂;那管花草的可以选着卖些花;那管楼阁的,可供茶水点心,收点银子。我想着,只要咱们把这意思透给苑里那些人,他们一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 许嬷嬷笑道:“姑娘这话说得对,他们一定能想出合适的法子来。这人一见有利可图,脑子就都活了。” 莫言道:“那成,过几天我给他们说下去。” 敏行叮嘱道:“一定要他们好好想想怎么给游人说,别没挣来银子,反得罪了人。” 几人又闲聊些别的,正说得高兴,守门的木子进来秉道:“爷,昨晚上那红袖姑娘非要见您?” 敏行诧异道:“谁?你说谁非要见我?” 木子气恼地道:“就是昨晚咱们救起来的那个红袖。她说爷救了她的命,她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爷来报爷的大恩。现在赖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 李嬷嬷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姑娘别理她,嬷嬷去打发了她。” 敏行笑道:“嬷嬷生什么气,这能算什么事?这都不叫事。走,咱们一起看看热闹去。” 几人出来大厅,到了大门口,见红袖一身水蓝素服,头上只一支银簪,脂粉不施,跪在门前。 敏行笑眯眯地道:“红袖姑娘,是吧?” 红袖仰起一张素净的小脸,眼中含一点泪光,轻企朱唇,娇声道:“回爷,正是奴家。” 金橘在旁,抚着小臂道:“嗞……好冷。” 木子、红萝听见都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王讷莫言几个就淡定的多了,只漠然看着。 敏行道:“红袖姑娘为什么跑到我家门前跪着来了?这叫人看着,可像什么?再说,这大秋天的,地上多冷,要是伤了腿,可怎么好?快快起来。” 只见那红袖眼中泪珠似滴未滴,一又细嫩的小手向敏行伸出半臂来,娇声叫道:“爷……” 这次敏行也忍不住想去抚小臂上的小米了,身体却配合地伸手去扶。红袖看见,心中暗喜,英雄果然难过美人关。谁知眼见手要触到手了,敏行去忽然缩了回去,口中道:“不妥不妥,我祖父说了,一定不准沾染风尘女子,你还是自己站起来吧。” 李嬷嬷等人见敏行伸出手正急得不行,却见敏行没扶,且又这么说,不够淡定的就哈哈大笑了。 红袖心中恼得不行,却不敢露出来,只得自己站起来,哀怨地道:“恩公,您对奴家有救命之恩,奴家虽是风尘中人,却也知道知恩必报的道理。奈何奴家身无长物,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恩公大恩之一二。万望恩公不要推辞,允了奴家,奴家……奴家…….定会伺候好您……”红袖媚眼如丝起来。 周围有围观的起哄道:“允了吧,允了吧。” 敏行为难着:“在下祖父临终有命,一定不允沾染风尘女子,在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违的……只是红袖姑娘这么坚决,这行诚恳,我若不允……实不忍心。” 围观的再起哄:“允了吧,允了吧。” 红袖也伸了两指来捏敏行的衣袖,口中哀求着:“恩公就允了吧,奴家愿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敏行的眼睛一下亮了,道:“当牛做马么?可以考虑。”扭头问王讷:“咱们那豆腐坊不是正好少个拉磨的吗?你看,让她去如何?” 王讷听罢,围着红袖转了一圈,摇摇头道:“就怕她拉不动,嗯,没事,让她每顿多吃些,练练或许能行。” 红袖一听,大惊失色,什么?真让自己去当牛做马啊?一急,眼泪真出来了,忙道:“恩公,奴家只是说说……” 敏行皱眉道:“你是说你要报在下大恩……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 红袖忙又道:“不是,当然是真的。” 敏行笑道:“那就好。王讷,找个人送她去豆腐坊,那些骡子马呀都歇了吧。呵呵呵,在下又用了个典故。” 王讷道:“木子,你,送她去。告诉张师傅……” 红袖见是来真的,慌了手脚,口中“不不不”着后退了几步,挤出人群,在众人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钻进路边的一乘小轿,随即起轿跑了。 敏行几人和围观的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敏行带着几人回去,一进院门,敏行收了笑脸道:“这事有些不对,这红袖来此,恐怕不是出自本意。” 莫言道:“怎么?爷的意思是,她背后有人指使?谁会这么做?谁敢如此?” ------------ 第五十章 明王二少 更新时间:2012-10-21 王讷道:“端看此事谁最受益。” 金橘道:“会不会是那个什么捕头?为了给他儿子出气?” 莫语道:“有这个可能。可这能出什么气啊?就算咱们爷收下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坏处啊!” 王言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没坏处?坏处太多了。” 金橘奇道:“有什么坏处?他又不知道咱们爷是女子。难道他看出来了?” 王言道:“你们两个那都是猪脑子(原谅敏行吧,她不是故意传播脏话的)。你们想啊,咱们爷还没娶亲,家里就收进来这么个人,以后还有那家的好女儿愿意嫁他?” 莫言接着道:“被咱们爷的上司知道咱们爷竟然是个荒唐之人,爷还想升官么?嗯,还有可能被人上折子奏到皇上那里,皇上要是认为咱们爷是个好色之人……” 敏行一直听着,闻此,皱眉道:“好阴险,太阴险了。” 王讷眉头紧皱,沉声道:“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 敏行叫道:“莫语,你速去怡红院,盯着红袖,看都有谁找她。”然后笑道:“不用着急,这不是什么大事,对咱们真不是大事。我又没想升官,就现在这采风使,做和不做有什么区别?没区别。” 王讷阴狠地道:“那也得知道是谁背后下绊子,不想活了这是。” 敏行拍拍他的肩,轻声道:“没关系,真的,有什么关系?咱们活着,谁也不靠,所以谁也不怕?” 王讷的身体先是绷紧了,又放松下来,也轻轻地道:“是,咱们活着,谁也不靠,所以谁也不怕。咱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敏行看着他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仍然想着,你不离开,便是永远。 十七日上午,张立本又遣人来问何时去观钱塘潮,敏行惊叫道:“差点忘记了,都是这乱哄哄的事闹的。让他回去告诉张先生,明早四更在杭州府东门处会合。” 又吩咐金橘:“想办法告诉莫言莫语别盯着红袖了,回来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四更前起身,前往钱塘江去观潮。” 金橘应了“是”,忙去了。 敏行又吩咐红萝:“去找许嬷嬷,多备些点心装到车上。再多备辆车,拉上红泥小炉,水壶铜锅等物,好喝口热汤水。” 红萝应了“是”也去了。 敏行抹了把汗,差点又错过钱塘潮。 敏行等人去的是海宁的盐官镇,敏行隐约记得有一篇课文提过,这里是观潮有最佳地点。路上走了三个多时辰,半路还下了场雨,到达江边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半,已近午时。登上大堤,宽阔的钱塘江横卧在眼前。江面很平静,越往东越宽,在雨后的阳光下,笼罩着一屋蒙蒙的薄雾。远处,几座小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江潮还没有来,四周也没有什么人。敏行吩咐烧水煮茶上点心,先吃些东西。 太阳西斜,众人都在假寐,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好像闷雷滚动。大家一下精神起来,都踮着脚往东望去。江面还是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过了一会儿,响声越来越大,只见东边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白线。那条白线很快向西移来,逐渐拉长,变粗,横贯江面。再近些,只见白浪翻滚,形成一堵两丈多高的水墙。浪潮越来越近,犹如千万匹战马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地飞奔而来;那声音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好像大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霎时,潮头奔腾西去,可是余波还在漫天卷地般涌来,江面上依旧风号浪吼。过了好久,钱塘江才恢复了平静。看看堤下,江水已经涨了两丈来高。 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张立本道:“怪不得王大人一定要来看这钱塘江潮,我等生在水乡,离此也不远,但竟不知潮来之时,竟是这样壮观,这样动人心魄,心中之震憾,实难用语言形容。王大人真是见多识广,真可谓遥知天下景啊。” 王言骄傲道:“我们爷知道的可多了,哪里有美景都心中有数!” 王讷瞪了她一眼,没说话。敏行却道:“王言这孩子,自己知道得少,就以为别人和她一样呢。” 张立本笑道:“这位小哥说的可是大实话。” 王言不服气地斜了王讷一眼,没敢再说。 一行人回到西湖,敏行想想已有近一年没有上交文章了,就吩咐谢绝一切访客,在家里整理这一年来的文章。太守李明之本来遣人来请,想问问敏行钱塘江潮的事,听说敏行在做这件事,传话道:“敏行早该这么做了,这可上最好的宣传杭州府的方法。” 敏行忙这事,王讷莫言莫语却在忙红袖那事。可又是跟踪又是暗审,都毫无结果。 红袖说,一大早来了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给了她一千两银票,让她去那么做的。她本来想着,若是王大人同意了更好,自己能从良做个官妾也不错,谁知竟不是那么回事,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那人再也没来。 王讷三人束手无策,极郁闷。 敏行知道了,反安慰他们道:“算了,放开吧。什么大事啊?不是大事。没准就是一有财的无聊人作弄人呢。” 三人无奈,也只得做罢。 这一天,敏行将文章交到太守府跟太守的折子一起进京,还被莫言催着给莫生尘写了封信,然后准备去荷风苑赏鱼,却被一群不速之客堵在了门口。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虽着上等绸衣,但一看就是个管家级别的人。此人鼻孔朝天一脸倨傲地道:“王敏行呢?叫他来见我。” 敏行看看他冲莫语施个眼色。莫语上前喝道:“你们是哪家门下?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那人伸出一指指着莫语厉声道:“睁开你的狗眼……” 莫语一听他骂人,急了,伸脚就踹。那人也不知道是没有防备,还是腿太慢,竟连躲闪也无,“扑嗵”声倒在地上。他后面跟着的人蹿出两个来,一个边扶他边叫道:“你竟敢踹我们大管家?是不是不想活了?” 另一个接着道:“我们是明王府的,敢打我们大管家,是找死吗?我们二少爷想要你家的园子是看得起你们,还不乖乖送上?今天这事,咱们没完……” 他们说得语无伦次,可是敏行等人听的再明白不过。原来是明王府的二少爷想要荷风苑,想必红袖的事也是从此而来。 敏行道:“那里来的匪类,敢冒充明王门下?明王门下若来,怎么会不递帖子。莫言,把这几个扔出去,咱们先去赏鱼,晚上再说怎么处理这事。”莫语兴奋地应着“好嘞”,作势去抓两人衣领。吓得这两人扶着领头的,急匆匆去了。 晚上饭毕,一家人坐在厅里说明王这事。李嬷嬷道:“当今明王,是先王弟弟的儿子。前明王为人还算明白,皇上待得也不错,封地在安徽。不知他这二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敏行苦笑道:“来赏景呗,西湖如今已是远近闻名了。” 莫言道:“这远近闻名,爷出的力可不少。” 敏行道:“明王这儿子定是上园子里逛去了,看着这也好哪也好,就起了据为己有之心。前使计谋不成,又想来豪夺。” 王言气愤道:“哪有这种事?人家的东西,白看还不够,还要据为己有!想要拿银子来买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使阴谋诡计。哼,就不给他,看他能怎么着?难道没王法了吗?” 王讷瞪她一眼,喝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么幼稚天真,哼。” 莫言道:“这也不算大事,明王么,一个空头王罢了,还放不到我们二爷眼里。待我拿了二爷的名帖去见见他,也就是了。” 莫语道:“不是还有长沙郡王世子的帖子么?长沙郡王可是实权王,他一个空头王可不敢惹。” 敏行舒口气,说道:“其实把这事交到太守手里就行。那园子当初说好了,等咱们离开这儿的时候,就交给杭州府。如今它惹来这样的麻烦,早点交上去不就行了。跟他们喘那个力气干嘛?没必要。” 王讷阴沉沉地道:“交也行,在这之前得好好治这帮家伙,真是岂有此理。” 敏行笑道:“也好,让他们出出丑,受点教训也好。” 过一天,木子就听来一个笑话。 怡红院里一大早,大家都还在睡,忽然听到一声极尖利惊恐的叫声。大家都不顾穿戴整齐就跑出来看。只见一个房间门户大开,一个少年胡乱包着件长衫,隐隐可见春光,正怒斥一个管家。那管家光着身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叩头。听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个管家把自己家少爷给暴了。少爷气咻咻地命令刚跑进来的小厮“把他给我扔出去,给我扔大街上去”。 那管家也是个脑子不够使的,竟然光着跑回客栈去了,让满杭州府的人看了个大笑话。 那少爷也觉着丢了大人,没脸在杭州呆下去,当即起程走了。 ------------ 第五十一章 约期来临 更新时间:2012-10-22 王言拍手道:“那园子不用交到杭州府了吧?太好了。” 敏行笑道:“你这孩子,交不交有什么要紧?交了难道咱们就不能去了吗?不交也不是只能咱们去看啊。” 金橘道:“就是,爷太宽厚了。明明是咱们家的园子,偏弄得谁都能去。” 这么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令莫言莫语很不过瘾,给莫生尘写信的时候轻轻一笔就带过了。莫生尘却回信严厉斥责了二人,竟然叫人欺上门去,还这么轻轻放过了,怎么能不给他们一个更为深刻的教训呢?以后一定要强硬些,叫那些不怀好意的绕着走。 红袖自己送上门的事终于给太守李明之听说了,这一日见面,取笑道:“敏行啊,你也不小了,虽说未娶亲纳妾不好,可有个把暖床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你要是觉得那红袖不好,为兄送你一个,如何?” 敏行头手齐摇,连声道:“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能要,我是……” 李明之哈哈大笑道:“你啊……你啊……随便你,为兄是不会强塞给你的――咱们再说说你去府学课的事,你也太懒了些……” 于是敏行又去府学授课了。 渐渐地冬天又来了,春天又来了,日子那么平缓地毫无波澜地向前走着。敏行在荷风苑里赏着水里成群的游鱼,心里想着,自己该离开杭州去苏州看看了。西湖再美,也不能总在这儿待着,天下还有许多美景等着自己去看呢。 当晚饭后敏行提出要离开杭州去苏州,王讷道:“我先去一步打点打点,你们收拾收拾慢慢来吧。” 木子道:“爷,您不会把我们留下吧?小的想跟着您。”见敏行点了头,拉着另一个小厮栓子高高兴兴地去守门了。 许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老奴也想跟着……” 李嬷嬷笑道:“姑娘不会丢下咱们的,还有金橘和红萝,都跟着。” 敏行笑道:“路上比在家辛苦些,咱们走慢些,也还好。” 莫言张了好几次口,终于没有说出话来。等都要回自己房里休息的时候,才走近敏行低声道:“爷留步,小的还有话说。”莫语看见,也留了下来。王讷脚下顿了顿,最后还是走了。嬷嬷丫头们互相看了看,也走了。 莫言请敏行再坐下,这才为难地说道:“爷,小的不是不想让您去苏州,您说那里好,那里肯定好。只是,只是,您忘了……和二爷的约定了么?这眼见得就要到期了……现在往衡阳,走得太慢了,也有点……来不及……当然,晚点也没事。但是,这要是再往苏州去……您看……” 莫语在一旁一声不吭,莫言给他施了好几次眼色,也没有帮腔。 敏行看看他俩,让他们也坐下,这才问道:“莫言,你觉得,莫二爷和我这三年之约是什么意思?他让我去衡阳等他又是什么意思?他想怎么样?” 莫言迟疑地道:“这个,这个,小的们怎么知道?二爷也没说不是?” 敏行又问莫语:“莫语,你觉得莫二爷是什么意思?” 莫语低声道:“小的也不知道。” 敏行道:“那你们猜呢?你们猜猜看,他想拿我怎么办?” 两人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小的们……猜不出来……二爷的心思……小的们向来没敢猜过……这可怎么猜……” 敏行冷笑道:“你们是不敢猜。我来猜猜,你们听听。他是想让我当妾啊,还是连妾也不如的外室啊,嗯?” 两人额上出了一层汗,口中说着:“不……不会吧……二爷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想呢……他……他……”两人说着自己也不信起来。 敏行伤感地道:“我这样的人,不说惊才绝艳,也差不多了,难道要与人委身做妾?要是那样,我宁可……宁可舍了这生命!” 两人惊叫:“不可!” 敏行用力眨了眨眼,逼回眼泪,硬挤了个浅笑道:“我是绝不会为妾的,所以,我不能回衡阳。” 莫言不知道再怎么劝,怎么劝呢?明摆着的事。 莫语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爷想去苏州就去苏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跟着就是。” 敏行点点头,动动嘴唇,却没说什么,站起来回后院了。 莫言莫语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莫语低声道:“别管那个三年之约吧。爷这样的人,就该自由自在地活着,若给关在小院里,只能看四角的天空,还得受这个那个的气,就不是爷了。我们跟了爷好几年了,她待我们……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这么做。” 莫言也放低了声音道:“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二爷吩咐了的,咱们也不能不提。再说,我觉得二爷对爷上心的很,恐怕不会放手。” 莫语道:“提便提,可咱们也不能违了爷的心意。二爷不是说,不能让爷不高兴么?咱们,只护着爷就是。” 二人回到自己屋里,发现王讷坐在炕上,见两人进来,狠声道:“谁也不准强迫她,谁敢,不死不休!” 莫语轻轻道:“你放心。” 敏行回到后院自己屋里时,李嬷嬷正坐在圆凳上等着她,见她进来,忙站起来。敏行扑到嬷嬷怀里,含泪道:“嬷嬷,我不要去衡阳,我不要做妾。” 李嬷嬷拍着敏行的背,温柔地安慰着:“咱们不去衡阳,我们姑娘不做妾,坚决不做。嬷嬷护着你,别怕。 于是,敏行开始做离开的准备,辞别太守李明之,辞别府学的学子们,交上荷风苑……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小院留下,西湖这么美,备着吧,也许还会回来。 王讷本来要打前站,敏行阻止了,也不知道莫生尘会带来什么变数,这个时候,还是守在身边的好。 添了人,也就添了行李,车马也就多起来,虽不能算是浩浩荡荡,可也小有声势。敏行不让快行,一个是怕颠坏了两个嬷嬷,一个是想慢慢享受路上的风景,还有一个原因,是敏行心里忐忑着,甚至是惊惶着。自己的前路到底会是怎样的呢?若莫生尘一定要自己跟他走,真得让自己去做他的小妾,难道自己真得自杀么?敏行不想死,她还想高高兴兴地游天下呢。 杭州离苏州实在太近了,尽可能地放慢了速度,第二天下午还是到达了。王讷先去在太湖边上租了个两进的院子,一家人安顿下来,歇一歇再去游玩。 第二天早上,敏行起的很晚,还是被李嬷嬷喊起来的。李嬷嬷笑着道:“姑娘,也该起了,起来吃点东西,许嬷嬷做了好喝的汤,还有你爱吃的软软的点心,吃一些,出去赏景吧。王讷找了个大船,咱们可以一起去。嬷嬷刚才出去看了,太湖上风景真好,西湖也好,可就是不一样。” 敏行懒懒地道:“嬷嬷,我不想起来,我想躺着,身上没劲。” 李嬷嬷看着敏行这些天来明显消瘦的小脸,心痛的说:“起来吧,好姑娘,吃点东西,越躺着越没劲。许嬷嬷都做好了,你不吃,她会伤心的。红萝,伺候姑娘起身。” “是。”红萝应着走进来,上前来扶敏行,敏行无奈了,只好穿衣洗漱喝汤吃点心。等这些都完事了,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了,李嬷嬷道:“姑娘刚吃了,我也吃过了,让他们吃,我陪姑娘出去走走。” 莫言让莫语先吃,自己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李嬷嬷陪着敏行在湖边默默走了一段,才说:“姑娘,嬷嬷没见过这个莫二爷,可听着,他对姑娘真够上心的。论门第,咱们自然比不上,可姑娘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断没有被人逼着做妾的道理。嬷嬷看姑娘忧心的厉害,这里面可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敏行苦笑道:“嬷嬷说得不错,正是还有别的事,才这么忧心。我和王讷开始做生意的本银还是这个莫二爷拿的。这个也不算什么大事,他也不可能拿这么点银子说事。还有一件重大的事,我竟然和他的一个小妾长得极像,我又是在衡阳补办的身份文契,这可就说不清了。我若是不依他,他要是拿这个说事,我怕……” 李嬷嬷想了想,柔声道:“姑娘家乡没什么人了吧?就是有那么几个远亲,路途遥远,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只是,姑娘一向处事安然,不忧不惧,为何在这件事上这么想不开呢?嫁人也罢,不嫁人也罢,依姑娘的性子难道就不能活得好好的么?” 敏行低声道:“嬷嬷,我只是不甘心,我现在这样,想走去哪里就走去哪里,想停在哪就停在哪里,多少快活。若遂了他的心意,妻也罢,妾也好,我就得困在小小的一方院子里,再不得见天日。嬷嬷,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退一步说,困在一方院子里,若能过清清净净的日子也行,可后院里,婆媳之间、妻妾之间,甚至妯娌之间,这争斗什么时候止过?我这样的性子,简单惯了,能斗得过谁?” ------------ 第五十二章 进京 更新时间:2012-10-23 莫生尘此时下载在京城御书房参见皇上。他在此次西疆保卫战中战功赫赫,受到主帅赏识,报到了兵部,呈给了皇上。 皇上看着案前英姿飒爽的年少将军,心情很愉悦。先命莫生尘站起来,才语调轻快地道:“宣旨,封莫生尘为护国将军,赏……嗯,莫将军,您想要什么?朕赏你。” 莫生尘犹豫了一下,说道:“回皇上,皇上赏什么都好,都是臣的荣耀。”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莫将军,今天朕高兴,机会难得,你尽管提出来,我都答应。” 莫生尘脑中闪过敏行弯眉轻笑的小脸,心下一横,又跪倒叩头:“皇上,臣请一旨。” 皇上笑道:“这就对了。莫将军尽管讲来。” “臣……臣……臣心仪一人,乃是……乃是……” “是谁?”皇上也爱八卦,身子急切地向前探了过来。 “回皇上,是……王敏行。” “什么?写游记的王敏行?朕没听错吧?”皇上惊诧了。 “回皇上,正是王采风使。”莫生尘语气也平稳起来。 “所以呢?”皇上身子坐正了,兴致却不减。 “回皇上,臣请皇上赐婚。” “莫将军喜欢他,有这龙阳之好也就罢了。但是,两个男子怎么能婚配呢?”皇上责备着,却并没有生气。 “回皇上,王敏行是女子,不是男子,这其中恐有误会。” “你说什么?王敏行是个女子?此话当真?”皇上一下站起来,惊问道。 莫生尘再叩头:“回皇上,微臣不敢欺瞒皇上,王敏行确是女子。她从未说过自己是男子。” “嗯?”皇上回想着,“确实无人说王敏行是男子……不对,衡阳李太守说他是‘才子’而不是‘才女’,这又怎么说?” “回皇上,敏行为了游历方便,惯以男装示人,也许李太守也是误会了。” 皇上沉吟着,王敏行竟然是女子,这令人太难以想像了。游历了那么多地方,写了那么多引人入胜的游记的,竟是个女子!太难以想像了。这得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不行,朕得见见。 皇上对敏行好奇起来,冲一旁侍立的太监道:“传旨,宣王敏行进京。” 圣旨到达的时候,敏行正在太湖上荡舟,湖上船只很少,只远远地漂着几叶小舟。艄公坐在船头,莫语坐在船尾,敏行手捧红砂小茶壶斜卧在舱里。孤单单一叶小舟漂在茫茫的水面,敏行的眼神有些放空,惬意里透着孤单,悠然里散着寥落。 莫言带着莫其,乘舟破浪而来,直冲到近前,才骤然停下。莫言先躬身见礼,然后才道:“爷,圣上有旨。” 莫其也躬身见礼,说道:“爷,小的莫其。” 敏行先冲莫其点点头,才问莫言:“圣上有旨?可知道是什么事么?” 莫言道:“回爷,应该是宣您进京面圣。” 敏行奇道:“宣我进京?你没弄错吧?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事?” 莫言迟疑了一下道:“二爷……也在京城,莫其是跟着钦差来的。” 敏行一听就急了:“他想做什么?他跟皇上说了什么?” 莫其忙道:“回爷,钦差来的急,二爷只吩咐了小的几句。二爷说,他是按莫言给他的信里说的,让爷不要担心。没事,什么事也不会有,有事也是二爷担着,爷放心进京就是。” “放……”敏行都要口不择言了,但终于没有咆哮出来,“他担着?他能担着什么?皇上要杀我的头,莫非他也能担下来?他能拦得住?满口大话。” 莫言陪笑道:“爷,二爷总会尽全力的。” 莫其很为莫生尘抱屈,心里就不明白这个女子有什么好的,听敏行这么说,带着几分不满道:“我们二爷这几年心心念念想着姑娘,收到莫言的信,总是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那些信到现在都还留着,有空就拿出来看。莫名对二爷来说多重要的人,也因为姑娘留在了衡阳。姑娘怎么也该体会我们二爷的一片心意啊!” 莫言忙扯了他一把,阻止他说下去,自己陪着笑道:“爷,您看,现在钦差就等在家里,您是不是快点回去接旨?” 敏行瞪了他俩两眼,叫道:“不回去,我看能怎么着,大不了一死。嗯,我要跳湖自杀!” 莫语本来默立一旁,这时一闪身到了敏行身边,低声道:“爷,稍安勿躁。到京城远着呢,机会多着呢。” 患有“关爱缺乏症”的敏行又感动了,冲莫语挤了丝笑道:“我说着玩的,你别担心。”冲艄公摆摆手,示意他返航。 莫言莫其被敏行的话下了一大跳,正不知该采取何种行动,自是没听清莫语对敏行说了什么,见敏行肯回去,都长舒了一口气。 敏行一进家门,就被木子告知先回房换官服,金橘和红萝在房里等着呢。一通忙乱之后,敏行来到前院。李嬷嬷和许嬷嬷已张罗着摆好了香案,敏行率众人跪下接旨。钦差也只传了一句口谕: “圣谕,着王敏行即刻进京。钦此。” 莫言陪着笑请钦差去休息,钦差只冲他挑了挑嘴角,却对敏行说道:“皇上有旨即进京,但王大人怎么也得略做收拾。这样吧,咱们一个时辰后动身,王大人好好收拾收拾。”然后才随莫言去厅里再奉茶。 敏行坐在榻上,看着李嬷嬷几个忙乱身影,怔了好大一会,猛醒过来,叫道:“停下,别收拾了。” 李嬷嬷几人忙停了收拾,走过来问:“姑娘,怎么了?” 敏行先吩咐金橘去叫王讷,然后才伤感地低声道:“嬷嬷几个跟着,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敏行,真是不能再好了。敏行两辈子也没觉得这么温暖过、幸福过。如果可以,真想永远也不和你们分开,永远生活在一起。只是……唉,天意弄人。” 红萝道:“我们也愿意和姑娘永远在一起。” 李嬷嬷却道:“姑娘有什么打算?” 敏行道:“此次皇上宣我进京,不知道待多长时间,更不知是福是祸。你们,就不要跟我去了,回杭州府等着我吧。” 李嬷嬷急道:“姑娘!” 许嬷嬷和红萝也待出言反对,敏行抬手止住,分析道:“你们且先听我说,莫生尘如今就在京,此事与他干系不小。若是福,我自会回来找你们,或遣人来接你们;若是祸,自有莫生尘打点,你们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准反受牵连,咱们一家可就都折进去;这又何必?” 王讷来得很快,眉头紧皱着进来,正好听道敏行最后一句“这又何必”。但对聪明人来说,半句话也尽够了。遂沉声道:“不管你怎么安排,我总是要跟你去的。” 敏行急道:“你尤其不能去。你去了,这一家子谁来挣银子养活?还有王言,她……还是个孩子呢。你不能丢下她。” 王言本来正在自己房里,和自己那个丫头一起收拾东西,听着敏行房里动静不对,忙过来看,正好遇到王讷。听敏行这么说,不服道:“爷,你又这么说。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李嬷嬷道:“姑娘,不论是福是祸,这些人都跟着你,谁也不离开。”见敏行要反对,忙又说:“姑娘放心,不会是祸,一定是福。姑娘是个有福之人,且得在这世上享福呢! 既然姑娘走得急,就带上王大爷和金橘吧,我们几个随后跟上。姑娘放心,我们不会有危险,嬷嬷一定安全地把他们带到京城去。只是得问问莫言,到了京城,到哪里去找爷。” 王讷赞同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和金橘先跟着你走,让他们在后边慢慢来。” 敏行见自己不能改变他们的决定,便不再坚持。他们一群妇孺,再带上那么多行李,等到了京城,恐怕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到时,他们也不过白跑一趟罢了。再说,人生多变数,谁知道谁会有什么样的际遇呢?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敏行带着王讷金橘,莫言、莫语、莫其佑在旁过;钦差带着他的随从,一行十几人,只带了极简单的行李,快马加鞭,一路向京城行去。 敏行本来还以为得在马上骑上几天呢,没想到苏州离京城这么近,只用了三天,就看到了城门。 钦差也不允敏行暂歇,将敏行丢在宫门外等候,自己就进去复旨了。 一会儿功夫,敏行就怀着忐忑不安不安的心情跟着名太监进了御书房,然后怀着所有穿越人痛恨地心情跪倒在地。 皇上看着男装的敏行,命令道:“抬起头来。” 敏行记得这会该说“微臣不敢,恐冒犯天颜”,可是她说不出来,进不了剧情,老想笑。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强忍着笑抬起头来。 皇上仔细端详着敏行,觉得只是一张清秀的脸,实在说不上漂亮,也并不特别女气。心里疑惑着,这真是个女子?不太像啊。 ------------ 第五十三章 陛见 更新时间:2012-10-24 皇上盯着敏行一直不语,直看得敏行汗涔涔起来。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敏行开始默背唐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 …… 不知道背到第多少首,皇上终于开了口:“你……就是王敏行?” 敏行怔了一下,忙答道:“回皇上,下官就是王敏行。” 皇上骤然厉声道:“你可知罪?” 敏行愕然道:“罪?皇上,微臣犯罪了?” 皇上语气里充满威压:“怎么?你还要狡辩!?” 敏行急道:“皇上,微臣不敢。微臣怎么敢狡辩?微臣只是心中不明……” 皇上看了敏行一会儿,忽然语气一变,内容一转:“王敏行,最近又去哪里玩了?写游记没?” 敏行又一怔,看皇上一改狂风暴雨,一下春暖花开了,心想,这为君者还真是喜怒无常啊,但心里还是放松了一些,回道:“回皇上,下官又去苏州了。太湖的景色真美,和西湖之美又有不同之处。不过,微臣刚去不几天,也只写了很少几篇,且没有润色,还不好意思拿到皇上面前。” “王敏行,你是哪里人?家人何在?”皇上又换了话题。 敏行只想问,皇上,你思维好跳跃。却老老实实地回道:“回皇上,微臣是河北人,家人……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了。” “你为什么跑到南方来了?” “回皇上,臣觉得北方太冷了,且风景也没有南方好,所以就来了。” “不怕吗?自己走在路上遇到强人怎么办?” “回皇上,开始没觉得怕,在您治下,咱们境内人民安居乐业,都能路不拾遗了。只是后来,发现没人的地方就有猛兽。对这东西,微臣实在无可奈何。”敏行不动声色地拍了皇上记马屁。 皇上心情好极,看着敏行那一脸无奈,哈哈大笑。心想,这还真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也只适合和风景打交道,这要在官场上,还不得被人吃得连骨头渣也剩不下。不过,要是自己身边有这么个人,自己心里也能有片刻的放松吧……不能,这是个女子,而且,莫生尘已经定下了。 自己把她抢过来,放到自己的后宫里?不行,就自己那后宫,她能存活几天?自己哪有时间总护着她,算了,算了,这样一朵奇葩,让她活着吧。 不过,这真是个女子?一个女子,怎么就会有游历天下的理想呢? 敏行心想,皇上又不说话了,这是又要转什么念头? 终于皇上又说:“王敏行,朕给你指婚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家里没有长辈,无人为你操心婚配,朕来为你找个好女子为妻。朕听说右拾遗的女儿……” 敏行忙道:“皇上,敏行不能娶妻。” “为何?难道对朕给你找的妻不满意么?”皇上脸色沉了下来。 “微臣……微臣……微臣是女子,怎么能娶妻呢?臣实是不能娶妻。”敏行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说道。 “你是女子?那你怎么着男服?你还说不知犯了什么罪吗?”皇上声音又严厉起来。 “微臣为了游历方便,一直着男服。如今刚从苏州来,也没找客栈休息换装,就来参见皇上……”敏行的这个答案烂熟于心,连思考的余地都给皇上留下了。 旁边站着的太监都为敏行捏了一把汗,这太没规矩了,要是治御前失仪的罪,可以治好几遍了,可这个王敏行却似毫无所觉。 皇上呢,一下乐了,不知道该说敏行是老实还是善辩了。心里既不想和这么个天然无伪饰的人较规矩的真,也不想和他,哦,是和她(先入为主是极其强大的,皇上从心里没法子认同男装的敏行是女子事实。)兜圈子。于是从宝座上立起身来,走近敏行道: “王敏行,你先回去,明天换了女装来见朕。” 敏行挣扎道:“皇上,微臣穿男装女装有什么要紧?微臣是采风使,能游历天下,能写出游记来向没有机会游历天下的人描述天下美景,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国家山河壮丽,风景如画,就是向皇上尽忠了,没有白领俸禄。再说,微臣穿男装多年,已忘记穿裙子的感觉了,这若是穿上,恐怕连路也走不好了。皇上,你看,这换装之事就……” “就怎样?”皇上突然就发现了敏行的女儿之态,忍着笑道。 “就免了吧。好不好?”敏行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里竟然有点撒娇赖皮的成分了。 “就免了?” “嗯,就免了。” “不行。” “真固执己见,又不碍什么事。”皇上的态度纵容了敏行,敏行小声嘟囔着。 皇上端肃了脸“嗯……”了一长声。 敏行撅了撅嘴,终于没再反驳。 旁边的太监瀑布汗了。 敏行走在出宫的路上,天空正飘着细雨,牛毛一样密密的细细的,落在脸颊上,凉凉的,很是舒服惬意。 出了宫门,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脸淡定的莫生尘,王讷、莫语站在两步外,脸上透着焦急,还有一些人守着车子站在更远处。 莫生尘看到敏行,不自觉地迎上来伸出了手,眼里瞬间染上笑意,整张脸变得生动起来。及看到敏行严肃的一张脸,不由得就僵住了,伸出的手也在身前停了一下,才缓缓收回去,在身侧握了拳。 敏行走过他身边,停住脚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想害死我么?” 莫生尘舒了口气,敏行理自己就行,就怕她不理自己,忙说:“怎么会?即使害死我自己,也不能害你啊……先回家吧,回到家里再说话。”伸出一臂示意敏行上车。 敏行心知莫生尘绝对不会允许王讷另寻客栈,再说宫门外确实不是纠缠的地方,只得恨恨地瞪了莫生尘一眼,也没扶他伸出的手,自己爬上了车。 莫生尘看着敏行,笑不可抑,跟在后面要上车,敏行瞪了他一眼,他就好脾气地退回去上了马。莫其一伙侧目而视,这个家要变天了。 莫生尘借住的是西征主帅王世杰闲置的院子,离皇宫并不远,一会儿也就到了。金橘已在门口等得焦心,远远地看见队伍中的王讷,才放下心来。 莫生尘备了两个丫头伺候敏行沐浴,一时沐浴换衣完毕,敏行在一个丫头的带领下来到前院正房厅里。莫生尘正在坐等,桌上热菜热饭摆得满满当当。看到敏行进来,忙站起来笑着让道:“敏行快坐,饿坏了吧,先用饭,用了饭咱们再说话。” 敏行很无语,自己也确实饿了,唉,算了,失节事小,饿死事大,吃饭吧。坐下来,眼神先转了一圈,还没问,莫生尘就道:“你那个随从,叫王讷是吧,跟莫言他们一起去用饭了,还有你这个丫头,前边也吃过了。” 敏行便不再说话,抓起筷子就吃。莫生尘还在一旁帮忙,夹起离得远的菜放到敏行的碗里,殷勤地劝着:“敏行尝尝这个,这是平鱼,肉极细嫩……敏行尝尝这豆腐,是用鸡汤炖得,极鲜美……敏行尝尝……” 一会,敏行碗里就堆成了小山,敏行皱眉道:“你吃你的,别管我。这都掺一块,味都串得乱七八糟,还怎么吃?” 莫生尘一听,忙往外喊:“再拿个碗来。” 一顿饭下来,敏行的胃塞得极饱,莫生尘的眼睛看得极饱。 饭毕,敏行就昏昏欲睡了。这几天马不停蹄地赶路,实在累坏了,这一吃饭,食困又上来了。本来想和莫生尘好好谈谈的,算了,明天再说吧,今天休息。出门口时终于记起女装的事,半回了头含含糊糊地道:“嗯,明天皇上让我穿了女装去见他……我没有女装。” 莫生尘就跟在身后,忙道:“去休息吧,你累坏了,我会给你准备好的,放心。” 敏行半睁了眼由金橘和另一个丫头服侍着回后院睡了。莫生尘跟在后面送到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径往元帅府去拜见王世杰了。 第二天早朝后,王世杰单独到御书房求见皇上。皇上就是皇上,对王世杰笑道:“莫将军求到你那里了?” 王世杰陪着笑道:“皇上英明,正是。莫将军请老臣认个现成女儿给他做妻子呢。皇上看老臣是允呢还是不允呢?” 皇上哈哈大笑:“这小子还真用了心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成全了他吧,也算一段佳话。唉,只是可惜,少了个要游遍天下的采风使。”想了想,又道:“让王敏行这就去你府上认亲吧,不必再进宫了。”又对一旁的太监道:“传旨,赐婚王元帅之女和莫将军,尽早完婚。” 王世杰跪倒在地,口称“谢皇上荣恩”,一时,佳儿佳婿都有了,还是皇上赐的,自然是荣恩。 敏行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没有一个人想着得问问她的意见。莫生尘知道她可能有不同意见,可他自己乐见其成,当然不会提醒。 ------------ 第五十四章 极品弟媳 更新时间:2012-10-25 在强大的皇权面前,敏行不能不低头。当天,就被王世杰遣人接到了元帅府,金橘和莫生尘给备的两个丫头明玉明兰也跟着进了元帅府。 王讷也要跟过来,敏行没让,既然皇上赐了将军府,自然以后要常驻京城,索性让王讷回衡阳,取了银子来京城开个小吃城的分店。再说,王讷一入帅府,就坐实了仆从的身份,还有王言也是,敏行觉得这样不好,不如在外面自己置处小院,做平民好。王讷对置院子做平民不以为然,但对在京城开小吃城却深以为然,于是立即起程了。 敏行进了府,先拜见了义父义母,又见过了几个义兄义姐,还见了一群义侄义甥,弄了个昏头昏脑。王世杰也不多在内院停留,见过敏行后,温和地说道:“为父给你重取了名字吧,以前的名字就不要用了。” 敏行忙应道:“是,请父亲赐名。” 王世杰略思忖了下,说道:“嗯,就叫敏儿吧。” 敏行忙行福礼道:“敏儿谢父亲赐名。” 王世杰做完这件事,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出去外院了。帅夫人戚氏年过五十,却已不再管家事,拉着敏行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后,就道:“好孩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就是你的母亲,这些,都是你的亲人。如今家里是你大嫂管家,一会儿让她给你安排住处,缺什么少什么就跟她说,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你也累了,我就不多留你说话,先去好好歇歇,有话回头又再说。”然后就被带到一处小院里安置下来。 大嫂看着是个爽快人,先亲亲热热地叫了妹妹,才说道:“好妹妹,家里人多,给妹妹住得院子小了些,妹妹多担待。嫂嫂看着你身边就这么三个丫头,这可怎么够,没得委屈了妹妹,嫂嫂再给你安排几个人吧?” 敏行忙阻止道:“谢谢嫂嫂,妹妹还有两个嬷嬷一个丫头两个小厮正在路上,嗯,这一两天里应该也就到了,不用添人也尽够了。”大嫂从善如流,痛快道:“好,那就等她们来了再说,妹妹有什么事尽管找嫂嫂,别客气。” 不出敏行所料,第二天下午李嬷嬷几人就到了,被莫生尘遣人送到了帅府。木子和栓子被留在外院,李嬷嬷、许嬷嬷和红萝还有行李被带进了敏行的院子。李嬷嬷上下左右前后仔仔细细把敏行检查了一遍,见一切完好,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敏行有了李嬷嬷几个,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天,帅府就张罗着开祠堂宴宾客,召告亲朋故交自家又添了个御赐义女。敏行换了繁复的女装,紧跟在帅夫人戚氏后面,跟人微笑见礼,接受礼物,直忙了一天,脸都笑僵了。好在这活动不须劳心,是纯体力劳动,敏行倒没觉得太难以忍受。 相对于敏行的清闲,莫生尘这几天忙得可算是焦头烂额。一边遣人回临湘回报皇上赐婚之事,一边找人收拾刚赐下来的将军府。将军府在西城,是一处闲置了好几年的宅子,地方不小,前边三进的院子,后边带个三四亩的园子,只是房子残破的厉害,不大修就不能住。 同时,家中长辈太远,无人操心“六礼”之事,说实话,就是近,也不见得给认真操心。于是,他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先请官媒去帅府行“纳采”礼,即提亲;再行“问名”礼,即合生辰八字。还不待他请人行“纳吉”礼,即订婚,临湘家里终于来人了。 来的是莫生尘的三弟夫妇两个,带了一群丫头婆子。莫三是个老实的,三奶奶却不是简单人,在厅里给莫生尘见了礼,一本正经地说道:“依父亲母亲的意思,这大礼实应该回家去行。可是皇上既赐了宅子,二哥又未推辞,自然不能违了圣意。 母亲体弱,大嫂管家,实不能来。母亲又担忧无人操持,失了体统,惹人笑话,便吩咐三爷和弟妇来此掌理。二哥放心,内院的事,尽管交给弟妇,弟妇不说做得毫无缺漏,定会尽心尽力。” 莫生尘看着二人,嘴唇抿了抿,才道:“既如此,内院就交给你,三弟就跟着我。将军府正在整修,还需些日子才能完工,是行不得“纳吉”礼的。咱们家在京城也没多少故旧,这“纳吉”礼就和元帅府并在一起,在元帅府办吧。弟妹只要备好礼物就行。 嗯,说到礼物,家里都带了什么娉礼,把单子给我看看。” 三奶奶没想到莫生尘会这么直接得要礼单,一时有些愣怔,停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这个都是内院的事,二哥就不必管了,交给弟妇就是。” 莫生尘盯住她的眼睛道:“给我看看。” 三奶奶又挣扎了一瞬,终于受不了莫生尘强大的气场,从袖袋里取出了一本礼单。莫生尘略翻了翻,还挺丰厚,家里能这样出血,也许是祖母过问了。他刚一合上,三奶奶就想拿回去,莫生尘却扬声道:“莫其。” “小的在。” “将这份单子抄一份,抄完了再叫几个人和你一起去清点一遍。” “是。” 三奶奶一听,急了,沉了脸道:“二哥什么意思,是信不过我们么?”可能觉得这样不合适,又换了一张哭丧脸叫道:“哎哟哟,我们这么老远赶了来为人操心劳力,却被当贼防着,图的什么哟?还是趁早走吧。” 莫生尘斜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莫三瞪了她一眼,叫道:“说什么呢?怎么给二哥说话呢?不像话。” 三奶奶一眼瞪了回去,但终于没敢再说什么。 三人不欢而散。 用过晚饭后,莫其来秉娉礼一事,说是别的都对,就是少了一对上好的老坑翡翠手镯。莫三奶奶一听急忙抻了抻衣袖,莫老三道:“告诉你别拿,你一定要拿,快摘下来。” 莫三奶奶懊恼着自己的忘摘,口中却讪讪地道:“我不过是看着好看借着戴两天,没有想据为己有。呵呵,上午忘记说了。” 莫生尘看着她从自己腕上摘下手镯,说道:“莫其这两天在家里负责送礼的事,从三奶奶手里拿了礼单,务必对清了,不要出了什么差错,让人笑话。” 加了这一道屏障,莫三奶奶一腔抱负无处伸展,便四下遣人去打听新娘子的来历。可是能打听到的事太少了,除了打听来是元帅的义女,是皇上指的婚之外,再无任何信息。急得莫三奶奶心里如猫抓一般,婆婆来时还含蓄地要自己好好打听打听,自己完不成任务,回去又是一顿排头吃。 这一天,要行“纳吉”礼,王元帅的亲朋故友,还有麾下将领,也是莫生尘的同袍们都携妻带子来了元帅家。莫三奶奶也郑重地打扮了,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声势浩大地早早来了。进了内院,夸张地笑着,大声地夸耀着,“我们临湘莫家,那可是百年世家,这大新也没有几个这样的世家了。真真是书香门第,礼仪传家,这不,我婆母不能来操持我二哥的婚事,怕失了规矩,吩咐我来了。家里的媳妇都是千挑万选的,那上不了台面的,可进不了我们莫家大门……”一屋子人看着她,像看一只正在耍宝的猴子。 敏行看着她,很是无语,这是什么人哪?莫家特意遣这么个人来给自己丢脸的么? 莫三奶奶无比张扬地表演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早来的目的,忙转了话题道:“哎哟喂,看看我,把大事给忘记了。亲家,那个是我家二嫂啊,我可得先见见。” 王家大嫂本不想理这么个人,这时也只好走过来道:“亲家少奶奶,您这边走,我家妹妹在这儿呢。” 敏行待她走到近前才站起来,既然她称“二嫂”,自己还是摆摆架子的好。莫三奶奶上下左右打量了半天,终于赞道:“哎哟,我二哥可真是好福气。看这模样,看这人才,真是再好不过。亲家真是好福气,这是从哪里认得这么好的姑娘哟?!” 敏行看着她表演结束,才微屈膝见礼道:“见过莫三奶奶。” 莫三奶奶也不还礼,口中却说着:“哎哟,可不敢当,过些天你可就是我二嫂了,我怎么敢受你的礼。” 见敏行不说话,自顾坐在旁边,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略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嫂,我只听说你是元帅家义女,别的却都不知道。你给我说说,你家是哪里啊?家里还有人么?今年多大了?以前订过婚么……”问题一个比一个不堪。 敏行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莫三奶奶毫无自觉,还诧异地问:“二嫂怎么不说?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悄悄地告诉我吧,咱们小声些。” 敏行死盯了她一眼,站起来对王家大嫂道:“嫂嫂,妹妹出去一下。”带着红萝含着笑径直出去了。 ------------ 第五十五章 出嫁 更新时间:2012-10-26 莫三奶奶本想让大家都知道自己这个二嫂嫂打的旗号不小,其实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却不想,敏行不搭理她,弄了自己个大没趣。看看周围,很多人在低低地笑,就觉得是在嘲笑自己,强笑着扬声道:“我这个二嫂,可真是……”说着还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不赞同。 敏行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皱着眉头半靠在榻上沉思。那边李嬷嬷找了红萝问话。红萝气愤地道:还不是莫家三奶奶,当面给姑娘没脸。真没见过那样的人,一点规矩也不懂,还自作聪明。” 李嬷嬷一听,很是着急,让红萝把经过细细地学了一遍,细想了想,才过来对敏行说道:“姑娘不必忧心,为这样的人不值。要嬷嬷说,来个这样的人也好,比那面甜心苦的好多了。” 敏行道:“忧心什么?没什么好忧心的。这么个人,不值一提。不过,从她这表现上,可以看出莫家对这门亲事似是不太满意,或者是有人不满意。咱们且不管那个,反正是住在京城,离得远远的,也碍不着什么。” 李嬷嬷道:“姑娘说得对,反正是离得远,轻易也见不到。” 莫三奶奶在宴席间又说了多少无知无礼的话不能计数,很多人在明着暗着看笑话的同时也都为敏行掬了把同情之泪――这样的人都能被放出来见人,往后的日子之低俗可见一斑。 半夜,敏行正熟睡间,被轻轻地摇醒了。一个黑影立在床前,敏行低声猜测道:“莫生尘?” 自然是莫生尘,白天发生的事已是传到他的耳中,他很怕敏行忧心,更怕敏行从心里更加抗拒这婚事,所以不顾世俗之礼深夜前来。莫生尘蹲下来,凑近敏行耳语道:“别忧心,她很快就会回临湘了。咱们俩,只有咱们俩好好生活,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敏行轻轻地“嗯”了一声。 莫后尘等了一会儿,不见敏再说话,恳求道:“再跟我说句话吧,说一句也行,这么多天听不到你说话,我这心里慌慌的。” 敏行很无奈,想了想道:“你快走吧,看给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莫生尘高兴地道:“好,我听你的,这就走。”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突然俯下身来,用嘴唇触了敏行一下,却亲在鼻子了。敏行忍不住,“哧”地笑出了声。莫生尘也低低地笑了一声,一纵身,穿窗而出。 再过几天,莫生尘催着行了“纳征”礼,也就是下聘礼。聘礼有六十四抬,东西也实在,大部分是莫老三夫妇从临湘带来的,一小部分是莫生尘的私房。莫三奶奶本想着暗暗留下些,或者找着机会买些次品换下精品,却没能办成。这会儿看着,好像割自己的肉一样疼。 再过几天,莫生尘又催着行“请期”礼,即嫁娶日期。有同袍取笑,全不放在心上。王世杰说要多留这个女儿些日子,好培养培养感情。莫生尘急得几乎要跳起来,被王世杰狠狠取笑了他一回。莫生尘厚着脸皮道:“岳父大人,一天不娶,小婿心中不安哪。”敏行可是个胆大的,要是跑了,自己可去哪里找呢? 于是,将军府整修着房子,元帅府买着打着家具,都现打是来不及了。别的,倒都还好说。 终于,忙乱了近两个月后,到了抬嫁妆的日子六月十六。嫁妆可以说是凑出来的,除了那六十四抬聘礼,再就是添妆了。皇上的,皇后的,贵妃的,亲朋的,好友的,然后,还有王讷执意拿过来的衡阳的桂林的豫章的杭州的小吃城铺子契约,林林总总,竟也有了八十八抬之多。被穿着红衣的扛夫们抬着,逶迤出好远。 隔一天,六月十八日,是迎亲的正日子。这一日三更刚过,敏行就被红萝轻轻推醒了,迷迷糊糊地进了净房,脱了睡袍,进了浴桶,在红萝金橘的帮助下,洗了个仔仔细细的花瓣澡。裹了衣服出来,就有两个全福喜婆接了手。 两个喜婆将敏行按在妆台前,手法熟练地用细线给敏行绞了脸,刚绞好,就有丫头拿来了热热的煮鸡蛋,一个喜婆三两下剥了皮,递给了另一个喜婆,那喜婆利落地将光洁的鸡蛋按在敏行脸上,顺着脸颊一圈圈滚动。热呼呼的鸡蛋压过刚绞的有些微刺痛的脸颊,极是舒服,敏行闭了眼享受着。就这么,直滚了六个鸡蛋才算停了,剥鸡蛋的喜婆又拿了热热的毛巾给敏行捂了脸。 然后,拿了胭脂水粉就要给敏行上妆,敏行忙挥退了她们,叫红萝过来伺候。红萝轻手轻脚地给敏行上了淡淡的妆,又往唇上抹了些胭脂。敏行照照铜镜,觉得模模糊糊的很好看。 再然后,就是穿嫁衣了。开始按规矩准备的嫁衣里里外外足有五层,敏行看了,给减成了三层。这六月的天气,穿这么多,还不得给热晕了。 终于收拾好了,太阳也老高了,迎亲的也到了。门口略拦了拦,迎亲的队伍就进了大门。敏行跪辞了义父义母,由大义兄王宇背着送上了花轿。 敏行手里拿个苹果,感觉在轿里颠了好长时候,才到了将军府。踢轿门,下花轿,迈马鞍……然后一路被引进新房。在新房坐了不一时,敏行手里的苹果被拿掉,换了红绸子代替,被莫生尘牵着进了礼堂。拜过堂,敏行又一路倒着把莫生尘牵回了新房。莫生尘拿喜杆挑了红盖头,礼成。 莫生尘瞅着端坐的敏行怎么也看不够,脸上是抑不住的笑意。直到莫妙来请,才想起得去前堂敬酒。 莫生尘前脚离开,莫三奶奶带着几个莫生尘同袍家的女眷后脚就进来了。一进门还没看敏行一眼,就高声大气地叫笑道:“哎哟哟,人靠衣服马靠鞍,说得再对不过,你看看,这红嫁衣一穿,就跟仙女一样了,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人听她说得不像,谁也不接茬。 敏行更不理她,这贤淑还是要装一装的,尤其是还守着外人。莫三奶奶见没人理自己,讪笑着开始另找话题,一眼看到了一旁立着的金橘,立即觉得又有话可说,于是高声道:“我说二哥有福气吧,你看这丫头都这么漂亮,往后还不是……” 金橘一听恼了,急道:“三奶奶怎么可以乱说话,奴婢是不做妾的,谁的妾也不做。三奶奶可不能乱说。” “哎哟喂,还有这种丫头,给脸不要脸啊。”莫三奶奶生气了。 敏行见她如此,盯住她道:“弟妹,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做弟妹的怎么好议论大伯房里的事?这么多人在呢,可不能给莫家丢脸,莫家可是百年世家,可丢不起这人。” 莫三奶奶的脸一下红了,口中“我我我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句子来。 那几家女眷互相看了一眼,心道,这莫二奶奶够厉害,也许能压住这混不吝的莫三奶奶。 有家女眷情形不对,忙岔开了话题,说起当前京城流行的服饰来。几个人正说着闲话,莫生尘被架了回来,女眷们赶紧告辞了。 两个婆子从小厮手中接过莫生尘,扶到床上躺下。莫生尘坐起来含糊地叫道:“还有什么礼,快点快点。” 候在一旁的全福喜婆忙走上前来,端上一盘子孙饽饽,递上喜筷。敏行虽然路上垫了些小点心,但是也饿了,接过来,夹起一个,小小地咬了一口,皱眉道:“生的?” 喜婆笑道:“新娘子说了,生......” 又端上酒杯,斟上酒,行“合卺”礼,即交杯酒。然后行“结发”礼。终于,礼行完了,婆子丫头都退下了。本来醉得歪歪斜斜的莫生尘一下精神了,满脸堆着灿烂的笑,伸开双臂抱了过来,将敏行紧紧地抱在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敏行伏在莫生尘怀里,吸了一鼻子他身上男性的气息,也笑了,男人在有些时候是很有些小聪明的。 安安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莫生尘手上用劲,一下把敏行抱离了地,几步走到床边,先把敏行放到床上,自己也顺势覆了上去。敏行忙伸手推他,低声道:“你先起来,我要沐浴,衣服都汗湿了。” 莫生尘低笑着道:“我伺候你。”说着就伸手来脱敏行的衣服,敏行低叫:“你也得去沐浴洗漱,浑身酒味。” 莫生尘无奈,只好慢腾腾地起来,各自进了净室。净室浴桶里已备好热水,敏行身上粘呼呼的,难受坏了,几下扒掉衣服坐了进去。红萝进来帮着洗了发,又退了出去,敏行略泡了泡,就用备好的大幅棉布擦了,再换了短衣短裤回了房间,莫生尘已笑眯眯地躺在床上等着了。 敏行虽是现代人,可毕竟是第一次,现在要直面这件事,心里也不仅忐忑起来,站在床前犹豫起来。莫生尘半直起身子,长臂一伸,敏行就到了他的身上,再一翻身,两人上下掉了个。敏行闭了眼,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 第五十六章 宅斗来了 更新时间:2012-10-27 莫生尘低低笑着,一张脸压下来,唇亲在唇上。碾转了一会,才用一只手撑起身体,一只手来扒敏行的衣服。一会功夫两人就坦诚相见了。 进去的时候,有些干涩,但没有遇到阻碍,两人都怔了一下。也就是一瞬,莫生尘俯到敏行耳边,低声笑道:“你还说你不是冬俏?难道你自己都忘了?那你是谁?” 敏行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身体早已不是第一次!自己早忘的一干二净了。可是能说什么呢,喃喃道:“我忘记了……” 莫生尘却又道:“嘘,专心些。” 敏行在狂风暴雨中不能思索,身心都如荡在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起伏不定。当一切归于平静,头脑渐渐清醒起来,苦恼地看着紧贴着自己的莫生尘,强调道:“我真忘记了,忘的一干二净,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莫生尘心满意足地吻吻近在咫尺的粉嫩的小脸,安慰着:“忘了就忘了,有什么要紧?不要紧。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咱们俩以后一起好好过。” 敏行“嗯”了一声,又指着身子下面的白绫道:“这个怎么办?给人知道了怎么解释?” 莫生尘一笑,松开敏行坐起来,下了床从墙上取了剑,将一只脚话到白绫上,浅浅地割了个小口,挤出血来滴了上去。又扯起来擦了擦伤口,将白绫弄得直像一块皱巴巴的破布,才丢在了地上。 敏行放了心,强烈的疲倦感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眼一闭身子一歪就睡着了。莫生尘本想去洗洗的,见敏行睡着了,也懒了下来,随手扯快块帕子,胡乱擦了擦,就上床拥着敏行睡了。 第二天本该起个大早认亲的,可在跟前的只有莫三夫妇,莫生尘做主,便把这一项给免了。于是,敏行很晚才起来,莫生尘已去兵部点卯了。敏行沐浴洗漱,吩咐上饭,饿坏了。 谁知金橘一会儿回来,气呼呼地道:“厨下那个婆子真是可恶,竟然说三奶奶说了,过了饭时便熄火,谁没吃谁饿着。也不想想,谁才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 敏行一听,乐了,宅斗这就开始了么?这可是自己的弱项。遗憾的是李嬷嬷病了,许嬷嬷也有点小不舒服,自己让两个人都去歇着了,没人能帮自己。自己可以不接招么?答曰:不能。没人过招的日子,寂寞如雪,叫三奶奶情何以堪? 敏行吩咐金橘:“你去给莫语说,让他叫家里管银子的来见我,然后出去给我买些点心来。” 一会儿,莫其求见。 敏行一见是莫其,很高兴,问道:“莫其,内院这各项开支是怎么支领的?” 莫其回道:“回夫人,前边您还未归家,内院是三奶奶管着。三奶奶发了对牌,然后到小的处支领银子。 现在夫人归家了,您看这一处谁管着好?” 敏行笑道:“还是你先管着吧。我看你总要跟着二爷出门的,为什么没有设个帐房?” 莫其苦着脸道:“回夫人,您未归家,二爷只带着小的等十几个随从,小的就是管这些人的日常花费,还真没什么不便。后来,有了内院,确实不便多了,小的都不能跟着二爷出门了。夫人看看,是不是早点设个帐房?” 敏行笑眯眯地道:“好,一定早点解放了你,只是不是现在。现在我有个事,你得帮我。” 莫其忙道:“夫人请说。” “你好好认清我这两个丫头,往后,没有她们其中一个跟着,内院里凭谁去也不准支给她银子。能做到么?”敏行严肃地吩咐。 “是,能做到。”莫其答应得很痛快,毫不犹豫,令敏行心情好了很多。莫其见敏行不再吩咐什么事,便又认真看了金橘红萝两个,再告了退走去外院了。 敏行停了一停,吩咐金橘:“去,带上那几个陪嫁来的粗使丫头再去厨房,若还是那么说,就把菜、肉、米、油等能吃的东西统统掀了,踩烂。注意不要砸家伙什,免得爷我还得买。” 红萝在一边笑道:“姑娘又自称‘爷’,快改了吧。” 金橘却不关注这个,兴冲冲地带着人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听见尖利的叫声:“你们干什么?你们怎么敢?我告诉三奶奶去?”三进的院子实在太小了些,竟能听得这么清楚。敏行感慨着。 再一会儿,莫三奶奶带着群丫头婆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嚷嚷道:“二嫂,你的丫头带人把厨房砸了,你知不知道?” 敏行慢慢腾腾地从碟子里拿了块莫语刚买来的点心吃了,又喝了口茶,才心平气和地道:“弟妹,咱们莫家可是百年大族,你可要注意仪态?这么不稳重怎么行?” 莫三奶奶正要再问一遍敏行知不知道的话,就给噎了回去。想起来京城前,婆母也嘱咐自己一定要沉稳的话,忙收了一脸的气急败坏,坐到了敏行下手。 敏行看着她又说道:“弟妹,咱们莫家可是礼仪传家的?你……就这么坐下了?” 莫三奶奶怔住了,不知道敏行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身边的贴身嬷嬷低声道:“三奶奶,您得给长嫂见礼问安。” “我,”莫三奶奶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给她?” “是,三奶奶,这是规矩。不然,可就拿住您的错了。” 敏行垂着眼皮,又吃了块点心喝了口茶,好像没听见她们说什么。 莫三奶奶终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冲敏行敷衍地福了一下,说道:“二嫂安。” 敏行挑了下嘴角道:“弟妹多礼,别见外,在嫂嫂这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就行。” 莫三奶奶一听这话,本来顺势坐回的动作竟然坐不回去了,惊道:“你说什么?这里……这里……” 敏行一挑眉,奇道:“怎么了?嫂嫂说错什么了吗?弟妹。” 莫三奶奶伸出一手比划着,语无伦次了:“这里……我们……你……” 那贴身嬷嬷见莫三奶奶已是乱了阵脚,自己忙从椅后转出来,陪笑道:“二奶奶……” “嬷嬷,要称‘夫了’,二爷可是将军。”红萝在一边提醒道。 “是,是,夫人,我们三奶奶是说,虽说这是将军府,是夫人的家,也不能听凭个丫头糟蹋东西不是?要是这样,金山银山也得给糟蹋没了。” 莫三奶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也说道:“正是,嫂嫂是个宽厚的,怕是不知道这丫头做了什么。她竟然背着你……” “我知道,我让她去的。”敏行慢悠悠地打断了莫三奶奶义愤填膺的话。 “什么?你知道?你让她去的?你怎么能这样做?这要是叫婆母知道了,定不能饶你。”莫三奶奶自以为抓住了敏行的什么把柄,语调又高昂起来。 “为什么?这还用问为什么?弟妹,一个家,主母都得饿着了,还有谁有资格用饭呢?”敏行还是不急不躁。 “谁叫你误了饭时……”莫三奶奶含糊不清地辩道。 敏行瞅着她问道:“弟妹说什么?嫂嫂没听清楚。” 莫三奶奶那贴身嬷嬷赶紧上前一步道:“夫人。我们奶奶是说……” 敏行面色不变,平声道:“弟妹,咱们莫家是礼仪之家,竟然有这种下人,主子说话敢不时插嘴的,实在是……唉,如今,我也是莫家人了,真是……” 那婆子一听,慌得急忙退了回去。 莫三姐姐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道:“二嫂别生气,夏嬷嬷一向守规矩,这也是一时心急,你别放在心上。” 敏行挑了挑嘴角,慢慢道:“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咱们是一家人,又是平辈,有些失礼之处,都能担待。我就是提醒弟妹,这要是在长辈面前,就是不孝;在外人面前,可就是丢咱们莫家百年世家的脸了。弟妹是最懂规矩,最重脸面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莫三奶奶被捧了一下,也只得认下来,连连称是。及辞了敏行出了院子,才意识到厨房的事没有解决。再回头去说,又懒得去,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承认自己有些怕了这个二嫂的。 夏嬷嬷也心有余悸,出主意道:“三奶奶也别去麻烦夫人了,砸就砸了呗,总归是夫人家的东西,用她家的银子,再买就是了。” 莫三奶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对啊,花得又不是我的银子,我着得什么急?吩咐道:“去叫厨房叫管事的秋婆子来,重新拿了对牌领银子去买。” 秋婆子兴冲冲来领了牌子又兴冲冲地去了。还是院子太小,一会功夫就转了回来,哭丧着脸秉道:“回三奶奶,莫其说账上没银子了。” “什,什么?帐上没银子了?这是怎么说的?这是什么意思?”莫三奶奶傻眼了。 夏嬷嬷道:“三奶奶,这还看不出来么?分明是夫人吩咐的,否则,他们怎么敢?这是跟奶奶要管家权呢。” 莫三奶奶明白了,咬着牙恨声道:“这个王敏儿,做事也太绝了些。真,再找她去,问到她脸上,看她还能怎么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 第五十七章 战斗力太低 更新时间:2012-10-28 夏嬷嬷忙拦道:“三奶奶,那是个牙尖嘴利的,不好对付。咱们先想想怎么说再去吧,别反叫她占了便宜去。 莫三奶奶向来信服夏嬷嬷,忙又坐下。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会儿,才一前一后,带着群丫头婆子往主院去见敏行。 进了院子,四周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一样,夏嬷嬷本想喊上一嗓子,叫人知道她们主仆到了,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出声。正犹疑间,一个粗使丫头从厢房里出来,看到两人,福了一礼,说道:“见过三奶奶。好叫三奶奶得知,我们夫人出去了,刚刚走,是二爷遣了人来请的。” 莫三奶奶一记重拳打在了空气上,好一阵失重。回到自己的跨院,直气得胸口痛起来。秋嬷嬷还在旁边催:“三奶奶,午饭也该做了,这什么也没有,可怎么做?” 莫三奶奶怒斥:“没有就没有,不做就不做,都饿着吧,少吃一顿还能死了不成?” 这下秋嬷嬷有了怨言:“三奶奶,从临湘来的时候,您怎么说的?您忘了?您说,只要奴婢听您的,指定发财,更不用说吃香的喝辣的了。这都来了两个月了,香的辣的没吃上不说,月银也没长,采买上也没油水。现在倒好,竟然要挨饿了!奴婢跑这么远来,可不是为了挨饿!” 夏嬷嬷一见,忙道:“阿秋,你还不知道三奶奶么?向来直爽痛快,不说虚话,既许了你,自然会做到。前边没有新夫人,什么都是二爷的人把持着,不好办,如今后院人多了,情况自然不同。这才刚开始呢,你一定得帮着三奶奶在这个家里站住脚,以后有你的好处。”说到这里,看了莫三奶奶一眼,“刚才这样的,是小事,不能再小了,有什么好着急的?不就是一点米菜银子么?帐上没有,三奶奶有,怎么会让你们挨饿?那不成笑话了?你略等一等,我给你去取。” 敏行此时和莫生尘一起坐在摘星楼的雅间,点了此处的几个特色菜,吃得心满意足,心花怒放。吃了几口,敏行指着桌上几个清淡可口的菜,吩咐小二再做了来,另外再煮两份米粥。 莫生尘笑道:“你这是做什?还要拿回去晚上吃么?” 敏行白他一眼道:“李嬷嬷许许嬷嬷都病着呢,也没饭吃。” 莫生尘已经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本来有些生气,要端起兄长架子来好好指责莫三夫妇两个一回。被敏行拦住了,敏行道:“内宅的一点小事,你不用管,且放宽心,看我怎么摆平她,再踩上一脚。” 想想又问道:“莫二爷,你们家这得说是没分家是吧?”见莫生尘点头,才恍然大悟道:“我说她们两口子怎么在这里住得这么理直气壮呢?这么说,这将军府就只算是莫家的一处别院了?莫家谁想来住都可以?” 莫生尘又点头,再注解道:“虽说是皇上赏给我的,可父母在,无私产。你懂了吧。” 敏行郁闷了,本以为在将军府自己就是老大呢,原来只是老虎不在家!唉,郁闷啊。但转念一想,又问道:“既是莫家别院,这开销怎么说?谁支付银子?” 莫生尘宠溺地点了点敏行的鼻子,笑道:“你呀,真调皮。这开销么,首先是我的俸银,如果不够,就从老宅支取。这回可明白了。” “明白了,莫老三他们来,肯定带的有银子,而且名目是日常开销。”敏行笑道。 莫生尘摇摇头,无奈地道:“跟他们置什么气?看把你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记着,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跟我说,一定不要累到自己,记住了?” 敏行弯眉眯眼地笑道:“那是当然,需要你这尊大神的时候,肯定来请。” 两人吃好了,又这逛逛,那转转,进进书局,看看首饰,一下午就过得差不多了。敏行道:“咱们回家吧,我累了。” 莫生尘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累呢?午饭后也不歇歇么?” 敏行笑道:“小心机小手段而已,上不得台面。走,回家。” 家里一片风平浪静,果然,莫三奶奶拿着家用银子来的。晚饭菜色不少,敏行最喜欢的是竹笋老鸭汤,喝了,胃里很舒服。饭毕,莫生尘、莫三起身去了书房,余下敏行和莫三奶奶二人。敏行立起身来,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累了,我要早点去睡。觉睡不够,老得就快。”说着就往门外走。 莫三奶奶忙拦住道:“二嫂,坐一会儿,咱们也说说话,天还早着呢,哪里就睡了?” 敏行心道,来了,脸上却略现为难地道:“咱们说说话?” “是啊,咱们说说话。你刚归家,好多事不知道,我跟你说说,等你回去了,也不致于两眼一抹黑不是。”莫三奶奶热情洋溢。 敏行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立即坐了回去,睁大眼睛,摆出一幅“你快说,我很想听”的样子。果然,莫三奶奶八卦之心立起,于是,《莫生尘的女人们》一书可以立即付印。 末了,莫三奶奶“咦”一声,仔仔细细地又打量起敏行来。 敏行笑道:“怎么,突然又不认识了?” 莫三奶奶道:“我说呢,老是觉得二嫂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还以为是看错了。现在我想起来了,你和二哥那个叫冬俏的小妾长得很像。嗯,就是很像,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像……”莫三奶奶困惑了。 敏行心中一跳,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转了话题道:“弟妹刚说二爷有个嫡长女?” 莫三奶奶心中想着,看你关心了吧,点头道:“是,嫂嫂福气不小,也只欣儿一个女儿,今年好像六岁了,极懂事的孩子。” 敏行点头:“那就好,懂事了好。弟妹……还没……孩儿么?” 这话可戳着了软助,莫三奶奶眼圈一下红了,强笑道:“有,有孩儿。” “那如何没带过来?这么些日子,孩子可不想娘亲么?”敏行追问道。 “婆母说,孩子还小,受不得赶路,她给我们带着……”带着些鼻音的声音越来越低,渐至没有了。 敏行的声音也低沉下来,再问:“是侄子还是侄女?今年几岁?” “是儿子,极是调皮,今年三岁。”说起孩子来,莫三奶奶心情稳定下来。 “三岁了,也不算小,又是男孩子,可不能娇养了。”敏行又打击了她一下。 莫三奶奶“哼”了一声,坐直了,才意识到自己又给带偏了。忙转回来写《莫生尘的女人们》的续集:“婆母说,本想把依表妹许给二哥呢,依表妹人又漂亮又温柔又知书又达礼,配给二哥有些委屈。当然,二哥被封了护国将军就不委屈了,可你又被指给了二哥。婆母心里很不痛快。又没见过你这个媳妇,也不知道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也不敢把欣儿送来交给你,怕欣儿受了委屈。”说完盯着敏行的脸猛瞧。 敏行面不改色,说道:“婆母担心的很是,若是我,也不敢冒冒然把孙女交给一面也未见过的人。你说是不是,弟妹?” 莫三奶奶本想引起敏行对莫家的惶恐之感来,却又失望而归。 第三天,敏行回门了。敏行在内院接受一大群义亲们的关心,一阵门面话后,一直没说话的帅夫人戚氏问道:“你那个三弟妹,没给你找麻烦么?” 敏行心道,这是高手啊高手,忙上前几步蹲到戚氏榻前,怀着满心的濡慕之思看着她道:“义母,敏儿以后还要您多多教导。” 戚氏道:“那是个不足虑的,你不用忧心。” 敏行乖巧地应道:“是。” 戚氏看着她,终于又道:“有时间多来看看我,多来找你的嫂嫂们说话。” 敏行笑容灿烂起来,重重地应道“嗯。” 莫生尘在外院,被舅兄们灌了个天昏地暗,不对,是把舅兄们灌了个天昏地暗,腹黑啊。 接下来几天很平静,莫三奶奶发出去的牌子从莫其那里依然支不出银子,却也不找敏行纠缠,就自己拿出银子来开销。敏行奇怪着,却也淡定着。而令敏行高兴的是,李嬷嬷许嬷嬷终于都好得没事了,自己这边的战斗力大大增强了。 这天晚上饭毕,莫生尘、敏行、还有莫三两夫妻四人坐下喝茶。 莫生尘对莫三道:“三弟,我问过了,你谋职一事不好办。一个是找不到推荐的人,咱们在此日短,人生地不熟;一个是官职太小了不必要做,跑这么远来做个跑腿打杂的,俸银还不如咱家的月银多呢。你看呢?” 莫三摸摸鼻子,半天才说:“让兄长费心了,那就等等看吧。” 莫三奶奶早按捺不住想说话,忍了又忍,却等来他这样的话,急道:“二哥,怎么能说咱们人生地不熟就找不到人推荐呢?王元帅不行么?那天来了那么多人参加婚礼,就没有合适的么?别不是二哥不想让三爷留在这里吧?!” ------------ 第五十八章 宅斗升级 更新时间:2012-10-29 莫三叫道:“闭嘴,你胡说什么?” 莫生尘把脸一沉:“弟妹休得妄言。” 莫三奶奶叫道:“我就知道,你们夫妻一心要把我们赶走。我们大老远赶来帮你娶了亲,这才几天,就想赶我们走。怎么,怕我们白吃白喝么?” 莫三急得想去捂她的嘴,她却仍挣扎道:“告诉你们,我们带着银子呢,带着好多银子呢。婆母说了,二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元帅义女,不定多少小家子气,将军府可不能交到她手上,让我管…唔…唔…唔…家呢!”终于被莫三将嘴紧紧捂。. 莫生尘听了这话,眼神暗了暗,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就握成了拳。敏行一旁看在眼里,心知这其中定有别情,悄悄立起身走到莫生尘近前,伸手去握他的手。莫生尘心里一暖,冲敏行微露出丝笑意,反过手来,握住了敏行的手。 敏行这才对莫三道:“三弟,话开弟妹,让她说完。” 莫三放开了莫三奶奶,她反而什么也不说了。敏行道:“弟妹,还有什么,一块说了吧。” 莫三奶奶脖子一梗,硬声道:“就是来前婆母说了,将军府内宅由我管家,省得你给莫家丢了脸面。别的,没了。” “那,管到什么时候?”敏行问道。 “没说。”莫三奶奶惜言如金了这会。 “这样也好,我也省得操心,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什么时候就出去玩,这样再好不过。”敏行对莫生尘道。 莫三奶奶牛气起来,说话:“以后到饭时就开饭,过时熄火;吃什么都有定例,想点菜,另拿银子;月例银子二哥和三哥是二十两,二嫂和我是十五两,丫头们有一两的,半吊的都有……” 敏行笑道:“这些弟妹操心吧,我们累了,先歇着去了。”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莫三奶奶急忙喊住往外走的两人,“二哥的俸银……得……得……” “怎样,弟妹?”敏行高挑着眉梢问道。 “家里总得有进银子的地方,咱们家这边又没地又没铺子,当然……” 敏行正待说什么,莫生尘已重重地“哼”了一声,牵了敏行径直走了。 莫三奶奶在后面叫道:“你,你们……” 莫三在一旁冷笑道:“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傻,出着银子让你管着。你以为你是谁?” 莫三奶奶道:“是婆母说的,让我替二嫂管家。” “母亲没给你银子?我记得你说给了你两千两呢。怎么,想居为己有?”莫三撇着嘴道。 “那些能用多长时间?再说,能成自己的怎么能给别人?”莫三奶奶毫不在意。 “我跟你说,咱们在这是待不了多长时间的,我的差事不好找,左右不合适,还不如回临湘待着呢。再说,二哥是在皇上跟前露过面的,前途不可限量,你若是把人给得罪狠了,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个你就别管了。”莫三奶奶脸上突然显出些莫测高深来。莫三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自顾自走了。夏嬷嬷在外面眼见的四个主子走了三个,只余下自己主子一个,忙唤着“三奶奶”四顾着走了进来,只见三奶奶呆呆地立在屋子正中,脸上带了些奇怪的笑意,让人心里莫名的就有些惊心。 夏嬷嬷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喊道:“三奶奶?” 莫三奶奶似是被惊醒了般“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看到是夏嬷嬷,浑不在意地道:“走吧,回去,休息去。” 夏嬷嬷想问莫三奶奶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到底没敢问。 第二天,敏行照例睡到自然醒,金橘领着粗使的丫头早早地取了饭了,摆在桌上晾着。自从金橘大闹厨房又没被处罚后,整个将军府,她基本上就能横行了,厨房的几个婆子谁也不敢得罪她。 敏行洗漱过,坐在桌前正待要吃,许嬷嬷进了来,敏行忙站起来招呼道:“嬷嬷用了没有,再和我一起用些吧。” 许嬷嬷笑道:“嬷嬷早用过了,人老了,觉少。”说着话就走到了桌边,眼睛不经意间往桌上一扫,不由“嗯?”了声,伸手过来端起敏行面前的粥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面色一下就变了。吩咐一旁立着的红萝:“去喊李嬷嬷来。” 敏行疑惑道:“怎么了,嬷嬷?有什么不对吗?” 许嬷嬷还未说什么,李嬷嬷已急匆匆地赶来,口中急问:“姑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敏行安抚道:“没事,嬷嬷别急,还什么事也没有呢?” 许嬷嬷先指着一盘青菜道:“李嬷嬷,你看这是什么?”又端了粥碗给李嬷嬷,“你再闻闻这粥。” 李嬷嬷看过闻过,面色也严肃起来,沉声问道:“这饭菜是从厨房取来的?是咱们自己点的还是厨房给配的?” 金橘吓坏了,忙低声道:“我去厨房取饭时,姑娘要的一个素炒青菜没有了,一个婆子问我这个行不行,我看着都是绿色的,觉得差不多,就答应了。” 许嬷嬷松了口气道:“看样子是碰巧了,吓我一大跳。姑娘吃吧,只别吃这菜了,这是萝卜,你这粥里有何首乌。它们都是好东西,可这两样合在一起,倒是不要命,可是于子嗣上,恐怕不利。” “什么?”敏行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姑娘别怕,应该是碰巧了,没事,等我告诉厨房,下回别犯这种错误了就是。”许嬷嬷安慰道。 李嬷嬷却冷笑道:“碰巧?这世上那里有碰巧这回事?所有的碰巧都是人为。不过,这事现在还真不能追究,得等一等,时间一长,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许嬷嬷一定不能去跟厨房说,咱们就都当没这回事。从今天起,姑娘吃的东西必得经许嬷嬷看过才行,我对这个知道的少,不如许嬷嬷。你就在这事上多费心,别的事都先放一放。 “李嬷嬷说得有理,小心无大错。”敏行赞同道。 许嬷嬷和两个丫头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中午,莫生尘回来用饭,两人上桌前,许嬷嬷先看了有哪些菜,又尝了汤,点了点头,冲一直紧张地看着自己的金橘道:“没事,请二爷和夫人来用吧。”晚上,四个主子一起用饭,虽不太方便,许嬷嬷还是粗粗看了菜色,也没有发现问题。许嬷嬷毫不懈怠地查了四、五天,再没发现那天出现的食物相克的情况。金橘懈怠下来,觉得前次一定是碰巧了。等到十天头上,不要说红萝,连许嬷嬷也认为自己这些人有些草木皆兵了。 李嬷嬷却坚持自己的看法,认为那人要么是先试探自己这些人的反应,看有没有人懂这个;要么是在等待自己这些人懈怠下来。这个时候看谁有耐心,能持久。 敏行支持李嬷嬷。 果然,这天早上,菜式里有一样咸鸭蛋,主食却有一盘鳖肉包子,从样子到装盘都极好看,要是不知道,肯定会吃下不少去。许嬷嬷道,这两个加在一起极为寒凉,还有那次的胡萝卜,吃得多了,不易受孕不说,就是受了孕也极易滑胎。 第二天换了两种东西,功效相同。 第三天早上亦然。 敏行受不了,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总是被动防守也不是事啊?找了李嬷嬷来问。李嬷嬷道:“姑娘莫急,您可以安排人去查查厨房几个婆子的来历背景,也许能找到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敏行一想,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忙找来莫言莫语让他们想办法从临湘那边查。莫言莫语如今还是敏行的侍卫。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厨房里的两个婆子都很可疑。两个婆子都是莫三奶奶从临湘带过来的。一个是秋婆子,是厨房的管事,丈夫和两个孩子都留在临湘,丈夫有病,不能挣不说,还很费银子;两个孩子还小,一个十岁,一个只六岁,在莫府里跑腿打杂,也挣不了什么银子。别一个婆子是和丈夫一起来的,丈夫在门房上,叫来喜,她就叫来喜家的。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在太太院里做三等丫头,一个儿子八岁,给大爷家的小少爷做跟班。 敏行看着莫言莫语查来的资料,愁起来,这会是谁呢?用慈善的目光看,都老实忠厚;有敌意的目光看,全用心险恶。 敏行又找李嬷嬷,李嬷嬷道:“姑娘怎么想的?” 敏行分析道:“秋婆子家里极缺银子,可能会受莫三奶奶指使;可这来喜家的,也不是没有动机,儿子在大房,女儿在太太院子里,太太好像对我不太满意,两处就都能指使她做事。嬷嬷看呢?” 李嬷嬷笑着点头道:“姑娘分析的不错。可这三处做这件事,谁又有能得利呢?” 敏行想了又想,摇摇头,“毫无头绪。谁能得利?在家产上,都能得利。可这点利,有必要这样粘着鲜血争么?不值得吧?” ------------ 第五十九章 暂时停战 更新时间:2012-10-30 李嬷嬷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咱们大新有条律法,家产嫡子继承制。若无嫡子,则可过继兄弟家嫡子,都无嫡子,才可庶子继承。” 敏行奇道:“这法律是哪位皇上定的?这可是在很大程度上保护嫡子嫡妻的权利。” 李嬷嬷道:“姑娘说的对,正是如此。这是先皇定的,先皇和皇后感情深厚,当今皇上就是他们的嫡子。” 敏行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会碰到这样的事,觉得很离奇,男人不都是更爱小三么?不过还有个问题,于是问道:“即使要谋算,也得值得才行啊。莫生尘有很多家产么?他又不是长子,不会分到很多吧?” “二爷这么年轻已封护国将军,将来前途无量,封王封侯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世袭,更是了不得。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没有人想着?想的人多了。”李嬷嬷感叹着。 敏行皱眉道:“若是这样,大房和三房就都有动机了。就是太太,也不能说没有动机。” 李嬷嬷笑道:“姑娘何出此言?二爷也是太太的儿子啊。” “哼,皇上赐婚,迎娶的还是元帅义女,路途也不是很远,老爷太太竟然一个未到,连大哥大嫂都未遣来,可见轻慢莫生尘到何种地步!再看看莫三奶奶的表现,太太定是个再偏心不过的母亲。既偏心太过,想夺了不喜的儿子的家产给心爱的儿子,也就顺理成章了。”敏行分析的头头是道。 李嬷嬷舒一口气道:“姑娘想得再对不过。嬷嬷常恐姑娘寄情山水,不通俗务,不屑不愿不能适应内宅暗斗,被人暗害了去。现在看来,嬷嬷是过虑了。” 敏行皱眉道:“嬷嬷还是得帮我,这应对之策,我可想不出来,这又不能打上门去。不能吧?” 李嬷嬷笑了,“姑娘又乱说。姑娘想想,完全制服他们自然不易,可要是只让他们罢手就行,这事就不难了。” 敏行这只宅斗菜鸟一手轻轻地拍着额头,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猛地睁开眼睛,笑道:“嬷嬷说得不错,釜底抽薪就行,我这就安排。金橘,叫莫语来。” 李嬷嬷看着敏行,含笑不语。、 一会莫语来见,敏行小声吩咐他这么这么做,莫语连连点着头应着出去了。 隔了一天,第三晚饭时,莫三沉着一张脸,莫三奶奶一脸焦灼地上了饭桌。莫生尘看了看他们,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敏行却不好不问:“弟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莫三奶奶眼圈一红,没有说话。 莫三瞪了莫三奶奶一眼,不满道:“临湘有信过来,说是耀儿病了,很重,她却还在犹豫着回不回去。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什么事能有耀儿重要?耀儿的事再重要不过。要我说,当时就应该走,这会都走出多远了。”莫三不愿在京城待下去了,这里没有狐朋狗友不说,莫生尘还拘得他极紧,什么好玩的事也不能做,再比不过在临湘的悠游自在。 敏行皱眉道:“耀儿生了重病?太太来信说的?” 莫三脸上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说是病得极重,高热不退,都不认识人了。不是太太的信,太太哪里来过信?没给我们来过,给也得给二哥不是?” 敏行装做没听出他的不自在,只是劝慰道:“既不是太太来的信,就不用着急吧?难道耀儿生了重病,太太会瞒着么?”停了一下又说:“不知道大哥家的孩子有没有事?还有欣儿,也不知生病了没有?太太会一视同仁地照顾的,绝对都照顾的好好的。就算是怕你们担心急急赶回去,也不会隐瞒这事――孩子的事可是大事!” 莫三奶奶心里极为焦虑,一改原来的话多本色,沉默地从头听到尾。也不知道那一句话触动了,本来犹豫不决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莫生一直听着,这时开口道:“别说了,开饭。” 莫家餐桌上的“食不语”贯彻得极彻底,饭、菜、汤有条不紊地送进口中,连一点声音也不闻。 一时饭毕,莫三奶奶首先离了座,冲莫生尘敏行福了一礼,起身道:“二哥、二嫂,三爷说得对,耀儿的事是最重要不过的,什么事也不及此。明日弟妹就和三爷回临湘,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就不陪二哥、二嫂喝茶说话了。一会儿,弟妹让丫头把帐本和对牌送到二嫂嫂的荷香苑,二嫂嫂查收一下。弟妹就先告退了。” 三爷一听,高兴了,也起身道:“二哥、二嫂,弟弟也先告退了。” 厅里只留下敏行和莫生尘,两人想视一笑,一起回了自己的荷香苑。 果然,不。长时间,莫三奶奶的大丫头菊香送了帐本和对牌过来,令人吃惊的是,竟然还有五百两银子,交待说是从临湘带来的家用余下的。 第二天早饭后,莫三夫妇起程了,随行的除了他们院里的丫头婆子,秋婆子也在其中,来喜夫妇却留了下来。 敏行让许嬷嬷顶秋婆子的缺,许嬷嬷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这可是她的长项。许嬷嬷去了厨房,不但要负责敏行和莫生尘的饮食,还要做厨房的管事,另外还要观察监视来喜家的。 敏行的宅斗对手离开了,隐患也已经在监控之下,敏行的心里一下放松下来。开始过开心的宅居日子。前时,跟着莫生尘逛了京城好多地方,尤其是书局。敏行深切觉得,古代的宅男宅女们的日子不好过,没电视没电脑不说,连本好搬弄是看的小说也没有。怪不得会斗来斗去,太无聊了啊。 敏行想想,自己游历天下的愿望变得不太现实,也不能成天做着发呆呀,不如写小说吧。给古代的宅男宅女们做点贡献。 你说什么?抄名著?不要吧。就算记得些情节,语言文字也记不得了,白糟塌那几本好书。还是写纯消遣的风花雪月吧,模仿模仿《牡丹亭》,抄袭抄袭《西厢记》。这样写滥了的情节,用自己的语言表述也来,比较没有负罪感。 敏行这边构思着自己的小说,那边王讷正在努力成为一名富甲天下的大商人。他出除了在京城的东南西产各开了家小吃城外,还在做了充分的调查之后,做起布匹生意和成衣生意来。 敏行的成亲于王讷不是不心痛的,但这心痛却在他自己的意料之中,他下决心一辈子守护着敏行,守护她的幸福,做敏行的坚实后盾。尤其是在银子上,确保在有谁为难敏行的时候,敏行能用银子砸死他。 当然王讷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给妹妹王言找个好人家好丈夫嫁掉,并尽最大努力让她一生无忧。可是,他的这个愿望实现起来难度很大。王言在敏行身边几年,早不是当年没有见过世面的娇娇女,来京城后,离开敏行两人独居,王言的独立人格彰显出来,不肯换上女装,待在家里装闺秀,而且坚持和王讷一起做生意。 王讷拗不过她,只能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没想到王言却极有做生意的天赋,好几单生意都幸亏有她在,不但谈成了而且利润极高。 最近,王言有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她要造船,造爷说的那种极大极大的船,然后出海去。带着大新形形色色的货物,去跟海外那些长得和大新人不一样的人出海去。 王言的这一想法,王讷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不想离开敏行身边,所以想法一闪而逝,没有抓住过。两人跟敏行一说,敏行兴奋起来,连连说好。只是又警告道: “王言的想法自然是好的,而且这生意肯定发财。只是,依现在的水平,能不能造出能经受海上大风大浪的船呢?必得多寻些能工巧匠才行。 这样的船造起来花费极大,依咱们的财力恐不能及。还有水手、护卫等人,也需许多银子……依我说,最好能和朝庭合作,即使到时朝庭占大头,咱们占小头,获利也是了不得的。你们两个考虑考虑。” 王言立即道:“爷见多识广,说得自然不错。这和朝庭合作,爷有法子么?” 王讷也道:“你不要为这个为难,总要你好才是。” 敏行想了想道:“也许不会太难办,当今皇上还是很开明的。” 当海,敏行就和莫生尘商量此事,莫生尘沉吟半晌,才道:“真有这个海外么?你觉得真行?真能带来大量的财富?” 敏行双眼直视着他,道:“真有,真行。现在国无战事,你想成就一番事业并非易事,不如向皇上献上此计,并讨了这个差事,到时咱们一起坐了大船周游天下,也省得在这一隅之间消磨蹉跎了一生。”心里说,我可不想和你们家人斗来斗去。 莫生尘思之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去。也不再睡觉,两人立即去书房写折子了,修修改改了近一夜,才成了。出来书房,东方已明,莫生尘也不休息,直接去递折子了。 ------------ 第六十章 逃不开的宅斗 更新时间:2012-10-31 半下午时候,宫里传出消息来,皇上宣护国将军夫妻进见。 皇上看了折子,最喜的莫过于“发财”二字,心知这和王敏行必定有关,于是便一起宣了来。 皇上盯着敏行问了和莫生尘一样的问题:“真有这个海外么?你觉得真行?真能带来大量的财富?” 敏行毫不迟疑地道:“回皇上,确实有。敏行前时游历间,遇到过从海外漂洋过海来的人,金发碧眼,身形高大,皮肤白晰。他把珠宝看得极轻,用一颗宝石只换一个炊饼,也不觉得可惜,说是他们那里多的是,若是知道咱们稀罕这个,就多带些来了。” 皇上一下直起身子道:“那人呢?” “微臣和他分手后,未曾再见,不知所踪。”敏行说起这话来,已是平静自如,再无罪恶感了。若是方雷武宏在此,就一定会说“敏行见过的不知所踪的人可是真不少”。不过,没关系,皇上不知道。 皇上听了沉思起来,半晌后才道:“此事耗资甚大,但若不做,又实在可惜。你们先退下,待朕和丞相等人商量过再决定吧。” 又过了令人等得心焦的三日,终于在第四天,皇上再次召见了二人。这次,老丞相和户部尚书也在。 户部尚书顾及上来就诘问道:“你二人不事稼穑,异想天开,知道这要耗多少银子么?若是不能成功,失了这些银子,国库就空无一两银子。你们想没想过?” 敏行莫生尘先给皇上叩头见礼,莫生尘这才回答:“顾尚书,这天下总得有敢为人先之人,若都固步自封,怎么才能进步呢?不过,我们二人愿意立下军令状,若不能为国造不世之奇功,提头来见!” 顾及还待要说什么,皇上冲他摆摆手。老丞相温声道:“你二人既有报国之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们也知道,大新用兵刚刚结束,国库着实空虚,即使穷国之力,恐也难成此事。你们可有什么法子么?” 敏行心道,这唱红脸的唱白脸的是套好词在这等着呢,幸好这几天,和王讷兄妹几人预料到这一情况了。 莫生尘道:“皇上,丞相容微臣秉来。这海外贸易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利国国出银子,利民,自然民出银子。何不从民间也筹些银子?” 顾及跳起来反驳道:“不能加赋!前时战事,民财已乏,怎么可以再加赋,你们真是……真是……”说着竟气愤地说不出话来了。 敏行心想,这倒是个体恤平民的好官。忙说道:“顾大人莫急,我们并无加赋之说。” 顾及又要跳起来,莫生尘忙道:“顾大人稍安,先听我们说了再跳不迟。我们的意思是采取入份子的方式,民间有银子的商家大户有愿意跟着一起做生意的就可以拿银子入份子,等赚了银子按出银子的多少分利。” “好啊,这个法子好。”皇上先反应过来。 老丞相也反应过来,忙附和道:“嗯,是个好法子,难为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顾及心里也觉得是个好法子,可面子上有些下不来,继续唱反调:“说起来容易,但怎么推行呢?” 莫生尘道:“这就得顾大人帮忙了,顾大人和户部各位大人去找那些商家大户,给他们分析解释,诱之以利,施之以威。重利之下,必有勇者。” 老丞相捻须颔首。 皇上拍板道:“就这么办吧。莫生尘王敏行负责招集工匠造船、训练水手和随船水军,顾及负责筹银子,副手么?都自己去定吧。” 两人齐声应是。 原来莫生尘在兵部只是个闲职,点个卯基本就完事了,现在忙了起来。几人一商量,做了一下分工,莫生尘坐镇,王讷王言执行,敏行参赞。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顾及做事还真给力,很快就有十万两银子到位,这给王讷王言执行工作以极大的帮助。但这也不意味着工作推行的极快,工匠好找,可是没有海船图纸,没有样板,工匠们没见过更没造过这样大的船。敏行是唯一有一点点概念的,所以设计图纸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敏行对船这种东西所知甚少,只得花很多时间和工匠们一起讨论研究。等敏行画出大到形状和内部主要构造,已是三个月之后了。细节和极专业的东西,还得依靠工匠们。 几批人马忙得昏天暗地,废寝忘食之际,临湘来信了,半月后,是老祖宗的生日,吩咐莫生尘携妻返家。 莫后尘拍着自己的额头,懊恼着自己的忘记。他自小不得母亲喜爱,幸得老祖宗的看顾,往年总记着这一日,今年忙出海的事忙昏了头,竟给忘记了。敏行也埋怨他,这下不得叫人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么?自己本已不得婆母喜欢,现在连祖母的喜欢也要失去了。 懊恼也好,埋怨也罢,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准备出合适的寿礼,还有敏行初次归家需要的各个人的见面礼。于是,两人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四处奔波着找这些东西。敏行在李嬷嬷的帮助下,找了一堆绣品,抹额了,荷包了,手帕了……孝敬祖父母和公婆本应是亲手做的鞋子,敏行一个是不会做,一个是时间不够,也就罢了。两个丫头本有些忐忑,敏行道:“若不喜欢我,这一堆都是我亲手做的再加上亲手做的鞋子,也还是不喜欢;若是喜欢,空手回去照样欢迎。不必忐忑,你们夫人我,可是皇上赐婚,难道他们还敢说皇上做得不对么?” 李嬷嬷什么也没说,但看的出,是赞同敏行的话的。 距老祖宗寿辰还有五天,两人带着丫头婆子起程前往临湘。路上晓行夜宿,第三天下午才进了长沙城,城门处有家仆候着,见莫生尘来到,一个家仆上前见礼,一个飞奔着回去秉报了。 且说上次莫三和莫三奶奶急匆匆赶回临湘,儿子耀确实病着,但是已经快好了。据说是不小心掉进水里,救上来的不够及时,救醒后衣服换得也不及时,以致风寒入体,烧了两天,烧就退了,然后就慢慢好了。 莫大太太见两人急匆匆赶回,很是恼怒,有心让他们再赶回京城,奈何莫三说什么也不肯,莫大太太向来对这个小儿子没辙,也只得罢了。背后却又把莫三奶奶好一顿责骂,只把莫三奶奶骂得羞恼不已。 莫生尘骑着马,敏行的车跟在后面,穿过热闹的街市,直奔莫家大院。朱红的大门紧闭着,只开了侧门。 莫生尘在门口就下了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站着的小厮,敏行的车却一直驶到二门前,有婆子在车侧安了凳子,金橘先踩着凳子下了车,立在凳子旁等着,红萝扶着敏行从车内出来,不慌不忙踩着凳子也下了车。金橘挥着帕子作势掸掸了敏行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莫生尘等敏行收拾好了,才迈步进了二门,敏行落后半步跟在后面。再进了一重垂花门,才算进了内院。一个穿戴的极整齐的婆子正候在那里,先福了一礼,才清清楚楚地道:“来旺家的请二爷二夫人安。太太说了,二爷先去书房见老爷,二夫人随奴婢去见太太。” 莫生尘担忧地看向敏行,敏行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快去,莫生尘才不得不去了书房。 敏行跟着来旺家的,又走了一柱香功夫,才走到太太的长青院。进了院门,正房门口站着几个穿绸着缎的年轻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小姐打扮地还要整齐,见来旺家的引着敏行进来,有两个忙打起帘子,有一个往里回秉:“二夫人到了。” 敏行冲几人微微颔首后走了进去。屋中榻上正坐着个五旬妇人,额上戴着棕色丝绣抹额,发上只见一只珠簪颤颤。眼光微垂,唇角紧抿,脸色带厉。紧挨着她两侧坐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儿。地上站着两个二三十岁的妇人,一个是莫三奶奶,另一个想必是莫大/奶奶。再远些的圆凳上又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坐着。几个人应该正在说话。 敏行略扫了一眼,没敢再看,轻移碎步到了离榻三、四步的地方,跪到见礼,口称:“媳妇王敏儿见过太太。” 莫大太太既不应声也不叫起,只是上下打量。足足跪了一柱香功夫,才慢悠悠地道:“起来吧,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可怜见的,坐吧。” 敏行低眉顺眼,本着少说少做的原则,低声道:“太太怜惜,媳妇怎么能坐?”然后就自动自发地立到莫大/奶奶下方。 莫大太太看了看敏行,皱了皱眉,又展颜笑道:你不必拘谨,我这可没那么多规矩。嗯,忘了给你说了,你旁边的就是你大嫂嫂,管着家呢,你刚归家,许多不熟悉,有什么缺的少的就找她。” 敏行忙福下去,低声道:“见过大嫂。” 又指着莫三奶奶道:“这个你认识,是你三弟妹。” 敏行低声应“是”。 ------------ 第六十一章 穿帮危机 更新时间:2012-11-07 “那个是你依表妹,性格最是温柔敦厚,以后你们多亲近。”莫大太太用手指着那个年轻女子。 罗依袅袅娜娜地立起身来,对着敏行弱柳扶风般轻轻一福,柔声道:“见过二表嫂。” 敏行也福下身去,轻声道:“表妹多礼。” 莫大太太又冲凳子上坐着的女孩子道:“悠儿,见过你婶婶。” 女孩子立起身来,轻福一礼,口称“见过婶婶”。 敏行含笑应了。 莫大太太又看着身侧坐着的小女孩儿,怜惜地道:“欣了,去见过你母亲。” 女孩儿纠结了一会儿,表现出极大的不情愿,但终于站起来,一点一点挪到敏行跟前,飞快地抬头看了敏行一眼。 敏行从那一眼,似乎看到了哀求,以为看错了。想再确定一下时,欣儿却低下头,慢慢福了下去,低低地含糊不清地唤了声“母亲”。 敏行一时怔住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会有这样深的心思?这样矛盾的表现?她是在和自己玩心眼儿,还是真得生存艰难? 欣儿又清楚地唤道:“母亲。” 敏行一下醒过神来,温和地应道:“好孩子。” “耀儿,给伯母请安。”莫大太太的声音又响起来。 敏行含笑看向耀儿,小小的耀儿害羞地将脸埋进莫大太太的膝上,不肯抬头。敏行感叹道:“好可爱的孩子。” 莫三奶奶笑道:“二嫂也早些生一个就是。” 敏行低下头,装害羞了。 莫大太太却正色道:“三媳妇说得有理,这可是大事,再重要不过。你和二郎成亲也有日子了,怎么也没信?找大夫看了没有?可不能不当回事。” 敏行低低地应着,一句辩解也没有。 屋内一下静了下来。莫三奶奶突然道:“太太看二嫂,可觉得面熟?” 莫大太太听了又看向敏行,疑惑道:“是,你不说还不觉得,这细一看还真是面熟。这是像谁?” 莫三奶奶笑道:“太太,媳妇让夏荷进来看看,看她怎么说,媳妇一个人说像也没说服力不是。” 莫大太太点了点头。莫三奶奶扬声一喊,刚刚站在门外的一个丫头走进来。也不说话,只向莫大太太福了下去。莫大太太道:“起身吧。你看看你们二夫人像谁?” 夏荷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道:“回太太,二夫人像……冬俏。” “像谁?冬俏?”莫大太太一下坐直了身子,又仔细看向敏行,“大媳妇,你看呢?” “回太太,依媳妇看,二弟妹这脸面是有几分像那丫头,可这脾气性格通身气派,可是一点不像,冬俏那丫头,哪里有这样的落落大方。二弟妹往这一站,再端庄秀气不过。”莫大/奶奶打量了又打量,才说道。 莫大太太问敏行:“你是不是冬俏?你和冬俏什么关系?” 敏行面色不变,不见心虚,也不见怒容,低而清晰地回道:“媳妇不知道冬俏是谁?只在京城时听三弟妹提过一次,说是和媳妇长得有几分相像。” 莫三奶奶插嘴道:“我哪里是说有几分相像,我是说很像。” 莫大太太又问夏荷:“夏荷,你说。你看着二夫人是很像冬俏,还是就是冬俏?” 夏荷对着敏行看了又看,敏行对着她的目光镇定自若,满眼陌生。本来一搭眼就能确定的人,却越看越不像起来。夏荷嘟囔道:“奴婢看着又不那么像了。要不,喊了冬俏的嫂嫂进来看看,她也许能看出来。”莫大太太就要吩咐人去叫冬俏的嫂嫂进来。 敏行向着莫大太太福了一礼,平心静气地道:“太太,媳妇是王元帅义女,皇上指婚给二爷的,若那妇人进来信口开河,太太要怎么做?是要和她做亲家么?恐怕不论是皇上那里,还是王元帅那里,都不好交待;就是咱们莫家,这脸上,传出去……再说,一个嫂嫂,莫非还能比一起长大的姐妹熟么?” 表妹罗依本在一旁看笑话,这时忙说道:“二表嫂莫气,姑母并无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罢了。二表嫂怎么会是个丫头?肯定只是有几分相像罢了。” 莫大太太虽有些被敏行的话气到,觉得她是在威胁自己,但终于也顾虑这一点,只得作罢。说道:“既然连夏荷都觉得不那么像,自然是不像了,以后这事不得再提。” 又责备莫三奶奶道:“都是你,说什么胡话呢?” 莫三奶奶极不服气,小声嘟囔道:“明明就是像么 屋里没人敢再说话。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莫大太太觉得极晦气,恹恹地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这几个孩子陪我就行了。真是,竟是个这样的人,还想仗着娘家压婆母一头么?”后一句话放低了声音,却也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莫大/奶奶、莫三奶奶和罗依都看向敏行,却见敏行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跟着她们一起向莫大太太福礼告退。 敏行看着大嫂吴氏,亦步亦趋地跟着退了出来。离了长青苑,吴氏道:“二弟妹,可知道你们院子在哪里么?我遣个婆子送你过去吧。” 敏行正要应下来,罗依道:“我送二表嫂去吧,正好顺路。”莫三奶奶冲敏行甩个眼色,没有说话。 敏行好像没看到,向罗依含笑道:“那就麻烦依表妹了。” 一路穿花拂柳,罗依含着笑拐着弯表达着她和二表哥的良好关系,和她对二表哥的想念之情,打听着莫生尘近来的所作所为。敏行含着笑,只是“嗯”“啊”“是么”“不知道”着,仿佛迟钝的什么也听不懂,却又谨慎的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有泄露。罗依气得暗咬银牙,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住处绿荷苑里,李嬷嬷带着丫头婆子正在铺床扫榻、收拾房间。敏行看着一团乱的场面,面带无奈对跟着进来的罗依道:“表妹带了我过来,本该请表妹喝杯茶歇一歇,可是你看,这乱糟糟的,实不能留,真是不好意思。” 罗依看着确实无处下脚,只得悻悻地走了。 许嬷嬷皱眉道:“这是谁?” 一直跟着敏行的金橘气呼呼地道:“就是那个依表妹。”莫三奶奶在京城提过,大家都还记忆犹新。 李嬷嬷看了院子里原来的丫头们一眼道:“慎言。” 敏行看了看,屋里摆放的都是自己带来东西,不禁摇摇头,这莫生尘还真是不得亲娘喜欢,送了信叫回来的人,炕上连床褥子也没有。可怜啊可怜。 吩咐金橘拿些碎银钱币出去打听打听,这府里日常是怎么起居的,尤其是看看莫大/奶奶、莫三奶奶早上何时起身,何时去长青苑伺候,何时用三餐,在何处用…… 正忙碌间,莫生尘进来带敏行去给老祖宗请安,敏行只得略整衣理发,跟他一起前往。老祖宗住在府中最接近祠堂的福荣苑,日常也不让晚辈过来请安,每天或打坐或在院子里转圈,家里的事极少过问。 莫生尘带着敏行给她叩头行礼,老太太淡淡地道:“行了,人也见了,礼也行了,走吧,别扰了我的清静。” 两人只得回了院子,莫生尘看着屋子里新铺设的东西,好久没有说话。 夕阳西下,莫大/奶奶遣了婆子来请两人去玉华厅用饭,一家人都在,也算给二人接风。敏行在这里见到了全家人,莫生尘的父亲,一个长得挺帅的中年男人,两眼却没什么精神;莫生尘的大哥,一个一看就谨小慎微的男人;还有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是大房的孩子,一个是嫡次子,一个是庶长子。 人不太多,分两桌坐下。莫生尘的父亲道:“难得人齐了,二郎媳妇现在敬茶认亲吧,用过饭就去祠堂,上了族谱也就没心事了。” 莫大太太“哼”了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敏行忙看了跟在后边的红萝一眼,红萝会意,跑着回院里拿认亲礼去了。这边有丫头泡了热茶来,敏行扯着莫生尘等了一小会儿,礼物终于来了。两人先给莫老爷敬茶。 敏行恭敬地将茶高高端起,莫老爷接过去,笑呵呵地道:“好孩子,和二郎要好好地。”敏行应着“是”,献上一个绣功精美的扇袋,莫老爷从身上摘了玉佩递给了敏行。 再给莫大太太敬茶,莫大太太停了一会儿,才勉强接过,放到一边。敏行献上一个漂亮的抹额,莫大太太从腕上取下个玉镯子在手里,又迟疑了下,终于递给了敏行。 敏行再给大哥大嫂嫂敬茶,分别送上荷包,再得了玉挂件和金首饰的回礼。其他人就不用敬茶了,只要送上礼物就行,一会儿功夫,敏行和李嬷嬷精心挑选的绣品就送了个干净。 然后,上菜上饭,一起用过,莫老爷一马当先,率领着一家大小去了祠堂,女人们留在外面,男人们先进去拜过祖先,然后唤了敏行进去跪拜。敏行磕了许多个头后,终于大功告成。 ------------ 第六十二章 简单是王道 更新时间:2012-11-08 回绿荷苑的路上,敏行还在想着,嗯,今天不错,还算顺利,她忘记被卧茶具等等都无的事了。俗话说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真是再对不过了。没想到,绿荷宛已经有事在等着了。 敏行一进屋,刚想伸个懒腰,感慨一个“今天终于结束了”,金橘就抢在李嬷嬷之前叫道:“夫人,今天还结束不了,没有热水,您和二爷没法子沐浴洗漱,怎么结束?” 敏行惊讶地看向李嬷嬷,用眼睛问道:这是真的? 李嬷嬷无奈地点点头道:“厨房说咱们没提前说要热水,就没给咱们备下。现在熄火了,莫家的规矩,不能重新开火。” 敏行苦着脸坐下来,问两个嬷嬷:“你们说怎么办?有什么法子么?闹一场?” 李嬷嬷摇头道:“不妥,这第一天就闹起来,可不好。” 许嬷嬷道:“不如……咱们自己烧吧,反正咱们有泥炉有铜壶,什么都有。” 金橘急道:“这怎么行?这不是说咱们怕了她们么?这不行。” 敏行用手指敲着桌子,想了一会,终于道:“自己烧吧,明天的早饭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咱们在这里住不了多长时间,还是不要正面冲突的好。” 李嬷嬷也赞同道:“这样再好不过,长辈问起来,也有话说。” 于是,许嬷嬷领着粗使丫头们忙碌起来,生火烧水。倒也不慢,半个来时辰,热水就有了。莫生尘正好回来,请了个现成。敏行也不跟他说,跟他说也没用,白多个人生气。 第二天,一早起来,敏行就去长青苑伺候,莫大太太还未起身,敏行只能在院中等候,一会儿莫大/奶奶和莫三奶奶也到了,丫头夏荷掀了帘子出来,说道:“太太起身了,奶奶们进来伺候吧。” 敏行跟在莫大/奶奶后面进了屋,和她一起向莫大太太道了安好,然后立在一旁,当起了背景。 莫大/奶奶殷勤地捧过面巾,伺候着莫大太太净了面;莫三奶奶笑眯眯地执了木梳,仔细地为莫大太太梳了发;敏行笑眯眯地看着,既不动也不言。正收拾着,罗依到了,笑语嫣然地给莫大太太请了安,又客气地给三个表嫂挨个问好,礼数极是周到。 一会儿,收拾好了,摆上早饭来。当然只有莫大太太和罗依的,三个儿媳站着看外加伺候。 莫大太太和罗依就了座,莫大/奶奶和莫三奶奶在莫大太太一边站一个,准备为她布菜添汤。 莫大太太看敏行站在旁边只看不动,就皱了眉头,刚要说什么,罗依已捂嘴轻笑道:“二表嫂刚归家,许多事还不懂得。姑母看在依儿的面子上,一定不要责怪二表嫂。二表嫂和大表嫂三表嫂学几日,一定就知道怎么做了。” 莫大太太舒展了眉头,轻轻点了头冲敏行道:“依儿说的有理,你刚归家,许多事不懂,也无人教导。成亲前虽说有义母,可必竟不是亲娘,不会教你为人媳之道。说不得,我这做婆母的就得教你,免得让人知道说咱们莫家没有家教。 你去伺候依儿用饭,看着你大嫂和三弟妹是怎么做的。这事,总要做起来,才会得快,只拿眼睛看可不成。” 敏行也不辩解,乖乖地站到了罗依身边。罗依客气道:“不用,不用,这怎么可以?这可不行,怎么能让表嫂伺候我,我怎么当得起。” 莫三奶奶笑道:“能享受时且享受吧,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得反过来伺候,且是一辈子呢。” 她这话一说,屋里的人都拿眼睛去看敏行的脸色,罗依一边看一边含羞道:“三表嫂胡说什么,哪有的事?” 敏行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取了著给罗依夹了一大下子咸青菜,又夹小包子小花卷小馒头等,几下儿将罗依面前的小碗装了个满满当当,口中还笑道:“表妹,你看这些够么?不够我再给你夹,这么多呢,千万别客气,你就把这里当家就行,太太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太太?”最后一句问向了莫大太太。 莫大太太当然不能说这里就是罗依的家,也只能免强笑道:“自是如此,依儿,你二表嫂说得再对不过,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行。” 罗依撒娇道:“姑母又说这样的话,依儿一直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怎么会客气?二表嫂刚归家不知道,您也这么说?依儿不依。”又转头冲敏行道:“二表嫂给依儿夹这么多,当依儿是什么了?依儿可吃不了这么多。哎呀,这可也太多了,二表嫂都要吃这么多么?”不动声色地打击了敏行。敏行心想,这是个道行高深的。 盛汤的时候,敏行看桌上有个鸭皮笋片汤,一个蛋花汤,就一个盆里盛了一大勺,递给了罗依。罗依一直关注着敏行,此时又娇笑道:“表嫂真是奇怪,这汤是能掺在一起喝的么?这味儿怪怪的,可怎么喝?这可真真儿不能喝了。” 敏行播摇头苦笑道:“我可真是笨啊,想着每样都吃些,对身体总是好的,竟然不知道依表妹是这样讲究,两样汤掺在一起是不能喝的。我连这么温柔敦厚的表妹都伺候不了,唉。” 大/奶奶吴氏深深看了罗依一眼,又扫一眼敏行,轻轻叹了口气。莫大太太听见,心知她在感叹什么,也觉得罗依过分了,这是要拿捏大妇吗?身为大妇的莫大太太一时忘记自己的初衷,禁不住瞪了罗依一眼。 罗依受了白眼,觉得是敏行给自己下了套,遂自以为隐秘地瞪了敏行一眼。敏行收到后,立即惶恐地道:“怎么了,依表妹?你怎么这样看我?莫非我还做错了什么吗?” 罗依没想到敏行会把这个摆到明面上来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看你,我真得不是在看你,你不要误会。” 敏行浅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我那里又做错了,竟然让温柔的表妹瞪那么大的眼睛。” 莫三奶奶又开始损人不得己,笑道:“哎哟,看看这俩人,你你你,我我我的,眼见的是一家人,真是亲热。” 敏行为长,你我相称尚不算错,罗依做为表妹,不称呼二表嫂,以“你”称呼敏行,是极不懂规矩的表现。 莫大太太狠狠横了罗依一眼,嘴上却冲敏行道:“二媳妇,你是嫂嫂,怎么能带这样的头?说话也不注意,没规矩。” 敏行忙低头受教。 莫大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不顺眼起来,挥挥手,命她们都回去。罗依凑上去想留下说话,也被赶了出来。 总之,敏行回到莫家的第一个早上,很不平静。这还没有结束,敏行经过昨晚,终于有了自觉,自己院子里,一定还有郁闷的事在等着。 果然,等着她的是冷饭冷菜残汤剩水。金橘气得直要领人去大闹厨房,只是被李嬷嬷拦着,没敢去,但心里却是各种不服。见敏行回来,一步就冲到了面前。 敏行沉着脸道:“压压你的脾气,你当这里是京城将军府呢,随你横。这里是临湘,是莫府!” 转头对李嬷嬷道:“嬷嬷,您去找莫言莫语吧,丫头们去我不放心,也不合适。让他们在外负责采买,递进来,咱们自己做吧。” 李嬷嬷道:“姑娘也不用忧心,买也不多,做也不多,只您和二爷的。我们吃府中的就行,虽说不精致,倒都是热饭热菜。” 敏行一点就明,想了想道:“那就更好办了,递的时候更方便。嗯,咱们还可以将计就计。”将几人叫到近前,小声安排起来,几人听了,都大赞。 方法见效很快,敏行午睡刚醒,就有长青苑的丫头来请,说是太太有事要问敏行也不多问,吩咐红萝拿托盘端了中午的饭菜跟着,立即走去长青苑。 长青苑正房里,金橘跪在正中,旁边放着个青花包袱,鼓鼓囊囊地不知包着什么东西。莫大太太沉着脸坐在榻上,莫三奶奶站在旁边,脸上露着些得意,莫大/奶奶吴氏面无表情地站在另一侧。 敏行进得屋来,也不看金橘,向莫大太太福了一礼,平声道:“太太唤媳妇么?” 莫大太太怒声道:“二郎媳妇,虽说你归家时间短,可怎么说也是元帅义女,你是怎么管教自己的丫头的,这么没规矩,竟和外男私相授受,成和体统?咱们莫家怎么能有这样的下人?趁早卖了,最干净不过。” 金橘急道:“奴婢……” 敏行斥喝:“闭嘴,那里有你说话的地。” 莫三奶奶插嘴道:“看看这丫头,做了这等事,还敢争辩。啧啧。要我说,这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敏行盯着莫三奶奶道:“三弟妹,你说什么?我是你二嫂,是老爷和太太的儿媳妇,你的意思是哪个上梁不正?还是说王元帅和王夫人这上梁?外加上皇上识人不明?你是这意思么?” 莫三奶奶张嘴辩道:“我哪有……” ------------ 第六十三章 谁入谁的局 更新时间:2012-11-09 莫大太太喝道:“闭嘴,信口开河。”又沉声对敏行道:“你弟妹虽出言无状,可你这个丫头确实没规矩,我旅游活动替你做主卖了吧。” 敏行缓声道:“太太,这丫头虽是下人,可也得问清楚了再处置……” “有什么好问的,她还能做出什么好事!”莫三奶奶忍不住又插嘴,“莫不是她去见外男是二嫂吩咐的么?”语气里已经满是恶意了。 敏行看她一眼,道:“不错,确是我吩咐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莫大/奶奶吴氏听说此言也不禁脸上挂了诧色。 敏行看了看几人脸上的表情,正要接着往下说,有丫头在门外秉道:“表姑娘来了。” 莫大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缓和了声音吩咐道:“请表姑娘进来吧,也不是外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后边却是在向三人解释了。 罗依就着丫头掀起的帘子轻移莲步走进来,直走到莫大太太身边,含笑道:“姑母莫气,为一个丫头不值得。二表嫂刚归家,又年轻,有些事不懂,也是有的。姑母看在依儿的面子上,不要生二表嫂的气,好不好?” 又笑对敏行道:“二表嫂,为个丫头,有什么好分辩的,卖了也就罢了,再买好的就是。依儿已经为二表嫂求情了,姑母不会再生二表嫂的气的。”竟是要堵了敏行的嘴,还要敏行念她的好。 亏得有莫三奶奶这有些拎不清的,这时开口道:“别,还是让二嫂说说的好,否则还以为我们欺负她这新来的呢?” 敏行心道,你们可不是欺生,还想不认? 莫大太太也道:“二媳妇,你说吧。” 罗依见没人领自己的人情,只好坐在一边不在说话。 敏行不慌不忙地道:“太太,媳妇想先给您看些东西,您看行不行?”也不等莫大太太答应,就扬声道:“红萝,拿进来。” 红萝在门外一边应着“是”一边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敏行示意她跟着自己一直端到榻前,自己则一个一个掀开盖碗,指给莫大太太看:“太太您看媳妇的午饭,这一碗是鸡,一个鸡头两个鸡爪;这一碗是炒青菜,炒成了黄色;这一碗是米饭,沙粒处处可见。” 莫大太太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莫三奶奶急道:“我和大嫂也吃的这个,偏二嫂娇气,吃不得么?” 敏行没有理她,又对莫大太太道:“太太,这也还罢了,拣出沙粒来,拌上鸡汤媳妇也能吃得,这有什么吃不得的?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可就这些,丫头们从厨房领来时,一点儿热气也没有。” “现在又不是冬天,凉些有什么?还是娇气。”莫三奶奶嘟囔着。 敏行还是不理她,继续道:“本来,凉些也没什么,只是这鸡汤上这么厚一层油,都凝成了这样,太太您看,这可怎么吃?媳妇的胃最近又不太好,生恐病了,给老祖宗的寿辰添不吉利。” “哼,借口还真好。”莫三奶奶又嘟囔,可惜没人理她。 罗依轻声道:“这和那丫头与外男私相授受有什么关系?” 莫三奶奶听了个满耳,觉得茅塞顿开,叫道:“着啊,二嫂不说这丫头的事,扯午饭的事做什么?想混过去么?” 敏行看也不看她,接着道:“这都是小事,为这么点子小事,媳妇不想惊动您,让您知道了心里不痛快。媳妇想着,和二爷来时恐一日到不了家,带了泥炉等物,可以将就着做些热汤热饭,就吩咐李嬷嬷找外院的莫言莫语买些米面菜蔬来。下午本是李嬷嬷去二门从莫言手里接东西的,可竟吃坏了肚子,要去方便,只好让金橘这丫头去。结果,竟然给人看见,说什么私相授受。这私相授受,有授受米面菜蔬的么?” 莫三奶奶叫道:“你说包袱里是米面菜蔬?这不可能?若是米面菜蔬,这丫头死护着做什么?你不来,她就谁也不让看,只想拼命。” 莫大太太也道:“是啊,这丫头这么死护着做什么?” 敏行苦笑道:“这得怨我,怨不得别人。我吩咐过她,不准让人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莫三奶奶疑惑道:“既是这样,又为何怕人看到?噢,你故意的。”她终于悟了。 敏行道:“弟妹何出此言?我故意什么?之所以不想给人看到,一个是我恐给人看到,传出什么对咱们莫家不好的话来;二一个,我也是不想让太太老爷知道,免得担心。谁知,竟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弟妹又想到哪里去了?” 莫大/奶奶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太太,说到底,这事还是出在厨房。那些婆子怎么能如此大胆,胆敢克扣主子的饭菜,还凉了才给。这也太过嚣张,莫不是奴大欺主么?咱们家有这样的下人,可是隐患!” 莫三奶奶急道:“大嫂这话从何说起?哪会有什么奴大欺主?她们都再忠心不过。” 莫大太太沉吟着,没有说话。 敏行道:“太太莫气,媳妇没事,二爷也不会放在心上。再说,若为了媳妇和二爷,下了那些老家人几辈子的脸面,恐怕……”敏行在“老家人”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莫大太太本来想压下此事,毕竟受委屈的是一向不得自己喜欢的二儿子一家,但“老家人”三个字刺着了她的隐痛。这些年,她没少受这些比她还要老资格的下人的制肘,嗯,也许用这个机会可以借刀杀人?!没准还能替二房结下些仇怨。想到这里,她沉声吩咐道:“来人,去绑了厨房那几个主事的婆子来,每人先打三十板子再进来问话。” 门外两个婆子应声去了。 莫三奶奶一见,急道:“太太,使不得,使不得啊。” 敏行也道:“太太莫气,几个老家人而已,气坏了身体可怎么好?这事就算了吧,毕竟是多年的脸面。” 莫大太太阴沉着脸“哼”了一声,瞪了莫三奶奶一眼,没有说话。 过一时,就听得人语嘈杂着进了院子,然后便听得有人叫着“我要见太太”“我要见三奶奶”的声音,再然后可能是被堵了嘴,发出的便是“呜呜”声了。最后传进来的是“啪啪啪”板子击打在人体上的声音。 敏行听得浑身发冷,深切地感受到社会主义真是好,没人能随意这样打别人的板子,老板也不行。 感觉过了好长时间,打击声终于停下来,一个婆子进来秉道:“太太,每人三十大板打完了,有两个昏过去了,还有两个清醒着,这就抬进来么?” 莫三奶奶早就失去了说话能力,并且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和胆量。敏行见莫大、奶奶和罗依谁都不开口,只得说道:“太太,还是让她们先上了药再说吧,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好因为这个死了人不是。” 莫大、奶奶这时也附和道:“太太,二弟妹说得极是,还是让她们先上了药吧,咱们家待下人向来宽厚,这次也不能让人说出什么来。” 莫大太太本有心借这次打杀两个,杀鸡警猴儿,但见二人都这么说,也不想给人留下话柄,就应道:“可怜见的,若不是她们如此对待二郎一家,不敬主人,又怎么会遭这痛楚,必竟多年服侍,就让她们先上药,明天再问吧。我也累了,你们也都退下吧。”罗依想留下来,莫大太太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也离开,罗依很无奈地起了身。 敏行走在最后,示意金橘拿了包袱跟自己出去。罗依回头看见,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一脸疲惫的莫大太太,终于没说出来。 莫三奶奶随着众人一起离开后,又杀了个回马枪,站在莫大太太跟前,抽抽泣泣地道:“太太,厨房那四个婆子,两个是您的陪嫁,两个是媳妇的陪嫁,您难道不知道?媳妇早就跟您说过的,您忘记了?一个莫家的老家人也没有哇……” “你说什么?一个莫家的老家人也没有?都是我和你的陪嫁?你怎么不早说?现在才说有什么用?”莫大太太一开始就没听清莫三奶奶嘟囔的是什么,最后一句才听清了,一下坐直了。 “我倒是想说,您不让啊。”莫三奶奶嘟囔着。 “去拿人的宋嬷嬷怎么也不说?她可是一起陪嫁过来的。”莫大太太很生气,冲门外扬声吩咐,“夏荷,叫宋嬷嬷来。”她忘记了,当初为了制衡这些人,她特意想法子造成了宋嬷嬷和厨房的李婆子之间的矛盾。如今两人已是水火不容,都一直在找机会,想把对方打倒。打倒李婆子的机会来了,宋嬷嬷又怎么会放过,提醒,当然不可能,莫大太太永远也想不起来才好呢。 宋嬷嬷很快来见,面对莫大太太的责问,诚惶诚恐地道:“回太太,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看太太神色,显见是气极了。以为李婆子犯了极大的错,想着做奴婢的总该为主子着想,不能给主子添乱才是,才没敢求情。都是奴婢的错,就没想到太太这么宽厚,再生气也会担待奴婢们一二。” 莫大太太还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了。那个已经误打了,再责备这个有什么用呢?只能摆手吩咐她退下。 ------------ 第六十四章 更近的心 更新时间:2012-11-11 “奴大欺主”事件不了了之,最终受益的,一个是敏行和莫二生尘,没开小灶,伙食也上了一个大台阶;一个是莫大/奶奶吴氏,毫不费力地往厨房安插了自己人,受伤的那几个,是不能再回厨房的了,而人总得补上,莫大太太不想用老家人,就得用陪嫁们,可她的人手又不足。 为此莫大太太和莫三奶奶给敏行吃了不少白眼,可敏行似乎茫然不觉令她们更是气恼。罗依也趁此机会在莫大太太跟前给敏行上了不少眼药。 “姑母,二表嫂归家时日说短,可也不短了,这规矩上,可还是欠缺不少。在您这,除了早晚问个安,就没见主动伸手伺候过。今天早上您吩咐她伺候了您用饭,还给您夹了一堆不爱用的。依儿提醒她,她不反思自己,还说厨房的那些婆子实在可恶,竟然都不记得太太爱用什么不爱用什么,怎么就把太太不爱用得给端上来了。姑母,您说,二表嫂怎么能这样?”这是背后。 “二表嫂,您一天这么长时候在绿荷苑里,也不见来陪姑母说话,也不见去花园里游玩,一定做了不少针线吧?给姑母做了什么,就早点拿过来,这京城里的样式和咱们这小地方一定不太一样,让我们也长长见识。”这是当面。 这种时候,敏行总是睁着一双无辜地大眼睛,毫不掩饰地道:“依表妹说错了,没有呢。我哪里会做针线?小的时候,祖父只要我读书识字,不曾要我学过针线呢。” 罗依恶意地道:“那敬茶认亲的时候,那些针线活计是哪里来的?莫不是买来的么?” “依表妹真聪明,这也猜的到,我不会做,自然是买来的。那可是在京城最大的锦绣坊买的,宫里的娘娘也常用锦绣坊的绣品呢。”敏行很单纯很明快。 罗依心里很气,终于直接说道:“二表嫂不知道么?买的再好,也不如自己亲手做的更有诚意啊。” 敏行一听,笑道:“哦,原来依表妹孝敬给太太的绣品,还有给大嫂我们的那些东西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依表妹手真是巧。嗯,依表妹,二表嫂想要两双绣花鞋,等回去的时候送给义母,活计一定要鲜亮精致。依表妹手又巧,人又好,帮二表嫂做了吧,虽说不是二表嫂亲手做的,但也比买的有诚意不是。” “你……你……”罗依无语了。 “依表妹不会拒绝的,是吧?太太一直说依表妹再温柔敦厚不过,我就知道依表妹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敏行毫不放松地说。 莫大太太本来正要开口替罗依解围,现在敏行抬出了她前面说过的话,也不好开口了。 罗依只得蔫蔫地答应道:“是,依儿怎么会不帮二表嫂呢?一定会帮的。” 敏行兴高采烈地道:“依表妹就是好,回头我吩咐丫头给你送鞋样去,依表妹可得做快些。” 等敏行离开长青苑,罗依伏到莫太太膝上,委屈地道:“姑母,您看她?太过份了!依儿不要做,死也不做。姑母,您得想法子治治她啊。”最后一句又恶狠狠地了。 莫大太太脸色阴沉着,没有说话。 敏行回了绿荷苑,就吩咐红萝拿了李嬷嬷的鞋样送去罗依院里。不过,敏行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罗依会乖乖帮自己做绣花鞋,过去今天也就罢了。 刚坐下想看会书,李嬷嬷就从敏行和莫生尘二人休息的厢房出来,边走边皱眉嘟囔着什么。 敏行疑惑道:“嬷嬷,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李嬷嬷皱眉头道:“前几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忙乱间嬷嬷在姑娘房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今天偶然进去,竟闻着些不好的气味,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从哪里发出来的?” “什么气味?可有什么妨害么?”敏行也敏感起来。 李嬷嬷犹疑了一下,才说:“好像是麝香,但又掺杂些别的什么香料的味道,嬷嬷也有些拿不准了。” “麝香?”敏行一下坐直了,“这种东西……这种东西……是不是有那种害处,嬷嬷?” 李嬷嬷重重点头。 敏行站起身来,喃喃道:“我还说来到这临湘后,怎么没有什么动作?原来是早安排好了……依嬷嬷看,咱们该怎么做?” 李嬷嬷却反问敏行:“姑娘觉得呢?” 敏行撅嘴道:“嬷嬷总不肯直接说,老是考我。我觉得,不能惊动她们,就让她们以为咱们中招了,免得她们再使出新招来。您说是不是?” 李嬷嬷笑眯眯地道:“姑娘说的再对不过,咱们悄悄将这东西找到处理了,当然,要是能派些别的用处更好,谁也别惊动,让她们得意去吧。” “好,就这么办。”敏行应道,又吩咐一直在屋里伺候的红萝,“我在这守着,你和嬷嬷进去仔细找,总要先找出来才行,这东西危害太大。” 红萝应着跟李嬷嬷又进了厢房,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床板底面上找到了钉在上面的一个颜色和床板色差不多的布包,折开了,里面混放着好几种香料,最多的就是麝香。 敏行心想这事得给莫生尘说,他虽然知道自己在这个家不太受欢迎,可一定想不到会受到这样的暗算,这是要断他的血脉啊。于是,当李嬷嬷想把东西拿走消灭掉的时候,敏行拦住了。吩咐红萝外面在套个别的包,先放在仓库里,不要给别人发现。 很晚了,莫生尘才从王斌处回来,见敏行靠在床头看书,忙自去沐浴洗漱过也上了床。一手取了敏行的书,一手就来揽敏行的身体,想着求欢。敏行放了手里的书,顺势让莫生尘靠在枕上,自己枕到他的臂上,口中还忙忙地说道:“有正事要说,别动。” 莫生尘也就收了手,拿下巴磨蹭着敏行的头顶调笑道:“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等到现在。我还以为你想我了呢?” 敏行低声道:“生尘,咱们认识到成亲到现在都五六年了,我也没问过你,你也没说过,你是怎么长大的?老爷太太哪个更喜欢你?你的奶娘呢?咱们回到这儿,怎么也不见你曾经的大丫头?院里怎么就那么几个粗使丫头?别的下人呢?” 莫生尘身体整个僵住了,敏行都感觉到他的僵硬。莫生尘僵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来,还是干干巴巴的:“这么晚不睡,就是想问这个?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做什么?不要提了,没别的事,睡吧。”没有了求欢的兴趣。 敏行道:“没有过去,生尘,过去的事还在继续,没有过去。如果过去了,我怎么会提起来?你还不了解我么?”敏行没有把最后的“最是得过且过”说了出来。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她们怎么你了?”莫生尘紧张起来。 “今天,在床下发现了个布包,里面装着些药材,最多的是麝香。你知道这种东西吧?最是不利子嗣。”敏行的声音低而清晰,一字不落地钻进莫生尘耳朵里。“咱们刚成亲的时候,在京城,我的饭菜里也有过同样效用的东西,许嬷嬷懂这个。我以为是碰巧,没跟你说。” 敏行说完,好一会儿也听不到莫生尘说话,扭头看时,却见他已是泪流满面。忙跪坐起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说:“以后,我们在一起,互爱互敬,互牵互挂,嗯,永远也不分开。” 莫生尘伸展长臂,搂住敏行的腰,压抑着声音痛哭起来,只哭得敏行的心都痛起来,泪水也不自觉地淌了满脸。两人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莫生尘捞了床边备的白布一块自己抹脸,一块递给敏行抹脸。又平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说:“敏行,那些过去的事,我还是不想说,不是,是说不出来,总是因为我不够好吧。你别担心,明天就是老祖宗寿辰,后天大后天的,咱们就回京城去,离得远远的……够也够不着,看也看不到,总会好些吧。” “也许吧。”敏行低应道,“我听太太和三弟妹的话音,好像有把罗依给你的意思……” “哼,做梦呢。”莫生尘冷然道,“你放心,我不会同意的。” “我也不同意。先说好,你就是我一个人的,纳谁也不行,罗依就更不行。”敏行逮住机会,忙说,“只是,硬驳恐不好,找个理由才行。” 莫生尘低笑道:“好,我是你一个人的,谁也不纳。她们给你说,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行,我自有话说。” “好男人,有担当,有奖赏。”敏行夸赞着,趴过去一口亲在莫生尘额头上。 莫生尘一把搂住,嘟囔着“这点儿怎么够”,顺势压了下去,一夜春宵苦短。早上,敏行是被红萝硬扯着起的床,梳着头还闭着眼。问莫生尘什么时候出去的,红萝说二爷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就神清气爽地去花园练功了。敏行满腹怨气,嘟囔道:“这不是人啊,这是神。” ------------ 第六十五章 各有战场 更新时间:2012-11-12 敏行自觉声音低不可闻,正给她梳头的红萝却听了个清楚,埋怨道:“姑娘还有心说笑话,今天可是老祖宗寿辰,要是去迟了,可怎么好?” 金橘在一旁大大咧咧地道:“红萝也是瞎着急,晚不了。昨天太太不是吩咐了,今天不用去她那儿请安,在自己院里小了早饭,直接去老祖宗院里就行。太早了,老祖宗会烦的。” 李嬷嬷正好进来,对着金橘嗔道:“就你的理由多,赶紧帮姑娘收拾利索,少说闲话。” 老祖宗今年是六十整寿,这个岁数在大新已是少见,莫家在临湘又是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所以这一天男亲女眷来得都极多。 女眷中地位最尊的当属世子王斌的妻子世子妃江氏,江氏来到,先接受了众多女眷的拜见,当老祖宗也要过来见礼的时候,忙紧走几步扶住,笑道:“老祖宗,这可使不得,我怎么敢受您的礼,今天您是老寿星,您最大。更何况,世子与您的二孙儿可是挚友,从心里也是把您当祖母待的。”边说边扶着老祖宗坐在正中榻上。又笑道:“二郎媳妇归来,我早说要见见,世子定要说她回来才几天,要在您跟前进孝,不同意我请她过府,今天可给我见见了吧?二郎媳妇呢?” 老祖宗看向敏行,示意她向前。敏行紧走几步,给江氏见礼:“王敏儿见过世子妃。” 江氏一把扶住,上上下下一通打量,才笑道:“看看这通身的气派,真真儿是端庄大气!果不是咱们这小地方能有的。老祖宗,您好福气;二郎也是好福气。” 莫大太太在旁边站了半天,世子妃也没搭理她,心里气正不顺,这时插嘴道:“世子妃谬赞,她一个元帅义女,哪里来的端庄大气?白夸夸吧。” 莫三奶奶也道:“我这二嫂在元帅家就没待几天……” “嗯?”老祖宗瞪着她用力嗯了一声,又盯了莫大太太一眼,两人忙都闭了嘴。 江氏像没听到她们俩说话一样,继续拉着敏行的手,笑着问道:“来到这里,可还习惯么?这里比京城如何?几时回去?可有空去王府玩一天么……”一大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敏行也安然着,含笑一一作答:“在这里也还习惯,就是太阳见得少些;和京城比各有各的好,也分不出什么来,京城也就是人更多些,官也更多些;回去的日子二爷订,京城那边的公务繁忙,可能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能不能去王府一个是看去京城的日期,一个得看太太……” 然后江氏又给敏行介绍各家太太姑娘,女眷们看着江氏的面子,再想想自家夫君寻莫生尘的评价,绝大部分都很给敏行面子,敏行在一众人中陪笑陪聊,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靠了手的帮助,才恢复原状。 当然也有找碴的,首当其冲的是莫生尘的二舅母,也就是罗依的嫡母。莫生尘的大舅母是个极通透的,这二舅母则不然,既有些混不吝,又一直想用罗依攀一门于自己家有利的亲家。原来看不上莫生尘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眼见莫生尘有了前程,嫡妻的位置却被敏行占了,心中气恼不已。另外,莫大太太未嫁时,哄的她很高兴,心中也就偏私着些莫大太太。见敏行在众女眷中言笑晏晏、如鱼得水,而莫大太太一脸郁闷,心中很是不平。因扬声叫道:“二郎媳妇,你过来。”语气很是无礼。 守着这么些人,她是长辈,敏行也只能遵从。还不待敏行走近,二舅太太就斥道:“二郎媳妇,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做人媳妇的,不在婆母跟前伺候,四处乱转。你看看,哪家媳妇像你这样?” 敏行看着正在各处招待客人的莫大/奶奶和莫三奶奶,很是无语。不过让脸部肌肉休息一下也不错,就想乖乖地站到莫大太太身后去。江氏却喊道:“敏儿,过来陪我说话,躲在你们太太那里做什么?” 敏行无奈,看着莫大太太道:“太太,你看……” 二舅太太严厉地低声道:“不许去,在这伺候着。” 敏行应道:“是。”又转身朝江氏大声道:“我们二舅太太不许我去,吩咐我在此伺候。”一声之下,室内鸦雀无声。 二舅太太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谁不许你去了?你听错了,我是让你赶紧去。”又冲江氏陪笑道:“我没有不许她去,我怎么会不许她陪您说话?哪有这种事?她听错了。” “二舅太太,您是让我赶紧去?是我听错了?”敏行表现的疑惑万分。 “是,你听错了,我是让你赶紧去。”二舅太太一张脸急得由白转红又转青。 大舅太太缓声道:“敏儿过去吧,别让世子妃久等。”敏行应着“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大舅太太这才对莫大太太低声道:“大姑奶奶,以后,对二郎夫妻好些吧,你大哥也说了,二郎前途不可限量,这莫家没准得靠他撑着呢。二郎媳妇,我看,也不简单……” “她还不简单?她要是不简单,会这么大声地说出那种话来。”二舅太太嘟囔道。 “哼。”大舅太太这些年已经无数次领教过二舅太太的愚蠢,早已不屑于给她解释了。 还想冲上来的有莫三奶奶的娘家人,但是显然她家的舅奶奶、姨奶奶比罗家的二舅太太有脑子些,见着战况激烈,就悄无声息地撤了。 敏行在内宅舌战,莫生尘在外院也不轻松。先是舅舅们,一大通经济学问的大道理后,严肃地要求他不要忘记舅家,不要忘记舅家的表兄表弟们;再是叔伯族人,亲戚尚要拉扯,自家人更不能忘记;莫生尘在无奈之时看到了见进门的世子王斌,以为终于得到解脱,忙迎上去,却见到了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武青、方宏。 王斌笑道:“我说来给老祖宗拜寿,两人听了一定要来,说是也要来沾沾老祖宗的福气。” 两人一齐拱手道:“莫将军有礼,在下等冒昧前来,将军勿怪。”面上都殊无笑意,在这样的气氛下,颇有些格格不入。 莫生尘忙拱手还礼,笑道:“二位能来,生尘荣幸之至。里边请。” 几人走进大厅,坐在和早到的客人寒暄客气一回。武青突然道:“莫将军,借一步说话。”也不待莫生尘答应,先起身走了出去。莫生尘莫明其妙地看了王斌一眼,王斌给了他个一无所知的表情。 院里到处是人,客人家人下人,找个无人的去处还真是难,对于武青这个全然的陌生人就更难,莫生尘跟着他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莫生尘不得不开口道:“武公子,我来找个地方,成么?” 武青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只是停下了脚步。莫生尘一路将他引去书房一侧的小耳房,是莫生尘小时,祖父让他读书写字的地方,现在废弃不用,但依然收拾的干净整齐。莫生尘看着小小桌子上的已经磨得薄了的砚台,鼻子陡然一酸,心中很有些懊悔自己才到这小屋里来。 屋内只一张凳子,两人便都站着。莫生尘道:“武公子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外面客人很多,生尘还得去招待。” 武青用了用力,才说出来:“你……娶了妻,娶的是元帅义女?” 莫生尘道:“是,我娶了元帅义女。” “敏行呢?敏行怎么办?你不娶她,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了,早说了……”武青的声音压抑着,竟带了些许湿意。 “早说了又怎么样?你能娶她?你早早地就遵从祖母之命成了亲,现在,你来说这样的话!”莫生尘突然生起气来,想到若自己在战场上有个好歹,这几个在敏行身边的男人竟无一可靠,敏行也许一生都将孤孤单单一个人走过,心里就禁不住痛起来。 “我……我……我……”武青“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脸却胀得通红了,终于更低声地问,“敏么,现在,在哪里?我遣了人去了杭州府,找到敏行家里,邻居说是去了苏州府,找到苏州府,听人说好像是去京城了,再找到京城,便再无音信。这人,怎么就没了?你认识的人多,你找找她吧!”最后,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求恳了。 莫生尘见武青这样,心中的怒气平息下来,却也并不热络,淡然道:“你不用操心了,她好着呢。以后她自有我照顾,过去的就过去吧。” 武青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敏行那个人,做小是不成的。她懂得那么多,见识又广,你别强迫她,就让她自由自在地过吧。你只看着,别让人欺负了她。” 话说到此,莫生尘连阴雨一丝怒气也没有了,温声道:“好,我不会强迫她,只要她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护着,没人敢欺负她。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必再挂心她了。你也对方雷说,放心好了,一切都在我身上。” “好,我跟方雷说。”武青只觉得满口苦涩,连舌头动起来都觉得困难,“只要敏行好,就好。” ------------ 第六十六章 留下 更新时间:2012-11-13 莫生尘不知道再跟他说什么,便道:“武公子,咱们回厅里吧,还有许多客人要招待。”说着率先向门口走去。 武青本来要抬脚跟上,但只觉得脚沉得抬不起来,挤出一丝苦笑道:“莫将军,我能在这里再停一会儿么?一会儿就好,一会儿我就过去。” 莫生尘叹口气,点点头,先行离开,吩咐候在外面的莫妙在门外等着,待武青出来引他到厅里去。 厅里觥筹交错自不必说,只饮到日已西斜,才陆陆续续地告辞,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已是日薄西山。一家上下从主到仆都累极了,男人还好,女人为人媳妇的,还要伺候着老太太少太太休息了,再看着家下人等收拾打扫等等等等。好在敏行既不管家,回来时间又短,样样摸不着头绪,只要陪着无需操心。就这也累得浑身酸软疼痛,几不能走。 李嬷嬷带着两个粗使丫头留在绿荷苑看守门户,早早地给备好了热水,敏行泡在热热的水里,舒服地直叹气。李嬷嬷让金橘红萝自去沐浴洗漱休息,自己在一旁伺候,听着敏行叹气,又心疼又好笑。过一会儿听不见声音了,才发现敏行竟在水里睡着了。 李嬷嬷忙唤道:“姑娘醒醒,看着凉了,去床上睡吧。”正好莫生尘回来,悄无声息地进了净房,摆手止了李嬷嬷,并挥手吩咐她出去。看着敏行安详静谧的睡颜,心情变得出奇地好。想要多看一会儿,却怕真给着凉了,忙伸手抱了出来,扯了一旁备好的棉布浴巾随便裹了,抱进了卧室放到床上,又扯了薄被来给敏行了。 这一天下来,敏行真是累坏了,身心俱疲,这样一大通折腾,竟是连眼睛都没睁一下。莫生尘笑着摇摇头,自去沐浴洗漱,回来睡下。 第二天莫大太太也没让儿媳妇们去给她请早安,大小主子们休息了整整一个白天。晚饭后,莫生尘提出得回京城了,皇上交给的事极重大,不守着着实放心不下,再说,就算是没什么放不下心的,皇上那里也不好交待。 莫大老爷极支持,笑呵呵地道:“官身不由己,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吧。一定不能辜负皇上重托,好好做。做好了,得了赏赐,总是你的荣耀,咱们莫家的荣耀。 有什么家里能帮得上的,就跟家里说,家里一定尽全力帮你,帮你就是帮咱们莫家。咱们莫家,如今可就靠你了。呵呵呵。” 莫大老爷刚收了声,莫大太太就拖着长声严肃地道:“二郎,你奉了皇命,自然是得早早回去应差。听你父亲的话,一定要好好做,我也不求你因功荫母,你能搏个封妻荫子就行。” 停一会儿又道:“只是你媳妇,归家时日尚短,我看很有些规矩不懂,不如留下,跟着我也学学。” 又停下来,等了一会儿,见莫生尘夫妻都不说话,才又说道:“至于你身边,我想了,也不能没人伺候。就让你依表妹跟你去吧,算是贵妾。本来,我的意思是给你做平妻的,可时间这么紧,贵妾就贵妾吧,虽说有些委屈了她……嗯,以后再说吧。” 罗依娇柔地捂着脸唤了声“姑母”,极尽娇羞之色。 再停下来,等着莫生尘答应。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莫生尘应声。皱眉斥道:“二郎!” 莫生尘这才起身回道:“太太,儿子正在想怎么跟您说。” 莫大太太沉着脸道:“你说就是。莫不是,二媳妇不答应?” 莫生尘缓声道:“太太,儿子现在的差事,是王元帅给皇上进言,皇上才命儿子做的。敏儿不回京城,王元帅那里……恐怕……不妥……他是常常面圣的,若是提到敏儿给留在临湘,敏儿是皇上赐的婚,皇上那里……恐怕……也不妥……” 莫大老爷现在最着紧的就是莫生尘的差事,何况还事事关皇上,听闻此言,怒道:“你做什么?瞎胡闹。二郎媳妇不懂规矩?哪里不懂,我看好得很。” 莫大太太身子一直,眉毛一竖,就要争辩,身后贴身嬷嬷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见她看过来,用眼光示意了下敏行。莫大太太会意,向敏行道:“二媳妇,你看呢?我想留你伺候我些日子,你可愿意么?”声音虽低但却严厉,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莫生尘刚要说话,敏行微摇头止了他,自己立起身来,轻声答道:“回太太,这样自然好,二爷公务繁忙,不能在老爷太太膝前进孝,常引为憾事。媳妇正该在太太跟前伺候,全了二爷一片孝心。 就怕媳妇不懂规矩,孝心进不到,反惹的太太生气,这可就不好了。” “看你说的,自家孩子,那里有那么多规矩,怎么做怎么好。”莫大太太见敏行同意,一下放松了,忙忙地转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懂事。你留下,二郎也不能没人伺候,就让你依表妹跟着去吧。她跟着去再好不过,自家人,又最是温柔敦厚,替你管着家,也放心不是。” 敏行为难道:“这个,回太太,媳妇留下伺候太太,谁也没话说,可依表妹跟去做妾……” “是贵妾。”罗依在一边急道。说完见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自己,才觉察到这话不应该自己说,应该等着姑母说才是,忙低着头向后缩去。 莫大太太垂危瞪了罗依一眼,又沉了脸色对敏行道:“怎么,你不同意?这女人嫉妒,可是七出之条。” 敏行忙道:“回太太,非是媳妇不愿,实是因为义父。还是让二爷说吧。” 莫生尘早想替下敏行,一得机会,马上道:“皇上赐婚时,有一条要求,王敏儿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什么?”莫大太太一下站了起来,“哪有这样的?这算什么?你就答应了?这样的大事,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呢?” 莫大老爷道:“你又乱说,皇上的要求,能不答应么?抗旨,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几人在这边争论,那边罗依煞白着一张小脸捂着嘴冲了出去。候在门外的丫头婆子中的几个跟着跑了。莫大太太看见,也只“哼”了一声。 莫大太太的两个心愿达成了一个,不太满意也不太失望。心情平和地带着丫头婆子们回自己的长青苑了。敏行和莫生尘回到绿荷苑后,却被莫生尘好一顿埋怨。敏行道:“这没什么,你回去之后,过上些天,就遣人来,说是义母叫也好,皇上宣也好,我不就回来了?现在何必和太太起冲突?两件事总得满足一件,都驳了,还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 李嬷嬷指挥着红萝给两人倒了茶,也笑道:“姑娘说得有理,两件事都驳了,太太面子上怎么下的来,还是这样好,各让一步,也就心平气和了。二爷回京城后,再想法子也就是了。” 莫生尘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只得应了下来。 敏行一留下来,莫生尘的行李就好收拾了。只简单地拿几件衣服,几个水囊,一些吃的,也就完了。 次日早饭后,莫生尘辞了老祖宗,又辞了太太老爷,带着莫名莫其等骑了马,连辆车也没带就上路了。 敏行却开始早问安晚定醒的日子。好在敏行一开始就竖立了伺候不好用饭的形象,莫大太太也就不再让她伺候用饭。罗依没有了做莫生尘贵妾的可能,也失去了针对敏行的热情。除了莫三奶奶不时地给添些堵,生活倒也平静。 这一日,敏行请示了莫大太太出去街上看看。这还是敏行第一次逛临湘,也就不肯做车,金橘红萝就近跟着,莫言莫语远几步跟着,走在最繁华的大街上。只见大街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眼见临湘在郡王治下很是清明。 敏行几人兴致勃勃地正行走间,突然有一婢女上前拦住,指着路边的酒楼,说是她的主人有请。 ------------ 第六十七章 故人 更新时间:2012-11-14 敏行很疑惑,自己在此地并无识得的人啊,不对,识得世子王斌。可要是他,绝不会这样派人来请自己这种地方相见,再说他找自己做什么?不会是他。那会是谁呢?正犹豫间,那女婢陪笑道:“娘子不必担心,我家主人也是女子,实是旧识,并无恶意。” “旧识?”敏行还是想不起来,心道:“莫不是莫生尘的红颜知己,要找自己pk?想到这里,自己先撑不住笑了。不在迟疑,转身往酒楼走,进了大堂,却看见莫语站在楼梯口向自己浅笑着微微点头。 敏行一边感激市面上莫语的细致,一边自嘲着自己越活越谨慎,有什么好怕的?有危险又怎样?活着怎样?死了又怎样? 待上了二楼,那婢女紧走几步,掀开一间雅室的门窗,门内一女子衣着淡雅,面目低垂着,已盈盈福了下去。敏行看不出是谁,忙进了屋福身还礼。女子“噗哧”一笑,开口道:“恩公还识得小女子么?” “恩公”二字提醒了敏行,笑道:“原来是……你。”终于没有想起她的名字来。 “小女子是哪个?”女子笑着追问道。 敏行哈哈一笑,玩笑道:“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我当然更不知道。难不成,小娘子是穿来的?” “恩公还是这样爱取笑。小女子叫云娘,下次可不能忘记了。”云娘笑嗔道,“恩公可知云娘是怎么认出你的么?” “别‘恩公’了,你看我这打扮,还能称之为‘公’么?你就叫我王敏……王敏儿吧。”敏行示意云娘看自己的打扮,“也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眼力也太好了些。” “恩公,不是,王……云娘还是叫您姑娘吧。”云娘自己拿了主意,“姑娘又取笑,云娘怎么能叫您的名字?您真是,老是这样,这都好几年了,也没变一点。” 敏行呵呵笑道:“行了,你老是夸我幽默,我都不好意思了。快说,你是怎么认也我的。” “认您太容易了。您拿着扇子走路那姿势,云娘就没见过第二个人那样过,还有脸上那表情……” 敏行看向金橘和红萝,先摆个post然后问道:“你们爷我这么独特?这么个性?这么天下无双、独一无二?怎么从来没人说过?哎呀,我骄傲。” 屋子里的人开始是目瞪口呆,然后禁不住都笑了,捂嘴的弯腰的,笑了个千姿百态。敏行却不笑,皱眉着:“淡定些,你们这笑点也太低了些,这有什么好笑的?一点也不好笑。”她不说还好,一说大伙笑得更厉害了。金橘弯着腰边笑边“哎哟”,只叫肚子疼。 莫言莫语在门外听了满耳,也不禁相视而笑。 大家笑了好一阵,云娘先忍了笑,叹着气说道:“姑娘这性子,云娘真喜欢,仿佛心情总那么好似的。姑娘怎么来临湘了?那次云娘看见方爷,遣人跟到住处,打听着是在郡王的亲兵营,很得重用,方家少奶奶也跟在任上。云娘不好去拜访,只能遣了小厮去找方爷,回来说方爷和两位武爷早在黄山就回来这一带了,只有您又往远了走了,至于走到了哪里,可能是杭州府,也许更远也说不定。 您走去哪里了?怎么又换了女装来了这里?姑娘可是成亲了?” 敏行也叹口气道:“唉,我的行遍天下的理想,我的看尽天下美景的抱负,都给夭折了。我的人生啊,就是一张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悲剧)。” 红萝嗔道:“夫人又说这样的话,二爷听到该不高兴了。” 云娘迅速抓住了要点:“二爷?是姑爷么?是哪家的二爷?” 金橘自豪地道:“还能是哪家的?莫家的,我们二爷就是莫家的二爷,是皇上亲封的将军,在咱们大新朝,可没几个这么年轻的御封将军。” “莫家的二爷?听说过。”云娘略一想,已知道是谁,“怎么是他?听说此人……”说到家里,云娘捂了嘴不再往下说,只一脸悲凄地看向敏行,眼里几要滴下泪来,半天才平稳了声音道:“好姑娘,以后有什么事,都要想开些……没什么大事,只要有银子,咱们就能过得好。那时候,王讷给了我方子,让我来临湘后开家小吃城的分店,如今好几年了,铺子红火得很,很挣了些银子。如今,咱们银子多的是,姑娘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敏行疑惑地玩笑道“有银子这么好的事,你说得一脸悲凄,莫不是舍不得给我花吧?不要紧,我还有银子,先不用花你的,你不用这么伤心。” 云娘掩饰地抹了抹眼角,强笑道:“姑娘又取笑,哪里就舍不得了?舍不是给谁,也舍得给您,本来就是您的分店。” 敏行也不就这事上和她争辩,只追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叫你觉得我很悲惨。你在这里听说了什么,说来听听。” “没什么,真没什么。”云娘不想说。 “哎呀,你就说吧,闷死人了。”金橘催促道。 云娘却不过,终于含含糊糊地说道:“只是听说,也作不得准……”见敏行瞪眼,忙道:“我赶紧说,云娘来到此地后,也认识了些人,有和莫家沾上点关系的,说是姑爷命格极硬,克死了自己的媳妇不算,连妾都克死了。姑娘怎么就嫁给他了。呸,我怎么能这么说话。可是,怎么就嫁到他们家了?” “就这事?”敏行一下放松下来。“你悲凄了半天,就为这事啊?我还以为多大事呢。” “这还不是大事?姑娘,这命可就一条,您怎么能不当回事?您放心,将来不管有什么事,咱们有银子,就是用所有的银子换您的命,也值得。”云娘急道。 “云娘啊,你可能不知道,”敏行慢吞吞地说道,“你们姑娘我,也是个命格极硬的,一般人克不了我,我不克他们就是便宜了他们。” “真的?真是这样?”云娘几要喜极而泣了。接着她又想起件事来,就又皱眉道:“莫大太太没难为您吧,听说她极不喜欢姑爷,姑爷前边的妻妾还不定是怎么死的呢?没准是她折磨死的。” 敏行心说,看吧,这就开始矛盾上了。因笑道:“别管她们从前的事了,我出来一次也不容易,得多逛逛。要不,你带我去小吃城看看,在那吃些东西,顺便看看你弄得那些小吃正宗不?” “好,求之不得呢。”云娘高兴了,率先出了房门,引着敏行上了街。不多远就到了。二层小楼,极轩敞的后院,又修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环境优美雅致,敏行一见就喜欢上了。先在大厅转了转,又上楼看看,才到后完找个亭子坐下。 已经是秋季,天很高,云很淡,树木花草却依旧繁盛着,水中竟也有些红的黄的游鱼。敏行奇道:“你这鱼是从哪里来的?” 云娘得意道:“据说是从杭州府那边过来的,好看吧?买的时候好贵,可现在,这店里的游鱼,差不多已成临湘一景,好些人就是为看这鱼来的。” 敏行夸奖道:“云娘好眼光,好手段,真是一把挣钱的好手儿,我喜欢你。” 这样一来,云娘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小声嘟囔着谦虚了一下下。 敏行等人吃了个过瘾,才又去逛街,直到日将落时,才回了府。莫三奶奶在莫大太太前已添了不少小话,敏行陪着笑,将带回来的小吃献上,才稍稍堵了莫大太太的嘴,只轻轻批了几句,就放过了。 ------------ 第六十八章 欣儿 更新时间:2012-11-15 敏行心中正暗自庆幸轻易过关,想着以后多多地出去,省得在这家里让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碴。莫大太太突然道:“二媳妇,你回来这些日子,我看着也是个好的。从前二郎总不在家,他屋里也没个人,欣儿在我这也好几年了。我们娘儿俩,这感情,真是再深厚不过,我还真舍不得她。可是,这孩子,总得在父母身边才好,对以后好;再说,我也不好阻了二郎和欣儿的父女之情不是?你说呢,二郎媳妇?” 敏行看了倚在莫大太太身边的欣儿一眼,(那孩子眼皮垂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陪着笑正要说话。莫三奶奶先就大声笑道:“太太,二嫂定是求之不得,凭白得了个这么大的女儿,还被太太教养的这么听话懂事,真是好大的便宜。” 敏行含笑道:“太太,正是呢,媳妇真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就是担心太太舍不得,这会子说的好好的,一会儿就后悔了。再说,也得问问欣儿的意思,孩子还小,可不能叫孩子心里不痛快。” 莫大太太一摆手,毫不犹豫地道:“嗨,小孩子知道什么,不用问她。今天晚了,明天吧,明天就把她的东西搬过去,你们母女先处着。这孩子最是听话懂事,再好不过的一个孩子,唉,我还真是舍不得。”话说到后来,又感叹起来。 敏行看到欣儿飞快地看了莫大太太一眼,眼睛里的东西晦暗不明,忙陪笑道:“好,明天媳妇过来接欣儿。太太想欣儿的时候可也不能再和媳妇抢回来。” 莫三奶奶又掺和道:“哟,看二嫂,说得可真好听,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欣儿,以后你可要好好的,有什么事,要告诉祖母。” 当天晚上,敏行和李嬷嬷等人商量了,让欣儿住在东配房,原来住在那里的李嬷嬷许嬷嬷挪到西配房,住在西配房的红萝金橘挪到一间。几人商量定了,说好明天一早留几人腾房子,几人去接欣儿。 欣儿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一个教养嬷嬷;东西很少,除了床上的铺盖,还有一箱衣物和几件简单的首饰;屋里的摆饰一样也没让带过来。敏行看着孤单单不足半人高的小女孩儿,灰头土脸的两个小丫头和那个眼珠儿滴溜儿乱转的教养嬷嬷,还有再简陋不过的行李,眼睛一下酸涩难当――没娘的孩子,这就是没娘的孩子。 敏行用力闭了闭眼睛,吩咐道:“红萝,带两个人从库房里取了茶壶茶碗等物,再把咱们前几天出去逛时买的那些小摆件取些来,给欣姐儿放到房里,摆好看了。许嬷嬷,您给我和欣姐儿拿些点心泡壶茶来。”这才笑着对欣儿道:“欣儿,你来厅里,咱们等她们布置好了,你再进去,不满意了让她们重新摆就是。” 欣儿低低地应了“是,母亲”,才稳稳地走过来。敏行看着那只有六七岁的孩子老成持重的样子,眼睛又不受控制地酸涩了。忽然看见欣儿那个眼珠儿滴溜儿乱转的教养嬷嬷也迟迟疑疑地跟了过来,敏行看着她重重地“嗯?!”了一声,沉声问道:“你是哪个?” “夫人,奴婢是欣姐儿的奶娘张大家的。”张大家的谄媚里透着丝丝倨傲,真难为她把这两种再矛盾不过的表情表现的这样生动形象。“是太太让奴婢伺候欣姐的。 “哦,张大家的,你不用跟进来伺候了,我们母女亲亲热热地说会子话。”敏行吩咐道。 “太太说不让奴婢离开欣姐儿身边,让奴婢一直随身伺候着。夫人,您看……”张大家的搬出了莫大太太。 敏行淡然道:“张大家的,你不要把太太的意思理解错了,太太的意思自然是说让你用心伺候着欣姐,当欣姐儿不在长辈身边的时候,不要让欣姐儿磕着碰着受了什么委屈。现在欣姐跟着我,自然就不用你再担这份心。去吧,看着她们布置欣姐的房间,别弄坏了什么东西。”说着,转身进了屋,欣儿随后跟了进去。 “她有什么东西好弄坏的,她……”张大家的顺嘴说道,却见人已进屋,没人听了,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跟进去。没法子,只得去了东配房。欣儿东西很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红萝拿来的那些东西也很好摆,屋里空荡荡的,放哪里都不多余。张大家的进了屋,想宣告一下自己的主权,指挥指挥,最终也没发现有什么好变动的。就扬声道:“红花,你去把欣姐儿衣物收拾收拾,叠整齐了。” 红萝笑道:“名字叫红花么?和我的差不多,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做活也快。” 等打开箱子,饶是红萝,眼睛也酸涩了。箱子里除了一件能见人的外衣,再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里衣都发黄了,领口袖口也磨毛了,还有缝补的痕迹。真是连她这个丫头也不如。红萝的手僵住了,红花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叠整齐了。 敏行在屋里受着另一种震憾。 问:“欣儿六岁了还是七岁了?” 答:“六岁。” 问:“识的多少字了?” 答:“……不识……” 问:“会做些针线么?” 答:“……会一点点。” 问:“跟谁学的?张大家的?” 答:“不是,跟红花学的。” 问:“红花是你的丫头?” 答:“是。” 敏行记得古代世家的孩子启蒙都早,学活计也早,对欣儿什么也没学过很有些感慨和怜惜,不自觉就伸手去轻拍欣儿的背,手刚挨到,欣儿就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敏行觉得很奇怪,自己没用力啊,这么轻轻一拍怎么会疼?何况就是这轻轻一拍,也还没落到实处呢,哪里就能这么疼了?心里一凛,想到了《还珠格格》里容嬷嬷的那些长长的针。莫非?想到这里,一把拉过欣儿的手,将袖子往上一捋,小臂上光光的什么也没有,再往上捋时,欣儿反应过来,低叫道:“母亲,别。” 敏行那里会听,一下捋了上去,一看之下,敏行几要惊叫起来,那么多伤点儿,有些结了痂,有些还红着;抬起臂来,腋下更多……敏行松了手,就那么支着,想抱也不敢抱,怕她会痛。停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道:“背上更多?很痛吧。谁做的?是不是那个张大家的?别怕,欣儿给我说,我给你报仇。”说到后来,敏行已经由心痛转为气恨了,咬牙说道。 欣儿眼里满是泪,却不肯哭出来,站起来,“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低声泣道:“母亲,带欣儿走吧,欣儿要和父亲在一起,要和母亲在一起。” “好,母亲带欣儿走。你先说是不是那个张大家的做的?说实话。”敏行心里气恨难当,这也太狠了些,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就下得了这样的手!这得心性多残忍才能做得到?不行,此仇不报枉为人! “……是,只是,母亲,她是祖母放到欣儿身边的。”欣儿小心翼翼地道。 敏行爱怜地抚了抚欣儿的头,这么小的孩子,就懂打狗看主人了么?说道:“好孩子,你还小,不用担心这么多。乖乖地在屋里听点心喝茶,不喊莫出去,嗯?” “嗯,欣儿听母亲的。”欣儿低低地答应着。 敏行站起身走到门外,扬声道:“来人。” 红萝金橘等人忙都从屋里出来,李嬷嬷和许嬷嬷也从茶水间快步而出,敏行从未这样喊过人,她们都吓了一跳。张大家的也从东配房里走出来,见这阵势,笑道:“哟,夫人,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大事,要这样大呼小叫?看给太太听见,可就不好了。” “将这婆子给我拿下,先打三十板子再说话。”敏行咬着牙道。 金橘立即招呼了几个粗使丫头扑了上去,红萝就带了人搬凳子拿板子,李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立即使了身边的丫头守了院门。许嬷嬷拿了汗巾子上前要捂上她的嘴,敏行冲她摇了摇头,才算作罢。一伙人流水作业般,一眨眼功夫,板子就打在了张大家屁股上,她就杀猪般叫起来。 莫大太太院里听到嚎叫,吩咐丫头来问时,三十板子正正好打完,张大家的已疼晕过去了。敏行吩咐将人抬到下人房给她上药,自己则带着欣儿去了长青苑。 ------------ 第六十九章 欣儿之二 更新时间:2012-11-16 长青苑里,聚集了家里除老祖宗外的所有成年主子,连莫大老爷和莫大爷莫三爷都在。 敏行领着欣儿进来时,这些人都端正而严肃地坐着,极有三堂会审的架势。敏行坦然地走到榻前,福身给莫大老爷和莫大太太见礼。 莫大老爷皱眉道:“起身吧,二郎媳妇,你院子里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待敏行回答,莫大太太就怒斥道:“王敏儿,欣儿刚过去,你就打了她的教养嬷嬷,怎么,你嫌弃这孩子,不想尽教养之责么? 莫三奶奶也插嘴道:“二嫂昨天说的那么好,今天才接过去,连顿饭还没吃,就发作了欣儿的教养嬷嬷,啧啧啧,昨日太太还说看着二嫂是个好的,唉,知人知面哪…” 罗依也在,也道:“一看就是个面善心恶的,哪有这样的?就是后娘,也不能这样啊。这还有祖父祖母守在身边呢,这要是离的远了,这板子真难说打在谁身上!” 敏行本想辩解,可看这情况,自己一时也插不上嘴,干脆等他们说完了自己再说吧。于是闭了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欣儿想帮敏行辩解,可张了好几回嘴,都给人堵了回去,也只能焦急地看着。后来见敏行毫不惊慌,坦然自若,心里也奇异地平稳下来。 莫大太太、莫三奶奶、罗依你一言我一语,批判挖苦指责了好一会儿,后来,连一向中立的莫大/奶奶也忍不住说了敏行几句。 以莫大老爷为首的三个男人,皱着眉听了好一会儿,还是莫三爷道:“父亲,这事,还得听听二嫂怎么说。二嫂又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下人呢?这其中必有缘故。还是听听二嫂怎么说吧。” 莫三奶奶见莫三爷替敏行说话,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被莫大太太看见,瞪了她一眼,喝道:“老三媳妇。” 莫三奶奶才不再吭声。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莫大老爷这才道:“二郎媳妇,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家待下人一向宽厚,你这样做,着实不妥。” 敏行福下去,垂泪道:“回老爷,回太太,媳妇怎会不想尽教养之责,实是太心痛欣儿之苦,才一怒之下发作了张大家的。那张大家的,实是个黑心残忍之徒,欺咱们欣儿人小性软…...” “二嫂,你可不能乱说,那张大家的,可是太太特意放到欣儿身边的,就怕欣儿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受了委屈。二嫂这是要挑太太的不是么?”莫三奶奶觉得自己这次肯定抓住了敏行的语病。 敏行寒声道:“三弟妹,话怎么能这么说。太太把张大家的放在欣儿身边,自然是为了欣儿得到更好的伺候。但又怎么知道那张大家的是个黑心肝的,竟做出奴大欺主的事来?太太若一早知道,又怎么会这样安排?” 罗依讥讽道:“二表嫂一直说那张大家的欺主,可有证据?” 莫大老爷也道:“嗯,可有证据?” 敏行哽咽道:“老爷,太太,你们听了也难以置信。欣儿这身上,可都是针眼啊,这么小的孩子,给她欺的,身上那么痛,连哭都不敢。那张大家的,死有余辜。” 莫大老爷震惊了,沉声道:“真的?竟有这样的事?她怎么敢?” 敏行气愤道道:“要不是今日媳妇发现了,媳妇也实实不敢置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肝的人呢。欣儿腋下、背后、腿上,凡是不易看见的地方,满满的都是。她得有多狠的心肠,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可怜的欣儿都不敢说,媳妇问了好半天,才含含糊糊地说是张大家的拿针扎的。” 莫大老爷看向欣儿,温声问道:“欣儿,可是这样么?” “哇……”一直不肯大哭的欣儿突然放声大哭,“祖父、祖母,都是真的,张嬷嬷总是拿针扎欣儿,还说,若是给祖父祖母说了,祖父祖母就再也不会喜欢欣儿了,欣儿想让祖父祖母喜欢欣儿……哇……” 莫大老爷看向莫大太太,怒道:“孩子就跟在你身边,你就没发现?你整日在忙些什么?哼!” “她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她有事会不敢说。”莫大太太底气不足,含含糊糊地辩解着,“哪有这样的傻孩子,受了委屈都不说?” 敏行看着她,冷冷地低声“哼”了一声,莫大太太肯定早就知道张大家的虐待欣儿,只是没想到有这么严重。因为是自己不喜欢的儿子的女儿,就放任下人虐待,这样的亲人,有不如没有。 莫大老爷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狠狠地瞪了莫大太太一眼,才说道:“将那婆子送到衙门里去吧,咱们打杀了她总是不合适。老大,你着人送过去吧。” 莫大爷应下,自去安排了。莫大老爷也不再停留,站起来出去了,莫三爷也急急地出去了。 莫大太太看着敏行冷冷地道:“二媳妇,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不说交给长辈处理,自己就先把人打了。你这眼里,可有长辈么?” “就是,二嫂都归家这么多日子了,还不习惯敬重长辈么?也应该长长记性才好。”这种时候总是不能少了莫三奶奶。 莫大太太沉声道:“嗯,把女戒抄五遍,抄完之前,不得出院门一步。” 欣儿不知道是什么惩罚,只觉得很重,就要冲上去讲情。敏行忙用眼色止了她。回去绿荷苑时,敏行笑道:“这处罚好,好几天不用起早去请安了,这处罚,我真是再喜欢不过了。对了,趁此机会,我开始教你识字吧,好不好?我的孩子,怎么能不识字?绝对不行。” 欣儿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好,欣儿听母亲的。” 敏行带着欣儿心情极好地回了绿荷苑。李嬷嬷许嬷嬷正等焦急不已,见她们进来,且笑容满面,两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扑嗵”“扑嗵”落回了肚子里。 几人逶迤着进了屋,敏行和欣儿坐到榻上,李嬷嬷许嬷嬷也在榻前凳子上落了座,红萝上前给敏行欣儿倒了茶,敏行笑道:“红萝,给李嬷嬷许嬷嬷也把茶倒上,你和金橘的也倒上。” 许嬷嬷笑道:“姑娘,别拖了,快说吧,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子事?我们可还一头雾水着呢。” 金橘更急,嚷道:“就是,姑娘,夫人,求您了,快说吧,我这心里都快纳闷死了。” 敏行出了口恶气,本来心情还好,,一要说这事,心情又沉郁下来,看看身边的欣儿,还是不要让这可怜的孩子再听一遍吧,于是温和地对欣儿道:“欣儿,你看看,忙了这半天了,你还没来得及看你的房间吧?去吧,先去看看你的房间,有不满意的,给母亲说,母亲让人给你换。嗯,去吧。” 欣儿眼睛里满溢着孺慕,扯着敏行的衣角,娇软地叫道:“母亲,欣儿要在这里,欣儿要和母亲一起。” 敏行眼里含笑,说道:“欣儿听话,先去看看,一会儿咱们就该吃饭了。去吧。” 欣儿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敏行也才道:“我真是不想说,这可怜的孩子,没娘的孩子惨啊。那张大家的竟然用针扎得这孩子满身的针眼儿,惨不忍睹。” 金橘怪叫道:“不会吧,那可是姐儿,是主子?她怎么敢?” 李嬷嬷淡然里透着惨然道:“唉,有什么不敢的,这么小的孩子,没有长辈护着,那些下作的,什么事不敢做?有时候,没准还得了默许和纵容……没娘的孩子,唉。” 许嬷嬷摇着头没有说话,红萝却有了些心理准备,言道:“你们是没看到欣姐儿的衣物,唉,真是连下人也不如,连咱们的粗使丫头也不如。真是,怎么能这样?欣姐儿可是大家小姐。” 敏行长舒一口气,说道:“唉,什么也别说了,咱们给欣姐置办吧,孩子既到之咱这里,总要好好地待她,不能叫她再受从前的苦楚。” 李嬷嬷叹道:“我们姑娘就是个再心善不过的……好在是个姐儿,将来不过一副嫁妆。这要是个哥儿,可怎么成?”一边说话一边摇头。 敏行笑道:“好了嬷嬷,别感叹了,我饿坏了,吃饭吧。许嬷嬷,您最好了,让我吃饭吧。” 两人摇头笑着,去张罗着摆饭,红萝伺候着敏行净手净面,金橘去东配房唤欣儿过来。 欣儿正在房里和红花绿叶说话。两个丫头,红花话不多,却是个有数的;绿叶整天傻呵呵的也就是充个人数。红花站在欣儿跟前,小声道:“欣姐儿,夫人肯定会疼你,会对您好,您一定要听夫人的话,夫人怎么说您就怎么做。您这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好好地长大。只是,您一定得听夫人的话,一句话也不能违逆,知道不?” 欣儿坐在榻上,重重地点着头。 绿叶在屋里乱转,摸摸这个,动动那个,不知道自己和小姐的生活将发生什么变化。金橘在门外秉道:“欣姐儿,夫人唤您去用饭,奴婢金橘,进来伺候您净手净面吧。” 红花紧走几步掀开门帘,陪笑道:“姐姐快进来,您坐一会儿,姐儿马上就好。”自己又忙忙地拧了手帕给欣姐儿拭面擦手。金橘看了闲在一边的绿叶,张了张口,终于淡定了一回。 用饭时,敏行看红花给欣儿夹什么,欣儿就吃什么,极有些埋头苦吃的劲头。敏行温声道:“欣儿吃慢些,嚼烂了再咽。” 欣儿“嗯”了一声,停一会儿,又狼吞虎咽起来。敏行皱皱眉,这又是怎么养成的习惯?得找这个红花了解了解情况。 ------------ 第七十章 欲返京城 更新时间:2012-11-18 晚上,红花在欣儿睡后,遵照敏行的吩咐悄悄来到上房,也不福身行礼,直接跪了下。 敏行道:“你叫红花?起来说话。” “奴婢是红花。夫人请问,只要红花知道的,一定都告诉夫人。”红花立起身来,稳稳地站在距敏行两步远的地方,微低垂了头,表着忠心。 敏行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丫头倒是个好的。于是问道:“你跟在欣姐儿身边多长时间了?是家生子么?” “回夫人,奴婢伺候小小姐两年多了,不是家生子。奴婢家原是种田的,大水冲没了田地,爹爹娘亲瘟疫死了,本来还有个弟弟,逃荒中走散了。奴婢听个婆婆的话,自卖自身图个活命。” “唉,也是个可怜孩子。”敏行感叹着,“红花,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一看你,就觉得是个懂事的。你跟在欣姐儿身边两年多,她还小,就跟你的小妹妹一样,没让你少操心吧?” “奴婢不敢,小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尽心伺候。” “嗯,这是你的知礼处。”敏行也不跟她说什么人人平等,继续自己问题,“这两年,你一直守在欣儿身边,今天用饭,我看她吃的很急,这……” “回夫人,太太说,要让小小姐多吃饭,免得瘦得难看。于是,张大家的就拿根针站在一边,只要慢一点点,停一下下,就扎……”红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哼,真是该死。”敏行恨恨地道,“还有欣姐的衣服,这两年就没给做过?不会吧?还是……” “太太给衣料了的,虽然不大……都被张大家的拿走了,本来奴婢也能做成衣服了,可是,没了衣料……本来,小小姐屋里也有几件摆设,也都给张大家的拿走了。奴婢胆子小,不敢说她,都怪奴婢,没能伺候好小小姐……” “唉,这可怨不得你,人家有人撑腰哇。”敏行感叹着,“红花,你是懂事又能干的,往后,还得多操心,伺候好欣姐儿。以后啊,再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是,夫人再仁慈不过,我们小小姐终于不用受苦了。”红花说着,又跪下去给敏行叩头,“奴婢是没资格替小小姐谢夫人的,只是,奴婢心里实在感激夫人,夫人就受了奴婢这头吧。” 敏行含笑不语,摆摆手吩咐她下去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莫三奶奶以吹毛求疵的态度也没能挑出敏行的不是来,莫大太太因为张大家的事有些心虚,又罚了敏行抄书,也就不好找碴。 于是,敏行的日子又平静下来。敏行排了时间表,每天上午拿半个时辰教欣儿识字,又让李嬷嬷每天下午拿一个时辰教欣儿女红。还有大把的时间,敏行突发奇想,做了毽子教欣儿踢,也算是强身健体。 转眼,莫生尘去京城已近一个月了,中间写了三次信,最后一封信中,让敏行稍安勿躁,马上就有机会来接她们去京城了。敏行最近过得还不错,倒是不太着急回京城,她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 这天,敏行又要和欣儿一起踢毽子,李嬷嬷上前笑着阻止道:“姑娘,歇两天吧,欣姐儿也还小,您也不好累着不是?再说,也该教欣姐儿玩些文雅的了,毕竟是女孩儿。要不,您教欣姐儿下棋?嗯,下棋多好啊,又文雅又端庄,真是再好不过。” “下棋?我哪里会下棋?不会不会。”敏行又是摇头又摆手,“我不会那东西。” 李嬷嬷不敢置信地道:“怎么?姑娘竟然不会下棋?嬷嬷还以为姑娘什么都会呢?” “对了,您还别说,我想起来了,我还真会一样棋。”敏行突然想到了五子棋,“红萝,拿围棋来。” 已是深秋,天高云淡,阳光灿烂,敏行就让把桌子放在院里,摆了棋盘。红萝金橘红花绿叶都在一旁围观。古代人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只有六岁的欣儿,一会儿功夫就掌握了要领。敏行笑道:“欣儿先和红萝下,红花金橘各帮一个,等觉得自己下得好了,再来跟我下,我先歇一会儿。” 几人兴致高昂地下起来,不时争论在哪里落子更好。敏行笑着摇摇头,自去廊下寻李嬷嬷说话。 敏行贴着李嬷嬷坐下来,将头靠在嬷嬷肩上,闭了眼腻了一会儿,才悄声问道:“嬷嬷,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踢毽子了?有什么事么?” 李嬷嬷看着敏行笑眯眯地道:“我们姑娘就是聪明。姑娘的小日子过了十来天了吧?姑娘可知道这有什么可能么?” 敏行恍然大悟,一下坐直了,兴奋地道:“嬷嬷是说,我可能怀孕了?真的吗?我要有小宝宝了?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姑娘悄声。”李嬷嬷急忙阻止,“这事还不确定,可不能说,就是确定了,头四个月也不能让人知道。再说,要是太太和三奶奶她们知道了,还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敏行也立即意识到这事得瞒着,若是太太拿这个做理由,不允许自己去京城,自己这十来月在这莫家大院里过,危险性可就太大了,这千日防贼,太有难度。 “嬷嬷,这事,您给许嬷嬷说一声,请她多注意我的饮食,别人,包括红萝金橘,都先别说了。红萝还好,金橘一兴奋,再给嚷嚷出来,她嗓门儿又高……” “嬷嬷晓得,这是大事,再没比这事更大的了。以后在行动上,姑娘一定要注意,可不能蹦蹦跳跳的了。”李嬷嬷仔细嘱咐着。 “嗯,我晓得,嬷嬷放心。嬷嬷,我真高兴,我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敏行心里想着,自己终于要有有血缘的亲人了,这可真是自己盼了两辈子才盼来的,自己一定要确保她(他)的安全。 自此日起,敏行不敢再做诸如踢毽子之类的剧烈运动,也不敢再吃寒凉的东西。许嬷嬷对敏行入口之物严防死守,生怕有一点点不对,也就是说,即使敏行想吃寒凉的东西,也摸不着。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悄悄进行,连红萝也不曾察觉。 好在是正吃螃蟹的九月已经过去,敏行还有不那么难过。这一天,敏行带着欣儿过去长青苑给莫大太太请安,正要回绿荷苑,莫大老爷遣人送了信儿进来,让莫大太太吩咐敏行收拾行李,准备去京城。 莫大太太瞪了一旁立着的敏行一眼,沉声道:“二媳妇,你给二郎写信要去的?” 敏行忙福身道:“回太太,怎么会?媳妇在家里待得好好,怎么会写这样的信?没有太太吩咐,媳妇一个字也没给二爷写过传过,太太明鉴。” “那怎么这么没头没脑地就递进来这么个信,连个理由也无?你说说,这是为什么?”莫大太太还是要责备。 敏行委屈道:“太太,媳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要不,遣人出去问问老爷,看看信里是怎么说的?” “你……哼!”莫大太太气结,最近莫大老爷男人气重,对她总没好气,为这个去问,不是找着碰钉子么? 罗依在一旁打圆场道:“姑母何必为这个生气?这算什么大事?这可算不上大事。再说,二表嫂总得跟去二表哥任上的,也不能让表哥一直无人伺候啊。早去晚去不都得去么?姑母,您说呢?” 敏行听着这简直是给自己帮腔的话,诧异不已,这罗依又是什么意思?有了新的打算么?心里好怕怕啊。 莫大太太的心事可不会对罗依说,那是她和莫三奶奶的秘密。此时她无话可说,就拿眼睛去看莫三奶奶,莫三奶奶正想说话呢立即冷笑道:“二嫂和二哥的感情可真好,这才分开多长时间哪,就来催了。谁家的媳妇不是在家伺候公婆,偏二哥的媳妇不能留在家里。” 莫大、奶奶吴氏含笑道:“三弟妹,你这话也不对。太太自然有咱们俩伺候,二弟为朝廷办差,事关咱们莫家的兴衰,还是得有人在身边帮扶才好。二弟妹知书达礼,最合适不过。再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二弟妹把二弟伺候好了,解了太太之忧,自然也是孝顺了太太。” 这下,莫大太太不好说话了,莫三奶奶也驳不了,只能嘟囔道:“哼,偏你会说话了。” 敏行感激地对莫大、奶奶笑了笑,才向莫大太太道:“太太,哪您看,媳妇这行李……” 莫大太太阴着脸,停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道:“去吧,收拾去吧。留下人也留不下心,早走早肃静,我也少操心。只是,欣儿身边也不能没个老成的教养嬷嬷,我这有个李嬷嬷,正好闲着,就给了欣儿吧。欣儿,你可听见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欣儿说了。 欣儿本在一边和大房的悠儿小声说话,听见这话,正要拒绝,却看到敏行微微摇了摇头,便起身道:“欣儿听见了,欣儿谢祖母。” 敏行几人回绿荷苑的时,莫大太太给的李嬷嬷从身后跟了上来,金橘一看,低声叫道:“怎么是她。” 红萝在一旁扯了扯金橘,示意她回去再说。原来,此李嬷嬷就是原来厨房的李婆子,金橘很跟她打了几次交道。 敏行心里有了数,别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道:“我这里已经有个李嬷嬷,这叫起来不免会混。我看,就叫您小李嬷嬷吧。” 小李嬷嬷本不些不愿,可看着周围一双双审视的眼睛,心里一抖,口上就应了。 晚上,莫语才送了信儿进来,说是王元帅夫人戚氏身体有些微恙,想见义女,二爷才急忙送信回来催促二夫人进京。 第二天一院子的人紧张地收拾了一天,到天落黑基本收拾好了,本想第三天一早就起程,谁知晚上又出了事端。 ------------ 第七十一章 平安脉 更新时间:2012-11-19 晚饭后,敏行沐浴后,换了舒适的半旧短衣短裤,靠在榻上看书。看了一会儿,李嬷嬷过来阻止道“姑娘,歇一会儿吧,看把眼睛瞅坏了。” 敏行放下书娇嗔道:“嬷嬷真啰嗦,既如此,您得陪我说话。” 欣儿正在榻上拿着敏行给她做的识字卡片识字,闻听此言,也抿嘴笑起来。 李嬷嬷笑道:“看看,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撒娇,看欣姐儿都笑你了。” 三人正在说笑,突然院子里有丫头略提了声音道:“夏荷姐姐,你怎么来了,是太太有事找夫人么?这么晚了,天都要黑了。” “可不是有事么?绿竹,二夫人呢?可是在屋里么?”是长青苑夏荷的声音。 红萝看敏行一眼,得了示意,忙掀了帘子迎出去,笑道:“夏荷姐姐来了,夫人在屋里呢。什么要紧事,让个小丫头跑一趟也就是了,怎么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夏荷柔声笑道:“就你这小妮子嘴巧,还我亲自?我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么?还不是和你一样,是个丫头,替主子跑腿传话不是本分么?” 红萝笑道:“夏荷姐姐和我可不一样,您可是太太院里的大丫头,就是我们夫人也是要敬着的。和我怎么能一样?” 夏嗔荷道:“行了,你个贫嘴的丫头。快带我去见二夫人吧,太太可是有要紧事。” “是,听夏荷姐姐吩咐,夏荷姐姐请。”红萝逗着乐,引了夏荷进来。 敏行坐在榻上,看着夏荷笑道:“夏荷来了,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夏荷先福身见礼后,才秉道:“回二夫人,今儿长春堂的佘老大夫遣人来给太太请安,说好长时候没给家里的主子们请平安脉了,问太太可要他跑一趟。太太允了,这会儿,佘老大夫已经到了。太太吩咐各位主子现在到长青苑去,让佘老大夫请了平安脉再回来休息。”夏荷交待的清楚明白。 敏行心中暗惊,面上笑道:“好,太太真是操着全家的心,太辛苦了,也辛苦你了夏荷。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真是,这一大家子,让太太操不完的心。红萝,你送夏荷回去。” 红萝笑眯眯地携了夏荷就往外走,走到门外,悄悄递了个荷包给她,夏荷略推辞了一下,也就收下了,手里攥了攥,里面的银锞子很是不小,心中暗暗欢喜。 红萝见她收下,才小声问道:“太太怎么大晚上的想起请平安脉了,不是有什么事吧?” 夏荷低声道:“谁知道有什么事?莫明其妙的,从前可没这时候请过平安脉。再说,也没给其他主子请过平安脉,就是有时候佘老大夫来给太太请平安脉,谁知道这次怎么回子事。” 红萝疑惑道:“这可太奇怪了。连夏荷姐姐都不知道,自然是没人知道,别人在太太跟前谁有夏荷姐姐面子大?管他呢,总之也不会是什么坏事不是?” “嗯,我想起来了,这事没准和你们夫人有关系呢?”夏荷突然想起了什么,“太太吩咐这事的时候,我看到太太刚给了欣姐儿的李婆子从太太屋里出来了。” 红萝听了,心里一惊,也不再和夏荷闲话,笑道:“夏荷姐姐有空多来我们院里玩,让我也有机会请姐姐喝茶吃点心。你们那院里,我们不好总去串不是?” 夏荷笑着答应着走了。红萝回房里一说李婆子这事,敏行和李嬷嬷都暗想,这是给李婆子察觉了,怎么办呢? 敏行灵机一动,有了,吩咐道:“红萝,你去长青院回秉太太,就说今天收拾行李,我累着了,腿酸的很。别的都好,肯定没病,就不过去麻烦佘老大夫了。不要急,记着礼数要周全,不要出了差错。” 红萝屈膝应着,快步去了。 李嬷嬷皱眉道:“姑娘,这样行么?太太既起了疑,这样恐怕过不去?” 敏行吩咐一旁有些迷糊的金橘:“去厨房拿两个小土豆来,既要避人又要快,可明白了?” 敏行看金橘应着快步去了,才笑着对李嬷嬷道:“没事,嬷嬷,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 李嬷嬷焦急不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里转起来。敏行无奈道:“嬷嬷,别转了,你转得我头晕。您去里边给我拿床薄被来,我觉得有些凉。” 李嬷嬷一听,忙快步进里面拿了薄被来,展开了给敏行盖上。刚盖好,金橘先拿了小土豆进来了,敏行接了放在被子里,舒了口气,但愿这办法能奏效。 正忐忑间,忽听得红萝远远地大声道:“绿竹,快去秉二夫人,三奶奶领了佘老大夫来了。” 李嬷嬷看向敏行,皱着眉小声道:“太太竟然遣了她来,这可怎么好?” 莫三奶奶说话声渐近渐高:“哎哟,你这丫头,这么大声做什么?你们夫人腿又酸痛,听见了是迎还是不迎我?悄声吧。” 敏行摆摆手,示意李嬷嬷不用担心,自己边做出下榻的架势边扬声道:“这可太麻烦弟妹了,竟然让弟妹跑一趟。快给你们三奶奶掀帘子,请你们三奶奶进来。 帘子掀开,莫三奶奶走了进来,见敏行正要下榻,拦住道:“二嫂快别动,躺着吧,收拾行李我也没来帮,怕帮不了忙反添乱。看把二嫂累的,连去长青苑也不能了。”得了便宜卖着乖,话里还带着刺。 敏行好像没听出来一样,顺势又靠了回去,笑道:“我可真不跟三弟妹客气了,这腿是真酸痛的厉害。快搬凳子,请你们三奶奶坐下,再彻咱们最好的茶,拿最好的点心,你们三奶奶可是稀客。这次招待的不好,下次可就不来了。” 莫三奶奶心里有些气,见敏行这架势,以为是拖延时间,嘴角带了丝冷笑,说道:“别忙这个了,我看二嫂这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就请佘老大夫进来吧,早点给二嫂请了平安脉,也好早点回去,天可不早了。” 敏行面带惶恐,强笑道:“刚才听着红萝像是说弟妹带着大夫来的,我还以为是听错了。我一点事也没有,身体再好不过,年纪又轻,有什么必要请平安脉?太太真是太关心咱们这小辈儿了,还叫大夫又专程跑到绿荷苑,可真叫我无地自容。这知道的,说我是收拾行李累着了,不知道的,还不知道说我怎么张狂呢?” 莫三奶奶道:“二嫂想的太多了,这也没什么,想这么多做什么?总是太太对咱们的关爱。别说这么多了,还是快请佘老大夫进来是正经。” “哎呀,真是的,看我,一说话就给忘记了。红萝,快请大夫进来。看看,竟然叫老大夫在外面等了这么半天,这里太无礼了。”敏行略有些夸张地叫道。 红萝出去,过了一会儿才请了佘老大夫进来,原来许嬷嬷将老大夫请到旁边的小书房里奉茶了。 佘老大夫也就五旬上下,一袭灰色,干净整齐,头发乌黑,一点也不显老;一个精灵机巧的小童背着药箱跟在身后。 敏行先吩咐给佘老大夫看座,才客气地为自己靠在榻上未起身相迎告了罪。佘老大夫摆摆,示意敏行伸手。 佘老大夫先请右手脉,皱着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又请左手脉,还是皱着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到最后,就是满脸疑惑,摇头不已了。 李嬷嬷也好,莫三奶奶也好,都不明就理,看着佘老大夫的表情,纳闷儿之极。等佘老大夫好不容易收了手,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结论。 佘老大夫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窘迫地道:“老夫行医多年,实没见过这样的脉相,时缓时急,时有时无……” 莫三奶奶急道:“怎么,不是喜脉么?应该是喜脉吧?” 敏行和李嬷嬷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佘老大夫不愉道:“怎么会是喜脉?喜脉老夫还把不出来么?这不会是喜脉。”又问敏行:“夫人以前可有过什么不适么?这脉相 敏行松一口气,忍笑道:“不曾,不记得有过什么不适,大夫觉得我这脉相极不合理么?” “奇怪,太奇怪,没见过,怎么会有这样的脉相呢?”佘老大夫已经沉到思索里去了。 莫三奶奶不奈烦地道:“走吧,既不是喜脉,管她是什么脉相呢?走吧,去跟太太回话。” 敏行冷笑道:“三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弟妹的意思是我得了病也无所谓么?还说什么喜脉,这从何说起?”不等她回答,转头吩咐道:“李嬷嬷,您先替我送佘大夫去太太那里,我要留三弟妹问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何会这么说?” 李嬷嬷应着“是”就上前向外让佘老大夫。 莫三奶奶急道:“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瞎猜而已,别的我什么也没说。太太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得赶紧去。”边说边急步奔出去。 金橘上前要拦,敏行忙示意红萝拉住了,真留下莫三奶奶,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关键是查出来这事为什么会发生,时不时给人打个措手不及,也太可怕了。 ------------ 第七十二章 起程 更新时间:2012-11-21 原来,晚上,敏行和欣儿照例在绿荷苑用晚饭,许嬷嬷也照例事先检查了饭菜。今天恰有一道蒜泥茄子,以前是敏行极爱的,许嬷嬷嘱咐红萝,莫让敏行吃,因为茄子味甘气寒,质滑而利,孕妇食之,尤见其害。当然许嬷嬷并未告诉红萝为什么。敏行要吃蒜泥茄子,红萝便言许嬷嬷说不许。 小李嬷嬷在一旁伺候欣儿用饭,一听此话就上了心,她原来在厨房时,对食物对人的利弊懂得不少。 晚饭后,小李嬷嬷就找借口去了长青苑,将此事秉了莫大太太,接下来就有了这一出。 敏行几人推想出了这一出事故的原因,都深刻地认识到有个奸细的身边,危害实在太大,得想个法子摆脱了这个李婆子才是。李嬷嬷眼色一瞬变的凌厉起来,敏行忙笑道:“这个简单,再简单不过,只要想办法让她明天走时不出现就行。” 李嬷嬷看着敏行眼神柔软下来,自己这个姑娘啊,就是良善。想了想道:“这还真是简单,听说这婆子好酒,将她灌醉了,放在个不好找到她却又能走到的地方,就行。” 敏行拍手赞同道:“好办法,嬷嬷这个办法真是再好不过。就今晚吧,金橘去厨房要两个菜,同咱们院里要留下的丫头话话别,声音大些。她既好酒,自然会主动凑过的,到时,让她喝个够就是。” 红萝道:“喝醉了后,把她放哪里呢?锁到房里行不行?” 敏行皱眉道:“不妥,嗯,放到……” 金橘道:“放到假山洞里吧。从咱们院子去三奶奶院子要路过一座假山,假山内有个洞,我进去过一回,很是隐蔽,把她放那里好了。” 李嬷嬷笑道:“好,好地方,没准还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敏行也笑道:“金橘这次的主意很不错,终于有长进了。” 几人商量定了,金橘就去执行任务。果然不出所料,李婆子一点不走样的遵从了几人的设计。第二天早饭后,敏行带着欣儿和一众丫头婆子起程,李婆子直到车子开动,也没有出现。 莫大/奶奶吴氏和莫三奶奶出二门给敏行送行,敏行临上车才对二人说道:“大嫂,三弟妹,敏儿此去,不知归期,老爷太太面前,就要你们多多受累。” 莫大/奶奶笑着客气道:“弟妹说哪里话,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么?你即使在家,也免不了,你就安心去吧。” 莫三奶奶却把嘴一撇,含糊不清地道:“哼,装什么样啊,跟真有多深的感情似的。真叫人看不上。” 敏行含着笑,装没听出来,又道:“还有一事,说起来我怕太太生气。刚才欣儿的丫头红花来回,说是从一大早就没看见小李嬷嬷,找了好些地方也没找到。这就要走了,她也没出现。我想着,这小李嬷嬷是不是故土难离,不愿意跟着我们去?不然,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呢?这可太奇怪了。大嫂,您给太太说这事的时候,一定要劝太太不要生她的气,人上些岁数,不想离开故土也在情理之中,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莫大/奶奶还没吭声,莫三奶奶就叫道:“什么?你说什么二嫂?李婆子不见了?她不想跟你们去京城?还反了她了,这个老乞婆,真是指望不得!” 敏行安抚道:“唉,本来太太给了这么个老人儿伺候欣儿,我放心不少,如今,唉,算了,就这么着吧。你们也对太太说,没事,我会照顾好欣儿的,不必担心,欣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一定不让她受委屈。” 最后,三人终于说完了话,敏行要上车走,突然二门里出来了罗依,上前对敏行福身行礼道:“二表嫂,太太说,让依儿跟你一起去京城呢。你在那里孤身一人,有了什么事也没个照应,太太实在不放心,一晚上没休息好,生恐你和二表哥在外受了委屈。这不,最后非得让依儿和你一起去。” 还不待敏行说什么,又立即笑道:“二表嫂不必担心依儿的行李车辆,太太已经吩咐人去备了,马上就会备好,不会耽误起程。” 敏行心说,这前边赶走了狼,后边进了虎啊!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恐怕拒绝也没用,算了,跟着就跟着吧,也省得日子无聊。于是也笑道:“表妹的事,表嫂自然不用操心,太太这么疼爱你,自然样样为你想得周全。既然太太放心你跟着我们去,不怕依表妹受了委屈,表嫂自然放心。” 莫三奶奶刚才本来在气李婆子的没到,这会却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看着敏行满脸笑意地道:“这下二嫂不必担心路上无聊了,就是到了京城,日子也会过得热热闹闹的,再不会寂寞。” 敏行能说什么,再做口舌之争也无益处,唉,就这么着,走吧。于是不再说话,笑笑就在红萝的搀扶下踩凳上车。罗依笑道:“依儿和二表嫂坐一车吧,路上也好说说话……” 敏行回身道:“依表妹不用客气,我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没有精神说话。” 罗依仿佛听不出敏行的拒绝,仍然笑道:“那也没关系,依儿来照顾二表嫂吧,肯定比丫头们上心,太太就说…….” 敏行一脸的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我不愿意呢,依表妹。你还是坐太太给你备的车好,要亲热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不是?” 莫大、奶奶“噗哧”笑出来,又急忙正了脸色道:“依表妹就坐自己的车吧,这样也方便,这就走了,省的再折腾。” 莫三奶奶挑火道:“看看,拿热脸贴人家的……哎哟,不能说,我怎么能说这个,太太会责骂我的。” 罗依脸上有些挂不住,正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大丫头玲儿过来秉道:“姑娘,您的车备好了,再那边候着呢。”这一下给她解了围,微一屈膝,在玲儿的搀扶下婷婷而去。 纠结了半天,真正起程时,已日近三竿。莫三奶奶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天儿都这时候了,干脆用了午饭再走吧。此时走,出了城没多远,可就又要停下埋锅造饭了。” 敏行也觉得很无力,只能让红萝吩咐一边候着的小厮道:“去前边对莫言说,起程。”一时,车队才缓缓地离了原地,向前行去。 出了城门,敏行又让红萝吩咐下去,午饭不停了,饿了用些点心,晚上再埋锅造饭。 吩咐了不一会儿,就有罗依的丫头传话过来,说是她们姑娘没有热汤水吃不下点心去。金橘一听气得直要跳脚,要不是她,这会得走出多远了?她不知收敛,还这么多事。红萝什么也没说,只是问敏行道:“夫人,您看这怎么办?” 敏行心里有气,也不淡定起来,冷笑道:“传话过去,表小姐既受不得这行路之苦,现在刚刚出城,回程很短,还是回去的好。” 金橘这下解气了,眉飞色舞道:“好,这个法子再好不过,回去吧,回去大家都肃静。夫人,她会回去的吧?” 敏行看她一眼,叹口气,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红萝却道:“你呀,遇事也过过脑子,她既跟来了,怎么会为这么点小事回去?不过是试探罢了。” “试探?试探什么?这有什么好试探的?”金橘老大不解。 “唉,你呀,试探咱们夫人性子好不好,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还有……我不跟你说了,自己想去吧。”红萝也对金橘失去了耐心。 金橘有服气地“哼”了一声,又高兴地道:“夫人,我觉得您就得这样,有些人给她点好声气,她就得上天。” 敏行叹道:“唉,有些人不给好声气也得上天,这就是所谓的,没有阳光也灿烂。” “夫人,您又藏私,这样的好句子现在才说。”金橘怪叫道,“嗯,‘没有阳光也灿烂’,太好了,说得就是她那样的人,用这句子说她再合适不过。” 敏行也高兴起来,笑道:“你呢?你就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红萝在一边“噗哧”就乐了。 “夫人又嘲笑我,夫人怎么这样?您就不能嘲笑一回红萝么?总不会是她一次错也没犯过吧。”金橘撅嘴道,一转眼又高兴了,“我比她强,我是‘给点阳光’才行,她可是‘没有阳光’,我就知道,夫人还是向着我的。” 敏行和红萝看着她都笑不可抑,直把反射弧极长的金橘也笑红了脸才罢。三人笑闹了好一会儿,红萝才道:“表小姐对传过去的话没反应啊,这么半天也没再传话过来。” 金橘这次极智慧地道:“哼,还不定又再想什么妖蛾子呢?” 敏行夸奖道:“金橘真聪明。”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小厮秉道:“夫人,后面车上的表小姐说有事情,求夫人下令,让车队停一停。” 敏行冲红萝金橘一挑眉,看看,妖蛾子来了不是。让红萝吩咐外面道:“先别停,让表小姐的大丫头过来说话,我问问有什么事。” ------------ 第七十三章 有喜 更新时间:2012-11-22 外面小厮应着“是”去了,一会儿回来道:“秉夫人,表小姐的丫头说她不会骑马,来不了。” 金橘气得眉毛一下竖了起来:“好大的架子。” 敏行心想这罗依也真是的,这才出家门口,就找的什么事?好歹走到半路再说,自己处理起来,不是更有难度?吩咐道:“往前边去个人,给莫言说,稍停一会儿;再往后边表小姐那儿去个人,让她的车上前,看看是怎么了?” 一会儿,去后边传话的小厮过来,一脸的为难:“回夫人,表小姐说请夫人过去。” 敏行真觉得无奈起来,可还是吩咐道:“车掉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子事?怎么就连车也不能上前来了。” 及至敏行亲自上了罗依的车,罗依娇怯怯说出来的话,真是令敏行哭笑不得。罗依道:“二表嫂,这车里铺得又薄,车走得又快,依儿的骨头都要颠散了,这车再走一步,依儿就要难受死了,这可怎么办?” 敏行气乐了,这是豌豆公主了。但也只能和她商量:“哪,依表妹觉得得怎么办呢?” 罗依娇怯怯地道:“依儿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二表嫂说吧,二表嫂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依儿听表嫂的,依儿知道,表嫂总不会不管依儿的。” 敏行无奈道:“表嫂还真想不出办法来,这有什么办法啊?我们都是这样的。依儿真要听我的,那就忍一忍,两三天到了,好好歇歇也就是了。” “这如何忍得?我们小姐都快颠死了。”一边的铃儿小声嘟囔着。 敏行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接着说道:“依儿要是忍不得,受不了,咱们这才刚出了城,现在返程还来得及,那就回去好了。金橘,去给莫语说,给表小姐留几个老成持重的家人,等表小姐做出决定,是跟上还是返回,都护送着。再着人给莫言说,起程。”说完谁也不看,径直下了罗依的车,头也不回地上了自己的车,吩咐车夫跟上车队前行。 罗依几次想喊住敏行,却没能抓住机会。她本来以为敏行的车子肯定舒服,自己腻一腻,上了敏行的车就好些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忙吩咐铃儿下车去找人看看能不能添床被子铺到车上,车子却没敢停下来,紧跟着车队向前走。 过了好一会儿,铃儿回来哭丧着脸说:“小姐,找不到地方要被子,咱们没有带,她们说没有多的。这可怎么办?” 罗依银牙暗咬,心中暗恨,王敏儿,你等着,有一天,我罗依一定要你好看。正气恨不已,忽车外有婆子道:“表小姐,我们夫人匀了床被子给您,您要不要?” 铃儿没好声气地道:“不要,你们铺去吧,刚刚找的时候怎么不说有?现在又来……”怨气冲天地说了半天,外面也无人应声,铃儿说得解气,想着这婆子还真能忍气吞声,就接了她的被子吧。掀了车帘出来,外面哪里有什么婆子的身影。问车夫,车夫道:“你一说出‘不要’二字,她就走了。” 铃儿这下惊了个目瞪口呆,这往哪里再找这个人,寻这床被子去?罗依气道:“你看看你,本来可以添床被子铺厚些,现在没了吧。你说说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罗依心里有气没地撒,终于找到了出口,只把铃儿埋怨谩骂了个体无完肤。 到后来,铃儿急了,小声强道:“明明铺得并不薄,颠得也没那么厉害,是小姐找事试探人家夫人,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呢,这点苦也吃不得了?现在埋怨我,刚才做什么去了?” 一句话噎住了罗依,想斥责外加分辩,又担心铃儿声音大了,给外面听到,只得闭了嘴。 敏行在车里听得婆子回秉说罗依不要被子,虽然有些明了可能是气话,也不想再理,爱谁谁吧,反正怎么也成不了朋友。 路上晓行夜宿,罗依又找了几回事,什么饭不好吃了,汤不够鲜了,不能洗澡了,各种麻烦。敏行统不搭理,她也无法可使。 终于在第三天天将落黑时,一行人进了京城,城门处早有莫其莫妙在守候,见莫言莫语护着敏行到了,莫其飞奔去报莫生尘,莫妙近前来见礼问安。然后车队才逶迤着去了将军府。 王言却已在将军府中等候了,她在莫生尘送信回临湘后就受莫生尘之托,带着留在府里的丫头婆子打扫收拾各处,直忙了三天多,今天上午才妥当了。敏行拍拍她表示感谢,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王言看李嬷嬷红萝等人也累了,便也不客气,指挥着丫头婆子烧水做饭,只到把敏行伺候到床上才埋怨道:“路上就不能慢些么?赶这么紧做什么?看看都累成什么样了。” 敏行没反驳,笑道:“这不是想你了么?别埋怨了,你今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去,明天请个大夫过来是正经。”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说?”王言吓了一跳,抬脚就往外走,“我这就请大夫去,有不舒服可不能等,这可是头等大事。” “别,今天不用,没有不舒服。你过来听我说,”敏行忙叫住她,“你听我说,着什么急?有什么好急的?你怎么成急性子了。要是有病还能等到现在?早快马报过来让你请了大夫候着了。” “哎呀,快说吧,你现在也学罗嗦了。”王言催促道,“我这里都急死了。” 敏行这才道:“李嬷嬷说我肚里可能有小宝宝了,明天你请了大夫来,看看是不是,可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真的?真的?是真的?”王言高兴地跳起来。 “假的,这不是得叫大夫过过眼么?只是可能。”敏行看着王言只想翻白眼,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我才是宝宝的妈妈好不好,“放心,总有你做姨母的一天,快回去歇着吧,明天要早到。” 第二天早到的不止王言和大夫,还有王讷,当然等着的也不止敏行和李嬷嬷等人,还有莫生尘。 昨日敏行等人到达之时,莫生尘正在船场,没能及时赶回来。及至他回到家,敏行已草草用了些晚饭,睡下了。 李嬷嬷却一直候着,给莫生尘说了此事,实是怕莫生尘要和敏行行那房中之事,伤了小宝宝。 莫生尘听了高兴的不能自已,奔进卧房又是亲又是吹又是摸又是摇施了千方百计要把敏行弄醒了问问,可惜,敏行实在累坏了,就是不醒,略醒些也是神志模糊,“嗯嗯啊啊”的,说得话让人不敢当真。 莫生尘只能抱着敏行睡去,等明日早上醒来再沟通。 于是,这一大早,一家子人候在家里,等着大夫到来诊脉。王言请的是个极擅妇科的老大夫,见过的阵仗多了,可都是些上岁数的盼孙子,没见过这都是年轻人的殷切的一家子,甚觉好笑。 老大夫诊完脉,又问了月事等事,最后总结陈词:“夫人是有喜了,只是时日尚短,脉相还不是很明显,过一个多月诊过后再说也不迟。” 莫生尘急问道:“可要吃药么?吃饭可有什么禁忌么?还有别的什么禁忌么?”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招手让他近前,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莫生尘一张风吹日晒的脸竟然也漾出些红晕来。然后老大夫又道:“夫人身体极康健,倒也不用吃什么药,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吃两付安胎药;吃饭么,寒凉的就不要吃了。家里有懂这个的嬷嬷吧,让她给厨房说说也就是了。” 王讷上前,让着老大夫去书房奉茶,拿诊金;这边莫生尘回过劲来,淡然着一张脸,吩咐道:“赶紧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吩咐厨房开早饭,夫人早该饿了。怎么没人操心呢?这要是饿着了可怎么好?” 李嬷嬷红萝几人忍着笑,忙忙地去安排了。 刚把饭摆好,罗依带着铃儿就找了来。昨日来到后,李嬷嬷安排个留守的婆子将主仆二人带去莫三太太住过的跨院,并让那婆子带两个粗使丫头给罗依准备热水晚饭。 对罗依主仆来说,虽没有得到极热情的招待,但还是很周到的。铃儿却忿忿不平,觉得罗依作为将军府唯三的主人,一不应该住跨院,二不应该只这么几个下人伺候。自然还有三不应该,只是说了也没用,便忍着没说。 今天一早,二人起来,两个粗使丫头给备了洗漱水,便不知所踪,两人只能自己出来一路问着找到了主院。 院里院外都是欢声笑语,悄悄传着夫人有喜的消息,正好给罗依听到,不禁让她大吃一惊。 ------------ 第七十四章 纠结 更新时间:2012-11-23 铃儿嘟囔着:“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有人就是这么好命,可有人呢,怎么忙也是白忙。” 罗依没有心情搭理她,自己心里纠结起来,这对自己,到底是个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 说是好消息吧,王敏儿若生了儿子,地位就牢不可破了,自己想取代她的位置做二夫人,就几无可能。 说是坏消息吧,王敏儿若无喜,自己难有机会近二表哥的身;她有了喜,自己的机会可就来了。 罗依内心过于纠结,进屋的时候还是一脸官司,及至看见莫生尘,才在刹那间换了张再娇柔不过的笑脸,极亲近地唤道:“二表哥,你昨天晚上怎么也不来看依儿?依儿刚来,哪儿也不熟悉,想去见你也不认识路……” 莫生尘指着罗依,极吃惊地问道:“她怎么在这里?嗯?为什么让她跟来了?” 敏行笑道:“太太让依表妹来的,一个是怕我孤单陪陪我,另一个,恐怕是想在京城给依表妹……嗯,你这做表哥的可得多操心,看有合适的不。” “我不……”罗依急忙分辩。 “看看,依表妹不好意思了,别说这个了,先吃饭吧。刚来,有的是时间,不急,慢慢来,细细地给依表妹挑个好的。”敏行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几人坐下用早饭,罗依却为敏行刚才的话心动了,这要是挑个好的,岂不比给二表哥做小强得多?二表哥再好,姑母再支持自己,贵妾还是妾,总不如嫡妻来得舒心痛快!看来,还是不能得罪王敏儿,有她在旁边催着,没准这事还真能成,要是成了,自己这一生也就好过了。 用过早饭,敏行带着李嬷嬷红萝几个,拿了从临湘带来的礼物前往元帅府看望义父义母。义母戚老太太精神还好,见敏行来了,极高兴。细细地问着在临湘时的起居,敏行也不好都实话实说,有些地方不免含糊其辞。戚氏拍着敏行的手,感慨道:“你是个好的,以后必定有福。没事了,多来看我,多和你嫂嫂姐妹们一起玩。” 敏行笑眯眯地应着是。戚氏对一旁侍立的大媳妇姜氏道:“你看看这个,看着是个就知道笑的,心里可是什么都有数,你以后再出门,多带带她,让她也多识得几个人,多几个知心姐妹。” 姜氏笑道:“母亲向来好眼光,敏儿妹妹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以后我再出去,一定叫了敏儿同往,就妹妹这性子,必定人人喜欢。” 敏行笑道:“那敢情好,我正说整天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呢,这下有热闹了,我还就好凑热闹。说到这个,我还有点事,这趟从临湘来时,有个表妹跟了过来,是我们太太的娘家侄女,出去的时候,要是方便,也带着她吧。嫂嫂看呢?” 戚氏皱眉道:“莫大太太竟让你带了个表妹来京城?她想什么呢?真是不可理谕。” 敏行笑道:“可不就是想那事呢,义母不必担心,我可不会让她得逞,想办法把人给她嫁了,她能有什么法子?” 姜氏也宽解戚氏:“母亲大可不必担心,就敏儿妹妹,又聪明又能干,别说来一个表妹,便是再有三五个,又有什么?” 戚氏横她一眼:“你知道什么,这种表哥表妹最难说了,何况还是婆母的娘家侄女,怎么都比媳妇看着顺眼。你多操操心,赶紧给她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别让她给敏儿添堵。” 姜氏笑道:“是,媳妇一定把这当成头等大事办,母亲就放心好了。” 敏行忙站起身来冲姜氏福下身去:“那敏儿就先谢过嫂嫂了。” 戚氏笑道:“看这个猴精的,这就顺竿爬上去了。” 敏行扭着身子撒娇道:“义母,您又说我。” 戚氏和姜氏都不禁哈哈大笑。 有了姜氏帮忙,敏行感觉心中的压力骤减,这事一天不成,就一天可能成为自己家的灾难,不能掉以轻心呢。 罗依用过早饭,带着铃儿在将军府内四处游荡,不及半个时辰就走了个遍。 铃儿嗤笑道:“在临湘之时,说二爷升了将军,皇上赐了将军府,多少人羡慕眼红,看看,不过三进的院子加几个小跨院,连个花园也没有,实在有够小的。这和莫府能比么?姑太太说得那么好,叫小姐来争,这有争的必要么?就是做了夫人又怎样?也还是小门小户,不上台面。 这话听着不好听,却恰都合了罗依的想法,这样的小家小业,嫡妻也还罢了,做妾可有什么意思?姑母说什么二表哥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等他升了官发了财,自己也已年老色衰,一个妾,本就没有地位,二表哥对自己也没什么情谊,到时,顶天还是一个小跨院待着,荣华富贵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也不会有。 铃儿一旁又道:“二夫人说让二爷看着给小姐找个好的,也不知道那话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还真不错,比在这小院里当妾可强太多了。可是,她会有这样的好心?小姐可没少给她添堵。就这趟跟来,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要不是这样,这一家子能对小姐这么冷淡?您可是二爷的母亲,大太太的娘家侄女,是正而八经的亲戚。这是待客之道么?太不懂礼了些。 这要是随便找个什么破人家嫁过去,还不如给二爷做妾呢,好歹还有姑太太给撑腰,也没人敢慢待了。” 铃儿嘟嘟囔囔,使得罗依心乱如麻。是啊,王敏儿会那么好心?自己给她添了那么多次堵,她还会给自己找个好的?她有那么宽宏大量? 铃儿又嘟囔起来:“不过,也难说的紧。二爷给找的人家,肯定是在京城了,和他们离得这么近,小姐过不好了,还不是他们的麻烦?就为着这个,应该也不会随便弄个什么人家就把小姐嫁过去。您说是吧,小姐?” 铃儿来来回回的说,怎么说怎么有理;罗依反反复复地想,怎么想怎么心里没底。一句话,各种纠结。 而这种纠结直接导致了罗依行为的错乱矛盾。一时冲敏行言笑晏晏,对莫生尘敬而远之;一时冲莫生尘撒娇卖痴,对敏行找碴挑刺。把二人弄得莫明其妙,不知其可。 这一天,船场有事,莫生尘回来的有些晚,没能赶上晚饭。刚到院子门口,旁边树后就冲出一人来,莫生尘一惊之下,一脚踹了过去,将那人踹翻在地。随着那人的一声惨叫,从树后又冲出一人来。 就着院门外挂着的灯笼的昏黄的光,莫生尘终于分辨出是罗依主仆来。这时院中守门的婆子听到声音也出来了,看见两人惊讶地问道:“表小姐,您不是早就回院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罗依羞不可抑,口不能言:“我……我……我……” 铃儿反应更快些,硬声道:“你是谁?表小姐爱在哪里,就在哪里,你问得着么?” 莫生尘此时已看出端倪,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进院去了。守门婆子冷嘲热讽道:“哎哟,可真有脸说,还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最爱的是二爷的床上吧!可惜,二爷不稀罕。呸,不要脸。” 铃儿还待要呛声,罗依忙扯住她,这可不是什么有脸的事,若吵得人围过来,自己这脸就真不能要了。 两人一路回跨院,铃儿还一路埋怨:“我说不要去,小姐不听,偏要去,说什么二爷没用晚饭,请过来用些点心,喝茶说说话。既去了,就得做成了才行,刚才就该在地上躺着别起来,让二爷抱着送回来;男女授受之下,不成也成了。” 罗依惨切切道:“二表哥那一脚,真把我的心踹得冰凉冰凉的。他一点也不怜惜我,我要是真给他做了妾,又是用这种办法,他会搭理我?一定连见也不肯见我了。” 于是,再一天,罗依又有了截然不同的表现。 ------------ 第七十五章 忧伤 更新时间:2012-11-24 这天,敏行吃过早饭,让红萝帮着自己梳头换衣。头天晚上王家大嫂姜氏就遣人送了信来,说是今天要去张尚书家煮酒赏梅,有好些官家的女眷要去,也好认识认识。信中还道,带上你那表妹一起来吧,给那些趁机选儿媳的准婆婆们过过眼,没准都合了谁的眼缘。 还没打扮好,罗依带着铃儿袅袅娜娜地进了来,手里拿着个粉底蓝花的绣花披肩,娇滴滴地问道:“二表嫂,依儿绣的这披肩你看好不好看?这可是依儿好几天早起晚睡才绣好的,眼睛都熬红了……” 敏行怕了她的唠叨,忙道:“嗯,粉嫩粉嫩的,好看,好看极了,怎么没披上?” 罗依娇嗔了敏行一眼道:“这可是依儿给二表嫂绣的,依儿怎么能披?依儿可舍不得披。今天出门,正好,二表嫂披上吧,保证好看。” 敏行被那一眼看得,起了一身的小米,忙抖了抖,推辞道:“这可不行,依表妹花了那么多心思,我可不能要;再说,这种花色也不适合我,我一个已婚妇人,哪里能穿这么粉嫩的花色。这种花色还是表妹披上好看,依表妹披上吧,让我披就浪费了。” 罗依立即泫然了,带了微微的鼻音道:“表嫂是嫌弃它么?是怨依儿没给表嫂选对花色么?依儿的一片诚心,表嫂也看不见么……” 敏行忙打断她,皱眉道:“依表妹若真有心给表嫂绣点东西,我看你那荷包好,清新雅致,等有空闲了也有心情了,给我绣几个,如何?嗯,对了,依表妹早上怎么没过来用早饭?”想用这种办法迫使敏行戴上那么个东西,不可能,敏行换了个话题。 罗依捂了口嘻嘻笑道:“二表哥这么忙,和表嫂处一起的时间那么少,依儿怎么好总来打扰。” 敏行惊讶了,这不是罗依每天盼着的时间么?好见见她的二表哥,说说她对她的二表哥的无限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流不尽。这又是那根筋搭错了?别理她,精神有病的人伤不起。敏行心里默念着。 正当这时,金橘在门外探头进来,说道:“夫人,再不走可就晚了。” 罗依本来还要说些什么,“晚”一字刺激了她,把到嘴边的话都噎了回去,催促道:“表嫂,咱们快走吧,误了,可就不好了。哎呀,这要是误了可怎么好?铃儿,你给我看看,头发没乱吧?衣服没脏吧?没折吧……” 敏行不再管她,站起来往外就走,罗依才不再纠缠,在后面一溜小碎步跟上来。 这一天下来,罗依寸步不离地跟着敏行,扭捏作态,撒娇卖痴,把她的小家子气演绎了个淋漓尽致。让敏行在震惊之余,气个半死,直想抓住她的肩膀一通猛晃,然后问她:“你为毛这样?为毛啊?你就不能常态些?现在是常温好不好?你为毛起了化学变化?” 事后姜氏哭笑不得地问敏行:“你们太太那娘家侄女怎么回事?临湘也不是小地方啊,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这样子,一点也不大方,哪家会把她娶为嫡妻?” 敏行极无奈,只能分辩道:“她平常不是这样的,虽然算不上大家闺秀,可也能上得台面。今天可能太过焦虑,表现失常了。大嫂,有这样的机会,您还得叫上我,这人怎么地也不能砸妹妹手里,您说是不是?” 姜氏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哧”笑了,伸手来拍敏行的肩背,笑道:“你个丫头,说话总这么有趣,什么叫砸你手里?要砸,也是砸莫将军手里好不好?” 敏行苦笑道:“那还不一样?好大嫂,您无论如何得疼我,这太堵心了,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嫂子了!”敏行边求边抱住姜氏一条手臂晃起来。 姜氏撑不住笑应道:“好,好,好,别晃了,我这老骨头这就晃散了,大嫂一定帮你。只是,妹妹,大嫂没把你当外人,看着你也没把大嫂当外人,大嫂得劝你一句,这表妹是不行,可这妾,莫将军要纳,你还真不能拦着。哪家不这样?种地的多收些粮米,还要纳个妾呢,何况莫将军这样的?哪天你有喜了,你还能把人拦在屋里头?妹妹,想开些吧,人这一辈子不就这样?忍忍也就过去了。”姜氏说到后来也有此伤感起来。 敏行点点头,强笑道:“大嫂是为我好,我知道。往前走着看吧,这妻妻妾妾的,能忍自然就忍了,等到忍无可忍了,也就无需再忍。一拍两散,各顺各心,也没什么难的不是?” 姜氏看着敏行,叹口气道:“看着你是个明白的,也说这样的糊涂话。真到那一步,孩子怎么办?这没娘的孩子,得多苦,你从你们欣儿哪不是看得再明白不过?可做娘的想要带走孩子?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有过。好好过吧,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到那一步!” 敏行低低地应了声“是”。 这次元帅府回来,敏行情绪很低沉。这种情绪迅速地在荷香苑里漫延开来,接着整个将军府的气氛都压抑起来。欣儿是个敏感的孩子,立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仰着小脸觑着敏行的脸色,怯生生地问:“母亲,是不是欣儿哪里做错了?欣儿听话,母亲?” 红萝和金橘商量了一下,红萝在屋里守着,金橘去向李嬷嬷求救,夫人都两餐没有好好用了,这有喜的人,一人吃两人用,这样可怎么行? 李嬷嬷最近身体总有些不太舒服,家里又没什么事,便常在自己屋里打坐,偶尔也做一点针线活,却不怎么来敏行的屋子了。听红萝说敏行最近情绪低沉,先是一急,随即想到了什么,又不急了,笑道:“刚有喜的人,都会有些情绪不稳,没什么,不是大事,不用着急。” 金橘急道:“可是,前边一直没事,就是那天去了元帅府,回来就这样了,太突然了。是不是他们给夫人气受了?虽说咱们夫人是他们家义女,可什么也没沾他们的,他们不会向夫人摆长辈架子吧?” 李嬷嬷斥道:“胡说什么呢?你这嘴啊,就缺个把门的。那可是咱们姑娘的娘家,是依靠,若没了这个娘家,咱们姑娘才会被人欺负呢。以后再不许胡说,记住了?” 金橘张张嘴想驳,李嬷嬷堵道:“怎么,还不服气?你就是个不动脑子的,这一点上就是不如红萝。你想想临湘那一家子,要是咱们姑娘没个撑得住的娘家,能得好么?还不得随人捏圆捏扁。以后我老了,你还这样,咱们姑娘,可怎么办?” 金橘最怕这个,忙道:“好嬷嬷,以后我不说了还不行么?”见李嬷嬷又要说,也忙堵道:“不是不说,是遇事多想,多用脑子。您说,夫人也不高兴,不用管么?您给个准主意吧,夫人不好好用饭,实在急人。” 李嬷嬷这才缓了神色道:“没事,今儿天好,我去看看姑娘去,开解开解就没事了。你和红萝别急,和你们许嬷嬷商量着多换换菜色就行。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去。” 金橘立即道:“好嬷嬷还等什么,和我一起去吧。您说收拾什么,我帮您。” 李嬷嬷指挥着金橘伺候着自己净了面,又抿了抿头发,才拿了自己给敏行做的一双缎面儿软底鞋同金橘一起走去主院荷香苑。 其时正是深秋,树叶大半黄了,树上留着一半,地上落了一半,敏行不让扫,想等晒得再干些时,踩上去听那沙沙声。在已渐渐淡忘了的前世的记忆里,好像曾经在秋日的树林里,踩着黄脆的落叶,享受那音乐般的沙沙声。 今天天气不错,敏行穿着夹衣,半躺在特制的摇椅里,闭着眼睛晒太阳。莫名的心里就涌起一波一波的忧伤,眼角就不受控制的漾出两滴泪来。 莫生尘就是在这个时候背着一身阳光走进了院子。 ------------ 第七十六章 立约 更新时间:2012-11-25 敏行左眼角的那滴泪正落在莫生尘的心上,直把那颗心烫得抽搐起来――我的敏行,我心心念念娶回来的妻,就被我这样放在家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滴着泪,忧伤着么? 莫生尘今天的早回不是偶然,是罗依遣了人去,说是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生了气,狠狠地呵斥了欣儿小姐,把欣儿小姐吓坏了。午饭也不知道让没让吃,也不让回去休息…… 莫生尘听的一头雾水,又担心敏行的身子,不能不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匆匆赶回来。 敏行的泪使他不能不心怀愧疚,看敏行穿着陈旧而单薄,跟前也无人伺候,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攀升到头顶,却仍记得不能惊着敏行,遂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 屋子里,红萝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做针线,因为角度问题,莫生尘才没有看到她;欣儿在桌子上练写字。先前,红萝做两针就看一眼敏行,后来,敏行总无动静,她做活也专心起来。直到莫生尘站到屋门口,红萝察觉有人猛一抬头,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亏得是红萝,硬硬地把声音噎了下去。欣儿听到些微声音,扭头来看,见是父亲,忙放下笔,走过来见礼。 莫生尘先低声吩咐红萝:“你,去给夫人盖上夹被,怎么能让你们夫人这么躺着?着了凉怎么办?太不用心了些。”这才转头威严地看着欣儿,低而严肃地问:“你怎么不回自己院里休息?这个时间,怎么还在这里?” 欣儿回的声音也极低:“回父亲,今天,母亲不太高兴,欣儿担心母亲,便没回去……父亲既回来了,欣儿这就回去。” “不是你惹母亲不高兴么?”莫生尘问道。 “不是,欣儿问母亲了,母亲说不是的,母亲真的说不是欣儿。”欣儿急急的分辩道。 敏行已经听到屋里压抑的骚动,正要起身来看,红萝拿了夹被过来,笑道:“夫人,将军回来了,吩咐奴婢给您盖床夹被。将军在屋里跟小小姐说话呢。” 敏行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躺了回去,问道:“他没说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有什么事么?” “没事,今天不太忙,我就早点回来了。怎么在院子里睡觉呢?着了凉可怎么好?也不吩咐丫头给你盖东西。”莫生尘在身后笑着答道。 敏行只觉鼻子酸酸的,眼里又蓄满了泪,不想给莫生尘看见,忙用手捂了脸,极力平静着声音道:“没睡,只是觉得阳光好,想晒晒太阳,竟然睡着了。” 莫生尘看看太阳,笑道:“中午还好,这一会儿凉意上来了,还是回房吧。想不想动?我抱你?” 他的若无其事使敏行的泪忽地夺眶而出:瞧,这就是男人,他们永远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为什么难过,为什么流泪。他们用自己的心看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从不会换位思考。 自己原来并不想嫁人,可是既嫁了给他,便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他求着娶了自己,自己也不愿为此拿一把。但这成了亲,被动的竟然就成了自己?自己辛辛苦苦地为两人孕育孩子,竟然好像是犯了错一样,不是得他的怜惜好好照顾自己,却是自己不应该拦着他纳妾?这是什么道理? 敏行越想越伤心,泪越流越多,手捂不住,泪水顺着脸颊迅速地流淌而下。莫生尘看着,急躁道:“怎么了?有事说事,你哭什么?”又冲红萝等人火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叫夫人受了什么委屈?” 红萝喃喃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敏行摆摆手,哑声道:“红萝退下。你喊什么,不管她们的事。” 莫生尘道:“我不喊,你怀着身孕,有什么事不好说?这么哭做什么?叫人看着心焦。” 敏行轻声道:“你抱我回房吧,我想去房里了,觉得凉。” 莫生尘皱皱眉,俯下身来,抱起敏行,进了屋。走到床前想放下敏行,敏行又道:“生尘,你抱我一会。”莫生尘便坐下来,将敏行紧紧靠在自己怀里。 敏行伏在莫生尘怀里,温暖了自己好一会儿,才轻轻说:“生尘,李嬷嬷说,孕妇总是情绪不稳,患得患失,爱哭爱笑的,我这很正常,你不必着急。” 莫生尘低低道:“是这样么?我都不知道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一心想游历天下,如今不得不待在这一方小院里,心里不高兴也不习惯呢。敏行,我想要个家,温暖的家。” 敏行伸手抚一抚莫生尘的脸,轻轻地说:“嗯,我给你一个家,一个有妻有子的温暖的家。我也想要一个安稳的,温暖的家,你也给我么?” 莫生尘低头吻了吻敏行的脸颊,低低道:“嗯,我也给你。咱们一起来俩造一个温暖的家。” 停了一忽,敏行又轻轻地道:“昨天去元帅家,大嫂说等我有了身孕,咱们就得分房睡,还得给你……” “这事,不用听她们的,谁的也不用听。”莫生尘打断敏行,“这是咱俩的事,听别人的做什么?就咱俩,你守着我,我守着你,再有几个孩儿,简简单单地,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好。敏行,你放心,我就守着你一个。” 敏行又伤感起来,说道:“其实,原本,我想着,要是有一天,你变了心,你喜欢了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的什么女子,我就把这夫人的位子让给她,咱们一拍两散,各自舒心,也就罢了。” “别瞎说,不会有那一天……”莫生尘急忙道。 “你听我说完。”敏行彻底平静下来,“只是如今,我有了身孕,这孩子,不论是没爹还是没娘,日子都难过。” 莫生尘忽然就笑了,低声道:“你就是为这个流泪呢?你想得还真长远。这可真是杞人忧天,忧心不着的事,也在那里哭得跟怎么着了似的,把人吓一跳。” 敏行忽地从莫生尘怀里坐起来,正色道:“不行,咱们得写个文书。正好,桌子上有纸笔。”说着就下了地,向桌子走去。 莫生尘哭笑不得,只得跟过来,问着:“写什么文书?你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这也是孕妇情绪不稳的表现?” “嗯,这也是,不过,”敏行挑衅地看着莫生尘,“写了这文书,我这情绪就能稳下来了。来,我念,你写。” 自从成亲以来,敏行一直表现的温婉体贴,莫生尘总觉得不是她的真性情,现在见敏行娇憨活泼,不由得心情就舒畅起来,哈哈笑着提起刚才欣儿练字的笔,饱饱地醮了墨,配合地道:“写就写,快念。” 敏行慢慢念道:“今有王氏敏儿,犯七出之条,有夫莫生尘,据此休妻。所出子女,皆不可教,随母而出。怜其生计,特将全部嫁妆发还。自此以后,男婚女嫁,各自相干。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书为证。立约人:莫生尘。日期就不用写了,用时算填吧。” 莫生尘先还当是玩笑,越写越不是味起来,写到“各不相干”,“啪”地把笔摔到纸上,叫道:“你这像话么?太不像话了。好好的,怎么能立这样的文书?不行。” 敏行平静地道:“不立这文书,我就不放心,这情绪就稳不下来,这孩儿我就不敢生!我怕有一天,要么是这孩子失了亲娘生活困苦,要么是我为了孩子忧郁而死。” 莫生尘狠狠地瞪了敏行一眼,低叫道:“你!”却又不知怎么的突然想通了,“写就写,我不给你这机会就是。”说着拿起笔来,另换了纸,将刚才写的仔细地抄了一遍,上上下下吹干了,递给敏行道:“喏,收好了,你就看着我怎么守着你过好这一辈子。” 敏行接过来,仔细地折了,收在随身的荷包里,笑道:“好,我就睁大眼睛看着。哎哟……”敏行两手摸向肚子。 “怎么了?怎么了?”莫生尘急道。 ------------ 第七十七章 李婆子来袭 更新时间:2012-11-26 “我饿了,好几顿没用好了,终于觉着饿了。”敏行笑眯眯地道。 莫生尘瞪她一眼,扬声叫道:“来人。” 红萝早在院外等得心焦,听见呼唤,忙忙地奔起院来,口中应着:“是,奴婢在,听二爷吩咐。” 莫生尘道:“让厨房快备饭,夫人都饿坏了,你们怎么侍候的,太也不经心。” 红萝看敏行一眼,见敏行一扫这一天多的郁闷之气,满脸惬意,心情也轻松起来,声音里充溢着欢乐道:“是,奴婢就去给厨房说,记她们快点备饭,然后奴婢先端鸡汤来,许嬷嬷早就备着了。”然后一路飞奔着去了。 金橘好不容易请了李嬷嬷来劝解郁闷的敏行,却在院门外被红萝挡了架,只好又送李嬷嬷回去。再回来,就在院门外碰上了躲躲闪闪偷窥什么的铃儿,金橘绕到她身后,大喝一声“嘿”,把个铃儿吓得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金橘待她看清了自己,才恨恨地道:“你们小姐又让你来打探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好事。” 铃儿脚下边溜边强辩道:“你胡说,我哪有鬼鬼祟祟?你胡说……”然后扭头飞奔而去。 金橘在后面气恨地喊道:“你没有,别跑啊?叫你们小姐来,到我们夫人面前评一评。” 铃儿哪里还听她说什么,三拐两拐,没了身影。 金橘大恨,正懊恼间,红萝端了鸡汤回来,看到她,笑道:“你不进去伺候,在这里做什么?我跟你说,还是二爷有办法,夫人已经没事了。现在吵着饿呢,这不,我端了鸡汤来,一会晚饭就得了,肯定能用得好。” 金橘接过鸡汤,高兴道:“真的?夫人没事了?哎哟,可算没事了,可愁死我了。”说着话,两人进了院,入了房,敏行已坐在桌前等着了。 敏行见只有一碗鸡汤,皱眉道:“为什么不配些点心,我真饿了。” 红萝抿嘴笑道:“许嬷嬷说了,‘晚饭马上就得,别叫姑娘吃点心了,吃了点心又不好好吃饭’,所以,没有点心。” 莫生尘在一边道:“许嬷嬷是那个极懂得饮食的嬷嬷吧?她既说了,就听她的吧,不要任性。” 敏行无奈,边喝鸡汤边小声嘟囔道:“吃什么不饱人啊,非得分什么点心晚饭?还不一样。”却又自知自己不占理,也不敢大声,怕引来更多的大道理。 到晚饭到休息到早晨,主院荷香苑一直风平浪静,令跨院的罗依主仆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罗依埋怨道“都是你,出得什么馊主意,说什么二夫人发作了欣儿小小姐,二表哥这作爹的只要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没准连原因也不问,就会冲二夫人大发脾气,二夫人又是个要强的,两人之间肯定会生嫌隙,就是我的机会了。可你看看,二表哥昨天半下午就回来了,可这都过了夜,荷香苑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会是二表哥发了火了?一准没发火,被那王敏儿哄住了。” 铃儿可不接这埋怨,推托道:“这怎么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提了提,您觉得是个好机会,这才给二爷传的信儿。要说,还是这个王敏儿太好命,这样的事她都能脱得过。还有还有,您说,她都有了身孕了,二爷还在她房里,这不是该分房的么?跟前没个老人,就诸般没有规矩。这要是在临湘,姑太太怎么会允许?早发作了她了。唉,人家就是好命啊,这要是再给她生个小少爷,这妾,可就一点做头也没了。” 罗依紧皱双眉,叹气道:“那天去张尚书府上,我表现的多好啊,又娇羞,又知礼,怎么就没人看上眼呢?王敏儿还一眼一眼的狠瞪我,真是,她那么大大咧咧的,二表哥怎么就喜欢她?真是奇怪。” 铃儿道“要不,你问问夫人,看看你哪里做得不对?下次改了就是,这有什么难的。” 罗依愁道:“也不知道二表哥说没说是我遣人把他叫回来?要是说了,岂不是又得罪了她,她还会帮我么?唉,怎么就这么难呢?” “要不,小姐你这么办,”铃儿又出馊主意,“你给姑太太去封信,让姑太太来想办法。” “不要吧。”罗依反对道,“姑母就想着让我给二表哥做妾,她又不喜欢二表哥,我看她也不是真心为我好。要真心为我好,当初怎么不把我许给三表哥?就是给大表哥三表哥做妾也比给二表哥强啊,二表哥又一点也不喜欢我。” 铃儿辩道:“姑太太怎么会不真心对您好?她可是您的亲姑母!这事,您不找姑太太拿主意,还能找谁拿主意?您听我的,给姑太太去信,准没错。” 铃儿三说两说,罗依没了主意,铃儿再说上几句“宜早不宜迟”的话,还真就立即写了信,发往了临湘。 莫大太太一听信中说敏行怀了身孕,已有两个多月,极是吃惊,这算着应该是在临湘时怀上的啊。忙吩咐人去敏行在莫府时住的绿荷苑,看床下是否还有那药囊,结果,竟然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竟然没有见效?忙又吩咐人拿去药房给大夫看,来来回回了一天,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唯一觉得有些安慰的是,大夫说,在这药囊的气味下,即使有了身孕,孩子恐怕也不好。 莫大太太心中安慰了一会儿,又气起来,媳妇都怀了身孕,竟然还不分房!这媳妇也太善妒了些,自己也没个有脸面的人在跟前,也不能敲打敲打她,真是叫人生气。于是又想起李婆子,李婆子后来自己从假山洞里出来的,说是喝醉了酒,不知道怎么就去了那假山洞里。这事三媳妇说跟她没关系,那一定是那个王敏儿做的。哼,这忤逆不孝的。 莫大太太在这里生闷气,莫三奶奶听到风声赶来,陪着小意出主意道:“太太,不如现在让李婆子赶去,一来照顾欣儿姐,二来也帮帮依表妹。这事,依表妹一个女孩子,到底脸皮薄,舍不下去。李婆子去了,推上一把,也就半推半就的成了。” 莫大太太想了想,赞同道:“你这次倒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终于聪明了一回。唉,你二哥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否康健,要是个有残疾的,还不如没有呢?” 莫三太太也道:“是啊,这个也让李婆子好好地用用心,您好说呢,太太?” 莫大太太闭了眼,伤感地道:“唉,你去跟李婆子说这事吧,毕竟是我的亲孙儿,就是有残疾,我也不忍心。” 莫三太太撇撇嘴,然后才道:“自然,太太为我们操心了这么多,现在也该我们多出力了。 几日后,当李婆子带着个小丫头在两个家人的护卫下来到京城的时候,还真让敏行吃了一惊:这婆子还真是小强啊,怎么又给弄来了? 欣儿在敏行身后扯着敏行的衣袖小声求告:“母亲,欣儿不要她,她可坏了,好几次和原来的教养嬷嬷一起扎欣儿……” 敏行一听急了:“怎么?原来她也扎过你?你怎么早说?竟然留下这么条肥硕的漏网之鱼?这太也可恨。”看着面前向自己行福礼的李婆子,面上愈和,眼光却愈利起来。轻飘飘地问道:“小李嬷嬷此来,太太有什么告别的吩咐么?” 李婆子对自己的定位那就是钦差大臣,是连二爷也不必放在眼里的。回此也不等敏行说“免礼请坐”,就昂然起身,又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才严肃道:“二夫人,我这次来,自然是带了太太的吩咐来的。只是,这吩咐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的,得二爷在时才能说。” 敏行突然把脸一沉,说道:“来人,给我掌这婆子的嘴。” 金橘去门外使人叫个粗使婆子进来施刑,李婆子凑这功夫叫道:“你怎么敢?我可是领着太太的吩咐来的,你敢打我,这是忤逆。你不能……”正叫着,门外有丫头秉道:“夫人,表小姐来了。” 李婆子忙叫道:“表小姐,您来评评,可有这样的规矩,儿媳妇竟然要打带了婆母吩咐的家人,这是不是忤逆?这是忤逆啊!” 罗依听见,急忙打帘子进来,口中说道:“二表嫂,打不得,怎么能打姑母院里的人呢?莫家是世家,可不能出这样没规矩的事。” 敏行沉声问道:“打不得?” 罗依道:“打不得。” 敏行冷笑道:“依表妹刚进来,还不知道前因后果,怎么就就说打不得?莫不是和她……” ------------ 第七十八章 什么东西 更新时间:2012-11-28 罗依心知李婆子来京城是自己的信带来的,心虚之下忙道:“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姑母给欣儿的,她来京城自然是来照顾欣儿,和我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表嫂可不要胡乱猜测。我只是觉得她既是姑母遣了来的,我们就应该尊重些,怎么能随便就打呢?这不是对长辈不孝么?” 敏行立起来,慢慢说道:“依表妹,你可不要被这婆子糊弄了,就她,还代表太太?你也听听她做了什么事?” 这才转向李婆子道:“你个无礼的东西,还敢抬出太太来,太太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不经主子准许就起身,是太太吩咐的?不经主子准许就落座,是太太吩咐你的?你和主子说话,你你我我的,也是太太吩咐的?” 李婆子被问了个哑口无言,口中“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 敏行又对罗依道:“太太是个多重规矩多重礼节的人,会这么吩咐她?让太太知道还不得撕了她的嘴!真是太丢太太的人了,就这样的,还能给欣儿做教养嬷嬷?太太知道了也不会允许。来人,给我打,这样没规矩的,不打不长记性,以后若守着外人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来,可把莫家的脸也丢尽了。” 罗依再想不出拦的理由,只得闭了嘴。 金橘叫来的粗使婆子迈步上来,轮圆了胳膊,“啪啪啪”打在李婆子脸上,不等打足三十下,李婆子就昏了过去。罗依和铃儿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这要是知道是自己两个往临湘写信才来的人,会怎么对付自己啊。尤其是铃儿,心知小姐一定会说是自己的主意,更是吓得双腿打战。 敏行看李婆子昏过去了,吩咐道:“抬下去,给她上药,等养好了,再让她来给将军和我回话。” 婆子们领了吩咐抬了人就往外走,罗依找个理由辞了敏行,也急忙带着铃儿匆匆走了。敏行看了她们一眼,没有理会。 李婆子被扔在个跨院里,她带来的小丫头红儿拿了红萝给的药膏细细地给她抹了,便丢在一边。接下来,每天汤饭不少,但就是不让出院门。这样一直过了十多天,李婆子急得在跨院儿里团团转。 同样急得团团转的还有罗依主仆,她们本以为李婆子的到来,能给她们帮点什么忙,哪怕是出个什么有用的主意也好。可现在,李婆子别说仗着太太横行将军府了,连自由也没有了。 这一天,莫生尘休息,和敏行、欣儿,还有罗依一起用早饭。用过早饭,莫生尘依然坐着和敏行闲话,罗依觉得捞出李婆子的机会来了,忙开口说道:“二表哥,李嬷嬷来了也有些日子了,您还不知道吧,一定是表嫂没跟您说。不是依儿多嘴,李嬷嬷毕竟是姑母遣来的,一路劳累,岁数也大了,一时失礼也是有的,表嫂怎么能就让人打呢?唉,这可是……不说这个,这人都来了这么些日子了,二表哥怎么也该见见,听听姑母有什么吩咐。这要是有什么事,岂不耽误了?这要是误了大事?唉,可就是表嫂的不是了。”罗依长篇大论着,语调沉重,还时不时地摇头叹息,自以为能给敏行狠狠地上一回眼药。 莫生尘初听罗依说“李嬷嬷”,还以为是敏行的李嬷嬷,后来才听出来是说的李婆子,几次想打断她,都被敏行用眼神止住了,皱着眉勉强听完了,正待训罗依几句,敏行抢先开口道:“是了,我把这事忘记了。今天将军有空,正好,李婆子说她那些话得给将军说才行,我这夫人没资格听。金橘,快些,去请小李嬷嬷来。” 莫生尘沉着脸,冷冷“哼”了一声,终于没说话。 罗依不知道莫生尘是在气敏行不告诉他小李嬷嬷的事,还是在气敏行抢着说话,但不管是气哪一样,对她来说,都算是好事,不禁暗暗得意,看你王敏儿再猖狂? 敏行看着罗依一张故作平静的脸,心里暗暗摇头,就这样的,也整天想宅斗?太也不自量力。 一会儿功夫,金橘引了李婆子进来。李婆子一进屋,看到坐在首座的莫生尘,感觉像见到了亲人一样,不但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苛待这位二爷的,也忘了自己怎么苛待先前的二少奶奶和人家的嫡女欣儿的了。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跟前跪倒哭道:“二爷,二爷,你要为老奴做主哇,老奴受这样的待遇也就罢了,只是,老奴是太太遣来的,这可打了太太的脸了……”边哭叫边作势来抱莫生尘的腿。 金橘哪里会让她得逞,走来扯住她,李婆子推搡着不依。 莫生尘脸沉似水,强压着不耐道:“小李嬷嬷,是吧?站起来回话。” 李婆子不敢不听,只得站起来,看着莫生尘,等着他吩咐给自己看座。谁知莫生尘也不知是没意识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吩咐下来。只是好像因为等的时间太长了,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李婆子不敢再等,忙秉道:“回二爷,老奴来时,太太吩咐老奴好好伺候二爷和小姐,别叫二爷和小姐受了委屈,嗯,还有表小姐,太太极是担心表小姐过得是否舒心,也叫老奴用些心。” 莫生尘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独独把敏行剩下?再说,太太真得关心自己和欣儿过的好不好?令人怀疑啊。 李婆子见莫生尘不说话,接着道:“太太还说,听闻二夫人有了身孕,为何没有写信回家报喜?” 敏行也不解释,而莫生尘还是不说话,李婆子只得接着道:“太太为此事极为担心,怕二爷二夫人年轻,身边没有老成持重的家人提醒,只一味顺着二爷二夫人的喜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肯分房,若是伤了孩子,可怎么好?让老奴对二爷二夫人说,一定要分房住才行。二爷的起居,挑个细心的开了脸放在房里服侍着,二夫人也好安安心心的养胎。” 莫生尘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沉声道:“哼,你个奴才,打着太太的旗号信口开河。我这里一直也没往家里写信,太太是怎么知道夫人有了身孕的?关在小院儿里,也打听了这么多事,还真不是个省心的。太太真是错看了你,若是太太知道你在这里随口乱说,定会重重罚你。来人,给我拿板子重重地打,看看有没有实话!” 李婆子见莫生尘怒了,吓得“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叫道:“二爷,老奴不敢,真的是太太这么吩咐的,老奴怎么敢信口乱说,真是太太吩咐的……”见莫生尘无动于衷,转身扑到敏行跟前叫道:“二夫人,老奴有话说,老奴知道太太是怎么知道的,只要二夫人开恩饶了老奴,老奴一定全心全意伺候二夫人……” 敏行笑道:“哦?你知道?” “是,老奴知道。”李婆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答道。 ------------ 第七十九章 船模 更新时间:2012-12-03 罗依在旁边一听,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李婆子为了她自己,这是要咬出自己了,忙起身走到敏行身边陪笑道:“表嫂,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婆子,嘴里能有什么实话!总不过是为了避一顿打,信口开河罢了。”说到“信口开河”这个词,罗依感觉自己更有了根据,又道:“刚才二表哥也说她信口开河,随口乱说,是不是?二表哥?”一双眼做了怯怯的表情看向莫生尘,想让他为自己作证。 等了一会儿,见莫生尘和敏行都不吭声,又冲李婆子喝道:“你个婆子,凭你这样的,也妄想太太会倚重?有什么事,太太会让你知道?你不要信口胡说,胡乱攀咬……” 李婆子张了好几次口想反驳,但终是莫大太太的积威仍在,没敢出声。 敏行看着罗依在那里唱念作打了半天,心里直想笑翻,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笑道:“依表妹,你急什么?这么急着摘清自己,莫非是你写信给太太说的?” 罗依急忙辩道:“不是,怎么会是我?我给太太说这个做什么?于我又有什么好处?表嫂,你可不要听她乱说,她的话能信么?这样一个背主求荣的,一点也信不得啊。” 敏行看着罗依皱眉道:“依表妹这话,表嫂听得怎么这么别扭?什么叫背主求荣?难道将军和我不是小李嬷嬷的主子么?她要全心全意地伺候我,怎么就是背主了?” 罗依给弄了个哑口无言,噎了好一会儿,才强调道:“反正不是我说的,二表哥你们俩不能信她的话。” 敏行不接她的话接着道:“依表妹怎么就这么确定小李嬷嬷会说是你给太太说的?你可真是太自觉了。不过,说起来,我有了身孕,这可是喜事,将军一直没给家里去信,是因为日子太短,怕诊的不准,让老爷太太空欢喜一场。如今也有两个多月,近三个月了,前天将军带我出去时,找了有经验的老大夫,已经是准准的。本该快马回临湘报喜,既然太太已经知道,倒是省了将军和我的事了。我们得感激他才是,怎么在你和小李嬷嬷看来,这是罪过呢?这可不是罪过,是功臣才对。将军,你说是不是?” 莫生尘本来对罗依就没有什么好感,今天这一出,更加剧了这一看法,对敏行的问话应了“是”之后,才对敏行温声道:“夫人,这内宅之事,还是你来处理吧,我去书房看会书,你处理完了,遣人给我说一声,咱们出去一趟。” 敏行笑着点头道:“好,你且去,我这里一会儿就好。” 敏行将莫生尘送出门口,又回转来,看着李婆子道:“小李嬷嬷,今天这事,至此也就算了,往后可得管住你的嘴,不得随口乱说。再一个,欣儿那里,你是不能去了,我已经给欣儿挑了教养嬷嬷了,做得极好,大家规矩一点不错。我和欣儿都对她极是满意。至于别的什么事,你到底是太太跟前的,我这做媳妇的,也不好多劳累你。这样吧,你就在那个跨院里住着,多多地给将军做鞋吧,他老是出门,鞋最是易损,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好叫将军穿坏了的鞋。你看,这样安排,可是使得?” 李婆子还能说什么,心里再不愿也只能应下,还得满脸笑容地应。 罗依在一边懊恼的只想找块豆腐碰死,自己着得什么急啊,怎么就没想明白这事呢?自己就直接说是自己写得信,又能怎么样?自己是为二表哥有后,兴奋的好不好?哪里想得到日子长还是短?有没有什么变故? 敏行安排好了这事,带着欣儿红萝金橘就走,找莫生尘上街玩。罗依满心想跟着前去,到底没脸提这要求,只得揣着满肚子不高兴带着铃儿回自己的院子。铃儿还在一边小声嘟囔:“将军带着夫人出去玩,也不带着小姐,夫人也不知道让让小姐,这也是待客之道么?” 这时候,她们倒是想起来自己是客人了。 莫生尘并没有带着敏行闲逛游玩,而是去了船场。当初敏行和积年的老船工探讨了大海船的规模和大致构造后,就没再掺和,她一个外行,实在不宜去指挥内行,还是让人家一堆内行自行摸索研究的好。 至今已过去三、四个月了,莫生尘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敏行一个惊喜。因为敏行的身孕,马车行得极慢,晃晃悠悠了得一个时辰才到。这些日子,王讷大部时间都在船场,听人秉报说莫将军带着夫人来了,遂率众船工一起出来迎接。 敏行看着这个虽然略显清瘦,但眼光明亮、精神抖擞的年轻男子,心中感慨万端,长大了,那个狼狈的小小正太,成长为一个有为青年了。嗯,自己好像负有为他找妻子的责任,回去了要好好打听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女孩子。 王讷看敏行看着自己出神,心里既有些隐秘的小欢喜,又有些怕莫生尘不快,忙转头去看莫生尘。没想到莫生尘也正在看他,仿佛被窥破了心事般,忙忙地转了头看向一边。 莫生尘笑道:“王讷,你姐姐可是来巡查的,要看看你们的劳动成果,快点领我们去吧。” 王讷这才转过头来,含笑道:“将军……姐姐,请随我来,给姐姐看看这可算是大功?” 三转两转,进了一间大工棚。敏行看去,大吃一惊,别说,还真是个大惊喜。 船工们竟然做出个具体而微的海船模型来。说“微”是相对海船的巨大而言,其实那模型足有一只独木舟大小。其中船帆,指挥室,水手位,都在甲板上;船舱里休息室,餐厅,厨房、仓库……该有的都有,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敏行看得兴致勃勃,赞叹不已,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啊。船工们见敏行认同了他们的成绩,也都极是高兴。和敏行最相熟的老船工李大爷嘿嘿笑着问道:“夫人,这个和您从前见过的可一样?若照着它造出大的来,可能下海了?”虽是问,却含了那么多坚信和自豪。 敏行冲老爷子一挑大拇指,赞道:“老爷子,你们真了不起,造出来的这个和咱们原来商量的那个一模一样。我看,若选的木材合适,一定就能下海了。” 王讷在一边疑惑地问道:“这话怎么说?莫非现在用的这种木材不合适?” 船工们也议论纷纷起来。 这个说:“这就是咱们常用来造船的木头啊,难道不合适?” 那个说:“这种木材若不合适,哪种合适?” 又一个说:“听夫人的意思,夫人是知道的?” 还有人道:“为什么现用的这种不行?咱们造船多年,一般都用这种木材,为什么下海就不行?夫人也不见得就懂这个吧?” …… 李大爷上前道:“夫人见多识广,给解释解释吧。我们造船多年,还真是多用这种木材,造得好了,能在水上行驶多年。夫人为何有此一说呢?” 莫生尘、王讷也看着敏行,等着她解释,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敏行的视线从众人的脸上缓缓流过,最后落在航模上,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我是外行,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后来我一直也没敢来瞎指挥大家。也许正因为此,大家才能做出了这么完美无缺的航模。 可是,有一点大家可能不知道,海水和咱们这内陆的河水湖水是不一样的。海水又苦又涩,有极强的腐蚀性,别说是一般的木材,就是铜铁,也禁不住海水的腐蚀,在海水里泡长了也会坏掉的。至于什么木材合适,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着,总要是那种木质致密坚硬的才好。” 众船工一听,都没了主意,上哪里才能找到这种木材?这没见哪种木材的木质特别致密坚硬啊。 王讷看着敏行,忍不住问道:“姐姐可知道个大致方向?或哪几种木材比较有可能合适?”船工听他这么问,全住了口听敏行说。 敏行想了想,说道:“我想着,这树长得越慢的,木质应该越致密些吧。那就应该往北方去找,嗯,我好像听说过,北边的枣木好像特别坚硬。” 莫生尘在一边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早些遣人去寻吧,别误了事。” 敏行皱眉道:“这是大事,得寻了顾大人,老丞相商量商量,想周全了才行,毕竟不是小事。你想想,这木材找到了得怎么拿到手里?拿到手里运到哪里去?这件件都是大事,匆忙不得。” 王讷奇道:“运到哪里去?当然是运到这里来,要不怎么造船?难道咱们这些船工去就木材不成?” 李大爷也道:“是啊,当然得运到这里来才行,夫人为何有此一说?”其它听到的船工们也聒噪起来,他们中的有些虽然离家也不近,可还是不愿走得离家更远。有谁愿意背井离乡? ------------ 第八十章 王讷的亲事 更新时间:2012-12-04 敏行知道,稳定人心是大事,人心不稳,什么事也做不成。这一批船工已经熟悉了这项工作,若有大变动,造船一事必将受到极大的影响。忙安抚道:“这海船可是国家大计,参与的将来都是国之功臣。大家都是内行,这个可不用我多说,你们想想,船大了,咱们这小河道里能走的开么?且不说宽窄,就这水深,船能浮得起来么?” 见船工们都沉默不语,敏行又对李大爷道:“老爷子,哪里水米不活人?关键是能挣到银子不是?您说呢?再说,这个也就是我先这么一想,还没有定数,大家也不用先操这个心不是?如今,该操心的是,只这一种船还不够。” 一说这个,船工们来了精神,李大爷做为领头人,更是关心,忙问道:“夫人这么说,莫非这海船还有别的样子不成?” 敏行道:“这是自然,我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大家想想,大海无边无际,到处都是水,那是肯定没有人家的了。船上的人自然要吃饭,不但要吃饭,也得喝水,海水是不能喝的,就得带着水。又是米粮又是淡水,还不能少带;再说,还得装载用以作生意的货物吧;可不得有专门的货船么?既然是货船自然是怎么装得多怎么安排,和这载人的船就不一样了不是?” 船工们一听,都连连点头。李大爷道:“听夫人一说,可不是就明白了。这货船里可不用做这么多小房子什么的,只要结实实用就行。夫人听我说的可是?” 敏行笑道:“老爷子说得很是。除此外,还得做些轻便灵活的小船、皮筏子一类的东西,平时就收在大船上,探个路应个急时好用,老爷子想想有没有道理?” 李大爷嘿嘿笑着道:“夫人果然见多识广、思虑周全,您不说还不觉得,您这一说,可不就是如此。有夫人这样的人指点,便是有些别的什么不便宜,也觉得值了。您尽管和将军去操心木材的事,这货船、小船什么的就交给我们就是。” 又冲众船工道:“诸位,咱们做这一行也多年了,伺候的官爷也好,主家也好,有对咱们这么好的么?没有。把咱们当人看的有么?没有。冲这个,咱们什么也别说了,好好干吧。将军和夫人总不会亏待了咱们。” 王讷也道:“诸位尽管放心,将军和夫人总会为大家想周全的,咱们好好做活,总不会吃亏。” 船工们一齐道:“王管事说的极是,李老爷子说的极是,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莫生尘因急着要去找顾及和老丞相商量木材的事,看看此处事了,就取消了在此用午饭的计划,带着敏行匆匆踏上回程。敏行因想起了王讷的婚事,便让他随自己一起回了城。 莫生尘吩咐莫名先行一步去尚书府和丞相府递贴子,自己和敏行及王讷在后慢行。敏行坐在车中,吩咐红萝将正在和莫生尘说话的王讷叫到车旁,笑呵呵地问道:“王讷,你今年也有十九岁了吧?” 王讷不解地看着敏行,含笑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我今年确实已经十九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间,五年过去了。” 敏行也道:“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嗯,说起来,你应该叫我表姐才是,对不对?” 此话一出,饶是在社会上磨练多年,王讷的脸也还是微微红了,转瞬却又释然:“这还不是一样,表姐也好姐姐也罢,不是都一样么?你现在还想摆脱我们不成?五年前我就告诉你了,这不可能,我和王言就赖定你了。” 敏行心有所动,眼里酸酸的就蓄了泪,强笑道:“可不是,你和王言太也赖皮,一赖就赖了这好几年。眼见的成年了,我这做表姐的,还得操心你们的亲事。你说说,这可是多大的事?也着落在我身上了?” 王讷这才明白,敏行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默了默,才道:“王言的亲事,你多操心,不过,她现在可是个有主意的,想找个什么样的还真得问她自己。唉,都说这婚姻大事,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敏行笑道:“这表面上自然如此,但选那个,可是暗里的事,谁叫咱们王言有个好兄长呢?就别说还有我这好姐姐了。自然得让她选个自己满意的。王言到底还小,不必着急,你可是大了,得抓紧才是。” “我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就没想过要成亲……”王讷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落寞。 “那怎么行?”这是敏行。 “那可不行。”这是莫生尘,他驱着马走在敏行车子的另一侧,一直在默默听着,听到王讷这么说,才忍不住插了腔。“王讷何出此言?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总要为祖宗延续香火,方为孝道……”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对王讷的背景不了解,还真不好这么说。 敏行听莫生尘说这个,忙笑着打断道:“王讷,你这样可不行,你这可是大罪过……” 王讷疑惑道:“你这从何说起,我不成亲,怎么就是大罪过?哦,你也想说我不孝么?” 莫生尘还有红萝金橘也不明白了,这和罪过有什么关系么? 敏行看几人都一脸的不解,心里都要笑翻了,面上却一丝不显,而是正色道:“当然是大罪过,但和孝不孝却没什么关系。你想想,你这样的好男儿不成亲,必定会有个好女儿得落到一个渣男手中,痛苦悲惨地过一生,她的孩儿也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能有好的生活,受好的教育。再严重些,子子孙孙,孙孙子子,好几代都翻不了身。你使这么多人生活苦痛,这还不是大罪过,罪过大了。” 金橘一直在仔细听,敏行刚说完,她就连连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您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个,王大爷,您这罪过还真不小,您可不能这么做。” 莫生尘听了个目瞪口呆,红萝撑不住“哎哟”一声,笑翻在车里。王讷先也呆住了,但反应得倒快,笑道:“叫你这么一说,‘罪过大了’四字怎么够,得用‘罪孽深重’四字才行。” 敏行也笑了,赞同道:“是,这四字更恰当些。所以,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想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提出条件来,我给你寻去。” “我想找个你这样的,你有地找么?”王讷低声嘟囔着。 “什么?”敏行当然没听清,“你说大点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没有外人,你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吧。” 莫生尘也道:“就是,王讷,你尽管提出来,让你姐姐给你用心寻去。” 王讷苦笑了下,才无可奈何地道:“我没想过,不知道什么样的好,姐姐看着行就行吧。” 敏行一听,不愿意了,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看着行就行?难道是我要和她过一辈子么?我跟你说,这婚姻如穿鞋,别人看着好不管用,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所以,一定要在成亲前看好了,真相中了,才能娶回家,要一起相守一辈子呢,这可是大事,一点也不能将就。听见没有?” “听见了。”王讷更无奈了,“可人家的姑娘能随便让我相看,你先寻吧,先寻着你觉得合适的再说。” “再说,再说给谁说?”敏行对王讷的回答不满意,可也知道只能这样了,嘟囔了两句也就算了。自己先寻去?这个可也不好寻。古代讲究门当户对,什么样的门户算是和王讷相当呢?自己觉得这个无所谓,王讷这样的小伙子,长得又帅,又能干,也有一定的家底,而且上无公婆,不用立规矩,搁现代也是钻石王老五级别的,能令众家姑娘趋之若鹜。可搁在这古代,还真不好说,第一条就是出身不明,有名望的世家就不会接受。回去先和李嬷嬷商量商量,这样的事,她比自己专业。 王讷怕敏行还有这件事上和自己纠缠,忙转了话题道:“姐姐,眼看离年关不远,咱们小吃城的帐该拢拢了。桂林杭州等几个外地分店的掌柜也会带了帐本过来。你看,我忙着船场的事,有些脱不开身,只王言自己,恐怕支撑不了,要不,你伸伸手,帮一把?” 莫生尘在一边笑道:“王讷,你不说,你姐姐就把这事都忘记了。她哪里记得自己差不多还是个财主呢?” 敏行笑道:“你懂什么?这叫福气。不用操心,想用银子的时候伸手就行,多么幸福的事啊。不过,王讷既然说了,我也不能不帮,这样吧……红萝是个心细的,就让红萝跟着王言忙过这个年关吧。” 王讷莫生尘都吃惊地睁大眼睛,这样也行?也太能偷懒了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城,刚进城门,就有家人迎上前来,跪倒秉报:“将军,夫人,家里出事了,木管家吩咐小的来迎将军夫人回府。”从杭州跟来的木子现在是将军府的管家,人称木管家,别看年轻,但做的有声有色。 ------------ 第八十一章 罗依的心思 更新时间:2012-12-05 莫生尘沉声道:“别含含糊糊,说明白,家里出什么事了?” 那家人明显是个老实憨厚的,结巴道:“小……小的不……不知道,木……木管家严……严令,不……不准小……小的们打……打听内……内宅的的事。” 敏行在车里笑道:“你是个好的,不让做什么就不做什么,金橘赏他。将军,木子这管家做的还真不错,回去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赏他?” 莫生尘笑道:“夫人说得不错,回去了本将军赏他,而且要重重地赏。” 王讷见没自己什么事,先笑着辞了敏行,又辞了莫生尘,自顾回自家去了。 莫生尘和敏行先赶回了将军府,木子在门房里正候着,见两人的车架到了,忙迎出来,边接了小厮递过来的下车凳放到车边,边秉道:“回夫人,回将军,是李嬷嬷传了信出来,让小的遣人去夫人和将军的,内院儿有什么事,小的还真不知道。好像是表小姐,又好像还有小姐,弄得小的也迷糊。” 木子既不知道,敏行也便不再问,反正是到了家了,进去也就知道了。莫生尘不愿管内宅的事,将敏行送到二门处,就自去书房,处理些公务私务。 敏行一路向里走,一路问候在此处的二等丫头青荷:“府里就一个主子一位客人,能出什么事?还特特地让管家遣了人迎到城门处,出了天大的事不成?李嬷嬷也在,许嬷嬷也在,就处理不了?平时你也是个能干的,怎么就慌了手脚了?看样子,红萝金橘往后不能一齐跟着我出门了,总得留下一个才成。” 青荷嘟嘟嘴,委屈道:“还不是那个表小姐,也不知道发得什么疯。今日上午,您带着红萝金橘两位姐姐出去后,表小姐就带着铃儿回她住的跨院了,两人嘴里也不知嘟囔的什么,我们也没当回事,就守在院里做针线。过了近一个时辰,忽听小姐院子里吵嚷起来,奴婢忙过去看,却是表小姐在小姐那里,不知道要小姐做什么,小姐不肯,她就在那里大声指责起小姐来。杨嬷嬷说她,她就骂杨嬷嬷以奴欺主。” 敏行还没说什么,金橘已经听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这个表小姐,她这是来做客的么?分明是来做主人的,这不是以客欺主么?真是岂有此理。”就要先一步去找罗依吵架去。 红萝一把拉住她,劝道:“你着什么急?总要先知道表小姐要做什么才行啊?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空去骂人么?这可不合规矩,反给她捉住把柄。” 金橘想想这话甚有道理,只得耐下性子听青荷接着往下讲。 青荷这才接着往下讲:“奴婢见杨嬷嬷也没占上风,忙遣了个小丫头去请李嬷嬷。然后才上前想说话,谁知还没开口,表小姐就指着奴婢叫道:‘你个丫头,主子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就算你是荷香苑的也不行,滚一边去。’奴婢想着,她到底是主子,没有奴婢给主子顶嘴的道理,还是等李嬷嬷来了再说吧。 表小姐见奴婢们都不说话了,又开始指责小姐,奴婢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说小姐不孝!” 敏行诧异了:“这是从何说起?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噢,可是说对小姐的祖母不孝?” 青荷连连点头:“夫人说对了,可不是这样,我听着表小姐一句一个‘姑母把你带在身边几年,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等等,听那意思,好像是逼着小姐回临湘呢。” 敏行这才恍悟,看样子,罗依这是在这里看不到希望,待不下去了,想回临湘呢。只是想回就回吧,为什么要拉着欣儿呢?莫不是怕自己会不允她么?那她可想错了,自己可是盼着呢。 青荷停了一会儿,又说:“小姐给她逼得没办法,都要哭了。这时,李嬷嬷来了。李嬷嬷上前说话,表小姐又是骂杨嬷嬷那句话,说李嬷嬷要‘以奴欺主’。还是李嬷嬷厉害,先命两个婆子上前架走了一直在旁边为表小姐帮腔的铃儿,然后才问表小姐:‘表小姐这是要以客欺主么?我们小姐还小,一切行止自有将军和夫人决定,现在两位主子不在,表小姐就跑到这里来做我们小姐的主么?’。表小姐不依,说自己没有要做小姐的主,只是给小姐提建议而已。小姐立即道:‘表姑的建议恕欣儿不能同意,欣儿的事自然有父亲母亲做主。’ 表小姐一听就急了,叫道:‘我也是你的长辈,我的吩咐你也得听,否则也是忤逆不孝。’” 金橘在一旁道:“真能胡搅烦缠,要是这样也行,小辈们就别活了,上面的长辈你说东我说西,听谁的才是?” 敏行却深思起来,将来自己有了孩儿,若自己和莫生尘有什么不测,就会落在莫大太太罗依这些人手中,岂不生不如死?今天这事,还是不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得让莫生尘看到这隐患,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对他的家人再抱有什么幻想。而且,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到这里,也不再让青荷再讲下去,而是问道:“如今表小姐在哪里?是回了自己院子,还是仍在小姐那里?” 一说这个,青荷气愤道:“回夫人,她还在小姐院子里呢。明明已经理亏了,却还强辩着,不肯放过小姐……” 敏行道:“权不要皮,天下无敌;人不要脸,神仙难管。你也别气愤了,去书房请将军到小姐院子里,就说,我说了,这事没他,处理不了。” 青荷答应着一溜小跑飞奔而去。敏行带着金橘和红萝也没回自己的荷香苑,直接去了欣儿住的跨院暗香居。 一进院门,就有小丫头看到,刚要张嘴往里秉报,敏行抬手止了,再挥手命她们退下。金橘快走一步上前打起帘子,敏行在前,红萝在后,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就听到罗依犹在嘟囔:“欣姐儿,我是你的长辈,她们可是下人,你不听我的,却要听她们的么?将来,你的亲事也得姑母发话……” 欣姐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在榻上,眼睛平视前方,一动不动。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敏行进来,如见救星,一下弹起来,跳下榻,如一枚炮弹般冲向敏行。红萝看见,急忙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口中叫道:“小姐不可,小心宝宝。” 一边李嬷嬷、杨嬷嬷都惊出了一头冷汗,这要是撞上,后果不堪设想。罗依没出冷汗,而是遗憾到想跳脚,这要是撞上了,该多好啊。 欣儿也回过味来,小脸吓得煞白,从红萝怀里挣脱出来,慢慢走到敏行身边小心翼翼地道:“母亲,您没事吧?欣儿不是故意的,欣儿只是……只是……” “只是欢喜极了,是不是?欣儿别怕,母亲没事,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莽莽撞撞的了,有些错,犯下了,就没法子弥补。可记住了?”敏行含笑说道。 欣儿福下身去,低低应道:“是,欣儿记下了,有些错不能犯。” 李嬷嬷在一边看着欣儿皱皱眉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橘和红萝一左一右,扶着敏行上榻坐稳,又拿了软垫子给垫到腰后,敏行坐舒服了,才又对欣儿道:“欣儿也坐下,别站着。” 再四顾时,看到李嬷嬷杨嬷嬷都站着,责备欣儿道:“欣儿,你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李嬷嬷杨嬷嬷说是下人,可也跟长辈不差不什么,你怎么连个座儿也不给?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金橘红萝给两位嬷嬷看座。” 两人应着就要去搬,但那里用她俩,早有红花黄莺快步去搬来座来请两位嬷嬷坐下。 敏行看两人坐好,又对杨嬷嬷道:“杨嬷嬷,你是个懂规矩的,将军和我把小姐交给你,你可不能只顾着哄小姐高兴,这礼仪规矩上可要多多用心才是。小姐眼见一年比一年大了,若是什么也不懂,你老了可怎么办?”这话里就有将来欣姐儿给她养老的意思了。 杨嬷嬷是做事做老了的,向来三分话能听出十分的意思来,如何不懂这话,立即站起来向敏行福下身去表态道:“是,夫人倚重,是老奴的荣幸,老奴一定不会辜负夫人的重托。” 罗依本来坐在一边心里有些惶惶的,恨不得跳下榻去抬脚走人才好。可这么半天,敏行竟然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心里不平衡起来。于是略带不满地唤道:“二表嫂。” 敏行轻轻扫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又笑着对李嬷嬷道:“嬷嬷,您略坐坐歇歇脚,就回去吧,您放心,没事,家里就这几个人,能有什么事?。” 李嬷嬷沉吟了一下,站起来笑道:“夫人既说了,老奴就回去了,有事了,您吩咐个去喊我。” 敏行笑应了,吩咐金橘:“你去,送嬷嬷回去,稳着点,别慌手慌脚的。伺候嬷嬷的那个小丫头呢,怎么也没跟了来?不好使,嬷嬷就换了她好了,值什么。” 李嬷嬷边说着“二丫好着呢,是我没叫她来”,边由金橘陪护着去了。 罗依见敏行对她待答不理,心里恼怒起来,重重地叫道:“表嫂!” ------------ 第八十二章 罗依的心思之二 更新时间:2012-12-06 敏行看向她,若无其事地问道:“依表妹有事么?刚才喊了我一声,我等着表妹说呢,也没听见依表妹说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我……”真叫罗依说,她又无话可说了。 敏行道:“依表妹有什么事,现在也先别说,将军一会儿就到,还是等将军来了再说吧,省得说两遍。” 敏行这句话刚落音,就听门外有小丫头大声秉道:“将军来了。” 罗依一听,急忙从榻上跳下来,迎向门口。欣儿也忙站起身来迎向门口,杨嬷嬷也忙离了座儿。 敏行看着罗依摇摇头,心里甚是疑惑,莫生尘哪一次也没给过她好声气,她怎么就对莫生尘抱着这样的幻想呢?有些人的大脑回路就是奇怪,非常人可理解。 敏行稳稳坐着,直到看见门帘被打起来,才慢慢坐直身子,做出要下榻出迎的架势,莫生尘正好进屋,目光越过罗依看到了,忙道:“夫人不要动,迎什么,跟我不要讲这些虚礼。且坐好了,身子要紧。红萝,扶好你家夫人,看别闪着了。” 罗依本想跑在前边占个先,讨个巧呢,却被直接无视掉了,心里这个气啊。嘟着嘴跟在莫生尘身边娇声唤道:“二表哥,依儿也在呢。依儿可是比哪个都高兴您来呢,您就没看见?依儿不依。” 莫生尘扫她一眼,也没应声,径直坐到了榻上,却是在敏行下手了。看看榻桌上,竟然连杯茶也没有,指着一屋子的人,斥道:“这是怎么回子事,夫人回来这半天了,为何连杯茶也没上?红萝,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还有,也不知道给你们夫人上些点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也不太经心了些,养着这么些人做什么?嗯?” 红萝无可分辩,正要出去备茶水点心,金橘端着托盘进来,口中笑吟吟地道:“夫人,李嬷嬷和许嬷嬷真是没得说,怨不得您对她们好。出了这个院门,李嬷嬷就不肯让我送她了,吩咐我去找许嬷嬷拿点心鸡汤,说是这一大上午,夫人有了身子,肯定饿了。我去了厨房,许嬷嬷恰恰准备好,正准备自己送来呢,和李嬷嬷说得理由一模一样。叫奴婢说,这才是真会伺候的,我和红萝还都有得学呢。” 敏行笑眯眯地看向莫生尘,莫生尘这才转怒为喜,也对敏行道:“夫人,以后对两个嬷嬷还要更好些才是。” 敏行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看到吃的喝的,肚子立刻有了反应,便不再说话,先端了许嬷嬷撇尽了浮油的清鸡汤喝了半碗,又连吃了几块点心,胃里才舒服起来。 莫生尘这才腾出空看地上这些人,欣儿很有眼色地上前见礼:“父亲安好。”莫生尘轻轻点了头道:“坐吧。”他和这个女儿实在不怎么熟悉,不论是在前妻身边时,还是在太太身边时,他对她都没有怎么关注过。 罗依也走上前来,说道:“二表哥,虽说二表嫂有了身孕,可也不能不讲规矩。怎么能让二表哥坐在她的下手呢?这叫姑母知道,一定会生气的。二表哥,你可不能这么惯着二表嫂……” 莫生尘沉声道:“依表妹何出此言?你也说了,夫人有了身孕。既有了身孕,自然不应事事计较,要以她的身体为主。就是太太知道,也定然同意我这么做。再说,府内就这么几个人,若依表妹不写信告诉太太,太太又怎么会知道?” “依儿怎么会做这种事?依儿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罗依表白着,却又深恨没能给敏行上了眼药。“只是,依儿觉得,二表哥实在不该这样惯着二表嫂,这没规矩可不成方圆。再说,二表哥往后这夫纲何振?” 敏行好笑地看着罗依,你说这人是真傻啊,是真傻啊,还是真傻啊,有这么守着人给上眼药的么?还是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觉得自己拿捏不住她?眼看着莫生尘要发火,敏行才开口导向正题:“依表妹,我听下人说,你今天在欣儿这里可是发了大脾气。不知道欣儿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你这做表姑的,对她好一通教导?” “我,依儿……”罗依踟蹰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其实更是铃儿的意思,“依儿来京城两个多月了,极想姑母,想回去看看。” 敏行道:“依表妹是个有情有义,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既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不跟将军和我说,却跑来和欣儿说?莫不是她能做你的主么?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我想让她和我一起回临湘。欣姐儿也来了这么些日子了,她是在姑母身边长大的,难道不想姑母么?”罗依理直气壮起来,“她要是不想,就是不孝。” 欣儿在一旁忙分辩道:“欣儿怎么会不想祖母,只是祖母让欣儿回到父母身边,欣儿便当从父母之命,怎么能自作主张呢?再说父亲忙于政务,母亲又怀着弟弟,欣儿怎么能给父母亲添麻烦呢?便是想,也得放在心里,不能让父母亲知道。欣儿觉得这才是为人女之道。表姑难道不这样认为么?” “但是,姑母可是将军的母亲,夫人的婆母,是他们的长辈,自然要放在他们之前。”罗依说得也振振有词,觉得抓住了理,“难道欣儿不这样认为么?还是在你心里,祖父母不如父母重要?这恐怕事涉忤逆。” 话涉莫大老爷莫大太太,莫生尘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敏行却冷笑一声,说道:“依表妹想回临湘我们也没拦着,何苦给个几岁的孩子按这种大罪名?不过,依表妹既要论,咱们论论也成。依咱们大新朝的法律也好,习俗也好,一个人给祖父母戴什么孝、守多长时间孝?给父母戴什么孝、守多长时间孝?从这里还看不出来哪个近些哪个远些么?若还看不出来,一个人若不孝,是祖父母去衙门里告他忤逆,还是父母去衙门里告他忤逆?表妹养在深闺,是不是不懂这个?” 罗依张口结舌了,她还真不懂这个,竟然是这样的么?不是辈份越大越有权利么? 敏行看她嚅嚅地说不出话来,厉声道:“一个闺中女子,不在自己房中安份待着,却跑到表侄女院里来大放撅词,成何体统?” “依儿……”罗依想分辩,敏行却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斥道:“还说欣儿的婚事什么的,若是将军和我有什么不测,莫非你就要窜掇着太太拿这个来拿捏欣儿不成? 你不要打错了主意,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会听你蛊惑?再说,欣儿可是将军的嫡长女,谁敢错待?” 莫生尘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若是自己和敏行有了不测,欣儿和自己快有出生的这个孩子会落在何种境地?想想这些年母亲对待自己、对待自己的妻儿,自己能对她抱有幻想么?还有罗依、莫三奶奶这样的人在一边怂恿,自己的孩子也许只有死…… 莫生尘不敢想下去了,无论如何自己要好好活着,敏行也要好好活着。别的都不是大事,最大的事,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落在……他们手中。莫生尘模模糊糊不敢确切地圈定“他们”都是谁,但心里却一下警惕起来。 敏行在一旁看着莫生尘的目光渐渐清明了,才收尾道:“依表妹既是想回临湘,我是不敢留的,且听听将军的意思吧。” 莫生尘目光冷冷地扫过罗依,清楚地道:“依表妹既然想太太了,想必也想舅舅舅母了,我们自然不能挡了这人伦大道。夫人安排几个随侍的婆子,我去吩咐管家安排几个随护的家人护卫,明日一早就动身吧。”说毕,从榻了一步迈了下来,抬脚就往外走。 罗依忙上前拦道:“欣儿呢,不跟我走么?”却无一人搭腔。 敏行吩咐道:“金橘,让人快些去传午饭,将军肯定饿了,也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大事,闹得满府皆知。红萝扶着我,哎哟,腿脚都坐麻了。欣儿也让人传饭吧,下午也不必过来了,可怜见的,被吓得不轻吧。我也累了,要好好歇歇才行。哎哟,我的腿,我的脚,麻死了。” 罗依扎着手,先想拦莫生尘,没拦住,又想拦敏行,没敢,欣姐随后出去送行,她又没拦。屋里忽啦啦走了个空,只留下个少心眼的绿叶,拿一双大眼盯着她看个不停。罗依恼怒地啐了绿叶一口,只得灰溜溜的回自己院子。 走到半路,想起铃儿来,不知道李嬷嬷把她给押到哪间柴房里了?可是罗依自己已经是又累又饿,没有力气去寻去救。而且心里也禁不住埋怨,铃儿这个蠢材,次次出的主意都是馊主意,就没一个好的,就让她在柴房待着去吧。她也不想想自己,每次都按铃儿的主意行事,这也能算是聪明人? ------------ 第八十三章 丫头春光 更新时间:2012-12-07 罗依这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小丫头给她取来的饭菜,倒头睡了,既不管铃儿,也不去想明天一早回临湘的事。柴房里,铃儿肚子饿得咕咕叫,盼着她的小姐来救她,可是盼过一时辰又一个时辰,眼看天快黑了,也没等来她的小姐。 铃儿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小姐怎么了?不会也被关到柴房里了吧?要是真这样了,自己怎么办?白天在这柴房里也还罢了,晚上可冷得紧,自己不会冻饿而死吧? 敏行其实倒没有狠罚铃儿的意思,虽然这丫头挺招人厌的。之所以没人来放铃儿回院儿,是没人提,做的主的都把她给忘记了。还是把她关进来的粗使婆子,生怕出了人命,晚饭后给她送了些吃的和水来。铃儿饿坏了,也顾不得说话,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等两个炊饼直着脖子吞下肚,又喝了半碗水,强烈的饥饿感过去了,才想起来,应该问问刚才那婆子,事情最后怎样了,可再看人,连影也没了。 铃儿很绝望。 罗依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睁开眼时,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急声叫道:“铃儿,铃儿。”声音极为尖利。厢房里刚睡下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们都被惊醒了,胆子大的急忙下炕穿鞋,胆子小的滋溜一下钻进了被窝,连头带脚蒙个严严实实。 罗依喊不应铃儿,猛然想起铃儿被关去了柴房,自己没管她,吃了午饭就睡下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什么也看不见?难道……瞎了?罗依被这个想法吓坏了,再次尖叫起来:“来人,来人,有人么?”边喊着,边按照记忆摸索着下了炕,想走到屋外去。刚走了两步,就被放在炕边的圆凳绊了一跤,磕得腿生疼,也不顾的了,挣扎着站起来继续走,却突然发现自己又看得见了。 原来是两个胆子大些的丫头提了灯笼走了进来,看着狼狈不堪的罗依,诧异地问道:“表小姐,您这是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了?” 罗依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后退两步坐到炕上,摇摇头道:“没事,没事,就是没想到天都这么黑了。”这一会儿,才觉得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凉浸浸、粘糊糊,难受之极。想换衣服,却着实不习惯铃儿之外的丫头服侍,于是看了两个丫头一眼,吩咐道:“你们点上灯,一个留下,一个去柴房把铃儿带回来。” 空着手的丫头忙去点灯,另一个提着灯笼的丫头道:“表小姐,柴房都是上了锁的,我们没有钥匙,如何能带回铃儿姐姐?” 罗依想发怒,却又怕这两个丫头恼了走人。这儿会儿若留下她自己在这房里,就太可怕了。犹豫再三,终于没敢任着自己的性子耍威风,而是好好压了压自己的脾气,好声好气地和两个人闲聊起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这个跨院儿的?都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提灯笼的丫头先福身见了礼,才回道:“回表小姐,奴婢叫春光,十四;她叫春明,十三;是表小姐来了后调到这个跨院儿的,铃儿姐姐知道。” 罗依又问:“那,你们是几等丫头?原来在哪个院子里?做什么活?” 春光回道:“奴婢两个都是刚建府的时候进得府,先头跟着李嬷嬷,李嬷嬷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也没什么具体的活计。” 罗依放下心来,看来这两个不是王敏儿派到自己身边的,自己可以放心用。 春光觑了罗依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听说,将军让表小姐明日一早就回临湘?不知道表小姐是什么意思?” 罗依颓然道:“回就回呗,反正在这里也没用。唉,在这里有什么用?回去吧,回去没准会有出路。” 春光低声道:“表小姐,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要不,表小姐听听,看看有没有道理?” “你说吧,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更坏么?”罗依无可无不可地道。 “表小姐,奴婢觉得表小姐还是不能回去。表小姐想着回去了有大太太给您做主,可您想想,大太太让您跟来京城,为的是什么?她让您做的事,你做到没有?你就这么回去了,大太太是会为您做主呢,还是厌弃了您呢?若是后者,您可怎么办才好?” 罗依心里一下凉了下来,自己要是这么回去了,姑母会怎么对待自己?自己还想着不管是大表哥三表哥,做哪一个的妾都好,有姑母护着,自己的日子怎么也难过不了。现在看来,姑母是指望不上了,没准就把自己送回罗家,再也不管了。自己要是回了罗家,回了罗家……自己这一生…… 罗依想到这里,一颗心像落到了冰水里,冰了个透,不禁激凌凌打了了冷战。吓得再也不敢想下去了,看着春光,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身体前倾,急急问道:“依你之见,还是留在这里?可是二表哥已经发了话,明日一早就让我回去。这可怎么办?” 春光道:“这个表小姐可不用担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表小姐为人最是体贴温柔,夫人现在身怀有孕,表小姐怎么放心的下?就是大太太,也得希望夫人生小少爷,表小姐能守在身边不是?还有,夫人有孕,身子一天比一天沉,小姐尚且年幼,这府里上下这么多事,谁管?总不成让将军来管内宅之事吧?还得表小姐操心不是?” 春光把理由一摆,罗依的底气一下足了,一抚掌:“对,府里怎么离得开我?我怎么能只顾着自己高兴,想回就回?二表哥和二表嫂还不定怎么不愿意呢?” 罗依做出了决定,放下了心事,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对春光道:“你是个好的,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还有春明,也是。明天我就跟二表嫂说,提了你们的等级。” 春明一直站在一边没说话,春光习惯了她唯自己马首是瞻,也不以为意。罗依想着这是春光要好的姐妹,为了能得到春光的忠心,便也没有落下。 心里没了事,倦意就涌了上来。吩咐两人伺候自己洗漱更衣,又吩咐了二人轮流在外面榻上为自己上夜,便一下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侍候罗依躺好,两个丫头出去外间,略商量了一下,如今离天明已近,干脆今晚也别轮了,一起在榻上凑合了吧。 且不说春光为自己出头有望如何兴奋得难以成眠,睁着眼睛直到天明,罗依一大早也醒了,饿醒的。罗依前一天晚饭没用,后来忘记了,早上只饿得眼都有些发花。 吩咐春光去给自己催早饭,春光道:“表小姐,不是得去主院儿给将军和夫人请安么?去那里用早饭也好。表小姐可是因为担心自己一走府中无人照管,连晚饭也没用,怎么也得让将军知道不是?” 于是,罗依继铃儿之后,有了第二个言听计从的军师。 一大早,敏行就吩咐金橘去叫安排好的几个婆子去跨院儿请罗依回临湘。一会儿功夫,其中一个婆子就来秉报:“夫人,表小姐什么也没收拾,看着不像要出门的样子。” 敏行心道,这又是要出什么妖蛾子,也只能问道:“表小姐现在在做什么?” 婆子道:“回夫人,老奴来的时候表小姐刚洗漱完,正要来给将军和夫人请安。” 敏行叹口气,摆手令婆子退下,等着吧,看看这位表小姐还有多少般变化?还真是那句话说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果然,继欣儿之后,罗依带着两个丫头如弱柳扶风般来了荷香苑。其时,莫生尘练剑已回,刚洗漱了问敏行为何还不吩咐摆饭。敏行用下罢示意他看向院门,莫生尘一看之下,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怎么还没起程?” 金橘红萝在一边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客人做到这一步也真够瞧的。 罗依在春光春明的搀扶下走到莫生尘和敏行近前,先见了礼,才要说话,莫生尘扫她一眼,转头冲敏行道:“夫人让依表妹和欣儿陪你用早饭,我就不陪你了,约了顾大人说话,晚了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敏行笑道:“那你快去,可不能误了事,朝廷的事都是大事。” 一群人送了莫生尘出了院,才去了饭厅,三人寂静无声地用了饭,又转到正房。敏行坐在榻上消食,欣儿去案前学习敏行给她安排的课业。 罗依见没人招呼她,只好自己走到榻前椅子旁自行落了座。本以为敏行会问她何时起程,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问,只好陪着笑道:“二表嫂,依儿还是先不回临湘吧……” 敏行看了她一眼,打断道:“不回就不回吧。依表妹,我今天身体觉得很疲惫,背沉腰酸,就不留你说话了。你也不要总闲着,也该读书写字,勤习女红,别荒废了。”说罢,示意金橘送客。 金橘上前,嘴角噙些讥笑,抬手让道:“表小姐,请吧。” 罗依再没料到这种情况,准备了一肚子理由却没机会说出来,直憋得要吐出血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最后终于想起铃儿,说道:“二表嫂,我那个丫头,叫铃儿的,毕竟也无大错,还是放了她吧,没她我还真是不习惯。” 敏行正在红萝的扶持下要歪在榻上,闻声也只摆摆手,应了个“行”字。 ------------ 第八十四章 雪人儿风波 更新时间:2012-12-08 接下来的日子罗依的生活很混乱,因为她有两个狗头军师,而且这两个军师口蜜腹剑、勾心斗角、水为不容,所以发出的指令常常互相矛盾,使她无所适从。所以敏行的生活相对平静了许多。 日期进了十一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这天下午更是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屋顶上树上全白了。敏行是个怕冷的,又不喜欢穿得太臃肿,于是屋里早早地就燃起了火盆,现在更是放了四五个。雪一开始下,敏行就吩咐了不许扫院子里的雪,也不许在院子里行走,有事一定要走廊子。 第二天一早,敏行隔着窗看着院里平铺的洁白的雪地,兴奋了,急叫给她拿厚斗篷来,她要去踩第一行脚印。敏行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了,从侧面看已经能明显的看出来了。不过,敏行并未觉得身体怎么笨重,自我感觉离身轻如燕还不是很遥远。 金橘红萝虽觉得夫人这一行为不太妥当,可也知道劝不下来,只好一个伺候敏行穿上棉深衣,一个慢腾腾地拿了厚斗篷来。敏行也不洗漱,穿了鞋就往外走。出了门口才沮丧地发现地上已经有了一行半脚印――一行是昨天莫生尘回来时踩的,半行是今天早上莫生尘出去时踩的,走了一半,金橘提醒说夫人不让踩,才一纵身跳到了廊下。 白壁有疵,实在扫兴。好在只是从屋门到院门,院子一侧还有一大片未踩的白雪地。敏行在金橘和红萝一左一右如母鸡护崽儿般地保护下,在雪地上转了一圈,踩了个心形出来,可终于不尽兴。 回屋洗漱过用了早饭,敏行又叫嚣着去院子里堆雪人儿。金橘还好,是个没心没肺的,可把红萝愁坏了,这要是不小心滑倒了,可怎么好?不是要自己这几人的命么?将军若是今天不出去就好了,你说这样的天气,路又难走,还不在家待着,还出去,怎么就这么忙呢? 金橘招呼了青荷香橙来帮着一起堆。人多了太乱,怕碰着敏行,人太少了又嫌太慢。四个半人(敏行主要是站在旁边看,出出主意)忙乱了近一个时辰,才堆出个大身子小脑袋的不怎么精致的雪人儿。 敏行看着雪人儿黑核桃的眼睛,红萝卜的鼻子,黄香蕉的嘴巴,怎么看怎么单调,而且看着还傻傻的。歪着头想了半天,一拍手叫道:“红萝,快去拿匹红绸子来。” 红萝急步去了。金橘却疑惑地问道:“夫人要红绸子做什么?难道还要给它做衣服穿不成?就是做也得在屋里做啊,外边冷得可拿不住针。” 敏行白她一眼,说道:“给她做衣服,还不如给你做呢。它这白大衣难道不好看?你且看着,看我怎么让它更好看些。” 青荷黄橙也不说话,只在一旁含笑不语。 一会儿红萝将红绸子拿了来,敏行指挥着几个人将绸子拉开了,扯成长长的围巾的形状,再绕到雪人的头身之间。雪人红白相间,一下色彩鲜明起来。 几个丫头都赞道:“夫人就是心思巧,这绸子一围,可不就好看了?” 几人正叽叽喳喳议论,欣儿带着红花走了进来,走近了先给敏行见礼问安。敏行含笑道:“怎么又过来了?我不是着人传话过去了么?下雪了天儿冷,不必一早就过来了。” 欣儿抿嘴一笑,说道:“就是母亲让人传了话,欣儿才来晚了,没能赶上和母亲一起堆……”欣儿不知道怎么称呼雪人儿。 “雪人儿。”敏行告诉她。 “是,没能赶上和母亲一起堆雪人儿。这么好玩儿的事,母亲怎么也不吩咐人去叫欣儿呢?这个雪人儿真好看。”欣儿略带些遗憾地轻轻埋怨道。 敏行笑道:“不是怕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愿意出被窝么?早知道你喜欢就吩咐人去叫你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我这院子里是不成了,你那院子里,肯定行,没扫吧? 冷了,咱们进屋说话。金橘,叫人把院子扫了吧。” 红萝在一边早就急了,夫人在外边要是冻病了,可怎么办?见敏行主动要进屋,高兴地道:“夫人早该进屋了,您有身孕,小姐年幼,可都得注意。奴婢给你们泡热茶,喝一茶暖和暖和。” 敏行赞赏地看了红萝一眼,夸道:“好丫头,深得吾心。” 欣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两人进了屋,敏行也不让去斗篷,先脱了鞋一左一右在榻上坐好。青荷刚泡好的滚茶就经由红萝递到了手上,敏行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红萝道:“夫人还是去了斗篷吧,屋里火盆多,一会看热出了汗,也不好不是?” 敏行顺手解了斗篷,红萝踮起脚,从敏行身上取了下来。敏行看看欣儿道:“欣儿的斗篷也去了吧。” 立在一边的红花才赶忙上前帮欣儿解了斗篷拿去了一边。 欣儿也时才又说道:“母亲,欣儿院子里的雪已经扫了的。要不,母亲带欣儿去后边园子里去堆吧?那里地方大,肯定能堆得比这个还大还好。” 红萝正坐在榻前的圆凳上给敏行揉脚,一听心里就急了,小姐倒底是年龄小,这样的要求也能提的?夫人现在可不比从前,身子这么沉,这样的地,怎么合适到处乱走?怕极了敏行一口应下,毕竟敏行也是个爱玩的,就想张口替敏行拒绝。 敏行看着欣儿一脸童稚,心里却模模糊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呢?有些事想不明白,按照敏行的一贯作法,就是放在一边,不想就是。至于怎么做,顺应着第六感好了。于是在红萝张嘴之前,先笑道:“这倒不必。院子里扫了也好,堆成堆了吧,选个大些的,往上再堆些干净的,修一修,装饰装饰就成了,没准比现堆还好。” 欣儿脸色先是一冷,接着又含了笑道:“母亲说的是,这样也好。欣儿回去就这么做,堆一个比母亲这儿还高大的雪人儿出来。” 红萝笑道:“小姐最是懂事不过,夫人这时候行动上可不能太随意,还是稳当些好。” 几人正说着话,只听屋外有人高声道:“哎哟,这是做什么呢?怎么竟把这么好的绸子扔到这么堆雪上了?这也太奢侈了?要是给姑母知道了,哎哟喂,,可怎么好?就是二表哥回来看见,也得生气不是?家是这么当的么……” 罗依夸张的声音府外差不多也能听见了。随着声音,罗依的人也就到了屋门口。春光抢先一步打了帘子,罗依就进了屋,铃儿紧跟着就要进去,被春光侧身一撞,趔趄了一下,歪到了一边,春光一脚就踏进了门槛儿。 青荷正站在门里,拦住道:“你们两个别进来了,去厢房里向火说话吧,等表小姐走时再来伺候。” 铃儿抢在春光之前笑道:“我是小姐的贴身大丫头,得伺候小姐去斗篷什么的,这些事怎么好麻烦姐姐们做?让她去向火,我一个进去就行了。” 春光急道:“还是铃儿姐姐去向火,我进去伺候吧,姐姐比我辛苦。”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持不下。红萝见帘子一直打着,怒道:“青荷,把帘子放下,屋里的一点热气都给你放跑了。”青荷忙道:“你们还是都别进来了。”说着将春光推出门槛儿去,并从她手里扯下帘子放平了。 敏行看着罗依笑道:“依表妹,你那两个丫头是怎么回子事,争什么呢?咱们做主人的可以不会做活,可不能不会管下人。这守着主子就敢争执起来……这可不好。” “嗨,她们两个好着呢。”罗依不以为意,“都厚道的不行,生怕自己做得没对方多,累着对方喽。叫我说,整天在一起了,何必哪么客气?您说是不是,二表嫂?” 作为穿越人氏,敏行是赞同罗依这种说法的,但是,本着敌人认为对的,我方就认为错的原则,敏行反驳道:“依表妹,你这种说法,二表嫂可不赞同。”敏行心说我是够“二”的,跟你这么个人玩心眼。“这规矩礼法,就得时时讲究,处处在意,平时粗野惯了,真到了事上,再抓可就晚了。要是太太知道你这想法,恐怕……也不会赞同。” 罗依本来是想显摆自己的丫头好,却被敏行刺了回来,不过,也提醒了她此来的目的。于是转了话题道:“二表嫂,院子里那绸子是怎么回子事?怎么把那么好的绸子围在堆雪上?不是依儿说二表嫂,虽说咱们莫家是百年世家,很有些家底,可也不能这样浪费不是?这样下去,就是金山银山,也得变成空山。别说是让姑母知道了,就是二表哥回来看见,嘴上不说,心里恐怕……” 敏行捂住嘴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屋里的丫头自然要给敏行面子,即使不知道为何,也都抿着嘴小声笑起来。直把罗依笑得心里发了毛,不得不停下她的长篇大论。 ------------ 第八十五章 觊觎者 更新时间:2012-12-09 敏行笑了好一阵,才作出强抑笑意的样子道:“依表妹,你刚才说什么?‘咱们莫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我们莫家的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二表嫂怎么不知道?这可是大事,谁做的主?怎么能这么悄无声息?” 罗依张口欲辩,却不知道怎么说。这四个字确是自己说的,成为莫家人也差不多是自己的渴望,可是,可是,这话怎么能这么说。罗依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想有个人给自己解围,可屋里除了敏行、欣儿就是丫头了,而且还都不是自己的丫头。 正为难间,敏行开口道:“坐了这大半天,我这腰哇,酸死了。欣儿,你不是要回去堆雪人儿么?请你表姑一起去吧。依表妹,说倒底你也还是个小姑娘,别整天跟个老太太似的,老气横秋;活泼点,更招人喜欢不是?去吧,你们俩一起去吧。” 欣儿两眼晦涩不明地辞了敏行,再请罗依和她一起回去堆雪人。罗依终于有了台阶下,哪有不依的,张皇失措地跟着去了。 午饭过后,敏行照例午休,刚培养出朦胧的睡意,莫生尘就带着一身怒气、半脸尴尬大步冲了进来。冲到床前,看到敏行朦胧的睡眼,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后退两步,摆着手对敏行道:“没事,你睡,睡吧,我在这边去去寒气,也睡一会儿。” 红萝在莫生尘身后,扎着双手,一副想拦不敢拦的样子。莫生尘转身看见她,瞪了她一眼,怪她不拦住自己。 红萝很冤,可也无处诉,算了,认命吧,谁叫人家是主子呢。而且更是认命地上前帮莫生尘去斗篷,谁知,莫生尘一摆手,低声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敏行好不容易培养的那点睡意被莫生尘的怪异起跑了,头脑清醒无比。莫生尘这是怎么了,表现不寻常啊,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嗯,会是什么事呢? 等莫生尘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了,来到炕边要上炕休息的时候,敏行敞开自己的被窝,请他进来(这可是近两个月少有的待遇,敏行嫌累,总不让他进),莫生尘自然舍不得拒绝。 敏行枕着莫生尘一只手臂,把身体摆舒服了,才好整以暇地开口:“二郎,今天和顾尚书谈什么了?” 莫生尘僵了一下,道:“也没谈什么,倒是前两天有信回来,在北边取了好几样木材拿去海边泡到海水里了,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再一个,造船场是就放在北方海边还是放在南方海边,还是难下决断,今天又讨论了一回。” “就你们两个人吗?有没有别人在?人多些比人少些好,人多力量大,智谋也多。”敏行随意拉着话。 “不只我们俩,还有两个户部侍郎和顾尚书的一个子侄。”莫生尘逐渐放松下来,也随意答道。 “喝酒了吧?你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你不是说了么,别人要是灌得急,我就装醉,不能在酒场上逞英雄。顾尚书的那个侄子来势凶猛,还捉住我不放,我就赶紧醉了……”说到这里,敏行清楚地感觉到莫生尘刚刚放松的身体又僵硬起来。 “你既醉了,顾尚书没留你休息一会儿,醒醒酒?还是你不肯去?若不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敏行深知不对劲,却不动声色。 “留了,我也去了。只是……唉,不提也罢,真真气煞人也。你不知道也好,免得生气。”莫生尘提到这个就一肚子气。 “哦,那可不一定。”敏行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撒开了娇,“二郎,你给我说说吧,我整天在家待着,一点意思也没有。求你了,讲讲吧。” 莫生尘不肯,坚持道:“算了,我不想说,你听了一定会生气的。你不是说生气对小宝宝不好么?咱们睡会儿吧,唔……我好困啊。”说完闭上眼再不肯说话。 敏行郁闷了,这什么人啊,嘴巴这么紧,又不是共产党。不说是吧,不说我也不让你睡,敏行在莫生尘怀里动来动去,挪来挪去。可是莫生尘定力惊人,就是不言不动。于是,不知什么时候,敏行跟他一起睡着了。 傍晚时候,莫生尘终于要跟敏行说说他在顾府发生的事。倒不是敏行的刑讯技术多么高超,而是前一刻顾府来下了帖子,请敏行明日过府赏梅。 两个婆子笑眯眯地,一个道:“我们老夫人说了,知道莫夫人身子重,二门上备着软轿子,一定不会让夫人累着。” 另一个道:“我们老夫人实在是喜欢将军的人品,听说夫人也是懂事识礼的,就动了心思,一定要见见,做小辈的也不好逆了老夫人的心意不是?” 敏行的拒绝的话还怎么说出口?也只能答应下来。 莫生尘苦恼万分,在屋里转了好圈,想来想去,觉得不说不行。终于对敏行道:“敏行,你别看书了,我给你说点儿事。” 敏行放下书,平静地看着莫生尘,等着他往下说。心里暗乐,求着你不说,现在不能不说了吧? 莫生尘努力了半天,刚说了“在顾府”三个字,就又说不下去了,拖延道:“还是用完晚饭再说吧,我怕你听了吃不下饭。” 敏行生了气,喝道:“莫生尘,你不说,我更吃不下去。你这样会闷死人的,知不知道?” 莫生尘没办法,想想也是早晚的事,只好开口道:“今天中午,我装做喝多了酒,顾尚书就吩咐小厮扶我去客房休息一会儿,他那个侄子跟他说要亲自送我去。我被放在炕上,他就带着小厮走了。我想睡一会儿也好,喝了点酒,头还真有些晕,就没起来。 谁知刚闭上眼,就听到门‘吱扭’一声开了,然后是一个人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开始我以为也许是小厮送茶进来,可是,那人没走向桌子,竟向炕跟前走来,接着竟然听到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我一惊,急忙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可真把我气坏了,竟然是个女子,而且外面的大衣服已经脱下来了!我忙从炕上跳了下来,厉声喝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女子见我起来,大吃一惊,呆在那里,不会动了。 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好事,便不管她,也没辞行,便自行回来了。”莫生尘说道这里,气愤道:“敏行,你说这女子怎的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敏行心中暗吃一惊,没想到莫生尘遇到的竟是这样的事?忙问道:“你不认识那女子?是丫头还是顾府的姑娘?” 莫生尘摇头道:“没见过,不知道是丫头还是姑娘……应该是姑娘,顾府的丫头我见过两个,都没有穿着大衣服。” “总不会是顾尚书的女儿吧?那可就有些麻烦了。”敏行大惊。 莫生尘沉思道:“不会,顾尚书的两个女儿虽未成亲,但都订了亲事,男方我都认识,都是不错的人家,男子也不错。” 敏行苦恼起来,这会是谁啊?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不想了,还是先管明天这事,问道:“二郎,你说,明日她们请我……跟这事有没有关系?她们想做什么?会是道歉么?” 莫生尘极尴尬,但却一点不单纯,头脑也极清晰,摇头道:“这,恐怕不是。这事,顾家的大人定是知道了,没有按下,却给你下帖子赏梅,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定——明天,你一定要小心应付,听说顾家老夫人不是和善的。” 敏行觑着莫生尘道:“要不,干脆给你纳回来算了,要是他家愿意?” “哼,这样的女人,我可消受不起。”莫生尘一脸的蔑视,“你可别往家里招祸。” “怎么?要是好的,就纳了?”敏行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生尘道。 “不纳,我有你就足够了,别的人,统统不好,哪有比你更好的?”莫生尘急忙道,“你净打岔,我提前跟你说这事,就怕她们打你个措手不及,你再气出个好歹,就不值了。你只要别生气,都不是大事,任她们千方百计,咱们不同意,她们又能如何?” 敏行听莫生尘如此说,笑道:“就是,小事一桩,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担心。再说,有人惦记,说明我家的二郎好,我骄傲。红萝,吩咐摆饭。” 莫生尘细细地端详了敏行的脸色,见确不是生气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先站起身,再扶了敏行起身,慢慢走去饭厅。 一夜无话。 冬天日短,既答应了去,就不好去得太晚。莫生尘、敏行、欣儿和罗依四人一起用过早饭,三个女人加女孩儿就收拾打扮了穿上大衣服由莫生尘护送着前往顾府。 到了府门前,莫生尘下了马,看着敏行三人的马车进了府门,就径直去了。闻声而来的顾及侄儿顾委只看到莫生尘和两个随从的背影,顿足不已。 敏行三人在顾府二门外下了马车,上了备在那里的软轿,逶迤着向顾老夫人住的养心堂去了。 ------------ 第八十六章 顾家的鸿门宴 更新时间:2012-12-10 顾及的家庭说不上很复杂,但也不能说简单。他家是当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家庭,有几百亩良田。父亲早逝,幸得顾老夫人个性强悍,田地才没都被本家占去,但也只余了两百多亩,不及原来的一半儿。顾及和兄长顾南、妹妹顾银铃都是母亲用这两百多亩地养育大的。 顾老夫人颇有些见识,生活再苦,也坚持给两个儿子请先生,让他们好好读书。只可惜一直更得顾老夫人看重的大儿子顾南在十四岁上一场风寒要了命,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二子顾及身上。 顾及是个争气的,二十六岁上出仕授官,在外任上辗转多年,如今年届五旬,终于得了户部尚书一职,她也得授诰命夫人。叫她在顾氏门中好好地扬眉吐气了一回。如今,顾氏门中谁敢再驳她的脸面?便是从前强占的土地,也老老实实地送回来了,都没用她开口。 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顾老夫人就是如此,现在日子好过了,岁数也大了,反没有了年轻时的见识,自我澎涨的不是一点半点。顾及下面有两子两女,两子都是嫡妻生的,两女都是妾室生的,两个儿子也都成了亲,下面也有了儿女。按说,顾老夫人有子有女有孙子有孙女,重孙子重孙女,正该安享天伦之乐。 可是不行,她也不知道听谁游说,一定要说自己的长子顾南膝下空虚,无人传承,要在族中找个孩子过继。族中有儿子的就动了心,时不时的就带上来转一圈,想想这好事。顾夫人及儿子媳妇们自然不愿意,这是要分家产的。 顾及对老母极孝顺,总觉得老母不易,原则就是只要老人家高兴,怎么都行。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昨天那个女子是谁。昨天那个女子,是陪着莫生尘几人喝酒的顾及的侄子顾委的妹妹顾小妹。顾委母亲早亡,父亲好赌,他本人不事生产,对赌也极有兴趣,只是还没有到嗜赌成命的地步。家徒四壁,几近揭不开锅。得了顾老夫人想给顾南找继子的信,就一门心思想做顾南的继子了。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便常来顾府奉承。后来发现自己不太方便时时在顾老夫人面前待着,便把妹妹带了来,替自己讨老夫人欢心。 父兄都不是踏实肯干的人,母亲在时,顾小妹就没享过什么福,一点点儿个人就帮着母亲做活儿;及母亲去了,更是吃尽了苦头,没完没了的做活不说,还时刻担心着父亲哪天为了一点赌资把自己卖掉。 来了顾府后,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小心翼翼地讨着老夫人的欢心,还真给她讨着了,老夫人把她留在了顾府。她心里那个高兴啊,她父亲自然是不敢来顾府讨人的,自己终于不用时刻提心吊胆了。 人心总是不足的。 顾小妹一开始还好,觉得能留在顾府日子就是幸福的日子,只要能留下,那怕是一天呢,也是好的。后来看到顾府的夫人奶奶,尤其是小姐们所过的神仙一样的日子,心里开始不平衡起来,都是女子,为什么她们就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而自己就得过这种丫头一样的日子?即便是这种日子,自己有一天也会失去,要过更辛苦的、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一定要想办法改变。顾小妹暗下决心,一定要过和她们一样的日子,而且还要长长久久地过那样的神仙一样的日子! 于是,顾小妹在和兄长商量了之后,就有了顾府客房那一幕。两人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事情没成不说,还给顾老夫人知道了。 要说这兄妹俩公鸡中的战斗机,战斗值还真不是一般的高,顾老夫人竟然给他们说的要给顾小妹做主,将顾小妹嫁给莫生尘做二房。 顾府并不很大,是座五进的宅院,顾老夫人住的养心堂在第三进上,是主院。由此也可见顾尚书对母亲的一片纯孝之心。 敏行三人坐着小轿,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主院的垂花门前,轿子停下来,红萝金橘上前扶了敏行下轿,欣儿和罗依也在丫头的扶持下各自下了轿。 两个穿红着绿的大丫头迎出来,笑道:“莫夫人快请,我们老夫人可是念叨了好几次了。您再不来,就要遣人过府去催呢。” 敏行牵牵嘴角,含笑道:“顾老夫人可真是热情,敏儿怎么敢当?” 说着话,就到了正屋前,几个同样打扮的大小丫头立在门前,一个忙上前打起帘子,同时向内微扬了声音秉道:“莫夫人到了。” 敏行向她微微颔首,由红萝金橘扶着就往里走,一个丫头拦道:“这两位姐姐就不要进去了,跟妹妹到厢房喝口热茶歇歇,让屋里的姐姐伺候夫人也好。” 敏行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继续往里走。红萝金橘没有敏行的吩咐,脚下也毫不停顿地跟了进去。欣儿和罗依随后跟了进去,红花和春光也便没有留在外面。 那丫头见此,毫无办法,只能懊恼地顿足不已――这可是一早顾小妹求了她的,为此她还得了个品相不错的簪子,现在看来是保不住了。 顾老夫人坐在正屋榻上,花白的头发梳了光光的圆髻,插着枝金簪子,额上戴着丝绣的棕色抹额,一张圆圆胖胖的脸上堆满慈爱的笑。 两侧或坐或站着几个妇人,敏行不好细看,先上前给顾老夫人见礼。看着敏行实实着着地福下身去,顾老夫人才笑道:“叫王敏儿是吧,老婆子就倚老卖老,叫你敏儿了。敏儿不必多礼,快快扶住,你身子重,哪里用这样多礼?得多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敏行心道,这老婆子不是好人,饶是不免自己的礼,还要说自己不爱惜。 顾老夫人又道:“那是你二伯母。” 敏行心说,你倒是不客气,这就我的“二伯母”了。却也知道这是顾及的夫人,于是侧了身子看向坐在左侧的妇人,冲她含笑点头,并称呼道:“顾夫人。” 顾老夫人诧异道:“敏儿怎么不给你二伯母见礼?她可是诰命夫人,又是你的长辈,这规矩可不能错。” 敏行表现的比她还诧异,奇道:“刚才老夫人不是说我身子重,要多顾着身子不必多礼么?难道这话是说假的?”又委屈道:“我把老夫人当自己家长辈一样,原来……” “莫夫人不要误会,老夫人最爱开玩笑了。”坐在老夫人脚边小杌子上的一个年轻女子插嘴解释道。 “哦,老夫人是在和敏儿开笑啊?”敏行慢慢道。“只是,不知道是前边的不必多礼是玩笑话呢,还是后边的要多礼是玩笑话?” “前边是,不不不,当然是后边要多礼是玩笑话。”那年轻女子陪着笑道。 敏行却不肯理她,而是看向顾老夫人,等着她开口。 顾老夫人本想给敏行来个下马威,不想敏行这么难缠,到这时候,自己怎么办呢?说后边的话是玩笑话?岂不等于服输。正犹豫间,一边的顾夫人解围道:“母亲,您再亲近莫夫人,也得先叫莫夫人坐下不是?进来这半天了,也叫莫夫人喝口茶,暖和暖和,外面可冷得很呢。再说,这还有两个人呢,您也认认。” 顾老夫人有了台阶,赶紧走了下来,笑道:“可不是,看我高兴的,光顾着说话了。你们这些丫头也是的,怎么不知道提醒我?小妹,你稳当,快去扶敏儿坐下。 这两个孩子是谁?快到跟前来,让我看看。” 那年轻女子忙起身过来扶,金橘侧身一挡,没让她近前,红萝趁机扶着敏行坐到了右手客座上。 顾老夫人命人给了欣儿和罗依见面礼后,就从刚才的尴尬中完全缓了过来,见顾小妹没能近了敏行的身,于是指着顾小妹,又道:“敏儿,这是小妹,虽说只是顾家一个旁支,可人最是温柔可亲,又会说话,又勤快。我这些日子心情这么好,多亏了她。让她给你倒茶去。” 敏行心中大悟,这个就是那个客房事件了,笑道:“敏儿怎么敢劳烦,这可是姑娘,是顾家的娇客。还是让丫头来的好。” 顾小妹早去端了茶来,金橘上前来接,她不想给,一时僵住了。 敏行看着顾夫人身后立着的两个年轻妇人,诧异道:“莫不是京城的习俗和我们临湘不一样?嫂子们在那里闲着,竟然叫妹妹倒茶?我们临湘,这倒茶,可都是媳妇们做的事,还真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归家前,在元帅府我心安理得地喝嫂子倒的茶……哎哟,嫂子当时是怨恨我还是笑话我?哎哟,我得趁早去趟元帅府才行。” ------------ 第八十七章 兵来将挡 更新时间:2012-12-11 顾夫人瞪了顾小妹一眼,笑道:“莫夫人见笑,咱们京城这规矩和临湘差不多,这么近,能差出什么来?这姑娘自然也是娇养着的。家里的姑娘们这不都坐着,我这两个媳妇这不是都伺候着呢么?” 敏行拍着胸,夸张地笑道:“幸好幸好,这规矩是一样的,没让我在元帅府出笑话。我也想呢,义父义母还有大嫂姐姐们都待我极好,要是规矩不一样,怎么会不提点我?”然后容色一整,对金橘佯怒道:“你这丫头,这都多半天了,茶还没端来?要渴死我么?” 金橘忙应道:“是,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这就去端。” 顾小妹站在那里一时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敏行抿了口金橘端来的茶,一眼不看顾小妹,笑着对顾老夫人道:“老夫人这气色,一看就好,可见儿孙们孝顺,这日子过得舒心惬意。平时,爱吃什么啊?爱玩什么啊?” 顾夫人也加入进来,几人家长里短,闲聊起来。 顾小妹看无人注意自己,慢慢又坐回了顾老夫人脚边。顾老夫人看她一眼,没有理睬。 几人正说得热闹,忽然罗依在一边大声嘟囔道:“不是说来赏梅的么?怎么还不去赏梅?只在屋里这么闷坐着,可有什么意思?” 大家都停下来看向顾老夫人。欣儿正在和顾夫人十来岁的孙女说话,闻言,也满脸疑惑地转头来看。 顾老夫人一皱眉头,对罗依道:“大人们正在说话,你一个姑娘家,不说稳稳地说着听,就这么插嘴打岔,着实无礼。”又转向敏行:“敏儿,虽说你只是表嫂,可你们太太既然把人交给了你,你也不好不管,还是应该好好教教表小姐的规矩才是。若是你没空,我就给你找个懂规矩的嬷嬷入府。” 敏行还未说话,罗依不干了,大声道:“老夫人,我怎么无礼了?你们给的帖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请我们来赏梅,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赏?怎么倒是我的不是了?再说,直到现在,来的只有我们一家,是你们没请别人家呢,还是别人家都不肯来呢?着实奇怪。”她还想推销自己呢,竟然没人来。 顾老夫人给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是,赏梅这样的活动,是内宅妇人互相交结认识的渠道,常常一请都是好几家,甚至十几家。顾老夫人打了这么个旗号,只为了请了敏行来解决顾小妹的问题,却不想有人直言问到脸上。 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顾夫人不得不给顾老夫人打圆场道:“看姑娘说的。原本也说多请些人家的,后来,老夫人想着还没见过莫夫人,人多了,怕怠慢了。索性这一次只请了你们一家。”回头对自己媳妇道:“老二家的,你先领着姑娘去园子里赏梅,小姑娘们在这里陪着听这家长里短的话,是没意思;老大家的,你去厨房看看,准备好了没有。” 顾老夫人对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很生气,自从顾及授了官,这家里家外,哪个不捧着哄着?今天,先是这个王敏儿拿话堵了自己,现在这么个小丫头也来对自己无礼!看看坐在脚边的顾小妹,心想都是因为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这么大年纪能受这闷气,直想抬脚蹬过去。 顾小妹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看着顾老夫人,眼里满满的都是恳求。顾老夫人怒气散了,又开始想怎么跟敏行说让顾小妹嫁给莫生尘做二房这事了。 顾小妹小声道:“老夫人,莫夫人有了身孕,怎么能好好伺候莫将军呢?” 顾老夫人得了提醒,看看屋里也没有了那些未婚的姑娘,觉得时机到了。威严地对敏行道:“敏儿,你还年轻,虽说在这京城里,你有义父母在,可是毕竟你们太太不在这里,难免有些事情想不周全。”说到这里停下来等着敏行向自己请教。 敏行心说,来了。却也不肯给她捧哏,只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顾老夫人心里感叹着现在的年轻的不知礼,接着道:“你如今怀有身孕,这身子一日沉过一日,怎么还能很好的伺候莫将军呢?男人们为了家庭荣耀,整日在外奔波劳累,回到家里,还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怎么行呢?这可不行。咱们做为人妻,就要想办法了。”说到这里,又想让敏行向她请教什么办法。 敏行还是不肯捧哏,而是吩咐红萝给自己取了块点心。吃了又向顾夫人示意,“你家的点心很好吃。” 顾老夫人见敏行心不在焉地听着自己说话,心里的火“腾”就要起来,可终于还记得自己不是人家的长辈。于是压着火气又接着道:“敏儿,你听我说。你现在既然不能伺候莫将军,就该给莫将军纳一房妾室,这才是贤妻该做的不是?再说,也好给莫将军开枝散叶,咱们这样的家庭,人丁兴旺才是正理。” 敏行还没说什么,顾小妹先急了,压着声音对顾老夫人道:“老夫人,怎么成纳妾室了?是娶二房,在官府登记的那种。” 顾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没有理睬,然后看向敏行,等着敏行说话。 敏行却又让红萝给她拿了块点心吃,然后才笑眯眯地道:“老夫人,您家的点心还真好吃,我都听了两块了。是从哪里找的点心师傅?我们府上也要找一个才是。” 顾老夫人气道:“王敏儿,我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敏行诧异道:“听到了,怎么了老夫人?你怎么像生气的样子?怪我不该吃这么多点心么?” 顾老夫人急道:“什么点心不点心的,我是说你应该给莫将军纳妾,你怎么说?同意不同意?” 敏行摆出更诧异的样子,问道:“老夫人,您着什么急啊?莫不是,我家夫君求到您门上了?不该啊,他要说这事,也得去元帅府不是?再说,他也没给露过想纳妾的口风啊。嗯,我们太太也没说这事,昨日刚收到太太来的信,根本一点这方面的意思也没有啊。有吗?红萝。” “回夫人,没有,大太太信上嘱咐您好好休养身子,还说不许将军惹您不高兴。纳妾这样的意思,一点也没有。”红萝清晰地回道。 敏行面色突然沉了下来,冲顾老夫人道:“老夫人热心肠,生怕敏儿不知如何为人妻,直言教导,敏儿深表感谢。敏儿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觉得这腰腹甚为劳累,就不领饭了,现在就告辞。 金橘,你去外面找个丫头带路,唤小姐和表小姐回来,咱们回将军府。” 顾夫人在旁边已经皱了半天眉头了,但由于顾大人一向孝顺老母,才没最阻止。这会儿见敏行要走,才急忙道:“莫夫人,您多包涵。看您说的,怎么能不用饭就走,老大媳妇已经去厨房看了,这会儿肯定已经好了,我这就吩咐摆饭。” 敏在起身向顾夫人微微屈膝道:“顾夫人,您的心意敏儿心领了。今日就这样吧,这饭么?还是改日再领。” 顾老夫人尚未弄清状况,听敏行要走,更急了,从榻上直起身子道:“话还没说完呢,怎么能走?敏儿,你听我说,小妹可是个好女子,又温柔又漂亮,你替莫将军娶回去做个二房,莫将军一定感念你贤惠明理。你听我的,一定没有错。” 敏行听她说的越来越没谱,更不理睬,抬脚就往外走。顾小妹一见,也急了,一头撞了上来,跪到在地,抱了敏行的腿道:“夫人,您就开开恩,要了我吧。我一定帮你好好伺候将军。夫人,您就开恩吧。” 红萝在一旁没能拦住,这一会儿也不敢用力拉她,生怕将敏行带倒了。敏行看着顾夫人冷笑道:“顾老夫人,这是府上的什么人,姑娘不姑娘,丫头不丫头的,怎么竟做出这种事来?这要是传出去,顾大人的官声还要不要了?” 这句话可正中顾老夫人的七寸,她的一切荣耀都来自这个儿子,怎么能容忍有人污了他的官声?便是只有这种可能也是不能容忍的。再说,她逼迫敏行,是自觉自己有这样的权利,顾小妹做出这种样子,就太不合礼法了。于是,怒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别让她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真是,成什么样子?” 顾小妹没想到顾老夫人突然倒戈,大惊之下,不但忘记了求告,也松开了手。敏行忙后退两步,闪到了一边。 门外进来两个大丫头,一左一右扶住顾小妹,半拉半劝地带出了屋。 顾老夫人态度大反转,从榻上下来,笑拉了敏行的手道:“敏儿别气,老婆子没想到她是这样的,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想让她去帮你一把。她既是这样,咱们自然不要她。好了,咱们去用饭,可不能让莫将军说在顾家饿着了他媳妇。哈哈哈。” 敏行看着她这高超的变脸艺术,目瞪口呆,佩服不已。 ------------ 第八十八章 欲擒故纵 更新时间:2012-12-12 顾老夫人为了儿子,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瞬间变脸不容易,敏行从前世就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公民,自然不会再和她计较。 一伙子人气氛热烈地用了午饭,敏行以身体疲倦为由告辞回府,没有梅花的赏梅宴才算结束。至于顾小妹最后的结局,就不在敏行的关心范围。 事实上顾小妹发挥她的强有力的个人魅力,又讨得了顾老夫人的欢心。可是,顾老夫人再自我澎涨,也知道自己是没有权力命令敏行为夫君纳妾的,更不要说娶二房。更何况,顾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在顾及面前告了她一状,顾及也不得不隐晦地敲打了他的老母亲几句。 于是,顾小妹到莫府做二房这条道路彻底地堵塞了,顾小妹要实现她的永远过富贵日子的愿望,要另外想办法了。 不知不觉间,新年又来了。全城上下,喜气洋洋。 将军府也挂了无数的红灯笼欢迎新年的到来。当然,也结结实实地备了年礼打发人送回临湘,然后随车带回的除了一些不起眼的土物产外,还有莫大太太的一些责备:虽说怀孕了,可是路程又不遥远,怎么可以这么没孝心,过年这样的大日子都不回去呢,等等等等。又有,怀有身孕,身子重,不能好好管家,伺候二郎,就把这些都委托给依儿,自己人,正该信任,等等等等。 敏行和莫生尘将这些统统往箱子底一压,准备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罗依却找上门来问了,她也得了莫大太太的信,叫她不要偷懒,在表嫂怀孕期间好好管家。 敏行心想,给她管也好,让欣儿也在一旁看着,自己再把红萝放在跟前,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家中人口简单,没有多少事。再说了,要是有什么事,还是早发生早处理的好。不过,这事,还是得和李嬷嬷商量一下,自己身子越来越不方便,生产时更是鬼门关,要是出点什么事,自己这条老命还有宝宝这条小命,可就都没了。 李嬷嬷听敏行说是让欣儿跟着学管家,又说觉得那孩子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突然就笑了,赞同道:“嗯,这样也好。不过,这厨房你要看好,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注意,别的,都好说。也别让红萝去,遣个二等丫头去就行,那个叫青荷的,就极好。松一松手,也不见的是坏事不是?” 敏行和李嬷嬷并排坐在李嬷嬷屋里炕上,将头靠在李嬷嬷肩上,闭着眼睛来回蹭蹭,安心道:“嗯,嬷嬷说不是坏事,那一定不是坏事。” 李嬷嬷爱怜地轻轻晃着身子,带着敏行也一晃一晃的,想了想又说:“你的身子说话也有五个多月,产婆奶娘什么的要早早找好才是,不要事到临头抓了瞎。” 敏行舒服地“嗯”着,只觉心里平安喜乐。 罗依和欣儿开始管家了,青荷虽被遣去,却被嘱咐只拿眼睛看着就行,轻易不要发表什么意见。 罗依极兴奋,欣儿极淡定。 罗依的第一项措施就是将李婆子从小跨院里解放出来,这是铃儿的主意。 铃儿说:“小姐,没有自己的人,想做什么也做不成,虽说李婆子也不是咱们自己人,但是她是姑太太的人,肯定会帮咱们的。” 春光提出了反对意见:“小姐,夫人刚允了您管家,您就把夫人关着的人放出来,这样明显地和夫人作对,不太好吧?若是夫人生了气,找个借口不让您管家了,岂不得不偿失?” 铃儿“哼”了一声,反驳道:“这事我早想过了,夫人就是生气,也不能收回小姐的管家权,她只能吃个哑巴亏。” 罗依先忍不住问了:“为什么?她可不是个肯吃暗亏的人,我就没见忍气吞声过,一次也没有。” 铃儿得意洋洋地道:“上次夫人可没给李婆子定罪,往临湘送年礼也没敢把李婆子遣回去,是不是?说明,夫人对上姑太太,还是怕的。所以做为姑太太的人,李婆子放出来了,夫人什么话也不能说,想说也说不出来。” 罗依想了想,道:“嗯,有道理。要说就是,往临湘送年礼的时候,明明可以把李婆子遣回去的,她竟然没遣!嗯,可不是怕姑母生她的气?怕是信里也没敢提一句。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在给姑母的信里提提这事,李婆子可是姑母给欣儿的教养嬷嬷,竟然关在小跨院里,不让出来了,也真是不像话。” 春光虽然觉得现官不如现管,在远离莫大太太的京城,明目张胆地招惹夫人是不明智的行为,但见罗依已经被铃儿说服了,便也不再反驳。 罗依亲自前往李婆子的小跨院,和李婆子促膝长谈,共商管家大计。 李婆子在跨院里几个月给莫生尘做了几十双鞋,每一针扎下去,都是对莫生尘和敏行的愤恨,时刻想着翻身的那一天,能好好给他们俩下绊子、添麻烦;可是她又不敢说要回临湘去,太太和三奶奶吩咐的事没办成,回去了,也难得到好儿。她再没想到,真有了她大展伸手的一天。 看着坐在自己上首的表小姐罗依,李嬷嬷心里一边鄙视着,一边庆幸着。表小姐比起二夫人来,又年轻又漂亮,都来了近半年了,连二爷的身儿也没近,连个妾也没捞上,可真够蠢的。可也幸亏她的蠢,要是个聪明的,哪里还有自己的出头之日?蠢了好,蠢了才有自己的位置,才能听从自己的摆布。 李婆子含着鼓励的笑,听罗依头上一句脚上一句说着自己的打算,直听了一个多时辰,才温和而坚决地说道:“表小姐,这嫁到别家做嫡妻的想法再不能有了,太太让您过来京城,可不是为了让您嫁到别家的,是不是?太太是您的亲姑母,自是不会害您,全是为了您好,您说是不是?您放心,有老奴帮着您,这个家,早晚是您的。您想想,婆婆是您的姑母,将军是您的表哥,您比她又年轻又漂亮,她哪一条比得上您?和您比起来,差得远了。嫁到别家去,这些优势可就全没了,您能得什么好?听老奴的错不了,一定不能离开将军府。” 铃儿也在一边敲边鼓道:“小姐,小李嬷嬷说得再对不过,只有听姑太太的话,留在将军府,才是小姐最好的出路,才能过最好的日子。小姐可不能再听二夫人的话,总想着嫁到别人家去了。” 罗依本来心里就摇摆不定,叫她们这么一说,留在将军府的想法又占了上风。 敏行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一消息,本来还有些生气,但想到李嬷嬷说的,“松一松手也好”这句话,和自己让罗依的欣儿管家的初衷,也就一笑置之了。 反倒是莫生尘不知道从谁口中知道了这一消息,极为生气,直接对敏行道:“罗依这个人,你不必容忍她,不是个明白事理的,也不识时务。太太对她,也不是真得喜欢,只是想利用罢了。对了,你前边不是想找个人嫁了她么?怎么又没音儿了?” “嫁了她?我倒是想呢。可惜,我没有仇人。否则,早把她嫁掉了。”敏行悻悻地道。 莫生尘惊笑道:“这话怎么说的?联姻可是结两姓之好,怎么要把她嫁给仇人?你这说法也太奇怪。” 敏行一点也没有穿越的自觉,自然无比地笑道:“你没听说过么?有一种新说法,你要是跟谁有仇,就生个女儿,把她惯坏了,嫁到他家,这样就害了他全家了。” 莫生尘反应很快,指着敏行哈哈大笑:“有理,有理,你说得太有理了。就她那样的,是不能嫁到要好的人家去,会害了人家全家的。” 敏行心说,你还真上道,这么超时代的思想也能毫无障碍的接受。 两人说说笑笑地,倒把罗依把李婆子放出来这事给混忘了,没在提。莫生尘再想起来的时候,看敏行没有为这事儿生气,也便不放在心上了。 ------------ 第八十九章 熏香 更新时间:2012-12-15 李婆子借了罗依的管家权,第一想伸手的就是厨房,灶上是她的本行,她很懂得些吃食上的禁忌。可是,又是拐弯抹角的打探,又是亲自查探,发现敏行的饮食都是许嬷嬷把着,除了她带着的小丫头葵儿外,从不假他人之手。想把许嬷嬷拉下水自然是不可能的,查了查这个葵儿,发现拉下水的难度也很大――这孩子是个孤儿,机缘巧合被许嬷嬷救了,然后就一直带在身边,当女儿一样待着。 于是,又想从荷香苑的丫头身上着手,源头上没办法,路上也可以想想法子吧?没想到的是,敏行的饮食从来不是这个葵儿送,就是红萝金橘亲自取,连二等丫头都不许过手。 李婆子暗恨不已,把这么紧,自己想捣鬼也没有办法。 李婆子又想到了洗衣房。 这一日,黄橙到洗衣房拿敏行的衣服,闻着衣服上香味浓郁,叫了管事的婆子来问。那婆子自以为得意地回道:“橙姑娘,原来衣服晒干了也有一股子皂角味,我早就觉得不好,只是没想出法子来。你现在闻闻,这个多香啊,夫人一定喜欢。” 黄橙皱眉道:“这香味儿这么浓,夫人恐怕不喜。夫人身上从来没有过这家的味道,我觉得不妥。要不,还是洗了去吧?” 那管事婆子笑道:“橙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吧。这怀了身子的人和咱们平常人不一样,平时不喜欢的,现在没准就喜欢了,平时喜欢的,现在没准就厌烦的不行。要我说,橙姑娘,你还是就这么拿回去的好,没准夫人就喜欢这味,老婆子还能得了赏呢。” 她这么一说,黄橙不好坚持了,好像自己生怕她讨了夫人欢喜,拿了赏一样。只得端着那一摞香飘十里的衣服回了荷香苑。 刚一进屋,榻上的敏行就闻道了,连打两个喷嚏,皱眉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香?不是说了么,屋里不要熏香,什么香也不要?这是谁又自作主张?快熄了去。” 红萝在边奇道:“没熏香啊,怎么会熏香呢?夫人屋子里连香炉都没有。这香味儿哪儿来的?” 黄橙忙道:“回夫人,是这衣服,洗衣房的婆子说是怕夫人厌烦了新洗的衣服上的皂角味,就自作主张给衣服熏了香。我说不成,让她吩咐重洗,她非得要说,您没准儿会喜欢的赏她呢。您看?” 这一会儿功夫,敏行又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红萝忙叫道:“快拿出去,拿到外面去,它们再在屋里待一会儿,满屋里就熏满了。夫人怎么受得了?”边说着,边走到黄橙跟前,连人带衣服一起推出了屋。又忙忙地打开窗户散味儿。 敏行突然想到什么,忙吩咐红萝道:“去叫黄橙,将衣服拿进来,我有话说。” 红萝奇道:“夫人,您好要给黄橙说什么,叫她进来也就是了,何必还把那衣服拿进来?您又受不了那味?这个,可不能忍着,再说,您忍那味做什么?” 敏行无奈道:“自从你去帮了王言几天忙后,这话也多起来了。你先把她叫进来,完事了,我再给你解释。” 红萝只得出去叫黄橙端了衣服进来,黄橙进了门,站得离敏行远远的,等着敏行的吩咐。 敏行看了暗暗点头,这是个有数的。含笑说道:“黄橙,你将衣服给了红萝,让她收好。你到近前来,我问你些事。” 黄橙应着“是”,将衣服递给了红萝,红萝接过衣服,一步不停的进了西梢间,拿个厚实的包袱片包起来,收了个严实。 敏行吩咐黄橙在榻前的小圆凳上坐了,才轻声问道:“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请的那个大夫开的方子对症么?不行,就换个大夫。” 黄橙忙道:“让夫人挂心,我娘已经好了,那个大夫极好,说我娘不过是吃得不好,又劳累过度罢了。只要以后吃得好些,少做些力气活,自然慢慢就好了。我娘感激您感激的不得了,想来亲自向您道谢,可又怕大宅门里规矩重,不敢来……” 敏行道:“什么规矩重不重的,想来就来;也别说什么道谢的话,陪我说说话罢了,我整天也闷得很。就是她忙,你们家人多活就多,怕是也抽不出空来,是不是?” 黄橙感激地看了敏行一眼,陪笑道:“夫人说的是,没完没了的活。就这,也还是不好过,幸而奴婢来了府上伺候您,要不,连吃饱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 敏行感慨地叹了口气,想了想道:“你那个大弟,有十岁了吧。回去问问你爹娘,要是舍得,就让他去小吃城学门手艺,好赖挣些活钱,有口饭吃。” 黄橙大喜,起身跪倒叩头道:“谢夫人,这可真是栓儿的福气,奴婢全家的福气。” “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跟我说,跟红萝说也行,能帮的一定会帮,你们家也难有将军府帮不上的大事。只一样,”敏行也不叫她起来,而是接着往下说,现在更是沉下了脸色,“你若眼皮子浅,为了别人许下的一点子好处,就做出背主的事来,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黄橙忙叩头道:“夫人放心,奴婢知道。奴婢家中虽穷,爹爹却常教导我们几个孩子要活得坦坦荡荡,不能做无义小人。” 敏行大悟道:“对了,你不这么说,我还真忘记了,你爹爹是读过书的是吧?” “是,只是后来看着家里只靠母亲一人,太辛苦不说,也养活不了这一家子人,才忍痛割爱,不再读书了。”黄橙语气里带着些遗憾。 “你爹爹倒不是个迂腐的,是你们一家子的福气。”敏行想起了孔乙己,这要是个孔乙己似的人物,这一家子可就惨了。 至此,敏行的脸色彻底缓了下来,说道:“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么做,也不过是让你警醒些,不要给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去。” 黄橙口中应着“是,奴婢一定警醒着”,只觉得身上密密地出了一层细汗。 红萝给敏行斟了茶来,敏行喝了两口,这才问道:“你拿衣服的时候,那管事婆子怎么说的?” 黄橙将婆子想邀功的话说了,敏行想了想道:“嗯,这次就这样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虽说我向来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可老是穿皂角味的衣服着实也有些腻味。只是这次味也太浓郁了些,这样,黄橙就再跑一趟,就说,下次,不熏也行,要熏就熏点清新淡雅的味,不要这么浓郁。另外再多问一句,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啊,可真是个聪明的。” 黄橙立即站起来道:“夫人,奴婢这就去。” 敏行看着她,笑道:“嗯,这就去吧。” 红萝是个聪明的,看着黄橙出去了,才凑近了敏行,低声问道:“夫人是怀疑那香味有问题么?要不,我去请许嬷嬷来确定一下?” 敏行摇摇头道:“不用,那味儿虽说大,可肯定没什么问题。头一次,只是试探罢了,待试探过了,有问题的才会出现。这段时间,你注意着,我只穿一样两件的衣服,洗回来的都收起来,得了空,请许嬷嬷看看。” 红萝应着“明白”,去翻衣箱看有多少一样两件的衣服去了。 一会儿,黄橙回来了,报说那婆子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黄橙停了一会儿,见敏行一直沉吟不语,才又说:“奴婢想着,不能打草惊蛇,便没过于追问。” 敏行笑着看向她,赞许道:“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 过两天,黄橙再拿了衣服来,果然香气清新淡雅。敏行照例让红萝好好收了起来,待许嬷嬷来的时候请她看。没想到,十几天洗的五次的衣服,竟然都是最常见的花草香,全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敏行疑惑起来,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洗衣房的婆子为了讨好自己做出来的举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能,这些香料可是要钱的,自己没有给她这一项支出,她会自己花钱往里赔?而且还不来自己面前买好。 敏行心里不踏实,就去找李嬷嬷,李嬷嬷听了敏行话,冷笑道:“宅斗也是斗,谁坚持到最后谁胜利。这才多长时间,十几天而已。坚持十几二十几年的都有,何况十来天?姑娘一定不可大意。” 敏行郑重点头,心里想着一定要小心。 终于,在一个月后,衣服的香味发生了极微小的改变,许嬷嬷说那是红花,量不小,只是这种药材本来就没多少味,要不是量大,还真闻不出来。 红萝在一边道:“那原来那些里边没准也有,就是量小闻不出来吧?” 许嬷嬷一听这个,脸上也微微变了色,急命把那些拿过来,要再重新查看。果然,只是量小些罢了。 敏行看着自己已经大得挡住了脚尖的肚子,叹道:“这恐怕是看我一直没事,着了急了,我再没事,人家就该狗急跳墙了。也好,咱们也该收网了。” ------------ 第九十章 收网 更新时间:2012-12-16 当天上午,罗依和欣儿坐在议事厅处理了府中一天的事情,回自己院中用了午饭,刚想躺下歇午,李婆子就进了屋。 李婆子看着睡意朦胧的罗依冷笑道:“表小姐,你还有心情歇晌呢?来京城都半年多快一年了,二夫人怀着身子,你都抓不住二爷的心,成不了二爷的人......” 罗依瑟缩了,也深觉自己没用,不知道说什么才能为自己分辩一二。 春光在一边接了腔:“嬷嬷怎么能拿这样的话问到表小姐脸上?表小姐一个未嫁女子,能有什么办法?你不是说一定会帮表小姐的么?从表小姐管家到现在也两个多月了,也没见你帮表小姐什么,倒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罗依一下有了底气,说道:“就是,当初我请你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定会帮我的么?都这么久了,你帮我什么了?还好意思说我呢?” 李婆子眉眼里含着丝得意,冷笑道:“表小姐且看着,我帮了你什么......”几人正说着话,就有荷香苑的小丫头绿萍快步跑了进来,口中焦急地叫道:“表小姐,快,快遣人去请大夫,夫人出事了。” 罗依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沉着脸问道:“慌什么?成何体统。你这规矩和谁学得,就这么大呼小叫地就跑进来了,太也没规矩。来人,先掌嘴二十。” 绿萍急得都要哭了,哀求道:“表小姐,夫人出事了,您快遣人去请大夫,晚了,夫人会出大事的。您先遣人去请大夫,别说打奴婢二十,打四十也行。” 李婆子在一边道:“你个小蹄子,竟然敢在这里咒夫人有事,夫人有那么多人伺候着,怎么会有事?一定是信口开河。来人,狠狠地打。” 院子里的婆子慑于这两个月来李婆子的淫威,不得不上来伸手打绿萍。 一巴掌还没打下去,就听院里金橘叫道:“怎么回子事?你个死绿萍,叫你来传个话,怎么这么半天也传不到?大夫怎么还没去请,夫人真出了事,你有几条命抗着。”说着话,人就进了屋。一见这架势,先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不遣人给夫人赶紧请大夫,却在这里打夫人的丫头,这是要做什么?” 金橘的威风,罗依尚不敢挡,喃喃道:“我以为她在胡说。怎么,二表嫂真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金橘急道:“当然要紧,表小姐还是快点遣人去大夫吧,晚了,出了大事,谁能担得起?这可是要命的事。” 李婆子见罗依这就要屈服,忙上前一步插嘴道:“夫人有了事,自然得赶紧请大夫,不过,也得表小姐过去看一眼,到底怎么了,才知道请哪个大夫合适不是?” 罗依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得过去看一眼,才好遣人不是?” 金橘急道:“那表小姐就快点,这可是要命的事,这耽误不得。我先回去,表小姐快点啊。”说着话,扯着绿萍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罗依看着李婆子道:“小李嬷嬷,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是真有事了,咱们快点去?” 李婆子冷冷一笑,说道:“去自然得去,不过,表小姐怎么也得换件衣服,梳好头不是?怎么能衣冠不整地去呢?那可太失礼了。” 罗依犹豫了下,还是依言换衣梳头了。磨了好一会儿,一行人才从从容容地前往荷香苑。 荷香苑里气压很低,已经有大夫诊过,药也已经熬上了。是李嬷嬷直接找了管家木子请来的。 罗依虽然很想质问没有她的吩咐怎么可以私自去请大夫,但看着眼前一张张敌视的脸、一双双愤怒的眼,终于没敢说出来。想进屋去看看敏行怎样了,屋门口被金橘挡了架:“表小姐来晚了,夫人已经歇下了,等夫人醒了再探望好了。” 李婆子冲铃儿施个眼色,铃儿立即上前一步厉声道:“这是表小姐,现在管着家呢。前边请大夫没得小姐的吩咐已经不对,现在你一个丫头还敢拦着,不让小姐去看望夫人,是何道理?找打么?” 金橘一听,气往上撞,一步跨出门槛,抬手“啪”的一个大耳光打在了铃儿的脸上,低声怒道:“哼,找打?你可不是找打么?” 铃儿一下急了,冲上去就要找金橘:“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个小贱人......” “你们在做什么?”院门处传来莫生尘的沉声怒喝。 “二表哥,”罗依转过身去,急步冲向莫生尘,“依儿好担心二表嫂,可那个丫头,竟然不让依儿进去看望,还打了铃儿......” 莫生尘往旁边移了半步,闪过罗依来扯衣袖的手,冷冷道:“都在院里给我等着,一会儿我有话说。”丢下这句话,抬脚进了屋。 罗依怕起来,若是莫生尘知道自己故意拖延时间,不肯在第一时间请大夫,不知道会怎样对自己。越来越怕,眼睛就找着李婆子求助。 李婆子这一会儿最关心的就是敏行的孩子还在不在,哪里有心情管罗依怕不怕,看见罗依那怯生生的样子,心中鄙视不已。想了想,小声对罗依道:“表小姐不必怕,没事?咱们都占在理上,二爷也说不出什么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知道夫人怎样了。你找个丫头问问,夫人到底怎样了?” 罗依完全没有了主意,听李婆子这么说,于是含着笑找了个小丫头问道:“夫人怎样了?刚才大夫怎么说的?” 那小丫头道:“不知道,奴婢是不能进屋的。只是好像听着,听着像是说夫人见了红了。” “那孩子还在不在?”李婆子在一边插嘴问道。 小丫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知道,没听见。那边两个姐姐在熬药,她们可能知道。” 李婆子忙从袖袋里抓出一把大钱来,悄悄递给小丫头,诱哄道:“表小姐太关心夫人的病情了,只是不好过去问。你去问问那两个姐姐,给夫人熬的是不是保胎药?夫人的身子严重不严重?” 小丫头接了钱,果然轻手轻脚的向那边走去。李婆子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一不作二不休,这次总要成功才行。三两步赶上那小丫头,低声说了两句话,又递给小丫头一大把大钱和一个小小的纸包。 正当这时,莫生尘从屋里出来,脸色比进去时还要阴沉三分。眼睛冷冷地扫了罗依和李婆子一眼,沉声道:“都跟我到议事厅去。” 罗依紧跟在莫生尘身后,喊了好几次“二表哥”,都没听到应答后,也只得闭了嘴。及到了议事厅,落了座,才发现进来的人可真不少,连洗衣房的管事婆子张明家的也到了。 李婆子当然也看到洗衣房的管事婆子,不但如此,她还看到了刚才那个小丫头,她不去办自己吩咐的事,跟了来这里做什么呢?难道,要举证自己?心里忐忑起来,自己怎么办呢?。 且不说她们心里如何,莫生尘已冷冷地开了口:“夫人今天这病来得蹊跷,就让李嬷嬷来审审,看看是谁在作怪。查出来,且看我怎么处置。” 众人都激凌凌打个冷战。 李婆子心中更是一惊,想着这事要是罗依来审,自己逃脱的可能性会更大些,忙看向罗依,却见罗依没有任何反应,忙道:“二爷,这不妥当吧。现在府里是表小姐管家,夫人生病这事有什么不对,论理,怎么也应该让表小姐来问。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罗依一听,也忙道:“是啊,二表哥,怎么也该让依儿来问啊。是不是二表哥信不过依儿......”说到后来,已是委屈的语带哭腔了。 莫生尘不为所动,淡漠地道:“我想让谁问,就让谁问,不行么?” 李婆子忙道:“二爷,这要是让太太知道,恐怕不大好吧......” 李嬷嬷喝道:“小李嬷嬷,你动辄就拿太太说事。就是太太在,恐怕也不会当面驳了将军的话。你一个下人,竟然敢这样做,是眼里没有将军么?” “怎么会?我眼里怎么会没有将军?你不要血口喷人。”李婆子忙分辩道。 李嬷嬷淡然道:“那就好,你眼里既有将军,就听从将军的吩咐,听我问话可好?” “这,这,”李婆子心中不甘,也深知若是李嬷嬷来问,自己恐难逃脱,却又找不到理由反对,“这是自然。” 李嬷嬷端肃了神色,环视一周后,沉声道:“老婆子和大家一样,都是将军府的下人。只是,既受了将军所托,少不得要得罪了。你们当中,无事的自然无事,作怪的,自然要罪有应得。” 众人齐道:“这是自然。” ------------ 第九十一章 收网(二) 更新时间:2012-12-17 李嬷嬷第一个问的是洗衣房的管事婆子张明家的,命她把和熏香有关的事都回忆了讲来。 张明家的再迟钝,这会也意识到自己给夫人的衣服熏香造成了大后果,而且是坏的大后果;也明白现在摘清自己是第一要务。 忙说道:“回将军,回李嬷嬷,这事情是这样的。” 两个多月前的一天,她正坐在洗衣房的屋子里,收检婆子们洗好的衣服,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就走到窗前,将窗户开了条小缝看是谁。发现是表小姐跟前的小李嬷嬷在和一个正在晾衣绳上收衣服的张来子家的在说话。 张来子家的说:“您可真有眼光,一看就是有见识的,这可不就是夫人的衣服,这样的料子,别人能有么?” 小李嬷嬷道:“那是,我原来可是跟着太太的,这有什么,更好的料子我也见过。你们就这么把衣服交还给夫人的?” 张来子家的道:“可不就是这样?就是洗干净了交还呗,我们这里是洗衣房,又不是什么别的地儿。还能怎么交还?还能绣上花?别说不会绣,就是会绣也不成啊。” 小李嬷嬷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绣花自然不行,那叫破坏衣服,可以熏香啊。你闻闻,这衣服现在一股子皂角味儿,这要是熏香,想熏什么味儿,就什么味儿,夫人一准喜欢。” 张来子家的道:“那可不成,上边没吩咐,怎么能自作主张呢?还是这样好。” 小李嬷嬷道:“说你不懂你还是真不懂。从你们这里拿走的衣服,表小姐都是要熏了香才穿的。夫人也是年轻人,怎么会不喜欢?我跟你说,若是夫人知道是你给她的衣服熏的香,一高兴,这洗衣房的管事,还不一定是谁呢?你好好想想......” 张明家的听了,心里就琢磨了,这小李嬷嬷说得也有道理,自己可以熏一次试试,万一夫人喜欢呢?自己要是不做,给别人占了先,可不大好。 “你那香料是从哪里来的?”李嬷嬷淡然问道。 “第一次那个,是我在自己家里收集的,我那个媳妇儿是个爱臭美的;可是夫人嫌那个味太浓,要清新淡雅的。我不知道这清新淡雅是个什么味,就叫我那媳妇去香料铺子里问着买去。”张明家的道。 李嬷嬷再问:“你的意思是后来的香料都是你媳妇给买来的?” “是,她是从哪家香料铺子买来的,我也没问过。” 李嬷嬷吩咐青荷:“青荷,你去叫上人,把张明家的儿媳妇叫来,再吩咐外面的小厮,把香料铺子的掌柜和经手的伙计请来。” 罗依在一边看着,一头雾水,这会儿才得了空问道:“二表哥,这熏香有问题么?莫不是二表嫂的病和这熏香有关?” 李嬷嬷道:“表小姐,这熏香可不一般,里面可是有很贵重的药材。按说,您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姐,是不合适在这儿听的......” “表小姐在管家,怎么能不听着呢?事急也要从权么?”李婆子急急地插口道。 李嬷嬷冷笑道:“小李嬷嬷着什么急?我只是说表小姐不合适听,又没说不能听,你这么急做什么?” 正说着,三个人都到了。 没等开口问,掌柜的就和小伙计一起跪下赔礼:“将军饶命,是小的管束不严,给府上添了麻烦。这孩子家里祖母病了,急着请大夫看病,就收了人家的银子,做了不该做的事。将军饶命啊。”小伙计更是把一颗头在地上碰得“梆梆”直响。 李嬷嬷冷然道:“先详细讲了来,到底怎么回子事。” 掌柜张嘴要说,李嬷嬷打断他,指着小伙计道:“叫他说。” 小伙计结结巴巴地道:“差不多......两个月前......有个老妇人......给了小的一锭银子......要小的把她给的香料......卖给一个来买香料的......年轻妇人......小的贪着那银子......就应了...” 李嬷嬷“哼”了一声,问道:“就那一次么?还是好几次?” 小伙计道:“几次......好几次呢......最后这一次的......还没卖呢......不知道......年轻妇人为什么没来买......” “在哪儿呢,这一包?”李嬷嬷问道。 “在这儿......在这儿......”小伙计从袖袋里掏了出来。 李嬷嬷示意青荷取了过来,又道:“你能认出那老妇人和那年轻妇人么?” “年轻妇人能认......那老妇人总是......包着头脸......怕是......认不出来......”小伙计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一脚踹翻在地,训斥道:“一看就是包藏祸心的,你也敢帮她行凶?那些银子就迷了你的眼了,谁也救不了你......” 李嬷嬷道:“掌柜的说的不错,一看那老妇人就是要害人,你为了银子也帮她做这欺心之事,谁也救不了你。不过,你要是能认出那婆子,将军也许能网开一面也说不定。屋里的婆子都背过身子去,让这小伙计认认,看看哪个的背影像些。”后一句话是向屋里的婆子说的。 李婆子一步步向罗依身后退去,李嬷嬷开始没理她,待别的婆子都转身站好后,才突然厉声道:“李婆子,你也站过去,你以为你是谁?” 听到李嬷嬷用这样的语气说她,李婆子一下子怒了,叫道:“我是谁?我是太太跟前的,就是哥儿姐儿们也得尊我三分!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说我,还叫我也站过去,我和她们一样么?凭你,也想对我呼来喝去?没门。” “什么,我也得尊你三分?”莫生尘沉着声音问道,“这是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二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是说......”李婆子的怒气一下是泄了。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小伙计突然指着李婆子叫道,“那个老妇人就是她,就是她,和她的声音一模一样。” 李婆子一下子懵了,不是说从背过身去的那些人里找么?为什么指认了自己?再想不出任何说辞,只能苍白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可是这不是结束,一个小丫头站出来道:“李嬷嬷,奴婢有话说。” 李嬷嬷尚未说话,李婆子就尖叫起来:“你没话说,你没话说......”更是猛扑过来,一把掐住了小丫头的脖子。 几个婆子冲过来,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拉开了,小丫头的脖子已经给掐红了。小丫头咳了好一会儿,才能讲出话来。得了李嬷嬷的允许,开口道:“奴婢叫青莲,刚才在荷香苑,小李嬷嬷给了奴婢两把钱和一个小纸包,让奴婢趁给夫人熬药的姐姐不注意,放到药里,说是肯定对夫人好。奴婢想着,要是真对夫人好,何必偷偷摸摸,就没按她说的做。” 李嬷嬷问道:“纸包呢?” 青莲道:“在这里。” 李嬷嬷向莫生尘道:“请将军示下,是不是请大夫过来,看看这两包药是什么?是不是一样?” 李婆子到这一会儿,已经知道自己绝无幸免,跪到地上泣道:“二爷,饶命,老奴错了,看在老奴一直在太太身边伺候的份上,二爷饶命啊。” 莫生尘看向李嬷嬷,问道:“李嬷嬷,还用请大夫来么?” 李嬷嬷道:“将军,老奴以为还是请大夫来确定一下好,省得将来......” 莫生尘点了头,青荷忙出去请大夫,给敏行看病的大夫一直在外院候着呢。果然,大夫仔细辨认后,确定,两包东西里都有红花。 李婆子再无话可说,莫生尘吩咐让她签字画押,然后送官,让她去牢里死吧,家里还是不要血腥的好。这当然是敏行的主意,她还是不能接受私设公堂,草菅人命。 罗依看了个目瞪口呆,最后终于在春光的提醒下,醒过神来,扑到莫生尘脚下,哭道:“二表哥,这不关依儿的事,依儿真不知道她会这样。她怎么会如此恶毒,竟然要毒害二表哥的子嗣,谁给她的胆子?” 她不说这个还好,说了这句话,莫生尘的脸色愈加阴沉起来,是啊,谁给她的胆子,或者,她受谁的指使,竟然来毒害二房的子嗣? 罗依见莫生尘脸色阴沉,更害怕起来,继续哭道:“都是她不好,一点也不关依儿的事,拖延着不给二表嫂请大夫,也是她的主意......” 春光在一旁急得直想跳脚,也没办法。 莫生尘停了停,吩咐道:“李嬷嬷,安排人给表小姐收拾行李,明日一早送表小姐回临湘。” 罗依一下子呆在那里,忘记了哭泣。 ------------ 第九十二章 意外 更新时间:2012-12-18 罗依这次回临湘,毫无商量的余地。莫生尘吩咐,不主动回,就押回去。随她回去的还有李婆子签字画押的供词。 莫大太太极为气恼,可是看着一脸怒容的莫大老爷,终于什么也没敢说。过了没几天,寻了罗依离家日久的借口,送回了罗家。 没过多少日子,罗依的嫡母罗二太太找了个中年丧妻的大商人,将她嫁了过去。好在是正妻,不是小妾。 春天渐渐来了,春雨濛濛中,坐在府中后园亭子里,举目四望,也能有些“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感觉。 敏行的身子已经极重,算着再有一个来月就到日子了。管家的事在罗依走后就交给了欣儿,让红萝在一边看着,于是府里运转正常,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事少。而敏行自己,却常常去后园里散步闲游,一个冬天,可给闷得不轻。 李嬷嬷许嬷嬷本来不太赞同,却也没有过于反对。因为敏行说多动动对生产有益,她们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这一天,又是细雨濛濛的好天气,敏行挺着大肚子,带着金橘青荷等丫头又到了后园。敏行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慢慢散了会儿步,忽然想起了戴望舒的诗《雨巷》。不禁轻轻地吟诵起来: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吟诵到之里,后面的句子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敏行摇摇头,伤感起来,那一世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地连记忆也要没有了。自己渐渐地要分不清楚,到底那一世是真得存在过,还是自己的一场梦呢?抑或,自己现在是在梦中,等一觉醒来,会在自己那个好不容易才有了的小窝的床上? 金橘等几个守在身边的丫头,本来正嘻嘻哈哈地你挠我一下,我搔你一下,为能来后园玩闹着,见敏行脸现伤感,也安静下来。 青荷比金橘来得稳重,走到敏行近前劝道:“夫人,还是去亭子里坐一坐吧,天湿路猾,还是小心些妥当。” 金橘也忙道:“夫人,青荷说得对,亭子里已准备了茶水点心,看着风景吃着零食,最是幸福不过。这可是您说过的。”说到这里,金橘也不禁陷入回忆,继续说道:“那一次,在杭州府的时候,也下着这样的细雨,咱们在船上,看着风景吃着点心,船上还有个红泥小火炉,可以喝热茶,您说,真是神仙过得日子。哎,还是真神仙一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过那样的日子了。”声音里满溢的都是向往。 敏行想起在西湖边的日子,也感慨起来,说道:“可不是,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那几年,虽说四处奔波,可过得真是自由快活,哎,再想要那样的日子,难了。 不过,也难说,等大海船造好,我要出海去。更自由,更快活!”想到那些船,敏行郁闷之气一扫而空。 青荷笑道:“夫人,到时,您可得带着奴婢去,奴婢就没出过京城,可就是京城,也是跟着夫人才转了那么几个地方。” 金橘也忙道:“夫人,金橘是一定要跟您去的,您可不能把金橘留下。” 又有两三个丫头听着信,也求告起来。外面的世界对年轻人总是充满了诱惑。 敏行看着她们一张张青春靓丽的脸,笑道:“坐海船出海,可不是什么享福的事。海风粗砺,阳光暴烈,就你们这细皮嫩肉,都得伤了不可;还有晕船,吐个昏天暗地,也不稀罕;还有比这更厉害的,那浪头,几十丈高,人在船边上,就能给卷走,一眨眼就不见了,想救都没得救;还有很多很多危险,总之,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你们啊,还是不要去得好。” 丫头们听得津津有味,正当敏行以为把她们都吓住的时候,一个丫头眼冒红心,两手虚握顶住下巴,崇拜地道:“夫人,你懂得好多耶!” 另几个一齐大力点头,表示赞同。 敏行一口茶“噗”的喷了出来,这几个丫头跟自己时间长了,说话也萌起来了。 几人正说话间,忽有个丫头看到园门处欣儿带着几个丫头逶迤着走来,忙对敏行道:“夫人,小姐来了。” 敏行略侧了身子,扭头看了一眼,笑道:“看样子家里的事处理完了,也想玩儿会儿。” 欣儿很快就走到了近前,满脸带笑地抱怨着:“母亲,您也不等欣儿,自己就来了。” 敏行笑道:“不等你,你不是也来了么?快进来吧,虽说天不冷,身上潮呼呼的,也不舒服不是?” 欣儿提着裙子轻轻巧巧地进了亭子,靠着敏行坐了下来。金橘忙端了茶壶来,给欣儿倒了热茶,并笑道:“小姐喝口热茶,去去寒气潮气。” 欣儿浅笑道谢:“有劳金橘姐姐了。”喝了口茶,又笑着问敏行:“母亲,欣儿从园外就听到丫头们的笑声,可是在说什么笑话么?” 敏行笑答:“什么笑话?我说将来等你父亲督造的海船造好了,要去坐上去游历天下,她们就都在这要跟着去呢。” 欣儿疑惑道:“父亲出海,母亲也要一起去么?祖母会同意?” 敏行心里惊讶着这孩子的思路,说道:“也就先这么一说,到时候还不定怎么样呢?你呢,不想去?” 欣儿严肃道:“欣儿自当听从父母的吩咐,父亲母亲说让欣儿去,欣儿就去,不让欣儿去,欣儿就不去。”停了停,又道:“只是,女子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吧?这是不是不合规矩?若是祖母知道,恐怕会生气的。” 敏行心想,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张口闭口都是祖母?还提规矩?自己也没给她学习女戒女训什么的啊,怎么成了女道德家了? 欣儿见敏行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忐忑道:“母亲,可是欣儿说错话了?是不是欣儿不该提祖母?欣儿再不提了,您可不要生欣儿的气,父亲知道,会责骂欣儿的。” 敏行摇头道:“没事,提你祖母有什么错?我只是走了会儿神,看你急的?我是好生气的人么?再说,你父亲什么时候责骂过你,我怎么没听见过?” 正说着,红萝来催敏行回去,埋怨道:“夫人真是的,说是来玩一小会儿,却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去?这潮天潮地的,对身体可不好。许嬷嬷说了,再这样,在宝宝出生前,再不准来了。” 敏行笑道:“行了,行了,一个一个的都能管我了。马上回去还不行么?就会威胁,我怕了还不行么?”说着就扶着红萝的手起身。 欣儿也扶着小几起身,不知怎么的,小几一下滑了开去,欣儿没了支撑,两手张皇着乱抓,竟然抓住了敏行的衣摆,却还是没立稳,向一侧倒去,手却没松开,于是带着敏行一起摔了下去。 红萝救援不及,敏行肚子朝下,实实在在地着了地。亭里亭外的丫头都被这一幕惊吓住了,张着嘴的,扎着手的,千姿百态。静止了足足有五秒,金橘率先反应过来,冲过来扶敏行。 红萝也反应过来,两人一起慢慢将敏行扶起来。众丫头才像脱离了魔法,都动了起来,纷纷向近前扑来,口中叫着:“夫人,快看夫人怎样了?” 敏行只觉得下身不对,忙道:“快,喊李嬷嬷,请接生婆,请大夫,多去几个人。” 红萝急声吩咐道:“青荷,你去二门外,找木管家,让他遣人请接生婆,请大夫,也请将军回府;青莲,你去请李嬷嬷,带着人抬软兜过来;金橘,你去咱们准备好的产房看看,缺不缺东西,再叫婆子们多多地烧上水。” 欣儿已被丫头扶起来,一张脸惨白如纸,看着敏行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满是惊惧和一闪而逝的悔恨。 敏行恰好看见,心里一惊,为什么有悔恨?难道......敏行不愿意想下去,若是,也太伤人心了。 ------------ 第九十三章 生子 更新时间:2012-12-19 全府上下,好一通忙乱。好在乱中有序,敏行以最快的时间,被抬进了早就备好的产房,而预约好的两个接生的婆子也到了位,一直用着的老大夫也坐在了书房。 最晚到的是莫生尘,他在城外船场,接到信后,一路快马加鞭,直到荷香苑门口才跳下马来。鞭子都忘记松手,握着就就大踏步冲了进来,倒像是来打架的。李嬷嬷忙吩咐两个婆子上前拦住,反复说他在产房里对敏行不好,方才劝住了。 产房里,敏行被一阵阵无法形容的痛楚折磨着。一阵痛上来,想缩成一团,像前世痛苦来了时一样,仿佛那样心里就能暖一些,痛得就能轻一些,可是,肚子这么大,不能缩;再一阵痛来时,腿就难受起来,臂就难受起来,怎么放怎么没着没落;再后来,就不知道哪里难受,眼泪如两汪清泉忍不住夺眶而出。 许嬷嬷就在一旁道:“姑娘别哭,哭惯了,次次都得哭,会给人笑的。” 敏行已经痛得不会思考,谁的声音都是命令,谁的命令都得服从,便不敢哭出来,一颗头左右摇摆着,只把一头秀发乱成一团。 莫生尘在屋外来来回回不停着走着,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欣儿本来被劝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却又来了,脸色惨白着站在院子里,不言不动。红花本想劝她去正房里等着,也没敢出声。 阵痛间隙里,敏行听话地吃了两颗鸡蛋,喝了半碗鸡汤。莫生尘和欣儿也被劝着去用饭,却都没用多少。到日薄西山,阵痛了已经有三个多时辰,接生婆却摸着孩子的头尚未入盆。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有些惊慌起来。 莫生尘终于面临了严峻的抉择,一个接生婆问他,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莫生尘急得跳起来,泪也流了满脸,叫道:“都要保,都要保。”声音未落就冲进了产房,一步到了炕前。 敏行已经痛到目光都茫然起来,看在莫生尘眼里,只觉如万箭穿心。俯身下来抱住敏行的头,痛声道:“敏行,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你别怕。真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还有孩子,咱们一起,我必不叫你孤孤单单一个走。” 守在边上的李嬷嬷等人本来眼里就都含着泪,一听此言,泪都哗得一下流了满脸。李嬷嬷先平静下来,说道:“将军,这时候也别讲什么男女有别了,请大夫进来吧,也许大夫有什么办法也不一定不是?” 莫生尘忙叫道:“请大夫进来。” 一会儿功夫,老大夫被引了进来,一边诊脉,一边听接生婆讲现在的情况。最后想了想,终于道:“将军若是同意,老夫给夫人行针吧,虽说不敢确保平安,好歹多一些胜算。将军以为如何?” 莫生尘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同意的?立即放下敏行,由接生婆和李嬷嬷一起将敏行放平,请老大夫行针。 一掌多长的银针一根一根被扎进敏行的身体,敏行一动不动地受着,仿佛觉不到痛一样。针行了约半个时辰方才起出来,莫生尘又将敏行半抱到怀里,谁说也不肯动。 一阵痛又上来了,敏行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痛,只感觉自己像被撕碎了,又被揉/搓成一团,至于声音更是听不到了。却又知道是莫生尘搂着自己,于是含糊不清地道:“生尘,我要死了,生尘,我要死了。” 莫生尘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着头。 天渐渐黑了下来,屋子里高高低低点起无数的蜡烛来,照得亮如白昼。 半夜时分,一阵排山倒海的痛又涌上来,睡梦中的敏行呻吟不止。将刚刚睡着的莫生尘和婆子们都惊醒了。一个接生婆子伸手来摸敏行的肚子,惊喜道:“孩子的头入盆了!” 另一个接生婆子也忙伸手去摸,也高兴道:“果然,头入盆了。” 李嬷嬷一直没睡着,这会更是双手合十拜天拜地。 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心里都悄悄松了口气。可是显然大家都放心的太早了,早晨了,又中午了,天又黑了,孩子还没生下来。大家身体都疲惫不堪,心里更是焦急惶恐。 莫生尘的俊脸两天一夜间,长满青黑的胡渣,眼窝深陷,显得极为憔悴。这一会儿,谁也不敢劝他离开,怕敏行有个好歹,他没能守在边上,落了埋怨。落了埋怨还是小事,若是因此他再有个好歹,这一家子就都别活了。 敏行反倒冷静下来,趁着不痛的空,吃东西,睡觉,精神倒比别人显得好一些。再后来,想起前世听说的,得多运动才好生,就在痛的间隙里,让红萝金橘扶着自己在屋里转圈儿。 半夜时候,敏行睡梦中痛醒,觉得小腹坠痛的厉害,极像是要大便,忙吩咐婆子给自己拿便桶。接生婆子不许,说是定是要生下来了。果然,在长长的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中,敏行两世以来的第一个血亲,出溜一下来到了这个世上。 一个接生婆子将孩子倒提起来,朝小屁股上“啪啪”两下,然后就是“哇”的一声极响亮的小儿啼。婆子高兴地大声道:“恭喜将军,恭喜夫人,是个结结实实的小少爷。”此时离天亮已不远了。 敏行微睁着眼,强忍着疲惫低声道:“包好抱过来,给我看看。” 莫生尘却再也撑不住,顺着炕沿出溜到地上昏睡过去。许嬷嬷忙从门外喊了两个婆子进来,连扶带抬将他抬到正房炕上去了。 李嬷嬷将包好的孩子抱到敏行眼前,敏行看着那个小小的皱皱的孩子,嘴角提了提,说着:“嬷嬷看好孩子。”就睡了过去。 欣儿得了信,从自己院里赶过来,和红萝一起张罗着给接生婆子赏银,给大夫诊金,给力院里府里的下人们赏钱,直忙到天蒙蒙亮。又赶紧吩咐厨房煮红鸡蛋,遣人往元帅府和一些有来往的府上送喜信。 然后粟米炭醋等就一家家送了来。 敏行睡得时间不太长,也就半个多时辰。醒来就找孩子,惦记着要给孩子喂奶。前世在单位办公室,有女同事说过,初乳一定要给孩子吃,好像能增强抵抗力什么的,记不太清楚,反正是有好处就是了。 敏行本来担心李嬷嬷等人会反对自己给孩子喂奶,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她们竟然连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不但如此,还帮着敏行这个菜鸟妈妈给孩子喂奶。 在孩子吸了几次以后,中午时候,敏行有奶了。那个小小的孩儿,吸饱了奶/水,满足地睡了。 莫生尘一直睡到天黑,终于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来,抓住个丫头就问道:“你们夫人生了,是不是?大小都平安,是不是?” 抓住的却是青荷,见他如此,笑不可抑地答道:“回将军,夫人生了,夫人和小少爷都好。” 莫生尘讪讪地又问:“在哪个房间?” 青荷先冲产房努了努嘴,刚要答话,莫生尘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去了。 敏行正在给孩子喂奶,嘴角噙着笑,一脸温柔。莫生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抬眼看到的就是这画一般的温馨场面。脚步不自觉就放轻下来,脸上不自觉地就含了笑。 在李嬷嬷的示意下,屋里的婆子丫头们一转眼就撤了个干干净净。莫生尘坐在炕沿上,抓了敏行的手道:“你把我吓坏了......咱们以后不要生了,有一次这样的事就够了。” 敏行轻笑着道:“我也吓坏了......都说头胎难生,后边就好生了......你想好名字了没有?”敏行突然想起莫生尘这个老二不得亲娘喜爱,好像是因为难产的原因,忙换了话题。 莫生尘好像没听出来,也只关注了最后的问题,皱眉道:“他来的这么急,我哪里来得及?再说,也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意思?也许会给起名字也说不定......” 敏行想了想,道:“嗯,那小名叫欣儿来起好不好?若以后再不生了,就只有他们姐弟两个,总要亲亲密密的才好。” “母亲,这怎么行?还是父亲起得好?”敏行这句话正好给掀帘进来的欣儿听到,忙不迭地谦让道。 莫生尘的眼光从敏行身上又转到欣儿身上,默了片刻,才道:“也好,欣儿好好地用用心,给弟弟起个小名吧。你们母女说会话,我到书房处理些事。”起身走了。 欣儿将莫生尘送到门口,转过身来,几步奔到敏行面前,“扑嗵”一声跪到在地,低低泣道:“母亲,都怪欣儿,都是欣儿不好,让您遭了这样的大罪。母亲,您责罚欣儿吧。” 敏行目中含笑,轻声道:“欣儿,你是咱们二房的嫡长女,也是弟弟嫡亲的姐姐。在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亲,你们两个就是最亲的人了。他还小,有你这个姐姐呵护,他会更平安、更快乐地长大。而且,你们相互陪伴的时间比父母亲更长,他是男孩子,将来会是你在这个世上的依靠。母亲希望你们是最和睦最亲密无间的姐弟,他还小,你得主动亲近他,对他好。欣儿,你能答应母亲么?”没有对欣儿的话正面回答。 欣儿怔怔地看着敏行,突然领悟了,叩头道:“母亲,欣儿错了,欣儿以后一定会对弟弟好,一定让弟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 第九十四章 小包子 更新时间:2012-12-20 欣儿给弟弟起的小名唤阿青,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而起大名的任务最终依然落在莫生尘的头上――前往临湘报喜的家人,捎回的的话不少,但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饶是敏行这个对莫大老爷和莫大太太不抱丝毫希望的儿媳妇,心里也觉得极不痛快,更不要说莫生尘这个亲生儿子了。莫生尘对父母的幻想一点一点破灭,至此,几乎没有了。 敏行看着心情低落的莫生尘,装作毫无所觉,语音轻快地道:“嗯,我要给儿子起名字,你可不能跟我抢,他可是我费劲巴力地生下来的。欣儿这一辈,从哪个字?” 莫生尘看敏行一眼,低声道:“逢,相逢的逢。” 敏行想了又想,嘟囔了半天,苦恼道:“你这个姓不好,名字起正面的,姓给否掉了;名字起负面的,称呼时不带姓,还是个不好。要不,跟我姓算了?” 莫生尘这下顾不得伤感了,急道:“哪怎么行?哪里有随母亲姓的?不行,得跟我姓。” 敏行斜他一眼,故意说道:“怎么就不能随我姓了?我家没人了,我的孩子给王家传个香火也不成么?” 莫生尘为难地道:“成,怎么不成。只是,青哥儿是长子......这个么?这个么?要不,再生一个?让老二来?” 敏行把脸一沉,声音里就带出了伤心难过:“前儿你还心疼我生子辛苦,说咱们就生青儿一个就够了,反正也还有欣儿。这才几天啊,就变了,倒底是痛得要死的不是你......” 莫生尘见敏行如此,早就软化下来,忙搂了敏行入怀道:“随你姓就随你姓,反正怎么也是我儿子,我同意了还不行么?只是,说倒底,这事得先跟临湘说一声才行,你最是明理了,你说呢?” 敏行见莫生尘一脸认真,毫无敷衍之意,才转嗔为喜,笑道:“逗你呢?还当真了不成?我刚想了个名字,叫逢秋,字即获,你看如何?” “逢秋即获么?”莫生尘沉吟半晌,点点头,“好名字,我再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名字了。” 就这样,莫家二房的嫡长子的名字定为莫逢秋,字即获。 时间过得很快,阿青长得也很快,虽然说不上胖,但能吃能睡能动。三个月上,小脖颈就能把个不大不小的脑袋稳稳地支起来了,至于翻身更是不在话下。而且,会因为你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咯咯”笑起来,你重复一遍他又乐,你再来一次,他还乐。逢到这时,引发他笑点的不管是敏行、欣儿还是丫头婆子,都忍不住将那个动作做了一遍又一遍,只做得浑身酸软不已,还舍不得停下。 小小的阿青给整个将军府带来了数不尽的快乐,不管是谁提到青哥儿,脸上不自觉的就挂满笑容。 阿青还把这快乐带到了元帅府。元帅府得有好几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小家伙精神旺盛不说,还一点也不认生,谁要抱都给抱,笑点又那么低,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他咯咯地就笑起来了。 从敏行把他带过来,元帅府的内宅里,笑声就没有停过。戚老夫人将穿着大红单衣裤的阿青抱在怀里,笑逐颜开地对大媳妇姜氏道:“咱们家孩子小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玩啊。这孩子,可真可人疼。” 姜氏道:“可不是,原来怎么就发现小孩子这么好玩呢?” 敏行笑道:“义母大嫂真能说笑,过去的事,自然就忘记了。就像生孩子,我当时痛得要死,下决心再也不生了。可现在,过去了才三个多月,就忘记得差不多了,总想着只青儿自己太单薄,再有个兄弟帮衬着才好呢。” 姜氏笑道:“听敏儿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过去的事,过去了,时候长了,可不是就忘记了。生孩子的苦,带孩子的难,孩子慢慢大了,这些也就慢慢忘了。” 几人一起说笑一回了,用了午饭,敏行要回将军府了,戚氏姜氏都嘱咐:“没事了就过来,也让我们多高兴几回。” 敏行自然是满口答应,说起来,这可是青儿的外公家,怎么能不多走动? 从前,莫生尘虽然不出门时也常腻在敏行身边,但一个人在书房的时候也很多。从不像现在这样,一有空就守在阿青旁边,不论是哭是笑还是睡觉,怎么看怎么看不厌。后来阿青会咯咯笑了能嗯嗯啊啊和他对话了,更是觉得父子连心,不能稍离。 敏行实在看不过眼,玩笑道:“干脆晚上也跟咱们一起睡吧,你这么离不开他。” 莫生尘就动了心,于是,双人炕变成了三人炕,好在是冬天,人越多越暖和。后来天气渐渐暖了,敏行觉得这样不行,不利于孩子的成长,才自己画了图纸,找人打了张婴儿床,放在两人的炕跟前儿。 等到了年下,阿青就有七八个月了,屋里火盆烧得旺旺的,给他穿了薄薄的棉袄棉裤,放在炕上,就出溜出溜爬个欢实,李嬷嬷和金橘一边一个不错眼珠地盯着,生怕一眼看不到,爬到了地上。 红萝在一边给阿青做着新棉衣,一边忙里偷闲笑道:“青哥儿前几天还不会爬,越使劲越一个劲地往后倒,笑死个人;这才几天,就爬得这么熟练了?想往哪去就往哪儿去,连掉头都这么利索。青哥儿就是厉害。” 李嬷嬷笑得脸上像开了花,一边扎着手挡回爬到炕边的阿青,一边对阿青道:“我们青哥儿啊,就是厉害,又聪明又能干。是不是,青哥儿?” 阿青本来要掉头爬走了,现在却抓住李嬷嬷的衣服站了起来,还不待几人为他的壮举鼓掌,就伸手抓向李嬷嬷的嘴,可能是好奇为什么这里一张一合就会发出变化多端的声音。 李嬷嬷也不躲闪,就任阿青抓住了嘴唇。阿青嗯啊着,好像在说,发声啊发声啊。引得屋里的人又是一场大笑。 又是一年春来到,转眼间,阿青的生日就快到了。这一天,看着在地上摇摇摆摆挪动的阿青,敏行忽然想起抓周这回事,于是兴致勃勃地喊着金橘红萝一起准备了书本、宝剑、算筹、脂粉、银子......总之一句话,凡是能想到的觉得有些代表性的东西都准备了,直等正日子的到来。 谁知,当敏行在阿青生日前几天跟莫生尘提抓周这回事的时候,莫生尘疑惑地道:“何谓抓周?” 敏行汗了,莫不是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抓周这码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从前听说的一种风俗,和孩子满月礼差不多。据说从孩子抓了什么,可以看出来他将来会是做什么的。当然,这个只是图在孩子周岁时热闹热闹,不做准的。” 莫生尘却没听进去敏行最后一句话,只听进了前一句话,郑重道:“既是如此,事关青儿一生,可不能草率了,得多多地邀了人来做个见证。”想了想又道:“嗯,明天我不去船场了,在家里写帖子。这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于是,阿青的抓周礼无比盛大起来,除了元帅府的人,莫生尘还请了很多同僚及其家眷。阿青这个人来疯,穿着大红的夹衣裤,梳着朝天髻,在拼起来的巨大的桌子上兴奋地又叫又跳,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这个指着脂粉叫:“小子,给你这个,这个香。” 那个指着银子喊:“来,小子,银子好,什么都能买。” ...... 莫生尘看着一个个都玩笑着不给指好东西,急了,指着一本书,使劲向前探着身子叫道:“阿青,那个,那个,阿青。” 王元帅的长孙王洛辰却指着一把长剑,用温和的声音诱导着离自己极近的阿青:“阿青,你看,这剑多好,长大了就是高手,就是大侠。” 阿青毫不为众人的种种诱惑所动,兴高采烈地在桌子上跳了一回,也不知是累了还是饿了,四顾着找起人来。莫生尘忙道:“阿青,你拿一样东西给阿娘,阿娘才会要你。你什么也不拿,阿娘会生气的,阿娘生了气,就不理你了。” 阿青听了,这才低头往桌子上看,这一看不要紧,又兴奋起来,怎么这么多东西啊?拿拿这个,摸摸那个,这个拿了又放下,那个取了又扔了,让莫生尘的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紧张极了。最后,他终于拿起一样东西,把玩了一会儿,没有放下不说,还冲莫生尘张开了双臂。 ------------ 第九十五章 祖丧 更新时间:2012-12-21 阿青拿起的却是一支玉笛,做工也还罢了,只是材质极好,绿意盈盈,几个小孔滑溜溜的,正好能塞进阿青的小手指。 这下大家都迷惑了,七嘴八舌地问莫生尘:“莫将军,这笛子有什么说法?代表着什么?” 莫生尘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答道:“不知道,抓周礼都有什么,我昨天一样一样看过的,没有玉笛啊,这是谁放的?哪一位放的?” 结果没一人承认,也都说没见别人放。后来有个小厮看着众人的脸色道:“那一会儿,小的看见有个老道进来,转眼却又看不见了,会不会是他?” 众人都惊异起来,莫生尘忙问:“哪一会儿?怎么不来秉报?有不有怠慢他?”莫生尘想起前些年敏行在西湖那场大病就是一个道士救过来的。 小厮却也只是看见一眼,什么说不上来。王家老大道:“算了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那道士和孩子有些俗缘也说不定,不是大事,且放在一边吧。妹夫把孩子送到后院去交给妹妹,回来就开席吧,时间可是不早了。” 谁也不能判断这是福是祸,于是也没人在这上面纠缠。接着便是安席喝酒用饭,刚刚有些沉重的气氛又轻快起来,几个年轻的更是叫嚣着不醉不归。年纪大些的看着他们,又是好笑又是羡慕。 内宅是女眷们们的天下。敏行安排欣姐儿招待未婚小姐们,自己招待妇人们。客人极多,敏行不是长袖善舞的,只觉有些左右支拙,后来幸得姜氏以娘家人出面,帮了一把,才使整个场面圆顺下来。 故而,当有丫头来秉抓周玉笛事件,敏行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再秉此中有个道士的身影,也左耳进右耳出了。 一天下来,一家子都累坏了,遂吩咐下去,今天不收拾了,先好好歇一晚,明天再收捡,该登记的登记、该入库的入库。 不想,还不待熄灯,临湘报丧的到了。 家里唯一的那个还算顾念着莫生尘的人——老祖母在今日鸡鸣永远的去了。莫生尘悲伤不已,立时就要起程返乡奔丧。 敏行看看外面,已经黑透了,没有月光。犹豫了一下,说道:“生尘,这会儿,城门会不会关了?再说,你现如今领得不是闲差,能够站起来就走么?” 莫生尘冷静下来,哑声道:“我去书房写告假折子,也把手头的事务安排安排,你先睡吧。” 敏行低声道:“你去吧,我安排一下明天返乡的事。” 第二天莫生尘平旦即起,先到宫门处递了折子,再找顾及、王讷等交接自己的一些事务。隅中得了圣意,立即就带着莫名等几个贴身随从起程了。快马加鞭,算着明日当能赶到,不会误了大殓。 敏行带着阿青和欣儿日昳上得路。只是想着上次回去遇到的情况,这次东西带得更是齐全,连阿青的便壶也没落下。当然丫头婆子跟得也多,阿青跟前可不能少了人。 可怜敏行一颗慈母之心,一边吩咐欣儿好好照顾阿青,一边悄悄全权委托了李嬷嬷,让她别的任事不管,只管带着两个丫头寸步不离地守着阿青。 一行十几辆车子,浩浩荡荡地向临湘进发。路上不敢慢行,可也不敢急行,阿青毕竟刚满一周,在这个一场伤寒都能要命的年代,敏行不敢掉以轻心。宁可被人说不孝,也不敢不把阿青的健康当回事。 路上走了三日半,第四日黄昏时候,赶在关城门之前,车队进了临湘。 莫其莫妙早在城门处候着了,二人先过来给敏行见礼。然后莫妙上马去前边引路,莫其却又上前一步,走近敏行的车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将军叫小的们在这里候着,一个是怕车夫不识的路径,另一个是叫小的跟夫人说,府里情况复杂,别的还罢了,只一样,一定要看好了青哥儿。” 敏行轻轻长出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几天莫生尘遭遇了什么,竟然特特地让莫其赶在进府之前带出这样的话来。唉,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儿子,怎么就,唉。想起莫其还在外面,示意红萝回话。 红萝半掀了车帘道:“夫人知道了,给将军说,尽管放心。” 令敏行没有想到的是,阿青获得了莫大太太异乎寻常的欢心。莫大太太将这个咯咯笑的小人儿搂在怀里,怎么看怎么喜欢。敏行极度怀疑莫大太太此举动机不良、包藏祸心,毕竟古话说得好:爱屋及乌。那么反过来,恨屋自然也及乌。可是观察良久,也没从那张笑开了花的老脸上看到一丝虚假。 难道,所谓“隔辈亲”强大到这种程度?还是阿青的魅力所向无敌?难以置信啊难以置信。及至莫三奶奶明着暗着抱怨指责莫大太太偏心,敏行才有些相信了——这世上最易变的是人心,最难测的也是人心。只是,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对阿青好就行。 敏行带着阿青的欣儿到临湘的时候,已经既殡,正好赶上成服。莫生尘丧的是祖母,服齐衰一年,所以孝服虽也是粗麻,但缝边整齐;敏行做为孙媳,服大功即可,孝服是熟麻布做成,时间是九个月。 欣儿和阿青丧的是曾祖母,服齐衰三个月。莫大太太心疼阿青年小皮肤嫩,吩咐给阿青做的贴身的衣物要用细麻布做。原话是这样的,“哎哟哟,可不能让那些粗麻布磨坏了我的乖孙,我的乖孙可真招人疼。” 莫三家的独子耀哥儿也不过四岁,却没有这待遇,莫三奶奶各种抱怨,却没人搭理。 而敏行这一院子人,也跟着阿青沾了光。除了一开始的一些些冷遇,随着阿青在莫大太太那儿的受宠程度的加深,所受的优待也水涨船高了。 敏行跟莫生尘提到这一现象,莫生尘也是不名所以。最后归结为,女人岁数大了就变奇怪了。 敏行大为恼怒,捏住莫生尘腰间一点点皮肉,咬牙切齿地道:“莫生尘,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将来会变得很奇怪么?嗯?” 莫生尘又疼又忍不住笑,挣扎又怕自己没个轻重伤了敏行,只好扎着双手告饶道:“没有,真的没有没有说你的意思,你多大岁数都可爱,真的,谁都比不上你。哎哟,哈哈......” 丫头们在外边听着,好生奇怪,两位主子这是做什么呢,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 离出殡还有些日子,因既殡了,又不用守灵,只须每日跟着莫大老爷莫大太太朝夕哭。而且,因为服丧,也不宜串亲访友,莫生尘反倒轻闲下来。有朋友来访,也是素饭清茶,除了真有事的,也少有人来。 外男们轻闲,内宅的女眷自然也轻闲。欲话说,人闲是非多,这不,又有事了。 这天是老祖宗七七之期,一家人朝哭过后,又接待本家的姑奶奶们来上香哭丧,还要管饭。来的早的,来的晚的,来来往往,直到未时将尽,府里才没有了外客,可以歇一会了。 莫大太太倒底是上了岁数,这多半天折腾下来,一点精神头也没有了,摆摆手,示意儿媳妇们都退下,自己要休息。大/奶奶吴氏和敏行都如蒙大赦,正要快步离开,偏莫三奶奶不肯让人如愿。 只见她做出一付替人着想的嘴脸,凑近了敏行道:“二嫂,太太对青哥儿可是再喜欢也没有了,就是我们耀哥儿,在太太跟前这好几年了,也没得过这么喜欢。咱们为人小辈的,可得孝顺,为长辈着想。” 敏行听出来这话里有话,却想不出来有的是什么话,便没应声。吴氏向来知道莫三奶奶的为人,知道她不定又出什么坏招,不想给她借了话,也不肯搭腔。 莫大太太不耐烦道:“老家媳妇,有话快说,无话快走,都累了,别这个那个的了。”莫大太太自从看见阿青,越来越看不上三儿媳妇。 莫三奶奶撇撇嘴,说道:“太太,媳妇可是完全为您着想。您这么喜欢青哥儿,二嫂若是孝顺的,就该主动把青哥儿抱到太太这儿来,承欢膝下;媳妇这不是怕二嫂嫂刚来想不到这个,提醒她一声么?太太,您说,媳妇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莫大太太一下就动了心,正要开口吩咐敏行照做,吴氏开了口:“三弟妹,太太都累狠了,吩咐着咱们赶紧走,她老人家好休息,你一定要说事情。若真是火烧眉毛的紧急事,也行。可竟是这件事,这也是什么大事么?改天再说不行么?你说,你是哗众取宠呢,还是无事生非呢?” “我......”莫三奶奶一时说不出话,只用眼狠狠地剜了吴氏一眼。 敏行感激地看了眼吴氏,正要说什么,莫大太太先说道:“改天再说吧,我累了,你们想必也累狠了,歇着去吧。这事,也不是什么急事,改天再说好了。” ------------ 第九十六章 战前 更新时间:2012-12-22 回到自己院子里,敏行急切地要找莫生尘商量此事,这可不是小事。让阿青离了自己,交给莫大太太带着,这是要自己的命呢。 等啊等啊,等到人定了,等来的却是莫生尘捎信进来,莫大老爷等几个长辈找他有事,会到很晚,今晚歇在书房,就不进来了。 敏行这个气啊,早做什么去了?自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生怕睡着了一觉就到了天明了,说不成这事,他倒好,心不知,人不烦。一脚踢向桌子,正中桌子腿,“哎哟,痛死了。”痛得自然不会是桌子,那只能是敏行。 红萝看看敏行郁闷着的一张脸,安慰道:“夫人别生气,将军不会乱来的,偶尔留在外面书房,也算不得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别生气了,这一天下来,您也该累狠了,早点歇了吧。” 敏行哭笑不得,自己哪里是为这个生气啊。有心这就睡下,但孩子这事不找人商量一下,委实放心不下,若是明日她们又提出来,自己怎么办?说起来,在这个时代,能养在祖母膝下,是孩子的福分。自己硬拦着,那就是不孝,说严重了,就是忤逆! 敏行本来想着李嬷嬷许嬷嬷年纪大了累了一天,不好再惊动她们,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于是吩咐道:“红萝,你去请李嬷嬷许嬷嬷来,注意要悄声,不要惊动了别人。” 李嬷嬷许嬷嬷都是年老成精的人物,俱都进来的悄无声息,敏行坐在灯下垂首沉思,都没察觉二人进来。 还是红萝从隔间里倒了热茶,进屋的脚步声,将敏行惊醒。敏行一惊,看到两位嬷嬷都到了,忙请两位嬷嬷坐下。两位嬷嬷也不客气,各自找了圆凳坐了下来。只是李嬷嬷还冲红萝摇了摇头,红萝的脸腾地红了,她知道李嬷嬷是说自己脚步太重。 敏行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不等两位嬷嬷问,就赶紧将今天在莫大太太那里发生的事说了。完了后才苦恼地道:“本来,嬷嬷们忙了一天,肯定累了,我不该再打扰,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法子了。我原也想着今晚给将军说了,让他一早就去找大老爷,拦下这事。可是,将军今晚竟然不能回来,可真够巧的。若是明日朝哭后,在太太那里又提这事,我怎么办?拦,就是不孝,就是忤逆,再说也拦不住;不拦,就让阿青离了我离了将军?这绝对不行,我做不到。嬷嬷们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两个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有些无头绪。李嬷嬷慢慢道:“这几天看着,大太太对青哥儿倒不像是虚情假意,是真心喜欢......” “真心喜欢也不成,当心肝宝贝着也不成。”敏行急道,“两辈子了,我就这么一个血亲,怎么能让他离了我身边?” 红萝在一边插嘴道:“夫人一着急就乱说话,什么两辈子,谁能活两辈子的?” 敏行笑了笑没说话,心说,自己可不就是两辈子。 两个嬷嬷习惯了敏行说这样的话,只当是开玩笑,谁也没往深了想,心思仍然在阿青的事上。 许嬷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开口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也不知道顶不顶用?” 敏行忙道:“嬷嬷快说,咱们几个商量商量,看成不成。”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这么这么那么那么说了半天,敏行、李嬷嬷和红萝又多多少少补充修订了些,一个计划就华丽丽地就诞生了。 旦日卯时朝哭过后,莫家的男人们在外院商量过些天的迁柩出殡的事,而以莫大太太为首的莫家女眷就都聚集到主院长青苑。包括莫二太太带着一个儿媳妇,莫三太太带着三个儿媳妇,还有几个和欣儿一辈的未嫁的姑娘。 几个姑娘从未出过远门,对从京城回的欣儿,十分友好,都想打听打听京城的女孩子平时做什么,穿什么的衣服什么的。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扰得大人们说不成话,莫大太太只得吩咐欣儿带着姐妹们去自己院里玩儿一会子。只是又安排自己的丫头夏荷跟着,提醒着姑娘们,别闹得过了。 敏行悄悄观察着另两位太太,想着原来打听到的一些事。 莫二老爷是庶出,莫二太太做为庶儿媳妇,分家前一直活在大太太的阴影下,没少受排挤;分家后,不是要紧事,从不进莫府,就是每月初一十五的两次请安,也是站站就走,从来没有滞留过。 莫三太太的丈夫莫三老爷和莫大老爷一母同胞,可也说不上亲近。莫大老爷不着调的时候多,莫三老爷不着调的时候也不少,可他们也没有志同道合起来,而是各行其事。因为嫡长继承制度,莫三老爷分得的家产极有限,开销又大,很快就得动用媳妇的嫁妆了。本想倚仗自己是母亲的幼子,当家人的亲幼弟,能占些好处,可是,碰到了持家高手莫大太太,一点便宜沾不着不说,还惹了一身腥――临湘城里相传莫三老爷爬灰,据说其中有莫大太太的手笔。 莫三太太以夫为纲,自然对莫大太太没有好观感。只是自己府里势微,下边又有待嫁的姑娘,不能不从大面上叫外人看得过去。 媳妇们就不用说了,各有各的肚肠,各有各的打算。 这不,莫三太太的二儿媳妇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凑过来找敏行说话了,从敏行回到临湘,这位就开始了。若真是喜欢敏行的脾气为人,说话大方得体,敏行也愿意在这个家里有个能说话的人。可这位,眉梢眼角,都带着那么丝倨傲,好像她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一般。话里话外的意思呢,却又是要敏行给莫生尘吹吹风,在京城给她的夫婿谋个好差事。 莫三太太的三儿媳妇也往敏行身边凑过几回,听敏行说过几回对莫生尘的敬怕之后,就再没凑过。 这样的一大家子,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一会儿就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只是都顾着面子,没吵起来,只是场面就掉到了零度以下。 莫三奶奶的话就是这个时候突兀地投进来的。只听她夸张地笑道:“二婶、三婶,你们见没见我二嫂家的青哥儿?可真是个聪明孩子,又乖巧,小嘴又甜,来了这里,‘祖母’‘祖母’叫着就没停过。把我们太太的心都叫酥了,我们太太最喜欢青哥儿不过了,我们耀儿在太太跟前儿孝顺了四五年了,也没能得太太这样喜欢。”莫三奶奶的酸味倒底没忍住,挑着事也冒了出来。 莫二太太不理她,莫三太太却巴不得莫家大房热闹混乱,也尖着声音笑道:“是么,那孩子这么讨喜?前边看见过一次,倒没看出来。二郎媳妇,我做主了,你去吩咐人把你家青哥儿抱来,让我们这做叔祖母的也看看。” 敏行看向莫大太太,等莫大太太微微点了头,才去吩咐人抱阿青。莫三太太半真半假道:“哎哟,可见我们不是正经婆婆,说的话不算什么。可是,二郎媳妇,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长辈不是,你怎么能只听大嫂的?也太无礼了些。” 敏行不紧不慢地道:“三婶自然是长辈,可是既然太太在这里,她也是您的长嫂,敏儿这做小辈的自然得听太太的,这怎么也错了?请三婶教我。” 莫三太太张张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最后只能回身狠狠瞪了自己的三个儿媳妇一人一眼。 莫二太太微撇着嘴角看了莫三太太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她那个唯一的儿媳妇竟也和她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入了定一样一动不动。 于是又冷了场。 一会儿,门外传来阿青的声音:“祖母,祖母。” 敏行向门口迎去,正好对上阿青的红扑扑的小脸。阿青看到敏行,高兴地大叫:“阿娘,阿娘,抱抱,抱抱。” 敏行“嗯”着从青莲的手里接过他来,“叭”在小脸上亲了一口,笑道:“阿青,你睡醒了?” 阿青随口“嗯”着,一双眼睛就瞄见屋里有很多人,却没和抓周时一样“人来疯”起来,而是一把抱住敏行的脖子,小声叫道:“阿娘。” 莫大太太在榻上远远地伸出手来,温柔地唤着:“青哥儿,来祖母这里,祖母有好吃的。” 阿青听到“好吃的”的三个,眼睛立即亮了,身体扭动着转向了莫大太太。敏行抱着阿青送过去,在离榻五六步远的地方放下了他。 阿青扎着两支小手,身子微向前倾着,冲莫大太太奔去。莫大太太瞪了敏行一眼,忙忙地叫道:“快抱住,快抱住,看摔喽。有这么当娘的么,就把孩子抱过来不就行了,非让走这两步,摔了怎么办?有这么当娘的么?”这么说着,已经伸手从婆子手里接过了阿青圈在自己怀里,指着榻桌儿上的一个白底蓝花儿的小瓷罐儿,笑眯眯地问道:“阿青,你看见没,那里头就是好吃的。阿青要不要吃?” 阿青也不说话,一使劲儿直起身子来,向小瓷罐儿扑了过去。 ------------ 九十七章 小包子保卫战 更新时间:2012-12-24 莫大太太养尊处优惯了的,又不防备,那里抓得住他,眼看就要发生一场桌倒罐亡的灾难。 敏行喝道:“阿青!” 阿青如同被施了魔法般一下停住了。然后,转身看看敏行,又看看莫大太太,小嘴一咧,“哇”得一声,哭了。 莫大太太不愿意了,责备道:“你喊什么,看吓到孩子了吧。我们青哥儿最懂事了,哪里用人这么呼喝?是不是,青哥儿?别哭了,让嬷嬷给青哥儿拿过来,好不好?” 这样的莫大太太让在座的莫二太太、莫三太太都大跌眼镜,这还是莫罗氏么?想当年,就是对她最疼爱的莫三爷,也不曾这样温柔的哄过啊。 阿青接过嬷嬷递过来的小罐,小脸儿上挂着眼泪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莫大太太怕他拿不动,一只手在下边帮他托着,另一只帮他拿掉了盖儿。阿青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进去,拿出一粒梅花糖来。 在都以为阿青会将糖放进自己口中的时候,出人意料的是,他将糖递到了莫大太太的嘴边,还笑眯眯地道:“吃,祖母。” 且不说围观的人怎样吃惊,只见莫大太太的泪瞬间流了满脸,哽咽着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吃,祖母不吃。” 阿青疑惑而委屈地看向敏行,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不吃,祖母不吃,自己怎么吃呢?在那个家里时,阿父不在家里,都是阿娘吃了自己吃的。 敏行明白阿青是什么意思,却不能走近了告诉他“吃吧,没关系”,当然更不能远远地大声告诉他这话。 阿青很无奈,只能再接再厉地向莫大太太嘴里塞。莫大太太此时已平静下来,扫视了屋里的人一有,到莫三奶奶时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能不多疼这孩子些么?这么小的人儿,就知道有吃的要先给我吃。这孩子就是懂事,就是贴心啊。” 莫三奶奶虽然很不乐意莫大太太抬高阿青,贬低她的耀儿,却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时机,只得忍了心头恨,笑道:“太太说得是,青哥儿真招人疼。您何不将他养在膝下?既能全了二哥二嫂的一片孝心,又能享了天伦之乐。就是青哥儿,能得祖母教养,也是极大的福分哪。” 敏行看了莫三奶奶一眼,这话说的条理分明,滴水不漏,不是她的水准吧?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支招?那又会是谁呢? 莫三太太唯恐天下不乱,虽然看不出这事蹊跷在哪里,但既然莫三奶奶提出这样明面上于她自己无利且于别人无害的建议,那定然是有热闹看的。于是帮腔道:“大嫂,老三媳妇说的很是,您跟前有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得添多少乐趣?这饭都能多用好些。” 莫太太昨天听了莫三奶奶的话,就动了心,只是自己一直对二儿子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己要是提出来了,却给他说动了老爷驳了回来,不免很没面子。现在听这两人这么一挑拨,这念头就更加强烈,一双眼睛就看向了敏行。 敏行见莫大太太看向自己,上前一步,满脸笑容地道:“太太,阿青能得您亲自教养,自然是二爷和媳妇的福分。只是这孩子倒底小些,事事得有人操心,太太将二爷养大已是不易,我们怎么好让小一辈的再来让太太操心,就怕......” “自己孩子,操心也是高兴的,您说是不是太太?再说,正好解了太太的长日无聊。”莫三奶奶生怕敏行不同意,再将莫大太太说服了,达不到她的目的,急忙截断敏行的话道。 敏行皱眉道:“弟妹,你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叫‘解了太太的长日无聊’?这么一大家子,这么多事,太太多少操心,那里会有什么‘长日无聊’的时候?再说了,若只你我闲聊,你打断我这做嫂嫂的说话,原也不算什么。可如今,守着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还有这么多妯娌们,你这样无礼,抢着说话,可太不对了,您说是不是太太?” 不等莫大太太回答,敏行又接着前边的话题道:“若是太太不嫌麻烦,愿意亲自教养阿青,二爷和我当然只有高兴的。这可是好事,三弟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的话好像我们不同意似的。我们怎么会不同意?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末了还不忘刺莫三奶奶一句,敏行哀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这些人成天打交道,自己越来越坏了。 莫大太太一听这话,高兴了,笑道:“我就知道二媳妇是个孝顺的,青哥儿跟着我,一准给你们养的好好儿的。” 莫三奶奶见最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竟然受下了敏行的刺,没有刺回来,实在是大有长进。 莫三太太见热闹没起来,有些意兴阑珊。看看外面,天色不早,于是道:“大嫂,都这时候了,也不知道外面商量的怎么样了。要不,遣个人去问问?二嫂,你看呢?” 莫二太太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莫大太太正高兴,倒没像原来那样给莫三太太两句,让她脸上难看些,不过也没顺着她的意思遣人去问,只张嘴衔了阿青说什么也要递进自己嘴里的梅子糖,笑着问道:“阿青,你也拿一个吃吧。” 阿青又伸手从罐子里拿了一个,伸着手遥遥地递向敏行,软糯糯地叫着:“阿娘,吃。” 敏行笑着摇摇头,压着声音道:“好阿青,阿娘不吃,你吃吧。” 阿青还要坚持,见敏行皱着眉冲他摇了摇头,便听话地放进了自己嘴里。 这一幕自然都落在莫大太太眼中,感叹着道:“我们青哥儿可真是个有规矩的孩子。” 莫二太太突然也赞同道:“嗯,这孩子还真是有规矩,必是父母教得好。” 莫三奶奶偷偷撇了撇嘴,又变了笑脸道:“太太,要媳妇说,做事就得干脆利落。既说了以后由您亲自教养青哥儿,何不现在就让人去把青哥儿的东西搬过来?还有跟着青哥儿伺候的丫头婆子也得定下来不是?” 敏行不动声色地看着莫三奶奶,心道,这事于她无利啊,她这么卖力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舒服?不会,这种人虽然也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但那都是捎带事。这样不遗余力、费尽心机,应该有所图才是。她所图的是什么呢? 莫大太太正要赞同,外面有丫头秉道:“大太太,大老爷传信进来,让摆饭呢。”莫大太太忙吩咐摆饭,又吩咐人去欣儿院子里喊小姐们过去大厅里用饭,才带着众人一起去了大厅。 于是这事就被搁置下来,莫三奶奶一脸遗憾,落在敏行眼里,更添了疑惑,一定得弄清楚这事儿,这事儿关着阿青,绝不能轻轻放过。 正是孝中,饭菜极清淡简单,又不喝酒,再回上大家庭里用饭的规矩“食不言”,不多大会儿,就都用完了。莫二太太带着二房的人、莫三太太带着三房的人,分别跟着自家老爷回去自己府里。 敏行跟着莫大/奶奶、莫三奶奶送走了这两家子人,就有长青苑的丫头过来传话:“太太说了,大/奶奶、二夫人、三奶奶都回自己院子里歇着吧,不用来正房伺候了。还有,青哥儿今儿中午就在正院儿歇了,二夫人就不用管了,下午歇好了,再说搬东西的事。” 三人齐齐应了“是”。莫三奶奶笑道:“还是二嫂命好,这不是轻闲了?唉,大嫂和我就是苦命的,孩子都得自己教养,多少辛苦哟。”说罢也不待人答话,自顾自地甩着帕子回自己院子了。 大/奶奶吴氏,叹了口气,想安慰敏行,忖度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说,只得低声道:“回去吧,忙了一天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好好歇歇,不累了,就好了。” 敏行看了她一眼,也低声道:“谢谢大嫂,这个家里,幸亏还有大嫂。要不,可真是让人......唉,不说了,不说咱们也都明白不是?不管怎样,谢谢大嫂,以后,我可有的是地方麻烦大嫂呢,大嫂一定得帮我才行。” 大/奶奶叹口气道:“唉,能帮的自然得帮,一家人,再不一帮我,我帮你,还能叫一家人么?你大哥常说,二叔过得苦,可就是帮不上什么。幸好,二叔是个有本事的,终于给熬出头了。” ------------ 第九十八章 小包子保卫战(二) 更新时间:2012-12-25 敏行扯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在莫大/奶奶看来,极勉强的浅笑道:“唉,熬出什么头来?这才哪儿到哪儿。还得一家人多帮扶着才行,他现在领的差事务繁重,家里人都在这边,也没个帮手......” 莫大/奶奶语气更亲近起来:“是啊,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自家人更靠得住。” 敏行老早就疑惑莫大/奶奶对自己的善意源于何处,今天终于找到了,心里踏实下来,收尾道:“是啊,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大嫂忙了一天,比我们还累,快回去歇着吧。我......阿青......再说吧。” 敏行回到院子里,哪里就能歇下?叫了守在院子里的青荷来问,青荷口齿伶俐地道:“李嬷嬷那一会儿遣了个小丫头回来,说是等夫人回来回秉夫人,她等青哥儿睡了,就抽空回来一趟......” 刚说到这里,门口已经有小丫头秉道:“李嬷嬷来了。” 敏行忙吩咐道:“快请嬷嬷进来说话。再去个人,请许嬷嬷过来。” 李嬷嬷急步进来,脚底却悄然无声,走到敏行跟前,福了福。敏行忙道:“嬷嬷跟我还讲这个做什么?咱们可不能再讲这个了。快坐,您来的正好,跟我说说阿青在长青苑怎么样。我也有件别的事想和您商量。” 李嬷嬷含笑坐了,先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没事,这不是大事,就按咱们想好的做就行。青哥儿就安排在大太太房外的碧沙橱里,现今杏儿李儿两个丫头陪侍在里面。还有我,我一定好好守着青哥儿,姑娘放心,一定不会有事。” 正说着,许嬷嬷就到了,小丫头秉过后,也是悄然无声无声地进了来,福了福坐了下来,张口就道:“姑娘,今天青哥儿就过去了?这也太着急了些。孩子这么小,太太也不怕孩子不习惯么?” 敏行摆摆手道:“这种人,心里只有自己,哪里有过别人的?就认为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就对了,咱们不说这个,没用。 我今天觉得三奶奶对让阿青去太太那里,热心的不得了,简直可以说是急不可耐。嬷嬷们想想,她为什么这么急于促成此事呢?这事成了于她有什么好处?” 许嬷嬷道:“二房的孩子养到祖母跟前,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只有坏处吧。” “是啊,我也想着这事对她只有坏处。可是,她绝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的,所以我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事。会是什么事,她想做什么呢?”敏行郁闷了。 “会不会是,想趁青哥儿在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做什么手脚?”李嬷嬷慢慢说道。 敏行差一点跳起来,就是啊,这可是一箭双雕的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若真是如此,莫三奶奶可是太阴毒了。 许嬷嬷也思索着点头赞同道:“这个可能比较大,还真不能不防备。” 敏行大脑极速运转起来,若自己是三奶奶,想给青哥儿下毒,怎么才能成功呢?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敏行突然道:“我想到她可能用的方法了,没准咱们还能借用一下,不过,一定得很小心才行。事情关着阿青,我这心里很不安。” 三人又商量了好一会儿,看看要到晡时,想着阿青该醒了,李嬷嬷忙匆匆而去;许嬷嬷也没多做停留,往小厨房看着做点心什么的去了。 李嬷嬷回去了长青苑,阿青正处在似醒非醒之间,杏儿李儿正拢过去要哄他起身,免得晚上走了困,闹腾人。放在从前,李嬷嬷一定是支持两个丫头的做法的,今天却摆手命两人退下,自己靠过去,轻拍着阿青哄着他又睡熟了。 两个丫头不明所以,李嬷嬷将两人带出碧纱橱才解释道:“这两天,青哥儿才换地方,多少不习惯。晚上也不知道认不认炕,能不能睡好,现在就多睡会子吧。你们小声着,别吵醒了他。” 阿青还真是能睡,一觉就把晚饭给睡过去了,直到昏末才醒。晚饭时莫大太太吩咐丫头来抱去用饭,李嬷嬷也用同样的理由回了。 醒了自然也就饿了,许嬷嬷备好的点心熬好的细米粥也送了来。阿青吃得饱饱的,睡得饱饱的,在炕上又是尖叫又是打滚,这一通闹腾。直闹腾到夜半三刻,才累极睡了。 莫大太太养尊处优惯了的,她一说要休息,屋里院里别说说话,便是走路也是悄无声息的。阿青刚开始闹腾时,她想着孩子刚过来,可能是不习惯,忍忍就过去了。可没想到阿青这么能闹腾,等阿青累极睡了,她却走了困,说什么也睡不着了。直到平旦末时,才朦朦胧胧睡着了。 莫大太太睡了也就一个时辰,也就到了食时,媳妇们就来请安侍候早饭了。她昏昏沉沉的起来,食不知味地胡乱用了些,就要吩咐三个媳妇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没事就回自己院子。 敏行忙道:“太太,阿青呢,怎么没一起来用早饭?他一向不晚起的。” 莫三奶奶低低地“哼”了一声,小声嘟囔着:“不是极有规矩的么?这也算有规矩?”不过没人有心情搭理她。 莫大太太有有气无力地摆手道:“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昨天晚上像是没休息好,这会儿恐怕还在睡呢。他晚上可真吵,吵得我一晚上也不睡成觉。” 敏行极为吃惊地道:“怎么会?阿青晚上一向很乖的。不是,太太,媳妇没别的意思......媳妇去看看他去,倒底还小,不习惯也是有的。” 莫大太太没精神和她计较,垂着眼皮冲她摆了摆手。 莫大/奶奶担忧地看着敏行道:“你快去看看孩子吧,毕竟还小。有什么不妥,就请大夫吧。孩子的事,是大事......” 敏行轻轻冲她福了福,说道:“谢谢大嫂,我这就去看他,有事少不了麻烦大嫂。” 莫三奶奶见没人搭理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去了。 敏行进了碧纱橱,看到杏儿李儿在一边榻上歇着,李嬷嬷在炕边坐着,而阿青果然正睡得香甜。三人见敏行进来,都忙起身见礼。 敏行先和李嬷嬷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才低声道:“辛苦你们了。” 三人都忙道“不敢”。 敏行沉声吩咐道:“杏儿李儿,你们两个,一定要听嬷嬷的话,嬷嬷怎么说就怎么做。做的好了,自然有赏,若不听嬷嬷的话,自作主张,做错了事,哼,打卖了都是轻的,可记住了?” 杏儿李儿一齐道:“记住了,一定听嬷嬷的话,嬷嬷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敏行又含笑道:“别怕,做的好了,重重的赏。” 隅中,阿青醒了,彼时,莫大太太正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接待一处远客,是莫生尘祖母的娘家人,因为路远,现在才赶到临湘。 李嬷嬷便带着两个丫头侍候着阿青去了敏行一家住的院子,许嬷嬷早备好了阿青的早饭,阿青睡饱吃够喝足,又精神百倍了。 及午饭时候,李嬷嬷带着阿青回了长青苑。莫大太太休息之时,阿青尚还精神不减,因此又扰得她没能休息好。等晡时她起身,阿青困极睡了。 阿青睡到昏时末方醒,又扰了莫大太太晚眠...... ------------ 第九十九章 凯歌 更新时间:2012-12-26 莫大太太岁数毕竟有些大了,连着两晚一日没休息好,还要招待客人,就有些撑持不住。 第二日招待客人的任务就交给了大/奶奶吴氏,她上午似睡非睡地躺了一上午,撑着没让请大夫――老太太娘家人一来,她就病了,难免有误会。至于阿青,再爱也爱不过自己,不要说不舍为难,连句完整话也没有,只道:“交给他娘去,现在,马上。” 于是,阿青回了敏行身边。小小的阿青,不知道这两天他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命运几经周折。 莫三奶奶得了这个消息,想到自己的计划尚未实行,就告破灭,只气的砸了一地的茶具。已经成为她的心腹谋士的秋婆子也是气恨不已,眼看要成功的事,就这么夭折了,怎么能不恨得令人咬牙切齿。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出殡的日子。前一日,家人亲戚着了孝,齐聚莫府,按着远近关系先后祭拜过,才将灵柩抬上灵车。莫大爷的长子身上斜披蓝色缎子,一手持哭丧棒,一手持菜刀坐在棺上,请来送灵的人唱着敏行听过一次的丧歌,将灵柩迁入了莫家墓地所在的祠堂。 莫家的直系男丁当晚就不能回府了,要在祠堂守最后一夜。 天亮就到了出殡的正日子。启殡之前,族老对着灵柩,诵读随葬的清单,这个一件那个一件,敏行听的很混乱,但是终于听见了莫生尘准备的一只玉龙。读了好一会儿,终于读完了,亲朋好友又开始祭拜,哭腔长短不一,似哭似唱,很是奇特。 等这些完成,时间已经接近隅中,这才由十几个汉子将灵柩抬起,前边还有位老者喊着号子,语意里似是对这些人是行是停是高是低进行指挥的。男人们在前,女人们在后,连走边撒纸钱,走一段停一停哭一阵。 繁杂的连敏行这个好奇古代丧礼的人都有些吃不肖了,灵柩终于在孝子贤孙的哭泣注目下放进了墓坑,再放了随丧品,然后亲人撒土,再然后安排好的下人们填土,直到隆起一个高高的土堆。 家人亲戚再次祭拜。 丧礼完成。 出殡后,莫大老爷吩咐下来,老祖宗已经入土为安,府里的称呼变一变。大老爷大太太该称呼大太爷大老太太了,大少爷大/奶奶这一辈该称老爷太太了,再小一辈该称少爷小姐,不要再哥儿姐儿地叫了。 于是,青哥儿变成了青少爷。 一切尘埃落定,莫生尘和敏行就商量着要离开临湘返回京城。莫三奶奶更加急切起来,几次在莫大太太面前重提阿青的教养问题,都被莫大太太漠视掉了,前次阿青的闹腾让她依然心有余悸,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再者,敏行也和李嬷嬷商量着,让阿青少往莫大太太跟前凑,太危险。俗话说:“眼不见,差一半。”莫大太太看见的少了,对将阿青教养在身边的想法淡了下去。 一直到敏行等人离开,莫三奶奶也没找出法子来留下阿青,除了在自己院子里使气砸东西,别无可想。 离开这一日,莫生尘、敏行带着两个孩子欣儿和阿青跪在莫大太爷和莫大老太太跟前辞行。莫大太太抱住阿青好一通“心肝肉”的亲热,叮嘱着一定多多回来看望祖母,一定不要忘记祖母,到后来,眼里竟然含了泪。而且,破天荒地,居然对莫生尘说道:“二郎,在外不易,你一定要好好的,还有你媳妇,你儿子女儿都要好好的......” 莫生尘长这么大何尝享有过这样的爱这样的温暖,一颗本来已经要冷透的心一下暖了起来。停了一瞬,才“嗯”了声。虽然只是轻轻地一个“嗯”字,跪在他身边的敏行却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颤抖,不由得就看了他一眼,心里叹着,缺爱的孩纸伤不起啊。 莫生尘一路陪着敏行等人,不紧不慢,花了三天多时间,于午后回到了京城。敏行躺在自己屋里炕上,身心俱都放松下来,还是自己家里好哇。 阿青见状也努力向炕上爬,金橘过来将他抱到炕上,脱了鞋子。他兴奋叫着“阿娘”在敏行身上爬来爬去。红萝含笑哄道:“青少爷,夫人累了,奴婢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敏行摆摆手道:“不必,就让他在这儿吧。刚回来的都歇歇,要紧的事让留在府里的多做点,不要紧的明儿再做。你和金橘也歇歇,叫个丫头跑一趟,让两位嬷嬷尽管歇着,什么都不必管。” 红萝金橘答应着出去,却并没有真去歇着,一个去看着收拾行李,一个在外面间里听敏行传唤。 敏行躺了一会,渐渐就睡着了,阿青也靠在她腋下睡着了。红萝在外面听着里再无一点声息,悄悄探头看,见此,轻手轻脚地进来给两人搭了薄被,又悄悄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敏行过得再惬意不过。 时已入秋,天高云淡,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兴趣来时,敏行就带着一家大小,浩浩荡荡地去郊外野餐。有时也邀请别家的女眷一起,别说,还真给敏行碰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人和事。 这一日,敏行又下帖子请人去郊外野餐,本来,只邀请了和莫生尘同为将军的昔日战友吴名凯的夫人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和欣儿差不多年纪,儿子两三岁,想着大人和大人说话,小孩子和小孩子玩,正好。 不想,送帖子的婆子是从元帅府陪嫁过来的,遇到了元帅府的婆子,那婆子如今在姜氏身边伺候,两人是旧识,攀谈起来,并沟通了各自的差事。然后,敏行就接到了来自姜氏亲切的责备:“出去玩也不请嫂嫂,妹妹太也不够意思。快补一份帖子来请,否则,嫂嫂要打上门去。” 敏行补了帖子,请遣来的婆子捎回去,并笑着请她捎话:“嫂嫂莫气了,妹妹好好用心准备食材,野餐时用美食向大嫂陪罪。” 婆子笑不可抑地去了。 结果,这一日,来的不止姜氏,还有嫁给威远侯府的大姐王瑞凤。大姐嫁的是侯爷嫡长子,已经请封了世子,大姐就是世子妃。 本朝没有亲王,几个王姓王爷也都在封地上,京城里侯爷已经是最高的爵位了,所以,大姐在众女眷中身份极高,好在这位大姐为人极豪爽,从不以势压人。对敏行更是从来都和颜悦色,话里话外总是带着些钦佩和赞赏。这自然是因为她从王元帅处知道了敏行的来历。 不过,敏行却不知道这缘故,只是不自觉地想远离和皇权挨得近的人,现代人总是对能草菅人命的持着不认同的态度的。所以当她看到有着侯府特别标志的马车架临,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头。 然而,来的还不止是大姐世子妃,还有一个更惹不得的人物,长河公主。这位长河公主,极得皇上宠爱,五岁上就有了封号,宫里宫外都是可以横行的人物。今年二八年华,正是青春年少,张狂肆意的年纪。 敏行是听说过她的,但也只限听过。好像还是新婚时候,莫生尘说他的同袍酒桌上谈笑,一个说要是能做了长河公主的附马,可少奋斗二十年不止;另一个说,那样厉害的公主,做了附马,这一生也别想肆意一回了。 敏行当时还叹道:“人生处处有选择,有选择就有得失,这得失之间的事,唉,彼之蜜糖,我之砒霜,不好说,难说的紧。” 两人笑笑,也就过去了。 这会儿,话题的主人公站在面前,敏行看着她那满眼的钦佩与羡慕,有些毛骨悚然。 ------------ 第一百章 长河公主 更新时间:2013-01-01 长河公主两眼冒着粉红色的泡泡,握了敏行的一只手,摇啊摇,边摇边惊喜地道:“你就是王敏行?我可见到你了。” 敏行忙纠正道:“公主,臣妇叫王敏儿。” 长河公主眨眨眼睛,看看周围,做出一副心有灵犀的样子,对敏行悄声道:“我懂,你现在叫王敏儿,过去么?你知我也知。” 敏行还能怎么样?只能转了话题道:“请公主随意转转,臣妇是主人,得四处看看,免得有哪里照顾不周。” 长河公主兴奋地道:“好啊,我和你一起。”得,成了牛皮糖了。 姜氏等人惊异于敏行和长河公主的亲密,只有世子妃大姐对其中缘故心知肚明,可她绝不会给这些人答疑解惑。 长河公主跟着敏行,嘴就没停不下来不定过。 一会儿说:“敏行,你可真厉害,竟然去过那么多地方。” 一会儿问:“敏行,你女扮男装什么样?别人就看不出来么?” 一会儿再问:“敏行,你去这儿去那儿,怕不怕?” 一会儿又问:“敏行,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烦不烦?” 敏行借着安排下人们做活,很多问题都混了过去,不予作答。及听到这个问题,心道:没有你样的好奇宝宝问这么多问题,我就不太烦。 长河公主当然听不到敏行的心里话,突然神秘兮兮而兴致勃勃地小声道:“敏行,咱们俩做伴,穿上男装再去游历吧?!和这么些装模作样的妇人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衣服首饰就是丈夫儿女,无聊透顶。咱们俩,一起去观赏咱们大新的大好山河,你再写游记出来,让那些书呆子看看,什么叫行万里路。” 等一会儿,听不见敏行的回答,又道:“敏行,你这样的人,困在这后院之中,太也委屈。你那些游记我都读过,真是好书,若是你就此埋没,实是我大新之不幸。” 说到这里,见敏行还是无动于衷,急道:“敏行,你倒是说话啊。” 敏行看了长河公主一眼,正色道:“公主,您这样说,臣妇可当不起。想咱们大新,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少了这一个,还有那一个。再说,这游历天下,不过是兴之所至,于国于民也并无什么实实在在的益处。公主再不要这么说了。” 长河见敏行如此,也不灰心,只以为敏行信不过自己,想着自己也是太过急切,第一次见面,交浅言深,确乎不妥。便不再在这上面纠缠,一心培养自己和敏行的熟悉亲密度,于是一直跟着敏行说闲话。 敏行觉得极好笑,也觉得极无奈。 野餐罢了,大家吃得也尽兴,喝的也舒心,围坐在毯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加休息。 自然闲聊的话题不过是眼下时兴的衣服样式,首饰花色,再就是夫婿儿女,当然也有张家的女儿已到婚龄,李家的儿子真有出息等等等等。 敏行也是女人,而且是个已经生育过的已婚女人,虽然对说八卦不太有兴趣,可对听八卦还是极向往的。今天却被剥夺了这一权利,不得不陪在一个莫名其妙地视自己为知己的未婚女孩子身边听她说不俗的或者高尚的人生理想。怎一个郁闷了得。 长河公主浑然不觉敏行的痛苦,本着终于找着一个知己的不易,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计划,同时渴望着这个知己的认同和支持。 正说的高兴,远远的几骑,飞奔而来。当先一人,一袭月白长袍,飘逸若仙。待离的近了,竟然是一眉目如画的少年。 几骑于十几步外戛然而止,几人跳下马来,当先的少年边将缰绳和马鞭扔给后面的随从,边举目四顾目光竟然停在自己这里,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长河公主只觉自己的心脏咚咚地剧烈跳起来,脸孔也烧起来。生怕给一边的敏行察觉,一边举手佯装抚额,一边偷眼看向敏行,却发现敏行根本没有看她,而是急匆匆地站起来,快步迎了上去。 来人是王讷,他在敏行一家去临湘前就带着有经验的船工去海边找合适做码头的地点,已有几个月未见敏行。今日回来,梳洗过就先过将军府去探望,不想敏行竟然和人出来野餐,便一路寻了过来。 敏行也着实想念王讷了,扑上来就要来个熊抱,却被王讷伸出两手抓住了双臂,不得上前。敏行也不挣扎,只看着王讷笑道:“你怕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瘦了没有。不过,这么看也能看出来,瘦不曾瘦,却更结实了。只是,你风尘仆仆的,怎么竟然没有晒黑?真是奇怪。” 王讷这才松了手,先一揖到底,方含笑道:“姐姐看来也好,白白胖胖......” 敏行一听“白白胖胖”四字,大惊失色,边打量自己边道:“我这么胖了?我都这么胖了?” 王讷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完了才道:“没有,逗你的,你一点也不胖,正正好。” 敏行大怒,近前一步,一脚踩在王讷脚上,再一旋身,王讷急叫:“哎哟,疼死我了,脚趾断了......”边叫边蹲下身去。 敏行这才跳到一边,奸笑道:“逗我?还笑,还笑我么?” 王讷站起来,含笑道:“出了气了,不生气了?” 长河公主已经站在旁边多时,看着两人的互动羡慕不已,这时方插嘴道:“敏行,这是谁?” 敏行一看她那红扑扑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动了心,心中一动,忙介绍道:“这是我家弟弟王讷,正跟着我家将军一起忙造船之事;这是......” “王凤,我叫王凤。”长河公主急忙道。 “嗯,这是王凤王小姐。”敏行从善如流。“你们先说说话,天色不早,我去招呼一声,收拾收拾回城。” 王讷忙道:“我去吧,我在呢。”说着自去安排不提。 敏行暗恨王讷的不解风情,却也只能带着长河公主去和那些夫人小姐们汇合,准备返城。 一会儿,王讷安排妥当,举着阿青走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两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再后边又有丫头婆子跟着。阿青看到敏行大叫道:“阿娘,我要和阿舅骑马回去,阿舅已经答应了。” 吴铭铠夫人悄声问道:“你家阿青竟然有这样一位阿舅?可娶亲了么?没有娶吧。” 敏行一边冲王讷阿青挥手,一这笑着回道:“是我的义弟,还不曾娶亲,你若有合适的,不防给我们做个大媒。不是我夸口,我这个义弟,经济学问为人,无一不好。” “敏儿,你这义弟,对女方可有什么要求?”那边王妃大姐道。 敏行苦笑道:“姐姐不说,我还真不好意思说。可不是对女子有要求么?” “什么要求?美若天仙还是家财万贯?”王妃大姐有些不以为然或者鄙视了。 敏行忙解释道:“我这义弟可不是这样浅薄之人,若是想要这个可等不到今天。” “哪他要什么?”王妃大姐又问。 敏行突然间就看到长河拉着王妃大姐的手,心中一下悟了。于是笑回道:“我家义弟条件只有一个,也是巧了,竟然也是四个字,乃是‘情投意合’。” 姜氏皱眉道:“这条件听着简单,却比美若天仙家财万贯不知难求多少。唉,你这义弟是个性情中人。” 敏行苦笑道:“可不是,正因如此,今年他已二十有一,却尚未成亲。你们看看,我这做姐姐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吴铭铠夫人道:“这么说,你这义弟,只你一个亲人么?” 敏行苦着一张脸道:“尚有一妹,却是个极有个性,极有本事的,家中俗务多由义妹打理,她今年也不小了,也是我的一大心极事。所以,我盼望早点娶回个弟媳来,到时,义妹可就不止我一个来上愁了,哈哈。” 王妃等人却都未附和着笑,而是通通送了敏行一白眼。姜氏抬手用力点了一下敏行的额头道:“你还有心笑?虽说是义弟义妹,但既已结义,如同至亲,你是长姐,弟弟妹妹都到婚嫁之龄,却都未定亲,你还笑得出来?” 敏行目瞪口呆,这能怨自己么?是他们俩太难伺候好不好?自己做不了他们的主好不好? 姜氏又道:“别忘记了,你是长姐,长姐,懂不懂?没有别的长辈,你就做得他们的主。你呀,就是脾气太好,可这是他们的终身大事,他们不懂事,你可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 敏行发狠道:“嗯,就是,是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我要做他们的主。哼,就是压也要压他们进洞房去。”却又马上泄劲道:“这恐怕不行,这事他们哪个也不会听我的,再说我也不能强压着,他们这一辈子的大事,还是他们做主比较好。” 姜氏几人大恨,简直要一齐伸出指头来点着敏行的额头教训了。还是王妃姐姐道:“他们要一辈子也不成亲,你也由着么?到老了,他们要是再怪你,你可怎么办?” 敏行想了又想,点头道:“嗯,有理,这事,得和他们敞开了好好谈谈,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下去了。” 几人绝倒,这人怎么能这样呢?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 第一百一章 大结局 从这天起,长河公主成了将军府的常客,时不时的,不打招呼就来了。敏行心里的等级观念本不够强,就是强,也得装着不强,不然,老给人见礼,还是叩头这样的大礼,怎一个痛苦了得。于是,长河公主来了也就来了,和来个普通客人也没什么两样。陪着说会子话,吃饭加两个菜,休息铺个新床单,拿床新被子,如此而已。 越这样,长河还越舒服了,更加来的顺,连原来常去的威远侯府也不怎么去了。开始还多半是为了见王讷而来,后来发现王讷并不常来将军府,也无所谓了。再后来,敏行没空陪她的时候,她就带着欣儿和阿青去后园子玩,也玩得极高兴。 敏行观察多日,觉得这孩子还真是不错,活泼开朗,言行大方得体,和王讷凑一起,没准还真是佳偶天成。 于是,悄悄知会了王言,让她抽时间多来几趟将军府,和长河处处,看看如何。长河初见王言,知道是王讷的亲妹妹,拘谨了一会儿,也就放开了,再后来,更是再不见痕迹。几次下来,王言点了头。 敏行便要莫生尘常常带了王讷回来一起晚饭,可惜还没几次,王讷便又要去海边码头上去了。 敏行无奈,只得再次征求王讷的意见。王讷道:“前次不是说了么,姐姐说好就好么?” 敏行气极反笑,说道:“那好,既是如此,就她吧,我托人去求亲,若成了,下次你回来,就成亲。如何?” 王讷停一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道:“好,就这样吧。” 敏行丧气地道:“算了,你这样的态度,我才不要跟她提,她可是个好女孩儿,我可不能让你误了她一生......” “敏行是在说我么?”长河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这......”敏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讷忙道:“你们说话,我先走了。” “等等,你......等等再走。”长河公主急道,“我有话要说。” 王讷只得停下,可停了好一会儿,也听不到长河公主说话,转头去看,却见她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正望着自己。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只听长河公主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我,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我愿意......只是,我也有个条件。” 敏行知道王讷定然不会接话,忙问道:“什么条件?” “我,我......”长河公主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一起。” “行。”敏行的声音。 “不行。”王讷的声音。 “我不是要死缠着你,我也想游历天下,看看大新美丽的山河,不想一辈子圈在京城这个小地方,做个无知无识的妇人。”长河公主昂然道。 王讷没料到长河公主这么说,慢慢确定道:“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为的是能......出外游历? “正是。”长河公主回答的极干脆利落。 王讷看看敏行,再看看长河公主,终于道:“好,我同意了。”说罢,不在停留,径直去了。 敏行看着长河公主去发起了愁:“公主,难道我真能请个媒人去宫里找你母后提亲么?这事怎么办?” 长河公主嫣然一笑,说道:“那肯定不行,可是,我可以找我父皇赐婚啊。别忘了,我可是我父皇最疼爱的公主。走了。”她也走了。 果然,长河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先是莫生尘被宣进宫去受了皇上一番盘问,再是王讷被宣进宫去受了皇上一番盘问,然后又被宣进后宫被太后皇后一番盘问。最后,赐婚圣旨下达了。 敏行真有些不懂了,古代不是最讲究门第的么?为何这么容易这事就解决了,真是奇怪啊。 没人搭理敏行的奇怪,公主府开始修整了,成亲前的各种礼节开始进行了,一项一项,全部不可马虎。而敏行做为男方唯二的家人中的年长者,自然要统统接下来。好在有李嬷嬷,这个大家庭里的万事通,又有能干的王言,不然,有些事真撂到地上也说不定。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年时间很快过去,公主府修整好了,各种礼节过完了,王讷回来了。 长河公主大婚。 十里红妆,举城欢庆。 一个月后,附马授海船总督办,公主随附马赴任。 两年后,第一批海船造成,试水成功。 莫生尘授天朝亲善大使,揩妻子出巡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