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卷 离人落心魂梦伤 ------------ 第一章 惊梦 更新时间:2012-05-09 永定元年二月闽越皇宫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窗外雨雪纷飞,飘飘洒洒,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丝毫未有停止之意,这还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 宫中,唯雪景中最美的,便是那处开满梨花的园子――梨园。梨园虽在偌大的皇宫之中,却是较偏远于皇宫正殿的,且在东宫西北方向,这便更显出梨园的安静与寂然。 此间二月,梨园内的梨花有些已默默无声的绽放,花叶嫩白,花香溢满;有些则还是含苞待放的姿态,犹如娇羞的女子,惹人爱怜。 夜半子时,月影如沉霜满地。 梨园屋外,早已被扬扬洒洒的白雪覆得一尺有余,而皎洁的月光又与这天地间飘扬的白雪交相辉映,斜斜洒下,映着地面更是素白耀眼一片,偶有几许梨花翩然落于雪中,教人分不清到底是雪或是同样似雪的梨花? 梨园屋内,晓夜惊梦扰人寐。 汗珠滴滴从精致的脸庞滚落,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被吓得惨白,失了颜色,瘦削的肩膀不停的颤抖,唯有蜷成一团,靠着墙壁,才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透过窗子,一轮惨白的月光悄悄映上少女苍白的容颜,继而折射出一个较好的面庞,一段玲珑的娇躯。 少女名为离落,是的,今夜她再次被噩梦惊醒,吓得立即从床上蹦了起来,靠着墙,紧紧抱着自己,梦里会时常出现那张俊俏的脸庞,昔日欢快的场景,他们骑在马上,笑声银铃。 忽然,画面转为一片映红,离落穿着红色嫁衣,坐在喜房内,红烛闪烁,鲜艳夺目,房内一片喜庆,然而气氛却异常令人不安,令人悲伤,从心底里发出的最深刻的悲哀。 梦里,触不到那张分外熟悉的脸,只觉得他在一点一点消逝,一点一点地从她面前离开,然后慢慢化作迷雾,化为荒芜,令人想抓却又无法抓到,于是她开始恐慌,这种感觉,在梦里挥之不去,教人不安……. 惊慌中,有一个人步履匆匆进了离落的房间,推开门,她先是掌了灯,原本黯然漆黑的屋子顿时明亮温暖了起来,慢慢适应这突来的亮光,并寻着这些光亮,离落缓缓抬头看去,才发现来人是阿怜,只见她急匆匆跑到离落的床前,看见她蜷缩在床角边,颤抖着,额头满是汗水…… 看见阿怜来了,离落便朝她笑笑,示意她别担心,并且还安慰起她来:“阿怜,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别担心”,可是阿怜那紧皱的眉头,还有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忧,离落便知道她的安慰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于是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以免阿怜担心。 阿怜是离落的贴身侍女,亦是离落的心腹,她从小便跟随于离落,对她亦是极上心的,会在危难时刻,拼了命的保护她,更多时候,阿怜都待在离落身边,而她们的感情亦亲如姐妹,离落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只有她。 阿怜打了一盆温水,拿了一块方巾,替离落擦拭着额角的汗水,离落这才慢慢从噩梦中缓过来“公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阿怜一边帮她擦拭汗水,一边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她。 “我知道,别担心了,我真的没事,吓坏你了吧……”经过那一场梦魇,离落早已累的筋疲力尽,话间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付着。 “公主现在没事了吧?” “嗯,好很多了” “那就好” 阿怜紧皱的眉头终于散开了一些,她把方巾放回盆中,端了出去,临走时,还对离落嘱咐道:“还好公主没事,虚惊一场,那公主你好生歇着,阿怜先退下了” “嗯。你去休息吧” 阿怜走了,惊梦后,离落已无任何睡意,于是随意披上一件雪白狐绒,脖颈便被这狐绒那雪白柔软的毛蹭得痒痒的,这件狐绒听闻是由上等的狐狸皮毛制成,再经由宫中手艺最好的织女完成缝制,而离落身披的狐绒上又绣上了几许星星点点的浅紫色花瓣,再在花瓣上镶上几条白色银丝,做工精细,简单而不失华美,且在冬日里最显得保暖。 离落将狐绒披于身上,缓步走向窗边,望向屋外的银白世界,冬日的白雪还是如柳絮般随风飘着,密密地,在天空中漫天飞舞着,如精灵般玲珑剔透,不愿停下,几树梨花却在这冰天雪地中,更显唯美动人,只见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刚巧接住了飘落下来的一抹雪花,她低下头细细瞅着,那雪花晶莹如玉的,只一会儿便消融于她的掌心,遂心中一时感叹:美好之物终不能留恋,随着时间流逝,它终是会消亡殆尽,不留一丝痕迹,即便是这看似洁白莹亮的雪花,落到地上,也终会与大地一起消融。 离落站在窗边,看着片片雪花,梨花落下,然后融为一体,思绪也渐渐跟着这漫天飞雪而飘荡,于是,她开始回忆起到这里的种种…… 此时她的脚下便是闽越王朝,身处皇宫之中,来到这儿已有两个年头,不短亦不长的时间,却看尽了这里的四季交替,看尽了这里的白雪纷飞,看尽了这里的繁华昌盛,亦看尽了这里的人心冷暖。 而原本她只是个月氏的公主,只因政治关系,成了这里所谓的妃子,从心底里,她是不喜这里的,没有奔腾的策马,没有空旷的大草原,没有疼她的阿爹和阿娘,曾有几次都欲偷偷回去,是阿怜阻止了她,阿怜告诉她,从出嫁的那天起,便再不能回去了,关于这点,离落心中早已明了,出了阁的女子,没有征得夫君同意,是绝不能私自返回去的。 因而,在此地,她的思亲之情便愈加浓重,也愈加伤春悲秋,常常读到一些关于思乡之词,会不经意地落下泪来,她远嫁至此,无法见着父王母后了,还有她的姐姐,这两年,更是越发思念他们,也不知他们过的可好?庆幸,一直跟随于离落身边的阿怜还能给予她一丝慰藉,还能令她想起当年快乐的往事,奔腾策马,呼啸西风,骑在马上的她,欢笑更似银铃。年幼时,还常常跟随月氏国王出去狩猎,记得阿怜还是在离落十一岁那年,被她狩猎时猎回来的呢。 忆起年幼时的往事,那时候的稚嫩与傻气逐渐浮现在她脑海,她不由得轻笑出声,而后,却慢慢失了笑,继而映在脸上的却是一抹苦涩。 来至闽越已有两年,记得刚来之初,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备感新鲜,什么都想去尝试一番,然后,便偷偷和阿怜溜出宫,去到最繁华之地――闽越京都。之后,喝酒打架,听说书,逛窑子,劫富济贫,只要有趣的她便都做过,因有阿怜护着,她更是肆无忌惮的玩耍取乐,尽兴不已。 而后的日子里,便觉得好生无趣了,京都早已被她们逛得腻烦了,好玩的也就那么几样,到底是没有月氏的好,可以在草原上尽情策马奔腾,狩猎烤肉,喝马奶酒,想跳舞时便跳舞,想喝酒时便喝酒,想唱歌时便唱歌。 身处闽越皇宫,到底是没能那么随意,马儿在一年中也骑不到几次,她渐渐觉得无趣,忽有一日竟也学着那些中原小姐们念起书来,平日里觉着没事可干,便捧起书读书习字,时间久了,倒是在闽越学到了不少东西,就连阿怜也分外惊异。 在月氏的时候,离落是最不爱读书的,时常跑出去骑马,练习马术,狩猎物,学堂师傅对她是万分头痛,月氏国王对她亦是无可奈何,不想到了闽越,也有一日竟会读起书来,这可令阿怜惊异了许久。 而她则是自嘲地笑笑,对阿怜开起了玩笑:“读书有什么难的,你可别小看了你家公主,以前我只是不爱读书,我要真念起书来,可是天资聪颖着呢” 阿怜却对她伴了个可爱的鬼脸道:“那是那是,我家公主真念起书来,那是九匹马都拉不回来了呢”一听这话,离落便知她这是在拿她寻开心,遂抬起手,轻轻在她脑袋上一敲,佯装生气,言道:“淘气鬼,就知道寻我开心”原以为阿怜会安分点,哪知她听后笑得更开了,还对着离落吐了吐舌头。 离落着实拿她没办法,只好摇摇头,继续坐定练字,离落的字在这几年倒是有些长进,刚开始练字的时候,阿怜就常常嘲笑离落练的字有多难看,她一时不服气,想着有朝一日,也定要写得一手漂亮好字来让阿怜瞧瞧,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离落的努力可见并没有白费,每日一练,现在的字虽称不上极好,却也能写出刚柔并济,端庄大方的一手书体,现下,阿怜对离落这个主人更是倾佩不已。 细想这两年,离落在闽越虽学到不少东西,却到底只孤身一人,身边心腹也唯有阿怜一人,身在帝王家,身处皇宫,要说寂寞,这应该是历代后宫女人都无法避免的,要说空虚,幸得她还有其他事宜可以做,偶尔还可以采摘下亲自种植的这满园梨花,用这些花瓣做些糕点解馋,不过,要说离落做的糕点,比起这练字来,还是有点自信的,做的糕点还可说是香脆清甜,入口即化。 只是,这几年,在闽越,还是有些事是不如人愿的。 出神间,忽感一阵凉风袭来,夹杂着雪花打在离落的脸上,也许是有些生疼罢,她缓缓抬手拂去脸上的雪花,才发觉自己在窗前已愣神了许久,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将狐绒往身前紧了紧,觉着有些冷意,于是伸手将窗子合上,转身往床边走去,想着天色还早,又因刚才所做之梦,心神亦有些疲惫,于是她解下狐绒,放下帷帐,安静在床上屏息凝神了一会儿,将刚才所做之梦抛于云霄,躺下身,拉过被子,眼皮随即沉重的合上,便沉沉入了睡。 ------------ 第二章 赴宴 更新时间:2012-05-10 翌日,离落是被阿怜给唤醒的,因昨日一场梦魇,消耗了不少精力,后入睡时已接近寅时,这才起晚了。 阿怜打好水进屋,离落则还是微眯着眼,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坐起后,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还赖在床上不肯起,仍旧一副朦胧懒散的样子,阿怜将水放于梳洗的架子上,转头对着离落便是一阵焦急的催促:“公主,你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怎么还睡着?”看得出阿怜此刻的焦急,因为她的眉心又开始紧皱了起来。 离落还未完全清醒,睡意依旧很浓,却又觉得疑惑,遂问道:“怎么了?看把你急的?” 见离落如此一副状态,她更加着急了,急忙走上前来拽着她,催道:“公主,今日可是凉贵妃的寿辰,午时便要开席了,你再不去,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一听阿怜所说的,离落当时便傻了眼,看这记性,怎会将如此重要之事给忘了,要是去晚了,难保不会被数落几句,更何况这凉贵妃还是极为受宠,若是在她的寿宴上迟到,怕是不仅面子上过不去,还会被一些有心之人进行挑拨算计。遂打断阿怜欲往下说的话语,急急地对她道:“阿怜,快,快帮我梳洗啊”说完当即便下了床,眼下已快接近午时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磨蹭,急急地梳洗一番后,往妆台前一坐,便让阿怜简单妆扮一番。 待完毕后,离落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端详起铜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女子身着淡蓝色绣花罗衫,外罩一件雪绫袄青缎,下罩珍珠白湖绉裙,腰间系一浅碧腰带加以修饰,更凸显出那玲珑窈窕的匀称身姿,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一条蓝色丝带,轻轻绑住一缕头发,其余的便随意披散在腰间,那瓜子型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略施粉黛,虽称不上极美,却另有一种清丽脱俗之感,那冰蓝色的眼眸里,分明掩藏着一份忧伤,举止若幽蓝,仅仅那么安静地站着,便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 “公主,你真美,穿什么都那么美,只是出席在那些妃嫔当中,会不会略显单调了些”阿怜禁不住发出赞叹的同时,眼中隐隐透着担忧,许是怕离落被其他妃嫔比下去吧。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离落仅是淡然一笑,不作任何回应。此次是凉贵妃的寿辰,凉贵妃是何许人也,且不说当朝丞相是她的爹爹,光是在这中宫的地位便无人能及,而离落却只是一个远嫁中土,在此地无权亦无势的小小宫妃,她若穿的华丽富贵,那便是逾了规矩,如若太过素雅,那便是对此次寿宴的不尊重,如此,不如穿的合体些,既不显得耀眼,又不失了身份,这样,简单而又不失大雅,却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吩咐阿怜去备好点心梨花糕和其他一些简单薄礼,准备着前往合欢殿。开了门走出屋外,才发觉雪早已停止,落了一晚上的雪,地面上已厚厚积了一层,园子内的梨花,也被白雪覆上了几许,有一些还飘落了下来,此番雪中美景,倒显得梨花娇嫩清丽,这不正是应了诗中所写‘六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拥有如此美景,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此时阿怜已备好了礼,主仆两人便一前一后出发了。此番前去,也不过是走走形式,离落本就与凉贵妃关系淡漠,在宫中亦称不上姐妹,彼此之间也无甚往来,可以说,她与这个凉贵妃的关系既不是亲密姐妹,亦无任何过结,平日里也无任何交集,彼此平淡处之。 其实,也并非只有凉贵妃一人,离落与宫中其他妃嫔的关系亦是如此,自两年前嫁至此地,离落分明感受到,她们是不喜她的,有些甚至是对她产生鄙夷,如此,她便只安分地呆在自己的住处,不惹是非,只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物,不再同其他妃嫔来往,只因这些个妃嫔,常年呆在宫中,只为有朝一日能得皇上的宠幸,因而心中无一不是充满攀比与猜忌的,她们不相信任何人,又怎会轻易与你相交? 深宫之斗,向来残酷至极,要想保自身周全,便要能看透其中道理,远离了这些,也便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昨夜下的这场大雪,将地面上堆得厚厚,令离落每走一步都分外小心,经过一段弯曲绵长的水亭回廊,再穿过几面粉漆宫墙,眼前便是正红朱漆宫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合欢殿’,正欲进去,隐约地,从里面传来一阵清越的曲声,离落一听便听了出来,唱的正是《麻姑献寿》。 想是寿宴已开始了,于是,离落与阿怜便举步往殿中走去,刚一踏入殿门,便有一阵花香扑鼻而来,正想寻花香的源头,不料转头便就见着了,原来殿内摆上了几十株梅花,这灿如云霞的梅在雪中开得极盛,芬芳浓郁,暄香远溢,倒为这合欢殿增添了不少情趣,看来,这凉贵妃倒是个喜梅之人。 离落在心内暗暗叹了叹,遂即与阿怜紧走了几步,便入了正堂,只见正堂之中,宾客满席,各宫妃子,朝中要臣都早已到齐,见离落姗姗来迟,原本聚精会神听着戏的宾客们,便都齐刷刷的向她投来目光,就连戏台之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离落被这些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暗叹到底是来晚了,宴席已然开始。 正不知该如何时,忽觉有一道凌厉目光向离落射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寻着那道目光,缓缓抬头望去,才明白原来这道目光是来自堂上之人,只见那堂上之人身着一身玄色袍子,腰间系一条黑色宫绦,头戴束发银冠,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脸如雕刻般英气俊朗,加上他那气宇轩昂的英姿,整个人便散发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只是,此刻他那剑一般的眉毛却微微上扬,长而微卷的睫毛下赫然是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眸,这对双眸此时此刻正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让人不自觉产生一种压迫感,离落在对上这双冷眸之时,便慌乱地低下头,急忙福下身去,小心恭敬道:“臣妾来晚了,望皇上恕罪” “离美人,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凉贵妃的寿宴你都敢迟到?这样随性之举,是不把朕和贵妃娘娘放在眼里吗?”低沉有力的责问声缓缓传进离落的耳际,她不敢抬头,害怕撞上他那凛冽的眸子,而当他用冷冷的声音责问她时,却觉得这像是从地狱发出的一般,令离落有些悚然。 离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沉地向她看来,或许还有人带着些许幸灾乐祸,此时没有人替她解围,亦不会有人替她说情或是有一丝的同情,她们或许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在宫里,永远都不会有真正的平静,永远都是明争暗斗,互相猜忌。 沉吟片刻,她不慌亦不忙地答道:“臣妾并非有意晚到,而是想着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寿辰,于是清早便去听雨河畔采集了一些甘露,混合着我梨园新绽放的梨花,用心做了一份糕点,为娘娘祝寿” 离落语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想不到妹妹还有这份心思,姐姐甚是好奇,不知妹妹能否命人呈上来一看?”言语中自称姐姐的便是这次宴请宾客的凉贵妃,此时她正危坐于皇上的左侧,今日她是盛装出席,一袭明黄锦缎稠衣,锦缎上绣着几朵莲花,腰间系着一条黄色玉环丝带,发髻绾成了高高的惊鸿归云髻,在左右两边各插上两支牡丹醉花簪,在牡丹花瓣上泛起冷冷金红色光泽,衬得乌黑的发髻似要溢出水来,一双丹凤眼,口如含朱丹,姿容秀丽,更衬出她那雍容华贵的气质,离落微微抬头,发现此时她正用那双抚媚迷人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自己。 离落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对着阿怜微一颔首,命她将食盒呈上,凉贵妃细细端看这些糕点,温柔的对离落言道:“此前曾听闻妹妹有一双巧手,做出的糕点是香脆嫩滑,入口即化,今日看了妹妹的糕点,果不其然,做出的点心是既精致又细腻,看来这次妹妹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吧?” 离落面带微笑,从容回道:“臣妾不敢,只是用心做了,还望贵妃娘娘能喜欢” 凉贵妃亦带着笑,眼眸温柔:“妹妹这是说哪里话,你如此心思细腻,姐姐又怎会不喜欢,原本姐姐还琢磨着想请你做一份这样的糕点,想不到今日你就为姐姐送来了,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她竟走下堂来,亲自将离落扶起,离落有些受宠若惊,然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神色,只稍稍往后退了退,对她微微福了一福,浅笑道:“娘娘喜欢便好” 之后,便是她向这位冷面如霜的帝王求情,眼神中暗含柔情,语音充满着无限温柔,只见他微微扯了扯唇,面无表情地冷色道:“既然爱妃都不追究了,那朕还有什么话可说的,离美人,自入席去罢”言毕,他将眸光一转,怜爱地望向离落身旁的凉贵妃。 ------------ 第三章 苦忆 更新时间:2012-05-11 离落应声,随意寻了空位便入了座,就坐后不久,戏台上那曲《麻姑献寿》又继续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台上戏子们的嗓音铿锵又柔和,步子轻盈而矫健,然,离落却并未真正去细听细看,用眼眸悄悄环视了四周,皆发现原来在堂内,也摆上了十几株的梅花,暗香袭人,芬芳浓郁,令人赏心悦目。 离落在心内微叹了下,宫中,人人皆知凉贵妃是当朝丞相卫臻之女,其父在朝中位高权重,极富影响力。更重要的是,在这天下间,能有多少女子能得帝王垂怜,都说帝王之爱大多是凉薄的,可似乎这位凉贵妃就偏偏做到了,得到的是他浓浓的情意。 也曾听闻,凉贵妃如此受宠,皇后的位子也定然是她的囊中之物,只是,有一点不明的是,新帝登基已有五年,可眼前这位皇帝却迟迟不肯立后,这倒是将众人疑惑不解,就连离落也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才令这位卓尔不群的帝王迟迟不肯册封。 离落目光游移着,却看到堂上之人,与他的爱妃甚是亲密。 他为她添菜,她为他斟酒。 他满脸笑意,她眉目温柔。 不管旁人,两人亦是温情脉脉地看着彼此,仿若这世间只剩他们二人,远远看去,真可谓是一对璧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此情此景,不知羡煞多少旁人,竟连离落也要被他们这种相爱感染了。心下登时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似是失落,又似带点感伤,当下心中便是一阵抽搐,胸口紧闷着,透不过气来,心口处有隐隐地疼痛,但那只是在一瞬,一瞬过后,便什么都不剩了。这样的心情令离落说不清,亦道不明,心中却只感到格外烦躁。 宴席才刚过半,离落便寻了借口,称身体不适,与阿怜返回自己园中。 她知道,自己仅是一个过路人,一个他生命中的过客,仅是他众多妃嫔当中的其中一位,他有最爱的女子,便是刚才那名温婉贤淑的凉贵妃,他们如此相爱,他们是幸福的,既然如此,又何苦要驻留此地,既然她与他是无法交集的,那便不如安静离席罢。 回到自己园中,满园梨花覆着白雪,散乱飘逸地落在离落的身旁,午后的冬日,格外的清新,梨园内亦是银装索裹一片,伸出手接过了缓慢飘落的一片梨花,唇边映着一抹浅笑,看着手中那晶莹雪白的梨花,离落心内,却微微泛起一丝苦涩。 方才离开宴席之时,堂上那个冷颜之人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用他那双阴郁冰寒的眸子瞟过那抹淡蓝倩影,她的目光不敢与他多有接触,似是一接触,便会泛起一股冷意,她看不懂他那双眼眸,猜不透其中之意,只隐隐觉得,那双眸子,只要多看上一眼,便会令她不安,令她焦躁,令她沉陷。 不愿多想,不愿去猜度,离落缓缓闭上双眼,忽一阵寒风袭来,将她的发丝盈盈吹散,也吹落了她手中的梨花。 刚踏进殿中那一刻,她便闻到那芬芳浓郁的梅花香,入了席之后,又借环视之时,发现原来堂内也摆上了十几株的梅花,傲然挺立其中,令人赏心悦目。离落遂即低垂下眼眸,暗暗自嘲,想起当年刚来之时,她见园子空荡无生气,便吩咐了阿怜与其他服侍她的小宫女,命她们出宫门,去到集市帮她买回上百粒梨花种子,在那么多花中,离落尤爱梨花,因它洁白如雪,寂静素雅,显现出那份雅致风度,她便深深喜爱上了它,将种子买回后,她便在自己园中撒上种子,每日必定浇定量的水,施定量的肥。 往日,离落一人忙不过来时,常常有她宫里的婢女,还有阿怜,离落与她们齐心将这些种子种上,浇水施肥,除草除虫,每样都是经由自己双手悉心照料,终是在第二年的春天,渐渐长成了一棵棵梨树,继而花叶也渐渐冒出新芽,绽放开来。 那年春天,看着这些成果,离落当下便是一阵激动与兴奋,竟在不知觉间落下了泪,那应该是喜悦的泪,是丰收成果感动的泪,亦是她在这里的一种欣慰。如今,看了这些梅花,心下忽泛起一股不明的情绪,默默然地,连她都有些不明所以。心情一下便烦躁了起来,可离落却又明明知道他是爱他的凉贵妃的。 两年前的那场大婚典礼,途中几经颠簸,经过一番舟车劳顿,离落终于从月氏来到了闽越,千里迢迢,茫茫远途。 终于,她等到那一天,一个人静静坐在喜房中,身着华美嫁衣,同世上所有的新嫁娘一样,心中期盼着自己的夫君,想象着他揭开喜帕之后的温柔,想象着他们一起喝着合卺酒,想象着他微笑着牵起她的手,眼眸含情,用他沉稳坚定的声音告诉她,可以永远照顾她,永远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离。她要的便是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一生的诺言。 然而,世事不尽如人意,就在那一晚,离落独守空房,一刻又一刻,时间就这样流逝了,她等着自己的夫君,等到一滴泪滴入手背,由手背传至全身,那是彻骨的冰凉,好似跌入了冰窖一般,冷得她直打寒颤,全身不自觉颤抖起来,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裙,心中渐渐涌上失落,涌上绝望,涌上无尽的悲哀。 那一夜,她终是未等到他的到来,于是她自行揭下喜帕,两行清泪早已夺眶而出,湿润了面颊,湿染了面妆,眼睛缓慢扫过喜房,心中只觉一阵悲凉,房内一片喜庆之色,百子帐,百子被,床上悉数撒着花生,桂圆,莲子,红枣,寓意‘早生贵子’,看着这些,离落忽而笑了,一阵清冷的笑,带着无尽凉意。 呵呵,真是可笑,真是讽刺,新婚之夜,却让新娘独守空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这样的婚宴,一点儿都没有喜字可言,哪还有半点喜庆的气氛? 眼睛缓缓扫过喜房,最终定格在左下方,摆放在金色托盏中的那两杯合卺酒,擅抖着双手,离落小心举起摆放面前的其中一杯,半怔之后,毫不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两杯合卺酒,却独饮一杯,而原本这是要夫妻两人同时饮尽,意为夫妻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离落含泪将酒杯放下,惨笑着一把扯过凤冠,将其狠狠摔于地上,顿时,那耀眼光彩的金色凤冠碎了满地,几颗镶在凤冠上的透亮明珠,登时像断了线似的,款款滚落地面,伴随叮叮咚咚的响声,在那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格外地令人不悦。 离落面无表情地看着碎落满地的珠子与凤冠,眼泪也如同这断线般的珠子,全部涌泉而出。那一夜,离落将自己紧紧抱紧,紧紧蜷缩着,蹲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身体不住地抖动,在这安静的夜里,唯有窗外风声鹤唳,将窗子吹的吱呀作响,寒风冷冽,徐徐打在她身上,冰冷彻骨。而她,在那个晚上,只有无言的颤抖,无声的哭泣。 而后,洛冥越,她的夫君,在那一晚之后,彻底地将她抛弃,将她遗忘。 她其实真的好想亲自问一问他,是否还记得在月氏答应她的那些承诺? 而她,从最初的愤怒,怨恨,随着时间的磨合,渐渐转为平静,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物,平静地看书习字,平静地打理梨园,平静地生活着。这一份平静,静得都快将自己忘却了,尽管如此,她却依旧无法越过那道坎,每每心中只要拂过他的影子,便会为之心悸。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过是个摆设,如同装饰,同洛冥越,亦不过是有名无实,他早已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别人,怕是都不能入了他的眼吧。 一想至此,心中便不甚苦闷,雪早已停了,只是厚厚的不肯消融,离落只觉得冷,浑身冰冷至极,两年了,他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实实在在地扎在心底,只要一经触碰,心便要隐隐作痛起来。然而这根刺,她却一直无法将它除去,只是将它深深地,严密地藏在了心底里,不肯让人知晓一分。 所以,她,那位宠惯六宫的凉贵妃,应是个幸运的女人吧。只要她想要什么,他便能给她什么,如此的宠溺与优待,宫中怕是无人能做到了吧。 突来的情绪,颠覆了离落心中原本的晴朗。 只是一阵烦躁,莫名地,突然地,也是最令她不舒服的,许是近日被噩梦侵扰,她已然有些恍惚,心中微微轻叹,遂即转身,轻步进屋。 晴朗的午后,白雪已渐渐地开始消融。 离落端坐于窗边,照常在案桌上摆好文房四宝,铺好宣纸,提起笔,沾了沾墨,正欲提笔练字,手却木然地僵在了半空,停顿的一刹那,毫笔上的一滴墨汁缓慢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那么醒目,那么显眼,那么分明。不由得被吓了一跳,眼瞳微微眨了下,似是自嘲般的笑笑,最终将手中的毫笔轻放于案上。 这一日,她恍了神。 这一日,她心绪翻飞。 这一日,她终是什么都没有写下来。 离落轻抬起头,望向窗外的白雪梨花,有风拂过面颊,同样也将案桌上滴了墨汁的那张宣纸微微吹起一个角,最终,那宣纸上只留下了那滴墨汁,并无一字。 黄昏将近,有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离落觉得有些暖意,有些倦怠,便静静伏在案桌上,轻闭上眼,缓慢入了梦乡。 ------------ 第四章 夜袭 更新时间:2012-05-12 又一次被自己惊醒。 离落抬头,发觉自己竟睡着在案桌上,一睡便就入了夜。见窗外的天色已渐渐黯淡了下来,月亮隐约出现在梢头,投下淡淡银光,照得屋外更是白皑皑一片。 屋内已是点了灯,明亮如昼。离落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觉得有东西从身后滑落下来,疑惑着低头一看,原来是件狐绒,遂弯下腰将其捡起,掸了掸灰尘,一眼便瞧见了是那件镶着银边,且绣着淡紫色花瓣的狐绒,离落会心一笑,许是阿怜那丫头来过了。 “公主醒了?”说曹操,曹操便到。 “嗯,刚醒一会儿”离落含笑着道。 阿怜将手中掌灯放于桌上,走上前来,笑着边帮离落披上狐绒,边与她道:“方才,见公主睡得沉,便不想吵醒公主,所以阿怜拿了狐绒帮公主披上,恐感染风寒” 离落微微一笑,从小便知道阿怜这丫头是最为贴心,亦最会照顾人的,园中就属她最细心了,也不枉当年救下她。 说起阿怜的身世,只觉得她也怪可怜的,小小年纪,便就没了爹娘,幸得十一岁那年和月氏国王出外狩猎,在一只灰黑色大野狼口中将她救下,从此,她便一直跟随于离落,照顾她的起居饮食,算来,她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离落认识她时,她的年纪也就与离落一般大。 离落转身看向窗外漆黑的天色,问道:“阿怜,现在是几更天了?” “已是戌时” “啊?已经入夜那么久了?”她诧异地望向天空中那一轮明月。 “公主饿了吧?阿怜去给你传晚膳” “嗯” 离落下意识地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见阿怜从桌边拿起刚才那盏灯,一脸笑意地往外跑去了,见着她那俏皮可爱的样子,离落只是抿嘴,淡笑不语。 用过晚膳后,阿怜便替离落备好热水,芬芳的玫瑰片片洒向浴盆,宫女们一桶又一桶往浴盆中加进热水,使得整个室内被蒸汽覆盖,徐徐冒着热气,雾气弥漫。 待她们准备妥当,便一个个退了下去,她们是知晓她的,沐浴时,离落从不喜让旁人在一旁服侍,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只是觉着沐浴时让旁人窥了去,身为女子,多少是有些羞意。 她们全部走后,隔着屏风,离落缓缓解下罗衫,将玉足伸入满是玫瑰花瓣的浴盆中,待整个人完全坐进浴盆,小脸迅速变得红润起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倒影,莞尔一笑。手绢轻轻擦拭着白嫩的皮肤,脖颈,手臂,细腻轻柔地抹擦着,滴滴水珠滚落于胸前。窗外的月光此刻柔和如絮,青烟一般透过窗子倾斜而下,朦胧而温柔,清辉把她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晕。 离落缓缓抬起双手,手中捧着几片芳香玫瑰,在淡淡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娇嫩欲滴,衬得双手越加白嫩如水。沐浴了一会儿,她将头靠向盆沿,慢慢地合上眼睛,温暖的蒸汽,令人有些犯困。 正陶醉于温暖浴汤中,忽一阵凉风从背后阴阴袭来,一个黑影陡然出现在离落身侧,蓦然一惊,想要起身时,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泛着幽幽冷光,已然架在她的脖颈处,冰冷至极。 离落倏然惊起,倒抽一口冷气,全身僵硬,心下一凉,糟了,莫不是遇上刺客了? “给我将这里包围起来”伴随着一道严厉的高喝,整齐厚重的步伐将梨园重重包围,滴水不漏。 屋外,火光通明,将原本漆黑如墨的园子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名将军,你这是?”是阿怜的声音。 离落在屋内细细探听着屋外的动静,他们的言语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口中的名将军,莫不是那个名扬? 说起这个名扬,宫里无人不知,他是洛冥越身边一等一的高手,腰悬宝剑,武艺精湛,曾与洛冥越一道几经沙场,血雨腥风,是个出色的好男儿。然而,他却是一个眉目清俊,气质出挑的少年人,与阿怜年纪相仿,却浑身散发着一种沉默,干净,忍耐的气息,与人相处亦是平和宽容,实在很难将他与战场上的那个名扬联系起来。 “阿怜姑娘,可曾见过一名刺客闯入?”他沉稳淡定的声音响起,此番话却让阿怜吓得脸色发白。 “刺客?刺客在哪?宫里怎会出现刺客?”一连串的发问,早已将阿怜害怕惊诧的心情暴露无遗。 “阿怜姑娘不必担心,那名刺客已被我所伤,他负伤而逃,我们跟着他一路追踪到此处” “阿怜姑娘,可否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他依旧用沉着的声音回道,语气中,明显带着几许急切。 “不行,公主正在里面洗浴汤,你们,你们怎可进去?” “阿怜姑娘,如若我们不进去搜捕,又如何知道刺客究竟在不在你们园中,名扬为保护皇上以及宫中所有人的安全,唯有冒犯了” 阿怜的阻止并未有效,名扬还是依旧以他那坚定的自信,推门而入,身后还跟随了几名佩刀侍卫。 离落从容不迫地从屏风后现身,一阵刺骨的凉风陡然袭来,令她忍不住一阵颤抖,因她身上并未披任何一件保暖的衣物,连狐绒都未披上,只穿了一件极其凉薄,且在手臂处略带些透明的鹅黄色轻纱,如此,怎可抵御得住这严寒冬日里的酷冷? “公主,他们硬是要闯进来......”阿怜走至离落身边,蹙起眉头向她说道。 离落看了看她,打断她欲往下说的话,微笑着示意她先出去,她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踏出房门。 然后转头看向面前这个眉目分明,清俊硬朗的少年,平静开口:“名将军,这是何故?” 只见他半跪在地上,双手成抱拳状:“名扬未得允许,冒昧闯入娘娘的寝殿,望娘娘见谅” 离落冷哼一声,走至桌边就坐,拿起茶盏缓缓倒了一杯,淡淡押了一口,继续言道:“起来吧,名将军,方才我在屋内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此番这么兴师动众,是来追查刺客之事,对吗?” “是。名扬恳请娘娘,准许名扬搜捕梨园” 此时,他已经站起,笔直挺拔地站在离落面前,语气强硬。 离落仍旧一脸平静:“可我在园内并未听到任何动静,也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名扬,你是否还未弄清事态?” 他却一脸坚定地驳回了她的话:“绝对不会,名扬是跟着他来到此处,他如今被我用剑所伤,必定跑不远” 离落直起身子,依旧平静道:“这么说,名扬是在怀疑我,私藏刺客?” “名扬绝无此意,只是这名刺客,他夜袭明寿殿,伤了皇上,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准予名扬进行搜捕” “如若我不允呢?”玩转着茶杯,离落的语气亦带着强硬,伴随着丝丝寒意。 “请娘娘莫要为难,我曾与那名刺客交过手,深知他武艺绝非在我之下,名扬请娘娘务必准许,也好保全娘娘的自身安全” 他果然忠心,一点一丝都不愿放过,态度如此强硬。 尽管如此,她却依旧故我,倏然站起,将茶盏一摔至地上,猝不及防地,发出响亮,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有些刺耳,只见她目光直视,言词也越加激励:“放肆!本宫的闺阁,岂是你说搜便能搜的” 言语中仍旧掩饰不住的颤抖。 气氛顿然变为冷俊,空气凝结,离落的额头开始冒出些许细密的汗珠,但却未敢擦拭,任由凉风将其一一吹干,寒风徐徐从门外吹袭过来,冷得她打了一个哆嗦,然目光仍旧定定看向前方,全身僵硬笔直地站着,保持着那一贯的冷静,丝毫未敢让面前之人发觉一丁一点。 “末将恳请娘娘”他忽然半跪了下来,依旧是那句话,看来今日,若不让他搜,他怕是不会罢休了。 离落稍稍缓和了面色,言词不再犀利,静然道:“好,既然名将军硬是要搜,我哪怕是想拦,怕也是拦不住了,既然你想搜,那便搜吧” 离落知道,纵然不让他搜,以他那样忠心护住的性子,他怕是不会死心,既然如此,要搜,便搜。 搜查中,发现名扬往屏风后走去,心下暗暗胆寒,额头渗出更多微小细密的汗珠,面色也由刚才的平静转为紧张,离落紧紧掐着自己的双手,嘴唇紧抿,连眉头都微微的有些蹙然,眼神更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屏风后面,仍旧直挺挺的站着,故作冷静,就连寒风吹进,也似乎感觉不到那寒冷。 大约过了半晌:“惊扰了娘娘,是名扬的不是,既然梨园内并未搜捕到刺客,那娘娘的安危即可放心,名扬这就带人去别处搜捕,今日因形势所迫,冒犯之处,名扬改日再来向娘娘请罪” 听到这句话时,纵然心内拂过一丝侥幸,然面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离落还是第一次在如此重要之事上,对着所有人撒谎,心中因为心虚,已经不敢再看着名扬,于是故作镇定,坐在桌边,平静地再次为自己倒一盏茶,说道:“请罪倒也不用了,我知你此番追查刺客,也仅是为皇上与宫中人的安危着想,如此敬职,我又怎可怪罪于你,今日之事,你搜也搜了,查也查了,就此作罢吧” 最终,名扬带着一众侍卫纷纷离去,梨园再次陷入最初的宁静。 待他们彻底走远,离落心中的那道防线终于松懈了下来。旋即上前将门闭紧,然后快步走向屏风后,轻声唤道:“出来吧,言哥哥” 只见那浴汤中赫然站出一个全身湿漉漉的黑衣人,借着淡淡烛光,她发现他的右肩上已经被鲜血浸透,他晃悠悠地走到离落面前,最初眼底那昭然若揭的杀气早已褪去,剩下的便是狼狈涣散。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沉声开口,虽有些冷意,但言语中略带的担忧之色,她却依旧听了出来。 “我知道” ------------ 第五章 冷宫 更新时间:2012-05-13 离落当然知道,方才只要她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端倪,刚刚那一瞬,就好似一场赌局,只要有一点未做好,便是满盘皆输,一旦输了,可就不止是她一人的性命,所以,刚才那一刻她必须要做到波澜不惊,尽管冒了些风险。 “言哥哥,你受伤了,先替你包扎好伤口”他右肩上的鲜血因泡在水中而血流不止,离落必须尽快替他处理,以防感染。 只见她从房内拿出一些伤药,打了一盆温水,将他右处的衣服褪了下来,一眼便见到了那处伤口,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离落替他清洗了伤口,果然如名扬所说,他确是因剑导致的,名扬的武艺离落亦是知晓的,他这一剑下来,虽未伤及要害,却也割破了衣裳,伤及经脉,令慕言血流如注。 离落轻柔地帮他止血,上药,包扎,清理。期间,她实是按捺不住心中疑虑,将她的疑虑全数道尽:“言哥哥,为何要这么做?” 他突然抬起眼眸,盯上她的眉心处,道:“如此做,自有原因” “言哥哥,我虽不知你的用意,但你这样不顾自己安危,明目张胆地夜袭皇宫,还刺伤当今皇上,如此重的罪名你可怎么担得起?” 离落一边帮他包扎,一边急切地问着他话。过了好长时间,直到她将他的伤处完全处理好,耳边都未听见他的声音。 遂疑惑抬起双眸,却见到他的眼神很是复杂地望向她的左肩处,从刚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便是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瞧着她,离落纳闷向左肩处望去,原来是左肩那处若隐若现地暗黑曼陀罗,引起了他的注意。大概是因轻纱的凉薄,才被他窥了去,离落不好意思地转身去拿挂在屏风上的狐绒,适时地将它披于身上。 他却走上前来,将狐绒一把扯下,紧张用力地抓着离落的肩膀,眼神透露出无比的激动:“你左肩那处曼陀罗花是哪来的?” 离落被他抓的生疼,甚是不满他此时的行为,拼命想从他手中挣脱:“我….言哥哥,疼,你先放开我” 不想他却抓得越紧,越用力,离落被他捏的肩膀越发疼了:“告诉我,你左肩上的曼陀罗花到底哪来的?” 离落无力再去挣扎,只好忍着痛,看了一眼被他抓得生疼的左肩,再一转头对上他的眼眸:“这个我从小便有了,我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只是有记忆开始,这朵印记就一直在我左肩上” 过了一会儿,他用力抓着的手终于一点一点向下移去,最后离开了她的肩膀。 离落轻呼出一口气,抬手转转酸疼的肩膀,正看到慕言看着她的眼神,明明闪过喜悦,却又转瞬即逝,黯淡下眼眸,落寞地往窗前走去,离落尤为不解,脚步轻柔地走到他身后:“言哥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他却一口将她的关心回绝,然后目光继续望向窗外。 离落也随着他的目光往窗子口望去,却发现方才还那样柔和清亮的月,不知何时已变成一弯月牙儿,像是一把银亮的镰刀,寒意漫漫,高傲而清冷的挂在上头,天空暗黑无比,显得高远莫测,窗外,有股凉风跑进屋子,渗着冷冷寒意,影叠交重,显得越发诡异。 离落借着月光,打破这尴尬诡异的气氛:“言哥哥,是在思念姐姐么” 面前之人顿时一怔,她分明见到他的右手,用力一紧,因是背对着她,虽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依稀可从他动作中了解稍许,他心里是有姐姐的吧。 “既然你心里有姐姐,为何不回月氏去?你可知,姐姐她无一天不再思念着言哥哥,你这样,对得起姐姐的一片痴心吗?”再也控制不住,离落将心底所有对姐姐一片痴心却得不到回报的苦,通通都发泄在了慕言身上。 “我与你姐姐的事,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平静地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究竟要她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姐姐这几年为你付出的情意,你都看不到吗?姐姐一片痴心为你,可你却…….” “别说了,我欠你姐姐的,总有一天我会还给她”如此果断地打断了她欲往下说的话,说得如此坚定决然,就此抛给离落一个不知定数的承诺,这承诺不知又要在何时能够兑现。 如此固执,多说无意,干脆静下心来,不作话语。 却又在下一秒门豁然被猛烈的踢开,一张充满阴鸷戾气的脸赫然呈现在我面前,如此漠然不可侵犯,冷峻圣颜龙腾怒,如此可怕骇人,如同地狱的阎罗,冰冷令人窒息。 尽管来人有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一双剑眉下藏着一对深邃的眼眸,英俊高挺的鼻子,五官分明,可现在,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却散发着如同火焰般烧灼的气息,浑身似乎散发着一团火,怒发冲冠,他紧抿着一张薄薄嘴唇,走了进来,离落整个人瞬间僵住,怔怔的看着他,直到他渐渐行至上来,她才发觉他正用那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射着刀锋,似是要把人生吞活剥,那样令人恐惧,脊背不断渗出丝丝汗水,被风一吹,更是冷冰至极。 此刻,房中似乎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正徐徐蔓延开来,离落怔然惊恐的望着他,待回过神来,身后那团黑影早已不知去向,好险,慕言幸好反应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窗而逃,如若不然,兴许早已沦为阶下囚。 “名扬,速带人追!追到后格杀勿论!”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在离落房内,不带一丝温度地下达着死令,如同从冰窖发出的一般,彻骨的寒冷。 “是”名扬挺亮着应声,带着大批御林军往慕言逃跑的方向追去。 离落故作镇静,然脊背早已凉了半截,心下陡然一惊,额头开始渗出细密汗珠,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只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望着他怒发冲冠地朝自己走来,望着他眼底昭然若揭的杀意,望着他怒火中烧的神色,离落只觉他周身都被蒙上一层凛冽寒冰,就连细小的微尘在这一刻都仿佛停滞,好似能结起一层冰霜。 离落硬是让呼吸都变得极为细微,极为谨慎小心,生怕触及到某个领域。 看着他一步一步,着重着脚步向自己行来,面上虽假装镇定,然心中却似小鹿般撞个不停,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用力地握紧,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凝重。 离落可以深刻感受到,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极可怕之人,就连烛火都不愿在跳动一分,这个带着满身戾气的人已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好似从地狱而来,离落着实被他这般怒不可遏的样子所惊吓到,不自觉往后退去,不料退无可退,身后一把撞上窗沿,传来一阵轻微疼痛,冰凉的手指牢牢抓住身后的窗沿,不安与紧张开始逐渐暴露。 只见他越逼越近,终于,她与他的距离只剩一步之遥。太近了,近得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磅礴怒气,却也带着极度冰冷,离落有些控制不住的打着寒颤。 电闪雷鸣间,他以最快的速度,死死掐住了离落的脖子,眸中皆透露出一股霜降的寒,一时间,离落的整个身子就这样被他一点一点往上提了起来,就好像溺了水般,呼吸沉重且困难,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奋力地挣扎,却明显地徒劳无功,离落知道,这次,被他抓了现形,他定是以为自己窝藏刺客,怕是很难将此事解释清楚了。 心里越发着急,喉咙就越发难受不能呼吸,他的眼中,有着昭然若揭的愤怒与杀意,他通红着双目,死死地盯着离落,有一瞬间,他看着她时,眼底有着明显地失望与痛苦,然,却只若昙花一现,闪过之后,有的便只是浓重的杀气与泄愤。 他掐的力道越来越紧,离落的神志已渐渐开始模糊不清,脑中一片空白,眼底有着对这个人世的眷恋以及所有的悲欢离合,一幕幕都闪现在眼前,眉头越皱越深,眼底越发痛苦,脖颈也越来越紧,离落想着,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那样冰凉绝望。 恍惚间,眼前模糊地映出几许年少时的映像,那是骑在马背上欢腾笑语的她,那时的她多么自由快乐,她又见到了自己的父王,那深沉爱抚地笑意,母后那温柔慈爱的眼神,还有月落姐姐的关怀备至,离落无一不是那样渴望再次得到,无一不想着他们,不思念着他们,如今,即将离开时一一展现在她眼前,即使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于她来说,曾经得到过,已然足够。 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眼底不再是痛楚,离落认命般的闭上眼睛,缓缓将手放下,不再做徒劳的挣扎,只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就在她即将去到地府,身子却一下从高处落了下来,脚底实实在在地与地面接触,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离落轻轻抚上脖颈处,却是那样生疼生疼的,瘫软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全身好似散了架一般,无力软绵,唯有重重的喘息,胸口处一起一伏,渐渐地平稳呼吸。 额前有几缕青丝无力垂下,遮掩了眼眸,遮掩了小半侧脸,发丝上莹亮地闪着几滴汗珠,泄了下来。 他突然用力地将她的脸掰正,暴虐地捏着她的下巴,似是要把它捏碎,离落疼得再次皱着双眉,发出一声闷哼。 深邃地眼瞳渗着骇人的冰凉,似是跌入冰窖一般,他紧紧凝视着她,生硬的声音响起:“说,他是谁?” 离落依旧用淡漠地眸子瞧着他,眼神掠过他的左臂,在白色的纱布中渗出点点殷红鲜血,刺目惊心,如同一朵在严寒刺骨的冬季绽开的红梅,昂首怒放。 看来名扬说的没错,慕言确实将洛冥越伤了。 见她不答话,他再次加重了力道,离落只觉下巴又一次受到剧烈的疼痛,喉咙闷哼一声。 “说,他到底是何人?” “我不知道”离落平静漠然地回道,对上他的眼眸处,是那样凌厉,仿佛可以刺穿她所有的伪装与强装的平静。 他的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怒目横生,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狂暴而嗜血,危险至极,离落感觉到他的力道只增不减:“贱人!” 他恼羞成怒地用力一甩,毫无任何怜香惜玉,她又一次被他摔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剧烈地咳嗽。 他站起身,眼中带着不屑:“不说是吗?好!来人,传朕口谕,离妃与逆贼勾结,欲图谋害朕,将她带下去,打入冷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放出来” 下达完命令,他冷笑一声俯下身来,不屑地用手勾起她的下颚:“你不说,朕也有办法查出来” 他那双骇人的眸子,仅看上一眼,便会令你无尽的冷寒之意。 接着,他不再看离落一眼,径自拂袖而去,他的背影,令人抵触心寒,离落突然想起,那个人曾经是那样温柔,用他那双温柔多情的双眸瞧过她,在幽静的相思谷,牵起她的手信誓旦旦地对她起誓…… 只可惜,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离落苦笑一声。 ------------ 第六章 初见 更新时间:2012-05-14 萧萧暮雨,意纷飞,落木殇花,啼了杜鹃伤了人心。 离落终究是被洛冥越打入了冷宫。 萧条之意不绝于周身,在这幽静的夜里,离落坐在破旧的床榻上,抱着双膝,仰头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乌黑长发不绾不束,柔柔地铺了一肩。淡淡的月光顺着西窗照进来,在她的周身蒙上一层烟白的光晕,宛若随风而去的谪仙。 离落起身往铜镜前走去,幽静的烛光微微闪烁,映照着镜中之人越发的苍白无力,抬起手深深抚摸脖颈,那里有他暴怒留下后的印记,暗红色掐痕,鲜明夺目。 这算是对她的一种惩罚么,将她打入冷宫关起来,他暴怒的戾气直到现在还让离落记忆犹新,那样的骇人惊心,那样的疾言厉色,对她,是那样毫无怜惜。 心早就透骨的凉了,本就该放弃的,却一直放不下,苦苦纠缠,放不下曾经那段感情,那段美好烂漫的时光,那段情意两相知的回忆,那段山盟海誓的诺言。 曾经,在月光静谧的相思谷,他曾许下的诺言,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然而,现下他背弃的,却是她的一世幸福。 莫不是,他真的就将过去种种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她,却还清晰明了地记得,两年前初见他的情景。 那一日,离落又偷跑出去骑马,兴许是跑出去太远,在塞外大漠中遭到一群野狼的攻击,若在平时,一头野狼也许她还能应付地过去,毕竟离落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可如今,却是有那么多的野狼一同向她龇牙咧嘴,目露凶光,恐怖至极,那尖锐锋利的爪子随时准备向她发起攻击,将她当作猎物,随时入它们的口,撕咬成片。 离落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惊惶无措,它们正用那双闪着饥饿的光芒盯着她,好似盯着猎物一般,离落哪里还有半分力气,早就吓得瘫软在地,步步往后挪去,身后,早已被汗水浸透,衣服紧紧贴着后背,离落只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意,正慢慢向她蔓延,逼近,她当真吓坏了,吓得只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离落睁着双眼惶然无措的看着那些饿狼,心中懊悔万分,只怪自己太过贪玩,就这样一个人偷跑出来了,下次,她怕是早也不敢了。 看着它们此时的动作,怕是就要攻击了吧,站在最前面的那头黑色野狼,冷不丁地就要向离落扑去,离落吓得大叫一声,闭了双眼,本能地用手肘去挡,却久久未感觉身体异样,她好奇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这只野狼发出一声凄凉的嚎叫,而后,倒地而去。 离落定睛一看,它是被一只长箭给射死的。 好奇长箭的来源,却听见耳边“嗖”的一声,另一只饿狼也被这快如闪电的长箭射倒在地,离落转头望去,是一个身着白衣铠甲的男子,身材修长的骑在马上,俊朗不凡,他微仰起头,神色宁静而安详,而那深邃悠远的眼眸就如同闪耀着群星的夜空,那是一种清澈剔透的墨色,阳光斜斜地照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令他看起来竟是那样的高雅贵气,拉弓持箭的动作更是潇洒而自然。 那一群饥饿的豺狼猛地转换目标,一一向着他奔去。 只见他英俊而又优雅地翻身下马,拔出长剑,在狼群中与它们搏斗,面对这些凶狠异常,咧嘴血腥的动物,它们有锋利无比的牙齿,以及那锋芒毕露的爪子,可以瞬间将一个人撕成碎片,离落不由得替那白衣男子担忧起来。 这时亦有几人从高空落下,卷入这场厮杀之中,看他们的武功招式,可以辨别出他们一个个皆是高手,这些人,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既不像是月氏的,亦不是草原上的,他们到底从哪来呢? 须臾之间,这几人和刚才那名清俊男子便将这些围捕离落的饿狼,尽数杀死,草原上皆是那群饿狼的鲜血,和那些倒地的尸体,令人作呕。 这些饿狼虽被杀死,然离落却依旧心有余悸,坐在地上抱着双臂不愿起来。 一道被夕阳拉长了的暗色阴影覆在了她的头顶上方,离落疑惑将头抬起,是他。 他面带微笑,将自己的马儿牵了过来,翩翩策马而立,英姿飒爽,气韵睟质如玉。 待他彻底走近,离落方才彻彻底底将他看清。他面似冠玉,发如墨染,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目若寒星,透出几许灵动英气,眉宇之间一派温润。 只见他极其绅士的伸出他的大掌,温厚实在,似是能带给人无穷安全感,他朝着离落笑了,海风般清爽的笑容,阳光淡淡映在他脸上,或深或浅的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出尘的气质。 这是离落第一次见他,他微笑着向她走来,是那样好看。 “姑娘,没事吧?”富有磁性温暖的声音响在她耳际。 离落出神地望着他,嘴角含笑。 “姑娘?姑娘?”他再一次问道,并且用手在离落眼前来回晃动着。 离落这才惊觉刚才的失态,竟那样傻乎乎地呆望着人家,遂急忙回过神来。 “姑娘,你没事吧?”见她回了神,他又一次关切询问道。 “我….我没事了” 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放于离落面前,于是,离落就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厚实的手掌顺势将她一把扶起。 “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如若不是恩公仗义相救,恐怕我一介女流早就落入了饿狼腹中”离落感激地望向他,心里盘算着等回了宫,一定要让父王重重打赏他,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客气,我只是路经此地,既然遇到了,救下你也是应该” 离落这才注意到,他并非只身一人前来,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他身后那些浩浩荡荡的队伍,旌旗飘扬,执锐披坚,一看便知这绝不是普通队伍。 这一支庞大队伍,若说是商队,可商队哪有这样气派的?以前也常有中原的商人来这儿做些买卖,草原上的一些部落就拿出他们的羊毛皮绒,与那些中原商人作交换,可离落却从没见过像这样的商队。 遂疑惑地问道:“你是从中原来的?” “嗯,在下正是从闽越而来”他看着她,平静回道,眼神依旧带着笑。 “那你是来这儿做买卖的商人?” 离落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人,只见他低垂下眼眸,顿了顿后,方爽朗着开口:“我看姑娘已无大碍了,不如就由在下将你送回去,也好护姑娘周全,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随行?” 离落思忖片刻,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如若现在一人回去,难保不会在路上再次遇到狼群攻击,到时候兴许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可以逃脱出来,若有他们一路护送,至少能够毫发无损地回到王宫。 离落当下便答应了下来,并且笑着拍着他的肩,慷慨道:“也好,有你们护送,我也能安全回到家,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你救了我,等我回到王宫,我一定会让父王好好赏你的” 原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他想要的奖励,不想他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搭在他肩上的手,离落才发觉自己竟然又在他面前失态了,急忙将手伸回,背反在身后,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他眼神微闪了下,带着些许疑惑与惊异,问道:“你说回家是回王宫,那你是?” 离落继续朝他笑道,自豪地跟他介绍起她最最尊敬的父王:“哦,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父王是这整个月氏国的国王,现在你又救下了他的小公主,等我回去向我父王禀明,他定会好好赏赐你的” 顿了顿,看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于是离落继续说道:“现在,你就好好想想,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你放心吧,我父王是很大方的,只要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只见他突然笑了,不明原由地朗声笑起来:“哈哈哈,姑娘真是说笑了,在下救你并非是为了什么赏赐,古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只不过见不得像你这样美丽可人的姑娘平白落入狼腹而已,况且姑娘你还是月氏的小公主” 他边说边望着她,眸中透着温柔,盈盈望去,有着墨玉般的明亮与清澈。 听着这些话,离落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耳边听得他低沉硬朗的声音响起:“既然公主已经无事了,不如就请公主上马吧,在下一行人正巧也是要去到那边的,就顺路把公主安全送回” 说着,他便伸手摸了摸他身旁一侧的马儿,将手中牵着马儿的缰绳递与了她。 离落先是望了望他,再望望他手中的缰绳,毫不迟疑地接过,熟练敏捷地翻身上马。 坐在马上,离落紧紧拉着缰绳,俯看他笑语盈盈道:“和你说了半天,你又借给我马,现在还要护送我回去,这份人情等我回宫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抬起头,无奈地朝她一笑。 离落却依旧兴致勃勃地,笑着问他:“能相识一场,那便是有缘,你救了我,那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本公主名唤离落,你也可以唤我离儿,我父王母后,还有姐姐一直是这么唤我的,现在换你说了,你叫什么呀?” “洛冥越” 淡淡的一语,阳光很好的洒在了他英俊的脸上,如刀刻般俊美,薄唇在此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他那样温润的朝她笑着,身材挺秀高颀,即使静静站在她面前,也是风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那一刻,离落觉得,他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最好看的男子。 ------------ 第七章 幽谷 更新时间:2012-05-15 绿槐影里一声新,南风呓语梦还扬,青鸟清唱掩轻狂,双莺双舞展双翎,颉燕斜飞向斜阳。 离落是在回宫数日后,方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原他是中原闽越的新帝,此番带这一支队伍行至月氏国,听王宫里的人说此次闽越王前来是来与月氏联姻的。 幽幽静谷,飘渺皓然,莹星点点。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淙淙泉水嘀咚作响,清静幽雅,春风翩舞,玉兰袭香,如梦如幻。 相思谷中,金风露起,圆月当空,今晚的月晶莹如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云朵簇拥着,明亮的银辉给周围的云镶上了彩色的光晕。 一曲娟娟琴声悠然响起,悦耳动听,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离落恣意地在这山谷中听着,享受着。琴声虽飘逸婉约,却也带出点儿哀伤惆怅之意,不管是令听者亦或者是弹琴之人,皆是伤感袭人。 “姐姐,你的琴音为何总是这般令人感伤?”离落默默在心底想着。 坐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她两手托腮,皱着眉,点点萤火在空中优美飞舞着,似在为这美妙的琴声伴舞,煞是美丽,离落不由得伸出食指,轻点空中的那发着绿光的小东西。 而此时那指尖流淌,缓缓弹奏出那幽然灵动曲子的便是离落的姐姐月落,她是一个飘然若仙的女子,美丽温婉,蕙质兰心,颜如玉,气如兰,堪比空谷幽兰般,高贵典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也正是因为这样,从小离落尤为崇拜她这个姐姐。 琴声继续在这空谷中飘扬着,月落伴着琴声悠悠吐露:“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烛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一天青辉,浮光照入水晶链;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青丝长,多牵绊,坐看月中天” 这一美丽哀伤的词曲幽然自月落口中唱出,在这静谧的空谷中显得尤为沧桑怆然,而月落的声音,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静静细听,这调子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女子的幽婉哀伤,凄缠颇恻,远远望去,一个白衣胜雪的柔美女子,正端坐于前,手中婉转拨琴,身姿袅袅娉婷,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略显娇美,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宛若仙子般,美的不可方物。 一曲方罢,月落却依旧呆坐在原地,似是在出神,又似在想些什么,离落起身走上前去,步履轻缓:“姐姐,你在想什么?” 只见她眼瞳微闪了下,这才回过神来,离落清晰地看到姐姐的瞳眸中闪着几许泪花,见状,急急拿出巾绢,替她拂了去:“姐姐,好好的你怎么哭了呢?” 她缓慢站起身,面对着离落,眨了眨润湿的眼,睫毛微长,且卷卷的,美目盼兮,令人顿生怜惜之情。 “离儿,姐姐没事,只是有些感触罢了” 她无奈的朝离落一笑,似在安慰她,但在离落看来,又像是在安慰月落自己般。微笑渐渐陨没,月明当空,月落继而背过身去,面对着天空那轮清冷明亮的月,一阵苦笑。 “姐姐还是无法忘掉言哥哥么?” 她的身子略微一顿,而后只静静站着,月儿将光晕洒在月落周身,微风拂过,轻巧地吹起她的衣裙一角,在月光下倾泻一头的青丝,白衣袂袂,飘飘若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月落抬头望向明月,悠悠吐出一口气,寂寥地道:“慕言,我又如何忘得了?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此生,不论生也好,死也罢,我注定都会爱上他,此生他注定是我的千千心结。” 离落在心内微叹,慕言,也就是她称为言哥哥之人,第一眼见到他时,他身负重伤,血流如注,直挺挺地躺在草原上,因重伤而昏了过去。 离落姐妹原本在塞外狩猎,见此状,月落竟毫不犹疑地翻身下马,察看他的伤情过后,只对离落说了一句:“救人要紧,把他带回王宫去”。于是,慕言就这样来到了王宫,月落在她自己的寝殿内,用王宫中最好的药物,止血洒药,施药救人,慕言的伤处是在腹部,极其危险的部位,因腰腹部是身体最为柔软的部位,他的伤虽未伤及要害,却也令他血流不止,疼痛难忍。 月落将他衣衫褪尽时,赫然看到他身上好几处伤痕,有些是轻微的新伤,但大多都已结痂成疤,月落心头猛然拂过一丝诧异,这人……怎么身上伤处如此之多,纵然怀有疑虑,却也不敢疏忽大意,经过月落的几日悉心照料,他的伤也愈渐好转,慢慢地能够起身活动筋骨,这是好转的迹象,月落见他渐渐能够活动自如了,心中高兴不已,却也终日忧心忡忡,病好了,就意味着他快要走了,快要离开这儿了。如此,她的一片痴心又该寄往何处? 连日来,月落的用心照顾,却在从中渐渐生出些许情愫,多日的相处,月落才知他的身份竟是一名剑客,此次负伤也是因为任务所致,月落也才明了他身上众多伤痕的由来,若不是得她们姐妹相救,恐怕早已死于这茫茫大漠之中了。后来,他们也到过这相思谷,月落也向他表明过自己的心迹,可他,却迟迟未给一个肯定的答案,未许下任何一个承诺,他始终都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在离落看来,姐姐的一片芳心未必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剑客向来就是冰冷无情,来去无踪,他又怎肯永远地留至一处,纵然能锦衣玉食,但对慕言来说,这华贵生活也并非他所奢求,这几日,纵然慕言心中亦有月落,可他到底是要走的,到底不会永远留于此地。 终于,半月后,他的伤彻底复原,他向月落姐妹拜谢辞别,他告诉月落,他不能留在此地,他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那天,月落一句话未说,只是沉默,静静地看着他,望着他,眸中带着浓浓的眷恋,以及深刻的不舍,还有那满是倦态地失望。 终究,慕言还是走了,走得那样干脆,走得那样义无反顾,走得那样毫无眷恋。 月落的依依不舍,终究是没能留住他,一滴清泪自她眸中溢出,这所有的一切,都被离落看在眼里,见着月落的情形,离落为她隐隐心痛起来。也许,当日就不该救他,不该为他医治,不救,也就不会相识相知;不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不救,也就无需如此挂念。 思绪回转过来,天空依旧如深海般湛蓝无比,看着眼前月落空寂的背影,离落心下隐约地有些心疼:“言哥哥都走了两月有余,姐姐还这样记挂着他,倘若他心里真的有姐姐,那为什么当日他还是选择抛下姐姐,一走了之?” “不!不是的,他走前告诉过我,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月落突然转过身,眼神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似是在对离落诉说,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姐姐,不要在自欺欺人了,言哥哥走了就是走了,他说过他不会再回来了,你又为何还要……” 她忽然眼锋一转,回过神来,将离落的话生生截断:“我会等他” 她坚定地望着离落,再一次向她重复道:“我会等他,等他回来” “他心里有我,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月落再一次喃喃地说着,带着无限期盼,表情十分笃定,似是十分相信一般。 月落突然将话锋一转,手中提着酒,忽而释然一般地,笑对离落道:“好了,过去的事今日就不提了,来,离儿,陪姐姐喝酒” “嗯”离落欣然地接受,接过月落手中的酒,一口喝下。 半倾,姐妹二人喝着酒,天南地北的聊着,耳边听着草丛中的蟋蟀鸣唱,心情愉悦,她们好久都没有这般痛快了,酒,真是一个好东西。 年少时,她们也曾偷偷溜出来,来到相思谷,那是她们第一次学着喝酒,不想喝醉回去,被国王王后抓了个正着,月氏国王勃然大怒,将她们姐妹二人各自罚了一顿,她们挨了板子,从那以后,已很少来到这相思谷了。 今日,她们又偷偷跑出来,姐妹二人躺在这绒绒草地上,数着天空中的星星,漫无天际地聊着。 “离儿,告诉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月落转过头,突然对离落问起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她不知该作何回答,脸上早已是红彤彤一片。 离落害羞地朝她笑笑,支吾着不说话。 月落见状,眼角处的笑意更浓了:“傻丫头,其实姐姐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那个中原来的皇帝是不是?” 被自家姐姐猜中心事,离落惊讶之余,仍旧充满羞意:“姐姐怎会知晓?” 月落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她,只是温柔地用手拂去离落额前的一缕青丝:“离儿,若是真心喜欢他,就要好好把握住他,让他也能喜欢上你,这样,你才能得到幸福”说着,竟黯淡下眼眸:“就不会像姐姐这般了” “知道吗?”月落轻柔地说着,离落则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只道是月落着实让人心疼。 “前几日,我也听父王说起过,那中原来的皇帝是来同我们月氏联姻的,听闻他骁勇善战,英姿不凡,是为上上人等,如今又救下月氏国王最宠爱的小公主,现下,他在我们月氏,人人都尊敬他,爱戴他,如此卓越不凡之人,离儿,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好好地把握住他,千万别错过了机会” “可,可离儿不知他是否也同样……” “我的傻妹妹,你可以找个时机,好好问问他啊,如若他也有此意,那你们在一起,就是天赐良缘,如若他对你并无男女之情,离儿,那你就更要为自己想清楚,毕竟这关系着你的一生,姐姐不希望你日后后悔” 这是那夜,月落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亦让她记忆犹新,时至今日,离落只要每回想起姐姐,便会想到那夜的倾心相谈,月落的每一句话,至今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 第八章 密奏 更新时间:2012-05-17 雾薄风轻力未匀,莫道闻时总惆怅,有愁人有不愁人。 离落轻抬起脚步往窗前移去,淡月笼纱,聘聘婷婷,草梢上立即铺上一层银粉,晶亮纯洁。 想起从前往事,竟不自觉间默默垂了泪,对月望愁,哀声叹口气。 这一夜,暮色哀愁,剪一袭相思的背影,叹一声梦境虚无,今夜,窗前人影不眠,只默默无语。 离落在冷宫的时日已有半月之久,幸得有阿怜相陪,聊以慰藉,才不得寂寞,离落望着阿怜为自己忙进忙出,照料自己,期间,也把离落曾经赐给她的一些珠宝,用来贿赂冷宫那些个势利奴才,这才使得离落主仆的日子好转了一些,冷宫本就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妃子,要想过得如同从前那般锦衣玉食,那定是不可能的了。 原本阿怜是可以不用来冷宫陪离落的,只道阿怜护主心切,哪舍得让自家主子去冷宫受这份罪,当阿怜将自己的衣物搬进冷宫时,离落狠狠将她所有衣物丢出冷宫,并怒斥她让她回去,离落心中并不想让阿怜跟着自己来冷宫受罪,硬是让她走,无奈不管怎样哄劝,阿怜就是不愿离开,离落见她如此固执,心也逐渐软了,终是答应了下来。于是,阿怜便跟着离落一道住进了冷宫,对于阿怜,离落心中亦对她充满着内疚与感慨的。眼眶微微湿润,心下,也更加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无可奈何。 只是离落从未想过,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凉贵妃竟也会来这清冷偏僻的冷宫看她。 她来冷宫,着实是离落想不到的,她命侍女带来些可口食物以及防寒衣物,离落委婉接过,并向她福了一福,道过谢。 她却轻轻用手托起离落,笑道:“妹妹无需多礼,只不过是些日常物事罢了,如今妹妹身处冷宫,冷宫的待遇到底是不如外边的,做姐姐的自然要多照顾些妹妹,所以妹妹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离落拉过她的手,亲切说道:“既然娘娘来了,就随我进屋坐会儿吧” 离落温婉笑着,将她领进屋来。接过离落倒给她的一杯水,面色成惋惜状:“妹妹如今在这儿可受了不少苦吧?” 离落转过眼神,望向窗外那树花,微微苦笑,起身往窗子走去:“苦与不苦,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如今我身处冷宫,在别人眼里我或许是不幸的。” 窗外那树花偶有几片花瓣落下,阳光照耀下,是那般美丽,离落又一次笑了,但却是知足的笑:“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到了这冷宫,那便好好生活着,冷宫虽没有锦衣玉食,却足以让我的心得到宁静” 身后一个温润声音响起:“妹妹果然不如其他人那般,能这样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离落转过身,见她站在身后,殷殷地望向自己,眼睑微闪,美目盼兮。离落朝她微微一笑:“我因为刺客之事,皇上却不杀我,只是将我打入冷宫,已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刺客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她微微蹙眉,往前走了几步,便到了离落面前,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而低柔:“那日,皇上极度生气,就因了这刺客之事,他就好像是一头发怒受伤的狮子般,将自己关在寝殿内,谁都不肯见,罢朝了几日,大臣们联名上书,跪在殿外三天三夜,皇上才肯出去上朝,我从未见过皇上这样,那几日,也着实让人担忧啊” 听着她这一席话,不知为何离落的心有些隐隐犯疼,好似一把尖锐的针在细微地扎着本就受过伤的心,面上是惊骇,是疑惑,是担忧。 小声翼翼地问道:“皇上他……伤好了吗?” “现在已并无大碍了” 知道他没事,离落便呼出一口气,担忧逐渐隐退。 “只是……”她的一句‘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就将离落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只是什么?”离落急切问道。 她幽幽地经过,朝着离落身后的窗户走去,幽然开口:“只是有一点不明” 离落亦转过身,神情疑惑道:“娘娘因何事不明?” 她忽然转过身来,表情凝重,语气黯然:“你当真如皇上所说,与逆贼勾结,意图谋害皇上?”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面上也逐渐犯了难,眼睫下垂,眼眸渐渐黯淡下去,难道要告诉她,那人是言哥哥,那日他害得皇上受伤,而自己却还故意放走他,即便自己并没有谋害之心? “我……”离落支吾着,半天说不出话,然凉贵妃却一直盯着她,等待她的答案,离落咬了咬唇,对她道:“我没有,我并没有谋害皇上之心,那晚,不论皇上看到的是怎样的情景,我都没有谋害之意” “真的没有?”她凝重着表情再一次确认道。 离落坚定地点了点头,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她都没有谋害之意,不管慕言是何种身份,她亦不能将他交出去,只因为慕言牵系着月落,而离落并不愿看到姐姐伤心。 “没有便好,你放心吧,我会在皇上面前帮你讨个人情,让他尽快放你出去”她展了笑颜,那般秀丽端庄,杏面桃腮,握着离落的手,如柔荑般细腻。 离落温婉一笑,再次委婉向她道过谢:“其实娘娘不必如此为我费心,出去也好,不出去也好,对我来说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是啊,呆在哪里都是一样,出去也罢,不出去也罢,于她来说,有什么差别呢? 凉贵妃最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离落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再来看她,离落收下了这份情意,婉转谢了她,将她送至门口,之后她便仪态静怡,雍荣雅步地走出了冷宫。 送走凉贵妃,离落便往回走至庭院,再次望向庭院中的那棵树,树上结满了花,粉白粉白的,一树树飘下来,甚是好看。真是难得,冷宫中还能有一处这样的景致,倒是添了几许情趣。阳光懒懒地照过,撇下阴影,离落站在树下,伸手接过这飘落下来的花瓣,宛若跳着舞的精灵,优雅飘散下来,徘徊在空中,缓缓落在手心,芳香四溢。 离落浅浅一笑,心中到底还是在乎他的,方才听闻凉贵妃那一言,一听他如此生气,如此对待自己,心下迅速窜过一股疼痛,好似被人重重击了一掌般,她微微叹息,心中到底是不能将他淡然处之,到底是那样在乎他,在乎他的伤势,在乎他的一切。 心中顿时溢满凉意,离落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不争气,他曾经那样负过自己,如今,却依旧对他念念不忘,心中依旧是会想着他,忆着他。 可叹,当初月落说慕言注定是她的心结,如今,莫不是洛冥越注定是她离落这一生的心结? 一阵冷笑,离落将手中花儿默默散去,悲伤尽显于脸上,湿润了瞳眸。 ―――――――――――――――――――――――――― “离美人,皇上传召您去明寿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离落抬手抹去泪痕,转过身望见一个小巧的侍女,便问她:“皇上有说因何事召见我吗?” 那名侍女摇了摇头,低眉俯首道:“皇上并未说是何事,只是让您立马过去” 离落抬抬手,对她道:“嗯,我知道了,待我换身衣服便过去” 少顷,离落便步履轻盈地行至明寿殿,带着沉重心情,踏入了大殿。 殿内空无一人,气氛诡异迥然,令她浑身不自在,踏入殿中时,不觉一阵颤栗,只见殿堂之上,那人背对着她,背影显得那般落寞与孤寂,令人望而悲切。 离落垂下眼眸,优雅地俯身:“参见皇上” “起吧”好多天未见,依旧是那样冷漠地声音。 他仍旧没有转过身,仍旧背对着她,冷然地声音响在大殿:“知道朕为何传召你吗?” “臣妾不知”离落平静道。 他忽然转过身来,嘴角带着笑,徐徐走下殿,声音离落面前:“朕在一天前,收到一份密奏,是有关那晚刺客之事” 离落当下一骇,望着他探究似的目光,心中越发觉得此事的严重性,难道言哥哥已经被他们查出来了?心中忐忑不安,却不敢表现在面上,依旧装作平静的样子,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戏谑:“怎么?离美人好像对此事一点都不关心啊?” “我……”眼眸转动,离落的面上开始犯了难。 “说不出话了吧?”他用手轻托起离落的下巴,目光直视,透着冷凛:“朕告诉你,朕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你既是朕娶回的女人,不管朕喜不喜欢你,你都是朕的妃子,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你若是敢背叛朕,让朕的颜面扫地,那么,朕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听明白了吗?” 下巴骤然被用力捏紧,有些生疼,离落不由得眨了下瞳眸,泛着些许泪光:“那么这两年来,你有把我当作你的妻子吗?你有吗?” 面对离落的质问,他突然面色一冷,眉头锁紧,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她紧紧凝视他,差一点就要这样沉陷下去了,只听得他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回:“不管有或没有,你都是朕的人,这早已是事实了,你还需要争辩些什么” 离落一把挣脱他的大掌,表情充满着轻蔑与不屑:“哼,还有什么可争辩的?刺客之事我并不知晓,皇上爱怎样处置我就怎样处置吧” “你以为朕是那么好欺骗的?你说不知晓朕就会相信?”带着怀疑的目光盯向她,而她,却并不以为意,转了半个身子,侧面对着他,然他却用手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带着轻佻的声音说道:“至于处置……” 他突然停下抚弄她头发的动作,将手背反在后,作沉思状,声音响在她的身后:“朕想过了,密奏既是来自安都,又是八百里加急才送至京城,事关重大,朕将在几日后,前往安都驿站一探究竟,至于你……” ------------ 第九章 出宫 更新时间:2012-05-21 他突然停止了说话,将那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重:“至于你……” “朕要让你一同前去” 这一句,足以让离落大惊,他此次前去追查刺客之事,却要带上她,她不明白,遂转过身抬起眼看他:“我也要同去?为什么?” 他情绪猛地转为冰冷,眸子逐渐转深,一字一句地向她道:“朕让你同去,自然是要用你将那名刺客引出来,如若他真的在乎你,那么,他必然会现身,到时候,朕要你眼睁睁看着他死,哈哈哈哈哈” 心蓦然一顿,凉凉的,他想抓刺客,却将她当作了鱼饵,原来她在他心里亦不过是个利用工具罢了,心底突然涌出几许悲哀。离落一句话未说,只淡淡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明寿殿,消失在她眼前,那样义无反顾的离去。 离落忽而一阵冷笑,这个人,何曾将她当作他的妻子,何曾在意过她,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却又为何深深地陷进去。忆着两年前的种种,画面围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他就这样根深蒂固的存在她心里,搅得她如此不安,如此心碎,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她是应该恨他的,可就算到了如今,离落却依旧对他存有往日的情分,依旧在期盼着某些似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最终,她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任由泪涌出而落。 “驾”车夫的一声高喝,将离落万千的思绪回转。 “小姐,喝点水吧”阿怜贴心地为她倒上一杯水,离落淡淡微笑着接过,浅浅地泯了一口,便将茶杯递还给了阿怜。 “公子,你也喝点水吧”阿怜也倒了一杯水递给正坐在离落面前,闭眼凝神之人。 听到阿怜的声音,他缓慢睁开了双眼,未有任何表情,淡漠地接过那盏茶,径自喝了起来。 终于,他们出了宫门,一行人出发前往安都,此行,洛冥越与离落皆以微服出宫,隐藏起身份,因此方才阿怜才会换了称呼,他们打扮皆普通如常,离落一身浅蓝色束腰缎裙,外罩白底柔纱,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散散披于双肩,髻上一支翠绿珠花细簪,浑身透着一股澄澈透明的感觉,洁净而又素雅。 而坐在她面前之人,一身月白色长袍,一头墨玉黑发用白玉绾起,腰间佩戴一块温润的玉佩,手持一把折扇,折扇轻轻摇动,发丝随之颤动,轻裘缓带,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身上服饰打扮,俨然一位富贵王孙。 他的这份俊雅温润的气质,禁不住唤起离落往日的记忆。初见他时,给她的感觉亦是这份儒雅,离落便是深深被他的这种闲雅的姿态,英俊的面庞,不凡的气质所吸引,自此,离落坐在马车中,眼眸总会不自禁地定格在他身上。 他忽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向她,离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委实吓了一跳,瞪大着双眼,深深呼吸着,紧张不安地向他眨了眨眼,过一会,他的唇角浅浅地被勾勒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而后又继续闭目凝神,不再盯向她。 离落试探着看向他,见他未有任何动静了,便渐渐放松下来,不再紧张不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撩开马车的车帘一角,马车外面有八名经过精心挑选的护驾侍卫,是洛冥越前往安都之前,在宫中精心挑选的,武艺精湛,身手不凡,带头的依旧是名扬,那般清俊的少年,英武身手,年轻有为,凛然正气,想必是洛冥越的最好帮手,得力助将,不然也不会将他一并带出宫。 江汉春风起,冰霜昨夜除。 眨眼间严冬逝去,仅过了一月,已是阳春三月,初春时节。 春意阑珊,花明柳暗。道旁绿意丛生,莺歌燕舞。 离落的眼眸从名扬的身上移向外面的天色,今日的天气甚是晴朗,蓝色的天幕上嵌着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一片白云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飘游。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现下已经是三月了,冬日眨眼间便过去了,花儿也已开满遍地,传来一丝清淡的花香,令人闻之惬意,心情愉悦。 “停下,停下,我要下去”离落一声令下,撩开车帘,车夫赶忙停止了往前的马车,而后,一干人等都用不解加疑惑的目光投向她,车夫以及外面的护驾侍卫皆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再是马车中的阿怜,那不解的神色,最后是洛冥越黑着一张脸,冷凝的眸中亦是带着几许不解。 见离落有下马车的动作,他一把拽住她的手,不耐烦地开口:“做什么?” 离落微叹了一口气,将手抽回,看着他道:“怎么?你是怕我逃跑?” 见他并不开口,只是眼眸微微有些下垂,于是,离落继续对他道:“放心吧,我没那么笨,你觉得我跑的掉吗?”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微微上扬,眼神落在马车外的名扬身上,意在告诉他,若是真想逃跑,也是跑不过名扬的身手。 “我只是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放着这么好的晴朗天气不出去,岂不是太可惜了?”离落似笑非笑着看向他,也不等他答应,便径自下了马车。 离落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气,这郊外就是不一样,有嫩绿的草地,有芬香的花儿,有翩翩而舞的蝴蝶,微风轻过,带来一阵清新,幽香,混合着淡雅的泥土气息,甜甜的,一派盎然的景象,令人陶醉。 不想,离落一个转身,便见到洛冥越也一并下了马车,她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你下来做什么?” “你能出来透气,我就不可以吗?”他谈笑自如地着看她,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步履缓缓,墨黑色的头发轻扬,袍服雪白,一尘不染,他的脊背挺直,神态甚是潇洒。 离落并没有接下他的话,而是命令马车外的其中一名护驾侍从下马,而她却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马鞭一挥,便扬长而去。 身后,似是有人跟了上来,“吁――”一声长嘶,离落的马儿便停在了小道上,身后的那人遂即骑马跟上前来。 一看来人,当是谁呢?原来还是洛冥越,他到底是怕她从中逃跑吧。 离落嘲弄似的朝他一笑:“怎么?怕我逃跑,所以亲自追了上来?” 他一脸的不以为然,语笑喧哗道:“哈哈哈,你真以为你能跑的掉” 离落却对着他明眸巧笑,握住缰绳:“跑不跑得掉,就看公子您的了,这样吧,趁着今日天高云阔,风轻云淡,不如我们就来个比赛,如何?” 他思忖片刻,大声道:“好,看今日的天色不错,心情也甚好,说吧,怎么个比法?” 离落拿着马鞭的手往前一指:“看到远处那片湖了吗?谁先到哪里就算谁赢,如若你赢了,那我便随你回去,可如果你输了,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我答应你,比就比,男子汉大丈夫,我就不信会输给你一个女子”没想到他未有丝毫犹豫,便一口答应,离落暗暗在心底偷笑,她可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马上骑术运用灵活,自然不在话下,想和她比,洛冥越,你死定了。 “驾!”高喝一声,策马扬鞭,马蹄声声,尘土飞扬,身后,是洛冥越紧赶而来的马蹄追逐声。 和煦的春风徐徐拂过脸颊,暖意顿生,带着新生的气息,离落踩踏着步子,来至湖边,见湖面也被微风吹荡着,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那样柔和,湖岸边的柳丝刚吐出嫩芽,盈盈凝着春的盼睐,早春,有些浅紫色的小花,已冒了出来,点点莹紫,煞是可爱。 好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人影斜斜地倒映在湖畔,倩影蓝眸,玲珑巧笑,盈盈美目,眼角微微上扬,小巧的嘴唇勾起一抹弧度,马儿正低头吃着青嫩的绿草。 有风吹拂,发丝轻扬,身后,有脚步声正徐徐往湖边行来。 直至他行至她的身边,离落才转头看向他,调皮地朝他笑着,唇瓣轻启:“你输了” 他并不看她,眼神向着远处投去,只见他笑如春风:“愿赌服输,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食言,说吧,什么要求” 离落歪着头,稍稍想了一会,最后对他道:“嗯…..现在还未想到,等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就先欠着吧” 离落笑着看向他,洛冥越这才转过头,深幽的眼眸望向她,只见暗红的夕阳浅淡地映着他英俊的侧脸,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是那样好看,高绾发冠,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地顺在背后,微仰着头,形态优美飘逸,淡笑自若,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这样一个英俊到极致的男子,却不曾属于过她,离落想着,面上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看着他的瞳眸也渐渐没有了方才的神采,慢慢低下头,换成一种落寞的神态。 耳边是他温润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我们回去吧”离落淡淡回了一句,也不管他有何反应,便顾自牵起马儿的缰绳,往回走去。 而后,他也跟了上来,与离落一道牵着马儿,徒步往回走去,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两人之间没有半点言语交流,默默地,身后,是暖暖的夕阳,两人的身影斜斜地相互映照着,尽管安静,却显得那么和谐,那么美好。 ------------ 第十章 谈心 更新时间:2012-05-22 “喂,你会不会烤啊,你看都烤焦了,怎么吃啊”这是阿怜的声音,离落牵着马儿回到原处,只见阿怜坐在火堆旁,正为一块烤肉而气恼。 “喂,这兔子可是我抓来的,你要不喜欢,自己抓去”这是另一个清朗的声音,是名扬的声音。 “你…..”阿怜被气得直嘟嘴,只见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将那烤焦的野兔从名扬手里夺了过来,一把往火堆里扔,急得名扬直奔火堆,将那烤野兔从火堆里‘救’了出来,捧在手中,却因为太烫,不停地来回折腾,那个样子,直惹得阿怜捧腹大笑。 名扬堂堂一个将军,哪甘心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欺负,直冲着阿怜大喊:“你这个臭丫头,你毁了我的兔子,你赔给我” “你们这是在吵什么?”洛冥越将马交给那些护驾的侍卫,便朝着火堆走了过去,大声责问道。 名扬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急急开口:“公子,您可回来了,方才我见天色暗了,就去林间寻些柴火,好用来生火,不巧碰见一只小野兔,就给抓来了” 他顿了顿,面色气恼地转头看向阿怜,继续道:“可是你看,这只烤野兔都被那个丫头毁成这样了” 洛冥越看了看那只被烤焦的野兔,不经意笑出了声:“就为这事你们也能吵起来啊?不过一只野兔罢了,你啊,堂堂男子汉,不必如此小心眼” 既然洛冥越都发话了,名扬自然不好再纠缠下去,只好愤恨地瞪了一眼阿怜:“哼,臭丫头,要不是看在公子的份上,我才不会饶了你” “哼”阿怜也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 离落则有些发笑地走向阿怜身旁:“阿怜,你也真是的,不过一只野兔罢了,怎么跟名将军争执起来了呢?” “小姐,我…..”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去,话语停在了‘我’字上,便没有再说话。 离落转头便看到洛冥越坐在火堆旁,折扇轻摇,微微笑起:“好了好了,看来这只野兔魅力不小啊,名扬,把这只野兔分了,让大家好好尝尝这林间野兔的味道,也不枉此次出宫一趟” “是”名扬领了命,便用刀将这只野兔一片片地分给大家,尽管外面的肉有些被烤焦了,但里面却还是香甜脆口,并不难吃,依然入得了口。 大家围坐一起,围着这篝火堆吃着香甜的兔子肉,离落微微仰起头,天空中,星光灿烂,点点的繁星好似一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下,闪闪地发着光。 吃完兔子肉,夜色也逐渐转深。 “今夜,大家就将就点,明日我们就可以到达离这儿最近的都城潭州,到时候找一家客栈,大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今夜就请大家同我一起好好保护主子们的安全,绝不容许有一点差池,明白了吗?” 名扬以将军的身份向几位护驾侍卫命令道,面色凝然,凛凛浩气,一派将军风范。 “属下必定好好保护主子们的安全,请将军放心”那几名侍卫两手一躬,单膝跪地,坚定出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小姐,我们真要睡在这荒郊野外的啊?”阿怜靠向离落,颤颤巍巍的说道。 “怎么?你怕啊?”离落玩弄似的朝她笑着,想来,阿怜的害怕也不是没有原由的,离落这一行人要去到安都,必定会经过潭州,再经由闽江,最后才到达安都。这一路,不知又会发生多少事情,这些,谁都无法预料,而今,他们才出发第一天,要到达潭州,需等到明日,今夜,也就只能将就在郊外过上一夜,好在名扬以及这些侍卫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武艺不凡,应是能够护得了他们这一行人。 “小姐,我…..”阿怜犯难似的低下头去,神情好似犯了错的孩子般,惹人爱怜。 离落拍拍她瘦弱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你不用害怕,你看,有名将军和这些侍卫保护我们,他们一个个都身手不凡,再说又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一定可以保护好我们的,所以,你用不着害怕的” 阿怜望向离落,眼眸也不像方才那样害怕了,带着信任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 “阿怜伺候小姐就寝吧”只见她站起身来,作势将离落扶起,而离落此时却并不犯困,回绝道:“等等,阿怜,我还不累,等我累了,自己会去睡的,你先去休息吧,好吗?” 最后,阿怜乖巧的听了离落的话,自个儿上了马车就寝去了,而离落,即便是坐在篝火旁,也实在是困意全无,便一个人偷偷地跑至白天赛马时经过的湖边。 这是多么凉爽清明的春夜,星星比任何时候都要亮,就像银灰色的天幕下,缀满一颗颗夺目的宝石,撇下晶莹柔和的光辉,一切都变得那么雅致,那么幽静,月儿如一轮金盘,在湖面上投下淡淡的银光,正是‘月光如水水明天’,周边是无边的寂静,离落甚觉无聊,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子,便往湖面上掷去,顿时,月儿被打散了,湖面亦泛起层层涟漪。 突然,身后响起一根树枝断裂的声音,离落一惊,警觉地转过身,往身后看去,只见一团白色的影子逐渐出现在她面前,离落紧张地抓着衣裙,待那人渐渐走近,借着月光,她定睛一看,才轻呼出一口气,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洛冥越。 “你方才怎么不出声,差点被你吓死了”离落埋怨道。 他并没有理会她的埋怨,只是淡淡笑过,便坐在了她的身旁。 离落却对他满是疑惑,正皱着眉看他,他却抬起头来,用手轻拍了下他身旁的位置,笑与她道:“坐啊” 他此番打扰了离落的幽静,离落有些不情愿地坐在了他的身旁,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他看着这一池湖水,平静说道:“睡不着” “哦”离落淡淡作回应,望着他平静的样子,像极了两年前,那时,他们亦是这样,安静的坐在相思谷,安静地对着话,周边亦是这样幽静,那时的月儿也如今晚一样的明亮,一样的碧空皓月,那时候的离落,低着头,羞怯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 那夜,她约了他到相思谷,月明当空,离落早早地在相思谷等着他赴约,那晚月光极好,离落坐在谷中,随意折下一枚浅紫色小花,将它一瓣一瓣地扯下,并在心里默数着,静静地等着他。 直到离落折下十几枚,脚边散落一地的紫色花瓣,她方起身,在绿意丛生的草地上不断地来回踱步。 等了许久都未见他来,心绪开始烦乱,于是,离落逐渐失去等下去的耐心,正当她往回走时,空中却闪烁着点点发着荧光的流萤,犹如梦幻一般飘在这幽黑的空谷中,离落不禁被眼前的这般美妙的情景深深吸引,惊异处,这些流萤伴着黑夜萦绕在她周身,那一刻,离落只觉得好美,好美的流萤,好美的夜色! 离落禁不住要沉浸于此了,然就在这时,从黑夜里进来一个人,他脚步轻缓的向她走近,待走至离落面前,柔和的月光洒满他周身,点点流萤也萦绕在他身边,他穿着白色衣袍,在月光映照下,若翩翩美少年般缓缓走至谷中,走至离落面前,只是这位白衣少年此时的衣袍早已被树枝划破,衣角上还带了少许泥土,就连脸上也是沾了几许泥巴。 那时的他,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笑,脸上充满了笑意,离落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来,还是不变的温润嗓音:“这是我送给公主的礼物,喜欢吗?” 离落有些不敢相信眼中所看到的一切,于是,带着疑惑不确定地问道:“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我不是在做梦?” 看着他温厚的笑颜,他温柔地将手轻柔抚上她的脸颊:“傻丫头,这份礼物自然是送给你的,莫不是你不喜欢?” “不,不是的,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收到的最好最喜欢的一份礼物”离落迫不及待地辩解道,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带着满足的笑颜:“谢谢你” 手自然地握住他抚在她脸颊上的手,一经触碰,他却突然疼得抽回了手,离落赶忙将他的手拉回一看,却发现他的手背上赫然有一道长长的,映着血痕的伤疤,离落心疼地瞧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为了抓这些萤火虫而受的伤吗?” 他却将手从离落手中抽回,轻笑道:“只是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不碍事的” 他说完也只是看着离落傻气的笑着,瞳眸清澈明亮,而她却眼睛一眨不眨地,闪着莹莹眸光:“父王要将我作为月氏和亲的公主送往闽越去,你可愿意娶我?” 离落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四周都好似安静了下来,只有蛙鸣虫吟,月光柔和,相思谷只有她与他,他静柔地看向离落,目光镇定,而离落则是满心期许地等着他的答案,最终,他柔和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就响在了她的耳际:“愿意,不管今后如何,我都会一生一世,好好照顾你,陪着你” 他再次抬起手,将她耳边凌乱的几丝黑发拨向耳后,那般温柔。 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往事仍旧历历在目,可惜往事不如烟,两年前的那场大婚一直压在心底,成了离落难以解开的心结。 ------------ 第十一章 暗夜 更新时间:2012-05-23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在离落耳边的一记问语,将原本发着呆的她,立时回转了心神:“没想什么” “看你一直发着呆,还以为你有心事” 离落转过头看向他,面色平静道:“我的确有件事想要亲口问你,你可愿听?” “问吧,我不愿你有心事却一直放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很多”他依旧是那般淡定的语气,从容的神态。 “你……你可愿…..可愿意再替我捉一回萤火虫?”话语断断续续地,终究离落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他却突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离落见着他的复杂目光,遂颔首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如果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起身欲转身回去时,他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紧,身后是他平静的声音,未听出任何波澜:“你在这里等着我,别到处跑,我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身后便已没了人影,离落一直坐在湖边,偶尔朝湖中扔些小石子,偶尔用手拨动湖水,让湖面荡起涟漪,偶尔起身在湖边站上一站,脚下摆弄些小草,听着虫鸣蛙叫,只静静的在湖边等着他回来,其实心中早已明了他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去捉那美丽的流萤,心中顿时会心一笑。 大约过了半晌,离落以为他还未回来,正欲转身前去寻他时,那美丽的流萤便就在这时出现在她眼前,是那般梦幻,那般美丽。 他果真是去为她捉萤火虫去了,眼前的场景一如当年,他依旧是那样被月光所映照着走向她,依旧是那般白衣飘飘,气宇轩昂,依旧是带着那般平和沉静的微笑,只是这次他的笑容并没有了两年前的那份傻气,更多的是成熟,内敛与稳重。 他款款走至离落的面前,折扇轻启,俨然一位贵胄王孙,浑身散发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你要的可是这些?”他依旧笑语言道。 离落早已经沉浸在如此美丽静谧的夜色之中了,温婉地笑着看向他,向他点了下头。 如此夜色,流萤如漫天星星般莹光闪烁,离落想起两年前,深刻印在她脑海里的也是与今夜相似至极的夜晚。 终于,离落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告诉我,为什么?” 他凝着眸子向她看来,而她,亦深深凝视着他:“告诉我,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些?” 轻启脚步,向着他的方向,离落跃近了一步,似乎是想从他那里听到一些想要的答案。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我一说想要看这些美丽的流萤,你就替我去捉了回来,那为什么,为什么两年前你答应我的那些承诺,却一直未向我兑现?”几乎是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对着他吼着,似是发泄这些年来所受到的种种委屈。 也许是觉察到离落的情绪变化,他似乎怔了怔,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却并没有作任何回答。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离落再次跃进了一小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夜色越发的浓重了,天空中的皎月不知何时隐没在了云层中,淡淡的雾气飘渺于林间,湖边,离落静静地等候着他的答案,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叶子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离落的呼吸变得有些不均匀,心中莫名的紧张,紧抿着唇瓣,她凝视他如墨一般的眸子,他的发梢亦被风轻轻扬起,夜间一袭白衣衬得他越发俊俏与多情。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回转身,他一把将她拉近他的怀中,在她还未完全做好准备的情形下,又是一个回转身,离落便被他生生地推倒在地。 只见一柄发着幽暗的剑光向着他们的方向快速疾驰而来,离落这才完全醒悟,是遇上刺客了,又是一名黑衣人,心中突然一闪,莫不是言哥哥? 就在剑光离他们的距离只剩一寸之时,身旁的洛冥越用他的折扇重重一挡,将那名黑衣人的剑打偏于他们的方向,就算是这样,他们的安全也只是暂时的,仅在下一刻,黑衣人陡然起身,目光暗含重重杀机,冰冷且无情。 黑衣人再次朝他们袭去,这次洛冥越腾空而起,与之抗衡。离落仔细看那名黑衣人的身手,每一次出手,每一个招式尽显招招狠意,再看他的身形,却并不像是莫言,莫言的身形与之他还要再壮硕一些,而眼前的这名黑衣人,尽管身手与武功招式让人骇然畏之,然他的身形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单薄,还带有那么一种女儿家的姿态,难道他是女子? 这些迹象已然让离落有些吃惊,无法掩饰的捂住双唇,如若眼前黑衣人是一名女子,那么,她又会是谁呢? 洛冥越与她的过招已有几十式了,只是那名黑衣人手中执的是一柄剑,而洛冥越手中拿的却只是一柄折扇,折扇又岂能与那发着寒光,冷然的长剑较量,几个回合下来,洛冥越便只剩下防守,只见那名黑衣人步步逼近,招招杀意,寒风四起,树影婆娑,在这暗夜,只剩这般凌厉的杀气。 离落见洛冥越只是这般防守,被黑衣人逼得一路向后退去,攻守之间,只是时间而已,再这样打下去,洛冥越必定会败下阵来,一想这情势,不容她再多作停留,起身便往后跑去,她一面跑,一面想着,能把名扬将军以及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侍卫喊到这儿,那么必定能将那名黑衣人打退,到时洛冥越,他们的王就会有救。 “洛冥越,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可以救到你”心中已无其他杂念,离落一路向前跑,一路在心中默念。 她原以为自己是可以跑回去叫救兵的,却不想一个踉跄,被身后一个沉重的物体扑到在地,等她回过身来,才发现压着她的竟是、竟是洛冥越! 只见他紧闭着双眼,一动未动,白色的衣袍上,染满了红色的液体,慢慢地散开,就如那寒冬的腊梅,背上尽是鲜血,离落又是惊又是怕,伸出手,触摸到的全是他背后那滩血,离落颤抖着双手,这真的是自他的身体里流出的血液么?不!不!不会的! 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在刚才,他还在替她捉那美丽的萤火虫,而现在,却满身是血的躺在她的怀中,双眸紧紧闭着,一动不动,离落害怕极了,拼命地呼唤着他,可他,却依旧如此。 泪瞬间翻滚而下,这一刻,离落有多么多么的不希望他死,多么多么希望他好好的,尽管他负她,然而离落心中却十分不愿他就这样离她而去。 借着浅淡的月光,一道黑影,沉重地压在头顶上方,离落缓慢抬起头,却见黑衣人手执长剑,笔直地站在她正前方,眼眸处皆是那抹得意与阴冷。 瞳孔瞬时放大,只见黑衣人缓缓提起那柄阴寒的剑。 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只是那名黑衣人却并没有想要放过离落的念想。 她的眼眸越发阴冷,眼眯成一条缝,细长的有些狡邪,越发教人冷寒,只在下一秒,她便挥剑而下,毫不留情。 林间冷风乍起,传来阵阵凉意,夜影婆娑,树树莎响。 马车颠簸于林间“小姐,休息下吧,你也忙了一个时辰了”向来体贴细致的阿怜在一旁忙着替离落擦拭额角的汗珠,这个夜晚,着实让人寝食难安,惊恐万分,就在方才危急时刻,那柄剑只距离她眉眼之间时,离落灵机一动,双手一抓地上的沙尘,向那黑衣人抛去,暂时挡住了她的视线,而后,离落从腰间拿出一小筒烟火,对着天空发出了求救信号,幸好,还有这个,这一小筒烟火,还是在出宫之前,名扬教与她的,说此去经途,若走散了,或路遇险事,也可拿出这个求救保身,开始离落并不以为然,一路上都有这些高手保护,能出什么事呢,还好,在最紧要关头,它到底是帮了离落一个大忙,如若不然,想必她与洛冥越早已死于荒郊野外了。 刚发出求救信号,那名黑衣人便见情形不对,许是怕人多被抓,竟腾空跃起,向着黑暗深处逃去。 呼出一口气,身后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姐,你…你没事吧?” 是阿怜以及名扬等人。 一看到洛冥越的伤,无一不是害怕担忧:“皇上,皇上他怎么了?怎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别多说了,名扬,你赶快将皇上扶回去,他受了伤,又失血过多,我怕他……”越往下说,越是不敢往下想。 于是,他们将洛冥越扶了回去,名扬怕那黑衣人会再次回来,不敢再在路上耽搁,又加上洛冥越身负重伤,必定要找一家客栈先安顿下来,于是,他们这一行人连夜出发,到最近的城镇――潭州。 在马车上,忙了一个多时辰,离落才将洛冥越的伤口彻底清理干净,一路上,她都在想,到底是谁要害他?如此重的杀机,眼藏杀意,尤其是身份更是可疑。 越是想,头却感觉越是沉重,看着躺在马车中,身受重伤之人,心中忽感一阵心酸,他是为救自己才受的伤,这原本应是她该受的,而他,却生生地为她挡下了那一剑。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那样令人捉摸不透。 离落越想便越觉得脑袋沉重,思绪渐渐模糊,上下眼皮也沉重的打架,马车继续往前,眼前是模糊的,双重的,脚下是轻飘的感觉,好轻好轻,好似站在云端之上,眼前原本的光线逐渐转为黑色,渐渐没了下去。 耳边自划过阿怜惊慌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任何。 ------------ 第十二章 潭州 更新时间:2012-05-24 一束光线从窗口照射进来,眼睛隐隐感觉到一丝光亮,朦胧中,眼皮逐渐打开,光亮从窗口照射进来,微微地有些刺眼,离落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又用手揉了几下,这才完完全全睁开双眸。而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柔软的床榻,床边放有一张小圆桌,桌上摆有茶几,一盏油灯,环顾四周,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这里的摆设,以及屋子,像极了一家客栈。 “吱呀――”在她还在回想与疑惑当中,门似乎被什么人推开了。 是谁? 只见那人脚步轻盈地走向离落的床边,先是将水盆搁置好,继而坐在她的床沿处,来人似乎是既惊讶又惊喜的表情看着她,眼中噙着泪,有些抑制不住的大喊:“小姐醒了,醒了,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阿怜了” 离落则是云里雾里的,有些吃力的从榻上坐起,用手扶了扶有些混乱的脑袋,阿怜的惊呼混乱了她的思绪:“我…我怎么了?” “自从小姐你那天受了惊吓,在马车上晕过去,就一直昏迷到现在才清醒,吓死阿怜了,还好大夫说没有大碍”。 “那天….晚上….”离落又被阿怜搅乱了思绪,那天晚上….. “小姐,你不记得了吗?那天晚上,我们在树林里遇袭,后来皇上受了伤,你也昏迷了,你忘了?” 一经阿怜提醒,离落这才想起那晚所发生的种种,洛冥越因为救她而受伤,一想到此,她突然抓起阿怜的胳膊,使劲摇着她,紧张地问道:“对了,洛冥越呢?他、他没事吧?” 阿怜喟叹一口气,抓住离落的手,安慰道:“小姐,你别那么紧张,皇上他没事,还好我们连夜赶路,一直到昨天清晨卯时才到了这个城镇” 离落下了床,往窗边走去,打开窗子,但见集市上人来人往,吆喝不断,尽显繁华喧闹之色。 遂转过身,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潭州,我们刚到这儿就找了一家客栈,我们现在住的是一家名为‘来溪’的客栈,我们到这里以后,名扬又去街镇上找了一名大夫,替你和皇上都诊治过了,大夫说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又太疲累了,才会昏倒,只要好好休息一下便会无事”。 “那洛冥越呢?他怎么样了?”依旧掩饰不住心中的担忧,离落急切地问出口。 “大夫也替皇上重新包扎了伤口,大夫说,皇上的伤势并无大碍,等他清醒了,自然也就会慢慢复原” “他还未清醒?” “是啊,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无法完全清醒” 那夜,他是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那一剑的,现下一听阿怜此言,离落的心情骤然焦急万分,几乎是甩下了阿怜,便往前奔去,还未走出房门口,便被生生地拉了回来。 “小姐,你要去哪里?” 离落将拉着她手的阿怜甩开,有些嗔怨的怪道:“我当然是去找洛冥越啊,他到现在都未清醒,伤势一定很重,我要去看看他,你别拦着我啊” 不想阿怜继续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踏出房门一步:“小姐,你自己都还是个病人,哪有病人去照顾病人的” “可我已经清醒了,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呢,你看你看”离落为了能让阿怜相信她,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神采,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表示自己康复的状态。 最终,阿怜还是拗不过:“好吧,小姐,我不拦着你,不过你要先把药喝了,再把饭吃了,最重要的是,你还得把衣服穿好,你看你,着急得连衣服都忘记穿好,就敢这样走出去” “啊”离落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白色中衣,有些羞愧地看着阿怜,阿怜则是喟叹一声,便走出了房门。 入夜,离落推门而入,一眼,便见到躺在榻上之人――洛冥越。 她缓缓走至他的床榻边,见着他笔直地躺在榻上,脸上毫无一点血色,尽显苍白之态,双眸还是紧紧闭着,离落看着他,心口处隐隐泛着疼痛,他如今这样躺着,却是因为她,离落不知道如若他死了,她又该作何?尽管从前,她与他闹过许多不和,然现下,他却是用了自己性命,从刺客手中将离落救下,那么,离落心中对于他的感激之情,自是不必言说。 她微叹一口气,坐在床沿,缓慢抬起左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刚挺的鼻梁,墨黑的眉,瘦削的脸庞,无一点红润之气,就连那薄翼的唇瓣也苍白了血色。 离落不禁深深皱起双眉,嘴唇紧抿,心头有些蓦然地一疼一紧,他终究是为她受的伤,心中纵然还未放下过去种种,然现下却对他有无限的感激之情。 “快点醒过来吧” 轻轻一语,像是对他说的,却更像是自言自语。离落在心中替他祈祷着,紧紧握着他的手,这一刻,只希望他能安然无恙地,赶快醒过来。 翌日,离落是被阿怜叫醒的,惺忪地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竟趴在床沿边睡着了,一觉醒来,躺在榻上之人依旧安然熟睡,呼吸平稳,一呼一吸,都紧紧牵动着她的心,离落有些失落地看着他,这一夜,他仍旧未清醒过来。 “小姐,擦擦脸吧,我给你带来些清淡的粥,喝一点吧” 阿怜在离落的身旁服侍,离落微微淡然地朝她一笑,接过她递来的方巾,梳洗过后,便坐于桌边喝起粥来。 正吃到一半,耳边似乎听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水,水,我要喝水” 离落当即放下粥碗,转过头便往床边看去。 是洛冥越的声音,是他想要喝水,这么说,他开始有知觉有反应了。 心念当即一转,离落从桌上拿起一盏茶杯,倒进一杯水,便送往床榻边,阿怜同她一起将洛冥越扶起,离落则细心地喂给他水,一杯下肚,他似乎逐渐有了一些意识,缓缓睁开眼眸,离落着急得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却依旧连一丝反应都未有。 终于,他再次沉沉入睡。 而后的几天,离落连着照顾了他几日,帮他换药,包扎,终于他有了一些反应,渐渐地,意识也开始变为清晰。 终于在一日的清晨,离落正欲去他房内照看,刚走至他房门口,还未进入房内,那扇门就被打开了。 端着药碗的她傻傻地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那个人,一袭白色中衣,墨色般的头发散散披于肩上,尽管此时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相较于之前,已然有所好转。 洛冥越醒了,他真的清醒了,他背上的那处伤,明显伤得比较严重,不过经过这几日的调养,他终于清醒好转了过来,离落带着欣喜之色,走入他房内,将药碗放于桌边,微微抬起双眸对他道:“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不知为何,离落一见到他,一紧张便莫名的变成了结巴。 只见他一句话未说,便笔直地朝她走近,在离落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两手重重抓起她的双肩,双眸紧紧凝视,从喉间发出低沉暗哑之声:“无事,你呢?你没事吧?那刺客有没有伤到你?” 他的状态把离落吓了一跳,一连的问句离落竟不知要如何作答,有些怔忡地望着他,扑闪了几下黑眸,断续道:“我…我很好,我没事,倒是你,那夜,你被那名黑衣人伤到,你真的,真的没事了吗?” 洛冥越许是看到她无事了,便缓慢放下抓着她肩膀的两手,举步走至床边,将衣服如数穿好,看他的神色,这些天的修养,到底是有了起色,看来,他应该是无太大事宜了,离落心中不免放心了许多。 “你看我现在不是醒了吗?”他依旧如沐般的笑着,那样优雅。 离落将药碗端至他面前,示意他喝下,他看了她一眼,便拿起药碗将药一口喝下。 离落将药碗递了过来,拿在手中,不停地转着,眼眸流转,嘴唇一张一合,想要开口问,却到底难以问出口,在心内辗转反复,终于还是决定向他开口。 “你那天为什么要救我?”声音是轻若的,细微地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眼神是往下的,并未直视他,但离落却深刻感受到他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正逐渐靠近,一步一步,越走越近。 直到他已挺直地站在她面前,离落这才惊觉自己的心在此时竟如小鹿般,砰砰跳动,如激荡的湖水一样不平静。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望着刚毅如斯的他,离落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 离落看着他,他竟温柔地对她笑了起来:“如若那天,我不救你,现在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还帮我送药照顾我吗?” “可你,不也因为我而受伤了吗?”盈盈水瞳,轻声细语,无不担忧着他的伤势。 “比起你,我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他看着她,唇齿轻扬,依旧笑得如三月的春风,让人顿生暖意,离落也凝眸看他,眼神一刻都不敢流转,她静静望着他,空气中忽然多出些暧昧的情愫,教人看得一直要沉沦下去,好一会儿,离落才恍过神来,正欲说什么,门不知被谁打开了,从屋外闯进来一人,一转身看,竟是名扬。 ------------ 第十三章 赠簪 更新时间:2012-05-25 一看来人是名扬,离落竟有些羞窘,自顾站在门口,一语不发。 面对突然推门而入,并且带着惊讶表情的名扬,离落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倒是他看着一脸肃然的洛冥越,惊讶过后,拱手作揖道:“名扬参见主子” “免了,在外就无需这些礼数了”洛冥越轻轻一摆手,转身走至桌边倒上了一口茶,径自喝了起来。 “主子既是已清醒,名扬有一事相奏” “说吧,查到些什么?”洛冥越背对名扬,冷静亦然的声音从他喉中发出。 “属下在主子昏迷的这段时间,再一次去过那林间调查,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之后呢?”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洛冥越转过身,沉思道。 “之后,属下便在林间发现了这个”只见名扬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交给洛冥越,仔细一看,是一块通透剔亮,拥有上好质地的玉佩,此玉呈现碧绿之色,圆润饱满,晶莹透亮,内有虹光萦绕,一看,便知这玉的价值不凡。 洛冥越看着这块玉,眉心逐渐紧皱,眼神渐渐眯成一线,陷入沉思状。 潭州的三月,格外的热闹。 此时正是上灯佳节,华灯初上,夜晚,家家张灯结彩,街市更是灯火辉煌,花灯如昼,人如潮涌。 自出宫以来,难得能看到那么美,那么繁闹的街市了,离落乐此不彼地携着阿怜在街市上东瞧瞧,西逛逛,心中欢快无比,将洛冥越、名扬等人远远落在后面。 瞧着街市上花灯式样繁多,造型美观,新颖别致,有玲珑剔透的宫灯,有活灵活现的走马灯,有栩栩如生的动物灯,有吉祥如意的荷花灯,有舞姿婆娑的仙女灯,有红彤彤的霓虹灯,有色彩鲜艳的孔雀灯…… 离落穿梭于各式各样的花灯之间,看得她眼花缭乱。于是,她去到桥边,站在桥上,望着河面上透着彩色光芒的莲花灯,散散飘于河面之上,显得那般美丽宁静。 离落不由得走至河边,听河岸上的人说,这些莲花灯是可以许愿的,在今日的花灯节上,只要在河面点上这样一盏莲花灯,并许下自己的心愿,那么,莲花灯便会寄托着你的心愿,许你一个愿望。 一番话听得离落心中有些动容,她当下毫不犹豫地买下一盏莲花灯,将它点好,放于河岸,并闭上眼真诚许下自己的心愿,随后,蹲下身将莲花灯向前一手推去。 不管心愿能否成真,这都寄予了她美好的念想,看着自己的灯远远顺着河流飘去,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幸福感,想着,唇角便勾起一抹嫣然的笑容。 身后突然传来阿怜用力喘息的声音。 “小姐,你…你怎么跑那么快,我才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急死我了,还以为找不着你了呢”离落转身,忽想起,方才因街市的繁闹,再加上只顾着看花灯,却在不经意间放开了阿怜的手,也难怪她会那么紧张。 往阿怜身后看去,才发现原来并不只有阿怜一人,洛冥越与名扬等人也已走至河边。 洛冥越自醒后,伤势已一天一天复原,现下他身上的伤,经过这些天的休养,早已康复,原本众人计划着,早日出发,也可早日到达安都,却又正好赶上潭州的花灯节,于是,洛冥越便决定在此处再多呆上一晚,难得出宫,也要让众人开开眼界,好好游乐一番。遂名扬带了两三名身手敏捷的侍卫,紧跟其后,负责保护主子们的安全。 “想不到,你也相信这些许愿之说”他依旧着一身白袍,手持一柄墨画折扇,翩翩向离落踏至而来,带着和煦笑容,如沐春风,优雅至极。 离落偏转身,往河面看去,河面上尽是那些美丽莹亮的花灯,她开口说话,语气静静地:“为何不信?既入了他乡,那便入乡随俗,有如此多的人都愿意点上这样一盏莲花灯,以此来寄托一份美好,那我为何不去一试,纵然无法偿愿,至少心中存有一份期盼与念想,总是好的,不是吗?” 洛冥越并未反驳她,只是优雅地摇动折扇,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却最终未说什么,只淡淡一笑,有些自嘲般的,便顾自己往前方的街市走去。 他的背影,即使走在这样一个繁华热闹,花灯璀璨的街市,身边的叫嚷声,吆喝声,声声不断,离落看着他笔直往前行走,却旁若无人般,顾自走着,这一刻,离落忽而觉得,即便他是这个国家的王,即便他手中拥有至高无尚的权利,即便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拜他为王,可在这一瞬间,望着他的背影,却深刻感受到他内心的孤寂与落寞,这应该就是一代帝王的悲哀吧,拥有了天下,掌握所有生杀大权,却唯独不能摆脱这与生俱来的孤独,属于他的孤独。 离落微叹一口气,依着他的脚步,无声地跟了上去。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穿过一座又一座的桥段,沿途看遍这街市上所有美观鲜艳的花灯,离落只觉得心情也随着这样的节日感到愉悦。 “与民同乐的感觉如何?”离落行至他身侧,与他一并走在街市上,顺道也向他问起。 “看着自己的子民生活地如此富足安康,我自感欣慰” “要说能有如今这派富足景象,我觉得还得感谢他们的王,治国有方,你说呢?”离落朝他笑笑,略带调皮似的向他眨眨眼。 他先是看看她,而后抬起头往街市的各个角落扫去。“我只愿我的子民都能如这般,百姓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无战乱烽火,百姓都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一生,这便是我此生的心愿” 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脸庞,离落心内突感一阵倾佩,是啊,自他登基以来,他继承以往好的遗志,摒弃过去朝纲的弊漏,听取朝中各大臣的建议,对于朝中每件事物无一不是事无巨细,有时更是废寝忘食的批阅奏折,认真过目。他,洛冥越的确称得上一个为民着想的好皇帝。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离落凝眸望向他,音色平柔,看着他的眼神却是真诚无疑。 他只是淡淡一笑,越过她,便往她身后走去,离落疑惑着转过身,见到他原来是去一家卖首饰的店铺。 心下越加困惑了,他堂堂一个男子,要去买首饰?于是,离落也走上前去,却刚好听到老板正在自吹自夸着自己的首饰:“公子,您看这琉璃簪,色泽透明,呈蓝色光泽,绝对是货真价实,您放心,我绝对不做黑心买卖,您若不信啊,可以去附近打听打听,我丁阿宝的为人如何……” 离落一走近,便听到那铺子的老板将自己家卖的首饰吹的天花乱坠的,还手舞足蹈的说得滔滔不绝,那个样子着实让人发笑,离落忍住笑,走至洛冥越身旁,问道:“你要买簪子?” 他一语不发的看向她,再看看那琉璃簪,抿嘴而笑,却教人心中越发疑惑了,离落亦看了看那琉璃簪,色泽果真如那老板所说,透明蓝色,这样的光泽似是水晶所雕,簪上镶嵌的宝石更是莹润透亮,做工精细,远远看去,显得那般清秀典雅,细致美观。 不想他未答话,那铺子的老板却先看着她开口:“这位便是您的夫人了吧?夫人真是天生丽质,高贵优雅,公子真是好福气,娶了这般美貌的娘子” 离落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不自觉地微微发烫,低下头去,站在洛冥越身旁早已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无奈朝那铺子老板笑笑,再看向洛冥越,只见他爽快地付钱给了老板:“这簪子,我要了” 脑中一闪,离落越发疑惑地望着他,他买下簪子作甚?是要送给哪个女子?一想到这个,心下顿时掠过失落,这还用猜吗?想必这簪子定是送给凉贵妃莫属吧。 忽感头上一阵怪异,抬起头,却正对上洛冥越那温柔如墨的深眸,离落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不明所以,待他帮离落在发髻上插好簪子,上下打量她好一会儿,才风轻云淡的笑道:“真美,这簪子真适合你” 离落抬手往发髻上摸去,簪子真真切切的戴在自己头上,然而她却依旧带着不确定的口吻,问道:“这,真是送给我的?” 他还是那样朝她笑着:“在说什么傻话,你既是我的妻子,买下这簪子,自然是要送与你,难道是你不喜这簪子?如若不喜欢,再替你换一个便是” 一听他的话,离落立时从云里雾里中回过神,认真看着他道:“不,怎会如此,你送我的,我自然喜欢,方才我只是…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脸瞬间又如滚烫的火一般,略带娇羞地低下头去。 “傻瓜,走吧”耳边想着他那温柔和煦的声音,而后,他拉起离落的手,便往前走去。 古人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刻,离落是幸福的,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望着他的眼眸,柔情似水,曾经心心念念之人,如今挽着她的手,漫步在如此的良辰美景之中,一如两年前,他许给她的那些诺言,如今,终是愿意兑现了吗? 心内涌出无限感触,看着他的侧脸,离落心悦眼笑,不论过去种种如何,现今,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第十四章 孤女 更新时间:2012-05-26 “呀”街市上,离落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冲撞得差点摔在地上,幸而身旁的洛冥越及时将她扶持住,这才站稳脚步。 伸手往腰间一触:“我的钱袋――”离落一声惊呼,定是方才那名女子,故意冲撞她,好顺手牵羊,将她的钱袋偷走。 身后名扬顿时惊觉,抓紧手中佩剑,一个华丽的腾空翻身,便凌空跃起,以最快速度的轻功往方才那名女子的方向追去,离落与洛冥越以及剩下几人,也快步地往前跑去。 名扬不愧为一等一的高手,才追赶了几步,那名女子便落入名扬手中,待他们赶至,只见名扬正用他那冰冷散发寒光的剑抵在那名女子的脖颈处,而那名女子则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表情恐惧,全身颤抖地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说,你是何人?为何要做这种偷盗之事?”名扬像审犯人似的,言语之间毫无怜香惜玉。 那名女子显然是被名扬的言语吓到了,全身一颤,只见她并不答话,只是紧紧咬着下唇,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涌出,那般楚楚动人,惹人怜。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实在是太饿了”她抬起头,柔弱,有气无力的声音便是从那名女子处传来。 离落仔细打量起她,心下充满疑虑,这名女子,一眼看去,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会如此落魄,是她遭遇了什么?对于她的经历,离落着实有些好奇,甚是疑惑。于是,她便示意名扬放下架在那名女子脖颈处的刀剑,走上前去,蹲在她前方,与她平视,离落这才看清这名女子的容貌,虽脸上有些污痕,却也不难辨出,这名女子有着较好的轮廓,双目犹似一泓清泉,此时正惊恐似的盯着她,充满戒备。 离落朝她友好一笑,伸出手想抚去她前额凌乱的几根发丝,她却害怕地用手撑地,将身子往后稍稍挪了挪。离落的手便落了空,尴尬地停在半空,于是,离落便收回手,用尽量低柔轻细的声音对她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怎会如此落魄不堪?” 她依旧带着那双含泪的楚楚幽深的眸子,警觉的盯着离落,却并不说话。 离落叹一口气,真诚地对上她的眼眸,道:“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只是看到你这样,想要帮你,我们并无恶意,如果你相信我们,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兴许我们还能帮你些什么” 终于,她看离落的眼神不再是小心翼翼,害怕谨慎的,离落的一席话也终于让她放松了警惕与戒备,众人皆听着她娓娓道来:“我本是江陵人氏,祖籍江陵林家村,名唤林婉儿,家中有一老父,我自小娘亲去世的早,所以,我是被爹爹抚养长大。两年前,村中忽然引发一场瘟疫,爹爹虽懂医术,可当时疫情太过严重,爹爹也着实无能为力,因此,我与爹爹被迫远离家乡,来到潭州安顿,因在这里并无任何亲戚,所以,刚到之初,我与爹爹皆是清苦度日,我靠着一些织绣手艺赚些钱,爹爹则开起了医馆,帮人治病,日子也就一天天好了起来,不想那一日” 只见她的神情,再往下说时,她忽而转为无尽悲伤,同时又略带一丝怨恨:“不想那一日,魏公子突然带了一群衙差来到医馆,他们诬告我爹医死了人,并将我爹抓走,我清楚爹爹的医术,从前在家乡,爹爹也都是自己开医馆替人看病,从未有过医死人之说,而他们却无端冤枉我爹,我自然不服,于是要求他们拿出证据,谁想他们真的将一具尸体抬上了公堂,说是魏公子府上的一名家丁,因前几天感染风寒,来到我爹的医馆看病,后来又因吃了我爹开的药,当晚就口吐白沫,暴毙而亡。” 离落听着她的故事,看着她起身,背对着他们讲述着她的种种遭遇,她单薄的背影显得那般落寞,孤寂,双肩微微抖动,想必是在隐泣吧。 “那之后呢?”离落关切问道。 她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公堂上,我仔细察看过那名家丁,发现他面色及全身发红,舌苔表面干燥暗红,我从小便跟着爹爹学医,又怎会看不出他是身重曼陀罗而死,可魏公子硬是在公堂上诬告我爹,说那名家丁是中砒霜而死,并且把我爹开的药方也一并呈了上去,按照医馆的规矩,抓药全是由我来负责,我清楚记得那名家丁来我爹的医馆看病之后,我也确实按照药方给他抓过一定剂量的砒霜,可是作为一名大夫,又怎会不清楚砒霜该在多少剂量下,才是可以给病人服食的,可是吴县令将我爹的药方作为证据拿给我看时,砒霜的剂量明显被人动过手脚,可吴县令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却只是看了一眼药方,便让我爹画押,爹爹自然不愿这样平白无故遭人冤枉,不肯画押,吴县令便在公堂之上,公然对我爹用起刑来,我再三恳求,不顾颜面的下跪,磕头,哭喊,任凭我怎么做,吴县令都以那份药方为凭证,抓着我爹不放,最后,爹爹被他们关进了大牢,试问,一个年近五旬的老人,又怎么受得了大牢那漆黑阴暗之地,更何况爹爹身上还带有伤。” 离落望着她的背影,更显落寞寂寥,她吸进一口气,隐隐带着啜泣声:“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爹爹被关进大牢,心中唯一想的就是赶快将爹爹救出来,之后,我又一次去了吴县令的府邸,而他的管家却将我赶了出来,无奈之下,我只好跪在了门外,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在这座城镇,没有任何的亲戚,这两年,都是我和爹爹相依为命地生活着,现在爹爹出了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求谁,爹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他,我一定要救他出来,而现在,我唯一能求的就是吴县令,只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怜悯我们父女,爹爹兴许还会有救” “我只记得,那天我一直跪在门外,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膝盖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而脑袋却分外沉重,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撑下去爹爹才能有救。直到晚上,天空开始飘起一些细小的雨丝,而我却依旧跪在雨中,不愿就此离开,直到夜逐渐转深,雨逐渐变大,在我以为自己会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去时,大门终于打开了,而我也在这开门的瞬间,再没有了知觉” “当我昏昏沉沉的醒来之时,有个丫鬟一直在我身旁服侍,待我问清时,我才知我是躺在了吴县令的府上,之后,房门开了,令我不可思议的是,魏公子竟也在吴县令的府上。” “直到后来,我才知原来他们早就预谋好了,魏公子威胁我说,只要我愿意嫁入他府邸,我爹也就能平安出狱,如若不然,爹爹就会被他们……” 她的话语早已被哭泣所截断,她隐隐泣着,哭声微弱却让人无比怜惜,她继续往下说道:“一开始,我自然是不愿意的,百般拒绝,可是后来,魏公子带我去过一次大牢,我亲眼见到爹爹被他们残忍虐待,不顾他是一个五旬老人的身份,将他绑在一根柱子上,看管大牢的狱卒拼命用鞭子抽着爹爹,逼迫爹爹画押,试想,一个五旬老人又怎么承受得住这般对待?爹爹被他们打的满身是血,皮开肉绽,我再也忍受不住,再也无法看着爹爹被他们这样欺负,我知道,魏公子看上了我,只要我愿意,爹爹自然就能平安无事” 她仰天长叹一声,声音充满无奈与哽咽:“也许这世间,就是有诸多不公平之事,不管命运给了我们什么,我们都不得不去接受,任凭你怎么扭转乾坤,逃不掉的终究是逃不掉。无奈之下,我只好被迫答应了这门亲事,几天后,爹爹安然出狱,而回家后的爹爹,再也不肯同我说上一句话,我知道,他是在气自己,认为我是因为他,才要嫁入魏府,另一方面,也是万般不舍我这个女儿,可是像我们这般无权无势的人家,哪能任由自己做主” “几天后,聘礼下到家中,又过几天,我便被媒婆梳妆打扮好,身着大红嫁衣,由媒婆搀扶着坐进了花轿,在大红盖头下,我只觉满眼都是一片红,红得耀眼,红得我喘不过气来,就这样,拜过堂,我便进了洞房,在房间一直安静坐着,听着门外的动静,手中抓紧衣袖,却到底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 “后来,我是听到门外一阵吵杂的响动,似乎是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心中一惊,什么也不顾的掀了红盖头,便推门往前厅跑去。我相信,这一幕会成为我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 她转过身看着离落时,泪眼早已崩溃,夺眶而出。 ------------ 第十五章 青楼 更新时间:2012-05-27 只见她仰望天上的明月,睁大了双眸,泪花像水晶般凝结着,然声音却透着一股悲凉之意。 “待我跑到前厅之时,映入我眼的皆是满眼的血红,刺鼻的血腥,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我的父亲竟会为了我,跑来大闹婚礼,结果,却把自己的性命一同葬在了这里,我简直不敢相信发生在我眼前的一幕,我睁大瞳眸,歇斯底里的喊叫,近乎疯狂的扑上前去,抖着双手,哭喊着叫着父亲,可是任凭我怎么喊叫,父亲却早已是听不到了” “我在那晚的婚宴上,彻底失去了父亲,那明晃晃的染血的刀子还在我眼前闪着,刺痛我的双眼,我知道,是魏府的那些人杀了我的父亲,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恨他们,看着他们这一张张无耻的嘴脸,我再也忍不住,红着双眼,疯狂般的扑向我面前之人,死死咬住魏公子的手,周围的人也相继跑上来想分开我与他,就在争执之际,他拿刀的手将我的手臂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从我手臂汩汩流出,疼痛迫使我不得不放开他,之后,我被他们府上的家丁打昏在地,便再没有知觉。” “那后来你又是如何变得如此落魄?” “迷迷糊糊醒来之后,我便发现我身在青楼,原来,经过那一夜之后,魏公子就写了休书,并将昏迷的我卖到了青楼,想将我从此变作一名青楼女子,我在短短一个月内,经历了如此多的打击与不平,心中忿恨不已,我恨自己的无能,恨世道不公,那时的我,早已心灰意冷,失去父亲,在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与牵挂的了,于是,我在房梁上挂起一条白绫,想以此了结自己一生,却不想,被青楼的老鸨发现,她厉声训斥我,说我既然被卖到青楼,就好好做一个青楼女子,别再给她找麻烦,并让我隔天学习接客,我岂甘心就这样做一个青楼女子,我告诉老鸨,我宁愿死也不选择接客,她因我这句话而恼怒,将我关进黑漆漆的小柴屋,不给饭吃,她让我好好反省,想清楚了才会放我出去” “小柴屋里漆黑阴冷,堆放着许多杂物,我紧紧抱着双臂,冻得瑟瑟发抖,偶尔有一只小老鼠窜过,我吓得躲在黑屋一角,就在那一夜,我发誓一定要逃出这鬼地方,为爹爹报仇,我要把今日我所受的所有屈辱通通都还给他们。” 她的眼睛逐渐转深,泛着仇恨的目光。 离落走进她,握紧她冰凉的双手“没关系了,现在你已经逃出来了,不是吗?” 她却忽然泛起点点泪光,表情哀怨,向离落诉说:“不,我并没有逃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将自己的衣袖卷起,然后,众人便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条条血痕,有一些已经开始结成一个疤,离落暗自惊讶,睁大了瞳眸问她:“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放下袖子,说道:“这两年,不管我怎么逃,最终都还是会被抓回去,每被抓回去一次,老鸨就用鞭子使劲往我身上抽,抽完,还把我关进小柴屋,一直等到我认错才给我饭吃” 看着她悲伤的神情,心中涌现对她的无限同情,离落轻抚上她的发丝:“所以,你才会如此瘦弱?天哪,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虐待一个柔弱女子?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离落义愤填膺地说着,替她拭去眼角挂着的泪痕,只听得她继续说道:“今天,正好是上灯佳节,我也是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避开老鸨,逃了出来,这一次,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再被抓回去,我好害怕,所以,逃出来以后,我拼命地往前跑,一刻都不敢耽搁,谁想因长期挨饿,身体无法支撑,无奈之下,只好随手偷盗了你们的钱袋,我很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因为实在太饿了,我….我才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掏出方才偷走的钱袋,瘦弱的双手颤巍巍的向离落伸来,将钱袋递还:“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还给你们,请你们可以原谅我” 她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人不忍心去责怪她,离落朝她淡然一笑,大方地接过钱袋,对她道:“没事了,你现在都逃出来了,他们一定也追不上来了,走吧,我带你去找一家客栈先安顿下来,再点上几个美味可口的饭菜,我想,你一定饿坏了。” 一讲到饭菜,她的眸子忽而变得明亮了起来,擦干眼泪对离落微微咧嘴笑道:“嗯” 离落牵着她的手,正准备往前走时,不远处却走来一群人,个个都带着凶狠的模样,婉儿吓得当即躲到离落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离落正疑惑她的举动时,只见一个身材略显臃肿,打扮却花枝招展的人走了过来,她越是走近,离落便越觉得她脸上因涂了太多粉而显得有些别扭,身上好多香味混在一起,手中的丝帕扣在手掌里,只要轻轻煽动,那难闻的气味便四处飞窜,离落有些厌恶的撇过脑袋,不予理睬。 然她却向着离落越走越近,直到走近离落面前,身后还带了十几名家丁,名扬一看情形,便上前举刀横在离落与她之间,显然名扬是为了保护离落的安全。 “站住,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名扬一声厉喝,却不料她用眼神瞟了一眼名扬,从鼻尖发出一种轻哼,便再不屑于看名扬一眼,然后将眼神放到了离落的身上,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透过离落,恶狠狠的瞪着她的身后,而离落的身后,便是一个娇小的身躯正弱弱的颤抖着。 看她的打扮,与离落身后婉儿的害怕神情,想必这一位便是那虐待婉儿的老鸨了。 “臭丫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你让老娘我追得好生辛苦,没想到,今日你跑得可够远的,老娘我可找着你了,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走,跟我回去” 说完她便要动手,想将离落身后的婉儿拖出来,离落一下便被她的举动激怒了,将她伸出的手一把打下,言词有些锐利:“做什么?婉儿凭什么跟你回去?” 她见离落如此,便上下打量离落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呦,我当是谁呢?竟也是这般美貌的小妮子,看这细皮嫩肉的,如若一并带回,定然能为我怡香院带来无数生意” 一讲到钱财,她的两眼仿佛都在放光,看着离落的眼神越发觉得恶心。 “怎么样?姑娘,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怡香院可是这远近闻名的,这里边的姑娘个个都是有才有貌,你若肯跟我回去,妈妈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嗯?”她说完还用那涂满胭脂的手拂过离落的下颚,离落全身一下就泛起无数鸡皮疙瘩。 “放肆,我们家小姐岂能容你这般侮辱,也不看看你是何种身份”在一旁的阿怜此时已经看不下去,一个箭步冲到面前,用她那娇小的身躯护在离落身前。 老鸨仿佛又看到什么似的,两眼竟对着阿怜放起光芒来:“哎呦,没想到,老娘这次出来,倒是收获颇多啊,一下就让老娘见着两个美貌清纯的女子,虽然这个看起来年纪小了点,样貌也没刚才那位清丽脱俗,不过相较之下,到显得有几分机灵可爱,嗯….不错不错,这几位姑娘颇有些姿色,要不都考虑一下跟老娘回去,老娘发誓定会好好对待你们,怎么样?”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阿怜听完老鸨的这番话,心中怒火冉冉,她是真的被气到了,只见她胸脯一起一伏,脸上也因生气而有些涨红,她将脸撇过去,眼睑下垂,在一旁的离落看着这样的阿怜,也知道她有多厌恶面前那浓妆艳抹之人,连离落都不愿再去看她一眼,听她一句,更何况阿怜。 “妈妈,求你,别再为难她们了…….”虚弱的声音自离落身后幽幽的传出,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声音中还略有些颤抖,婉儿慢慢地从离落身后走出,她的身体有些虚弱,加上如此单薄的衣物,使得她走几步便有些颤巍巍,像是快要倒地的样子,如此,也更显得几分娇小玲珑。 她走至老鸨面前,好像是看到极其可怖的东西,令她身体不住的颤抖。 老鸨用她那双画得很浓的眼睛瞪了婉儿一眼,接着便用手毫不客气的揪起婉儿的耳朵,语气凶狠:“你这臭丫头,现在知道出来了,刚才干嘛去了,你可真会折腾老娘,三番五次的逃跑,我说你是不是又想挨老娘鞭子了,啊?” “妈妈,疼,疼….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婉儿神情痛苦,泪水溢满脸庞,尽管婉儿已经道歉认错,那老鸨却仍然不依不饶,用手紧揪婉儿的耳朵,任凭婉儿怎么哀求,她都不肯放手,这样的情景,离落怎会袖手旁观,又怎会愿意看到婉儿受此折磨。 只见离落一步踏上前,一把推开老鸨,将婉儿护在身后,听着她细细碎碎的呜咽声,心中泛起无限同情以及对那老鸨的厌恶鄙视。 ------------ 第十六章 赎身 更新时间:2012-05-28 “你放开她,她都已经被你折磨成这样了,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啊?”离落恼怒地朝她吼道。 老鸨轻蔑的看了离落一眼,一边扇着锦帕,用不急不躁的口吻对她说道:“姑娘,我与她的事与你何干?方才我有意让你跟我回去,你却摆了个臭面孔给我,现在倒好,管起别人闲事来了” “以后,婉儿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休想再打她主意” 老鸨听着离落这句话,反而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嘲讽。 “呦,这婉儿何时成了你的人了?她从两年前就已经被魏家公子休弃,卖到我这怡香院,当初要不是老娘我看她可怜,她早就死了,哼,原以为这姑娘至少懂得感激,不会给我惹麻烦,谁知买下她竟是个祸害,几次想从我手中逃脱,不好好给我安生待着,你不让老娘我安生,老娘我也不会让你安生,任凭你怎么逃,还不都逃不出老娘我的手掌心么” 听她这嚣张的气焰,离落更加看不过眼了:“你买下她,还不是看中了婉儿的容貌么,你若是真心怜悯,又怎会如此对待她?现在,她已经逃了出来,你何不就此放过她?” “放过她?老娘我可是花了真金白银将她买回来的,岂能说放就放?”她忽而加重了语气,紧紧盯着离落身后的婉儿。 “好,你当初以多少银子将她买下,今日我就以多少银子将她赎回,这样,你既赚回了银子,以后又可以不用再大费周章的看管她,老鸨,这笔交易,可还算公平?” 老鸨将手抵在下颚上,作思考状,她看看离落,又看看离落身后的婉儿,眉头微微蹙然,离落心中喜悦,看来她的话对老鸨已然产生作用了,相信她很快就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只听得一声“好”字,她爽快的答应了离落的要求。 现下,离落便等着她出价。 “三千两白银,当初我就是以这个价将她买回,只要姑娘你付得起,我便将她的卖身契还给她”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掏出那薄薄的四方纸页,用手挥了挥,离落只隐约从那纸页中看得‘卖身契’三字。 只听她继续说道:“到时,你爱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我也就如你所说的,放过她,还她自由,你看,如何?” 离落正要开口,忽觉衣袖处似乎被人拉住,离落往后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婉儿。此刻,她正用一种不确定的眼神瞧着离落,眼眸处略带一丝惊慌,离落握住她的手,朝她点点头,想要给她一种安慰。 离落转过身,从衣袖处拿出方才婉儿还给她的钱袋,离落打开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并未带有三千两数额的白银,皱起眉,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时,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他堂堂一国之君,这区区三千两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而已。 离落往后看去,终于在身后一丈开外找到了那个人,洛冥越。离落这才想起,从他们遇上婉儿到现在,他几乎一句话未说,未发表任何的见解与看法,安静地差点就要忘记他的存在,只见他镇定自若的站在那,脸上无任何表情,神情是一贯的平静与坦然,只是眼神一刻不离的盯着离落与婉儿的方向。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朝离落这边看,仿佛所有事都与他无关,只是站在那看戏似的。 离落向他走过去,脸上有着明显的尴尬与为难之色,走近他还未开口,他就好像已经猜到似的,对着离落调笑道:“怎么?看你这一脸的难色,我猜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离落真的很想有一种上前打他一拳的冲动,可是今日之事,倒是有求于他,于是,离落便将心中的隐隐不快藏了起来,伸出手,将拿在手中的钱袋递给他看,小声对他道:“我…..我没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着实有些泛红,离落想自己堂堂国妃,竟然……竟然在这时候说没钱,这真是…..要是被其他人听到,岂不丢脸死了? 一句话将他语塞,他低头看了看离落的钱袋,又看了看她,脸上有着明显的郁闷之色。 离落将头垂得更低了,不好意思看他,只静静等着他。过不久,听得耳边一声轻微叹气,一沓银票进入离落的眼前,离落顿时眼前一亮,抬起头朝他嫣然一笑,开心地接过,便转身往前跑去。 离落数好三千两银票,果断的递给老鸨。 “好,姑娘果然是爽快之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婉儿的卖身契给与离落,离落接过,看了看后便还给了身后的婉儿,婉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离落,眼中泛起莹莹泪光,眸光闪闪,如同黑夜里,明亮的星星那般好看,她欣喜地从离落手中接过,颤抖着双手看着这四方纸页。 老鸨收下了离落的三千两,正沾沾自喜地数着那一沓厚厚的银票。数完,走过来对离落说道:“从今往后,婉儿就是姑娘你的人了,可别说老娘没提醒你,她逃跑的功夫可厉害了,每回我都得追上老半天,你可得好好看紧了,别到时候她又跑了,你反而怪起我来” 看着老鸨这一张惹人厌,心中只知道钱财的嘴脸,离落没好气的对她道:“我不会,婉儿从今天起就是自由身了,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像犯人似的看管她,虐待她,以后她的去留由她自己做主” 老鸨听离落这么说,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对离落身后的婉儿说道:“有人能把你赎走,倒也省了老娘再费力的把你抓回来,这下,老娘我可轻松了,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老鸨将银票藏进衣袖中,对着身后那十几名家丁挥了一挥手,便往回走了。 婉儿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那四方纸页,嘴角隐隐笑着,是一种释怀的笑容,指尖微微抖动,或许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是她一直想要的吧,眼角挂着点点泪痕,她微笑着将这一张‘卖身契’撕成碎片,似乎要把这两年来所受的委屈,通通发泄殆尽。碎片被她从高空抛落,仿佛散落的白色花瓣,徐徐洒落在她周身,于她来说,这应是象征自由的,代表着婉儿从今天起,不再受人奴役,不再受人禁锢,从此以往,她便可以好好享受自己的自由生活了。 离落帮她擦干眼角的泪痕,微笑着看她:“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你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再没有人会把你抓回来,也再不会有人把你关进漆黑阴冷的小黑屋里了,以后,也不用再挨饿受冻,不用再受虐待” “给”离落将手中的钱袋也一并塞进她的手里,对她说道:“拿好了,千万别被人抢了去,这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不过也足够你花一阵子的了,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 原以为她会接受,不想她却将钱袋重新塞回离落手中,她看着离落摇了摇头。离落纳闷着看她,微微皱起眉头,不明她的用意。 “不,我不能收你的银子,是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报答都来不及,怎可再收你的银子?” 原来她是不好意思收啊,离落朝她笑了笑,道:“我虽然救了你,可是你现在身上身无分文,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身上若没有银子,做任何事都不方便的,所以,还是收下它吧”离落再次将手中钱袋递还给她。 她依旧对离落摇了摇头,却就在离落的一个不经意间,突然在她面前,跪下身来:“我不能收你的银子,你的恩情我也无法报答,可否…..可否就让我伴在你的身边,做一个服侍丫鬟,我甘愿做任何事来报答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她突然下跪的举动,着实把离落吓了一跳,稍稍往后退了退,离落张大着嘴巴看她:“这…….”她忽然抬起幽深的双眸看向离落,楚楚可怜的神情教人不忍心拒绝:“求求你,收下我吧,父亲离世,我已经无处可去了,你让我走,我又能去哪里,我无亲无故,这个世上,我再无任何亲人了……..” 思忖了一会儿,抬头却正好直视了洛冥越的眸子。那双眸隐隐向离落透露着一股说不清的情愫,眼神中似乎有些担忧,再仔细看时,又似乎没有,他总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 唉,想想算了,她一个弱女子,父亲已经不在世了,世上也无任何亲人,让她走,这偌大的世界,她又能去到哪里,途中又会不会遇上什么心存邪念之人,这些都是一个未知数,何不干脆就收留她,也好保她一份安全。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留在我身边,那我就答应你吧,不过我也没那么娇气,不需要太多人服侍的,我身边已经有阿怜了,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离落柔声细语地对她说道,脸上温柔地朝她笑着。 见离落答应了她,她便欢喜地像个小孩似的,站起身来,不停地握着离落的手臂。 离落捋了下她的发梢,见她这样的妆容,也实在是该好好梳洗一番了,于是,离落便将她带去他们住的客栈,又命阿怜去房中为她拿了一套衣服,并让小二上齐了饭菜,为她准备了一间房,想来,她经历这般对待,应是有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好好梳洗了罢。 ------------ 第十七章 收留 更新时间:2012-05-29 半晌,待她清洗一番后,打开门出来,只见她提着裙角,轻缓地走下楼,离落与众人皆坐在饭桌上,看着她一步步从楼上下来,阿怜给她选的衣服,的确很符合她的自身气质,一件云锦蔷色上裳,露出脖颈间一片细腻柔白的肌肤,在灯下晕晕生辉,下着月色褶裙,偏在裙摆褶皱处绣了一株芙蓉,果真让人赏心悦目。待她走近身前,众人这才看清她,腰若束素,肤脂雪白,浓密柔顺的三千青丝在腰间灵动飘逸,两片薄薄的唇翘起一美丽的弧度,一抹微笑挂在端庄俏丽的脸上,先前怎么没发现,幸得这样一装扮,才可见得她的真实容貌,竟是这样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 离落从凳上站起,友好地牵起她的手,她的手也如她的人儿一样,修长白皙。离落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帮她拿过碗筷,她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怯地低下头去。离落一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倒也明了,想是她一个女子,离落将她收留了下来,却还未向她介绍他们各自的身份,她连眼前这些人姓甚名谁都还不知,与大家都还不熟,却坐在一道吃饭,不论是谁,也定然要尴尬了。 离落迥然地朝她一笑,也朝众人笑笑,遂即站起身来,向她一一介绍起众人来,离落指着坐在右边的阿怜,与她道:“这是阿怜,我的贴身侍女,也是我最好的姐妹,我看你们年纪相仿,以后也可以互相做个伴,相互照应着”婉儿听离落介绍完,从位子上站起,向阿怜微笑着点了点头,阿怜也站起身朝她点点头,于是离落又对阿怜说道:“阿怜,以后,你也多照顾着婉儿,可别欺负她哦” 阿怜向离落吐了吐舌头,扮作一个可爱鬼脸,说道:“放心吧,小姐,你交代的任务阿怜保管做到,以后我会多多照顾着她,把她当妹妹对待,不会让她受人欺负的” 听她这番话,离落心头倒也放心了许多,以后阿怜也会替离落照顾着她,那婉儿以后就不用在受人欺负了,倒也省了一份心。 离落又指着左手边的名扬对她介绍道:“你看这位长相清俊的少年,他叫名扬,武艺可是很精湛的,一路上,都是他在保护我们” 讲到名扬,他便站起身来,神色严肃,目光一直都未抬头看离落与婉儿,眼睑下垂,不知在看些什么,不过他的神情倒是让离落直想发笑。 婉儿同样朝名扬友好的点头微笑,举止落落大方,丝毫未有尴尬之色。 接着,是坐在离落对面那个高高在上,从刚才到现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只顾自己在那摆弄着摇扇的洛冥越,直到离落向婉儿介绍到他,他都还是未抬眼看她们一眼,离落用眼神死死盯住他,还装作咳嗽的样子猛咳了一阵提醒他,他都只装作没听见似的,不理睬离落,不过,倒是有一瞬间,离落发现他的嘴角似乎有些微微地勾起,却只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离落有些被他这样的随性之举气到,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不待见婉儿,可是好歹也礼貌一下,哪有这样一点都不过问分毫的。 于是,离落对着他大吼了一声:“洛冥越”这下,他是真的抬起眼眸朝她们看来,他漆黑如墨的双眸紧紧凝视着离落,如星子般明亮。 离落也与他对视着,面上有些微微泛红,胸脯也一起一伏的,他看着离落这样,却反倒笑出了声,离落反而被他这样莫名的举动惊讶了半天,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低下头检查身上各处,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然他却笑得更大声了,离落更是觉得浑身都不舒坦了,紧蹙双眉,心中也越发疑惑与尴尬。 终于,离落再也受不住他这样的笑,遂大声对他吼道:“别笑了,洛冥越,你,你再笑,我…我就…..”一紧张,离落竟又结巴了。 “你就怎样?哈哈哈,你倒是说呀,你就怎样?”他一面说着,一面继续顾自笑着,离落被他气得脸颊越发红了,身边又有那么多人看着,离落越加觉得浑身不自在。 正用眼眸瞪着他,他却笑着对离落开口道:“你知道刚才自己什么样子吗?”离落被他这一句问话,问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样子?难道自己方才怎么了吗? “你方才嘟嘴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笑死我了,啊哈哈哈哈”他继续说道,却又是那般大声笑着,离落周围身边人个个看得有些傻眼,或许他们从未见过他们的王,竟然有一天也会这般笑着,有些孩子气的玩闹着,他的笑似乎总有一种感染力,让离落想生气却又无处生气,似乎很久都没有看过他这样爽朗的笑了,该是有多久了呢? 或许有两年了吧,曾记起两年前的某天,离落带他出外狩猎,他们策马狂奔,驰骋于辽阔无边的大草原上,他们在草原上嬉笑玩闹,甚至还打赌比赛,若是谁能先射倒前方那一头小鹿,谁就是赢家,输的人要负责把那头小鹿搬回去,还要烤熟了,亲自拿给赢的人吃,那时候,离落甚至还笑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个草原女子,骑术与射箭又岂会在他之下,于是信心满满,却不料最后离落竟输给了他,离落自然是不服气,比赛输了,她便气鼓鼓的看着洛冥越,那时,他也如今日这般,爽朗的看着离落笑,他们之间,丝毫未有任何顾忌。 原来,已经有这么久了,离落已经有这么久都未曾见过他这般笑了,笑声明朗,氤氲着她的心房。不知怎的,离落再看着他时,却又无法对他生起气来了,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瞧着他,最终白了他一眼,然后便让身边的婉儿坐在身旁,对她道:“别理他,他就是这样的,你饿了吧,我们吃我们的,随他笑去” 说起来,这一夜,经过了那么多事,肚子早已经是饿的咕咕叫了,离落顾自己吃起饭来,也顺道夹了菜给身旁的婉儿,只是婉儿似乎吃的很少,离落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怕她饿着自己,对她道:“婉儿,别害怕,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什么都跟我说,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还没介绍自己呢,我叫离落” 离落眼中带着笑意地说着,只听得婉儿小声重复了一句:“离落……..”她转头对离落嫣然一笑:“那我以后就喊你离姐姐,可好?” “嗯嗯”离落不住地点头,对于她,离落心中还是有份愧疚感的,因为离落并未将他们真实的身份告诉她,比如皇室的身份,在她看来,这件事等以后回宫了再告诉婉儿也是不迟的。 月光如水,清冷的映照在离落头顶上方,她推开窗子,身子半倚在窗沿,放眼望去,夜早已深幽了下来,街上已经不再是熙熙攘攘的了,夜已过半,镇上的人们早已安然进入梦乡,只有那街上的彩灯依旧悬挂着,照亮了整一条街道,霓虹闪烁,色彩缤纷。 晚膳过后,离落便送了婉儿回房,并嘱咐她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婉儿倒是乖巧的朝离落点点头,替婉儿关好房门,离落这才回到自己房中。原本疲累了一天该睡下了,谁知回房后竟又没了睡意,于是,离落便在这样一个夜晚,独自一人坐落窗口,好久好久,却依旧毫无睡意。 离落轻叹一口气,趴在窗口,任凭窗外的凉风吹袭,脑袋也似乎分外清明了。现下,入夜已深,街上已经是清冷无人,唯有这月光温柔而清亮的折射到她的脸庞,离落细想这一日所发生的种种,嘴角浅浅笑着,只见她从袖口处拿出洛冥越送的琉璃簪,这簪子倒是挺别致好看的,洛冥越送她时,她只瞅了一眼,便喜欢上了它。 离落从没有如此喜爱过一样饰物,从前对于自己的饰物,也向来只是平淡置之,将它们放置在梳妆盒中,平日里,也很少将它们佩戴在身,只因离落觉得这些个饰物,尽管价值昂贵,佩在身上却也总觉得只有金属的冰冷感,没有丝毫的温度。 离落细细瞅着这只簪子,将它摆弄来摆弄去,心中泛起浓浓的暖意,或许是因为洛冥越的关系吧,或许是因他所赠的,才会如此偏爱吧,这样想着,离落嘴角勾起,不自觉笑出了声。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离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梦中离落走在一片白雾蒙蒙的皇宫,感觉自己一直游走在大殿外的长廊中,眼前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离落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前面的路看不到尽头,只觉好长好长,幽深的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完,离落心中有些彷徨,自己这是要去哪里呢? 没有目的,只是不停地往前走着,寻找着,心中充满紧张与不安,离落突然很想有个依靠,很想有个人可以牵着自己,给自己一种归属与安全感,这样,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不会再害怕。 朦胧中,前方突然闪现一个白色的影子,他背对着离落,站立在白色的雾气中,与这浓浓的雾气交融。在这悠长的宫殿长廊中,却独独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离落不禁对他充满好奇,好想看一看他到底是谁,于是,离落在距离他三尺的地方停住脚步,挺直腰背,大着胆子问他:“你是谁?” ------------ 第十八章 怀疑 更新时间:2012-05-30 三个字在大殿外响起,纷扬飘荡,悠扬悠长,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话,却显得分外诡异。 显然,他是听到了离落的问话,身子微微往后倾了倾,再然后,他缓慢优雅的转过身,动作自然而潇洒,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离落刹那间睁大了双眸,忍不住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这,这不就是洛冥越吗? 原本以为是雾气的原因,自己看错了,于是离落再次睁大眼睛,细细瞧着他,竟,竟真的是他,原来离落并未看错,只见他微微仰起头,神色宁静而安详,嘴角弯成一个微笑好看的弧度,手里拿着摇扇轻轻摇动,那双依旧如墨的双眼此时正含情的看着她,如同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离落看着他,心中欣喜不已,当即便不顾一切的朝他奔去,就在离落即将触碰到他时,他却忽然消散了,就这样在离落眼前消散地无影无踪,离落扑了个空!然而,她却依旧沉浸在如此幻象之中,离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他竟这样,微笑着消失了。 他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她却无法碰触到他。 他明明朝她微笑了,却仅仅只是一秒便又消逝地无影无踪。 于是,离落越发害怕了,心中越发恐惧,这到底是哪里?洛冥越呢?正费力地找寻着他,忽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就这样往前倒去,原本以为会重重地摔在地上,并且伴随着疼痛。然而,她所期待的疼痛感却一直没有袭来,正纳闷时,却忽然觉得身体一直在往下掉,一直往下掉去。 离落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个黑洞中,下面是无尽的黑暗,离落一直一直顺着这无边际的黑洞往下掉去,这黑洞好似永远都看不到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深渊。 “啊――”又是一场惊梦。醒来,用手拂了拂额头的汗珠,手背上尽是落下的滴滴汗水,心跳得极快,砰砰地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离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呼吸起起伏伏,过了良久,终于缓和了心律,呼吸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忽然一杯水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中,离落诧异地抬起头,却一眼便见到了梦中那转瞬消失的身影。离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目光惊讶地望着他,忽而伸出手去,很想抚摸他英俊的脸庞,想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像梦中一样,在还未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便已消失无影。 这样想着,手也跟着这样做着,离落半跪在床边,手逐渐抚上了他的面庞,拂过他高挺的鼻梁,拂过他墨黑的双眸,拂过他薄如蝉翼的双唇,并且在他脸庞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他身上是温热的,还有令离落熟悉的味道。是他,真的是他,这么说,他不会消失了,心中舒缓了一口气,离落看着他舒心的笑了。 许是他看到离落这样,有些惊讶,眉头蹙然着看她,而离落却依旧是那般呆呆地望着他,他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他大掌的温度瞬时传过离落的掌心,不一会儿,离落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离落疑惑望着他,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离落这才惊觉到,他何时出现在自己房里了? 一把将他推开,身体不住地往后退去,直到退到床脚,顺手抓起身旁的被子便往自己身上遮掩,呈保护状,两眼充满警觉地看着他,洛冥越被离落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的往后退了退,连拿在手中的茶盏都不小心洒了出来,差点摔在地上。 离落再看房门,却是紧紧关闭着,再看自己,咦?自己是在何时睡在了床上,离落记得之前明明是靠在窗沿上的,难道,难道…… 洛冥越将那杯茶轻轻放置桌上,转身对离落笑语道:“方才,看了你睡觉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离落一惊,对他生气说道:“你….你是不是…..你有没有…..”想问却实在是问不出口,脸瞬间变作红柿子般,红得耀眼。 离落羞窘地低下头去,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里,不愿让他看出任何异样神情,不料却还是被他发现了,他竟笑得前俯后仰的,离落看着,羞意越发浓了,几乎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待他笑完,耳边听他调笑着说道:“哈哈哈,你想多了哦,你方才趴在窗沿上睡着了呢,若不是我来找你,恐怕你现在还在那吹冷风呢” 离落下意识地往窗口看去,窗子已经被他关的严严实实了,遂问他:“我,我趴在窗沿上睡着了?” 他笑着朝离落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幸得我过来找你,把你放到床上,你才不至于感染风寒哦”他忽而话锋一转,面容充满担忧地问道:“刚才我见你睡着,本不想打扰你,却见你一直在那做着噩梦,有些放心不下你,才留在你的房中,现在好些了么” 看着他急切担忧地面容,离落心中忽然窜过一股暖暖的温情,他是在担心自己吗?他会这么问,是因为在乎?离落欢喜得看着他,却并不想多作解释,于是,看着他的双眸,回答道:“我,我没事了,现在好很多了呢” 离落微笑着回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神采,许是他见离落回答无事,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离落想起方才趴在窗沿上,于是伸手一探衣袖,呀,琉璃簪,簪子去哪了?莫不是自己睡着了不小心掉下去了?离落想着,心中便开始焦急了起来,在床上到处翻找着,接着又下床跑到窗子边,打开窗,探出一个脑袋,在下面不停找寻,心中祈祷着,千万别掉下去才好啊。 身后,突然响起了洛冥越的声音:“你是在找这个吧?” 离落转过身,却见到一支细长的簪子出现在她眼前,再定睛一看时,离落不禁喜笑颜开,这不正是她在找寻的簪子吗?这会儿,洛冥越正拿着它,在离落面前晃了又晃,离落立马将簪子从他手中夺了过来,细心地检查了又检查,爱护似的将它握在手中。 “这么在乎?”他嘴角含笑,眼眸久久凝视着她,离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藏好簪子,越过他往桌边走去,拿起茶壶,倒入方才的那盏茶盏中,径自喝了一口。 离落背对着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我是觉得这簪子好看别致,怕弄丢了太可惜,再说,你既是送与我了,那日后它就是属于我的了,若是就这么丢了,岂不是让别人占了便宜” 身后,仿佛安静了一般,听不到任何声音,离落等了一会儿,却依旧没有听到他开口说话的声音,于是奇怪地回了头,却发现他安然站在窗口,静静地对着她微笑,唇角扬起,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淡淡柔和的月光斜斜地洒在他墨玉般的发丝,还有他那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上,宛若谪仙,飘飘欲仙。 离落呆呆望向他,看得有些入神。幸好有丝丝微风从窗口处吹进,才使得离落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撇过眼神,望向别处,也顺道转移了话题:“你,你方才说来房中找我,是因何事?” 洛冥越许是怕离落受凉,转身将窗子关紧,然后走向桌边的位子,径自坐了下来,他给自己倒上一盏茶,淡淡押了一口后,神情已然没有了方才的那般随意,反倒带了一丝冷凝之色,抬眸正色道:“是因为婉儿” 这下,离落更是从心中不解万分,婉儿?婉儿怎么了?莫非是婉儿出了什么事? 离落心下以为是婉儿出了某些意外,有些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问道:“婉儿?婉儿怎么了?是她出事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他当即就打断了离落的急促。 离落心中越发疑惑了:“那是?”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对离落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离落渐渐放开了之前紧抓他手臂的手,不明他的意思,问道:“看出来什么?” 只见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再次对离落说道:“我们出宫当晚,便在林子里遭遇刺客,我们侥幸逃过一劫,到达潭州之时,却又在这里遇到一个婉儿,还非要跟着我们,这世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么?还有,这个婉儿仅凭她一张嘴,你就真的相信她的身世吗?你不觉得她的身份很可疑吗?” 听着他这一番细致的分析,离落心中尽管疑惑过一丝,却到底从心底是不相信的,从最初见到婉儿,离落便觉得这个女子身世可怜,她同情婉儿的遭遇,从她给人的种种感觉,离落从未怀疑过她,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能让人怀疑的地方,她温婉,柔和,蕙质兰心,偶尔活泼可爱,丝毫都不像有心机的女子,哪有洛冥越说的那样,离落心中是一点都不愿相信的。 “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你又不是女子,又没有接触过她,了解过她,怎会知晓她的为人?”离落认为婉儿既然遵她一声离姐姐,那自然要为她辩护一番,于是愤怒地为婉儿辩解道。 洛冥越轻叹一口气,对她言道:“我虽不是女子,但却深知这世间人心险恶,而你身为女子,却一点都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未弄清别人的底细,就随随便便相信了别人,到时候定然会为自己带来灾祸” 听着他这番话,离落心中更来气了,于是朝他怒吼道:“洛冥越,你就这么希望我有灾祸吗?” “正是因为不想你出事,我才一夜未眠,跑来劝告你远离她一些,你倒好,不听我的劝导,反而还怪起我来” “婉儿是个性情温婉的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何总对她有偏见,但是我好不容易在这里交到一个朋友,你休想挑拨离间我们的感情” “好,好,你既如此不肯信我,那我也无甚可说的,日后若是吃了亏,可别怨我没提醒你”说完,他便大踏步,气急败坏的出了房门。 ------------ 第十九章 南家村 更新时间:2012-06-01 离落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心中有着明显的失落,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竟跟他吵了起来,虽说离落知道洛冥越或许是不喜婉儿的,可也用不着这样与他翻起脸来,方才真是太过冲动了,应是能与他好好说话的,怎么竟就这么管不住自己,吵起来了呢? 离落越是这样想着,心中也懊悔万分了,想与他道歉,却又搁不下面子,于是,这一晚,离落索性趴在窗沿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想了一夜。 天大亮时,他们收拾好行装,继续往前赶路。 清早的婉儿,更显娇嫩可爱,离落让她与他们一道坐于马车中,这一路,是前往闽江,越过闽江,方能到达他们所要去的城镇――安都,这一路的行程枯燥乏味的很,现下,有个婉儿能陪着聊聊天也是不错的。 他们这一路是沿着寂静小道走的,名扬故意不挑大道走,说这样才能趁着天黑前赶到附近的小镇,如若不然,他们便又要露宿林间了,这夜晚的林子,一到天黑,甚是骇人。想想也是,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件,谁都不愿再露宿林中,唯恐再发生上次那般危险之事。 离落掀开车帘,春日的阳光暖暖的直照耀人的心底,沿途的花香沁人心脾,芳香四溢,阳光明媚,点点光晕洒落在脸上,暖洋洋的,万物都沐浴着春晨的曙光,道旁的绿草盎然生机,偶有一两只蝴蝶穿梭在林间花丛,好一个春日盛景! 这样一个春日里,并不是只有离落一人沐浴着暖风和煦的春光,放眼望去,马车最前面的那抹白色身影依旧在眼前晃动,墨黑的头发高高束起,轻风拂过,吹起他那如墨般飘逸的头发,温暖的晨光倾泻到他周身,仿佛襄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教人移不开视线。 早晨出发的时候,洛冥越突然提出要自己骑马赶路,而不与离落她们同坐一辆马车,那时,离落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却到底是没说什么,离落知道,他定是因为昨夜之事,心中还有所芥蒂,许是他在怪她宁可相信他人,也不愿相信他吧,可如今,话已出口,两人又因搁不下面子,而不与对方说一句话,于是乎,大家就只好这么僵着。 离落痴痴地望着他,耳边却忽然被一个温柔的女声轻吓到:“离姐姐,你在看什么呢?”离落一转头,便看到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那双秋水瞳眸此时正疑惑地望着她。 离落遂即放下车帘,平稳了下呼吸,放正姿态,对婉儿轻笑道:“没什么” 她见离落如此说,也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于是转了话题继续说道:“离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安都”离落依旧淡笑着回答。 “安都?安都可是闽越国的边界了,离姐姐,你们是有何事要去那里啊?” 婉儿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离落,这一路,离落只顾着途中玩乐,倒是快要把此去的目的忘却了。离安都越近,亦就意味着言哥哥会越加危险,洛冥越此次去安都不就是为了抓行刺他的凶手吗?言哥哥,离儿要怎样才能护你周全? 离落一面想着,连眉头都紧皱了起来,紧紧咬着下唇,思量着对策。 阿怜许是见到离落如此神情,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遂关切地寻问:“小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离落抬起眼眸望向她,朝她摆了一摆手,对她道:“阿怜莫着急,我无事,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 “小姐总是这样思虑过甚,这样对身子可不好”阿怜又是关切又是埋怨的语气,倒令离落有些想笑,于是看着她那略微生气的脸蛋,安慰道:“好了好了,就依你,我不想就是了” 阿怜一听这话,这才宽慰地笑出了声,连眼眸都充满了笑意:“这样才对嘛” 离落莞尔一笑,却听到婉儿的妙音响在耳际:“阿怜姐姐说的有道理啊,离姐姐,你们赶路如此匆忙,想必去安都定有重要之事吧,若是离姐姐因为思虑过甚而病倒了,可是会急煞了众人的” 看着她,离落淡淡一笑以作回应,是啊,离安都越近,就越是不能轻易出错。 一路上确实是枯燥无味的,于是,离落便同婉儿阿怜聊起天来,如果说昨夜洛冥越提醒之事,离落丝毫未在心中留有一丝怀疑,那绝对是唬人的。 “婉儿,你可否再将你的身世详细描述一遍与我听?”终究,离落还是敌不过心中疑虑,问出了口。 顿时,笑靥从婉儿脸上消失不见,原本她是笑着与离落阿怜谈天说地,忽然间听到离落如此问,身子顿然一僵,脸上也逐渐没有了笑容,她怔忡地望着离落,似是有些不相信。 “离姐姐……你,你不相信我?”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细,有些略微的颤抖,而眼眸深处却明显有着被不信任的无助与伤心。 看着她的神态,离落急忙解释道:“不,不是的,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 离落话还未说完,她却忽然在离落面前半跪下身子,说道:“我没有欺骗你,离姐姐,从你愿意收留我那天起,我便对自己发誓,这一生我都会留在你身边,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又怎会对你有半分欺瞒?”她信誓旦旦地对离落说道,眼眸处皆充满郑重之意。 离落低头看她,并对她叫唤道:“快起来,有话好说,怎可轻易就做下跪之举?” 她却一意孤行,倔强地任是怎么说也不肯起:“若是离姐姐不信我,我便就不起来” 离落看着她良久,深深凝思,终于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温和地看着她,言语温善道:“唉,怪我不好,不该这样怀疑你,想你一个弱质女流,又岂会做出这等欺瞒之事,快起来吧”说着,顺手将她扶起坐好。 看着她感激的眼神,离落想也许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仅凭洛冥越说的一句话,手中亦无凭无据,就这样怀疑了婉儿,对她,许是真的不公平的。 大约过了好几个时辰,他们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离闽江最近的小村落――南家村。因闽江离边界是相近之地,与这安都又仅是一江之隔,而这附近也仅仅只有这样一个小村落可供于住宿,安放马匹,于是,他们便在这里落脚,明日只要寻到码头,过了江,便能到达目的地――安都。 南家村虽说是个小村落,但村上的人们却是性情淳朴,善良亲近。南家村亦是一个温暖,迷人的村落。离落与众人走进村子,此时已是临近晚间,天边晚霞朵朵,落日将云染成了凄艳的鲜红,一眨眼,竟化为朵朵耀眼的玫瑰,在天空中游移。 他们继续往村子里走去,但见房舍之上炊烟袅袅,缕缕淡淡地飘向远处,偶尔有些晚归的人们走进房舍,他们的妻子便在自家门口迎着自己丈夫回家,妻子便温柔的端出晚饭,一家人点上烛火,围坐饭桌,其乐融融。一派祥和温馨之景,离落看着此情此景,这不正是自己心中所渴望,所期待的吗?如同民间平常夫妻那样,与自己的夫君简简单单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过问世事,然而,这样的生活,对于离落来说,却是一种奢望。 从前在月氏的时候,离落倒是与自己的父王母后,与姐姐一起生活,一道用餐时,会有这般温馨温暖的感觉,而今,离落身在闽越,这样的感觉却是怎么也感受不到了。 离落抬眸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洛冥越,挺直健硕的背影,却带着些许孤寂。看着他,离落心头却涌上一丝无奈之感,继续往前走着,然心中却在略微叹息。 离落等人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入住,期间在饭桌上,两人却还是如同陌路一般,不与对方讲过半句言语,饭桌上的气氛,异样的沉闷诡谲,离落只静静吃饭,洛冥越呢,也是一样,不理众人,用过晚膳便自顾自摇着折扇,大步流星的往自己房中走去,纵是旁人也看出端倪来了,却碍于主仆之间的关系,也是一句未说,这样的气氛便越加压抑地令人喘不过气来,膳食离落是一点儿也吃不下了,遂起身回了自己房中。 “咚咚――” “谁?”房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离落抬头,习惯性的问出口。 “是我,小姐”离落听出来是阿怜的声音,遂起身打开了房门,却见她手中端着托盘,而托盘上放着的,却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食。 “方才,我看小姐吃得少,又怕你饿着,所以让厨娘帮你熬了碗粥,我可是一步不离厨房,等着熬好了,才给小姐你送上来的呢”离落看着阿怜那娇笑着的表情与语气,看着她手中端着的粥汤,不免对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丫头有些宽慰。 遂微笑着对她道:“你这个鬼丫头,进来吧” 她朝离落吐了吐舌头,便跟着进了房中,她将托盘放于桌上,将粥碗递上:“小姐,趁热喝吧,不然待会儿粥可就凉了” 看着她既纯真又担忧的瞳眸,原本想拒绝的离落,却无法忍心拒绝她的好意,不愿再让身边人担心,于是离落便微笑着接过粥碗,径自喝了起来。 ------------ 第二十章 信鸽 更新时间:2012-06-03 兴许真是方才吃得少的缘故,离落将阿怜送来的粥汤,几口便喝下肚了,却在将粥碗递还给阿怜时,离落分明看到了她右手中所戴的那一只幽绿色的玉镯子,此时它正在阿怜纤细白嫩的手中发着莹莹光亮,离落在递还给她碗时,一时好奇便抓了她的手。 许是她见离落如此举动,不由得想将手抽回去,离落分明看到她的眼眸闪过一丝紧张之色,继而又垂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像一扇窗,紧紧地关住她无意泄漏的心事:“小姐,你这是?” 还未等她说完,离落便抬眸看她道:“你这只玉镯甚是好看,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你戴过?”离落细细瞅着她手腕上的玉镯,色泽亮丽,晶莹剔透,玉镯上也无任何杂色,倒是一只上好的玉镯啊。 她却忽然将手从离落的手中抽了回去,并将带着玉镯的手藏进衣袖中,尽管这样,却依旧遮掩不住离落的好奇,阿怜这样,分明是有所隐瞒,阿怜从小便跟随于离落的身边,她的个性,离落亦是十分了解的,再看她的面容,表情紧张而不安,似乎是在刻意隐藏些什么。 这越发激起了离落的强烈好奇心,遂起身面对着她,有些玩味似的问道:“阿怜,可有事瞒与我?” 离落眼神一刻不离地看着她,反倒是她,眼眸忽闪,垂下了眼睫,两颊绯红,瞳眸不停地在游转,似是在躲避离落的问话。 “没有啊,我哪会有事瞒着小姐”她的声音细若纹丝,幽幽地响在离落的耳际,下一刻,她便拿起桌上的托盘,遂即转过身快步往房间门口走去。离落甚是纳闷,阿怜这鬼丫头,不知又藏了些什么小秘密不愿让人知道的,不过依照她的性子,也是藏不住心事的女子,应是在不久之后,便能寻得答案了,想着,离落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月过中天,离落因为莫言之事,无甚睡意,遂披了件衣裳,起身走至窗口。夜过半,月儿却依旧高高悬挂在头顶,明晃晃的月丝,发着淡黄色的光辉,温柔地洒在周身,一股冷凛的风朝离落吹来,她下意识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裳,屋外,有虫鸣的吟叫声,伴随着月光,合成一曲欢快的乐章。 离落深深吸进一口气,静静感受这静谧安然的夜,然而尽管已是入春,但毕竟夜深露重,这样的夜也最是容易感染风寒,而且一想到明日一早还要过江赶路,所有的事还是得等到到达安都之时,才会有个分晓,也唯有到时,再随机应变了。 这样想着,离落便关上窗,走至桌边吹灭了灯油,刚想解下衣裳,准备入睡之时,门外却飞快地闪过一个黯黑深影,离落心下疑惑,再次紧了紧身上衣裳,便开了门偷偷跟在黑影身后。 离落步履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尽量不让自己发出过响的声音,不敢离太近,她与那个黑影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终于,走到院中,那个黑影停住脚步,离落便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她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想知道那个黑影究竟想做些什么。 于是,离落将自己隐藏了起来,只稍稍探出一小个脑袋往前方看去,按理说,这个时辰,众人该早已歇下了,却又为何在此时出现这样一个黑影,离落疑惑不已,尽管此时早已是浓重深夜,但离落从那人的身材以及走路姿势上,依稀能够辨别得出,那个黑影应是个女子,这就更加让人觉得困惑了,一个女子在这深夜里,披着黑色披风,独自一人出现,定然非比寻常。 只见她停在院子中,朝四下里望了一圈,离落仔细地盯着她,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尽管她身披黑色披风,然离落却依旧辨认出了,那个女子,不正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婉儿么?离落思忖着,她来这里做什么,而且还是在这深夜,却又不是点灯而来,离落深深蹙眉,为一探究竟,离落终于压制了心中想出去叫唤她的冲动,静观婉儿的动态。 婉儿见四周无人,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白色信鸽,那信鸽纯白羽毛,此时正咕咕的叫着,婉儿将它捧在手中,只见她在鸽子的脚下放了什么,而后又伸出手轻抚着这只信鸽,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因为有些距离,离落很想努力听清,却到底是无法得知她究竟是说了些什么。 然后,她将鸽子放飞于这静谧的天空中,天空之中,布满星辰,月光柔和地映照着她的脸,光晕洒过她的周身,她的黑色披风被微风吹的翩翩起舞,在月光下,的确是柔美动人。 这样一个柔美女子,却在暗夜里放飞一只信鸽,莫非是要给什么亲人?不对,离落忽然想起,婉儿曾经说过,她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任何一个亲人,那又为何要在夜深人静时,在院中放起鸽子来,如若她说的那些都是事实,那么她到底是与谁联系呢?竟然要做得如此隐蔽,非得等到大家都入睡了才…… 除非,除非从一开始她就在欺骗大家,离落越是这样想,心中疑虑也越发重了,然,却依旧大气不敢出,只静静躲在暗处,再次注意婉儿的行为,只见她转身欲往回走,离落心中才略微松一口气,正放松警惕之时,不想婉儿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只见到婉儿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婉儿的举动又一次勾起了离落的好奇心,不自觉得再次抬起步子,紧跟其后。 一直跟到马厩,离落才停下脚步,再次掩藏起自己,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婉儿,这次,她又想做些什么? 只见婉儿来到马厩旁,看着这些马儿,嘴角不明缘由地勾起一抹令人悚然的笑容,就连离落看了,也便觉得一股阴冷,直窜入人心房,令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她依旧静静观察着婉儿,只见婉儿从衣袖处拿出一瓶不知名的药瓶,打开红色瓶塞,将药瓶中的白色粉末尽数撒入了马槽中,离落看着婉儿做着这一切,不禁有些呆滞,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所发生的事,她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真实摆在她眼前,又岂能容她不信。 离落双手握成一个拳,她紧紧掐着自己,指甲嵌进了肉中,感知到一阵疼痛,她才忽而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所发生的,竟都是真实真切的。只是她不明白,婉儿这样温柔的女子,又为何要做这些事,还有,她在马槽中下的又是什么药? 难道果真如洛冥越所说,婉儿是个不值得信任之人么?尽管离落疑惑重重,不明婉儿用意,但今晚所看到的这些,都足以让离落有些心灰意冷了。想起救下她的那一天,想起赶路时,马车中她们的欢声笑语,想起她在路途中关心着自己,亲切地叫着自己离姐姐,难道所有这一切都是假的么?离落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依旧躲在暗处,却背过身去,不愿去看。 过了一会儿,她仰天呼出一口气,尽管心中郁闷难解,却还是决定先回房,再将一切弄清楚。于是起身去探婉儿之时,才发现婉儿早已不在了马厩旁,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人竟然不见了,离落满心疑惑,步子不自觉的走至了马厩旁,四处寻望,却还是没有婉儿的身影,于是离落走近马厩,想看看那白色粉色到底是何物,还未走近,身后便飞快地出现一道黑影,借着月光,离落在那道黑影出现的那一刻,立即转过身去,不料,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甚至连来者是何人都尚未看清之时,脖子上便被重重一击。 离落已然向后重重倒去,一如倒入黯黑的深渊,仿若亘古那般遥远,无数的黑暗朝她涌来,覆盖了她的身,亦覆盖了她的眼,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离落只记得,面前那张极其模糊,却又无比熟悉的脸,似乎像是婉儿的淡淡容颜,且带着一丝狡黠魅惑的笑容,离落再想努力看清时,却是不能了,她只在最后看到她极浅极淡的笑容映刻在脸上,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梦中,离落再次来到了明寿殿大殿之外的长廊,依旧是浓雾重重,暗影绰约,依旧是悠长地看不到尽头,离落穿梭于这悠长浓雾之中,仿若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之地,周围无一个人影,她费力地在这片浓雾之中穿梭着,试图找寻着出口,可是不管怎么绕,都无法绕出去,忽感觉一丝温暖明媚的阳光穿透过雾气之中,层层雾气随之逐渐散去,渐渐地,离落的眼睛可以看到眼前事物,不再是模糊朦胧。 见雾气散去,离落再次抬步往前走去,眼前却忽然多出一人,她又是欣喜又是紧张,那人莫不是洛冥越?记得上一回所梦之人便是他,这次莫不是还是他? 离落快步往前走去,离面前之人越近时,她方才看清那人,他慢慢回转身,离落定睛一看,却并不是别人,亦不是洛冥越,面前之人竟是离落多年未见的父王,是从小百般疼爱呵护她的人,看到父王,便会想起从前在月氏生活的种种,顿时,一股心酸之情没来由地窜过离落的心房,令她心下一酸,竟落下泪来:“父王” 离落大声朝他喊道,声音有些呜咽,然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月氏王,却如定格了一般,一动都未再动过,只是安静站在那里,也并不向离落走来,只看着她笑,笑容慈祥,离落想起,父王从前对她这个女儿亦是疼爱有加,好久都未见到自己父王,也已有好久未再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在他身边撒娇了。 心中思亲之情又再次强烈地浮上心头,离落欣喜地正想跑上前去时,月氏王却又忽然不见了踪影,只是一刹那时间,他便不见了,消失在了离落的面前,她害怕极了,在浓雾中,急切地叫唤着“父王”,到处找寻着踪影,却依旧无果,好不容易能再见到父王,却竟然仅仅是个幻象而已。 ------------ 第二十一章 幻梦 更新时间:2012-06-06 心中布满了失落之情,再次走在浓雾之中时,远处却又忽而显现出一个人影,离落快步跑上前去,待到走至那人跟前,才看清楚那人,是从小一直疼爱着她的母后,她不禁泪湿眼眶,轻声唤出:“母后……”只见月氏王后,也是那般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温柔如慈母,雍容富丽,却难掩慈爱,离落有些不相信自己双眼,她害怕母后又像父王那样,消失在自己面前,迫不及待地再次往前跑去,却冷不防地跌落在地。 果不其然,月氏王后仅仅是这样站在原处不动分毫,也逐渐地消失在了离落面前:“不,不要,母后,您别走,您别抛下离儿,离儿……离儿很挂念您” 离落趴坐在冰凉的地上,泪啼满面。 她的母后,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幻化成为一个美貌艳绝的女子,月落。 离落噙着泪,纵然解不开疑惑,却依旧喃喃唤了一声:“姐姐……” 月落白衣飘魅,纤纤娉婷地站立在离落前方,神态自若,依旧如从前般温柔婉约。只见她莲步轻移,缓扣步子朝离落走来,白衣亦跟着飘洒灵动起来,离落扑闪着瞳眸,静静看着月落朝自己走来。 原本离落应是高兴才对,这些年间,她朝思暮想的亲人,该是有多久未见了呢?许是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吧。月落每走一步,都是极轻极缓的,似乎她毫无重量之感,离落静静看着,瞳眸却是越睁越大,她吃惊地望着面前那抹白色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一步鲜红,月落每走一步,脚底竟跟着涌出大片殷红触目的鲜血,不止脚底,就连月落身上,嘴角上,都渗出暗红鲜明的血液,染红了她那白衣飘魅的衣裙,在一片浓雾中,显得分外诡异与妖娆。 然月落却依旧如往常那般,温婉笑着,离落看得背后一阵凉意,冷汗涔涔,手心紧紧攥着,脚掌头皮一阵发麻,全身尽是虚汗,心也跟着砰砰直跳,她恐惧地畏缩着,她不相信自己姐姐竟会变成这个模样,当月落终于走至她身边,柔和磁性地唤了一声:“离儿……” 两年后,离落竟又再次听到了那熟悉温柔的声音,自从两年前,她嫁至闽越之后,便再也没有听到月落这般温婉地唤过她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忽然很想哭,她明白自己身处梦境之中,然即使在梦中见到了父王母后以及姐姐,她都会忍不住地流下泪来,只因为太久未见,实在太想念至亲所致。 “姐姐?”离落抖着双肩,见到姐姐这副模样,纵然心中有十万分的想念,却依旧弱弱地小心翼翼地叫唤了一声。 月落依旧是那般凝眸浅笑。 “离儿……”这一声叫唤,却并不是从月落口中发出。而是出自另一个稳重低沉的男声。 声音从离落身后传出,离落疑惑转过身,一眼便见到了一个身穿黑色暗袍的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漠然,明明那双浅绿色的眼眸中充满笑意,笑容却很远很远,像是白雾笼罩的山,一点都不真实,举手投足间,犹如暗色中绽放的一朵诡异奇丽的曼陀罗。 这人,不是言哥哥么?离落这样想着,他不明白为何言哥哥也会出现在这里,方才叫着自己名字的,莫非是他?四下里再一望,确确实实只有慕言一人,并无他人了。 只见慕言笑容极浅极淡,离落向着不远处的他大喊了一声:“言哥哥”只见慕言听到叫唤以后,竟移动脚步,朝着离落一步步行来,他的步子从容优雅,面容带笑,向着离落行走而来。 谁也不想,还未走至眼前,一柄锋利尖锐的刀剑从慕言的身后,笔直地刺入了慕言的心房,于是,汩汩鲜血瞬间喷涌而下,滴滴落于地面之上,慕言的表情瞬间变为僵硬,没有了笑容,嘴角的鲜血不停地向外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慕言的重重倒地。 离落惊讶地捂住双唇,在慕言倒地的那一瞬,她这才看到慕言身后那人,那人身材修长,垂落的墨黑长发被风吹的飞舞起来,白色衣袍上沾染了无数星星点点的鲜红血液,浅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隐隐散发着一股幽幽地光芒,他右手持着那柄寒光闪烁的冷剑,剑上还尽是自慕言身上留出的暗红血液,一滴一滴,缓慢滴落下来,在冰冷的大地上,形成一个暗红色梅花印记。 离落清晰地认出,那人除了洛冥越,便再不是他人。尽管他依旧是那般高雅俊美,然此时的他,周身却散发着一股令人阴郁,令人恐惧,眼底是深邃隐晦的,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深藏。 他是那般冰冷尊贵,他眼底深晦的暗影,任是谁都无法看懂,他提着冷剑,笔直站在远处,深邃地见不到底的眸子此时正一刻不离地盯着离落,教人看得冷寒,形状优美的唇角边此刻正勾着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明暗间,异魅非常。 离落惊讶地张大嘴巴,在她面前的慕言在倒地之后,便消失在了离落面前,就连地面上的血渍,也一同消失地干净彻底,当她再次回转过身时,姐姐月落竟然也化成了萤星点点般的,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消失无踪。 离落不相信,她也不敢去相信,自己所有至亲至爱之人,竟然都以这样的方式,一一消失在了离落面前,即使在梦里,她依旧不愿去相信,转过身,却发现洛冥越依旧静静站在自己前方,鬼魅而狡黠地朝她笑着,透露着一股邪魅。 终究在下一刻,洛冥越也在离落面前,像是玻璃般的,碎落成满地,全部都落于地面上,“不――”离落一声大喊,一大片玻璃滚到了趴坐在地的离落身边,她一个不小心,竟就这样被那尖锐的玻璃深深地扎进了手心里,尖锐而疼痛,她哭喊着,叫唤着,声嘶力竭,却无人能够听到她,感受她,明白她,她顿时觉得满心的孤独与绝望。 她在梦中哭喊了很久,叫唤了很久,可是依旧无人倾听。 “不,不……”躺在床上的离落,一直不停地叫唤着,粘稠的汗水在离落的额头上占据,离落紧皱双眉,紧紧闭着双眼,不停叫唤着,样子看起来很是辛苦。 终于,离落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伤痛,梦中的她仿佛是掉进一个无尽的黑暗,无数般的朝她涌了过来,实实在在地将她包围,将她吞噬。也终于,她纤长的睫毛开始微微闪动,模糊地映出一个浅淡的身影,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离落终于感知到了一丝知觉,瞳眸开始微微地闪动,喉咙想要叫喊,却好似干涩了一般,怎么都叫不出声,想要抬起手臂,却也是不能。 离落有些着急,她尽力想让自己睁大双眸,却怎么也睁不开,浑身力气懈怠,尽管喉咙干涩,她亦尽量让自己发出了一丝声音,却是那般细微柔弱:“阿怜……我……水,给我……水” 尽管是微弱的,然依旧是有人听到了,还是眼前那抹浅淡的身影,尽管此时离落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但仍然可以辨别的出,拿水给自己喝的,却不是阿怜。 水到了嘴边,她像是见到了甘露般,大口大口地喝下肚,终于,离落逐渐变得清明,然而脑袋却依旧是昏沉无比,那抹浅淡身影仍旧在离落眼前晃动着,离落昏沉之余,虽然全身无力,但眼睛却在适应着敏感的光线,以及周遭的环境,嘴边喃喃呓语着。 “离姐姐,你醒了?”耳边听到一阵清丽柔和的女声,声线柔美,离落听着觉得舒服极了,是谁有这么温和柔美的声音,离落恍惚中很想去看清眼前之人,于是,她努力睁开眼睛,不停地眨着眼皮,尽力让自己恢复意识,终于,她慢慢变得清醒,逐渐适应周围环境,亦逐渐看清了眼前之人。 原来方才一直在照顾着离落,此时正坐在床边关切担忧地望着她的,那抹纤细浅淡的影子,竟是婉儿的。只见婉儿正端坐在床边,温柔悦耳的声音自她传出,眸中透露着一股担忧之色:“离姐姐,你可醒了?你可知你从昨夜一直昏睡到现在呢” 相信此时的离落,是浑身都不舒服的,全身上下像是被注入了某种重物般,沉重地起不了身,于是她只好半靠在床榻,整个人倚在木榻上,嗓音沙哑着开口:“我……” 话还未说出口,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两人,一个便是跟随在离落身边照顾着她的丫头,阿怜;另一个,便是冷漠俊俏的洛冥越了,只见阿怜手中端着一碗不知是什么的药,走到离落身前,离落立时便闻到了那股刺鼻难闻的中药味,令人浑身不舒服,她微微皱起眉头,耳边听到阿怜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姐,你可算醒了,赶快将药喝了,这个可是婉儿姑娘亲自去药房帮你抓的药,幸好她懂医术,替你把过脉后,就亲自去替你抓了副药,赶快喝下,凉了就起不了作用了” 说完,她便将要端到了离落面前,离落向来是不喜喝药的,况且又是这样难闻难喝之药,她更是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愿喝。 ------------ 第二十二章 断忆 更新时间:2012-06-09 “算了,她不喝,就别勉强她了”一个清冷孤寂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离落一转头,一眼便就看到了洛冥越,此时正襟危坐于桌边,距离离落不过一杖之远。 离落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饱含着的担忧,却又隐隐藏着,不露分毫,她脑中忽然窜过幻梦之景,内心忽感一阵凉意,不敢将目光停留太久,只看了他一眼,便就微微侧过头去了。 阿怜听洛冥越如此说,也不再勉强,将药碗放置桌上,离落看着这碗药,疑惑道出:“阿怜,我没有生病,为何要喝药?你知道我是最讨厌喝药的,那么苦” “小姐,你……”阿怜略带惊异地看着离落,竟连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其实不止是阿怜,房中的另外两人亦是同样用奇怪地眼神看着她。 离落越发搞不懂阿怜了,不明她为何这般惊异地看着自己,于是沙哑着声音问她:“阿怜,怎么了?想说什么便说,你不是藏得住心事的女孩” 阿怜听了离落一语,又转头看向洛冥越,刚要开口,洛冥越却先于阿怜,紧张而又沉声说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何会昏倒在马厩旁?” 离落心中也备感困惑,将头一转,皱着眉目看他道:“昨晚……”离落不停在脑海中回忆着,闭上眼努力汲想着,却终究只是划过寥寥数几的片段,一闪而过的几段印象而已。 离落无法想起,亦无从想起,她烦躁地摇着头,叹息道:“真的想不起来”无奈地看着洛冥越,只见他低垂下眼眸,似在思索着什么,却并未再说什么。 反倒是阿怜,着急地走至床边,关切询问道:“小姐你真的想不起来了?昨晚要不是公子将你抱回来,恐怕你都要在那冰冷的地上躺一夜了,关于昨晚的记忆,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面对阿怜的疑问,离落依旧是那般静静看她,朝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怜刚想再说什么,门外却想起一个明亮干净,不急不缓的声音:“公子,名扬有要事求见” 洛冥越见是名扬,起身敛了折扇,开门往外走去,门半虚掩着,待洛冥越走出房内,离落甚是不解,抬起头看着阿怜问道:“怎么了?阿怜,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们都好像怪怪的?” 阿怜眼中的担忧之色,越发浓重了,她看着离落,轻声回忆道:“昨晚,大约子时,我睡得正熟之际,忽听得门外一阵响动,虽然声音不大,可小姐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向来都睡眠较浅,一有所响动,便会醒来一阵,所以昨晚惺忪疲惫地下了床,打开门的时候,便看到公子急匆匆地将你抱回房中,我好奇地跟了上去,就发现小姐你昏迷着,公子让我去打一盆温水,我顺道还请了婉儿姑娘来,因昨夜实在太晚,早已找不到大夫了,幸好,我们之中还有一个懂医术的人,所以我便麻烦婉儿姑娘来帮你把把脉,趁天快亮时候,婉儿姑娘还亲自去药房帮你抓了药来” 离落听着阿怜对昨晚的描述,继而看向婉儿,只见婉儿朝离落微点了下头,笑容温婉而甜美。 “这么说,昨夜一直是你们三个在照顾我?” “是啊,昨晚小姐一直在做着噩梦,嘴里还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到了后半夜竟然还发起高烧,我和婉儿姑娘不知给你换了多少盆水,夜里,婉儿还用针灸帮你治疗过,你的烧才退了下来,快吓死阿怜了,公子就更加不用说了,整夜都陪在你身边呢” “他,真的整夜都陪在我身边吗?”离落转头往门外看去,幽幽开口。 “是啊,公子比我们都着急呢,整晚都未入睡,就只陪在小姐身边了,虽然他一夜都未言语,不过我们都看得出,公子是真的在乎小姐,不然也不会这样。” 不知为何,听着阿怜这样的说词,离落心中竟是如阳光照耀般温暖和煦。看着阿怜和婉儿无尽担忧关切之色,离落顿感一阵暖意,浮上心头。她只觉心中暖暖的,整夜,让他们这样照顾着自己,离落心中又略带些愧疚之情。 “小姐,昨晚你到底遇上什么事情了?还有,你怎会一个人半夜跑去马厩呢?” 对于阿怜的几句提问,离落尽管在努力回想,却依旧是毫无头绪。 见离落还是毫无印象,婉儿温柔劝导:“阿怜,离姐姐既然想不起来,我们就别再逼她了,兴许昨夜之事,忘记了也是好事,离姐姐刚醒,身子还很虚弱,让她好好休息吧,别再逼她想了,我想离姐姐一夜未食,肚子一定饿了,我们不如去厨房给离姐姐弄些好吃的过来,也好让离姐姐有些精神” 听婉儿这样一说,离落肚子还真有些饿了,阿怜连连怪道:“哎呀,我只管询问,都不知道小姐也许早就饿了,我这就去厨房给小姐你准备吃的”说完,便和婉儿一道出了房门。 离落纵然脑袋还有些沉,身子还有些虚弱,却依旧是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至桌边为自己倒上一盏茶,依着门缝,正巧看到了在门外与名扬商量事情的洛冥越,想起前几天还在和自己斗气,一下子,却又突然这么紧张自己,离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禁自嘲般的笑了笑。 正喝着水,洛冥越恰时走了进来,将门掩好,转过身对离落说道:“身子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 洛冥越眼神里流露出的关心,离落是真切地看在眼中,印在心上的。 “不下来走走,病又怎会好转起来?”离落平静对他说道,语气淡然。 “听阿怜说,昨晚你一直都在照顾我?” “嗯” “谢谢”只是这样一句简单地感谢,离落竟有些不自在,轻微细柔的声音自她口中传出,并且带有几分小女儿的姿态,脸颊处微微犯起红晕。 “不用”洛冥越淡淡说道。 “你只需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洛冥越及时将这尴尬的气氛打破。 “我……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来”离落尽管已经能够下地走动,然而脑袋却还是有一丝昏沉,对于昨晚的记忆,她竟是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亦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马厩。 一脸无奈地看着洛冥越,只好朝他摇了摇头。 洛冥越朝她微叹一口气,默然地走至窗边,仿佛望向很远很深的地方,转过话题对她道:“今早,名扬发现马厩中的几匹马儿都尽数中毒而死,所以我们还要在这个小村落中呆上一天,我方才已经吩咐了名扬去城镇买马,最快也要等到明日,我们才能启程,加上,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也不急着赶路,再好好休息一天吧” 离落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变得凝滞,心中一阵胆寒,她背后忽冒起一阵冷寒,她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怎会有人这么狠心。 “竟有人如此狠毒?有查过是谁做的吗?”离落有些急切问道。 洛冥越转过身,离落捕捉到他眸子闪过的阴鸷,尽管只是一闪即逝的,然还是被离落发现:“我与名扬都只在马槽中发现少量的砒霜,相信那些马正因为吃多了这个,才会中毒而死。” “你是说,有人想加害于我们?对我们不轨?”离落看着他,疑惑道。 “我在想,应该是有人故意所为,目的是想把我们困在这儿,拖延我们的时间,而现场却未留下任何痕迹,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的,武功必然不在我与名扬之下,最重要的是,下毒之人似乎对我们这些人很是了解,我怀疑……” 话未说完,洛冥越眸中却闪现出越多的阴戾之气,离落自然听懂了他话语中所包含的意思,紧蹙双眉,问道:“你又在怀疑婉儿了对不对?” 洛冥越淡漠的眸子扫过离落,与她道:“难道不是吗?能做到如此细致,不露分毫痕迹,在我们身边接触过,了解过,生活过,除了身边心腹之外,就只有一个外人是最可疑,嫌疑亦最大的,除了那个婉儿还会有谁?她的底细是连众人,甚至是你都无法确定,而身边其他人,都是跟了至少有几年的时间,难道还会不清楚他们是怎样的为人吗?但偏偏除了那个身份怪异,莫名其妙便就混进了我们中间,自从她跟着我们一起上路,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早就开始怀疑她了,也早就与你说过的,可你就是不听,昨晚要不是我,恐怕你现在连性命都要握在别人手里了吧”洛冥越嗔怪道。 “你……纵然你说的都是道理,我也无从可辨,可是你毕竟没有证据,没有道理可循,我每天都与她接触聊天,婉儿的性情我又怎会不知,再说,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如果她真心想要害我的话,随便在药汤里下毒就可以了啊,何必这么麻烦,还有,如果昨晚一切都是她做的,那她为何不把我杀了一了百了,就这样留我活口,难道她不怕日后我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么,就这些分析,你说,她犯得着这样做吗?”离落知道洛冥越向来是对婉儿心存芥蒂,她知道他对婉儿存有偏见,上一次也是因为这样,两人的心中才会出现隔阂,任是离落听了洛冥越此番如此细致的分析,她本能地再一次选择不相信。 洛冥越知道再这样争解下去,都只会是毫无意义的,于是他微闭了闭眼,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气,敛了敛心神,整理了一番混乱的思路,喟叹一口气,言语不再强硬,反而有些温柔地转移了话题,道:“我们再这样争辩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毫无意义的,当下之急,是名扬能尽快回来,我们便可及早出发,你说的也不全无道理,或许从中,我也有分析错误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我们尽早到达安都,揪出幕后始作俑者,才能真正安心” ------------ 第二十三章 登船 更新时间:2012-06-11 离落尽管还是一脸病容,飘渺的长发散散披于身后,一袭白色中衣,小鸟依人般的玲珑身姿,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然而却隐隐透露着淡淡地娇媚,许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罢,洛冥越看得竟有些呆,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认真地去观察过她,从未发现,原来她也有如此可爱娇媚之处,而这神态,竟是自己从未去在意过,从未发现过。 他稍作停顿,眼眸忽而变得温柔细致了起来,缓缓抬起眸子温柔道:“你放心,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现今我们既然走不了,那你便好好休息罢,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就别管了”他神情自若地向离落说道,言语中带着几分强硬与爱怜。 离落静静看着他,说道:“嗯,我会的,你也要小心” 离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细微动听,洛冥越竟不自觉吞了一口口水,看着离落的目光有些微微游移,然而理智让他立时醒转过来,接着,他便强迫自己转过身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走出了房门。 离落看着他某些奇怪的举动,竟傻傻地歪着脑袋,亦是一脸疑惑。 隔天一早,名扬果不负众人所托,从最近的城镇中买回来几匹健硕强壮的马匹,这就意味着,离落等人可以继续赶路前进了。 用过早饭,众人收拾好行装,便开始启程。 一路上,马车上的几个姑娘都只坐在马车中,相互之间并未言语,空气中,萦绕着某些怪异的气氛,各人心中都似乎有着自己的心事。 婉儿只顾坐在马车中,低着头,安静贤惠地描绣着自己的锦帕;阿怜虽然人在马车中,却时不时地会撩开车帘,往外头看去;而离落呢,此刻正坐在马车中,聚精会神地想着事情。 这一路,他们前往下一站闽江,只要过了闽江,他们便可到达安都,这一路的辛苦与劳累,总算可以放下,到时,刺客之事,幕后元凶,洛冥越怕是一并都要将其查获了吧。 离落心中感怀,她到底是不能不在乎的,她一直将慕言视作自己的哥哥,对他如兄长般尊敬,仰慕,她又怎会同意让别人欺负自己的兄长,以往言哥哥也曾保护过自己,这一次,就让自己来保护他,应对这次的局面吧。 离落掀开车帘一角,往马车外看去,看着着一身白袍,英姿翘楚的洛冥越,离落心中如翻滚的浪潮,层层击打着自己本就浮躁的心。 放下车帘,轻叹一口气,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这一次,莫不是真的要与洛冥越成相对之势? 离落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亦不知道他们到达安都之后会发生什么,唯有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 “离姐姐,你可还好吗?”婉儿的突然问声,打断了离落原本的思路。 她抬起头,对面前的婉儿浅浅一笑,说道:“没什么” 婉儿将手中的锦怕收了起来,原本还欲说些什么,却到底是什么都未再开口。离落抬眸看她,有些话,她其实很想开口问,独自思忖了一会儿,却终究是放弃了。 她将目光移向阿怜,发现阿怜似乎总是心不在焉,眼眸总时不时地往外头看去,离落看得心中疑惑,遂开口问道:“阿怜,你在看什么呢?我也来看看” 阿怜一听这样说,心中有些着急了,一边慌乱地阻止着,一边着急地说着:“没什么啊,哎呀,小姐你就别看了,真的没什么……”离落作势掀起阿怜身后的车帘,原本只是想逗弄阿怜一番,却没想到,竟一眼便就看到车帘外骑在马上的名扬名将军。 这着实让离落感到有些意外,甚至是有些尴尬,原本浮在脸上的笑意逐渐隐退了去,放下车帘,离落回到自己座位上,原本她还想跟阿怜说些什么,但看到阿怜深深将头埋下去,有些迥然无措,小脸透着红晕,纵是旁人,也猜测得到她的小心思了。 这于离落来说,就更是感到一阵惭愧,想她堂堂一个月氏公主,为了这荒唐的,虚无缥缈的爱,披上了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嫁衣,红绸嫁衣,映衬着喜气与和睦;红烛扑闪,泪枕多少红尘。然而,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这里,尽管这里有着最美最动情的城镇,尽管这里有最繁华的盛宴锦华,然,却最终敌不过内心的孤寂与哀默。 这些年,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看尽繁花盛开落败,看尽四季交替,看尽人间冷暖,亦看尽幽幽世间。这些,她都忍了,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忍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对于不必要在乎的,她亦绝对不会放在心上,顺了别人的意。 她宁愿一个人清高地活着,过着自己的生活,尽管这样,会让自己内心变得越发孤寂,越发寂寞,但她,却从不来不会去后悔。或许,这就是女子与生俱来的,甘愿为爱付出一切,牺牲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而离落这些年的生活,如若不是阿怜一直伴在她左右,想必,她的生活真的会死寂一片,毫无生趣。 离落坐在马车中,看着阿怜一语不发,眸中是对阿怜的无尽的愧疚之情,这些年,是阿怜一直在照顾她,担心她,关心她,是阿怜每天总是替她打点好一切,处处为她着想,只是,或许离落是真的习惯了,习惯了这个丫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习惯她在耳边的吵吵嚷嚷,习惯了她为自己打点整理好一切,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跟了自己这么久,离落竟有些离不开阿怜了,可是,她却忘了,阿怜正处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心思,任谁都会有这样一个时期的过渡。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离落垂下眸子,微微叹了口气,曾经答应过阿怜,待到自己出阁之日,便会替她寻觅个好人家,让她也能摆脱束缚,过上安稳踏实,幸福安康的生活,竟没想到,自己出嫁之时,因为一些不想发生的意外,竟然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将一直陪在身边默默付出,不要求任何回报的阿怜给忘记了,离落狠狠咬了自己下唇,对于阿怜,她关心的确实太少,没有过多去关注这个静静呆在自己身边的丫头,没有倾听过她内心的种种,向来,都是阿怜在开导自己,帮助自己,时不时给自己带来欢乐,而自己呢,连曾经许诺过的承诺,竟然也会抛之脑后,这样的自己,令离落极度厌恶。 马车中,三个人默默不语,唯有马车不停颠簸着前进,大地上,扬起一阵风尘沙砾。 终于,一行人终于到达闽江渡口,众人走上码头,名扬向一位憨厚老实的船夫租用了一条船,众人齐齐上船,之后,离落便独自站在船头,望江而立,天边的霞彩此刻正映照着她清绝的容颜,泛起微微的霞红,长发随风舞动,淡蓝衣裙飘渺飘魅,瘦弱的身子骨,立在风中,似是马上要倒下去的错觉,让人看了无比怜惜,她幽幽挺立在那,凝神伫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一次,离落心中总有不安定的感觉,心里隐隐透露一股不安,然她又无法确定这种不安到底是来自何处,只是莫名地惆怅,担忧,亦有些不明原因的害怕,害怕失去,似乎某些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离她而去,令她心中郁结万分,却总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方法去解开,这一去,她不知道前路会遇见发生什么,亦不能明确自己的这种害怕到底是不是与言哥哥有关,她并不知道,此次安都一行,将会彻彻底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包括她。 洛冥越在船舱内看了她好久,终是因为担心从船舱走来,为她披上了一件自己宽大的衣袍,怕她受冻,怜惜道:“为何只站在这里不进去,又想生病了?嗯?” 离落缓缓转过身,看着他清澈幽黑的瞳眸,道:“船舱内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罢了” “风吹久了,会着凉的,赶紧进去吧” 离落看着他,一动不动,眸子静然:“到达安都后,你是不是还是不肯放过言哥哥?” 离落语气平淡,丝毫听不出任何起伏。 她在等他答案,眸子一刻不离,等了一会儿,方才听到他开口。 “言哥哥?叫得还真亲热”洛冥越一阵冷嘲热讽,嘴角浮起一丝冷意的笑,毫无温度。 “你――”离落一时着急,竟有些语塞,她好不容易平静下心绪,再次淡然道:“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宫中的那一晚,你作何解释?”依旧是毫无温度的语气。 离落轻叹一口气,眼眸安静地看着这江面上的落日余晖,平静着语气道:“我和言哥哥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一直视他如兄长,尊敬他,尊重他,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彼此照应,互相帮助,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更加不是你那晚所看到的情景,我们之间只有如兄妹般的情谊,如朋友般的友谊,还有” 离落突然转过头,眼神定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对他说道:“谁都可以不相信我,只有你不行,因为只有你,才是我的丈夫,而我,亦是你千里迢迢,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 ------------ 第二十四章 落水 更新时间:2012-08-01 洛冥越自是没有想到,离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他重新对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女子,有着不容置疑的好奇。 嘴角悄悄抹上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离落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半天,被江边的冷风一吹,立时回过神来,眨巴了几下眼眸,清了清嗓子对他道:“船头风吹久了,身子有些受凉,如果没有其他事要说,那我就先进船舱了” 洛冥越看着她,淡淡应了一声。 离落才转身没走几步,便停住了脚步,似乎想起些什么,便抬手解开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袍,再次回到洛冥越身前,将他的衣袍递到他面前,微笑着说道:“谢谢你的衣裳” 好久,洛冥越才伸手将其接过,而后,默默看着她幽蓝的身影消失在船头。 船舱外,只留下一袭白衣的洛冥越,伫立船头,只见他反手而立,眼神悠远,衣袍迎风扬起,高高绾起的墨黑色长发也被这江面吹来的风,吹拂高扬。 在晚霞的映衬下,更显得绝美,即使再美好,也掩藏不了内心深处的那份属于帝王的落寞孤寂。 离落进入船舱后,发现阿怜和婉儿,因为疲累,早已在船舱内睡着了,看着她俩安静的睡颜,离落从包裹中拿出两件衣裳,各自披在了她俩身上,唯恐她俩受江边寒气侵扰,感染风寒。 兴许真的是这几天赶路太辛苦,加之路上又发生了太多事,离落终于抵挡不住,哈欠连连,疲累的犯困,最终,她也披上一件薄衣,安静地躺在船舱内,此时天色也已逐渐黯淡下来,摇晃的船舱,如同小时睡在母后怀中的感觉一样,踏实而安心。耳边,传来阵阵江水拍打的声音,呼吸淡淡江水的咸腥味,离落逐渐沉入梦乡。 江边的天幕仿佛格外辽阔,星空璀璨,夜幕下满满铺就一席灿烂群星,徐徐映照着天空,美轮美奂。一夜,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度过了。 翌日,晨起。 离落掀开船舱围布,此时天空早已泛白,离落与众人出了船舱,站在船头,迎江而立。 “小姐,昨晚睡得可安稳?”阿怜走近离落身边,关切询问道。 晨曦的江边,清冷,晨雾弥漫,远处江水与天白雾连成一线,只见离落站立船头,远远地望向远处,眼神悠远且担忧。 “嗯,头一次在船舱内睡得如此安稳,也没有再做噩梦,一觉醒来,还可以看到这么美的江边风景,这一趟,算是没有白出来,你呢,阿怜,睡得可好?”离落转过身,微笑着对着身旁娇俏阿怜说道。 阿怜看着离落,皱起了眉头,嘟着嘴说道:“我跟小姐的感受可不一样了,我也是头一次才夜宿船舱,睡得倒也安稳,只是这船摇的我,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不太习惯”见阿怜有些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小脑袋,离落便走上前去,亦伸手帮阿怜揉了揉脑袋,笑着问道:“现在可好些了么?” “嗯嗯,多谢小姐关心,出来透透气,看看江边风景,倒是清爽了许多” 江边清风吹起,有些寒人,两个娇小身躯此时正在船头说笑着,半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来自她们对面,一双羡慕嫉妒的双眼,此时正暗藏在那如水剪瞳的深眸里。 仿佛是为了应和那深眸中带着的嫉妒之情,顿时,云雾散去,江边波涛汹涌,江面四起,海水不停地翻滚着,令船上的人毫无防备的跌来撞去,尤其是站在船头的阿怜与离落两人,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 “起浪了,快进船舱――”一声扬长呼唤,船夫已放下了船桨,躲进了船舱内。 此刻,江面翻滚着大浪,船身被摇晃地分外厉害,江水一浪高过一浪,打在众人的身上,打湿了衣裙,船只摇晃地令众人心惊胆战。 船内,一片混乱。 江中的风浪着实有些骇人,颇有些阻碍,众人在船舱外跌跌撞撞,尤其是像阿怜与离落这样的,不曾学过武,根本无法定住其身,只能尽力抓住某一物,死死拉住,不让自己被风浪打下去。 “离姐姐,你们怎么样?”婉儿跌撞着来到离落与阿怜身边。 “我们还好,你身子弱,快进船舱躲一躲,别出来了”离落看着一身娇弱的婉儿,微微皱起眉头。 “小姐,你也是,快进船舱,外面太危险”阿怜开口说道。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这么大的风浪,还不赶快进去”一声斥责将几个弱小女子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并不是别人,正是洛冥越,此刻,他与名扬,还有那几名精良侍卫兵,艰难地抵御着风浪。 “那你们呢?你们确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离落担忧着问出口。 “相信我”洛冥越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出口,眼神满满都教人信任。 “好,我信你,你自己小心”离落皱起眉,最后叮嘱道。 说完,与阿怜婉儿两人,跌跌撞撞地往船舱内走去。 这时,扬起的风浪,瞬间又打了下来,打湿了船中的众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浪,原本欲进船舱的离落,一个踉跄,脚下没有站稳,身子没有支撑点,快速向后倒去,而后面迎接她的,将会是如猛兽一般夺人性命的海浪。 在这危急关头,幸而阿怜反应迅疾,一把伸手拉住了欲掉下去的离落,此时离落的身子早已置身在船外,而阿怜紧抓着的却是体质娇弱的婉儿,婉儿哪里拉得住身前的那两人,又是一个浪打下来,婉儿竟是一个跌撞,不得不松开了阿怜的双手,于是,阿怜只得紧紧抓着离落的手臂,而自己的半个身子也已探出了船身外面。 说时迟那时快,见情势不妙,洛冥越以极快的速度上前,却依旧抵挡不住这来势汹涌的海浪,阿怜自知快支撑不住,竟拼劲全身力气,一个猛力的甩动,将离落甩到了船上,而自己因为这用力过尽的惯性,而将自己置身到了这无情的江浪之中。 离落跌坐在地,婉儿赶紧将她扶起,洛冥越急促着问道:“没事吧?” 离落看着获救的自己,眼睁睁看着阿怜被这如同毒蛇一般的巨浪吞没,她不顾这危险的海浪,跑向船头,趴在船中,对着早已没有一点阿怜身影的江面,开始大声哭喊着阿怜的名字,可惜,无情的巨浪早已将阿怜卷走,吞噬,哪里还有半点儿影子。 离落哆嗦着身子,竭尽全力地哭喊,哭红着眼睛,抓着身旁的洛冥越,不停地求着他:“求求你,我求求你,下去救她好不好,我求求你,救救她,她不能死……” 洛冥越用尽扶起她,对着她道:“你醒醒,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阿怜吗?她宁愿牺牲自己,不顾一切都要救你,你就该好好的” 离落依旧哭喊着,看着洛冥越,她忽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对他道:“好,你不去救,我自己去”说完便就要下海救人。 洛冥越见她如此固执,无奈之下,只好在她肩头用力一挥,将她打晕了过去,转身对婉儿说道:“婉儿,把她扶进船舱,再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 “是”婉儿一步步将离落扶回到了船舱,在船舱内,婉儿看着沉睡中的离落,羽睫轻微颤动,轻轻道出一句:“对不起” 此时江海上的风浪明显弱了下来,看来,风浪快要过去了。只要撑过去,全船人便就能活下来。 “公子,让我去救阿怜姑娘吧”正准备再次抵抗风浪的洛冥越听到此言,转身一看,说出此话的原来是名扬。 只见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意志坚定,仿佛早已下定决心。 “你可想清楚了?从这里跳下去便就是无底深渊,要想在这片茫茫大海之中寻人,便如同海底捞针,更何况,这巨浪还未完全消退,你下去便如同蝼蚁,很有可能就被吞噬淹没,一去无回,你可想好了?为这一个姑娘,丢弃性命值得吗?” “属下早已想明白了,当日在灯会,属下赠与她的玉镯,便代表了我的心意,那玉镯原是我娘生前所戴,自娘亲走后,我就一直佩戴身边,从不离身,而当日,我将它赠与了阿怜,从心里,她早已是我名扬这一生所爱,而今,所爱之人有难,我又怎可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名扬抬起头,再次坚定说道:“属下恳请公子成全,今日,我定要将她寻回,如若寻不回,从此葬身这片江海,能跟她同生死,便也是我名扬这一生的命,只是,公子的恩情,名扬只有来生报答了” 洛冥越深深吸气,语气平淡着说道:“好吧”其实,他早已清楚名扬会有如此举动,亦早就明了他对于阿怜的这一份感情,他原本就不打算阻拦,加之今日名扬的一番陈述,也令他更加相信,名扬对阿怜的感情。 听到洛冥越并未阻止,名扬便抱起船上一块木桩,纵身跳入了江中,巨浪继续翻滚着,只一会儿功夫,便就没了名扬的身影。 船上,洛冥越看着滚滚江面,低头不语,脸上写满了悲寂,他是王,万众之上的君王,对于名扬的举动,这是作为帝王所无法企及的,甚至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给与她像名扬这般的承诺,同生死对于他来说,只能是一场华丽美好的梦。 ------------ 第二十五章 安都 更新时间:2012-08-02 晨曦,离落沐浴着阳光醒来,暖和明俊的阳光照耀着离落的全身,只见她站在客栈房间的窗前,一袭蓝色衣裙,显得娇俏柔和。 那天过江之后,他们便到达了安都,这座繁城有着自己的独特与魅力,亦有着属于自己的特色,兴许正是与其他邻国的交界处,才会有这般繁华之景吧,街上人影涌动,叫喊吆喝丝毫不下于京都,离落发现这街上也有许多邻国的商人,会带着自己国家的特产,来到这交界处安都进行贩卖,忽然,她听见一阵高过一阵的吆喝,声声传进她耳中,那商客叫卖着的似乎正是离落家乡的一种特产,是一种又酸又甜的果子,亦是曾经离落最爱吃的,这种青色的小果子,名为‘青梅’,肉厚,皮薄,汁多,咬一口,会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 离落越看越是想念家乡的这种果子,忍不住直接跑下楼,到街市上向那商贩买了一些这样的果子,看着自己手中的一袋青梅,离落拿起一个,轻轻一咬,汁水慢慢浸入舌头,再到喉咙,一阵清亮爽口,这不正是自己家乡的果子么,该是有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没有吃到家乡的饭菜,没有吃到家乡的水果,亦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家乡的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青梅太过酸涩,离落一口咬下酸梅,竟不自觉落下两行清泪,出了这安都城,再往北边,便就是自己的家乡月氏了,离落一路在街市上行走,脚步轻缓,只见她不急不慢地走向安都城楼,一步一步登了上去,站在城楼上,仰望这片苍茫大地,风呼呼从耳边经过,吹得离落的衣裙,徐徐飘魅起来,离落站在这高墙城楼上,显得人影极尽微小,只见她缓慢扬起头,极尽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她脸上微微笑着,然眼中却带着几分倦意,眼眶微微的有些泪痕。 她仰望起天空,向着北边远远望去,一片苍茫之景,风拂过她的面,拂过她的颈,拂过她周身,任由沙尘吹进她的眼,她亦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高墙城楼之上,看着这片湛蓝天空,这里的天空真蓝啊,晴空万里,像碧玉一般澄澈,却不知道北方家乡的天空,是不是也正如现在自己所看到的这般蓝,这般澄碧。 有时候,人的感情往往在某个点就一触即发,当我们经过某个场景,某个熟悉的领域,或者是尝到似曾相似的味道,亦或是碰到某个相似的人,心中所有的感触便如同一壶烈酒,尽数撒满各处,悲伤的人往往抵不过这酒的清烈,如同一口咬下的青梅,所有酸甜的回忆,所有曾经的美好,所有湛蓝天空下所经历的种种,皆是往昔,然而,往昔却不会再回来,只能成为一种回忆,然而,这回忆却令离落久久不能忘怀。 念往昔,繁华竞逐,却早已物是人非,再不可追寻。 不知自己站在城楼有多久,离落回到客栈后,婉儿便一脸着急,急匆匆地跑来自己房中,语气急促:“离姐姐,你去哪了?一早进来就没见着你人?到处都找不到你,可急死我们了,公子也派了人正到处找你呢” 离落微微朝她笑着,将买回的青梅放在桌上,语气平淡着问道:“我只是醒来去街市上买了些青梅,要么?” 婉儿越发疑惑了,走至桌边,拿起一颗青色的青梅,问道:“离姐姐,你一早上就去买了青梅?” “是啊,好久没吃到自己家乡的水果了,看到街市上有买,就跑出去了” “想起来,在家乡的时候,阿怜也喜欢吃这个”只见离落看着这些青梅,面上是无法掩饰的悲伤之情。 忽而,她一转话锋,抬起头问道:“对了,这三天派出去的人回来后,有阿怜他们的消息吗?” “我们到了这里之后,公子每天都派人出去寻找阿怜和名将军,可是这三天以来,找寻还是没有任何结果,怕是……凶多吉少” 离落听后,尽管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但婉儿却明显感觉到,离落心中的失落与悲伤,失去自己长久以来,最关心最贴心的好姐妹,换做是谁心中都不免伤感。更何况,阿怜还是从小便就跟随了离落,从来就不曾离开过离落身边。 离落自安都醒后的第一天,她怎么也不愿相信阿怜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曾经她甚至还对阿怜承诺过,会给她安排婚事,会让她嫁得好,过得幸福,如今,这承诺竟是无法兑现了么? 越是这样想,心中便也越发难受了,婉儿看着有些不对劲,劝慰道:“离姐姐,你别难过,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定能找到他们的,好人定当有好报,我相信,怜姐姐和名将军会没事的” 离落抬头看着她,给婉儿一个安稳的笑,并且坚信着说道:“我没事,我也相信他们会没事的,阿怜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上天不会忍心把她带走的,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找到她” 离落想起那天在江上所经历的种种,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虽然知道江上向来海浪甚多,无可避免,可如此的翻滚巨浪,离落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加之,她又是从小在荒漠中长大,对于这样的海浪,已然是害怕居多,而阿怜,却因为救她,而葬身海腹,心中无论如何,都是满满的愧疚与担忧。 正说着,却不曾发现门口的洛冥越,离落也并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门口的,只见他走进房中,走近离落身前,安慰道:“放心吧,会找到他们的,名扬这个得力助将,我还不舍得就这样放他走” 洛冥越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那些青梅,问道:“早上听婉儿说找不到你人,原来就是跑出去买了这些东西吗?” 离落朝着他点了下头。 只见洛冥越拿起一颗摆放在桌上的青梅,说道:“早上吃这个对肠胃可不好” 接着转身对婉儿吩咐道:“你去准备些热食端上来” “是”婉儿接过命令,便走出了房门。 房中,一片沉默。过了许久,终于,有人最先开了口。 “接下来,你会做什么?”离落最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只见洛冥越淡淡一笑,声音带着些冷寂,说道:“我会做什么,你无需知道” 离落略微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平静着问道:“你还是要抓他对吗?” 洛冥越却并不答话,然面上却依旧是神态自若,教离落心中看得是疑惑万分,她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要做些什么,她只知道,她已经失去了一个阿怜,她不想再失去言哥哥了。 于是,离落几乎是放下了姿态,走至他面前,一字一句说道:“之前在船上,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信,我信你”极其简单的几个字,却说的格外坚定,他看着她,依旧是冷然清寂的嗓音,继续说道:“但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无需知道,也最好不要干涉,想来,这原本就与你无关” 离落听他如此说,却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面前,有着无比心机的男子,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然心中却依旧想保护她的言哥哥,不管言哥哥是为了什么才会做出行刺的行为,但为了姐姐,为了言哥哥,她想好了一切措施,当然,也包括之后的种种对于她的刑罚。 “离姐姐,我煮了些热食,想着你也饿了,就给你端了上来”门口传来婉儿的声音。 洛冥越打开房门,看了她一眼,只见婉儿将手中端上来的热食,摆放在桌上,笑着对离落说道:“离姐姐,我给你煮了些热食,你趁热吃吧” 此时,洛冥越亦看了一眼桌上的热食,对着离落说道:“方才我与你说的,都明白了么,不该管的事你无需多加干涉的,好了,你先吃饭吧,我有事先走了” 转而又对婉儿说道:“好好照顾她” “是”婉儿毕恭毕敬的应声道。 其实,离落并不知道,洛冥越接下来的动作竟会将他们两人,再一次生生地出现隔阂,一道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隔阂,而这次,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天意如此,所有事端,终将两人推上一段无法回头的路。 黑夜降临,安都的夜晚也着实是繁城闹市,繁华之地总是令人向往的,安都的街市,丝毫不比京都的差,这里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上,灯火如昼,挂满了许多红艳好看的灯笼,各色各样,一派繁华之景。 离落站在窗子边,看着这一街市的繁荣,原本她也想出去逛逛,想借此消散心中不快,可是心中只要一想到阿怜,却无论如何都没了心情。 “唉”只见她站在窗边,叹了一口气,心中纵然有许多心事,许多的不快与落寞,却不知该向谁诉说,在房中呆着,心中的种种愁绪,实是无法入睡,于是还是决定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街上,花灯似锦,离落看着各色玩意儿,却也只是淡淡地看了看,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从前在京都的时候,她与阿怜经常偷偷溜出去玩,那段曾经美好的日子,有阿怜相伴,才不至于寂寞无聊,而今,跟着自己出来,却因为自己而丢了性命。 离落一个人站在街市,面对这片繁华,各种过客从她身边经过,然而,她看到的,依旧是曾经那种与阿怜相伴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拥有。 她抬起头,看着这苍茫夜色,星空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期盼,并且祈祷着。 ------------ 第二十六章 揭穿 更新时间:2012-08-04 房中。 “裴将军,都安排好了吗?”平淡熟悉的声音自客栈房中传出。 “老臣已经都布置好了,城里大军在这几天里也都已经调度完全,现在,只需要您的一声令下”沉稳有力的声音,带着些苍劲,苍老却稳重,但却是从来没有听过的,陌生的声音自洛冥越房中传出。 “好,只待时机一到,我们便可大军北上,直捣叛乱”洛冥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感,而眼中所流露出的满满都是仇恨的目光,手指紧握成拳,紧绷的面容正好暴露出他所有的悲伤,来自心底。 “皇上,老臣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必定帮皇上达成所愿,以报答先皇对老臣的恩情”这位老将军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天空方向用手抱拳作揖,以示对先皇的尊敬,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洛冥越心中百感交集,这位裴将军是先皇最得力助将,先皇还在世的时候,这位将军就一直跟在先皇身边,替先皇除去了不知多少蛮横的匈奴突厥,亦或是那些造反的乱臣贼子。 他的功劳可谓是数之不尽,帮助先皇,替他除去所有的绊脚石,除去所有的乱党是他这一生的荣耀,裴将军这一生都是在沙场战场中度过的,每一次出战,都必定夺胜凯旋,他的战场经验想必没有人能与之抗衡吧。 “裴将军,您久经沙场,这次的大战,要您陪我一起上阵杀敌,战场上的经验,您比我足,这次,为了能除掉卫臻这只老狐狸,这几年我精心筹划,在安都秘密建立一支庞大军队,之所以要您来管理与训练,就是为了到时能与之抗衡,能够一举歼灭卫臻这只老狐狸,替父皇报仇” “皇上想替先皇报仇的心情,老臣能理解,所以这几年老臣也尽力在替皇上训练管理着这一支队伍,而今,这支队伍已经成熟可用,训练有素,想必到时,必定能为皇上报了先皇之仇” “哼,卫臻这老家伙,到时,我定要亲自取他项上人头,拿他的血来祭奠父皇在天之灵”洛冥越越说越是激动,双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嘴唇紧抿,眼神也越发凌厉狠绝。 裴将军正想说些什么,洛冥越却忽而察觉到一丝异样,警觉性的转过头,对着门口喊了一句:“谁” 瞬间,只见洛冥越运功将门打开,一股强大气流从门口极速窜了进来,风力很大,洛冥越一眼就见到了门口所站之人,他原本以为会是刺客,然门口站着的,确实一袭白衣翘楚,温柔可人的婉儿。 只见她手中端拿着正正方方托盘,托盘上盛着的却是一碗羹食,看着受到惊吓的婉儿,他心中明了,婉儿这个女子,不容自己小觑。于是,他紧皱着眉头,对着身边的裴将军说道:“你先出去吧” 只见裴将军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往前倾,道:“是” 说完,他便走出了房门,在跨出房门经过婉儿时,他亦察觉到了这名女子的不同寻常,遂在门口稍稍作了些停顿,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婉儿后,带着疑惑走远。 婉儿深呼吸一下后,端着手中的羹食,走进了洛冥越房中,只见她把羹食放置桌上,微笑着拿起羹食递到洛冥越面前,说道:“这是婉儿精心给公子准备的” 然洛冥越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这碗羹食,面色未表现出任何,只是嘴角往上微微勾抹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这笑容清俊淡雅,却足以勾人魂魄。只见他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推出这碗羹食,声音极淡,且略带着玩笑的声音说道:“这碗羹食没有下毒吧?” 这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语,却令婉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持凝固,婉儿听后,只顿了一会儿,便拿起汤勺,舀起碗里的羹汤,一口一口将碗中的羹食全部吃下肚。 之后,婉儿把手中的碗放在桌上,说道“这下你该相信我没有下毒吧” “哼,你以为这样便可让我相信你?”清淡的语气,仿佛早已洞晓一切,知情明了。 洛冥越接着说道:“方才在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了是么?” 婉儿看着他,仿佛是看着一个极具危险之人,脸上虽未表现出什么,然心上却突然咯噔一下,有些慌乱心神,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心中没有底的婉儿,并没有接下他的问话,只是一味皱着眉,仿佛在思量着对策。 洛冥越看着她如此神情,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她形迹果然可疑,方才自己与裴将军的对话,都被她听的一清二楚,她到底是何身份,是何来历?为何她方才偷听,自己竟丝毫未有察觉? 洛冥越于是决定继续试探下去,看着她,洛冥越从自己衣袋中拿出上一次名扬在调查树林时,发现的一块玉佩,只见他拿出玉佩,在婉儿眼前不停晃动,问道:“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 婉儿看到玉佩,神情的自然流露,是激动与兴奋,她抑制不住的上前,一把抢过玉佩,像爱护一件宝物似的,紧紧将玉佩捧在自己手心,转头看着洛冥越,警觉性的问道:“这个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洛冥越看着她这番举动,越发确定心中所想,她,婉儿,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来历不明,非要跟着他们一起上路的女子,定就是那晚树林,欲行刺谋害的刺客。 洛冥越却突然对着她笑起来,边笑边说道:“你真想知道么?” 婉儿像是预感到什么,并未答话,想来,婉儿心中,也应是有些明了了,这样想着,婉儿也便不再需要隐瞒什么,索性大大方方的,只见她干脆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上一碗茶,神情自若地问着:“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个就要问你了,婉儿姑娘,那一晚的树林蒙面刺客,如果我没猜错,想必就是你了,而你问我这枚玉佩从何得来,如若不是你那晚掉在了树林,而后又被名扬调查捡到,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洛冥越用手摇动折扇,一一分析,说得轻轻巧巧,转身向婉儿看去,冷笑着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查看过这枚玉佩,在它的正面刻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字眼,虽然不起眼,但只要仔细观察,便可看出端倪来,你的玉佩上明显地刻有一个‘婉’字,加之,我们在树林遇害后,你便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路跟着我们来到安都,这一路,我观察了你很久,你的一言一行,着实令人可疑,婉儿姑娘,你实在很难不让我怀疑呐,你说是吧?婉儿姑娘” 婉儿听了此番洛冥越的仔细分析,明知他已揭穿了她的身份,却依旧平淡处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极具抚媚,勾人魂魄,只听得她温婉的声音徐徐从她口中传出:“哦?我竟不知公子这一路是如此的关心我,我的一言一行你竟观察地如此细密,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顿了一下,既然已经被察觉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了,婉儿索性大方承认:“没错,那一晚,你们在树林遇到的刺客,的确是我,而这枚玉佩”婉儿拿起手中的玉佩,一说到这枚玉佩,她的脸上显露出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悲伤之情,丝毫不像是装作出来的,婉儿面容上,却忽然显露出一股悲泣,在眼眸中汇聚的,皆是她无法与人言说的伤愁。 “这枚玉佩,原是父母从小赠与我的贴身之物,自小,我便将它佩戴身边,从未离过身,而自两年前爹爹离世后,我更是从未弄丢过它,它对我来说,如获至宝,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与我慰藉的东西,每一回,想念亲人,甚至对生活绝望的时候,只要看见这枚玉佩,便如同看见爹爹娘亲一般,他们有时也会在梦里同我说话,给与我希望,让我能继续勇敢,并且有勇气的生活下去” 突然,她转身看着洛冥越,眼中依旧噙着泪,道:“可是,在那一次执行任务之后,我便不知这枚玉佩的去向,那一天,我发了疯般的寻找,找遍了各处,却依旧找寻无果,为这事,我伤心难过了很久,还好,今日还能寻得回来”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洛冥越问道。 “就算我不承认,你也早就猜到了不是么?” “这几天与你们的相处,的确,我收获很多,感触也很多,我原以为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关心我,疼爱我,再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可是自从碰到离姐姐,我就知道,她是个好人,是个好姑娘,是她,让我能再次感受到被人关心,被人呵护,被人疼爱,所以,就算是在执行任务,我还是对你们存有感激之情” “可是……”只见婉儿的身后,偷偷从手中亮出一把锋芒锐利的精致小刀,然面上却依旧不改任何面色,话语仍旧让听者感动。 只见她一面说着,一面一步一步接近洛冥越,向他走去。 ------------ 第二十七章 误会 更新时间:2012-08-05 已被揭穿了身份的婉儿一步一步朝着洛冥越走去。 屋外,月明当空,皎洁的月亮高悬在万里无云的碧空里,带着一丝寒意,冷冷地透过窗子,映照进来。离落逛得累了,带着一身疲倦,懒懒地拖着脚步回到客栈。 洛冥越房中。 婉儿一步接着一步,逐渐向洛冥越靠近,身后精致锋利的小刀,此时正冒着层层的寒意,透露着一股凛冽寒冷之意。 只听得婉儿口中说道:“可是,可是我答应她的事,我必须做到,是任务也好,是报答也好,我都必须完成” 说的时候,婉儿的眼睛忽而转为凌厉阴狠,与那把小刀一样,散发着森森寒意。 “对不起了”只见她动作娴熟灵活,迅疾取出那把如同暗器似的小刀,猛力地向面前的洛冥越狠狠刺去,一刀下落,正当刀子快要碰到洛冥越时,只见他一个轻巧翻身,躲过了方才那致命的一击,婉儿见并没有伤到洛冥越,心中不甘,她抬头,看着洛冥越,眼中所透露出的,皆是阴狠冷凛,教人看得越发寒凉,毛骨悚然,这还是当初那个温柔可人的婉儿么?还是当初那个温良善意的婉儿么? 婉儿见自己没有伤到洛冥越一分一毫,于是,再次拿着刀,上前向洛冥越又是狠狠刺去,似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感,口中还放着狠话:“洛冥越,还想往哪儿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拿着刀,恶狠狠地向着洛冥越扑去,然,洛冥越却是用手中那柄折扇与婉儿进行交手,交手过程中,一个拼劲全力,招招狠毒,想杀了他,而另一个,却一面抵挡,一面防守,显然,他并不想现在就杀了她。 当那把小刀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落地时,婉儿早已被洛冥越钳制住了,只见洛冥越一只手将婉儿的右手向后反制住,而婉儿的另一只手也被洛冥越钳制在了自己胸前,两人离的很近,几乎是紧挨着对方,婉儿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发着狠意与不甘心,死死盯着洛冥越:“放开我,你放开我”婉儿只一味挣扎,却到底无法挣脱出洛冥越。 “说,你是谁派来的?”洛冥越语气冷淡,面上无任何表情,淡淡地看着婉儿说道。 “哼,怎么?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婉儿此言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轻轻的一声冷笑,笑颜却仍如当初那般魅惑。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真的不知道,是卫臻这个老狐狸派你来的吧?” 婉儿并没有回应他的猜测,只是眼神淡漠地扫过他,显得有些高傲。 “他派你来暗杀我?一个女子?莫不是他以为一个女人就可以将我魅惑,好以此来达到他的目的吧?”洛冥越像是在说着某些玩笑似的,轻轻道出。 “哼,今日任务失败,我林婉儿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婉儿不想再与他多说些什么,昂着头,自顾自说道。 “如果你收手,或许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洛冥越玩味似的看着她,说道。 “生路?哼,用不着糊弄我,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一路,我早就看出来你想杀了我,别假惺惺的了,要动手的话,请尽快” “冥顽不灵,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婉儿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正当洛冥越要下手之际。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门口一声清丽的声音陡然响起,穿过了房中两人的耳际。 婉儿闻声,缓缓睁开了双眸,往门口看去,面容突然就怔住了,整个人僵持凝固在了原地,洛冥越也闻声,往门口看去,偏偏这一回头,他的面容也如婉儿一般,傻傻地怔然在了原地,此刻,在房中,离落见到的,是洛冥越紧紧握着婉儿的手,他们之间,还离得那么近。 原本,离落在街市上逛着,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到处张灯结彩,灯火如昼,街市上的繁闹,人群过往,熙来攘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原本有许多好玩有趣的小玩意儿,离落逛了一会儿,心中因惦念着阿怜,再好的景致,再热闹非凡的街市,没有阿怜经常伴在自己身边,耳边听不到她吵吵嚷嚷,欢快的笑闹声,离落也已无任何心情去观赏眼前的繁华,索性,不再继续往下逛,转身拖着这一身疲惫,往客栈走去。 谁想,她刚经过洛冥越房前,却竟然,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她亦呆滞在原地,有些不相信,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这真真切切摆在她面前的事实,不得不令她相信。 他们,他与婉儿,他们之间…… 空气顿时也凝结了一般,不再流动,离落傻傻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只是眼神一刻也没有离过洛冥越,一刻也没有离过他们紧紧相握的手。 半晌,离落才反应过来,只见她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洛冥越与婉儿,洛冥越几乎是没有防备的,被离落狠狠的扇了一记巴掌,之后,离落一句话未说,只管自己,跑出了客栈。 洛冥越知道离落是将自己误会了,于是,他立马放开了婉儿的手,亦不再理会她是否会逃跑,此刻心中想的念的,着急的都是离落一人,他担心地跟了她跑出去,却在跟出客栈后,一经这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市后,他便找不见离落的身影了。 她会去哪里?洛冥越此时心中脑海中,都是方才离落的那抹倩影,他担心她这么晚跑出去会出事,于是,他便在这街市上,漫无目的的找寻起来,一家一家客栈,一个一个店铺找寻过去,即便走在大街上,亦细心仔细的将一个个姑娘辨认过去,面上是着急担忧的神色,心中也满满的都是对于她的担心。 离儿,你到底在哪里? 此刻的离落,当她看到那一幕时,她几乎是不相信的,她甚至以为是看错了,洛冥越不会这么做的,婉儿也不会,可是她错了,是啊,从一开始她便错了,她不该遇上他,不该爱上他的,不爱,就不会有之后的痛苦;不爱,就不会有患得患失之感;不爱,她还是从前的她,快乐无忧,也许现在,还在月氏做着天真快乐的公主,有爹爹阿娘疼,有姐姐疼,她可以去戈壁滩上,尽情地狩猎骑马,看日出日落,可以去相思谷中,听着姐姐的曼妙琴音,畅快淋漓的喝着酒,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痛苦,有的只是自由自在,没有束缚的生活。 可是这一切,终究在遇上他的那一刻,化为无法实现的梦,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命运,是命运,让他们相遇,是命运,让她心甘情愿跟着他来到闽越,亦是命运,给与他们所有的快乐与痛苦,所有的幸运与不幸,也许,这便是离落注定要经历,注定要经受的,她爱上他,在之后所经历的种种,快乐也好,痛苦也好,是幸运也好,不幸也罢,终究是上天赐予给他们的,有缘的人,注定要经受这所有。离落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深刻领会这些,而那时的她,也早已饱经沧桑。 离落心中闷闷不快,来到一家酒楼,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情感,这是她有生以来,喝地最凶猛,最畅快的一次,从前在月氏,和姐姐在相思谷时,也从未见她如此失意失魂地喝过酒。 然而这一次,在闽越,在安都,她却在一家酒楼,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拼命地灌着自己,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她将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快与愁闷,通通发泄在了酒中,离落第一次发现,酒,的确是个能解愁的东西,只要把自己灌醉了,什么都可以不用再想,什么都不用再去记忆,她只一味的管自己喝着,哭着,大声猛力地哭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湿答答的一片,而此时的离落,早已管不了这些,一直以来,她都不敢轻易在人前发泄,宣泄,像今天这般,她似乎是将这几年在闽越所受的种种,尽力地发泄在了这些酒水之中。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大婚第一天,她便无缘无故地被新郎抛弃在了新房中,那时,她亦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这喜庆的红烛婚宴,然那时,她的心中,却早已在殷殷流泪,还有谁能向她这般,在面对所有的冷落与嘲笑,她拼尽全力走到现在,那时,宫中每个人都在背后偷偷议论着她,数落着她,只因那时,她是被洛冥越从塞外月氏带回,一个从小长在塞外的女子,言行举止自然不同于中原大家闺秀,那时的她,不懂为何自己会被突然冷落,大婚之日,他竟能忍心离她而去,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 而今,她明白了,也许从一开始,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到他将自己娶回闽越,他从来就没有爱上她,娶自己,也许仅仅只是为了他的国家,他的皇位。 “呵呵,原来到头来,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而我,却竟傻傻地相信,我那么的相信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泪水早已沾湿了离落的面颊,她早已经喝醉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喝的酩酊大醉,心中,是锥心般的疼痛,只要一想起方才的画面,心中便是忍不住的,万分痛苦与愁伤便随之而来。 ------------ 第二十八章 醉酒 更新时间:2012-08-06 离落一人旁若无人般地在酒楼自顾自喝着酒。 而此时,洛冥越也正在到处找着她,在寻遍了这座城市的一角一落之后,终于,在一家名为‘醉霄楼’的酒楼中,找到了躲在一旁角落喝酒的她。 刚踏进门口,他便扫过全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那里,一方四人桌,却单单只有离落一人坐在那儿,桌上摆满了酒瓶,洛冥越心想,她一个人是喝了多少? 但看到这样的她,无论是谁,心中都不免有些心疼,她的确是令人心疼的,洛冥越看着此时在那顾自喝着闷酒的她,只消远远看去,便就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如此令人心痛,令人心疼,洛冥越心中,已强烈地感受到一股来自心底的沉闷与心疼。 终于找到她了,洛冥越轻抬脚步,慢慢向她走去。还未走至她面前,脚边却感觉到一股异样,像是踩到了什么,于是,他停驻脚步,好奇地将脚挪开,看到的却是一支光泽澄碧,质地上好的发簪。 洛冥越缓缓蹲下身将其从地上捡起,放置在自己面前,仔细辨认过后,他才想起,这支发簪不正是当日在潭州上灯佳节的时候,在灯会中赠与离落的簪子么,平日都见她戴在头上,怎么今日却在这地上,难道? 洛冥越没有猜错,酒桌上的离落,只见她一面喝着,一面哭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骂着,句句都是有关洛冥越的。 而这簪子,也确实在离落在伤心气愤之余,将它从发上拿下,狠狠地扔至在地上。 洛冥越走近她,见着这样的她,心中更是一阵酸疼,他紧皱着眉,在她面前轻唤她的名字:“离儿……” 此时的离落,尽管喝醉,意识却还尚存,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着自己,原本喝得趴在桌子上的她,吃力地抬起头,晃晃悠悠的,眼前模糊一片,她使劲想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然脑袋却在此时不听使唤,沉重的像是挂了千金重的铁,只想往后倒去。 洛冥越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她,这才使离落没有向后倒去,然离落也在这时,才看清楚了扶着自己的人是谁,并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自己一直在说骂着的洛冥越。 离落登时反应过来,慌忙将他一把推开,因没有了扶持,离落差点摔在了地上,幸而及时用手扶住了桌子,这才没有倒地。 只见离落晃悠地转过头,突然举起手,将手指对准门口方向,对着洛冥越大声地说着:“你……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此时,通红了双眼,还喝得酩酊大醉的离落,醉态明显,只一心管自己说着,发着气,丝毫不管酒楼之中,还有旁人。 洛冥越看着她,心头越发沉闷,也越发心疼了,他原本想找到她,跟她好好解释一番,如今看来,不管自己如何解释,离落现在的状况,怕是怎么都听不进去了吧。 于是洛冥越上前一步,对她道:“离儿,别这样,跟我回去” 离落看了他半晌,却突然红了双眼,眼眶中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打转,清泪自离落面颊滑落:“为什么,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你听我解释……”离落暗红地双眼一次又一次刺激着洛冥越,他一心着急,走至离落面前,想向她解释。 话还未说完,离落便遏制不住地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念想中:“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那一年,我被一群饿狼袭击的冬天,那一年那一天,阳光正好,暖暖的,照在他身上,他骑在马上,风姿卓越,是那样好看,那一天,他告诉我他的名字;那一天,他的笑容是那么温暖,我想此生最难忘怀的,就是在那一天,我遇见他的那个早上” “是他救了我,我们还去了相思谷,他还替我捉萤火虫,逗我开心,后来,他将我娶回月氏,迢迢千里,我带着兴奋的心情跟着他离开我的故土,我看着骑在马上的他,我原本以为,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一生的幸福,却不想,这竟是噩梦的开始” 说道此处,离落突然开始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笑声令人心酸,令人心疼,令人哀愁,令人惆怅。 洛冥越的视线丝毫未离开过她,见着她如此,心中更是充满无奈与愧疚。 “离儿……跟我回去,好吗?”温柔的声音,离落闻之,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洛冥越,原本沉浸在幻想中的离落,却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面上是流不尽的泪水:“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是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了,是你,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离落上前抓着洛冥越的衣裳,管自己语无伦次地说着,闹着,洛冥越却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笔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离落哭闹。 细想这几年,洛冥越确实因为一些事,将离落放任旁边,不闻不问,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的确是欠她良多,心中对她充满了愧疚。 洛冥越也不再管旁人会如何看待,走近桌边,拿起一瓶酒,狠狠往自己口中灌着,将酒全数往自己头上,面上倒,整整一瓶,全部被倒入了自己的身上,湿漉漉一片。 最后,洛冥越狠狠将空的酒瓶摔至地上,对着离落说道:“今夜,我陪你,不醉不归” 整整一夜,洛冥越在酒楼陪着离落喝着,两人,一夜无话,只是不停地喝着,喝着,将所有这几年他们心中的苦闷,所有的烦恼,无奈,愁绪,怅惘,通通排解在了酒中。 直到深夜,酒楼打烊,只剩下两人,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两人都醉了,第一次,两人在宫外,不顾及他人,恣意放任地喝酒,兴许,他们都需要这样一次的放纵,都需要这样的随性,也许只有这样,痛苦才能暂时被释放。 酒楼中,两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而两人的手,却紧紧牵系在一起。 “公子,本店要打烊了,公子?公子醒醒,夜深了,本店要打烊了,公子?”深夜的酒楼,店小二正准备打烊之际,却发现角落里,竟还有这么两位客人,于是,店小二走上前去,用力推着洛冥越,想将他推醒。 喊了好几声,洛冥越终于有了意识,稍稍清醒了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怎么了?” “公子,本店要打烊了,您明早再来吧” “哦,要打烊了……”洛冥越尽管喝得昏昏沉沉,然意识还是清醒的。 之后,洛冥越背着喝的醉酒的离落,走出了酒楼。 大街上,洛冥越背着离落,一步一步往客栈走去,月明星稀,深夜的街上,早已经看不到人影,家家户户都早已安眠入睡,只有少许的,还未入睡的人家还点着灯,街上,倒是还有点着灯笼,用于给晚归的路人照明,但毕竟已是深夜了,街上没有了路人,亦没有了先前的热闹繁华,倒显得有些清冷孤寂。 洛冥越的酒量还是比离落要好上许多的,踏出客栈,被夜晚的清风一吹,他已然清醒了很多,背着离落往客栈走去:“离儿,我们回去了” “唔……”喝醉酒的离落,哪里还有半分意识。 洛冥越背着她,浅浅笑着。 银亮的月儿,此时正挂在天边,天空一片明净,仿佛铺上了一床巨大的银被,而月儿圆润地几乎像个圆盘,那么明亮,那么饱满,柔和似絮,轻匀如绢,月儿的清辉洒向这两人,为他们照亮着前方的路。 终于,他们回到了客栈,洛冥越将离落带回她的房中。 他轻轻地将离落安置在床上,为她盖上一层薄被,并为她打来一盆洗脸水,细心体贴地用毛巾给离落擦了一把脸。 洛冥越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最终,只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拿出了方才在酒楼捡到的琉璃发簪,将簪子再次放入离落的手中。 “离儿,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对不起”洛冥越对离落的轻轻一语,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呢喃细语。 昏睡中的离落,迷迷糊糊中,口中轻轻喊出:“水,好渴,给我水……” 洛冥越听到她想喝水,便赶忙起身走至桌边,给离落倒上一盏茶水,而后来到床边,扶起口渴的离落,拿起那盏茶水,喂给离落。 一杯下肚,离落还未解渴,洛冥越再次给她倒上一盏茶,喂给她,这次,离落才稍稍清醒了许多,她努力睁开疲倦的双眸,看见自己原本还在酒楼中的她,一醒来,却已在自己房中,再看去,自己正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环抱着,好奇之下,她一转头,便一眼看到了身边的洛冥越,原来自己正靠在他的怀里,也许是酒的作用,微微熏醉的她,看上去竟是这般的娇媚,脸颊泛着醉酒的红晕,姿态抚媚,醉眼惺忪。 洛冥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抚媚的离落,他注视她良久,久久不能回神。 ------------ 第二十九章 情缠 更新时间:2012-08-07 洛冥越久久注视离落,他第一次看见离落喝醉酒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身边的这个女子竟也有这样美丽抚媚的时候,昏暗的烛火,细微地吹动着,窗外,冰清玉润的月儿透过窗子,温柔如水,月牙清亮而柔和,缓缓倾泻伸展,天空纯净,皓然,而四周是无边的寂静,偶有一丝微风吹进,吹动起两人的发丝,烛火也跟着微微闪动。 房中,充斥着暧昧的元素,灯火烛影,这样一个迷人的夜晚,浮影晚清,令人动情。 这个人,是他吗?是当初自己遇见的么? 离落看着面前俊朗不凡的男子,终将手拂过他苍劲的面颊,拂过他挺直的鼻翼,拂过他如墨的眉眼,这还是离落第一次与他隔得如此近,那么近的距离,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麝香,可以近距离地感受到他的气息,温柔且刚毅。 离落深深皱眉,从遇见他的那刻起,从来没有这么近的仔细看过他,自大婚之后,就连见一面都是奢望,而今,这会不会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呢? 直到她触碰到一个柔软缠绵的唇瓣,才瞬间明了,这不是梦,热烈执着的深吻,细密浓烈的吻一一落于离落的额间,眉间,颈项间,意味犹长,这样真实的感受,是她长久以来,一直都不敢想的,她轻轻闭上眼眸,贪婪地汲取他给的所有温柔,鼻尖流淌着的是醉人的酒香,徐徐萦绕在两人周身。 月如霜鬓撒金屋,窗外的满月也透过窗子,清辉柔和地倾洒在两人周身,芙蓉帐暖,而沉醉中的细语呢喃,他轻轻唤出的一声“离儿”,便足以让两人深陷其中。他轻解下她的衣带,伸手一扬,那蓝色腰带便划落成一道优美的弧度,缓慢落了地,窗外那轮和絮温柔的圆月,透过窗子映照着,同时也为见证他们的爱。意乱情迷间,是谁袖风一扬,挥灭了案前的红烛?是谁随手一挥,遮住了红帐之后的缠绵悱恻?只留下那月满清辉,温柔了满室。 一夜云雨过后,天边已微微亮起,客栈之中,早有公鸡在开始打鸣,叫着镇上勤劳朴实的人们晨起洗漱,虽然欢愉后的身子酸痛无力,但是躺在他温热的怀抱之中,离落竟然奇异地安心,一枕安眠。这是自离了皇宫之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其实说来,离落在皇宫时,也时常会做着噩梦,但是这一次,枕着他的手臂,却莫名的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他身上仿佛有一股魔力,可以让自己感到无比心安,如同受到保护般,放松,舒心。春宵苦短,这亦是前人早就说过了的,如今算是体会到了,那并非是由于旭日高起。 此时房外,早有许多客人晨起洗漱,早晨的客栈,逐渐开始流动起来,人群亦逐渐多了起来,汇集在一起,人声鼎沸,客栈中,人群走动声,脚步声,吵杂而纷乱,一声声传进那一间安静的小屋子中。 此时的离落其实早已经清醒无异了,她原本想起来,但无奈身边男子的手臂紧紧将自己环抱,她不想因自己的声响而吵醒枕边人,于是她干脆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的这个俊美异常的男子,她无聊地一根根数着他细长浓密的睫毛,抚着他俊俏的脸庞,刚毅的眉眼,高挺的鼻翼,细腻红薄的唇瓣,离落纤细的手指一一掠过,看了他良久,终是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着他,温柔地笑起。 许是吵杂声传进了房内,洛冥越微微惊醒,好看的眉眼轻微颤动,离落一看,是洛冥越要醒过来了,她一惊,脑海不自觉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面上一热,一红,羞窘地不知该怎么办,离落灵机一动,当下决定由装睡来逃避自己的窘迫之境。 洛冥越睁开眼眸,见天色已大亮,刚想起身,便就发现了枕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小巧玲珑的她,想不到连睡觉都这么有趣,洛冥越悄悄勾起唇,仔细地瞧着她,如此精致抚媚的女子,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她竟也是这般美好,这般柔顺。 洛冥越凝视她时,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个暗黑色印记,他再仔细瞧着,并用手轻轻拂过离落的肩膀,微微褪下了她肩旁处衣裳的一个角,洛冥越赫然发现,离落肩膀处,竟是一朵暗黑色曼陀罗花印记。 他皱着眉,不解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面色犹豫。 他从来不知她身上竟有这样一个印记,也从来未听她提起过这个印记的由来,对于她,他深深触着眉头,他不禁对她产生了好奇,这些年来,他果真对她了解甚少,甚至是从未仔细了解过她,对于她的认识,仅仅还在于过去那个天真快乐的女孩,而这几年对于离落的变化,她的细腻之处,他竟毫无察觉过,果然,是自己对她了解过少。 他紧紧凝眸,忽而,离落的眼眸微微颤动,洛冥越看到她微颤的眼睫,想是她是要醒了,于是洛冥越轻轻将枕着离落的手抽出,翻身下了床,离落躺在床上,悄悄睁眼,看着洛冥越洗漱穿戴,待他穿戴整齐之后,洛冥越转身看了一眼离落,唇边再次勾起一抹笑容,他脚步轻缓地走至床边,缓缓蹲下身,看着一脸睡容的离落,他轻笑着在她耳畔说道:“别装睡了,我早知你醒了” 离落听到他如此说,微微蹙了下眉头,难道被他发现了? 离落心中如小鹿般砰砰跳着,紧张,羞窘之意顿上心头,握着被子的手也被她越抓越紧,她原本想继续装睡,可是洛冥越轻巧一语,便再次道破了离落的小心思:“你再抓,这被子可就要被你抓坏咯” 还是没办法瞒过他,离落只好缓缓睁开眼眸,握紧被子的手也逐渐放松了下来,看来,自己在他面前的那些小心思,都算不了什么,什么也瞒不过他。 也罢,既然他早知自己已醒,再装睡也毫无意义,于是,离落缓缓睁开眼眸,正好与洛冥越相对而视,这一对视,离落面颊上又是紧张一热,慌张地将眼眸移向别处,只要看到他,离落便又想起昨夜的一幕幕,她越发羞窘,将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毕竟是女子,尽管出嫁之前,母后曾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过,但身为人妻,该经历的她都已经历,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走向成熟的一个经历,是每个女人都将走过的必经之路。 此时离落的心境便如同一对对新婚夫妇一样,如同一个刚成婚的娇妻,在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有羞意,有爱意,有暖意,有说不出的种种情意,所以,在面对眼前之人,她的丈夫,她的爱人,早晨,妻子醒来见到丈夫的那一刻,必定会是娇羞之色。 离落看着自己面前的洛冥越,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洛冥越看着她的表情,却忽然笑出了声,仿佛是看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忍不住地轻笑起来,离落看着他的笑,觉得有些奇怪,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是自己哪里不对?她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却并没发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她蹙着眉,用奇怪的神色瞧着他。 只听得他暧昧着声音说:“我有这么恐怖吗?早晨醒来见到我一句话也不说?” 他忽而向离落靠近了一些,将头俯身下来,用越加暧昧地声音继续说道:“还是说,我让你想起了什么,让你害羞了?” “你……”离落知道洛冥越是在逗弄着自己,不禁又气又急,但是因为他的逗弄,离落又想起了昨夜所发生的,倒是被他猜对了,自己确实因为昨夜之事而心中羞窘,有些不敢面对他。 想着,离落又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耳边,却听得洛冥越笑着说道:“傻丫头” 说的时候,洛冥越还伸手轻轻点了离落的鼻尖,满脸的宠溺之色。 原本还羞窘的离落,因为洛冥越的轻轻一点,她看着他,朝他笑了起来,美目莹光,笑容清丽,弧度优美。 洛冥越差点便要被她的笑容所沉醉了,他对着离落说道:“懒姑娘,你看外边天色都大亮了,该起身了” 离落往窗户边望去,确实,窗外的阳光明媚,蓝色的天空优雅明净,天色已大亮了,离落起身,却不经意间,她肩膀处的衣衫悄悄滑落,露出那一朵暗黑色曼陀罗花,她一看,紧张地将衣衫穿好,房中因为还有洛冥越,而方才自己的这个小举动,又引得他朝自己看来,离落再次羞窘地低下头去。 “你左肩上的是?”洛冥越看着她,好奇问道。 离落抬眸,正撞见他的视线,凝眸朝自己看来。 “这是我从小便有的印记,自娘胎里带出来的” 离落原本看着他,但说到这个印记时,却显得极不自信,低下头,悠悠问出口:“很难看对不对?” “不啊,我觉得这印记在你身上,倒是蛮特别的,只是,只是我却到今日才知道”他看着离落说着,双眸紧紧凝视着她。 离落看着他却并没有说什么,从前是因为他将自己忽略了,才没有发现,他哪里会知道自己这几年的所思所想,所念所感,所以,才会到今时今日,才知晓自己,如今,离落在他面前已然不想再重提过往那些旧事,于是,她本想转了话题,却忽而想起他与婉儿的那一幕,他紧紧握着婉儿手的画面,想来,离落心中也不是完全不顾及,完全不去想的。 ------------ 第三十章 欺骗 更新时间:2012-08-08 于是,离落看着他,试探着问道:“你……你和婉儿……你们” 洛冥越看着说话结巴的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便想趁机逗逗眼前这个女子:“怎么?是在吃婉儿的醋?” 离落一听,心下咯噔一下,有些不服气,抬眸与他道:“我哪有?” “你有”洛冥越漫不经心地回道。 离落再次红了面颊,感到一阵羞窘,她继续反驳,且态度坚定:“我没有” “你有”洛冥越肯定的语气,惹得离落心中越发窘迫。 “我没有”她再次反驳道,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才说的这么坚决,然,她心中清楚,自己绝非一点都不在乎,不在意,此刻这样说,无非是不敢承认,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其实很在意,有些自欺欺人罢了。 羽睫渐渐下垂,她不愿再与他争辩下去。 这时,门口响动,一个悦耳动听地声音传了进来:“离姐姐,起了吗?我给你送洗脸水来了” 门内,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怔忡。 她竟然还没有走?被我揭穿了身份,竟然不逃走,还留在这里?这个婉儿,她到底想作甚?竟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命吗? 此刻洛冥越皱着眉,对于此事有些想不明白。 而还在榻上的离落,就明显有些不适应,婉儿怎么在此时过来了?她还未穿衣,还未梳头,况且房中还有洛冥越,这,这让她情何以堪?毕竟是身为女子,总会难掩尴尬之色。 “离姐姐?”房外的声声呼唤,离落明了别人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她看了看洛冥越,看着他一脸蓦然随意的神情,她想,自己本就身为他的妻,自己有什么是需要害怕的,于是,她对着门口,刚想出声叫唤时,洛冥越却已走至门口,打开了房门,与婉儿相视一眼,婉儿看到开门之人后,先是一顿,旋即调整了自己心态,理了理思绪,站在门口,微微侧过身,像个小丫鬟似的低下头去,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让过道,洛冥越用狐疑地眼眸瞅着她,最后带着淡漠冷凝走出了房,房中,留下离落一人。 离落看着婉儿走入自己房中,将洗脸水放在洗漱的台子上,离落只要看到婉儿,便不由得想起她与洛冥越的那一幕,心内隐隐有些沉闷,她想问却终究问不出口。 婉儿将水盆放好之后,便转身走至榻边:“离姐姐,该起了,我替你穿衣梳头” 离落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一时之间,她亦不知该说些什么,脑海经常浮现出的那一幕,她觉得自己与婉儿之间,似乎产生了一道隔阂,一道屏障,想要跨越过去,然她却不知该如何做。 离落下地的时候,兴许因昨夜的酒,头还是有些昏沉,幸而婉儿及时将她扶住,才至没有摔倒在地,离落坐于梳妆镜前,婉儿在身后替她梳着那乌黑浓密的长发,长而直,散散披于身后,它们很听话地被婉儿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用梳子小心仔细地梳着,仿若涓涓流水流淌着一般。 离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如花一般娇美、妩媚,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惊异着镜中的女子竟然有些不像自己了。 婉儿替自己梳理着头发,离落看着镜中的婉儿,想问什么,却终究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婉儿眼尖的发现,离落似乎有着心事,她微微淡笑着,最先开口问道:“离姐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听到婉儿的问话,离落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铜镜中的婉儿,她轻咬下唇,纵然心中所想,在婉儿面前,终不想道破,于是平稳下心情,从容道:“没有什么啊” “离姐姐,你纵然瞒得过旁人,可也瞒不过我”婉儿再次淡淡笑之,继续说道:“离姐姐可是为了昨夜的那件事,心中一直郁结着?” 仿佛是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离落听闻,心头微微一颤,还是被婉儿看出来了,于是,她亦不再扭捏着,深呼吸一口气,眼睫闪动,索性将心中疑惑全数道了出来:“我,我确实还因着昨夜之事,心中有些不明……” 离落话还未说完,婉儿便接下了话语,浓密的眼睫微微闪动,她笑着说道:“离姐姐,可是想多了?还是,对自己没有自信呢?” 离落正疑惑间,只见婉儿拿起梳妆桌上的那一支洛冥越赠送的琉璃簪,将琉璃簪子簪于离落柔美长发中,然后定定地望着铜镜中的离落,双手轻落于离落肩上,继续说道:“离姐姐,你要相信自己,你看,你拥有清丽雅致的容颜,拥有玲珑精致的身段,如墨般飘灵的黑发,白嫩柔美的肌肤,修长白皙的手指” 耳边继续响起婉约动听的声音:“这样一个你,他怎么可能会抛下不顾,相信你自己,没有谁可以把他从你身边抢走的” 梳洗完毕后,离落与婉儿一道下楼,与洛冥越共用起早餐,餐桌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早餐快用完时,离落刚想起身走,洛冥越也起身,并且叫住了她,原是让她随自己进屋,有些事他必须要让她知晓了。 离落看了看婉儿,便随着洛冥越进屋去了,桌上的婉儿,寒冷狡黠的目光隐隐闪过,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仅仅一晃眼,一日便就这样过去了,转眼,已接近了黄昏,夕阳西下,温和阳光也已逐渐落下天边,客栈之中,依旧吵杂声声,人流涌动,一切都如看上去的这般自然,然,却不知道,客栈的一个角落中,有人用阴鸷目光扫过一切,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令人无法琢磨的笑容,这一切,却无人察觉。 夜逐渐转深,转浓,窗外,乌云将原本明亮皎洁的月儿层层隐没,这样的夜便就显得有些诡异,凝重,一阵厉风不经意间倏然吹过,舞魅谍影,如此浓重的夜色,客栈之中,在如此的深夜里,早已没有了一个客人,客栈也早已打烊很久了,客栈中,还有点着灯不睡觉的房客,在整个客栈中,也找不到一间。 在这深夜,如此安静的客栈里,一个魅影陡然落地,她静静地猫着脚步,警觉异常,不停地察看着周围动向,确认一切无误,她便悄悄潜入一间房,这间房,正巧是洛冥越所住,房中并未点灯,深夜里黑暗地就算张开五指,也未必能看得到,房中安静异常,此时,窗户边猛然吹进一阵风,风不大,却让人感到一阵寒冷,窗外的层层乌云被风吹带过去,隐约地,乌云逐步散去,露出原先被遮荫了的皎洁皓月。 皓月穿过了窗子,投射进来,位置刚刚好,黑影能清楚明了地看清自己身在哪个位置,而自己的目标又在哪里,看清了一切后,她便脚步轻慢地朝自己的目标行进,深怕惊扰到自己的目标,就在她即将走至床边,只见她从腰间亮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子,她缓缓举起刀子,目露凶光,狠辣且绞魅,唇边一阵阴狠地冷笑,刀子也呼应着发着冷冷寒光,她想置谁于死地? 月光也散发着森森寒意,映照着黑影面上那姣好面容,她的手指关节逐渐加深,苍白却分外有力,她手中握着刀子,对着自己的目标,她毫不犹豫地,狠狠下刀,一刀下去,她本以为自己这次定然得手了,正一声冷哼之际,她忽而感觉到一种怪异,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眉眼一阵冷颤,眉头紧蹙,瞳眸瞬时睁大,面容也变得怔然,只见她一手掀开了薄被,这榻上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只有一个个饱满柔软的枕头放置在了榻中,而后由薄被一盖,在这漆黑浓重的深夜里,谁会那么仔细地发现。 直到黑影的一刀下落,才知自己被戏弄了一番,上当了,看来,有人早已经看清了自己的预谋,从而破解了这些,让自己下手不成。 黑影心头怒火顿时喷发,是谁这么不知趣,竟然将自己的计划打乱,她当下意识到,计划显然已经败露,急忙中,她刚想踏出这房间,忽而,房中大亮,烛火瞬时被人点燃,四周各个角落都被红色烛火,照亮了一切,自然,点燃这些烛火的,便就是洛冥越了,而他身旁却还站着一个娇俏身影,这身影便就是离落。 离落不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看到这黑影的真面目,竟忍不住惊呼出声:“婉儿,竟然……真的是你” 到这一刻,离落还是很想选择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她真实的看到婉儿的一切举动,她想杀了洛冥越,想杀了他们,她从来不曾想过,这样一个温婉柔情的女子,会突然转变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危险人物,并且还与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她甚至还那么相信她,把她当成最好的姐妹一般来对待,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曾经的相处都算什么? 离落第一次有了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 ------------ 第三十一章 擒拿 更新时间:2012-08-09 烛火闪动,满屋的明亮终于将来人的容颜映照无误,一声‘婉儿’便已知道这刺客是谁了,离落没有想到与自己相处了这么久,情同姐妹的婉儿会是今夜的刺客,想来,自己竟与一个刺客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站在房中,惊愕的并不止是离落一人,还有在她面前的婉儿,此刻的婉儿,在烛火亮起,见到离落与洛冥越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便呆呆的立在那儿,脚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令她无法动弹,原本她该惊慌,该手足无措的,然却在见到他们之后,愣了一会儿,当下也明白了这一整件事,神情反而变得自然,变得不畏惧,反而有一种轻松,一种无所谓之感,面对他们,婉儿竟然微微一笑,显然,既然已被发现,也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一个时辰之前,婉儿将自己煮好的宵夜送入洛冥越与离落的房中,当然,这并不是普通的宵夜,婉儿在宵夜之中动了些手脚,在里边加入了一些能致人昏睡的蒙汗药,她亲眼看着他们吃下这些宵夜的,算起来,他们早该躺在床上昏睡的,怎会如此? 婉儿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一边皱着眉,看上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离落缓步,走至婉儿身边,深深吸气,看着她沉然开口,声音很轻:“为什么要这么做?” 婉儿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语气平淡:“任务”简单的两个字,就交代了自己所做之事,显然,婉儿并不想讲多余的话。 离落不可置信,她蹙眉,连连摇着头,这还是曾经那个自己从老鸨手中救下的婉儿吗?还是当初认识的那个温婉善良的婉儿吗?还是那个叫着自己离姐姐,天真温柔的她吗? “不,你不是我认识的婉儿,我认识的婉儿不是这样子的”似乎是有些自欺欺人,离落不停地自语着,尽管她看到了一切,看到她是如何想着谋害他们,看到她拿出那柄寒光凛凛的小刀,看到她目光凶狠地一刀下落,一心要置人于死地的阴狠,尽管她看到了这些,但从心底里,她仍然自欺欺人地想着,这不是婉儿,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婉儿,她很想漠视一切,很想选择不看到这些,从而来逃避眼前的事实。 但,事实不会因为她的这些想法而有所改变。 她该如何?又能如何?面对欺骗,她无言以对。 怔然间,耳边听得一个醇厚却毫无温度的冰冷嗓音:“这可是婉儿姑娘用来传信的白鸽?”说话间,洛冥越将手中染着触目鲜血的白鸽扔在了桌上,冷声质问。 婉儿一看,身子顿时一僵,后背猛然僵直,冷汗从背后涔涔冒出,攥紧的手心里也尽是汗水,婉儿一语未发,眼眸是方才没有的紧张之色,而洛冥越的清洌眸中却氤氲着一股冷凝的寒意。 只见洛冥越缓缓从手中拿出一张小四方纸页,洛冥越将它展开,冷哼一声,淡漠地看了一眼,便走近烛火旁,将那张小四方的纸页一点一点地燃尽,直到燃烧成为灰烬。 洛冥越看了看桌上那些灰烬,转头看向婉儿,眸光深邃幽暗,隐约浮上几许危险之色。 婉儿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冷凛寒绝,她面色充满恼意,手心攥得越发紧了,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洛冥越的一举一动。 “怎么?你的传信鸽死了,现在那份重要的内容又被我烧毁了,你生气了?恼羞成怒了?” 洛冥越漫不经心的说话,触动了婉儿,也更加触怒了她。 婉儿虽然一句话未说,但从她深沉面色中,便可分辨出来。 洛冥越冷声笑着,不紧不慢地坐在桌旁,嘴上虽是有笑意,但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冰寒地仿佛从地狱而来:“你一定很奇怪,精心策划好的计划,怎么我们还会如此清醒地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没有想到吧?” “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瞒得过我?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我想你不是不知道,我当真不明白,你的主子真值得你这么做?竟然连自己性命都不想要了?” “你,看来你们早就知道了,那今夜发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上钩,彻彻底底地揭穿我,是么?哼,好一个瓮中捉鳖,洛冥越,看来我当真低估了你”离落看到婉儿说这话时,嘴角亦是带着丝丝笑意,但她知道,这笑同样是毫无温度,充满冷意的,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柔情,而换成了一副看似娇媚,美目莹光,但却透露着令人胆寒的眸光。 洛冥越英俊的眉眼骤然凝结,冷言沉声道:“那又如何?我们是骗了你,你一个时辰前送来的宵夜,我们根本就没吃,被人欺骗的滋味不好受吧,就算我们骗了你,为了引你上钩,戏耍了你,可是这些哪里及得上你这一路对我们的欺骗和戏弄,你愚弄我们,当真以为,你的这些小计谋会成功?” 离落清楚的看到,在洛冥越的一一分析中,婉儿的面色逐渐转为深沉,浓烈的杀意,暗含着无尽凉意,令离落看了,忍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想来,这应该还是离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婉儿吧,从未见到过的,在以往离落印象中,婉儿向来是温良韵致的,那份雅致温善至今还存在离落脑海中。 尽管今早洛冥越将离落叫进房,对她解释起那晚她所看到的场景,同时揭穿了婉儿的身份,将所有前因后果都告诉她时,她亦是不肯相信,他告诉她,会证明给她看,婉儿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并不是一个寻常女子,离落当时亦是半信半疑,直至此时此刻,洛冥越带着她,见识到眼前这个女子的不同寻常,让离落不得不信。 她看到,婉儿的眼神由阴冷逐渐转为凛冽杀意,就在众人都毫无防备情况下,她忽而向洛冥越扑去,对准目标猛力下刀,然洛冥越似乎早有准备,立马从凳上站起,快速转身,手中折扇奋力一掷,刚好打落了婉儿手中的那柄凛冽小刀,洛冥越看准时机,迅疾如风,趁婉儿不注意,紧接着移动脚步,从背后紧紧掐住了她的脖颈,婉儿便一动也不能动弹了。 她浓重地呼吸着,眼神飘动,灯火映照着她的脸颊,略显苍白,她试图挣扎,双手紧紧抓着勒住她喉咙的手臂,口中不停忿怒道:“放开我” 淡漠的声音从洛冥越口中传出,语气中带着冷然静默:“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么,我原以为经过上次的教训,你会乖乖离开,或者改邪归正,我已经给过你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你如此不自量力,来人,把这个刺客给我绑起来” 房外,顿时出现了那几名一路跟着保护我们的侍卫,离落不知他们是何时守在门外的,洛冥越只一吩咐,他们便进了屋,手中拿着粗麻绳,将婉儿五花大绑了起来。 被全身这样大绑,任谁都不舒服吧,婉儿被绑着,全身无法行动,只好怏怏地坐在榻上,胸腹一起一伏,想来,心中有许多不服和忿然吧。 她坐在榻边,顾自撇过头,不看他们一眼。 洛冥越对着那几名侍卫吩咐道:“你们去房门口,好好守着” “是”一声吩咐下来,他们便出了房门,在门口静静守着,值守岗位。 洛冥越坐在桌边,看着她,如同审犯人似的,冷眸看着她道:“说,你受何人指使?” 不想,婉儿依旧不理人,将他当作透明人一般,竟毫不理会他。 “不肯说么?” 洛冥越冷漠地双眸盯向她,然婉儿却依旧无任何回应。 “说”伴随着一声清脆惊心的杯子落地声,离落知道,洛冥越显然是没有了耐性,离落看到他,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摔碎至婉儿面前,样子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就连离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清脆响声惊吓到,心中猛然一颤,此时坐在桌边的洛冥越,已是满面通红,就连双目都如同喷了火一般,愤怒已然被他写在了脸上,刻画至极。 显然,他想以此来让婉儿害怕,想以此套出婉儿背后的主谋。可婉儿只是当下受了些惊吓,之后,依旧不理不睬,不理会其他人。 “你以为不说便可以了事吗?你以为,你这样做,你背后的主人会感激你?” 婉儿轻蔑地一笑,冷哼一声道:“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没有什么主人,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要杀便杀” “理由” “没有理由” 洛冥越看着她,站起身走至她面前,危险的气息陡然向她靠近,俊脸上毫无任何表情,眯了眯眼,带着彻骨寒意,冷声道:“很好,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是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到她面前,深沉一笑,便一伸手掐住了婉儿的脖颈,婉儿被迫仰起头,他越掐越紧,力道越来越重,婉儿被他勒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面色由开始的红润逐渐转变为苍白,连唇瓣也逐渐失去了血色,不停地颤抖起来。 “你说是不说?”洛冥越丝毫未有怜香惜玉,只管自己狠力掐着,一点一滴地用力,眼神中是残酷,是冰冷。 婉儿却仍然抵死不说,脸色已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无色,修长柔美的眉目,此时已紧紧皱着眉,呈现出一种痛苦神态,最终,婉儿知自己躲不过,她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 ------------ 第三十二章 劝说 更新时间:2012-08-10 离落一看不对,眼看婉儿即将变成一缕美丽芳魂,她急忙上前制止了洛冥越的狠意与杀意:“你别这样,快放手啊,她会死的” 幸而,离落及时上前制止,这才使洛冥越一点一点放手,眼中依旧氤氲着肃杀之气,渐渐的,他眼中的杀戮慢慢散去,然后走至一旁,冷颜漠然道:“若不是我早早地开始怀疑起你,派人紧盯你的一举一动,也断不会发现你竟是一个纤细,哼,你想暴露我们行踪,如今看来,你的信鸽已死,我看你如何搬到救兵” 此刻被放开后的婉儿不停地喘着气,喉间有明显的深红色印记,刺目,耀眼。 离落看着痛苦的婉儿,眼底有着明显地不忍与怜惜之意。 她轻轻咬着下唇,面有难色,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终究沉默了下去,直到洛冥越淡漠地开口:“离儿,一夜未睡,你也该累了,我们去休息吧,外边有人会看守” 而后,他转过身,面带阴冷地看向婉儿,说道:“让她一个人好好在这待着,也让她好好自我反省一下,让她好好地想一想,到底是护主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说完,便要拉过离落,拂袖而去。才刚走至门口,离落便轻轻放开了洛冥越的手,反而从自己袖口处拿出一方淡紫色绣花锦帕,朝洛冥越的额头擦去,帮他拭去了额角的汗水,焕颜看他道:“你累了一天了,去睡会儿吧,我还不困” 她轻转头,看了一眼婉儿,又看着洛冥越,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恳求的意味,道:“我有几个问题,想留下来问问清楚” 洛冥越看着离落,神情一怔,用几乎怀疑,不明意味地眼神瞅着她。离落急忙澄清道:“别误会,我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才想留下来问一问” 最终,她清澈明亮的眸子说服了他,他轻握起她的手,手心微微一紧,他转头看向婉儿,全身被麻绳五花大绑着,起不了身,想来应是无任何危险了,遂轻声说道:“那好,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叫唤,外边有守卫,我也会在外面守着的” 离落轻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微笑的保证。 洛冥越看了她一眼,最后拂袖而出。 房中,寂静一片,这个时辰,客栈四周还是较为安静的,房中只有离落与婉儿两个人了,一个被绑,静静坐着,而另一个安静站立着,眼神一刻不离被绑之人,房中静得仿佛连呼吸都能听见,离落看着婉儿深深吸气,她还没有斟酌好该如何问,于是走至窗口,对着皎月暗自神伤,折腾了一晚上,东方也已渐渐地露出鱼肚白,天,快要亮了,天色开始隐隐泛白,月儿逐渐隐没,躲进了云层之中,微风凛凛,离落柔软的长发翩然被风吹起,清幽地飞舞。 “为什么救我?”婉儿看着离落浅蓝的背影,轻声问出口,许是方才洛冥越出手太重,她的喉咙还未完全好吧,声音很是轻悠。 离落转过身,声音虽然也是轻悠的,却带着一点苦涩:“没有为什么,就当是姐妹一场” “我不需要你可怜”婉儿撇过脸,目光不再看向离落,语气生硬。 离落心中怜惜,看着倔强固执的她,连连摇头,离落走上前去,缓缓开口:“你这样做,无非是以卵击石,没有用的” “就算没用,我也要试一试” “婉儿,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我把你从老鸨手中救下,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你纯真委婉,温柔善良,怎么如今,竟会变成了这样?”离落看着她,有些心痛,叹然惋惜道。 婉儿依旧撇过脸,没有看着离落,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愧疚还是出于讨厌? “我这么做,无非是还她一条命,那年,她救过我,是她把我从老鸨手里救回来的” “什么?” 婉儿深呼吸一口气,眼瞳微闪,眉心里有着难以掩去的哀伤,记忆的痛苦再次啃噬着她的心,时刻折磨着她,盈盈眼波比池子里的水花还要闪亮,那里,盛着一朵若隐若现的泪花。 记忆仿佛是条长线,时时牵动着她的心。 “那一年,父亲死后,我便被魏家公子卖进了青楼,青楼里的老鸨整日逼我接客,我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清白,为此,她把我关进了一个漆黑的小柴房,直到我肯认错,肯同意接客为止,她才愿意放我出去,我在没有食物,没有水的情境下,一关便就是几天,我饥饿难忍,口干舌燥,好几次逃跑,但都没有成功” “原来你的身世与遭遇竟是真的……”离落又一次想起,在潭州那时救下她的场景,那一次她讲述起自己的身世与遭遇,没有想到竟是真的。 “所以,是她救了你?” 婉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一如我当初被你救下的情形,那时,我身上满是伤痕,我就那样扑倒在她面前,衣衫褴褛,狼狈不堪,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身上仿佛有一种贵气,高贵优雅,从容美艳。她非但不嫌弃我,还伸手将我扶起,擦干我脸上污痕,并将我带回府上,请来最好的太夫给我治病,我的伤还一天一天好起来,她带我如同妹妹般照顾,甚至请来武馆老师,教我功夫,让我经后有能力保护自己” “所以,你为了感激她,报答她,就甘愿为她去杀人,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离落蹙眉,她不管救婉儿的这名好心女子是谁,但却利用婉儿的善良而利用她,离落顿时替婉儿感到可惜。 “一直以来,若不是当初她的善意相救,也许我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既然我的命是她救的,那么这一次,就算让我去杀人,便就当作是还给她的恩情” 听着婉儿的娓娓道来,离落心中却有些心酸,眸底竟闪现几许晶莹泪光,她平复下心情,继续开口问道:“所以这一路,除了你的身世遭遇,其他的,你都是在欺骗我们,对吗?” 婉儿的眼底早已没有了方才那份阴冷狠绝之色,有的仅仅只是平淡而哀伤,她静静看着离落,没有答话。 “所以在南家村的那晚,也是你,对不对?”此时离落的脸颊上,已然挂满了星星点点的泪珠。 婉儿身子蓦然一怔,有些惊讶,但在下一刻,她便想通了一般,对着离落勾起唇角,轻轻一笑道:“看来,你还是想起来了” 离落仿佛早就料想到一般,平静道出:“那一夜,果真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马儿都是无辜生命,你何苦残害?” “这是主人交代的,我不得不这么做,她让我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放慢你们的脚程,所以,我才会在那些马身上动手脚” “可你为什么要放了我,没有把我一刀杀了?” “因为我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你,而是洛冥越,杀了他才是我的任务”一提起‘任务’‘洛冥越’这几个字,婉儿的瞳眸便开始变得阴狠绝杀起来,冰冷地就连离落都为之一颤,似乎又见到了那个陌生残忍的婉儿一般。 “你撒谎,其实你从骨子里,并不喜欢杀戮对不对,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杀人,你亲身经历过的那些遭遇,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生命是多么脆弱,同时又多么可贵,一个人的生命岂是你能随意剥夺的” 其实离落心中亦是清楚的,她相信这个女子原本是善良温柔的,她相信婉儿并不是恶人,也并没有到万恶不赦的地步,她走到今天,不过是被人利用,利用她的善良,利用她的感恩,来达到那个人卑鄙的目的。 婉儿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般,微微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离落走至她面前,缓缓俯下身去,诚恳地看着婉儿的眼睛,用心深刻,更进一步的劝说道:“婉儿,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也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如今这事,也不过是被人蒙蔽,被人利用了,好在,你并没有伤害到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不用在劝我了,早在两年前,爹爹走的那个晚上,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婉儿亦看着离落,眼神忧伤。 离落听着从婉儿口中幽幽吐露出的这几个字,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去。 就在离落刚想开口之际,一阵极速的风从窗口穿行而过,速度之快,令房中的两人毫无察觉,只见那阵厉风如流星踏剑一般,已悄悄游离至离落身后,待到离落有所察觉时,却早已经被那阵飘渺不定的厉风点制住了穴道,令她不能动弹,更加不能说话。 这时她才醒悟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厉风?分明是一来历不明的黑衣人。 只见那名黑衣人全身如鬼魅一般,穿着夜行衣,面上蒙着一块黑色纱巾,只露出一双可怕地,阴冷的,邪魅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看着离落的眼闪过一丝寒光,带着一份凛冽的肃杀之气,是那样可怖,这名黑衣人的眼睛立时令离落想起自己家乡,那茫茫大漠中的一种狼,每到夜晚便发着幽暗可怖的光芒,此刻这名黑衣人便让离落有着这样阴寒的感觉。 “是你?”婉儿睁大了瞳眸,几乎不可相信地喊出了声。 ------------ 第三十三章 挟持 更新时间:2012-08-11 “哼,主人算的没错,你果真落在他们手中,真是没用”黑衣人竟连说话时的声音亦是冰冷无情,句句带着嘲讽之意。 婉儿对没有完成任务,心中有些心虚,并且带着一丝愧疚,所以即便是面对眼前黑衣人的冷嘲热讽,她亦没有了反驳的姿态与勇气。 “是我对不起主人,没有将主人交代的事情办好”婉儿如同犯了天大的错失一般,不仅不敢反抗,竟连说话也如此低声下气。 “还好主人英明,没有接到你的飞鸽传信,便知你很有可能暴露了身份,这才让我来救你,幸而你一路标下的记号,我才能这么快找到你” “多谢主人还记挂婉儿”婉儿说着,嘴角无意间勾起清淡笑意,然在离落看来,却是毫无温度,笑容背后,隐隐带出一份无奈与苦涩之意。 正说着,那名黑衣人便将绑着婉儿的粗麻绳用利索的几刀,麻绳立时被他割断,解了开来。 婉儿可以动弹了,她于是将那些讨厌的麻绳扔至在了地上,她灿若星辰的眸子转向离落,眼中带着一丝歉疚,离落转动着黑色眼眸,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婉儿的神情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然后离落便听到了她清婉的声音,离落无法行动,更无法说话,她听到婉儿向黑衣人问道:“她怎么处置?” 黑衣人的深眸逐渐转向离落,眼底有着昭然若揭的肃杀之气:“杀了她,以防后患” 正欲动手之际,婉儿一手挡下,及时拦住了欲下手杀人的黑衣人,打断了他的动作,他自然是不高兴的,眼神绞魅地看向婉儿,幽黑深邃的眸中有着不解,有着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怀疑与冰冷。 “你做什么?”冷冷的话语字黑衣人口中迸出。 婉儿低头看了一眼离落,眼眸处快速地闪过一丝不忍,婉儿转过头对着黑衣人道:“先别杀她,留着她或许会对我们有用” 看似淡漠的一语,黑衣人却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神紧紧眯起,变成一条缝,看着婉儿亦是无比狡黠,怀疑的。 婉儿道出她的用意后,没等黑衣人出手,她便已经快一步,一个重重的手刀打在离落肩上,离落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带回去交给主人处置,但愿真的如你所说,她有利用价值” 黑衣人看着倒地的离落,对着婉儿冷言冷语地说着,眼底依旧透露着丝丝寒意,毫无温度,寒冷地仿佛冰窖。 守在门外的洛冥越见离落好半天还未出来,心底闪过担忧,他担心房中出了事,担心离落会被婉儿用计劫持,不然怎不见屋子里有动静。 他心念一转,越想便越发觉得不对劲,害怕自己的担心变成真的,于是,他也再顾不上,一脚踹开了房门,却一眼,醒目地见到了一名黑衣人,此时正背着离落,而离落亦是处于昏睡状态,毫无知觉与意识,他们想要往窗口逃走,洛冥越见如此情势,心头一颤,离儿应是被他们挟持了,想不到,射下了婉儿的白鸽,她居然还有本事找到救兵来救自己,真是不简单哪。 “放开她”洛冥越眼看离落要被人抓走,一声大喝,厉声朝他们说道。 黑衣人和婉儿见洛冥越与其他几个看守的侍卫一同闯进了房,不由分说的便要上前阻止,婉儿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立时从衣袖处拿出一样事物,朝着洛冥越他们奋力一砸,顿时,房中白色粉末到处飘散,飘飘扬扬,纷纷洒洒,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婉儿与黑衣人便趁着这个时候,纵身越窗而逃,离落便就这样被他们带走。 当洛冥越他们在那片白色粉末消散后,迅速跑至窗口,可此时,哪里还会有人? 他气急败坏地用手狠力向窗棂砸去,却丝毫没有哼一声,仿佛不是用自己的手砸的一般,眼底流露出的处处是不甘与气愤。 “主子,属下马上带人前去追寻”一名侍卫此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表现其忠心与忠耿。 其他人听那人一说,也都纷纷拱手上前,表明甘愿为主子效力,手刃刺客,救回他们王所在意的离美人。 不想洛冥越却反手制止,声音低沉有力:“不必了,他们将离儿抓走,相信定有其用意,暂时,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当务之急,你们马上把裴将军叫来,我有重要事宜与他相商” “是”那些侍卫听命,便一一下去了。 洛冥越却依然挺立站在窗棂边,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如同一尊雕塑般,显得孤寂与悲凉,此时,天边天色已经逐渐明亮起来,蓝色天空下,窗外边的许多人家有几户因起得早,点上了几株蜡烛,用于照亮屋子,蜡烛透过窗子,映照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边。 洛冥越伫立在窗边,远远向天边望去,苍凉意味,悲寂有余,只听得他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幽幽地响在这片静幽的夜中:“离儿,要暂时委屈你了” ―――――――――――――――――――――――――――― 东胡营帐 “血影,我让你去救回婉儿,怎么把她也给带回来了”营帐之中,一个全身穿着金色衣袍的女人开口说话,她拥有雍容华贵的气质,头上用一头黑发绾成高高的美人髻,淡扫蛾眉朝至尊,举手投足间皆是富贵华丽,而她的肌肤,盈盈细腻,身子丰满阿谀,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给人几分诱人的风情。 说话的这人正是在宫中与洛冥越朝夕相对,感情甚好的凉贵妃,亦是卫思凉。 血影便就是方才救出婉儿的黑衣人,此刻,他已拿下了用于蒙面的黑色面巾,原来,这个名为血影的,竟也是个美男子呢,高挑的身材,鼻若悬梁,唇若涂丹,尤其是他的眼睛,如深夜的大海,冰冷寒冽,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却充满了凉薄之气。 “主人,血影思量着,这个女子应会对您有所利用价值,所以私自做出决定,帮您带了回来,还请主人原谅血影的自作主张”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弹的离落,血影冷冷着说着。 凉贵妃全名卫思凉,闽越当朝宰相之女,后宫之首,只见卫思凉缓慢蹲下身去,看着这个住在王宫梨园,淡漠疏离,与自己并无深刻交情的离落,漠然地吩咐道:“血影,既然你把她带来了,那就先把她安置在一个营帐看管着她,至于有没有利用价值,容后再说” 血影领了命,便蹲下身抱起离落走出了卫思凉的营帐。 卫思凉看着跪在地面上的婉儿,轻声对她说道:“起来” 婉儿自被血影带回来后,便一直跪地不起,卫思凉看着她开口,婉儿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声音极轻:“婉儿辜负了主人的期望,没有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婉儿有错,就让我跪着吧” 卫思凉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耐,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起来” 这次,语气明显有些加重,婉儿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受到些惊吓,婉儿缓缓抬头,正巧撞上卫思凉的那一双丹凤双眸,她看了一眼,重又马上低下头去,这才慢慢起了身。 许是从一回来就开始跪着,腿脚有些许麻木,刚一脚站地上,便就一个踉跄,险些向前跌去,幸好,自己有武功底子,只稍稍活动了筋骨,腿脚马上便又恢复了知觉。 卫思凉上下一阵打量,仔仔细细地瞅着婉儿,开口问道:“有些日子不见,你好像变了不少,说说看,你这些天都有什么发现?” 婉儿听闻,便将这几天所有遇到的境况都如实向卫思凉做了汇报,并将洛冥越与离落之间的种种,她所看到的,也都一一汇报给了卫思凉。 而此时,另外一个营帐里,冷面杀手血影一刻不离地执行着卫思凉给的任务,在帐外看守着,任谁也无法靠近,而营帐内,离落正安静沉稳的躺在榻上,丝毫未醒之意,而此时,天色早已经变得亮镗。 此时的安都,洛冥越正在房中与裴将军相商议事。 “裴将军,朕之前交付与你的事,如今,办得如何了?”房中,传来洛冥越沉稳刚劲的声音。 “皇上请放心,您交代给老臣办的事,老臣已安排妥当”是裴将军的声音,虽然沧桑却仍带有属于将军的气魄。 原来,洛冥越那一天与裴将军单独议事,是为了将虎符交付于他,好让裴将军上京以虎符之令,调动二十万大军,如今,这只浩浩荡荡,气势浩大的队伍,已于昨日到达了安都城县。 “如此便好”洛冥越如同放下一块大石头般,放心地点了点头。 “皇上,老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一次,老臣必然要将所有的东胡蛮子全数杀尽,教他们从此再不敢来进犯我朝,也顺便帮皇上解决了那两个叛国逆贼”多年来,裴将军始终以一个老将臣子的身份,忠心为国,杀敌无数,甚至,到了今时今日,还有如此忠肝义胆之心,这份赤诚之心让洛冥越这个堂堂一国之君都为之动容。 “裴将军,朕知道你忠心为国,死而后已,你的用心之良苦,朕又何尝不知,此次战事,唯有劳将军与我一道主事,上阵杀敌,那些逆贼叛党,无论是谁,只要敢威胁到我朝威严的,一个都不放过”洛冥越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都流露着皇者的气派与不可侵犯的威严。 “离儿,好好保护自己,你放心,我马上便可救你出来了”洛冥越心中时时牵挂着离落,他在心底暗暗对离落说着,尽管知道她听不到,但,他已然在为这场战事,为她做准备了。 ------------ 下卷 尘缘旧梦叹浮生 ------------ 第三十四章 价值 更新时间:2012-08-12 清晨,离落在榻间混沌着醒来,她睁开双眸,缓缓地起身,正讶异自己的处境,全身竟毫无半点力气,肩头是剧烈地酸疼感,酸疼无力,离落揉揉自己的肩膀,轻轻动身下床,美目紧然蹙起,这是哪里?自己又身在何处? 离落仔细回忆着,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心头一阵颤动,她猛然惊起,她想起来了,她被婉儿打晕,然后又被黑衣人挟持了。 这样说来,那自己又身在何处? 离落在营帐内,环顾四周,她在帐内转了转,这里是哪里呢?怎么看上去如此像我们月氏,也是这样的帐篷,这样的结构,离落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是啊,自己的家乡也有这样的帐篷,想到这些,心内便无故一阵酸楚,有些心酸之感。 愁眉冷淡,心中正感念以前的日子,恰此时,一个人影进入了她的营帐内,离落转身,她定定看着眼前之人,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她从未见过,离落看到这个男子身披黑色绒裘,着绿色铠甲,标杆般挺直的修长身段,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般的脸庞,然全身上下却散发一股凛冽寒意,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丝毫不得靠近半分,离落熟悉这种感觉,她虽不知他是谁,但已然从他那双阴鸷无情,冷漠绞魅的双眼中,猜到他是何人了,她认得这双眼睛。 离落看着他走进自己帐篷,手中提着饭菜盒子,看来,是来为自己送饭来了。 离落看他一句话未说,只顾自己将饭盒中的饭菜尽数拿出,放于桌上,离落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边淡然出口,一个清丽的女声响在寂静的帐篷内:“是你和婉儿将我带到这里的?” 血影背对着离落,离落突然的问话,令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疑惑,从昨夜将她带回这里,自己便一刻不离地看守着她,她整整昏睡了一晚上,彼此没有见过,又如何知道昨夜救婉儿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呢?他剑眉微微一皱,手上动作也略微停顿,然却只停滞了片刻,片刻之后,血影重又舒眉豁然,这个女子就算知道自己是谁,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碰巧猜到罢了,一介弱质女流,不会武功,难道还能妄想逃出这里? 血影将所有饭菜摆放在桌上,之后,他便起身,转过身子,邪魅的唇角微微翘起,阴翳的眸子瞧着她,道:“是又如何?” “那这是什么地方?”离落急切问道。 “这里,自然就是送你入地狱的鬼门关咯”血影一字一句地说着,面目微微起着变化,变得可怖起来,尤其是在说‘鬼门关’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飘忽,冷冷地散发无比寒意,森然阴凉,然眼角却分明又是笑着的,但那笑容,离落看得出来,是极其危险,漠然的。 见离落没有说话,血影又继续说道:“怎么?害怕了?” 离落深深吸进一口气,眼神坚定,没有丝毫惧意,却反倒显得从容淡定,她问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鬼门关,又为何还留我性命,不干脆让我直接去见阎王呢?” 血影看着眼前这个从容不惧的女子,心头有闪过好奇,但更多的却是不解和疑惑,这个女子当真是不害怕,不畏惧自己?连说起死亡也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慌的样子,还是说,这个女子隐藏的太好,自己没有发现? “自然是因为,你还有些利用价值,主人才会让我留着你,否则,你还能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么” “主人?你说的主人是谁?”离落越加不明白了,这个人将自己带来这里,没有说明原因,但却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说着主人,他说的主人又是谁?难道这一切都与他口中所说的‘主人’有关? “这个,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的”血影漫不经心地说着,神色明显有些不耐了,看来,他已经不想再与离落说下去了。 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便顾自己往帐篷外走去,还未掀开帐帘,离落便急急上前一步说道:“我要见你家主人” 血影顿然停住脚步,回头对她说道:“你会见到她的,慢慢等着吧” 正想转身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重又回头,眼眸深处暗含危险之色,如星的眸子带出阴寒,只见他对着离落,一字一句充满警告之意:“对了,我忘了提醒你,这营帐外面会有两个守卫看守着你,你若不想死的太难看,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帐内,别妄想踏出这里一步,更别想从这里逃出去” 血影说完,便转身走出了营帐,掀开帐帘的时候,有一股属于沙漠的凉风与细微的沙尘穿过帐帘,吹进帐内,熟悉的气息,令离落忽然很想念很想念自己家乡,她突然很想回去,很想离开。 落木萧条吹晚营,枝就摇凝绾辰风。 离落在东胡人的营帐内一呆便就是两天,这两天,每日都有人前来送饭,然却不是那一日的血影,也不是婉儿,离落也很好奇,从来到这里开始,她便没有再见到过婉儿,一次也没有,她将自己带来这儿,却一次也没有露过面,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仿佛那一晚之后便消失了一般,离落呆在这里,每日却被禁锢,不能出去,仿若置身在监牢一般,都两天了,他们口中所说的‘主人’也同样不曾露面。 离落已然失去耐性,一日日被囚禁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晓,不过,她唯一能断定的是,她已不再安都境内了,这些营帐便替她说明了问题,安都境内,是断不会有这些帐篷的,她在中原呆的这几年,自然知道中原的风土人情,中原皆是坚实的房屋与建筑,哪里会有这些帐篷,所以她断定,自己自昨夜,早已经不在安都了。 有一次,离落实在不愿在这么干等下去了,她要亲自弄清楚他们的阴谋,到底抓她是为何,终于,她不顾那日血影警告她的话语,径自掀开了帐篷,但等着她的,却如血影所说的,帐外是两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正看守着她,一步不离。 当那两个看守的兵卫见到离落出来,立时提高警惕,面带凶光,将自己随身佩戴身边的佩刀亮了出来,挡在了离落面前,亦挡下了离落正欲往前走的脚步,看来,的确如血影所说,自己是一步都无法踏出这里。 离落尽管生气,尽管无奈,但她一时之间,又着实想不到办法,这里也不知究竟离安都有多远,既然见不到他们口中所谓的主人,那么,她便要逼着他出现,于是,离落选择用绝食来引起他们的注意,以此来探究他们的目的,既然她有利用价值,那么她便要看看,她的利用价值到底有多重要。 于是,她利用了自己。 这两天,每一回有人送饭过来,离落都一概不碰,只是看着那些饭菜,原封不动,好几次,有人来收拾的时候,看着这些未动过的饭菜,狐疑地眼神飘向安静坐在榻上的离落,心中大概疑惑这个女子为何连饭菜都不碰一下,这两天几乎是米水都未进。 直到第三天 这一天离落还是照常不进食,也许是因为两天都未进食的缘故,离落的身子显得有一些虚弱,面色隐隐开始泛白,嘴唇也没有了先前红润的光泽,脸色亦是青白的,没有血色。 离落不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终于,在这一天,她见到了婉儿与血影他们口中所说的‘主人’。 这个女子,当她缓步青黛,优雅高贵地走进离落帐营中时,离落看着她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差一点便要惊呼出声了,她等了这些天,怎么也想不到,见到的人,竟然会是凉贵妃,她甚至以为是自己这两天没有进食的原因,导致眼花看不真切,她怕是自己看错了,她拼命让自己清醒,不停地眨着眼睛,就是为了仔细辨认眼前之人。 然,就算她再如何不信,这个高贵抚媚,艳丽动人的女子便就是凉贵妃无疑。 “听他们说,你不肯进食,是么?”这下,离落信了,这个声音,尽管很久没有听到了,但,她熟悉,她明了,她亦清楚,这个如涓涓流水般美妙,沁人心扉的声音,她曾经听到过,而且,熟悉。 离落相信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一副雍容华贵,美艳慑人的女子,没有别人了,她就是当朝贵妃,丞相之女卫思凉。 离落看到她,脑海中呈现出的,却是当初自己身在冷宫,她好意带着食物衣物前来探望,那个看上去带着善意的她,即使,离落并不熟悉她,与她的交情也并不过深,但从心里,却觉得她是个好人。 然而离落所谓的好人,却一个一个地将她欺骗,她看到凉贵妃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你就是婉儿他们的主人?终于肯现身了?”离落语气平淡。 没想到,卫思凉却并不在意,冷声说道:“我如果再不现身,怕是,你就该绝食而死了吧” “看来我的确如婉儿他们所说,很有利用价值么”离落看着她,语气略带嘲讽意味。 卫思凉循着她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这个,我之前没怎么注意,但是自你被血影带回来之后,再加上婉儿对我汇报你们一路所发生的种种,我细细琢磨,发现,你的确很有利用价值” ------------ 第三十五章 往事 更新时间:2012-08-13 离落心中苦笑,她从不想,有一天会落在卫思凉手中:“你想怎么样?” 卫思凉冷眉一挑,唇角一勾,冷颜看她,一字一句道:“自然是想让你替我做件事,顺便看看,你在他心里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 离落不解,他,是指谁?洛冥越么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得卫思凉悠悠开口说道:“你知道么,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为这一天的到来,我与爹爹辛苦策划着一切,为的就是这一天” 离落听她这样说,心中已然有些头绪了,卫思凉的爹不就是当朝宰相卫臻么,离落明白过来了,心头猛烈一颤,他们在策划着的,算计着的莫不是? “你们想弑君杀帝?想造反?”离落心中吃紧,当下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却还是得到了一个她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是又如何了?我们就是有此意”卫思凉大方地承认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着离落大大方方地说着。 离落心中越加复杂了,她不明他们的用意,不懂在宫中当得好好的贵妃,为何会变成谋反的主谋,她知道,知晓的卫思凉,是在宫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拥有其他妃嫔所没有的宠爱,千娇贵体,百媚横生,在至高无上的人身边,享有其权利,富贵,荣宠,有此等尊荣,是令其他妃嫔都要羡慕嫉妒的,她为何不在宫里好好享受她的这份尊荣呢,离落不明白。 许是卫思凉看出了离落的心思,再次缓缓开口道明:“很奇怪对不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是以一个谋反的身份,你现在心里一定充满疑问吧” 的确,此时离落的心中确确实实有很多疑惑,她很想问清楚,很想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离落心中的诸多疑惑看来唯有面前这个冷凝艳容的女子能解开了。 仿佛是看穿了离落的心思般,卫思凉冷眉淡语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轻叹一口气,款款道来,双眸逐渐转深,转浓,悠悠远远地仿佛在诉说一件很久远的事,只见她缓缓地道:“十六岁那年,我随爹爹一道进宫,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也在那一年的晚宴当中,我见到了那个少年,高高俊俊,英姿勃发,俊朗不凡,他有一种逼人的英气,将我深深吸引,我也在那时,知道了他名唤辰烈,是一名年轻英勇的将军,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们一见钟情,也是因这次的宴会,我的心中便再也容不下他人了。” “之后,我瞒着父亲,偷偷与他会面,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我们站在开满梅花的雪地上,相互交换了定情信物,也是在那一年,我们情定三生” 离落看着她的诉说,心内有些微的触动,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将自己的心交付到某人身上,然而,却一直无果,此刻,她看着卫思凉,心中动容,离落看到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微笑,想是,那时的她定然很幸福很开心吧。 “直到现在,我的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扑鼻的,芬芳的梅花香,那严寒刺骨的冬季,那婀娜多姿的梅花,徐徐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些通通成为了我此生最难忘的回忆,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想,这是我这一生中过得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 卫思凉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那些唯美的画面,竟连离落听了,也备感温馨,听着她的讲述,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她通过卫思凉的诉说,脑海印象中,不断映出那些画面,那些唯美动人的画面,仿佛尽在眼前,而卫思凉此时的神情,便如同回到了那个十六岁的时光一般,神色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幸福。 而接下来,她的眼眸,神色却起了少许变化,离落见到,卫思凉之后的诉说中,脸上有着明显的痛楚与从未见过的悲寂。 “我原以为,我这一生都会是属于他的,会得到这世间的幸福,却不想,就在他向我爹爹提亲时,爹爹断然拒绝,将他送来的聘礼全数退还,丝毫不留情面” “我不明白以他的身份地位,爹爹为何不答应,那时的我,躲在帷帐之后,偷偷看着这一切,看着他原本俊俏的脸庞逐渐浮上失落与心痛,我亲眼看着他,像受了重大打击一般,拖着惆怅萎靡的步子踏出了丞相府” “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看着心爱的人渐渐远去,我却无能为力,我清楚的记得,他来提亲的那个清晨,我躲在帷帐后面,我原本以为爹爹会答应,会许诺下这门亲事,却没想到,他竟一口拒绝了” 离落看着卫思凉,她发现卫思凉的脸上,逐渐隐现出的悲伤,想必此刻,她的心亦是难受痛苦的吧,无法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是多么令人惋惜,叹息的。这让她忽然想起了姐姐,当初言哥哥说要走的时候,姐姐站在大漠之上,想要挽留,却终究没能将言哥哥留下,那个时候,离落不明白,而今,当她亲身经历,当她喜欢过,爱过之后,她懂得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让人幸福,快乐的事情,然而姐姐却不能,她想起那时姐姐的神情也如今日的凉贵妃一样,同样让人惋惜,让人叹惋。 “后来呢?”像是听故事一般,她从来不知道卫思凉竟也有这段令人伤情的往事,这段感情想必一直隐藏在她内心,涂抹不去,这次她的诉说已然将她内心的脆弱暴露无遗,这个故事对离落有着许多感触,她很想知道之后发生的种种。 “后来…….”又是悠悠远远的声音,卫思凉抬眸,眼中如同一朵饱含晶莹的花朵,有着盈盈心酸的泪光,在离落面前扑闪着。 只听得她继续回忆:“后来,我央求着爹爹,求着爹能允诺这门婚事,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不想失去他,没有办法,我唯有求着爹,希望爹爹能答应,可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爹爹竟然有把我送进宫的念想,难怪,在那日的登基大宴上,爹爹会让我在众多人面前,让我穿着最美的舞裙,在大殿上跳着我最擅长的霓虹舞,那时的我,单纯的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宴会,呵呵,没想到,这却是预先计划好的,让我在新帝面前翩然起舞,好以此把我送进宫去,我这才明白,他拒绝这门婚事的原因” 她面上隐忍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心中亦是痛楚万分,而那双娇媚的瞳眸中,尽是被泪水侵染着,眉宇间强装的忍耐,尽管唇瓣有丝丝笑意,然却是苦涩无奈。离落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竟也是个可怜之人,心内隐约对她起了同情之意。 “我岂能甘心就这样被送进宫去,于是,我将辰烈约了出来,还是在那片香气萦怀的梅花林,那个晚上,我记得下着很大很大的雪,白的耀眼,白的纯洁,雪片下落,一点一点打在我的脸上,然,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不论去哪里,我都愿意一直相伴相随,所以,在那个晚上,我准备好包袱,收拾好行装,和他约定好见面时辰与地点” “终于,我在那个芬芳浓郁的梅花林里,再一次见到了他,我们开心地相拥在那片梅花林,人言相思苦,我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终于体会了这种感觉,夜夜思念的人,无法见到是多么的痛苦与寂寞,我不想再承受这些,只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哪怕是去到天涯海角,我亦无怨无悔” “所以,你们就这样走了?”离落看着卫思凉,平静着语气道,其实,她心中亦是充满羡慕之情的,她多希望有一天,也能像这样,和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去到天涯海角,她亦会相伴左右,可惜,这一切对离落来说,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然,卫思凉却忽然笑出了声,笑声里有无法掩藏的苦涩与凄清,令听者有一种莫名的心痛。 她有些颤抖着开口:“我也以为,我与心爱之人即将踏上的旅程,在将来会是快乐幸福的,却没想到,我们才刚踏出梅花林没多久,身边却突然冒出来一些人,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各自举着明亮的火把,在黑漆漆的夜里,照亮了一切,他们将我和辰烈紧紧包围,我们无法走出去,直到,有一个人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我这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爹?卫臻么?”离落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我没想到,我此次的出走竟然会被我爹发现,看来,他是一直在监视着我,所以,我的出走他才会知晓,才会带人前来将我追回” “所以,你最终还是被你爹带回去了是么” “爹爹人多势众,纵然辰烈与之动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我不想他为了我而有所损伤,所以,我不得已被爹爹押了回去” “回去之后,爹爹将我锁进房内,派人日夜监视,不许我踏出府中半步,我就是这样,日日呆在房中,而我也是个倔脾气,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爹爹进宫,直到传来他的噩耗,因为这个噩耗,我整整昏病了一个月之久” 离落看着卫思凉眼眸突然变得悲凉清寂,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一般,心内有种莫名的悲戚。 ------------ 第三十六章 真相 更新时间:2012-08-14 “噩耗?”离落疑惑着出口。 只见卫思凉静静站在离落面前,目光闪动,说道:“就在我回家刚一月,关于他的噩耗也一并传到了府上” “你喜欢的人,他怎么了?” 只听得卫思凉平淡地出口,然神情中尽是痛苦之色:“就在我回来后不久,西北方便有蛮人进犯,辰烈主动请缨前去剿灭蛮人,新帝欣然同意,几天后,他便带着十万精锐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我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去,他竟再没有回来过,没有想到,这一仗竟然把他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他,牺牲了?”离落幽幽问出口。 “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我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血腥杀戮,却怎么都无法预料,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的,就这样战死沙场,这便意味着,从今往后我的世界里不再会有他的出现,这一次,我知道,他是真的离开我了,他再不会回到我身边,病好之后,我也因此而改变了自己,我再不是原来那个我了” 离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面痛楚神情的卫思凉,心中感慨万千。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却回不了当初。 “然后,你就开始听了你父亲的话,进宫,与新帝洛冥越成婚,变成众多妃嫔羡嫉的人,还帮着你父亲谋权篡位,是么?” 卫思凉的眼眸再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悲痛,转而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眸中透着冷寒之意,令人捉摸不定。 只听到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心,早就已经随着他,一起埋葬在了那遥远的西北,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在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阻碍我,妨碍我,那么,我失去的一切,别人又凭什么得到,我就是不甘心” 离落看到,她面前的凉贵妃已然与从前不太一样,锋利的眼眸暗含不明的深意,一道阴黠的目光陡然闪过离落眼前。 “所以,即便你一点都不爱洛冥越,你还是选择进宫,成为他的宠妃,在背后帮助着你爹” 她唇角忽而邪魅一笑,转头对离落道:“没错,自从那一年我得知他死讯之后,我便奉父亲之命,毅然决然地进了宫,从那之后,我便成了他的宠妃,其实,我心中清楚,我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逃避了那个事实,我一直不愿去接受,去面对的事实。” “他的死对我来说,是那么残忍,那么悲痛,那个时候,我几乎熬不下去,夜夜思念,想念,泪水干涸在脸上,我开始一蹶不振。” 她忽然看向离落,语气变得沉重而心痛:“我好恨,真的好恨,恨苍天如此无情,恨他如此残忍,将我一人抛下,恨自己的懦弱与妥协,更恨这世间的所有,我将这一切转为深深的仇恨,然而我却不知道我该恨的人是谁,该恨爹爹吗,可是毕竟他是我爹,将我养育成人,给予了我最好的生活,该恨洛冥越么,该恨他让我心爱之人出征西北,平乱蛮夷?可辰烈他是一名将军,他有着自身的职责,保卫国家,保护百姓不受蛮夷的侵犯,他本就该带兵前去围剿,出征的。” 卫思凉脸庞紧绷,姣好的面容上,显得有些苍白,她原本胭脂红粉的脸上,也被那泪痕印出些许痕迹,她紧紧盯着离落,说道:“你说,这些人,我该恨吗?是他们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说,我该恨他们么?” 离落听完她的故事,在心内长长一叹,她从心里同情这个女子,这个可怜的女子,她不过天真的想得到爱,想要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想要的幸福快乐,却那么的难以实现。 情,纵然是这世间世人所追寻的美好之物,它令人向往,令人期盼,令人渴望,有人为此矢志不渝,有人为此寂寥一生,更有人为此撕心裂肺,痛苦沉沦,世上最动人的是情,最伤人的也是情,奈何一个情字,然而红尘世间,总有人躲不过,放不下,不是真的就无法放下,而是不愿,不肯放下,宁愿编织一个茧,将自己捆绑于内,也不愿将自己放赎,也许这便是感情,教人魂牵梦萦,日日牵绊。 有时候,如同飞蛾扑火般,明明知道前路会带上满身的荆棘伤痕,然,却一意孤行。有时候,我们以为时间可以过滤一切,然而我们在一段路途中,停留地越久,也就越加无法走出去,时间并不能将一切淡忘,相反,它会随着日积月累,逐渐沉淀在心中,越积淀越深沉。 离落皱起双眉,语音轻柔,双眸平静看着她道:“也许,你们注定无缘在一起,这或许就是你们的宿命吧” 离落缓步经过她身边,心中愁绪万分,她缓慢轻缕地继续说着:“每个人来到这世间,或许都有自己的使命与宿愿,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正如你方才说的,你所爱之人,他身为将军,他必然有这个责任与使命,去保卫这个国家,去保护城中百姓,蛮夷进犯,他要做的便是带着手下将士,为百姓,为国家去战斗,去拼命,这些,你都清楚的” “那他就注定该死么”离落话还未说完,卫思凉便急急道出心中所想:“也许我们是无缘,但也不用如此让我们阴阳相隔,此生再无见面机会,这会不会太残忍了些,你能明白么,你能体会这种心情么,换做是你,你能心中毫无一点波澜,面不改色地继续生活下去,继续快乐下去么,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种痛,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你才能说的这么轻巧,这么轻松,真是可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离落看着卫思凉的冷笑,身子顿时一僵,心中颤动,一句话惊动了她的内心,是啊,她懂多少呢,又能明白多少,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伤痛,又何来懂得? 离落顿时哑口无言,沉默着不说一句话,呆呆立在那里,听着卫思凉继续说着:“如今,走到今天这一步,心中纵有不甘,然而这一切我想很快就会结束了吧” 这句话让离落心内暮然一惊,她胸口处一凉,警惕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思凉转眸看她,眼神中别有深意,她嘴角忽隐忽现勾起一抹笑,一步一步朝离落走近,道:“这几年,我在皇宫每日都监视着洛冥越,他的底细我亦清楚无疑,他有多少一兵一卒,我亦都了如指掌,他的性格脾气,他有什么心思,我也都细细琢磨” 听着她的言语,离落心中有些揪紧般的痛感,纤细修长的双手也在不经意间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角,越抓越紧,越抓眉头也越加紧皱,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在意,然,她做不到,真的无法做到,纵然她知道卫思凉爱的人并不是洛冥越,但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满满都是当日凉贵妃寿辰之上,她所看到的。 他为她添菜,她为他斟酒。 他满脸笑意,她眉目温柔。 离落缓闭上眼睛,她心中排斥着这些画面,她实在不愿多想。 又是一句轻笑:“你以为我如此精心策划地接近,是因为我喜欢他吗?” 离落睁开眼睛,视线移向她,道:“你既不爱他,何苦要欺骗他,折磨自己?” 卫思凉忽而猛然一笑,轻道:“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古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么,既然我要帮助爹爹成就他的大业,那我必然要先了解我的敌人,唯有清楚透彻地了解了敌方,这场仗才能打得下来,才能彻底打败洛冥越” “你,你是说……”离落的双目豁然睁大,卫思凉的意思已然说的如此明白了,离落又如何会不懂得,他们要造反,然而想要易主,想要谋反,总得要有筹码啊。 “还不明白吗?”卫思凉试探着说道。 “可你们哪里来的兵马,哪里来的军队呢?没有这些,你觉得你们的阴谋还能得逞吗?”离落固然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可是就算想要谋反,连最基本最起码的军队兵马都没有的话,想要与洛冥越抗衡,会成功么。 没想到,卫思凉只轻轻一笑,冷声说道:“你以为,我们会少了这些?如果连这些最起码,最基本的都没有做到,你觉得我们会如此公然不畏地宣战么” 果然,离落早该想到的。 “看来,你们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有一点不明的是,你爹卫臻只不过是一朝丞相,手中并没有兵权,而你,一个身为后宫的妃嫔,也不可能会有,我很好奇,你们如果想挑起战事,这首先你们的兵马要从何而来?” 卫思凉轻浅一笑,柳眉一挑,说道:“这个,爹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筹备好了一切,只不过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罢了,我与爹爹手中并无兵权,起初,这成为了我们最大的困扰,然而,这并不能成为我们的阻碍,爹爹利用自己的身份,早就向东胡人借了兵权,当然,这东胡人也并不是吃素的,他们与我爹爹交换了条件,如果拿下了闽越这座繁华的城池,那么,爹爹便要将靠近东胡的另三座城池分给他们,为成就伟业,爹爹同意了,与他们签订契约,所以,这兵权自然就到了我们手上” 离落听完,心头仿佛掉入了冰窖一般,冷寒之意顿时蔓延了全身,她颤抖着双唇,说道:“你们,你们竟然做出丧权辱国,出卖国家之事,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你们的狼子野心是不会得逞的” 她这才明白,为何掀开帐帘的时候,会看到许多穿着铁甲盔袍的兵士,手中拿着长长的刀戟,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从自己面前经过,原来,竟是这样。 ------------ 第三十七章 原来 更新时间:2012-08-15 “啪――”一个响亮清脆的巴掌重重煽在离落白净柔嫩的脸颊上,卫思凉狠毒的双眼紧盯着离落,只见她一个踉跄,脚底没有站稳,又或许是因两天没有进食,又被煽了一个巴掌,体力不支,她的腿脚立时感到一阵酥软,脑袋有些昏晕,卫思凉的一个巴掌让她连连后退,最终脑袋撞在了身后的床角上,一阵生疼令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她闭了闭眼,伸手一摸,疼痛马上传至了她的全身,她睁开眼睛,手上尽是殷红的鲜血,她的额角擦破了皮,有血从额头处渗了出来。 嫣红,刺目,她的脸色显得越加的苍白了,全身好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浑身无力,于是,她干脆就伏在了地上,不起身。 许是离落方才的话语刺激了她面前这位冰冷美人,卫思凉才激愤地煽了她一个巴掌吧。 只见卫思凉眼眸冰冷地看着伏在地上的离落,没有同情,没有怜惜:“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妃,你懂什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是,也许我是不懂,可也不会像你一样,可怜的竟然会与自己父亲合谋,做出此等丧权辱国之行为,你就不觉得自己很可悲么,最后如若不成功,还要落得个谋反的罪名,值得吗?”离落浅浅说着,额头的疼痛反而让她变得清明。 卫思凉听着她的话,嘴角冷冷一勾,只见她不在意地说道:“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说我可怜,可在我看来,你比我要可怜百倍千倍,我进宫虽然成为贵妃,可我心中并没有那个男人,自然他无论怎么待我,我也不会去在乎,可是你,你千里迢迢从月氏而来,他却对你不闻不问,你一定很痛苦,很难受吧” 离落听她如此说,心内倏然想起了那一场婚礼,那一场她梦寐以求的婚礼,可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所度过的那个婚宴,凄清寂寞的夜,离落便如同再一次经受那场令人心痛的夜晚,她很不愿去想起,忆起,那场婚礼对于她来说,是无法言说的一道伤痕,是想把它深深埋进心底最深处,最不愿被人知晓,亦最不愿再去揭开的,而今,卫思凉的轻描淡写,却再一次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心内深深抵触,不愿接受,甚至很想逃开。 “你究竟想说什么?”离落皱眉问道。 只见卫思凉缓慢蹲下身来,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离落的下颚,嘴角勾抹起不明深意的笑,然这笑意却令人丝毫没有一点暖意,她一字一句,看着离落的双眸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与之我,更加令人同情” 离落心中倏然惊起,她这话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离落亦看着她,虽然语气有些虚弱,但却是坚定无比。 卫思凉一把甩过她的下颚,径自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她道:“普天之下,当王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往往会采取一些措施,借助一方的力量来使自己的地位变得稳固而强大,洛冥越亦是如此,你以为他娶你是为何,暂且不说他对你的感情,而我所知道的,他将你从月氏娶回,不过是为了巩固他的地位权势,他登基不过短短几年,必定会采取某些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你,便成了他为之利用的一颗棋子” 卫思凉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她,面上眸中皆是讽刺之意:“你说,你是不是比我更可怜呢?” 离落听她说着,眼眸逐渐变得深浓,手不自觉间攥紧,紧紧的不愿放开,她从不想,有一天竟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不过是颗棋子?是洛冥越用来巩固自己地位的棋子?那两年前,在月氏的时候,又算什么呢?离落脑中忽然忆起,他带着浩荡的队伍行进月氏,他救下自己,将自己带回王宫,不论路途遥远,他将自己带回闽越,仅仅是为了自己公主的身份么?仅仅是因为自己头顶月氏二公主的光环?仅仅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 呵呵,离落苦笑,笑中有着心酸苦涩之泪,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生,最后,却不停地在被人欺骗,一直在被人利用,为什么?这又是欺骗,又是一场由洛冥越亲自谱写出的一场阴谋,那他的感情呢?这既然是一场骗局,那感情是否也同样是不尽实的一场欺骗? 离落伏在地上,虽然什么也没有说,然面上表现出的,却总能令人心痛与疼惜。 眼中噙着泪,纵然心中明了,但她依旧选择逃避,抬头,冲着卫思凉大声喊道:“你说谎,这不可能,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 卫思凉看着这样的离落,不由得大声笑起来,声音带着悲凉:“你看看你自己,多么可悲,心里明明清楚,却一味地在这自欺欺人,你说,我为何要骗你,我只不过是道出了那些你最不愿意,最不想接受,也最不想知道的事实罢了,洛冥越是什么人,历来王者都是残酷无心,能利用一个人来替他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他为何不做,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下自己至高无上的尊严么” 面对卫思凉的种种话语,离落无法应对,此时,她的心中很乱,极其的乱,也许正如卫思凉说的,她不愿去接受这样的事实,即便她心中早已知道,早有察觉,但,她宁愿选择将自己麻痹,将自己关进很深很深的心底,她也从不大胆接受与承认。 卫思凉却好像一点都不想放过她,继续咄咄逼人:“其实你心中早就明了了,只是你自己不愿去接受,不愿去想罢了,因为你害怕,你害怕你所想的会变成事实,你害怕他利用了你,你害怕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害怕这些都变成真的,所以你根本就是在逃避,逃避这个事实,逃避你自己,因为你胆小,你弱懦,你根本不敢去面对…….” “住口,别说了,你别再说了…….”离落紧紧抱着头,显得异常痛苦,她只顾自己在一边哭喊,叫嚷,泪水纷涌而出,沾湿了面容,沾染了衣袖,也许卫思凉说的是对的,纵然心中早已明了,但因为害怕,因为懦弱,她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去接受,原本,她以为这次的出宫能改变很多,能让自己不再受煎熬,她以为自己能够走出两年前的那段阴影,却原来,她只是一直沉浸,沉浸在自己所幻想出的感情中。 世间也许就是这样,有些事,往往想要逃避,躲避,甚至排斥时,总会有人在不经意间,戳破你的谎言,直面你的内心,将你所害怕的,所在意的全数暴露无疑,这大概就是离落一直不想面对,一直都在逃避的吧,每每想起两年前在月氏的种种,她本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那么在意了,却还是,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 卫思凉冷哼一声,冷颜看着她,继续说道:“我可以不再说,但即使我不说,你也未必能直面你自己的内心吧” 她看着离落,继续轻描淡写道:“顺便告诉你,知道两年前的那场大婚,他为何不来么?” 离落停止了哭泣,眼神定定地看着卫思凉,等待着答案,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而如今,面前的这个人就能替她解开,这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疑问么? 她眼眸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卫思凉。 只见她依旧带着寒意的笑,说道:“那是因为,他忌惮我爹在朝中的势力,两年前,他不过是刚刚失去了先帝,一个悲悯可怜的太子而已,先帝薨逝,洛冥越便以太子的身份,登基为王,成为闽越国新一代君王,然而,他不过是初出茅庐,光有头顶的君王之称,而并无真正的实权能力,而父亲在朝中也是极有威望,极富影响力的,几乎所有大臣都不敢违抗他,个个臣服在他脚下,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势力,就更不用说,后来,父亲便以摄政王的身份开始辅助洛冥越” “你们真正的目的是想控制他,让他为你们办事,成为你们的傀儡皇帝吧”离落缓缓道出。 卫思凉视线一转,幽幽看向她:“起初,洛冥越很是听我父亲的话,父亲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直到后来,他竟亲自前往月氏,将你带了回来,父亲便知,洛冥越已经不再我们的掌控之中了,于是,父亲便有了自立为王的念想,所以你们大婚的晚上,父亲要我不管以什么办法都要将他留住,那一晚,父亲也在我的寝宫,目的就是为了警告洛冥越,也许是那一晚父亲若有若无的警告之意起了作用,洛冥越在之后竟对你不闻不问,将你放置一边” 离落心中一颤,她立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凉贵妃,双眸紧然蹙起,道:“原来,是你们,所以大婚的晚上他才会……” “是,这一切都是我们做的,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洛冥越在之后的日子里,却竟然想方设法地想除掉我们,原来之前,他肯听命于我爹,不过都是在暗中计划着,他暗地里将所有兵符从各个将军的手中调回,秘密派人前去每个官员的府邸,试探他们是否肯放弃跟随我爹,转而为他效力,如若不然,洛冥越不是随便寻个理由将他们处置,便就是将他们贬职去偏远之地,再不能回来,他做的这一切,无不比任何人都要心狠” ------------ 第三十八章 心伤 更新时间:2012-08-16 离落平静地看着她道:“所以你们才会勾结东胡,从他们这里拿到兵权” “唯有如此,我才能帮助父亲完成他想要做的” “可你们如此,分明就是叛乱谋反,你就不怕死么?”离落目光沉沉。 “死,在我嫁入皇家的那一刻,我早就已经无谓了”她忽然缓缓转眸,将视线落于离落身上,从头至上打量一遍,幽幽道出:“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如若是因为我爹的原因,他才将你放任一边,那么,他担心我们对你下手,是因为出于喜欢,出于爱,还是因为你月氏公主的身份?所以这两年来,宁愿将你放任一边,不闻不问” 卫思凉幽幽叹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我呆在他身边的时间较长,但有的时候,连我都捉摸不定他的心思,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当真是让人看不真切啊” 离落听言,心内咯噔了一下,有一些恍然,难道真如卫思凉所说的,洛冥越只是因为自己是月氏公主,因为自己的身份能给他带来获益,他才会娶她,这两年,才对她不闻不问的么,如若真是这样,那她又算什么呢?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虽然看上去,这两者都有保护的意思,可是意义却截然不同了,离落心内越发觉得苦涩与悲哀。 今日,她得知了太多,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宁愿自己还沉溺于两年前月氏的种种,更宁愿自己从未见过他,兴许现在还在月氏快乐自由地当着自己的公主。 “原本,血影将你带回来,我还未想到这一层,现今看来,也许我正好可以在你身上试一试,看看他到底是否在乎你,有多在乎。既然血影把你带了回来,也许这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卫思凉微微转头,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而后,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成功一般,径自笑了起来。 “那么,洛冥越也知道你们此次谋反的意图了?”离落正颜问道。 “我想,以洛冥越的能力,不想让他知道也难,东胡曾屡屡进犯闽越边界,此次进犯目的,正是为了向洛冥越下战书”卫思凉冷颜说着。 “自京都来的情报,洛冥越此次出宫,也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前去安都,这说明,他早已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 话一出口,离落反而被卫思凉的话语给惊到,她说洛冥越此次出宫也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她说,洛冥越早已清楚他们的意图? 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洛冥越并不仅仅是来安都抓刺客,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安都一战,所以说” “他还是欺骗了我”离落接下了卫思凉未说完的话语,此时的离落,她艰难地从地上站起,面容上毫无一点表情,也许她对于洛冥越,早已习惯了他的欺骗,他的背叛,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仅仅是为了他的宝座,为了他的皇权,离落清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流下,缓慢进入了嘴唇,离落尝到了这种泪的苦,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心幸福时,他所流下的泪是甜的,而当一个人心痛愁闷时,他留下的却是极苦的泪,离落尝了尝自己的泪,原来,竟是如此苦涩。 “他为什么要骗我?明明不是来抓刺客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离落管自己缓步走至前方,深深地叹着一口气,虽然面上毫无表情,可是她脸颊上的泪足以代表了一切。 卫思凉静静从身后看她,同身为女子,她看着离落瘦弱的背影,看着她的愁怨与痛苦,竟然有些从心底开始同情她,原来,她们都一样,同是为情所困,同样是苦命的女子,用情太深,最终伤到的还是自己。 卫思凉看着她,静静开口:“你知道为什么你能那么轻易地就被血影和婉儿带回来么?” 离落转过身,眼神处尽是不明之意,她听得卫思凉继续开口说道:“相比之下,洛冥越手下的那些精兵良士,要说他们的武功并不在血影之下,如若当初,他们追上来,人多势众,血影又背着你,动手定会受到阻碍,婉儿身手却又在他们之下,所以,尽管是血影和婉儿联手,也未必能打得过他们,如果血影想要全身而退,那么,他必然会抛下你,救走婉儿” 离落转身,目光深沉而幽怨,她定定地看着卫思凉。 卫思凉顿了一下,说道:“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这说明,洛冥越也许本身就不愿让这些发生” 离落越发不解了。 卫思凉却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很奇怪吧,为什么他不救你?其实,早在两天前,你被劫当日,我派去的探子向我回报,洛冥越已然向月氏国王送去了一封信,不过这信的内容是什么,我无从可知,不过想来,他好端端的,既有兵马,又有粮草,为何会向月氏国王写去一封信,我想,这必然是与你有关吧” “与我有关?”离落想着,会是什么?是我被抓走,他要请求阿爹的援助么? “如果,洛冥越的这一纸书信,而让月氏国王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在东胡人的手里,那么你说,你的阿爹会如何呢?”卫思凉说着,语气平淡。 离落看着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立时变得尤为惊慌。 “他是想利用我,让阿爹也卷入这场战争,让我的民族,我的子民都卷入这场战争么?我们月氏平生战事甚少,阿爹要做的,便是让城中百姓,让我们的子民过上安乐无忧的日子,可如今,如今,却要因为我,而要让他们都卷入这场无情的厮杀中么,骨肉分离,妻离子散,他怎么忍心?他又怎么可以?那些都是我的家人,我的族人,那里留有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那里,有着我和他共同的回忆,他怎么忍心?” 离落越说越是激动。 而卫思凉却只是冷冷笑着:“他怎么不忍心?你以为他会做不出来么,对于他来说,皇位,权利,至高无上的地位,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如此,他便可以不伤一兵一卒,轻而易举打败东胡,他以为就这样能将我打败?做梦!” 离落看到卫思凉忽然眼眸转为方才一直没有的阴狠与犀利,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慕言杀不了他,婉儿又计划失败,我就偏不信,他永远这么好运” 慕言?!离落听到这个词,心头猛然一阵诧异。 “言哥哥……你怎么会知道慕言的?”离落疑惑出口。 卫思凉只淡淡瞟过她,这才道出原委:“慕言这个没用的家伙,还自称是大漠第一杀手,就让他去皇宫杀一个人,不仅任务没完成,如今,竟然连人影都找不见,可恶” “你是言哥哥的什么人?”离落警觉性地一问。 “我们自然是雇主关系咯,我雇佣他帮我杀人,他接受任务,只要提着那人的项上人头来见我,我自然会付他相应的酬劳”卫思凉平静自然地说着,仿佛杀人是一件极其平常之事。 但听者却无不感觉一种森然的寒意,离落很早以前便就知道慕言的身份,然,却竟不知他却在为卫思凉杀人。 这样,离落也终于明了为什么当日慕言会出现在皇宫,还带着一身伤,原来,他不过是卫思凉派去暗杀洛冥越的一个杀人工具而已。 离落心中,当下愤怒无比:“你知道么,言哥哥为了这次的任务,差点连命都赔上了,你竟然还污蔑他,言哥哥当然是大漠第一杀手,他永远都是” 卫思凉不再与她计较,轻哼一声,用不屑轻蔑的眼神扫过离落后,她重又说道:“不管你的言哥哥是谁,没用就是没用,如若不是他完成不了此次任务,我也不必费劲心思,派婉儿混入你们中间,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婉儿也同那慕言一样,都是一群蠢货,没用” “你…….”离落定了定心神,原本还想说什么,可是脑袋却忽然泛起了晕,离落急急走至床边就坐,气喘吁吁地呼着气,面色也尤为苍白,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定睛一看,额角上的血迹好像又隐隐地开始滴流下来,那般殷红,醒目。 而离落却并没怎么在意,她抿嘴一笑,然那笑却是尤为苦涩。 离落转头,见卫思凉冷颜看着自己,静静站在那不说一句话,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离落开口,然声音却是极轻极淡的,她看着离自己三尺左右的卫思凉,道:“你做了这么多,目的就是想洛冥越死,是么?可是我不明白,纵然你的意中人不是他,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毕竟是夫妻,你为什么不放过他,你若肯放下过去,安安分分当好一个妻子,守好自己的本分,那么如今这些,便断不会发生” 卫思凉静眸看她,眼眸微闪,语气吝啬:“妻子?情分?这些于我来说,不过都是一些虚幻的飘渺之物罢了,既浮华不实,也并不能长久,自辰烈走后,我早已经不相信这些” 离落也静眸看她,忽而浮现一抹微笑,是真诚而羡慕的微笑:“你知道么?曾经我多么羡慕你,能拥有他,我还记得那一天在你的寿宴上,你为他斟酒,他为你夹菜,你温柔地朝他笑着,他亦爱抚地看着你,而你,是后宫唯一能享有他专宠的贵妃,你知道么,那时的我,真的很羡慕你,拥有他的专宠,拥有他的爱,你能时常看着他笑,能为他分忧解劳,而这些,我一样都没有得到” “你错了!”卫思凉的厉声反驳将原本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离落拉了回来。 “你不该羡慕我,也许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们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这样的表现,目的,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而已,所以,不明原因的自然便以为我们是有多相爱,相敬如宾,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我自嫁入皇室,嫁给洛冥越开始,我便知道我心中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所以对于他,我本就不放在心上,而他,却也仅仅在那新婚之夜后,我们便再无交集” 离落听着,心中却大骇:“你们……” 卫思凉一声冷笑,继续说道:“或许,他也同我一样,心中是没有对方的,那时候,他在我父亲的扶持下,刚刚坐上皇位,当上新帝,爹爹就将我献给了他,洛冥越自然不能拒绝,于是,他虽然同意娶我,但这一切,不过是做给我爹看而已,幸好,我的心中本身就没有他的位置,而嫁给他,也不过是为了替爹监视他而已,自然,他怎么待我,我亦无甚介意,只是,洛冥越却好像有意做给我父亲看。” 卫思凉的眼神悠远绵长,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成亲之后,他虽然经常来我这‘合欢殿’,但从来都是一个人坐在大殿上,批阅着奏折,有时候,一直到后半夜批阅完奏折,他才会离去,我知道,他不过是做些动作,用这些假象做给不明就里的世人看,更是做给我爹看,其实我们之间早已心照不宣,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却能深深感觉到,他待我的好,对我专宠,让我享有其他妃嫔所没有的特殊尊容,这一切,在世人眼里,我们确实是让人艳羡的,然,我却清楚,他不过是做给旁人看而已” 离落又一次蓦然,怔怔地呆在原地,心中空空的,双眼迷蒙,恍若大梦初醒,屋子里静得让人发虚,她平静的小脸上,除了那干涸的血迹,还有那苍白的容颜。 “也许正因如此,他并不相信我,也因为我是卫臻的女儿,从一开始,他便处处防着我,若不是他处处提防,小心翼翼,我也用不着派去慕言和婉儿,自己便可动手” 原来,她所以为的,竟然都不是她所看到的那样,这一切竟都是假象,她曾经以为他是出于爱,才会将自己带回,可是如今看来,他对谁,都付不出真心,眼里心里怕是都只有他的皇位,他的权势了吧,自己不过是他的一颗渺小,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利用,欺骗,背叛,还能有什么是比这些更痛,更苦的。 ------------ 第三十九章 道歉 更新时间:2012-08-17 所有人都知晓的事,自己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所有,离落不得不承认,他真真实实地欺骗了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还一味地相信他,天真地,自欺欺人地想着他是喜欢着自己,却原来,自己不过充当了他用来巩固自己皇权的工具而已,只是一个利用工具,呵呵,这一次,她再不能装傻,再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离落心中难过地想哭,可是,却又无法将这些苦楚释放出来,她的难过,她的伤心,都只能深埋心底,身上,心上,已然被洛冥越伤害的遍体鳞伤,犹如道道尖利无比的刀子,一刀一刀刺进她脆弱敏感的内心,令她只记得痛,不记得该怎样哭。 离落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这笑声阵阵给人以绝望,心疼,哀伤之感,离落怔怔地,心内酸苦。 “原来,这些不过都是假象,都是用来欺瞒世人的假象,而我,却把什么都当成真的,在过去,我以为他心中有我,会真心待我,而现在,我却不得不用谎言来填满自己,试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而,我知道,这已经不再可能,谎言,终究替代不了眼前的事实,呵呵……” 血迹汩汩从离落额角渗出,鲜红,殷滞,正从离落的额头不断滴流下来。 只见她自言自语说着,眉目间尽是哀愁,离落觉得自己当真是可悲,也许正如卫思凉所说的,她甚至开始相信,自己就是如此卑微懦弱,黑暗中,她清湖般的眸子缓缓黯淡下去,逐渐没有了晶亮,没有了光彩。 她抿起双唇,慢慢地倒了下去。 晚间,天色早已幽暗了下来,暗黑的夜色,犹如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天空,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些魅惑,然而,在所有营帐中,有一间营帐却显得分外明亮。 恍惚间,离落半睁着眼睛,全身上下难受异常,额头隐隐作痛,时不时刺激着她全身经脉,她躺在榻上,却无法动弹,离落一张精致的小脸,早已经失了常色,面容如雪一般苍白,嘴唇亦是如此,苍白地有些干涩。 离落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根本就无法起身,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试着抬抬自己手臂,却又是酸疼地厉害,惶然间,她感觉身旁好像有一个人,正照顾着自己,她努力地睁开眼,眼前似乎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离落面前不停飘忽着,还发出一些声响,离落仔细倾听,似乎是清澈的水声。 她微微皱眉,脑袋虽然有些沉重,但依旧强撑着力气,想要起身,在塌边的白影似乎察觉到了,立时将她扶起,离落这才看清,原来那一袭白影竟是婉儿,婉儿用清水将白色锦帕洗净,拧干,然后拉过离落的手,开始替她擦洗起来。 离落紧紧盯着婉儿,将自己带来这里,终是肯来见自己了么?离落心内这样想着,婉儿却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淡淡垂眸,刻意避开了离落的眼眸。 也许是心中对于离落有些愧疚吧,婉儿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离落醒了,便从身边拿起一碗粥食,用勺子均匀地舀起一些,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便要送入离落的口中,而离落看着她,亦是不说一话,只是全力撑起虚弱的身体,径自拿过面前的粥食,平淡地说道:“我自己来” 婉儿看得出来,她并不想接受自己的帮助。 也许离落是真的饿极了,尽管手中拿的不过是一碗极其清淡,并没有多少味道的白粥,离落竟也能吃得那么香甜,原本醒来,她的喉间还有一种干涩,烧灼之感,然,这清淡的粥食一入口,便立马解了她的不适,喉间仿佛被浸润了一股清凉,婉儿看着离落,清明柔软的笑缓慢在她脸上荡漾开来,只听得屋内一个轻柔苍翠的声音响起:“主人吩咐我来照顾你,我已经替你处理好了伤口,只要好好休息,按时换药,伤口自然会慢慢愈合,到时候再等到伤口结痂,便不会留疤,到时,便可完全复原了” 她顿了顿,看着离落吃着粥,她又说道:“你是应该多吃一点了,这两天你什么也没吃,才会这么虚弱无力,如今又受伤流了血,你是该多多进食” 离落喝完粥将碗放置一边,喝碗粥,离落有了一些力气,她的神志也逐渐恢复了清明,气色虽然还是如雪一般的苍白,但,与之前相比,已然好了许多。 离落静眸看着婉儿,眸中已经再没有了从前的温色,而是换成极淡的,清平的神色看着婉儿道:“你不用说这些,不管曾经怎样,如今,你与我,再不是金兰姐妹,所以,你不用这样假装” 说完,离落便转过头,不再看她。 “我……”婉儿语塞,她曾经做的事,显然离落已经对她失望,不愿再听她说,尽管她知道,离落会因此事而恨自己,而讨厌自己,而心中,总是会有一些对从前的不舍与怀忘,可是尽管如此,又能如何呢?自己到底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面对曾经将自己当作姐妹,义无反顾地替自己赎身,面对曾经离落对自己的信任,这么久以来,她该是有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这样照顾了吧,而离落的出现,尽管她是为了任务而接近她,尽管她心中有自己所放不下的东西,尽管这些,都能让离落无法再原谅自己,可最终,她的心里还是对离落有着感激之情的,因为她的出现,让自己不再这么孤单,然而,世事总是事与愿违的,她欺骗了她,这是事实。 此刻,离落应该很恨自己,才会这么冷言冷语的吧。 她看着离落,微微抬起晶眸,心内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开口说道:“对不起”转而又垂下了眼眸。这一次,婉儿却是真诚无疑的,面对离落,她知道自己有错,也知道这一句‘对不起’也许离落并非就能原谅自己,但,她心中清楚,自己欠她这样一句道歉,尽管这道歉也许已经对所发生的事,不能有所挽回,尽管这道歉,对离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她欠离落的,说出来心中才会心安。 声音很轻,然离落却听得分外清楚,也许是屋子较静吧,确实很安静,离落还能很清楚地听到外面的风呼呼吹过的声响。 离落微微转眸看着婉儿,一句‘对不起’已然道出了婉儿的愧疚之情,离落看到,婉儿的脸色有着痛苦的神情,她面上所呈现的,已然让离落感受到她的那份歉意与愧疚,这次,她依旧选择相信,依旧选择相信眼前这个女子,至少此时此刻,她是真诚的,从她眼中,神色中,离落能感受到,婉儿并没有欺骗自己。 其实,在离落心里,她有时候觉得婉儿不过是个可怜敏感的姑娘,内心应该是脆弱的,从得知她的身世,自她爹爹走后,应该是极想受到关注,极想被人关心,重视,才会变成这样吧。也许她是孤单的,孤独的,正是因为害怕这种孤单,害怕这种一个人的感觉,才会迷失了自己,才会让自己迷茫吧。 离落微微皱起眉,看着婉儿稍叹一口气,她苍白的容颜下,嘴唇微微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极浅极柔。 离落开口,语音轻缓:“那天,你不让血影动手,而是选择让他把我带回来,是不想让他伤了我对么” 婉儿晶亮的黑眸顿然抬头,她看着离落,面露疑惑,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离落再次轻轻一笑,平静说道:“谢谢” 婉儿善意地看了一眼离落,却没有再说什么,抿了抿嘴角,便拿起医药箱与方才盛了粥的小碗,已然起身向着帐外走去,还未走出帐外,婉儿背对着离落,轻柔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道:“你不用谢我,说到底,这份人情还是我欠你的,一开始,我的目标便不是你,我本来也就没想过伤害你,而且,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 离落躺在榻上,静静听着婉儿的说词。 婉儿稍作了停顿,继续说道:“一路走来,是你让我感受到,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被人重视,被人关心,而并不只是别人手中的工具而已,是我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说完,婉儿便掀开了帐帘,往外走去。 离落久久看着帐帘的方向,心中有些悲悯,帐内,烛火幽幽闪动着,忽明忽暗,帐外,风声呼呼,风吹过大地的声音,吹过草原的声音,令离落心中感慨,婉儿这个女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脆弱敏感,她需要人去关心理解,需要人去重视罢了,离落始终相信,这个女子心中是善良的,亦是纯真的。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去。 离落在东胡人的营帐里也是一日一日地度过,可是每一天,对离落来说,都是无比煎熬,一日仿佛就是一年,如同身在炼狱,出又无法出去,那般难熬。 尽管离落没办法出去,尽管身在东胡人的营帐,但她还是或多或少的,从旁知晓了一些事情的。 比如,先前卫思凉同她讲的,洛冥越利用自己而给阿爹写去的一封信,但至今毫无音讯,这么说来,是阿爹故意不回信呢,还是阿爹根本没有收到呢? 离落身在东胡人营帐,即便她想知道,出不去,便就无从可知。 但是,战事却不会因为计划被打乱而有所改变,卫臻这对父女如若没有达成他们的阴谋,怕是这场战役便就停不下来吧。 ------------ 第四十章 年少 更新时间:2012-08-18 看来,战争是必不可免,百姓生灵涂炭,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了。 安都城楼。 洛冥越挺拔的身材静静呆立,如同一尊雕塑,微风徐徐吹进,墨黑色的发丝随风轻扬,他幽黑的眼眸深沉而内敛,然,他却定定地看向前方,往很深很远的地方悠远地望去,心中似乎在揣摩着什么,只见洛冥越的眼神坚定而锋利。 似乎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阻扰着他,从他的面上,便不难发现,洛冥越似乎有一些心事,很难放下。 父皇,儿臣没有辜负您的期望,这几年,儿臣一直谨记您的教诲,孜孜不倦地读书,用功习武,用心管理我朝,终于,不负您的众望,闽越上下,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儿臣终于做到了,如今,只差一步,只要剿灭东胡,杀了卫臻这个小人,父皇,您的在天之灵便可以真正安息了。 洛冥越心中这样想着,一直以来,他心中所想从不与旁人说起过,一直放在心中,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而洛冥越的心事,便是来自他的父皇,闽越的先帝――高帝。 先帝薨逝时,洛冥越还是一个年少不更是的太子,那时,他不过才十六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先帝在世时,也是极喜欢洛冥越的,直到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洛冥越把先帝当作自己的表率,希望登基之后能像先帝那样,做一个心怀天下,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这个也是他答应了先帝,必然要做好做到的事情。 那个时候,先帝对他的期望,对他的寄予,对他的重视,他无不在心中默记,他知道先帝对自己有着极高的厚望,所以,他为了不让先帝失望,为了能让先帝高兴,每一项功课,他都很努力去学习,他不希望让疼爱自己的父皇失望,所以,他尽力学,拼命学,为的,就是不辜负父皇对自己的期待,小小年纪,吃得苦总比别人要多。 脑海中,还清楚地记得,习武的时候,因为太过用功,身上总会留下一些伤痕,每天晚上,他会唤来自己最信任的太医,为自己疗伤换药,然而,这一切他并没有让先帝知晓,为的,就是不让先帝担心,他常常一个人练得都快晕厥过去,常常练得快要支持不下,然,只要一想到先帝开心欣慰的笑容,还有看着自己的时候,所流露出的慈祥和蔼的眼神,他便有了动力,令自己支撑下去,支持下去的动力。 那时候的他,尽管辛苦,但对于这些磨炼,他始终都没有放弃过,也许正因如此,才会成就如今这样优秀,这样果敢的他,做任何事都不轻言放弃,有始有终。 但,世间总是如此,事事不尽如人意。 闽越永贞四年,那一年,宫里的牡丹开得特别的旺,也特别的艳丽,如同晚霞一般,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牡丹,被世人誉为‘花中之王’,的确,四月的牡丹,开在先帝的长乐殿中,百花争艳,繁花怒放,万紫千红红烂漫。那丰富的花容,绚丽的色彩,在百花丛中争艳斗丽。那一年的牡丹,开得尤为美丽,姿态优美,玉笑珠香,艳红绝芳。牡丹向来被世人看作是富贵吉祥、繁荣幸福的象征。 然而,洛冥越深刻记得,自己最敬爱的父皇就是在开满牡丹花的这一年中,突然暴毙而亡的。 他知道先帝最爱牡丹,就在那一年的四月,春季烂漫的季节,洛冥越从永乐殿中摘取了一朵,前往大殿内,想把手中那朵艳丽的牡丹花送给自己最尊敬的父皇,却没想到,当他刚踏入大殿,首先看到先帝安静从容地坐在座椅中,眼睛紧紧闭着,身子斜斜地靠向身后座椅,面容却异常的苍白,连唇瓣也没有了红润,洛冥越缓缓步入大殿,想要给自己爱戴的父皇一个惊喜,他微微笑着,嘴唇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他缓慢步入大殿,却见到父皇那么安静,安静地仿佛没有一丝气息,大殿上的氛围也异常怪异,洛冥越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呆在殿内服侍父皇,他英眉皱起,很是不解。 再看向高高坐在大殿上的父皇,也是奇怪地很,自己来了,他怎么会连眼睛都不睁一下,难道没有发现自己么?洛冥越当时很是纳闷。 “父皇,儿臣看您来了” 洛冥越朝着大殿作了一个揖,弯下腰去,清亮的声音幽幽地响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大殿上,空寂的大殿,只有洛冥越一个人的回音,显得有些诡异。 见先帝并没有理睬他,洛冥越越发好奇了,看着坐在大殿上的先帝,依旧是一动不动,仿佛没有了呼吸一般,四周仍是寂静一片,洛冥越心中想着,也许父皇是睡着了,所以没有听到,于是,他决定上前唤醒先帝,接着,他一步一步,手中拿着艳丽的牡丹,慢慢地向大殿靠近,向自己的父皇走近。 然而,当他走到自己父皇面前时,小心翼翼地叫着‘父皇’,他叫了好多遍,却一直没有回应,于是,他伸手小心地推了推他的父皇。 “砰――”大殿上一声声响,洛冥越眼睁睁的看着先帝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就那样,毫无声息的,毫无预兆的。 洛冥越当时吓傻了,睁着清澈透明的眼眸,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吓坏了,很是害怕,可是却害怕得叫不出一声,害怕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就那样,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好半天,他才清醒过来,然后缓慢蹲下身,看着自己父皇那白的毫无血色,并且带着苍老皱纹的面颊,他干净的手掌逐渐向先帝靠过去,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时间立马缩回了自己的手,好冰,好凉,如同冰窖一般。 接着,他再一次试探着将手放在自己父皇的鼻尖,试探着他是否还尚存鼻息,然而,洛冥越探到的,竟是察觉不到一丝丝气息,洛冥越呆在原地,大口地喘着气,他没有哭,没有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不属于自己了,他静静看着自己倒地,却再也无法起身的父皇,惊愕地不住颤抖。 最终,“不――――”仿佛是冲破了云颠,冲破了云霄,天边,乌云滚滚,一声闷雷霹雳,雷电耀眼地闪着,在巍巍宫殿的上空,阵阵电光劈闪,偌大的永乐殿中,使其阴霾深沉,变得越加阴森诡异。 他的父皇,闽越高帝,就这样在永贞年间,那一年牡丹花开得最动人,最华贵的时候,高帝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世了。 一直到了下葬的时刻,洛冥越亦是一滴眼泪都未掉过,他一直很平静,平静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面容一直是淡淡地,没有任何波澜,教人猜不透他的心境。 洛冥越那时以太子的身份昭告天下,大致意思是告诉世人,高帝是因太过操劳,因而暴毙猝死,用了一个谎言给世人一个交代。洛冥越一路护送高帝的灵柩,出皇宫,再到陵地,途中,他一句话未说,表情如平静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冷俊仿佛换了一个人,可又有谁知道,失去他最敬爱的父皇,他的心中是沉痛无比的,只是,他并未表露出来。 最终,高帝被葬入了靖安陵,陵前,洛冥越双手死死攥紧,在心底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会替父皇报了这深仇。 闽越永贞四月,高帝驾崩,时年,太子洛冥越登基为帝,改国号永定,自封哀帝。 那时的他,年岁虽小,但却清楚的知道,卫臻就是害死自己父皇的罪魁祸首,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拿他的血来祭奠父皇,这几年,自己一直默默筹划着,计划着一切,将所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权利,地位,皇权,这所有的一切,他通通从卫臻的手中,将这些属于自己的,一点一点地拿回。 而如今,时机已到。 洛冥越一个人伫立城头,阳光透过云层,将光辉洒在洛冥越身上,紧紧包裹,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袍,他思绪回转,面对城下辽阔,一望无际的大漠,洛冥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信心满满的笑意。 仿佛君临天下般的,那种傲骨的气质,自信的笑容,这场仗,他知道即使没有月氏相助,他也能打败东胡,手刃仇人。 他攥紧的手便说明了一切,为了这一天,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此次,洛冥越信心百倍,他相信他定然可以亲手解决了那两个居心叵测的叛国逆贼,定会亲手报了这杀父之仇,也顺道,一并歼灭了东胡,这个不自量力的蛮国。 洛冥越目光灼灼,所有的信念都汇聚于此,如同鹰一般敏锐锋利,坚定不移。 闽越永定元年五月 闽越与东胡,终于,在这一天开战了。 紧张的局势,狂怒的大风,健硕的马儿,洛冥越一身英姿挺拔的铠甲,手中拿着光闪寒冷的刀,眼眸极冷,目光阴鸷而冰冷地望着城楼上,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卫臻与卫思凉这对他所痛恨的叛乱者。手中刀剑晃动,剑光直逼人眼球,令人感到一股凌厉的寒气。 ------------ 第四十一章 战事 更新时间:2012-08-19 终于,闽越永定元年五月 闽越与东胡的战役,在北风呼啸的这一天开始了。 此次战役,洛冥越是带着满满自信,与心中不可磨灭的深深仇恨,一个时辰前,洛冥越还在安都整装待发,与裴将军一道,带着身后那一支浩浩荡荡,英勇无敌的二十万大军,行进来到东胡。 他与裴将军金戈铁马,带着身后这一支队伍,连行三日,终于来到了东胡城楼下。 而城楼上,一身戎装的卫臻,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用布满茧子的双手捋了捋他的灰白色胡须,看着城楼底下的洛冥越,眼眸蹙然,带着深深的阴寒,此刻,面对洛冥越,他只有一个目的,弑君杀帝,他自然是非常想杀了他,闽越才好易主,自己才可坐上那个金光闪闪,做梦都想得到的皇帝宝座,为了那个至高无上,拥有一切权利与地位,拥有无人能比的富丽,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大权,那个皇位,是无人能够攀比的,亦无人能够超越,而卫臻想要的,便是这样的至高无上,这样的无人能及。 为了这个皇位,他甚至出卖自己,出卖国家,做尽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女儿,铸就了这一场阴谋。 “卫臻,你这只老狐狸,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定会亲手拿下你的项上人头,用你的血来祭奠我父皇的在天之灵”城楼下的洛冥越,用仇恨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臻,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拿着刀剑的手抓得也越发紧了。 卫臻看着城楼下的洛冥越,眼神逐渐眯成一条缝,狡猾的眼神一刻不离洛冥越,嘴角的笑意越加令人难以揣摩。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想杀我?可以啊,只要你的二十万大军可以敌得过我们东胡”只见他说完,便转身猫着腰对坐在他身旁的那个人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洛冥越转了视线,跟着他移动,原来城楼之上,并不只有他一人,在他身旁还有一个人穿着华丽,黑色戎缎锦袍,头顶高绾毡绒大帽,长长的编成粗大麻花的长辫子搭在身前,东胡人的装束,洛冥越还是能够认得出来。 那个人,坐在黑色华丽的座椅之上,椅垫上垫有厚厚黑色的毛毡,看上去,有一种不服输的高傲,与身为王者的傲慢之气。 洛冥越同样是身为王者的,从那人的装束,气质,以及卫臻对他的恭敬有加的态度,他一眼便就能猜得出,这个人应该就是东胡的首领,他们的王了吧,年岁看上去也要比洛冥越大上个几年,看上去,略显稳重成熟些。 卫臻稍微弯下腰,恭敬地在东胡首领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东胡首领慢慢直起身,用一种傲慢,锐利,自高的眼神看着城下的洛冥越,而后,用一种狂妄的语气对他说道:“早就听闻,闽越国的哀帝自年少便英勇果敢,武功谋略更是胜人一筹,如今得见,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今日,你带着这些浩荡军队来我东胡,看来,我东胡更是要好好招呼招呼了,哈哈哈,你说是吧,卫丞相?” 他说完微微侧眸看向身旁的卫臻,一脸的不屑与傲慢。 “呸!!我闽越岂能容你这般侮辱”在一旁的裴将军,听完城楼上东胡国君的话语,嘴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不满地朝城楼之上的那些人大声喊道。 “卫臻,你以为找了这群没用的东胡人,就想要以此打败我?你休想!!一会儿我便会让你永远沉睡在你自己的美梦里,我现在可以郑重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这种奸人活在这个世上的,我定会亲自斩下你的项上人头,带回去祭奠我的父皇” 洛冥越胸腹一起一伏,面色绯红,此时,他怒气横生,每一回,见到卫臻这只老狐狸,他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父皇的惨死,每每想到这个,心头便是一阵痛楚,与浓重的仇恨。 “哼,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卫臻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眼眸阴狠阴鸷。他看着城下的洛冥越,心中面上无不透着一股狡诈阴险之意。 “别以为有东胡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如此嚣张跋扈,今日,就是卫臻你的死期,这几年我所有的苦痛,定要让你加倍奉还”坚定无比的信念,幽黑晶亮的眸子锐利而锋灼,大漠的风掀起无数的沙尘,洛冥越坐在马上,任由风吹起披在身后的墨色黑发,白羽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而折射出的光亮射向卫臻的眼,令他厌恶地眨了眨眼,眯起了眼眸。 洛冥越拿在手中的刀剑猛力一挥,扬言道:“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最终,这场战役,便在洛冥越的一声令下,挥刀的瞬间,两军交战。 兵刃相交,兵器发出‘当当’的交会之声,戎马倥偬,马蹄声嘶,战场上一片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战争,向来是残酷至极的,这场血腥的战役,一直杀得昏天暗地,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漠。 天边绯红的太阳逐渐没落下去,晚霞通红,红得耀眼,红得似血。 洛冥越在马上不停厮杀,挥刀如雨,斩敌杀将,烽火烟台上的火燃了起来,战场上,飞溅的殷红,如同跳动的火苗一样触目惊心。 刀剑无眼,洛冥越在战场上与无数的东胡敌人,凶残厮杀着,杀声震天。 此时,眼眸中尽是凛冽的杀意与灼灼红光,如同这鲜红的血液,脸上身上,沾染了无数暗红的血迹,在厮杀过程中,因没有注意,手被敌人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汩汩从手臂处流泻下来,殷红的,刺目的,然而,疼痛并没有使洛冥越有一丝丝的退缩,反而斗志更盛,挥刀的瞬间,越发的凌厉狠绝。 “皇上,没事吧”裴将军见他负伤,不顾一切地将洛冥越身旁的敌人逐个歼灭,杀到洛冥越身边,眼眸透露担忧,急急地说道。 “裴将军,不用管我,这点小伤还伤不到我”洛冥越在战场上,一边杀敌,一边大声说着。 “好,请皇上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您是我们闽越的希望,断不能战死沙场” “一定”此次战役,洛冥越亲自上阵杀敌,原本他身为一国之君,是可以不用亲自带队上阵,不用亲自在战场上杀敌的,然而,不管裴将军如何劝说,他毅然决然地穿上白羽铠甲,拿着刀戟,骑上战马,亲自带领这二十万大军,讨伐东胡。 一来,他是想亲自斩下卫臻的人头,替自己父皇报仇雪恨,二来,也是想解救出离落,他知道离落定然会在卫臻这对父女手中,其实,自婉儿出现,他便早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卫臻和卫思凉所策划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他的命,离落既然被婉儿和黑衣人抓走,那么,定然也会在这东胡之中,只要剿灭了这不自量力的蛮国,那么,离落也便能获救了。 离儿,我一定可以将你救出来的。 这场战役,足足打了七天有余,洛冥越与裴将军,还有众位将士,依旧不分昼夜的拼命在战场上厮杀着,挥舞着手中刀戟,这个战场,早已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绯红,身边是一具具倒下的尸体,血流成河,激烈地战争,使得战场上,遍布尸野,战场上,硝烟四起,烽火连天。 洛冥越长长的刀戟仍然在战场上挥舞,奋勇杀敌,一声怒吼,长啸入天,一颗头颅被洛冥越硬生生地用手中刀戟砍落,那颗头颅便骨碌碌地滚向地面,滚在了洛冥越的脚下。 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刀刃碰撞之声已渐渐消失,逐渐变得安静,气氛显得诡异非常。 众人皆被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有一些东胡的兵士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头顶寒意凛凛,脚底发麻,看着洛冥越,如同看着极其恐怖的生物,都不再敢上前动手,不管是面上还是目光,都显露出那般惊慌骇人之色,竟连城楼之上的东胡族首领以及那狡猾多诈的卫臻都看傻了眼,个个睁大着瞳眸,看着洛冥越此时的一举一动。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见洛冥越提起脚边的那颗头颅,淡漠如冰的眸子只瞅了一眼,嘴角轻蔑地勾起,不屑地一笑之后,他便挥起手中刀戟,运足了气,脚尖轻点了两下,人便腾空而起,轻功将他带上半空,旋转一圈后,飞剑缴入头颅那血染的发丝中,犹如百步穿杨一般,洛冥越使劲全身力气,向着前方,那高高城楼上,向着那里的目标,手中全力一掷,神一般地飞剑,带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向前方极速穿去。 之后,那颗血染的头颅便被死死钉在了东胡首领的座椅上,那东胡首领自然是吓得面色青白,连坐都不敢再坐在座椅上,吓得立时站起身来,扑到城墙上,大声对着城楼底下的,只剩下不到一百的兵士,大声命令道:“给我杀,不许停下来,谁给我杀了这个人,本王就封他为将军”。 ------------ 第四十二章 战胜 更新时间:2012-08-20 其实,杀敌七天,洛冥越精心训练出的二十万大军,已然将东胡的士气杀灭了,这个自大蛮横的国家,注定会以战败告终。此时的洛冥越早已杀红了双眼,一身的白羽铠甲,早已被染的阴阴鲜红,脸上发上亦沾染了少许暗红血迹。 东胡的首领,他们的王,尽管以这样一个令人动心的条件作交换,然,战场上,那些只剩不到一百的兵士,竟然连一个都不敢上前的,他们看着洛冥越的眼神里,明显有着惊慌,他们手中拿着兵器,看着身旁战友,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 站在他们面前的洛冥越,如同从地狱而来,最初的一刹那是可怕的,带着满身血腥,凛冽寒光,如同一个魔魇,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可怖。 方才,洛冥越一刀挥舞下去的,斩落下的那颗头颅,正是东胡人最为尊敬,最英勇善战,最骁勇无敌的将军,他立下的战功无数,东胡人每次征战,必然会派他出征,此次也不例外,当洛冥越挥刀,毫不留情的斩落他们最为尊敬,最英勇无敌的将军的头颅时,这场战役,就已经能分出胜负。 城下,剩下那不到一百人的东胡兵士,没有了将军的指挥,没有了最先的斗志,没有了锐利的士气,没有了战场的无敌,便形同散沙,面对眼前的敌人,手中的兵刃也早已软绵绵,没有了锋利,又怎么能够继续杀敌。 洛冥越看着城楼上,那些注定战败的可怜之人,嘴角轻蔑不屑地朝他们一笑。 冷凛的目光,透着魔魇般的冷凝之气,一声怒吼,如同诅咒,如同地狱传来的声音:“给我杀!!!一个不留!” 大举进兵,洛冥越带着身后众将士,披荆斩棘,奋勇杀敌,区区这些东胡蛮子,不消多少时刻,这些蛮人便被洛冥越的大军一举歼灭,当战场上最后一个东胡蛮夷倒下的时候,城门亦被众位将士,一起用最大最粗壮的木桩,使劲撞击着城门,不管城内如何抵御,却终究是毫无作用,徒劳无功,只是一味地拼死抵抗,最后,仍然以悲剧收场。 站在城楼观战的卫思凉,一看局势情形,便知自己失败了,东胡战败,自身没有了倚靠,没有了后盾,洛冥越是断然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双眉凝结,脑中一一掠过,试图找寻着什么,快速的思量过后,忽然水眸一荡,全身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飞快地往城楼下跑去。 这是最后一张王牌了,她要赌一赌,看一看洛冥越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女人的位置。 她飞速地向营帐跑去。 此时,正在营帐内踱着步子的离落,心中亦是紧张万分,自开战以来,离落虽一直呆在帐内,然多多少少还是能够知晓一些战况的。 尽管她知道洛冥越从头到尾一直在欺骗着她,只是在利用她,但,从心底却仍然希望他能打赢这场仗,仍然希望他能手刃这两个叛国逆贼,仍然希望他能从这里将自己救出去,只要这样便好,她不再奢求他能带给自己什么,不再奢望那无果的爱,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感情的寄托。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至帐内,烛火细微的跳动,幽幽地闪动着那微弱的火苗,指尖摩挲,蓝影绰约,在帐内反复轻踱脚步。眉间若隐若现的担忧之色。 直到帐帘被一双白皙素手掀开,离落惊慌转身,是卫思凉?! 眉心微微一皱,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传至离落心中,她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对面不怀好意的卫思凉,看着她不明深意,狡邪一笑的卫思凉,她隐约觉得接下来,定会发生让她难以预料之事。 城门,终于大开,东胡亦在这一刻成了战败之国,毫无尊严可言。 多少将士冲进了蛮人的城池,占领了他们的城池。 而洛冥越,英俊如刀刻的脸庞上,一双仇恨的双眼,正发着幽暗的红光。 只见他运足了气,飞步疾奔,足尖轻点,展开轻功,依着这城楼的高墙,径自飞跃而上,如矫捷的飞燕,如展翅的雄鹰,踏着步子,如风如电,几下功夫便翻身上了这高高的城楼。 那东胡的首领早已被吓得瘫坐在地,额头渗出涔涔汗水,身体剧烈颤抖,睁大的瞳眸带着极度惶恐害怕与求饶之意,哪里还有半点身为王的风范与气质,洛冥越看着他如此胆小怕死,默默摇了摇头,同身为王者,面对死亡的时刻,却半点都让人起不了敬意,嘴角勾勒起嘲讽的笑,寒气逼人的剑缓缓举起,剑光闪过眼眸,逼人的寒意与杀意,洛冥越对准他的喉间。 “卫丞相,快救我――”求救的话语才刚说完,喉间便被硬生生地穿透,被洛冥越的利剑所穿透,锋利的刀剑,一剑便刺穿了那东胡族首领的喉咙,他睁大着双眼,死死看着杀自己的洛冥越,暗红的血从他的喉咙处迸出,鲜血染红了那光亮的剑,亦染红了城楼上那高挂的代表着东胡的旗帜,那一面旗帜,在洛冥越的一声嘲讽的笑和怒吼声中,缓缓倒了下去,一如它的国家。 洛冥越转身,正好看见卫臻那只老狐狸有逃跑之意,轻蔑一笑,举剑上前,想跑?没那么容易。 殷红血腥的刀剑就这样架在卫臻的脖子上,剑与脖子的距离不过几寸,如此近的距离,洛冥越只需稍稍一动,怕是会再出现方才那一幕吧,所以,同样不想死的卫臻,当凛寒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时,他的表情同样是惶然,同样是害怕,同样是让洛冥越极尽讽刺意味的笑,卫臻眼眸闪过恐惧,闪过慌乱,闪过惊讶。 “还想跑去哪儿?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此时,狂乱的风极尽地吹来,吹舞着洛冥越如墨的黑发,吹过他英俊的脸庞,满眼的仇恨,绞若纹丝,死死盯着他面前的杀父仇人。 今日,他终是能站在这里,手中提着复仇之剑,而站在面前的,正是他的杀父仇人。 今日,他提刀眼前,为的,就是亲手了结这个人,这个,他做梦都想置于死地之人。 今日,他终是做到了。 他辛苦筹划了这么久的嘴角一勾,眼露凶光:“我说过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逃不掉” 刀架在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卫臻便能如愿以偿的死在自己剑下了,只见卫臻用求饶的眼神向洛冥越看去,面目苍老,面色是紧绷的,只见他缓缓蹲下身去,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面上,用讨饶的声音,颤抖着开口:“别杀我,别杀我,看在过去我扶持你的份上,别杀我,我…….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狠力扇着自己的耳光。 洛冥越瞧着,心中越发的冷凝,没想到这老狐狸临死前也会这么害怕,洛冥越淡淡的冷哼一声,说道:“不管你怎么做,我也绝不姑息你这种奸人,当日,是你下毒谋害我的父皇,那么,今时今日,我便要你死在我的剑下,剔除你的骨头去喂这大漠中的饿狼,卸下你的皮肉去喂这海里的鱼虾,最后,我更要拿你的血,和你那焦黑的心,去祭奠我父皇的在天之灵” 卫臻听着心中更是惊吓万分,这样,不就意味着,死了,也要让自己尸骨无存么? 洛冥越眼中盛怒恨意,看着卫臻,说道::“今日,你命休矣!” 正要朝着卫臻的心脏,一剑刺下去时。 “住手!”一声清丽的女生响起。 洛冥越与卫臻同时抬眸,向前看去,顿时,洛冥越双眸皱起,眉目间竟是惊异。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卫思凉与离落两人,只是,离落被卫思凉缚着双手,一把莹亮尖利,小巧精致的弯刀此时正抵在离落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 再一次见到他,离落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尽管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而已,可就算只有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尽管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尽管离自己不过才几步的距离,然而,却让离落觉得和他仿佛是那么的遥远。 几天不见,她没有想到再一次见面,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地点,她清楚的看到,面前的洛冥越,如同修罗,一身的白羽铠甲,却已经被鲜血染红,在这暗夜里,红得诡异,红得悲泣,俊美绝伦的脸庞上,也沾染了殷红的鲜血,血花在他刀刻般英俊的脸上开出一片怒放的红梅。 离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从来没有见过。 此时,洛冥越就好像地狱来的使者,双目通红,氤氲着怒火与仇恨。 连离落看了,也不禁骤起眉头,她能感觉到,洛冥越的眼神看向她时,眼眸中有着比夜幕更浩瀚的痛楚,在他深沉的黑瞳里,那痛楚似乎足以将一个人淹没,看着她的瞳眸是那般的不忍与痛心。 耳边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厮杀,离落往城楼下望去,她见到,好多人或围在一起,或缠在一起,疯狂地厮杀在一起。兵刃交接,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眼望去,城楼下早已血流成河,伏尸百万,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着离落的鼻尖,她看到,黯黑的天边也仿佛被这醒目的鲜血映照地通红。 ------------ 第四十三章 威胁 更新时间:2012-08-21 狂风大作,吹散了离落身后温软墨黑的发丝,几根发丝在风中飘扬,卷了几个圈。在这高墙城楼上,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深沉的黑瞳里,除了痛苦之色,更多的却是不舍与隐忍。 “你若是敢伤她半分,我定然会将你碎尸万段”。凌厉的杀气,血腥味逐渐扩散,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放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伤了她”。凌厉尖锐的刀子架在离落美丽的脖子前,风依旧尽情地吹着,极力地刮着,夜风将落于地上染血的枯叶卷起,在空中回旋,有几分诡异,有几分清冷。 深沉黯黑的夜,使得雾气越发的浓重,越发透着寒意,环绕在周边的雾气,蓝色瘦削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柔弱,空气中透着一丝血腥与冷寒。 “别忘了,你的父亲还在我手上”。冷剑一指,剑光一闪,冷寒的剑紧紧抵在卫臻的脖子上,洛冥越同样以威胁的语气说着。 卫思凉的眼眸徐徐看向正跪在地上求饶的卫臻,握在刀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冰凉的刀子抵在喉间,只要稍稍用力,鲜血便会从离落的喉间喷涌而出,全身颤抖着,任由这冰凉之感没入骨髓,恐惧将她深深包围,她丝毫不敢触动半分。 “难道你就不怕她死么?”卫思凉幽幽地声音传至离落耳边,她如雾如水的黑色瞳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那个伟岸的身影,离落静静地看着他深沉黑眸里透出的锋利。 见洛冥越只是用深沉的瞳眸瞧着,并没有说一句话,于是,卫思凉继续开口。 “我说了,只要你放过我们,她,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我自然不会伤她分毫”。卫思凉一边说着,阴骇的黑瞳不断看向离落,手中阴利的刀子,也不自觉的向离落的脖颈靠近了一步,一种冰凉的触感瞬时传遍离落全身,令她的心陡然提了上去,不由得加快了少许。 离落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洛冥越,此时对于他来说,仿佛在经历一场极难的选择。他黯黑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离落,仿佛要将离落看进深瞳里去,深深地凝望,然眼眸中辗转的犹豫不决,已然透露出了他的心事,他的在意,黑夜里的风,凄清而忧伤,洛冥越深沉的眼眸便告诉了离落一切,他舍不得,他的眼里眸中有着明显的不能割舍,他亦害怕,害怕失去,害怕所在意的东西再次在他面前消失,如同他的父皇那样,他虽未说出来,然而离落却实实在在的明白。 洛冥越原本看着离落的眼神微微闪动,将视线移转到跪在地面上的卫臻,这个人,是自己部署了多久,如今才能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饶,才能用手中的冷剑而对,如今,卫臻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已经在自己面前,只差一步,就可以替父皇报了这仇;只差一步,就可以将他送进地府;只差一步,他心中便可以再不用受煎熬。 然而,当他眼眸再次朝那抹蓝色身影看去,与离落的眼神交会时,心中隐忍着疼痛,无奈与不舍。 现在,面对这两难的境地,他犹豫了,两者,他都不想放弃,亦都不能放弃,放弃,便就意味着自己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都将化为泡沫,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决不允许! 正当洛冥越犹豫踌躇之际,卫臻偷偷抬眼,狡黠的目光快速闪过,卫臻趁机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小刀,趁着洛冥越犹豫之际,冰寒的刀子已然向他直指刺来。 电光火石间,只见洛冥越一个飞速旋转,避开了刺向自己的那把寒光凛凛的刀,他阴冷的眸子淡淡扫过卫臻,眸子里尽是轻蔑与嘲讽,勾起唇角,下一刻,他快速提起手中沾染了鲜血的剑,一滴滴暗红色血液自刀口处滴落,洛冥越冷眉一挑,剑锋直指卫臻的眉心。 狂风席卷而来,洛冥越被大漠狂虐的风包围着,犹如从地狱而来的使者,霎那间,剑身快如闪电,一阵狂风吹过,强烈的剑气向卫臻袭去。 洛冥越握紧了剑,毫不犹豫的,一剑刺落下去,朝着卫臻心房的位置,狠狠地刺了下去,暗红的血液自卫臻的心房汩汩流出,苍老的面容看着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流逝。洛冥越狠力将剑拔出,只听得扑通一声,重重倒地的声音。 终于,他死在洛冥越的剑下。 终于,他亲手了结了他。 终于,他做到了,杀了这大奸大恶之人,收服东胡,平定大业。 然而……. “不!爹,爹,你醒醒,你起来,你不能丢下女儿…….”城楼上,回应她的只有这狂怒的风,狂风吹袭,衣袍在风中飘零,在风中吹扬。 任凭卫思凉怎样的哭喊,任凭她怎样的叫唤,终究,她的哭喊,她的叫唤都只能成为这血腥凄凉一夜中的一声悲啼。 洛冥越握紧手中刀剑,剑光寒烁,血滴落在地。 “如若不想死的话,就马上放了她”。离落敛眉看他,她感觉得到他身上有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度,森森凛冽之气,逼人不住地往后退去。 卫思凉将刀子抵在离落的脖子上,卫思凉见自己父亲就这样被洛冥越杀死,心中不甘,只见她胸腹一起一伏地,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并不稳定,离落听到耳边有细微的喘息声,是卫思凉发出的,看来,她此时心中一定充满了害怕与惊慌吧。 洛冥越一步一步地上前逼近,面容似鬼魅,卫思凉挟持离落,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在紧张与害怕之中,刀子在她不经意间,不小心在离落喉间划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的痕迹,刀的错痕被留在了离落那原本白嫩细致的皮肉上。 离落微微皱眉,虽然仅仅是一道细小的口子,细微的刀痕,却仍然,有着疼痛,她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触动了伤口,于是,鼻尖只好细微的呼着气。 微凉的风吹来,吹拂过伤口,仍然有冰凉刀子抵在离落修长的脖颈上,凉的令她全身一颤。 卫思凉越往后退,便越接近城楼边缘,洛冥越见此,急忙停住脚步,不再继续往前,冷冷地眸子迸出冷冷的话语:“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一命”。 卫思凉听完,却莫名的大声狂笑,笑声凄凉而悲伤,凉风将她身后的发丝吹散起来,在漆黑血腥的夜里,飘飘零零地飞舞起来,如柳絮一般柔软而细密的头发,在这暗夜里,衬托她姣好的脸庞,更显得诡异而魅惑。 她不屑一顾地看了一眼洛冥越,然后低下头缓缓凑近离落,脸上阴魅地笑着,轻轻淡淡地说着:“看来她在你心里的位置,一定很重要吧,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可假的终究是假的,终敌不过你对她的真感情,既是如此,你想让我放了她…….” 刚说完,卫思凉抬起头便逆转了态度,目光凶狠,言词激烈:“我偏不让你如意”。 只见卫思凉用她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离落那柔软细黑的头发,离落立时感到,头皮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她疼得几乎喊出声来,卫思凉那尖尖细细的长指甲,抓破了离落的头皮,似乎有些殷殷地渗出来,离落不受控制地,头往后仰去,脖颈上刚刚被刀子割伤的刀痕,也因为卫思凉的狠毒,离落脖颈上的血再次因为用力,而渗出血来。 看来此时的痛苦,难受的离落,洛冥越心中像是被一刀刀锋利的剑刺穿心脏一般,看着她难受,他心中更加难受,看着她痛苦,他心中越发的痛苦,看着她流血,他恨不得将卫思凉千刀万剐,剖心割肉,尽管这样,怕是也不能解除他心中的恨。 卫思凉看着痛苦难忍的离落,看着心疼受伤的洛冥越,她心中好似得到了一种快感,一种只要看到洛冥越痛苦的表情,卫思凉心中便有种莫名的快感,她心中扭曲阴暗的一面,近乎让人感到害怕与恐惧。 她得意地朝洛冥越笑着:“怎么?你心疼了?你舍不得?哈哈哈哈,你知道么,洛冥越,越是看到你痛苦,越是看到你心疼,越是看到你难受,我就越开心,越快乐,越得意,哈哈哈哈哈”。 像是一种报复的姿态,卫思凉越是看到洛冥越此时盛怒,心痛的面容,她便越是开心,她大声地在城楼上笑着,狂妄得意地笑着,似乎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了,她极尽地笑,触怒了她面前的洛冥越,她的笑刺激着洛冥越的每一根神经,而离落的痛苦,更加让洛冥越心痛地难以复加。 卫思凉见着洛冥越如此,对身旁的离落也就下手越发的重了,离落疼得冷汗一直滴落,然而,此时的卫思凉,却如入了魔一般,拼命撕扯着离落细长的黑发,用尖尖的指甲抓着离落每一寸皮肉,变得越加疯狂,越加痴癫,越加狠毒。 看着备受痛苦的离落,他心中仿佛一支支利箭朝自己心口射来,心口处痛得快要抽搐,快要麻木了,他的眼中如烧灼的火焰,快要喷涌而出,他全身僵硬,握着利剑的手,紧紧地握着,攥紧着,双手关节的骨头都好像要被捏碎了,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都因为离落一个痛苦的表情,而深深刺激着,牵引着,甚至颤抖着。 ------------ 第四十四章 陨落 更新时间:2012-08-22 暗夜里,冲天的火光燃烧着,火星子自烽火台上剧烈跳动着,映照进洛冥越的瞳眸,使得他的眸子里似火苗般冉冉,此时的洛冥越双手紧握,全身僵硬着,手指关节发白而用力。 城楼边缘上,两个单薄的身子,她们的衣裙被这狂怒的风吹的鼓囊了起来。 他紧紧盯着疯狂的卫思凉,洛冥越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全身仿佛燃烧着火焰,炽烈而可怕。 “放了她,我或许可以考虑不杀你,否则,你知道后果的”。洛冥越阴鸷的声音再次响起,布满警告,布满危险。 卫思凉的眼眸闪过阴冷,她瞪着洛冥越,道:“放了她?凭什么,洛冥越,如今,你毁了我的一切,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越说,情绪也越发的激动,话语里有着痛苦,参杂着悲伤,只见她默默地饮泣着。 “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辰烈,没有梅花林,没有爱情,没有父亲,没有亲情,洛冥越,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让我变得一无所有;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造成的,你想让我放过她?做梦!” 卫思凉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悲凉的眼眸,发着寂寞,透着隐隐哀愁。 她的声音很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仿佛是在回忆,在想念,回忆过往的一切,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原本抓着离落的手也逐渐放了下来,她开始诉说自己的痛苦,仿佛要把这些都发泄出来一般:“到今天,我才终于知道,原来,我本就什么都没有,没有别人艳羡的高贵地位与权利,没有喜欢的人,没有那片雪白的梅花林,也没有亲情的呵护,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呵呵,我竟然还相信了那么久,真是可笑”。 “至今,我的脑海里,还清楚记得,那天,辰烈带着我,我们一起找到了那片美丽的梅花林,那一片只属于我们的梅花林,只是属于我和他的,我至今记得,那天是下着很大很大的雪,雪花融白,柔软,飘在身上,手上,脸上,像柳絮一般的雪,像芦花一般的雪,又像蒲公英一般的雪,在天空中,翩翩起舞着,像个小精灵似的,零零落落地撒下来,我还记得那天,我在雪中跳舞,他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宛若天空耀眼的星星那般好看,白净的脸庞,优雅而内敛,尤其是他的笑容,我这一生都不会忘......” “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那天,我就站在美丽动人的花海中,他微微转眸对着我微笑,他站在雪梅之中,空折了一朵梅花,向我走来……那天的所有,都一一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温柔的笑,都牵动着我的心,如此清晰,那天的所有都是美好的”。 卫思凉只顾自己说着,眼眸弯弯,眉眼之中所流露出的,是一连串的幸福与快乐。 “可惜,美丽终究会被破坏,美好的梦终究会醒来,只是一个美丽的影子罢了,我只能默默地将这些美好留在心里,留在脑海里,只有这样,才是谁都抢不走,夺不去的”。 忽而,卫思凉锋眸利落地一转,立时,那些美好的画面逐渐陨没。 “都是因为你,洛冥越!若不是你,他便不会主动请缨,前去西北平乱,若不是你,父亲便不会拆散了我们,都是你害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恨你,恨你们所有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幸福快乐的在一起,为什么要拆散了我们,为什么…….” 她将所有的怒气,所有的不忿,全部发泄在了洛冥越身上,将所有的过错都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 离落听着她的悲伤,听着她的哀嚎,心中亦有些难受,她所说的这些虽然之前已在营帐之内,听她提起过,听她回忆过,但再一次听到,她的心中依然是那份同情与悲伤,她细微的呼吸,安静蓦然地聆听。 此刻的卫思凉,眼角已朦胧了一片,强烈的伤悲已然让她看起来有些不平常。 城楼上的烟雾还未散去,有些迷蒙。 离落依旧静静地听她说着,卫思凉朦胧的双眼缓缓低下头去,看着离落,言语并不激烈,反而变得很平静,悠悠然然地,她轻细的声音幽幽开口:“像你多好,就快要死了,也还有这么一个在乎你的人在,我想,你就算真的死了,应该也很幸福了,不是么”。 是这样么,洛冥越? 是像她所说的那样么?你如今站在这里,真的是因为在乎么? 离落缓缓抬起眸子,像他看去,双目透着哀伤,她不敢确定,更不敢去想,才刚得知他所做的一切全因利用,原本心中应该恨他的,然而,当她再次见到他,眼神再次与他交汇的时候,离落心中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看到他,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舒心,莫名的安全,竟连离落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爱的太深么,还是因为太过在乎了? 她不敢多想。 卫思凉依旧痴痴地,从她的话语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理智了。 “现如今,你将从小将我养育长大的父亲,生生杀死在我面前,呵呵,你觉得,当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属于我的一切之后,我还会这么轻易地让你如愿以偿么?” 卫思凉再次低眸看向离落,嘴角绞魅地浮起笑容:“既然你这么在乎她,不想她死,那么,我偏偏要拂你的意,你越是在乎,我就偏要伤害,你越是心痛,我就越是高兴” “死算什么,对于我来说,这个早已经不重要了,如若今天,我注定葬身在此,那么,就算是死,洛冥越,我也定要让你尝尝失去最爱之人的痛彻” 卫思凉才刚说完,便拉着离落,纵身一跃,翻身跳出了城楼。 洛冥越亲眼目睹这一时刻,他飞身上前企图抓住那脆弱的蓝色倩影,然,双手却只擦过了她的衣袖,她依旧,从洛冥越的指缝中溜走。 他眼睁睁看着离落掉下城楼,然而,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他,绝不! 几乎是同一时刻,洛冥越毫不犹豫地也跟着一道翻身而出。 这个瞬间,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才终于肯承认,肯面对自己的心。 他从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心里会如此重要,也从不知道,其实他的心里,早已被她所占据,所拥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不起来了,也许久得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也许,就在两年前,在月氏,在那个浪漫幽美的相思谷吧,总之,他是不能失去她的。 当她掉下去的那一刻,洛冥越简直不敢去相信。 薄雾飘荡,他见到离落蓝色的腰带飘飘若仙,她就如凌空而起的仙子一般,美丽得如同一只优雅的蝴蝶,翩翩起舞,在空中飞扬着。 离落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像一缕轻烟,似一团白雾,又如飘渺的飞絮。 她凄美的黑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狂乱地飞舞着,全身被这暗夜笼罩,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 看着她一点一点陨落,洛冥越的火红的眸子闪过无数道蓝光。 他极速地飞身下去,只差一点,便可以抓到她了。 他运足气,加快了自己坠落的速度,终于,他触到她了,紧皱的双眉,终于稍稍展开了一些,手臂环绕着她,在空中回旋了几圈。 洛冥越紧紧环抱着她,原本担忧惊慌的心里,终于如石头落地一般,心中安稳了。 但,极速地下落过程,等待他们的就将会是粉身碎骨。 火光电石间,洛冥越将自己的那把锋利的刀剑,用力插入城墙,想以此来缓慢下坠的速度。 剑身在石壁上‘叮当’作响,洛冥越用尽体内仅存的真气,沿着凹凸不平,且冰冷的高墙城壁不断坠落。 汗珠滴滴落在了他的额前,他看了一眼离落,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对她垂眸一笑:“有我在,我们会没事的”。 因了他这句话,他们,脚尖落地,终于平安地落在了地面上。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刚落地的洛冥越,紧张而不安地上下打量起离落,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生怕她哪里受伤。 离落苍白的面容,给了他一个安定而自然的微笑:“我没事的” 然而,尽管是这样说,离落脖颈间留下的伤痕却依旧还在滴着血,看着嘴唇面色都发着青白色的离落,洛冥越心中隐隐泛着疼痛,他轻轻抚上她的伤口,柔声问道:“还疼吗?” 离落悄悄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的关心,低头垂眸,轻轻摇着头。 低眸的同时,离落看到了躺在地面上的那个曾经娇贵的身影,她缓步走上前,触目惊心的鲜血,如同河流一般,缓缓流淌下来,城脚下,一片血红,蔓延着刺鼻的血腥。 离落走上前去,缓慢蹲下身,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方素净淡雅的帕子,郑重地盖在了卫思凉的脸上,意味着安息之意。 洛冥越看着她的举动,上前淡漠地看了一眼卫思凉的尸身,轻蔑地说道:“如此卑鄙狠毒之人,死不足惜”。 然而,离落只是轻轻一叹,摇了摇头:“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人罢了”。 声音极轻地说道,眼眸中,尽是浓重的哀伤。 离落再次在心内叹息着,想起身,然而,却敌不过身上传来的疼痛与无力感,脚底软绵,最终,沉沉地倒了下去。 她在昏厥之前,最后听到的,是洛冥越紧张而急促地呼唤。 ------------ 第四十五章 质问 更新时间:2012-08-23 仍然是安都的那一家客栈,仍然是那个房间,离落终于被洛冥越救了回来。 一脸苍白的病容,眼眸中尽是倦怠的面容,离落坐在床榻间,柔软而细密的黑发披散下来,一脸病态,虽然有些娇弱,却仍然透着柔美。 军医已经替离落包扎好了脖颈上的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危险。 洛冥越坐在榻间,离落终于又看到他了,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后,洛冥越发现,自己好像变得越加珍惜,越加心疼她了,还好,他们都在,还能看得到彼此,还能感受得到对方,还闻得到对方的气息,还好。 分离了几天,离落再一次看到他,心中各种复杂的心情。 她想起,在掉下城楼的那一刻,她原以为这一次,和他的分离将会是永远,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她原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粉身碎骨,却在坠落的瞬间,奇迹般地在半空被一双厚实稳重的手臂托住,当她抬眸,看到的,竟是一双耀眼如星子般的眸子,在如此暗夜里,显得越加的透明与墨黑。 离落没想到,他身为一国之君,寄予着所有人的希望,却不惜为了自己而不顾一切地跳下城楼,当离落在半空感触到他温热安全的手臂时,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当腰间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不得不信,奋不顾身跳下来的那个人,就是洛冥越。 他为了自己,竟连性命也不顾,而今,卫臻这一对父女,这两个叛国贼子也被歼灭,闽越收服了东胡,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意味着他的帝王之路,将会越走越稳,将会越走越好。 离落心中,原本应该高兴的,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离落脑海中经常会想起那一天在营帐之中,卫思凉同她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刺痛她的心,每一句都让她感到极其不安与心痛,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卫思凉与她说过的种种。 “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说我可怜,可在我看来,你比我要可怜百倍千倍,我进宫虽然成为贵妃,可我心中并没有那个男人,自然他无论怎么待我,我也不会去在乎,可是你,你千里迢迢从月氏而来,他却对你不闻不问,你一定很痛苦,很难受吧”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洛冥越是什么人,历来王者都是残酷无心,能利用一个人来替他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他为何不做,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下自己至高无上的尊严么” …… 离落心中到底是介意的,她并不能完全当作没有发生,当作完全不知情,她做不到,此时,她坐在榻间,面容除了苍白,还隐隐带上了一丝忧郁。 洛冥越坐在她面前,细心的他发现了离落的不同寻常,与她的心不在焉。 “离儿”他唤她,声音里尽是温柔与担忧,如星子一般明亮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她。 他轻唤着她,眼眸爱怜,他轻抚上离落脖颈处的伤口,双眉紧紧皱了起来,面容尽是不舍与心疼之色,离落默默垂眸,看着洛冥越双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处,语色温柔问道:“还疼么?” 离落带着忧郁的蓝色眸子,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在说自己没事。 “这些天,委屈你了”。温柔的声音自他口中发出,离落淡淡地蹙了蹙眉,抬起幽暗蓝色的瞳眸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洛冥越。 果真如卫思凉所说的,他在利用自己,离落心中想着。 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果然,他知道,他都知道,卫思凉说的对,他果然是不择手段,利用自己来达成他的目的。 洛冥越看出了离落的心不在焉,他的手掌轻轻握紧离落娇小的手,欲给她一种安全感。 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是温暖的,给人一种安全感,然而,离落却轻轻抽离了他温热的掌心。 “怎么了?”洛冥越不解,自回来之后,他发现,离落总是给他一种淡漠,忽冷忽热的态度,有些冷淡,仅仅几天,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对他的态度亦是冷冷淡淡的,平平静静的,洛冥越看着躺在榻间的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然而,离落还是没有说话。 每次只要一想起卫思凉同她说的话,离落的心中便是一阵酸楚。 洛冥越还欲问些什么,门外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皇上,药已经熬好了”洛冥越听闻,起身前去开了门,离落看见,门外面站着的,正是方才给自己包扎伤口的那位年纪稍大的军医。 只见洛冥越从他手中接过,朝着离落走了过来,他坐在榻间,细心的用勺子舀起,送往离落的口中。 然而,离落只是静静接过药碗,径自将药一口气喝下。 洛冥越看着离落,忽然觉得,她仿佛离自己很远,很陌生,她刻意的疏离,令洛冥越明显地感觉到不舒服,他无法做到镇静。 “你到底怎么了?从你一回来,我就觉得奇怪,你刻意地疏离,是我做错了什么?”显然,洛冥越心中因为离落这样的举动,他心中很是不满,英俊的面容上隐隐发着怒气。 离落看着洛冥越此刻紧紧皱起的双眉,眼神与他交汇,看着他黯黑幽深的眸子,沙哑着声音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洛冥越疑惑道。 “那天,你明明可以救我的”离落忧郁的眸子紧紧盯着洛冥越,似乎努力想从他深眸中找寻着什么,尽管,她早已明了。 面对离落的质问,洛冥越刻意躲闪了自己那幽黑的瞳眸,避开了离落紧紧凝视的蓝色的双眼。 他是心虚了吗?离落心想。 洛冥越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离落,充满磁性的声音低沉道:“你都知道了?” 果然,卫思凉说的没错,他的确欺骗了她,那一天,当她被婉儿带走时,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救下她的,然而,他没有,他并没有这么做。 “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似的,离落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淡淡的嗓音自她口中发出。 她转过头,等待着洛冥越的回答。 洛冥越也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只见他转过身,看着离落平淡地说道:“你的父皇,并没有出现,我想,这应该是你最想听到的答案吧” 离落瞅着他,听着他继续说道:“不过,他的确没有出现,连我都觉得奇怪,到底是因为你的父皇没有收到我的信,还是因为他们并不在乎你这个女儿”。 离落听着,这才想起来,当日站在城楼之上,看到底下的军士,的确没有月氏的兵马,心中即便是有一丝失落,然而,她更希望的,还是这个结果,离落心中,其实并不希望她的父皇带着千军万马,出现在那样一个血腥残酷,烽火硝烟的战场之中。 如若她的父皇真的因为她而与东胡大战,那么,她的心中定然会恨死自己,会骂死自己,她并不愿意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冒如此大的风险,也着实不愿意看到,战场上的那些腥风血雨,白骨森森,如果她的子民,她的族人,因为她而丢失自己的生命,失去家园,而让自己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让与自己同样大小的姐妹失去他们的父兄,让温柔善良的妇人失去他们的丈夫,那么,离落心中会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成为一个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罪人,到时,她只会越加的憎恨自己,不宽恕自己。 此时,离落的心中没有失落,更多的,是期望,愿望,她的心中,怀揣着对自己家乡的美好与一份真情。 她回过神来,再次转眸看向洛冥越,对于他,心中是苦涩的。 解不开的心结,最终回到了原地,她在意的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还有一件,是令她的心再一次感受到疼痛,往事,终究成为离落心内一根抹不去的刺,深深扎进心里。 她深呼吸一口气,径自下床,面对洛冥越,眼神淡漠,语气带着忧伤:“如果你只是利用我,来达到你所有的目的,那么,你现在已经成功了,已不再需要我了,如果可以的话,回宫以后,请下一道诏书,将我废除,让我回家,好吗?” 洛冥越心中一起一落,听到她这么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气,仿佛被什么堵塞一般,令他莫名的难受。 “你想走?要离开我?”他淡淡说道,然而眸中却深藏着痛楚。 离落漠然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利用工具,如今,他已将东胡收服,自己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既然他并不爱自己,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自由,没有草原,没有戈壁,同样,没有爱,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你让我走吧” ------------ 第四十六章 心结 更新时间:2012-08-24 洛冥越听到她说的话,他没想到才刚刚与她见面,才刚刚与她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刚刚将她救回来,原本这是应该欣喜,是应该喜悦的,然而,面对分离,没有一个人开心地起来。 在两人心中,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心痛与不舍。 这段感情,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端之后,他们,终究还是无法平静。 “你说过,我们是夫妻,你既是我的妻子,又为什么要离开我?”洛冥越幽黑的深眸中有着难掩的痛苦。 “妻子?呵呵,你真的把我当作你的妻子么?如若是真的,那么两年前,你把我千里迢迢从月氏带回闽越,真的是因为爱么?还是因为,你仅仅是为了你的皇位,为了你的权利,为了巩固你的皇权,而做的这一切,才将我娶回来,是么?”离落眼里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滴落。 “我……”洛冥越顿时语塞。 “你只管承认是与不是?”离落几乎是用沙哑的声音喊了出来,卫思凉同她说过的话,她心中却一直不能释怀。 “对不起,过去,我是这样想过,但如今…..”洛冥越低低地说着,眼神略带歉疚。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卫思凉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胆小懦弱,害怕面对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在选择逃避,逃避不愿接受的事实,逃避自己的内心”。 离落说着,眼圈泛红,有晶莹的泪滴挂在如玉般白净的脸上。 “你说我们是夫妻,可是你把你的心放在哪里?你可有为了付出过哪怕一次的真心,有么?你在一次次的欺骗,一次次的伤害之后,甚至把我当成傻瓜一样的玩弄,利用,欺骗,这就是你所谓的‘夫妻’?我原以为我们的心已经靠向对方,接近彼此,呵呵,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象而已,我是对你而言,不过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我不过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有一天,你终会想起我,接受我,却原来,我不过是在做着天方夜谭的梦罢了”。 呵呵…….. 纵然离落心中早已经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然而,亲口听他说出来,心中依然是痛着的,依然疼痛得难以呼吸。 而洛冥越看着她的神情,脸上涌现出的,全是疼惜与心痛,他知道,也许这对离落来说,是极其不公平的,甚至他知道,当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她定然不会原谅自己,即使心再痛,再难受,他亦不能放走她,他不会让她走的,就算她再怎么恨他,他的心中,也绝对不会轻易让她走,他在心中发誓,从前亏欠她的,欺骗了她的,从今以后,他会好好的,加倍地补偿她,这些年,对于她的愧疚,欠她的,他发誓会在经后的日子里,好好爱护,好好珍惜,补偿疼惜她。 突然间,离落觉得自己很笨,很蠢,甚至可笑,原来自己就是一个傻瓜,被他人玩弄股掌,却浑然不知,又或者,她根本就是故意,故意逃避着她本该知道的。 “其实你心中早就明了了,只是你自己不愿去接受,不愿去想罢了,因为你害怕,你害怕你所想的会变成事实,你害怕他利用了你,你害怕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害怕这些都变成真的,所以你根本就是在逃避,逃避这个事实,逃避你自己,因为你胆小,你弱懦,你根本不敢去面对…….” 离落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当日卫思凉同她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印刻心中,刺痛着她的内心,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同卫思凉一样,都是感情宿命中,可怜的人罢了,卫思凉是被自己的父亲利用着,而她,却是被她最心爱之人所利用,欺骗着。 离落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日在掉下城楼之时,在下坠过程中,她紧紧抓着卫思凉的衣袖,而在坠落时,她看到,卫思凉笑了,是那种很幸福的微笑,同以往的不同,那好似开在雪海之中的梅花一般,娇美傲骨,清雅脱俗,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在卫思凉的寿宴中,会在合欢殿中看到如此多的梅花,芳香四溢,原来,卫思凉喜爱梅花也是有这样一番令人动容的故事与渊源。 看着她一直一直往下坠落,底下的风疯狂地吹着,卫思凉那一头秀丽墨黑的长发,在空中纷纷扬扬,飘洒如绽放的在夜间的花朵,仿若绽开在水里一般,宛若一朵朵怒放在黑夜里的花朵,绽放分明。 从卫思凉的眼眸中,从她的微笑中,离落深深感觉到,卫思凉在面临死亡,并没有感到恐慌或者害怕,相反地,卫思凉是一脸的幸福,一脸的微笑,那是一种即将面对喜欢之人的幸福之感,她的眼中清澈如透明的湖水,在那暗夜里散发光芒,离落知道,她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哀愁,她的眼中脸上所浮现出的,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愉悦。 离落第一次发现,原来并不是每个人在面对死亡,都是呈现一种极度害怕与惊慌之色,这世上,原来还有人因为死亡而得到解脱,得到快乐。 也许这样也好,卫思凉自喜欢之人走后,一直活在悲痛,活在悲伤之中,死亡,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一种宽慰,活下来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她痛苦了这么些年,如今,她终于可以解脱自己,解放自己,或许,她是幸运的。 “让我走,好吗?让我离开,这一切,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离落心中,早已经对这一切看得淡漠了,从前,不论怎样,她心中满满装着的,都只是洛冥越一人,而今,当她知晓一切后,心里面纵然心痛,纵然难受,纵然已是哽咽地喉咙发痛,然而,面对他,她极力地表现出淡漠,表现出冷静,表现出不在乎,假装镇静着,然而她的心中,却一点一点,仿佛在滴血般的疼痛,仿佛用着刀子在一刀一刀刺在心上,她说她要离开,面不带色,轻轻说着,却显得强硬而冷淡。 她说她要离开,要离开自己?离开,她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冷淡,说得如此轻松,怎么可以?她怎么能够离开,不可以,不能,洛冥越感受到一阵恐惧恐惧,一种从前从没有过的恐惧之感,他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洛冥越的眼神里有着干涩,面容中带着一种僵硬,只见他红着眸子,从喉间,发出干哑地,一字一句,看着离落,喑哑着声音说道:“你可以恨我,可以讨厌,甚至厌恶我,但是,我不会让你走” 离落的神情顿然,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原本,离落还未被洛冥越所救,还在东胡营帐时,她心中一直苦苦挣扎,犹豫了很久之后,她才终于下了这个决定,她要离开,,不论他如何阻止,她都会离开。 洛冥越细致的眉眼,浓密的眼睫忽闪,他径直走到离落身前,轻轻张开粗壮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眼神里尽是透着不舍,透着爱怜与疼惜。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洛冥越轻轻开口,语气中有着明显强硬的态度与不能割舍的心情。 “放开我,放开”。离落被他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浑身颤栗,娇小的身躯被他紧紧拥在如浩瀚星空的怀抱中,等离落反应过来时,用尽全力地想推开他,然而,也许是自己力道太小,不管她怎么用劲,都无法将洛冥越推离,离落越是想要推开他,洛冥越便越是用劲将离落紧紧箍在自己的怀中。 “你放开我!”几乎是拼劲了全身力气,离落终于离开了洛冥越那温暖的怀抱,只见离落不停喘着粗气,胸腹起起落落,口中喘着气,仿佛是逃离噩梦一般,她离他距离有些远。 洛冥越站在原地,也不再上前,只是眸中有着不言而喻地痛楚,萦绕在他面上,萦绕在他周身。 她极力地逃离,果然,她开始讨厌自己,憎恨自己了吗? 洛冥越从心里感受到恐惧,第一次,他开始害怕,从前在宫里,虽然与离落见面的次数极少,但他知道,她一直在自己身边,与他一道生活在高墙瓦砖的皇宫之中,然而,如今,她却想远离他,离得那么远,极力地想要躲开自己,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挫败,这种挫败对于他来说,却仿佛像是丢失尊严一般,身为王者,他的自尊第一次受到威胁,这些,都是她给与的。 然而,他不允许,不允许她无视自己,不允许她对他那么冷淡,冷漠如同陌生人一般,这让洛冥越极度地不舒服。 他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离落,眸中有着隐忍的丝丝怒气,身为王者,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然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娇弱的女子,却不由分说地极力推开自己,他的自尊便在她推开他的那一刻,受到了打击,他心中越发的肯定,这个女人,不管用何种方法,手段,他都必定不会让她轻易的离开自己,不能! ------------ 第四十七章 发难 更新时间:2012-08-25 正对视间,门外,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皇上,臣有要事相商”门外传来裴将军沧桑沙哑的声音。 洛冥越定定望着离落,目光中透着坚定,直到裴将军的声音响在门外,洛冥越才回过神来,对着面前微微颤抖的离落,面无表情的,轻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径自开了门,走了出去。 离落这才放松下来,轻启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榻前,坐落下来。 离落心中,逐渐泛起的苦涩与哀愁,水眸逐渐变得莹润与晶莹。 “裴将军,有何消息?”洛冥越进到房中,眼神锐利,急急地询问。 裴将军一脸的肃穆与认真,他捋了捋自己苍白的胡须,严肃地说道:“此次,月氏发难,来势凶猛,看来这一仗是在所难免”。 “可是,我们的二十万大军在与东胡对抗之时,早已损失了十万有余,一半的军队损失在战场,如果月氏这时候来犯,恐怕我军会难以招架” 裴将军继续说着,严肃认真的脸上,逐渐浮上阴霾与担忧,苍老的面容上紧紧皱着的双眉已代表了他此刻的焦急不安的心情。 “那我们原先驻扎在安都的军队有多少?”洛冥越淡淡问出口。 裴将军略略思考了一下,说道:“最初,皇上要微臣在安都秘密训练的那一支军队,因为是秘密训练,自然不能太过张扬,所以那时候微臣只秘密培训了五万军队,可是加上我们先前与东胡一战,损兵折将之后,将士们的士气早已削弱,还能用的上的军队,最多只剩下五万,如果加在一起最多只有十万,微臣担心以如今这样的局势,会无法抵御月氏的来势汹汹” “别担心,裴将军,越是这样的境况,我们便越容易取胜”洛冥越面上平静,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 “皇上的意思?”裴将军紧皱双眉,看着面前的俊朗之人,他心中泛着疑惑。 洛冥越却轻摇起折扇,他并没有表现出焦急或者不安,反而倒是一脸的平静与镇定,丝毫不为此紧张,他的眼眸逐渐发着光亮,逐渐变得犀利与锐利,面容上则是浮现出一丝狡黠与得意的笑容。 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连裴将军都甚为奇怪,刚结束与东胡之间的战役,军队中剩下的已然是不能再与月氏相互抗衡了,况且此次,月氏似乎是有备而来,看来他们的野心已不言而喻了。 原本,洛冥越想利用离落,借用月氏的兵马,从而使得自己可以不损一兵一卒,一举两得,这样既可以救出离落,又能战胜东胡,将其收服,如今,洛冥越万万没有想到,月氏非但没有派兵出征东胡,而今,却带着千军万马,前来讨伐闽越,洛冥越心中明了,这月氏大概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了,月氏以为洛冥越此次即便战胜并且收服了东胡,即便是这样,但几天的厮杀,洛冥越到底是伤亡惨重,损兵折将了许多,这将士大概早已在先前的战场上,失却了锐气与锋利,如今定是一盘散沙,月氏便是想等这一刻,想等的就是这一天。 其实洛冥越也早就明白,月氏早有如此打算,为了能保持两国交好,不引发战乱,因此,两年前他才会前去月氏娶回离落,一来,有离落在自己手中,月氏便会有所顾忌,便不会轻易出兵,二来,又可以以月氏作为身后强有力的后盾,给与自己巩固皇权。 只是,作为王者,一个野心勃勃的洛冥越,也早有打算将其收服,他自然有这样的心思,可是,却不曾想过,竟是在这个时候,月氏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然而,他也着实不明白,为何在面对离落被挟持之时,月氏反而会无动于衷,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而如今,却突然派兵前来呢?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洛冥越眼中有着深深的不解之意,他的双眉阴鸷而蹙然,他不明白。 这几年,月氏不断在加强自己的兵力,如今,老丈人终于做好了准备,要向自己发难了么?呵呵,洛冥越嘴角微微往上一翘,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打败了我?以为我们闽越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被打败的么?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输的,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岳父大人,你想跟我斗,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洛冥越心中想着,幽黑的深眸中也越渐展现了锋利与阴鸷。 当然,这一消息,自然也已传进了离落的耳中。 当她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心中除了惊异,除了惊慌,除了害怕,除了满心的讶异与失措,她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样的心情,用什么样的态度来接受或者看待眼前的这一切。 这些即将会在她面前发生,那些战场上的血雨腥风,那些厮杀流血,那些滔天的杀虐,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出兵讨伐闽越,不管是谁,从心里,她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不希望疼爱自己的爹爹出任何事,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子民妻离子散,失去家园,失去家中的父兄姐妹,或者失去父母亲人,同时,她也并不想见到,洛冥越有任何的伤害,这两个都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尽管,她很快便会离开他,离开这一片生活了两年的大地,离开这里所熟悉的一切,所生活过的一切。 曾经,她在这里的所有喜怒哀乐,所有悲喜苦泪,她相信,她走以后,会慢慢忘却,然而,她并不愿意在自己还未走之前,就看到一片惨烈的杀戮,她讨厌杀戮,讨厌血腥,更加讨厌死亡。 离落急得在房中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已经不下十几次了,心中焦急万分,拼命的想着对策,然而越是着急,心中便也越加慌乱无措。 闽越永定元年七月 那一天,大漠的风卷着沙尘,强烈的风沙,席卷而来,带起阵阵沙土尘埃,令城脚下的马儿不停的嘶叫。 城脚下,千军万马,大批战士,浩浩荡荡,声势浩大,一望无际的沙漠中,那些月氏的将士整齐英武地站在城脚之下,每个士兵的手中,皆拿着一柄长长的刀戟,将士们,更是气势浩然,所向披靡。 安都城楼上,号角吹奏,旌旗飘扬,风起云涌,洛冥越站在上面,还是当日的那一件白羽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面,早已没有了当日暗红的血迹,没有了当日令人恐惧骇然的殷殷血迹,此时的洛冥越,迎风站在城楼之上,英姿飒爽,英武豪气,墨黑的头发被高高挽起,梳成一个高高的英冠,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而全身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眼眸含着冷毅,这一次,他要全力以赴,他对自己说。 洛冥越对着城脚下的月氏王,大声而沉稳着说道:“岳父大人,您这次发兵寓意为何啊?女婿我有哪里做得不好,让您用这般架势来对待呢?” 看似玩笑的话语,然而,城脚下,骑在战马上的月氏王却并不觉得这有多好笑,反而,面容上呈现的却是严肃木然,令人丝毫不得靠近半分,这样的架势,带着危险,带着峥嵘,气势恢宏。 “废话少说,我们两国各自心知肚明,今日我带兵前来讨伐闽越,我自是知道,你们的兵力不足,自东胡一战后,就只剩下那些残兵败将,更是不堪一击,不过,你也别怪我在这时候趁人之危。面对敌人,一旦心慈手软,最后惨败的就会是自己,想来,你我同是身为王者,我想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月氏王虽说有些年纪,披在肩头的头发也越渐苍白,然而,说话间,却显得中气十足,骑在战马上的身姿,也显得稳健有力,如今还能带兵上阵杀敌,丝毫看不出他已是年老之躯。 这一点,倒让洛冥越很是佩服。 “哈哈哈,岳父大人真是说笑了,虽然我国之前与东胡是大战过一场,显然,兵力有些耗损,但是对付岳父大人这样的小国,我闽越还不足以为俱,岳父大人还是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吧,不然到时候,我怕您这把老骨头可是挡不了这战场上的残酷血腥啊” 洛冥越语气淡然地说着,面上有着明显的桀骜,与对自己的自信之意。 “哼,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在战场杀敌的时候,想必你还没出生吧,狂妄自大的小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你闽越国如此不惧怕我们月氏,那么,一切就战场上见分晓吧”。 月氏王说出这话,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见他挥动着手中长长的刀戟,那刀戟发着毅然肃穆的寒光,与他身上的金色铠甲,同时在阳光下,发着凛冽杀气。 洛冥越也丝毫不甘趋弱,只见他站在城楼上,嘴角缓慢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容。 只见他双手一挥,厚重的城门立时被人缓慢而郑重的打开。 城门一点一点被打开,十万大军,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整装待发,身姿挺拔,雄赳气昂,给人以无往不胜之感,这是洛冥越的军队,依然由裴将军带兵,尽管只有十万,却依旧威武雄壮。 当这十万大军,踏着整齐的步子,出了城门,身后厚重的城门又被缓慢地关了起来。 月氏王的眸子映出一些惊讶,他原以为经过与东胡的那一场大战,洛冥越的兵力一定只剩下那些残兵损将,今日一见,连他都没想到,洛冥越竟然还有这么气势磅礴的队伍,他从心里,不禁对城楼上的那个人有一丝胆寒。 ------------ 第四十八章 血战 更新时间:2012-08-26 洛冥越站在城楼,紧盯着月氏王,一抹诡异的笑容浅浅浮上俊美的脸庞。 “看来,我之前是看轻你了”。月氏王抬头不紧不慢地说着。 阳光刚好照耀着他俊俏的脸庞,洛冥越只是淡淡一笑,道:“岳父大人,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后面的,我会让你更加惊讶”。 月氏王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嗤之以鼻道:“本王好久都没碰到过一个对手了,看来今日,可以痛快地大战一场了,不过,你跟我比起来,到底是嫩了点的,本王征战多年,岂是你这样的小辈可以企及的”。 “话是说的漂亮,不过战场上,只有刀光剑影,谁输谁赢还说不准,所以请老丈人千万不要放松警惕,否则,你若是落在我手上,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够狠!那就来看看,今日,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 一言既出,闽越与月氏的战事终是爆发了。 战场上,一如当日,依旧是血光滔天,刀光闪闪,两军交战,杀得是昏天暗地,血流成河,寒光刀刀闪过天边,满地的鲜血,映染了整片大地,一刀接着一刀,刀光剑影,角鼓争鸣,一场血腥恶战瞬间爆发,无数刀戟横飞而去,有些军健来不及招架,就被无数刀戟,杀得血肉横飞,战场上,有马儿的嘶叫声,有响彻天际的喊杀声,兵刃相接的刺耳,刀刀映入人心。 这里,是可怖的,是血腥的,是恐惧的,长长的光芒划破天边的黑暗,刀光掠影,杀戮震天,厮杀呼喊,这一场悲惨的战争,如同暴雨来时那样漆黑一片,灰色的光芒,在眼中氤氲成一片残红。 这一仗,洛冥越的十万大军,在面对月氏的千军万马,终是显得有些吃力。 最后,洛冥越的大军终在抵挡不住时,裴将军带领全军,迅速撤回了城内。 洛冥越依旧迎风站在高高城楼之上,他看着城下杀得满面通红的月氏王,只见他手提长长血色刀戟,骑在战马之上,面色有点点暗红血迹,月氏王骑在战马上,只见他如关公一般,花白的胡须沾染了少许殷红血色。 天空,晚霞殷红,如同喷墨的红汁被洒落于天边,红得似血,红得似墨。 “小子,认输吧,姜还是老的辣,你想跟我斗,就凭你那些残兵败将?”月氏王在城脚下得意地叫嚣着。 “现在论输赢,还为时尚早吧”。洛冥越亦不甘示弱,狡黠的目光扫过月氏的千军万马,嘴角勾起一抹残笑。 “就凭你那些残兵败将,是斗不过我的,趁早投降,兴许我还能顾念一些情分,放过你”。中气十足的月氏王依旧在城内叫嚣着。 “情分?哼,我洛冥越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城楼上,气宇轩昂的洛冥越轻哼一声,并不以为意。 “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月氏王紧紧握着刀戟,挥刀一下,面色中带着隐隐怒气与凛凛的威胁之意。 “我说老丈人,您是否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呢,这仗未到最后一刻,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吧,您还是担心下自己,别才打了一杖,便如此得意嚣张,要不然到时候,万一战事惨败,可没人会同情可怜,而我,也更加不会手下留情,放过你”。洛冥越的面容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 夜深了,黯黑的夜空,月光显得极为惨淡,残月如弓,月,高傲而清冷地贴着悠远黑暗的天空,只有细丝般的浮云给它织出忧郁的纹路。月氏的军营中显得极为安静,除了守夜巡视的士兵,其他人都已经进入了沉睡之中。 一个时辰前,军营里的将士们,因为这第一仗便把闽越击退回城,众将士们便纷纷拿着手中酒盅,一杯一杯的将酒喝下肚,每个将士在这一天都是极其高兴,极其兴奋,似乎看到了胜利,看到了他们是怎样将闽越打得彻底投降,仿佛马上便能取得胜利,打得胜仗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堆满笑容,极其激动与兴奋。 “你倒是说说,这闽越今日被我们打得都落荒而逃了,哈哈哈,这一仗打得痛快啊”。一个喝的满面通红,手中抱着酒盅的兵士,正笑哈哈地与身旁同样喝醉了的兵士们交谈着。 “就是说啊,没想到他们这么弱,随便一打,就躲进了城里,真是不堪一击”。 “对啊对啊,看来这城池迟早是我们的了,兄弟们,喝,今儿高兴,将军说了,今儿可以让我们痛痛快快。好好地大喝一场,好让我们上阵杀敌,有不怕死的气魄,更能一举歼灭了他们,喝…….”其中一个领头的兵士,手中大碗大碗的酒,就这样被他豪气豪爽的一口喝下肚,面上红得如同这烽火的火苗,照着他的脸越加的红了。 “好,喝,干了……”。 “干了……”。 今夜,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在月氏的军营里,喝得一塌糊涂的军士们,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个个睡着了,便往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还有不少一直打着呼噜,如同雷鸣一般,打得巨响。 这一夜,树枝上的猫头鹰闪着漆黑犹亮的眸子,在黯黑的夜里,不安定的叫着。 然而,树影婆娑,月儿被云层覆盖,隐隐约约地躲闪进云层,半圈明晃晃的月丝,发着白金一样的光辉,静静地,几乎不为人察觉嵌在黯黑色的天空之中。 军营中,那些喝醉酒的军士,瘫软地倒在一边,不省人事,丝毫察觉不到此刻危险正一点一滴向他们靠近。 白色的营帐旁边,土地上的野草被深沉夜里的晶莹露珠沾染地湿漉漉的,浓雾在夜色中飘渺。 突然,地面微微起了晃动,草地如白色的海面一般,掀起了一阵起伏的波浪。 然而没有声音,只能看到这些白浪极速飞快的移动着,自白色营帐袭去,动作迅速。 突然间,一群神秘莫测的黑衣人自底下窜出,一个接着一个,散发着诡异而冰冷的气息,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了,他们身穿黑色夜行衣,手中拿着银亮而冰冷的长刀,只露出一对幽暗的双眸在夜色之中,显得尤为诡异与恐怖。 然而,那些醉倒的军士们,依旧毫无察觉。 “呃……”有些负责守卫,没有喝酒的士兵们,他们的哀号声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便消失在了喉间,软软无声地倒下。 只见,地面上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现,他们身形轻巧,步伐无声,他们弯着腰弓着身,一步步靠近扎在外层的帐篷,手中那阴冷冰寒的长刀泛着令人寒颤的银光。 月色逐渐黯淡了下去,月亮在此时若隐若现,之后直接躲进了云层之中。 月色下,白雾中,一对对闪烁着幽灵般的黑暗的眸子,散发着冰冷,散发着寒意,散发着残酷杀戮的眼睛,在如此深黑的夜里,反倒显得极为深邃与犹亮。 冰凉的空气中逐渐弥漫出一股奇特的香味,然而,这香味很淡,却逐渐地在扩散,逐渐在这暗夜里扩散开去……. 营帐之中,那些军士们越睡越沉,恐怕是无法醒过来了。 黑暗之中,不知是谁拉开了火匣子,突然,一道莹莹之光在营帐背后悄然点起,紧接着,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热,也越来越亮,火势快速蔓延,通过茵绿的草地,火苗迅速穿过一个个营帐,将其燃烧,一个接着一个,相互连接的营帐,通通被这跳动的火苗,燃烧成灰烬。 飞窜的火苗如暗夜之中跳动的精灵,张牙舞爪,仿佛要吞噬这一片大地。 “着火了!!不好了……快起来”。黑暗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大喊,声音中带着极度的焦急与惊恐,这一声呼喊打破了夜的寂静。 “大家快醒醒,快醒醒啊,着火了!大家快起来啊…….”一些兵士试图叫醒那些瘫倒在地,昏睡不醒的士兵,然而,也许是太过兴奋,太过高兴,一些喝得醉醺醺,沉睡梦中的,想必是如何叫唤都不易清醒过来了,而其中一些,喝得较浅的,再一声声叫喊,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中,有一些则是半醉半梦地醒了过来,然而,即便是清醒了一些,知道军营着火,但活动起来,总归还是带着酒劲,朦胧迷糊的。 “啊……”一声声惨叫,那是叫喊着留在人间最后的声音,黑衣人冰冷的刀锋迅疾地划过他的喉间,红色血液飞溅而出。 “大王!营帐……营帐外有人……有人偷袭!”在一个烛火通亮的营帐里,一个惊慌失措,满面惊恐害怕的卒役,慌慌张张,全身发抖的跑进了月氏王的营帐。 此时,月氏王看着这名惊慌胆颤,气喘吁吁的卒役,面露疑色。 “你慢些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名卒役定了定心神,飞快说道:“大王,有人趁我们不备,偷偷潜入到我们的营帐内,对我们实施偷袭,还火烧了我们的营帐,杀了我们的人,大王……” 心中大骇,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月氏王上接不接下气,呼吸急促,面色转为极度的惊恐,眼眸亦是睁得极大,他颤抖着双手,指着面前跪倒在地的卒役:“你……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第四十九章 屠城 更新时间:2012-08-27 月明星稀,天空的冷月像银盘一般,高悬在黯黑无边的空中,忽明忽暗,隐隐约约。 一个孤高的背影修长而挺直,在朦胧月色中洒下一抹剪影。 “已经开始行动了?”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月色下响起。 “已按照皇上吩咐,派去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皇上请放心,既是军队之中挑选出来最为优秀,武功最得力的部下,相信他们定能顺利完成任务,返回城内”。浑厚苍劲的声音接下了洛冥越的问话,孤高的身影背后,立着一个中稳健硕的裴将军。 月光下,映照着洛冥越刚毅的脸颊,如刀刻般的细致与俊美,洛冥越幽黑的眼眸深处,藏着一对闪烁而绞魅的眼睛,嘴角逐渐浮上如鬼魅一般的笑容。 “你……你方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营帐外,火光冲天,火势凶猛,营帐内,一个全身颤抖,面容惊慌的白须老人,抖着双唇,面色发青。 “大王,您看外面,火势嚣张,我们的人马都被那些突袭的蒙面人击溃,大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着外面刀枪呼喊声,月氏王心中大骇,他踉跄着掀开帐帘,只见帐帘外,如毒蛇一般的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如一条火舌,剧烈而燎原的燃烧着,肆虐着,火势汹涌,似乎要吞噬这一整片草原。 目光中有无数燃烧的火焰,映在月氏王的眼眸之中,当他一掀开帐帘,一见黑衣人的踪影,眼眸中似充血一般,只见他暴喝着拿起刀戟便怒气冲冲地,挥刀而去。 帐外,被燃烧的帐篷,草芥,徐徐冒着黑烟,硝烟滚滚,呼喊声声,厮杀连天,这一整片军营之地,被熏染成如墨般的黑色,黑烟飘向天空,火光四射。 月氏王拼劲全力,在火光漫天,黑烟浓雾之中,与那群黑衣人拼死搏斗,发丝轻舞,眼眶如同血一般耀眼的红,激烈地与那群黑衣人交锋。 熊熊火光照亮了他苍老的脸,军营早已混乱成一片,兵刃交接着,兵器剧烈摩擦,击打出星星点点的白光,乒乒乓乓,吵杂,击打,厮杀一片。 纷杂的脚步,交接的兵刃之声,连同帐篷被点燃后噼里啪啦的响声交织在一起。 今夜,不会再有宁静,血光将天边也映染成了微末的红色,树梢上挂着的那一轮忽明忽暗的月光,被逐渐隐没于云层之中。 厮杀中的月氏王,一路拼杀,却越战越无力,越战身子越是使不出力,竟连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眼睛一直半闭半睁,体力也有些不支! 怎么回事?是、是迷烟……. 可恶,竟然如此卑鄙。 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晰,脑袋发沉,身子逐渐发软,这一片大地上,其他的将士早已被黑衣人的迷烟迷倒在地,月氏王能够单打独斗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若不是他身体硬朗,便不能撑到现在。 而今,月氏王只单手撑一柄刀戟,半跪倒在生硬的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一口接着一口,眼前,一批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越靠越近,向着半伏在地的月氏王走去,手中紧握发着森冷寒光的刀,一双双阴冷的眸子在如此纷杂的夜里,更加显得冷凝。 终于,他承受不住,吐出一口气,身子沉重的往下倒去,刀戟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刻,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深沉的夜,黯黑的夜,浓烈的夜,同时也是血腥残暴的夜晚,漫天血光,不管夜有多么暗沉,杀戮依旧,马蹄声声,交战声起,身后的尘土纷纷扬扬,渲染四周。 渐渐地,厮杀与怒吼之声越来越响,足以震天动地。 杀不完,赶不尽。 战马之上,拿着尖锐刀戟的战士们,个个招式凌厉,他们暴戾的见一个杀一个。 烟火飞天,浓烟呛鼻。 闽越的铁骑踏破了月氏的城池,他们将月氏的城池一一大开,大批兵马横扫了月氏大地,所到之处,无不是横尸遍野,流血成河,没有了王的引领与指挥,没有了军队的庇护,这座城池几乎已被闽越的军队屠杀殆尽。 这一仗,月氏是彻底兵败了,再也不能回到以往;这一仗,已是教他们无力回天。 仅仅因为大意,因为骄傲,因为自大,因为看轻了敌人,月氏才会惨败至此,落得如此下场,月氏的城池仅在一晚,被闽越一一攻破。 …… 安都县衙地牢 在安都县衙地牢,那个阴森潮湿,散发着霉臭的地牢。空气中似乎都能氤氲出水汽来,阴暗的虚无中泛着糜烂与腐朽的味道,空气中,一股酸臭恶寒的味道刺鼻而来,寂静的夜里,在这黑暗阴湿的地牢,夹缝中透着光亮,隐隐约约透进墙来,墙缝中,有‘吱吱’叫着的耗子,正快速穿梭在阴暗的地牢之间,这种地方,便是这类鼠辈的聚集之地。 这样一个恐怖阴暗的地牢,然而却来了一个俊美挺拔的男子,洛冥越。只见他踏着步子缓缓走进这地牢之中,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硬朗的身影,裴将军。 只见他们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向地牢走去。 看管地牢的衙差们,见到他们二人,无不弯腰低首,恭敬让路。 他们慢慢走至最阴暗的,最潮湿之处,从墙缝中透进来的光线亦是不甚足够,只隐隐约约地顺着墙缝刚好照射进来,地牢守卫森严,黑暗肮脏的高墙上,只有一扇小天窗是常年打开的,用来透气与照明。 从小天窗里投射进来的光线刚好斜斜地照射到被俘虏人的身上,地牢最深处,一个头发苍白,衣衫破损,面目苍老的,看上去已有一些年纪了,这个人便是月氏王,显然,他在倒地之后,应是被那些黑衣人抓了回来。 只见月氏王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地牢的地面上,被铺上了少许稻草,想来,月氏王在作战时吸入了不少迷烟,才会到现在还未醒转过来。 站在地牢门外面的那两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之人,便吩咐在一旁看守的衙役将牢门打开。 随后,洛冥越与裴将军便走了进去。 洛冥越缓慢蹲下身,轻摇折扇,仔细瞅了瞅躺在地上那人,地牢安静得连老鼠经过也能知晓地一清二楚。 “皇上,您要如何处置这……”裴将军打破了这种寂静。 裴将军话还未说完,便被洛冥越伸手一用折扇,生生打断了裴将军的话。 裴将军一看手势,虽然还不太明白其中道理,但仍然停住了疑问,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他明白,他们的王做事往往最有计划与预筹,他身为臣子,不管王做出怎样的决定,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他往往会给与支持与鼓励,并且会是实际行动上证明自己的鞠躬尽瘁之心。所以这一次,裴将军完全不用顾虑或者担心什么,因为他们的王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洛冥越起身,对着牢门外,方才给他们开锁的那名衙役,用折扇略微一指,大声吩咐道:“你,去弄点水来,想办法把这个人给我弄醒”。 “是,属下遵命”。那名衙役一躬身,接过命令,便听话的走出了牢房。 没多久,那名衙役便提着满满一桶的水,吃力地跑进了牢房。 几乎是整整一桶,全数倒在了月氏王的头上,身上,全身湿漉漉一片,就连牢房中的几只老鼠都因这突然而来的水,惊吓地四处逃窜。月氏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泼了满身,总算是有些微微的清醒,沧桑的脸庞,眉头微微皱了皱,眼睛试图在适应着这里的一切,却也被这天窗一角处所投射进来的光芒刺痛双眼。 兴许是见到躺在地上的月氏王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为了能在洛冥越面前邀功,他径自上前抬起左脚对着月氏王便是用力一踢,并且口中叫嚷着:“起来,给我醒醒”。 用力的一脚,疼痛传遍他的全身,令他不由得闷哼一声,倒是比之前清醒了许多,只见躺在地上的月氏王一脸痛苦,扭曲的脸庞更显沧桑。 月氏王的苍老的眸子已然能够慢慢睁开了,如同白雾一般模糊的眼前,只见他努力地睁开双眼,意识也因方才的那一桶冷水与那一脚的痛楚,而渐渐恢复过来。 眼前如白雾,模糊地映出几个人影,月氏王吐着气,艰难地用手撑地,只见他慢慢地起身,全身每动一处,便经不住一阵颤抖,虽然身子骨算是硬朗,但毕竟已不比从前,精力旺盛到可以空手打死一头狼,终于,他坐了起来,直着身子坐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 月氏王终于完全清醒过来,醒来,环顾一圈后,发现自己置身在如此阴暗潮湿的环境,眉目带点苍白的眉须,隐隐皱起。 再仔细一看,便看见了洛冥越等人,他只淡淡的瞟过一眼,仔细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这才明白了过来,神情反倒变得自然了起来,抽动着嘴角,一抹看似嘲讽的笑意出现在月氏王的脸上。 看来,他并不畏惧。 这反倒起了洛冥越的好奇心,他轻摇折扇,缓缓走近一步,蹲下身子,看着他苍皱的脸道,轻淡说道:“看来,我的岳父大人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否则,面对此等境况,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 第五十章 地牢 更新时间:2012-08-28 月氏王冷淡地瞅过他一眼,在阴冷的地牢中,他坐在冰凉潮湿的地面上,苍老的眸子上透着阴郁而寒执:“卑鄙!” 然而洛冥越听后,反倒并不在意,嘴角隐晦地浮起一丝笑意。 “卑鄙?我再卑鄙,也不及岳父大人您的手段,你落井下石的招数,今日我算是领教了”。顿了下,他继续缓缓出口:“当日,我说过,若是落在我的手上,我定不饶你,更加不要想我会手下留情”。 月氏王坐稳身子,反倒径自大笑了起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堂堂一个王,今日落在你的手里,既来到这地牢,我自是无法出去,既然如此,我便与你奉陪到底,想如何处置我,尽管放马过来”。 “想不到月氏王临死还这么有骨气,竟是一点都不愿用求饶的方式,来拖延自己的命么?” 只见他不屑一顾的闭起双眼,身子在阴湿的地面上坐得笔直端正,仿佛在闭目养神一般,一动不动坐在冷硬的地面上,对于洛冥越的话,他并不再理会。 洛冥越见他如此,轻哼一声,对着身旁的衙役说道:“你去准备些可口美味的饭菜来,还要一壶上好的酒,记得,要去城里买最好的酒,好好地款待我们这位‘尊贵’的客人,也好让他在人世,尝尽这最后一餐,也不至于生前是王,死后却要做个饿死鬼”。 洛冥越说完,从袖口处拿出一锭金子,给了身旁的那名衙役,衙役似乎从来没见过金子一般,一看见闪闪发光的金子,两眼像是看到什么宝贝一般,眸子闪着亮光,看见金子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接过,卑躬屈膝的连连应声道:“奴才一定把这件事办好,请皇上放心”。 月氏王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并不在意方才洛冥越留下的话。 黑暗的地牢中,洛冥越摇着折扇,看了一眼盘腿而坐,一动不动的月氏王,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便与裴将军走出了地牢。 阴暗的地牢,从角落里传出‘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天窗里刺目的白光,直射下来的光线照射到月氏王的身影,在阴湿地面上映出斜长的黑色倒影,更显得孤寂与落寞。 天边,已逐渐亮了起来,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 一夜的杀戮,一夜的厮杀流血,一夜的不宁静,终于,在天边渐出微白的时刻,渐渐归于凝静,晨曦的微露在青翠的叶子上,缓缓滑落在地上,使得地面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因露水的沾染,从而融为一体,变为殷红的血水,蜿蜒流转了下去。 ...... 凝眸皓齿,眉目宛转,一袭蓝色剪影款款站立窗前,身姿窈窕,白净清秀,身后墨色的黑发如丝般华美,被轻风带起,悠扬飘洒,飘魅如仙,面容带了一丝愁绪。 月氏与闽越的交战,她自然是清楚明白的,但具体战况还无从得知,一颗心终是无法落下。 如今,身边已是再无人能够信赖的了,从前,她天真地相信洛冥越,相信他的一切,连同感情也一并交予了他,最后换来的却是她并不想,也并不愿意得到的答案,与他一道出宫,原本以为能改变些什么,经历了这么多,她原以为他们之间,是能够回到从前,回到那些美好,令人怀念的日子,却原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身边的人不断将自己作为筹码,不惜利用与欺骗,曾经那么善良的婉儿,也会在一夜之间,显露真正面目,将自己出卖。 如今,离落处处是伤,却并不仅仅在于身体,更多的是在心里,经历了这么多,让自己变得如此狼狈不堪,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简单的拥有爱,只想与自己喜欢的人,有一天能够驰骋于辽阔无边的大漠,尽情高歌欢畅,尽情狩猎骑马,尽情奔跑欢笑,这是离落心中最渴望,也最想得到,是她一生都想追求的幸福,然而这幸福,不知是否还能眷顾她,让她能够拥有?她不知道,她的心里早已迷茫了。 然而,现在她最清楚的,既然她已在洛冥越身上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幸福,那么,她至少要让自己回归自由,已经失去爱,她不能让自己再被困回那个清冷孤寂的皇宫牢笼,没有了阿怜,她一人再呆在那个不属于她的‘梨园’,已是毫无意义,她原本就在广阔的沙漠长大,那些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金色沙子,本就是她的最初。 这两年来,时时在梦里出现,一直记挂心里,从未忘记过,她忽然很想家,很想回家,如水的黑瞳渐渐望向前方,望向远方,那是一种对家的深深眷恋,与强烈的思念,既然她无法得到那个人的心,那么,就让自己自由吧,不用再经受痛苦,不用再受伤害,亦不用再夜夜对月思亲想家。 这样想着,她紧咬双唇,像是做出巨大决定般,坐在榻上将自己的行李衣裳一件件整齐折叠,放入包裹之中,想来,她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了,她兴奋地在心中想着,不知父皇母后,还有姐姐过得可好? 紧紧扎了一个结,她便想开门出去,还未到门口,一阵敲门声传来,离落惊疑,难道是洛冥越?心念一转,离落不愿被洛冥越发现,眼珠快速一转,将包裹迅速藏进被子中。 敛了敛容,离落向门口走去,一开门,就看见店小二向离落说道:“还好姑娘你在,这位客人说要见你”。 离落疑惑地呆在原地,向店小二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蓝粗布衣裳的中年女子站在店小二的身旁,装扮极其简单朴素,她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几乎看不到她的容颜,但离落却清晰地看到她头上的几根银色发丝,显然,一定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可离落并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过中年女子,于是顺着她仔细看去,皱着眉,疑问在脑中盘旋,正想开口问,对面的中年女子却悄悄半抬起头来,离落仔细望去,却吃惊地差点捂住嘴巴。 离落面色显得尤为惊讶,但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急忙调整了心态,伸手将自己对面的那名中年女子拉进自己屋中,并对店小二若无其事,带着笑意很平常地说道:“这个人是我的婶婶,今日来看我的,谢谢你把她带过来,这是给你的,你去忙吧”。 说完,离落从袖口处掏出一些碎银子用来打发了店小二,只见店小二双手接过,面容笑着,那是一种收到小费之后的开心,口中不断连连说着讨好的话语:“谢谢姑娘,有事儿您招呼,小的随叫随到”。 离落朝他笑笑,示意他可以回去了,看着店小二走后,离落先是门外四周仔仔细细地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这才进屋将门紧紧关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素布粗衣的中年女子,一头黑发被绾起,显得大方温婉,离落一见到她,心情不自觉地澎湃激动,在她面前丝毫不能掩饰内心的兴奋与开心,想要开口说话,喉间却突然变得哽咽了起来,眸子有莹莹湿润的泪光在闪烁。 “母后……”终于,离落哽咽着声音,对着眼前的那个中年女子轻轻叫出了声。 离落的心情抑制不住的想要上前扑进她的怀里,一如幼时那样。她带着无比欣喜的喜悦之情,正要上前时,扑通一声,她的母后,月氏的王后,竟在自己女儿的面前生生跪倒了下来:“求娘娘,救救我的丈夫”。 离落被惊吓了一跳,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母后竟然跪在自己身前,还求着自己,当下便急急地上前,将其扶起:“母后,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离落亲自将月氏王后扶起,让她坐在凳上,并倒上一杯水,递向她,并给与她安抚:“母后,您方才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向女儿跪拜,您这样,不是为难女儿么” 距离离落出嫁已有两年时间了,这两年来,每当孤独寂寞之时,她常常想起的是在月氏的生活,与父皇母后的生活,更常想起母后对她的种种关怀与溺爱,经常宠着她,惯着她,亲人对于离落来说,是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更为重要的。 两年不见,再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心情的激动与兴奋之意,自不必言说,然而,更多的,却是对于重逢的喜悦之情,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在母后抬头的那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她甚至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经过她全身,她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梦,而此刻在她眼前的这个人,便是曾经最最疼爱的母后,那样慈爱怜爱的母后,就站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笑,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 离落看着母后一口一口喝着水,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离落仔细观察起自己的母后,发现她全身穿着极为简单,粗布粗裳,头发也是简单地绾成一个髻,并没有簪上头饰,看上去,倒像一个普通人家的民妇,然,即使如此,离落觉得,母后的身上,却从未失却过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典雅,身上哪怕穿的是粗布衣裳,但总会不经意间流泻一种雍容高雅,属于王后的气质,然而这种气质是普通民妇都无法拥有的。 ------------ 第五十一章 母后 更新时间:2012-08-29 离落许久不见了自己的母后,心中有着无法言喻的欣喜,她仔细看着她的母后,发现她这两年来,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容颜依旧,沧桑在母后的脸上没有完全尽显出来,然而眼角的丝丝皱纹,却一点都无法掩藏她的年纪,经历了大半生的人,总有一些岁月被遗留下来的印记,那便是深藏在眉眼之间的那些丝丝皱纹,这些,是见证了一个人走过的岁月,她抚养离落长大,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便是一个女子所要经历的一生,直到白发苍苍。 离落看着她,看着她眼角的皱纹,与头上白色的青丝,心中突感心酸,眼角抑制不住的莹莹湿润。 月氏王后足足喝了两大杯水,看来她是真的渴极了,人在越渴的时候,喝下的水也会觉得清甜如甘露。她将杯子放于一边,敛了敛容,端正了仪态,属于母亲特有的慈爱温暖的双手,将离落白皙嫩滑的手紧紧握住,情绪显得有些激动:“离儿,母后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 离落看着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疑惑问道:“母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会进城来找我,还有,母后,您从前不是一直不喜欢中原人的服侍么?怎么今日反倒穿起来了,到底怎么了?” “离儿,我……母后……”面对离落的一连串问题,她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着急得一直连说话都变成了结巴。 看着母亲着急的神态,离落心中也越加着急,看着母亲支吾半天,想到兴许是自己一时之间问的太多,于是,缓慢了语气,双手反握住母亲的手,给与她慰藉:“母后,别着急,您慢慢说,把自己知道的,从头说与我听,慢慢说,来先喝口水”。离落顺势倒满一杯水,递给她,她接过,却没有再喝,稳定了下心绪,将手中的杯子轻轻落于茶盅边上。 离落看着坐定在面前的母亲,只见她看着离落正视道:“离儿,母后这次来见你,是为求你一件事”。 离落越发好奇了,看着王后凝重的表情,心头拂过一丝不安,她的母后既能从月氏千里迢迢赶来,路途遥远,又逢战乱,想来,这一路必定吃了不少苦。 月氏王后看着离落正视道:“离儿,你也知道我们两国交战之事吧?” 离落点点头,如此重要重大之事,城中每一个百姓都知晓知道,自己又怎会不知? “你父王与你的夫君,在第一战中,你父王原本是打赢了的,那一晚,我们全族都非常高兴,因为第一战,你的父王轻而易举的逼退了闽越的军队,杀得他们躲进城中,第一战的胜利使得族人们高兴得意,原本以为闽越的兵力与你父王的兵力根本无法相比,也无法抗衡,于是以为他们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相较几天,他们便会交城投降,然而” 月氏王后顿了顿,继续说道:“然而正是因为太过于轻敌,得意之中,一个个喝得熏醉在地,这才让闽越有机可趁,我在王宫,收到前线传来的消息,我们的军队在那一晚遭到袭击,全军覆没”。 离落听闻,心中暗暗惊起,原来当日的战事竟是,竟是如此?! “而你的父王,拼死撑到最后,然而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不论你父王多么英勇善战,终是被他们抓进了城,于是,我们月氏,没有你父王的领导,没有军队的庇佑,他们踏着铁骑,开始大肆屠城,每到过一片城池,便一个见一个的杀,他们极尽的凶残将我们的族人,子民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一路走来,我见到的都是横尸百万,流血千里”。离落听完,如同置身其中一般,眼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族人,子民们躺在那片美丽的大漠中,然而却死状惨烈。 心中突然一紧,疼痛溢上胸口,她最不愿的事还是发生了。 离落静静听完,她紧紧握住母后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凉,冷得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母后,您别担心,父王如若是被洛冥越抓走的,那么定然还在这座城里,母后,您放心,父王如若真的在他手里,那么,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将父王救出来的”。她再次握紧了月氏王后的手,想要寄予她温暖,给与她安慰,听到离落答应了自己,王后原本紧张不安,紧紧蹙着的眉头终于稍稍敛了开来。 离落忽然想起了什么,紧张得问道:“如今,战事纷乱,月氏又遭屠城,那姐姐呢?姐姐可安好?她怎么没有跟母后一道来?” 离落想起温软如玉的姐姐,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兆,千万不要如自己所想那般才好。 “你姐姐我让她留守王宫,直到我们回宫,现今,闽越的军队还未攻下我们最后一座城池,所以,你姐姐暂时没有危险”。 “可是母后,万一护不住城,抵挡不住闽越的军队,那么姐姐随时都会遇到危险,甚至会性命不保的呀”离落一想至此,心中越发的不安了,只要一想到姐姐的安危,还有父王,她的心中便紧紧地揪在了一起,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所以,离儿,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母后也是不得已,只好出城来找你,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母后就只能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朴素简单,让他们没有办法怀疑,这才有机会可以来找你,离儿,时间紧迫,求你尽快将你父王救出来,这个,就当母后求你的,可好?”王后一脸的难色,句句带着恳求之意。 “母后,您别这么说,身为女儿,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惨死别人手中,救父王之事,我既然知道了,纵然母后不说,我也会尽全力将父王救出来”。 离落坚定的话语使得月氏王后这才稍稍展了眉。 只是,洛冥越会将父王关押在哪呢?离落微微皱眉。 离落看着母后略显憔悴的脸,有句话她一直很想问,却苦苦难以启齿。 王后似是看出了离落此刻的犹豫,慈母般的关切,柔声问道:“离儿,怎么了?有事可以与母后说” 离落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母后,离儿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王后点头应允。 “母后,这次的战事,父王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是早已经计划好的吧?” 王后的身子略略一顿,目光游离,似是在逃避什么,憔悴的面容亦有些怔然,她的掌心不断沁出一丝冷汗,她悄悄从离落的手心处抽离。 “母后,闽越与东胡大战之前,洛冥越曾向父王借兵却一直未得到消息,久等不来,洛冥越便带着自己的军队,前去讨伐东胡,才将女儿救回,这些事,母后与父王应该得知吧?”离落试探性地问道。 王后全身似是震颤了一下,双手越发的冰凉,也越发不安,面露难色。 她依旧不说话,这让离落心中的疑虑越加重了。 “虽然我知道洛冥越的真正用意,无非就是想利用我,来达到他的目的,可是,女儿至今不能明白,到底是因为父王与母后毫不知情,还是因为父王母后根本就不在乎我这个女儿,所以才会……”离落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语速不断加快,仿佛是要将心中的不忿通通发泄出来。 “离儿!”王后的一声叫唤,打断了离落欲往下说的话,面色上有着隐隐怒气。 屋子里,片刻的安静之后。 “母后,离儿欺骗不了自己,在闽越方与东胡大战结束,不论是军心还是兵力,都必定会受此影响,而父王却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对闽越进行发难,离儿想,这并不会是巧合吧?” 王后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母后,你知道么?当听到这个消息,父王突然间的发难,带兵前来讨伐闽越之时,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明明这里有自己的女儿,明明父王面对的敌人是自己的女婿,明明我们是一家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战场上,明明是一家人,却要兵刃相接,杀得你死我活”。 “母后,你们可有想过,这一战,会给族人们带来多大的灾难,你们又置女儿于何地,如今,是我们战败了,输了,否则,当自己的族人踏着铁骑踩踏这片土地的时候,母后,难道真的,一点不顾女儿的生死么?” 离落看着王后,继续说着,心中疑团重重,然而更多的却是心痛,她害怕与自己所想的那样,连身边至亲的亲人,都将自己作为利用的筹码,她已经被洛冥越利用欺骗了两年,她已然被伤得遍体鳞伤,她不希望连最疼爱自己的亲人都在欺骗她,她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伤痛了,如今,她只想寻求答案。 “母后,若真的有事,请不要再瞒着离儿了,好吗?这几日,离儿思来想去,心里总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是你们一直瞒着离儿不说的,今日,可否请母后告知离儿,这一切的缘由,也好让离儿彻底明白”。 离落殷殷道出心中所想,眼神凄楚,迷离。 ------------ 第五十二章 相救 更新时间:2012-08-30 “好,母后答应你,等这一次事情结束了,你救出你父王,我们自会告诉你这一切的始末”。想来,要想继续瞒下去,已经是不可能了,月氏王后原本还在担心害怕的心情,在这一刻停止了,她的离儿已经开始察觉这其中的隐秘,要想再瞒下去,断然是不可能了,离落也已出落得这般清丽脱俗,既已长大长成,那么,她该知道了。而原本王后还打算继续瞒下去,一直到死,如今看来,也许是上天注定,她该知道一切了。 今夜暗沉的夜空,没有一丝星星点点出现,竟连一颗星星都找不到,更不消说月亮了,今晚的夜,分外的浓重,分外的阴冷,离落怀中抱着酒,脚步轻捻地走出客栈,向着县衙走去。 晚风徐徐吹来,尽管已是七月了,然而夜晚的风吹的人还是觉得有些阴寒,加之今晚的夜,黑蒙蒙的就像是笼罩了一层薄雾,薄雾轻轻淡淡地飘着,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一袭蓝衣的离落走在这清冷的街道,冷风吹来,她的发丝在这夜空轻轻飘扬,脚下的落叶也被这晚风吹带起来,在空中飞旋了几下,再继续落于地面上。 离落怀中抱着酒,一路向前走去,其实县衙并不算远,拐几个弯便到了,今夜,没有清亮的月色替离落照明,幸而两旁有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一路走去,倒是替离落做了引路的灯。 当冷风吹在她身上,离落还是觉得有些慎人的寒意,向自己袭来,目的地快近了,她一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人,忽然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往前走去。 今夜,是离落与自己的母后商量好,前去县衙地牢处救出自己的父王,原本,离落也不知父王身在何处,还是在今日下午,看见一个衙役打扮的人从洛冥越的房中走出来,手中拿着饭盒,洛冥越似乎向他交待了什么,他便拎着饭盒急匆匆走了出去。 她一路跟踪至县衙,向县衙门外的几名衙役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这才得到了答案,明明白白地确定自己的父王就在这地牢下面。 午后,离落与月氏王后商讨完事情之后,她便将自己的母后安顿在客栈另一间,并且约定好在夜里亥时,趁大家都熟睡之际,离开客栈,前往县衙。 晚间,吃过晚饭的离落只管自己躲进房中,待天黑,一直等到亥时,等到客栈里一盏盏烛火灭去,离落才吹灭烛火,一个人拿着酒,悄悄打开门,猫着腰,轻捻脚步,走了出去。 终于,面前就是县衙了,大大的牌匾上赫然写着‘衙门’两个大字,一个黑影脚步匆匆地向离落奔去。 “离儿,怎地现在才来?”一个略带焦急却又温软的声音传进离落耳中。 离落抬头,只见一个全身披着黑色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竟连头上也裹上了黑色的帽子,离落乍一看,蓦地被吓了一跳,怔然地呆立原地。 “是母后啊” 离落仔细一看,借着灯笼的光,离落这才看清,的确是母后,她略微显得有些惊讶。 “母后,您怎么穿成这样?离儿差点认不出您”。 “傻孩子,母后这样,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深夜里出来,自然要小心些,不然被人发现我们来这里,到时,我们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 离落看着她说道:“县衙外边,我已经都打点好了,母后,我们可以直接进去”。 “嗯”王后点头,与离落一道进了县衙。 一路,她们一直走到了县衙的地牢处。 离落从来都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背后立时渗出点点冷汗,地牢之中,阴暗潮湿,阴森恐怖,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离落的脖颈立时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再往前走,离落便在这个阴暗的地牢之中,鼻尖闻到一股极其酸臭腐烂之味,她皱起眉,双手掩面,地牢很暗,借着地牢之中幽暗微弱的火光,以及小天窗照射进来的白光才能看清路,脚下时不时会突然窜出一只老鼠,令离落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这样的感觉令她浑身不自在,也是,身处这样的环境,自然是全身不自在的。 父王就是被关在这儿么?这样阴暗潮湿的环境,父王的身子受得了么?离落担心地在心内想着。 阴湿的地面,两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往下走去,经过一个个牢笼时,离落见到,那些穿着囚服的罪犯,有些奄奄一息的躺在地面,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而有些则是趴在牢门处,口中不停念着‘冤枉’二字,离落发现,这些囚犯一个个都是面目憔悴,身上格外的脏,常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吸收到温暖的阳光,见不到外面鸟语花香的世界,像这样的牢房,囚犯们每日吃不饱饭,才会显得如此苍白瘦弱,离落经过他们时,发现有一些囚犯瘦得只剩下骨头,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怕,对于他们来说,整日被关在这里,没有自由的日子,其实比死更难受。 离落一一经过他们,即使他们犯了罪,即使他们不可赦免,然而,看着此刻憔悴瘦弱的他们,离落从心里不禁对他们产生同情与怜悯。 离落与她的母后一个一个牢笼的找寻过去,原本离落想喊,可是顾及到母后的身份,深怕母后被人发现,从而暴露,于是两人只好耐心地一个一个找寻过去。 拐过一个牢笼,离落发现前方似是有人看守,几个衙役打扮的人来来回回只看守着一个牢房,离落奇怪,原先她们一路寻来,没有见到过有衙差看守,而这里却有,离落转念一想,这里定是关押着较为重要的犯人,洛冥越才需要派人来看守的吧,于是,离落定睛看去,原来竟是她的父王,她与母后找寻了半天,果然,父王是被关在了这里。 离落转身让母亲暂时躲身起来,离落则掂了掂怀中的酒,面带合体的微笑,向前走去。 走到他们身边,离落静静微笑着,几个看守的衙役一见来人,便躬身作揖,恭恭敬敬地拜见,因跟在洛冥越身边,他们自是也是知道离落身份的。 离落适宜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面容没有一丝紧张,保持地极其镇定,看了看坐定在地,眼眸紧闭的父王,向面前几位衙差含笑开口。 “几位差爷看管朝廷重犯如此尽心尽力,忠心职守,辛苦几位了,夜深了,也更凉了,这地牢比起外边,更加要阴冷寒凉,皇上特意要我带壶温酒过来,给几位差爷暖暖身子”。 那几人方千恩万谢地收下了,离落缓缓垂下眼眸,极好地掩住了心内的愧疚,然后转身离去,却是在不远处与她的母后一同等待着。 那壶酒离落为防万一才带了过来,没想到果真能派上用场,那壶酒中,离落其实早已动过手脚,在出客栈之前,她偷偷向店小二买了一壶酒,然后又去市集药铺,向郎中开了一副治伤寒的药,离落拿了药,回来后,将南洋金花和桂枝醛全数取了出来,并将其细细地磨了出来,变成了粉末状,离落将这种药混合在一起,便就是一剂极好的蒙汗药,离落将其灌入了酒壶之中,在天黑之后带了出来,没想到,果真排上用场了。 离落与她的母后在拐角处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算算时间,药效应是差不多该发作了,离落稍稍探出一小半身子,往前看去,只见那些衙差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倒下去,有些倒在阴冷的地面上,有些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在桌上滚动的酒壶早已变得空空如也,喝得一滴酒都不剩下。 离落见机行事,见他们都已倒下,便与她的母后一道上前,离落走至那些衙差身边,蹲下身一一搜寻着他们的衣袋,终于,离落摸到了一串冰凉冷硬的钥匙,她开心地将它取出,跑向牢房面前,一把锁一把锁地试着牢门锁孔。 兴许是开锁的声音惊醒了坐定在地的月氏王,只见他缓慢睁开双眸,竟是有些惊异,惊讶的表情挂在他苍老的脸上。 离落打开了牢门,几步便奔了上去:“父王,父王,您怎么样?我是离儿啊,您还认得我么?” “离儿?”一句自喉咙发出的极尽沙哑,厚重的声音传进离落耳中。 今日,离落既见到了这两年来每日思念着的母后,又再次见到了疼爱自己的父王,尽管是在这样一个窘迫的境况下,然而离落却感到一种重逢的喜悦,今日,她真的很开心,既见到了母后,又见到父王,夜夜思念,终于能在两年后见上一面,她心中有说不出的开心,却也多出一些心酸。 离落蹲在湿冷的地上,仔细瞧着她的父王。 她发现,她的父王真的是改变了很多,两年不见,竟然苍老得如此,两边的鬓发变得灰白,头发上白色的青丝也比两年前多了许多,眉间浓厚的眉毛,也拥有了几搓苍白,面容就更不必说,相较两年前,尽管父王的英姿还在,然而面上深深的皱纹却告诉了离落一切,父王老了,沧桑之感油然而生,尽管父王的身子骨算是硬朗,但在眉宇间,可清楚看得见父王的苍老。 ------------ 第五十三章 出城 更新时间:2012-08-31 父王是真的老了,已不比当年了。 离落想起,当年的父王,曾带着自己驰骋大漠,飞跃草原,射杀恶狼,这是曾经父王带给自己的一切,同时也教会自己马上骑术,这些都是与父王处学来,离落想起,父王曾经是多么英勇匹敌,骁勇善战,他曾是月氏的骄傲,带领他们奋勇杀敌,而如今,却已进入迟暮,多年的沧桑化成道道皱纹,印刻在他脸上。 离落看着父王,心中忍不住一阵心酸,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 “王……”月氏王后目露哀愁,看着月氏王,缓缓走近,蹲下身。 月氏王转眸看向王后,眸光透着惊讶,更多的却是担忧,干瘪喑哑的声音自他口中发出:“王后,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和月儿留守王宫的么?” “臣妾担心王的安危,顾不上这么多了,只好前来找离儿帮忙,至于月儿,臣妾让她留守在了城里,所以,王,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闽越的军队很快就会踏破我们最后一座城池,只怕到那时候……”王后掩面而泣。 “糊涂!!咳咳咳~~~”离落看见他的父王面色突然转为怒色,因动了气,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离落与王后,二人见状,急忙上前,离落轻轻拍着月氏王的后背,并一边轻抚着。 “父王,您怎么了?”离落目露担忧,着急地问道。 “王……”王后亦是如此,她的忧心忡忡与焦急一直写在脸上。 月氏王只是轻轻一摆手,拼命压制上涌的气血。 “王,对不起,臣妾收到消息,知道王的营地,因夜间遭袭,而全军覆没,臣妾真的没有办法,只好自作主张来闽越救人,虽然行事鲁莽,可是臣妾真的只想救回王,即便此次我们战败了,只要有您在,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寻到机会,加倍反攻”。王后的一番话,倒是让月氏王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只见他深深吸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原本因动怒而起伏不定的情绪逐渐被平复了下来。 “臣妾知道王会怪罪,可是月儿还在王宫等着我们,时间不多,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赶快出了这地牢,与我一道回王宫去吧”。王后面色略带紧张与焦急说道。 “离儿,帮母后把你父王扶起来”。 离落点点头,与王后一起,用尽力气将月氏王从冰冷阴湿的地面上扶了起来。 兴许是长时间坐在这阴湿阴暗的地面,月氏王站起身的时候,踏出一步,脚刚落地,身子还未完全站稳,一个踉跄,险些向前跌去,幸而有离落与她的母后快速地将其扶住,月氏王才能稳稳站于地面上。 “王……”王后紧张地将他扶住,慈目的眉间透着担忧,隐隐有着隐忍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父王,您,您没事吧?”离落将他扶持住,紧紧握着月氏王宽厚的手掌,焦急与担心涌上心头。 “没事,父王没事,离儿不用担心,父王挺得住,我们走吧”。月氏王极力让自己站立起来,坚挺的身子在离落与王后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脚步蹒跚地往前走着。 离落细心地发现,月氏王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他的腿似乎在作战打斗之中,受了伤。离落抬起瞳眸,向自己的父王看去。两年了,没想到再次见到父王母后,却是以这样一个方式,在这样的环境,又是这样的境况,连离落自己都觉得悲哀,两年间,父王,真的是苍老了许多,鬓角眉间有隐藏的几根灰白的眉须,苍老的面容上显得极其疲倦与憔悴,并深深的被印刻上道道皱纹。 岁月无情,看着父王不再健硕的身影,看着父王略微佝偻的身躯,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离落的眼角抑制不住地涌出一些咸咸的泪花,不住地沉浸在眼眶中,看着父王与母后日渐沧桑的脸庞,她轻闭上眼,将所有苦涩与难过都深藏心底,原本,离落以为再一次见到父王母后,自己一定会分外高兴,但却在今日见到父王,她才领会到,岁月是多么残酷,时间的磨合将曾经最疼爱自己的至亲,在时光的印刻中,逐渐变得老态,这是岁月留下的残痕,离落心想,如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如可以再一次与父王驰骋大漠,猎杀恶狼,她宁愿舍弃一切,来换回从前的快乐与美好。 然而,生命中有些东西是一去便不能再回来了,如同曾经那些在月氏美好的生活,曾经那些快乐奔放的日子,曾经那些甜蜜不舍的爱恋,经过时光的印染,有些被大漠的风沙深深掩埋了起来,有些则被深藏心底,永远地寄宿在一个人的内心,然而,唯一相同的,是岁月带走的那些,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离落只能在夹缝中寻着当年的种种,那些她最想得到的无忧与自由,天真与快乐,只是她却不知道,她的这些梦只能永远被留在岁月的夹缝之中了。 出了地牢,已快接近子时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幽暗的夜色,天空晦暗,没有一丝星星点点,今晚,连月亮都没有再出现过,像是躲避灾难一般,月亮将自己深深隐藏了起来。 于是,他们只好借着街市两旁高挂的灯笼,借着它们忽明忽暗的光,继续往城门走去。 一步一步,城门口离他们越来越近,前方,停着一辆马车,离落在傍晚来临之前,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她打点好城门口的兵卫,让他们在亥时与子时这段时间,可以将城门打开,从而离落便能安全送出父王与母后了。 马车越离越近,逐渐地,已到了面前。 王后扶着月氏王,离落则上前将马车牵了过来,并将马的缰绳递到了王后的手中:“父王,母后,离儿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一切,赶紧走吧”。 王后接过离落递给她的缰绳,对着她疑惑问道:“离儿,你不随我们一道回去吗?” 离落摇摇头,面带不舍:“不,母后,我必须留下来,若是他们发现父王不见了,定会派人去追寻,我留下来可以阻止这一切,还有洛冥越的残暴,我不能再让他残忍地屠杀我们的族人了”。 定定心神,离落继续说道:“所以,父王母后,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应付,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我们的国与我们的族人,时间不多了,城门过了子时便会关上,到时,恐怕想走就难了”。 “离儿……”王后与月氏王一一看向离落,面上的表情带着一点儿愧疚,带着一点儿感激。 离落越发焦急了,对着王后说道:“母后,父王,你们别再犹豫了,姐姐还在等着你们,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便会想办法回去,与父王母后,还有姐姐一起团圆的”。 “好,答应母后,一定要平安回来”。王后殷殷看着离落,眸中有着期盼。 离落朝他们重重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王后与离落一道,将月氏王扶持上了马车,临走时,王后深深地向离落鞠了一躬。 吓得离落赶紧上前将她扶住,语气中略带了些嗔怪:“母后,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样,不是置女儿于不孝之地么” 离落将她扶起,只见王后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她在心内喟叹一声,看着离落温言说道:“离儿,这个躬你应当接受,这代表着母后与你父王的谢意与歉意,这原本是我们欠你的”。 “母后为什么这么说?你们是离儿这一生的亲人,你们从不欠离儿什么,反倒是离儿,至今未能陪伴在你们身旁,无法尽到孝义,该是离儿愧对父王母后”。 离落见到自己的母后已是泪流满下,掩着面擦拭着,她慈爱的看着离落,露出一个慈善温婉的笑容,声音柔和,双手轻抚上离落脸颊,帮她略微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我的离儿真是长大了,再不是两年前那个只知顽皮,在母后身边撒娇的孩子了,母后会与你父王,还有你姐姐,一起在月氏等你回来”。 离落点点头:“好,母后,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你带着父王尽早离开吧,再晚,怕是不能出城了”。 天色,越发的暗沉了,离落望望天,有一丝担心,都已经深夜子时了,怎么这天滚滚翻涌着,似乎有下雨的征兆。 唯恐后半夜会下起雨来,离落催着她的母后赶紧上马车。 “母后,你们一路往北,便可到达月氏,父王,母后,你们一路小心,路上多保重”。离落说着说着,眼眶便不住地开始打转。 “离儿,要好好保护保重自己,我们在月氏等你回来”。 “嗯”离落看着坐在马车中的父王与母后,重重点头。 “驾!”之后,一声长喝,王后驾着马车,马车底部的轮子,快速地向前奔去,扬起身后的一阵尘土。 离落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站在城下,默默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心中纵然万般不舍,也唯有默默在心底祈祷,希望自己的父王母后能一路平安离开。 ------------ 第五十四章 永离 更新时间:2012-08-31 天边,不知何时乌云滚滚,雷声阵阵。天边轰隆一阵巨响,有数道蓝色的电光闪过,离落惊疑地抬头望天,看来,要变天了,离落心想。 入夜已深,不能在此多加停留,离落转身欲往回走。 天空闷雷阵阵,一阵响过一阵,霎那之间,豆大的雨点直往下落。 闪电瞬时划过天空,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丝毫未有预兆。 身后传来一声马嘶的鸣叫,长啸天空,凄厉而悲壮。 同一时间,离落登时惊异到,心头加速跳动,她快速回过身去,然而,她看到的这一幕,将成为她一生的痛,每每想起这一夜所经历的,离落心头便是一阵剧烈地震颤与刺痛。 当她看到,那辆载着父王与母后的马车,翻到在地,马儿倒在地上,被雨淋得无力嘶叫,马车中,她的父王母后,艰难地从翻倒在地的马车里爬出来。 这让离落心头不禁紧紧揪在一起,才刚刚出城门,马车便翻倒在地,离落不顾下着瓢泼大雨的天气,迅速朝着她的父王母后跑去。 脚下因快速奔跑而湿溅起的一阵水洼,令离落的裙角沾染上了许多污水的印记,她已然顾不得这些,只道向前跑去。 瓢泼的大雨,毫不吝啬地下了起来,大雨疯狂的从天而降,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暗沉的就像是要崩塌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终于,她跑到了马车身旁。 “父王,母后,你们怎么样?”离落上前扶住了她那双至亲,显得有些慌乱。 “父王,母后……”离落将他们二人扶坐在地,尽管雨势很大,大得几乎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水都能汇集成一条条小溪。 离落惊疑马车的突然翻到,于是,她朝着马车仔细看去,赫然发现,是一支细长的箭射在了马背上,才导致马儿吃痛地嘶叫,从而使马车翻倒在地。 离落还未想到是怎么一回事,耳边‘嗖’的一声,极速飞越而来的一支冷箭,擦过离落的周身,那支冷箭不偏不倚,正好一箭射在了她身旁父王的心房处。 “父王……” “王……” 离落与她的母后几乎是一同开口,面色极为慌张不安。 一声闷哼,她的父王捂着胸口,面色痛苦难受,目光直直看向前方。 离落随着她父王的目光看去,转头,离落便看到城门口不远处,那里,站着少许黑影,离落看不真切他们的脸,也认不出他们是谁,黑影只在雨中安静立着,一道蓝色闪电劈闪过天空,发出白色的光亮,离落这时才看清,来人是那个她最为熟悉,却又陌生之人。 那个人,站在城楼底下,静眸看着她,离落在雨中,睁不开眼,她的衣衫已经全数被打湿了,发丝一根一根缠绕在一起,眉眼悠长而细密的眼睫也被雨水打湿地睁不开眼。 城楼底下的人影,离落再熟悉不过了,一袭月白色长袍的他,如一尊雕塑般,静默站在雨中,雨水飘打在他脸上,他墨黑的发丝垂下脸庞,雨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眼眸紧紧盯着前方的离落。 他出现的这一刻,她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原来他早已清楚自己的动向,离落先前也觉得奇怪,为何行动会如此顺利,那个时候,她只顾得上救出父王,也并未多想,如今看来,离落终是明白了,他到底是不会放过父王,不会放过我们。 自先帝走后,只要是阻碍了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 “皇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在洛冥越身旁的裴将军,开口说道。 “不急,他中了我们的箭,活不长,就给他们一些时间,做最后的道别”。他幽暗的眼眸越来越深,眼底的阴鸷与阴谋昭然若揭,只是他的眸子,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个瘦小的身影。 “王,王……”王后的声声呼唤与哭喊声,有着焦急与心中隐忍的悲伤。 离落回头,蹲下身,却见到月氏王的胸口处不断地涌出暗黑色的血液,这暗红色的血被雨水尽情地冲刷着,浸透入雨水中,离落看见,她的父王,面色越发的难受,越发的苍白,没有了一丝血色,她轻轻用手触上那支箭,她白皙的手便沾染上那流出的黑色血液,离落见到,她的父王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一呼一吸之间,尽显艰难,苍白的面容,嘴唇更是变成了紫红色,这一切现象,都一一告诉着离落,这箭上淬了毒。 好狠的心!离落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洛冥越,尽管看不真切他的面容,然而,离落传递过去的怨恨却依旧能让洛冥越感受到离落此时的恨意与恼意。 “王,王,你不能死,月氏还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月儿还在城中等着我们,我们不能在这里倒下”。看着呼吸渐弱下去的月氏王,王后已是心碎无助,只道在雨中拼命呼唤。 “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是背着你,我们也要离开这里”。只见她缓慢起身,无比吃力地将月氏王扶起,然而,却一次次的扶起,一次次的跌落。 离落看着母后这样,心中剧烈地抽痛着,她想上前阻止:“母后,母后,您别这样,父王中了毒,不能动他,快把他放下来”。 谁想,王后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她看着离落,突然面色一改之前的慈爱,用厌恶的神情,用力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地,离落不解:“母后?” “你别喊我母后,我根本不是,你也别再假惺惺的了,我们被困在这里走不了,是你和那个人早就谋划好的吧,之前,我还在想,为何我们此次行动会这么顺利,原来,你们早就串谋好了,不让我们离开这儿,对不对?!” 句句犀利的话语,刺痛着离落的内心,一句一句,犹如刀子般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血与肉。 “母后,我没有,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身为您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加害自己的至亲,要知道,您与父王,是女儿这一生的依靠,女儿又怎么会……”离落不住地解释,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女儿,你只不过是我们捡回来的一个弃婴,你被人遗弃,是我们好心将你抚养长大”。 天空一声闷雷,道道电光闪过,冰冷的雨水打在离落的全身,雨越下越大,丝毫未有停止之意,离落怔然地呆在原地,王后的一句一句像把锋利的刀,割在离落的心口处。 周围,仿佛安静了一般,离落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雨水打下的冰冷,仿佛失却了魂魄一般。 “所以,母后之前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所以,父王才会不顾及女儿性命,执意带兵讨伐闽越?所以,上一回父王才没有派兵?所以,母后这一次见到我,才会如此生疏?”原来,竟是如此,被人遗弃的孤儿…… 原本,月氏王后还打算继续说着什么,然而却传来一个极其微弱的,干瘪沙哑的声音:“王后,别再……责怪孩子了,咳咳……我的时间不多了,咳……” “父王……”离落回过神来,看着躺在王后怀中的月氏王,心中一阵抽搐,她不顾地面的雨水,两手并用,爬着去到了她父王身边。 “离儿,这件事,咳……我们之前一直瞒着你,是不想你多去猜度,咳……如今,你父王已是残羹之躯,加之,被这箭上的毒攻了心脉,撑不了多久了,咳……你虽被从小遗弃,但是父王与母后……我们,我们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女儿对待,你就当是作为报答,帮父王……帮父王完成最后一件事……好吗?” 月氏王拼命撑着这最一口气,却最终,抑制不住毒气的蔓延,一口黑色的血喷涌而出。 “王……”王后颤抖着双手,抚着月氏王,面上的泪珠不断下落。 “父王,父王,您尽管说,不论是什么,女儿都会答允”。带着哭腔的离落,在月氏王面前殷殷啼哭着,那是一种即将失去亲人的伤痛,是一种离别的痛。 月氏王的呼吸越渐微弱,说话间的气息逐渐游离,呼吸也越加困难了:“父王,父王要你答应……答应我,好好帮父王照顾……照顾你母后与你姐姐,答应我”。 离落紧紧握着他的手,不住地点头,心中也越发的疼痛,如同被针扎入一般,想要大声喊叫,喉咙却早已哽咽,泣不成声。 慢慢地,连最后那一丝微弱游离的气息也逐渐隐没在了这苍凉瓢泼的夜色之中。 “父王……” “王……” 两个女人,同时在这苍暮的夜色中哭喊叫嚷,声嘶力竭。 然而这倾盆大雨,并没有就此停歇,反而雨点落得越发细密,越发疯狂地下着,与这夜色中的哭喊中紧密交织着。 暴雨依旧不停止,天空依旧轰鸣阵阵。 ------------ 第五十五章 决裂 更新时间:2012-08-31 离落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痛,第一次,她感受到那种切肤之痛,第一次,她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无能,更痛恨让自己失去这一切的人。月氏王的身体在雨中越渐冰凉,离落与王后也逐渐地安静了下来。 离落握紧王后的手,冰凉的雨水打在两人的身上,离落看着她的母后,说道:“母后……父王走了,以后,让离儿来照顾您和姐姐,好吗?” 王后抬头,眼眸转为温柔,慈爱的目光望向离落,柔声说着:“离儿,原谅方才母后的一时冲动,那些话本不该对你说出口的”。 “母后……” 只见王后轻轻抚上离落的脸颊,声音极轻极柔:“离儿,两年了,这还是两年来母后第一次见你,你知道么,刚开始,母后还真有点儿认不出你了,没想到,才两年,我的离儿就改变了这么多,没有以前那么任性,那么顽皮了,反倒多了些成熟,母后很高兴,只是,这一次,怕也是我们母女最后一次见面了”。 离落一惊,还未来得及阻止,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拔出了那柄淬了毒的箭,用力刺向了自己。 “不――”一声尖锐嘶哑的喊叫,直入云霄,仿佛要刺破喉咙,声嘶力竭。 随着离落的声嘶力竭,天边一阵巨响的闷雷打来,霍霍闪电劈向半空,立时,急风骤起,阵阵狂怒的大风,伴随着瓢泼大雨,滚滚向离落打来,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一霎时,雨的阵势比方才还要巨大,阵阵狂怒的大风,剧烈而疯狂地吹来,伴随着天边的震雷与闪电,雨势极强的向离落打去。 她跪坐在雨中,雨早已将她的衣衫浸透,然而,她并不觉得冷,怀里躺着奄奄一息的王后,离落已经分不清她脸上的究竟是泪水,亦或是雨水?只道是一直不断地在面上流淌着。 她嘤嘤哭着,口中喃喃叫着:“母后……” 还剩最后一口气的王后缓缓伸出手,抹去离落脸上的水渍,那些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亦或是早已交融在一起,无人能分辨。 “傻孩子,别哭,母后是不舍得你父王一个人,孤孤单单,没有人陪,原谅母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也请原谅我们之前,没有顾虑你的感受,想要将你抛弃一心只想着坐收渔翁之利,攻下闽越,得到天下,离儿,你能原谅……原谅母后与你父王吗?” 王后的气脉也逐渐在转弱,气息尤为不稳定,离落心中痛得紧紧揪在一起,犹如千锥刺心,那般无可救药。 此时,她心中只有无尽的难过,无尽的疼痛,只知道不住点头。 她几乎不敢去触碰王后的伤口,生怕一经触碰,王后便会离她而去。 “母后,你会好起来的,会的,一定会的,离儿不准你们离开,不准你们离开我”。离落哭着喊着,竭尽自己的力气,拼劲全力地呼喊着,似乎这样自己的母后便就能回来,就会好起来,尽管,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离儿,答应母后……答应我,一定要救出你的姐姐,你们……你们都要……好好的” “离儿答应您,什么都答应您,只要您别离开离儿,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母后……”离落不住点头,不停地说着,哭声与雨声交加在一起,有些含糊。 “离儿,再让母后……好好看看你,记住……你的样子”王后的手缓缓升起,想要最后一次抚摸离落的脸颊,却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的手便经不住缓缓滑落,最后一口气吐出,离落的哭声霎那间静止,她眼睁睁看着她的父王,母后就这样离开人间,就这样永远地离开她。 不!她不能接受,不能! 离落紧紧抱着王后的躯体,极尽痛苦地大声哭了起来,就在这样肆虐地雨中,就在这样一个黑夜,雨水之大,冲刷着地面上不断流出的暗红色血液,她见到王后的手至始至终,都紧紧握着月氏王的手,即便是已归去,却依旧紧紧握着,不愿放手。 原本,这是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原本,这应高兴,应欣喜的,两年了,离落想家,想父王,想母后,想姐姐,还想念月氏的一切。 可是,原本应该高兴,应该激动的一天,转眼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所有美好的梦都化作了泡沫,被这狂烈的雨水冲刷走了一切,这些原本构架在离落脑海中,对于重逢的喜悦,对于月氏,对于父王母后的,那些她每天憧憬的梦,都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仅仅在一夜之间,所有的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仅仅在一夜之间,离落心中所有的希望全数被这雨水冲刷的一丝都不剩,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残忍。 仅仅在一夜之间,她失去了父王,失去了母后,甚至失去了她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家园,如今,家园被闽越的铁骑踏破,父王与母后仅在一夜,双双离开了她,然而,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说话,他们还能看得见对方,甚至还能感触到温暖。 然而,仅仅是一个转身,却像过了一生,那般漫长,那般痛苦,这样的切肤之痛,离落从不知道,原来这世间的永远离去,仅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永永远远的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天空又是一个剧烈的响雷,蓝色闪电道道劈闪在天空,涌现一个又一个白光。 离落紧紧抱着冰凉的王后躯体,不愿放手,哭着喊着,绝望着,她怔怔地跪坐在地,惊慌失措的脸庞,被雨水打湿,她有的只是彷徨无助。 雨势逐渐小了下去,没有方才那么狂怒肆虐,洛冥越双眸紧紧凝视着她,他没有撑伞,因为他想陪她,一同在雨中受着,洛冥越一步步朝着她走了过去。身后,不带任何人,包括裴将军,并且吩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允许他们上前,谁若敢上前,等同军法处置。 洛冥越的眸子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她,心中对于这样的她,更是心疼不已,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终于,他走到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的眸子瞅着她,心中满是心疼,离落停止了哭泣,缓缓抬起头,朝自己不远处的地方看去,看到的,是她此刻恨之入骨之人。 洛冥越看见离落的双眼红肿得厉害,面容憔悴,苍白异常。 他略微皱眉,他不喜欢离落这样看着他,带着仇恨的目光,他十分不喜欢。 “离儿,别这样看着我,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父王试图阻碍我,自父皇走的那天,我便承诺自己,任何想要阻碍妨碍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这一次,即便是你父王,也不例外”。洛冥越轻描淡写的说着。 离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此刻离落的脸上,不论是雨水也好,泪水也好,于她来说,已经不在乎了,她只知道,她今夜所失去的,都是拜他所赐,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没有血肉,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利用,只是皇权,只是欺骗,只是他的权术。 离落缓缓站起身,她长长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可是她竟感觉不到疼痛了,最痛的,她才刚刚经历过。 离落瞪着眼,狠狠看他,她的喉咙早在方才就已经被扯破,剩下的只有喑哑,她此时的样子,就雨中如同失却力气一般,无力地站在他面前。 她喑哑的声音在漫天夜色中,响了起来,显得那般悲泣,那般凄凉:“你还记得在月氏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会永远在我身边,会永远陪着我,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洛冥越看着她脚步虚浮地朝自己走来,心中不知为何,骤然揪在一起,疼痛难抑,他淡淡应道:“此生,不会忘”。 “好,那你可还记得那日出宫,我们一起赛马至湖边,你输了,你说过无论我提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离落每走一步,心中都带着浓浓的恨意,对他,离落于今时今日,只剩下满身满心的恨与怒,怨与痛。 洛冥越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看着此刻的她,虽然正朝着自己走来,可是为何,却觉得她正越走越远,仿佛是要永远离开自己一般,那种莫名的揪痛再一次折磨着洛冥越的心房。 “是,无论你提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回答。 离落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冷寒却凄美的笑意:“很好”。 “洛冥越,此生,你答应我的第一个承诺,我已不再有任何期盼,第二个承诺,你既应允了我,你就该为你所做的这一切负责,这个,是你能够做到的”。 电光火石间,离落以极快的速度,取出头上的发簪,以双手猛然狠力地刺入了洛冥越的心房处,一声闷哼,洛冥越在始料未及的状态下,缓缓伏下身去,心房处忽然被尖锐物体刺入,疼痛万般,洛冥越的面色已渗出涔涔汗水,然而,他却依旧拼命隐忍着。 ------------ 第五十六章 天山 更新时间:2012-09-04 他身后的裴将军包括那些将士,一看前方的动态,心中无不替他们的王担忧,裴将军顾不上之前洛冥越吩咐他们的,径自带着身后的将士急急往前走去。 上前的将士团团将离落包围住,裴将军见到此情此景,大惊失色,面容尤为担心他们王的安危,转眸看向离落,这个女子,真是祸害,竟然敢胆大包天,连他们至高无上的王都敢如此伤害,他见到洛冥越的胸口,不断有汩汩殷红的鲜血流出,急忙上前:“王……” 洛冥越转动眸子,怒气油然而生:“我不是吩咐过了不许上前么,谁若敢上前动她一分,我必定以军法处置”。 殷红的鲜血依旧不断地从洛冥越的胸口处流出。 “感受到了么?感受到我的痛苦了么?你知道么,我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痛,这都拜你所赐啊,洛冥越”。离落轻抚上心房,红肿的眼睛,浮现她悲痛的泪水。 “洛冥越,这一生,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再需要了,那些所谓的承诺,那些花前月下,那些暖水留情,我已经不再相信了,你给我的,我都看到了,那些承诺的背后,却原来都是欺骗,谎言,背叛,利用,呵呵,洛冥越啊,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痴痴傻傻地相信你了,这一生都不会了,你看到没有,他们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你杀了他们,是你!”离落近乎疯狂地说着,喊着,眼眸深处是从未有过的深深恨怒。 洛冥越的眼眸深深凝望着离他最近的离落,双眸凝视,似乎是要将她看进眸底之中。 “还记得这只琉璃簪么?我一直将它戴在身边,这是当日在潭州灯会上,你送与我的,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有多么开心,多么幸福,我甚至以为,我可以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悲伤,凄凉的声音自离落口中传出,她的心口处,越发的疼痛难受。 “可惜,这份快乐,今日都毁在你手里,是你毁了我,毁了属于我们之间的回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你欠我的,今生都还不了”。 离落缓了一口气,眼眸逐渐转为冰冷狠绝,她继续说道。 “你说过的,无论我提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我,那好,我没有其他要求,今日我只要,你死!” “你肯答应么?”当她说出死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她已是真的不在乎面前这个人,这个她曾经爱到骨子里,而如今,却也恨到了骨子里头去的男人。 洛冥越深深看她:“我说过的话,我自会当真,也定会做到,绝不食言”。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离落毫不留情,尖锐的琉璃簪,猛力狠绝地再次往深处刺去,使得那琉璃簪,已有大半支被刺入了洛冥越的心房之中。 刺目腥红的鲜血自洛冥越体内逐渐流出来,缓缓滴落到了离落的手中。 洛冥越再次沉重的闷哼一声,脸上的汗涔涔地往外冒,然而他幽暗的眸子凝视离落,却忽然看着她邪魅一笑,缓缓抬起手,抓着离落原本颤抖血腥的手,离落不解瞅着他,却突然,在离落毫无防备的情境下,洛冥越紧抓她的手,用力向自己刺去,那支琉璃簪便深深扎入了他的心房。 这一次,那支琉璃簪是彻彻底底地完全没入了洛冥越的心房,只剩下簪柄还留在外面,然而,洛冥越这样的举动,却让离落觉得害怕,她惊恐地望向他,却依旧看到他垂眸淡笑的脸,只是脸庞尽显苍白之态,他的嘴角也在扎入簪子的那刻,流下了鲜红的血迹,然而,他依旧隐忍着,连痛都不曾喊过一声。 “如果这样,便能让你……留在我的身边,那么,无论……要我做什么,哪怕,哪怕是死,我都会,义无反顾”。 离落心中害怕,然更多的却是惊异,她呆呆地看着面容苍白的他,心中莫名传来一阵刺痛,如锋芒般,啃噬着她的内心,那柄锋利的簪子,还留在洛冥越的心房处,洛冥越的嘴角流着鲜红的血,心房处的暗红血迹更是与这萧条的雨水融为一体,形成一条条鲜明的血水。 雨势,逐渐微弱了下去,渐渐地,原本倾盆的大雨,开始越落越小。 在场的众人亦看得目瞪口呆,站立原地,谁也不敢上前,裴将军可不顾这些,他身为闽越当朝的将军,可不能让别人随随便便,就这么轻易地伤害了他们的王,于是,他急急地上前制止,怒气横生,将离落生生推倒在地。 接着,他手指着地上的离落,一声怒喝:“你这个疯女人,究竟疯够了没有!” 他转而蹲下身急切询问着洛冥越,深怕他们的王有任何不测,有时候,他其实很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王要为了如此一个女子而不惜伤害自己。 离落看着滴滴淌血的洛冥越,看着他吃力艰难地呼吸,看着他额头一直往外冒的冷汗,一只手捂着胸口,然眼眸却依旧一眨不眨,紧紧凝视着她。 这一刻,她原以为她会很开心,当她的簪子毫不犹豫地扎入洛冥越的心房处,当看到他殷殷鲜血触目惊心地滴落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却在将尖锐的簪子,刺入他的心房时,她不曾想到,自己的心也莫名的跟着疼起来,莫名地,好似被针扎了一般。 洛冥越此刻就在她面前,痛苦的神情,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张了张口,显得格外的吃力,艰难,似乎有什么要说,却终究没能说出来,嘴角的鲜血依旧滴淌下来,与雨水融合,形成一道血水,洛冥越的眼眸逐渐低垂下去,渐渐地,他呼吸困难,变得越来越无力,眼眸逐渐暗沉了下去。 他看着面前蓝色的身影,他极力地想看清她,却无奈,眼眸变得越发的沉重,渐渐地,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他越来越看不清楚她了。 他很想抓住她,很想让她永远呆在自己身边,哪怕只剩下恨,他也无所谓,洛冥越慢慢朝着面前的人影伸出手去,仿佛是想极力抓住那抹蓝影,即便只有片刻,然而,他颤抖着手,依然未能达成自己所想,面前那抹蓝影,根本就如同泡沫,幻影,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永远无法将她抓进手里,就连轻轻触碰,都好像即将会幻灭一样。 身子沉重的向后倒去,他终究是落了空。 半个月后。 离落从梦里初醒,仿若再次回到人间的精灵,只是却不如从前那般了,她的面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快乐与从容,剩下的便只有一份沧桑与无奈。 这日,天山雪峰之上,离落迎风站立,蓝色的裙袂在天山上飘扬飞舞,在她的脚下,是一片纯白的世界,白色的雪,纯净的水,纯净的天空,明朗的世界,离落站在天山之巅,遥遥望去,这是一片皓然纯明的世界,七月的天山,应是极美的,天山脚下,是一片葱绿茵绿的草地与高高的山脉,还有那纯白得干净透彻的天池,传说那天池中的湖水都是由这天山的冰雪融化而成,清澈透明,如同一面明镜,故而洁白的雪峰,翠绿的云杉倒映湖中,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以及那浩瀚碧空,与天山连成一线的碧蓝天空,更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当日,在洛冥越倒下之后,离落便被一个身穿黑衣,蒙着黑色蒙面,身手敏捷之人救走,那个时候,她还并不知道那人是谁,直到那人将她带到了月氏的天山雪峰之上。 他缓缓解下黑色面纱,离落的疑惑才被解开,将自己带走的人正是她自那日皇宫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的慕言,多久未见,慕言却依旧如从前那般,肃杀之气至始至终都在他的身上,他仍旧如从前那般,一点未变,俊逸的面容,却遮掩不了他原本的沧华。 离落原本还想问些什么,却终敌不过身心的疲累,慕言将她带进了天山的一处谷地,离落也不再问什么,因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承受这一切,她宁可在梦靥里沉睡,忘记这一切,也不愿醒着去面对现实的残酷。 后来,离落逐渐从慕言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又让原本还沉浸在失去双亲,心内痛楚的情境之下,又添了一道心伤,这样的故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致信,所幸,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已然有了很好的承受能力,她知道,即便自己不愿去接受,可是面对事实,面对现实带给她的一切,尽管残酷,然而,这都让她别无选择,不管命运带给她什么,如果改变不了,那便只能将其接受,并且,学会承受与面对。 故此,她也终于明白,从娘胎之中带出的,手臂上的那朵暗黑曼陀罗的印记是代表着什么,也终于明白,原来她的父王母后在最后时刻所道出的,并没有在欺骗她,她果真不是他们的女儿,她也终于明白,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 ------------ 第五十七章 身世 更新时间:2012-09-05 一夜千落梦凡尘,遥望这千山暮雪,恍如隔世,一曲柔情相思断,怎堪梦碎? 离落迎风独立,深深凝望远方,那里,便是她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那里,有着她年少时的梦;那里,有着她甜蜜的回忆;那里,有着她所有笑过,哭过,奔跑过,遗落过,这一切组成她所有的回忆,挥抹不去;那里,便是她的故土――月氏。 她一直期盼能与家人团聚,她也总以为,这一生,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与她的父王母后,可以与她的姐姐,他们,可以再一次相聚,再一次欢笑,再一次踏歌而唱,豪饮风霜。 如今,这些都成了一种奢望,只有,曾经的记忆,她一刻不铭忘。 戈壁滩上,残垣断壁,王宫早已不存在了,半月前的那次屠城,她见到的,只有满地的伏尸,横尸百万,流血千里,道道映入她的眼,鲜血刺目了她的眼,她的心,她心痛,她悲泣,她为此哭喊,愤怒,憎恨,却无济于事,回不去的终究是回不去了,改变不了的事实,已是千真万确。 那一刻的屠城,失却了多少人最为宝贵的生命;那一刻的屠城,让多少人无家可归;那一刻的屠城,是生生世世铭刻在心的,那些哭声喊声,声声交织在一起,那些血腥的画面再一次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脑海,令她无处可逃。 半月后,当离落再一次踏上她最为熟悉,却又感到陌生的故土,剩下的就只有漫天黄沙,森森骷髅躺露在地,北风呼啸而过,将所有记忆吹散,那里,一经战场的屠掠,什么都不曾留下了,那片草原,曾经是她的最爱,她曾在这里,牧羊,骑马,射猎,如今,当她再一次走过,她的脑海一一掠过曾经的种种,还有那一日的初识,他们之间最开始的相识,都是在这片碧绿盎然的草地,而如今,战马铁骑踏过,一切都随着风,随着这漫天黄沙一道消逝而去。 那里,唯一留下的,便是苍凉与寂寞,一望无际,只有荒凉的,寸草不生的大片荒漠,荒无人烟之地,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没有了往日的景象,她再也看不到早晨族人的忙碌,再也听不到牛羊的叫唤,再也喝不到家乡的羊奶酒,并且再也寻不到,那盛满她所有美好记忆的相思谷。 那里,有她第一次喝酒的经历,那里,有她与姐姐倾心相谈的回忆,那里,更有她此生难忘的,他为她许下的誓言,他为她捉流萤的片刻,他为她凝眸而笑的瞬间,也是她为之倾付一生,定下心意的时刻,相思谷处,曾经美好的画面,曾经的相知相依,如今剩下的,却只有萧索与萧条之意,凄凉感慨,所有的一切事物,一切记忆都被生生埋葬在了这片荒漠底下,从此,与黑暗相伴。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剩了,洛冥越在屠洗了一切之后,唯一留给她的,除了恨,还有这片没有人烟,却埋葬了她多少族人的荒漠,那些杀戮漫漫,血腥暴戾的场面,她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荒漠下面,皆是她族人的鲜血,族人的骨堆,那突兀在旷野上的累累茔坟,是她要深刻铭记的,这一片荒芜之地,茫茫大漠,她要让自己记得,这一切的伤痛是谁给的,她要让自己记得,是他亲手摧毁了她的一切,她更要让自己记得,他是如何伤害自己。 而她,这半月来,每日受着噩梦的侵袭,每日受着梦靥的折磨与痛苦,夜夜惊心,那些她脑海中存留的记忆,鲜血,屠刀,满目狰狞的面孔,是她此生所经历最痛苦的梦靥,还有她的父王母后,临死前最后的托付,亦成为她最无法承受的离别,这半月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日一日挨过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经受住这一切磨难,这所有伤痕,亦印刻在了她的心上,想要抹去,怕是此生,都难了。 然而,除了这些,当慕言告知她的身世之时,她反而显得极为平静,她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安安静静地听着慕言一一道来,当听完这整个故事,她却依然平静地坐在床榻上,平静地仿佛不存在一般,只有嘴角不住地抽动,嘴角上扬,她在笑,然而,她的这番笑却并不是发自内心,因开心而笑,而是,那种带着绝望,带着可悲,带着凄然,凄清冷凝之笑,慕言看在眼里,却感到心痛,为这个,命运注定坎坷,注定不幸,被命运捉弄,这个世上,他最后一个亲人,离落,他的亲生妹妹。 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生的命运,坎坷多舛,至亲不能亲,至爱不能爱,此生注定凄凉一生,孤苦一生,是个天降的灾祸,这便是她一出生时,那个巫灵,为她的命运所下的定义。 她出生之时,天边云卷翻滚,起了一阵诡异暗红的云色,那飘渺不定的暗云,款款向着天山巫灵村而来,离落便是在那一天来到这个世上,原本,她应是这天山之上,巫灵村中,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却在出生之时,因手臂中带着一朵暗黑色的曼陀罗印记,这花,是巫灵村的禁忌,黑色的曼陀罗,寓意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它代表着无间的爱和复仇,它是生的不归之路。 如此禁忌之花,偏偏又充满着剧烈的毒性,它来自黑暗,来自地狱,来自死亡,带着不祥之兆,她便来到了这世上,巫灵村的村长,以及村中的巫灵大人,无一不是觉得这婴孩是个天降的祸害,村子里的巫灵,皆会占卜吉凶,预测过去未来,离落的命运早已在她出生的时刻,便注定好了一切,所有身边之人,若是至爱,不能为之相守相伴,若是至亲,必定相生相克,无子嗣,无爱人,无双亲,无姊妹,寂寥孤苦一生,却不得终老,终活不过一个桃李之年。 这样一个凶煞孤星,巫灵村的人又怎敢再将她留下,他们认定,这个不祥的婴孩必定会祸害了他们全村人,巫灵村的人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天山的一处谷地,他们从未离开过这一片净土,村中有保护着村人的巫灵大人,村人们皆勤劳朴实,世世代代都隐居在此,并不涉世,而如今,当这个女婴降临到这个村子,巫灵大人的预示使得村中没有一个人不感到害怕,平静的村子从此不再平静,他们皆被这个女婴搅得人心惶惶,他们从未出过村子,为了不让她给村人带来灾难厄运,于是,巫灵大人们商讨了半天,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就这样,离落出生不到两天,便被村中的巫灵带到了天山脚下,白雪皑皑的天山,干净纯洁,那一天,天空湛蓝无比,倒映在天池湖水之中,与茵绿的草地连成一线,那天的湖水莹莹波动,水天一色,很美很美。 也就在那天,还在襁褓中的离落,当她婴婴啼哭的时候,当她被抱走的时候,不论她的生身父母如何跪地哀求,离落最终还是被遗弃在了天山脚下,任由她自生自灭,既然她的命运注定如此,谁也更改不了,破解不了,巫灵们又不忍将如此小的婴孩扼杀在襁褓之中,为了不让她的灾祸伤害到整个村子,唯一的办法,只有将她驱逐。 当年的一切,都被一个少年看在眼里,那便是今时今日的慕言,那个时候,他因为年纪小,根本无法阻止巫灵大人们的计划,要知道,村子中,除了村长之外,只有巫灵大人不论做出任何决定,村人们都唯有顺从,无权干涉,亦不得违抗,这是村中世世代代相传下来的习俗,从未更改过,那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世上自有这个神秘莫测的巫灵村之后,第一个巫灵带领大家隐居在此,并且从未被世人发现过,因为他们从不轻易出谷,世代居住此地,相依平安,平静祥和。 巫灵村正因为有了巫灵大人的存在,他们通晓占卜预测之术,每一回当有灾难降临之时,都是巫灵大人通过占卜,观测天象,让村民们提前做好准备,这才避过一个又一个灾难,才能世代相安,平静安宁地居住在如此天境,所以,巫灵大人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比重要的,如此,村人们对此极为爱戴,拥戴,仿若一个领导者,所以,每当一个巫灵占卜到自己的吉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时,他们通常会在村子中,选择一个少年来作为下一个接班人。 然而,这个接班人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挑选出来的,他们必须要通过一层一层的考验,必须有这份资质才能承当巫灵这个重任,当巫灵者,时时刻刻要为村人着想,保护村人,必要的时刻,也必须舍弃自己的生命甘愿为村人牺牲,唯有经受住这一层一层的考验,才有资格担当这个重任。 所以,村人们在对待自己的巫灵大人,如同神明一般,敬仰爱戴。 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在面对亲生妹妹被巫灵大人抱走的同时,他亦只能在门背后,咬着牙,握着小拳头,心酸地看着这一幕,无可奈何。 ------------ 第五十八章 月落 更新时间:2012-09-06 那个小小的少年,他趁着天黑,父母村人都熟睡之际,便偷偷下山寻找自己的妹妹,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童,当他终于艰难地下到山脚,开始四处的寻找,呼喊之后,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耳边却时不时传来狼的哀嚎,可是小小的慕言并没有害怕,退缩,他依旧寻找着,仍然没有妹妹的踪迹,没有襁褓婴孩,那是在一个极冷极冷的冬天,慕言就坐在山脚下,因为没有找到妹妹,小小的慕言,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整整一夜,他没有回村,只一个人坐在寒冷薄雾的山脚下,哭了一夜,直到眼睛红肿,直到没有力气了,他才昏昏睡去。那时的他,虽人小,但却早已有一颗坚定之心,他不相信巫灵大人所说的话,他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会是一个灾祸,小小的他,发誓定要找到他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那夜之后,他便回了村子,村中的规矩是村人不得私自下山,父母因为一早醒来见不着他的人,狠狠将他责罚了一顿,慕言跪在地上,独自一人承受着,小小的他,面对父亲一下一下的责仗,他紧紧咬着牙,握着拳,忍受着父亲一杖一杖的打下来,母亲在一旁看得心酸不已,在旁边一直说劝着,直到慕言说出下山是为寻找妹妹,父亲听罢,心头隐隐泛着痛,禁不住泪眼纵横,这才停罢了手,想来,他们从心里也是极为不舍的,但他们又能如何,谁也无法责怪,这是她的命,这个诅咒将伴随她一生,直到死去,面对这样的境况,她的生身父母,纵是不舍也无可奈何,狠下心,只当从未生下过她。 几日后,村子爆发瘟疫,这场瘟疫来得奇怪,并且来得突然,爆发瘟疫的那一天,天边云彩都不再是纯白,而是突然幻化成为诡异的暗红色,那是一种,村人们从未见过的暗红色,红得妖娆,红得耀眼,红得诡异,那之后,全村人没有一个幸免,全都死于非命,那是一场死亡的盛宴,村子里,血红的云朵照耀着全村,巫灵村的命运就此完结,就连巫灵大人也葬身于此,从此,同他的村子一般,不复存在。 唯有慕言,在那场瘟疫中逃了出来,不幸的是,慕言在逃出来之时,同时也沾染上了瘟疫,小小的少年,满面脓疮,可他依旧坚持了下来,寻着下山的路,艰难地去到山脚,等他终于到达山脚,全身的力气也早已用尽。 就这样,他躺在山脚下,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沉睡了很久,直到后来,一个剑客骑着马路经此地,见一少年安静躺着,于是,便下马将他救起,并且为其找了一位神医医治,慕言身上的瘟疫脓疮才得以驱除,再后来,慕言便拜入了那名剑客门下,并跟着他学习起了剑术。 光阴荏苒,十几年的岁月,使得慕言最终成长为一名优秀凌厉的剑客,他的剑如同他的人一般,出鞘锋利,剑芒流萤之处,越显利刃,然而,慕言对于那个剑客的再造之恩,他始终没有忘记,慕言一直照顾到那名老剑客身死,亲手为他铸造坟墓,亲手将他埋葬之后,他才整理好行李,动身前往他国。 入世之后的慕言,虽以杀人为生,但却从不轻易接下单子,他也看报酬的高低来决定是否接手,一方面,他以这个当作自己的职业,而另一边,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的妹妹,这个在世上他唯一的亲人。 辛苦找寻的过程中,他也因此而双手沾满血腥,但他一刻都不曾放弃过寻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正是因为那次入皇宫的刺杀,正因为那次受伤,他慌乱的躲进一处园子,才得以找到她,他凭借着她手臂那处独有的曼陀罗花,才最终确认这个人,如若不是因为那次的狼狈,那次的受伤,他原本是可以将她带走,也不至于令她之后受苦良多,不过,他总算是心中有所安慰,苦苦寻找多年的,其实在两年前,他们便就结识了。 慕言也是后来才知,当日离落在被巫灵大人抱下山的那天,便被前来为国祈福的月氏王以及王后一同带回了王宫,并将她抚养成人,还成为了月氏二公主。 自那次刺杀失败,身负重伤之后,在离落的帮助下,他逃离了那个危险的皇宫,于是,他便回到了这个谷地,安静修养,这也是离落见到慕言之后,才知道哥哥从前的生活。 然而,慕言在这整个故事中,却有意将她身重诅咒,只剩两年寿命的事实隐瞒了起来,当年那个巫灵曾说过,黑色曼陀罗因象征死亡与黑暗,原本就带有浓烈的剧毒,拥有这株黑色曼陀罗之人,它的毒性会逐渐渗入拥有者的体内,一点一滴侵蚀着她,直到全身都被这朵情花的剧毒渗透,拥有者才会死去,而当拥有者逐渐长大,当她遇到至爱之人,爱得越深,或者恨得越深,黑色曼陀罗的剧毒也会渗入得越多,手臂处的那朵曼陀罗花的印记,亦会慢慢地消失,直到真正消失的那刻,便也是拥有者死亡之时。 所以,当年那个巫灵早已预示,离落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不论是什么,都躲不过这场灾劫,同时也意味着活不过桃李之年。 慕言不愿在她此时伤心难过之时,又添如此重的打击,只是告诉了她,族人因她手臂那朵印记的关系,将她视为不祥,才会将她遗弃,而对于族人们的消失,慕言也仅仅只寥寥带过,只告诉她,在闽越与月氏的战争开始前,巫灵大人为保村人安全,带着他们换了另外一处地方隐居,慕言之所以如此,只是不因此而让离落心中又増心结,从而憎恶自己,愤恨自己。 在慕言的眼里,他那可怜的妹妹,已经承受的够多了,自她来这个世上的第一天,便就注定她此生的命运,他不想在她刚失去双亲之时,再次带给她一个无法接受的震撼。 这是上天应下的诅咒,是上天给与她这番坎坷命途,然而,她却毫无反抗之力,无论她如何做,都改变不了这属于她的命运,这是她的劫,她此生遇上的劫,却不止这一个,洛冥越,也是她此生逃不过的劫难,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不论前途如何,她都只能这么选择。 …… 离落静静站在天山之巅上,蓝色的衣袂随着风飘扬起来,狂烈的风,极尽地吹着,远远望去,仿若一个即将随风而去的仙子,阳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离落身上,金光灿灿,显得分外好看。 “离儿”。低沉浑厚的声音自她耳边传来。 离落缓缓转过身去:“哥”。 “真的想好了?”慕言轻轻说道,眼眸深深向离落看去,担忧之色显于面上。 “别在劝我了哥,我答应过父王母后,会照应好姐姐,如今,国破,家亡,什么都没有了,我更不能丢下她,不论此去,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将姐姐救出来的”。 她抬起头,看着慕言,目光坚定不移:“况且,姐姐等了哥哥这么久,她的相思,她这几年的苦苦等待,难道哥哥真的不知么”。 慕言顿然,怔怔地看着她,却无言以对。 只听她继续说道:“这一次,难道你还要让姐姐继续等下去么,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等待,意味着什么,等待又是多么的辛苦,无奈,哥哥,你知道姐姐的心思,到如今,难道还要让她再继续等你一辈子么,这对她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些,哥,答应我,等我救出姐姐,就带她离开,好好照顾她,好么?” 这份等待的爱,她也亲身经历过,她自是知道等待的苦,等待的无奈,等待的艰辛,所以,她不愿姐姐在失去至亲之后,无依无靠,还要再去忍受这份孤独与痛苦,她希望姐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能与自己相爱的人厮守终身,这便是她此刻最大的心愿。 慕言看着离落,他发现,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离落并没有就此倒下,相反,却给人一种坚定坚信,从她的眸子中,慕言可以感觉到,此刻的离落,心中除了坚定,更多的应是对洛冥越的那份仇恨,与对月落的思念与担忧。 面对离落,他依旧未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他答应了下来,他也知道,月落一直在等他,经离落的提点,他才彻底醒悟,内心已然充满愧疚,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月落继续等下去了,既然爱,那么,这一次就坚定自己的信念,遵循自己的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手。 原来,在城破那一日,月落因死守城内,在城中等着父母归来,却不想,死死留守,没有等到她的父王母后,等来的,反而是大队军马,那一天,她亲眼见到的攻城,杀戮,血腥,她最终,没能等来她心中所想,等到的,却是国破,一幕幕的死亡。 再之后,月落便作为一个战败国家的俘虏,被送到了闽越,洛冥越的面前。 ------------ 第五十九章 进宫 更新时间:2012-09-07 正因如此,离落才想救出姐姐,尽管她知道,洛冥越之所以不愿放了月落,无非是想引出她,想逼她就范,逼她再次回到那个牢笼,可是尽管她心中明了,然而她又能如何呢,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唯一的筹码,唯一能够救出姐姐的筹码,慕言是万万不能再去皇宫冒险了,宫中戒备森严,上一次,如若不是离落的相救,恐怕身受重伤的慕言便会就此丧命。 这一次,不论慕言如何阻止,离落的固执任是谁都拉不回来。 此刻离落脑海不断盘旋的,是当日她的父王母后离开她的那一幕,是她在夜雨之下的痛喊,是她在狼狈之下的不舍与心寒,是她在受到重创之后,难以磨灭的伤痕,深刻留在了她的心上,是她这半月来,日日缠绕在她脑海,令她想忘却片刻都不能。 知她此意,慕言也不再劝,只是落寞地看着她,他突然恨起自己来,恨自己的无能,明明拥有一身武艺,到头来,却还是要让自己的亲生妹妹,再一次去冒险,再一次让她踏上那片,毁灭她一切的土地,原以为带她逃离出那个牢笼,便可让她安心生活,却不想,那个她为之憎恨之人,注定是要再一次见到,再一次伤痛一回。 这个劫,她是注定逃不过的了。 几天后,波斯国王因要进献美女到闽越国,在城内大肆挑选美丽妖娆,娇艳灵动之女,离落也因此而前去参加了这次的挑选,并且十分幸运的被国王选中,作为其中一个美女进献给闽越国,以此来达到两国交好,不使战乱的目的。 离别前夕,离落一身火红妖娆的舞裙,轻薄的红色面纱,隐于面上,只露出一双灵动俏美的眼睛,顾盼生辉,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轻轻铺于后肩,红色丝带寄于黑发上,被大漠的风,飘扬带起,显得格外飘逸,灵动,艳绝的红裙,在大片沙漠之中,显得格外的耀眼,刺目。 临别时分,这到让慕言有些恍惚,他看着眼前美艳动人的离落,从来不轻易落泪的慕言,却在这一次泪湿了眼眶,兄妹离别,临别之语,慕言只说了一句:“一路小心,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 只见慕言将一枚看似哨子的东西递与离落手中,轻说道:“离儿,此去若遇上危险,只要吹响这个,哥哥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离落也湿了眼眶,在眸中打转,她看着慕言,轻点了下头。 谁也不知她面纱下的面容,该是有多么难过。 最终,离落坐上了远去闽越的车辇,那气势浩荡的队伍,终于出发了。 黄沙漫天,风尘滚滚,大队人马卷着风沙,一路往前行去。 看着渐行渐远,慢慢远去的离落,慕言心中有万般的不舍,那一句离别,一个眼神,仿佛他们面临的是永久的别离。 风沙沉落,车队已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从未想过,这一去竟是永远的别离,从袖口处拿出横笛,为离落的远行吹奏了一支曲子,曲调哀婉伤怀,它寄托着慕言所有的感情,寄托着慕言此时的心境,他不舍,担忧,感慨,心疼,却又无可奈何,慕言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她离去的时刻,为她吹奏最后一曲家乡民谣,作为这最后的道别。 渐渐地,整个车队已逐渐模糊在慕言的眼中,越走越远,直到那车队人马驶离了自己的视线,慕言才方作罢,拿下了横笛。 如此令人感触的曲子,坐在车辇中的离落,禁不住烁烁流下泪来,她并不知道此去会发生什么,她紧紧握住方才慕言送与她的物事,晶莹泪珠滑落面颊,心中暗暗发着誓言,此一去,她只一个目的,从那高墙的牢笼之中,将姐姐救出,不辜负父王母后临终前最后的托付,这便是她这一行的目的。 才刚相认,转眼又遇别离,时日之短,任是谁都不愿,这枚小小的哨子,她紧紧握于掌心,似乎这样便能带给她一丝安慰。 远远路途,这一路,又是千里迢迢,这让坐在车辇之中的离落,忍不住再次想起,两年前的那么一天,她也是像今天这般,穿戴鲜红,耀眼鲜明,昨日景象再一次重现,只是这一次,却已不再如从前那般,这一次,她没有祝福,没有喜悦,没有幸福,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便只剩下那份恨,那份对于洛冥越的憎恨之情。 这一次,她便是这样的心情上路了。 路途辗转,经过几日后的艰辛,这一行浩荡的队伍终于到达了闽越。 进京,面圣。 熟悉的城镇,离落坐在车辇之中,往车外望去,这一路的集市,喧闹繁华的场景,是自己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忽然想起了阿怜,想起了这个离开自己,已有一段时日的善良可爱的女子,她想起当日,阿怜为救她而宁愿牺牲自己,这个忠心护主,傻得让人怜惜的女子,直到现在,离落只要一想起,心中便有无尽的内疚与伤愁,原本答应她的那些话,只怕今生都无法实现了,离落觉得,这个遗憾,唯有下一世才能偿还她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活了十几年,十几年的人生,十几年的经历,才终于醒悟,原来自己是一个充满罪恶的罪人,这一生,她欠下的债,欠下的那些承诺,到如今,都无法做到了,她原以为总有很多时日,可以让自己来慢慢回报,慢慢偿还那些未完成的诺言,可是,她却忘了,人的一生,如同朝露,年华之短暂,当死亡降临,当脆弱的生命不得不面对离别之痛,那将会是一种残酷,一种无奈的抉择。 离落默默坐在车辇之中,一路无言。 终于,他们进到了宫殿之上。 波斯国此次共进献了三位清绝丽人,离落便是其中之一,下了车辇之后,她们跟着前方的一位波斯国使者,一一向着王宫明寿殿走去,离落便走在最后,跟在那两位美人身后。 多么熟悉啊,离落心中想着,她的每一个脚步,踏上的每一个石阶,每一块石板,每一寸土地,都在告诉着她,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这里有着她的印记,有着她生活过的足迹。 它们,这些熟悉的景物,都在逼迫着她想起那些她最不愿记起的伤痛。 终于,她踏上了最后一个石阶,抬头,大大的牌匾上,金光灿灿的赫然提着‘明寿殿’这三个大字,眼前朱红色的大殿门,敞然大开着,似乎是为了迎接这位千里而来的波斯国使节。 离落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她只静静地跟在后面,不出声,脚步轻缓,跟着使节走进了大殿内。 刚一只脚踏入殿中,离落的身体却突如其来的一阵颤栗,这股子寒意她却无从可循,一踏入殿内,她便深刻感受到了殿中的肃穆之气,朝堂之上,氛围严肃,并带着一丝沉重气息,众多大臣一一站在朝堂,不说一句话,气氛之沉闷,离落微微颔首,即刻调整了下心绪,深深呼吸,挺直着腰板,那纤纤细腰转而便显露了出来,那娇美的身段,依着红色娆魅之衣,越加显得灵动而魅惑,加之那层若隐若现的红色面纱,使得让人对这三位女子皆充满了神秘之感。 都说波斯国的美女,是最为稀世美丽的,眼前这三位由波斯国进献的美女,皆是身段窈窕,玲珑曲线尽现于众,在众人炙热的眼眸之中,皆想一睹面纱之下那貌美绝世的容颜。 终于站在了这里,使节在与朝堂之上,闽越的一国之君以君臣之礼在作交谈对话之时,离落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偷偷向那高处看去,听着他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她知道,在那上面的那个人,就是她半月未见的洛冥越,他的声音,依旧还如从前那般,刚毅沉稳,她不会听错。 偷偷抬起的脑袋,终是不小心被那个人发现,她只看了他一眼,还未完全看清他的模样,一道凌厉的眼神瞬间如厉风般,向她飞速窜来,心内仿佛被这道凌厉的眼神所惊吓,离落全身一怔,木然地僵在原地,她突然变得手足无措,慌乱地低下头去。 然而,在心内,她的心跳一刻都未曾停过,这个人,没有错,就是这个人,洛冥越,她再一次见到他了,这个伤害她,视生命如草芥,手段之狠辣,毫不留情杀害她父王母后之人,纵然他化成灰,她也能记得,就是这样一个人,利用自己,欺骗自己的感情,从而来达到他的目的,此刻,她寻着机会了,她定会亲手了结他,替父王母后,以及那些冤死的族人报仇雪恨。 离落死死抓着裙角,每一回,脑海中只要一想起那漫天黄沙之中的血腥,那满目的疮痍,那森森裸露的白骨,那些黑色的秃鹫,那些累累的坟茔,只要一想到,离落便忍不住一阵心痛,那是她的家人,她的至亲,她的族人,她共同生活,记忆的一切,通通都被眼前这人屠劫,是他让她变得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再是,所以,她恨他。 ------------ 第六十章 献舞 更新时间:2012-09-09 离落与另两位波斯来的美女一同在偏殿休息,因一会儿,她们会以舞蹈的方式在晚宴之中进行表演,为能够以较好的姿态在晚宴中献舞表演,那两位美女心中既是激动又是紧张,为能够让闽越的国君能够一眼将自己看中,已然在房中练起了舞蹈。 离落静静坐在桌边,看着她们那样辛苦的练舞,她只是淡淡掠过笑,原来,这个伤害她,令她心痛的男子,在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喜欢着他,为博得他的宠爱而努力着。 若换做从前,或许离落看到她们这样,心头早已涌起了一股酸酸的醋味,可是,现今的她已然不会再为这些琐事而烦心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并且也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的姐姐还在这里受着煎熬,她已然没有任何心思去对付这些无聊之事,她要做的,便是要先将姐姐救出才好。 她静静站在门边,外面的轻风将屋外那株树上的花叶吹落,飘卷在地,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缓慢落于地上,离落觉得那粉嫩的花,飘落地分外好看,这让她不禁想起了从前。 终于,晚宴的时辰到了,随着声乐奏起,离落与那两位波斯美女踏着轻步缓缓入殿,红色妖娆的衣裙,在亮堂的大殿上显得格外耀眼,轻纱薄裙,若隐若现,曼妙舞姿,飘渺欲仙,红绫丝带,绕身而璇。 舞蹈飘然,嫣然之初态,一舞倾城,舞转回红袖,盈盈素靥,情多舞态迟,意倾歌弄缓,举腕嫌裳重,回腰觉态妍,罗衣姿风引,轻带任情摇。 芙蓉斜盼,盈盈水波绕悬梁,红绸缓带,飘然回旋,离落在献舞之时,眼神朝周围看了一圈,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离落看到,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坐在大殿两旁,桌上摆满各种点心以及美食,御酿珍酒,他们,静静坐在位置上,欣赏着她们那飘渺的舞姿与柔美的身段。她再往那高堂之上看去,冷不丁地,离落发现,高堂之上的那人,不动声色地坐在上面,然而眼神却一直往这边看来,紧紧盯住自己,这让离落有些不适应,她立马回转了眼神,回避对于他投来的目光。 一曲舞罢,朝堂之上,离落与那两位美人安静站在大殿上。 只见高堂之上的那人,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皇上,这三位美人,您可满意?”忽而使节站了出来,拱手作揖,带着波斯国特有的口音,问了一句。 “波斯国真是有心了,你回国之日,替朕带份礼物,送与波斯国王,以此作为我国的答谢之礼”。 洛冥越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彻这个恢宏大殿之中。 “来者便是客,今晚宴会上的一切请使节尽情享用”。 “多谢皇上,贵国果然是热情好客之国,那臣就不客气了”。他转过身,看了看站在大殿上的三位红衣美女,再次拱手作揖道:“这三位美女,从今天开始就是皇上的人了,皇上可随意安排享用”。 说完便自入席享用美食美酒去了。 洛冥越再次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这次,却拿起酒杯,脚步款款地步下殿来,一步一步,直到走到她们面前,他一个一个看过来,在离落身旁的那两位美女,心中无不是激动与兴奋之意,虽遮着面纱,却已然能够感受得到那面纱之下的期盼,眼神柔情四溢,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目不转睛地看着走下堂来的洛冥越,顾盼生辉,芳心暗许。 直到走到离落面前,她看着他平静如幽潭一般的眼眸,他靠得她很近,他的一呼一吸,都徐徐落在她的面上,离落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气息,恍惚间,她竟有些害怕,心跳的很快,她格外的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衣裙一角,仿佛怕被他看穿一般,快速而慌乱地低下头去。 耳边只听得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你,还有你,你们两个过来陪本王喝酒,若伺候的好了,本王自然有赏”。 只见他用手指着离落身边的那两位美女,一手搂入一个高挑身段的波斯国美女,一边说着一边往殿堂上走去。 离落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众人都分外好奇,到底波斯国进献的美女长得如何,虽说身段高美窈窕,但总不知那面纱下的容颜是美是丑,那层薄薄的面纱,若不揭去,始终教人看不真切。 只见洛冥越左拥右抱着,在堂上,有这么两位异域风情的女子作陪喝酒,似乎显得分外高兴,对这两位美女也格外的满意,喝到兴头上,伸手便揭去了她们那红色薄薄的面纱,众人这才一睹她们的芳容,果不其然,她们果真是倾国倾城,容貌绝美,高挑的鼻子,宽宽的额头,眉眼深浓,凹凸有致,轮廓紧致而优雅,脖颈修长,这与中原的女子,一点都不一样,这倒让在座的人,都被她们的容貌所吸引,眼睛都纷纷望向高堂之上。 殿堂之上,声乐再次响了起来,一派热闹欢快景象。离落趁着众人都未注意到她时,悄悄离开了大殿,大殿外,明月当空,月儿温柔而清亮地洒落在离落周身,使得她的红裙被光束映照,泛起一圈淡淡的光晕。 离落往前走去,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前往何处,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顺道她想看看姐姐究竟会被囚禁在哪里,有月儿的引照,离落一路向前,清风吹过,吹动起她的衣裙,在这暗夜,显得飘渺,神秘而绮丽。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却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这一处――梨园。 她停驻脚步,梨园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面前那昏暗的牌匾赫然题着‘梨园’两个大字,离落轻抬脚步,上前重重一推,那扇厚重的大门便被一双白净素手慢慢推开。 一推门而入,便有一阵清风带来一阵花瓣,扑鼻而来的花香徐徐萦绕在离落鼻尖,这一切还是如此熟悉,当她推门而入的那刻,她见到的,是满园的白色梨花,竞相开放,屋内,烛火都被一一点燃,满园都飞舞着这些美丽而素染的梨花,这些素洁淡雅的梨花,千朵万朵的开在这片园子里,离落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脚下是梨花飘落下来的花瓣,满满地铺成一路,离落仿若走在一片花海的世界,那般唯美,那般绰约。 微风袭来,轻轻带起草地上那些零落的花瓣,离落一直往前走着,感受着,有几片花瓣洒落在她肩头,就像一个个可爱调皮的精灵,在漫天飞舞着,仿佛在落花瓣雨一般,这片景致美丽得让离落停止了脚步,情不自禁地在这片美丽的花海中翩然起舞,舞姿比方才在殿堂上跳得越加柔美,越加动人,也越加华美,远远望去,如同一个被遗落人间的,美得不可方物的红衣仙子。 离落的面上有着对往昔的怀念,当她走进这里,那是她对从前还存有深厚的怀念之情,这里有着她最为熟悉的一切,这里的一瓦一石,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园子里有哪些物事,她的珠钗摆放何处,衣物收在哪里,她最喜爱的书位于何地,还有她那干涸了的墨迹,微风吹来,吹皱起画墨的一角,那是她曾经在这里习字,看书,念诗,作文。 她忽然想起曾经那个事事跟在自己身边的阿怜,总为自己着想的阿怜,她的身影逐渐浮上离落脑海之中,想来,这两年的光阴,如若不是阿怜伴在身旁,她怕是早已熬不下去了吧,她轻叹一声,她银铃般的笑声,娇俏的身影,她怕是此生都无缘再听到,再见到了吧,这里,有着她与阿怜所有的回忆,如今,主仆俩如今却只剩一人,站在这里,怀感当初。 她一一走过,这里有着她生活过的印记,这里,记录了她每一次的笑颜,每一次习字的画面,还有那些孤灯不眠的日子,这里,存留了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悲,她的喜,她所有的欢乐,忧愁,苦闷,所有的心绪,所有的心情,都一一被保留于此。 只是世事沧桑,尽管这里的一切还与从前无异,依旧保持着当初离宫时的模样,然而物是人非,唯一改变的,是人心。 她轻轻伸手拂过案前,那厚厚的灰尘顿时被粘于手上,离落苦笑一声,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到这个她生活了两年的园子,仅仅出宫了那么些时日,这个园子,竟让离落感念万分,正是七月,只有屋外的梨花此时正开得极其旺盛,繁茂,飘飘扬扬地洒落下来。 然而,匆匆而过的时光总能让人们记住一些刻骨铭心,却也总能让人们忘记一些事情,经历了如此多的事,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是千疮百孔,再也不能复原,再也不能回到过去那个快乐无忧的她了,如同这些厚重的灰尘,当尘埃落定,她在这里所有的快乐也如同这些灰尘一般,一经抹去,便不复存在。 离落走近窗前,这个位置是她曾经经常站立于此,每当她无甚睡意,或者心中烦闷之时,便会来到这个窗前,抬头对月而望。 ------------ 第六十一章 相见 更新时间:2012-09-10 今晚的夜色撩人,月色明亮,一弯高高的新月挂在墨黑的天空,在这深夜,清清冷冷的银灰洒下,如光辉一般到处倾泻下来,一切都显得分明,清晰。 只有此刻,才能像从前那样静静地看着窗外,月光皎洁,梨花纷扬,她原本烦躁的心才得到一阵宁静,扶手窗棂,静静看着窗外所有的事物,离落觉得,这一刻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为放松,最为轻松,任何心念都可以在此时得到安逸。 离落沉浸于此,她却不知道身后有人正默默地向她靠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到这里”。熟悉而又沉稳的声音传进离落耳中。 她惊得倏然回头,却正好与来人撞上了眼眸。那个她极为熟悉之人,就在方才,还为之献舞,而此时,却站在离落面前,深深凝眸看她。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离落静眸看他,昏暗的烛火在房中闪动着,眼睫微眨,离落站立窗前,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 半月未见,这是离落第一次清清楚楚看他,一身玄色袍子,腰间系一条黑色宫绦,墨黑色的头发被银冠高高束起,显得精神奕奕,鼻梁依旧高挺,薄薄的唇翼,脸庞英气俊朗,加上他那身气宇轩昂,全身便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属于王者的气质。 洛冥越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眸子好似一潭幽深的碧水,教人看不透他眼中之意。 终于,他走近她的面前,只剩一步之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微长的睫毛,墨黑的瞳眸映在离落的眼眸之中,她眼睫微眨,清澈透明的眼眸毫不避闪,定定地瞧着面前之人,离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一呼一吸之间,都有着浓烈的情绪,还有他那纷乱的心绪。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缓慢地摘下了离落面上那层薄薄的红色面纱,一张略施粉黛,白净清丽的容颜便映入了洛冥越的眼中,那个他日思夜想,夜夜牵挂的人,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可以触摸到她,可以感受到她,甚至可以拥抱到她,一瞬间,在离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洛冥越伸手用力将离落拉入怀中,一个突来的拥抱将离落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女子,从她进宫,踏入殿内的那刻起,尽管她遮着面纱,但洛冥越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他熟悉她的味道,明白她的一切,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这一世怕是永远都无法忘却了。 自离落在那日失踪以来,他便发了疯一般的派人不断找寻,这半月来,他没有停止过寻找,更加没有停止过想念,如今,他大局已定,四海之内,皆臣服与他,天下安定,妨碍他的人也已一一除去,他已经什么都不缺了,唯一缺的便是这个能与他并肩站在最高处的人,辅佐他执掌天下,帮助他完成大业,并能与他一起共享这天下,共享荣华富贵,他要的,只是这个女人了。 这半月来的寻找,半月来的思念,到今日,终于可以解了他的愁思,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他强烈的思念,使得他每日都要来梨园走走,感受着她曾经留在这里的气息,仿佛这里能看到她的身影,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哪怕如今的她,只剩下恨,哪怕将他恨之入骨,他也不会有任何在意,因为他知道,尽管是恨,他终究是会在她心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了,他再一次将她深深拥紧,仿佛她会离开一般。 自上次受伤昏倒之后,离落便被慕言带走,洛冥越并不知道他将离落带去了哪里,于是,每天不断加派人手,疯狂地寻找,到城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翻遍这整片大地,甚至是去到已被灭了国的月氏,然而,却依旧失望而归,他心口处的这处伤,这处疼痛是她赐予的,这让洛冥越每痛一回,便想起她一次,思念之情便也加重一次。 自那次离别,已有半月之久,洛冥越在那次倒地,回到王宫之后,宫中众太医无不纷纷救治,他们的王被裴将军送回来之时,血迹干涸,伤势严重,几乎到了奄奄一息之状态,这让太医们个个焦急皱眉,大惊失色,这一仗竟让他们的王受如此重的伤,那尖锐的簪子整整一支没入洛冥越的心房处,呼吸极其微弱。 众太医们看这伤势,当下,救治对于他们来说已刻不容缓。半月前的一天,那一天皇宫内,洛冥越的寝殿之中,似乎特别的忙碌,烛火亮了整整一夜,鲜血淌入了榻间,缓缓滴落在地,寝殿内,太医们忙进忙出,焦头烂额,太监们亦是进进出出,端着水盆忙个不停。 洛冥越在那一次的受伤中,差一点便离开人世,幸而,在太医们的努力之下,洛冥越终是死里逃生,幸运地活了下来,在救治过程中,众人都听到了来自洛冥越的喃喃呼唤,他唤的不是别人,在伤重状态下,他心里想的念的依旧是离落的名字,尽管这伤是她给与的,然而,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她的心里也在滴血,也是万般痛苦,万般疼痛,他的这点伤,比起她心内的伤痛,算不了什么。 半月后,他的伤势也已逐渐好转,尽管他时常还会隐隐作痛,但每痛一回,他便想起离落一次,甚至还会经常在梦中惊醒,当日雷雨中的一幕幕,他们的痛苦与无奈。现在,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了,实实在在,触摸得到,而不再是只出现在他梦里,却无法捕捉到的一个幻影。 现在她是真实的,洛冥越紧紧将她拥紧怀中,似乎要把她揉碎了一般,她就像是存在洛冥越的梦里一般,洛冥越再次见到她时,明明不算短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千年一般漫长。 离落被他紧紧拥着,她只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一般,呼吸开始变得难受,急促起来,她用尽全力,将洛冥越重重推开,离落获得了足够的新鲜空气,不断地汲取着。 “离儿……”洛冥越看她如此,目露担忧,知道自己方才因为太过思念想念,不经意间太过用力,于是想要上前安抚。 “别碰我”。手还未碰触到离落,她便冷寒着眸子,充满警觉地盯着洛冥越。 “离儿,你还在恨我?”他皱着眉,平静问道。 “你心里应该清楚”。离落淡淡看他,说道。 明知她心中还恨着自己,洛冥越虽然早已知晓,但听她如此说,心中依然有些难受。 “我要见我姐姐,月落”。离落淡眸看他,眼眸深处,平静地不起一丝涟漪。 “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她?”洛冥越却已不再平静,语气明显带些淡淡恼意。 离落看着他,却轻哼了一声:“这不是你早就设计好的么,你知道只要抓了她,我就一定会出现,你明知道我放不下姐姐,所以你就抓了她,来引我出现,回到这里,洛冥越啊,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是选择利用,来达到你的目的,就连我也一样,一次次的被你算计,利用,欺骗着”。 “不这么做,你就不会出现,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我宁愿你恨我,宁愿你恼我,气我,哪怕此生都不能够再原谅我,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不管要我怎么做,哪怕不惜手段,再一次利用别人,只要你能出现,你能回来,我这么做也值得了”。 他炙热的目光向离落看去,离落白净素洁的脸上却依旧平静湖面,耳边只听得他继续说着。 “离儿,你知道么,能够与我一起站在最高处,辅佐我,帮助我,与我一起共掌天下,享荣华富贵之人,此生没有别人,只有你,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与我并肩,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满足你,只要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来”。 他缓缓伸出手去,宽厚的掌心向上着,目光殷切期盼地看着离落,希望她能将手心放在自己的手掌之中,他想永远牵着她的手,与他共同掌管这个国,共享荣华,直到老死,都不离不弃。 离落看着他伸出的手心,她曾经多次幻想,能够牵起他的手,将自己的手心完完全全交到他的手上,与他一起,幸福,快乐,一直到老,她都不会放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就连做梦都会想着,念着,关于他的一切。 此刻,她多么想伸出手去,多么想将自己的手放于他的手中,让他带给自己幸福,带给自己快乐,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如今,却摆在自己面前,就等着自己的选择。 离落缓缓抬起手,她对自己说只要将手心放在他手中便好,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会变得幸福,会再次获得快乐,会得到他的倾心,他的爱恋。 ------------ 第六十二章 姐妹 更新时间:2012-09-11 然而,无论再如何强迫自己,离落终究逃不过来自心底的那份内疚,那份痛苦,她清晰地记得,在那夜雷雨之中,她所受到的一切痛苦,一切悲伤,如切肤一般,那些鲜血,那些呐喊,那些撕心裂肺,那些痛楚,都一一闪现在离落的脑海之中,她慢慢地缩回了手,现今的她,还有资格获得幸福吗,父王母后惨死,国亡,家毁,姐姐至今还未见到一面,这一切不都拜眼前之人所赐么,难道一见到他,就要忘了来此的目的么,离落狠下心,摇了摇头。 然后,她抬眸,目光坚定,对洛冥越说道:“我要见姐姐”。 合欢殿内。 离落跟在洛冥越的身后,经过一段弯曲绵长的水亭回廊,再穿过几面粉漆宫墙,他们便来到这合欢殿,这殿似乎很久都没有住人了,离落刚踏入殿内,脚下便扬起一阵细微的尘土,轻轻飘散在空气之中,离落发现,似乎这合欢殿内也空虚了很久,自凉贵妃死后,这里应该有很久都没有住人了吧,尘土飞扬,就连殿中曾经那香味扑鼻,芳香四溢的梅花,也早已枯萎凋谢,零落成泥。 姐姐就被囚禁在此么?离落心中想着。 “我在殿外等你,你姐姐就在里面”。洛冥越幽黑的深眸看着她说道。 离落转头往幽深的殿门看去,然后,她轻抬脚步,一步步往殿内走去。 她一面往前走去,一面不停找寻着姐姐,在离落记忆中,月落的样子依旧是温柔贤淑,美丽高贵的,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气质,离落心中想着,不知这两年来,未曾见过姐姐,她可有改变多少,是不是还如从前那般。 不过这些想法,在她进入殿堂中,才彻底打消,当离落走进殿堂中,灰暗空荡的大殿,离落一眼便就见到了站在自己前方,白衣若雪的月落。 尽管月落是背对着离落的,但从那一袭优雅高贵的白衣,那一头墨黑灵秀的长发,纤腰茹素,离落便知道,姐姐月落定还如两年前那般动人,那般美丽。 再次见到姐姐,离落心中激动不已,眸中带着些期许:“姐姐……” 空荡静幽的大殿内,幽幽响起清丽的女声,在殿内回荡,悠悠然然地,缓缓传进殿内,离落紧紧盯着眼前那白衣若雪之人。 只见她先是轻微的一阵,身子略略一顿之后,才慢慢转过身,看到眼前那一身红衣之人,熟悉的脸庞映入眼中,这不就是离落么?两年未见了,月落仔仔细细打量起离落,眸中有着一丝惊震:“离儿,真的是你吗?” 依旧是如两年前那般温柔舒缓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好听得如同泉水一般,离落一步一步向着月落靠近,她发现,姐姐仍如两年前那般,姿容美丽而淡雅,有如凝脂白玉般的脸庞,脖颈修长而白皙,眉眼如画,肤光如雪般透明清晰,一眼看去,月落依旧是一个绝色丽人,一双抚媚明亮的眼睛,此时正看着一步一步向前的离落。 “姐姐,是离儿,是我……我回来了……”离落眼眸含泪,慢慢地握起月落那白皙的双手,带着哽咽的哭腔,轻声说道。 而月落那双抚媚明亮的眼睛,在那里面也泛着点点泪光,面容有些不可置信,只见她缓慢地抬起素手,浮上离落白净的脸庞,轻柔地替她擦去了泪痕,却让自己的泪越流越多,缓慢滴落下来:“离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知道么,自被抓来这里,这半月来,姐姐一眼都没有见到你,听宫里的人说,屠城那一晚,你就突然失踪了,姐姐还以为,还以为……” 月落已然泣不成声,她深深吸气,一双美丽的素手紧紧握紧离落,转而微微笑起,看着面前的离落说道:“回来就好,姐姐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 离落轻轻抬手擦去脸上泪痕,看着月落认真并且坚定说道:“姐姐,这次回来,是为救你,你放心,离儿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将姐姐救出去的”。 月落却突然垂下头去,转过身,走去一旁,面容却极其惨白,带着深深的难过与伤愁,声音幽然地响在大殿:“离儿,如今,父王母后已去,国破,家灭,我们已经没有家了,我们的家园早已被灭,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月落慢慢转身,看着离落,继续说道:“就算,你将我救了出去,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离落走上前,从袖口处拿出当日来闽越之时,慕言送与她的小哨子,他说过,他会在身边默默保护着,只要吹响这个哨子,他便会出现在面前,离落将这个小哨子塞进了月落的手中:“这是?”月落看着手中的东西,皱了皱眉,好奇问道。 离落看着月落说道:“姐姐难道忘记言哥哥了么?” 一听慕言,月落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她看着离落,急急问道:“离儿见到慕言了?” 离落重重点头,双眸坚定地看着月落,语气笃定,说道:“当日我的失踪,是言哥哥将我带走了,哥哥说过,他会一直在我们身边默默保护着我们,所以,待我将姐姐你救出,只要能出了这深似海的宫门,然后吹响这个,哥哥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到时,姐姐就能跟着哥哥一起走,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月落一边听着,泪却早已不自觉地再次落了下来。 “姐姐心里从没忘记过言哥哥,对么?” “想要忘记一个人,岂非容易,爱了又如何能够忘记,我至今都还记得,他在我们月氏养伤的日子,那段时日,与他朝夕相处的每一个时刻,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微笑,他的每一个瞬间,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样子,我怕是此生都难以忘怀了”。 那一幕幕,都让月落感到幸福,却也让她等待了那么多年,但至少,她的等待得到了回应,她心中感到一丝安慰,她看着离落,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他并没有忘了我,他还记着我,离儿,姐姐真的好高兴,你看,姐姐说过的吧,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的,如今,从你口中得知到这一切,姐姐就算永远出不去,心里也是备感欣慰了”。 “姐姐你说什么傻话,父王母后临终前,让我好好照应着你,如今,你身在这里,离儿又怎可坐视不理,如今,月氏只剩下我和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离儿都会拼尽全力,帮姐姐逃出这里”。 此刻,离落只要看着月落,心中便就想起那夜父王母后的惨死,心中有如针扎般的疼痛,她知道,纵然姐姐表面不说,但其实,心里定然比自己还要痛苦万分,心伤万分。 离落看着白衣胜雪的月落,恍惚间,她仿佛觉得姐姐就像是一团团浓雾,而那浓雾下面,有着悠长而无奈的思念,在舒缓而低沉地倾诉着一个女子的思愁与想念。 …… 回来后的离落,依旧住在曾经住过的梨园内。 蓝衣翩飞,蝶舞芊芊,月光沉静如水,如青烟一般的光辉洒下,夜深浓,卷清风,照耀着站立窗前的离落,安然轻柔地落下银辉。 离落自回宫以来,就一直琢磨着,救出姐姐的方法。 已有好几夜,她都无法安然入眠,每回只要一躺下,脑子里总会盘旋着那夜暴雨的彻骨冰凉,那夜所经历的刻骨铭心,她此生忘不去的情景,血流,撕心,就算入睡了,但梦里也时常出现那夜的种种,梦靥不断地跟随着她,这几天来,她吃不好,也睡不好,自回宫以来,人也日渐消瘦了下去。 夜深雾重,屋内,极其的安静,烛火若隐若现,飘渺摇曳,微弱暗淡,映照在离落苍白面容上的,只有那一轮皎洁的月光。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黑夜里,一个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传入离落的耳中,她不经意间,身子猛然一顿,被吓了一跳,立即回转身来,果然,她猜到了,这个最为熟悉的声音,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洛冥越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正一步一步向着离落靠近。 离落却只是淡然看着他,并没有回话。他的到来,令离落有些吃惊并且意外,从住进宫的这些天来,他一次都没有来过梨园,看过她,如今,突然的到访令离落有些讶异,并且有些不适应。 “听那些宫女们说,你这几天的晚膳都吃得极少,怎么,是不合胃口吗?明天我让御厨给你换别的做,你想吃什么?” 此刻,他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漆黑深幽的眸子里,有着离落的影子,声音在这暗夜里显得极其温柔,飘忽。 离落垂着眸,淡淡说道:“不用了”。 轻淡的一语,洛冥越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这些天,我没有来梨园看你,最主要还是想让你能够自己适应起这宫中生活,怕出宫久了,突然回宫,你会不习惯,所以,这里的每一样事物,我都没有动过,依旧是按照你离去的状态保持着,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可是,今日见到你,却觉得你还是很不开心,是还没有适应过来么?” 离落心中一阵苦笑,这些,真的只要适应就可以了么?真的只要适应了就能将从前发生的一切,都抹去么?真的只要适应了,便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 ------------ 第六十三章 身孕 更新时间:2012-09-13 如今,自己还能适应得过来么?这条漫长的路,她所经历的种种,几乎令她窒息,她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半月来的艰辛,入皇宫之后,连日来的梦靥与痛苦,那是永远抹不去的伤痛,真的只要轻轻一句,就能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么? 不,她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一幕幕暗红的,醒目的画面,都历历在目,划过她的脑海,她痛苦地微微闭了闭眼。 面前是洛冥越担忧的神情,她轻轻摇了摇头,平淡地说道:“我没事的,不用在意”。离落略微顿了顿,抬眸又继续说道:“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便往床榻走去,面容平静地如同一面透明的镜子,然而,才刚转身,踏出一步,纤细的手臂一阵酸疼,洛冥越宽厚的手掌,紧紧拉住了离落,阻止了她继续往前走。 用力之大,使得离落不自然地回头,微微蹙起眉头。 洛冥越眸中略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之色,因为离落的态度,因为她的平淡,她的平静,洛冥越心头的怒气油然而生,她不该这么平静,洛冥越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非要这样吗?,我们难道就真的不能如以前那样,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离落只是静静看着他,是真的回不去了么?这个问题,她何曾没有想过,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什么都不顾地,只一次,为了自己,忘记这一切,可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呐喊,来自心底最深沉的痛苦,一次次的揪着她,一次次的逼她面对,逼她重新下决定。 离落挥手,重重一甩,将抓着自己的洛冥越的手甩了开去,深深吸气,抛却心中的感触,看着他的眸子依旧凌厉,并且生分,她垂下眸子,冷淡地说着:“我要休息了,皇上若没有其他事宜,就请回吧”。 不该是这样的,这与他心中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回来了,他心中固然欣喜,如此,他便可以补偿她,给她所有想要的,以此来弥补自己从前对于她的亏欠,可是,这个女人,在自己想要给与她所有,甚至一切时,她竟表现地如此冷漠,冷淡,平静,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心中的怒气冉冉生起,他是王,是一个受万民敬仰的王,如今,为了她,甘愿放下自己的尊严,然而,她却拒绝,不领情,属于王者的骄傲受到了威胁,他不容许,也不允许她对自己的冷淡,甚至于漠然。 洛冥越在一瞬间,突然变得暴躁了起来,他紧紧抓过离落的手腕,纤细而柔弱,他的力道令她深皱了眉头。 “放开我,你到底想怎么样?”离落也不甘示弱,怒目横生,冲着他吼道。 洛冥越显然是被她的举动及语气激怒了,双目略微有些通红,离落越是挣扎,抓着她的手也越是紧,仅仅在下一刻,在离落毫无防备之下,洛冥越用力将她拥进了自己怀中,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身体里,离落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无奈洛冥越的力道,使得离落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挣脱开去。 看着离落拼命的挣扎,洛冥越心中甚为恼怒,情绪也越是暴躁,他发了疯一般,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狮子,疯狂地撕扯她的衣衫,掠夺她的一切,任凭离落怎样挣扎,如何逃离,他都死死的,紧紧的,将离落拥在怀里,离落心中害怕,不住地用脚踢着,用手挣脱着,她大声地喊着,吼着,叫嚷着,捶打着,踢闹着,却到底没能逃开去。 于是,她生气,狠下心,张大嘴一口咬在了洛冥越的肩膀上,她狠狠地咬着,洛冥越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表情极其痛苦难受,越是疼痛,他越是紧紧拥着离落,依旧不肯放手。 离落深深咬着,咬的狠烈,眼泪却不自觉地从她眼眶中流了出来,直到她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到她的嘴角沾上一丝淡淡的血液,她才惊觉地,用力推开了他,洛冥越吃痛,手臂逐渐无力,一下子,离落的猛力推动,他终是放手,脚步稍稍往后退却。 洛冥越一只手捂着肩膀,心痛地站在原地,面上尽是难以言喻的痛楚,浓眉深深皱起。 屋内,烛火闪动,窗外,吹进清冷阴寒的风,离落的面上,已然是清泪袭面,她微眨眼睫,轻轻问道:“为什么不躲?” 他忽然咧嘴轻轻一笑,却带着无尽的苦涩,发出沙哑低沉之声:“对于你,我永远都不会躲,就像那晚在雨中,尽管你在我胸口上留下一个窟窿,刺出一道伤疤,我还是不会躲,哪怕你现在拿着一把足以致我命的刀,呵呵,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我就不会躲”。 多好听的语言,这怕是离落心中最想听到的,也最渴望听到的,曾经的她,多么希望他能如此,说很多好听的话,哄着她开心,说些甜蜜的话,让她心中感受到那份温暖,那份爱,可如今,哪怕洛冥越说得再说,再如何动听,如何感人,在离落心里,这些都来的太晚,太晚,他们之间的牵绊,实在太多,太多,无论怎样,都无法跨越那道鸿沟,永远都无法消失的那道坎,是离落心中深深抹不掉的苦与泪。 泪水不住地滑落,离落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她不知为何,肚子却突然地涌上一阵疼痛,像是抽搐了一般,一阵一阵的腹痛,离落疼得直冒冷汗,她用手抚上了腹中,因为疼痛,她缓缓蹲在了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表情分外痛苦。 洛冥越当下跑到她身边,将她抱起,轻轻放入榻上,他不顾自己的伤势,一面着急地宣太医,一面询问着离落的痛处。 离落疼得几乎昏厥过去,她躺在榻间,不停地喘着气,一直等到太医来了,又是翻眼皮,又是把脉,双眉深深皱起,神情看上去格外的沉重,洛冥越在一旁看得焦急万分。 “太医,到底怎么样?” 太医起身,向洛冥越深深作揖,皱纹深深,苍老的胡须在下巴处轻轻拂动:“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洛冥越不解:“何喜之有?” 太医老态的声音继续说道:“娘娘已怀有两月的身孕,将在不久后,替皇上诞下第一个皇子,真是天佑吾朝,我朝终于要迎来第一个皇子了”。 洛冥越想起,两月之前,不就是他们在安都那一晚么? 听到此消息,洛冥越开心地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他还来不及做好准备,这样大的惊喜便从天而降。 他乐呵呵地笑着,走至床榻间,轻轻拂开遮在离落眼前的凌乱发丝,此刻,心中的喜悦是无法抵挡,他欣喜地看着离落,声音极其的温柔,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离儿,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疼痛中的离落,尽管微微闭着双眼,但心中却还是明了的,太医的话,她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两月之前发生的事,她的心中也明明白白,看来,此事已不会有错。 只是,她怎么都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他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孩子,便代表着爱,他的到来,象征着他们爱的结晶,只是,现在的他们,尽管有孩子的牵绊,但还能回到从前么? “太医,那她为何会产生腹痛,甚至有昏厥的状态?”洛冥越转而想起方才之事,心中的担心依旧。 “老臣在替娘娘把脉之时,发现她的脉象极其奇怪,似乎比平常人要微弱许多,方才疼痛昏厥也是因为突然的气血攻心,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的,所以接下来的这八个月,老臣会定期给娘娘熬制安胎药,所以也请娘娘能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切勿过于激动或恼怒,情绪要保持平稳,不可过于伤悲自泣,以免伤身而导致胎儿不保”。 这是太医临去前的忠告,洛冥越紧紧握着离落那无力的手,眼神殷殷期盼着。 洛冥越因为不想打扰离落的休息,如今怀有身孕,她更多的是能好好安睡,于是,洛冥越只在她的寝宫内呆了一小会儿,便出了寝殿。 几天后,他从其他宫内调来几个乖巧伶俐的宫女,都是用于伺候离落的,他希望她不要太过于劳累,不再想其他事,只安心养胎。 然而,世事总是变幻莫测的。 这一天,离落静静呆在梨园,走在这些梨树之间,看着白色纷飞的梨花,飘扬而下。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在这里面,正有一个小生命,离落甚至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他的一呼一吸,感觉到他每一次的伸脚,感觉到他睡觉,感觉到他醒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这让离落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离落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会有这么一个小东西跑进她的肚子里,等待着她的孕育,而她,也格外期盼着他的到来,她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出生时的样子,该是多么可爱,多么让人期待。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他降临的那一天,但她却从心里知道,姐姐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的哥哥还在等着她,和他所爱之人,月落。 ------------ 第六十四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2-09-15 是夜,离落沐了浴。 无甚睡意,便随意披上一件鹅黄色披风,往园子走去。 已是八月的季节了,虽说白昼变得炎热了起来,可到了夜晚,冷风一吹,还是有些寒意的。 离落脚步轻缓,行至园中,见到的便是如此景象,白如雪,纯如洁。夜色朦胧,星月临空。 离落看着园中的梨花,看着它们开得极其旺盛,极其繁茂,就犹如诗中所描述一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梨花院落溶溶月’,今夜有淡雾笼罩着花林,站在树下,微风轻动,偶有几片落花,好似在月光下闪烁,这一片花林,拥拥挤挤,生机勃勃,梨花盛开,并与月儿融为一体,离落忍不住轻折下一朵来,轻放于鼻翼间,细细淡香飘然,离落彻底被这番美景所陶醉了。 所以,她并没有在意到身后之人。 空气中,酝酿着极淡的花香,清淡却不失雅致,闻着格外的舒畅。 月光柔和,光晕浸染,洒下一片凄伤。 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树枝被踩碎之声,离落这才惊觉地回过头去。 原来是洛冥越,离落轻呼出一口气。 “你怀有身孕,怎么还能站在外头吹风,应该早些歇下了”。洛冥越一阵关怀之语,将离落扶进了屋内。 离落正好奇洛冥越的到来,还未问出口,他反倒先自己开口说道:“从今天起,下朝之后,我便会来这儿陪你,陪你一起用膳,监督你喝药,你这样的身子,得有人在旁边时刻看着你才行,虽然有宫人们照顾,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以后,你的每日膳食,每日喝药,我都会亲自看着你,你就安心养胎,什么都不用去想,我们,暂时将所有都抛开,只为了孩子,好吗?” 看着洛冥越此刻无比真诚的双眸,离落轻点了下头,洛冥越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内心说不出的喜悦。 离落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几日后,洛冥越果然说到做到,他每日都来离落的寝宫,陪着她用晚膳,监督她喝药,并且每晚都让她早早入榻休息,不肯让她劳累半分,而自己,却一直到离落上榻间休息了,他才安心地去殿内批阅一整天积累下来的奏折,每每批阅得很晚,一直到天快亮了,才批阅完,上榻休息,这样的习惯,一直持续了几天。 几天下来,离落已渐渐清楚了洛冥越的习惯,他每晚批阅奏折前,定要让宫人给他沏好一杯安神茶,如此,他才能顺利批阅完奏折,每晚如此,这早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这天用完晚膳之后,离落并未进榻间休息,而是披上一件鹅黄色披风,走至洛冥越批阅奏折的案前,轻拿起案上的那盏安神茶,脚步轻缓地正要走出大殿,却正好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洛冥越,他疑惑地看着离落。 他还未开口问,离落却最先微笑着看着他,说道:“茶凉了,我去重新沏一盏,这样皇上夜间批阅奏折,才会有精神。” 洛冥越答应了下来,当离落重新将茶盏放置洛冥越案前时,洛冥越放下折子,抬眸看了看她,关切说道:“以后这些事,让宫人们去做就好了,不用你操劳的,早些休息去吧”。 离落淡淡应声,浅步入了榻间,小憩着。 其实那盏茶中,早已被离落做了手脚,在沏茶过程中,离落将一小包蒙汗药全数下进了茶水中,这一小包蒙汗药,还是当初在安都救父王之时,从药店买回来一些药,从中抽取的南洋金花和桂枝醛,从而研磨成蒙汗药,当日为了救出父王,把那些蒙汗药下在了酒中,并送与了地牢那些衙役,当初没能救出父王母后,没想到那只剩一点的蒙汗药,到今时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离落一直在等这个时机,她想着,洛冥越这一晚,定然会喝下那盏茶,到时,她便能顺利救出姐姐了。 如今,只要等到那个时刻便好。 寅时。 离落悄悄起身,窗外,天色依旧还是灰蒙蒙的,天,还未完全亮透。 殿内,分外安静,安静地有些诡异,烛火微微闪动,细微的暗红。 离落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轻手轻脚地走至洛冥越批阅奏折的大殿,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往外看了看,果然,洛冥越喝了那盏茶,此刻,已然倒在了案桌前。 离落这下放心了,她再次进到殿内,快速地换好衣服,并拿了一套淡雅的宫女服侍,这套服侍,还是几天前从一个小宫女那要来的,一切都已准备完全,于是,她悄悄开了殿门,直奔合欢殿。 …… “姐姐”。离落一路走来,借着月光,周围一片安静,寂静不已,这个时辰,大家都还在睡梦之中,定然发现不了她们。 合欢殿内,月落也是一夜未眠,突然听到离落的声音,她赶紧从殿内现身,惊讶地看着她:“离儿,你这是?” 离落满头大汗,看着月落焦急说道:“姐姐,快别多说了,换上衣服,跟我走”。 月落接过离落递上来的衣物,虽然还不知离落的用意,但还是听了离落的话,快速地将这一身淡雅的宫女装换上。 “姐姐,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跟我走吧”。月落这才明白过来,离落此次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想要将自己这个俘虏带出宫。 离落见姐姐还在发呆,越发着急了起来,不停地催促着她,她们的时间不多,万一洛冥越醒来,发现她不在,即使她可以因为怀有身孕,而免一死,然而姐姐却不能,一旦被发现,定是处死,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所以,她必须要赶在天亮之前,就将月落救出这危险的牢笼。 终于,两人快速收拾好东西,紧张而焦急地一步步向宫门口走去。 一直到了宫门口,离落仔细向四周望去,并未发现一人。 “姐姐,还记得言哥哥的哨子么?我看了一遍,四周无人,你拿出那个哨子,只要轻轻吹响,我相信言哥哥定会出现,到时,便就可以将你带走”。 月落急忙从袖口处拿出当日离落给与她的那个小哨子,素指芊芊,月落将那个小哨子放于唇边,只听得耳边,轻轻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幽幽曲声,声音悠扬,仿佛从天外而来,曲声似乎能飘扬到很远很远。 直到曲声停歇,两人停了下来,静静站在宫门口,等着慕言的出现。 离落知道,慕言决不会欺骗她,因为他是她的哥哥,她相信他会听到。 就在两人惊慌不安中,一个黑影,较好的身手,极快的轻功,三两下便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黑夜,那人离她们有一尺距离,离落仔细瞧着眼前之人,只见他从容地向她们靠近,一直到她们面前,离落才看清,这个黑影不就是她们正在等的人么? 离落心中欣喜,她就知道,她的哥哥不会骗她。 “哥……”离落轻轻开口唤道。 月落在见到慕言的那一刻,心中五味俱全,欢,喜,伤,悲,苦,所有的心情,感触,都在心上翻滚,波动,他们之间,是有多久没有见面了,该是有两年了吧,自离落离开月氏以来,月落苦苦的等待,终是在这一天,见到了她长久以来,朝思暮想之人。 慕言亦是如此,再见到她,就像是过了千年一般,酸甜苦辣咸汇聚于心,从他们的眼神中,离落知道,他们是相爱着的,他们,本就是爱着对方的,却无奈,相爱之人却似乎总是得不到相聚,总在一次又一次的分离当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每天,想着,念着,盼着,心里满满装着的,又是彼此,那么好的一对恋人,却要经受每日的思念,才能再次重逢,看着相爱的两人,此时紧紧相拥,离落觉得,月落的爱恋,在这一天,终是得到回应,从此以后,月落便可以安心去培养自己的爱情,用心去浇灌属于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份真挚,那份永恒,都融化在了这一刻当中。 尽管这是重逢的时刻,然而,离落却发现,月落与慕言,他们之间,只是紧紧注视着对方,却未见他们说过一句话,仿佛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那些重逢之后的言语,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什么都是不需要,说什么已不再重要,他们只要,此刻能真真切切看得到对方,能真真实实感受到对方,看得见,触得到对方,感受对方的一切,那么,从前经历的哪怕是再多的苦,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那些苦都是可以化成如蜂蜜一般的甜,眼泪是甜的,苦亦是甜的,相聚是幸福的。 这样美好的相聚,重逢,竟令离落也被感动得流下泪来,只不过,这泪是甜的,是为姐姐能再次得到幸福而流下的泪,回过神来,离落赶紧擦干眼泪,看看天色,天边已然开始泛白了。 离落上前,轻轻握起月落白皙修长的手,将之放于慕言宽厚的手掌之中,泪眼抬眸看着慕言说道:“哥,今日我就将姐姐交予你了,在来这之前,你就答应过我,只要能将姐姐带走,你就会好好照顾她,哥,你会说到做到的,对吧?” ------------ 第六十五章 出逃 更新时间:2012-09-16 慕言看着离落,重重点头:“从前,因为我的这个身份,每天必须活在死亡与生存之间,这样的生活,我并不愿让月落跟着我,饱尝这样的艰辛,与每日的胆战心惊,不过,到今时今日,哥哥已经找到了你,我已经不再需要靠杀手这个职业来求生,从今以后,我会带着月落,去到我们族人的谷地,隐世安居,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不会再让血腥接近我们,我已经让月落等了这么久,我不会再让她等下去了”。 慕言握着月落的手加重了许多,眸中是深深的爱恋,浓浓的情意,与满心的愧疚。 他转眸看向离落,又说道:“其实,当日你离开后,我便独自一人来到京都,在城中一直悄悄关注着你和月落,终是让我等到这一天,可以亲自带着你们离开这座城”。 其实离落也早已想到了,慕言说过,只要一有什么动静,吹响他送的哨子,他便会出现,当日,她便想到,慕言也许会跟着她一路来到闽越京都,今天的出现,也更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离落抬头看看天色,天就快亮了,她急急地将月落的包袱交与慕言手中,看着他道:“哥,天就快亮了,你带着姐姐快走吧,再晚,怕就要出不了城了”。 月落大惊,眸色紧张地看向离落:“离儿,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离落看着他们,轻轻一笑,摇头道:“如果洛冥越发现我们都走了,一定会全城搜捕,到时只怕我们三个都走不了,我留下来可以拖延时间,你们尽快出城,之后,我会再与你们汇合”。 “可是……”月落依旧蹙着眉,有些不放心。 离落推嚷着两人,并且催促着他们:“没有可是了,哥哥,你带姐姐尽快出城吧,别再耽误时辰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离落看看天色,神情亦越发的充满担心。 “好,那你要小心应付,记得要保护好自己”。慕言看着她,沉沉的嘱咐。 “一定要安全回来,知道么?”月落临别前,最后握着离落的手说道。 离落不住的点头,她忽然想起,这个场景,像极了当初父王母后走时的情景,那个时候,母后亦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离落的心中忽然泛起了害怕之情,她怕,她怕这样的分离会再一次经历。 不,她不要,也不愿。 尽管不舍,但离落依旧催着他们,天色已微微开始泛白了,再不走,等洛冥越醒来,就真的走不了了。 那个药效,持续不了多久。 果然,就在他们即将出入宫门时,宫墙之上,无数火把亮了起来,照亮整片天空,照亮整个宫门,亦照亮了他们三人的脸庞,那么清晰。 三人顿时呆立原地,离落抬头往城墙上看去,密密麻麻的黑影,四周一支支举着冷箭的弓箭手,正对着离落三人,黑压压的一片,天边亦被这些火光照得通亮,四周被这些弓箭手团团包围,只要稍有举动,他们便会成为箭下的亡魂,哪里还有出口呢。 不远处,传来铁骑踏地之声,一群黑影沉重的向着离落逼近,越来越近了。 “吁――”直到一声马儿的长嘶,不远处,被火光映照着的黑影,终是慢慢显露人前。 离落这才看清面前之人,果然,离落心中一阵冷寒,像跌入冰窖一般的寒冷,沉重,一见到他,离落便犹如冷到了骨子里,此刻,面前之人,是她极其害怕的,恐惧之心油然而生,她不敢去看他的眼,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眸中,一定充满了戾气与强烈的怒气。 “来人,去把那个女人给我带过来”。他的马鞭一指,离落心头的害怕与恐惧,顿时生起。 面前遂即走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兵卫,离落心中犹感惊慌。 “娘娘,冒犯了”。当那两个兵卫走至她的面前,只见其中一个兵卫稍稍作揖之后,毫不怜香惜玉地抓起离落的胳膊,用力之大,令离落忍不住皱眉。 她一把挣脱开他们的手,目露凶光,对着他们怒斥道:“放开,我自己会走”。 一步一步,她看着洛冥越,从容不迫地向他走去,面容没有显露出一丝惊慌之色,然而心上,却极其害怕,害怕再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再一次面对那种生离死别的伤痛,再一次见到至亲之人在她面前,流出暗红的血,而自己,哪怕再不想,却依然无能为力。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仿佛等待着她的,是死亡,是黑暗,是永无止境的绝望,她终是到了他的面前。 她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他,依旧是那般英姿,轩昂的气质,棱角分明的面庞,此刻的他,俨然一位霸气十足的王者,他俯看着她,眼眸并没有像离落所想的那般,充满怒气,然而其中的戾气却多了几分。 她真的想不到,就在方才,她还亲自为他换过一盏茶,那时他看她的眼眸,是极其温柔与爱怜,而现在,眸中却尽显戾气。 她知道,她终是敌不过他,纵然她在他的茶盏中下了药,却依然没能躲过他的眼,他的心计,她怎么忘了,在他面前,她的那些小伎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言一行,她的每一个举动,他都看在眼里,洞悉一切,一杯下了药的茶他怎么可能会喝,呵呵,离落在心内苦笑,她到底还如从前那般,天真了些,她以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已是天衣无缝,不会被察觉,但她却偏偏错了,错在,她根本就忘记了,面前之人是她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当日种种,离落再次回想起来,她才幡然醒悟,自己的这些举动在他眼里,是多么幼稚。 离落眼睫闪动,她看着他的眼,刚想出口为慕言与月落求情。 只见洛冥越伸手一挥,宫墙之上,无数冷箭密密麻麻地,如狂风暴雨一般,细密地朝着慕言席卷而去。 无数冷箭,箭箭下落,慕言为保护月落,整个人扑向她,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而自己,却因身重数箭,全身已被鲜血染得暗红,就连嘴角也流出殷殷鲜红的血迹,沿着嘴角,滴滴落于月落淡色的衣衫之上,血迹印染开,从而渲染成一朵暗红的梅花,那般好看。 离落深深看在眼里,她的心上,就像是被万箭穿心一般,犹如被虫子腐蚀一般,锥心之痛,噬骨之痛,全然在她身上心上游走,不停地噬毒着她。 “慕言……”因为被慕言很好的保护在身下,月落并没有受伤,但在看着满身中箭的慕言,心头却一阵绞痛,深深地揪紧。 离落远远看着血流如注的哥哥,看着在那不住哭泣的月落,心中也越发的疼痛,慌张。 她不顾周围兵卫,不顾周围宫墙之上的那些弓箭手,提步便要往前跑去,却在刚跑上前一步,手臂便被其中一个兵卫牢牢抓住,禁锢了她的前行。 离落不停地挣扎,哭喊着,叫嚷着,但不管如何,那兵卫就是不放手,紧紧抓着离落的手臂,也是因洛冥越的命令他才敢这么做,离落见挣脱不开,便狠狠一口咬在了那兵卫的手上,离落愤怒地一口咬下,齿印深深,隐约还可见到一圈血印,那兵卫吃痛,急忙放开了离落。 趁此机会,离落快速地往前跑去,向着月落与慕言的方向跑去,但就在她停下脚步的那刻,地上早已沾满了一滩暗红血迹,那是从她哥哥身上所流出的,他黑色的衣服,也被这暗红的血所沾染,全身,嘴角,手上,无一不是那刺目鲜艳的鲜血。 而此刻抱着他的那人,那一身淡色衣裳的月落,在她身上,也沾了许多慕言的血,淡色几乎要被染成了红色,如梅花一般的渲染开来,月落的衣衫上,头发上,手上,甚至脸庞上,都已被沾染上那些红色印记。 离落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却不知该放于哪里,面上有深深流泪的痕迹,她声音哽咽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是极轻极轻地喊了一声:“哥……” 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见。 此时,慕言嘴角的血涌出得更多了。 “为什么这么傻,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继续活下去么”月落沙哑呜咽的声音,缓缓响在离落耳旁,她从未见到月落有如此绝望的时刻,哪怕两年前,面对慕言离去之时,她也从未显露过如此绝望之色,可如今,这样的神情,令离落害怕,她的话语,令离落感到一阵冰冷。 慕言撑着最后一口气,吃力地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缓缓抚上月落干净苍白的面庞,却是轻轻一笑:“月儿,你知道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我就知道,此生……此生我命定中人,便是你,只是,真的对不起,我……我让你……等了那么久……” 月落听着,紧紧抱着慕言,泪霎时如同决堤一般的,流下面庞。 ------------ 第六十六章 血舞 更新时间:2012-09-19 慕言口中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吃力。 他看着月落,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拼命撑着最后一口气,似乎是想要把来不及说的话,都告诉月落,都说与她听。 “原谅我,这一次,我还是……要抛下你,先离开了……” “不,不会的,你刚刚还说,要带我一起,隐居人世,过着男耕女织,平静安宁的生活,你许诺过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又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月落一边抽泣着,一边低低地说着。 这样的别离,这样的伤痛,离落已是第二次经受这样的痛楚了,这样的痛苦令她再一次的想起那雨夜,那场触目惊心,那场夺人魂魄的离别,至今都萦绕在离落脑海中。 今夜,她再次回顾了这种感受,蚀骨,痛靥,是滴血的誓言,是生死前的一场盛宴。 “你知道么……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有多么……高兴,这一生,我……慕言实在……欠你良多,这份……情,看来……只有来生……才能回报了……”慕言的面上苍白地仿若一张白纸,气息也逐渐微弱了下去。 “不要再说了,别再说了,你会好的,会好的,我不要等到来世,我只要今生,今生你欠我,要还给我,你才能离开……”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一定要找到你,带着你……去过我们平静安宁的日子,我们……还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陪着我们……一起……”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慕言,最终未能说完最后一句话,染满鲜血的手陡然间,重重下落,吐出在人世的最后一口气。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空气中凝结着一股漫长的血腥味,离落与月落两人,瞬时凝滞了呼吸,月落紧紧抱着离开人世的慕言,泣不成声。 “不――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我们才刚刚相见,为什么,为什么又要那么快离开,为什么,你说过要一起的,我不要来世,不要……” 尽管月落再如何哭喊,慕言终是回不来了,天边渐渐亮了起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强烈地照向离落,刺眼的有些让人睁不开眼,但却清晰可见离落眼角挂着的晶莹泪珠,这道光,令她有些恍惚,甚至有些错觉。 之后,月落被抓回了合欢殿。 雄伟宏大的明寿殿外,空旷碧蓝的天空,阳光煦暖,明媚而温暖,而空气中充满了沉重的味道,殿外,跪着一个瘦弱,娇俏的人儿,蓝色衣裙,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她的面前,朱红的殿门紧闭,离落一个人跪在这大殿外,等着殿内的人出现。 时刻在一点一滴流逝,殿内之人依旧毫无动静,而离落却依然倔强的不肯离去。 殿内 “她还跪在外面?”阳光透过窗子静静地照射进来,暗色阴影,斜斜地落于地上,殿内那宝座上,一个身着绛色袍子,腰系黑色宫绦,黑色头冠系于头顶,俨然一位霸气十足的王者。 低沉喑哑的声音自他传来。 “回皇上,娘娘自方才就一直跪在殿外,没有离开过一刻”。堂下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尖声尖气的说道。 “啪!”奏折被洛冥越重重拍在案桌上,怒气油然而生。 这个女人,她非要如此吗?明知自己有身孕,却还故意为之,他的面上不由得氤氲了怒气,洛冥越的手不禁开始握紧。 “皇上,娘娘已经在殿外跪了多时了,如今,她怀有龙子,让娘娘一直这样跪着,只怕……”那小太监并未将后面的话语说出,面上是隐隐的担忧,任谁都能想到后面他想说什么。 洛冥越心中当然清楚这一点,外面阳光高照,如若离落一直这样长跪着,她定然会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她的身子原本就弱,到时,真的只怕…… 洛冥越的手不自觉越握越紧,面色也越来越阴沉。 终于,明寿殿的大门被缓慢打开,缝隙中,那瘦弱的人影终是一点一点变得清晰,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离落那淡蓝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洛冥越眼中。 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平静的离落,洛冥越的心内便不由得一阵抽搐,有一种被揪紧的痛觉,他的手指握紧,关节亦泛着白,面色尤为冷俊。 见殿门终于大开,离落缓慢抬起头,面容显得极其苍白干净,离落看着面前那皱着眉,略带痛苦,有些冷毅的面容,静静地等待着。 只见洛冥越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 眸星闪烁,只见他慢慢的俯身下来,宽厚的手掌用劲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离落缓缓起身,阴郁的眸子看着他。 只听得耳边响起她熟悉淡漠的声音,带着些氤氲:“我答应你”。 离落听闻,抬眼看他,眼中闪过几许喜色,他终于肯答应自己了么,他终于肯放了姐姐,他终于答应了下来。 姐姐愁苦了一生,只为等待一个她心之所属之人,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如今她的梦在即将圆满时,却又被生生破灭,对于姐姐来说,不若不得到,得到却又失去,这该是多么残忍。 慕言,她的哥哥已经不再人世了,如今,唯有保全了姐姐,将她送出宫,不受禁锢,这已然是离落最想为姐姐所做之事。 “不过,你也需答应我,今生,都不再踏出宫门一步”。冰冷威胁的语气萦绕在离落耳边,她自是知道,洛冥越是不会放她走的,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他将月落作为俘虏囚禁闽越,也无非是为了引她回来,如今,他达成所愿,她回到他身边了,他又怎肯轻易就让她出宫。 离落淡淡苦笑一声,看着洛冥越氤氲的眼,轻轻道出:“好,但你必须遵守你的承诺”。 “君无戏言”。四字掷地落出,离落心中仿佛放下一颗巨石般,只见她向着洛冥越福了一福,生分且规矩,洛冥越急忙将她扶起,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眸中尽是担忧之色,他看着她,带着嗔怨地口气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也不可再像今天这样任性,就算你不顾自己,也该为孩子想想”。 离落轻轻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唯有这个小生命,离落才会觉得自己还有一丝希望,还会在如此境遇中得到一些安慰,也是因为这个小生命,她才能真切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她还要孕育这个生命,期待他的到来。 如今,哪怕是用自己的自由去换取姐姐的自由,她亦无所谓,她知道姐姐的心中其实要比她更苦,失去家园,失去家人,失去爱人,如今,却还要失去自由,离落想着,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可以静静期盼着,而姐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要让自己永远留在这高墙宫廷内,也好比让姐姐孤苦一生,永远与寂寞作陪。 离落扯开洛冥越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径自离去。 洛冥越沐浴在阳光中,静静看着离落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却忽现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这样也好,哪怕是用这种方式留住你,但只要,能时时刻刻看到你,能让你留在宫中,伴在身边,即使恨,即使厌恶,即使冷漠,于我来说,亦无所谓,只要,我还能看得见你的身影,这样,便好。 洛冥越在心内想着,他看着越渐渺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眼前,偌大的殿门外,绛色衣袍被风轻轻吹起,一脸漠落,他的背影,孤寂而清高。 离落脚步轻慢,一步步地走到了合欢殿。 她终于可以为姐姐求得这次离宫的机会,她要救出姐姐,她不能让月落在此孤老一生,寂寞一生。 当离落逐渐行进合欢殿,还未进殿内,脚下的尘土便扬风而起,离落只觉一阵清冷,凄清的合欢殿,殿外的石阶上,有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落在地,才八月的季节,这合欢殿却让人顿感凉意,离落抬头,看着殿门上,那暗沉的三个字‘合欢殿’,此时布满灰尘,已然失去了往日的风采,那往日的光鲜,早已不复存在了。 离落抬起脚步往前走去,踏上台阶时,一踩上那几片枯黄的落叶,脚底便发出‘莎莎’的声音,步子往前,当离落正要推开那扇暗红沉重的大门时,却听到殿内隐隐约约飘来一阵轻细的歌声。离落心下疑惑,莫非是姐姐?她心中疑虑,重重推开了那扇沉重暗红的殿门,缓缓踏进大殿,偌大的殿内,空旷无比,尽管有明媚温暖的阳光斜斜照射在空旷的殿内,然而,却依然毫无一丝温暖,阴冷的仿佛进入地窖一般。 眼前,一个若白的身影,如仙子一般,在飘飞的落花中,翩然起舞,曼妙的舞姿,幽雅凄迷,轻盈柔和,柔美翩跹,白丝绣翎,衣袖舞动,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轻风带起衣袂飘飞,而她身前的凌凝更如临凡仙子,在这清冷的殿内搭配成一副绝美的画卷,清颜白衫,青丝墨染,衣衫飘飞,若仙若灵,如精灵般从梦境中走来,那般美丽无暇。 姐姐的身姿依旧娉婷袅袅,一头青丝披散身后,舞姿更显凄美动人。 ------------ 第六十七章 服毒 更新时间:2012-09-20 月落的歌声动听婉转,轻柔温煦,字字清脆,如新莺出谷,声声婉转成调,悠扬飘渺,唱的不正是两年前相思谷中,月落一边抚琴,一边所唱的曲子,这曲子,幽婉哀伤,在离落眼中,月落不论是舞姿还是歌喉,依旧如从前那般,风姿绰约,在花下翩舞,美得仿若出尘仙子。 这样的感觉却让离落觉得恍惚,虽然月落的舞姿美得不可方物,却总让离落觉得,此刻在她面前之人,仿佛会永远离她而去,月落总是这般,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一般,那样的不真实,令人心慌。 离落看着面前舞姿翩美,柔绵倾素的月落,看着她细碎的步子,轻柔如蝶般嫣然,一头柔滑的青丝被风吹起,粉嫩的花瓣徐徐飘落下来,如精灵般翩飞到月落发丝上,肩上,月落柔美的仿若是一颗即将陨没的星子。 在这大殿中,显得尤为飘渺,空寂与冷清。 离落慢慢地被这番景象所动容,她静静站在原地,也不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 风将地上的花瓣卷起一阵,离落本想在姐姐跳完舞后,便告诉她可以离宫这个好消息,却在月落的舞完结之时,最后的翩然旋转处,只见月落旋转如化蝶一般,与这飘落而下的花瓣一同,极其美丽的翩然落地,完成这最后的华丽旋转。 月落倒下后,便再也没有起身过。 离落大惊,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去。 她亲眼看着姐姐月落,在她面前倒地,却竟然再也没有起身过,心跳随着脚步,一同加快。 “姐姐!”离落加快脚步跑上前,大声惊呼。 她跑向月落,蹲下身,将月落扶进自己怀里,心中紧张而害怕,口中不停呼唤着,叫着姐姐。 不知是否因为离落不住的呼唤,月落终是在离落的怀里,缓慢地睁开了双目,细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干净而苍白的容颜上毫无一丝血色,离落又惊又怕,她方才还以为姐姐就要这样离她而去了。 离落惊怕地看着气若游丝的月落,寒凉之意不觉浮上心头,心中极为不安,离落略带哭腔着询问着:“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是病了吗?我马上去找太医过来”。 说着,正要起身的离落,却被月落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握住。 离落正疑惑,却已然听到一个气息极弱,极轻的声音响在耳边:“离儿,没用的,太医救不了姐姐……” 月落话还未说完,口中便涌出了鲜血,血迹蔓延在地上,将地面那些飘落的粉嫩的花,染成了醒目的鲜红色,鲜红的血迹在月落脸上,更显她的苍白,离落望着月落惨白的面容,心中越发害怕了,她惊慌失措地抱着月落,鲜血沾满各处,离落的手上,衣衫上,月落的白色衣裙上,亦沾染上了鲜红的血液,宛若一朵开在雪天的梅花,清丽脱俗。 “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你等我……我去找太医,他们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治好你的”。慌乱无措的离落,惊慌中她并不知道月落发生了什么,只道是病了,一心想要找太医来医治她的姐姐。 “离儿,不要去了……没有用的,姐姐……姐姐服了碧落,太医……太医治不了……”气息危弱的月落,这才道出实情。 离落一听,慌乱的神情顿时僵持,呆木在原地,面容怔然。 碧落,源自月氏王宫中的一种毒药,取自月氏的一种红色植物‘红瑾花’,这种植物世间难求,又是长在极偏远之地,为数甚少,每三年开一次花,但却从不结果,故此,它便显得无比珍贵,‘碧落’便是从这株红色植物提炼而来,在它开花的那一刻,便将它摘下,便能研制成这世上最具毒性的药物。 通常这药物,在月氏王宫中,用来赐死宫中女眷所用,但却极少拿出,也因它太过珍贵,唯有犯了罪的王室成员,才有这个资格使用‘碧落’,尽管‘碧落’是最毒之药,但毒性却也温和,服下之人,在半个时辰内,毫无反应,如同常人,但过了这半个时辰,面临的便就是毒发,身亡,死前,不会经历太多痛苦,只会慢慢随着气息的微弱,最终安静离开人世,一旦服下,这世上哪怕是最好的神医,也是无药可解,服下此药之人,无论如何,便只有死亡。 没想到,月落身上,竟还会带上这等药物,看来,自灭族那日,月落怕是早就做好这样的打算了。 离落心中郁结,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月落,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而离落却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温暖,有的只是全身的冰冷与寒意,任由泪倾泻而下:“不,不要,姐姐,不可以,你不可以离开离儿了,离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离儿不能再失去你,不要……” 泣不成声的她,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头顶,不断飘落下飞絮,还有那些粉嫩的花瓣,回旋在空中,缓慢飘飞,最终落于地上,印入血迹中。 然而,面对离落的伤心,月落却是淡淡一笑,笑容倾城绝颜,她用仅剩的最后一口气,幽幽吐露,声音极轻,气息如同游丝般微弱:“离儿,不要哭,姐姐要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不等一等,姐姐只要再等等,便就可以出宫,远离这个牢笼,就可以获得自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为什么你们都那么残忍,要一个一个离开我,为什么……”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哭喊,离落将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通通发泄了出来,她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只有用力哭喊,用泪水才能化解她心中众多的苦与痛。 “离儿,不要怪姐姐……没有了家园,没有了……亲人,没有我最爱的……慕言,就算我拥有自由,能够……远离这牢笼,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 月落明媚的眸子看向深深抽泣的离落,不舍与爱怜地看着她:“姐姐……真的很舍不得你,离儿,原谅姐姐吧,这一次……又要让你独自一人,来承担……离别的伤痛了……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姐姐……对不起你” 离落连连摇头,哭泣让她喉咙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 “离儿,姐姐……好怀念以前的日子,我们曾经……一起策马,一起……偷偷喝酒,一起在月夜下……畅谈,我们姐妹……好久都没有如此了……”月落说着,眼神变得飘渺虚无,望着一个方向,悠悠远远地想起从前那美好的往事。 离落的抽泣声也渐弱了下去,她也跟随着月落,一同怀念起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美好的时光。 月落黑色的瞳眸看向离落,清幽吐露:“离儿,姐姐记得……你那时候的笑……是最美,最好看的,能不能……让姐姐最后……再看一次……你的笑,让姐姐……可以记住你……最好看的样子” 离落听闻,慌乱的用手擦擦眼泪,红着眼睛,内心沉痛无比,却为了满足姐姐最后的愿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而,这笑容中,却又带着极尽的哀怨,悲痛。 忽然,月落转眸想着离落的身后幽幽看去,眸中带着温柔与幸福:“离儿……你看到了吗,你的慕言哥哥……他来接我了,离儿……姐姐真的……要走了,慕言……我知道……他一定在那……等着我……” 眼神开始恍惚的月落,气息也逐渐危弱了下去,一点一滴,慢慢地弱了下去,直到,再也没有了呼吸,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面容惨白无力。 离落静静呆在原地,怀里抱着月落的躯体,她轻声唤道:“姐姐……” 她妄图想用刚才的方法,将月落唤醒,然而,无论她再唤多少遍,都是没有用了,这一次,月落是真的离开她了。 “姐姐――”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仰天悲恸。 殿内,唯有空中飞旋的花叶,与她一起经受着,与月落一道殒落于地。 当她走出合欢殿时,蓝色衣衫上,手上,都沾满了月落的鲜血,她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脚步轻软,神色平静,眼神亦毫无声色,目光呆滞,她脚步轻慢地往前走着,仿若失了灵魂一般。 她一路走回梨园,面上却极其平静,平静地看不出波澜,平静地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平静地如同没有涟漪的湖面,平静地让人害怕,让人无法猜透。 离落回了梨园,站在这一片梨花丛中,看着这漫天飞舞,洁白如素的梨花,心内,却泛起一阵苦涩,她染满鲜血的手轻轻抬起,轻折下一朵娇嫩洁白的梨花,将之轻放于鼻翼间,这花,真的好香,好美,可是,如今,还能闻得到的,却只剩她一人。 呵呵,阿怜不再身边了,父王母后死了,家园毁了,族人被灭,没有国,没有家,哥哥走了,姐姐也跟着不再人世,如今,所有人都不在了,真的只剩下自己了,这偌大的园子,这满园满树的梨花,如今还能看得到的,就只有她一人了,呵呵。 ------------ 第六十八章 小产 更新时间:2012-09-25 萧索清秋珠泪坠,枕泪欢颜,思量一夕成憔悴,花下一袭剪影伤,落地芳华为谁醉。 残花照影犹梦怜,离落一人站在这满树白色梨花下,轻淡掠影,荡起一袭绵绵的思绪,轻拈落花,于唯美的梨树下,低吟浅唱着它凋零的残芳。一滴酸涩的泪自离落面颊滑落,走了,都离开了,只剩自己一人,站在树下,蔓延的思绪如这花絮般纷飞,凋谢。 看着这漫天的梨花飘飞,离落内心竟格外的平静,平静地仿佛不存在,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脑海突然闪现曾经那些不能忘怀的片段,那些已经失去的美好的,快乐的,却也伴随着的痛苦,泪水,心酸,难过的过往。 那些过往里面,每一个画面似乎都有他在,此生,怕是注定逃不过这一场无果的情劫了。 泪水再次缓缓落下,却是伴随着一阵腹痛,白色纯洁的梨花瞬时从离落手中滑落而下,离落一手抚着腹部,忽来的疼痛,让离落的额头直冒冷汗,她缓慢地蹲下身,疼得伏在地上,眉头深深皱着,脸上显得极其苍白,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贝齿紧紧咬着惨淡地唇瓣,血腥陡然传进离落的口中,一股血腥味令她越发的痛苦,眉头皱得越深了,一双干涸了血迹的手紧紧抓着地上嫩绿的青草,离落修长的指甲被深深抠进了一地的泥土。 离落艰难地喘着气,呼吸急促,她伏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腹部一阵又一阵的痛楚袭来,渐渐地,暗红血液自她身子底下缓慢流出,她疼得几乎昏厥了过去,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终于,她在疼痛中昏厥而去。 昏迷中,躺在床榻间的离落眯着眼,却依稀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许多人围着她,慌乱而忙碌着,亮堂的屋内,有人进进出出,脚步纷乱,急促慌张,床榻上有干涸了的鲜红刺目的血迹,水盆中,白色毛巾所沾染的殷红血迹,犹如红色墨汁般缓缓蔓延开去,地上,湿染了一片。 朦胧中,离落听到一个熟悉且焦急慌张的声音,那个声音,尽管她在迷糊之中,也能辨认的出来。 床榻边的那人,紧紧抓着离落苍白细弱的手,面色慌张,着急而害怕,他紧张地握着离落的手,想要将手掌的温暖传给此时满身冰凉的离落,洛冥越深浓的眉头紧皱,他看着床榻之人,看着此时面若白纸,惨白无力的离落,心头便不由得一阵揪紧,她紧紧牵系着他的心,得知她昏倒在梨园,他第一时间抛下朝政,抛下奏折,抛下所有,急奔梨园,在看到面色惨白,满身是血的她安静躺在床榻之中,呼吸微弱,他的心霎时间就如崩塌了一般。 从没有如此害怕过,洛冥越第一次在看到这样的离落,心中莫名的慌乱,害怕,痛感传遍了他的全身,以及他的心,身为王者,什么都享有,身边什么都不缺,他不该会有这样的感觉,却偏偏,痛楚那么清晰,心里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不能失去她,他害怕失去她,害怕他的身边不再有她,害怕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不!不能! 身边的人依旧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脚步纷乱,一个个慌张而焦急,离落想要努力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却终究,眼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然而这个影子,却令她无比熟悉,她知道,紧抓她手的人是谁,她知道此刻焦急担忧的人是谁,她知道周围人慌乱着急的原因,她更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太医叮嘱的话语快速闪过离落的脑中。 “……请娘娘能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切勿过于激动或恼怒,情绪要保持平稳,不可过于伤悲自泣,以免伤身而导致胎儿不保……” 这是当初太医曾嘱咐过她的话语,心头掠过一丝慌张,然而更多的确实害怕,离落趁着此时还有些知觉,恍惚中,离落半眯着眼,向着那个模糊的影子,努力地想要说什么,然而却是极轻极轻,言语断续:“救……救孩子……孩子……不能……有事……求求你……求你……救他……” 见离落有了些反应,洛冥越的手抓得反而越加紧了,他:“不,离儿,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离落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然而却敌不过身体的无力与虚弱,终是又再次沉沉的昏厥过去,没有了知觉。 …… 再次醒过来,仿若经历了一场无比漫长昏暗的世纪,时空也仿若变得错乱无章。 离落缓慢睁开眼,适应着周围的一切,然而,她却显得极其疲惫,无力。 这里,依旧是她所熟悉的梨园,昏暗的屋内,离落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只觉得周身疼痛无比,仿佛全身被抽干了似的,浑身无力,犹如散了架一般,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想要起身,身子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全身如同虚脱了一般。 醒来后的她,面色惨白如纸,唇色也失了血色,她想要出口叫唤一些侍女来服侍自己起身,却在张口时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地根本发不出一声,不经意间,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却让离落顿时一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有些不相信,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原本,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却在一夜之间,不存在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孩子,孩子一定还在的!离落逼迫自己这样想着,她两手撑着床榻,用力支起身子,尽管身子伴着疼痛,尽管全身虚弱无力,她依旧咬着牙撑起了身子。 她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离她而去,她不相信,那样鲜活的生命,仅在一夜之间,便离开了她,她还未等到他的出世,还未等到他的到来,之前,离落一直期盼着,满心期望着这个孩子的来临,也许会给自己这悲苦的人生增添一些色彩,然而,就连这小小的要求,上苍都不肯给她,依旧让她活在这灰暗的人生中,没有一点阳光,没有一丝亮光,亦没有了一点温暖。 那个呆在她身体里的小生命,在那三个月中,她能感受到他一点一滴的成长,能感知他的存在,他的每一次伸脚,睡觉,每一次的动作,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因为有他的陪伴,她才没有绝望,在一次次的伤痛中,一次次的离别中,一次次的哭泣中,哪怕经受再多的痛苦,她总以为自己可以撑过来,因为她还有这个小生命需要她的孕育,然而,到今时今日,他的离开,终是让离落不可接受,这对她来说,是无比巨大的刺激与打击,教她如何经受,所有的人,如今一个一个的都离她而去了,而这个孩子,都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便已然夭折。 离落倚靠床边,轻轻抚着小腹,低低抽泣:“孩子……我的孩子……” 离落静静地呆坐着,神情有些恍惚。 阳光透过窗子,倾斜照射入内,原本昏暗的屋子顿时明亮了许多,门外,脚步错落,带着些慌乱而焦虑地朝着离落寝殿走来。 恍惚中的离落抬眼看去,那个伟岸身影顿时出现在离落面前,她极为熟悉的脸庞,身影,一身绛色的袍子,原本担忧的面容,却在看到清醒的离落时,面色转为欣喜。 他快步上前,坐于榻边,原本面色的愁容终于散去了许多,他看着已清醒的离落,不自禁一把抱住了她,紧紧拥着她,连日来,他总担心她会离他而去,今日,见到已清醒过来的她,心头的氤氲总算可以散去一些了:“你知道么,这几日,我总怕你不会醒过来,总害怕你会离开我,不在我身边,今日见到你醒来,我终于可以放下这忧虑了”。 他轻轻移开离落,见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头再次掠上担忧。 “你刚醒来,又饿又虚弱,你看你,面色那么苍白,一会儿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些补身子的,让宫人们给你端过来,现在你就不要乱动,更不能下床,就好好休息着吧”。他眉眼温柔,句句透露着关怀之语,只字未提到孩子之事。 离落却仿佛一字都未听进去,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容惨淡。 洛冥越看着离落的神情,见她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自己,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询问:“怎么了?” 离落依旧直直地盯着他,如水的瞳眸,晶莹的泪珠不住往面颊滑落,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种呜咽,沙哑之声,看着洛冥越一字一句说道:“我恨你”。 洛冥越看着她,却没有并太多的反应,有的只是眼底无尽的痛苦,与深深的无奈。 洛冥越自是知道离落话中的意思,当日,离落昏厥,性命垂危,太医让洛冥越在离落与孩子之间,做一个选择,离落与孩子,这两个对于他来说,无不是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与之他,都是生命之中最为宝贵的,而今,却要他做出选择,于他来说,失去任何一个,都是极其残忍,痛苦的。 ------------ 第六十九章 册封 更新时间:2012-09-25 在面对这样的境况,生死之间,洛冥越握着拳,咬着牙,狠狠下了决定,他没有办法失去离落,没有办法让她离开自己,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失去她。 为此,他只能抛弃了他们之间,那个属于爱的见证,那个带着他们之间所有回忆的唯一,那个孩子,他多么想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多么想亲自看一看他,当得知自己要当父亲之时,洛冥越心内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甚至有时会想象着这个孩子的模样,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来到这个世上,比任何人都爱他,当选择放弃这个孩子时,他比任何人都舍不得,比任何人都要心痛。 然而,他再不舍,再心痛,却依然无法忍受没有离落的人生,他真的很爱她,走到今时今日,他的生命中,已然不想再割舍,那个他深深爱着的人。 尽管他知道,她会恨他,会无比恨他,甚至,会恨到骨子里,但他不后悔,比起失去,他宁愿她在身边,哪怕是带着恨意的。 “离儿……孩子,我们会有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洛冥越的安慰,离落却一字都没有听进去,现下,在离落心中,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仇人,是他杀了她的孩子,是他掠夺那个小生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她身边所有至亲之人,都已被他逼地一个一个离开她了,那是永久的别离啊,到最后,连自己最亲的亲身骨肉都不肯放过么? 离落冷冷的眸子,带着极度的仇恨,眸中闪过泪光,但却是极其的凌厉,如刀子般锋利,口中喃喃自语着:“你杀了他……你不要他……你是杀人凶手……” 洛冥越看着她的眼眸,心中像被揪紧般的,深深的痛楚,他心疼地将离落拥入怀中,深深抱着她,她虚弱的身子毫无一点反抗的力气,只能无力地任由他抱着,她无助哀恸地闭上了眼,一滴晶莹的泪往下滑落,她的心内涌上一阵苦涩,默默恸哭。 两人相拥的画面,被投射进来的阳光淡淡映照着,洒下一片光晕,微风透过窗子吹来,殿内的帐帘被风缓缓吹起,一阵落寞,湮殇之感在空气中盘旋,回转,默默站在一旁的宫人们,只静静看之,心中无不为之心恸。 转眼,已入了秋。 九月,微凉的天气,皇宫内院,每个地方都在张罗着。 四处都被宫人们挂上了红色灯笼,红色锦缎,一派喜庆之色,梨园内,也被布置上了这些喜庆的红色,离落走到哪儿,入眼的尽是代表吉祥与幸福的红色。 唯有梨园的梨花,依旧是素洁淡雅的白色,白得一尘不染。 离落殿内的床榻之上,亦被宫女放置着百子被,百子帐,这所有一切,都恍如梦境,仿若再一次回到了两年前。 现今,离落已然能够下床走动了,身子自小产之后,一直是虚弱的状态,虽然整日喝着太医开的药,然而身子却一点未见好转,反而变得越加的憔悴,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醒来的离落就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只知练字,不言不语,淡漠寡言,待人冷淡,有时能在梨树下待上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站在树下,看着这些梨花飘落,面带愁容,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有时离落可以一日都不见说话,安静地让人觉得害怕,安静得不可思议,整日便是呆呆的站在梨树下出神,仿若没有了魂魄一般,不说话,不微笑,却也不哭泣,面色尤为平静,任谁唤她,都不作回应。 洛冥越见她整日这般消沉,怕她内心郁结过甚,再次害病,于是,为能让她心中有一丝安慰,便下旨诏告天下,赐封离落为闽越皇后。 于是,宫中这几日来,上至官员,下至宫人,无不忙着打点这一切,嬷嬷们各个都忙得不可开交,举国上下,人人皆知他们的王要册封皇后。 这样大的喜事,皇宫中,无不欢天喜地,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笑颜,喜上眉梢。 然而离落却仿佛并没有那么开心,面上不觉喜色,当得知这个天大的消息时,她的面上也仅仅只是闪过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平静一笑。 这个婚礼,离落等了该有多久,她不应该高兴么?不应该喜悦么?然而,在经历这一切之后,离落心中,却莫名的变得平静,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份单纯,那份执着,那份简单的喜欢,如若是两年前,他们之间还未发生这许许多多的事端,离落没有经历过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没有这纠缠不清的生死,或许他们,还能回到过往,直至现在,离落的脑中,还清晰可见两年前的那个场景,那个只属于他们的,在月氏的相思谷中,漫天流萤的夜晚,那白袍清雅的男子,是让离落这一生所倾心倾情的之人,亦是让她这一生为之伤痛之人。 他给过她甜蜜,也给过她悲伤,只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几天后,册封大殿如期而至,举国同庆,满朝文武,无不喜色于面。 那一天,离落相信她是这个世上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凤冠霞披,金萃花钿,珠蒄璀璨,金碧玉瑶,青黛眉,点绛唇,略施粉黛,遮瑕了憔悴苍白的面容,全身高贵无比,这耀眼的美丽,这特殊的尊容,在这一晚,只属于她一人。 离落静静坐在殿内,他们的婚礼举办在洛冥越的寝宫——安华殿。 这所宫殿,离落还是第一次来,盖着鲜红的盖头,静静坐在榻间等着她的夫君到来。 离落轻笑,这个场景,多么的熟悉,两年前,她不也是这样,在如此安静的夜里,一个人坐在喜房中,静静期盼着她的夫君,那时候,她是带着满心的快乐,还有属于女子的娇羞,等着她的夫君,掀开她头顶的红盖头,与她一起喝下那代表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合卺酒。 此刻,她的身旁,金色托盘上,正是那两杯合卺酒,由宫中的金盏杯盛着,房中布置,也依旧如两年前那般,榻上悉数铺满桂圆,莲子,花生,红帐共暖,她平静坐着,尽管这一切看起来都如那时候一样,然而此刻她的心境早已不同于往日了,物是人非,所有的都早已变得不同。 正思量着,门被轻轻推开,沉闷的脚步声传来,离落透过红盖头,依稀可见眼前那人,正一步步向她走来,她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这一次,他没有抛下她。 那个人影逐渐向她走近,终于到了她的面前,只见洛冥越轻轻用手掀起了喜帕,一张白净素洁的脸庞便映入他的眼中,这一天,也是他盼了很久,等了很久的,如今,她终于成为了他的皇后,他们,终可以永远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终是可以牵着她的手,直到老去。 洛冥越难得地展开笑颜,坐于她身旁,离落看着他淡淡一笑,这是她等了很久的,这一次他没有欺骗她,没有再将她抛弃,独自离开。 他身着一身红色吉服,是那样好看啊,他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他英俊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眉,微长的睫毛,优雅的唇瓣,还有那双如星子般清澈的眸,无不是她最为熟悉的,离落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指尖轻触,冰凉而细微,眼眸却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晶莹而澄澈。 洛冥越微微皱眉,心疼地伸手替她拭去滑落面颊的泪水,这一天是她最期盼的,这一天,是她的大婚之日,只属于她的,满身的红色吉服,凤冠霞披,面前,是她最爱的人,她该高兴的啊,该露出笑颜的,这是怎么了?为何自己要哭呢?她要在他面前,当最美的新娘,哪怕只有一天,她也要将自己最美的时刻展现出来,让他记住此刻,最美丽的自己,离落在心内想着,转转思绪,她勉强在他面前露出最美丽的笑容。 “怎么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啊,怎么哭了呢?”温柔低沉的声音响在离落耳边。 他轻握她的手,言语温柔,手心传来温暖,离落感受着他的温存。 离落看着他,轻轻摇头。 洛冥越看她如此,不自禁轻笑出声,眼眸中尽是宠溺:“傻瓜,以后你便是我的皇后,是唯一能够与我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我们,可以一直像这样牵着手,白头偕老,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我们,会幸福的,相信我”。 离落眸中闪着泪光,她轻轻点头,这些话,在如今听来,也依旧是如此甜蜜。 然而,她心中明了,再甜蜜的话语,再真实的承诺,如今看来,实属太晚,隔在他们之间的事端,实在太多太多。 到今时今日她才知道,无论如何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可以去忘记那些伤痛,然而这些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的内心而已,她以为自己可以,以为只要放下一切,放下过去,便真的可以与他一起,白头到老,生生世世。 ------------ 第七十章 结局 更新时间:2012-09-25 如今,在失去月氏,失去父王母后,失去哥哥,失去姐姐,直到失去孩子之后,她才真正明白,她的心中,从没有一刻真正解脱过,她每日活在痛苦之中,每日都被梦靥所折磨,每日在哭泣中醒来,抱着双臂默默拭泪,冰凉的夜,她将所有伤痛深深压抑下来,却让自己痛彻心扉。 她只知道,心房的这个位置,伤得很重,很痛,每每想起父王母后死的那一晚,每每在噩梦里见到姐姐与言哥哥,每晚,她都被缠绕着梦靥,梦到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是她心底最沉重的伤痛,她无法走出来,亦无法真正醒过来,这一生,便是她的劫,是她命定的劫,她注定如此。 洛冥越轻轻拿起那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交到离落手中,素指芊芊,在接过金盏酒杯时,指尖细微的颤抖,冰凉而略过一丝慌乱。 喝下这一杯合卺酒,便是真正的要与他分离了。 离落突然很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心内紧紧揪着,她拼命忍住泪,颤颤地接过。 “离儿,两年前,我负了你,但从今日起,我洛冥越不会再有负于你,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归心,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许给你”。 离落静静听着,眼眸含泪,此刻,她是相信的,从心底,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看着他真挚的眼眸,离落朝他微微一笑,笑容是无比的幸福。 之后,她便和洛冥越,将手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洛冥越从袖中拿出当日在潭州送与她的琉璃簪,这支簪子,离落曾拿着它,深深刺伤过洛冥越,在他的心口处留下了一个窟窿,亦是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此刻,洛冥越将它完好无损地拿了出来,并温柔地替离落簪在了头上,透明好看的簪子,戴在离落头上,是那样别致,他轻轻笑着,言语温柔宠爱:“这支簪子,是当日我送与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离落看着她,眸中闪着晶莹的亮光,面上带着苦涩的微笑,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吧。尽管这样会让自己心痛,但她,在做出这一决定时,便不再有后悔。 洛冥越轻抚她苍白的面容,轻轻地移过身子,看着她的眼眸极致的温柔,他捧起她小巧精致的脸庞,想要深深轻吻下去,却在还未触碰到离落粉嫩的唇瓣时,意识便开始变得模糊,离落平静地看着他,只见洛冥越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脑袋越来越沉重,看着面前红嫁衣的离落,也是模糊不清。 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洛冥越紧紧抓着离落纤细的手,用力地不肯放手,他知道,是她在酒中下了药。 “对不起,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谢谢你,给了我最后这美好的婚礼”。 洛冥越的心倏然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扼住了洛冥越的脖子,那是一种比死亡更令人惊慌的恐惧,她想要离开,她要离开他!她要让他痛苦,让他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一辈子的痛苦!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走!不能……你不能离开我!”洛冥越咬牙想要让自己变得清醒,然而脑袋终究变得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抓着离落的手臂也开始变得软绵无力。 他痛苦地皱着眉,他想要抓住她,他不想让她离开。 离落忽然想起姐姐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这世上,死亡只是痛苦一时,而活着的人却要忍受心中的煎熬,痛苦一世。 所以,她要他好好活着。 “洛冥越,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这是你欠我的,来世,我再也不要遇到你。”这是离落在这世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流着泪,重重扯下了紧抓着她的手,所有的悲欢离合,在这一瞬间,都化为虚无。 她义无反顾地离去。 洛冥越最后伸出手,向着那个模糊的影子,手臂就那样僵在半空,持续了好一会儿,他美丽的新娘,红绸嫁衣,终究是一点一滴远远地离他而去,最终,消失在了他模糊的视线中。 离落脚步沉重,一个人拖着步子,失魂落魄地走至梨园。 站在满树飘落的梨花下,离落缓缓抬手,接住了那一片片宛若精灵的落花,离落仿若一个红衣仙子,唯美动人。 她的面上,不再有悲伤,不再有难过。 身后,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一瞬间,吞没了所有,火苗将梨园的一切都燃烧殆尽,咝咝的火苗如蛇般吐露着火信子,火势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 火舌蔓延开来,延续到了梨园,身后‘噼啪’的响声不断,是屋子倾倒的声音,是房梁倒塌的声音,许多东西都被这场大火燃烧尽了。 离落周围皆被蔓延开来的火舌包围着,火势越来越大,恍惚中,离落看见,有好多人提着水桶,大声地叫喊着,想要扑灭这熊熊的火焰。 离落依旧站在这一片白色的梨树下,脸上却忽现了笑容,这笑,竟是幸福的,是来自心底的解脱,到这一刻,她终是可以不再被痛苦缠绕,亦不会再心伤,再难过。 火光冲天,暗夜的天色,亦被这烈火映照得暗红,漫天通红,如血般。 离落的眸中尽管挂着泪痕,但在此刻,她的泪,她的笑,都无比轻松,解脱,心内充满着幸福之感,大火包围中,离落神情恍惚,眼神幽幽地往远处看去,她仿若又再次回到了月氏,她看见自己在大漠之中,银铃欢笑地策马奔腾;看见自己与姐姐在幽静美丽的相思谷中,安静谈心;她还见到了自己的父王母后,她再次见到了他们,慈祥温和的母后,笑容依旧那样美丽,还有她的父王,她忽然流下泪来,她有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们,她太想念他们了,还有,她温柔的姐姐,她的哥哥。 她宁愿这一切都是梦,宁愿自己活在梦中,永远不再醒来,梦里,有温柔的姐姐,有疼爱自己的至亲,有大片美丽的沙漠,她还记得,她最喜欢的,便是在那片美丽的大漠中,策马打猎,练习骑术,从前那无忧无虑,自由随心的日子,是她这一生,最为快乐,亦过得最为畅快。 直到,她遇见他。 很快,火势蔓延到了梨园,烈焰的大火已燃烧到了这一片美丽淡雅的梨花,将原本开得正旺的梨花,烧得焦黑无色,掠夺了它原本的美丽。 面前耀眼的火光如那一天的骄阳,离落仿佛看到他骑在马上,暮色下,是那样好看,阳光和煦地映在他如刀刻般英俊的脸上,他温柔地朝她笑着,她抬起小巧脸庞,双眸炯然地望着他,第一次见他,她便喜欢上了他,这个男子,她原以为,他们会有好的结局,会幸福下去,然而,这不过是她的奢望罢了,走到今天,他亲手摧毁她的一切,此生,他们便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曾经他是离落心底的边疆,可以抵抗她所有的悲伤,呵呵,而今,这些都已经不存在了,她最终留在脑海中的,是当日骑在马上,那个凝眸看她的男子,她多想多想回去啊,多想回到她的故乡,她的月氏,如今,她终于可以回去了,她可以再次回到那片美丽的沙漠,和洛冥越一同骑马,一同欢畅,一同高声大笑,那是她最想过的生活,是她心底最渴望,最憧憬的日子。 恍惚中,他温柔好看的笑仿若就在眼前,她知道,他并没有离开他,他就在那里,就在月氏,他一直在那等着她,现在,她终于可以卸下一身的包袱,牵着他的手,同他一起,回到月氏,那里,还有他们的相思谷,还有姐姐,哥哥,还有她的父王母后…… 漫天火光,尽管宫人们努力想要扑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但终究敌不过强烈的火势,离落的周围尽是耀眼明亮的火光,但她一点都不畏惧,不害怕,火一点一点烧到她那身代表尊贵的吉服,火红的嫁衣,那一刻,变得凄美,绝然。 离落凄凉的笑着,她一点都没有想要逃离这一片火域,安安静静地站着,任由火蔓延到她脚边,燃烧到她的衣角,她终于缓慢而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她要同她的梨园,同她的梦一起,在火海中,结束这带给她所有快乐与伤痛的回忆。 韶华白首,年华方逝,人言一曲伤,在这个梦里,在这段带着伤痕,刻着沧桑的感情中,所有的对与错,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唯那场平白无故的大火中消失殆尽,终是落下了帷幕。 ------------ 番外 ------------ 番外 ——林婉儿 更新时间:2012-10-14 我叫林婉儿,自族人被染上瘟疫之后,我与爹爹便被迫出了村子,来到那片柔美的江南之地――潭州。 我本是一名医女,爹爹擅懂医术,自然,他从小便教与我如何救人治病,怀揣一颗慈悲之心。 我与爹爹虽在潭州无亲无故,但凭借着医术,开起一间药铺,替这里的人治病,帮助他们解除病痛,生活倒也不算苦。 也许命运就是如此,偏偏在你不设防的时候,它便将你的一切掠夺,有时候,我不得不去相信那所谓的命运。 那一年,我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也因此走上了那本不属于我的路,我的人生,不再平静。 也是在那一年,我从青楼逃跑出来,被她救起,那个一身娇贵,却又无比清冷的女子――卫思凉。 她替我赎了身,将我安顿在丞相府。 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还特意请了师傅教我武功,但我知道,她为我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她的目的,为了她心中的爱人,为她心中所不能释怀的仇恨,她需要一颗棋子,来替她完成她所不能完成的。 所以,她救下我,她选择我,来为她达成她心中所想。 尽管我知道她救我,纯粹利用,但无论如何,我这条命是她给的,我只有不停的习武,练就一身好功夫,来回报她,残酷的训练,使得我从一名医女,变成一个冰冷无情的杀手,从救人变成杀人,彻底失去了自我。 我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极其害怕,鲜血沾在脸上,手上,我颤抖地放下刀子,看着那人惊恐的在我面前倒下,温热的鲜血还在汩汩流出,我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他惊恐的眼神,在梦里足足缠绕了我很久,我害怕杀人,害怕鲜血,害怕接受任务。 我越是害怕,卫思凉就越是让我不停的去杀人,每天面对的,便是那些殷红的鲜血,久而久之,我变得麻木,变得无情,再不会有第一次那样害怕,那样恐惧了,渐渐地,我变成了她的杀人工具,我也正式被她训练成一名合格的杀人。 父亲的仇,也在那一年得报,当砍下那人的头颅,提着那人的头颅来到我父亲的坟冢,我的心里,再没有任何的牵挂。 直到。 在执行那一次的任务时,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她不由分说的,毫不怀疑的将我救下,尽管我知道,这原本就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 然而,呆在她身边久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封印已久的情感,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我也渐渐地被她感染,被她影响。 在马厩下毒的那一次,我原本可以毫不留情的对她下手,但最终只是选择将她打晕,心里第一次有了不想伤害一个人的心情,我知道,这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是多么的要不得。 卫思凉,她是我的恩人,是我要报答之人,尽管我在任务中失败了,命丧黄泉,我也无怨无悔,因为她的恩,我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她。 然而,那个名唤‘离落’的单纯女子,她却选择相信我,尽管我暴露的疑点很多,但她始终都真诚相待,用心在与我成为朋友。 在她的身边呆的时间越长,我就仿佛又再次回到了从前的我,竟然会被这些细小的情感所打动,我原以为,我早已经麻木,早已经不在乎,可是,心底泛起的那些真实的感觉,从来都欺骗不了人。 也许,正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不够狠绝,才会导致任务失败吧。 当她被抓去东胡,作为卫思凉用于威胁的人质时,心里莫名的有种愧疚感,她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欺骗了她。 幸运的是,我在那次东胡与闽越之间的大战中,侥幸逃了出来。 也许是出于对她的愧疚之情吧,在封后的那个晚上,那场莫名而来的大火中,我将她救了出来。 再然后,我便将她带去了她的出生之地――月氏天山。 我与她,我们便一同在天山之上,那个隐世隔绝的谷地,一起生活着。 自那场大火之后,她原本白净素洁的脸庞,被无情大火烧毁了一半脸颊,双目也在那场大火之中,被弥漫的黑烟熏染失明。 自此,她一直都是白纱遮面,再没有踏出过谷地一步。 自她眼睛失明,细长的睫毛紧紧闭着,怎么都睁不开双目,身为医者,每天上山采药,看许多医书,研究药理,为的,就是想要治好她的眼睛,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她的眼睛,她毁容的面颊,不管上什么样的药,都不见得好转。 她的身体原本就虚弱得很,我将她从火中救出来之后,几乎没再听到过她的声音,只是整日的咳嗽,无力,虚弱,在向我预知着她身体的衰竭。 我知道,她时日无多。 一日又一日,日子平淡而安静,我与她共处的日子,也快有一年。 这一年,我悉心照料着她的生活,看顾着她的病情,也知晓,想要治好她的病,已是不可能的了,仿佛上天早已注定好了一切。 最后那几日,我陪着她,来到天山山顶,她第一次开口告诉我,想要来这山顶吹吹风,她也知自己时日无多,于是我便问她,可还有其他愿望,我都可以带着她,帮她实现,当我问到这句话时,看着她的神情,面纱下,她平静而温和的笑了,尽管被面纱遮着,我却能感受到,她是满足而欣慰的,我最后听到她的声音,她语音极轻极淡,她告诉我,此生,她已经没有遗憾了,这一生她所经历的,失去的,得到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那些难以忘怀的经历,都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曾经拥有过,得到过,这些,已然让她足够,活过这一生,她已无遗憾。 陪她去到天山山顶,回来之后,她的生命烛火已不再旺盛,生命的迹象已越来越弱,她整日只能躺在榻上,已经不能够再下地动弹,一日三餐,我捧着粥食,一口一口喂进她的口中,然而每吃一口,她便吐出一口,每到这时,我总是独自一人,禁不住默默垂泪,我却不敢让她知道,每每夜半,她一声咳嗽,我便立时清醒,跑到她榻间,细心看顾着她。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这样,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她终究没能活过桃李之年,在我将她救回的一年里,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不论我给她吃多少种药,依旧于事无补,一年之后,她带着平静而安详的笑靥,离开了这人世。 尽管这人间,带给她无尽的伤痛,但我相信,她定是带着满足离开的,在整理她的容颜时,不经意发现,她原本手臂上的黑色曼陀罗印记,在她离开人间时,也伴随着消失,我轻叹口气,落寞而伤感,那个所谓的诅咒,所谓的命运,她终是没能逃离,幸好,她走时,已然没有了任何遗憾。 我为她建了一个坟冢,将她葬在天山之上,这里,是她的出生之地,是她这一生开始的地方,这里,是她的归属,她的最初之所,也是她最终的魂灵栖身之地。 在人世走了这一遭,经历了这所有之后,最终,她还是回到了这里,而我,我清楚的知道,我的归属定不是在这里,将她安葬好之后,我便收拾好行装,毅然离开了这里。 我知道,这一生,我要做的,我的归属,便是继续我的行医生涯,如果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那么我想,上天给我的安排,便是悬壶济世,用自己的医术来治病救人,这原本便是我身为医者该做之事,也是我内心的心愿,每当走过一个城镇,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治好那些无钱医治的病人,或是垂死街头的乞丐,每当将他们治愈完全,看到他们那朴素感激的笑脸,我便从心里觉得温暖,开心,有时候,握着爹娘送与自己的玉佩,便仿佛他们就在身边,从未离开。 ------------ 番外——名扬与阿怜 永定二年一月 我与名扬在一年之后,又回到了皇城。 再次踏进这座巍峨的宫殿,恍如隔世。 那日,我为救公主,不慎落入江中,接触到冰凉江水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别于人世,我顺着河流一直飘着,飘着。 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醒来的那一天,还会再看到晨日温暖和煦的阳光。 醒来之后的我,疑惑望着自己,身上,一件褐色的衣衫映入眼帘,困惑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环顾四周,见到的却是一片阴暗的洞穴,有水滴的回音传进耳畔,洞穴入口,有明亮而强烈的光线,因这源头,我一步步往前走去。 走至洞穴入口处,光线也越渐强烈,我禁不住伸手抵挡,让眼睛慢慢适应,然而,当我走到洞口处,才赫然发现,洞穴外的一切,广阔无边,一望无际。 江水依旧,阳光照耀在海面上,映出波光粼粼的如星子般耀眼的光泽。 再寻望周边,皆是参天的大树,高耸入天,一阵风猛然吹来,我冷不丁打了个冷颤,脑袋也清醒许多,才惊觉到,此刻的我应是在一座岛上,四面绕水,寂静一片。 再一次的新生,再次见到这世间万物,心内涌起的,除了喜悦,更多的却是感恩。 老天对我还是有一丝垂怜,我微微笑起,却在不远处,背着阳光,缓步走来一人,我疑惑着看他,他逐渐离我越来越近,直到走至我面前,这才认出,原救我之人,是名扬。 永定元年六月 我与名扬在这座孤岛幸存了下来,江水将我们两人冲到了这里,因缘际会,我与名扬就在这座孤岛上结下姻缘,共结连理。 尽管这孤岛上什么都没有,但我却相信,这一年是我有生之年,过得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因为有他,我便不再畏惧,反而更加的安心。 之后的一年里,我与名扬依靠打猎,捕鱼,采野果为生,其中的日子,因没有了从前的束缚,我们在这岛上,自由而安逸。 然而,强烈的思念也让我们备感无助,每晚,当我们看着这一片汪洋,深浓的江水,对月而望之时,我总会想起远在皇城的公主,她是否安好,是否快乐,没有我陪伴身边,是否会感到孤独寂寞,每每想起曾经的种种,想起那遥远在江对岸的人,心中就仿佛被紧紧揪着,所有的难过,苦楚,都来自这里,然而我更知道,并不止我一人这样,名扬亦是如此,他极度的想念从前的日子,那些深深印刻他脑海之中的画面,是不管隔离的多远,都抹不去的。 我们成亲一年后,便有了一个女儿,这更加迫使我们想要回去的念想,于是,名扬开始伐木,编织成了木筏。 永定二年一月 那天,北风凛冽,大雪纷飞,整个世界,莹白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飞舞着那些小巧唯美的精灵,一片又一片,缓缓飘落。 我与名扬,带着我们的女儿,再次踏进这熟悉却又陌生的皇城,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但当我们踏入这皇城时,我们便知道,这里,发生了很多事。 再次见到他,他的眼神已不再如从前,尽管依旧有着自信与高傲,但更多的却是被深深的孤独,寂静与哀默所包围。我们回来时,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后来才知,她在那一场册封庆典中,被焚于‘梨园’,尸骨已被皇上葬于西陵。 我从未想过,回来的这一刻,我竟得到这样的消息,我却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心内同这冰凉的雪天一般,透着冷寂,就好像跌入冰窖一般,冷到了骨子里去,无力感蔓延全身。我甚至懊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回来,依着他们所说,我带着愧疚之心,来到公主所葬之处——西陵。 那个陵墓,的确安稳清静,我记得那天,我在公主的坟冢上,同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把这一年来,我与名扬发生的故事通通说与她听,还说了好些我们从前的事情,那些曾在月氏,在闽越,我与她共度的那些日子,那些回忆,如今想来,真的好生怀念,说着说着,泪禁不住滑落,湿了我的眼眶,那天,我趴在陵墓上哭了很久,很久,不停地说着从前,讲着过往,尽管我知道,她已经听不见了。 “陌上离颜终成枯,回首旧梦涕自泣”,宫中人都说,自皇后离去,皇上的脾性在一夜之间变得怪异无常,他不再笑,亦禁止宫中人提及哪怕一丝有关皇后的事物,就连‘梨园’,亦在皇后葬入西陵的当天,命人将之永久封锁,不许人靠近,亦不允擅自打开进入。 有一回朝堂之上,一个官员大胆上奏,为提醒他该去清扫皇后的陵墓西陵,只这一句,他便勃然大怒,脾性瞬间变得暴躁异常,硬生生的将那名官员拉去斩首,并株连九族,不仅抄家,还将那名官员的家人,发配边疆,再不可进城,而他,在罢朝多日之后,才又回到朝纲。于是,梨园,如同一个诅咒,在不经意间成为了宫里的禁忌,人们对于它,唯恐避之不及,就连有些太监宫女打那儿经过,也像见着鬼一般,低头快速逃离。 闽越,自离落之后,便再没有立过皇后,这位子,就这样一直空缺着,而对于离落,他亦是不允史官记录史册,离落,就仿佛从未来过这世上一般,就连死去,他也不许旁人将她记录在册,我知道,他这样做,无非是在逃避,逃避过去,逃避他的内心,逃避那些曾经种种,因为他忘不了她,终其一生,他都忘不掉她,唯有选择这种方式,逼迫自己,他以为不许别人提及,不许旁人谈论,将‘梨园’同废墟一般的锁入永远的黑暗,他以为只要这样,便可以渐渐忘记她,殊不知,这反而更让他痛苦,他害怕,他一直都害怕失去她,直到现在,他都不肯承认,所以,只要一有人在他面前触及到关于她的,哪怕一点点,他就暴虐如同发疯的狮子。 我们以为,她走了,离开了,但其实,她一直都驻扎在我们心底,从未离开,正因如此,我与名扬才为女儿取名为‘念离’,就算作为一种怀念的方式,名扬自回来后,依旧被皇上封为将军,并赐予我们一座府邸,为名扬与我,重又举办了一次婚礼,这算是回来之后,唯一的一次让众人感到开心之事。 永定四十八年七月 时光荏苒,光阴不似从前,再一次见到他,竟是在‘梨园’。 那日,他派人将我与名扬叫至此处,这个地方,从我回来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再踏入,如今却依他的旨意,而有幸能再次踏入这里,经过这些年,‘梨园’也已不复当初,烧得焦黑的屋子,因时间的关系,变得惨败不堪,梨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灵气与活力,梨花也已不再盛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偶尔有几片白色花瓣无奈的飘落,这更让人觉得凄凉与残破。 再次见到的他,赫然发现了他斑白的发鬓,佝偻着背,声声咳嗽传进我们耳旁,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他在战场的奋勇杀敌至今还在脑海中盘旋,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同我们一样,变得沧桑,变得老态,脸上深刻的皱纹正是时间给与我们的最好证明。 而唯一不变的,只有存留心底的那个人了吧,直到今天,我们依旧放不下,忘不了。 他也是。 所以,这些年,纵然他没有提及,我们仍旧能知道,他苦苦挣扎在心底的痛与不舍。 在梨园的那天,他同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也令我们再次回忆起从前那些往事,我终于知道,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那个他不愿提及,不愿想起的人,最终,还是会一直活在他的内心深处。我记得那天,是他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哭,抱着名扬,哭得就像一个孩童,仿若是有人夺走了他最心爱的东西,他恸哭,悲痛不已,我知道,这些年,他将所有感情都埋葬了起来,到了今日,再次踏入这里,他终是忍不住了,隐忍对于如今这样一个老人来说,是多么不易,能够像这样发泄,于他来说,却是极好的。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肯直面自己的内心,肯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也是在那日,我才知她唯一留给他的,可以用作纪念的,是许多年前,在潭州,他赠与她的那支琉璃簪,他将它紧紧握于手中,如同至宝。 对着那些残败飘零的梨花,如同一个跳舞的精灵,仿若再次回到当初,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再次跑入了眼前,深深望向远处,不知何时,自己的眼眶也开始湿润了起来,然而嘴角却是笑着的,公主啊,你是幸福的,这么多年,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 永定四十九年二月 最后一次去西陵看望公主,她陵墓上的草已长的老高老高了,我看着她的墓,深深叹息。 同年。 闽越国,在这一年里,经历了改朝换代,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宿命,时间到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二月的雪花在屋外堆的厚厚,飘零哀恸,为这大地裹上一层洁白耀眼,雪落的瞬间,唯美孤寂。它似乎也在为这君王的一生感到悲伤,举国哀殇,名扬与我,还有众位大臣,齐齐跪在龙榻前,空气中有浓重的哀伤之意,蔓延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中,在这冬季凝结成为一种凉悲。 爱与恨,都在这一刻离去。我清楚的记得,他驾崩那日,沧桑的面容在一个老人身上,显得格外的寂寥,他的眼睛空无一物,只是远远的看向某处,口中喃喃着,听不真切,但却让我听到了那个毕生不会忘的名字,他在叫着她,在叫着她的名字,他气息微弱,张着口,似在说着什么,但唯有那个名字清晰地映入我的耳中,他离去时,面容平和而安详,手中却一直紧握着那支琉璃簪。 闽越哀帝于永定四十九年二月驾崩于明寿殿,时年六十九岁。 同年,新帝登基,改国号康定,登基之后,新帝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举国哀悼三日,并遵照先帝留下的遗诏,将他葬入了西陵,同那支琉璃簪一起,一同被葬入皇后的陵寝。 二月的大雪,依旧下个不停,纷纷扬扬,絮落无声。到此刻,我已经看了几十年这样洁白如初的大雪了,我经历过的四季,年年岁岁,一点儿都没有改变,一如当初,我们来时的那个样子,时光蹉跎,世间万物一直循环轮回,遵循着它们既定的轨道,自然的法则,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地过去,纵然世物未有改变,我也已苍老了容颜。 我心中明了,这几十年来,他的一生都在受着折磨,备受煎熬,如今,他终于可以摆脱一切凡尘俗世,和她一起,永生永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