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斗钥卷 ------------ 第一话:缩水式穿越 更新时间:2011-06-28 千秋暖是被冻醒的,睁眼就被天上金灿灿的太阳刺得打了个大喷嚏,来不及诧异六月天怎么会这么冷,就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大街上。 而且这街道还是石板路面,两边的建筑还是木窗飞檐。没来过的地方。 千秋暖一屁股坐起来,努力回忆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旅游被人敲晕了。 然而很不幸,她只记得自己在床上通宵看小说,完全没有出门旅游的记忆——本来宅到她这个程度的人,也是不大可能会出门旅游的。 那么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呢?总不能是被绑架了吧。千秋暖爬起来拍拍屁股,手感有点不太对,低头看自己的装束,差点没惨叫起来。 尼玛绑架也不用给老娘穿成个乞丐啊! 再看看脏兮兮的手,露出脚趾的布鞋,千秋暖可以想象自己的头发一定也跟鸡窝差不多,脸上说不定还有上一顿吃剩下的饭粒。 所以在伸手一摸脸,居然真的搓下一颗饭粒的时候,她崩溃了。 这到底是个神马状况啊,摔! 这时候有人打她面前路过,穿的是小花袄和襦裙,千秋暖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恍然开窍了似的张大了嘴。 喂喂自己该不是穿越了吧?古风的街道,古风的路人甲,还有乞丐一样的自己,好像不能用更好的方式解释了。想到这种概率堪比中国男足问鼎世界杯的奇迹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千秋暖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激动。 俗话说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穿越到了过去,自己的地理历史文学知识就派得上用场了,千秋暖赶紧在大脑里重温了一下自己的软件配备,发现过去所学尽在掌握中,高兴得顾不得思考自己是怎么穿越的,冲到路当中,一把抓住挑着货郎担路过的路人乙:“这位大哥,请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小贩看她脏兮兮的本来就厌恶,听不懂她问的什么,嘟囔了一句“什么朝代不朝代的”就要走,千秋暖却死死攥着他的袖子不放,问这问那。 等小贩骂骂咧咧地走了以后,千秋暖呆呆地在街边坐了下来。 这根本不是唐宋元明清,没有盘古创世也没有女娲造人,这个世界的文明和她过去所了解的完全不搭,也就是说她对这里一无所知。 该怎么办?千秋暖发了一阵呆,肚子饿了,没办法只好先找东西填饱肚子。可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初来乍到还不幸穿成了乞丐,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上哪儿找吃的去。给人做活?看看自己脏成这样,别人躲都躲不及;要饭?读了二十年书,还没这么不要脸过;捡别人吃剩的?呕……还不如不要脸呢。 既然决定要饭了,还是得先把自己的面子工程做好,脏兮兮的扑上去说不定被人兜心窝一脚踹开,哪还想要到钱。于是千秋暖打听着来到一条河渠边,正好有个女人洗完了衣服离开,她就挽起裤脚提着鞋,走下了那六七级高的台阶,一脚踏进河水中。 额滴个神别提有多冷了,千秋暖咬着牙把手脚洗干净,又蹲在捣衣石上把脸和头发也洗了洗,脸还好说,这乞丐的头发在没有洗发水的情况下,要洗干净还真是相当考验耐性。等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她也冻得差不多没知觉了,饥寒交迫地回到大街上,低声下气地开始乞讨。 可惜要饭也是个技术活,人都快饿晕了她也没要到一个铜板,加上脚冻得生疼,千秋暖索性不走了,蹲在一处墙角生闷气。唉,这儿的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她一个小姑娘上街要饭容易么,要知道生活在原来世界的小孩随便在街上挂个“求资助回家/上学”的牌子,少说也能拿到三五块钱…… 饿昏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千秋暖在墙角捡了一小块碎瓦片,蹲在石板路上开始写字。 以她女博士的身份,当然不会写自己没钱上学回家,地面不平整,字也就歪歪扭扭,但好歹还能辨认,写了两行字后千秋暖满意地拍了拍手重新坐回原地,等着人送钱上门。 等啊等,等得肚子都不饿了,终于有人在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千秋暖有气无力地瞅着他。嗯,眉清目秀轮廓分明,也算生了一副好皮囊,藏青色的衣衫嵌玉的发冠,大冬天的还拿着把扇子,像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这人应该会给自己点钱吧,想着,千秋暖忍不住瞄了瞄十几步开外一个烧饼摊,垂涎了一下午了啊。 没想到那公子哥儿看完后笑了几声,转身就要走。千秋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等等!” 那人还听出是在叫他,当真停下了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小兄弟有何见教?” 小兄弟……好吧她承认这乞丐打扮要区分男女还是挺困难的。千秋暖叉着腰跳起来:“看完就走,你以为不要钱的啊!” 那公子哥儿笑了,手里那扇子附庸风雅地打开来扇了扇,反问:“你的诗不就是写给人看的,几时说要收钱了?” “哼,我的诗是不值几个钱,写在那儿谁爱看谁看,”千秋暖抄起胳膊,一副流氓样,“可我卖艺不卖身,谁准你看我人了?” 对方哈哈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看了你的人?” 千秋暖嗤笑一声:“废话,当然是看见的,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话一出口,发现中计了。 果然那公子哥儿背着手回到她面前,仍旧笑眯眯:“这么说你也看了我的人,我和你不同,既不卖艺也不卖身,你白看了我,不是也得给我钱么?那我们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我勒个去原来这地方的人也可以面不改色地把卖身这种话挂在嘴边,千秋暖计算不周骗不到钱,只好翻白眼看着他。 “不过你这诗倒确实写得很有味道,虽然言辞激烈,配上下面的几句话,倒也不卑不亢。”那公子哥儿驳完了她的话,又转而称赞起她写在地上的诗,态度很是微妙。 千秋暖忍不住也低头看着自己狗【纵横】爬一样的字。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會做事,能吃苦,求包養。” 倒是很照顾看客,写了繁体字,这对她一个文学博士来说算不上难事,如果图简便万一路过的人都看不懂那就白写了。 公子哥儿玩味地又念了几遍,问:“这真是你写的?你今年多大?” 千秋暖心不在焉地回答:“你管我的。”不说是自己写的,就不算抄袭对不,最多是引用,这点良知她还是有的。至于年龄,她也不知道现在这身体到底几岁,回答不出来当然就不回答。 公子哥儿又笑了笑,说:“那我出个题考考你,若是你的回答让我满意,”说着从锦囊里掏出一锭银子托在手心里,“这个就给你。” 银锭子=很多很多铜板=很多很多烧饼=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挨饿 千秋暖眼里仿佛堆起了一座烧饼山,鸡冻地:“你说。” 对面仍旧笑着,但笑容里似乎多了些别样的意味:“土部护法玖真生前克己奉公,口碑绝佳,后来被传与慧土大帝有染,以媚主之罪被处死,这件事,你怎么看?” “……哈?”千秋暖愣了。 护法?大帝?媚主?这这这……这些都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她第一次听,还能怎么看。 不过这毕竟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再不吃就饿死了,千秋暖还是慎重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荣辱悲欢目前事,君恩浅处草方深。” 只见那公子哥儿瞪大了眼,似乎是大吃了一惊,接着一声赞:“好诗!”声音大得反把她吓了一跳。 “谢谢夸奖。”能不好么,一休小师父的名句来着,千秋暖悻悻地想。 公子哥儿信守诺言,把银锭子放在了她手心里,口中仍然唏嘘不止:“荣辱悲欢目前事,君恩浅处草方深……确是这样不假。”见千秋暖爬起来就要去买烧饼,他又忙不迭地叫住:“小……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千秋暖不耐烦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就是个乞丐,没有名字。” 他笑了,又摸出几个铜板塞给她:“买烧饼的话这些足够了。”却又不放开她的手腕,停了片刻,又说:“既然你没有名字,我替你取个名字,就叫……虚璃。” “须离?”千秋暖没反应过来那是怎样两个字。 “虚无缥缈的虚,翡翠琉璃的璃,”那人笑着将她捧着铜板的手握拢,“虚璃,记住这个名字,来日我们还会再见,届时会告诉你其中的缘由。”说完放开了她,转身离去。 千秋暖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虚璃?这显然不是他即兴而作,更像是原本就有这么个名字。会不会就是现在这副身体真实的名字呢?还有,他说将来会告诉自己“其中的缘由”,果然是还有玄机吧! 没工夫想这些,千秋暖奔到烧饼摊前,一口气买了三个烧饼一碗豆粉,狂吃了一顿,总算把损失的能量全都补了回来。 铜板才花了两个,银锭子少说也有十两,这么多钱怎么花好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洞的鞋,决定把身上这套乞丐装备换了。 街边就有裁缝铺,千秋暖大摇大摆走进去,不顾店主看到银子时吃惊的目光,买了棉衣棉裤棉鞋棉帽,然后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刷刷刷换衣服。 “不是吧——!!!” 这才看到自己身体的千秋暖哀号一声。 不靠谱的穿越,活活把她从御姐缩水成了萝莉!完了,这回就是想卖身也卖不了,只能卖艺了。 悲愤着,怀里“啪嗒”一声掉出个东西,她低头一看,居然是本书,还就是昨晚自己在被窝里看的那本。行啊,别人穿越,不说带着相机手机,也带着计算器打火机,自己倒好,带本破书…… 算了,好歹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伙伴,千秋暖把书捡起来合上,又揣进怀里。 书落地时偶然翻开的那一页第一行写着:“等众人冲破结界闯入大殿时,看到的却是悬在房梁上死去多时的虚璃。”只是她没有看到罢了。 —— 新书上传~~~请大家多多支持 ------------ 第二话:流氓相逢勇者胜 更新时间:2011-06-28 换了衣服以后的千秋暖总算有点“良家萝莉”的模样了,再去买烧饼摊主也不撵她,还很热情地自夸是全城最好吃的烧饼,她皮笑肉不笑地跟着哼哼了两声,心里却想有人以“全城第一sb”为荣还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刚才三个烧饼已经把她的肚子填饱了,这回是情报投资。 刚才就注意到街上还有个老乞丐,看那胡子黑白比例年纪蛮大了,知道的应该更多更靠谱,千秋暖打算去贿赂他。毕竟比起店小二,乞丐的成本要低得多。 “老人家,”千秋暖在老乞丐面前蹲了下来,笑得只有那么五讲四美三热爱了,“我买了烧饼,分您一个吧。” 老乞丐本来闭着眼睛睡觉,听到声音睁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喔喔,真是太谢谢了,小姑娘你真是个大善人。”接过烧饼大大地咬了一口。 鱼儿上钩,千秋暖表面上仍然笑得很甜:“老人家,我这是第一次出门,不小心和家里人走散了,您能给我讲讲这是哪儿,外面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吗?” 老乞丐吃得满嘴流油,一面点头:“行啊,这座城啊名字叫朱雀,是火国的都城所在。小姑娘,你是哪国人啊?” 千秋暖嘴角一抽,回答:“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不是火锅人就是了。” “至于有什么好玩的事儿……”老乞丐抓了抓头皮,一只跳蚤蹦跶出来,吓得千秋暖赶紧避开,“每年的四月都会有两场武林大会,五国高手都会聚集到双英山,一决高下。其他的么,老汉还真是不知道了。” 两场武林大会?千秋暖费解了:“为什么办两场?” 老乞丐呵呵笑:“因为比赛的内容不一样啊。” 那行……千秋暖想了想,又问:“那老人家您给我讲讲神话传说什么的吧,成天在家里学女红,都无聊死了。” “哦,神话啊,那可多啦,你等我吃饱了慢慢给你讲。” 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千秋暖就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来,看着他吃。说来也奇怪,这老乞丐瘦骨嶙峋,应该是经常吃不饱饭的人,可是吃烧饼的动作还是那么不紧不慢。也许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吧,她想。 老乞丐吃完了烧饼,就着包烧饼的纸擦了擦嘴,往旁边一扔:“要说神话嘛,肯定还是得从五神诞生开始说,传说远古的时候世界是混沌一体的,后来逐渐分化出了五行五灵,在洪荒尽头最纯粹的五灵之根经过千万年的演化,最后成了金木水火土五神,五神齐心协力驱散了天地间的迷雾,然后在地面上创造了许许多多和你我一样的小人。” 千秋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从创世神话开始就和自己原本的世界不一样啊。 “由神创造出来的小人最开始和神一样有着单一纯粹的五灵之根,后来在千百年的通婚中逐渐变得浑浊,一个人身上甚至可能具备五灵根,五灵越是杂乱,本体就越是浑浊,能力也就越差,相反那些灵根相对集中的人,身体里保留着混沌之力,可以通过求仙问道成为长生不老之仙。不过这都是传说,老汉可没见过神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五行和五灵之根,金木水火土……看来除了火国,大概还有金木水土四国,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有没有成仙的资质。千秋暖正在琢磨还有什么需要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就在这附近,那厮会障眼法,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了,搜!” 诶?千秋暖反射性地朝声音的来处望过去,忽然被人一把捂住嘴抱起来就跑。 “唔唔唔唔——!”怎么回事。她拼命挣扎,可是抓着自己那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根本甩不脱,犹豫了一下,手肘用力向后一拐,听后面一声闷哼,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在一个偏僻的死胡同里停下了。 绑匪挨着墙根坐下,但还是牢牢地抱着她的腰捂着她的嘴,千秋暖挣扎未果,耳边传来压低了嗓门的威胁:“不许喊不许跑,做得到我就放开你,否则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千秋暖赶紧点点头,对方信守承诺,果然把她放开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转过头去,接着愣住,然后大叫:“你——!呜呜呜……”嘴立刻又被捂住了。 神马叫忘恩负义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的可不就是眼前这老不死的。千秋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瞪着他。 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老乞丐又是谁呢,还是那堆满皱纹的脸,此时此刻看不出半点慈祥,都称得上奸诈了。“我知道你很惊讶,不过你放心,一会儿我会好好安抚你的,嘿嘿嘿!”老乞丐牢牢捂着她的嘴,奸笑道。 千秋暖在心里哀叹自己阅历浅,连逃跑也不想了,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保证不大喊大叫了?”老乞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认命地点头,于是终于又能说话了。 千秋暖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气,同样压低了嗓音怒骂:“尼玛老娘好心好意买烧饼给你这sb吃,你tm居然想绑架我,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心慈手软,一脚踹碎你的王八蛋!” 老乞丐看到她吸气的时候以为她又出尔反尔,正准备捂她的嘴,就听到一连串极其低俗下流的脏话从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嘴里喷出来,顿时愣住,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捂还是该收。 女流氓什么的,最特么无敌了==# 千秋暖恨恨地磨着牙,拍拍屁股爬起来:“告诉你,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惹毛了叫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菊花四季常开!”说完甩手就走。 “噗哈哈哈哈哈——!”才迈出两步,身后就爆发出一阵狂笑。千秋暖不搭理,昂首阔步朝外走。 “凡间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不枉我扮成乞丐啊,”那声音憋着笑,朗声问道,“喂,要不要做我徒弟,以你的资质,三五年后绝对名声大噪。” 千秋暖囧脸转过头去:“真是谢谢您了喂,姑奶奶我……” 老乞丐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枣红色头发的年轻男人,飞扬跋扈的五官飞扬跋扈的坐姿,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出来的草茎。 很好,看来流氓这玩意儿在任何世界任何年代都是差不多的。 “我可是认真说的,”流氓一跳站起,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只要学到我三成的功力,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你搞不定的。” 千秋暖嘴角一抽搐,终于明白自己的脸皮其实不算厚,但仍然不肯服输,于是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睨着他:“唷,听你这话,你对付男人挺有一套的。”这么说是有目的的,对方但凡是个直男,就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流氓谦虚地笑了笑:“还成,比对付女人差了点。” “……” 难得碰到对手,千秋暖一时间找不到更有杀伤力的话,人在江湖,最怕碰上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的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她十分礼貌地一笑,转身就要开溜,冷不防被咸猪手一把捞回来,温热的嘴唇凑到耳边:“怎么样,陪我一晚,我就把独门绝学传给你。” 以她萝莉的现状,卖身是一项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下等投资,更何况她也压根没这打算。千秋暖知道这时候拼蛮力自己绝对逃不掉,要冷静,智取。 “这么便宜?看来你的独门绝学也不值几个钱,睡一晚就能学,你的徒弟说不清都有多少了,姑奶奶我不稀罕。”要狠狠地鄙视他,践踏他的尊严。 流氓抱着她的腰笑道:“收徒弟也要看资质,小爷我出入风月场千百年,还从来没遇到这么小年纪就这么霸气的小丫头,你这徒弟我收定了。” 千秋暖不说话,反手捏着他的脸,用力向外一扯。 “好痛!”没防到她暗算,流氓惨叫一声,后面那个字都漏风了,赶紧松开她的腰。 “你听好,收徒弟要看资质,拜师父还得看本事呢,”千秋暖挑衅地拎着他腮帮子摇了摇,“有种先露两手?” 流氓舍不得打伤这么难得的好徒弟,只好认她捏:“所以才说今晚陪我睡啊,有没有本事,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哎哎疼!” 千秋暖木着脸:“风险大于50%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附近找家妓院,让我现场观摩一下还差不多。” 担心被她再这么掐下去就会破相,流氓只好点头答应,千秋暖这才放过了他已经被掐出一道红印的脸颊。 “别轻举妄动哟,”看他眼珠打转,千秋暖活动了一下脚踝,“万一我真的不小心踢得你半身不遂,那可真是对不起呀。” 流氓哼哼地笑了笑,抓住她手腕:“走吧。”朝大街上拖。 千秋暖怒:“放开我!” 流氓抓得更紧了:“不放,这么好的徒弟放跑了我可就亏大了。” 千秋暖内牛满面了,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拜绝世武林高手为师父,自己就这么倒霉,偏偏被一个采花大盗相中了呢?莫非自己注定了要做一辈子的女流氓? 绕过了两条街,千秋暖被带到洋溢着脂粉气息的花街,一大群老鸨笑得花枝乱颤地迎上来,大爷大爷地要把流氓往自己店里拖。 “等等,一般的姑娘我不要,哪个楼里有没开【纵横】苞的,带路带路。”流氓说着,把千秋暖往身边拉近,生怕她趁乱逃了一样。 这时有老鸨注意到千秋暖,惊异地打量着说:“这位爷怎么还带着个小丫头片子,莫非是新得手的货?”流氓“啪”地将她伸向千秋暖的手打开:“一边去,这是小爷新收的徒弟,少动手动脚的,有雏儿就带路,没有就给我滚远点。” 就这样晕头转向地来到了一家妓院门外,千秋暖被老鸨袖子里散发出来的香味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抬头时正看见那招牌上红漆大字写着—— 曲径通幽处 脑袋里一群大象奔过。 ------------ 第三话:至纯灵根 更新时间:2011-06-30 在“曲径通幽处”的曲径通幽处……咳咳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里,桌上摆着酒菜,镜边点着红烛,角落里还放了一座屏风。 千秋暖生平第一次进妓院,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鲜感,几下甩脱了流氓的钳制,在房间里这儿翻翻那儿瞅瞅。 “好了,你跑不掉了。”流氓也不管她,将门窗一一关上,然后拍了拍桌子,“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看。” 千秋暖忍不住看了看怯生生地缩在门边的雏妓,估摸着她比自己还小点吧,就说:“看就不用了吧,被看着会分心的。” 流氓满不在乎地开始宽衣解带:“放心,不会。” “我勒个去的,你不会人家小姑娘会啊,”千秋暖忍不住爆粗口,“摊上你这么个家伙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被围观。” 流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抄起胳膊:“你挺有同情心的嘛,要不你来替她?”千秋暖顿时蔫了:“呃、那啥……我的意思其实是想说……人小姑娘毕竟是第一次,会紧张不是?再有个人在旁边看着,万一发挥不好,被我误会是你功夫不到家那不是挺不划算的么?” 流氓想了想,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到那边屏风后面去听着。”千秋暖赶紧照办。 雏妓自打进门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被流氓正眼看过,等千秋暖躲到屏风后面去了,才壮着胆上前来几步:“那、那个……” 流氓这才转头看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靠,这种货色也敢拿出来骗钱,亏了亏了。” 千秋暖坐在屏风后面扑哧一声笑了:“你少挑三拣四了,拿得下丑女才叫本事。” 那雏妓越发害怕了,哆哆嗦嗦问:“大、大爷要喝酒吗?” “喝酒?”流氓潇洒地把上衣脱了,随手往屏风上一扔,“没那闲工夫,直接上吧,动作麻利点,带个徒弟容易么我。”屏风后面千秋暖笑得打跌。 等流氓和雏妓都爬进帐子里了,千秋暖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从藏身之处爬出来,到门边拉了拉门闩,不动,又到窗边推了推,还是推不开,泄气地回到屏风后面坐下。 怎么办,本以为这种时候逃跑绝对会成功的,就算是流氓也不能裸奔着追出去,可门窗居然都被不知名的方法锁上了,根本出不去。千秋暖沮丧地趴在小方桌上,开始神游八方。 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明明是在被窝里看小说,怎么一觉醒来就在大街上了,就算穿越也得有个理由不是,又不是观光游览想来就来,而且要怎么回去呢? 想到重点问题,千秋暖有了点精神。 怎么回去,不,首先的考虑的是还能不能回去,想不想回去。能不能自己说了不算,至于想不想……千秋暖回顾了一下自己过去的二十七年,勤奋好学地从小学一年级一路读到博士,真是校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良人是路人,埋头苦读的自己别说谈恋爱,连情书都没见过一封,在奔三最后的路途中意识到自己大概可能的确要成为剩女以后,越发自暴自弃,除了上那几节课,几乎不出房门半步。 所以老天有眼给她新的机会从萝莉开始,或许不应该放弃吧。 房间里飘荡着暧昧的喘息和呻吟,还有一股奇怪的甜甜的香味,千秋暖没有偷听这种事的爱好,于是又趴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反观流氓那边就没这么幸福了,一点儿也不漂亮的雏妓倒是被他玩得丢盔弃甲娇声求饶,但是对于流氓这样一个随性而为的职业来说,采一朵不鲜艳美丽的花,和踩一泡牛粪的感觉其实没太大差别。 所以完事以后流氓十二分不爽地下床来穿衣服,没找到,转头看看原来被自己挂屏风上了,只好过去拿。 “嗯?”屏风后面传来微弱的鼾声。 流氓眉头一跳,一把推开屏风。 睡的正香的千秋暖丝毫没被打搅,交叠两条胳膊做枕头,睡颜宁静。 流氓差点没气到吐血,三两下穿戴整齐,抓着千秋暖的胳膊摇了摇:“醒醒!”没想到她非但不醒,还把脸直接埋在了胳膊里,睡得更香了。这回是想吐血都吐不出来了,流氓悻悻地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大爷,您、您还没给钱呢……”雏妓不忘本职工作,艰难地从帐子里探出个头。 “给钱?”流氓差点被气炸了肺,“小爷还没管你要钱呢!”摔门就走。 千秋暖再一次醒来,天已经全黑了,一时间摸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只觉得周围的环境好像和睡下去的时候又不一样了。“不是吧,穿越也不能睡一觉换个地方啊,你当是万花筒呢?”嘟囔着摸黑爬下床,自己的小棉鞋就在床前,伸脚一套就能下地。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千秋暖观察了一圈,基本确定自己应该是在客栈里,两张床对放,中间的圆桌上好像还有一个装着馒头的盘子。“咕……”肚子很应景地叫了,她于是毫不客气地拖了个圆凳坐下,抓起冷馒头填肚子。 吃了没一会儿,黑暗中突然爆炸一般响起怒骂:“吃东西声音别这么大!”一不留神差点噎死,赶紧倒杯水把干馒头冲下去,少不了咳嗽几声,动静比嚼馒头大多了,于是流氓彻底别想睡了。 千秋暖拍着胸口顺气,就看对面床上亮起一团小火苗。 “一个姑娘家吃东西声音那么大,跟个老鼠似的,谁教出来的?”流氓没好气地来到桌边,点亮了油灯,千秋暖这才发现火苗是从他指尖上冒出来的,顿时好奇非常:“哇,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答非所问,但幸好是恭维的话,流氓也就没生气,灭了小火苗,不以为然地说:“小把戏而已,连仙术都算不上。” 千秋暖咽下嘴里的馒头,又喝了一杯水:“你是神仙?” 流氓哼笑一声,屈指叩响桌面:“真不晓得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听好,神和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小爷是神。” 这个流氓居然是神!千秋暖赶紧把语气切换到“五体投地”模式:“你是神?那一定是火神了?” 虽然灯光很暗,她还是看到对面的脸扭曲了一下。流氓咳了一声,严肃地回答:“不是。” 这么不自然肯定有内幕,千秋暖偷笑,暂时不问,换了个话题:“白天那些人为什么抓你?” 流氓不耐烦地把茶杯一放:“少废话赶紧吃,吃完去睡觉,明天早点起来祭天拜师。” 千秋暖顿时一脸鄙夷:“就你那能让我听着听着睡着了的本事,还是回家再修炼几年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流氓一想到这事儿就来气,伸手想把她抓过来骂一顿,想想又没舍得,只好对自己说没事这证明徒弟起步点高是好事儿,吐纳三回,终于冷静下来,对面千秋暖也吃饱了,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发出满足的吁声。 忽然想到自己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流氓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千秋暖打了个饱嗝,想了想,回答:“虚璃。” “你叫什么?!”回应又快又响亮,充满了惊异。千秋暖被他吓得一抖,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虚璃。虚无缥缈的虚,翡翠琉璃的璃。” 她特意说出这个名字是有原因的,被问的时候回答总好过腆着脸去问“你认识我么”吧!但她也没料到流氓反应这么剧烈,到底是谁被吓到了啊。 流氓愕然看了她一会儿,摊开手掌:“手给我!”千秋暖被他陡然变化的态度震住,乖乖把自己的手腕交过去。 流氓将她的手掌平放在自己手中,像汉堡一样上下夹住,然后默默地闭上眼。 千秋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觉得手心很痒,好像有什么在挠,可又缩不回来,忍了一会儿受不了,就要反抗,流氓放开了她。 “怎么会这样……”流氓深深皱起眉,好像遇到了十分费解的问题,“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你!”突然又抬头瞪着千秋暖。 “干、干嘛?” “你父母是何人,家在何处,如何来到朱雀城,说。”流氓一改先前的痞气,变得十分严肃。 千秋暖警觉地站起来往后退:“怎么突然问这么多,你想做什么?” 流氓不耐烦地翻白眼:“你说不说,坐下。” “不坐,你先告诉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千秋暖有点后悔,万一这家伙过去和自己有仇呢? 流氓看了她片刻,一边眉毛挑得老高:“不肯坐下说?那到床上去说?” 千秋暖吓出一身汗:“说说说我说。其实我今天一早醒过来,发现自己失忆了。”没错,穿越者必修课――装失忆,“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像个乞丐一样睡在大街上,怎么都不记得以前的事。” 流氓嗤笑:“别跟我玩花招,我知道有很多人很有骨气严刑拷打也不会泄密,但是到了床上就不好说了。” “我c!说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爱信不信!”千秋暖怒了,形象什么的又全没了。 流氓没想到她发这么大脾气,愣了一下,又问:“都忘了?就记得名字?” 千秋暖没好气地:“没,名字也不记得了,在街上要饭的时候别人给起的名。” 流氓眼睛一亮,身体朝她探过来:“那人是谁?” “一个看起来有钱又有闲的阔少爷,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外貌特征,他没说自己是谁,我也忘了问。”这倒是真话,她都快记不起那个人长什么样了。 “那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想了想,千秋暖干脆把下午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反正早晚要找人问。 听完她的话流氓好一阵子既不动也不出声,好像在思考什么,千秋暖不敢打断,一直等他回神。 “你记住,以后不可告诉任何人你叫这个名字,也不要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结束了沉思的流氓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咦?”千秋暖讶然,“为什么,我小小年纪,难道已经闯了滔天大祸,或者是犯了滔天大罪?” 流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你?”然后又正色道,“你可知道怀璧其罪,有时未必是你错了,但照样得死。”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当然懂,但是她怀里除了一本破书啥都没有,罪从何来? 千秋暖忽然想起白天那个公子哥儿的话,情不自禁地反问:“难道我其实是那人口中被处死的什么护法?” 流氓嘴角一抽,似乎在努力忍住,但最后还是哈哈哈大笑起来,千秋暖被他笑得摸头不着脑,一拍桌子:“笑什么笑,我就是忘光了又怎样?” “我看你也是忘干净了,”流氓笑得岔气,好半天才恢复正常,“若是我告诉你,玖真是我亲手烧死的,你作何想?” 什么作何想,应该作何想?千秋暖迟疑了一下,问:“又要写诗?” “不,想到什么说什么。”流氓显然不像白天那个公子哥儿附庸风雅。 “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很恶心,你吐了没有?” “……” 流氓先是傻了一样眨了眨眼:“蛋白质是什么?”继而苦笑,最后挥了挥手,“没有吐。赶紧去睡觉。” 千秋暖更是如坠云雾:“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睡得着啊?” 流氓犹豫了一下,手指放在嘴唇上,小声说:“这也是个秘密,想活命的话,就把它烂在肚子里。” “嗯!” “我刚才探查过你的灵根,你是极其罕见的混沌体质,身体里只有纯粹的土灵根,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被处死的土部护法玖真和慧土大帝,现在再加上你,就三个,再没有第四人了。” 千秋暖没想到自己这么特别,愣愣地没反应过来,肩头就被流氓拍了拍:“好自为之。” 流氓走到床边,突然又转过头来,坏笑:“害怕么,要不要陪你睡?”茶壶擦着耳朵摔碎在墙上。 ―― 白天忙得不挨边……补上补上,我错了,第二天居然就跳票otz ------------ 第四话:入门之礼 更新时间:2011-06-30 第二天流氓果然一大早就来叫人起床,不过他显然动机不纯,哪有叫姑娘起床用掀被子的,幸好千秋暖头晚睡前扔了他一只茶壶,心里有防备,除了棉鞋啥也没脱,被吓醒的时候看到流氓失望的表情,那是相当提神。 “去把脸洗了,”流氓早就收拾好了,坐在圆桌上翘着二郎腿,包租公一样催促,“会梳髻么?不能成天披头散发上街。” 千秋暖甩他大白眼:“不会,大概从前都有人伺候吧。” 流氓啧啧几声,跳下圆桌到铜镜前,一把将她的头发全抓在手里,东拉西扯一通,痛得千秋暖哭爹叫娘,总算绾出个整齐的发髻。 没有发簪可怎么办,流氓转着头到处看打算就地取材,千秋暖被他提着头发动也不敢动,忽然听他高兴地说了声“有了”,透过铜镜,看到他把花盆里的腊梅折了一段插在自己头上。 千秋暖:“……” 流氓拍拍她的头顶:“走了,寅时要祭天。” “祭你妹!你以为老娘是蓝龙莲啊头上插花,”千秋暖抓狂地把腊梅枝扯下来扔掉,仍旧把棉帽扣在头上,“我高兴披头散发你要怎么着吧?” 流氓好奇地:“蓝龙莲是谁?” 千秋暖没好气地:“没看过《彩云国物语》的人问了也白问。”于是流氓默默退散。 混乱了一通流氓拗不过她,只好任她散着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出门。两人出了朱雀城,在河边各点三炷香,朝南边拜了拜,千秋暖不知道这边的习惯,虽然不情愿,也还是被按着脑袋拜了,当力敌智取都行不通的时候,只能暂时低头了。 “你我不同族,不能学我的仙术,等我日后寻了土族的仙术再教给你,大抵是可以触类旁通的,现暂时没什么教你的。”流氓将她的香插到自己的前面,然后迎着风神清气爽地呼了口气。 祭天毕竟是大事,流氓把他枣红色的头发规规矩矩扎在脑袋后面,露出额头上一道斜斜的伤疤,末端几乎划到了眼皮上,在原本英俊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野性,倒和他流氓脾气十分相称。千秋暖也是到了发誓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名字――萧此,流氓见她听了自己名字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郁闷得想要蹲墙角。 “萧此!你丫走慢点,不然老娘不跟着你了!”前面的长脚螳螂步子大,没一会儿就把她甩开老远,千秋暖追得气喘,愤然吼道。 萧此转头怒道:“叫师父!” 千秋暖啐他:“呸!你这走起来就忘了后面跟着徒弟的德性,当毛的师父。” 萧此虚起眼弯下腰:“拜师父看的是本事,这话可是你说的,师父别的一般,尤擅房【纵横】中之术,怎么的,要学?” 千秋暖仗着自己年纪小,他们此刻走在大街上萧此定不敢动粗,叉腰大笑:“大叔那套我才用不着学呢,萝莉的杀伤力也可以很威武,懂?” “什么是萝莉?”萧此在一个首饰摊边停下来,莫名其妙地反问。 “萝莉有三好,身娇腰柔易推倒、啊呸呸呸呸!我是说我现在还小,你那套在我身上行不通,我有我这年纪的必杀技。” 萧此没用心听,摘了她的棉帽,在一堆发簪里顺手捡了一支,再随手胡乱给她绾个发髻插上去。 千秋暖再次:“……” “师父送你的入门礼,哪天要是丢了,仔细你的屁股。” 伸手一摸,连个花纹都没有扁扁平平的一支,千秋暖撇了撇嘴:“与其这么小气还不如不送。”萧此付钱,听了这话伸手就要拧她的耳朵:“不识货,玳瑁刻一刀就少一分,你当是木头插在地上就能长呢?”赶紧领着丢人现眼的徒弟走了。 拜师之后该做什么呢?萧此没经验,又不好意思叫徒弟笑话,只好昂首阔步朝前走。千秋暖追得脚疼,好几次都想干脆撒丫子开溜算了,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朱雀城里,她一个小丫头又该怎么养活自己?算了算了,在危机到来前先吃定这张长期饭票,等有了合适的跳槽机会再闪人。 “喂,你这么大喇喇地在街上走,不怕被抓么?”好容易前方出现一个吹吹打打的台子,萧此跟着人流过去围观,千秋暖跟上去,悄悄问。 萧此哼了一声,弯下腰来对她说:“昨天是有上仙在附近,我当然得躲着点,今儿个全朱雀城里的人加起来也不够我捏,有甚可怕的。” 千秋暖更加鄙夷:“你不是神吗,怎么还怕仙?”不防脑门上被弹了一下:“笨,我是怕被认出来,回头再跟你说,别打扰我看热闹。” 人群一圈又一圈,个个牛高马大,千秋暖恨自己是萝莉身材,更恨这个世界没有鄙视雄性生物海拔的高跟鞋,踮着脚尖跳了又跳还是看不到大家究竟在看什么,忽然灵机一动,一纵扑到萧此背上。 萧此差点被她拽个跟斗,怒道:“你又做什么。” 千秋暖攀着他的肩努力伸长脖子:“我看不到,你是师父,你背我。”三句话完全没有因果关系却衔接得很顺。 萧此嘿嘿一笑,转过半个头:“师父抱着你看?”她一根手指戳回去:“根据牛顿力学原理背着比抱着省力。”萧此又听不懂了,只好背着她看,千秋暖这点萝莉的体重在他眼里还不算什么。 台子上是一个大冬天也只穿着短褂,看上去精悍的男人,正对着四方抱拳示意。在他身后有一个木头架子,上头不知道放了什么,还盖了红布,神神秘秘的。 千秋暖看不出红布下面盖着什么,只觉得好奇之中还有些焦急,可是那男人又迟迟不肯揭开红布,手耷在萧此胸口,握拳又松开,萧此感觉到不对,问:“怎么?” “那架子上放着什么?” 萧此眯眼看了看,没看出来:“看不出,只知道是件兵器。”千秋暖抿着嘴,紧紧盯着那红布,想要把它看穿,萧此笑了,将她向上托了托:“想要?师父买给你。” 千秋暖差点从他背上摔下来:“买给我?他是来卖东西的?你又买得起了?” 萧此只笑:“想要么,想要就买给你。”又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不过以你的个头来说,会不会太大了点?”红布下的兵器横放着,看不真切,但竖起来只怕与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无异,对于千秋暖来说确实大得过了头。 千秋暖不说话,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她与萧此相识还不到一天,对方就说出“想要就买给你”这种话,对于举目无亲求财无门的她来说,实在是一份珍贵的温暖。但是再一想,这也许只不过是流氓的调情手段也未可知,有钱人什么买不起,什么得不到,于是哼了一声。 台上的男人终于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开始说话,内容无非是承蒙父老乡亲捧场之类的废话,唧唧歪歪了一阵,终于说到了他身后的兵器:“这件古怪的兵器是我在摩诃鬼城里发现的,不知道年代有多久,发现时已然断成三节,但埋没在沙丘之下,竟未有半点磨损,我便将它挖出,带回了朱雀,历时三年才将它重新接起,诸位有看得上的,出个价,算是成全我的一点小嗜好。” 千秋暖忽然感到不安,下巴搁在萧此肩上:“他经常把前人不要的兵器捡回来重铸么?” 萧此点点头:“此人名叫沉禾,在火国也是个排的上名号的铁匠,不过他至今也未曾打造过任何兵器,倒是特别喜欢到各种遗迹中寻找折戟断剑,想法子接好了又摆在这儿卖。上次见到他,卖的是金瓜大锤,太沉,没人扛得动,就没卖出去。” 千秋暖噗地一声就笑了,正要说什么,铁匠沉禾已经一把掀了红布。 红布哧啦一声飞起,逐渐露出了木架上的兵器真面目。 很细,很长,还带拐弯,而且那拐弯还是有棱有角的,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大鱼钩,钩子上还有长长的刺。 “这……?”千秋暖觉得气有点不够用,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 台子四周先是一片死寂,然后爆发出各种各样的议论,但并没有人开价――原因很简单,没人见过这么奇怪的兵器,甚至是没人见过这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千秋暖觉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可又迟钝地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北斗……” “对,那是北斗钥,”近距离传来萧此低沉的嗓音,“那是……殉情而死的慧土大帝生前所用神器,北斗钥。” 台下有人开始发问,或者说发难:“我说,你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怎么从未听说过?”沉禾却只是呵呵笑了几声,不回答,千秋暖猜他估计也不认识自己捡回来的破烂,能把它铸回原样挺不容易的。 正想着,忽然觉得近旁有一股强烈的煞气,仔细一感觉,来源正是背着自己的萧此。 “怎么了,你在生气?”千秋暖戳了戳他的脸。 “凡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慧土大帝全盛之时,北斗钥所到之处刀枪不入金石难当,就是我与炙燕联手也未必能破,如今物是人非,竟被人当做笑料。”萧此话中隐含怒气,身体都微微发抖。 萧此稍微蹲下身放她下地:“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下它。” 千秋暖嘲笑:“买来做什么,插在地上给我当杆儿爬?”却被他横了一眼:“纵是给你做玩具也好过被凡人说三道四。”说着拨开人群朝前挤去。 什么叫给她做玩具也好过被凡人说三道四,千秋暖不理解地看着他被人潮挤得不见踪影,她不也是个凡人么,虽说有那什么纯粹的土灵根,到底还是什么都不会。 “施主且慢!”忽然间台上传来清晰明朗的一声,即使在这喧闹的人群中也能清楚地听到,千秋暖实在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一个劲儿地往前挤,好容易来到了人群最前方,松了口气,就看见萧此和沉禾二人站在北斗钥跟前,台子另一侧则缓步走上来一个青灰色长衫的光头。 光头……和尚??这个世界居然有和尚!!这大概是她来到这边知道的最不可思议的事了。见多了过去没有的奇观,倒是相同之处更加让人目瞪口呆,莫非这边儿也出了个释迦摩尼? 那年轻武僧走到萧此跟前,合掌鞠了一躬,说:“小僧是土国净尊慧土神庙戒律堂执法僧,日前住持有感北斗神器将重现,遣我前来找寻,还望施主割爱,允许小僧将圣物迎回故国。” ------------ 第五话:北斗神器之谜 更新时间:2011-07-01 那年轻武僧走到萧此跟前,合掌鞠了一躬,说:“小僧是土国净尊慧土神庙戒律堂执法僧,日前住持有感北斗神器将重现,遣我前来找寻,还望施主割爱,允许小僧将圣物迎回故国。” 净尊慧土神庙?千秋暖眨了眨眼,听起来应该是供奉萧此口中五神之一,土神慧土大帝的地方,而这个北斗钥又是慧土大帝生前所用,由信仰他的信徒捧回去供着也好。 只是微妙地有种舍不得的感觉,该不会就因为萧此随口说买给自己的缘故吧? 而台上,萧此显然不肯“割爱”,只见他两手一抄,睨着那年轻武僧:“我可是出价五千两,你这秃驴以为说一声这是你们土国守护神的神器,就像便宜地拿走不成?” 千秋暖被那个数字砸蒙了――五千两!就算是白银也多得恐怖,要知道不加蛋的烧饼一文钱可以买俩。 年轻武僧朗声笑道:“施主误会了,小僧不敢白拿,此处有一千两的银票十张,这位师傅得其六,施主得其四,让小僧将北斗钥带回去可好?” 台下哗然,早知道上去竞价就能白得四千两白银,就应该上去凑热闹啊,一时间群情激奋,千秋暖差点被推倒在地踩成肉酱。 萧此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白捡的银票外加人情和撒银子讨好小徒弟之间哪个更划算。 显然是前者,千秋暖耸了耸肩,她也没真指望萧此会买这么贵的东西给自己,只是那北斗钥……嗯,不能说不垂涎,尽管对自己来说不称手,也还是想要。 “多谢施主成全。”明明没听到萧此答应,那年轻武僧却深鞠一躬,将银票分别地给他和铁匠沉禾。沉禾自然是赶紧接过来,笑容满面地道谢,萧此却不接也不拒绝。 他该不会想敲竹杠吧? 终于萧此开口了:“你当我稀罕你这点银子?今日我若是决意要将北斗钥带走,凭你这秃驴是拦不住的。”竟然是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态度,台下立刻有人起哄了。 年轻武僧笑了:“那是自然,施主修为极深,不将小僧这点道行放在眼里,想必也不惧怕耀火大帝罢?” 萧此立刻变了脸,一把将他递来银票的手打开:“以后别栽在我手里!”然后大步走到台边,将千秋暖抓起往肩上一扛,走了。人群自然是迅速让出道路,任他扬长而去。 “那是……”年轻武僧吃惊地望着他们师徒二人的背影。萧此一肚子气走得飞快,千秋暖头朝下好不难受,四肢并用奋力挣扎。良久,年轻武僧叹气:“难怪他一心要得到北斗钥。” 慧土大帝虽是殉情而死,在六界传了笑柄,于土国仍然是至高无上的守护神,遗器无论如何不能流落他乡,更不能成为那个臭名昭著的流氓讨好新欢的道具。这么想着,年轻武僧接过崭新的北斗钥,谢了铁匠沉禾,踏上归途。 “放――我――下――来――!” “放……放我下、下来……” 萧此窝着一肚子的气,脚下走得飞快,可苦了被他倒扛着的千秋暖,早饭吃的肉包子就差没吐出来,一路的尖叫加踢打,又不敢动作太大怕摔了,于是等萧此意识到“肩上扛的是徒弟不是大刀长矛”的时候,她已经有气无力了。 脚一沾地,千秋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地准备开骂:“你tm到底是想怎样,你当是扛麻袋……”肩上一吃痛,被按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 萧此蹲在她面前,也只比她稍微矮了一些,手抓着她的肩,凑得很近的脸上一脸怒气:“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 千秋暖愣了下,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北斗钥,于是点点头:“是啊,不过人家占理。” 萧此怒道:“我呸,他占理?占理他敢威胁我!你听着,这里是火国我才有所顾忌,等他出了灶城,看我不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千秋暖噗地一声笑了:“算了算了,做生意不能强买强卖,为这个把人家暴打一顿,不又多一队人天天追杀你了么?” “就那群和尚?多他们不多,”萧此不屑地撇撇嘴,“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买了,找个僻静的地方……”“一麻袋套头上,拳打脚踢,然后找个湖沉了,东西便宜捡走?”千秋暖打趣地问。萧此一噎,继而笑道:“差不多,只不过不能杀他。你放心,师父有办法把东西给你弄回来。” 矮油,这是红果果的示好了。千秋暖揶揄地问:“有那个必要吗?人家小和尚到底是出了钱的,你干嘛非得抢过来……” 萧此莞尔,拍拍她的肩将她抱起来:“因为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嘛~虽然没听到大情圣一样的台词,有点小失望,但至少说明这句应该是真心话。千秋暖开始还有点紧张,怕他对自己动手动脚,不过萧此的心思全都放在怎么暗算那和尚上去了,只默默地抱着她找了间酒家吃午饭。 萧此随便点了两三个菜,又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千秋暖吃饱喝足闲来无事,就把怀里的书掏出来翻看。要说这本书被她买回来,纯粹是因为封面漂亮,反正购书网站的回馈券在不用就过期了,不亏就是了。 那晚自己失眠,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最后还是亮了床头灯,把上次没看完放在床头的一本小说给啃完了。还是不困怎么办呢,床头柜上扔着买回来就没看过的这本书,顺手就抓过来了。 隐约记得自己看了些,但是内容是什么却完全不记得。 千秋暖一口气翻过封面和扉页,一张地图映入眼帘,地理构造是挺陌生的,但地图上的疆域划分似乎和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有些相似?顺时针从北数下来,分别是木国、火国、土国、金国和水国。 “看的什么?”萧此一边倒酒一边问。 她摆摆手:“天书,你不懂的。” 萧此不高兴了,这徒弟满口自己听不懂的词儿,这可大不妙,看来自己不能什么都问,不然会被看扁了。 圈定了火国的范围,千秋暖又找到了地图上最大的圆圈――也就是都城所在,朱雀城。好吧,虽然有点后知后觉,但总算知道自己是来到了书里的世界。至于为什么,大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搞得清楚的。 想着,她跳过地图看到目录页。正文似乎按照国名分成了五部,第一部是金国,千秋暖窃喜――只要把书中的东西都记下来,自己不就能知过去未来,有谋生手段了么,想着,就要往后翻,坐在对面的萧此突然动作一滞,然后迅速扔了酒杯,将她抱起一跃跳出二楼的栏杆。 “啊!”失重的感觉当然不好,千秋暖下意识就尖叫起来。 “什么人!”立刻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从街角转过来,把萧此当成了绑票犯,腰间佩刀刷地抽出,领头的大喊一声“追”,就呼啦啦地扑了上来。 萧此大怒:“笨蛋!叫什么叫,原本可以偷偷溜走,全让你搅和了!” 千秋暖理亏但不服气:“谁让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跳下来,我害怕也有错啊?” 萧此抱着她一路狂奔,嘴里仍旧骂道:“这就害怕,真没出息!那秃驴得了便宜还反咬一口,肯定是他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了炙燕,否则他没可能亲自来……可恶,要是逃不掉我就先把你杀了!” 千秋暖这才知道他忙着逃走是因为感觉到仇家在附近,想在对方发现自己前溜掉,结果自己尖叫一声,暴露了行踪,顿时后悔不已,小声问:“你打不过他?” “打得过他就出鬼了!火部正神炙燕,六界内都没人是他的对手。” 千秋暖心一凉:完了,对方来头不小,这回死定了。 果然没跑多远,风中就传来衣裾猎猎飞舞的声音,萧此一个急刹车,那人飘然降落在前方的路中央。 “你自己逃,他不会杀你。”萧此半蹲着要将她放下地,而就在这时对面的人已经不打招呼直接发难。千秋暖只听到咻声逼近,下意识转身抱住了萧此的脖子,接着后背上挨了重重的一击,整个人都被震碎了一般,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而另一边,土国净尊慧土神庙的戒律堂执法僧正骑着马,走在朝着两国交界的灶城去的路上,北斗钥被黑布包裹起来背在背上,虽然很大但分量却极轻,终究是神器。 白天将北斗钥争到手后,他立刻设法将萧此的下落告知火部正神耀火大帝,目的很简单,就是怕萧此怀恨在心,半路打劫,有个人牵制住他也是好的。身为土族,年轻武僧并不知道萧此被流放的原因,更不知道耀火大帝究竟为什么四处追杀他,因而草率地做了这个决定。 走着走着,身后朱雀城的方向突然传来火灵之力剧烈释放的气息,他惊愕地勒住马匹,回头看。这么强的力量,难不成耀火大帝亲临?年轻武僧难以置信地眺望朱雀城,虽说萧此身份特殊法力极强,但需要正神亲自前来未免也太…… 诧异之时,另外一股更加熟悉的气息迅速升腾,那是他也能使用的土灵之力,但是与他相比,那力量何止强了千万倍。 “天呐,莫非――!”年轻武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如此之强的土灵之力,唯有土部正神慧土大帝才可能拥有! ------------ 第六话:此仇不报非女子 更新时间:2011-07-02 千秋暖美美地睡了一觉,睁眼时完全忘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事。 此刻她正躺在一个钟乳洞里,耳边是哗哗作响的水声,距她躺着的位置数步远处生起一堆篝火,上面还烤着一只不知什么动物的腿,香气诱人。 活动了一下因睡地板而有些僵硬的脊柱,她蹲到篝火边,用力嗅着肉香。 “睁眼就知道吃!”洞口方向传来萧此没好气的挖苦声。 千秋暖嘿嘿笑:“吃喝拉撒睡是维持生命的基本需求,吃排在第一。” 萧此抱着一堆干柴走过来,随便往地上一放,就把沾了木屑泥土的手往她脸上戳。 “干嘛?” “摸摸你头还烫不烫,”萧此不容分说地抹了她一额头的泥巴,“还好热度退下来了。”然后再不说别的,专心地烤着那只蹄子。 分吃了一只蹄子以后天也还没亮,萧此坐在篝火边发呆,千秋暖不敢乱跑,只好跟着坐在一边看书,火光摇曳十分伤眼,没看两行就受不了了,索性倒下去补眠。 躺了一会儿没睡着,脑袋倒是清醒了不少,千秋暖记起昨天傍晚他们应该是被人追杀才对,现在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在山洞里啃蹄子?于是一骨碌爬起来,心有余悸地问:“喂,你没事儿吧?” 萧此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上去好像没事……”千秋暖把那表情理解为责备,于是默默地转过身准备继续睡。 “我没事,”萧此似乎叹了口气,“有事的是你。” 她不解地转过头来:“我能有什么事?” 萧此皱着眉往火堆里添树枝:“炙燕击碎了你的灵根,要不是你天生只有土灵根,火能生土,你早就连灰都不剩了。” 千秋暖顿时睁大了眼睛,低头把自己全身检查了一遍,然后困惑地:“可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和之前没差别啊。” “你还是凡人之躯,当然感觉不到区别。” 萧此用手指使劲按了按眼皮,语气说不出的懊丧:“你的灵根源自混沌虚空,被他击碎后散落到了天南海北,想要完全收回只怕要花上好几十年,幸而火灵之力经你身体吸收,化为土灵之力残留在你身体里,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你失了九成的灵根,和凡人倒是相差不大,但往后若是有人要害你,你既不能阻挡刀剑,也不能化解毒素,更不能自我治愈……” 千秋暖好容易消化掉他说话的内容,迟钝地问:“这么说我原本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 萧此看她一眼,又把目光漫无目的地移开:“那日青楼里燃着催情香,你却能睡成那样,若不是天赋异禀,化解毒素,你道是什么缘故?” 他这样说千秋暖反而更不能理解了:“你是不是还隐瞒了我什么?这两天听你断断续续说的这些,我怎么越听越瘆得慌。我到底是什么人?” 萧此摇了摇头,将火堆移到了洞口附近,又复回来,在她身边蹲下,用干燥得有些粗糙的手慢慢地摸着她的脸。千秋暖被他摸得全身毛都竖起来,正想撒丫子开溜,就听他问:“那时,你为何……要替我挡炙燕的法术?” 眼看着足以毁掉一座城池的力量击中她,执掌守护之能的土灵之力为保护肉体被全部击溃,飞散到天边,萧此差点吓得心跳停止,倒在他怀里的人身份已经不容置疑,而若是为了救他就此魂飞魄散,他将成为六界的罪人,永远活在愧疚中。 千秋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一夜未睡满是血丝的眼睛,因焦虑而干裂的嘴唇。 然后认真回想了一下,回答:“我忘记了……” 萧此:“……” “喂喂你那是神马表情,”千秋暖不满道,“难道你要我回答你我只是因为害怕下意识找地方躲,弄巧成拙才成了你的替死鬼么?” 萧此:“…………” 千秋暖老大不高兴,嘟囔着:“挡就挡了问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冷不防被一把抱进怀里,紧接着屁股上挨了一巴掌,痛得惨叫:“萧此!你tmd有没有良心!” “没有,”萧此十分干脆地回答,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你放心,我会帮你将土灵之力尽量寻回,不会误了你的正事。”然后拍拍她的头,朝洞口走去。 “什么正事?”她还有正事儿要做,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此背对着她略停下脚步:“你方才不是问我你是什么人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是那北斗钥真正的主人,土部正神虚璃。——你自尽后的十数年里土灵之力衰弱至极,你若再不归位就会彻底湮灭,到时候五灵之力失去相生相克的循环,只怕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你的正事就是尽快修炼到原本的境界,然后登坛封神,恢复六界平衡。” 说完这些,萧此在篝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望着洞外,说道:“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天亮了以后我们再上路。” 千秋暖完全晕在了他刚才的话中,不由自主地问:“上路?去哪里?” “去杀了那个害你灵根尽碎的秃驴,抢回北斗钥。”萧此说着拗了拗拳头,骨节发出咔嗒声。 虽然千秋暖再三说自己的身体真的没问题,萧此还是决定放缓前往土国的速度——原本是想【纵横】操纵法术带她过去,现在她灵力散得七七八八虽然难度增加不少但也在能力范围内,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骑马比较好,反正北斗钥被送到麒麟城以后也不会长腿跑了,不着急。 “前面就是灶城了吧,”千秋暖坐在萧此后面,将他的背当成书桌,在颠簸中试图翻开书,“靠……谁起的地名儿这么偷工减料,土国和火国的交界叫灶城,那火国和木国的交界叫什么?焚城?” 萧此没好气地:“莫胡说,那处叫秋城。”她点点头,在地图上确认了确实有这个地名。五国之间共有七处往来城池,自然不是每个都如灶城这么简洁易懂,摊上桂城秋城虽然一眼不能明白但好歹还会念,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叫人眼冒金星的生僻字。 通往灶城的路十分平坦,二人一骑只花了七天,途中没再遇上火神的追兵,想必那天击碎了千秋暖的灵根也把他吓得半死,暂时不敢来找麻烦了吧。 萧此带千秋暖在灶城歇脚,住的依然是上房,不过今天—— “为何你要单独住一间?”萧此十分奇怪地问,一路上在不同的驿站住过这么多晚,从来也没听她说起要独住一间,今儿是怎么了。 千秋暖抓着他的袖子摇:“就今晚一晚好不好,差一点的房间也没关系,让我一个人待一晚上。”萧此摸不透她的心思,只好答应下来。 灶城作为通商要道人流量极大,他们落脚的客栈虽说价格昂贵,也并不宽松,于是二人的房间挨得并不近,萧此把她送回房间后再三叮嘱夜里不要起来乱走动,然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千秋暖从房间的立柜里翻出些草纸,搁在床头以备不时只需。这是她十几年来的生物钟,因为例假一直都很准,所以时间临近就会立刻反应过来提早准备,虽说不知道现在这身体究竟几岁,是否来过初潮,但她不敢打赌,万一半夜里发现不对劲,萧此又睡在同一间房里,叫她怎么处理。 提心吊胆地在床上躺到整个客栈都安静下来,虽然不知道时间,但估计也是夜里八九点钟,人类没发明电之前,一般人冬天的这个时候已经睡熟了。千秋暖不敢睡,却又没事儿可做,就趴在窗边看星星数月亮,百无聊赖。 忽然,寂静的夜色中传来肉搏声,近在咫尺,千秋暖立刻探出头去,到处找。 楼下空地上鬼影儿都没有一个,这时打斗声停止了,熟悉的嗓音传来:“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想带她走?”千秋暖恍然大悟,交手的人在屋顶上。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来了,现在估计已经被萧此制住了。 来人的嗓音更低,千秋暖努力竖起耳朵听。 “她若是跟着别人我倒也不担心,落在你手里,就是拼了死也要救她出去。” 千秋暖顿时好奇不已,这人是谁,是虚璃前世的朋友还是这辈子的熟人?居然“拼了死”也要救自己。 萧此冷笑:“落在我手里怎的,她在我身边四肢健全衣食无忧,你将她带回去交给自家主子,少不得要割鼻剜眼,极尽虐待之能事。” 那人不知被他怎样了,闷哼一声才又说:“你道我是那种人?我不过想将她送到净尊慧土神庙去,交由空在大师照顾,怎也好过在你身边。”话又被一声痛哼打断。 “我正是要带她去那处,你还是回去伺候你家那变态的主子去罢,莫打她的主意,下次再给我抓到,必断你一指以示警告。” 千秋暖满脑袋的好奇,萧此口中“变态的主子”究竟指的是谁?捉到自己就要割鼻剜眼,一定不是普通角色,否则怎么敢对堂堂土部正神不敬,萧此所谓说出名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大概就是因为有此人存在吧。 只听那人又道:“既是如此,那便拜托你……”萧此傲慢打断:“拜托我?你算哪棵葱,我做事全凭自己乐意,休要揽了人情过去。”对方便不再说话,千秋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别的动静,大概是走了。 虽然那来人不知道自己与萧此的关系,但一心替自己担忧,甘愿冒死来救,这份情谊也实在让千秋暖感动,只想以后要是见着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 大家既然看了,就顺便留个言呗,收藏投票更是举手之劳,踏雪无痕的,小司怎么会知道谁来过呢(*^__^*) ------------ 第七话:和尚什么的,最讨厌了 更新时间:2011-07-02 半个月后,千秋暖跟着萧此来到了土国的都城麒麟,火国地处南方,虽是冬季也冷不到哪里去,土国则不然,街道两旁厚厚地积着两排雪,显然是今晨刚扫过去的。千秋暖的棉衣棉裤顿时不够用了,缩在萧此怀里直哆嗦。 萧此一手抱着她,一手扯着缰绳,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净尊慧土神庙,以小妹――也就是千秋暖身体不佳为由,请求借住寺中,净尊是五国内最大的土神道场,迎来送往,历任住持均乐善好施,遇上有难之人总是倾力相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还真有办法,这样我们就能在寺里随意走动了。”千秋暖刚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成功地骗过了管事僧,此刻正坐在生了两只炉子的厢房里,惬意地吃着素饼。 萧此打来热水洗了脸和手,见有吃的也过来抓了一个,边嚼边说:“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寺中武僧众多,更有住持空在等数名飞仙,俱是你过去留下的祸患,万一被撞破我的身份,少不得被全城追杀。” 千秋暖顿时喷笑:“你走到哪儿都是个被追的命。” 萧此得意洋洋:“那是,师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仰慕者甚众,被我睡过的就没有不倾心于我的。等你惹我发怒,就把你拖上床做上一整晚然后拍屁股走人,叫你相思一辈子。” 千秋暖嘴角直抽,哭笑不得:“是是,师父威武,徒儿惶恐。” 吃了一阵,千秋暖拍去身上的面渣,问:“现在就去找北斗钥?” “不急,”萧此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厢房里的布置,“你在房里休息,此处俱是土族清修僧,你又被炙燕毁掉了九成灵力,飞仙察觉不到,我去将寺中各处探察一番,等天黑以后再行动。” 千秋暖想到夜行就觉得无限刺激,两眼放光地:“好啊好啊!不过你也要小心啊,避着那些飞仙走,不然被撵出麒麟城,我就孤苦无依啦。” 萧此一笑:“师父自有办法,不需担心。”说着抹抹嘴,开门出了厢房。 萧此一走,千秋暖变得无事可做,又不想看书,眼珠一转,干脆咳嗽着打开房门,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扶着柱子到了院中。 这里毕竟是供奉自己的地方,不好好逛逛怎么行。 出了小院,一路上遇到不少清修僧,千秋暖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正殿前。 看着规模堪比皇宫的正殿,千秋暖忍不住感慨,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殿前空地上有三两小和尚扫着积雪,见她咳嗽着走过来,都朝她见礼,称她女施主,千秋暖暗笑,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吓得跪下去磕头啊? 正殿门口立着一名手持齐眉棍的武僧,千秋暖没怎么在意,弯着腰上了台阶,正要跨进正殿,呼一声齐眉棍拦在自己面前,听那武僧道:“女施主请留步,近日寺中翻修,正殿暂不开放,若要进香请到对面香炉前去。” 千秋暖正想说那我就在门外看看,抬头看清那武僧的脸,顿时五雷轰顶,口水呛进气管,咳得死去活来。我勒个去这不羊入虎口么,为神马偏偏是这家伙守着正殿,千秋暖无限愤慨。 手执齐眉棍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夺走了北斗钥的年轻武僧,他既然能认出萧此,又能向火神进言,想必至少也是个飞仙,却被派来看守施工现场,实在不合常理。 那年轻武僧看她咳得眼泪直流,有点不忍心,上前询问:“女施主可是身体不适?此处风大,还是尽早回去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正殿里藏了贵重之物,必须由高手看着。想通这一茬,千秋暖唇边浮起狡猾的笑,抬头时却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状,惨兮兮地向他道谢:“多谢小师父关心,病了许多年,这便走了。” 那年轻武僧似是有几分不放心,但更不敢上前搀扶,只是小心地跟在她身旁,看着她下台阶。 千秋暖幽怨了:老娘装到这个程度你还不上当,难道真要我就地晕倒? 一分神,脚踩上了碎冰,竟真的摔出去。 “女施主小心!”幸好没摔得狗吃屎,那年轻武僧被她这一摔吓得忘了规矩礼法,赶紧冲上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她下落的方向。 千秋暖肚子里大笑,上当啦上当啦,面上却是吓得脸色苍白,急喘更带咳嗽,故意靠在他身上不起来。 扫雪的小僧好奇地看着他们,千秋暖使劲忍住没笑,就听这人墙尴尬地问:“女施主可还好?”言下之意没事就别挨在一起了,被人看见多不好。 “多谢小师父出手相助,”千秋暖见好就收,在台阶上站稳了,然后努力装出感恩感激感动的样子,对他行了一礼,“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哎哎,这种假摔勾引一体化的教程过去倒是在网上屡见不鲜,过去她是个大龄剩女,做这种事儿只会让人觉得“这女人欲求不满得矫情”,现在却是萝莉模样,看起来别提多清纯,再故意双目含秋水地望他一眼,那浑然蒙在鼓里的年轻武僧果然脸红了。 哈哈哈萧此你真该来看看老娘的本事,千秋暖忍笑忍得内伤,转身就要走,却听那年轻武僧在身后说:“女施主若是求医,可到三真阁去寻空念师叔,师叔擅岐黄之术,定有法子治施主的顽疾。” “多谢小师父指点。” 三句多谢就将他摆平了,千秋暖心花怒放地回到厢房打算等萧此回来向他汇报战果,却不想萧此早就回来,见她不在房里,正抓耳挠腮地满院子找人,一看她从院外回来,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拖过来打屁股:“你乱跑什么,这庙宇占地千亩,走丢了可怎么办!” 千秋暖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丢不了,倒是有了大收获。” 萧此鄙夷地瞥她一眼,抓着胳膊拖进厢房,然后扔给她一个布包:“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千秋暖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套女裙和一件狐皮小袄,看上去都比她的这身棉衣棉裤要暖和。“怎么又想起要给我买穿的了?”路上萧此也给她添过一些里衣,棉衣却是因为携带不便仍旧穿着那一身。 “怎么,你还想一直穿的跟个猴孩儿似的不成?”萧此自己倒茶喝,“我的徒弟,外表上怎么也不能太磕碜,否则哪能有倾国倾城的魅力。” 千秋暖经他提醒想起了刚才在大殿外的事,于是洋洋自得地对他添油加醋地一通说,末了笑眯眯地看着他,表情浑然是在说来夸我呀夸我呀。 萧此听完,先是僵硬地面无表情,最后还是无奈地破功了:“就算你一脸邀功地看着我,我还是说不出表扬的话。你不过仗着对方是个清修僧,没怎么见过女人,才占了三分便宜,若是师父出马,此刻对方定是躺在床上等着了。” 千秋暖哼地抄起胳膊:“比流氓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被心不甘情不愿地恭维了句,萧此露出笑容:“那是那是,非名师不足以出高徒。” 瞎扯完了,萧此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不过也好,至少他没认出你,天黑以后我们到正殿去,你引开他的注意力,我从后面偷袭将他制住,连北斗钥一并带走,等出了麒麟,再商量怎么玩死他。” 千秋暖点点头,忽然又想起那一脸正气的武僧的模样,虽然窘迫得满脸通红,眼神还是清明的,对这种人玩阴的好像有点愧对良心。 “真要杀了他?”她吞吞吐吐地问,“他怎么说也是我的信徒,哪有自相残杀的道理,而且我觉得他也不像是坏人……” 萧此听了这话,眉毛扬得老高:“他不像坏人?若不是他你何至于被击碎灵根,六界之内除了炙燕,谁都不能在我手下伤你半分,你还觉得他不是坏人?这么说我最像坏人?” 千秋暖低下头去:“要是你和火神无冤无仇不就没这事儿了。” “咣!” 萧此猛地把茶杯掼在地上,愤然起身:“你这是在指责我?一路上你吃我的用我的,我亏待你了?在我面前表演护短,你护得住他?他会承你的情?” 千秋暖被他吓一跳,赶紧摇头:“不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说并不全是他的错……” 萧此怒极反笑:“那可不是,要不是你前世对玖真求之不得,殉情自杀,哪有这么多事!”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萧此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整个人都散发出可怕的热度。 “……靠,这是个什么事儿,”千秋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件事我们三个都有责任,如果他罪重至死,是不是你和我也得去死了?又没说要放过他,你干嘛这么不依不饶的,他去向火神告密,最后吃亏的是我,是他每天烧香跪拜的神,那么算我自作孽行不行?我都不生气了,你怎么比我火气还大?” 萧此提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咽回了肚里,悻悻地转开头:“原来是我自以为是了,你却一点儿都不介怀。既然如此,你这就去向住持空在表明身份,以后就留在寺里。我走了。” 千秋暖赶紧扑到他背上把人拖住:“别嘛,做师父的哪有把徒弟扔了的道理。我是说我们换一个不要人命的方法教训他,死了多便宜。” 萧此怕她摔了不敢起身,扭头问:“你想怎么做?” “嘿嘿~~”千秋暖回给他一串奸笑。 ―― 勇敢地来二更了,周末看书的亲有木有增加呢~~~ ------------ 第八话: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更新时间:2011-07-03 “哟,你给我可劲儿装睡,一会儿鞭子落下来看你还淡定不淡定了。” 知道对方看穿了自己,年轻武僧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 他奉住持之命迎回了神器北斗钥,暂放正殿内,待经楼修缮完毕便安放进去,这期间正殿关闭,由他和师兄轮班看守。今夜子时刚过,下午那前来进香的女施主不知怎的步履匆匆路过中庭,然后散架了一般忽地倒在了雪地上,他正琢磨要不要上前查看,脑后就挨了一记,竟被人偷袭了。 方才醒过来,已经被绑在了正殿的柱子上。 面前正是那咳得好像要撒手人寰的女施主,要多精神有多精神,两眼笑得弯弯,手里却握着马鞭,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小盆友啊,你师父没教给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见到了要躲着走么?我咳嗽几声,你还真以为我是病西施了?”千秋暖用马鞭敲了敲他的脸颊。 萧此正坐在香案上,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抽他就是。” 年轻武僧一看他就知道自己倒霉的原因了,但仍不屈服,瞪起眼骂道:“无耻贼人,北斗钥岂是你们有资格窥觊之物,今日杀了我也罢了,如若留我一命,他日必将你二人诛杀!” 千秋暖笑嘻嘻:“那你来杀呀,别请帮手哟~”说完挥起马鞭,“啪”地抽在他脸上,那白白净净的半边脸立刻肿起一道红色的鞭印。 “刚才那一鞭是替师父抽的,谁让你把他的老仇人引来了呢?”千秋暖用马鞭戳了戳那鞭痕,年轻武僧皱起眉闭上了眼。 接着她又一鞭,直抽烂了那青灰色的僧衣:“这一鞭是我自己的,火神击碎了我的灵根,我好可怜的知道么?”萧此在一旁喷笑。 年轻武僧恨恨道:“要打便打,罗嗦这些作甚。” 千秋暖啧啧两声:“那可不行,得让你死明白,”然后第三鞭,“这回嘛是替火神抽的,要知道他差点没把我打死,自己也吓得夹着尾巴逃啦!” 就这样一条理由一鞭子,千秋暖不知掰出了多少理由,浑是将那年轻武僧抽得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疼得麻木了,最后的几下哼也不哼了。 “差不多了,”千秋暖扔了带血的马鞭,转身到香案上抓了个苹果,咔嚓啃一口,“收工了,准备走人。” 那年轻武僧用虚弱却依然硬气的声音说:“无耻贼人,亵渎神灵……” 千秋暖顿时不乐意了,啃着苹果走近他:“本来就是供着给我享用的,我不吃,你吃?”说着把啃过的苹果塞到他嘴里。 年轻武僧厌恶地皱起眉,可又吐不掉苹果,更不敢咬一口下来,只好被堵住了话头。 这时千秋暖将他上下一打量,忽然发现一件有趣事,转过头去冲萧此喊:“萧此,快来看,这家伙居然硬了。”萧此一听这话差点从香案上栽下来:“这么欠揍?” 年轻武僧被绑得结实,动也动不得,自然遮也遮不住,只好任他们看任他们说,忍了许久,屈辱的泪还是流了下来。 他一哭千秋暖有点不好意思了,伸手把他嘴里的苹果拔下来:“喂,男子汉大丈夫,当学韩信忍胯下之辱,这么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混社会啊?” 年轻武僧直着脖子咽了下口水,艰涩地说:“杀了我罢。” 千秋暖怒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骨头还没你家小弟弟硬,挨了几鞭,辱了几句,就寻死觅活?” 年轻武僧冷笑一声,说:“我自五岁剃度,就决心将一生都献给陛下,你们侮辱我事小,侮辱陛下却是罪无可恕,你二人目无尊上,更出言亵渎陛下,我却无力阻止,只恨自己无用,不如以死谢罪。” 萧此在那头笑了:“徒弟,五神中土神与金神是女神,信徒也最多,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千秋暖莫名其妙地摇头:“不知道。” 萧此神神秘秘地竖起食指:“清修僧不近女色,成日对着二神花容月貌的塑像,没有些个旖旎的小心思,只怕没人相信。这位小师父八成是从小就爱上你了,要为你守身如玉一辈子,今天在你面前出丑了,寻死觅活……随他去罢。” 话才说完,那年轻武僧就咆哮起来:“休要侮辱我一片赤诚之心!” 萧此好整以暇地笑着:“果然赤诚之心啊,被虚璃抽了鞭子也能硬,真是再赤诚不过了。” 千秋暖转过身去瞪他:“别说得我像个sm女王似的!” 却听身后那年轻武僧小声且疑惑地重复:“虚璃……虚璃?” “怎么了?”千秋暖奇怪地看着他,“你听过这名字?” 萧此满不在乎地抄起胳膊:“神的名字凡人是无权知晓的。” 年轻武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虚弱地睁开眼看了看千秋暖:“你叫虚……璃?”那模样让千秋暖心里一惊,赶紧回答:“对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虚璃……”他垂下头去,萧此却一脸严肃地走过来:“他似乎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此人留不得,让开,我必须杀了他。” 千秋暖赶紧抱住他的胳膊:“等等,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杀啊,万一只是他初恋情人的名字怎么办?” 年轻武僧发出既不像哭又不像笑的哼声,低声道:“弟子玖真愧对陛下……”然后脑袋一点,竟是晕了过去。 萧此手里握着匕首,僵在半途,千秋暖挂在他胳膊上,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哆嗦着问:“他他他刚才是不是、他的意思是……他是、是玖真?” 若他是玖真,那就是当年因媚主罪名被处死的土部护法,也就是虚璃——她前世苦苦爱恋的男人?! 萧此沉默了一下,飞快地说:“总之先带他离开这里。”说着挥匕首割断了绳子,将一身是伤的年轻武僧扛在了肩上。千秋暖紧跟着他的脚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正殿。 而殿中,慧土大帝的金身塑像仍旧面带微笑地透过格子窗眺望着远方。 逃离净尊后萧此主张逃到城外,千秋暖却坚持要先找医馆将那年轻武僧的伤势处理了。“习武之人挨了几鞭死不了,寺里万一有人发现北斗钥失踪,肯定会到处找他,到时候闹到官府去,三个人都逃不了。”萧此一脸不高兴。 “不行,要是伤得不重怎么可能晕过去?”千秋暖据理力争,“听我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找个医馆先替他治伤,住持发现人和东西都没了肯定会以为我们逃出城去了,留在城里反而安全。” 萧此想了想,问:“你还记得空在是怎样一个人?” 千秋暖摇头:“不记得,第六感告诉我他会这么想,赶紧的,哪儿有医馆?” 萧此只好把放在墙角的年轻武僧又扛起来,嘴里嘟囔:“果然是前世的恋人,紧张成这样。”凭着记忆找到了一间医馆,愣是把大夫从梦里拖出来。 中年大夫替年轻武僧检查过伤势后轻描淡写地说:“皮肉伤而已,上点药几天就没事了,大半夜的敲门,我还当病得快死了。”萧此边听边笑,千秋暖面上绷不住,怒问:“那他为什么还不醒来?” 大夫挽挽袖子替他上药,嘴上说:“看他的脉象是累得很了,然后又受了激,气晕过去的。” 千秋暖:“……” 萧此忍笑:“就说没事你偏不信,对不住啊大夫,本来不是什么大病重伤。”还朝千秋暖挤眉弄眼,气得她想用手里的北斗钥狠狠敲过去。 大夫上完药将他们送出门,打着呵欠又回去睡觉了。千秋暖看着满天星斗,茫然问:“现在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去,”萧此扛着伤员,指了指街对面的客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可是你说的,现在伤也看了药也涂了,仁至义尽,明天要是有人抓上门,把他扔下,师父带你逃走就是。” 千秋暖于是默不作声地牵着马跟在他后面,看他将一切打点好,打着哈欠坐在床边:“困得很了,你不睡?” 千秋暖翻白眼:“你就叫了一间房,两张床你们一人占一张,我睡哪里去?” 萧此哈哈笑,躺下去拍了拍怀里的一小块空间:“师父抱你睡。” 千秋暖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我不困,就觉得满脑袋都是问号。”萧此理解地点点头:“他应该快醒了,一会儿你自己问就是,我将门窗都封住了,他逃不掉的。”然后一翻身捞过被子就睡了。 房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千秋暖心事重重地趴着不动,盯着灯火发呆。 呆了一会儿,右手边的床上发出动静,她揉揉眼睛看过去,那年轻武僧醒了,正撑着坐起来。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千秋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痛不痒地提醒一句。 年轻武僧赤着的上身缠满了绷带,行动不便,好容易才坐起身来,一看北斗钥搁在她膝头,二话不说就要来抢。 千秋暖立刻抓起北斗钥横在身前:“别过来!”北斗钥感应到主人的戒备,发出嗡鸣以示威胁。 年轻武僧愕然看着北斗钥,良久,又盯着千秋暖,缓缓问:“你究竟是何人?” 千秋暖见他不敢靠近了,就托着腮冲他眨眼:“哎呀,一个时辰前还一脸坚贞地发誓要把一辈子都给我,怎么睡一觉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着实把他噎住,年轻武僧抚着额头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然后慢慢抬头,半信半疑地问:“你说你叫虚璃?”黑暗中也看得出他神色严肃了许多,“你是陛下转世?” —— 在霸气的萝莉女主面前,所有男银都是shou呀……╮(╯▽╰)╭ ------------ 第九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更新时间:2011-07-04 黑暗中也看得出那年轻武僧神色严肃了许多:“你是陛下转世?” 千秋暖点头:“嗯呐,所以我要拿走北斗钥没什么不对的吧?” 年轻武僧却一脸不信:“把手给我。” “不给,试探灵根就跟被挠手心一样,”千秋暖赶紧把双手背到身后,“而且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的灵根被火神击碎了,现在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年轻武僧仔细一想,昨晚她确实这么说过,只不过接着就是一鞭子,让他没空细想。在忆起自己出朱雀城那晚城中那威力强大的土灵之力,终于不得不相信眼前这少女的话。 他凝视着千秋暖那和寺中金像完全不像的脸,叹了口气:“原来竟是我错了。”然后翻身下床,对着她跪下去:“弟子玖真先前冲撞陛下,多有不敬,望陛下恕罪。” 千秋暖赶紧摆手:“不不,你也是出于忠心,哪有什么罪,快起来。”说着伸手去扶他,却被他避过,自行站了起来。 玖真十分严肃地问:“弟子尚有一事不明,陛下为何不向住持表明身份,而偏要盗取?” 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清是哪儿,千秋暖只得先回答他:“以我现在的灵力,根本也没有说服力吧,而且萧此说贸然暴露身份的话,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先把散落各处的灵根寻回要紧。” 玖真缓缓一点头,又问:“可有弟子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这么一问,千秋暖一下明白过来别扭之处在哪里,讶然不答反问:“你……什么都不记得?” 玖真一愣:“弟子应该记得什么?” 千秋暖再次感到地崩山摧式的雷,话都没逻辑了:“不是吧,我不记得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记得了?这可肿摸办……”自己穿越而来替代了原来的灵魂,不记得以前的的事儿情有可原,玖真又是怎么回事,仍然是过去的名字,却不记得过去的事。 一种物是人非的虚脱感袭来。 神和护法都把前世给忘了,这登坛封神的路恐怕是难走了。 千秋暖脑袋乱成一团麻,赶紧提着裙子冲到萧此床前,使劲摇他:“萧此!萧此你给老娘醒一醒!出大事啦!” 萧此正在做美梦,感觉到有女人的声音近在咫尺,习惯性地拦腰抱过来压在身下,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别吵,小爷困着呢。”千秋暖哭笑不得地推他,对面玖真见此光景大怒,吼道:“放开陛下!” 萧此醒过来,手指勾了勾千秋暖的下巴,嘿嘿笑:“怎么爬到师父床上来了?”千秋暖老实不客气地拧他的脸:“起来,重得像头猪,我有事要问你。”然后附在他耳边把刚才的事说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呗,等你封神以后另外从上仙里选一个新护法就得了,这种妖孽祸害你还要领回去继续看着伤心不成?”萧此知道她不想让玖真听到,于是也耳语相告,殊不知他们这动作在对面的玖真眼里,却是说不出的亲密。 玖真看不得他们附耳交谈,哼一声起身就要出门去,萧此懒洋洋地问:“想上哪儿去?” “回去领罪,”玖真音色波澜不惊,“陛下既然有自己的打算,弟子不敢干涉,陛下不愿暴露身份,弟子当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但北斗钥终究是在我手中丢了,自当回去领罪。” 千秋暖小声问:“他会不会被住持杀头啊?” 萧此拍给她头上一下:“出家之人不犯杀戒,顶多关他一年禁闭。”然后满不在乎地对玖真说:“行,你去吧。” 门开了,玖真又回过头来对她行了礼:“弟子告退。” “等会儿!”千秋暖忽然想起什么,追过去,“你不记得过去的事,又为什么还用的是玖真这个名字?”总不能是和自己一样,被一个神秘的人告知了真名吧? 玖真正色答道:“弟子是孤儿,师父捡到弟子时,襁褓里有一块玉佩,上面刻了此名,师父认为是生身父母所起,便不曾为弟子改名。”说完便关门离去。 千秋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转头问:“你说他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不记得?” 萧此躺在床上打呵欠:“管他呢,兴许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老情人,护法虽位阶低于正神,仍然是神,凡人只知有慧土大帝与护法,并不知他们的名讳,就算给孩子起了与神相同的名字也不足为奇。仙界仅有上仙有幸得知护法之名,五神之名一直都是神界的秘密。” “诶?这是为什么?” 萧此撇撇嘴:“据说是因为神之名潜藏着凡人无法驾驭的力量,不过我倒觉得只是为了保持自己在信徒心目中的神秘而已,以尊号相称不是显得神秘高贵许多么?” 千秋暖笑了:“好吧,既然他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他,那就这么着了吧。” 她这么说倒让萧此有些刮目相看,玖真不论是不是原来的护法转世,这一生仍然是忠于她,要把一生都奉献给她,确实也配得上“克己奉公”这四个字,但是千秋暖的态度未免也太绝情了吧?对方是她前世苦恋之人,居然耸耸肩就真的不要了。 想起千秋暖告诉那神秘人的诗句,萧此苦笑,君恩浅处草方深,希望她是真的这么想,不然日后回忆起了前世的种种,抓桌挠墙可就不好办了。 第二天天亮以后麒麟城果然全城戒备,净尊丢了神器一事惊动了土国之王,国王下令严格盘查进出人员,更着人画了北斗钥的模样四处悬赏。北斗钥竖起来有萧此这么高,根本藏不住,师徒二人被无奈地困在了麒麟城中。 “早跟你说要出城去,你偏不听,现在走不了了吧?”萧此毫无形象可言地歪在椅子上剔牙。 千秋暖生气地叉腰瞪着他:“但是后来要住客栈是你说的!你不是自信满满能把我带出城去吗?” 萧此更加无辜地摊手:“现在要走也能走啊,是你舍不得那些守城门的士兵的性命而已。”千秋暖就差没抡起北斗钥砸他了,他才笑嘻嘻地捡了几颗松子嗑开吃:“不伤人性命就逃走的办法倒是也有,想听?” 想。 想就求我呀or亲我一下我就带你出去or今晚床上伺候好了小爷就帮你。 无非是这样的后续吧。千秋暖沉着脸懒得搭理他,北斗钥横在膝头微微发光,她用手指顺着那上面的纹路抚摸。 “萧此,你再这样咱们就一拍两散,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我出去束手就擒,之后是死是活和你没相干。” 萧此叼着一颗松子,愣愣地看着她。十二三岁的模样,脸上却显现出成年人才会有的冷漠和决绝,略过了可能会有的打情骂俏,直接对他下最后通牒。 相识的时间不短了,这种样子的千秋暖他却是第一次见,莫非她一路上都是在伪装,其实她什么都记得? “你知道我是谁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萧此稍微耍了点手段,摄住了对面千秋暖的心神,如果她是装出来的,凭虚璃前世的修为,自己的摄心术不会发挥作用,不论说真话假话都会露出破绽。 千秋暖两眼空洞地看着他,流畅地回答:“师父。” 萧此暴跳如雷地撤了法术,狠狠地弹了她额头上一下:“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天底下哪有你这么不可爱的小丫头片子!撒娇都不会,笨得吃屎!” 千秋暖不知道他刚才做了手脚,被他猛地一弹顿时捂着额头鬼哭狼嚎起来。 “过来,”萧此黑着脸,“今天好好教教你。” 千秋暖只得可怜兮兮地走过去,这一弹再次提醒她,当攻心行不通的时候萧此会直接采取暴力手段,而自己防御力较低招架不住,还是老实点好。 萧此翘着二郎腿,一本正经地说:“男人和女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有对着同类的时候才是冷静的,举个例子,你要买胭脂水粉,店铺里的老板和老板娘不会同时在店里,你选择什么时候去买?” “我自己有空的时候。”千秋暖赌气,故意不好好回答。 萧此头上跳起一个井字,掐着她下巴把她拖过来,手指捏的她嘴撅起:“认真点!师父在教你本事,不然以后走到哪里都是吃亏!”千秋暖被他捏得疼,只好泪汪汪地眨眼表示知道了。 “你如果去找老板娘买东西,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拿自己和你比较,如果她比你漂亮,她就沾沾自喜看不起你不想搭理你,如果她比你丑,那她就更不愿意搭理你,这时候你软硬兼施她也不会给你少一个子儿。” 千秋暖郁闷地想自己一介宅女向来网购知道这个有毛用。 “但如果是老板看店,你只要陪他闲扯几句,撒个娇,他一准会给你好处。当然也有例外,对方常年不举的话,看到你搔首弄姿只会更火大,指不定一笤帚就将你扫出门。” 萧此放开她,抄起胳膊:“有求于人的时候学乖点,撒娇是女人天生的本事,不少皮不掉肉,没事儿别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换做别人,早就拎着你衣领扔下楼去了。” 话是这样没错,千秋暖垂着眼皮不吭声。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向人撒娇了呢?从高中开始就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念书,从第一次听到父母说“我们相隔这么远你找我们诉苦又有什么用”开始,她就再也没向家里倒过苦水,身边的朋友找了男朋友,卿卿我我之中仍然保留下撒娇的本能,她却已经麻木了,再看到校园中青春年少的情侣甜蜜的样子,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过了撒娇得天下的年纪。 快三十岁的女人撒娇发嗲,自己想想都有够恶心。 “……你怎么了?”萧此见她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有点担心地摸摸她的脸颊。 穿越过来这么久,怎么都记不住现在这身体的年纪只有过去的一半,正是撒娇卖萌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千秋暖挤出几滴眼泪,惨兮兮地抬起头,萧此顿时头皮发麻:“喂喂,也犯不着哭成这样吧,不会的话慢慢学就是了,乖,不哭了。” “呜呜呜……”千秋暖哭得以假乱真,“人家从小就是孤儿,在乞丐堆里长大,不被欺负就不错了,哪有人可以撒娇!本来就没爹没娘,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师父,还成天凶我打我,呜呜呜……” 萧此大脑缺氧,思维跟不上她的进度了。 自己是因为啥收她为徒的来着,难道不是因为这丫头够流氓够霸气么,现在哭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千秋暖哭了一阵,居然没被哄,一种演技被鄙视了的耻辱感油然而生,当场顾不得转换有多僵硬,眼泪一抹眉毛一竖脚往萧此膝盖上一踩:“喂!老娘演得这么辛苦,你丫是貔貅没屁【纵横】眼吗屁也不放一个!” ------------ 第十话:学而时习之,不亦流氓乎 更新时间:2011-07-05 都说一个女人太久没有男朋友就会变成女流氓,千秋暖觉得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暴走了太多年,即使现在变成萝莉也找不回纯洁少女的感脚,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先前那大哭大骂的衔接太过生硬,等萧此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在装,已经错过了笑的最佳时机,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自食苦果,给她撒娇这门课打满分。 巨大的北斗钥现在缩成了巴掌大,伪装成一支发簪斜插在她发髻上。 “所以你早就知道可以这样混出来为什么还要耍得我团团转!”毫不费力地出了城门,千秋暖揪着萧此的衣襟怒问。 萧此回答得理所当然:“谁让你一点都不可爱,我收徒弟是要她对着别人流氓,不是对着我。” 千秋暖反其道而行:“这样啊,那以后我对着别人都装可爱,专门回头和你斗流氓。” 萧此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你就让北斗钥一辈子在你头上插着吧,我不管了。” 要是从前的虚璃,北斗钥在她手中变大变小都是轻而易举,现在投生成个暂时什么都不会的凡人,主从间的感应虽然还在,但要不是有萧此从旁协助,千秋暖是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将它变来变去。 千秋暖眼珠一转,抱着他脖子开始哼唧:“师~~~父~~~~” 萧此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不要对我撒娇比较好。” 于是大路上所有人都听到这个洋洋得意坐在萧此怀里的小姑娘爆发出大笑。 北斗钥到手了,接下来自然是要去寻回散落的灵根,可是上哪儿去找呢? “若是能寻得土族上仙相助,倒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找到灵根碎片所在,不过土族的上仙有多少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唯一认识的一个是麒麟城里那个国君,显然我们不能去找他。”萧此无聊地掏着耳朵。 她怎么可能知道土族上仙有哪些人,千秋暖怏怏地捋着马鬃:“没有别的办法吗?” 萧此说:“办法倒是还有,只不过你现在就剩一成灵根,不一定能成。” “不成我会死吗?” “这个么……”萧此远目,“我也不大清楚,如果你能扛得住天打雷劈那就不会死。” 大废话!千秋暖反手掐他腮帮子:“说说看。” “水族曾有一位散仙,据说通晓过去将来之事,曾得水神召见,听说后来言语触怒了水神,就被囚禁在幽姬山深处,再也没有现过身。” 萧此拯救出自己的脸,一边揉一边发音不清地说:“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你能放他出来,要他帮忙找到你的灵根所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千秋暖知道后面一定有转折,于是接话:“但是?” “但是首先这个传闻不一定是真的,其次幽姬山是个相当可怕的地方,据说没人能够活着出来,再次以你现在的神威,估计很难去掉水神烙在他心口的罪印,那样即使我将他全身禁锢解除,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萧此皱着眉,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还不如闯回麒麟城去绑架土国国君,“现在有三个选择,回去绑架国君,漫无目的地找,最下策就是闯幽姬山。” 千秋暖回头看了看遥远的城门,说:“我倒不觉得那是下策。回去绑架国君看起来可行,他万一不肯合作那也是白搭,为了说服他我又得曝光身份,少不得要挠得沸沸扬扬。漫无目的乱找这种馊主意你也敢说出来。就这么定了,去幽姬山碰碰运气。” “你确定?”“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萧此嗤笑:“万一死了怎么办,这回你要是死了那可就真死了。” 千秋暖笑嘻嘻地扭腰转身,食指挑起他下巴:“不是还有你给我垫背么,你舍得看我死了?” “……靠!你个不尊师重道的死丫头,要我为你死,先陪我睡两晚再说!” 萧此忿忿地骂完,马鞭向后一抽,马儿吃痛,撒蹄狂奔。 幽姬山位于水国西北角,是横断北方的玄天山一支山脉,若是骑马,从麒麟城到那儿必须先经过水土两国的通商门户汕城,然后北上,行程少说要三个月,萧此本想图个省事儿带着她直接飞到水国最北的小城平寿,但千秋暖拒绝了,理由是或许路上也能碰巧捡回点碎片也未可知。 可惜灵根还没找到,反而在距离汕城还有一段距离的山林里遇到点小麻烦。 “站住!”一个看上去也就和千秋暖现在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手里挥着一根树枝,拦在山路中间。 马背上的两个人傻了眼,这小娃是想做神马,打劫?千秋暖怀疑自己都能将他撂倒,没可能吧。于是她和颜悦色地:“小弟弟,我们只是想到前面接点水路上喝。” 小男孩怒了:“你叫谁小弟弟!我今年十四了!” 千秋暖一囧,明白自己年龄没搞清,又笑吟吟地说:“那好吧,小哥哥,你就放我们过去喝口水呗,人家骑马走了这么远,嗓子都干哑了。”身后的萧此受不了地咳了声,被她掐了一把。 小男孩身后树丛哗啦啦响了一阵,一个头发还湿得滴水的年轻女子猫着腰走出来:“玉祀,怎么了?”忽然瞥见马背上的萧此,脸顿时涨红,又缩回了树丛后。 看她那衣衫不整头发半湿的样子就知道前面的水不能喝了,千秋暖耸耸肩:“走了,萧此,另外找水去。” 萧此怒:“说了多少次,叫师父!” “是是是,师父,你的乖徒弟快要渴死了,赶紧找水去。” 树丛轻轻一晃,刚才那女子的手微微拨开枝叶,轻声细语道:“小妹妹想必渴坏了,玉祀,让她过来吧。” 千秋暖哭笑不得:“姐姐,哪有请人喝你洗澡水的道理啊。别看了没出息的师父,人家已经洗完了。” 萧此推了她后脑勺上一巴掌:“笨!她还能把上游的水也弄脏不成,坐好了,师父接水去。”说着取下挂在鞍侧的水囊,翻身下马。 千秋暖忍不住哈哈笑:“小哥哥你快拦住他呀,不然里面那位大姐姐清白可就不保了。” 名叫玉祀的小男孩看看萧此,又看看千秋暖,没有动,任由萧此拨开树丛朝水边走去。 千秋暖竖起耳朵听,想从那哗哗的流水声中分辨出树丛里的两人的声音,可惜除了听到萧此说了句“惊扰姑娘了,告辞”,竟然很正直地没有占人家便宜。 “哟,师父今天这是怎么了,漂亮姐姐就在旁边,居然不揩点油。”看着他走回马边,千秋暖揶揄道。 萧此将水囊扔给她:“快喝,喝完上路。” 千秋暖挤眉弄眼一阵,抱着水囊喝了几口,嗓子里的火总算扑灭了,高高兴兴将水囊塞好挂回原处。那小男孩始终盯着她,上下打量几番,似乎皱了皱眉,等萧此背对他,便不着痕迹地往马的方向走了步。 “恕在下冒昧,”萧此并不回头,开口就吓得小男孩定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姑娘带着这位小兄弟在这荒郊野外逗留,不怕遇上坏人吗?” 千秋暖心想还能有比你更坏的人么,嘴里附和:“对呀,这年头世风日下,劫财也就罢了,还有劫色的。”萧此立刻横了她一眼。 那年轻女子已经收拾妥当,只一头青丝还散在肩上,拨开树丛走出来,柔声道:“多谢二位关心,我和弟弟正打算前往汕城,奈何盘缠用尽,只能露宿山林。”说罢招招手,小男孩依偎到她身边。 “真巧,我们也要去汕城。”萧此像是顺口这么说,又像是别有用心,千秋暖猜他在玩欲擒故纵,勾引人家大姑娘自己往火坑里跳,于是“从善如流”地帮腔:“师父,不如我们捎这位姐姐一程?你看人家一个弱女子,不管是露宿山林还是徒步前行,不都挺可怜的,你忍心么?” 那女子欲拒还迎地推辞了几句,假得瞎子都能看出来,萧此一锤定音:“出门在外相互帮助本是常事,姑娘不必推辞,前面不远就有个小镇,你们可以在那儿歇脚,再作打算。”姐弟俩只好答应。 “徒弟,下来走路,师父带这位姑娘骑马。” 纳尼!!!千秋暖被天雷击中,只想冲他咆哮我勒个去的老娘是这队伍里年纪最小脚力最弱的,你特么为了泡妞赶老娘下地走山路? 萧此淡定地无视她愤怒的表情,将她抱下来:“去吧,那位小兄弟与你年纪相当,走在路上聊聊天,交个朋友也不是坏事。” 千秋暖刚要分辩,就听见萧此弯腰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去就是,别怕。”突然有点糊涂了。 这到底是在搞神马? 那女子竟然也没有半分尊老爱幼的意思,真的就上了马,坐在萧此怀里原来属于千秋暖的位置上。 尼玛……千秋暖一肚子不高兴,甩着手走到那小男孩身边。 小男孩的神色有点惊恐,走在她身边好像很不自在,不敢挨她太近,又不敢离她太远。 千秋暖有些怨念地看着马儿,又看着马背上搂搂抱抱的两个人,诅咒萧此见色忘友迟早被人爆菊,正脑补得起劲儿,忽然听身边的小男孩好像鼓起勇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当然不能回答他“我叫虚璃”,千秋暖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心不在焉地:“小暖。” “我叫玉祀。” “我知道,你姐姐刚才就说过了。” 玉祀一噎,又问:“你喜欢吃糖葫芦吗?” 千秋暖轰隆地再次焦了。喂喂,不是每个穿越的姑娘都爱吃这脑残玩意儿的好不好,神马逻辑。于是她笑吟吟地反问:“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年纪,就会跟女孩子搭讪了啊?” 玉祀黑黝黝的圆脸上浮起红晕,让她忍不住感叹古时候的小正太果然纯良得跟百合花似的,再对比马背上那朵向日葵,玉祀给她的印象不由得好了起来。 “糖葫芦没怎么吃过,你请我吃?” 玉祀刚要点头,马背上传来他姐姐的说话声:“玉祀,一会儿到了镇上,姐姐去当铺换点银子,你乖乖跟着萧此公子和那位小妹妹,知道吗?” 任谁都听出来那是“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还请个屁的糖葫芦”的意思,玉祀挠挠头,脸通红地答了声:“好。” 千秋暖找到了他的软肋,一路上所有话题都围绕着“你带我做啥做啥”打转,例如我听说有个叫妓院的地方漂亮姐姐很多你带我去看看吧,我听说有个地方叫皇宫金银珠宝遍地都是你带我去看看吧,挖空心思刺激他。 可怜的玉祀先是被她扣上了“这么小就能保护姐姐真是了不起是个大英雄”的高帽子,然后就坐地起价要这要那,窘迫得鼻尖上都渗出汗来。 萧此看不下去了,咳一声,说:“不要为难人家,想去哪里玩师父日后带你去就是。” 千秋暖哼道:“说得好听,师父你‘日后’才带我去,我哪有这么笨。”萧此听不懂,一脑袋问号。 到了前方的小镇,那年轻女子慌慌张张去找当铺,萧此嗤笑着将马牵去马厩里吃草,吩咐他们俩就站在客栈大堂里不许乱跑。 玉祀看两个大人都不在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对千秋暖说:“我一定会请你吃糖葫芦的。” 千秋暖只觉得满天都是猪在飞,忍俊不禁:“好。” —— 求点击求收藏秋红票求留言~~~>_<~~~~~ ------------ 第十一话:不许百姓点灯 更新时间:2011-07-06 第二天上路时,萧此牵来两匹马,一匹给两个孩子,一匹邀那年轻女子同骑。 年轻女子看起来又羞又怒,找了各种理由拒绝,但最后还是被萧此抱起来直接放到了马背上。千秋暖坐在玉祀身后拼命忍笑,既同情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要被萧此吃一路的豆腐,也同情萧此的风流手腕玩不开在自己面前丢脸。 不过她也很好奇,这个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女人怎么会甘愿忍受萧此的骚扰,今天也坚持和他们同行呢?昨晚萧此把自家徒弟撵去走路,她也没阻止,说明还是很愿意和萧此同骑的嘛,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结论一,萧此调情的技术太烂,她失望了。 结论二,她接近萧此是另有目的,可惜失算了。 午饭时候千秋暖把自己的结论告诉给萧此――当然是避开了那对姐弟。听到第一个猜想的时候萧此如她所料头爆青筋,狠狠给了她屁股上一巴掌,还好她早有准备捂着屁股跳开,没怎么打疼。 “你还太嫩了,”萧此听完第二个猜想,戳着她的脑门说,“她可不是出卖色相的毛贼,要只是为了偷东西,不管得手与否现在都该走了。但是你看他们――” 千秋暖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过去,那姐弟二人坐在大堂当风口上,被西北风呼啦啦地吹得皱眉。“还这么老实地坐在那儿等,这说明他们势在必得,并且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你我溜掉,这么有恃无恐,你觉得只是偷儿吗?” 一个女人,被流氓反复骚扰,虽然厌烦但是却不害怕――这么隐忍到底目的何在?千秋暖咬着自己指甲回到饭桌上,借夹菜的机会轮流看了几遍桌上三人的表情,终于模模糊糊明白了这姐弟二人的真正目的。 如果不是要偷萧此身上的东西,那肯定是在打自己的主意了,萧此缠住了她,不让她有机会和自己独处,但她还是不放弃,那就证明她在等玉祀动手。 唔,虽然不知道“小男孩”能对“小女孩”怎么动手,不过…… “这个好吃,小哥哥你也吃呀~”“哎呀我的鞋掉了,小哥哥你下去帮我捡一下好么?”“小哥哥,你有师父吗?没有不如我们做同门,以后天天都可以在一起玩。” 如此一路,千秋暖发动萌攻势,玉祀手握缰绳控马,被她各种口头调戏不说,身上也被乱摸了几把,坐在后面的千秋暖虽然不知道他脸上什么表情,但看得见耳朵红得像辣椒一样,各种暗爽。 而骑马走在前面的萧此和那个年轻女子都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年轻女子的脸色先是着急而发红,接着因为恨铁不成钢变得铁青,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煞白一片,最后彻底黑了。千秋暖偷瞟见这调色板一样的脸,乐不可支,没完没了起来。 等她火上浇油,说出“小哥哥我好喜欢你啊”后,那年轻女子终于意识到如意算盘落空,扯了个一眼就能识破的谎,硬拖着玉祀开溜了。 “啊哈哈哈哈哈~~~” 萧此没好气地把她所骑的马缰绳接过来,数落道:“你别得意,一计不成,她肯定还会再想别的法子,要是没有我,以你这榆木脑袋,早被她涮干净吃了。” 千秋暖正得意,被他泼冷水很不高兴,抄起胳膊讥笑:“就你最聪明,就你最本事,怎么不见你把她涮干净吃了?” 萧此不屑地哼一声:“就她那点姿色?就你这点分量?哼!”言下之意为了你去睡一个自己看不上眼的女人不值得。 也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话,当然更不是真的不把她当回事,可千秋暖还是生气了,后半段路话也不和他说,看也不看他一眼,如果说那心机叵测的女子赔了夫人又折兵,总算有点成效,大概就是让这师徒俩内讧了。 萧此当然看得出千秋暖在生气,但因为肯定这个丫头无依无靠不敢离开自己,也不去哄她,牵着马继续赶路。 汕城是水国与土国的通商城池,从其繁荣程度上不难看出两国间的关系何等友好,街上人头攒动,入城的大道挤得水泄不通。因为吵了架,萧此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人多的地方将她抱起来,于是没一会儿千秋暖就和他在人流中走散了。 “死丫头,稍微不留神就给我出状况。”萧此火冒三丈,又不敢在街上大声喊她的名字,只好伸长了脖子到处看。千秋暖个子小,冲散到人群里基本上也就别指望找得到,没一会儿他就心烦意乱地放弃了寻找,自己到驿站交了马,然后进了城。 而此时的千秋暖压根没有去找他的意思,混在人流中进了城,找了个向阳的角落坐下来打瞌睡。 “怎么,这回连诗也不写了?”笑语传入耳中。 千秋暖睁开眼,锦衣玉带的青年面含笑看着她,还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容貌,见到的一瞬间就回想起来了:“是你?” 青年点点头,又笑着问:“回回见你都是坐在路边乞讨,不是去净尊见空在大师了吗,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他这么一说,千秋暖立刻知道灶城那晚和萧此在房上打斗的也就是他了,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要饭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要么给钱,要么走人,看在熟人的面子上,给你打个八折。” 青年扑哧一声笑了,无可奈何地掏了一锭银子给她:“你啊,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我要不来,你不是得饿死街头了?堂堂土部正神,若是死得如此憋屈,笑话又要在神仙两界传上许多年了。” 千秋暖把银子收好,打蛇上棍地:“顺便请我吃顿饭呗。” 知道她是想找地方说话,青年点点头,带她去了一间酒家,叫了几个当地的特色菜,自己却不动筷子,只看着她吃。 “你们在屋顶上互殴那次我听到了,我觉得你没有恶意――当然如果最后证明我错了,那我自认倒霉,”千秋暖一边吃一边慢吞吞地说,“我想问你一些过去事,你可以选择说实话,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是不要骗我。” 青年哭笑不得,看她脸上沾了卤汁,就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千秋暖擦擦嘴,顺道也没收了,然后翻脸不认人:“你是谁?” 青年在指尖转着一支筷子,十分平静地回答:“金族上仙辨阳。” 果然是个陌生的名字,不过金族……千秋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看来那个要把自己割鼻剜眼的,只能是金部正神或者金部护法了,否则对于上仙来说,还有什么人称得上是“主子”。 “萧此告诉过我,神之名是神界的秘密,你身为上仙,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千秋暖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辨阳摊手一笑:“你认为呢?我与你非同族,却瞒着陛下屡次前来助你,是我们前世推心置腹的情谊可信,还是那个流氓收买人心的花言巧语可信?” 那家伙会花言巧语才有鬼了,千秋暖腹诽道。 辨阳忽又严肃起来:“我并非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作为朋友,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萧此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能为你所用固然好,就怕他瞅准了你什么也不记得,故技重施,若是那样,后果无法预料。” 千秋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觉得他会对我做什么?” 辨阳好笑道:“以他的个性,他还能图你什么?自然是设法骗你上床……” “辨?阳!你好大胆子!” 平地一声雷,吓得千秋暖差点被茶水呛到,辨阳色变,随手将筷子掷出,拔腿就逃。 萧此凌空抄住了迎面刺来的筷子,就要追上去,千秋暖赶紧扑上去牢牢抱住他的腰:“别追了让他走吧!” “让他走?”萧此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有多少老情人,这个也下不了手那个也舍不得动,还号称是处子之神,我看你和疏翎也没什么两样!” 他这一嗓子吼得整条街的人都听得见,千秋暖离他最近,被震得两耳嗡嗡响,脑袋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店里吃饭的人全都给吓跑了,只有好奇的路人在门外指指点点。 确认他不会追上去了,千秋暖才松开手,按着太阳穴趴在了桌上,头疼得想吐。 冷静了一下,萧此意识到她的身体承受不了自己这么强的内力,却又拉不下脸问她好不好,只得在辨阳刚才坐的条凳上坐下,叹口气,然后发呆。 歇了好一会儿,头总算不疼了,千秋暖精疲力尽地直起身来,抱怨:“你就不能和平点吗?玖真的事也就罢了,辨阳只是和我说了几句话,你犯得着这么大火气吗?” 萧此气没消,想讥讽几句,又看她好像承受不住了,只得悻悻地道:“你倒是会维护你的小情人们,怎么不见他们替你卖命?” 千秋暖无奈又无力:“你眼里人与人的关系是不是就只有情人这一种啊?你说他们俩是我的情人,怎么不见他们对我拉拉扯扯?你这个做师父的倒是成天对我动手动脚,有什么立场去说别人。” 萧此嘴唇动了动,也只冷哼了一声,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我知道男人有领土意识,但你也差不多一点,我是你徒弟,不是你老婆,不让我接触别的男人,我怎么实践从你那里学来的东西?”一句话堵死,萧此拿不出发火的理由,只好支着脑袋生闷气。 千秋暖打完巴掌开始给糖,又扑到他背上挂着:“好啦好啦,师父乖,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徒儿原谅你了,别再臭着块脸啦。” 萧此只恨不得把她按在腿上打屁股,教她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可那近在耳边的清脆笑声又让他下不了手,最后只好伸手在她脸上用力拍了一下,嘟囔道:“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 第十二话:水之预兆 更新时间:2011-07-07 这么闹了一通,先前吵架的不愉快消散了,吃过饭后萧此带她上街看花灯。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千秋暖趴在他背上吃糖炒栗子,一面小资情调地吟了首诗,“以前在四方街看到大红的灯笼一线排开,已经觉得很漂亮了,没想到真正的上元灯节有这么多五颜六色的花灯。” 萧此玩味着她的诗,突然问:“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又会作诗?” 千秋暖不答,反而把下半阙也吟了:“今年元月时,月与灯如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萧此沉默了,背着她顺着人流走了很远,见到卖河灯的小贩,便停下来买了两个,领着她下到河边。 “真奇怪,放河灯不是中元节的习俗吗,怎么到了这儿都搅一块儿了。”千秋暖取了河灯里的字谜来看,没猜出来,随手揉成团扔了,将河灯放下随水飘走。 萧此敲她一记爆栗:“笨!蜡烛也不点就放了。”遂两指一抹,引燃了手中的一盏,递给她。 千秋暖哭丧着脸接过来,避开火苗将字谜条儿抽了出来,展开念道:“欲与天公试比高……靠,这不是毛老人家的诗么。”哭笑不得地揉了。 “毛老人家是何方高人,这诗倒是不错,猜出来是什么了吗?”萧此已经习惯了她时常提到一些闻所未闻的人和事,随口问。 “比天更高,就是天字上面多一点,是个‘夫’字。”千秋暖只答后半截,若要细说毛老人家生平,个中穿插词语解释,只怕三天三夜也不够。 萧此点点头,兴起道:“师父也出个谜给你猜猜。谜面么……就是‘你和我’,猜个字。” 千秋暖忍俊不禁:“你和我,两个人,二人不还是夫么,没点技术含量。听我的,你和我,各一半,也猜一个字。” 萧此卡壳了,冥思苦想了半天,脑袋上终于冒出个灯泡:“你的左边加我的右边,是个‘伐’字!”出题容易解题难,他不精文墨,不想再玩猜谜,弯腰将千秋暖抱起来,“走了,去别处转转。” “急什么呀,再猜几个呗,不会很难的,”千秋暖故意要看他窘迫,笑眯眯地剥了颗栗子喂给他,先礼后兵,“两小儿辩日,猜一个节日。” 萧此嚼着栗子假装没听见,千秋暖径自揭开谜底:“元旦呀,元字二儿,旦字日出,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再来再来,史上第一变态,再猜一个字。” 萧此终于受不了了:“什么变态不变态的,一个姑娘家,没个正经。” 千秋暖惊异地反问:“萧此,你昏头了吧?我要是正儿八经,哪儿还是你徒弟。” 萧此再次悲愤地噎住,恨不得把她扔出去,千秋暖却哈哈哈大笑,又喂了他一颗栗子:“师父乖,不生气,给徒儿笑一个?”萧此表情一僵,她赶紧改口,“要不徒儿给你笑个?” 一整个晚上萧此都被她搅得脑袋里乌烟瘴气,险些找不到回客栈的路,终于能歇下来时,是千秋暖犯困了,脸也没力气洗,倒头就睡。 萧此反倒全无困意,望着窗外的圆月发愣。 ——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杀啊,万一只是他初恋情人的名字怎么办? ——小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辨阳只是和我说了几句话,你犯得着这么大火气吗? ——我知道男人有领土意识,但你也差不多一点,我是你徒弟,不是你老婆。 街上仍然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他忍不住使劲捏鼻梁,好让脑袋里平静一点。 似乎和最开始有了些许不同,但不同在何处,他又说不清楚,模模糊糊感觉得到自己泄气的心情,却不知道所为何事。 ——我知道男人有领土意识,但你也差不多一点,我是你徒弟,不是你老婆。 对啊,自己收她为徒,是因为她和自己是同类人,视礼义廉耻如无物,追求一朝一夕的欢愉。她能将所遇见的男人都收服,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萧此脑袋里仅有的一根筋打结了,越扯越扯不开,恼羞成怒地用力关上窗户,爬上床睡觉去了。 而千秋暖陷在梦魇之中,完全没有被他折腾出来的动静吵醒。 “欲与天公试比高,呵呵,此句的确配得上他。” 千秋暖全身动弹不得,只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远处低声笑道。视野里只有黑色和红色,昏暗得看不清,身体像陷在沼泽里一样,缓慢却无法阻止地向下坠。 “他是你的夫,也是将与你共伐天下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你是谁?他又是谁?千秋暖拼命想要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世间最难得,最易失,最艰辛,最幸福,最苦涩亦最甜蜜的,无非一个情字,你若能参透,拯救的不止是被束缚的自己,更是被禁锢的苍天。” 她感到意识脱离了身体,无限轻盈地向上飘去。 “我在幽姬山等着你,别让我失望。” 身体忽地一抽搐,千秋暖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天已经大亮,萧此一脸惊恐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神马状况?她抹抹头上的汗,坐起来,手在萧此眼前晃了晃:“流氓师父,又想趁徒儿没醒占便宜么?” 萧此被她晃回神,没好气地拨开她的手:“你有甚便宜可占!本想叫你起床,谁知你面如金纸,满头大汗,嘴里还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还以为你中邪了,正想一巴掌把你扇醒。” 千秋暖立刻捂住侥幸逃过一劫的脸:“我只是做梦了而已。” “噩梦?梦见什么。”萧此从床边起身,去收拾包袱。 千秋暖下床穿衣:“梦见有个人和我说了好多话,我一会儿飞起来一会儿摔下去,所以才出了一身汗。” 萧此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朝门走去:“出了汗身上不好受吧,我去叫小二烧水给你洗澡。” “哦。”一身汗臭的确不舒服,千秋暖在桌边坐了,见桌上放着油条烧饼豆粉,二话不说就吃起来。 等萧此从外面回来,见她把东西吃的一干二净,顿时火冒三丈:“你是人还是猪啊!连我的份也吃光了,我吃什么,吃你吗?” 千秋暖本以为他吃过了,心想不能浪费,这才努力全吃下去,这时被他一骂,打了个饱嗝,喷出一股大葱味,萧此差点气晕过去。 “我没妈,你吃不了。”小二紧接着上来送热水,千秋暖嘻嘻笑着偷换概念,躲到屏风背后去了。 萧此只想吐血三升,饿得饥肠辘辘,又不敢把正在洗澡的她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只得悲催地坐下等。千秋暖原打算泡舒服了再上路,却隔得老远也听到他肚子叫,实在忍不住,捶着浴桶哈哈大笑,萧此大怒:“笑屁,快点给我洗干净了走人。” 千秋暖匆匆洗掉一身汗,换了干净的里衣,又穿上萧此昨晚刚买给她的水红色襦裙,狐皮小袄,从头红到脚,活像要嫁人,忍不住嘴角抽搐:“我说萧此,你把老娘当芭比来养么?” “芭比是什么玩意儿?” “一种需要很多很多漂亮衣服的玩具。” “……” 这一路上萧此隔三差五给她买新衣裳,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千秋暖当然也不例外,但是萧此买的频率未免也太频繁了,几乎要达到从她的衣着上就能看出他们走过了哪些城镇的程度,虽然她乞丐出身本来就没什么装备,一路买来也赶不上她过去满满两衣柜的量,还是夸张了点。 萧此嗤笑:“买给你穿你还啰嗦,良心都被狗吃了。” 千秋暖回击:“可不是被你这没良心的给吃了么。”既骂他没良心,又骂他是狗,一箭双雕,就是代价有点惨,这一整天耳朵都是红的。 因为记不起自己前世和水神的关系好不好,加之此行是去释放水神关押的囚犯,千秋暖认为离水国都城玄武越远越好,毕竟都城里上仙多,对萧此来说也是十分不利的。 但萧此坚持他们应该先去探探水神的口风,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总得先看主人的脸色,万一水神发怒,搞不好他们还没走到幽姬山就挂了。 “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会怕水神?”千秋暖怀疑地看着他。 “我和他属性相克,打起来虽然不会输,总是要吃亏的,”萧此将马栓在路边的枯树上,“去问问他比较好,如果他反对,我们就走,再想别的办法,如果他不反对,此去就会省了很多麻烦,至少不用担心被水族上仙发现,兴许他气消了,还会帮我们一把,那不就更好了?” 千秋暖点点头,坐在草地上休息,萧此拴好马,在她身边躺下,嘴里叼着根草:“我睡一觉,不用害怕,有危险的时候我会醒来的。” 千秋暖好笑:“睡你的就是了,你不醒我也会把你踹醒的。” 萧此两手枕在脑后,曲着一条腿,眯着眼开始打瞌睡。千秋暖百无聊赖,捡了根小木棍逗蚂蚁,玩了一会儿更加觉得没劲,只好把那本书又掏出来看。 算下来她到这个世界也快两个月了,书却还没怎么读过,先知之路还是任重道远的。 千秋暖翻开第一章,粗略看下来无非是金神疏翎和她的小男宠相遇相伴相知相爱相许相疑相别相思的俗套故事,她只勉强提炼出一个关键词——这位女神控正太。男宠跟她回神界的时候五岁大,被她踹走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正是哪怕不中看至少也中用的年纪,居然失恋了,千秋暖失笑,心想这女人一定被某个男人森森滴伤过,从此心理扭曲了。 ------------ 第十三话:兔子要吃窝边草 更新时间:2011-07-08 提问,金部正神疏翎,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女神,哪个男人敢伤她? 回答,除了自己旁边睡着的这只,还能是谁有这胆。 千秋暖忍不住偏头看熟睡的萧此。 时值冬末,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投下来,青年棱角分明的五官和额角上的那道伤疤被镀上了一层坚毅的光辉,好像一切嚣张都是他应有的,一切胜利都是他应得的,除了火部正神炙燕,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萧此位列神界,与水神属性相克,又并不是火神,那他唯一的身份不就是火部护法了。 火部正神到处追杀火部护法?千秋暖凌乱了,这边的正神对护法的感情,怎么不是爱惨了就是恨透了,都不能太平点儿么。 “你被炙燕到处追杀,该不会是因为你占了疏翎的便宜吧?” “……” 萧此刚睡醒,劈头盖脸就挨了这一击,半天没转过弯来,傻了一样瞅着面前的小徒弟。 千秋暖捅捅他:“哎,问你话呢,咱们师徒之间就不用假惺惺了,就算是我也不会鄙视你的。” “鄙视……鄙视你个头!”萧此终于捋顺了错乱的思维,用力一弹她的脑门,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是谁!疏翎?那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谁稀罕占她的便宜!” 千秋暖捂着脑门哭爹叫娘:“你自己到处糟践良家妇男妇女就引以为荣,轮到她就是人尽可夫,说这话你有立场吗?” 萧此竖着一根食指,眼神恐怖地逼近她,威胁道:“听好了,我虽然拈花惹草,却从不和人谈情字,玩过就过。你不知道她逼死了多少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简直就是屠夫。” 千秋暖直往后缩:“可是书上不这么写……” “什么书?金国的话本?谁敢照实写,还不被她生吞活剥了。”萧此鄙夷地瞥了她手里的书一眼。 原来金部正神疏翎比她想的,也比书里写的要变态的多啊。千秋暖吐吐舌头,缩着脖子认错:“知道了,以后不信那些。” 萧此这才满意地嗯一声,说:“乖。”嘴一撅,竟不偏不倚和她的嘴唇碰到一起去,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两个人还是都愣住了。 小风吹着一片枯叶“嗖”地路过。 “萧此!!!你想死了!!!” “纯属意外纯属意外!” “意外你妹!!!” “我哪儿来妹、嗷!臭丫头,别以为我怕了你了,欺师灭祖,敢打你师父我!” 萧此一旦反击,千秋暖就完全没有抗争之力了,被钳住胳膊摁翻在草地上,两脚乱踢,活像一只翻了盖儿的乌龟,萧此看得好笑,不怀好意地凑上去:“反正也被你打了,为了不吃亏,不如……”低头封住了她大声尖叫的嘴。 纳尼!!!千秋暖脑袋里的保险丝顿时嘎嘣了。 萧此浅尝辄止,看她呆滞的表情,笑着拍拍她的脸:“知道师父的厉害了吧。” 千秋暖眼前全是乌鸦在飞:“你疯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既然坚持认为我占你便宜,那我不满足你一下岂不是太小气了?”萧此哈哈笑着将她拉起来,捡掉她一头的枯草。 千秋暖愤然:“兔子还不带吃窝边草的,你tm有那么饥渴吗!” 萧此只笑不答,重新帮她梳了发髻,然后抱上马背,千秋暖以为他无话可说,就继续教训他:“你要知道,凡事都是第一次最宝贵,老娘贵为正神,一吻值千金,初吻更是价值连城,被你便宜捡了去,我损失有多大你知不知道!” “一两座城有什么了不起,将来送给你就是了,”萧此不甚在意地驱马前行,“你刚才说的那话倒是有意思,什么兔子吃草的,谁教给你的?” 千秋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是说不要轻易去动和你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唇亡齿寒你懂不?” 萧此嗤笑:“自己窝边的草自己不吃,难道留给别的兔子来吃?”千秋暖一哑,他又说,“草说不定也想,反正都要被吃,还不如给面熟的吃。” 千秋暖:“……” 千秋暖抓狂:“靠靠靠!哪有这么草包的草,你不要胡搅蛮缠,这是两回事……”话还没说完右边脸颊就被啃了一嘴。 千秋暖:“…………” “我要是那只兔子,就不会把窝边草留给别的兔子吃,怎么着也是自己养大的草,不能便宜了别的兔子。” 萧此的理所当然彻底打败了她,千秋暖悻悻地掏出帕子擦脸上的口水:“老娘不是草。”萧此笑了笑没有再和她拌嘴,向后挥了一鞭,马儿吃痛狂奔,朝着玄武城的方向去了。 会见水神绝对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就做的到的事,五神之间可以随意往来,但千秋暖现在的能力显然做不到,护法手执正神信物也可以谒见另外四神,但萧此戴罪之身当然无能为力。于是二人进了玄武城后,只能在皇宫外徘徊。 “说也奇怪,水神并无护法,否则我可以先去见水部护法,再托他传话给水神。”萧此被那反射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皱着眉看那冰雕玉砌般的皇宫。 千秋暖则坐在路边的磨石上,若有所思地四处张望。 水国地处北方,比土国还要更冷,这也就罢了,入城大道玄武路两旁的房屋还全都是雪白雪白的,光用看的都觉得寒意逼人,萧此解释说水国盛产白方石,不仅民居,皇宫也是这模样,现在一见,果不其然。 这会儿正是下朝的时间,陆陆续续有官员走出来,萧此吩咐她待在原地别乱跑,自己则试图去找那些官员搭讪,以期发现能够帮忙引见的人。 千秋暖心不在焉地捋着领口的狐毛,望着面前人来人往。水国的官员文红武靛,走来走去,雪白的大街倒也生动了不少,忽地她捕捉到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立刻坐不住了,拍拍屁股小跑着追上去。 那是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眉眼温和,身旁无人,守皇城的侍卫见了他也不像见了别的官员那样抱拳行礼,浑然一副看不见的模样。 “这位公子请留步!”千秋暖提着裙摆追到他身后,出声道。 年轻男子便收住脚步,转身来和气地问:“小姐有何事?”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千秋暖道:“你一定是水国身份显赫之人吧,那些侍卫都不向你行礼,是不是除了我别人都看不见你?” 年轻男子笑了,神色也不安起来:“旁人看不到我,你就不疑我是鬼魂?” “凡人是没有鬼魂的,人死如灯灭,”千秋暖仰头盯着他,“如果你是鬼,也只可能是神或者护法,但是神界死去的只有土神与其护法,你都不是。” 年轻男子敛了笑容,疑道:“疏翎?不对,疏翎最恨少女,当不会变化成这样,你是?” 听他开口说出金神的名字,千秋暖便笃定了他的身份:“你是水部正神归泉。” “……不错,是我,”年轻男子叹气承认,反问,“你究竟是何人?”能看透他身份又知道他名字,他却看不穿对方伪装的,归泉蓦地一惊:“你是虚璃?” 千秋暖嘻嘻一笑:“你也不笨嘛,我把自己的力量隐藏了起来,你看不穿也正常。”生怕他问自己土灵之力的事,便先发制人。 归泉果然不疑,神色也不再紧张,真正友好起来:“你担心遇上疏翎?此处是我的属国,她纵是要对你不利,也须忌惮我三分。” 从他的话中千秋暖断定此人与前世的自己关系只好不差,便放下心来:“我转世以后把以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隐约记得和你关系不错,就想来见见你,顺道也问问过去的事。” 归泉看着她,嘴角带笑:“五神之中,唯独你我交好,你忘了一切,独记得此事,我深感欣慰。”千秋暖顿时感觉捡了大便宜,随便一赌,竟然赢了个盆钵皆满。 “你跟我来罢。”说着,归泉转身就要走,千秋暖赶紧拦到他前面:“我还有朋友在那边,不能丢下他跑了,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叫他。” 归泉见到萧此,表情简直可以用地崩山摧来形容,他瞪大了眼看看萧此,又转而看着千秋暖,迟疑道:“你和他……” 千秋暖手一摆:“一言难尽,他一路上帮了我不少,你可别去向炙燕告密哦!” 归泉笑了:“炙燕其人刚愎自用,我和他素无往来,当然不会去告密。” 归泉将二人带回水神宫――又是一处四面白花花的房子,千秋暖忍不住好奇,难道水国崇尚白色,是因为正神的缘故? 水神宫中半个人影也见不到,归泉亲自煮水点茶,弄得客人局促不安,萧此小声告诉千秋暖火神宫里有数百仆役,过去他和炙燕衣食住行俱有人打点,水神宫与之相比,几乎寒碜了。 不设护法,也不要人伺候的水神,千秋暖觉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归泉将茶分给他们,然后在千秋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我相交数千年,客套的话就免了,你想问什么尽可以问。” 萧此这时倒成了地位最低的人,水神问的是虚璃,他也不好插嘴。 千秋暖捧着热茶却不喝,直视着他:“我想向你要个人,不知道你肯不肯给?” 归泉不解地皱眉:“向我要人?水神宫中再无第二人,你想要谁?” 千秋暖微微笑,吊了他一阵胃口,才说:“我要那个被你囚禁在幽姬山的散仙。” ------------ 第十四话:求之不得直接抢 更新时间:2011-07-09 “我要那个被你囚禁在幽姬山的散仙。” 千秋暖话一出,归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面上吃惊,恐惧,怀疑,不解等诸多情绪纷纷闪过,最后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眼睑,看着杯中的茶汤。 萧此感觉到他身上的水灵之力有异动,立刻警觉地放下了茶杯,不卑不亢地说:“虚璃肯来征求你的意见,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否则以我之能,未必不能破你的幻术。”言下之意你答不答应都一样,不答应我们就用强的。 归泉呵呵笑了几声,低声道:“萧此,你确实很强大,但是水克火,在我手下你是讨不到便宜的,你会帮助虚璃,这本身就是相当不可思议之事。” 萧此哼笑,似是不屑一顾,道:“我做事从来用不着外人思议。” 归泉又转眼看着千秋暖:“你向我讨他,为的是什么?” 千秋暖做了个鬼脸:“肯定不是害你就对了。” 归泉不说话,水神宫内又陷入沉寂,萧此始终提防着他突然发难,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好像只要归泉一有动作,他就会立刻出手将其毙命。 千秋暖感觉不到宫殿里相互较劲的水火之灵,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归泉表态,就摆摆手:“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那就算啦,萧此,我们走吧。” “留步!”她还没离开椅子,归泉便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她,“虚璃,我是绝对不会释放他的,这一点五界之内想必无人不知,你今天向我开了口,应该知道后果会如何。” 千秋暖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如果想杀了我,大可以试试。” 归泉微微合上眼,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我不会这么不自量力,也不愿亲手毁掉你我千百年来的交情。释放凝时一事,恕难从命,他日你若踏入幽姬山半步,你我就不再是朋友,若你放了他,我将站在疏翎那一边,与你势不两立。”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回旋,千秋暖遗憾地从椅子里下地,萧此也跟着起身,将她抱了起来,这动作引来了归泉怀疑的目光,萧此只当没看见,抱着自家小徒弟扬长而去。 “看吧,我就说不要去找他,你偏不听。” “如果我们偷偷去放了那个散仙,就算与他撞上,也还能开溜不是?现在可好了,我们这等于是对他宣战,他肯定会一路地阻挠我们。” “喂,萧此,我跟你说话呢,你聋啦?” 出了水神宫后,萧此就一言不发,抱着她走在玄武的大街上,脚下的新雪嘎吱作响,很快在他强大的火灵之威下升华。 千秋暖一路上手脚都是冰冷的,这时候见他不答理自己,干脆作恶地把手伸到他领口里去贴他的脖子,萧此被她激得一哆嗦,恼火道:“你皮痒了!” “谁让你不理我,这鬼地方冻死人了,你还带着我在大街上吹风。”千秋暖讪讪地把手缩回来。 萧此又默不作声了,来到背风处将她放到地上,然后抓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颈侧。 身为火部护法,萧此和正神炙燕一样拥有纯粹的火灵根,火灵之力强盛寒不侵体,体温也比一般人略高。千秋暖的手冻得跟冰块一样,此刻触到他的皮肤,的确是温暖得心旷神怡,但…… 千秋暖试着把手抽回来,反而被牵住了手腕,有点不知所措:“萧此?你没事吧,我只是和你开玩笑而已。” 路过的人似乎也对这种暖手的方式很好奇,纷纷侧目,萧此感到她的手暖和起来了,这才将她重新抱起来,继续往前走。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千秋暖搓着手,一边问:“你到底怎么了,该不是中了归泉的幻术吧?还记得我是谁吗?” “……”萧此欲言又止,看了看前方的城门,“回土国去罢。” 千秋暖奇道:“为什么要回去,不是去幽姬山么?” 萧此沉默了很短的一会儿,说:“去幽姬山的话,势必要与归泉为敌,他若与疏翎联手,以我一己之力,没可能护得住灵根尽失的你,更何况谁也说不准炙燕会不会趁火打劫。” 原来是没自信了啊,千秋暖理解地拍拍他的肩:“没事,即使那样我也不会怪你的。” 萧此头上爆青筋:“我还没蠢到自寻死路!” “但是你要想啊,说不定那个散仙也很厉害呢?”千秋暖顺着他毛摸,“当然啦比你可能会差一点,但是你们俩加起来怎么也不至于打不过疏翎和归泉他们吧?” 萧此一噎,随口道:“你又怎知道他一定会帮你。现在回去向归泉道歉,请他助你,也许可行性还更高。” 千秋暖慢慢地摇头:“我可不这么想,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归泉这个人有问题,恐怕不是个靠得住的人,我宁愿寄希望于被困在幽姬山的那个散仙,刚才归泉说他叫……” ――凝时。 “对,凝时,还是你耳朵好。你想,他被归泉囚禁了那么多年,我救他出来,他装也得装得很感动吧?” 萧此奇怪地瞅她一眼:“对什么对,我可一句话也没说。” 千秋暖怔住,不由自主道:“那刚才是谁告诉我他叫凝时……” ――呵呵,你以为呢? 千秋暖大惊失色:“萧此萧此,我好像出现幻听了,你赶快把我拍醒!” 萧此哭笑不得:“你听到有人对你说话?那是传音入密,修仙之人几乎都精通,身边有外人时常会以此交流。” 千秋暖仍然很紧张:“传音入密可以传千里吗?我怎么觉着对我说话的可能就是那个散仙本人。” “他本人?”萧此也严肃起来,“他被正神囚禁在幽姬山,按理说应该是封闭了五感六识才对,如何能寻到身在玄武的你!更别说传音入密须得距离在三丈以内,纵是炙燕与我,也受此限,我走得快了没听到他吩咐也是常有的事。” 千秋暖被逗乐,噗地一声笑出来:“那他就不能出声叫住你么?你们俩真是一对冤家,也不知他当初为什么会挑中你。” 萧此神情不自然地变了变,反把皮球踢回去:“那你呢,当初怎么看上了玖真,我就看不出他哪点好,而且你应该也知道你自己……”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截断了。 好在千秋暖并没在意,也是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当年事儿我哪会知道,我连这辈子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了。”还没等萧此再说什么,她又画蛇添足地说了句:“不过那种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家伙,调戏起来大概会特别有趣,至少我现在不觉得他讨厌。” “哼,”萧此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是喜欢他的罢,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上元灯节那天千秋暖即兴背诗,自己并没有多想,纯粹应个景儿,但在萧此听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对千秋暖的真实过去一无所知,又听她说自己失忆了,便以为那诗句是前世虚璃爱而不得的感伤之作,所谓不见去年人,大抵是想念玖真。 他忍不住又回想了一下净尊慧土神庙里那个一脸正气的清修僧,横看竖看,除了特别死忠,实在是找不到别的优点,曾经的虚璃究竟喜欢他什么呢? 千秋暖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说:“什么叫喜欢?前世的事儿我是真不记得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呢。” 这话听起来稍微顺耳一点,萧此抱着她走到城门下,见有人卖糖葫芦,便问:“吃糖葫芦吗?” “……不吃!” “怎又不吃了,那日你不还缠着那个小子说要吃这玩意儿?” 千秋暖一阵无力:“老兄,你跟姑娘在床上卿卿我我的时候说给她摘星星摘月亮,你也当真去摘么?长着眼睛就知道我在调戏他了。” 萧此哦一声,表情高兴起来,说道:“那不吃了,师父带你去幽姬山,死不了你的。” 他转性之快让千秋暖完全摸不着头脑,被他放上马背,带着离开了玄武城。 由于担心一路上会遭到归泉的阻拦,二人只假模假样地朝着南边走了一天的路,第二天起身就由萧此作法直接飞往幽姬山入山门户的平寿小城。 即使是后来能够独立驾云,拥有了坐骑,天南海北地飞过无数次,千秋暖依然记得这第一次的感受,因为实在是太过……凌乱。 烈风迎面呼啸而来,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鼻孔里像被塞了两根冰棍一样又干又痛,落地的时候全身都麻木了,用电视剧里的一句话说就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嘴唇的存在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 萧此笑得就差没满地打滚了,千秋暖没好气地坐在田埂上,努力把北斗钥从吹乱的头发上解下来。细长弯曲还带刺,她简直不能理解自己过去为什么喜欢用这么个古怪的玩意儿。 古人没有银镜,别说银镜,这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连滩水都找不着,只能凭感觉乱扯,千秋暖从萧此的表情上就能看出自己此时的造型,一定和走火入魔的梅超风差不多,泄气地撒了手:“给我把刀,全割了算了。” 萧此笑话够了,在她背后蹲下替她梳理头发,粗手粗脚惹得千秋暖更加火大:“我靠!师父大人你看清楚了,你手底下是一可怜女人的头,不是一把韭菜!”萧此只管笑,手上倒是轻了不少,又替她重新挽了发髻,簪上玳瑁簪。 萧此一边替她梳头一边教训:“一个姑娘家,自己也该学着梳髻描眉了。” 千秋暖晃着脚心不在焉地说:“徒弟我还不到及笄的年纪。” 萧此不满道:“那以后呢?” 千秋暖摸了摸头发,又是整齐漂亮的朝云近香髻,随口答道:“以后?这不还有你么,我学不会,你给我梳不就好了。” 萧此气结,拧了她脸上一把:“目无尊上!自己笨,还要师父给你梳一辈子髻不成?学这些闺房之技可不是为了伺候你。” “知道你是为了哄无知少女和纯情少妇上床用的,”千秋暖搓了搓刚恢复知觉就被拧痛的脸颊,“你说,讨好女人可以学这些,讨好男人呢?” 萧此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问:“想知道?” 千秋暖头皮发麻,用力摇头:“不想!”同时开始向后退。 但萧此好像打定主意要传道授业解惑了,一把捞住她的腰不让她逃走,千秋暖越是尖叫挣扎,他就越是不松劲儿,师徒俩正闹做一团,萧此忽然抱着千秋暖就地打了个滚,眨眼间他们刚才嬉戏的位置已经钉上了三支羽箭。 ------------ 第十五话:圣母受的光芒 更新时间:2011-07-10 千秋暖看着那羽棱尚摇晃的三支箭一阵脊背发凉,要不是萧此警觉,他们俩就被扎成三孔插座了。 “箭术不错,跟在疏翎身边多少年了?”萧此却一点不紧张,将小徒弟安放好,自己拍着身上的雪碴站了起来。 隔着一片田,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手持弯弓,神情肃穆地看着他们,沉声说:“金部护法苏丞,奉陛下之命取那姑娘人头,劝你莫做无谓的抵抗。” 千秋暖听那是疏翎派来的人,立刻大叫:“疏翎的人?抓活的!” 萧此嘴角一抽,忘了驳斥苏丞傲慢的语气,回头瞪着躲在自己背后逞威风的徒弟:“抓他做甚,金部护法五年一换人,远不是什么稀罕人物,你别指望捉回去疏翎会来赎人。” “谁稀罕她的赎金,抓回去割鼻剜眼,先奸后杀,再奸再杀!” 这话一出,萧此和苏丞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约而同想这小妮子到底跟哪儿学来这么歹毒的心肠。 千秋暖看萧此不动,以为自己又说了蠢话,声音小了:“不行?那……绑起来,挠脚板心?” 萧此:“……” 萧此似笑非笑地问:“先奸后杀?谁奸,你?” 千秋暖谦让地点头哈腰:“这哪儿成,好事儿当然师父先请。” 师徒二人言语打趣,完全没把对面的苏丞放在眼里,对方好歹是金部护法,被千秋暖奚落也就罢了,萧此臭名远播,被他嘲笑简直是奇耻大辱,登时按耐不住,弃了弓箭抽出腰间佩剑,怒喝一声冲过来。 “一边坐着看就是,师父把人捉回来给你玩。”萧此将千秋暖推到身后,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论单挑功夫,萧此自称仅屈居炙燕之下,所以千秋暖对这没悬念的打斗相当放心,在田埂上坐了,清清嗓子,开始评头论足―― “诶,萧此,金部护法怎么看起来跟小弱受似的,你看那水蛇腰,杨柳臂,桃花眼,都是干什么吃的哟?” 萧此哈哈大笑:“说得好,跟在那样一个女人身边,时间一久就忘了自己是男人了吧。” 拼了全力也落下风的苏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千秋暖连声啧啧,又说:“看看看,那怨念的怨恨的怨毒的眼神儿,甚是销魂啊。” 没一会儿工夫萧此就将苏丞按在了地上,手则不怀好意地在他屁股上摸:“疏翎真是没眼光,这也算是上等货色了,居然因为年龄大了就抛弃,实在浪费。”苏丞恨得牙痒,偏偏他说的又是事实,挣脱不出来,干脆摆出一副爱杀爱剐悉听尊便的姿势,直接不反抗了。 “别摸啦,光天化日的,就算是小受受也会害羞的,”千秋暖乐颠颠地凑过来,“你说他因为年纪大被抛弃了?他不是护法么。” 萧此撇嘴道:“你别以为护法位列神界就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了,我跟着炙燕那会儿,成天被他当做小厮使唤,反观玖真在你手下,那真是如鱼得水,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金部护法全都是疏翎玩腻了不要的男人,会派来杀你的,更是看在眼里烦在心里的了。” 千秋暖眨眨眼,在苏丞面前蹲下来:“是这样吗?” 萧此大笑:“知道就好了,这话怎能问他?没你这样往人伤口上撒盐的。” 千秋暖没好气地翻白眼:“这不是你先撕开的伤口么,我不撒点盐多对不起你的谆谆教诲。” 被按在雪地上的苏丞咬着牙不说话,俨然视死如归,千秋暖不免好奇:“你就那么喜欢她呀?她让你来送死,你难道不知道?” “许是疏翎对他说,杀了你就能重新宠幸他罢,”萧此幸灾乐祸地捏了捏他的脖子,语气暧昧,“那种女人有甚好,不如跟了我吧,只需一次就让你一辈子也离不了我。” 千秋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道:“算了吧你,玩腻了照样把人扔了,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萧此却一本正经地纠正:“话可不是这么说,疏翎再是千娇百媚妩媚多姿,也只能看,不能碰,跟了我可就不一样了。” 苏丞这时头上暴起青筋,怒骂道:“你这无耻之徒!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下流,你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无非是你对……”话没能说完,萧此眼一沉,没有什么动作却逼得他吐了一大口鲜血,浸在白皑皑的地面上格外刺眼。 萧此危险地笑着:“哦?你貌似挺了解我的,想不想再了解得更透彻一点?” 吐血的苏丞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说不出话来,萧此笑眯眯地抬头对千秋暖说:“刚才的主意不错,拖回去先奸后杀。” 说是这么说,萧此对疏翎玩剩下的男人却是兴趣缺缺,随便用麻绳一绑,往房间地板上一扔,就到一边翘着二郎腿喝酒去了。 千秋暖则兴致勃勃地到客栈后厨的竹笼里捡了根公鸡毛,再一阵风似的奔回来,学着萧此的样子奸笑:“嘿嘿~小盆友,姐姐疼你来了。” 萧此差点被酒呛到:“你别玩太狠了啊,当心店家报官。” “知道知道。” 苏丞刚吐过血,小脸寡白寡白的,清秀的眉眼透露出惊慌之色,盯着她手里的鸡毛。 千秋暖蹲下身去,抱着苏丞一只脚将他的鞋拔了,又将他的袜子脱了,晃了晃手中的羽毛:“天下之大,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少么,疏翎不要你,你可以找别人嘛,比如我呀,你知道我现在白手起家很不容易,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你要是肯投降,本姑娘宅心仁厚,也许会饶你一命。” 苏丞紧闭着嘴不说话,萧此却慢悠悠地插嘴:“笨丫头,他体内只有金灵根,就是投了你也没用。” “是么,”千秋暖开始挠他脚心,苏丞一脸忍无可忍,头上冒出汗来,“那杀了算了。” 萧此刚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嘴角一弯:“等等,他若是肯降,我倒是有办法让他为你所用。” 千秋暖眼一亮:“什么办法?” “等他降了再说。” 于是一整个下午,客栈里都回荡着刺耳又抓狂的笑声,苏丞刚开始还能勉强忍住,渐渐地开始抽搐,挣扎着想躲开,一脚差点没踹在千秋暖脸上,于是一旁看戏的萧此不乐意了,出来护短,直接把他仰面朝天放上圆桌,手脚打开与桌腿牢牢绑在一起,千秋暖赞叹了了一句人为鱼肉我为刀俎,挠得更加欢乐了。 估摸着差不多了,千秋暖停了手,在他身边好整以暇地坐下,问:“想好了么,要不要投降?” 苏丞早就笑得没力了,此刻仰在圆桌上,满面潮【纵横】红,汗湿层衣,四肢大开,完全是任人采撷的造型,半天也提不上一口气回答她。 “你有两下子嘛,兵不血刃就让这小子好像被轮了一圈似的,不过下次得找团布把他嘴塞起来,叫得太难听了。”萧此表扬之余,还挑三拣四。 千秋暖鄙夷地瞥他一眼:“对你来说只有叫【纵横】床最好听。”又用差不多挠烂了的羽毛戳了戳苏丞的脸:“降不降,不降我接着挠了啊。”苏丞脸上现出绝望之色,上气不接下气道:“等、等等!” 苏丞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顺过气来,千秋暖也不催,就在一旁心情很好地哼歌:“谢谢你教会我爱需要两颗心,谢谢你示范了什么人该放弃……” 萧此好奇地问:“唱的什么?” 千秋暖竖起一根食指:“洗脑歌。”指了指苏丞,萧此会意,不再多问。 喘够了,苏丞咽了下口水,哑着嗓子说:“十八年前,陛下将我从被战火洗劫的村落中救出,我受了重伤,是陛下不分昼夜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对于她,我除了爱慕之心,更有感恩之情,我的命是她救的,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千秋暖好笑道:“你跟了她十八年,难道不清楚她的秉性如何?她会把你救回去,无非是贪图你的美色嘛,这种人你何必念念不忘。” 苏丞微微垂下眼,黯然道:“我当然很清楚,我爱她,原与她无关。” 如此情圣的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大一小俩流氓竟然无言以对,好半天千秋暖才放弃地耸耸肩:“既然是这样,那我只好杀了你了。” “请吧,若我的死可以减轻你对陛下的恨意,也算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苏丞说完,安静地闭上了眼。 千秋暖劝降失败还被圣母受的光辉晃瞎了狗眼,老大不高兴地拔出萧此插在靴筒里的匕首,“嚓嚓嚓”几声……把他手脚上的麻绳给割断了。 苏丞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千刀万剐,困惑地扭头看她。 “看什么看,还不走难道想蹭饭?”千秋暖没好气地,“受过疏翎救命之恩的那个苏丞已经被我杀了,你可以滚了。” 苏丞愕然坐起,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此,后者无所谓地摊手:“还不滚,等着被我睡?” 确认他们放过了自己,苏丞翻身下桌,对千秋暖深深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赤着脚走出了房门。 萧此把玩着青铜酒杯,笑道:“你别的不行,收买人心倒是一套一套的,老实交代,当初替我挡炙燕的进攻,是不是也算计好了,打算奴役我?” 千秋暖双手叉腰冲他吐舌头:“你?哼,真要算计你,就得骗得你爱上我,然后一辈子乖乖跟在我脚边做忠犬。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你当我脑残?” 萧此嗤笑:“从来不知道爱是个什么。”然后起身出门,“我去叫人送饭上来,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起就没床可睡了。” ------------ 第十六话:北地天堑 更新时间:2011-07-11 平寿位于极北,比玄武更冷许多,即使在房间里燃起了几个炉子,千秋暖还是冻得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又觉得头重脚轻,下床时候连鞋都穿不上了。 “磨蹭什么呢,马匹都准备好了,厨房还没开火,我上街买了点羊奶,好歹是热的,喝不惯也得喝。”萧此大大咧咧进门来,完全没注意到她状态不对。 千秋暖头晚睡不着,这时又困得慌,被催促也快不起来,萧此看得不耐烦,大步过来帮她穿衣,千秋暖还以为他要趁人之危,拼命躲之下额头狠狠撞到萧此的颧骨,两个人同时叫痛。 萧此正要发火,想想不对劲,手背在她脸颊上贴了贴,大惊:“你发烧了!昨晚冻着了?” “哦……”难怪这么难受,千秋暖揉揉眼睛,“没事,别耽误了上路。”话还没完额头上就被敲了一下。 “笨蛋!烫成这样怎么可能没事。”萧此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千秋暖急了:“睡在这里也是冷,有什么分别,不是都准备好了吗,我才没那么娇弱。” 萧此的口气却不容分说:“不行,你现在的身体不比过去,贸然上路可能会病得更重,今天先在客栈里休息,等病好了再说。” 千秋暖挣扎着要下床,却被他牢牢制住,盖上被子,脱不开身,急得要哭出来了:“萧此!你别什么事都替我拿主意,疏翎知道我们到了平寿,归泉肯定也知道,再不赶紧上山去,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来取我的命,你以为自己是金钟罩铁布衫,能防得住所有人吗?” 萧此看她眼泪都要掉出来的样子,皱着眉叹了口气:“要杀你的人不是一般的人或者仙,幽姬山再可怕,也拦不住神的脚步,真要杀你的人也不会在乎那些。听话,在这儿躺着,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病。” 将心有不甘的千秋暖塞回了被子里后,萧此立刻出门去找大夫,为了不让她乱跑,还特意用法术将门窗都锁了起来。 千秋暖有气无力地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感觉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意识也开始涣散。 ——你病了? 朦胧间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话,可她连眼皮也抬不起来,呼吸一下好像都费尽全身力气。 ——灵根尽碎后的神祇也不过如此,从来无懈可击的土部正神,竟会落得如斯境地。 喂喂,幸灾乐祸的话,也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去啊。千秋暖迷迷糊糊地腹诽着。 ——到我身边来罢,躺在那里只会变得更糟糕。 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之力,千秋暖的身体开始自行动了起来,衣衫还凌乱着,人已经来到门边,只轻轻一推,那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她飘下楼,丝毫未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耳边的声音指引着她骑上了马背,然后径直出了客栈后院。 走在路上的萧此突然感应到异常的水灵之力波动,虽不是很强,但可以肯定至少是仙籍,水部不设护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归泉派人来杀千秋暖,顾不得找医馆,火速赶回了客栈。 然而法术被破,房中早已空无一人,萧此推开窗看到后院拴着的马匹不见了,更加觉得奇怪,如果是归泉派人来掳走了她,为何会把马也牵走? 唯一的解释就是千秋暖不是被人带走的,而是自己走的,萧此并没有想到她会甩下自己先入山,只当她骑马是为了躲避追杀。那她会去哪儿?根本不用多想,萧此直接朝着幽姬山而去。 与此同时,千秋暖正伏在马背上,连缰绳都只是勉强抓握在手中,幸好马儿通人性,不需要她挥鞭也乖乖顺着山路前行。 幽姬山虽然也冷得彻骨,却并不像外界那样大雪纷飞,铅灰色的天空重得就差没垮塌下来,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马蹄下只有坚硬的蓝紫色泥土,除了轻微的风声,山中回荡着的,便只有零落的马蹄声。 千秋暖在马背上浑浑噩噩地走了一段,忽然马儿仰头嘶鸣,她睁眼一看,前方已经没了路,只有万丈深渊,浓雾翻滚。 “往前走。”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她梦中数度听到的。 千秋暖胆怯地看着那悬崖,无从判断那声音是不是要将他引向死亡。 风轻轻吹来,送来那人的话语:“无需畏惧,那不过是迷惑凡人的法术,你是我等了三千年的人,我怎会害你。” 脑袋已经烧得晕乎乎,千秋暖无力多想,拍拍马儿:“乖,往前走。”马儿原地踱步,坚持不肯朝前走。知道这是动物的本性,千秋暖无可奈何,人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回去也不行了,只好抱着马鞍滑下地,然后站到悬崖边。 直往下瞧一眼,就足以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千秋暖纵然愿意相信那个声音,也实在没胆跳崖。 “怎么,当初有勇气死,此刻却为这小小的法术裹足不前?” 千秋暖咬牙切齿,眼一闭,朝前迈步。 踏上了实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一脚踏在虚空之上。好吧,就当那是街头艺人的彩绘。 悬崖宽得看不到尽头,脚下云雾翻腾,前方也白茫茫一片,回过头,已经看不见马儿。 不知走了多远,千秋暖已经完全被冻僵了,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冰壁。 “你终于来了。”比先前清晰得多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千秋暖抬头上看,发现冰壁中竟然封着一个人,由于光线晦暗,只能依约判断那是一名十分年轻的男子,海蓝色的长袍上纹着白色的水波,在这寂静的山中伫立。 千秋暖艰难地喘着气,问:“你就是凝时?”眼前这神秘的冰中人虽然失去了自由,姿态却依然高傲不屈,比起自己,似乎更像神。 冰中人一动不动,声音却传了来:“不错,虚璃,你应该是见过我的。” 千秋暖无力地挥了挥手:“先不叙旧了,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出来?” “呵呵,不急,击破冰壁的事自然有更合适的人去做。” 更合适的人?她费劲儿地调动脑细胞去思考,忽然就听到一声咆哮从远处传来,那吼声听上去愤怒,悲伤,并带着令人胆寒心惊的杀气,千秋暖支撑不住,干脆地晕倒在地。 而在那放肆的火灵之力冲击之下,高耸入云的冰壁裂开了蛛网一样的缝隙,裂痕越来越大,终于整面冰壁全部碎裂,冰中囚禁的人浑身释放出水蓝色的光华,缓慢地降落到地面。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才闭上眼,就被人唤醒来,身上感觉比之前暖和得多,千秋暖眯着眼,好半天才看清抱着自己的是谁。 “萧此……” 萧此见她醒来,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眉头一降:“教你多少次了,叫师父!” 千秋暖想笑,又笑不出来,额头上忽然贴过来一只冰凉的手,霎时间全身都舒坦了不少。 “热度已退,没有大碍了。”说话的是跪坐在一旁的青年,面貌陌生,披散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只有蓝底白纹的衣袍让她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凝时。”千秋暖出声确认。 青年微微一笑,带着强烈的疏离感:“感觉好些了罢,再往前不远就可以找到你遗失的部分灵根,多一分力量,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才多一分把握。” 萧此厉声打断:“不用急于一时,她需要休息。” 凝时却用清冷的嗓音说道:“不过是受了点凉,只要收回部分灵根,自然就痊愈了。萧此,你位列神界千余年,应当知道虚璃是不惧伤病的。” “知道又如何。”萧此不高兴地嘟囔了声。千秋暖明白他只是担心自己现在的身体吃不消,就笑着戳戳他的脸颊:“我真的感觉好多了,我们赶快去找灵根碎片吧。” 萧此没办法,只好抱着她站起身来。平时没有外人在场,千秋暖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胳膊上,这时有人看着,她不好意思起来:“我自己走。”萧此却不搭理,问清了方向就抱着她大步走开。 凝时面上仍是那似有若无的微笑,并不跟上来,只说:“我在此处等你们。” 转过一个山脊,凝时的身影也就看不见了,千秋暖才算不那么尴尬,摇了摇萧此的肩,问道:“之前大吼大叫的是你吧?出什么事了?” 萧此面无表情地走了一段才说:“我追到那处悬崖边,只看到马,没看到你,还以为……” 以为自己坠崖死了?千秋暖回想起那声能吓破人胆的咆哮,过去萧此不止一次发过脾气,没有哪一次够得上这次的十分之一,她忍不住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坠崖死了,萧此可能会把整个玄武城夷为平地,以此平息怒火。 那吼声中包含的浓烈的悲伤依然在她心头撞击,几乎能让她也感受到相同的情愫,千秋暖伸手抱了抱他的头:“我以后不会乱跑了。” “嗯。”萧此一个字也没有多说,默默地带她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方的大雾散去,竟出现一片林子,与周围的荒芜界限明晰,就像一块拼错的拼图一样突兀。 千秋暖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非地带性现象?” 萧此嘲笑道:“笨!当然是你的灵根作用下的结果。源自混沌虚空的至纯灵根威力极强,土灵之力更有使大地回春之能,几个月内长出一片树林不足为其。” 千秋暖一噎,问:“那我收回灵根以后,这里又会变得一片荒芜?” 萧此随口道:“那是自然的。” 千秋暖又望了一眼前方的绿洲,小声说:“要以破坏生态为代价封神,和不可持续发展有什么区别。” “……?”萧此听不懂她说的话,一脸奇怪地扭头看着她。 “萧此,我们走吧,这里好不容易长出一片树林,我实在不忍心毁掉,反正灵根还很多,不差这一块吧?” ------------ 第十七话:吃人嘴软,神兽也不能例外 更新时间:2011-07-12 “萧此,我们走吧,这里好不容易长出一片树林,我实在不忍心毁掉,反正灵根还很多,不差这一块吧?” 听了这话萧此差点扑地:“你疯了吧!好不容易找到你居然不要了?这种鬼地方本来就寸草不生,少这一块不少!” 千秋暖抗争道:“可是……” 萧此一脸严肃:“我知道你是个悲天悯人的女神,但是拜托你先顾好你自己!穷则独善其身,耽误了封神,只会让更多的土地荒芜,更多的人受苦。” 千秋暖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知道《孟子》,但你也要想,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萧此:“……” 斗嘴赢了,千秋暖很开心地摸摸他的头:“师父乖,你就让我做件善事呗,说不定几十年几百年后,整座幽姬山都会变得绿树葱葱,那不是很好吗?” 文化修养跟不上的萧此悻悻地道:“随便你。” 千秋暖从他怀里挣脱下地,小跑着进了树林:“不过我还是想看看灵根长啥样,你在外面等我吧。” 自打穿越过来,千秋暖见到的就是冰天雪地,而且随着行程推进,还越来越冷了,眼前这片小树林对她来说实在是人间仙境,碧草萋萋高木荫荫,气温也十分宜人,如果能再有一只小白兔出来蹦蹦跳跳什么的就更好了。 很快她就发现了所谓的灵根碎片,不过是一块烟黄色的水晶样,躺在草丛中,要不是它挥发着淡淡的烟雾,还真容易被忽略不计。千秋暖蹲在一旁,连碰也不敢碰,生怕一碰就触发回收技能。 “咩。”前方突然传来奇怪的叫声,抬头一看,几步开外走过来一头长得很像狮子的野兽。 千秋暖陡然见到这么大个头的野兽,吓得浑身僵硬,直愣愣地看着它踱到自己面前,歪着头看了看自己,接着俯下头去拱了拱那灵根的碎片,然后―― 萧此在树林外百无聊赖地等着,突然林子里传出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头皮一麻赶紧冲了进去:“发生了何事?” 林中草地上,千秋暖正与一头体形庞大的野兽对峙,身材娇小的女神抓着野兽的大脑袋使劲摇晃:“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 萧此的下巴差点掉地,回过神来才赶紧上前制止她:“别这么激动!这是狻猊,喜欢吞食烟雾,不会吃人,快放手。” 千秋暖被她拉扯着松开了手,一副随时可以嚎啕大哭的表情:“它把我的灵根吃啦!我自己都舍不得带走的东西被这畜生一口就吞了下去,我跟它没完!” 萧此大窘,好说歹说按住她:“吃了就吃了,你就算吃了它的肉也拿不回来,算了算了。” 这时周围的树木也开始枯萎,转瞬之间一切生命迹象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空旷荒芜的大地上只剩炸毛的千秋暖,手忙脚乱的萧此,和呆呆蹲在一边不动的狻猊。 千秋暖越想越憋屈,只恨哭不出来。而那狻猊见周围的景色变化,也意识到是自己干的好事,无措地慢慢挪到她面前,屈前爪坐下去。 “走开点!”千秋暖没好气地白它一眼。 狻猊非但不退缩,反而好脾气地用自己的大头拱了拱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千秋暖:“……” 萧此在一旁笑道:“它跟你道歉呢。你也说了不差这一块,反正灵根是拿不回来了,你干脆把它收来当坐骑,也算不亏。” 狻猊仿佛听得懂人话,又殷勤地蹭了蹭她的胳膊,这回千秋暖是没话可说了,只好红着眼撅着嘴道:“那你以后可就是我的了,再敢乱吃东西我爆你菊花!”狻猊赶忙又凑上去一点,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 萧此忍俊不禁,伸手来摸:“都说狻猊表象威武,性情温顺,看来果然是如此。”手就要触到它鬃毛时,狻猊突然转过头来,气势汹汹地冲他吼:“咩!” 千秋暖破涕为笑:“物似其主,别乱摸,当心它咬你。” 萧此咬牙切齿:“可不是么,一个二个都没良心,你怎不想想之前都是谁驮着你走的。” 千秋暖更乐了,顺着狻猊的鬃毛,笑道:“矮油,师父这是在跟它吃醋?不要担心,即使有了坐骑我也会让师父抱的。” 萧此不自然地扭开头哼了一声,耳根微微发红:“休想,自己走。” 就在千秋暖意外捕获神兽坐骑的时候,原地打坐等候的凝时感觉到不善的气息,却眼也不睁,淡淡地道:“打算偷袭?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自卑倒是一点未改。” 一丛乱石后,归泉背对着他,冷漠地哼了一声:“自卑又如何,我仍然是水部正神,你再强,也不过是我的阶下囚,意识不到这一点,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凝时呵呵冷笑:“你看不破天意,也配做水神?” 归泉半晌不答,他又悠悠叹道:“以你今日之能,已经不足以再次封印我,你烙在我心口的罪印,也会有人替我消去,待我还完了人情,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取你性命。” 归泉被他傲慢不羁的态度激怒了,衣袖中的拳头握紧:“我若是现在就要你的命,倒不知他们是不是来得及回头救你!” “你敢吗?” 凝时嘴角噙着冷漠又傲慢的微笑:“想想你的灵力源自何处,你一千三百多年前就能杀了我,那时的你不敢动手,现在的你也依然不敢。” 归泉满面愤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在拼命忍耐,又像是再也忍不住了。 少女的笑声传来,由远及近,凝时漫不经心地提醒:“他们就快回来了,你若是想好了,可以来杀我试试看,谁先死还未可知。” 拳头握起又松开,反反复复,终究不敢下手,归泉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凝时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千秋暖就挂在萧此背上回来了,跟着回来的当然还有摇头晃脑的狻猊,它见了凝时,好奇地凑上去嗅了嗅,然后叼起他的头发嚼。 萧此:“……” 凝时:“……” 千秋暖抓狂地跳下地:“叫你别乱吃东西!”一把攥住狻猊的鬃毛把它拖开。 一直云淡风轻的凝时脸上居然也显出一丝狼狈,将被狻猊嚼过的头发顺到脑后,轻咳了一声,说:“传闻创世之初,天地灵气化作九只神兽,狻猊便是其一,它性善喜静,但轻易不与凡人接近,却是比许多人有眼光得多。” 他明显话中有话,千秋暖以为他只是说狻猊肯屈服于自己是有眼光,却不知他还有更深的含义,将灵根被吞一事向他说了,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土灵之力能令大地复苏不假,但幽姬山以外又有多少不毛之地?我若不与你同行,找起来必然事半功倍。为今之计,只能是先设法替我消去罪印,对于灵根不足一成的你来说或许很难,但不至有性命之忧。”凝视这么说的时候,似笑非笑地望了萧此一眼。 萧此沉默了很久,直到发现千秋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才出声:“望着我做什么?” 千秋暖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当然是等师父的建议啊。” 萧此哼一声,抄起胳膊:“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却是在记恨她在客栈里说不要事事替她拿主意。 千秋暖没想到他突然变这么小气,说什么也不是,只得可怜兮兮地看着凝时:“真的不会死吧?虽然我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我大概是死不起了……” 凝时莞尔:“我说不会,自然是不会的,你信不过我?” 任谁也不敢完全信任谁吧,尤其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千秋暖点点头:“那好吧,我该怎么做?” 按照萧此最开始的说法,她大概要经受天打雷劈之类的酷刑,也许是考验她的决心,但更可能是惩罚她逆天而行,书中写到六界分别是虚、神、仙、人、灵、流,至高至尊的虚界其实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仅仅是束缚着五位正神的天规,执掌着五位正神的混沌之力,而与此相对的流界,则是犯下十恶不赦大罪,被神放逐到五界以外的人。 自创世以来,流界就不乏有各种恃才自傲的五族三仙,一旦被流放,就是永世不得翻身,至少目前为止,是没有人得到赦免的。 于是赦免流界罪人会有什么下场?即使是五位正神也不知道。 凝时从容地起身,将手递给千秋暖,同时对站在一旁的萧此说:“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怕你不会想看到,眼不见为净,请你就在此等候。” 萧此眉毛挑得老高:“你想做什么?”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若一定要看,千万别插手才是。” 他这么说,萧此反而又不愿意看了,盘腿在狻猊身边坐下,不在乎地一挥手:“老子才不稀罕看,你们走远点,莫连累我也遭雷劈。” 凝时以退为进,成功将他支开,牵着千秋暖走远开,避到一处乱石堆后。 “这里应该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千秋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挨劈的心理准备,“说吧,要我做什么?” 凝时与她面对面后退了一步,然后撩衣裾单膝跪下,神色平静地说:“在我说完祷告词后,你只需回答予以赦免,然后……” 千秋暖点头:“然后?” 凝时斜了一眼萧此所在的方向,唇边突然浮起促狭的笑:“上前吻我。” ―― 狻猊(suanni)是龙之九子之一,一般都出现在寺院的香炉上,是非常安静的神兽哦~ ------------ 第十八话: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更新时间:2011-07-13 萧此虽然坐在原地等候,心里到底是不放心的,于是他将神念外放,这样就能听得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就算凝时能使传音入密,至少也可以从千秋暖的回答中猜出他说过什么。 不过凝时并没打算让他多费那脑筋,只一停顿,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于是听的人和偷听的人同时挨了雷劈,轰隆一声焦了。 劈在萧此头上的雷伏特较高,震得他晕了半晌,等回过神来,那俩人已经从乱石堆后面走了出来,并且都神色如常。 罪印被消的凝时看起来和先前并没有太大不同,仍然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样,但对千秋暖说话的时候,眉眼间的冰雪又像是融化了些,看得萧此老大的不高兴。 “我既已从冰中脱困,归泉一定会很快赶来,若真如他在水神宫中所言,将与疏翎联手,你我二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眼下最好是立刻返回土国,集齐散落在土国的灵根再做下一步打算。”凝时无视他的脸色,淡定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却隐瞒了归泉已经来过的事实。 千秋暖冷得吸鼻涕,此刻只要能离开去哪儿都好,于是只管点头:“那行,赶快走吧。” 决定去向没花多少工夫,倒是设法让狻猊起来跑路很伤了些脑细胞,萧此和凝时都只知道狻猊性善喜静,根本没料到它静到懒,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懒鬼,千秋暖嘿咻嘿咻爬上它的背,连喊了好几声驾,它连眼皮也不睁,大脑袋搁在自己的前爪上,呼呼大睡。 千秋暖好言相劝:“起来啦――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狻猊不理会,继续睡。 千秋暖循循善诱:“别睡啦――我们回土国去,给你点檀香吃好不好?”狻猊不理会,继续睡。 千秋暖暴走:“你走不走!不走老娘用北斗钥捅你个对穿。萧此,生火!老娘要把它烤吃了!” 对她的脾性已经十分熟悉的萧此顾不得那命令的语气,大笑着在手心中点起了神火,狻猊见势不好拔腿就跑,速度之快,险些把反应慢了半拍的二人甩得追不上。 “飞那么快赶投胎啊!慢下来等他们!” 狻猊迫于千秋暖的淫威,乖乖放慢了速度,三人得以并肩飞行。 凝时并没想到她有这样的一面,先是目瞪口呆,再看看狻猊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俊不禁道:“你别太凶了,狻猊终归是天地造化的灵物,地位原不在你我……不在你之下,肯屈身驮你已是不易,好好同它说就是。” 狻猊晃了晃脑袋,咩一声表示同意。千秋暖哼道:“乖乖听话我当然不会凶你,记住,好话不过三,三声不动,就永远也别动了。”狻猊赶忙又咩一声表示记住了。 凝时望着他们主从沟通,觉得甚是好笑,便又道:“我看这神兽与你也是天生一对,吃硬不吃软,大约是我多管闲事了。”狻猊立刻用可怜的眼神瞅着他,又被千秋暖拍回正前方:“看路!” 飞了一段,只有凝时在与千秋暖说话,萧此竟是意外地沉默,狻猊心高气傲也不与他亲昵,倒像是被孤立了一般。 从幽姬山到麒麟城路途遥远,即使是用飞的一天内也到不了,天色暗下来后三人便按下云头,降落在一处山林里。 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没床睡也就罢了,吃什么? 千秋暖捅了捅萧此:“你不是都准备好了么,在哪儿呢?” 萧此冷嘴冷眼:“你一个人骑着马跑了,我还顾得上带干粮?等着,我去找吃的。”抛下他们二人走了。 千秋暖好不奇怪,转头问凝时:“他怎么了?” 凝时微笑道:“吃味了。” “吃谁的?”千秋暖摸不着头脑,“气狻猊和你亲,却看不上他,还是说气你好声好气和我说话,却不正眼瞧他?” 凝时呵呵一笑,故作神秘地摆摆手:“被他看上是神界最大的不幸,虚璃,你也要当心才是。” 千秋暖也没多想,只踌躇着纠正:“萧此说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叫我,你叫我小暖吧。” 凝时点点头,并不问这名字的缘由。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凝时虽被囚禁在冰墙之内,对外界却是十分了解,似乎连萧此被炙燕追杀的内幕也是知道的,但不论千秋暖怎么求,他只是笑而不语,逼急了,也只说时机到了萧此自己会向她说明。 很快萧此提着一串兔子回来了,一大四小,看样子是端了一个兔子窝。千秋暖看那血淋淋的兔子肉就毛骨悚然,幸好萧此点起篝火后狻猊又好奇地想凑上去吃,她赶紧一巴掌按住,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调料的兔子肉当然好吃不到哪里去,但千秋暖还是恪尽徒弟的职守,拍萧此的马屁:“师父野外生存技能也不错呀,兔子窝怎么找到的?” 萧此嗤笑一声,回答:“天太冷,兔子把窝边草都吃光了,能不好找么。” 陡然被这笑话冷到,千秋暖嘴角抽搐,看他实在是心情不好,也就不敢再搭话,殊不知她不搭话,萧此就更火大,怒形于色看得千秋暖发毛,越发大气不敢出,恶性循环。 吃完了烤兔肉,笑话也终于看够了,凝时抛下轻飘飘的一句“我去寻水”,将二人留在了篝火边,自己则走远了。 对着篝火发了一阵呆,千秋暖意识到这个僵局估摸着还是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打破,否则看萧此那煤灰似的脸色,三天不说话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她抬起狻猊一只前爪,在他面前晃了晃。 萧此抬眼看过来,没好气地问:“又怎了?” “没……想跟你说说话,”千秋暖有点讪讪地抱着狻猊的大脑袋,“你在生什么气?” 萧此矢口否认:“没生气。” 千秋暖瞪起眼:“凝时说你生气了,他什么都知道。” 萧此讥笑地反问:“什么都知道?那你怎不去问他?” 千秋暖一脸诚恳:“我问了,他说这话得你自己说,由我转转述你肯定不承认。” 萧此一阵气结,抓起地上的石子扔进火里,狻猊仿佛感应到自家主子想要讨好对面那人的心情,咩一声爬起来,踱过去拱了拱萧此的胳膊。 萧此:“……”这畜生是在做什么。 千秋暖趁机叫嚷起来:“看!我多有诚意啊,连它都屈尊纡贵地向你示好了,你好意思绷着个脸吗?” 她仿佛看到萧此头上冒出一团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的黑线,恼羞成怒地大声道:“吃里扒外的畜生,滚远点!” 狻猊讨好不成反被凶,顿时也不客气起来,血盆大口一张,一副要把萧此吞吃了的架势。 千秋暖赶紧扑上去把它的嘴合上:“师父别生气,它只是打呵欠。” 萧此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又想了想,觉得实在没什么生闷气的价值,就开始挑刺:“你跟了我这么久,怎就从来没说过你还有别的名字?” “啊……?”千秋暖眨眨眼,旋即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偷听到自己刚才和凝时说的话,“上次玉祀和他那个女贼姐姐出现的时候,我不就说过了么?” 萧此哼一声:“你那是对他说,几时对我说过。” 千秋暖甩他白眼:“那你也偷听到了……不对,你偷听?你还听到什么了!”想起在幽姬山里和凝时的对话,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像是看出了她心虚,萧此故意说:“该听的都听到了。还敢说自己不是吃里扒外?平时我碰都碰不得,他叫你吻他你就真照办?” 千秋暖听了这话,先是怒火万丈,接着意识到他八成没听到后面的,又大大地松了口气:“吻了又怎样,你吻过的人还少么,我做徒弟的当然要拍马紧追,只要是美人,便宜当然要占了去。” 萧此一僵,然后面上抽筋,最后坏笑起来:“知道是美人,还不留给师父先行享用?” “所以我只是随便亲了下嘛。” 不愉快就这样在浑水摸鱼中化解了,千秋暖当真以为萧此是垂涎凝时美色,才一路上给自己脸色看,等凝时返回来休息时,便不住地盯着他看。而凝时也像是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丝毫不觉得奇怪,游走在他们之间的眼神反而更加意味深长了。 而事实上萧此因为抗雷系数较低,错过了的对话才是最最要命的。 当时在乱石堆背后,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千秋暖听到“上前吻我”四个字的第一反应就是:“纳尼?!”闪电将她劈得犹如照了x光般骨骼分明,原本以为自己磨练得足够处变不惊了,开口时还是哆嗦了下:“请人占你便宜的话……你是怎么能说得这么蛋定的?” 凝时仍旧似笑非笑,眼神里却多了些玩味:“你是土部正神,我不过一方散仙,怎不是我占你便宜?” 千秋暖大手……小手一挥:“我的便宜早被人占过了,你来晚了。” 凝时的表情不慎失控,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他点点头,平静地说:“那只有请你来占我的便宜了。” 然后千秋暖本着女流氓有便宜怎能不占的原则,说完予以赦免后上前去低头吻了他。 整个过程非常简单,她甚至没感觉到任何不适,所以之前不管萧此还是凝时,谈到消除罪印的话都是瞎扯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在麒麟城外一语成谶,他们俩真的被雷劈了,并且萧此果然死的比她惨很多。 ------------ 第十九话:守宫砂 更新时间:2011-07-14 由于灵根被狻猊吞吃了,千秋暖没能补充灵力,天色一暗下来气温降得更低,之前就没好全的风寒又复发了,断断续续地发起低烧。 萧此将她抱在怀里,狻猊也乖巧地蹲在对面挡风,但他们毕竟身处荒郊野外,又坐在地上,寒气层层透上来,很难保证她的病情不加重。 “别抱这么紧,很热……喘不过气来了。”千秋暖迷迷糊糊地抱怨。 “你在发烧所以才觉得热,”萧此将外袍也脱下来给她盖着,见她挣扎想呼吸新鲜空气,也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姿势,将她盖得更严实,“别乱动,热度退了就好了。” 千秋暖吸了几口凉气,似乎又觉得冷了,将头也缩进他外袍里。 狻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咩一声,萧此一巴掌拍过去:“安静点,闭上嘴!” 一旁,凝时调息完毕,隔着篝火看到对面温馨的一幕,微微一笑,扣手指作了个法,一道淡淡的光钻进千秋暖的额头,因发烧而难受的表情逐渐恢复平和,人也沉入梦乡。 萧此看着她宁静的睡颜,稍微松了口气,问:“无法直接将她治愈吗?” 凝时仍旧端着莲花座,手分开搁在两边膝头:“我现在的修为做不到。” 二人俱不说话,狻猊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把大脑袋一搁,闭眼睡了。 篝火渐渐弱了,凝时便起身去附近拾了一些枯枝,不过大都被雪水浸泡过,难以引燃,最后篝火还是熄灭了。萧此看着灰烬中的一两点火星,嘴唇嚅动一阵,问:“你怕冷么?” 凝时淡淡一笑:“你抱着她罢,我体内只有纯粹的水灵根,不惧严寒酷暑。” 萧此眼底闪过诧异:“你也是半神体质?”六界内除了五位正神,按理不会再有人拥有纯粹的灵根,四位护法中除了萧此外,均是经过灵根净化才实现单一灵根的,像萧此这样天生就只有一种灵根,又不是正神的,就被称为半神体质,一开始他也是把千秋暖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若不是炙燕的那一击,根本不能断定她是虚璃的转世。 “半神?呵呵……”凝时低笑道,“如何区分神与半神?虚璃此刻看上去与凡人相似,却是不折不扣的土部正神,归泉虽然位居水神,却连天命也参不透。” 他抬起头看着萧此,缓慢而清楚地说:“你看到的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你相信的,或许只是有人精心布置的骗局,而你逃避的,或许才是正确的。” 萧此呼吸一滞,有种被他看穿的错觉,还以为他使用了什么幻术,立刻凝聚心神加以抵抗。 凝时感觉到他的不友善,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过去见过虚璃罢?” “见过,处死玖真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 凝时点点头,又问:“你见过她的守宫砂吗?” 守宫砂?萧此肃敛了神色:“你问这做什么?我并未碰过她,为何要回答你。” “我问的是她自尽之前,疏翎揭露她与玖真有染,你既然见过她,应当也见过她手臂上的守宫砂罢。”凝时的眸子颜色几乎是透明的,黑暗中似乎荧荧发光。 萧此仔细回想,却不记得自己见过她手臂上有任何痕迹,于是回答:“她手臂上什么也……”倏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瞳孔骤缩,“本该存在的守宫砂消失了?她和玖真的事是真的?” 凝时微笑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若是真的,虚璃与玖真有染,处子之身已破,守宫砂也随之消失,那为何没有发生所谓的天地异变?若是假的,虚璃与玖真清清白白,就谈不上玖真以色媚主,更没有理由将他处死。 现实是天地异变没有发生,玖真却死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事? 萧此过去的心思全没放在这上头,也没有人会主动对他说起土神的家务事,今天被凝时点破,才发现里头疑点甚多,莫非当年玖真被处死虚璃含怨自缢背后还有秘密? “这……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凝时却不再回答,任他去猜。 当初奸情由虚璃的敌对疏翎揭穿,众神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一场阴谋,但虚璃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和玖真是清白的,而她倚重玖真,与他亲厚却又是人尽皆知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对玖真不利的一面。众神商量的结果就是处死玖真,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过虚璃失去了童贞,为何应有的惩罚却没有降临。 莫非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并不是疏翎针对虚璃,而是某个躲在帷幕后阴笑的人,对玖真的算计? 萧此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正香的千秋暖,她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是根本不知道,还是知道却没有办法,所以才对玖真怀有愧疚,自杀谢罪? 不管怎样,他用手指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热度似乎已经退了,发了汗的皮肤湿润温暖。 当年的真相他不想知道,名为虚璃的土部正神和自己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他并不关心,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动他的小徒弟一根汗毛,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会还以颜色。 “为什么要是虚璃呢?”萧此有些怅然地望着那没心没肺的睡脸,实在很难把她和那个哭得眼圈通红的女神联系起来“你若不是虚璃……” 理智猛然悬崖勒马。 不是虚璃……若不是,又当如何?和过去那些男男女女一样,先玩,玩过就算? 萧此无可奈何地苦笑了,怀里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他动不得的,不管是不是土部正神虚璃的转世。 第二天天亮,千秋暖醒过来,身子自然还是被严实地护在怀里,只是这个人不知何时睡着了。 “啧啧,野外过夜居然能睡得这么心安理得。”她只顾吐槽,却不知道萧此一个晚上都在思考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就是这样,哪怕嘴上说不在乎,好奇心还是收不住的,接近天亮了他才稀里糊涂睡过去。 人的身体再怎么温暖柔软,也不会比床好睡,尤其是她还是以一个扭腰的姿势睡的,不动还不觉得,一动就有种脊柱错位的感觉,又怕吵醒萧此,就一点一点地磨蹭着想从他怀里滑出去。 没想到萧此虽然睡着了,警戒心还是很强,她动作已经小到蠕动的程度,还是被他发觉,收紧胳膊不让她溜。千秋暖差点被活活勒死,挣扎了一阵,忽然感觉到什么,再也体贴不起来,朝萧此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萧此!你给老娘放手!” 她力气当然不算大,但萧此完全没有防备,又是在睡梦中,被这么拧一下还是相当疼的,惊醒过来看到她作恶的手,气不打一处来:“一有精神就忘了什么是尊师重道,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千秋暖被他勒着脖子,几乎背过气去,又挣脱不开,心一横,一巴掌按到他胯下,龇牙咧嘴道:“你再不……放开、让……让你下半辈子不、不能人、道。” 萧此顿时体会到什么叫五雷轰顶,在徒弟面前出这种丑真是丢脸丢到洪荒尽头去了,当即撒了手,将她推开老远。 千秋暖先是被勒得快断气,接着被他推得一趔趄摔坐在地上,正想跳脚大骂,看到他脸上诡异的红晕,一愣,然后捧腹大笑起来:“师父你不是流氓么,害羞个啥?”直笑得眼泪飞溅,挠树捶地。 “你……!”萧此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气自己干嘛推开她,这种时候不正该发挥流氓本色好好吓吓她么,果然还是头晚上想得太多,不加思考就作出反应了。 动静大得凝时也醒了过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萧此没好气地把气撒在他头上:“没你什么事!” 凝时也不同他计较,看了看天色,说:“继续往南走,今日之内能到奉良,到了那儿再去请大夫抓几副药,把风寒彻底治好。” 千秋暖想到中药的苦味就想撞墙:“我已经好了,能不喝药么?” 萧此正在气头上,怒道:“喝!再病下去自己睡地板。” 千秋暖又喷笑出来:“哎呀哎呀,师父老了,经不起调戏了。”又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师父你不行了,我也还是会尊敬你,孝顺你的。” 不行二字对萧此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诬蔑,想教训毒舌的徒弟,又够不着,只得一把揪住狻猊的鬃毛,瞪圆了眼睛大喝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这畜生烤成焦炭!” 无辜的狻猊吃痛,咩一声挥爪挠去,千秋暖赶紧见好就收,扑过来解救自己的坐骑,陪着笑脸说:“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道错了,师父老当益壮,怎么会不行呢?” 这恭维话还不如不说,萧此的表情实在是比哭更难看。 揪出了他手里攥着的狻猊鬃毛,千秋暖一面安慰遭池鱼之殃的狻猊,一面诚恳地说:“师父,徒儿真的知道错了,就算将来师父真的不行了,徒儿也不会说出去的。” 安静了几秒,凝时爆出一阵大笑。 萧此:“……”转身去找一棵足够结实的树,决定撞死算了。 ------------ 第二十话:母老虎的翅膀 更新时间:2011-07-15 嘴上再怎么凶,萧此还是个好师父,这一点千秋暖必须承认,因为即使上路前才被自己气得要吐血,到了奉良看了大夫,他还是亲自到厨房去监督煨药,好像生怕有人在药里下毒一样。 “呐。”看她被苦得打冷颤,萧此臭着脸扔给她一个小小的纸包。 千秋暖凌空胡乱一抓,勉强接住,拆开一看,是块芝麻糖。 原来坚持要去厨房守着是为了溜出去买糖,千秋暖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奈,心想这么好的师父,肿摸偏偏脾气喜怒无常的呢?不过人无完人,就不和他计较了吧! 吃过药后本来应该睡一觉,但楼下吵得简直让人没法休息,千秋暖看着萧此烦躁地推开窗户,探出身子去瞧,忐忑地问:“那啥……吵成这样我也睡不着,可不可以起来看热闹?” 凝时也凑到窗边看,二人的侧面放在一起倒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千秋暖想了想,又躺回去:“你们俩看就好,被窝里比较暖和。” 嘛……假如萧此想诱拐凝时上床,她一点都不介意今晚一个人住一间房,真的不介意~ 不过窗边的气氛并不浪漫,凝时虚起眼看了街对面好一会儿,慢吞吞地问:“人群围着的,是否就是我们先前去的那处医馆?” 萧此点点头:“看样子是,他们在嚷什么?听都听不清。” 凝时心下了然:“看来我们有必要再去一次,”转头对千秋暖道,“小暖,起来穿鞋,去取回你的灵根。” “咦?!” 整条街人头攒动,把医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千秋暖坐在萧此胳膊上,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却还是只看得到挥舞的手臂。 “若我没猜错的话,土灵根定是被那大夫捡了去,这一个个上门来的,有一半的可能是求购那烟水晶一般的奇石。”凝时不着痕迹地挡开被挤得差点撞过来的一位大婶。 千秋暖问:“那另一半的可能呢?” 萧此腾不出手来开路,只被挤得东倒西歪,心情坏到极点:“看这些人的装扮,哪像是附庸风雅的人。” 凝时笑了:“那就是来求医了,土灵之力能令枯木逢春,治愈之能仅次于水灵之力,或许只要摸一摸就能百病全消?” 说话间,三人已被人流裹挟着来到医馆门口,刚才那大夫站在门槛后不断摆手,大声道:“众位乡亲莫急,人人有份,久病沉疴者,病入膏肓者,家贫者优先,大家耐心等候!” 千秋暖两眼闪亮:“原来真那么好用啊,听大夫的意思,莫非是义诊,不收钱的?” 一旁瘸腿的汉子听了这话把头转过来,对他们道:“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吧,这济世堂的大夫可是咱奉良出了名的好人呐,穷人看病都不收钱的,不光这样,还常常拿自家的钱接济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这么好的人,将来是得做神仙啊!” 萧此却讥讽地道:“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那汉子当即变了脸色,拄着拐杖走开,好像不屑与他们为伍。 千秋暖戳他脸:“干嘛说得那么难听,人家帮助穷人又不是一两天了,还能全赖我的灵根不成?”萧此哼一声,不赞同她的话,却也没反驳。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千秋暖看着那铺了红布的托盘上足有苹果大的一块晶体,犹豫了下,扭头问凝时:“我就这么拿走了没关系吗?”凝时看了一眼守在旁边的官差,神情轻松地说:“那些被治愈的人不会旧病复发,不必担心。” 她才放下心来,伸手将那灵根碎片抓起,只见那晶体发出柔和的粉色光芒,逐渐变小,最后被她的身体吸收。 站在一旁守卫的官差大吃一惊,立刻抽出佩刀,大声道:“大胆女贼!光天化日竟敢在官差眼皮下行窃,还不把仙石交出来!” 门外还排着长队,济世堂堂主听见内堂动静,顾不得招呼病人赶紧冲进来,只见托盘上空空如也,两名守卫的官差已经被萧此揍翻在地。 “你你你——!”大夫一时说不出话来,手指也微微发抖。 千秋暖刚才没能阻止萧此动手,这时赶紧出来打圆场:“对不起啊大夫,我师父性子比较急,没有恶意的。那块什么仙石,其实吧……”这要怎么说呢?说实话会暴露身份而且人还未必相信,说假话又不占理,“其实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满身都是毛病,眼瞎,耳聋,不会说话,脑袋也不灵光,天天都尿床……”噼里啪啦编排了一大堆的毛病。 那大夫愕然看着她,就连凝时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刚才一碰那仙石,我突然就看得见了,也听得见了,没人教我我居然就会说话了,全身都正常了,那果然是能治百病的仙石啊!” 千秋暖又咬着袖子,挤出点眼泪,带着哭腔博取同情:“可是我病得太重了,竟然把仙石所有的力量都耗尽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坐在这儿代替那块仙石?” 在场所有见证了刚才那一幕的人集体囧了。 一名官差首先回过神,大声道:“她胡说!刚才我明明听见她说话,说什么看不见听不到都是骗人的!” 大夫却摆摆手示意那官差不用急躁,又冲萧此拱了拱手:“这位英雄可否放开二位官爷?”萧此此时正将那两名官差叠着踩在脚下,不甚情愿地移开了尊足。 花了好一阵子才把两位官差和门外排队等治病的人全都请出济世堂,大夫关上门,堂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虽然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千秋暖还是不免感到心虚,眼巴巴地看着那大夫走近自己。 他该不会真答应她那个一物换一物的建议吧。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大夫没有露出猥琐大叔的表情,对着她恭恭敬敬地拱手。 “额、这个……”该说哪一个,“您叫我小暖就好。” 大夫于是又鞠了一躬:“小暖姑娘天赋异禀,想必将来会有一番造化,今日能见到姑娘,是在下的荣幸,仙石之事无需再提,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三位如不嫌弃,可愿在舍下小坐片刻,在下想与小暖姑娘聊一聊。” 聊一聊?聊神马?千秋暖习惯性地看向萧此,与他目光对撞,萧此漫不经心地又看向别处:“坐下聊就是,不耽误工夫。”她于是欢快地:“哦~那就聊聊呗。” 大夫将他们请到后院厅堂中,又吩咐下人上了茶和果品,然后才满面堆笑地再行礼:“在下木族飞仙容湛,斗胆问一句,姑娘可是半神?” 千秋暖第一次听到半神这个词,茫然找不着北,还好凝时代为回答:“小暖幼时曾有奇遇,并非天生的半神。”千秋暖知道他在瞎掰,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引人怀疑,赶紧点头:“嗯嗯。” 容湛却不介意过程,只殷勤地笑道:“姑娘小小年纪就能将混沌之力化为己用,实在是不简单,若加以时日,定能得道升仙。却不知姑娘家在何处,为何与两名年轻男子同行?” 一直懒得搭理他的萧此投来不悦的目光:“与你何干?”语气也十分不客气,容湛一阵尴尬,千秋暖看不下去,赶忙解围:“爹娘将我托付给他们,这正要往麒麟城去。”虽然答非所问,也算是给他台阶下了。 容湛自动将她的话理解为两位长辈护送小女娃回老家,又端起笑容:“看来姑娘定是出身名门,这二位看起来也是人中龙凤……”“噗——!” 千秋暖刚喝了一口茶,就被他“人中龙凤”四个字雷得喷了出来,差点呛死。 好吧她承认她想太多了,千秋暖拍着胸口顺气:“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太快了。” 这么一来二去,容湛似乎也有点乱了阵脚,干笑几声,索性不迂回了,单刀直入:“不知姑娘将来有何打算?” “我?”千秋暖掏出从辩阳那处没收来的帕子擦擦嘴,“没什么打算啊,就游山玩水,增长见识,顺便强身健体,再发扬下师门伟大光荣的传统,泡几个美男……”最后几个字被萧此用力的咳嗽盖了过去。 凝时一直微微笑着不说话,这时用传音入密悄悄对她说:“此人定是个探子,想笼络你。” 果然听了她的话,容湛的笑容灿烂了许多:“姑娘天赋异禀,只游山玩水未免太自轻,何不思有一番作为,以姑娘的天赋,又怎会甘心做池中之物。” 萧此心不在焉地掏耳朵:“一个女娃要有什么作为,吃好喝好穿好,再把男人伺候好,孩子管教好,别的有什么要紧的。” 容湛忙又道:“英雄此言差矣,小暖姑娘天赋异禀……” 话没完,就被千秋暖不耐烦地抢断:“停停停,别一饼二饼三饼了,又不是搓麻将,你直接说吧,谁派你到奉良来潜伏的,拉拢本姑娘想做甚,造反?” 容湛忍不住擦汗:“不不,姑娘误会了,我家主子不是那种人,绝无造反之心!” “哦,”千秋暖失望地捡了块芙蓉糕塞进嘴里,“怎么就不是造反呢。” 容湛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姑娘是有雄心壮志之人,我家主子若能得姑娘相助,定能如虎添翼。” 千秋暖一皱眉:“既然我是有雄心壮志的人,为啥不是他来做本母老虎的翅膀?” 容湛:“……” “你再卖关子我可走了,快说,谁指使你来的!” 莫名地有种被审问了的感觉,容湛擦擦汗,老实道:“我家主子是木国太宰清览。” ------------ 第二十一话:如此生财有道 更新时间:2011-07-16 清览其人,木国太宰,木族上仙,十五年前奉木部正神染非之命来到木国王都青龙辅佐新帝,是个五国六界都知晓的贤臣。 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千秋暖内心做了个摊手的姿势,对萧此的说明并不放在心上。 容湛显然是个老练的探子,先是夸了一通自家主子何等高瞻远瞩,前途无量,又用更大的篇幅赞美了千秋暖虚无飘渺的天资,顺带也罢萧此和凝时恭维了一通,真正做到了高帽子人人有,周公吐槽,天下归心。 “在下只是觉得姑娘天资过人,若能得贵人提携,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名垂青史。殿下向来求贤若渴,若姑娘愿前往,殿下必定倒履相迎,奉若上宾。”末了,容湛再一次强调了这通废话的核心思想,拱手一鞠到底,给足了面子。 千秋暖对这套官话实在是不来电,在他终于说完后很不礼貌地打了个呵欠,容湛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那个,前辈啊……”她斟酌了一下称呼,开口,容湛陪着笑:“姑娘不必自谦,唤我名字即可。” 千秋暖心想你都够当我这个身体的爹了,还装什么嫩,面上却笑着:“前辈啊,听了你刚才口若悬河三千尺的介绍,我有个小问题想先请教请教。” 容湛听有戏,就把先前的不愉快抛开了,道:“姑娘请讲。” 千秋暖坐直了,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因为我可能为你家主子所用,所以你就对着我们大肆恭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我要拒绝了,也会有差不多同样规模的不雅回敬?你只是极力想要说服我,就算是客气话,你也没说一声其实姑娘没有我家主子提携也定能有所作为,加上我又拿走了土灵碎片,假如不答应,我很难想象你会有什么反应。” “这……”容湛被她一语揭穿,面露惊慌之色,千秋暖却不管不顾,径自说下去:“你一定是想反正混沌之力已经被我吸收了,拿人手短,你说几句好听的就当送我天大的人情,我但凡聪明点就会顺着你给的台阶下,一辈子给你家老大当牛做马,是吧?” 萧此喝着茶,闻言笑了:“我的徒弟果然不笨。” 千秋暖甩他白眼:“去!聪明是爹娘生的,少得瑟。” 容湛这下意识到眼前这小丫头不好对付了,就连拒绝,也先问好了后果,顺带挖苦了自己的用心险恶欺负弱小,只得道:“姑娘多心了,清览殿下广纳贤士,但从不强人所难,手下若有人想要自立门户,也是奉上纹银若干,好聚好散。” “这样呀~”千秋暖立刻绽开笑容,“那我答应啦。” “……”容湛跟不上她的进度,噎了一下,眼角瞥见凝时意味深长的笑,心中一惊,生出不好的预感。 千秋暖笑嘻嘻地看着他:“就这么决定了,劳烦前辈去准备两匹马,我们这就去青龙。” 容湛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来不及思考更深,连忙笑着回应:“如此大好!我这就修书一封为姑娘引荐。”说着拍拍手,招下人捧来笔墨写了信函亲手封好,再亲手递给千秋暖。 千秋暖收了信函,又吞吞吐吐道:“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之前咱们才见过面,前辈应该知道我之前病得不轻是真的,我们这一路下来,说实话银子都送给了沿途的医馆,此去青龙路途遥远,恐怕……” 容湛立刻道:“在下这就叫人为三位准备盘缠。” 还想留他们住一晚,但千秋暖执意立刻动身,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得命人备了马匹盘缠,送他们出城。 两匹马,凝时一匹,萧此带千秋暖一匹,容湛虽然之前被千秋暖讽刺了几句,但结果仍是满意的,此时也便满面春风,挥手送别:“姑娘一路好走,将来你我共事一主,方才多有不敬,还望姑娘海涵。” 萧此扫了一眼那嘴上涂了蜂蜜的探子,低声问:“为何要答应他,他纵是要强留,我一指就可碾死他,本不必理会这等恃恩强要之人。” 千秋暖却坏笑着推开他的头:“有钱不赚,你当我傻么。”接着从他怀里脱开身,滑下马背,绞着手走到容湛面前。 容湛不知道她又打的什么主意,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小暖姑娘还有何事?” 千秋暖笑容可掬地对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后退两步,做出十分痛心的表情,道:“前辈,我对不起你。” 萧此:“……” 容湛:“……” “我是真的很愿意为你家殿下效劳,但我担心他受不起,真的,别说他了,木部正神都未必敢开口说提携我。”千秋暖真诚地望着对面逐渐铁青的脸色,中断话头吹了声口哨。 进城之前就被打发走自己去耍的狻猊接到出发指令,咩一声策云赶来,降落时吓得容湛及随从倒退三步。“前辈,请你原谅我,这次就当我欠了你家主子一个人情,将来如果他有难,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果他的主子不要他了,我也会兼容并包,平等博爱,像接收这两个人一样接收他的。” 容湛早已风度全无,咬牙切齿,若不是忌惮足有半人高的狻猊,真会扑上来将千秋暖掐死。 千秋暖爬上狻猊的背,掏出帕子挥了挥:“奴家此去,后会无期,万望前辈珍重,马匹盘缠奴家收下了,权当你家主子送别旧属的一番心意,礼虽轻,情义无价,奴家铭感于心,就此别过。”酸溜溜地胡搅蛮缠一番,拍拍狻猊的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此这才恍然大悟,自家徒弟原来是布下了一个惨无人道的陷阱,诱得容湛跳下来,然后叫他人财两空,还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容湛既然是个攻心的谋士,算计不过一个小姑娘,比起暴力教训,留给他的印象一定更加深刻,足够他闭关深刻检讨了。 其实但凡面对的是个普通人,容湛都未必会中计,他输就输在以为千秋暖真的是个十余岁的黄毛丫头,掉以轻心了。偏偏后者是个钻研中国古典文化十年的女哥斯拉,翻脸又比翻书还快,更有一神一仙保驾护航,真是玩死人不偿命。 于是千秋暖收回了散落的灵根,还讹了人两匹马一包银子,大摇大摆又上路了,全然不知他们走后容湛气得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晕倒下去。 “你倒有本事,”萧此笑道,“讹了他一笔银子,准备做什么用,请师父到酒楼里吃一顿?” 千秋暖鄙夷地道:“五十两银子啊,你是猪么要吃掉这么多钱。我留着将来包养小美男。” 萧此嘴角一抽,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吃里扒外。” 千秋暖开心地笑:“这怎么能叫吃里扒外,知道情圣和流氓的区别在哪里么?就一个字,钱。光靠帅有什么用,一开始确实有马骑,有车坐,有相好,有炮打,最后还不是卒了。” 凝时在一旁低声笑,萧此脸上挂不住了,反唇相讥:“你帅不起来,有钱也没用,知道情圣和变态的区别在哪里么?就一个字,脸。” 千秋暖瞠目结舌,半天才啼笑皆非地点点头:“行行行,你是情圣,我是变态。” “说到变态,”凝时悠悠地插话,“你们在汕城时曾猜过一个谜,谜面就是史上第一变态罢。” 萧此皱眉:“你怎会知道?” 凝时微笑道:“我虽在冰壁之中,仍然能知晓过去未来,你二人到达汕城,我便将神念外放,留意你们的动向。” 神念外放!萧此大吃一惊,神念外放绝非一般的散仙能够做的到的,六界之内除了五位正神能够将力量收放自如外,四位护法也只有自己和已死的玖真二人能驾驭此术,仙界之中修为深厚的上仙也有一两人能够神念外放,但凝时区区一介散仙,按理是绝不可能做到的。而且汕城距幽姬山冰壁几千里远,看来他不仅是会,更应该说是精通了。 他突然对眼前这名同伴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莫非凝时曾是归泉的护法,就如自己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才离开了侍奉的正神?水神一直不曾任命护法,或许就是因为在凝时手上吃了亏? 凝时没有理会他惊疑的表情,与千秋暖说笑:“一般人绝不会将谜面出得这么……嗯,就连我也没能立刻猜出来。” “其实并不难嘛,你们的思维太保守,所以才想不到。”千秋暖笑答。 看他二人心照不宣,萧此自己却仍旧蒙在鼓里,不高兴道:“谜底究竟是什么?” 千秋暖笑吟吟地把头转向他:“师父听过这样一句话吗,不在寂寞中恋爱,就在寂寞中变态。” 萧此一愣,继而满头黑线。 “不过话又说回来,”千秋暖摸着下巴,“那么大一块灵根吸收进去,我可以不用再喝药了吧?” 凝时点点头,萧此却恶狠狠地:“喝,苦不死你。” 千秋暖立刻咬着袖子,期待地望着他:“师父给我买糖吃?” “不买!” 语气生硬,但千秋暖非但没被打蔫,反而双目放光:“师父,不要对着徒儿娇嗔,徒儿会害羞的。” 萧此一时无语,待反应过来千秋暖已经笑得要摔下地去了。为人师的尊严岂可随意践踏,萧此一怒之下,伸手将千秋暖从狻猊背上提了过来,扑放在自己鞍前。 “哎呀呀会摔下去的!”千秋暖赶紧捞住他大腿,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萧此本意是将她拎过来打屁股,打了一巴掌后,忽然灵光一闪,奸笑道:“屁股不错。乖徒弟,你是想被打呢,还是想被摸呢?” 千秋暖立刻缴械投降:“徒儿知道错了>_<两样都不想!” 萧此得意地大笑一阵,将她重新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千秋暖如坐针毡,商量地问:“我能回去不?”“不能。” “啊啊啊啊啊萧此你个猪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放开老娘!” 暴走模式开启,千秋暖四肢并用,以周泰宁死不屈的精神奋力挣扎,几乎将两人掀得一起从马背上摔下去。萧此险些抓不住缰绳,大笑着叫她别胡闹。 忽然耳根后吹来一阵暖暖的呼吸,耳廓被用力地亲了一下。 千秋暖瞬间懵了,而亲她的人也不再有下一步动作,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牵着马缰,淡定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究竟是啥意思? ------------ 月前樽卷 ------------ 第一话:小别胜那个新婚 更新时间:2011-07-17 千秋暖本以为玖真虽然不记得前世种种,这辈子仍然是忠于自己的,让他别对人说起自己,他应该会照办,谁想这忠诚仅仅是对她一个人,在他们离开麒麟城的这短短两个月里,萧此已经成了全国通缉的要犯,从汕城一路过来到处都有悬赏捉拿他的布告。 开始萧此还能简单易容蒙混过关,等到了麒麟城外,才发现整个王都戒备森严,进出人员均要经过官差对比画像,城中更有数道强势的土灵之力,定是净尊慧土神庙主持空在召集了土族数名上仙,只等他自投罗网了。 “自己说说,怎么办。” 萧此抄起胳膊,臭着脸问。易容术虽能骗过守城侍卫巡逻官差,却决计骗不过土族上仙,更别说他一身几乎媲美火部正神的火灵之力,百步之内定会被发觉,到时候轰隆隆围上来一群群殴他一个,绝对要演化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斗。 还得炙燕没有接到通报过来掺一脚。 千秋暖哪会想得到事情竟能发展到这地步,虽然她沿路捡回了一些灵根碎片,但尚未修习法术,退一万步讲她现在叱咤风云了,也不能够对萧此施以援手――因为这里毕竟是她的属国,哪有帮着外人打自家人的。 想了一会儿没主意,千秋暖试探着问:“那……不如我们先绕开麒麟城?” 凝时缓缓摇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终究是要回来的,此事若不摆平,万一哪天我们的行踪暴露,土族上仙与炙燕联手,你道萧此双手能敌千拳?” 千秋暖蔫蔫道:“那你说怎么办?” 他虚眼眺望城门方向,神情凝重道:“我也想过让你单独去见空在,解释事情缘由,再以你土部正神的身份要求他们撤销缉捕令,但局面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麒麟城中的混沌之力远比我还在幽姬山中时感知到的要强烈得多。” 萧此最先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在收集虚璃的灵根?” 凝时嗯一声,低头对千秋暖道:“你是否能肯定,那个武僧真的是你曾经的护法?” “这……”原本不曾怀疑,被他这么一问,千秋暖忽然拿不定主意了,“我也不敢肯定,他身上有刻着名字的玉佩,又知道我前世的名字,我想应该不会有错吧。” 凝时听了这话,不但不放心,神情反而更加严肃了:“麒麟城中现在只有一道混沌之力,我未曾见过玖真,不知他修为深浅,但这力量甚至凌驾于此时此刻的你,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千秋暖心一揪,迟疑着问:“你的意思该不是……玖真背着我搜集了灵根碎片,化为己用?” “不错,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能将混沌之力收归己有的只有神与神兽,如果城中那股力量真是他所发出的,你就算是集齐了剩余的灵根,只怕也不足以封神。”凝时眉宇间萦绕着忧愁,叹气道。 玖真背叛了自己,将她的力量收归己有……千秋暖坐在狻猊背上,觉得一阵阵发冷。没有任何理由地,她不愿相信玖真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曾经是自己前世倚重的属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土部护法,他没有理由阻挠自己封神才对。 除非。 除非早在前世,玖真就视虚璃的深情如负担,对她无心,后被她连累而死,心怀怨恨,这辈子要与她作对? “这并不是唯一的可能,”萧此看到她脸色苍白,显然是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便出言安慰,“我与他有过接触,感觉他甚至连散仙都够不上,会不会是那灵根的力量太过强势,将他的力量掩盖了?” 凝时微微一点头:“也不无此可能性。你不能进城,我亦有我的顾忌,为今之计只有让小暖单独进城去,旁的人认不出她不会加害与她,玖真纵使有反叛之心,也绝不敢杀她,大可混进寺中查个究竟。” 萧此诧异道:“你疯了,让她独自进城,就算玖真不敢动她,你能保证城中没有疏翎派来的杀手?” “那你说该当如何?” 一句话堵死,萧此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默不作声。 千秋暖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举起手弱弱地摇了摇:“要不就这么办吧,狻猊留在外面,如果有危险我就吹口哨,你们再跟着它来救我,成不?” 凝时自然是不会反对,萧此皱着眉,大手摸了摸她的头,虽然一百个不放心,还是说:“去罢,遇险不用慌张,师父定会来救你。” “嗯。”千秋暖有点感动,伸手抱了抱他,萧此也笑着弯下腰搂住她,拍拍她的后背。 和通缉之人性别身高皆不相符,千秋暖很容易就进了城,身上还带着从容湛那里讹来的五十两银子,本想直接朝着净尊慧土神庙去,又怕寺中有人见过自己,会被认出来,便找了一家裁缝店,买了身男装换上,对着更衣镜照了照,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一枚,于是颇为满意。 想来她穿越至今,可以说从未离开过萧此身边,这回却要独自面对满城上仙,以及一位可能是叛徒的“前世恋人”。 玖真脑袋后面的这个标签真是让人膈应得慌啊,自己上辈子和他究竟是你情我愿呢,还是一厢情愿呢,如果他真的叛变了,杀是不杀? 净尊慧土神庙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信徒来来去去,根本没人认得出她,千秋暖欣欣然步入正殿,看着那善男信女跪拜自己的金身塑像,耳边是值守僧击缶念经的声音,语句含糊不清,却透出一股肃穆之意。 “好像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看。”她仰头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塑像,觉得那眉如柳,眼如杏,面庞姣好笑容温柔,实在是美人,再想想铜镜中自己的脸……只能寄希望于女大十八变了,萝莉脸要想一辈子吃香,说不得要走空姐的路。 这时正殿外传来中年男人浑厚的笑声:“住持此言差矣,我飞穹对陛下赤诚之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既然到了此处,当然得先叩见陛下。” 唔,由住持亲自陪着来磕头的必定是上仙无疑了,一个上仙飞穹,一个飞仙空在,应该认不出自己来吧。想着,千秋暖也不避嫌,仍在殿中欣赏壁画。 “飞穹大人,老衲还有事,就先失陪了,这是老衲的入室弟子,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他。玖真。” 玖真?!千秋暖脊背一僵,迅速躲到黄幡后。 “弟子在。”声音无差,她小心地探出半个头瞅了一眼,确实是两个多月前被自己抽了一通鞭子的那个年轻武僧,星目剑眉,正气凛然,身边那老和尚定是住持空在了。 空在面容慈祥道:“为师不得空,你陪着飞穹大人在寺中走走,切不可怠慢。” 千秋暖在暗处咂舌,心道还不可怠慢呢,飞穹若是知道作陪的是谁,八成能吓得跳起来。 果然,跪在软垫上的一名中年男子蓦然直起身,望着他们师徒:“玖真?” 玖真不疑有他,向他行礼:“小僧法号玖真。” 飞穹定定看着他,拂襟起身,好一阵子才疑惑道:“你……你我是否在何处见过?” 这本是在正常不过的疑问,身为上仙,飞穹也理应知道玖真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这堪称“搭讪界第一俗套用语”的句子一出,黄幡后千秋暖还是一个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虽然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动静还是传了过去,玖真眉一降,大步走过来:“何人鬼鬼祟祟!”一把掀开了角落里的黄幡。 “你……”九天神雷劈中他天灵盖,玖真愕然看着眼前之人,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千秋暖没了藏身之所,此时又是男装,便大大方方走了出来,阔少爷派头十足地咳了一声,道:“干啥呢,我与人玩捉迷藏,输了要扎马步哩。” 空在与飞穹看她只是个小孩,便不上心,客套几句后空在离去,飞穹仍在原地,以极为复杂的眼神望着玖真的背影。 “他在看你。”千秋暖做了个口型。 玖真勉强从雷击中清醒过来,弯下腰皱着眉问:“陛下在这做什么,怎会做男子打扮?” 千秋暖朝他使了个眼色,小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二更天不见不散。”说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坏笑着先溜了。 玖真纵是满脑袋问号,此时也不敢抛下飞穹追上去,只得按捺住心头疑惑,老老实实去“接客”。 天黑以后千秋暖趁值夜僧不备,爬窗子溜进了正殿,看到香案上供着的桂花糕,二话不说抓过来吃。而玖真也终于从飞穹身边脱开身,寻了个借口离开僧房,急匆匆赶到正殿,进门就看到千秋暖翘个二郎腿坐在香案上,一盘桂花糕被吃的所剩无几,一时无语凝噎。 玖真反手关上门,不安道:“陛下从何处来?莫吃了,回头看守的弟子交代不过去。” 千秋暖吃了一阵没水喝,正梗得慌,此时急着要反驳,不留神打了个嗝,口中未来得及咽下的桂花糕喷了出来。 “有啥交代不过去的,本座亲临,吃两块糕点怎么了,”她掏出帕子擦擦嘴,又嘻嘻笑起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想煞本座了,来,过来给本座笑一个。” 玖真啼笑皆非,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跪下行了礼,仍旧问:“陛下回来究竟为的何事,现下寺中有六名上仙,陛下若不想被识破,就不该来。” 千秋暖却只是不答,待他走近了,就伸手去摸他的脸,不怀好意地笑道:“别这么疏远嘛,想上辈子我是风儿你是沙,我是萝卜你是瓜,日同食夜同寝,怎的走了一道轮回,就生分了呢?” 她这么说是别有用心的,倘若玖真确实叛变了,那必定是记起了前尘往事,面对她的调戏定会大发雷霆。 然而玖真并未发怒,反被她戏弄得窘迫不堪,又不敢避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结巴道:“陛、陛下莫说笑,弟子不敢逾越,陛下有话……有何吩咐,弟子定当、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陛下!” 千秋暖笑着撤了手,食指勾了勾:“任何事都行?那敢情好,来来,小别胜新婚,过来亲一个。” 玖真大骇,连忙后退,结果不慎绊到香案前的软垫,摔了个四脚朝天。 ------------ 第二话:打蛇需上棍 更新时间:2011-07-18 “咕咕咕咕……”千秋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又怕外面的看守僧察觉,只得死命捂着嘴,笑出这怪声调。 玖真满脸通红地爬起来,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便垂首待命。 过了一会儿千秋暖笑够了,揉着肚子招手:“过来点。”玖真警惕地后退了小半步,她笑道,“不捉弄你了,走近点,说话声太大当心被人听了去。”玖真无法,只好上前。 千秋暖跳下香案,在软垫上坐了,也拉他坐在另一个上,这才小声说:“我回来是有事要做,少不得还要你帮忙。先听我说完,空在找来那么多上仙,是要做什么?” 玖真被她攀住肩半个身子压过来,僵硬得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师父去找,是他们自己来的,前些日子望仙塔顶祥云环绕,夜间更有五色灵光冲天,寺中都传说定是陛下显灵,传的沸沸扬扬,他们定是听说了,特地来膜拜的。” 千秋暖嗤一声,道:“显甚灵,我本尊驾临都没那花哨的排场,假模假样。” “陛下素来是公正廉明,善待子民的,弟子也不信陛下会做出劳师动众之事。”玖真说着拍马屁的话,面上的表情却是诚恳至极,显然是真心这么想。 盲目崇拜真是要不得啊,千秋暖感慨道,看他的模样,也就不大可能是叛徒了,心放回肚里,愉快地道:“塔里究竟放了什么,你可见过?” 玖真摇头:“师父派人严加看守,只有几位师叔能进出,旁的弟子一概不许靠近。” 防得这么严,一定是自己的灵根了。千秋暖琢磨着要怎么把东西拿回来,却听他艰难地说:“陛下可否、可否别靠着弟子,有、有失庄重……” 千秋暖笑了,食指勾勾他下巴:“有失庄重?你不觉得荣幸之至,反而说我有失庄重?” 玖真被她碰到皮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仍然坚持:“陛下可以治弟子不敬之罪,但陛下终归是土族至尊,与人狎昵,有损清誉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千秋暖讪讪地从他身上移开,见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心里不知怎的有点不高兴,话也不说了,顺手又抓了个橘子吃。玖真似乎想再劝几句,看她脸色不悦,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陪她坐着发呆。 听他现在的说话方式,千秋暖不难想象当初的虚璃和他相处是得有多难,稍微不庄重一点,就要被训话,偏偏还就是喜欢他,总忍不住拿热脸去凑冷屁股,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玖真啊。” “弟子在。” 千秋暖捏着橘子皮,心不在焉地问:“你说我上辈子喜欢你什么呢?” 玖真差点一头杵到香案上去,慌慌张张道:“陛下说笑了,弟子不过一名凡夫俗子,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其余的不敢想……” 千秋暖顿时翻个大白眼:“我才没跟你开玩笑,你知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么?算,你要是记得也就不是现在这模样。不提这个了,看你老不自在了。” 玖真松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你能帮我打听出塔里究竟锁着什么吗,既然寺里都传是我显灵,那必然和我有些联系,很可能是我的东西。” 玖真一脸犹豫,千秋暖又摆摆手:“你要是觉得不方便那我自己去想办法,塔门是谁守着,能混进去么?” “陛下千万别轻举妄动!”玖真慌忙道,“几位师叔皆是飞仙,以陛下现在的状况,对上他们必死无疑,待弟子想想办法。” 话虽这么说,他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两手搁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蹙眉沉思的表情看起来还是挺帅的,千秋暖横竖也没事做,就在一旁托着腮看他。 她绝不承认自己过去是个花痴,但看着玖真却有种向往之情,想挨着他,调戏他捉弄他。之前遇到的萧此等人虽然也都是一表人才――咳咳,这个词用在萧此身上需打折扣,她却从来没有这心思,难道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仍在左右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玖真舒展开眉头,开口道:“不若这样、”忽然发现千秋暖笑吟吟地看着他,脸顿时又红了个透,咽了下唾沫,强自镇定,说,“弟子去探探飞穹大人的口风?日间弟子随他在寺中走了走,觉得他是个正直之人,陛下孤身一人恐难成事,若能得到他的协助,行事也会便利许多。” 千秋暖摸摸下巴:“飞穹啊,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不过贸然抖开我的身份还是不太安全,万一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不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玖真显然不知道她担心的是城外凝时所说,十分奇怪地反问:“纵然飞穹大人不忠,也不敢对陛下不利罢?陛下身负混沌之力,若是有什么闪失,他也会灵力尽失成为废人。” 还有这一说!千秋暖霎时明白了为何凝时笃定叛徒不敢对自己下毒手,心里轻松了不少,思维也顺畅了许多,打个响指:“有了,飞穹此人非常重要,若能争取到他,萧此的缉捕令说不定也能撤销。你听着……” 话还没完,玖真讶然打断:“那罪人还跟在陛下身边?” 千秋暖一怔,知他定是和大部分人一样,对萧此有着天然的鄙夷之情,于是解释道:“萧此对我还不错啦,你别这么说他。” 玖真却皱着眉头:“陛下有所不知,萧此其人胆大妄为,过去拈花惹草到处招惹是非,都是耀火大帝极力袒护,才无人敢问他的罪,但他不思感恩,反而触怒了耀火大帝,这才被削了神籍贬为流寇。” 萧此被削了神籍这话千秋暖还是第一次听,惊异道:“可他还是很厉害……” 玖真沉声道:“虽是削了神籍,但耀火大帝并未封印他的灵力,实力自然无损。” 千秋暖笑了:“你倒是相当清楚嘛,谁告诉你的?”就执行火刑的人是萧此一点上看,玖真死时他应当还在炙燕身边,这些事只可能是玖真转世投胎后,什么人告诉他的。 “火部护法为祸六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获罪后也时常骚扰良家妇女,人人得而诛之。”玖真的回答倒也天衣无缝,看萧此的个性也像是完全不受影响,大概根本没把炙燕的命令当回事。 但她转念一想,玖真是怎么认出萧此来的呢? 萧此说过,玖真转世后连仙都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个凡人,又在净尊剃度为僧,应该是常年不出国门的,为何能在朱雀城一眼就认出要买北斗钥的人是萧此。 玖真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看过来的眼神变化莫测,还当她接纳了自己的话,就继续说:“陛下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好,莫在他手下吃了亏。” 千秋暖顿时笑了,却是相当不客气的反言讥讽:“怎么,个个都想离间我和他,在你们心目中恶人就没有善的一面?你道他是别有用心,那我倒要问你,你既然也说了自己是凡人,为何当日在朱雀城唯独你认出了他,你在何时见过他?” 这话倒是问倒了他,玖真半天也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你和辩阳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谁对我好,我自己心里有数,你要真心效忠我,就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千秋暖沉下脸来,以一种和外在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语气说道,“我不妨告诉你,水部正神囚禁在幽姬山的那个散仙也被我放了出来,你说我胆大包天也罢,破格用人也罢,我做都做了,你奈我何?” 玖真低下头去想了好一会儿,方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他下了决心般,又说:“陛下方才问弟子如何识得他,其实弟子也说不真切,看到他,自然就知道了,就如那日在殿中听到陛下的名讳,明明是陌生的名字,脑海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了我面前的人是谁。” 千秋暖沉默地看着他,心想真要这样,那他百分之一万是土部护法的那个玖真了。 “陛下刚才要说的计策是……”兜了个大圈子,玖真终于想起自己插话前千秋暖是有事要说的。 “……你还记得,真不容易啊。” 玖真抿了下嘴,低下头道:“弟子知错。”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千秋暖耸耸肩,“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说着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玖真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地侧过头去。 她才一说完,玖真就失声反驳:“这……这如何能行得通!出家人不打诳语,弟子、”“打什么诳语,你是我的信徒,我叫你去做的,就一定是有理的――或者,你在质疑我的权威?”千秋暖胳膊一横勾住他的脖子,作势要勒死他。 玖真尴尬不已,手忙脚乱地去扯她的胳膊:“弟子不敢!弟子……” 却不想动静太大,值夜的僧人打门外路过,听到正殿里有响动,便大喝一声:“何人在殿内!” 千秋暖吓一跳,一骨碌滚到香案下躲起来,飞快地说:“告诉他你发现了老鼠!” 玖真慌慌张张把桌布拉好,门就被推开了,值夜僧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师叔?” “哦,我刚才路过殿外听到里头有响动,进来一看竟然是、是老鼠。”玖真显然是从来不说谎,这么简单的话都打顿儿,千秋暖觉得很好笑,不知道他当时替自己隐瞒北斗钥去向的时候又是怎么个样子。 值夜僧看了看地上的橘子皮、桂花糕等物,幽幽地来了句:“这年头的老鼠,吃橘子还带剥皮。” 玖真听他说这以下犯上的话,想教训又不能,表情阴晴不定,倒是香案下的千秋暖死死咬着袖子,就差没笑得满地打滚了。 ------------ 第三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更新时间:2011-07-19 这回来到净尊慧土神庙,身边没了萧此,想借住在寺中的话千秋暖无论如何也无法自圆其说,离家出走?独闯江湖?带发修行、呸呸呸哪有自己跪自己的。 但是到城中住客栈更不安全,店家看她小小年纪出手阔绰,说不得生出杀人越货之心,不妥不妥。 千秋暖真诚地握住玖真的手:“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我相信你一定能轻松搞定的!” 玖真一头黑线,又不敢抽手,只能任她握着:“弟子、弟子实在想不出寺中何处可供陛下歇息。” “只要不会被人发现,不漏风漏雨就行,没床也不要紧的。” “可、可是……” “喂,你别告诉我这么大个寺庙,就没有一个地方符合条件。我不挑剔的,你要相信我。” 玖真憋了一阵,最后无力地回答:“有。” “那不就得了,”千秋暖说着,顺手又把一只香蕉藏进了怀里,“是何处,带我去。” 无人巡夜,即使被发现也能安然逃脱,风不吹,雨不淋,一路上千秋暖把这几个关键问题都确认过,玖真虽然苦着脸,但都一一点头确认。 于是二人避过值夜僧,沿着阴影一路来到这处法外辖区…… 千秋暖一开门就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后退三步,眼神阴鹜地望向玖真:“你把老娘领到茅房来?!” 玖真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弟子已经说过并无适合陛下过夜之处,唯一符合条件的,唯有茅房。” 深呼吸……不,先把门关上,深呼吸,冷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泰然处之。原地作了一番心理建设,千秋暖化力气为浆糊,泄气地问:“好吧我让步,只要没人就行,露天也没关系。这总该有了吧?” 这回玖真很快就点头了:“有,西院中有口枯井。” 千秋暖:“……” 好,他既然敢说,证明是下得去上得来的,千秋暖已经无心再和他纠结这些问题,推着他往前走:“行行行,带路。” 西院就是上回来的时候她和萧此借住的院子,这边有一圈厢房,住了些求医的穷人,书生等。千秋暖人小分量轻,抓着井绳就可以滑下去,玖真站在井边替她把风,等她完全下到井底了才俯下身去说:“今夜该不会下雨,弟子须回房了,陛下自己多小心。” 有个成语叫落井下石,躲在井里这么馊的主意,有人提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信,安静下来后千秋暖自己都觉得自己脑袋秀逗了,光想着躲起来,万一谁扔个石头下来,不是要人命么。 玖真已经走得没声儿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地方躲,于是一手抓着井绳,仰着头寻找可以踏脚的井壁。这时天已经几乎全黑了,只有星光一两点,千秋暖光顾着找上去的路,没留神脚下,一步迈出去,脚踝猛地一痛,定睛看去,井底居然有条二指粗的蛇! “啊――!” 凄厉得堪比女鬼的惨叫霎时间震醒了整个西院的客人,值夜僧经过院外,闻声也迅速冲了过来。众人在院中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方才是哪位施主在叫喊?”值夜僧边问,目光巡视众人,却只见清一色的摇头。 “救命……有蛇……”虚弱的呼救声近在咫尺,值夜僧顿时反应过来,疾步来到井边,目光对上千秋暖痛得流泪的眼。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拉上来,值夜僧早已去请擅岐黄之术的飞仙空念,千秋暖坐在地上,想到被蛇咬的古人多半都命不久矣,就直掉眼泪,西院中无一人识得她,此刻更抱着怀疑的态度,无人上前安慰。 “好好的怎会摔到井里去?”忽然人群被分开,一名衣冠整齐的年轻公子走上前来,温言细语道。 千秋暖抽抽搭搭看着他,青年的眉眼在这黑夜里看不真切,只知那语气十分温和令人心安:“伤在哪儿了?我瞧瞧。”遂替她检查了脚踝的伤势。 空念很快便赶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伤药,青年听到脚步声,笑着回头道:“有劳大师,那蛇无毒,伤口也不深,舍妹并无大碍。” 谁是你妹!千秋暖对这占自己便宜不带脸红的青年甩了个白眼,幸亏没人看见。 谢过空念后,那青年接过伤药,将千秋暖打横抱起,又向被惊扰的众人道了歉,带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千秋暖不是没想过反抗,但若是否认自己是他妹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三更半夜为何会在西院中出现?对付一个总比对付一群来得好。 青年将她放在椅子上,自己则蹲在她身前:“毒虽解了,血还未止住,来,自己把脚抬起来。” 千秋暖疑惑道:“你不是说没有毒吗?”乖乖将受伤的脚踝翻到他面前。 “我替你解了毒,”青年托着她的脚跟,将药粉抖在伤口处,“若是让空念大师来替你解毒,你就不怕暴露身份?” 千秋暖一凛:“暴露什么身份?”难道这人已经看穿了自己,他是谁? 青年对她的反问一笑置之,取出手帕为她包扎。千秋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沉不住气了,追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青年笑了笑,替她穿好鞋,仍旧蹲在她面前,“但你小小年纪就只身一人夜探净尊,更女扮男装,一定有秘密,你若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会问。” ……嘴上说不问,你人就蹲在这儿,我敢不说点啥么。 千秋暖撇撇嘴,决定扮猪吃老虎:“我爹爹是开钱庄的,前些天出去收账,我一个人在家,夜里有人闯进家里来,用个什么捂住了我的嘴,等醒过来,我就在井里了。” 青年似笑非笑:“那你这身打扮,难道是绑架你的人给你换上的?” 哼,早知道不变装了,千秋暖不高兴道:“爹爹把我当儿子养。” 青年仍是笑得别有深意,却不再问,摸摸她的头,道:“今晚你就在此歇息,明天自行离去,你是钱庄的小姐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莫再到寺中来,切记,人不可贪心。” 千秋暖心中一惊,这青年该是从未见过自己,方才的对话也并无大的破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来净尊是别有用心的? 青年说完后,到床边将被子铺好,又将她抱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躺下去后,千秋暖问。 “你我萍水相逢,你既然不愿对我说真心话,也就无需通名。”青年替她放下帐子,就要离开。 “可我将来总得报答你啊。” 青年笑了,影子投在薄纱帐上:“我助你并非为了你日后报答,你不必记在心上,将来说不准会有我有求于你的一天,到那时再说罢。” 啧啧,这人情卖得真是有水准了,千秋暖来到这边后阅人不多,总觉得这待人接物的态度有些熟悉,冥思苦想却不得要领。 青年离开她床边,吹了油灯,房间里顿时暗下来,千秋暖心想这房间里就一张床,他要睡在哪儿呢?学小龙女睡腰带,还是找个墙角金鸡独立。 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千秋暖将帐子拉开一道缝,看见一只大鸟停在青年的胳膊上,青年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然后许久不动,她隔着一段距离也看不大真切,正想今朝有床今朝睡,就听青年隐怒道:“竟然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千秋暖心中一动,大概猜到了他是谁,又不敢确定,只屏住呼吸继续观察。 黑暗中响起啪啪声,继而火星燃成一团火苗,青年将手中的信烧了,随手扔出窗外,然后打发送信的鸟儿离开。 “长鬃如狮,眼大如铃,足下生云……如此妖兽,怎闻所未闻。”青年仍立在窗前,眉头紧锁,手抚窗框自言自语。 千秋暖心下笃定,嘴角微微一勾――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们主仆上辈子定是欠了我的。 这做客净尊慧土神庙的青年正是千秋暖一行人在奉良时候,容湛千方百计要她投诚的木国上仙清览。堂堂木国太宰不在朝堂监督国君,却跑到外族神庙里来,八成也是心怀鬼胎。 也不怪清览容湛等人认不出狻猊,世间有神兽、仙兽、妖兽之分,神兽仅狻猊等九只,仙兽妖兽则无数,神兽与正神一般地位,乃是天地灵气所化,大都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向人低头的,是以谁也想不到千秋暖所骑竟是神兽。 若不是误食了土灵根,狻猊也不会甘为坐骑,这却是有失必有得了。 心里想明白了,千秋暖便有了计策,飞穹那边已经交代玖真去料理,清览就由她自己亲自搞定。 方才清览说到要她莫太贪心,许是把她当成了小贼,身为上仙应当知道混沌之力凡人拿不走,那么这寺里定是还有别的宝贝,能劳动一国太宰微服私访的,一定是稀世珍宝! 千秋暖打定了主意,如果清览识趣,与自己联手,那么灵根归自己,宝贝归他,如果他还别有用心,那么……哼哼,就别怪她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了。 ------------ 第四话:血光之灾 更新时间:2011-07-20 同样是和陌生男子同房睡觉,和清览一间房就让人安心得多,此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把人情当飞吻送,横竖不吃亏,是个极其圆滑的主,和某个爱吃窝边草的蠢兔子是不一样的。 早晨起床清览已经不在房间里,千秋暖脚踝还隐隐作痛,但是没人可以使唤,只能自己去打水洗漱,特意到枯井边伸头看了看,蛇已经不在里头了,只剩一堆长满杂草的石头和积雪。 “要是让萧此知道我被蛇咬了,铁定要挨骂。”自言自语了句,千秋暖在井沿上坐下来晒太阳。脚踝意外受伤,现在走也走不稳,她不想自找罪受,反正打探灵根的事儿已经交给玖真了。 清晨的太阳不冷不热地照着空荡荡的院落,积雪在慢慢地融化,客房里偶尔传来咳嗽声,又有男人轻声安慰天暖就会好之类,忽然就让人感觉生命坚韧的力量在蛰伏,不久之后就会迎来蓬勃灿烂的一天。 千秋暖靠着辘轳,眯起眼想小资地虚度下光阴,忽然感觉自己头发被扯了下,一扭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千秋暖:“……” 狻猊一脸无辜,叼着她的头发嚼。千秋暖早上起来没有梳髻,一头半长头发散在肩上,狻猊一叼口水险些滴在她肩上。 “你要死了!谁让你来的?”千秋暖抓狂地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一巴掌把它的大脑袋推开。 狻猊“咩”一声,亲昵地凑过来顶了顶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千秋暖无奈地抓了把雪把头发擦干净,对牛弹琴:“谁让你来的,别以为我相信你有自由不去耍会跑来看我,萧此让你来的?” 狻猊点点头,千秋暖无话可说,摸了摸它的头:“回去,你留在这里我会被人认出来的。你也不会说话,嗯……你怎么对我的,就怎么对他,明白吧,你们别都不喜欢他,我看了都觉得难过。” 这时候想起来,才发现不止是辨阳和玖真,狻猊这天地造化的灵物也十分不待见萧此,凝时虽未表态,但想来他那样清雅淡定的人,大概也不会喜欢与萧此在一块儿,千秋暖突然觉得萧此虽然很强,却很孤独,离开了炙燕后连个朋友都没有。 她亲亲狻猊的大鼻子,然后撵它走:“去吧,不用担心我。”狻猊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乖乖地转身驾云飞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千秋暖接受来自萧此的慰问时,玖真约了飞穹在钟楼前见面。 头晚千秋暖只交代了他见到飞穹说些什么,却没向他解释其中的缘由,是以他虽然留书给飞穹,对他会不会来却将信将疑。 钟敲过三下后,飞穹的身影出现在偏殿转角处,抬头看到他,便匆匆拾级而上,抢先拱手示意。 玖真微微错愕,但千秋暖交代过不论飞穹什么态度,都必须沉着应对,不能让他看出端倪,于是按着练习了一晚上的话说:“不必多礼,今日约你来,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有事要让你去做。” 一方是街上一抓一把的凡人,另一方却是仙界屈指可数的上仙,后者毕恭毕敬地对前者行礼,不论在什么人眼里都是再诡异不过的场面,飞穹面色自若,眼神坚毅:“大人找到了陛下的下落?陛下有何吩咐?” “大人”的称呼一出,玖真再吃了一惊,飞穹究竟把他当成了谁,为何二话不说就信了他。 “陛下听闻望仙塔之事,心中疑惑,本想要我去查,但主持派了寺中精英弟子严密看守,以我现在的身份无法入塔……” 飞穹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找主持,请他开塔。” 飞穹的好说话让玖真放下心,又不免疑窦丛生,只匆匆与他定下下次碰头的时间地点,便赶回戒律堂去了。 仙界有散仙,飞仙,上仙之分,但凡有些修为的都被称为散仙,能经过正神考验的则晋升为飞仙,多半是得道高僧,朝中大臣,也有为数不多的一些效力于他人,如容湛,唯有天资过人、得到正神亲自提点的人才能成为上仙,除却国君,各国的上仙分别不超过十人。 净尊慧土神庙位于土国国度麒麟城,是土部正神最大的道场,亦是土族人民精神的皈依之所,住持空在自七十岁升仙以来,已掌管净尊近百年,由于为人乐善好施而美名远扬,纵是上仙见了他也无不是尊敬三分,也曾被认为会成为飞仙升上仙的第一人。 此时的空在一改往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面貌,须发皆张,眼若铜铃,一股威严之气震慑得堂中弟子大气不敢出。 飞穹告别了玖真后立刻召集了寺中另外五名上仙,一齐来寻空在,要求他开塔亮出塔顶之宝。面对六名修为不亚于自己的上仙,空在起先还言辞温和,称塔中之物乃是镇寺之宝,当年慧土大帝所赐,感应到陛下转世才大放光彩,并无异处,但飞穹等人执意要入塔查看,三言两语间竟是动了真火。 “若非奉了陛下旨意,我也是绝不敢出言不逊的。大师说陛下刚刚转世,按理是无法着人传话与我,大师可是认为我在撒谎?”飞穹面色肃穆,丝毫不惧。虚璃着玖真来传话,自然是有所担忧不便露面,飞穹一想便通,索性连玖真的存在也隐瞒了。 空在怒极反笑:“老衲岂敢!真真假假原不需口头评说,老衲担心的是大人被奸邪小人所蒙蔽,塔中宝物乃是陛下生前所赐,着老衲严加保管,寺中弟子亦是知之者甚少,若是贸然开塔,居心叵测之辈趁虚而入,盗走宝物,老衲死不足惜,诸位大人也要担了干系,日后陛下重归神界,诸位大人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五名上仙听了这话,又不免怀疑地看向飞穹,他们只听了飞穹一面之词,既未见过正神本尊,也未见过传话之人,此时被空在提醒,纷纷开口询问。 飞穹面色铁青,若要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则必然供出玖真,若在场之人有反心,顺藤摸瓜寻得尚未封神的慧土大帝,必然派生出一串麻烦,然若包庇玖真,势必百口莫辩,说不得还要被扣上谋逆罪名。 空在见他不言语,面色稍舒,道:“大人心系陛下安危,是我等表率,但切忌中了小人奸计,若是陛下已然长成,为何不亲自到寺中来?若是陛下亲自前来,纵是要老衲性命,老衲也绝不推诿。” 这时另一名上仙颂微出来打圆场:“这样可好,空在大师从我六人中任意挑一人一同入塔查看宝物是否完好,其余人塔外严防,不论飞穹所言是真是假,必然有人在暗处威胁到了陛下,我等责无旁贷,须得确保净尊无碍。” 飞穹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沉声道:“我在塔外守着便是,若陛下旨意是假,我无法证明自己清白,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颂微的话给了双方台阶,空在也只得点头,道:“那便请颂微大人与老衲一同入塔罢。” 戒律堂那边玖真才督促偷懒的弟子走了五十圈梅花桩,就有晚辈弟子来传话,说是住持要入塔,令寺中武僧全部到塔下镇守。 玖真诧异道:“怎这么快,师父一个人进去还是有人一同?” 晚辈弟子道:“六位上仙与住持一道去的望仙塔,该是都要进去罢。” 玖真蹙眉,跟着他一路跑到望仙塔下,早已有百来号人围在塔前习武场上。空在与飞穹颂微等六位上仙在人群中央,正安排塔外防守事宜,远远瞧见玖真赶来,飞穹投去复杂的眼神。 望仙塔是一座六角塔,共计十二层,除却精英弟子把守门户,现又安排飞穹等五人守五个角,寺中弟子分一半守另一角,其余人来回巡视,谨防有失。 空在取了钥匙将门打开,对颂微做了个手势:“大人请。”颂微颔首,率先迈入门槛。空在又将钥匙交与师弟空念,令他从外面将门反锁。 玖真与飞穹恰好分在临近,想上前问询,又怕被人看出异样,只不住地向他看去,飞穹却眉头深锁,始终仰头看着塔顶。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塔中二人仍未有动静,握着钥匙的空念有些担心,正转身要去问五位上仙的意思,是否开门上去查看,就听西北角弟子发出惊呼,镇守那一角的上仙重夕一跃而起,将空中落下的一物抓在手中。 “大家别乱!当心有诈!”飞穹大声喝令,寺中弟子日常训练有素,立刻安静下来,个个警惕地盯着塔顶。 塔顶西北角的窗户开了一扇,重夕接到的物件正是从那处扔下来的,飞穹就在离他几步远处,扬声问:“那是个什么?” 重夕手腕一抖亮给他看,却是一串念珠,更滴下血来。附近的弟子惊呼:“那是师祖的念珠!师祖受伤了?” 剩下五位上仙不约而同地心沉了沉,飞穹疾步走向塔门,对空念道:“请大师立刻开塔门随我上去看个究竟,其余人原地看守,切莫放跑了任何可疑之人。” 重夕握着念珠追来:“不可大意!空在大师与颂微一同入塔,现二人都没了动静,可见对手非同小可,我与你同去。” 飞穹略一点头,转头看向仍守在原地的玖真,似乎想叫他也跟来,终究不便点破他的名讳,只与重夕空念三人登上了望仙塔。 ------------ 第五话:密室杀人? 更新时间:2011-07-21 “……你说啥?!” 傍晚吃饭时,千秋暖来到斋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伙房弟子正给她盛饭,玖真急匆匆跑进来,撞翻了她刚接过去的饭碗,然后趁着混乱给她塞了个字条。于是千秋暖草草扒了几口饭,一瘸一拐地去赴约。 约见之地是与望仙塔一墙之隔的一片菜畦,离斋堂不算太远,千秋暖走得艰辛,好容易挪到他面前,一屁股瘫坐下去不起来了。 玖真看她走路跛腿有些担心,但时机不对无法多问,只压低了嗓门,将白日的事匆匆道来,岂料千秋暖听到他们在塔顶所见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睁大了眼,失声问:“你说啥?颂微不见了?” “是,师父受了重伤,现还在昏迷着,颂微大人自塔中消失不见,塔外弟子也没见到任何人进出过。”玖真愁眉不展。 千秋暖欲言又止好几次,抓了抓依旧披散着的头发,喃喃道:“密室杀人……居然叫我给碰上……了?” 日间重夕接到带血的念珠,便与飞穹空念三人登上了望仙塔,先一炷香时间入塔的空在扑倒在窗边,胸腹间中了数刀,血流不止,一手探出窗外,应该是奋力扔出了念珠的结果,而与他一同的颂微却下落不明。 飞穹与重夕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房中央有一张八仙桌,从积灰上看曾有个什么放在上头,现已不见踪影。 空念第一时间上前检查师兄的伤势,所幸未有性命之忧,只是流血过多,会虚弱上一段时日。 在门窗紧闭的望仙塔中,空在受伤颂微失踪,看似是颂微重创空在夺走了未知的宝物,但他是怎样离开有五名上仙和上百武僧在外把守,固若金汤的望仙塔的呢? 甫一出塔飞穹就将塔中情景告知了在场所有人,三名上仙与百来武僧异口同声,否认有任何人从被反锁的门以外的地方出来过。 “一定……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这不可能的。”千秋暖忘了脚疼,原地走来走去。 玖真沉痛道:“飞穹大人问心有愧,自请在后山思过,见了我也是爱理不理,定是以为我与颂微大人串通好了蒙骗他。” 千秋暖挥手打断他:“你等等,这里头有问题,你让我想想……密室,密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真的是颂微伤了他?不对……不对不对。” 玖真奇怪地看了看她,问:“什么不对?” “我现在还说不上来,”千秋暖盯着墙根的积雪,小手紧握成拳,“密室是不可能存在的,这里头有鬼,一定有。” 墙那面传来人声,玖真凑到花窗一看,是官差来了。 “师父受了重伤,塔顶宝物也失窃,陛下还是先离开为好,莫让小人暗算了去,师叔既然已经报了官,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届时弟子再设法告知陛下。陛下?”玖真说了一阵,见千秋暖爱理不理,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千秋暖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飞穹怀疑你,你就不怀疑我?” 玖真凛然答道:“弟子问心无愧,绝不怀疑陛下。” 这话当真暖人心,千秋暖笑着拍拍他的肩,欣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这就出城去,萧此和凝时在城外等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自己,要小心才是,飞穹栽了跟斗,说不定会来逼问你,不用死扛,把我供出来就是,知道吗?” 玖真目光闪烁,神色黯淡:“陛下不用试探弟子,弟子决不会出卖陛下。” “哎呀,你是傻的么?”千秋暖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脸颊一下,“你的忠心早就成六界楷模了,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啦。”然后又笑嘻嘻地挥挥手,“走了啊,记得要想我啊! 玖真茫然摸了摸脸,看着她一瘸一拐地离开,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她何时受的伤。 脚上带伤,千秋暖一直走到二更才出了城,萧此和凝时仍在分别时那处驿馆,看她瘸着腿回来,萧此顿时眉头倒竖:“谁伤了你?” “没谁,我自己不小心,”萧此上前来抱,千秋暖也就乐得少走几步路,待被放到椅子上才说,“寺里现在乱成一团,官差都出面了,灵根估计已经被人偷走,凝时,你能找到灵根的下落吗?” 凝时不像萧此那么殷勤,一直坐在原位,听了她的话,双眼微阖,片刻后笃定道:“灵根仍在寺中。究竟出了何事,土灵之力与我相克,我只能模糊感觉得到城中有血光之灾。”说着看向她的脚。 千秋暖赶紧摇头:“我这就是被蛇咬了下,没什么大碍,是空在,他被人刺伤了,我没见着人,听说伤得很重。” 检查过她的脚伤确实不严重后,萧此到盆边去洗手,随口道:“是么,那正好,我们趁火打劫冲进去,找到东西就走人。” “什么趁火打劫!那叫浑水摸鱼!”千秋暖鄙视道。 凝时却面色肃穆:“我看不妥,空在是敌是友尚不明,此时寺中势力失衡,不能贸然闯入。小暖,是谁刺伤了他,你把事情详细说说。” 千秋暖点点头,将自己从玖真那儿听来的话七拼八凑又加上自己的猜想,说了个大概,提到密室的部分,激动得拍桌。 “以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见过,这回可是铁打铁的密室了,一个物理密室套一个心理密室,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我还是觉得很亢奋!这可是千载难逢货真价实的密室杀人啊!” 对她的轻重不分,凝时笑而不语,萧此则翻了个白眼,道:“草菅人命。” 千秋暖怒瞪回去:“谁草菅人命了,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这话是无数侦探的真实心理写照,不管福尔摩斯还是波罗,我敢打赌他们听到有神秘案件的时候,内心比我现在还激动呢!” 萧此不认识什么菠萝,哼一声不说话了。 “好了,说正经的,你们能解开这个谜团吗?”千秋暖用的是“你们”,却只期待地看着凝时。萧此左右瞄瞄,心里不痛快,低头喝茶。 凝时垂眼想了一会儿,道:“塔外众人果真没有见到可疑之人进出?” 千秋暖用力点头,他又问:“那空在和颂微入塔之前,可有人进出过?” “这……”玖真没有说,她也没有想到问,“假如有呢?” 凝时缓缓抬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假如有……不,那也不可能,纵然能混进塔中,也决计不能久留不出。但空在仅是飞仙,却又如何能够……” 千秋暖不敢打扰他思考,便朝萧此挤眉弄眼,后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千秋暖嘻嘻一笑,低声问:“狻猊呢,回来报过平安了吧?” 萧此面色古怪,期期艾艾:“嗳,打发它滚了。” 千秋暖看出古怪,凑上去问:“你那是什么表情,它咬你了?”萧此假装没听见,千秋暖好奇心爆棚,不依不饶:“喂喂,到底出啥事儿了,说呀,你把它烤吃了?” 萧此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没有!想正事儿呢,别打岔。” “就你还想正事儿……”千秋暖鄙夷地说着,却也拿不出萧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证据,只好抱着胳膊发呆。 时间须回到今晨,狻猊从麒麟城中回来的时候,萧此在床上翻滚了一夜始终不放心,天刚亮就逼着狻猊进城去探视,狻猊虽然和他不对眼,却还是有些怕他,一人一兽打了一架后,狻猊不情愿地驾云飞去,萧此则回房去找凝时处理皮肉伤。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狻猊回来了,大脑袋拱开窗户跃入房间,萧此正躺在床上发呆,听见动静一骨碌坐起,正要问点什么,就见狻猊后腿一蹬朝他扑过来。 萧此措手不及,被按翻在床上,大口喷着热气逼近,舌头伸出来从他下颌一路舔到额头。 “只买到一壶高粱酒,聊胜于无。” 下楼买酒的凝时推门而入,见此光景险些连酒壶也拿不住了,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一手虚扶着门板愕然望着他们。 萧此:“……” 于是被疑强暴未遂的狻猊被萧此海扁一顿,流氓一生未有过比这更丢脸的时候,几乎气得发疯,凝时好说歹说才将狻猊掩护得逃出窗去,萧此转身又将他刚买回来的酒狠狠掼在地上。 凝时望着洒了一地的酒有些心疼,再看萧此抓耳挠腮,又忍俊不禁:“合着该它倒霉,不贪吃小暖的灵根,又怎需伺候你这轻不得重不得的师父,不理你也不成,理你也不成。” 萧此大怒,就要寻凶器来杀人,凝时忙又笑着道:“狻猊与你脾性不合,定不会无缘无故与你亲昵,八成是小暖叫它这么做的。” 萧此恍然大悟,嘴角上翘:“那丫头……倒还有些良心。” “只是这一扑二压三亲,”凝时眼里闪过一丝恶趣,“委实是有些……嗯,深得师门真传。” 于是萧此的脸彻底黑了,开始考虑将那畜生清蒸黄焖红烧的可行性。 ------------ 第六话:一山容二虎 更新时间:2011-07-22 凝视想了一夜也没能想出望仙塔中空在遇刺颂微失踪一事的真相,这多少有损他无所不知的传闻,千秋暖原本将希望全都寄托给他,现在看是不行了。 “你是怎么知晓那些过去未来的事的?”午饭时候千秋暖好奇地问。 凝时微微一笑,道:“驭梦术。水族法术多半是幻术,驭梦须得进到活人的梦中,看到他所思所想,稍加推测自然能得出结论。” 一旁萧此插嘴:“水族擅幻术,治愈之力亦是不差,我若与归泉交手,他可疗伤我却不能,少不得要吃亏。”千秋暖赶紧点头:“懂了。” “火族法术以攻击为多,土族法术则防御较强,这些多半受到正神的影响,炙燕喜战,流传到仙界的法术就多为攻击法术。”凝时说这话时瞥了萧此一眼,后者装聋作哑。 千秋暖第一次听到关于五族法术的讲解,求知欲大增,赶紧追问:“那金族和木族又如何?” 凝时略一思索,便一一道来:“疏翎其人争强好胜,又不及炙燕强大,是以喜欢些不甚光明的手段,与金族上仙交手死伤者,多半是受自己本身所修法术所伤。至于染非,此人……颇有些与众不同,这暂不提,木族法术中,以封印之力为尊,能借力打力,虽不能伤人,亦难以被伤。” 千秋暖将他所说与自己认识的人对上号,脑补他们与萧此交手的样子,想到萧此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伤不到清览一根毫毛的样子,觉得十分滑稽,便微微笑起来。 凝时愧然叹道:“我在山中那些时日无事可做,便出入于不同人的梦境之中,久而久之,有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千秋暖笑道:“庄子有时候也以为自己是蝴蝶呢,你不是孤单一人。” 脚上被凝时治好,千秋暖决定冒险再回去一转,至少得问问空在颂微之前有没有别人进过塔。 但这回想要混进净尊就没那么容易了,发生了行刺盗窃事件,牵连到的还是上仙飞仙,惊动了朝廷,大门口守着六个衣着光鲜的侍卫,一看就是在皇宫中效力的。千秋暖使尽浑身解数也撼动不了他们的冰块脸,只好气馁地走开,打算找个狗洞什么的钻进去。 狗洞没找到,却意外撞见清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来,六名侍卫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太过分了,不是说不准进也不许出么,那家伙怎么出入自由?”千秋暖愤愤不平,偷偷跟了上去。 清览何许人,一早便发现了有人跟踪,拐过一条街,避开侍卫的眼后方才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此时街上无人摆摊设点,千秋暖躲也没处躲,只好讷讷地站在原地看他。 清览好整以暇道:“小妹妹,莫跟了,快回家去。” 千秋暖嗤笑:“小妹妹?那天谁说自己是我哥来着。” 清览一愣,脸色沉下来,语气也不再友好:“小小年纪,竟能看破我的障眼法,还说自己只是钱庄的小姐,若真是如此,我可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障眼法?”他有使障眼法么,千秋暖愣没看出来,“你不是木族吗,怎么会使水族的法术?” 连自己的属性都被她摸透,清览不免感到心惊,表面上仍是冷静沉着:“此言差矣,我虽是木族,体内也有水灵之力,会一些障眼法又有何不对?况且六界之内又不只有水族会幻术。” 他这么一说,千秋暖忽地记起和萧此初识那日,他也是使了障眼法变个老乞丐,还吃了自己一只烧饼。 清览看不透千秋暖,只觉得她横竖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娃,就这一路上跟踪的技术来看,更是全无章法,但她能看破自己的幻术,看透自己的属性,又绝不像是个简单角色。他被搅糊涂了。 千秋暖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发现自己被视为棘手的对手了,要真打起来自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说不定连吹口哨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决定顺水推舟,他既然害怕,就让他吓得屁滚尿流好了。 “是么,在我眼里任何障眼法都是没用的,”她故作轻松地抱着胳膊,“别说你,就连水部正神的幻术也骗不得我。” 对面清览的脸色忽变,语气还勉强平和:“水部正神?你竟与水部正神交过手?你究竟是谁?” 千秋暖摊了下手:“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土国来,潜伏在净尊慧土神庙中,究竟有何目的?” 清览眼一亮,不答反问:“你是土族上仙?不对,土族仅有幽声一名女上仙,慧土大帝死去多年,从未听说土族有年龄这么小的上仙……”继而蹙眉,更加迷惑,“你……?” 千秋暖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心想自己的身份多半也被他看穿了,索性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动起手来孰胜孰负,想必也不用我多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那夜你说做人不可贪心,指的是望仙塔里所藏的宝物不是,你也在打它的主意?” 想通面前这小丫头的身份后,清览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强笑道:“你问了两个问题。” “我说是一个,就是一个。”千秋暖女王气场全开,蛮不讲理了。 清览无可奈何,只能叹息自己流年不利,在主人的地盘上耍心机被逮个正着,点点头,答道:“不错,我守在净尊寺中,无非也是提防着有人打望仙塔的主意。大家只知塔中安放着力量能与神器匹敌的土族圣物,却不知那处尚有……” “……还有木族神器月前樽。” 回到驿馆千秋暖将清览说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了二人。 萧此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倒抽一口冷气:“月前樽?此物怎会在望仙塔中!” 凝时兀自道:“月前樽之于染非,无异于北斗钥之于你,为何会到了空在手中,难道他处心积虑掩藏的并非土灵之根,而是月前樽?” 千秋暖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关于月前樽他也只是稍微提了下,我还想再问,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我也没办法留住他不是。” 二人理解地点点头,又各自陷入沉思。 空在先是着玖真到朱雀花重金购得北斗钥,后又将月前樽藏在望仙塔中,千秋暖来一转,将北斗钥带走了,清览却只是个上仙,若是需要拿回月前樽,木神染非纵然不亲自出马,也可以派护法前来,怎会轮到他。 或者,事情其实和她所想的相反? 千秋暖伸手在萧此眼前晃了晃:“问你个事儿哦,炙燕的神器是从不离身的么?” 萧此听到炙燕的名字就习惯性脸发黑,但还是回答:“那么沉,没事儿扛着耍威风么。” 凝时解释道:“炙燕的神器是天地初开时候的第一缕日光化作,一般人根本扛不动,也不能随意变化大小,平日里该是放在火神宫的某处,连看守的人也不曾设过。” “那,如果是我的北斗钥,”千秋暖将发簪大小的北斗钥从怀里掏出来,晃了晃,“有人想从我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有可能么?” 萧此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人!” 千秋暖身后就是窗户,只当萧此发现了可疑人物,条件反射地回头,却什么也没见着,回过头来,手里的北斗钥已经不见了。 萧此拈着北斗钥在指尖转来转去,嘿嘿笑:“就你这警惕性。” 千秋暖大怒,一把夺回来:“我说的是过去!千防万防,内贼难防,你这是趁人之危!” 凝时坐在一旁看他们师徒二人对吼,忽地就明白了千秋暖的担忧,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吵闹,问道:“小暖,你是怀疑清览偷了月前樽?” “对,”千秋暖点点头,“我开始怀疑他是窥觊塔中的宝物,他和我不同族,土族圣物对他来说八成没用处,所以才猜测他瞄上的可能是旁人都不知道的宝贝。但现在反过来想想,也许他不是想偷,而是已经偷了来,藏在塔里?” 凝时微微颔首:“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望仙塔因五色灵光之事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人们只知其中藏有土族圣物,断难想到木族神器也在其中……” 千秋暖到:“就是这个道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萧此却嗤之以鼻:“他为何要偷染非的月前樽?偷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告诉你,不想要命了么?他纵非敌,也绝非友,他的话怎能轻信。” 这话倒也没错,千秋暖找不到反驳的依据,只好闷闷不乐地用指甲在桌面上划来划去。 据玖真说,塔顶除了一张八仙桌再无其他,自己的灵根遗失是确信无疑了,但月前樽未必在塔顶,看清览一点儿不着急的模样,也许它并未丢失? 不过现在朝廷派了一大车人去查案,能不把塔里翻个底儿朝天么,清览却在这种时候出寺,就不担心月前樽被搜出来?他既然能混得出来,应该也能混得进塔里吧,莫不是已经把赃物转移了? “凝时,月前樽现在何处,你能算出来么?”千秋暖忽地道。 凝时莞尔:“就知道你会问,放心,月前樽此时仍在寺中,有主意了?” 千秋暖跳下凳子,摩拳擦掌:“有主意了。你能做个法把我也变成个侍卫么,我还是得混进寺里去瞧瞧,再打听打听新的情况,也找找我那妻离子散的灵根,能把月前樽也顺过来那是最好了,将来卖个人情给染非,说不定就把他拉拢过来了。” 萧此打趣道:“又要招兵买马了?这回可气派了,连木部正神也想勾搭上。” 千秋暖白他一眼,说:“勾搭了又怎样,好歹我和他地位相当,谁也不占谁便宜。” 萧此嘴角抽搐,无话可说了。 “寺里那些侍卫我没见过,变不得,”凝时悠悠接过话头,“倒是可以借你个物件,日后记得还我就是。”说着右手五指一拢,再展开时,手心中现出一块碧光通透的玉符。 ------------ 第七话:偷鸡不成蚀了自己 更新时间:2011-07-23 玉符样式极为简朴,色泽均匀,握在手中就像活物一般。 千秋暖大是好奇,翻来翻去地看,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凝时微笑道:“此玉名为蜃,你带着它,可随心所欲变化外形,想变侍卫也好,和尚也好,自己看着办罢。” 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千秋暖捧着玉符爱不释手,一脸诚恳道:“虽然你信任我,把这么宝贝的东西借给我,但是我不能白拿,我也抵押一个等值的宝贝给你吧。” 萧此目光停留在她另一手中的北斗钥上:“你打算拿什么来换?”目光示意玉符虽然珍贵,但不值得用北斗钥作抵押。他心疑凝时的身份,万一凝时抛砖引玉,拿了北斗钥逃走可如何是好。 千秋暖却没读懂他的眼神,歪着头想了一阵,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抓起萧此的手:“我把师父抵押给你!” 萧此:“……” 凝时:“……” 千秋暖笑眯眯地扯着萧此的手腕递过去:“来嘛来嘛别客气,我如果携款私逃,请不要大意地奴役他、哎哟!”后脖颈一热,被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萧此怒目圆睁:“你又欠揍了!” “师父说的哪儿话,”千秋暖挤眉弄眼,“徒儿这不是想着法子撮合你们么。”后面这句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 萧此却不领情,将她拎着脖子扔出房间:“做你的事儿去,少管闲事!” 有了蜃玉,千秋暖变成个侍卫,轻轻松松就混进了寺中。净尊慧土神庙中一改往日信徒成众,走来走去的只剩锦衣侍卫,她一路和无数人点头招呼,径直来到望仙塔下。 望仙塔下的侍卫里外三层有百余人,千秋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进出人墙都需要出示腰牌,又没了主意,正东张西望想办法,就看到玖真耷拉着脑袋从一扇拱门处走出来,灵机一动,上前大声道:“站住!” 玖真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没认出来,心不在焉地问:“施主有何贵干?” 千秋暖握拳咳嗽一声:“我们大人有话要再问一边当天在场的人,小师父,请。” 玖真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走了一段,忽地道:“这不是去天心阁的路。” “当然不是,”千秋暖握着蜃玉,又变回了自己本来的面貌,“不这么说怎么把你带到没人的地方来呀。” 玖真被她的变化吓了一跳,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千秋暖问道:“官府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玖真摇摇头,微微皱着眉:“尚未,颂微大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负责查案的扬枢大人找我们去问过几次话,似乎是认为颂微大人刺伤师父后用了某种诡计逃走了。” “塔里的宝物呢?” “下落不明。” 千秋暖咬着指甲思索道:“凝时说东西还在寺里,在那种情况下想要转移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忽地抬头又问,“官差有没有搜出酒杯之类的东西来?” 玖真茫然摇头:“酒杯?僧人须戒酒戒荤,寺中怎会有酒杯。” 这就对了,清览也不可能把实话全部对自己说。千秋暖胸有成竹地一笑:“你师父醒了不曾,带我过去看看?” 主持的僧房比西院的客房大了不少,玖真以换岗为名打发走了两名晚辈弟子,自己守在门外,放千秋暖进了房间。 千秋暖脱了鞋揣在怀里,蹑手蹑脚地开始到处搜查,清修僧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些许经书,空在身为主持,房中也没有任何花哨装饰,千秋暖不能翻床,只得去搜贴墙摆放的经卷格子,忙得一头汗也无所获。 她原本想望仙塔顶五色灵光暴露了宝物所在,空在为保无恙,该是将自己的灵根早早转移了,再派人严守塔门,旁人就不会想到东西已经不在原处了。这么要紧的东西,空在估计也只敢藏在自己房间里,千秋暖翻遍柜子架子没找到东西,就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抠地砖,想找到地道暗门什么的,可惜也是一无所获。 “这可奇怪了,不在塔里也不在房间里,难道揣在身上不成?”千秋暖低声自言自语几句,转头去翻床。 空在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醒过,千秋暖于是也不怕他作怪,掀起被子瞧瞧,又掀起褥子瞧瞧,甚至钻到床下摸了一遍,除了一头灰再没有别的发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口哨,玖真在催她动作快,有人来了,千秋暖只得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一个不留神,额头磕在床架上,痛得眼冒金星,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膝下一空,整个人竟向下坠去。 僧房外玖真连发了几次信号也不见人出来,而院外的人已经越走越近,无奈之下只得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听到动静,扬枢重夕等人快步赶来,一拥而入,将不大的院子站去了大半的地盘。当然是见不到可疑分子的,扬枢蹙眉问道:“小师父跟踪何人至此?” 玖真不与他对视,焦急地盯着房门:“贫僧也未看清,只觉那人……形迹可疑,便追了过来,谁知一进院子……”想要编话为千秋暖争取些时间,又实在是无能为力。好在扬枢领会了他未完的谎言,立刻吩咐手下:“立刻将院中搜查仔细了!莫放走任何可疑人物。”侍卫们得令哄然而散,拨开树丛认真翻找起来。 重夕等上仙自然不必当苦力,原地等了一会儿,侍卫们回报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扬枢沉吟片刻,又命他们传令寺中大搜索,自己则来到玖真面前,拱手问道:“住持身受重伤,卧床休息,门外怎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 玖真正不知如何作答,之前看守在门外的两名小僧闻讯赶来,扬枢语含责备质问他们为何擅离职守,其中一人委屈道:“是玖真师叔让我们俩离开的!”话一出重夕等人立刻将惊异的目光投向了他。 扬枢连仙也不是,自然没听说过玖真的名讳,转头又问他:“小师父,他们说的可是实话?” “定是奸人乔装打扮,骗过了他们二人,”土族上仙中唯一的女子幽声这时也站了出来,“那人既能在上百人眼皮下消失,区区障眼法定不在话下。” 重夕等三人均是点头,扬枢虽摸头不着脑,但也只得接受这一说辞,反是玖真在一旁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这名女上仙为何没来由地撒谎替自己辩护。 两名小僧无可反驳,惭愧地低下头,玖真看在眼里,心中内疚不已。 忽然房中传来咳嗽声,一名小僧欣喜道:“定是师祖醒了!”重夕连忙抬手制止他闯入:“不可鲁莽!玖……玖真师父既然说有可疑之人在附近出没,说不定正躲在房内,你们退后。”那小僧便让出道来,请他走前面。 重夕与幽声等三名上仙各自警惕着,推开了虚掩的房门,确认没有危险方才让后面的人进来。 空在果然醒了,失血过多令他气色甚差,但以他飞仙之体,只需稍加时日调养便能恢复如初,此刻在两名小僧的扶持下半靠在床头,得知扬枢奉命前来调查,便虚拱了拱手:“有劳。” “大师身体不适,下官本不该来打扰,但早一日查明真相,不仅能为大师报仇,下官在皇上面前也能有所交代。”扬枢虽是朝廷命官,对空在也是恭恭敬敬。 空在咳嗽了几声,又喝了些水,才说:“大人有话尽管问。” 扬枢抱拳谢过,这才问起当日塔中之事,空在先是连叹几声,继而道:“老衲也未曾想到颂微大人会突然出手袭击,一时不防,叫他带走了镇寺之宝……不瞒各位,老衲到现在也无法相信,颂微大人忠心耿耿,竟会对同族痛下杀手。” 四名上仙俱是沉默,显然已经被破朔迷离的状况闹得晕头转向,若空在所言属实,联合他们五人要求空在开塔的飞穹就责无旁贷,或许还是颂微的同谋,但两名上仙合谋重创土族最有威望的清修僧,更盗走当年慧土大帝钦赐的宝物,究竟所为何来? 更加之玖真之名被小僧无意间道破,证实了飞穹所谓陛下托人传话一事不假,能让飞穹不顾一切相信,并甘愿背黑锅也要包庇的,也只能是土部护法而已。 转世的土部护法伙同两名上仙背叛了陛下?这推论未免太惊世骇俗,四名上仙面面相觑,知道彼此都想到了同样的可能,但谁都不愿相信。 玖真不知他们心中所想,见千秋暖不在房中,以为她已经成功脱逃,便放下心来,问候了空在之后便寻了个借口离开,扬枢不疑有他,也就放行了。 由于空在需要静养,扬枢不敢多问,很快就与重夕等人一同离开了僧房。 两名小僧也到门外守着以后,空在又疲倦地闭上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千秋暖终于醒了过来,迷糊着要活动身体,却发现关节散架了一般浑身都痛,僵硬地爬起来一摸,额头和后脑勺各一个大包,真是作孽了。 脑袋还疼着,但她总算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望望四周,一片漆黑,只得接受自己误触机关掉进不知啥地方的事实。 ------------ 第八话:十三这数不吉利 更新时间:2011-07-24 只敢休息一小会儿,确认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后,千秋暖撑着站了起来,在一团漆黑中小心地摸索,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摸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以她的个头能摸到的墙壁和地面都找不到烛台火石之类的东西,房间三面是墙壁,其中一面墙上嵌着铁梯,她试着爬了爬,并不高,但天花板却怎么都推不开,不知是另有机关还是仅仅因为她力气太小。 与铁梯正对的一面似乎有通道,但她不敢乱走,决定原地等等看,玖真没见到自己应该会再来,如果他不来救再走那条通道。 这一等就等到肚子饿了,千秋暖算算时间,可能是后半夜了,这时候不太可能有人来救命,正打算冒险走走那条通道,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大师看起来气色不佳,请恕在下唐突了。” 她正冥思苦想这人是谁,就听空在呵呵笑了几声,中气不足地回答:“哪里哪里,事出突然,阁下有所担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请放心,阁下出借的宝物被老衲藏在塔中隐秘之处,待风波平息后自当归还。” 千秋暖心中一惊,原来清览和空在是一伙儿的! 清览道:“藏在何处,可稳妥?这几日官差将塔里都翻了个遍,万一要是搜了出来可怎么办。” 空在轻松道:“阁下不必担心,望仙塔中另有玄机,知道秘密的除了历任主持,只有当初修塔的工匠,几百年过去,他们都已经死了。” 清览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说道:“如此便好。”顿了顿又道:“为掩藏真相不惜自残数刀,更嫁祸给颂微,大师行事果断,危急关头壮士断腕,如此胆识,令在下佩服不已。” 千秋暖再吃一惊,后面的就没有听进去,回过神来时上方已经没了声响,清览想必是回去了。 即使只有这只言片语,她也能推测出七八成的真相了,空在不仅在秘密收集自己的灵根,更与清览勾结,盗出了木部正神的神器月前樽,事情将被揭发,他又不惜自残,藏匿神器与灵根,嫁祸颂微,洗脱了自身的嫌疑,要不是她误打误撞在床下密室里偷听到这一段,真有可能相信玖真先前传达的猜测,也认为颂微是叛徒了。 空在的动机暂不谈,颂微现在人究竟在何处,为何平白无故从塔顶蒸发,就算有暗格密室能够藏匿月前樽与土灵根,颂微身为上仙,若说被囚禁在塔中,那真是匪夷所思――被飞仙算计关起来本身就很不可思议,更何况现在塔里人进人出,他大活人一枚,就算逃不出来,吱一声就会有人救了不是么。 确认了空在是敌非友后,千秋暖不敢再停留,就算是有机关能开进来的门,她也决计不敢自己往那老秃驴手里送。眼前仍是伸手不见五指,也只能鼓起勇气朝着那唯一的通道走去。 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仿佛又回到了幽姬山的断崖边,千秋暖深呼吸几次,闭上了眼,两手打开,刚好可以同时触到两边墙壁,不会错过岔路口,她默算着步数,朝着无尽的黑暗走去。 黑暗延伸了时间的长度,让她感觉自己在地下走了很久很久,但顺着铁梯爬上地面后,她才发现自己还在净尊之中。她在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岔道左转很快就找到了出口,要是直走下去会到哪儿去呢?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必须赶快出城将这一新情况告诉给驿馆里的两个人。 尽管又累又饿,千秋暖还是一路狂奔,眼看就要到寺门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喝令:“站住!” 千秋暖心一紧,想起自己没有用蜃玉变化外形,此时仍是自己本来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去。 仍是前几日的装扮,清览负手而立,冷冷问道:“你何时来的?” 千秋暖刚想回答他,忽然想不对呀,自己现在应该是“力量远远凌驾于他之上的土部正神虚璃”,何必对他有问必答。 “此处是我的道场,我几时来几时走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黑暗中清览虚起眼眸,即使如此也掩不去他的杀意,千秋暖故意扬起傲慢的笑:“想杀我?姑且不论你有没有那本事,杀了我会有什么下场,你身为上仙,不会不懂吧?” 清览呼吸一滞,她竟然连自己是上仙也知道,看来真是不能大意,贸然动手说不定非但伤不了她,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威胁再次奏效,千秋暖转过身去:“敬告你一句,做人要本分,别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否则就是你的主子也保不得你。” 清览看着她远去,重重地吐掉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转身朝望仙塔的方向去了。 千秋暖又变作侍卫的模样,又跑了几步后突然刹住车,心里大叫不好。清览既然得知了月前樽的下落,现在寺中又尽是土国官差,他一定放心不下,说不定会设法混进塔里将东西拿走,在自己有机会报告染非之前销毁罪证。 而听空在的意思,月前樽和土灵根十有八九是放在一起的,万一被他顺手牵羊了可怎么办! 反正告诉给萧此和凝时他们也不能进城来帮忙,还是自己抡膀子上吧。千秋暖打定主意,掉过头又朝着望仙塔奔去。 深夜里望仙塔下也不缺守卫的人手,千秋暖眼珠一转,想了个办法,小跑过去对看守的侍卫们大声道:“弟兄们可以休息了!刚才西边儿抓到了犯人,大人正在审,让弟兄们都去歇着,不用守了!” 一众侍卫欢呼起来,领头的却怀疑地问:“失物也找着了?” 千秋暖笑道:“可不是吗,人赃并获,要不怎么能让弟兄们回去睡觉了呢。那边儿巡逻的都已经回家去了。” 领头的嗯了声,又打量了她一番,黑夜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再看原处应该有人巡逻的地方确实没了人――那是必须的,都让她用同样的理由给忽悠走了――便信了她的话,领着手下的侍卫离开了。 为了方便取证调查,原有的挂锁也没了,塔里还点着油灯,千秋暖偷笑着溜进了塔里,直奔塔顶。 塔这种建筑纵向拔高,要想在墙壁上添加暗格什么的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机关只可能设在底层和顶层。 根据她目前掌握的信息,空在既然是暗算了颂微又刺伤了自己,时间总共也才一炷香,似乎不大可能跑下十二层楼藏东西又跑回去,别说空在一个老头子,就是年轻力壮的人也会累得气喘吁吁,心跳太快的话几刀捅下去流血更多了,万一把小命玩完儿可就糟了,所以秘密一定藏在塔顶。 千秋暖爬得脱力,以她现在的体能,十二层楼简直跟登天一样高,肚子又饿,挣扎到顶层的时候腿都软了,坐在楼梯口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站立起来,就着微弱的烛火四下查看起来。 六角塔的六面墙壁上全是窗户,找遍了也找不到机关,千秋暖又累又饿,简直想晕倒在地。 机关究竟会藏在何处……她四十五度角内牛成河了,这塔顶除了一张八仙桌就是六扇窗户,蜡烛都是特意拿来放在桌上的,不像楼下墙壁上直接有灯台。 “咦?油灯……蜡烛……”千秋暖忽然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以下十一层都是油灯,为何顶层却不得不用蜡烛,这一定不仅仅暗示着顶楼有秘密,说不定还暗藏了机关的开启方法。 想到这里,千秋暖稍微振奋起来,又将墙壁检查了一遍,然后一扇扇检查窗户,推开,再关闭,终于在检查到第三扇窗户时发现了问题。 这望仙塔顶层的窗户竟然是可以内外双开的,她上来时空在扔出念珠的窗户是向外开的,于是便没有人想到窗户也可以朝内开。发现这一点后,千秋暖完全精神起来,将所有窗户一扇扇向内拉开。 最后一窗户也拉开后,身后响起轻微的机关运作声,千秋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发现天花板上缓缓放下一架软梯。她顺着软梯向上爬,终于来到望仙塔第十三层。 十三是基督教的忌讳,因为犹大在门徒里排行十三,而在此时此地,十三竟然也成了空在背叛她的象征,第十三层望仙塔中,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正是她散落的灵根,而盛放灵根的,则是被清览擅自出借给空在的木族神器――月前樽。 千秋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走到月前樽跟前,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她还未碰到自己的灵根,脑后就挨了一记闷棍,人再一次晕倒下去。 一条胳膊托着她肋下,清览神情冰冷地将月前樽变小藏进袖中,然后带着昏迷不醒的千秋暖离开了无人看守的望仙塔。 与此同时麒麟城外驿馆中,萧此被一股熟悉并危险的力量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摆好架势,就见漆黑的房间中央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着炙热红光的男子,身形修长,气势逼人,与他外形相反的是,他的眼神冷冽,好像火山口堆积的冰雪,能将人的心也冻住。 二人之间仅有数步远,脚底抹油也逃不走了,萧此只得做好硬拼的心理准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 第九话:强扭的瓜不甜 更新时间:2011-07-25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火部正神炙燕,他没有任何动作,却霸气天成,没有任何语气,却威严万端,只听他漠然道:“你自以为逃出了我的视线,其实你一直在我的手心之中。” 萧此感觉不到杀气,有些不解,但还是收了架势,在床边坐了下来:“你亲自来杀我?” 炙燕哼了一声,难辨喜怒,语气仍是淡淡:“你道我派人四处追查你的下落,是为了杀你?” 萧此无所谓地耸肩:“要杀便杀,我做过的事,决不会不承认。” 对面的人敛了一身红光,黑暗中唯余一双朱红色的眼眸熠熠生辉,罗网般束缚住他。 “我本以为你习惯了任性妄为,离了我的庇护受到天下人唾弃便会迷途知返,谁想你竟然不以为意,仍旧逍遥自在,无法无天。”炙燕幽幽道。 萧此笑了:“我从来便是这样,遇见你之前是如此,离开你之后也不会变。” 炙燕似乎叹了口气,问:“你这般游戏人间,祸乱百姓,究竟有何意义?难道说你宁可被六界追杀,也不愿回到我身边来?” 萧此不以为然:“祸乱百姓?与我有露水之欢的人数以千计,可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更何况我们一早便说好了,我为你效力,全凭自愿,有朝一日要离去,你须得放行,身为五神之一六界至尊,陛下想反悔?” 提及往事,炙燕一时沉默,萧此也不多言,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炙燕吁了口气,缓缓道:“随我回去罢,虚璃……那次原是我伤及无辜,你若能回来,我自然会助她一臂之力,有我从帮协助,她当不必惧怕内忧外患,也能更早一日重回神界。” 萧此却摇了摇头:“我这一生,从不走回头路,也从不喝同一口井里的水。” 炙燕发出呵呵笑声,面上却笑意全无:“你岂不知自己现在追逐的乃是镜花水月的幻影?虚璃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 话未完,二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慑人的水灵之力逼近,威力之强,竟然令炙燕也为之变色。 房门紧接着“咣当”一声被推开了,披头散发的凝时懒洋洋地站在门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悠然道:“我道这春寒料峭的天气怎会突然热得不行,原来是耀火大帝驾临,这驿馆竟还完好无损,实为奇迹了。” 炙燕瞳孔骤缩,愕然望着他,凝时丝毫不避嫌,更没有半分畏惧,径自跨进房门来,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走了一遭,笑容深了些:“这本是你们之间的事,旁人无权置喙,但我仍要说一句――你能给他的,虚璃也能给他,你不能给他的,虚璃却能给他。” 话说得二人均是一怔,萧此摸了摸下巴,寻思着自家小徒弟除了把他气得七窍生烟这点本事外,是否真的还有别的特长。 炙燕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在猜测眼前这人的身份,但又怎么都猜不透。 “耀火大帝还是请回吧,萧此护法虽为人浪荡不羁,所幸仍是知恩图报,是非分明之人,在报答完救命之恩前,无论如何不会返回火神宫,”凝时也便与他对视,气度竟与他不相上下,“或者堂堂火部正神要行小人之道,置虚璃对萧此的救命之恩于不顾,强行将人带走?” 炙燕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尽,疲惫道:“阁下言之有理,我便再等些时日又何妨。”说完脚下腾起金色火焰,卷过全身,转眼间消失不见。 萧此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才疑惑道:“他走了?他真走了?你把他说服了?他……他放过我了?” “只是暂时放过了你。”凝时淡淡抛下一句,又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萧此抓抓头皮,心想凝时竟然三言两语说退了一向刚愎自用的炙燕,兵不血刃地救了自己一命,这人情来日又不知得怎么偿还了。 事实上,与其说是凝时的话语触动了炙燕,毋宁说他所散发出的水灵之力令炙燕不敢小觑,比之水部正神归泉也不遑多让。 “哒哒哒……” 耳中只有马蹄声,身体在轻微的颠簸中感到格外放松,千秋暖意识甫一恢复,就觉得头痛欲裂,手摸到后脑勺,一个巨大的包,向下几寸颈根处也是麻痛,一时想不起来自己遭了什么罪。 “醒了?”对面冷冷传来一声。 千秋暖无暇去想这人是谁,正想翻身坐起来,额头触到坚硬的车板,竟然也疼得不行。她捂着额头上的包晕乎乎地坐起身,对准焦距,看见一个素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箕坐在车厢另一侧,手里端着一杯酒,马车颠簸竟然一滴也不洒出来。 清览!千秋暖顿时浑身冰冷,自己怎么会落到他手中了,他想把自己带到哪儿去?想吹个口哨召唤狻猊前来救命,又怕自己已经离麒麟城十分远,狻猊赶不及过来清览就对自己下手。左思右想,终于有了对策。 而清览坐得四平八稳,喝得气定神闲,见她傻乎乎地望着自己,心里暗暗好笑。 “你……是谁?”将惊骇的目光一点点转化为惊恐,千秋暖胆怯地问。 小萝莉深谙韩信之道,情势不好该低头就低头,能装就装,好歹也是戏文本科毕业,表演课可不是白上的。 清览呵呵一笑,并不上当,反道:“失忆了?挺是时候的。” 千秋暖往车厢角落里缩了缩,抱着膝盖,小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爹娘呢?我哥呢?” 清览挑高一边眉毛:“被我给杀了。” 虽然是谎话换谎话,千秋暖还是敬业地立刻红了眼圈,转眼间豆大的眼泪就滚落在膝盖上,压抑地呜咽起来。 “……”她哭得这么自然,清览忽然有点不确定了,“没有,他们都好好的。” 千秋暖抽抽鼻子,仍旧红着眼睛看他,声音黏糊糊:“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娘说,爹爹欠了别人好多钱,要把小暖卖了……” 清览被她的可怜相骗得有些动摇,但人是他从塔顶亲自抓回来的,这还能有假不成,于是稳住心神不再搭理她。 千秋暖假哭了一阵,又靠着车壁假寐,思考下一步计划。 马车哒哒哒走了不知几里路,千秋暖快有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噜噜叫,清览才终于掀开车帘命人停车,吩咐撵车人看好她,自己下车去买吃的。 千秋暖见他一走,立刻扒到窗口向外张望,只见道旁柳树抽芽,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不知离麒麟城有多远了。她吹了声口哨,狻猊没有来,看来是真的指望不上了。 不多时清览买了一包烤玉米回来给她,水也不给一口,千秋暖早饿得不行,顾不得口干舌燥,抱着玉米一通猛啃,全无半点形象可言,清览在一旁看得无语,实在无法把她和净尊正殿里虚璃的金身塑像联系在一起,往近了说,和头一晚对着自己冷言冷语的小丫头也大不相同。 在他颇有些佩服千秋暖演技的时候,车外突然传来狻猊的咆哮声,撵车的人吓得哇哇大叫,弃车而逃,马儿受惊横冲直闯,车内的清览险些扑到温酒的炉子上去。 千秋暖趁机连滚带爬出了车厢,脑袋中已经盘算好了等萧此将此人拿住后要施以这样那样的酷刑,谁知冲出去一看,半空中只有个鼻青脸肿的狻猊,没有萧此和凝时半点影子。 狻猊一见千秋暖,立刻咩一声按下云头,巴巴地凑近过来,无限委屈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千秋暖莫名其妙地看着它的惨样,半天才明白过来,狻猊定是那天被萧此打了一顿,心里委屈,收到求救信号也不通知他们,自己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顿时两道宽面条泪:“萧此!老娘被你害死了!” 清览勉强稳住身形,出来勒住暴躁的马匹,千秋暖此时唯有破罐子破摔,拍拍狻猊的头,指指身后:“去,杀了他,你要什么我就给你吃什么。” “狻、狻猊?!”清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狻猊,又看看千秋暖,联想起几天前容湛的来信,可算知道了他怎么会放任一个小姑娘扬长而去,狻猊是神兽,灵威远胜飞仙,往那儿一站都足够震慑全场,更不必说神兽的驾驭者还是土部正神,就是自己出马也未必能留得住她。 再往深处想,容湛在心中提到的两名年轻男子,说不定就有土族护法玖真,另外一个也绝非等闲之辈。 清览强自镇定,看着狻猊摇头摆尾地走向自己,身后站着得意洋洋的千秋暖,脸上都还粘着玉米粒儿,却再也看不出刚才的可怜相。 他放出神念,探查得附近再没有厉害人物,稍微放下心来,微笑道:“狻猊是不会伤人的,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乖乖跟我走为好。” 千秋暖啧啧有声:“乖乖跟你走?你们主仆俩怎么说话都这一个口气,一个说要提携我,另一个居然直接掳走我,我堂堂土部正神,是任你们搓圆捏扁的人?” 清览笑着抄起胳膊:“这怎么能叫掳走,我绑你了不曾,虐待你了不曾?我与你在寺中分别后,又在寺中继续寻找月前樽,偶然遇见黑衣人扛着你从望仙塔方向跑过来,出手救了你……” “哟哟哟,原来我还得谢谢你呀,”千秋暖笑脸如花,“那现在换我对你说,别做无谓的挣扎,乖乖跟我走。我这可不是掳走你啊,我是从黑衣人手中救了你,还不谢谢我。” 今天如果放她走了,自己几十年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说不定还会落得个被流放的下场,清览暗中积蓄好灵力,决心不惜一切也要留住她:“你在拖延时间?等你的护法来救你?” 千秋暖心不在焉地啃着指甲:“等他做什么,我自己就够摆平你了,我在等萧此,他男女不忌老少通吃,你这样的蛇蝎小美人他最喜欢了,我要是不小心把你打伤了打残了,不小心整毁容了,他铁定要怨我,还是等他亲自来抓吧。” ------------ 第十话:煮熟的鸭子飞了 更新时间:2011-07-26 清览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萧此的名字简直是六界的噩梦,被他染指过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还有相当一部分念念不忘,这点本事令人闻之变色,要是落到他手里,那比死,比流放更可怕。 心下转过千百个念头,他点点头:“看来今天我也带不走你,你也带不走我,那只有就此别过,月前樽如今在我手中,你的混沌之力也在我手中,以你现在之能,未必能强留我。” “杯子你可以带走,我的东西你最好还来。”千秋暖翻白眼看着他。她差点忘了昨夜自己是在塔中被打晕的,清览必然也见过月前樽中的灵根,那么自己的实力大打折扣这一点他一定也知道,多少有点肆无忌惮。 清览一听这话,知道捏住了她的软肋,自己没有危险了,笑容也轻松了不少:“你的混沌之力于我确实是毫无用处,我也无意谋害与你,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放我离开,并且保证不会将月前樽一事告知陛下,来日你做客青龙,我必盛情款待,不仅原物奉还,更会将你族内叛徒之名告知。” 叛徒的名字我自己不知道啊还要你告诉,千秋暖不以为然地顺顺狻猊的毛,说:“我知道叛徒是谁,不用你告知。放你走可以,不告密也可以,但是你空口白牙,让我怎么相信你?” 清览略一想就明白,自己与空在谈话时她定是潜藏在暗处偷听了,看来把责任推卸给空在一人也不是脱身之道,便说:“我没有让你信我的根据,但我身为木国太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有何畏惧?” 千秋暖心想反正自己也打不过他,还是别露陷为上,于是点点头:“你去吧,若是我的灵根有任何闪失,我就把你绑到萧此床上去。” “哈啾――!” 数十里外麒麟城中,萧此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小声骂道:“谁嚼我舌根!” 凝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他穿过无人的街巷,来到与净尊寺门一街之隔的一处墙角。 千秋暖一夜未归,本也无妨,但萧此早起例行神念外放时却吃惊地发现,寺中的土族上仙都走了个一干二净!究竟寺中发生了什么变故,空在遇刺的案子已经结了?那灵根呢,找到了吗? 这回萧此按捺不住了,硬要进城去看个究竟,凝时想想也无妨,便同他二人使了障眼法,混进了城。 “小暖口中的侍卫还在,证明案子还未结,是谁负责查案,怎会让上仙离去?”凝时探出头望了望,十分奇怪地问。 萧此满脑子都是千秋暖落入敌手身不如死的画面,此刻更急不可待:“管他这么多,先混进去再说。” 二人于是又变作侍卫的模样,大摇大摆向寺门走去。 把守寺门的侍卫横戟拦住他们,道:“哪营哪队的,腰牌拿出来看看。”萧此没有腰牌,正想干脆打翻了算了,就见凝时虚扣起四指,轻轻一弹,侍卫们就跟中了迷烟一样软倒在地。 “不可打草惊蛇,”凝时确认无人看见后,闪身进了寺门,“寺中虽无上仙,仍有数名飞仙,这法术能叫他们醒来后忘记先前所发生的事,但昏迷的时间不长,我们必须赶快找到小暖。” 萧此点点头,跟着他一路捡人烟稀少的路走,纵有清修僧路过,也只以为他们在执行公务,并不多加留意。 望仙塔下这回是真的没了守卫,二人长驱直入,径自上了塔顶,萧此奇道:“不是说有人把守吗,怎一个也见不着?” 凝时此刻也猜不透,只低声道:“说不定是诱敌之计,不可大意。” 来到塔顶后,六扇窗仍旧朝里开,软梯悬挂在正中,凝时正要攀着绳索上去,被萧此止住:“我走先,万一有埋伏,我架住刀剑,你作法将他们放倒。”凝时忍俊不禁,答应下来。 然爬上暗层,上面并无埋伏,空空的阁楼透不进光线,漆黑一片,萧此在掌中托着神火照明,二人勉强看清周围空无一物。 “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拿走了月前樽和土灵根,只是不知是小暖还是叛徒,”凝时弯着腰在地上寻找蛛丝马迹,突然看见一物,连忙蹲下身将之拾起,“玳瑁簪?” 萧此一惊,劈手夺过来翻看,怒道:“她来过此处了,定是被人挟持,挣扎中落下此物,走,去追!”“别冲动!”凝时扣住他手腕,萧此挣扎一番竟脱不出来,对他的身份能力更加怀疑起来。 凝时又将落簪处周围仔细检查过,然后以指点地上三处:“看,此处灰尘有三道划痕,看来之前月前樽定是被安放于此,楼下八仙桌上的痕迹只是造假。依我之见,这暗层的机关八成是小暖破的,只是她大意了,没提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暗算,现在应该被关在寺中某处,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 萧此听他说千秋暖暂时安全,心才放了回去,又问:“照这么说叛徒应该是净尊的清修僧?颂微呢,颂微既然不是叛徒,又去了何处?”说着照亮周围地面,均不见明显的灰尘拖曳痕迹,证明此处不曾关人。 “还不知道,不过……” 凝时缓缓蹙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地说:“叛徒手中既然有月前樽,说不定颂微此时正在月前樽之中。” 萧此大惊:“在月前樽中?如何装得进去?”观地上划痕,月前樽顶多有半人高合抱粗,如何能装下一个成年男子。 凝时叹息道:“你也知木族法术以封印见长,月前樽乃是染非神器,可大可小,有容天地万物之能,更与土族相克,颂微若真被收入月前樽之中,怕是凶多吉少。”转念一想,能将颂微收入月前樽中的,似乎只有住持空在一人,莫非他就是叛徒? 萧此却没想透这一点,恨恨道:“一定是玖真那挨千刀的小子!”转身就要去找玖真拼命,凝时没拦住,被他跑出了望仙塔。 而另一边,千秋暖与清览击掌为誓,约定青龙城见,然后各自返回。 千秋暖看狻猊鼻青脸肿的惨象也十分心疼,不忍心让它再驮着自己,便将拉车的马放开,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顺着马鬃毛说:“马儿乖,好好走,回去给你吃干草,吃红菜头,别把我颠下去哦!”马儿都是驯服过的,十分温顺,咴一声便按她的指示小跑起来,狻猊则驾云跟在身旁,一路引来了田里不少农夫的驻足围观。 马儿虽乖,却不认得路,走着走着路也没了,驮着千秋暖在山林里转来转去,眼看正午的日头高高晒,别说人工辨认方向不能,就是能,她也说不清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笨马!都说老马识途,你居然给我走迷路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千秋暖看着周围光秃秃的树棵棵都一样,又累又气,把责任都推给了不认路的马儿。 不能又要露宿山林吧,她一个人可是野外存活率为零,不带这么惨的。 “狻猊你认识路么?算,想你也不认识,贪吃又懒惰,指不定把我带到某个火灾现场去。” 狻猊愤怒地咩了一声,仿佛对她的欲加之罪十分不满。 正在这彷徨无助的关头,林中不知何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箫声,千秋暖眼一亮,屏息辨认出声音的来向,策马朝那方向去。 越往前走箫声越清晰,终于吹箫的人出现在了前方。 山前一块平地上,盖了两间土坯茅檐的农舍,竹篱笆围成的小院中母鸡领着小鸡咯咯啄食,一名年龄比自己略大的年轻女子正神情怅然地坐在院中的磨盘上,手把竹箫,指间流韵。 不知为何,千秋暖感到自己与她是那么的熟悉,那眉眼那神态,都像是曾在何处见过一般,可是细细想来,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于是吹箫的仍旧陶醉在怅忧的旋律中,听箫的人则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宁静的画面。 马儿低头捡了几棵嫩草吃完,抬头打了个响鼻,吹箫的姑娘被惊动,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她看来。 “那个……我迷路了,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千秋暖不好意思地拍马靠近。 吹箫的姑娘淡淡一笑:“小妹妹这么小年纪就独自出门,可不容易迷路么,家在何处?” 靠近了那姑娘才发现她的马没鞍没蹬,十分不解,千秋暖只好傻笑:“这马……不喜欢马鞍。”那姑娘便笑了笑没有多问,请她到屋里坐。 农舍里布置简陋但十分整洁,姑娘放了竹箫取来水壶和白瓷碗,给她倒了一碗水,千秋暖早就渴得不行,咕嘟咕嘟喝完一碗,惬意地叹道:“总算没被渴死。谢谢姐姐!” 姑娘一笑,仍旧问:“你家在何处,为何独自出门?” 千秋暖虽感觉与她亲近,但终究不知她底细,便谎称自己跟随两位哥哥出门游历,路上遇到歹徒,哥哥们让她先逃,这就走散了。 “是吗,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姑娘对她的说辞并不在意,一双妙目温柔地注视着她,千秋暖莫名地感到有些不自在,艾艾道:“我们今天一早才从麒麟城出发,应该走不远,我想先回去。” 姑娘点点头,又问:“方才你身旁还有一只妖兽,可是你收服的?” 千秋暖这才想起狻猊又被自己撂下了,赶紧放下碗跑出去看,狻猊果然可怜兮兮地蹲在院子一角,院中的母鸡小鸡都被它吓得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别怕别怕它不咬人的。”千秋暖对跟出来的姑娘解释道。 “它也是被歹徒所伤?”姑娘见狻猊温顺地伏在千秋暖脚边,又一副被人惨揍过的模样,便问。 “呃、它是……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话一出,狻猊怒了,吼叫一声,吓得小鸡全都一个劲儿地望母鸡翅膀下钻。 姑娘微笑着看她安抚了狻猊一番,又许诺给它吃这个那个,狻猊才不情愿地重新趴下去休息。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千秋暖就吃了一包玉米,完全不管饱,又不好意思向陌生人讨吃的,只好不停地喝水。姑娘只一直注视着她,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却又微妙地沉默着。 ------------ 第十一话:神秘女子 更新时间:2011-07-27 喝到实在不能喝了,千秋暖捧着碗,慢吞吞地说:“姐姐认识去麒麟城的路吗?可不可以……送送我?” 姑娘微笑道:“你现在我这里住一晚罢,现在上路,走到城里天都该黑了,我回不来。” 千秋暖抹抹嘴道:“不用走呀,你可以骑我的马,我骑我的坐骑――就是外面那只。”忽然想到马儿没有鞍,犹豫了下又说:“要不还是我骑马,你骑我的坐骑吧,它通人性,飞起来也不会颠簸。” 姑娘转开眼看了看门外,忽然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要谋你的财,害你的命?” “我……看你眼熟,觉得你不会害我。” 前一半是真话,后一半却只能是期望而已,千秋暖翻转着手里的白瓷碗,抿着嘴不看她。 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起身:“走罢。” 起先狻猊心高气傲不肯驼外人,千秋暖好说歹说,才哄得它蹲下身让那姑娘爬上去,自己则爬上滑溜溜的马背,二人一同离了农舍。 千秋暖不时抬头望狻猊和那姑娘,生怕狻猊闹起脾气把人给摔了,也怕那姑娘在山里过活没有飞的经验会害怕,不过好像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狻猊虽然不大情愿,主人的吩咐还是得听,而那姑娘则气定神闲地坐在它背上,没有丝毫不适应,若不是她穿着农家女的粗布衣裤,那气韵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在姑娘的指引下,二人走了两个多时辰就回到了麒麟城,千秋暖在马夫古怪的眼神中爬下马背,小跑着进了驿馆,狻猊也落下地面,将那姑娘放下后又策云离去,显然是不想见到萧此。 “萧此!凝时!”千秋暖跑到房门外拍了一阵门才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人呢……该不是看我没回来,跑去救了吧。” 姑娘跟上楼来,安慰道:“你的哥哥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别担心。” 她倒不担心这俩家伙会有事,万一真的以为她被困在寺里,以萧此的性格和能力,整个寺庙的和尚都不够他练手。 “不行,天黑以后再进城去找,万一有个闪失……”楼梯上传来烦躁不安的说话声,千秋暖听出是萧此,兴高采烈地奔过去:“我在这儿呢!” 萧此与凝时翻遍了整个净尊慧土神庙也没见找人,心里正烦躁着,猛地看到她出现在眼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半天反应不过来。凝时倒像是早猜到她会平安归来,嘴角仍是那若有若无的微笑:“回来啦?” “回来啦。”千秋暖高兴地点点头。 萧此回过神来,一把拎着她后衣领将人提了起来:“又去何处疯野了!叫人担心得要死。”忽然发现对面有人看着,还是个姑娘。在大姑娘面前动粗有损形象,他只好悻悻地撒了手,问:“她是谁?” 千秋暖整整衣领,介绍道:“这是我逃出来时候在山里遇到的一位好心的大姐姐,是她给我带路我才回到这儿来的……凝时?”发现一向淡定的凝时望着对面那姑娘竟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那姑娘亦是眼含微笑看过来:“凝时。” 凝时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一脸莫名的千秋暖,又看了看对面的姑娘,问道:“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不答反问:“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一旁看了半天没看明白的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你们认识?” 凝时面色铁青:“不,未曾谋面,不知姑娘何出此言。” 那姑娘笑了,亦道:“那是我错认了故人。爹娘唤我紫鸢,几位也唤我紫鸢便可。” 萧此亦拱了拱手:“多谢紫鸢姑娘,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在驿馆中暂住一宿,明日我们在安排马匹送姑娘回家。” 紫鸢若有所思地笑着,道:“不必了,我是在山里长大的,不怕走夜路。” 萧此的话是客套话,紫鸢的话也是客套话,礼节到了结果并不重要,但偏偏这时,凝时出声到:“姑娘于小暖有救命之恩,怎能叫姑娘独自走夜路回去,姑娘若着急回家,我送你一程罢。” 千秋暖讶然抬头望凝时,不明白一路来对自己都不甚上心的他为何对这个陌生女子如此殷勤,莫非有内情? “天色已晚,怎好劳公子再跑一趟,那紫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紫鸢似乎就等着他的挽留,欣然答道。 凝时点点头:“我去叫小二再开一间上房。”说着下楼去了。 “哼,”萧此不爽地弯下腰去和小徒弟咬耳朵,“老子莫不是不如那小白脸有魅力?” 千秋暖哈哈笑,低声道:“不会的!师父,徒儿看好你哦!”转身笑面如花地对紫鸢道:“紫鸢姐姐一路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先到房里坐下休息休息?” 紫鸢轻轻点头:“也好。” 于是三人先到萧此的房间坐下,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情圣”的封号名副其实,萧此端茶倒水表现得格外热情,又找了话题与紫鸢攀谈,紫鸢也没有显得不耐烦,二人对坐闲聊,倒是十分融洽。 千秋暖借口肚子饿了,偷笑着从房中溜跑,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她噔噔噔下楼去,没见着凝时,就在楼梯边的一张桌前坐了,招呼小二给自己做一碗红油燃面来。 面还未上,一人大摇大摆地在对面的条凳上坐下了,手中的玉骨折扇随手一放,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哟,看见我要吃饭,过来讨债了?”千秋暖一手托腮笑着问。 来的却是辨阳,自从汕城一别后,也有几个月没见着面,他还是如过去一般风度翩翩,笑容亲切:“难得你不是蹲在大街上行乞,我又怎能不过来恭维几句?” 千秋暖于是招呼小二再来一份面,辨阳摇头说不饿,她却抖抖荷包:“智慧创造财富,看见没?不用跟我客气。”辨阳方笑着领受了。 面端了上来,千秋暖埋下头就吃,辨阳挑了几筷子便不再动,低声道:“我见萧此在楼上与一位姑娘眉来眼去,这才敢现身与你相见,问你几句话就要走了。” “哦,那个姐姐未来一段时间内可能会是我师娘,”千秋暖头也不抬地回答,“你要问啥,本族机密的话无可奉告。” 辨阳笑着说:“我只问,你自己斟酌要不要回答。颂微刺伤空在大师,盗走土族圣物一事已经传遍了神仙两界,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不信他会做出这等事,你也是为此事赶回麒麟来的罢,可知道他的下落了?” 千秋暖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就答道:“他在哪儿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不是叛徒,失踪的宝贝我也差一点就追回来了,现正在犹豫是先杀叛徒还是先追赃。” 辨阳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话。听她言下之意,不仅是知道颂微含冤,更明确了叛徒的身份,甚至连圣物的下落也是清楚的,而且这圣物和叛徒竟然还不在一处。据土国的探子回报,案情尚在调查中,她居然已经解开了这些谜团? “我也有事问你,”千秋暖可不管他心里的想法,来而不往非礼也,便也问,“疏翎换了新的护法没有?” 她不提还好,辨阳苦笑起来:“这事该我问你才是,苏丞擅自离开神界后就下落不明,可是被你杀了?” 千秋暖撇撇嘴:“我有那么差劲吗,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他擅自离开神界?” 辨阳无奈道:“可不是,陛下平日就不爱处理杂事,都是交给苏丞去办,开始几次去他住处没见着人,我和几位同僚还当是他有事出门,便私下讨论拿了主意。昨日陛下听闻颂微之事,急召我们入金神宫议事,才知……” 哦,原来圣母的小受受是自己跑出来的呀,千秋暖不禁沾沾自喜,心中道疏翎呀疏翎,连护法都抛弃你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你,要怎样对付一个群贤毕至的我呢? “虚璃?”辨阳看她喜不自禁,有点无语地敲敲她面前的桌面。 “啊?哦,我不该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高兴的,”千秋暖赶紧收敛了表情,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他没死,不过也不会再回去了。疏翎找你们去议事,议的就是选新护法么?” 辨阳摇摇头:“那时陛下还不知道护法擅离职守,是想趁土族内乱,派人来杀你。” 千秋暖笑了:“哦~~本以为对手家祸起萧墙,召你们去一块儿幸灾乐祸,不想自己也后院失火,欢庆会活生生变成了追悼会。那她是想哭呢还是想笑呢?或者边哭边笑?” 辨阳失笑道:“陛下大发雷霆!将我们都臭骂了一顿,勒令我们回去自省,若是敢背叛她,下场可不是死那么简单。” “哦,那就是变成整风运动了,”千秋暖漫不经心地改口,“她要以为苏丞投了我,那可真就辜负了那孩子的一片深情。” 辨阳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有此前车之鉴,陛下比过去警惕多了,我不能再有事没事来找你,你自己多个心眼,楼上那姑娘……”似乎觉得不妥,又打住了话头。 “说呗,我和她才刚认识,你说她坏话我也不会生气。” 辨阳正斟酌用词,楼上忽然传来萧此与紫鸢的说话声,他赶快端起面碗,迅速地说了句“我觉得她十分眼熟,可能并不简单,不可掉以轻心”,就闪出了驿馆大门。 千秋暖一阵好笑,嘀咕道:“你倒是踏雪无痕了,顺走一个碗,我还得赔。” ------------ 第十二话:灵肉剥离之刑 更新时间:2011-07-28 虽然有凝时惊讶的眼神和辨阳有心的提醒,千秋暖仍然无法把紫鸢当成一个坏人,横看竖看,就觉得自己与她一定有什么渊源,有一种发自灵魂的亲近感。 反正她要害自己的话,也得先过萧此和凝时这两关。 哦……萧此现在忙着博取美人芳心,估计没心思管自己了,还是挨着凝时比较好。 于是吃晚饭时千秋暖看了看提前落座的、正说说笑笑的萧此和紫鸢,眼珠一转,挨着紫鸢坐下,正给紫鸢讲述前几届武林大会盛况的萧此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正要开口问,紫鸢笑吟吟地接话:“金眼大汉摔下擂台,那老者可是赢了?”只得继续往下说。 不多时凝时从驿馆外回来,目光与紫鸢一触即离,淡淡抛下句:“我不饿,先回房去了,你们吃。”停也不停地踩着楼梯上去了。 唯一的保护神也跑啦,千秋暖掂量了一下轻重,也跟着滑下条凳:“那……啥,我刚吃面吃饱了,就先去睡觉了啊。”不给萧此强制的机会,也撒丫子开溜了。 萧此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前又有美人,干脆不去管,叫来酒菜与紫鸢一起用饭。 千秋暖追着凝时上楼去,见他就要掩上门,赶紧扑进去:“你等等!” 凝时好笑地看着她,问:“你跟来做什么?” “他们俩卿卿我我,我杵在那儿算怎么回事,来跟你交换下信息。”千秋暖不客气地在绣凳上坐了,正要将自己这一天来的遭遇同他说,凝时却来到她跟前,伸手拨开她的刘海。 千秋暖:“?” 凉丝丝的手指在她撞肿的额角上轻轻点了点:“走路不看路,撞哪儿了?” 千秋暖不好意思地摸摸额头,已经消肿止痛:“钻床底的时候撞到机关了,不止这儿,后脑勺上也摔了个包,又挨了一棍子,我啊,真是流年不利,来到这边以后就各种倒霉,不是生病就是受伤。” “来到这边?”凝时疑道。 “……我的意思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千秋暖吓出一身冷汗,“不就等于来到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世界了么。” 凝时笑了笑,却没了以往的温和,又像是还在幽姬山中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个他。 说多错多,千秋暖索性不解释了,将自己不慎落入地道,偷听到清览与空在谈话,以及破解望仙塔机关和被清览掳走之后的一系列状况简单地给他讲了讲。 “凝时!”说完后,她发现凝时根本没在听,有些生气,大声喊道。 凝时神色复杂地抬眼看她,想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一定累得很了,先去休息罢,睡一觉起来精神养足,再从长计议。” 所谓从长计议,听者与说者所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千秋暖以为他自己也很疲倦,无暇思考许多,才安慰她不用急于一时,就点点头回隔壁房间睡觉去了。 送走了她,凝时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楼下的情圣陪着美人吃了饭聊了天,要不是入不得城,兴许还要去逛逛夜市,紫鸢不知是对他的邪恶念头全然无察还是成竹在胸,被纠缠了这许久竟也没有显出厌恶之色,眼见无事可做,便称自己倦了,要回房休息,萧此自然又殷勤地送到房门外,嘱咐了一番闩好门之类的话,才沾沾自喜地离开。 听到他回房后,紫鸢又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来到凝时的房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她只单手一推便开,房中一人面窗而立,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紫鸢静静地伫立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不言不语,凝时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对她的到来既不欢迎也不排斥。 这样无声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凝时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问:“你为何会来?” 紫鸢微微一笑:“你是问我为何会与小暖姑娘见面,还是此时为何要来见你?” 凝时又沉默了,她语带怜悯地道:“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想问我究竟是谁罢。” “你与小暖相遇,绝非偶然,我亦知道……你深夜来见我,为的是什么,”过了许久,凝时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打破沉默,“我若是帮你,便会陷入不仁不义之境,比之归泉更加不如。――况且我还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紫鸢冷笑:“不仁不义?你又怎知助她便是仁义之道。” 凝时手抚窗框,望着窗外的弯月,道:“月有盈缺,月初盈涨,月末暗生,明暗此消彼长,但终究是一体,又怎能舍暗求明。” 紫鸢道:“这怎能叫舍暗求明?你也说了明暗须合为一体方是月,我来找你,为的便是叫月明暗合一,既不违天道,又不悖伦常,有何为难。” 凝时转过身来:“论情,小暖将我从幽姬山冰壁中救出,销了我的罪印,还我自由之身,我无论如何不能做出对她不利之事。论理,她拥有混沌之力,生来无父无母,只不过换了灵魂,明白身世以来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付出的努力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你也应当知道五灵之力源自虚界,本无五感六识,五神亦是先有混沌之力,后有喜怒哀惧,缺了你,小暖也能登坛封神。” 紫鸢上前一大步,愠怒道:“可我才是……” 凝时漠然打断:“你的灵魂。哪怕你的灵魂确实是曾经的土部正神虚璃,但你的身躯,灵根,都已经不复从前,就算得到混沌之力你也无法使用,如此你也仍坚持自己才是正统么?” 紫鸢一手按在桌上,茶壶杯盏皆因为她的灵力波动而动荡,发出阵阵摩擦声。 “她能救你也是因为得到了我的力量!”紫鸢愤怒得几乎歇斯底里,只因忌惮萧此就在附近,才勉力压低嗓门,“她为你做的一切换做是我,我也同样会去做!你欠她的恩情,还给她与还给我有何区别!” 凝时笑了笑,没说话,目光中透出嘲讽之色,他轻轻一挥手就将对面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水灵之力压制下去,紫鸢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出手,按着心口退后了一步。 令火部正神炙燕也忌惮三分的散仙幽幽反问:“你也同样会去做?我倒是听萧此说起过,你与归泉,似乎是私交甚密?” 紫鸢一噎,答不上话来。 “初知此事时我以为那不过是归泉蒙骗小暖的说辞,现在看来,他们所言非虚。你我在天地初开之日就相识,怎会不知归泉所为,然而你不问不问,更与他交好。有这一重关系在,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凝时此刻再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我不愿点破,本是心存善念,希望你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谁想你与当年大是不同,观你心神,真像是走火入魔了。” 凝时随意地摆了摆手,暴涨的水灵之力将她推得摔靠在门上。 “你走罢,我与你不同,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即使你有负于我,我也不会杀你。” 第二天日上三竿千秋暖才懒洋洋地爬出被窝,梳洗停当后下楼去,只见凝时一人在用午饭,嘿嘿笑着凑上去问:“萧此呢?该不是被迷昏了头,不舍得起床了吧?” 凝时啼笑皆非:“世间何曾这样的女子!紫鸢姑娘担心家中遭窃,萧此送她回家去了。” 千秋暖有些不舍地望门外:“这就回去了?我还没想好怎么报答她呢。” 凝时笑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小二添了碗筷来,千秋暖盛了一碗米饭开始恶补昨天的晚饭,凝时端着热汤喝了两口,忽然道:“小暖,你可曾想过若你封神不成终老一生,会有何后果?” “不是很清楚,”千秋暖奇怪地看他,不知他为何突然想起说这个事,“萧此说我离开神界太久,元素失衡会出大乱子。” 凝时失笑,反问:“元素是何物?” “……你理解为力量的构成要素就行。” 凝时微微颔首,沉默了片刻,方才又压低嗓门说:“这话我只对你说,世间先有五灵,有万物,而后才有五神,只要混沌之源无恙,少了谁原都是无妨的。” 千秋暖知道他能窥知天机,自然深信不疑,道:“你是想告诉我不用太辛苦?其实不瞒你说,最初我被炙燕所伤,萧此满怀愧疚,我自己都没什么想法,他说我须登坛封神救苍生,我反正也没有什么人生理想,就照着做,但是这回再入净尊,我的想法改变了。” 凝时微笑道:“怎么变了?” “有好多人到寺里去拜我,求学求医,求意中人,求生儿育女,我突然觉得如果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们磕过的头烧过的香,还有被我吃掉的贡品。” 凝时忍不住哈哈大笑:“吃人嘴短。”千秋暖脸一红,争辩道:“那又如何,我虽然不知道成神以后我是不是能有求必应,但是现在的我肯定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好吧,就是吃人嘴短怎么着了,我心虚了,想还了那几块糕点的情,你有意见?” 将紫鸢昨日之言行与千秋暖作对比,孰优孰劣自然见分晓,凝时遂笑而不答,低头喝汤。 倒是千秋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力咽下口中的饭食,神经兮兮地问:“哎,我昨晚看书的时候看到有一种酷刑,叫灵肉剥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灵肉剥离?”乍一听这词,凝时险些被汤呛到,吃惊地反问。 “对啊,估计是因为太血腥暴力被河蟹了,没写过程,只说能让人灵魂和肉体分离,不是说凡人都没有灵魂的嘛,那这酷刑是用来惩罚神的?”千秋暖好心地把帕子递给他擦手。 凝时却不接过来,端着汤碗发愣。 “该不是才起床罢?”萧此回来了,见她顶着一头胡乱绾起的发髻,就笑了。 而奇怪的是,本该回家去了的紫鸢竟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 第十三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更新时间:2011-07-29 萧此与紫鸢前后进到驿馆里来,千秋暖心无防备,开心地招手:“紫鸢姐姐没有回去啊?我听凝时说你走了,正后悔昨天没像你道声谢呢。” 紫鸢黯然在她身旁坐下,千秋暖奇怪地偏头问:“怎么了?”想到什么,抬头瞪向萧此。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放火烧的。”萧此不客气地瞪回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萧此一早牵马送她回家,谁想农舍早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紫鸢无家可归,这才又跟着他回到驿馆。 凝时听完,似笑非笑地道:“舍不得孩子便套不着狼。” 紫鸢脸色苍白地抬头看他一眼,又敛眉不语。 千秋暖没头没尾听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地问:“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知道是谁烧了紫鸢姐姐的房子?” “知道,不过房子已经烧了,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凝时别有深意地微笑着,视线转向紫鸢“姑娘今后有何打算,是否有亲人在外地,或是仍旧回山里?” 紫鸢只咬着唇摇头不语,千秋暖看在眼里,还以为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便出言安慰:“紫鸢姐姐,你别难过,房子没了可以重新盖,或者到城里去买一间?你帮助过我,我肯定会把你安顿好了才离开的。”忽然想起自己只有四十余两银子,底气不足地转头问萧此:“这里房价多少来着?” 萧此也完全不知紫鸢的底细,财大气粗道:“相中了房屋我自会付钱,你不必多问。” 千秋暖自己钱不多,只好不抢他泡妞的机会报恩,嘟囔道:“就你有钱,成天不务正业,也不知道钱都是哪儿来的。” 紫鸢感激地道:“多谢几位关心,我在木国青龙城中尚有母舅家人在,待会儿修书一封请人送去,舅舅必会遣人半路来迎我。” 千秋暖觑到报恩机会又高兴起来:“我们也正打算去青龙呢,不如姐姐和我们一道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否则从麒麟到青龙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万一碰上个劫财又劫色的、哎哟!”耳根子一痛,竟被拧了一把。 “胡说些什么!”萧此瞪眼,示意她少做画蛇添足之事。 凝时却冷笑着问:“我们几时决定要去青龙了?竟这么巧,能与姑娘同路。” 千秋暖觉察到他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好像处处针对紫鸢,可他们过去不是不认识么,怎一觉起来就针锋相对了。 倒是萧此皱眉问:“怎会想到去青龙,此处灵根……”颇有戒心地看了紫鸢一眼,改口道,“此处麻烦尚未处理完,又动身去那么远的地方作甚?” 紫鸢立刻十分知趣地起身:“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休息,失礼了。” “咦?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千秋暖见她脸色果然不好,嘘寒问暖道。但紫鸢勉强地笑着摇摇头:“不必了。”便匆匆上楼去。 千秋暖更加搞不清状况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希望他们谁来做个解释,但凝时只笑了笑说“无须替人做嫁衣”,就又将话题拨回前往青龙的事上来:“清览只带着月前樽赶路,此时说不定已经抵达青龙,我们须快马加鞭赶去讨回灵根,迟则生变,顾不得别人了。” 千秋暖讶然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管紫鸢姐姐自己走?不行不行,我还没报答她呢。” 凝时哼了一声,似是不屑一顾:“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她,空在既然叛变,你不早日收回混沌之力,就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千秋暖仍有些不服,哼哼道:“你不是说叛徒不敢随便对我下手嘛。” “他一介飞仙,既然敢叛你,一定是听信了什么人的教唆,会不会杀你我可不能保证。” 突然小命就没了保障,千秋暖想起自己去翻空在的被窝,就不由得从脚板心凉到天灵盖,幸亏那时候空在没有醒,否则自己就真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萧此看她变了脸色,取笑道:“怕了?夜里要不要师父抱着你睡?” 千秋暖还有心情甩他白眼:“你比他危险多了,我在窗台上放一排窝瓜,床前铺一层地刺,后面再竖一道高坚果墙,盆里种上一株香蒲,管你从哪里走,三百六十度无差别狂轰滥炸,手里再捏个樱桃炸弹,只要他敢来,拼了鱼死网破,也绝不让他见到隔天的太阳。” 萧此嘴角抽搐,完全听不懂她在鬼扯什么。 三人议论之后,决定还是先到青龙去,凝时本担心紫鸢会做出对千秋暖不利的事,可转念又想,将她束缚在身边应该比放她到暗处安全许多,也就接受了带着她作法飞往青龙。 “下来啦,我保证他不会打你的,他要敢打你,我就打他,这样行不?”千秋暖叉着腰仰着头,费劲儿地劝着。 她召唤了好几次狻猊才别别扭扭地飞来,见到萧此抄着胳膊站在马厩边,就死活不肯下来,一个劲儿地装可怜,摇头摆尾,博取同情。 千秋暖仰头仰得后颈痛,又不忍心再骂它,苦恼地转向萧此:“你说你下手那么狠做什么嘛,它不驮我,你驮我?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它咬你了?” 萧此哼一声,以威胁的眼神瞪着飞在半空中的狻猊,凝时笑道:“若是咬了那还不至于被揍得这么惨。”话未完,威胁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 “什么什么?凝时你知道内情怎么不告诉我,快说,到底出了啥事儿?”千秋暖八卦地追问,但凝时点到即止,不肯再说。 花了好大功夫,才算将狻猊劝服,在院子一角伏下来。千秋暖嘿咻嘿咻爬上去,然后又冲紫鸢招手:“紫鸢姐姐,你也来和我一起吧!” 紫鸢张口欲言,凝时却冷冷打断:“狻猊乃是神兽,岂能驮凡人,你自骑着就是。”萧此也接话道:“说的是,那畜生伤还没好,你就莫拿它做人情了。我带紫鸢姑娘便是。” 千秋暖被他们俩联手驳回,立刻显出一副可怜相,和胯下坐骑倒是十分般配,她摸摸狻猊脑袋上的肿块,心疼道:“咱主仆俩还是这疙瘩地位最高的呢,到处受人欺负,做啥都是错的,苦命啊。”狻猊自然是咩咩回应,看得对面三人一头黑线。 青龙城位于木国中部偏东,即使用飞的,也须花上七八日,还得在两国边界的桂城经过盘查,加上紫鸢是凡人之躯,千秋暖怕她受不了高空急速飞行――说白了怕她晕机,又将行进速度调慢了些,算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到不了的。 凝时对于她得过分体贴却显得十分不屑:“你莫小看了她。你年纪尚小,世道复杂,人心叵测,顺道送她去青龙足以报答她引路之恩,无须你无微不至地替她着想。” 千秋暖看了看在树下休息的紫鸢,撇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恩人好点儿总是没错的啊,更何况你看她,确实不舒服嘛。你不是懂医术么,去替她瞧瞧好不?” “心病须心药,我救不了她。”凝时下颌微微一抬,示意她再看那边。 紫鸢随他们连日飞行,身子似乎吃不消了,今天才一着地,就吐得稀里哗啦,此时脸色苍白,无力地歪靠在一棵松树下。千秋暖对着同性当然是无法产生怜惜之情,但也觉得她看上去太可怜,正想过去问候一声,就见萧此大步走回来,手里提着水囊。 正好口渴了,千秋暖屁股还未离地,萧此已经在紫鸢身边蹲下,轻声细语地说了些什么,紫鸢点点头,接过水囊漱了漱口,又喝了些,萧此扶她躺下休息,又脱了外衫给她盖,她也并不拒绝。 “明白了?”凝时意味深长地笑道。 “哦。”千秋暖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转回头来不再看,掏出包袱里的伤药,给趴在自己腿上睡觉的狻猊涂抹,狻猊枕着她的腿,又得她服侍,舒服得鼻子里直哼哼。 四人露宿山林,唯有紫鸢受不住春寒,半夜里咳嗽起来,萧此被吵醒,上前询问了缘由后又转身来唤凝时。 凝时夜里只是打坐歇息,被他叫醒,眼也不睁地道:“何事?” 萧此看了看睡在他身旁的千秋暖,压低了嗓门道:“紫鸢姑娘好像染了风寒,你懂医术,去替她瞧瞧?” “自己的女人照顾不好,却来求我,不嫌丢人?”凝时动也不动,讥讽道。 萧此一时火起,差点抡拳揍他,又怕吵醒了熟睡的千秋暖,只得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朝林子里走去。 窝在狻猊肚皮边的千秋暖其实早就被紫鸢的咳嗽声吵醒,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睁开一只眼,问道:“你和紫鸢姐姐真的不认识吗?” 凝时依旧端着莲座,口中道:“认识又如何。她早已不是我熟识的那个故人,她的事,我也无意插手。” 千秋暖想了想,还是爬起来,揉着眼睛过去问候。紫鸢抬头看看她,又飞快地确认了凝时的位置,虚弱道:“我没事,你去睡吧,是不是我咳嗽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本来也没睡着,”千秋暖忙安抚道,“夜里地上凉,我去翻件衣服给你垫着?” 紫鸢推说不用,二人拉扯间萧此抱着一堆树枝回来了,见千秋暖不睡觉,便呵道:“又爬过来作甚,去睡你的,我会照顾紫鸢姑娘。” 千秋暖艾艾地站起身退了几步,萧此将干柴搭好,生起火来,周围顿时温暖了不少,紫鸢美目流光,柔声向他道谢,萧此只摆了摆手,亦温柔地道:“睡罢,我看着火,当不会冷了。” 听见脚步声靠近自己,凝时莞尔:“讨嫌了,被撵回来了?” 千秋暖懒懒散散地哼了声,靠着狻猊发呆。 篝火将不大的一片区域照得明亮,萧此将紫鸢扶起来靠着自己,二人在火光中依偎在一处,温情脉脉。她忽然觉得火光太刺眼,赶忙闭了眼将脸埋在狻猊的鬃毛里。 ―― 小暖对付叛徒的招数,其实是小司还在学校时,听说宿舍楼闹贼扯出来的=。=香蒲可爱啊…… ------------ 第十四话: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更新时间:2011-07-30 自从千秋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她与萧此相识已有近四个月,从一开始的被迫拜师至今,发生种种事端,无一不是萧此替她摆平,一路上吃喝拉撒也俱是萧此在张罗,她也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享受并不时和他吵架拌嘴,从未想过萧此能如此周到地照顾自己,原本就不是出于善心。 辨阳和玖真都曾经说过,萧此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流氓,但凡看上眼的男女,无一幸免地遭了他的殃。而千秋暖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他徒弟,相处越久越不把他的恶名当一回事,以至于几乎忘了萧此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无微不至也好,十项全能也好,都只是为了泡美人而存在的。 千秋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真正的流氓敢于反抗世俗的眼光,敢于放长线钓大鱼,绝不是见到美人就两眼放光地扑上去吃干抹净。以萧此现在对待紫鸢的态度,足见该流氓的段数非寻常人能及。 “算了,有啥可难过的,”她蹭了蹭狻猊的脖颈,“本来就不该我享受的。” 心情不好,加上对面不时有咳嗽声,千秋暖再也睡不着,只靠在狻猊身上,用它的鬃毛编花辫,一个又一个。 忽然近前响起木柴折断声,她扭头一看,萧此不知何时又蹲在自己跟前,搭了些木柴点起了篝火。 千秋暖有点茫然:“你在做啥?” 萧此没好气道:“长着眼睛自个儿不会瞧?”篝火燃起后,人又径自回到紫鸢身边,将她揽到肩上靠着。 真是的,比刚才还更加不高兴了。千秋暖望了火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捅了捅身旁的人:“凝时,你醒着么?” “醒着,如何?”凝时依旧不睁眼,淡淡地回应。 “把火灭了吧,光太亮我睡不着。” 凝时低声笑起来,睁开浅色的眼眸,望着那堆火:“篝火灭了还可以再点燃,有些火一旦熄灭,就再也不能复燃了。”说罢不待千秋暖思考他话中的含义,右手一扬,将面前的篝火灭了。 千秋暖在心里默念着他的话,不知为何觉得很不是滋味。 “你做什么!”对面突然一声暴喝。原来凝时顺手把另一堆火也给灭了。 刚睡着的紫鸢被吓醒来,睁开朦胧睡眼不解地看着萧此一纵而起,几步冲到对面将凝时提着衣领揪了起来。 凝时面不改色地将他的手指从自己衣襟上掰开,不温不火地回答:“小暖说火光太亮睡不着,我不过是顺手帮她个忙。” 萧此仍然怒火难消,喘着粗气瞪了他好一会儿,才狠狠地踹了一脚他们面前的火堆,头也不回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你道他会去重新捡干柴回来生火?”凝时脸上又出现久违的促狭的笑意,“不,他只是气我坏了他的好事,又不愿在佳人面前大开杀戒,非得寻个地方发泄一下不可。” 千秋暖哭笑不得道:“不是所有的干柴都能擦出烈火,我懂的。” 凝时亦莞尔:“你懂就好。” 隔着些距离,紫鸢抱着胳膊蜷成一团,冻得睡不着,眼瞅着对面千秋暖开怀大笑,手指掐紧了肩膀,一抹恨意在她眼中闪过。 由于心情又变好了,千秋暖后半夜睡得很惬意,第二天天一亮就醒过来,兴高采烈地做广播操。萧此一夜没有睡,才刚回来又见她满面欢喜,脸色更是难看,听到招呼声也不理不睬。 “师父?”千秋暖早把昨晚那点小愁绪抛在了脑后,见他不开心,便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一大清早就臭着块脸,失眠?便秘?做噩梦?还是欲求不满了?” 萧此忍不住一把拧住她的耳朵根子:“死丫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千秋暖唉哟求饶,萧此只是不松劲儿,幸亏狻猊感觉到主人在受苦,一骨碌爬起来,气势汹汹地冲萧此咩了一声,一副要和他你死我活的架势,萧此看到狻猊就反射性地回忆起那丢人的经历,重重地哼了声,这才饶过千秋暖的耳朵。 继续上路,仍然是千秋暖骑着狻猊,萧此载着紫鸢,经过几日的观察下来,紫鸢已经摸清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更想出了应对之道。 凝时知道自己的身份,一路上冷嘲热讽,权当做没听见就是了,千秋暖单纯无邪,三言两语就能叫她心软,时不时装个小病小痛就能让她毫无戒备之心。比较麻烦的还是萧此,千百年来什么美人他没见过,紫鸢不敢托大,妄以为自己绝色倾城可以套住他的心,但只要萝卜还在前面,驴子就会孜孜不倦地往前走。 可怜的驴子尚蒙在鼓里,和过去一样看得上眼的就哄着,多则半年少则三天,美人总会主动贴上来求欢――当然偶尔也会出现花了几百年才吃到嘴的稀罕货色,但在他眼里,紫鸢根本算不得什么绝色美人,再说得过分一点,也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之所以一定要骗到手,也无非就是争那日在驿馆的一时之气。 萧此觉得以自己的手段,和这村姑的阅历,从麒麟到青龙这一路的时间,应该足够虏获无知少女的芳心了,可谁知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煞费了苦心,紫鸢的态度还是若即若离,自己对她好的时候就含羞接受,稍微越过礼法半步就立刻端出良家妇女的风范,与他划清界限。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从未如此受挫的流氓在小徒弟再三地引诱下,终于还是憋不住一肚子气,愤然拍桌。 千秋暖笑着双手托腮,眼睛眨巴眨巴:“亲爱滴师父呀,你看你,跟不上潮流了吧,脱离市场了吧,这是个妖孽横生的时代,一招鲜吃遍天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你要不能有所创新有所进步,不能迎合广大女性同胞对爱和美的向往,是会落伍,会被淘汰滴!” 萧此沉下脸来:“说些什么狗屁不通的,少在那儿幸灾乐祸。” 千秋暖赶紧讨好地拉过他的手腕摇了摇:“我哪儿有幸灾乐祸!徒儿也想看到师父马到功成,给我找个师娘回来呀。” 萧此脸色一变,反按住她的手:“别胡说,谁要娶她了。” 千秋暖故作鄙夷道:“咦?我还以为师父你痛改前非,打算从良,还想给你支两招呢。原来你江山不改秉性更没移,算了,我不能害了紫鸢姐姐,不告诉你了。” 以萧此纵横风月场千余年的经历,几乎可以说已经把各种类型的美人都吃遍了,贞洁烈妇和迂腐书生都没能逃过他的魔爪,手段当然不止一两种,自然不会相信千秋暖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有什么高见,但形势逼人,如果拿不下这个村姑,以后还有何颜面自称师父? 大流氓咬了咬牙,虚心请教:“乖徒弟,快说,有什么好办法?” 小流氓志得意满,下巴抬得老高,摆手道:“不难不难,只须如此这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见萧此面色越发古怪,方满意地点点头:“照着做,保证天下美人尽归你所有。” 萧此嘴角抽搐半晌,问:“九百九十九支红蜡烛倒是好办,可万一把房子烧着了可如何是好?还有九百九十九朵没……没鬼?那是什么?还有,你那说辞太累赘,谁记得住这么多,又不是背书,还一万年呢,就算我能活一万年,她也不能,一听就是谎话,不成不成。” 千秋暖大怒:“你敢质疑星爷的经典台词?过来,姑奶奶示范给你看!”说着一脚踏在绣凳上,虎口卡住他冒出些胡茬的下巴,一副欺男霸女的架势,愣是把萧此给唬住了。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的面前,”千秋暖发挥出专业水平,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萧此虽然很早就知道这个徒弟非比寻常,但那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竟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希望是,一、万、年。好了,怎么样,有没有震撼效果?这也是没有烛光和玫瑰了,要是有,对方绝对喜极而泣,不惜一切扑进你的怀抱。我告诉你哦女孩子最喜欢浪漫了,哪怕你说的是假话她们也爱听,你也知道她活不了一万年,空头支票不开白不开,对吧?” 刚结束深情的告白,接着就是一通喋喋不休的教导,把美好的气氛冲得完全变了味,萧此还没从她超越外表年龄的语气和眼神里品味出点东西,就被拉回残酷的现实,猎物没到手,还被徒弟戏弄了一番,顿时无名火起,顺势反剪了她的手:“全都是胡说八道,快滚,心烦着呢,再来讨人嫌仔细揍得你屁股开花。” 千秋暖做了个吊死鬼的表情,捂着拧痛的肩膀哈哈笑着溜了。 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萧此出师不利,又被凝时和千秋暖破坏的破坏,戏弄的戏弄,受挫的心情越发一蹶不振,连紫鸢主动上门来,请他陪同上街买些胭脂水粉也闷闷不乐地回绝了。 正在继续追还是放弃的两难中挣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无暇他顾。 “请小姐看在老爷时日无多,余生唯一的心愿便是见到小姐成亲,莫要再逃婚,随老奴回去罢!”一位老者当街拦住他们一行四人,不由分说地纳头便拜。 ------------ 第十五话:天上掉下桩婚事 更新时间:2011-07-31 “请小姐看在老爷时日无多,余生唯一的心愿便是见到小姐成亲,莫要再逃婚,随老奴回去罢!” 才刚刚抵达青龙城,一位老者当街拦住他们一行四人,不由分说地纳头便拜。 逃婚出走的小姐啊……“紫鸢姐姐,你这就不对了,就算夫婿不如意,你也不能逃婚呀,”千秋暖老神在在地批评道,“就算是逃婚,你也不应该骗我们呀,你看现在人家都追到跟前儿来了,我们就是有心帮你掩护,也爱莫能助了呀。” 紫鸢一脸困惑:“我、我不是什么小姐啊,我一直在山里长大的,我……我爹娘几年前就相继过世,你们认错人了吧?” 老者涕泪横流:“怎么可能认错,小姐的眉眼,神态,活脱脱是当年夫人在世时候的模样啊,老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怎会认错?”说着一把拉住了……拉住了千秋暖的手,“小姐,随老奴回去罢,老爷现唯一的念想,就是小姐啊!” “纳尼?我?”千秋暖愕然指着自己,“不对吧,怎么可能是我,我原本只是个乞丐啊。” 老者抹着眼泪道:“小姐,老爷也是希望小姐好,才将小姐许给了贵人,小姐就算不理解老爷的苦心,也须念及夫人去世得早,老爷一直未曾续弦,这十几年孑然一身,全心抚养小姐,这份父女之情,难道还不能令小姐回心转意吗?” 街上已经围过来一圈又一圈的人,有嗑瓜子儿的,有叼旱烟袋的,还有端着花绷绣手帕的,千秋暖想转身逃离是非之地都已经变得不可能,欲哭无泪:“你们这群野次马(日语中“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什么看!还看!再看我让狻猊把你们都吃掉!“ 肩上忽然按过来一只手,萧此弯下腰来低声道:“且跟他回去,骗得一顿吃喝,再溜之大吉不迟。” 千秋暖恍然大悟,竖起拇指夸道:“还是师父反应快。”然后深吸一口气,拖出哭腔喊道:“我爹他……还好吗?” 老者紧紧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小姐还念着老爷,老爷也就安心了,快随老奴回去罢!” “好……哎哎哎你们做什么呢!放开我啊!”千秋暖才应了一声,早有人拨开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冲进来,将千秋暖扛手的扛手,扛脚的扛脚,径直抬了去。 紫鸢眼见自己求而不得的肉体被带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暖怎么被他们抬走了啊,萧此公子,我们赶紧跟上去啊,万一小暖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捉住萧此的手臂不住央求。 萧此却轻松地笑道:“不用担心,我的徒弟岂是这么容易算计的,我们先找个酒楼吃过午饭再说。” 紫鸢虽然怨恨千秋暖,但那肉体毕竟是她朝思暮想的,这要是磕了碰了,缺掉一两根手指头可怎么办,还待继续恳求,凝时已经微笑着一语双关道:“萧此说得对,小暖数次落难都全身而退,料想福大命大,不是谁都能算计的,想打她主意的,最后都只能是自食恶果。” “……她真的会没事吗?”紫鸢被他堵住了话头,只得心有不甘地望着那千秋暖胡乱挥动的手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放心,不会有事。”萧此口中如此说,却还是多看了那群人离去的方向一眼。 以那老者为首,四五名身材壮实的家丁抬着千秋暖来到了一处府宅前,看那门面,估计也只能算是家境殷实,千秋暖不见萧此和凝时追来,已经放弃了挣扎,心想得留点记号方便他们跟来蹭饭,于是伸手在怀中一摸,没摸到萧此给的玳瑁簪。 “完了!这回屁股真的要开花了。”想起拜师那天萧此的威胁,她感到屁股已经被揍了几巴掌般疼。 身上除了穿越时带来的一本书,只有北斗钥和一些碎银子,千秋暖正在纠结扔下啥,就被老者请进大门,情急之下摸到从辨阳处没收来的帕子,假装不注意丢在了门槛前。 老者一路吩咐丫鬟小厮去准备这个那个,看来是这家中的管家,千秋暖不好问他的名字,只得变着法子套话:“我爹他病得重不重,有没有看大夫?” 老者叹气道:“看了,大夫说老爷的病拖得太重,治不了了,只能盼他心情舒畅,能多活几日。小姐,听老奴一句劝,千般万般为难,见了老爷也须顺着话说,莫再惹老爷生气了,老爷爷是希望将来自己走了,小姐能有个依托,小姐千万不要再伤老爷的心了。” 千秋暖缄默不语,想起了自己原来的父母。为人父母谁不希望子女幸福快乐,后半生无忧无虑,可是再好的出发点,也须符合儿女的心愿,否则便是好心办坏事,闹得亲子不合,徒增伤心。 过去若不是父母一再劝她多读书没有坏处,她或许不会成为大龄剩女罢,人类有三种性别,男人女人女博士,嫁女嫁高娶妻娶低,什么人能娶女博士呢?可惜她领悟的太晚了,他们也后悔得太晚了。 胡思乱想间,老管家已经将她带到了一处房前,为她开了门,内间早有丫鬟迎过来,领她去见这家老爷。 人世间的父母,大抵都是相同的,是以千秋暖一见那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鼻腔内一酸,握住了朝自己伸来的手。 那中年男子病得两颊凹陷,面如土色,见到她却还强打精神作笑颜,握着她的小手虚弱道:“琴儿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咳咳咳咳……”立刻有丫鬟捧了痰盂过来,中年男子咳得一阵,吐出带着血丝的痰,看得千秋暖十分不是滋味。 歇过一阵后,中年男子似乎有了些力气,由丫鬟们扶着半坐起来,仍拉住千秋暖的手,语重心长道:“琴儿,爹何尝不想将你留在身边,天天看着,疼着,可是人生在世,总逃不过生死,爹若不能看着你有个好归宿,无论如何也不能瞑目啊。” 千秋暖此时分不清自己是谁,是那个恨嫁死宅的女博士,还是这个令老父牵肠挂肚的小姐,只拉着他的手,哽咽道:“这些我都懂,都懂……” 中年男子听她这么说,神情欣慰了不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琴儿,听爹的话,太宰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将来定是前途无量,你若能跟了他,爹便能再无牵挂,含笑九泉。” “爹爹千万别这么说,您的病能治,女儿这次离家不是为了逃婚,而是去寻给爹爹治病的良药,您会好起来的,您让我嫁给谁,我就……” 等等! 刚才这中年男子说要把她嫁给谁来着? 问,此地是何地?答,此地是木国都城青龙。 再问,木国太宰何许人?再答,木国太宰清览,乃是木部正神染非钦点的顾命大臣。 噗――千秋暖内伤了,只想一口鲜血喷出来。要她嫁给那个几次三番想要杀死自己、夺走了自己灵根碎片、打晕自己绑架着走的家伙? “琴儿?”中年男子见她倏忽变了脸色,不安地出声唤道。 千秋暖勉强定住心神,陪笑道:“爹爹好生养病,女儿这就去准备嫁妆。” 中年男子呵呵地笑,道:“不必了,爹早就叫人准备好了,你离家在外奔波劳累,今夜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坐上轿子到太宰府去,那儿有与你年纪相仿的小姐们,你去同她们说说话,交个朋友,不用挂念爹。” 马萨卡一口一!居然还不是三媒六聘娶过去,而是和许多小姐们一起被送过去任他挑选? 千秋暖觉得自己气得快笑出来了,清览何德何能,竟然要她堂堂土部正神像转盘寿司一样送去他面前,还要他看顺眼了才领回去,不定做大做小。 若是换做这家小姐本尊,大概倒是良缘,清览的身价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是够尊贵了,就算是把女儿送去做小也不吃亏。哦不对,这家小姐不是逃婚出走了么,看来这青龙城里不买清览的账的姑娘也是大有人在啊。 中年男子又拉着她诉了分别以来的思念之情,更交代了几句像是遗言的话,这才因体力不支躺下休息,叫人把她送回房间。 老管家在前面带路,千秋暖茫然望着院中开残的梅花,问道:“我离开家多久了?” “小姐自去年初秋离开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老管家叹息道,“老爷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幸亏玄木大帝保佑,小姐回到家中了!” 去年初秋就离开青龙……千秋暖记得自己来到这边是隆冬时节,非要说,自己现在的肉身真的是这家小姐,也并非不可能。要真是这样,自己歪打正着地回到家里来了,老爹又病成那样,估计再受不住她二度离家出走的刺激,难不成还真要嫁到太宰府去? 哼,就算她愿意嫁,怕他也承受不起! 千秋暖本想等萧此或者凝时任意一个追来了,商量商量再定计划,可是这吃过了午饭又吃晚饭,眼瞅着太阳就下山了,那俩人居然谁都没有找来。一边是久违的父女亲情――虽然不知道真假,一边又是自己的封神大事,走不得留不得,偏偏还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千秋暖气闷得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这家小姐的闺房里,对着铜镜发呆。 直等到天色黑透,万籁俱寂,人也犯困了,廊上终于有人来敲门。 ------------ 第十六话:转盘寿司的命 更新时间:2011-08-01 千秋暖揉揉眼睛,晃过去开门,门外的人迅速闪进房中,速度快得吓了她一大跳,定睛一看,不是萧此又是谁。 “怎么是你来了,不陪着佳人花前月下?”还以为他使出浑身解数要拿下紫鸢,没空管自己闲事儿了。 萧此嘲道:“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无父无母,终身大事当然是我说了算,我不来谁来?” 千秋暖翻白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说吧,师父大人要侵吞徒儿几成聘礼?” 萧此却不再说笑,严肃道:“白日里我与凝时打探过了,从去年秋开始木国国君就要为太宰指婚,可惜那棒槌鼻孔朝天油盐不进,看遍了青龙城大小官吏家的闺秀,愣没一个入眼的。这家人原是经商的,与官场里的人颇有些关系,这家老爷也是削尖了脑袋要把女儿送进太宰府享清福去,可惜这家小姐宁死不从,暗中收拾包袱,竟离家出走了。” 千秋暖一边听一边点头,忽然他收了声,便奇怪地看着他:“继续说啊,怎么停了?” 萧此怒道:“怎这般蠢!你大摇大摆上门去,他真会把灵根还给你?不如将计就计,你假借成亲的名义混进太宰府,寻得灵根所在,我们与你里应外合,抢了东西就走。” 千秋暖立刻鄙夷道:“那干嘛非要我混进去,我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又认得我,万一跑不掉可怎么办?明着要他不给,你不是挺行的么,干嘛不趁夜色潜进去偷了走?” “你当我没试过?”萧此没好气道,“清览再怎么说也是木族上仙,封印之术造诣颇深,若要强行突破必然会引人注意,根本潜不进去。” 唔,没说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总算还不绝情,没有娶了媳妇儿忘了……忘了徒弟。千秋暖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地道:“可是他认得我的脸,蜃玉也还给凝时了,一见面不就穿帮了么?” 萧此却嘿嘿一笑,胸有成竹道:“不会穿帮,放心。” “怎么说?”千秋暖好奇地眨巴眼睛。 “新娘子总是要梳妆打扮了才送出娘家,师父替你梳妆,保证没人认得出来。” “……” 第二天一早丫鬟们捧来了胭脂水粉金钗玉钿和崭新的衣裙,千秋暖接过来后将人全部撵出门外,声称不用伺候自己能搞定,然后踢了踢衣柜门,躲在里头的萧此会意,轻手轻脚摸了出来。 千秋暖洗干净了脸和手,视死如归地坐在妆奁前:“你可别把我画成丑八怪,否则连太宰府的门都进不去。” 萧此挑了炭笔在火上烤,随口笑道:“放心就是。” 古人的化妆远不及现代那么先进,涂来摸去也就那么几样,千秋暖闭了眼口,任萧此在自己脸上作画,心中还在隐隐担心,该不会睁眼就看到一张如花脸吧? 萧此的手艺真不负六界第一流氓之称,下手很轻也很仔细,让人能够从他举止间感受到用心之深,女子梳妆工序复杂,擅此道的男子自古少有,金大侠笔下张无忌只应承了描眉一活就套牢了美人芳心,像萧此这样面面俱到的,真是非常有杀伤力。千秋暖想着想着,忽然觉有些伤感,这样好的男人,咋就是个流氓呢? “睁眼。” 还在神游八方,萧此已经替她插上了发簪,屈指扣了扣她的肩。 千秋暖睁开眼,铜镜中的影像好像上个世纪的老照片,棕黄色的轮廓勾勒出一个眉雅鼻秀,明眸皓齿的美人,要不是神态熟悉,真要认不出镜中的是自己了。 平日里总是绾近香朝云髻,今天萧此却替她梳了十字髻,右侧斜插着玳瑁簪。 “你在哪儿找到的?”千秋暖伸手去摸,被他弹开。 “我当日怎么说的,你竟敢把它弄丢了,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回头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萧此笑道。 千秋暖知他是在说笑,放心了不少,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苦恼地道:“看起来好老,我明明还未及笄。” 萧此愠怒:“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未及笄怎会将你许人家。我回去了,你自己机灵点,别被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哭都没处哭。” 一语惊醒梦中人,千秋暖找到了自己不是这家小姐的证据――琴儿小姐必然已经及笄,来过初潮,否则她爹不敢把她往太宰府送,而千秋暖占据这身体四个多月,一次也未见过葵水,定是老管家认错了。 既然不是这家的女儿,事后溜号也不算不孝,千秋暖心里轻松了不少,在丫鬟们惊艳的目光中开门走出房间,又辞别了这家老爷,上了轿子。 以前看古装剧,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坐得起轿子,还以为是多么舒服的事儿,哪不知这一前一后两名轿夫身高略有差距,步调一致时上下颠簸,步调不一致时左右颠簸,真是要命了,千秋暖早饭吃了点稀粥,此刻被颠簸得胃里一阵阵翻腾,难受至极。 幸而这太宰府不算太远,在她忍到极限之前轿子到站,丫鬟掀开帘子来扶,千秋暖搭着她的手才摇摇晃晃下了轿,蹲在墙角欲吐不能,歇了半晌才算有力气起身。 老管家递上帖子,太宰府的侍卫这才放行,千秋暖仰仗着萧此高超的化妆技术,总算不是面有菜色,只是稍微有点没精神,西子捧心地一路上还是骗了不少回头率,心里暗笑这个文胸还未发明的年代女人果然只要有脸就够了,谁也不知道她顶多也就十三岁大。 清览是正神派来督政的,木国国君自然是不敢亏待,府宅是三进的大院落,雕梁画栋水榭亭台看上去也是赏心悦目,再看那些步履匆匆的下人,穿的衣料也并不粗劣,可想见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生活是得有多滋润。 必须是滋润的,讨个媳妇儿的阵势都赶得上皇帝选秀了,千秋暖忍不住腹诽。 入了府中就有嬷嬷来引路,边走边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千秋暖没怎么注意听,只记住了白日不可在府中乱走,太宰大人有贵客要接待,晚上吃酒的时候才传这一批姑娘到堂前见面,挑选。 乐得有一个白天的清闲,千秋暖怏在太师椅里翻着自己带来的那本书,金国的部分自从被苏丞破坏了胃口以后就没继续看,反是好奇地翻了些火国的短篇,不过并没有提到萧此和炙燕之间的恩怨。 时至今日,自己以外的四位正神或者打过交道,或者听闻了不少,唯一处于空白地带的也就是木神染非了,自己现身处木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像遇见归泉一样遇见他,不可不提前做功课。 想着,千秋暖翻到了木国的篇章,开始逐行搜索染非的名字。 翻到第三个短篇时终于找见了这位木部正神,千秋暖聚精会神地看了几行,嘴角开始抽搐,又看了几行,肩膀开始颤抖,最后终于受不了了,书往桌上一拍捂着嘴闷笑起来。 一旁伺候的丫鬟惊心动魄地看着她,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小声提醒:“小姐,当心妆花了……” 千秋暖拼命忍住笑,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招了招:“你来,我问你点事儿。” 那丫鬟怯怯地走到她跟前,问:“小姐要问什么?” 千秋暖深呼吸了几次才算平静下来,抹去眼角的泪花,正色道:“你是哪族人?” 丫鬟答道:“奴婢是木族,小姐不也是木族么?” 那自己就更不可能是什么琴儿小姐了,千秋暖点点头,又问:“你听说过咱木族的神是怎样的么?” 丫鬟歪着头想了想,疑惑地反问:“不就是寺里金身塑像的模样?慈眉善目,高大威武,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千秋暖重复了一遍她给出的形容词,实在无法想象一个高大威武的人能够慈眉善目,这就像把刘备的脑袋安在他三弟张飞的脖子上一般,无论如何不会协调,看来这小丫鬟目不识丁,只把自己听过的词语拼拼凑凑就描述给她了,多半信不得。 所以书上所说究竟是真是假,暂时也无法求证了。 到了晚饭时间,嬷嬷过来传人,千秋暖就将家里带来的小丫鬟留在房中,自己跟着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到正堂去。 正堂中灯火通明,许多文臣武将均在席,互相以大人将军称道,清览身为东道主,高坐在正上方的主席,紧挨着的左席坐了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千秋暖远远瞅过去觉得有些眼熟,还待仔细分辨,清览锐利的目光已经扫向依次进门来的小姐们,她赶紧低下头。 “诸位!”见寿司们上场了,主人便站起身来,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清览承蒙陛下提点和信赖,来到朝中与各位大人共事,实在是不甚荣幸,平日里多有劳烦各位,在这里先敬大家一杯!”太宰敬酒谁敢不喝,大臣们纷纷起身谦道不敢,共饮了一杯。 接着清览又以手示意大家看堂下站立的二十名女子,朗声道:“自我入朝堂以来,未能为江山社稷尽责,却得皇上错爱,要为我寻觅良配,清览铭感于心,不敢独享,此刻堂前所立,俱是大家闺秀,在座的诸位如有中意,便由我做媒,结为良缘如何?” 话一出,堂中顿时静得连针落地都能听得见,千秋暖直想摇头叹气,暗道这家伙也真敢说,虽然他是正神钦点的太宰,国君不用担心他篡位,但这不表示不惧怕他结党营私,架空皇权,国君同样是上仙,宠信他乃是出于对染非的尊敬,真要打起来还说不准谁的赢面大呢。清览这样公然用皇恩做人情,真是不要命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国君在背后操控的一场试探,在座的文臣武将要是有个把没眼色的,溜须拍马的,色迷心窍的,说不准明天就会掉脑袋。 千秋暖正左瞄右看,乐不可支,忽然眼角瞥见清览左席那年轻男子站了起来,先向堂中众人拱手示礼,然后笑道:“各位小姐俱是国色天香,怎叫人不心动,但清览兄未择佳偶,我想在座的诸位也不愿夺人所好,不如请清览兄先挑选,余下的姑娘在座的诸位如有中意,再各自上门提亲,岂不两全其美?” 竟然是辨阳!千秋暖顿时被雷得找不着北。他不是金族上仙么,怎会在此处? ------------ 第十七话:歪打正着 更新时间:2011-08-02 在木国太宰府碰见辨阳真算得上是一大惊喜了,惊的是以他的身份,不应该会出现在外族的高官家中才对,而喜的却是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封印之内,总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千秋暖低下头飞快地在脑中盘算接下来的计划,便没仔细听清览与辨阳的对话,待面前的姑娘们一字列开,才慌慌张张跟着站到了队尾。 “这位姑娘可是有心事,怎么心不在焉的?”就慢了这么一步,清览已经找到了切入点,借题发挥起来,“我看姑娘面有豫色,莫非不是自愿前来?” 千秋暖怕他听出自己的嗓音,便捏着一把娇滴滴的声调回答:“哪有,人家仰慕大人多年,央求了父亲许多次,才得以在此面见大人。” 清览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负手走下堂来:“我看姑娘发间的玳瑁簪与姑娘的身价不符,正巧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支攒珠金簪,可惜家中无女眷,留之无用,倒是与姑娘十分相衬,愿赠与姑娘,姑娘意下如何?” 他这话一出口满座哗然,想木国国君四处征集美人要为他娶妻,他一直以各种理由推拒,连正眼也不曾瞧过哪位官家小姐,今日却对一个畏首畏尾的小姑娘另眼相待,莫非二人早就有了私情? 话进了千秋暖的耳朵可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随便一支金簪就想换她两层皮?做梦去吧! “多谢大人垂爱,此簪于我意义重大,虽不值钱,却也不忍割舍,大人的美意小女子心领了,金簪名贵,还是请赠与配得上它的人吧。” 她的回答又颠覆了在场众人的猜测,二人竟然没有私情?或者……太宰大人暗恋这位小姐许久,而小姐不许,所以才久未成婚?一时间八卦的气场笼罩了整个正堂,宾客们交头接耳,各自表情。 清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仍旧笑着上前来:“看来姑娘定是另有意中人,这玳瑁簪想必是定情信物,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姑娘恕罪。”弯腰对她拱了拱手后,又笑着对周围的宾客道:“为我一人,竟使得全城姑娘与情郎不能聚首,沦为父母攀龙附凤的牺牲品,何其可悲,清览问心有愧,今日请诸位来,就是想请大家做个见证,君子不夺人所爱,清览亦有心上人,皇上的厚爱,恕我实在不能领受。” 他才一开口,千秋暖就暗叫失算,自己竟然成了他在皇恩浩荡中全身而退的踏脚石,什么狗屁意中人,他就是要听到自己不愿换下玳瑁簪的话,才故意说以金簪相赠,而这堂下二十余名待选少女,只有自己不是满头金银,显然不是为了讨好他才来的――说不定他半年多来迟迟没有选妻,等得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 这下好了,中了他的圈套,人也不选了妻也不娶了,接下来是否就该打发姑娘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千秋暖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光,明明知道眼前这家伙不是善茬,还是大意了。 果然清览接下来就说:“各位姑娘,对不住,我不能娶你们任何一人为妻,此处有些粗鄙首饰,仅代表我的一点歉意,请笑纳。”说着拍拍手,早有四五名丫鬟捧着红漆盘上来,盘中净是珠光宝气的金银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小姐们一听金龟婿钓不着了,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各自捡了一件首饰,便垂首不语。 红漆盘端到千秋暖面前时,只剩一副长命锁,看来清览并非专门派人去采购了这批首饰,而是随意将手中所有端出来散了,也许还能趁机销毁手下官员听闻他要娶妻,而特意送来的珠宝首饰,真够狡猾的。 千秋暖心不在焉地将长命锁一指挑起,掂了掂,收进怀里,反正不要白不要。 “各位姑娘还请回房休息,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抬轿将各位送回家中,请。”清览下了驱逐令,丫鬟们便礼貌地上来请她们下去休息,不少姑娘面有忿忿之色,低声抱怨着什么,但也无法,只能陆续走出正堂。 清览含笑目送寿司们回冰柜歇着,忽地发现千秋暖一步未动,仍旧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便问:“姑娘还有何见教?” “不敢,只是我来贵府,本意就不在攀附权贵,只想寻一人。”再不想法子就要被撵出太宰府了,千秋暖颇有些幽怨地瞟了一眼辨阳,心想只能指望他帮自己在这府上多待几日了,可惜自己画了浓妆,他认不出来,不能不给点暗示了。 清览本只是利用她,没想到她真有故事,遂笑问道:“姑娘寻的何人,可有我能帮得上忙之处?” 千秋暖还不及他肩头高,正好不与他对视,幽幽地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与他相识在异国他乡,那时我走投无路,流落街头,是他救了我,资助了我回乡的路费。后来我路遇不幸,仍是他雪中送炭,施以银钱,更赠与我一方手帕,要我日后有难,便到青龙城太宰府来打听他的下落。大人可知他是谁?” 清览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有这桩风流韵事,可是这太宰府上还能有别的谁,这姑娘该不是……该不是自己派出去的探子笼络来的人才罢? “刚才未曾看清,这位姑娘好生面善,该不是……”辨阳岂是榆木,听她三言两语点的都是自己和虚璃之间的事――到太宰府打听下落这句除外,当即明白这定是求救信号,赶忙离席上前来,想要寻个借口先将人带走再说。 谁料清览对于人才的态度一向是“宁可错抓一百不能放过一人”,不等他说完就两眼放光面露喜色,装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惊喜道:“是你?” “……哈?”千秋暖眉头一跳,不是吧这都能雷同,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原创了! 辨阳也愣住了,望望清览,又望望千秋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清览何等圆滑,一脸懊悔:“是我不好,竟然忘了曾许诺过此事,姑娘请勿见怪。来人,带姑娘下去用饭,莫要怠慢了。” 啊啊啊这都神马跟神马啊!千秋暖直想化身怪兽喷火,不带这样玩的,难道被他识破了?放手啊救命啊! 清览将人送走后,又歉意地对在座宾客解释了一番,让大家不必介意。 辨阳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千秋暖被丫鬟们带了下去,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又终究是客人,只得满腹疑惑地回到坐席上,继续喝酒。 太宰府的下人自然都是深知自家主子脾性的,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对千秋暖那是前簇后拥,有求必应,四名丫鬟服侍用餐,布菜的布菜,斟酒的斟酒,直让千秋暖有种错闯了妓院的感觉。 米酒虽淡,她年纪小,喝了几杯也有些头晕,丫鬟们见她面色微醺,便要扶她去沐浴,吓得千秋暖立刻精神起来,连声推脱。开玩笑,洗掉脸上这层妆一会儿不得伸脖子等死啊,绝对不行!再三谢绝后,那些丫鬟才罢休。 “你们都到外边儿去,我一个人躺会儿。”抵不住酒力,又怕丫鬟们像服侍男人一样对自己先【哔――】后【哔――】,千秋暖只得强睁睡眼,将人全都撵到房外去。 迷迷糊糊一觉就睡到了二更天,千秋暖被打更的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脑袋还没昏完,就听圆桌方向传来十分温柔的问话:“姑娘醒了?府上丫鬟管教不严,在下向姑娘陪个不是。” 啧啧,上次醒来可是只有冷冰冰的俩字,这回变了个脸,又装得谦谦君子了。 千秋暖揉着太阳穴疲惫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么,都这么晚了,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可是有损我的名节。” 清览笑了笑,道:“是在下失礼了,我见姑娘久未醒来,有些担忧,故而在此等候,既然姑娘只是醉酒,在下就不多打搅了,姑娘先在此歇了,有话我们明日再谈。” “无妨,你都待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千秋暖摸摸发髻,还好变形得不是很严重,便不去管,到桌边喝了口茶,径自坐下,“想说什么,现在说了吧。” 清览笑着点点头,拱手道:“姑娘来寻我,可有信物?” 信物?容湛的亲笔信被她拿去擦鞋底了,还有什么算得上信物,再说了,根本也就不是来寻你的。千秋暖想着,随口诌道:“半路上给丢了。” 清览不疑有他,心道若是没丢,大可以直接登门拜访,不必混在那群小姐当中,又问道:“姑娘所为何来?” 千秋暖想了想,不正面回答,而是愁容满面地抄袭古人诗句去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清览一怔,蹙眉端详了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猜测她的身份,又似乎在猜测她话中的深意。从刚才在堂上的对话可以看出,这名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子不是普通的市井女子、山野村妇,谈吐举止更像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此时更吟出妙句,显是深不可测,说不定是大贤之人。 想到此处,清览更加尊敬起来,起身行礼:“姑娘才情非比寻常,清览能得姑娘相助,实在是万分荣幸。” 千秋暖早就在容湛处领略过他这一脉人的习惯,既然勾搭辨阳失败,还是直接对他下手好了,他既然以为自己是来投奔他的,不如再度将计就计,先骗取他信任,再打探出灵根的下落。 ------------ 第十八话:走路的就没有不掉坑的 更新时间:2011-08-03 同清览虚与委蛇一阵后,千秋暖借口身子乏了请他离去,待脚步声远了,又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而暗中等候时机的辨阳察觉到清览离去,也从藏身之处出来,朝太宰府安置门客的别院奔去,在入院的拱门处和步履匆匆的千秋暖撞了个满怀。 “哎唷!”才好没多久的额头又杵在人肩头,千秋暖撞得头晕,差点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辨阳看清眼前的人,忙一把拉住她:“姑娘小心!” 千秋暖一听声音是他,便欢喜道:“来得正好,我有事儿求你呢。”说罢拉着他窜到花丛中背后躲了起来。有三两小厮从面前路过,均未发现他们。 人走远后,辨阳蹙眉问道:“你怎又跑这处来了,净尊的案子不是还没结么,东西找到了?” 千秋暖撅起嘴不满道:“我这不就是来找东西么,偷走我宝贝的就是这位太宰大人。倒是你,为何会在此做客,你和他很熟?疏翎不是很计较你们与外族往来么。” “我奉陛下之命出使木国,自然就由朝中最尊贵的大臣接待了,”辨阳亦压低嗓门回答,“你刚才说清览偷了你的宝贝?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八成是受到空在那老秃驴的蛊惑,在麒麟城中他得知我的身份后大吃一惊,带着月前樽和我的灵……我的宝贝仓惶逃回了青龙,所以我就一路追了过来。” 千秋暖说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笑道:“我和你可真是有缘啊,走到哪儿都能遇见,如何,这回要不也顺手帮帮我?” 辨阳任她逗弄,既不羞也不恼,仍旧笑着道:“要我帮你把宝贝再偷回来?我现是使节,清览虽暂未出言不逊,骨子里却未必看得起我,在这太宰府中我也并非来去自如,可以帮你打探打探,但……”说话间又有两名丫鬟捧着什么匆匆路过。 千秋暖理解地点点头:“反正你帮我也只是出于义气,能帮则帮,不能帮我也不会怪你的。” “义气?”辨阳哼笑了一声,“罢了,你从来也不知道,我究竟为的什么。” 千秋暖略感讶异,汕城相逢那回辨阳分明说自己与他是好朋友,好朋友不讲义气,那讲的什么? 刚想再问什么,风中传来异样的响动,似乎还有人趁着黑夜在行动。辨阳二话不说将千秋暖揽到怀里掩护起来,举手间一团黑影从头顶上方掠过,轻盈地落在了院中。 “?”千秋暖从他胳膊下往外看,只见那黑衣人稍作停留就再度凌空飞起,往别院深处寻去。 千秋暖拨开他的手,伸直了脖子看:“那是刺客?萧此说太宰府被强大的封印保护着,那刺客是什么人,竟然能闯进来?” 辨阳按着她的肩不让她暴露,低声道:“那人功夫底子一般,也非灵力绝佳者,或许是清览故意放进来,瓮中捉鳖。” 话音未落,别院深处就传来打斗声,落于下风的是一名女子,不时传来她中招的呼痛声,花丛中二人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忽然院中就安静了。 神马状况,谁死了? 然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衣冠整齐的清览一手托着熠熠生辉的月前樽,缓步走了出来,果然是枕戈待旦,诱敌深入。 “还要躲着不出来么?你离开房间那一刻我就已经看穿了你的身份,”清览好整以暇地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说,“不愧是土部正神,一开始竟连我也上了你的当,太宰府的封印非一般人能破,这回不会再有救兵,老老实实出来我们还可以坐下谈谈,若是负隅顽抗,就别我不客气了。” 看来是逃不掉了,千秋暖此时只求辨阳能够平安脱身,设法通知萧此和凝时,于是捅了捅辨阳,又在自己颈后比划了一下,指了指清览,又指了指远处,辨阳眉头深锁,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千秋暖脑袋一耷,装作晕了过去,辨阳将她挟在腋下,从花丛中跳了出来。 清览见了他丝毫不奇怪,微笑道:“我听闻昭金大帝与慧土大帝向来不和,你身为金族上仙,为何却与仇敌为伍?” 辨阳强忍怒气,答道:“何时见我与仇敌为伍?我夜里睡不着起来走走,却撞见这姑娘鬼鬼祟祟,交手几回合将她打晕,正要去寻你,你就来了。” “哦?”清览将月前樽收进袖中,上前来托起千秋暖的下巴,小萝莉装昏迷装得有模有样,他看不出有诈,便将人接了过来,临走前还嘲笑道:“给你一句忠告,任何阴谋终都有败露的一天,切莫因小失大,嗯?”说完大笑着离去。 同样是上仙,清览狂傲得完全不把辨阳放在眼里,后者原地喘息了好一阵才忍住没冲上去和他一决高下,旋即重重地哼了一声,甩手就朝太宰府的大门走去。 千秋暖挂在清览胳膊上装死,感觉自己脚尖擦地不知被拖了多远,终于停了下来。 “此处现就你我二人,不必再装了。”清览说着就松开了手,千秋暖一个不防,和坚硬的地面来了个热情拥抱,磕得手掌生痛,跳起来就大骂:“你好大的胆子!” 清览嗤笑道:“我胆有多大我想你早有体会,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害怕罢?” 说着在太师椅上优雅地落座,一脸睥睨众生的傲慢神情,正眼也不看她一眼。 千秋暖怒火中烧,勉强维持着冷静,不断劝自己不能冲动,现在还不能说翻脸了,所以还有机会。 “我原本也在怀疑空在为何有胆量叛变,最近却偶然得知了一个真相,原来不独护法,神的存在竟也是可有可无的,你说,”清览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毒蛇吐信一般的眼神落在她脸上,“空在是不是想要取你而代之呢?身为飞仙,竟有如此胆量,我不得不叹服啊。” 千秋暖冷冷道:“你不过是区区上仙,蝼蚁安敢窥天道?神界乃至虚界的事,五神也并非人人都清楚,你却妄自尊大,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此时装得有模有样,好像他不知道的自己全知道一般。 清览浑然不知眼前这小丫头不仅灵根尽碎,更失去了前世的魂魄,说的那些都只是吓唬人的话,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她这么说,便扬起一边眉尾,轻慢道:“哦?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神界还有何秘密可言?你当初和护法玖真私通,破了处子之身,怎不见天地异变五灵混乱?那些在神仙两界流传已久的法度,其实不过是你们这些胆小的神害怕有人威胁到你们的地位,而放出的谎言罢了。若神是独一无二的,为何护法却能一换再换,上仙能够升任护法,为何不能取正神而代之?” 千秋暖惊得呆住:“你想要取代染非……” 清览唇角上扬:“染非?是陛下的名讳?我对木部正神的位置不感兴趣,况且是他一手提拔了我,我又岂是恩将仇报之人。” “哼哼哼……”千秋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剩冷笑了。 清览放下温茶,从袖中取出月前樽亮给她看:“这是陛下的神器,难道不该是除他之外无人能用么?可惜不仅是我,就连空在也能随意使用,可见神器的隶属根本不是唯一的,能者得之。” 空在用过月前樽?千秋暖讶然望着他掌心中那三足酒樽。自己打开望仙塔机关的时候,只见到灵根盛放在其中,这就算用过了?把物品放进器皿这种事儿需要花费多大的功夫!等等,如果不是灵根,那就只能是…… “他把颂微怎么样了!?” 清览稍微露出赞许的表情:“还不算太笨,你家的忠狗现在就在月前樽中,还不止一条,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还不能出来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千秋暖顿时浑身冰冷,飞快地心算其颂微消失至今共过了几天。在麒麟城的四天加上为了迁就紫鸢在路上拖沓的近二十天,大限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半!她终于明白了凝时为何催她赶紧追到青龙来,或许就是怀疑颂微被囚月前樽之中,而她为了报紫鸢的指路之恩,已经严重耽搁了搭救本族上仙的时间。 “想好了?要不要进去陪他们?”清览逗小孩儿一般笑问。 他们?千秋暖再度揪起了心,对,他刚才就说过不止一个人困在其中,还有一个是谁? 脑海中当然立刻浮现出方才别院中的那个黑衣人。只是辨阳说那人功夫底子一般,萧此和凝时可都不是普通人,又都不是女子,应该不会蠢到闯进来还被清览活捉了吧? 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千秋暖已经疲惫到了极限,瘫坐在地上:“颂微是因为我的计谋不周全才会受困于月前樽中,我无论如何不能置他于不顾,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死过。” 清览哈哈笑着,掌中的三足酒樽缓缓飞起,在空中旋转变大,忽地樽身一歪,黑洞一般的樽口对准了千秋暖,后者一副万念俱灰的神情,挣扎也不挣扎一下,就在那强烈的吸力之中被卷进了未知的世界。 而就在木灵之力为吞噬土灵之力而急剧扩张的同时,另一道更为霸道的力量强行撕破了结界闯入,搭上了前往月前樽内部的末班车,清览甚至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人,一切已经重归平静。 ―― 大家觉得那是谁=v= ------------ 第十九话:杯具里的世界 更新时间:2011-08-04 “咳咳咳咳……呸、呸呸。” 千秋暖从沙丘中爬出来,灰头土脸一嘴沙,歪歪扭扭走了几步又摔坐在柔软的沙地上。 四周茫茫只有黄沙,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云,没有鸟,连太阳都看不到,却格外明亮。 “这就是月前樽中的世界?怎么整的跟撒哈拉似的。”她吐干净了嘴里的沙,又拆散了满是尘土的发髻,原地等了一会儿没见周围有什么变化,就拍拍屁股起来,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去。 由于摔在厚厚的黄沙上,倒没受什么伤,千秋暖走了几步回头再看,脚印已经被风吹得掩埋上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这可怎么办,一点记号也不留的话,樽中的三个人要怎么碰头呢? “有――人――吗――?” 无回音,反而被迎面而开的一阵沙尘呛得不行,千秋暖弯着腰又咳了一通,浪费掉不少口水,伸手摸出怀里的书想找点线索,翻到木国的部分仔细找了又找,终于在某个故事的角落里看到这样一段描述: “月前樽其实是通往虚界的一个入口,虚界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存在着比五神更高的统治者,相反,那里是混沌之源,五灵之力以最原始纯粹的状态呈现,并根据个人的灵根不同,分别显现为单一的景象。” 故事里的人是木族,在一棵上不接天下布挨地的树上迷了很久的路,最后是被木神染非放出去的,所以没留下什么离开的办法。 千秋暖合上书,将北斗钥掏了出来。从前萧此替她将北斗钥缩小时曾教过,神器都是有灵性的,你的灵力比它强,它就会屈服,按你的意思变化大小――当然了,炙燕的那个不知啥玩意儿例外。现在这里是虚界,自己又是土部正神转世,虽然本身的灵力所剩无几,但如果能借用周围的混沌土灵,说不定能将北斗钥变大,只要足够大,说不定能成为别人找到自己的标志? 想着,她将北斗钥握在手中,闭上眼全神贯注地在心中默念变大吧变大吧。 北斗钥毫无变化,还是巴掌大。 “什么有灵性,根本就不鸟我,”千秋暖沮丧地一屁股坐回了沙地上,“就算我力量不如你,好歹是你的主人,一点面子都不给。” 仿佛抗议她的话,北斗钥发出嗡鸣声,千秋暖立刻又来了精神,摸摸它,好声哄劝:“好好好我错了,你快点变大成不?”这回北斗钥又安静了,千秋暖气不打一处来,将它狠狠甩在沙地上:“你跟那头笨狮子一样,不会做事还批评不得了。” 怎料那北斗钥沾了沙土,开始迅速伸长,就像幼苗吸取了大地的养分一般,在她愣神的短短一会儿功夫里就长得足有一根电杆那么长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千秋暖茫然自语,“原来周围的混沌之力是得这么个用法。” 说罢兴高采烈地将北斗钥扶起来,神器到底是神器,变得这么长也不过两三斤重,千秋暖轻而易举就将它竖直插在了地上,固定结实了,然后爬到北斗的勺处坐下,手紧紧抓着它向外伸出的刺,然后说:“来,再变长一点,我好看看往哪儿走。” 这回北斗钥十分听话,一寸一寸变长,变粗,直要伸到天上去。千秋暖有点担心地向下看了看,自己离地面已经十分遥远了,要是不慎摔下去,哪怕不死,恐怕也陷得爬不出来了。 北斗钥持续变长,四周黄沙无限蔓延,千秋暖东张西望见不到半个活物,便开始揣测其他人见到的会是什么。 颂微是土族上仙,理应和自己见到的一样,也不知这又没水又没饭的地方他这二十来天是怎么过来的。后来闯太宰府的那个女刺客不知道是哪族的,若是水族,该不是掉进海里吧?若是火族难道掉火里?不会给烧死了么。 “木族是树,金族……金族不能是刀山吧,太血腥了直接秒杀啊。”不过如果是疏翎,她倒觉得血腥点也无所谓,惨不忍睹的话,可以不睹嘛。 正胡思乱想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也许是因为距离远,亮度显得很微弱,但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千秋暖不由得攀着北斗钥站了起来,在风沙中努力睁眼看,可惜那光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那边一定有东西!千秋暖拍拍北斗钥:“快,先缩小了,然后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话音未落,北斗钥竟然缓缓地向着那个方向倾倒过去。 “喂喂喂怎么回事?别倒啊啊啊啊――!” “嘭!!!” 北斗钥轰然着地,勺弯处的棘刺深深插入厚重柔软的沙土,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千秋暖觉得自己的心还留在百米高空,胸腔里完全感觉不到跳动,也亏得她年轻,换成个年纪大点儿的估计半空中就心脏病高血压脑出血各种死了。 北斗钥落地时激起的黄沙足有两米多高,好容易尘埃落定,千秋暖还没缓过神来,距自己三五步远的沙土突然动了动,然后又动了动。 “有活人!”千秋暖立时兴奋起来,顾不得自己刚被吓得脚软,连滚带爬奔过去,双手一通猛刨,终于刨出一个脑袋,然后肩膀,那人得到助力,很快就从沙堆中爬了出来,然后长出一口气,顾不得擦脸就跪在她面前:“陛下!” 虽然没见过面,但也能知道这是谁了,千秋暖忙把他扶起来坐下,又帮他擦了擦满头满面的黄沙,感动道:“颂微啊,辛苦你了,我路上有点事儿耽搁了,没能赶来救你。” 颂微擦去了眼前的沙土,这才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一愣:“陛下?” 千秋暖眨眨眼:“咋了?” “没……只是觉得陛下和过去长得、呃……不太像。”颂微不好意思地说。 “哦,轮回嘛,总是要有点变化的。” 在这鸟不拉屎龟不上岸的地方,能有个人说说话那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千秋暖紧握着他的手:“你没事儿就好,肚子饿不饿――不对,饿也没用,我没带吃的。” 颂微哭笑不得:“不饿,早先吃过斋饭。”隐约觉得眼前这人和过去自己谒见过的正神不太一样,难道走一遭轮回真的变化如此之大? 千秋暖却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早先?你在哪里吃的斋饭,寺里?可你已经被关进来二十多天了啊。” 颂微听了这话亦是一愣:“有这么久?属下觉得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外面二十多天才抵里头一炷香!五雷轰顶的噩耗,将千秋暖刚积攒的一点乐观又拍飞到了河外星系。如此说来他们再不找到出口,一炷香的时间后颂微就会死在这里了,两柱香后自己也…… “不行,不能休息了,赶紧起来找出口!” “找不到的,”颂微见她惊慌地爬起来,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起身拍了拍肩上的沙,“被困在月前樽中的人自己是出不去的,而且属下刚才试过了,土灵之力完全无法使用,这大概是一个隔绝了五灵之力的结界。” 千秋暖猛摇头:“不对,这不是什么结界,这里是虚界,周遭的景观俱是按照来人自身的五灵属性呈现,你我脚下的沙土就是混沌之力。” 颂微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明,略有些诧异,但他终归是仙,神界虚界的事还是正神的话靠谱,于是点点头:“那陛下可知如何从这里脱身?” “这个……”话还没说完,脚下的黄沙忽然开始震动,继而以他们为中心卷起了巨大的漩涡。 千秋暖险些被卷得飞出去,幸亏颂微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扑倒在北斗钥上,凭借北斗钥与自身双重灵力,以千斤坠之力硬是在旋风眼中稳住了身形。 风沙散去后周围的景色全变了,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岩浆和不时腾起的火苗。 怎会变成火灵的世界了,千秋暖拨了拨淹过自己腰的岩浆,有点烫,但还不至于把她活活融化了,但同样半个身子泡在岩浆里的颂微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拼命抱住北斗钥才算没有沉下去,从岩浆中抬起的手已经被灼烂,样子十分恐怖。 “你……!”千秋暖慌了,赶紧捞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继续沉下去,北斗钥失去了混沌之力的支撑正慢慢变小,浮力也在减弱,颂微表情痛苦万分,令人简直不敢想象他浸泡在岩浆里的大半身体现是怎样的光景。 颂微喘息着断断续续道:“陛下……放手罢,属下怕是出不去了,还请陛下多保重。” 千秋暖差不多要哭出来,死死抓住他不放:“别乱说!能出去的,出去了让凝时替你疗伤,不会有事的!” 颂微露出感激又无奈的表情,正要挣脱开她的手,后领忽然被提了起来,整个身子从岩浆里拔出,全是灼伤,血肉模糊,要不是他体内土灵之力强大,又与火属性相生,只怕早已烂得只剩白骨。 “你是谁?”将他提起来的手一指都有他那么大,脸更是巨大无比,颂微早疼得汗涔涔下,看不清他是谁,更无力回答。千秋暖却从他的嗓音中辨认出了身份,用力撑着北斗钥浮起来,大声喊:“萧此!” 山那么高的人弯下腰来,巨大的脸确实是萧此,他眯着眼努力瞧了瞧,终于在刚才提溜颂微的地方又发现了千秋暖,愕然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千秋暖挥着手:“先别说了,这岩浆太热了,快把我也拉出去!” 萧此点点头,将颂微放在自己手心里,又小心翼翼地去拎千秋暖。 “猪头!你扯的是老娘的头发!” ------------ 第二十话:得之我欣,失之我命 更新时间:2011-08-05 “……事情就是这样,”千秋暖坐在萧此的一根手指头上,将分别后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倒是你,你什么时候也跑这里头来了,我明明记得当时闯太宰府的是个女人。” 萧此凑近过去磨了磨牙:“紫鸢姑娘担心你遭遇不测,半夜里一个人跑出了客栈,我发现得晚,追到太宰府门外时感觉到里头的木灵之力暴涨,于是就不顾一切冲破了封印,然后眼前一花,就在这儿了。” 千秋暖揶揄道:“哦,整了半天是担心紫鸢姐姐。”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意思就是说紫鸢也被关了进来?当即大叫:“这么说紫鸢姐姐也被困在里头了,我们赶紧找到她呀!” “还找她做什么,你的恩不是已经报完了么。”意外地,萧此无所谓地来了一句。 千秋暖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泡妞了?” 萧此开心地笑:“已经泡过了呀。” 千秋暖:“……” 躺在萧此另一只手心里的颂微伤得很重,奄奄一息,听得他们终于安静下来,才虚弱地说:“属下曾听护法大人说,虚界和下五界不同,是一个单独存在的世界,若真是如此,一定有往返于两者之间的通路,陛下还是尽快离开要紧。” 又看到颂微满身的伤,千秋暖才恍然大悟,指着萧此:“刚才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对,否则我们俩明明是在沙地里的,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岩浆?颂微的伤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萧此看着她那现不及牙签儿粗的胳膊就一阵好笑:“要我负责?你确定要我负责?”说着将那只手端在嘴边,鼓起腮帮子作势要把颂微吹飞出去。 “好吧……我负全责,”千秋暖举手投降,“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这么大?搞得我看着你就像孙悟空看着如来佛一样,心里毛毛的。” “虚界本来就是按照个人的灵力来呈现景象的,我刚才不小心吸收了些混沌之力,然后虚界的混沌之力似乎暂时失去了平衡,你们则被卷进了这次动荡,就这样。”萧此一点儿也没有负罪感,趟着岩浆朝前走,那足以吞没千秋暖和颂微的岩浆只到他小腿肚深。 不小心吸收了些混沌之力,这话要是传出去,能让所有火族人都羡慕嫉妒恨吧!千秋暖眺望远处,天际仍然是漫无边际的岩浆。 颂微疼得脸色灰黄,气若游丝道:“陛下……是否可以……设法与、与玄木大帝……沟通……光靠走……是走、走不出去的……” 千秋暖惭愧地捂住脸:“要是可以,清览哪还能嚣张到此时。”将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向萧此。 “看我做什么,护法不能与外族正神千里传音。”萧此知道她在想什么,漠然回答。 “那你……”可以传音给炙燕让他去找染非呀,“……好吧我脑残了你别理我。” 萧此哼笑出声:“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我去求炙燕?”千秋暖撇撇嘴没搭腔,他又说,“欠下的人情,算你头上?” 千秋暖嘴角抽搐:“我以为你会暴跳如雷地骂我被岩浆烫发烧了,想出这种馊主意来。” “还不算太馊。” 萧此阖上了眼,似乎在设法与炙燕取得联系,千秋暖望着他的脸,一动不动,颂微虚弱地问:“陛下在想什么?” “哦,”千秋暖回过神,十分自然地回答,“我在想萧此用什么保养皮肤的,怎么毛孔这么细致,放这么大都看不到。” 颂微本就外伤严重,听了这不着边际跑题十万里的回答后,直接并发内伤,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不多时萧此重新睁开双眼,却只说了一句“以后自己多保重”,她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眼前的景象就已经模糊不清,身体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般迅速升空,难受得捂住了胸口,接着很快脚下踩实,竟是来到了一眼碧幽幽的潭边。 等那心悸的超重感过去,千秋暖才发现潭边十分热闹,除了和她一道被从虚界救回来的萧此、颂微和紫鸢三人外,还有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其中一人发色火红,神情冷淡,一身可以穿去接受膜拜的繁复礼服让他的身份不言而喻,而另一人……老实说,要不是他裸着半身泡在潭水里,她真不敢相信那是个男人。何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说的便是眼前这人,用绝世倾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在他面前,千秋暖只觉得身为女性的自尊被狠狠地践踏了。 “人接回来了,以后记住别在我沐浴时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来烦我。”水中那男子、啊不水中那美男子扬起美艳的丹凤眼,傲慢地瞥了一眼站在潭边岩石上的炙燕,扎一个猛子潜到了水下,只留下咚的一声响和些许浪花。 这叫鸡毛蒜皮的事儿!?你家的忠狗把老娘丢到虚界去也叫鸡毛蒜皮!?千秋暖气不打一处来,本还想将清览窃取月前樽意图反叛的事告知他,见他把洗澡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索性懒得管这一档子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让他安乐死算了。 萧此从背后捅了捅她:“我没对炙燕说起我们如何去到虚界,一会儿记得莫说岔了,他问起就说不知道怎回事。” “为啥?”原来染非不知道是清览做的,那……原谅他一回好了。 “你是傻的么,虚界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那混沌之力既可以为我所吸收,也一定能为他所用,叫他知道了月前樽可以通往虚界,以他追求力量的性子,难保不会自己也去一转。” 炙燕想要变强,于是他为了去往虚界一定会设法去借月前樽,而染非看起来十分不喜欢他,说不定他会为了追求力量而和清览搅和到一块儿去,那麻烦就大发了!千秋暖想通这一层后,顿时对萧此的高瞻远瞩肃然起敬,竖拇指:“师父英明。” 萧此得意洋洋:“那是,我好不容易有能力与他匹敌,怎能轻易让他反超。” 千秋暖:“……” 他们师徒俩咬耳朵的这会儿工夫,原本昏迷的颂微和紫鸢都醒了过来,颂微那一身灼伤消失不见,又惊又喜,起身向炙燕行礼道谢,后者只是冷漠地转开头,并不接受。 “该走了罢,”瞧见千秋暖崩溃的表情,知道他们定是话别了,炙燕冷冷扬声,“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我也替你摆平了,如今你与虚璃恩怨两清,还不随我回去?” 刚遭了重大打击的千秋暖还没缓过气儿来,又迎来当头一击,登时脑袋发懵,脱口反问:“什么?” 炙燕的目光对上她,才稍微缓和了些,道:“先前萧此顾念你救命之恩,不肯随我回去,我亦考虑到当日误伤你,不愿强人所难,如今你与下属受困虚界,我已替你们解围,可以将我火部护法归还来了罢?” 千秋暖惊得倒退一步:“还给你?就你那天下的狠手,人要是交给你不得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啊!不行!” 炙燕呵呵低笑,道:“那日原是我气糊涂了,本就没有要取他性命,否则早在放逐之日,我就可直接动手,何必等到今日。” 千秋暖正犹豫要不要相信他的话,就听他又说:“更何况我若真要杀他,何须同你商量。”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竟不容再商榷。 先礼后兵,千秋暖无能为力了,只好苦大仇深地看着萧此。 萧此笑着摸摸她的头:“师父又不是去送死,你做什么这副表情。回去也好,回去不用吃喝拉撒地伺候你,兴许比现在过得还舒坦呢。”说着朝已经不耐烦地转身离开的炙燕走去。 “你……”千秋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急中生智,“你就这么把自己徒弟扔掉不要了?” 萧此回过头来,露出一个苦涩又滑稽的笑容,摊开手道:“恭喜你,你……出师了。” 千秋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炙燕一扬袖子,二人一齐消失在金色的火焰之中。 出……师了?“出你妹啊!谁口口声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你头和屁股装反了吗!有种一辈子别出现在我眼前,否则老娘绝对爆你菊花一万次!” 吼声响彻四野,震得自己都肺痛,千秋暖捂着胸口弯下去猛烈地咳嗽,直咳得眼冒金星才止住,泪眼朦胧中依稀可见颂微见了鬼一般的惊骇表情。 “陛、陛下……”颂微被吓得不轻,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千秋暖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朝他摆了摆手,颂微正要上前搀扶,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望着这一切的紫鸢突然出声道:“颂微,你认清楚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颂微还从未与她说过话,却被她点破名讳,不觉十分惊讶,扭头看她。 紫鸢虽然仍是一身朴素的村姑打扮,脸上的神情却和过去大是不同,只听她音色冷冽地道:“小暖姑娘,在你出现之前,我确实一度曾感到绝望,也想过就这样虚度一生,从此六界再无土部正神虚璃的存在。” “你……”千秋暖愕然望着她,“你究竟是谁?” 紫鸢微微一笑,那笑容包含着同情:“我是谁?你骗得过别人,须骗不过我,因为我才是虚璃!” ------------ 第二十一话:黄粱一梦终须醒 更新时间:2011-08-06 “因为我才是虚璃!” 直白的七个字如重锤砸下,千秋暖顿时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的手微微颤抖。 眼前这个半个多月前才结识的村姑,是真正的土部正神虚璃?她觉得难以置信,可又无法反驳。确实,自己穿越过来时不过是街头乞丐,若不是辨阳、萧此、凝时等人口径一致地告诉她她是正神转世,她也是完全不信的。 然而他们三人,乃至刚刚离开的火部正神炙燕,劳师动众地骗自己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紫鸢见她变了脸色,语气稍缓:“我想你并非有意冒充我,因为你至今也未习得一星半点法术,或许只是被人利用,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这……”一旁,颂微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陛下?” 千秋暖勉强定下神,惊慌地问:“就算我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证明自己是?”这话一说,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冒牌货,颂微倒抽一口冷气,眉头蹙起,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紫鸢轻笑:“你若不信,可随意提问,关于神界你所知道的,我敢保证我全都知道。” 千秋暖提了口气想要质问,忽地又停住了。 走上寻找灵根,登坛封神之路,最初并非自己本意,而仅仅是因为萧此的一句话,能一直走到现在也完全是仰仗萧此和凝时,自己其实并没有半点本领。现如今萧此离开,凝时远在天边,她犹如失去了左膀右臂,再去与紫鸢争这正神之位,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一种被抛弃的挫败感前所未有地降临。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似乎都只是做了一场梦,也许这个梦就快醒了。 “算了,没什么可问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千秋暖全没了心思,无精打采地转身要走。 “颂微,将她拿下。”谁料一步也未迈出,身后就传来紫鸢的喝令。 颂微一怔:“陛下方才不是说不会怪罪于她吗?”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千秋暖。 紫鸢微微一笑:“我叫你拿下她,并非要问罪于她,只是她身上有我的东西,怎能不归还给我就离开。” 她说的是北斗钥,千秋暖的心已经全冷了,木然点点头,掏出怀中的北斗钥,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的纹路,北斗钥发出绵长的嗡鸣,似乎对她依依不舍。 “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去吧。”千秋暖低声说完,一扬胳膊,北斗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紫鸢凌空抄住。 紫鸢得了北斗钥,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阵,又抬头道:“还有。” 千秋暖问:“还有什么?”此刻的大脑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麻木地作出回应。 紫鸢有些怜悯地望了她一阵,说:“我的混沌之力。” “哦……”千秋暖有气无力地摊开手,“你来取吧。” 紫鸢不知道她这么好说话其实是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嘴角浮起满意的笑,迈步朝她走去。 “请等一下!”颂微突然拦在了她们之间,“据属下所知,混沌之力是无法夺取的,陛下难道要杀了她吗?” 紫鸢微笑道:“杀鸡亦无法取卵,混沌之力在她体内,我当然是要得到她的身体。” 千秋暖和颂微同时惊讶得瞪大了眼,异口同声道: “得到她的身体?陛下要移魂?” “得到我的身体?你是男扮女装?” 颂微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地瞥了一眼尚未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的千秋暖。 紫鸢右手一挥:“颂微,你让开。”就要上前,颂微却寸步不让,坚持道:“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一定要做出这等残忍之事来呢?” “我对她仁慈,那谁对我仁慈?”紫鸢被他再三阻拦,动了怒气,“玖真含冤而死,我亦遭灵肉剥离之刑,此仇不报,谈何仁慈!” 颂微仍然不肯让开,恳求道:“这位姑娘于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断不能眼看着她死去,请陛下先杀了属下,再夺取她的肉身!” 千秋暖难以置信地上前了一步:“你……颂微,你别说傻话,她才是你的主子,你犯不着……嗯,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说着将玳瑁簪取出,缓缓递了过去,说:“这个是萧此送给我的,反正我也要死了,现在给你,你带着它去找狻猊,以后它就是你的坐骑了。” 颂微的视线落在她的手心中,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将玳瑁簪接了过来,然后一掀衣裾,对着她跪拜下去。 “哎哎哎你做什么呢!”千秋暖伸手去扶他,冷不防咽喉一紧,竟被紫鸢卡住喉咙提了起来,当时喘不过起来,两脚乱蹬。 颂微双眼通红,突然怒喝一声,积聚起力量向身后撞去。紫鸢早有预料般轻轻跃起,后退了一丈多远,连带着千秋暖风筝一般被拖得两眼翻白。 “放开她!”颂微发疯一般杀过去,紫鸢眉头一降,怒喝道:“叛徒!”继而左手一翻,一旁的潭水轰然暴起数丈高,汹涌地扑向颂微。 五行之中虽有相生相克,但当力量悬殊过大时,木柴亦能磨卷刀刃,大水亦能冲垮堤坝,颂微忠义两难,本没有用全力进攻,此时被紫鸢掀起的水墙迎面拍来,竟招架不住,冲飞出去撞在了一棵合抱粗的杉树上,吐出一口鲜血。 紫鸢秀眉倒竖:“我谅你是为了报恩,不计较你这叛行,你已经被我打倒,莫再做无聊之事……” 话还未完,脊背上猛地窜起一股寒气,强烈的木灵之力裹挟着杀气从后方涌来。 颂微摔在潮湿的泥土上,感觉到这恐怖的力量,微微抬头看去。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木部正神染非不知何时站在了潭边的岩石上,仍旧赤裸着上身,瀑布般的黑发湿透披在肩头,羡煞世间所有女子的秀美脸庞上分明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紫鸢一惊,来不及作出反应,胸腹间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击,五脏六腑顿时传来剧痛。 “此处是我的领地!”随着这一声怒喝,紫鸢惨叫着飞往天边,受伤的颂微也抵挡不住如此强烈的木灵之力,在狂风中被卷到不知何处去了。 被搅了雅兴的木神染非轻松接住已经被掐得晕过去的千秋暖,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刮,自言自语道:“捡回去养着玩倒不错。”甩了甩肩头的湿发,抱着她离开了水潭。 飞溅到四周树叶上的水慢慢汇成水珠,“咚”一声再度落回潭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嗯?”正在河滩上倚着狻猊打盹的凝时倏忽睁开了双眼,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收回了外放的神念。 狻猊感到伏在背上的人坐直起来,咩地发出询问,凝时却只是伸手顺了顺它的鬃毛,若有所思道:“虚璃命中该有此一劫,若要在她们中选择一人最终获胜,该选谁好呢?” 是抛落在荒野,拥有虚璃魂魄的紫鸢。 还是安睡在锦被香帐中,身负混沌之力的千秋暖。 床边,一名看上去年过四十,胡子拉碴的大叔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被中,又替她抚平因噩梦而皱起的眉心,继而起身。 “怎样了,思赋,救得活么?”一直站在身后探头探脑的木神染非笑眯眯地将胳膊搭在他肩上,问道。 名叫思赋的大叔斜了他一眼:“小姑娘本就没死,说什么救得活救不活。” 染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顺手摸了摸他满是胡茬的下巴,嬉笑道:“哎呀,干嘛拿眼横我?见到可爱的小姑娘,就忘了我是你主子了?” 思赋绷着一张面瘫脸,将他的手拨开:“莫来捣乱,她有气郁结于胸中,又险些送命,伤了元气,说不得要休养一段时日,我去抓些药替她调理,不过心病终须心医,若是解不开心结,这身体也是好不起来的。” 染非一臂仍勾着他的肩,懒散道:“她是我带回来的,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思赋哼一声,语气波澜不惊道:“我才没这般无聊,倒是你,莫要想些没用的,这小姑娘绝非池中物,与你我又不同族,须留不住她。” “你又知道了?”染非笑道,“出了木神宫,说不得还要被那个村姑追杀。你说,那村姑弱得连你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碾死,为何这么大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陛下都不知道的事,属下又怎能知道。” “少来!你当我不知道你……” 说笑声远去,千秋暖皱了皱眉头,猛地惊醒过来,盯着帐顶剧烈地喘息。 方才的梦中旧景重现,就在北斗钥被玖真带走的那个黄昏,萧此挟着她慌乱奔逃,躲避炙燕的追杀,然而那衣袂飘扬的身影终究拦在了前方,间不容喘地发动神威向他们袭来。 接着,那原子弹爆发般的火灵之力越过自己,命中了萧此。她艰难地回过头去,只见到萧此的身体迅速燃烧起来,依稀对她笑了笑,她恐惧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却仅抓到一阵风。 那个爱占她便宜,人前却又总是护短,强大到所向无敌,但总是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师父……萧此,就这样在炙燕的手中化为灰烬。 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唯一能给予她安全感的人离开了,并且不可能再回来,连带着她的人生目标和存在意义也一并被毁去,万劫不复。 “出什么师……你教过我半点东西吗……”眼角凉飕飕地淌下一股,她赶紧翻身,将眼泪擦在枕头上。 珠帘响动,思赋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忽然听到床帐内传来小声的啜泣,微微一愣,将撩起的珠帘轻轻放下,然后不声不响地将药碗搁在桌上,想了想,终于还是出声安慰:“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正哭得投入的千秋暖乍一听到人声,吓得止住了哭,带着鼻音问:“你是什么人?” 思赋笑了笑,答道:“我是木部护法思赋。” 护法二字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遂嘟囔道:“护法又怎样,有什么了不起的,谁准你随便进来了。” 思赋被她逗乐了,呵呵笑着走到她床前:“那敢问姑娘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要是过去,她就会理直气壮地回答“姑奶奶是土部正神”,可是现在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除去身体力的混沌之力,连自己原本是谁都不知道。千秋暖抓起被子擦了擦眼泪,不爽地坐起来:“姑奶奶是六界第一女流氓!” 想看看自己带回来的宠物醒了没有的染非抬脚正要跨进房门,听到这么一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脚尖绊在门槛上,吧唧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 其实染非才是具有司家男孩原始特征的活宝啊╮(╯_╰)╭ ------------ 第二十二话:人懒则手贱 更新时间:2011-08-07 镶金嵌玉的宝座上,堂堂木部正神染非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歪坐着,抓了把花生米一粒粒抛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颐指气使道:“小东西,倒酒。” 千秋暖翻个白眼,老老实实地执酒壶为他斟满了酒杯,染非品了一口美酒,发出惬意的赞叹:“好酒!” “你给我差不多点,人家姑娘身子还虚着,你也好意思使唤来使唤去。”宝座右侧,埋首公文中的思赋抬起头责备道。 染非哼一声,朝千秋暖抛个媚眼:“你又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伺候我了?” 千秋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见他递过酒杯,只得再满上。 数日前她还是土部正神虚璃转世,前途是星辰大海,一转眼她沦落为木部正神染非的宠物,每天要做的就是替他倒酒,看他摆各种妩媚妖娆的姿势—— 其实染非的个性并不娘,只是生得那么国色天香,不管怎么看都诱人犯罪,就算发起火来也是好看多过可怕。 “看你也怪可怜的,坐下歇歇吧。”染非终于大发慈悲,将玉足挪开了些,腾出一小块空间给她。千秋暖早就站得腰酸背痛,当然是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这胆量到让染非刮目相看了,身体探过去,眸若流萤,笑问道:“那日不是自称六界第一女流氓么,怎这几日这般老实,也不去调戏一下那边的糟老头?” 被诬蔑为糟老头的思赋停下手中的朱笔,意味深长道:“这批阅折子真不是人干的,我还是告老还乡,侍弄两亩地来得好。” 染非赶紧赔笑:“我开玩笑而已,你可别当真了,你若是走了,我不得死在那些杂务琐事中。”遂不敢再说这自寻死路的话。 千秋暖观察了几日,觉得这对主从的关系煞是奇怪,身为主子的染非成日游手好闲,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整个一行走的胃袋,啥正经事儿也不做,反观护法思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上仙呈上来的仙界事宜,飞仙通报的人界诸事,还有想要参加升仙考试的散仙源源不断,这些本该由正神处理的事儿一概被堆给了他,忙得恨不得会影分身,是以千秋暖有力气下床后,他无暇再天天送药,只能自己去御厨端来喝。 “看甚呢,倒酒,”染非用酒杯碰了碰她,醋意十足道,“别打他的主意啊,他是我一个人的。” 思赋发出笑声,千秋暖无力道:“我的审美才没那么前卫呢,他做我爸都嫌老,我喜欢的是人比花娇的小美男。” 染非立时来了兴趣:“那你看本座如何?” 千秋暖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染非啊。” 染非眉一蹙:“谁许你叫我名字了!” 千秋暖视若无睹,继续面瘫地看着他,手指摸上他的脸,食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还不错,勉强可以去排队报名了。” “你……”染非还从未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过,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用灰心,玉不琢不成器,没有人生来就是完美的,只需要一点时间,姐就能把你打磨成六界头牌花魁,相信姐,姐不只是个传说。”千秋暖逼近前去,鼻尖几乎和他撞到一起,面上仍然是毫无变化。 染非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挥手推开她,傲慢道:“六界头牌花魁?有人出得起那个价么。” 千秋暖诚恳地道:“没人要你的话,只有我吃点亏,要了你了。” 染非:“……” 思赋在书案前爆发出一阵大笑,将最后一份折子合上,叠放在脚边的折子山顶端,起身道:“小暖姑娘请随我来。” “哦。”千秋暖又好像依依不舍般摸了摸他凝脂般的面颊,爬下宝座跟上思赋的脚步。 染非心有不甘,扔了酒杯大喊道:“你要把小东西带到何处去?” 思赋头也不回道:“喝你的酒就是,别管这么多。” 染非气得鼻子都歪了,正想甩手走人,忽然眼珠一转,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大叔在前,萝莉在后,二人穿过木神宫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处临湖的亭子,早有下人摆好了香炉古琴,衬着湖中不合节令的睡莲花,格外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请坐罢,姑娘可懂琴?”思赋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在亭中坐了。 千秋暖默默地点头,将古琴搬到自己面前,试了试音色,便断断续续弹起阮籍的酒狂。读研的时候日子清闲,她到隔壁艺术学校报了古琴班,马马虎虎学得一点,几年不弹手已经生了,所幸无损于琴曲的美妙。 染非远远躲在一块假山石后面,抓耳挠腮一阵,作法变成个隐形人,悄悄跟进亭中,趁他们不注意,拨了一下琴弦。 “噔~”地一声不和谐音,千秋暖莫名其妙地停了下,看看自己的手,思赋似笑非笑:“继续弹就是。” 一节未完,染非又伸出手捣乱,千秋暖大惑不解,心想这弹琴真是懈怠不得,一首名曲竟被自己弹成这怪声调。 染非捂嘴偷笑,思赋无可奈何地道:“算了算了,本想今日难得事儿不多,可以闲下来听听琴。还是说正事儿罢。” 千秋暖惭愧地低下头,忽然瞅见琴弦自己抖了一下,发出“嘚儿”的一声。 千秋暖:“……” “你来到木神宫也有些日子了,我们除了知道你叫小暖之外,再没听你说起过从前的事,这本也无可厚非,换做寻常人,染非对你有兴趣,捡回来养着,我是不会管的,但我这几日看下来,你眉宇间似有解不开的愁绪,可愿与我说上一说?”思赋像是听不见那诡异的琴声,温和地问道。 该说什么呢?说萧此被炙燕带走了,还是说紫鸢突然夺走了自己的正神之位?几日的相处,让她对这木部护法产生了好感,觉得他是自己来到这边所见的众人中最成熟淡定的,也不会给人凝时那种神秘莫测的疏离感,就像邻居大叔一般,十分亲切。 染非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在拨了一下琴弦,千秋暖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 思赋悠悠道:“不用管它,这琴耐不住寂寞,许久不调,便会如此。” 千秋暖头上三条黑线:“哦。” 她踌躇了一阵,终于别别扭扭地开口道:“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边的,总之就是……”有点词不达意,“我现在是谁,曾经拥有过什么,将会失去什么,应该争取什么或者放弃什么,这一切,我都茫然不知。” 思赋理解地笑了笑,背倚着漆红的亭柱,道:“我像你这般大小的时候,也曾经迷茫过,或许和你现在的心境不尽相同,但感受大抵是一样的,所以或者你可以参考我的一些想法。” 千秋暖点点头,望着他。这时丫鬟端来了两碗茶,思赋端起一碗,却不喝,而是慢慢地说道:“你是谁或者将成为谁,这都无关乎旁人的看法,只在于你自己的决定,你若沉浸在悲痛中不愿自拔,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若是不屈从命运的安排,未来又会不一样。没有谁能决定你的过去,更加不能决定你的未来,若是想要,哪怕不是你的,你亦可以去争取。” “你的意思是,”千秋暖尝试用自己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去解释,“即使我爱的人名花有主,我也可以……移花接木?” 思赋莞尔道:“这就看你的本事了。你是为情所困?” 千秋暖马上摇头:“不是,我就打个比方。假如有人要挖你墙脚,你会答应么?” 思赋蹙眉疑惑道:“何谓挖墙脚?” “就是有更好的主子要你去他手下做事,要你离开染非,你会答应吗?” 隐形中的染非手一抖,指下琴弦断了一根。千秋暖被吓了一跳,疑道:“这也是因为寂寞?” 思赋缓慢地端起茶碗,思索良久,染非咬牙切齿做抓狂状,又顾忌自己毕竟是在偷听,不好现身发怒,伸出两指作势要插瞎他的双眼。 “若是有一天他把我的耐心磨光了,我会考虑的。” 说着,他将手中的热茶泼向古琴,只听一声惨叫,染非捂着被烫伤的脖颈现出身形,几乎要跳脚骂娘,千秋暖猛地看到他出现,吓得险些摔倒地上去。 染非大怒道:“你敢跟别人走,本座就废了你!” 思赋忍俊不禁道:“不想我走,就先赔我一把新的七弦琴。” “……”染非看了看断了一弦又泼满了茶渍的琴,悻悻道:“不就是一把破琴,赔你就是了,有甚大惊小怪的。” 千秋暖两指从琴弦上拈起一片茶叶,啧啧几声,再度无比诚恳地道:“染非啊,这琴身可是棺木,你……要去挖死人的棺板?就算你敢去,这死了上百年的棺木……怕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染非面上一阵抽搐,还未出声,千秋暖又伏下去仔细看了看琴徽,似乎放下心来:“这琴徽该都是足金的,你是木部正神,应该不缺这点钱。不过为了防止属下一枝红杏出墙来,建议你把天柱地柱冠角雁足都用18k纯金打造,而且最好是亲自动手,礼轻情意重。好好干,你就是明日之星。” 思赋端着空茶碗笑而不语,染非泪汪汪地看着那琴,又看看他,最后哀嚎道:“你们杀了我吧——!” ------------ 第二十三话:知天易,逆天难 更新时间:2011-08-08 往后的几日,染非还真蹲在自己寝宫的角落里刨木头,像是真要给思赋亲手做一把古琴。这美人刨木的效果,无异于张飞绣花,不论怎么看都是诡异的画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听着那嚯嚯声,千秋暖直犯困,便问思赋。 思赋一如平常有处理不完的公务,不知是不是被染非骚扰得多了,练就了一心多用的本领,眼看手写,耳听八方:“琴身不可太薄。――孽缘一段,不说也罢。” 正奋力与木料作战的染非听了这话顿时怒了,大吼道:“什么孽缘!本座要是不提拔你,你身上的尸虫都饿死好几代了!” 千秋暖被他的冷笑话寒道,连忙打哈哈:“孽缘也好,总归是缘分,给我说说嘛。他咋就看上你了呢?” 染非哼一声,又将另一块木板拖过来打磨。 “是啊,我长得不俊,灵力也弱,他咋就看上我了呢?”思赋笑道。 “说什么呢!本座又不是娶你为妻,管你美丑强弱。”染非怒道。 思赋合上一本折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润嗓,然后说:“一千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屡次自荐为官不成的穷书生,人到而立之年,一无所成,就到青龙的安思玄木神庙中替人抄经书,只求一日有三餐。” 千秋暖一听故事长就来了精神,在染非的宝座上坐直,期待地追问:“然后呢?有伯乐发现了你这千里马,举荐给了染非?” “谁许你叫我名字的!” “非也,”思赋又打开另一本折子,边看便继续说道,“一日我正在抄经书,忽然墨条自己磨了起来,紧接着一旁的白纸上被按了许许多多的指印,一支毛笔沾了墨汁在我脸上涂涂画画。” 千秋暖嘴角一抽,想起了那天在亭子里的事。 思赋提笔批注了几个字,又道:“我无暇搭理,捣乱的人便觉得无趣,又蘸了笔洗里的水朝我脸上弹来,水滴到抄好的经书上晕开了墨渍,一下午的功夫全白费了,结果那天我就没饭吃,饿得快晕过去的时候,罪魁祸首出现在我面前,用肉包子引诱我,然后我就跟他回来了。” “……” 染非累得满头大汗,听到这儿不满地打断:“什么肉包子,我怎不记得有这回事,分明是你被本座的美貌迷昏了头,死乞白赖要跟来的。” 思赋笑而不语,千秋暖悟了,同情地道:“染非啊,色诱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染非大怒:“谁稀罕色诱他!不修边幅的邋遢糟老头。” 眼看就要吵起来,思赋忽然插话道:“你呢,你与玖真是如何认识的?” 千秋暖心中一惊,自己什么时候提到过玖真吗,为何他会看破自己的身份! 思赋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道:“你体内的土灵之力几乎赶得上土族上仙,但又全然不通法术,想是生来就如此,我若没猜错,你该是土部正神虚璃的转世罢?” “虚璃?”染非擦了一把汗,扔了刨子奔过来,仔细端详了她一阵,疑道,“虚璃从前便是个流氓?我怎闻所未闻,况且她与疏翎不同,臂上有守宫砂,是不能与人乱来的才对。” 千秋暖眉一抬:“守宫砂?”却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 染非将她挤到一旁,自己大大咧咧地坐下,抓起酒壶豪饮几口,擦擦嘴道:“对啊,虚璃在人间有处子之神的称号,后来被玖真玷污了,二人就一块儿玩完了。” 听旁人这样解说自己的过去还真是不愉快啊,千秋暖分辩道:“正神和护法不能在一起么,为啥有了肉体关系就得去死?” 染非晃着空酒壶道:“话不是这么说,正神是不被允许与人有染的,这是天规。触犯天规是会引起天地异变的,当初要不是制裁了玖真,虚璃也自杀谢罪,兴许早就天塌地陷了。” “天规?虚界啥也没有,谁制定的天规?”千秋暖翻白眼,反问道。 “天规天规,自然是远在五神形成之前就存在的,归泉是最早诞生在天地间的神,关于神界的种种禁忌亦是由他转授予我们四人,”染非又抓过另一只酒壶,也是空的,心情不好起来,见千秋暖还要追问便挥手打断,“行了小东西,你知道这些也没用的,快去给我拿两壶酒来。” 千秋暖还想问,被他瞪了一眼,只得意犹未尽地爬下宝座,拎着两只空酒壶去了。 她才一出门,染非就变了脸色,低声问道:“糟老头,她果真是虚璃么?若真是她,开始为何要假装不认识你我?” 思赋头也不抬道:“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染非仍是满腹疑惑,在宝座上沉思良久,忽然不安地道:“糟老头,我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归泉当日对我们说五神贵为天地至尊,掌握着相生相克的混沌五灵,若是打破这种平衡,便会引发天地异变,告诫我们须洁身自好。――可倘若真是如此,为何五神仍有男女之分?一开始便让大家都不男不女不就成了。” 思赋笑问:“你现才发觉不对?” 染非脸一红,恼道:“平日里谁有闲功夫想这些,还不是你酿的那些酒让人醉生梦死,根本懒得想事情。” 思赋停下手中的笔,长叹了一声:“虚璃死后我便一直隐约有所怀疑,归泉所谓天地异变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究竟表现为何,若是假,若是假……” “若是假,我们便被他蒙骗了数千年。”染非漂亮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严肃的神情。 “不错,可惜要想追究真假,又无迹可寻,毕竟知晓天数的仅有归泉一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染非把玩着空酒杯,若有所思地道:“假如归泉一直在骗我们……可他为何要骗我们?他自己也是五神之一,这么做等于让自己也被套住了,对他有何好处?” “先不急着下结论,”思赋露出些许笑容,问道,“若这所谓的天规是假的,你打算怎么办?” 染非哼地一声,将酒杯重重搁在酒案上,认真道:“若是假的,本座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了你,等你身心都归我了,看你还敢跟别人跑……” 话音未落,门外“当啷”一声,刚拿了酒回来的千秋暖断章取义地只听到这最后一句,一个踉跄将两壶酒都摔了出去。 思赋要代替染非处理成山成海的杂事,纵有心去查归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好在他快被染非接连不断的“归泉究竟是不是在骗我们”、“归泉究竟为何要骗我们”活活烦死之前,真正参透了天机的人来到了木神宫。 染非终于将粗制滥造的古琴组装好赔给思赋的当天,木神宫上下都松了口气――可算不用再听那嚯嚯的刨木声了,于是御厨献媚地做了一桌比往常丰盛许多倍的菜肴,权表感激、啊不权表慰劳。 “这宫殿倒是井井有条,思赋护法没少花心思罢。” 千秋暖斟酒,思赋布菜,二人一唱一和地说着辛苦了。手指上缠着绷带的染非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去了,正想说几句自夸的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说笑。 酒菜摆在水榭中,折桥上漫步走来一个身着白底蓝纹长袍的年轻男子,雪白的头发用乌黑的发冠绾在头顶,竟是未曾惊动宫中看守,穿过了染非亲自布下的封印,悠然自得地来蹭饭了。 染非一下子从太师椅里坐直,怒喝道:“什么人!”几乎同时,将刚倒满酒的瓷杯掷了出去。 凝时微笑,右手探出,凌空接住瓷杯原地转了一圈,杯中的酒竟是一滴也未洒出。 “未曾想玄木大帝竟是如此热情好客,我还未自报家门,便主动敬酒来了,既是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千秋暖看得眼都直了,凝时深藏不露她是早就知道了,没想到这个成天吃吃睡睡的木部正神本事也十分了得,掷出酒杯又准又稳,丝毫没有因为游手好闲而生疏了本领。 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耍帅,任谁也不会高兴,染非沉下脸来,拍案起身:“你莫不是以为能破本座的封印,就可以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 凝时笑着拱了下手:“岂敢岂敢,水族散仙凝时,得知小暖被扣留在木神宫中,特来恳请玄木大帝放人,未经通报便闯进来,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散仙?”思赋怀疑地打量着他,“若是散仙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眼看两边剑拔弩张,千秋暖赶紧出来当和事佬:“一点误会,一点误会啊,凝时是我的朋友,不是来踢馆子的,大家何必动手动脚伤了和气呢,来来来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不然一会儿餐具变成了惨剧,那可太划不来了。” 凝时信步上前,将瓷杯轻轻放回桌上,染非和思赋却不放松警惕,各自握着手中的竹筷。 “哎呀,别那么紧张嘛,”千秋暖抓起染非的右手,去掰他的手指,没想到他握得死紧,“花魁哥哥?难不成你怕他?乖啦松手,不然我不理你了啊。” 染非这才不情愿地松了手指,任她把筷子放回桌上。 凝时挑起一边眉毛,语出惊人―― “真不愧是萧此带出来的徒弟,才出师几天,就把木部正神泡到手了。” 话音未落,思赋一头磕在桌沿,染非转身去投湖。 ------------ 第二十四话:这作孽的人生 更新时间:2011-08-09 相见时难别亦难。 木神宫四周由木部正神染非亲手布下封印,理论上是连蚊子也飞不进来的,但今天却邪门了,一介散仙居然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还扬言要带走木神的宠物——小东西。 “带走小东西?你想得到美!”染非眉头倒竖,“你把我的封印挖出这么大一个洞不说,还想把带走我的人,门都没有!” 说话时,手指着空中一个巨大的窟窿,从窟窿里照进来的阳光比周围天空的要强上许多。千秋暖眯着眼抬头看,赞叹道:“没想到这边的人也懂得隔离紫外线,难怪皮肤白得跟豆腐似的。” 凝时丝毫没有闯了大祸的意识,仍旧从容不迫地笑着:“你的人?小暖是土部正神转世,与你地位相当,成神更在你之前,何时成了你的人?就算她占了你的便宜,也须说你是她的人才对。” 染非一腔悲愤无处宣泄,一把揪过思赋推向前:“给我灭了他!” 思赋被推倒风口浪尖上去,不自在地咳了声,严肃地问道:“你既然是水族散仙,为何来管土部正神的闲事?小暖姑娘在木神宫住了这么久,从来也未说过要走,你就算是好心,也得问问她本人的意思罢。” “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两刀做了他不就得了。” “少罗嗦,否则你自己来处理。” 染非瘪了瘪嘴,退到一边去了,千秋暖看得好笑,心想这正神当得也够窝囊的。 “说得有理,”凝时微微颔首,继而转向千秋暖,“我知道前些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你定是受到了打击。我当初劝你不必勉强,你却踌躇满志,信心十足,现在却甘愿沦为玩物?” 千秋暖拗着手,见他们三人都看着自己,半天才嗫嚅道:“没能力的时候,还谈什么理想。” 凝时莞尔:“你现在的混沌之力比起说那话的时候只强不弱,何来没能力一说?就算萧此走了,你还有我,你可是信不过我?” 这特么也能等量代换啊……千秋暖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数路面的鹅卵石。 “看来萧此在你心中的分量不轻,十个我也未必能抵,他要是知道自己走后你这么一蹶不振,恐怕也能瞑目了。” 千秋暖震惊:“他死了?!” 凝时望着她,不说话,也不作任何表情,千秋暖拼命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又害怕听到一个“是”字,不肯开口追问,气氛诡异地凝固了。 没一会儿思赋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耀火大帝若想杀他,也就不会拖到现在了,人该是没事的。”凝时这才缓缓展开笑容:“他现在是没死,谁说得准再过几天会不会死。炙燕看上去冷淡,脾气却倔得要命,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萧此若仍不肯回头,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死了。” 这话听上去煞是奇怪,萧此都已经跟他回去了,怎还说是不肯回头?要说是他劣性难改,过去千余年都忍过来了,应该不差这几天才对。莫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实际上仍然惦记着时不时霸气侧漏的小徒弟,对正主的吩咐左耳进右耳出?千秋暖刚才都快哭出来了,这时眼里蓄着一汪泪,滚来滚去,可怜兮兮地望着凝时。 “这也是萧此教你的?”凝时忍俊不禁,“我原是不吃这一套的,不过看你孤苦伶仃,不给点面子将来你再难混下去。——想要我做什么,杀了炙燕,把萧此给你绑回来?” 染非在一旁吓得汗毛倒立:“你要杀了炙燕?你杀得了他?你别以为破了我的封印就天下无敌了,我……”话未完,凝时凌空一挥手,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窟窿竟慢慢地愈合了,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这一手着实叫两位木族神级人物叹为观止了,水族一向是以幻术见长,但凝时一介散仙,幻术须瞒不过他们,看来他是真的将封印的漏洞补上了。若以此类推,此人与炙燕打起来,还真说不准谁更强。 凝时伸出手给她:“走罢,我领你去见萧此,否则看你一副要郁卒的模样,实在是有负盛名。” 千秋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了,与玖真有着前世不解情缘的是虚璃的灵魂,与辨阳肝胆相照的也是虚璃的灵魂,土族那些上仙飞仙更加与自己毫无瓜葛,曾经还以为自己很富裕,都在哪里都有贵人相助,然而在紫鸢出现后,那些都不再属于自己。 若是连这最后的一只手也抓握不住,自己就真的把一切都丢了。 思赋说得对,自己能够拥有什么,取决于自己努力争取过什么,天上不会掉馅饼。 下定了决心,千秋暖握住了他带着丝丝凉意的手,道:“见到他以后,你可得千万护着我。” 凝时笑问:“怎的?” “因为……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就把他给我的发簪送人了。”不是弄丢了,是送人了,被他知道绝对会把自己揍得连亲娘都不认识。 凝时蓦然大笑,道:“你们师徒之间的事,我可管不着,不过你大可放宽心,过后我会替你疗伤,保证不会毁容。” 千秋暖:“……” 说完,凝时打了个响指,狻猊从云中探出头来,降落到她脚边,亲昵地围着她蹭来蹭去。染非一见神兽眼都亮了,口水道:“小东西,你这狻猊哪儿捉到的?借我玩两天?” 千秋暖骑上狻猊的背,道:“你骑这个不合适,你应该骑饕餮,它跟你比较像。”说完狻猊驾起云雾,飞向空中,凝时紧随其后,一同离开了木神宫。 染非莫名其妙:“为何我要骑饕餮,本座容可倾国,貌可倾城,怎会同那黑乎乎的神兽相似?糟老头,你笑什么?” 思赋忍笑忍到内伤,声调都变了:“她的意思是,你和饕餮都只爱吃,哈哈哈哈……” 染非勃然大怒:“你还笑!信不信本座废了你!” 话音刚落,天空中噗的一声,一大滩水冷不丁从天而降,正正浇在他头上,倾国倾城的木部正神霎时变成了一只落汤鸡。思赋再憋不住,大笑着跑了。 染非抽了口凉气,抹抹脸上的水,抬头看,那个巨大窟窿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他。 接着,已经躲得老远的木部护法听到一声凄厉的控诉:“全都是混蛋!!!” 已经离开木神宫十万八千里的千秋暖当然不知道花魁哥哥几乎被气疯了,她现在全部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失控地脑补着自己被萧此剥皮抽筋烤了吃的光景,越想越可怕,忍不住道:“要不我们不去见他了……” 凝时微笑道:“又怎了,不是想他想得茶饭不思么,领你去见人了又不愿意。” 千秋暖内奔道:“我怕见过他之后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会,”凝时笃定地说道,“炙燕都杀不死你,更何况是他。” 千秋暖更想哭了:“你这是安慰我吗!” 玩笑间,脚下的云层渐渐稀了,绵延百里的高大的山脉隔着薄纱般的云雾依稀可见,偶尔还有几座拔高的山峰直冲云霄,狻猊扭头向凝时确认了目的地,就带着千秋暖缓缓地降下去。 狻猊的出现理所当然地吓跑了地面附近的一大票人,一度人生失意的小萝莉得以在众人万分仰慕的目光中登场,顿时豪情万丈,手一挥:“劫色了啊!是爷们儿的都给我留下!” 围观群众登时笑得东歪西倒,凝时以手掩面,看不下去了。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怒喝声炸雷一般响起,千秋暖险些从狻猊背上栽下去,心惊胆战地循声望去,推开人群走上前来的不是萧此又是谁。 只不过此时此地的他头戴高冠脚蹬黑靴,一身蟒纹锦袍裁剪合体,看上去竟然完全没了痞气,反倒是风度翩翩的神将一枚。不仅千秋暖愣住了,凝时也颇有些意外地抱着胳膊看去,戏谑道:“多日不见,可是道貌岸然了许多。” 萧此一见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没好气道:“赶紧滚,这不是你来玩的地方,有美人也是我先享用,没你什么事儿!”众人哗然退散,须知被萝莉劫色是福,被流氓劫色就是孽了,此时不跑,一会儿八成腿软得跑不动了。 千秋暖回头看凝时,后者摊手不管,她只好故技重施,瘪着嘴酝酿了一会儿,委屈道:“师父,我想你了。” 已经端起流氓架势,更准备了一大车话撵人的萧此瞬间被诛心,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凝时莞尔道:“我爱的人名花有主,但我偏要移花接木。”说的却是那日千秋暖曲解思赋的话。 瞅见对面的表情变了,千秋暖赶紧挥舞四肢大声争辩:“别听他胡说八道!没有这回事!” 但是已经晚了,眼见萧此一步步走过来,千秋暖脊背发僵动弹不得,只能硬着脖子看他走近。 十步,五步,三步……与自己擦身而过。 千秋暖:“?” 萧此停在凝时面前,语气无比诚挚:“你来晚了,我已经选定目标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到后面排队。” 千秋暖咚一声栽下地。凝时脸上赫然一个囧字,对他的迟钝程度再不抱任何希望。 ------------ 凤朝戟卷 ------------ 第一话:没头脑和不高兴 更新时间:2011-08-10 有萧此的地方必然有美人,有美人的地方迟早也会有萧此,所以除了妓院,再没人敢把一大群美人留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三天。 ……但是偶尔也会有例外。 例外一,金部正神的萌正太后宫,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小屁孩儿萧此没兴趣。 例外二,武林大会! 双英山每年四月举办的武林大会是六界唯一一个跨越国界的盛事,五族江湖人士都爱到这里来一展雄风,虽然不会评选出武林盟主这么扯淡的名号,但也是一个泡妞的好机会,毕竟当英雄过五关斩六将骄傲胜出时,台下的美女们很难不倾心。 所以,武林大会同时也成了闺中少女相夫君的好去处,这个不提。 今年的武林大会盛大程度丝毫不让往年,各路豪杰竞相前来,有虎背熊腰的,也有弱柳扶风的,有面黑如炭的,也有颜俊似玉的,年龄更是涵盖了九岁到九十九岁,真正是全民总动员,声势不下世界杯。 千秋暖头顶一个肿包,骑在狻猊背上,一路星星眼闪亮:“哇~~~~果然有好多如花美男,爽死了!”冷不防脑袋上又被敲了一下,顿时哭爹叫娘。 “再美再多和你也没关系,少流哈喇子。”萧此瞪眼道。 千秋暖捂着头上再度受伤的包,哭道:“哪有你这种师父,分徒弟一两个又不会死,全都是你的,你拿得下么,享受得完么?” 萧此恶狠狠道:“废话少说,那边有捏面人的,自己去玩,大人的事儿别瞎搀和。” 与成人世界无缘的小萝莉软硬兼施不奏效,只好哭丧着脸去一边玩泥巴。 凝时见他把千秋暖支开,嘴角抽搐一阵,怀疑地问:“你不会脑袋被炙燕打傻了,真以为我对你有意思罢?” 萧此嗤一声:“老子惹不起你,行了吧?成天只会坏我的好事,要不是那天在树林里你横插一手,我也不至于到了青龙才把那个村姑骗上床,还被她半夜从床上溜了。” 一提紫鸢,凝时就忍俊不禁,笑了一阵,说道:“紫鸢不是个普通的村姑,你信不信,就算当时我不打岔,你也无法得逞。”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个普通的村姑,”萧此不以为然地用眼到处瞄,随口说,“不管男人女人,过去从来没有谁能从我床上逃走,她是第一个。” 凝时低头闷笑,他又凶巴巴地责问道:“你把那丫头带来这里做什么,又想坏我好事?” 凝时望了一眼蹲在面人摊便要了团彩面来揪着玩的千秋暖,道:“当时的状况确实脱离了控制,但你就这么甩手走了,未免也太不负责任,就算你和炙燕……” 话还没说完,萧此已经像见了金山的财迷一样两眼放光,头也不回地拍拍他:“快看快看!就是那边那个佩细剑的姑娘,算是我这一年来见到最上乘的货色了,看起来功夫也不错,我准备这样。”也不管凝时啼笑皆非的表情,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末了更警告:“再敢破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就拿你暖床!” “……”凝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正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如此不受开化的明月,还是叫天狗吃了算了。 但若真的什么也不说,此次来双英山的意义就全没了,凝时了解他的性子向来是吃到嘴就丢,知道若不帮他把那个佩剑女子搞到手,估计说什么都会被当成耳旁风,只好尽量平静地按住他的肩:“你那样做不妥,不如这样……”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对他托出。 萧此一边听一边点头,赞道:“好主意,原以为你在冰山里过了几百年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现看来还颇有些手段,就照你说的办!” 凝时微微笑道:“不解风情?你和炙燕……” “别提他!”一听到炙燕的名字,萧此就露出吞了苍蝇的表情,“老子好不容易得到许可出来开荤,你别给我添堵。” 凝时面不改色,沉声道:“你以为这样一味逃避就能解决问题了?炙燕他容得你一时,却容不得你一世,此刻放你出来逍遥不过是怀柔政策,你若一意孤行,迟早将他的耐性磨光,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 萧此磨着牙对他比划了一下拳头,威胁道:“你欠揍是不是?” “欲盖弥彰,你们之间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二人无声地对峙,萧此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凝视还是那般不温不火地望着他,好像在等他坦白。 而这时两手各攥着一个面人的千秋暖骑在狻猊背上,忐忑地回来了:“萧此?凝时?你们俩大眼瞪小眼地这是在干啥,要亲嘴儿?” 童言无忌,萧此终于破功了,挥挥手心不在焉地道:“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旁的人说什么也是白搭。” 千秋暖好奇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流氓师父,你有啥心事,又踢到铁板了?” 萧此没好气地道:“踢到铁板?何意?成天满嘴说些听不懂的话,除了添乱啥都不会。” 千秋暖顿时火了:“萧此!你tm别给脸不要脸!老娘担心你担心得要死,你倒好,见了面你就会冲我发脾气,有点真本事没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本事去把炙燕也按倒了上啊,跟我凶什么凶,人耸就不要出来混,丢人现眼!” 不少路过的人停下脚步,像看稀罕物一样看着这个骑着巨兽破口大骂的小姑娘,还有人端着笔纸不断记录,似乎准备当做头版头条传播到江湖中去。 凝时听得心惊肉跳,暗自提高警惕,只要萧此被气得失去理智动手,就立刻带着她遁逃。 千秋暖骂完,心情爽了,才开始后怕,攥着两个面人瘪嘴不出声了。 但萧此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预料,听前半段的时候他确实被气得脸色铁青,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随时可能大开杀戒。可听到后面,他的脸色忽地又变了,像一块放坏了的猪肝般难看,只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欺师灭祖的小徒弟。 沉重的静默在三人之间盘旋,谁也不敢首先出声打破僵局。 直到擂台那边传来锣鼓声,比武就要开始了,萧此才终于冷静下来,咽了下唾沫准备说话,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够千秋暖毛骨悚然了,捏着竹签的手心开始冒汗,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后果。 然而萧此只是很平静地说:“那天在潭边我说你可以出师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千秋暖听了这话,以为他消气了原谅自己了,稍微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你被逐出师门了,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干,你的事我不会再管,我的事,奉劝你也不要再多嘴,否则你自己知道下场。” 一番话如同三九天的冰水劈头浇下,千秋暖手一松,刚捏好没多久的面人从手中翻倒下去,摔掉了脑袋。 人群逐渐向擂台围过去,再无人关注这路边八卦,萧此面无表情地对凝时道:“带她走。”自己则一转身,也朝着擂台边走去。 碰上这种情况,就连凝时也没了主意,望了望萧此绝情的背影,又回过来对千秋暖道:“小暖,他……”只是气昏了头不用在意?算什么东西爱滚便滚?终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得蹲下身去将她落下的面人拾了起来。 两个面人,红发的头戴高冠,白发的身披长袍,摔得断手断脚沾满了泥沙。凝时将自己的那个扔到一边,把萧此的脑袋捡起来安上,手一松又掉了,原来那面早已变硬失去了粘性,拼不回去了。 凝时无可奈何,又不敢把这样的面人塞回她手里,只得蹲在一旁看着她。 千秋暖木然看着萧此一步步走开,脑中一片空白,最后选择了最直截了当、最符合年龄、理论上也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哭。 “哇——!!” 热闹的欢笑声中忽然爆出一阵嚎啕大哭,不少人都吃惊地回头看,其中不少刚刚才领教过她暴跳如雷的怒骂,此时又见她哭,好奇心简直要爆表,站在路中间不知道该看哪一边。 有多少年没这样大哭过了?千秋暖自己也不记得,从中学时就寄宿的她一直都在父母鞭长莫及的远方独自奋斗,开始还会在夜深人静时躲在被子里抽泣,随着年龄增长,竟连这种独自舔舐伤口的本能也丧失了,几乎忘了哭是种什么感觉。 但此时此刻,除了放声大哭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做的事,甚至连哭都不足以宣泄情绪,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千斤大石般喘不过气来,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可怜更凄惨更委屈的人,一路上吃的苦受的罪都远不及这一时的难过。 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哭声,萧此果然勒住了脚步,背对他们半天拿不定主意该走还是该回头。 千秋暖哭得悲恸,两手揪着狻猊的鬃毛,把它痛得满地跳,嗷嗷乱叫,有种一唱一和的谐谑感。凝时苦笑着看他们主仆俩蹦跶,眼角瞟向萧此的方向,心想这回就是石头做的心也狠不下来了罢。 萧此被她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几次想甩手走人,比武也不看了,可两脚就像长在地上一般,挪不开半步。 号了一阵,情绪过去了,眼泪也干了,嗓子更痛得紧,千秋暖终于抽抽搭搭歇下来,松开狻猊的鬃毛,以手背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说:“我们走,不理这种菊花生疮的脑残。” 凝时笑了,笑完又叹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先到那边酒肆给你要碗水喝,走吧。”狻猊此刻也疼得泪汪汪,和背上的小主人实在是生得主仆象,咩地哀鸣一声,朝路边的酒肆走去。 十余步外的萧此当然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掉转头跟了上去。 —— 这周末要去外地面试,如果耽搁得久可能因为存稿不够出现断更……我尽量避免>_<先跟大家打个招呼 ------------ 第二话:山雨欲来 更新时间:2011-08-11 比武即将开始,所有人都到擂台边去看好戏了,酒肆里连个看门的人也见不着,凝时在柜台后翻出一只碗,又跑到后厨才找到凉开水,提回来时,千秋暖已经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发呆了。 “喝点水罢,莫太难过了。”凝时倒了一碗水给她,她就端起来喝,一边喝,眼泪还一边掉,滴滴答答混进了水里。 狻猊在一旁蹲着,刚才被千秋暖揪得疼,这时拱拱她的小腿,求安慰,千秋暖却感觉不到一般,边哭边喝水。凝时无奈地推了推狻猊:“自己去玩。”狻猊只好万分委屈地爬起来走掉。 下面喝上面漏,没完没了,凝时终于忍不住笑了:“还是不喝的好,喝得越多哭得越多。”抢走了她手里的碗,转身想去找点热水来给她擦擦脸。 掉了脑袋的面人躺在木桌上,千秋暖哭得双眼红肿,目光呆滞地看着它,心里已经不难过了,可是眼泪还像漏水一样继续流。 萧此躲在门外看了一阵,见凝时走开了,才放轻脚步走进来。 千秋暖对他的到来无知无觉,萧此也不惊动她,就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千秋暖伸出手把那面人拿起来,拔出竹签,然后恨恨地从面人胯下插进去。 萧此:“……” 然后还不解气,又把那颗脑袋放在桌面上,嘭地一巴掌拍成面饼。 萧此差点爆笑出来,见她还要再去撕扯那面人的手脚,忙不迭地从后面抱住她:“好了好了,还没完了不成。” 千秋暖丝毫不为所动,就着竹签就将面人向后拍去,萧此赶紧闭眼,面人敲在他额头上,唯一完整的一条腿也断了。 “别闹了,听话。师父错了,以后不说这种话,乖,不哭了。”萧此将她手里的竹签抽出来扔到一旁,抱着她在条凳上坐下,用手心擦了擦她的眼睛,好声好气地哄道。 千秋暖木然转头看他一眼,道:“你是谁师父,从来也不认识你。” 萧此笑着抱紧了她:“就许你说气话,不许我说?你刚才那些话换做是别人说出来,不知道已经死多少次了,还敢让我在这儿低声下气地哄?” 千秋暖撇撇嘴,不理他了。萧此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就弯头凑到她面前:“还生气呢?师父再给你买个面人?” “不要。” 萧此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便模仿着她当日的语气说道:“徒弟,不要对着师父娇嗔,师父会吃了你的。” 千秋暖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一旦笑出来也就再不能绷起脸了,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可又觉得这么放过他太对不起自己刚才气吞山河的大哭了,该怎么办呢?想了想,开始谈条件:“以后再敢丢下我被人欺负,我就……”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惩罚措施。 “谁欺负你了?”萧此却揪住了她前半截话,严肃地问。 千秋暖一噎,忽然想到要是告诉他紫鸢的身份,不就等于自我否定了么,正想算了,萧此却较真了:“快说,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欺负你。” 犹豫了下,还是把那天他跟着炙燕走以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话说完后萧此沉默得可怕,千秋暖戳了戳他:“萧此?萧此,你哑了么?” 萧此用下颌蹭了蹭她的侧脸,话语不闻息怒:“我记得了,走,师父带你看热闹去。”说着将她抱起就往外走。 千秋暖哭笑不得:“你记得什么了。你确定是带我去看热闹,而不是去看未来的师娘?” “这世上没有人够格做你师娘。” 说着,萧此大步朝酒肆外走去,千秋暖坐在他胳膊上比他还高了一个头,慌乱地大叫了几声喂,没能阻止他的前进,脑门咚地一声撞上了门框。 一直在暗处的凝时见了这一幕,险些笑倒在地。 来到擂台边时,台上的两人正斗得不分上下,萧此抱着千秋暖挤进人群,指台上那手持细剑的女子道:“那人如何?” 千秋暖还在揉撞疼的额角,看了一眼就心不在焉地回答:“嗯,身高适当,体型匀称,相貌堂堂,就是太没阳刚之气。” 萧此掐她一把:“谁说那白斩鸡一样的男人了,看那个女的。” 女人她可就欣赏不来了,勉强看了几眼,敷衍道:“还成,一夜情的话可以考虑。”说得四周的看客都用古怪的眼神看来。 没几个回合,那女子卖了个破绽,白斩鸡不疑有他,抢攻不成反被剑尖指住了咽喉,在台下一片鼓掌叫好声中恨恨地下场了。 萧此看得十分满意,又对她说:“刚才凝时给我支了个招,看她快打不过的时候作弊帮她一把,多帮几回她就会知道有人在暗中助她,等没人敢向她挑战以后就自己上去,轻轻松松打败她,再偷偷告诉她真相,这样她就会心怀感激敬仰,主动投怀送抱。” 千秋暖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反问:“你确定她不会恼羞成怒甩你一记耳光然后走掉?” 萧此威胁道:“别咒师父挨耳光,不然打你屁股!” 一提到打屁股,千秋暖立刻条件反射地想起玳瑁簪被送人的事,顿时浑身都僵硬了,想逃,奈何自己被抱在半空中,只好不断祈祷他不要问起自己为什么不插这根簪子。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萧此突发奇想地问:“买给你的簪子呢,怎不拿出来戴着,还赌气呢?” 千秋暖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看到那姑娘又把一个男人踢下擂台,一片掌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擂台,赶紧拍拍萧此的背:“快看擂台上!” 接连挫败五个男人的侠女正向台下拱手示意,忽然见大家都望着自己身后,立刻警惕地回过头,望着信步走上台来的年轻男子――眉似浓墨,眼如深潭,手中不是刀枪棍棒,而是一柄折扇,轻轻一展,便化解了台上的戾气,当真是俊朗挺拔气度非凡,霎时间吸引了不少台下多情少女的目光,就连那巾帼不让须眉的侠女也看呆了。 千秋暖缓缓地摇着头说:“真是我走到哪儿,他就出现在哪儿,我的气场当真有这么牛【纵横】逼的?” 萧此却皱起眉:“又是这臭小子,老子看中个女人怎么一路都是坎坷。” 不错,那半路杀出的陈咬金正是辨阳,按理说他结束了对木国的友好访问,应该会疏翎身边去了才对,怎么又出现在了双英山?千秋暖摸头不着脑,就看辨阳迎着那姑娘的细剑轻轻一转腕,折扇卡住了剑锋,再一抽手,姑娘的兵器就脱手而出,飞下了台。 “靠!”萧此炸毛了,把千秋暖往地上一放,粗鲁地推开人群就往前走,四周的人被推得东倒西歪,发出抱怨声。 “靠!”千秋暖暴走了,每次看热闹都是看一半就把她扔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也就算了,还挨了好几脚,得亏这年代还没发明高跟鞋,不然自己早就残废了。 萧此挤到台前,正要上去,就见对面有一人抢了先――是凝时。 “堂堂一族上仙,跑来这儿欺负凡人,莫非还嫌昭金大帝不够丢人?”凝时更洒脱,两手空空就上去迎战。 千秋暖好不容易也跟着挤到台边,萧此已经追着那侠女跑了,她一看台上的俩人就傻眼了:“什么毛病啊,怎么都挤着上去。” 台上,辨阳从未见过凝时,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心中暗暗有些惊讶,面上却十分坦然:“阁下何出此言,我纯以武技会友,阁下可见我用了半点仙术不成?” 凝时冷笑:“上仙灵根较凡人纯净,又有正神亲传心法相佐,眼力足以看破对手的行动,身法更可轻松破解对手招式。若这也不算作弊,那武林大会就没有办下去的必要了。” 看客听到这儿纷纷起哄,辨阳面上挂不住了,仍强笑道:“看来阁下定是高人,修为不在我之下,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你不是我的对手。”凝时却淡淡地回应。 辨阳顿时涨红了脸,瞪着他,努力回想眼前这大夸海口的人究竟会是谁。辨阳自问是金族上仙中的翘楚,就是对上火族上仙也未必会输,敢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不是他对手的,难道是护法?可是五族现仅有两名护法,这人显然既不是萧此也不是思赋,那他…… 局面僵持了,台下千秋暖有点看不下去,辨阳好歹也是上仙,被这么羞辱,未免太过了,于是冲台上挥了挥手:“我说,你们俩半斤的八两,都别再上面浪费时间了,让别人好好比赛啊!” 辨阳闻声转过头,千秋暖冲他笑了笑,他却皱起了眉,眼神疏离而戒备。 负手而立的凝时瞥了一眼人群,便对这变故了若指掌,遂好整以暇地笑着对千秋暖说:“怎么就你一个人,萧此呢?在那儿别动,我教训了他就来。”说着袖子一扬,强大的内力将辨阳逼得后退了两步,只勉强稳住身形。 辨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对方甚至还没动手,自己就下盘不稳,若真交了手,说不定一回合自己就被扫飞了,输不丢人,丢人的是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凝时都快走下台了,他大步追上去厉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凝时揉了揉千秋暖刚在门框上撞出的包,云淡风轻地回答:“我是水部正神……” 周围人顿时哗然一片,辨阳瞪大了眼望他,口中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 “……也害怕得寝食难安的妖魔,”凝时补上后半句话,促狭的笑意在唇边一闪即逝,“名字就不用问了,半夜做噩梦可不好。” 水部正神也害怕的人,那就只有―― 辨阳沉声道:“你是被她从幽姬山放出来的那个散仙。” 凝时牵起千秋暖的手,似笑非笑地望了某个方向一眼,道:“你还是别在这耽搁时间为好,我怕萧此寻不到美人,却正好遇上……”一顿,微笑起来,“说不定会杀了她。” 辨阳闻言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同他纠缠,掉头就冲出人群。 ------------ 第三话:一石二鸟之计 更新时间:2011-08-12 凝时领着千秋暖出了人群,找了棵高大结实的树坐上去看,刚才的小小风波过去后,擂台上又重新热闹起来。 没一会儿,萧此臭着脸回来了,千秋暖折了一段树枝扔下去,他也一跃上到树上来。 “哈哈哈哈……”一看他半边脸上的四个指印,千秋暖笑得差点摔下去。 萧此恼羞成怒,伸手拧她耳朵:“乌鸦嘴!” 千秋暖直讨饶,又把凝时刚买给她的冰棍递过去:“来,用这个消消肿。” 萧此看那满是口水的冰棍就皱眉,推了回去:“自己吃。刚才在说什么?” “小暖问我辨阳上擂台的原因,”凝时坐在另一根树枝上,手里揉着一片树叶,“其实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和他一样,你知道比赛通常都会有个彩头,今年的彩头可是非同小可。” 萧此显然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心不在焉地问:“什么彩头?” 凝时不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远处:“你看那是谁。” 他所指的距离有数十丈远,普通人是看不清的,千秋暖努力眯起眼,仍旧只知道那边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萧此却看得清清楚楚,疑道:“他们俩怎会凑到一块儿去了?” “那是谁?”千秋暖摇他胳膊。 “辨阳和紫鸢。很好,老子费尽心思讨好的女人,那小子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和她搂搂抱抱,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萧此醋意十足地道。 凝时若有所思道:“这个女人不简单,知道现在的身体反正迟早要抛弃,就用来同各种男人做交易。虽说守宫砂无足轻重,如此不择手段,也实在不配做土部正神。” 萧此忽然开窍了一般,问道:“辨阳过去就和虚璃走得很近?过去就两次冒死来见你,要是知道紫鸢的灵魂才是虚璃,现在该是倒戈帮她去了罢。” 尽管早就知道辨阳可能会站在紫鸢那一边,千秋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闷闷不乐道:“北斗钥也被她收走了,辨阳也被她勾引了去,我看我还是赶紧回净尊去给玖真打个预防针来得好,不然回头又被策反一个。” “玖真不足为惧,真正麻烦的还是辨阳,若是让他拿走了今年武林大会的彩头,我们要想对付紫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凝时说着,又摘了一片树叶在手里揉。 千秋暖看他:“到底是什么彩头?” 凝时悠悠道:“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热闹吗?凡人的武功再高,终究是个凡人,百年之后剩得一掊土,但若是能够将体内五灵净化,就能入山修仙,至少也能多活百余年。这场武林大会的彩头就是能将体内几种灵根融为一种,提升自身资质的仙家秘宝――混元化初丹。” 千秋暖:“……” 凝时道:“怎了,表情这么古怪。” 她赶紧摇头:“没……就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好的玩意儿,被……被震撼了一下。”就算告诉他什么叫洗点,大概也没用吧。 萧此接过话头:“紫鸢定是想用混元化初丹将自身的灵根全都化为一种,倘若成功了,一般的利器就很难伤得了她了。” 凝时却十分轻松地道:“若当真有这么容易,混元化初丹就该千金难求,如何能在这儿被众人分文不花地抢来抢去。” 千秋暖完全糊涂了,凝时一会儿暗示紫鸢为混元化初丹而来,一会儿又说这玩意儿其实也没那么好用,那己方接下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还有,他怎会知道紫鸢伙同辨阳一起来了双英山的事,带自己前来,到底是为了得到那仙丹,还是另有目的――比如毁了它? “我猜你心中现定是疑惑满满,不妨把我的计划先向你们稍提,以免大家默契不够配合不周,”凝时已经捏了一大把碎树叶,也不知是要干什么,“那仙丹确能将人的灵根融为一种,但若自身灵根杂乱,反而会有性命之忧,紫鸢求得辨阳帮助,定是要借他金灵之力帮助自己完成净化,金水相生,当她体内水灵之力足够强时,便能架得住灵根融合之痛。” 千秋暖点点头,却仍不明白到底要做什么,倒是萧此略一思索,有了想法:“你的意思是,且任他们去,在他们作法中途打断?” 凝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不全对,我最初是打算设法赢了比武,拿了仙丹给小暖,她若要登坛封神,少不了需要灵力够强的同族,还是尽早选出新的护法为好,那须用得上此物。但上台以后却发现紫鸢在人群中,与我目光一接便匆匆离去,显然做贼心虚,所以我改变了计划,且让他们赢,待他们开始作法,我再进行干涉,那时二人必会走火入魔,你趁机将他们制住,搜出仙丹就走。” “哦我懂了,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仅拿到仙丹,还能废了他们的修为!”千秋暖拍手道,想了想,又觉得不忍心,“紫鸢也就算了,辨阳呢?不能饶了他吗,他过去确实帮了我不少,恩将仇报不太好吧……” 萧此嗤道:“你又舍不得了?他帮的是虚璃又不是你,你感激个什么劲儿。”千秋暖被踩了痛脚,低头不语。凝时见状笑道:“不伤他也成,否则你与疏翎的芥蒂又要更深一层,指不定哪天她就御驾亲征杀你来了。” 商议定,凝时便不再与他们待在一处,自去布置陷阱了,树上就剩萧此和千秋暖。 千秋暖道:“你这次能出来多久?武林大会一结束,你又要回……又要回去了吧?” 萧此心不在焉地掏着耳朵:“说不准,我未征得他同意,留了封书信就跑出来,何时被发现了何时回去。” 二人又一阵沉默,各怀心事,望着擂台上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 “那个……回去以后,他惩罚你了吗?”大概觉得气氛太尴尬,千秋暖又问。 萧此摇摇头:“放心,他现杀不了我,也不愿意杀我,还有得一阵太极可打。” 千秋暖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话:“就是说迟早他还是会杀你?你们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闹翻了脸,当日听他言下之意,你回去以后新仇旧怨不该是一笔勾销吗?他还要你做什么?” 意外地,萧此没有作答,更像是根本没听到她说话一般,目光呆滞地望着先前紫鸢和辨阳站的位置。千秋暖忽然想到,关于他和炙燕的恩怨,好像从来没人告诉过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连那日与炙燕匆匆一面,他也是含糊其辞,正神和护法之间的纠葛有隐瞒的必要吗? 至少当初虚璃和玖真的奸情……莫须有的奸情就是人尽皆知的。 话说回来,凝时和归泉之间的事,自己好像也完全不知道。 不行,千秋暖下定决心,找个机会要向凝时问个清楚。 渐渐地天色暗下来,擂台上也基本定了型,一个身长九尺的大汉手持双戟,已经扫飞了十几个挑战者,看来会是今年的亚军。嗯,亚军,因为辨阳肯定还会再上台,把他踹下去。 果不其然,就在司仪大声问了三遍还有没有人要上台挑战,无人回应就要敲锣定音的时候,辨阳又翻上了台,虽然在她眼里和刚才的装扮没有差别,但定是使了障眼法,否则早就被群众的嘘声轰走了。 这回辨阳连折扇都省了,赤手空拳迎敌,上台后朝那九尺大汉拱了拱手,二人就开始相互戒备地走圈子。 “他学聪明了,不一招就卸了对方兵器的话,就不会被怀疑身份了。”千秋暖自言自语道。 这回辨阳颇费了些功夫才将那大汉打趴下,胜出时满场掌声雷动,司仪敲了锣宣布他就是今年的胜出者,然后引他下了台,去领奖品。 千秋暖知道要准备动手了,就伸手扯萧此:“走吧,偷偷跟着他。”却摸了个空,萧此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树上了。 她现在坐得树枝离地一丈多,怎么办? “咩~~~”狻猊欢快地撒蹄飞来,将她接了,然后朝山下飞去。 千秋暖一把揪住它的鬃毛:“凝时让你来接我的?他们人呢?”狻猊撒娇地咩着企图蒙混过关,脑袋上挨了一巴掌:“我才是你的主人!带我去找他们,这么愉快的场面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支开。” 狻猊可怜兮兮地咩咩叫,千秋暖想了想,问:“莫非场面很危险?”狻猊赶紧点头。她眉毛一挑,去撕狻猊的大嘴巴:“一盅檀香?”狻猊摇头不干。 “一盅檀香再加一盅沉香?” “一盅檀香,一盅沉香再加一盅降真香?” “檀香沉香降真香各一盅,再加一两遗香,不走我拔光了你的毛!” 狻猊受不住诱惑,又惧怕她的淫威,只好掉头往深山里去。 不多时狻猊带她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一处林中空地,不远处隐约可以听到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该就是紫鸢与辨阳。千秋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发狻猊离开,狻猊却腻在她脚边,吃不到香不肯走。 千秋暖怒了,轻轻踹了它一脚:“回头会买给你的!以前我说话不算数过么,一会儿被凝时发现是你带我回来的,剥了你的皮哦。”狻猊只好咽咽口水,垂头丧气地走了。 打发走了狻猊,千秋暖蹑手蹑脚朝前走,很快便见着了人,遂寻了隐蔽处躲好,准备看好戏。 紫鸢道:“幸好没叫他们发现,东西可拿到了?” 辨阳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紫鸢一把夺过来,颤抖着将锦囊中的一颗黄豆大的丹药倒了出来。 ------------ 第四话:恻隐之心 更新时间:2011-08-13 辨阳犹豫道:“你一定要如此做吗?且不说她身旁有萧此和那水族散仙护着,你未必能夺了她的肉身,就是这混元化初丹服下去,你是否撑得过来也难说,前世你一身担子,这回终于得了自由,何苦一定要自己重新套上枷锁呢?” 紫鸢只顾开心,全没将他的话听进耳里,辨阳一脸失落,挣扎了片刻又道:“你为何一定要回到那个位子上去?如今自有人接你过去的担子,让她去不是很好,你与我可寻一处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静静地修仙,做一对眷侣,不好过成日忙碌?” 躲在暗处的千秋暖大惊,原来辨阳喜欢虚璃!难怪他听说自己跟着萧此,豁出命去也要来救,即使疏翎下了禁令,也阻止不了他与自己见面。心中涌起一阵感慨,接着又被酸涩所掩盖――辨阳再好,爱的也是虚璃,和自己半毛关系没有。 “你道我不愿意?”紫鸢不耐烦道,“他们已知我的真实身份,若要保小暖封神,必会设法除掉我,你能于他们二人手中保我周全?” 辨阳道:“萧此已被耀火大帝召回,想必不敢公然助她。那名散仙……”皱了皱眉,虽不愿承认,但自己确实不是他对手。 紫鸢见他不言语,便环手臂抱住他的腰:“凝时不仅仅是一名散仙,多的我不便说,只告诉你一点,若真交了手,兴许我们四神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不仅教辨阳吃了一惊,就连躲在树丛后的千秋暖也是瞠目结舌,紫鸢拥有前世的记忆,一定是知道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凝时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一人能敌四神……四神?怎么少了一个,哦,她和疏翎是宿敌,兴许是刨除了那个女人吧。 “那散仙这般厉害?那他究竟是……”辨阳还要追问,紫鸢已用手掩住他的口:“别再问了,抓紧时间。”辨阳无计,只得点头,二人面对面盘腿坐下。 千秋暖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 紫鸢将混元化初丹收回锦囊中,悬在腰侧,然后拈指入定,辨阳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蹙起眉叹了口气,双手在胸前合十,默念了几句什么,周身泛起金光。 凝时曾说过人的肉体就像个大缸,容量决定了你能上升的空间,上仙仅仅是灵根较纯,散仙飞仙之中潜力高过他们的大有人在,净尊的住持空在就是个例子。千秋暖猜想他们要做的事或许就和当初炙燕误伤自己的程序差不多,只是较为柔和,辨阳以金灵之力对她形成逼迫,然后紫鸢体内的水灵之力就会逐步将外界迫力吸收,不过她的资质或许只是一般,由金灵之力转化而来的水灵之力无法永久留在她体内,争的就是水灵之力到达极限的那一瞬间。 二人周身浴在金光之中,千秋暖不知何时才是最佳时机,只得耐心等着萧此出手。 等来等去,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紫鸢却已经探手去曲腰间锦囊。千秋暖内心大叫不好,若被她吃进去了一切就都完了,于是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要抢那混元化初丹。 紫鸢正在运功,猛地被她一撞,二人顿时在地上翻滚起来,千秋暖拼命去掰她的手,紫鸢自知不妙,亦是分毫不让,手攥得死紧。 “靠!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千秋暖抱着她的拳头,狠狠地咬了下去,紫鸢痛得惨叫,就要去拧她的脖子。 就在这时,四周起风了,旋风卷起无数细小的碎叶将他们围在其中,紫鸢一口血呕出来,手上失了力道,被千秋暖抢出了仙丹,四肢并用地逃向茂密的树林。 早在千秋暖突然扑上来时,辨阳便吓傻了眼,这会儿见紫鸢不断吐血方才惊醒,赶忙上前将她抱起:“虚璃!” 紫鸢又咳出一口血,气若游丝地道:“有人布了……布了木灵阵,我的灵力全被、被……化解……” 辨阳脸色顿时煞白,握住她的手一试,果然她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原本独占鳌头的水灵之力则完全消失。 “何人竟有如此能耐!”辨阳眼眶通红,知她虽暂无性命之虞,但永远也不可能修仙得道,身体更较凡人还虚弱许多,“……是玄木大帝?她之前几日据说一直在木神宫中,竟、竟说服玄木大帝……” 紫鸢无力地摇了摇头:“现说什么……都迟了……”继而昏了过去。 辨阳唤她几声不见应答,又试了试她的鼻息,方才将她放下,俯下身吻了吻她失了血色的唇,然后满面杀气地站了起来,朝林中追去。 他前脚刚走,凝时后脚便走了出来,拍干净一手的碎叶,浅笑道:“他以为你已经成了废人,我断不会再伤害你,竟将你留在此处。罢了,你与我也无深仇大恨,今日再饶你一命。”从她怀中搜出了北斗钥,接着便不再理会她,寻着千秋暖逃走的方向而去。 他的原计划是在萧此得手后方发动木灵阵,有自己的水灵之力作支撑,木灵阵能发挥出不亚于染非的威力,随便就将她的水灵之力吸干净,转化为木灵之力被周围的树木吸收。但不知为何萧此竟没有来,反而是千秋暖闯了出来,眼看就要遭毒手,他只得发动法阵,木灵之力吞噬了紫鸢的水灵之力,同时也对千秋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辨阳乍逢心上人被打成重伤,此时定是怒火中烧,叫他追上了千秋暖定会要她的命,凝时唤来狻猊骑着,在漆黑的山林中追寻他们的踪迹。 “咦?”忽地近旁又窜出一道不弱的金灵之力,凝时警觉起来,辨阳与虚璃的私情断不敢叫同族知晓,这一定不是援兵,那会是谁。 而此时五里外,千秋暖跑得十分吃力,她尚不知木灵阵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只觉浑身酸痛,脑中混沌,只凭一股毅力在奔跑,连方向也没有,没头苍蝇般乱撞。 十来岁小姑娘的脚力哪能比得过上仙,辨阳过去能找见她,此时就更不费吹灰之力,先前山高林密天又黑,还被甩开一段距离,到后来千秋暖逐渐跑不动了,他轻而易举便追了上来,晃眼见一个身影在草丛中闪过,便大喝一声:“站住!” 千秋暖本已跑得脱力,听到这一声喝又吓得奋力拨开草丛向前涉,辨阳飞纵上来,伸手就要抓她。 危急关头变故突生,百步外草丛中猛地站起一人,拈箭开弓射来,辨阳闻得羽箭破风之声,却避之不及,被一箭射入右眼,登时惨叫一声踉跄着向后跌了几步,千秋暖几乎被他拎住衣领,多亏有了这一箭才堪堪避开,爬开几步远后也再动弹不得。 纵是上仙,也是肉体凡胎,辨阳一箭射入眼中,痛得几乎发疯,跪在地上浑身抽搐。 千秋暖攥着混元化初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不敢上前问他伤势,想跑有没了力气,正踟蹰间,肩头被人轻轻握住。 “你没事罢?”听音色是个少年郎,千秋暖借着树林间的微光勉强看清来人,不由大吃一惊:“苏丞?!” 方才开弓搭救的人竟然是曾经的金部护法苏丞,千秋暖只觉得眼前全是乌鸦在飞,喃喃问:“你怎么在这处,还搭箭射他……” 苏丞一身猎户打扮,将她搀起:“平寿一别后,我便再双英山中搭了个茅屋住下,平日里打打猎种种地,倒是你们,为何会来这处,是为了武林大会?” 千秋暖心中感激,然不免有些担忧:“来看个热闹,就撞上他,然后被他追的满山跑。你……你为了救我伤了本族上仙,要是被疏翎知道了可怎么办?” 苏丞仍是当日的模样,神情却沉稳了许多,回答道:“你饶过我一命,我自当知恩图报,我早已不是金部护法,若是陛下来问罪,正好让她杀了我,重选新护法。” 很快凝时也追来了,苏丞便收了弓箭告辞。 辨阳捂着受伤的右眼跪在地上呜咽不止,既是痛的,也是不甘、怨恨、自责等复杂的情绪。 “辨阳……”千秋暖想到他两次接济自己,在青龙太宰府更冒着被揭穿的危险助自己,哪怕知道是他弄错了对象,看他现在的模样仍是心痛,胆怯地上前了一步,“对不起。” 对不起他瞎了的右眼,也对不起他心爱的女人,归根结底,无非是“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千秋暖回头看了看凝时,后者点点头,她便小心地上前去,将他满是血的手拉起来。 辨阳毫无反应,她又说:“我只想阻止她,并没有想到会伤害你,我知道你过去对我的好都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她,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在朱雀城的大街上饿死了,那些好虽然不是给我的,但我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又将混元化初丹塞到他手里:“这个……虽然可能已经没用了,还是还给你吧。” 凝时在几步外悠悠道:“他若是自己吃下去,体内灵根得以净化,再加我的医术,右眼未必保不住。” 千秋暖顿时捞到了救命稻草:“听到没有,快吃了它!”见他不动,又将混元化初丹拈起往他嘴里塞去。 辨阳却轻轻转头避开,漠然道:“今日之果乃是我咎由自取,明知她不是你对手,却未能阻止她,眼睛瞎了便瞎了罢,过上十几年,几十年,虚璃魂飞魄散,我独自留在这世上也没甚意思。” 他这么说了,千秋暖也不能强求,将沾了泥土的丹药塞回他手里:“嗯……她和归泉关系好,你拿着这东西,带她去见归泉,说不定还有转机。” “小暖!你可知让她见了归泉会有怎样的下场?”凝时忽然扬声怒问。 千秋暖搓着手上的血站了起来,讷讷地道:“会……怎样?我只是不想看他这么难过……” 凝时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微微上翘,冷笑起来:“我可算知道萧此为何会对你发脾气了,谁教你对朋友残忍,却对敌人仁慈的?已有的不知珍惜,反而一味讨好那些根本不属于你的,你若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我亦会离开。” ------------ 第五话:须得怜取眼前人 更新时间:2011-08-14 “你若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我亦会离开。” 千秋暖愣住了,微张着嘴望他。 凝时浅色的眸子泛着冷光:“当初你救我出来,我承诺会帮你寻回灵根,除此之外的事,我原是无需插手的,当初你心灰意冷,在木神宫做染非的宠物,我何苦要自取找罪受,你不继续前进,我的人情就算还完了不是吗?” “我答应你不会伤他,可没答应你放过紫鸢,你若同情心泛滥,我亦不会再管你。” 辨阳冷冷打断:“不需多言!若是虚璃体内灵力恢复,她必不甘心言败,再来一次也只是落得同样的下场。剩下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自会照顾她,这混元化初丹还给你们,就此别过。”说完起身就走。 千秋暖茫然接过他抛来的仙丹,站在原地摇摇晃晃。 凝时站在她身后,亦是默默不言,二人直站到四野俱寂,夜已深沉,才被夜里出来觅食的灰狼惊动。 “凝时,你还在生我气吗?”千秋暖怯怯地问。 凝时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走罢,萧此既然没来,定是出跑的事被炙燕发现了,我们先在山上找个地方住下,反正也来了,看完明天的比试再走不迟。” 千秋暖老老实实将手递给他拉着,跟着他转回有人住的区域:“明天还要比什么?今天不就已经出了结果。” 凝时淡淡道:“武林大会向来是比两场,内容不同。” 他这么一说,千秋暖倒想起萧此扮成老乞丐时就这么告诉过自己:“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听说过这回事,那明天究竟比什么?” “明天便知道了。” 彼此像是生出了隔阂,凝时虽然温柔地拉着她的手,语气却在没有往日的和气,千秋暖知道他一定还在生气,只好闭嘴不再说话,先前的许多疑问也只得暂时放到一边。 由于有两天的赛事,山上的客栈一早被占了个干净,就连茶摊酒肆的桌椅板凳,墙角屋檐下也都坐满了人,凝时领着她转了几处没寻到借宿之处,道:“这时候就算是下山去,怕也没地方可住了。” 千秋暖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们去找苏丞,在他家歇一晚?不不不你还是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凝时被她逗笑了,点头道:“他射伤了辨阳,将来也势难再回疏翎身边,唯一的靠山就是你,当不会害你,走罢。” 二人又朝着山林深处走去,凝时将神念外放,很快便寻到了苏丞的住所。 “看不出来你还有盖房子的本事啊。”千秋暖在宽敞的房间里转来转去,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 苏丞端来腌肉和泡饭,又取了一坛酒过来,正要拍开封泥,被凝时阻止了:“我们只是借宿一晚,不用费心。”又冲千秋暖招手:“莫到处碰,一会儿割了手。” 千秋暖正对着房屋正中神像前的一柄短刀,两侧的烛火照得刀刃熠熠生辉,她拔了根头发往上一搁,立刻断成两截,不由赞叹:“好锋利的刀!” 苏丞在桌边箕坐,道:“那是历任金部护法的信物,三年前陛下赐予我的,看着它便如看着陛下。” “昭金大帝能力一般,魅力倒是不浅,”凝时以木筷夹了片腌肉喂进嘴里,顿时被咸得直皱眉,“你重创辨阳,纵使昭金大帝有意宽恕你,怕也敌不过众口悠悠,更何况,你是为了救她的死对头——” 千秋暖赶紧接过话:“对啊对啊,她要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肯定气炸了肺,会把你杀了的!要不,你跟着我吧,我不会嫌你年纪大的,”自觉失言,呸呸几声,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都为了我触了疏翎的霉头,不如干脆投到我麾下,我……虽然我也保护不了你,但是总不能看着你回头被她千刀万剐啊。” 苏丞淡淡一笑,端起碗慢慢地喝了口酒,道:“当日我就对你说过,我对陛下不仅仅有忠心,我不会降你,转头与陛下作对的。” 千秋暖小跑回来在他旁边坐下,掰着手指头说:“你听我说哦,和疏翎有仇的虚璃已经死啦,我和她不一样,说不定我能和疏翎成为朋友呢?你看啊,你如果现在降了我,既不用担心会被她派人杀了,将来我要是和疏翎握手言和,我替你说几句好话,你不还能回到她身边么?就算你将来还在我麾下,要去和她谈情说爱,我也绝对不会阻止的!” 凝时听得莞尔道:“是这个理,你既倾慕于她,必不愿到死还被她怨恨着,现能为你铺回头路的,便只有小暖了。” 好一阵子苏丞既不说话也不喝酒,怔怔地似乎在想何事,千秋暖也不催他,端起自己的泡饭喝了一口,然后吃一片腌肉,差点被齁死过去。 过了许久,苏丞才放下酒碗,叹息道:“我虽曾是金部护法,却并无多少实才,怕是降了你也于事无益,我确实做了对不起陛下之事,她若怨恨我,便由得她去罢。” “可是……”千秋暖还想再劝,却被凝时以眼色制止,后者亦端起酒碗道:“如此忠心耿耿,她却不知珍惜,实在令人叹惋,将来小暖如能与她握手言和,必会转达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千秋暖赶紧点头,苏丞皱着眉,终究还是端起酒碗与他互碰,然后二人仰头饮下。 苏丞在山中独居,没有多余的被褥,只得将屋后的稻草抱了些来铺在地上,给他们二人休息。千秋暖坚决不肯到床上去睡,苏丞起初一再劝说,后被她附耳说了几句,便不再勉强,自己到里间床上去睡了。 墙边两张稻草床,间隔三步远,千秋暖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却全无睡意,翻滚了一阵听凝时问:“怎还不睡?” “想到你刚才说你也会走的话,我就睡不着,”千秋暖嗫嚅道,“我知道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也不懂得对人好,不过我会学的!你别也丢下我……” 凝时笑了,眼望茅屋顶:“我助你也不仅仅是为了你,为了报答你,说出来不怕你看低,我亦是别有居心,图谋不轨,利用你来着。” 千秋暖艾艾地说不出话来,他又说:“紫鸢出现之前,我对你尚抱有成见,知虚璃与归泉交好,十分生气,又不想被你瞧出来,装得甚是辛苦。” 千秋暖不由笑了:“这么说我得感谢她,是了,要不是她,我也不会结识花魁哥哥和思赋叔叔,他们人都还不错的样子。” 想了想又问:“你说利用我,是要我将来替你报仇吗?你被归泉关在冰壁里那么多年,一定恨他恨得不行。” 凝时叹了口气,出神地想了很久,才缓慢地说道:“我与归泉的宿怨,不是你能化解的,我需要你做的,也不是这件事。这个暂且不提了,日后你登坛封神,重回土神宫,我会再与你细说。” “我之于你,和萧此之于你,玖真辨阳之于你,都不同,你不必太在乎我的去留。” 千秋暖一怔,问:“为什么这么说?” 凝时一哂:“因为我最后仍然会离你而去。” 千秋暖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认真地说:“古人有诗云,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刚才教训的对,如果不珍惜眼前所有,一味贪求镜花水月,最后会落得两手空空。我过去除了读书基本啥也不想,所以这些方面……嗯,你得多提点我,我会改正的。” 凝时仰卧着,千秋暖看到他漂亮的侧影点了点头,遂安心了些,闭上眼准备睡觉,忽地听他问:“那诗句是何人所作?甚是有理。” “这个……佚名、佚名……”反正说了他也不知道。 再说辨阳负伤,失魂落魄地回到原地,紫鸢尚未醒来,他眼伤血虽止住,却仍旧疼得钻心,要再背她下山寻客栈投宿却是不能了,二人只得在林间露宿。 辨阳拾来柴火点燃,然后坐下来处理伤口,伸手想掏帕子擦擦脸上的血,忽地记起帕子早在汕城就被千秋暖顺了去,后来未想到要用,竟一直不曾另外准备。想到那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模样,道歉时的懊悔语气,再看看身旁昏睡不醒的紫鸢,忍不住长叹一声。 并不能说小暖骗了他,因为她从未说过自己就是虚璃,是他仅凭那熟悉的力量做了误判,怨不得任何人。退一步说,小暖确实也算得上是虚璃的转世,只是……只是他爱的,是虚璃其人,而非土部正神。 他撕了里衣衣裾,忍着痛将眼中的血块擦掉,再层层包了起来,火光跳跃,照着紫鸢的面上略微有了红润之色,他便怔怔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紫鸢悠悠转醒,撑着上身坐起来,辨阳兀自发呆没注意,直到紫鸢吃惊地问:“你的眼睛……你的右眼怎么了?!” 辨阳木然回答:“被人一箭射中,将来就是半瞎了。” 紫鸢一抖,攀着他的膝盖靠近,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又怕弄疼他,只颤抖着停在半空,最后抽泣一声,扑进他怀中大哭起来。 怀中的哭声像利剑一样刺痛心脏,同时又给了他一些安慰,辨阳揽住她的背轻抚:“别哭,瞎就瞎了罢,我正好向陛下请辞,从此不问世事,带你远走高飞。” 哭声猛地止住,紫鸢自他怀中离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废了我一身灵力,又射瞎了你一只眼,此仇不共戴天,你竟不报了?” 辨阳闭眼叹气:“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当初便劝你莫陷入执念,若你听了我的劝,你我又何至于如此狼狈,还是莫再计较,你也知我们不是那散仙的对手,如今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辨阳!你怎这般没出息!”紫鸢愤怒地甩开他的手,“雀占鸠巢,岂能因为雀强就忍让!一千多年前有人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仍然要为疏翎取我项上人头,即使被我打成重伤也不曾示弱,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你去了哪里?” 对于她的怒问,辨阳一笑置之,道:“年少无知,以为蚍蜉亦可撼动大树,当初正是你点醒了我不是么?” 紫鸢向后一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满脸失望:“你竟因此就生出了怯心,枉我一直以为你是可塑之才,谁知——!”愤然起身,扶着林木歪歪倒倒地走开了。 辨阳闭上了眼,眉头深深蹙起,既不阻拦,也不挽留。 ------------ 第六话:温柔乡即英雄冢 更新时间:2011-08-15 “舞林大会???” 初见到那装饰得五光十色的擂台时还未反应过来,等到丝竹声响起,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姑娘陆续上台翩翩起舞,并且没完没了,千秋暖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开场节目,这特么就是今天的比赛啊! 扶额欲倒,凝时从后面扶住她的肩,笑道:“昨日角逐的是英雄的名声,今日争夺的却是花魁的称号,英雄配花魁,真不知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千秋暖扑哧一声笑了:“花魁?那敢情好,我还真想看看有哪个女人比染非还漂亮。” 千里之外,某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地:“谁在背后骂我!” 虽是这么说……千秋暖对一台的胭脂水粉红裙绿袖实在是没有兴趣,看了没一会儿就恹恹地转身要走,凝时好笑地拉住她:“哪里去,萧此冲着这舞林大会来,却没能看到满台佳人,实在遗憾,你身为徒弟,不替他相个美人?” “你饶了我吧,我可不像他男女通吃,分不清什么才合他的胃口,”千秋暖哀声求饶,“再说了,这跳的什么舞,弹的什么曲啊!简直是摧残五感,走了。” 凝时一笑,显然也是心有戚戚,便跟着她离了擂台,到处转悠。 少顷二人散步到一处开阔的湖边,三面苍山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微风拂过,一碧万顷,偶有山猿清啼,声传数里,衬得四周更加寂静。 千秋暖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这……这举办武林大会的山里,居然有这么清幽的美景!”忍不住使劲抽了抽鼻子,“风里有股花香,太好了,这儿比舞林大会有吸引力多了,我们坐下来看风景吧!” 凝时捡了石子朝湖里扔去,只见那石块在湖面轻盈地跳了七八下才沉下去,千秋暖忍不住拍手叫好,连声叫他再来一次,凝时却摇头坐下,对她比了个口型。 “唐突佳人?”千秋暖照着他的口型自己比划了几下,才猜出他的意思,“佳人在哪里?”转头到处看,忽然发现接近湖中的一处竖着一根苇管,周围没有水草,那苇管显得十分突兀。 千秋暖明白了,眼珠转了转,对他招手,凝时笑着附耳过去,俩人咬完耳朵,凝时对她施了个法,千秋暖就提着裙摆朝湖走去。 凝时用的乃是一般仙人也会的悬浮术,有了它千秋暖便能蹬萍渡水。只见她蹑手蹑脚靠近那苇管,然后扑蚱蜢一般猛地抓住它用力向上拔,水下的人登时无法呼吸,哗啦一声掀起数尺高的水花,冒出头来。 千秋暖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大,来不及后退,被泼了一身的水,狼狈不堪。 而那从水下浮出的人却完全没有狼狈之感,只见她长发一甩,甩出一串亮晶晶的水珠,然后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丝毫不着恼,笑着说:“认输了认输了,我去比就是。” 千秋暖抹抹脸上的水,愣愣地看着她。 来到这边时间也不短了,一路上跟着萧此到处瞄,所见无非是容貌尚可,称不上美,而眼前这名女子却实在是生得堪称完美,从眉眼到鼻口,无一不精致,虽不及染非的妖孽脸惊艳,但仍然是无可挑剔的。更加之那不施脂粉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更让那画中人一般的美有了生命力,千秋暖瞬间就内奔了――生那么好看刺激人啊!! 那女子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略带奇怪地问:“你是谁?” “小暖,回来罢,莫妨碍人家。”凝时在岸上遥遥唤道。 “哦……”千秋暖又看了一眼水中那笑吟吟的姑娘,折身朝岸上走去。 那姑娘这才发现她踏水不留痕迹,两手拨水,如鱼一般游着跟了上来:“小妹妹,你怎么能在水上走,你是仙人?” 千秋暖欲哭无泪:“我要是仙人,还会被你泼得湿淋淋么?” 那姑娘踏上浅滩,从水中站起,湿透的衣裙隐约透明,勾勒出她凸凹有致的身材,千秋暖瘪着嘴看了看,更加羡慕嫉妒恨,想当初自己比她也不输,现在…… 凝时见她上岸,便十分君子地闭了眼:“姑娘为何潜在湖中?” 那姑娘拧着一头滴水的长发,笑着答道:“妈妈要我来参加舞林大会,我拧不过,就只好跑出来躲着了。你们也是来比试的?怎不在擂台边,比完了么?” 妈妈?千秋暖迟钝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青楼里的鸨母,这么水灵的姑娘却是个青楼女子,想着便忍不住感到惋惜。 “春水泛寒,姑娘躲在水下虽能避人耳目,还须当心受寒生病才是。”凝时似笑非笑。 那姑娘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拧水,凝时眼虽闭,却知道她在做什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若是能病一场那倒好了,至少不用再被催着去接客,”姑娘挽起一头青丝,将薄纱的外衫褪了,仅着一条抹胸高腰长裙,露出雪白的后背和一双藕臂,“小妹妹,你在看什么?” 千秋暖正盯着她背上的花纹看,闻言脸一红,尴尬道:“姐姐背上那是……刺青?” 姑娘笑着撩起裙摆拧水,又露出一双长腿:“你看像个什么?” 两片蝴蝶骨内侧有些颜色较深的花纹,说是胎记又太对称了,说是刺青颜色又不太常见,千秋暖走近了些,眨巴着眼睛答道:“像收起来的翅膀……” “说对了,那就是翅膀。”姑娘笑着披上半湿的纱衣,双手撑膝弯下腰来和她对视,一对暗金色的瞳孔泛着温柔的光,令人心生亲近感。 “姑娘是妖罢,可曾修炼过?”凝时这时方睁眼看她。 姑娘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一介娼家女,谈什么修炼,无非是卖卖艺,卖卖笑罢了。” 千秋暖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妖,忙从怀里掏出书来,擦干净水,翻到过去看过的一个短篇故事,念道:“灵界有妖、魔二类,妖类灵力极强,但寿命不过二三十年,偶有成仙者,年可逾百岁……” 姑娘笑着回头看她:“出门看热闹还带着书,莫不是个小书呆子?” 千秋暖呆呆地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她,下意识问:“二三十年……姐姐今年、多大?” 姑娘笑吟吟道:“刚满十六,怎的?”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丝毫不见负面情绪,竟是比迎面的朝阳还要灿烂许多。 凝时沉声道:“短暂的生命未必不充实辉煌,活得快活,二三十年亦足矣,若是不快活,上千年的寿命反而是负担。” “正是这样,”姑娘笑着摸摸千秋暖的头,“小妹妹叫什么名字,既不是仙人,莫不是神?” 千秋暖忽地在心底涌起一阵感动,想到她未来不知还有几许寿命,又被困在青楼中,却仍然十分开朗乐观,便打定主意要和她交朋友,于是伸出右手:“我是土部正神千秋暖。”这是她首次将自己全名道出,就连凝时也一时怔住。 姑娘却奇怪地看着她伸出的手:“土部正神?那你这是……” 晕头了,这边没有握手一说的,千秋暖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我的意思是、敢问姐姐芳名?” 姑娘笑了:“我自幼无父无母,妈妈给我起了花名叫昙落。昙落今日竟能见到正神,幸甚至哉。”正说着,有人急匆匆地路过,见她站在湖边,叫苦不迭道:“姑奶奶喂,可算找到你了,妈妈把大家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再寻不到你就要打板子了,姑奶奶,快些跟我回去吧!” 昙落好笑道:“我不回去,你们挨板子,我回去了,指不定是我挨板子,我为何要回去?” 那人哭丧着脸走过来,对她连连拱手:“我求求姑奶奶您了,妈妈哪儿敢打您板子,顶多训斥两句,您可是楼里的摇钱树,大家伙儿都变着法子讨你开心,希望你长命百岁呢!” 昙落不怒反笑:“长命百岁,然后伺候那些达官贵人,好让你们不愁吃穿?你回去告诉妈妈,趁早绝了延长我寿命的妄想,否则我现便自尽,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人赶忙点头哈腰答是,又说了许多好话,才将人哄走了。 二人走后,千秋暖抓着头发在凝时身旁坐下:“妖都像那个姐姐一样可怜吗?” “她何处可怜了?”凝时微笑道,“你没看那龟公对她十分客气,可见那青楼上下无一不惧怕她,出卖美色确属无奈,但能做到她那一步,亦是不易,我们不该同情她,而应该敬佩她才是。” 千秋暖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点头:“知道了。” 美人走后,湖光山色顿时失去了黯淡了许多,千秋暖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商量道:“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昙落姐姐跳舞?” 凝时忍俊不禁:“还是莫看比较好,万一她舞技甚差,反倒了胃口。” 千秋暖翻个白眼:“才不会呢,走走走,去看看。”不由分说将他拽起来,拖着一路跑回擂台边。 堪堪赶到时,只见昙落一舞毕,高扬白纱的衣袖以一个飞天的姿势定住,台下掌声如雷,压过了奏乐。 “哎呀,错过了,”千秋暖遗憾地绞着手,忽然在人去最外围看到了一个人,“萧此?这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要奔过去和他打招呼,忽地收住了脚步。 她看见萧此脸上露出了和平日里见到美人时全然不同的神情,那是惊艳,是狂热,却带着几分犹豫,好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手,又像是欲求不敢,欲舍不能。 她不知道萧此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再锋利的剑也有能够束缚住它的剑鞘,昙落就是萧此的剑鞘。 “看来够格做我师娘的人出现了。”她感叹地说了声,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咬住了嘴唇。 ------------ 第七话:千年寄情 更新时间:2011-08-16 昙落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今年舞林大会的冠军,老鸨趁机拍卖她的初夜,台下有钱没钱的都开始起哄,争着将那价位抬得天高,涨势令人叹为观止。 凝时笑着看戏,道:“萧此怎不去抢美人?就算积蓄被炙燕没收干净了,也可冲上台去扛起就走,这才符合他的作风么。” 千秋暖望望台上拢手不语的昙落,又望望仍站在远处眺望的萧此,缓缓地摇了摇头:“大概他也不愿唐突了佳人。” “哦?这倒有趣了,一见钟情,流氓当真变成了情圣?”凝时戏谑道。 千秋暖道:“萧此如果爱上了她,那可是个大杯具。” 凝时却悠悠道:“我看不然,昙落姑娘是妖,寿命短暂,萧此若是爱上了她,也就活不久了,正好做一对生死鸳鸯。” 活不久了四个字猛地刺痛了千秋暖的心,她惊道:“你什么意思?” 凝时将手放在她肩头,轻轻了压了压,千秋暖不安地抿起嘴唇,预感会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回答。 而凝时确实没让她失望,只听他清冷的嗓音缓慢地说道:“萧此若是爱上了别人,炙燕必会妒火中烧,将他们一齐处死。” ――数千年前炙燕与虚璃为争夺一座城池展开大战,炙燕首先力竭,神器凤朝戟遗落人间,若干年后再寻得,却在一个凡人少年手中,那少年天生神力,竟能将重达千钧的凤朝戟拿起,更是极为罕见的半神体质,炙燕生出爱才之心,便提出将他升为自己的护法,那少年答应侍奉他左右,但提出一个条件,若是有一日厌倦了护法的生活,炙燕须还他自由。 ――那少年天赋本就绝佳,又得到炙燕赏识,短短几年内灵力就凌驾于火族上仙之上,直追正神炙燕。 ――然而令炙燕十分头痛的是,这名少年生性好色,但凡有三分姿色的,他总想骗得一场露水之欢,过后又弃之如敝履,如此浪荡子行径引得六界一致声讨,火族上仙亦屡次进谏希望炙燕废黜此人,却无一人成功说服他,这少年便猖狂地欺男霸女,为祸六界千余年。 ――后来终于有一日,炙燕大发雷霆,下令废他神籍,贬为流寇,六界都当他终于清醒过来,却不知那才是炙燕疯狂的开始。 千秋暖坐在廊下,对着院中明晃晃的月色发呆。 距离武林大会已经过去了许多天,她与凝时也早已返回青龙,然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情不自禁想起那日在双英山上凝时的一番话,每个字都清晰得犹如回荡在耳边,避也避不开,逃也逃不掉。 ――炙燕无法接受,自己身为正神,竟也是他玩过就过的那类人,和无数在他眼中只属下贱的凡人、甚至流寇一般,仅仅是他的一个猎物。炙燕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于是恼羞成怒,想杀他却又狠不下心来,便将人放逐到自己的羽翼之外,以为他必会受不了五族联名追杀,会明白自己的好,再回到自己身边。 ――却不想脱离了他的束缚,那人却更加放肆,并且毫无眷恋之意。 ――谁也不知道,堕入情狱的火部正神早就疯了,他唯一的念想便是,至少那人对谁都不曾用真心,那自己就仍有机会,唯一的一丝理智依凭着侥幸,犹如千钧一发。 千秋暖知道萧此流连花丛沾香即退,从不对谁动情,但她却无法想象,即使是炙燕这样的身份和用情,也依然不能打动他,甚至不能令他畏惧屈服,那他的心究竟能有多硬,有多狠? 她终于明白为何炙燕对自己说不会杀了萧此,当日在朱雀城却下了那样的狠手。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得了玖真的传讯,定是以为萧此爱上了某个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用北斗钥做定情信物。 可惜……千秋暖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我冤冤枉枉做了替死鬼。” “什么替死鬼?”身后传来一声笑问,还来不及转过头,就被蒙住了眼睛,“猜猜我是谁?” 嗓音捏得变了,不过至少能听出是一名男子,萧此大大咧咧才不会玩这套,凝时更没有这般无聊,认识的人中会做此事的……千秋暖忍不住笑了:“思赋叔叔?” “不对哦~” 那个妩媚的波浪让她恶寒了一下,决定不玩这欲擒故纵的游戏,直接说:“送外卖的?” 染非愤怒地撒了手:“为何你会猜是那糟老头?说,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千秋暖无奈地看着他:“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我要喜欢,也是喜欢自家护法,不会跟你抢的。” 染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千秋暖好奇地问:“你怎会半夜来找我,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本想白日里来,可是那糟老头看得太严,溜不出来,只好夜里来了。”染非背靠廊柱,一脚踩在栏杆上,一个本该很没形象的姿势也被他演绎得赏心悦目。 一听没什么大事,就知道他一定是寂寞了,千秋暖正好心情不佳,提不起兴趣调戏他,只“哦”一声,打击道:“你还是正神呢,被护法吃得死死的,妻管严一个。” 染非瞪起眼:“妻管严……是何意?骂人的话?我知他是为我好,也喜欢让他管着,非要出来也不是不能,怕他生气罢了。” 千秋暖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你和他该不会真的是……”“别瞎猜!你还真是流氓,心思果然肮脏,”染非急忙辩解,还不忘白她一眼,“男人之间的情谊,你们姑娘家不懂得,净瞎想。” 千秋暖好笑:“也不知当初是谁说要上了人家。”忽地又想起萧此和炙燕的事,心里一阵不痛快,没精打采地说:“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别来妨碍我想事儿。” 染非这回看出了她心情不好,坏笑着伸手来摸她的脸:“唷~小东西心情不好啊,来给爷说说,怎么不开心了。” 美人有一个好处,即使你心情不好,看着那张脸,也发不出脾气来,千秋暖瞅了他一眼,随口道:“又是想借狻猊去骑吧?两个字,不借。” 话还没出口就被拍了回来,染非不好意思再提,赶紧说:“没有的事儿,就是觉得你在宫里那几日挺有趣的,你要知道思赋平日里忙,没什么人与我说笑,你走前那段时间,真挺开心的。” 千秋暖望着他真诚的脸,想了想,仍旧无精打采道:“可是我现在没心情逗你开心。” “所以才问你怎么不开心了啊。”染非摸摸她的头,一副长辈的派头。 千秋暖想了想,这家伙虽然吊儿郎当,但终归是个神,就算抓到了炙燕的小辫子,也该不会被杀人灭口才对,于是吞吞吐吐地把在舞林大会上发生的事和炙燕与萧此的关系同他说了。 染非原本懒洋洋地坐着,听到有人美得快赶上自己时一下子挺直了腰板,再听说风流浪荡的萧此居然被人征服了时下巴“当”一声落地,但那些都还不算什么,等他听到炙燕堂堂火部正神,竟也是受害者并且被玩出感情来了时,差点咆哮起来。 “别喊!”千秋暖先见之明地捂住了他的嘴,“你要死啊,这种事儿能大喊大叫的吗?” 染非僵硬地张着嘴,深呼吸了又深呼吸,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最后食指一点一点:“你,你是为了不让我睡好觉,故意编来哄我的吧?” 千秋暖甩他一记白眼:“谁有那闲工夫。” 染非做了好一阵子的心理建设,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声音带着点颤抖地说:“好吧,就算这是真的,就算这都――是真的,我还是不知道你在难过些什么。” 千秋暖恹恹地托着腮:“我不是难过,我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怎么说?” “昙落姐姐寿命短暂,如果萧此能真的待她好,她的后半生一定会很幸福快乐,这是好事。萧此能够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能与心爱的人一同赴死,我觉得也是好事。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明明都是好事……” 染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笃定地说:“你是为炙燕感到惋惜!” 千秋暖无力地看着他:“你觉得可能么?我就见过他两次,两次我都昏了过去。” 染非咬了咬指甲,又说:“那你就是……为他们俩即将到来的死难过!” 千秋暖摇了摇头:“也许吧,不、我觉得这个解释能让我好过点,就当是这样吧,”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花魁哥哥,只要你给我一盅檀香一盅沉香一盅降真香一两遗香,我就把狻猊借你骑两天。” “一言为定!”染非大喜,忘了计较那个雷人的称呼,握了握她的手,就要回去找思赋讨钱用,走开两步,忽然迟钝地回过头来,“忘了问,谁是送外卖的?” 千秋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撵苍蝇一般撵他:“回去问你家相好的去。” “你家相好的?我不认识,你问问别人去。”思赋淡定地将灯笼点亮,走出殿门。 染非牛皮糖一样黏上去:“什么不认识,小东西说的就是你啊,快告诉我,送外卖的究竟是谁?” 思赋拖着他走了几步,嫌重,只好停下来:“我也不曾听说过此人,你与她聊了什么,怎会扯到这上头来了。” 面对“严妻”的讯问,染非没能坚守阵地,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全招了。思赋听到后面,微微一笑,染非立刻警觉起来:“你笑什么!自从小东西出现以后你就时常笑话我,说,这回又笑的什么!” 思赋忙避开他的拳头,躲闪道:“笑你们俩五十步笑百步,都一样愚钝。” 染非愤然咆哮:“谁愚钝!你给本座说清楚!否则跟你没完!” 青龙城的客栈中,千秋暖正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接连几日的失眠让她身心俱疲,可还是无法安心休息。 “为什么有了答案还是睡不着呢……” ------------ 第八话:再访太宰府 更新时间:2011-08-17 紫鸢灵力被废,辨阳右眼失明,暂时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凝时片刻也不耽搁,带着千秋暖再次来到了青龙城。 “清览盗取月前樽一事,你对染非说了么?”凝时问道。 “那家伙,除了吃就是喝,说也白说,”千秋暖打个哈欠,闪身躲到太宰府门外的石狮子后,“我对思赋叔叔稍提了一下,他只说知道了,没有表态要怎么做,多半不能指望,我们自己想办法。” 凝时颔首道:“清览毕竟是金族上仙,思赋不会听信你一家之言,必要暗中查访一段时日。” 千秋暖跟着点头:“对,所以我们不说别的,至少要引诱清览露出马脚。”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凝时微微皱眉:“夜里没睡好?怎呵欠连天的,嘘!”捂住她的嘴一并蹲了下去,太宰府的大门开了,走出来几个人。 听那声音,该是清览送朋友出来,二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朋友离开,清览却没有立刻折身返回,狐疑地四下瞄了瞄,随行的小厮识相地问:“大人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小的叫人在附近巡查一圈?”清览嗯道:“发现异常之人不可莽撞行事,带回来见我。”小厮领命去了,他这才回府,朱红的大门又关上了。 千秋暖扒下捂着嘴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小声问:“他发现我们了?” 凝时摇头:“不,你的灵力与过去有异,他不会发觉,至于我,除了归泉任何人都发现不了我的行踪,不足为惧。” 千秋暖敬佩道:“你就像水蒸气一样,除了水本身谁都无法察觉到。” 凝时失笑,推了她肩头一把:“莫说些有的没的,这附近定是有足以令他起疑心的人在活动,一会儿就会有府上的家丁出来巡查,我们先避开。” “上哪里去?” “哇!”千秋暖吓得叫出来,手拼命拍胸脯,“你要吓死人啊!”瞪着专喜欢偷袭的染非。 染非捂着半边脸呼痛:“谁吓谁!人吓人才吓死人呢,鬼叫什么,反应这么大。” 凝时揉着额角,头上一团黑线,刚才闻声一回头,和鬼鬼祟祟的木部正神撞在了一块儿,这一下可不轻,饶是他有法术化瘀止痛,也免不了头晕。 说话间府门大开,一大群佩刀的家丁冲了出来,十分有序地集队。千秋暖跳脚道:“这下跑不掉了,都怨你!”染非捂着花容月貌的脸怒道:“跑什么跑,有本座罩着,谁敢动你们!” 早有人觉察到石狮后有动静,大喝一声:“何人躲藏,还不出来领罪!”就大步走了过来。 千秋暖抱着头缩了起来,只想一脚踹飞面前这不速之客。染非却一脸无所谓,对那个侍卫吐了吐舌头,乱做鬼脸。 “奇怪,分明听到人声,怎没见到人。”那家丁莫名其妙地摸摸后脑勺,被周围的同伴取笑了一番,大家被编成几个小队开始四处巡逻。 千秋暖偷偷睁开一只眼,小声问:“走了?” 染非笑眯眯地手叉腰:“走了走了,都走光了,都跟你说了不用怕。” 凝时倚着石狮笑道:“你时常隐身到处闲逛不成?”染非怒瞪:“你你你,你什么你,上回的账还未与你清算,泼我一身水,以为就这么完了吗!” 凝时笑而不语,千秋暖拍拍屁股爬起来,将染非稍微推开:“花魁哥哥,你如果以大欺小,传出去可不好听哦。来来,拿出来。” “做什么!”染非被她扒着在身上乱摸,脸一红,踉跄着后退,不住地扯她。 “说好的香料呢,交出来,狻猊借你骑。”千秋暖将他里外翻了一遍没找到东西,这才放过了他。 染非气急败坏地跺脚:“没有!糟老头一听是做这用,说什么也不肯给我银钱,过些时候再给你。” 千秋暖抄起胳膊道:“是么,可是我已经和狻猊说好了,一手交香一手交神兽,吃饱了才驼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染非苦大仇深地蹲下来和她对视,千秋暖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知他有何鬼把戏,孰料染非酝酿了一阵,挤出几滴眼泪就要哭:“真的没得商量么?” 千秋暖肚子里狂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犯难的样子:“我都和它说好了,这出尔反尔不太好吧,开了这先河,以后谁都来找我赊账可怎么办?” “除非你回去取月前樽来,与小暖对饮三杯,狻猊见你肯牺牲到这地步,说不准会与你亲近,准你骑一会儿。”凝时在一旁觑到时机,悠悠插话。 染非打了个响指:“一言为定,我这就去!”话未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千秋暖忍不住比了个拇指:“姜还是老的辣,我们何时敲门?” 凝时胸有成竹地一笑:“不须敲门,等他出来恭迎便是。” 千秋暖爆笑,只当他在说笑,左右没事儿做,就到拐角的一家卖糕饼的小店里坐了,数了数剩下的铜板,刚好够一人一杯木瓜水一份芙蓉糕,便全撒了出去,嘿嘿奸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点钱还是从容湛那里讹来的,看我这回再讹他主子一笔,少说要吃上半辈子。” 谁想没过一会儿,太宰府的大门果然开了,清览急匆匆地领着四五个人跑出门来,原地张望了一阵,远远瞧见糕饼小店里千秋暖正笑得拍桌,脸色阴了阴,又努力晴开,率领家丁朝那边走去。 千秋暖远远瞧见,赶紧碰碰凝时的手:“来了来了,你真是料事如神。” “姑娘何时来的青龙?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姑娘多多包涵!”清览满面笑容,就像是见了老友一般热情,一鞠到底。这附近的小商小贩自然都认得他,见他对一个年纪尚幼的姑娘行大礼,均投来好奇的目光。 千秋暖见那些无事爱八卦的人隐约有围上来的趋势,立刻抬手制止:“谁敢围观,脱了裤子挂到城门上去!”众人哄笑,赶紧散了。 清览只觉八辈子的颜面都被她一句话连带着丢尽了,可又不能翻脸,只好陪笑道:“此处人多眼杂,姑娘不若随我到寒舍小坐?” “嗯,好说,轿子呢?”千秋暖蹬鼻子上脸的功夫那是一等一,此时有凝时在旁,更借花献佛地卖了染非人情,靠山稳妥,失了月前樽的清览虽然脸色如铜锈,还是得将她捧着,咬牙切齿地转头吩咐家丁:“没听到吗,还不去备轿来接姑娘。”家丁赶忙去了。 不多时轿子来了,千秋暖和凝时欣然上轿,被抬了不到半里地就到了太宰府门外。“哎呀,这么快就到了啊,早说嘛,早说就不劳烦轿子接了,走走路也是好的嘛,”千秋暖下了轿子,又开始挑刺,“这人呐,不能太铺张浪费,他们抬轿子也不容易啊。” 清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勉强道:“姑娘所言极是。”千秋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跨进门槛。 太宰府的下人都是极有眼色的,一见来人虽年纪不大,却得自家主子陪伴左右,一副恭谦模样,都知道来了贵客稀客,纷纷忙活起来,等千秋暖走进正堂,里面已经是干净明亮空气清新,桌椅全被擦得锃光瓦亮,刚一坐下,就是新春的茶新鲜的果子端上来,待遇和过去真是不能比。 喝了茶吃了水果,千秋暖煞有介事地咳了声,清览坐在桌子对面立刻抬起了头,表情是笑的,眼神却是阴沉沉的。 “其实这次来没什么大事,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清览大人切莫见怪啊!”千秋暖很想效仿司马懿捋胡子展现一下奸诈,可惜硬件不过关,只好捋了捋长长垂下的鬓发。 清览知她不安好心,奈何她还有帮手,只好收了出手制服她的念头,面上仍是一派淡定,笑道:“哪里哪里,姑娘肯来就足以令寒舍蓬荜生辉,又怎会见怪呢。” 千秋暖点点头,道:“我想你也不会见怪的,都说木国太宰胸襟宽广,礼贤下士,口碑颇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佩服佩服。” 清览嘴角微微抽搐,不知她兜这么大圈子究竟是要做什么,为何不提土灵根之事。 “哦对了,”千秋暖做恍然大悟状,“差点忘了正事儿,我的东西,是否该物归原主了?” 不多时,两个家丁抬着一口箱子进了正堂,放下东西后,清览将他们打发离去,然后引千秋暖走下堂中:“姑娘请看,东西都在里头,一分不少。” 想到自己就要收回这么大一箱子的灵根,千秋暖顿时紧张起来,手搭上扣锁,将箱子掀开。 “???”箱子里还是一口箱子。 清览笑着解释:“这是为了防止有人盗取,特意做了防范,请姑娘继续开。” 千秋暖无计,只好再开,但箱子里仍然是箱子,开啊开,开了七八重后,终于失去了耐心,怒道:“你弄什么玄虚!” 清览笑容不改:“这是最后一层了,姑娘请。” 根本是被耍了一道,又没办法,千秋暖瞪他一眼,打开了最后一个箱子。 只见那妆奁大小的箱子里躺着一块木瓜大的烟水晶,正是她遗落的土灵根。 千秋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大吼道:“清览!你好大胆子!我当日所见,分明不止这些,你竟敢藏私!” ------------ 第九话:耍人者人必耍之 更新时间:2011-08-18 千秋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大吼道:“清览!你好大胆子!我当日所见,分明不止这些,你竟敢藏私!” 两个月前在望仙塔中,半口丹炉般大小的月前樽中盛满多块土灵之根,现箱中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清览笑道:“姑娘何出此言?我留着混沌之力亦是无用,何苦为此与姑娘结仇,当日自塔中取回后,我就命人打造木箱锁起,再未碰过,姑娘若不信,可回麒麟去问空在大师,清览如有隐瞒,定不得好死。” 千秋暖气愤得胸脯一起一伏,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清览既与空在有约在前,空在当然会包庇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清览只当她无话可说,笑容深了许多,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将东西收好,莫再丢了。” “走罢小暖,”凝时坐在堂前喝茶,此时悠然起身,“剩余的灵根必是被快马加鞭送回了麒麟,我们一路追去还能拦得到。” 清览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惊疑,却伪装得极好,十分客气地道:“那在下就不远送了。” 千秋暖沉着脸,将手放入箱中,指尖触到灵根,便感到一阵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到体内,烟水晶也随之消失不见。“清览,我的灵根到了你的手中平白无故缩水,我岂能善罢甘休?”她手指在箱子边缘哒哒哒叩着,凉嗖嗖地说,“纵然不是你可以藏私,然东西少了你亦难逃脱干系。” 清览笑问道:“那姑娘想要如何?” “我的要求也不高,”千秋暖将最里头的箱子取了出来,拍了拍箱底,“这箱子不错,可以给我吗?” 清览啼笑皆非:“姑娘喜欢拿去就是,这些个箱子都尽可拿去。” 千秋暖啧啧道:“有送东西送空箱子的么?你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将小箱子放下后,拍了拍手,漫不经心道:“一会儿玄木大帝要来与我把酒言欢,我在木神宫中逗留的几日他待我甚好,怎好空手去见他。也不知这箱子里能装多少银子。” 清览顿时脸色煞白,忍了许久,才大声喝道:“来人!取五千……不,一万两银票来!” “啊哈哈哈哈哈……” 天已经全黑了,福气客栈的天字房里还不时传出大笑声,邻近的几间住客都受不了了,纷纷来敲门抗议。 房门一开,一个矮了众人一头的少女叉腰站着:“今晚本姑娘心情好,赏你们的!”说着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朝他们抛去,门外顿时争做一团,你扯我头发,我蹬你下巴,人人都要将那飞来横财占为己有。 千秋暖大笑着道:“自去分了啊,别来坏本姑娘的兴致!”关上门,回到桌边。 桌边坐着凝时和辗转寻来的颂微,二者均是一脸哭笑不得,颂微道:“陛下好大方,一百两说送就送,要是叫他们扯碎了岂不是浪费。” 他那日受了重伤,休养了好些日子,想要再去寻紫鸢,又想到自己怀揣千秋暖的玳瑁簪,须得还了才好,便又到木神宫去寻人,却慢了一步,人已被凝时接走,思赋亦不知他们去了何处,颂微只好回到青龙城等候,恰好就遇上了刚从太宰府出来的千秋暖。 “无所谓,反正不是我的钱,”千秋暖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说,“颂微啊,你真该看看清览当时的脸色,哎哟哟,实在是回本了,就算他是一国太宰,一万两啊,少说要攒五年,估计我前脚走,他后脚就把做箱子的木匠捏死了。” 凝时懒懒地曲臂支着头,问:“这回是上次两百倍多,还是用来包养小美男?” 千秋暖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叠银票,数了四张分别拍在他们面前:“来来,见者有份,一人二千两。” 凝时忍俊不禁,不接受也不拒绝,颂微却面色严肃地推了回去:“属下受之有愧。” “别嘛,收着收着,你们俩一人二千两,回头问问玖真预备跟谁,跟紫鸢,嚓嚓嚓切了喂鱼,跟我,他也分二千两,还有萧此,只给他一千九百两,”提到萧此,千秋暖声音一滞,很快又没事儿似的摆摆手,“我自己留二千两,ok就这样了。” 颂微哭笑不得,在她一再劝说下只好勉强收了那银票。 木神宫中没见着千秋暖,颂微本想还了玳瑁簪就去追紫鸢,却听思赋说,神不过是混沌之力的化身,性情长相如何并不重要,也就明白过来,紫鸢虽有虚璃的灵魂,但已经不再是混沌土灵的拥有者,不再是土部正神,自己身为土族上仙,理应尊奉混沌之力的拥有者为神。 “不会让你白拿滴,不用问心有愧。其他上仙那边还得麻烦你有空多跑跑,帮我探探虚实,空在叛变背后必有原因,我还得去找剩下的灵根,盯着他的事,也得拜托给你。” 颂微一点头,翻身跪下:“陛下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千秋暖嗯嗯道:“去吧去吧,就不留你睡觉了,没的玷污了你的清白。” 颂微一脸囧囧有神地拱了拱手,起身朝门外走去,一开门,门外那群抢银票的同时望过来,眼中闪着钱光。“别打他的主意哟,不然告你们抢我钱,让太宰大人来打你们屁屁哦~”千秋暖笑眯眯地威胁,那群人赶忙收回目光,继续扭打。 送走了颂微,凝时才缓缓开口道:“你如何敢信任他?他与苏丞不同,你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若他是奉紫鸢之命前来诈降,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昔日曹操以名马美人相赠,想留关羽,最后虽然不成,但兵败赤壁途径华容道时却捡回了一条性命,和周瑜那倒霉催的不一样的。”千秋暖倒是洒脱,也不怕颂微是诈降。 凝时微微一沉吟,问:“曹操是何人?” 千秋暖:“……” 凝时笑道:“你时常说出些我闻所未闻的人和事,更能吟诵妙句佳词,怕不是真的失忆了罢。” 千秋暖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好在凝时也并不执着于她的回答,仍旧笑着说:“观你行事作风,与我驭梦所见凡人大是不同,你身上或许还有我看不破的秘密,你不愿说,我亦不会勉强你。早些睡罢。”说完便起身要回地字房去睡觉。 “凝时!” 凝时回过头:“还有何事?” 千秋暖犹豫了下,道:“倘若有一天我突然不认识你了,对之前发生的事也都不记得了,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只是回去了而已。” 凝时扬了扬眉,似乎没太听懂,又似乎明白了她的某种暗示,颔首道:“我知道了。” 穿越始终是卡在喉咙里的一块骨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自古人生喜相逢哀离别,若真的有天自己醒来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过的都是南柯一梦,又该如何是好? 黄沙漫漫故道,长风声声边塞。何人千里单骑,等闲飞度关山。 在车队接近桂城的时候,终于被千秋暖和凝时追上了,二人本想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谁想染非真捧着月前樽来喝酒,少不得又被缠了一天,加上狻猊出借,紧追慢赶总算咬住了车队的尾巴。 千秋暖趴在狻猊背上头晕眼花,有气无力道:“他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啊……宿醉我懂,但哪有醉三天的道理……该不是毒药吧?” 凝时好笑道:“对你下毒?他会不知道你百毒不侵,做这等无用功。” 前方车队由一辆马车和近百名骑兵护卫组成,一路上马鞭急催,扬沙漫天,跟逃命似的。狻猊看着那扑扑灰尘就想凑上去尝尝,颠了颠背上的千秋暖,后者本就头晕作呕,这回更是干脆地扒在它脖子上吐了个干脆,狻猊虽懒却很爱赶紧,一闻着味道就知道自己干净的皮毛不保,咩咩哀叫原地蹦跶个没完。 “安静些。”凝时二指并拢按在它额心处,狻猊可怜兮兮地趴了下去。 千秋暖两眼冒金星,手空捞一阵:“给我点水,漱漱口……” 凝时笑道:“哪处去找盛水的容器?先进城再说罢。” 千秋暖点点头,用力吐掉一嘴苦水,胃里难受但脑袋清醒了不少,挽衣袖擦擦嘴:“进城。”忽地看到桂城城门打开,一骑飞出城来,在车队前勒住了马,与领队交谈了几句,又拨转马头与他们一道进城去了。 “那是谁?”隔着这灰黄的空气,千秋暖眯起眼也看不清。 凝时莞尔:“你猜?”手拍了拍狻猊的大屁股,二人一兽紧跟着车队也进了城。 桂城地处土国与木国交界处,两侧城门外的景致却是截然相反,土国境内水草丰美,木国境内却是千里黄沙,在近千年前还是兵家必争之地,几经谈判才将其定为商埠。 甫一进城,千秋暖就被这满城春色和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吸引了,街道两旁种着胡杨和酸枣树,房屋都是圆顶的,雪白的墙壁上绘着复杂的花纹,女人和小孩衣着艳丽,男人则袒露着一边手臂。 从麒麟去青龙时走的是直线,所以不曾经过桂城,没想到这里这么漂亮,千秋暖忍不住道:“这里的葡萄和哈密瓜一定很好吃!” 凝时笑而不语,到街边的一户人家要了碗水给她漱口,又指指不远处的驿馆:“看那边。” 千秋暖含着一口漱口水抬起头。 驿馆前,太宰府派出的车队正在与驿馆负责人交涉,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双方争执的声音不小。二人中间还站了个人,身披青灰色的僧衣,满是汗珠的脑袋被晒得亮闪闪,对两边各供了下手,插话道:“驿丞大人请听小僧说一句,小僧奉净尊慧土神庙住持空在大师之命前来迎接……”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道目光穿过满街的行人对上。 玖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千秋暖直接把漱口水吞了下去。 ------------ 第十话:桂城定计谋 更新时间:2011-08-19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帮我的~~~~” 千秋暖坐在桌边,对着推门进来的玖真千娇百媚地抛了个媚眼。 玖真两手还扶着门板,犹豫了。 “进来呗,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千秋暖伸出食指勾了勾,分明就是要逼良为娼的模样,“你过来呀~” 玖真额头上一滴汗,后退道:“陛下一路辛苦,弟子还是改日……”“凝时,关门!” 咣当一声门板脱手在身后紧闭,玖真没了退路,只好站在原地。千秋暖向凝时道了谢,笑嘻嘻地朝他走来:“你不要害怕嘛,你我是什么关系,还怕我始乱终弃不成?” 玖真满头黑线,步步向后退,直到贴上门板:“陛、陛下莫说笑,有事、有事请吩咐,若无事……无事弟、弟子就先告退了!” 千秋暖把他逼得全身毛都竖起来就不再靠近,隔了两步的距离,满脸笑地道:“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什么道理。来来,坐下说,你乖乖坐下我就不逗你了。” 凝时在一旁笑话看够了,出声问:“要我回避么?”玖真刚要沾到凳子,立刻又站了起来:“不、不不不用!” 千秋暖哈哈大笑,扯着他的僧衣袖子硬拉他坐下:“别那么紧张,不会吃了你的。有正事儿要谈,坐好。”玖真忐忑不安地在绣凳上坐了,就听她问:“空在那老秃驴伤好了,又开始蹦跶了?”忙辩解道:“师父遭奸人所害,伤势未愈,深恐久不现身引起城中百姓不安,半月前还曾亲率弟子出寺布施。” “假模假样,”千秋暖嗤了声,十指交叉看着他,“我问你,如果空在才是奸人,是叛徒,你怎么办?” 玖真立刻皱起了眉:“师父怎会是叛徒!他被颂微大人所伤,却还替他求情,陛下怎可听信他人谗言,妄断忠奸?” 千秋暖无可奈何地看了凝时一眼,玖真却错以为是他说了这话,当即转向他,质问道:“阁下是何人,有何证据说师父是叛徒?师父接任净尊住持至今对陛下虔诚之至,堪称万人表率,怎会背叛陛下,若无真凭实据便出言诽谤,休怪我不客气!” 凝时被他逗笑了,随手捡了颗熟透的葡萄抛了抛,看也不看,弹出窗外:“不客气?不用客气,尽管来就是。”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中飞过一行大雁,领头那只突然脑袋一耷落了下去,雁群大乱。 仅一手便显示出二人之间的差距,玖真自知不敌,又诚恳地对千秋暖道:“陛下不可捕风捉影,冤枉了好人,否则置师父的忠诚何处!” 千秋暖笑了,反问:“没有证据我会乱说话吗?空在与木国太宰清览勾结,当日叫你重金购回北斗钥,暗中收集我的灵根,都是再为日后的背叛做准备——你不用急着辩解,听我说完。他与清览夤夜会面,被我埋伏在暗处听到谈话,字字句句都是图谋不轨,颂微失踪亦是他阴谋陷害。你要证据我也有,但只怕你被他一手调教大,铁了心要维护他,即使我拿出证据,你也未必会相信。” 玖真沉默了,凝时却道:“怕不是维护他这么简单,迎接木国车队的事空在能派他前来,必是极为信任他。你问我们要空在叛变的证据,我倒还想问你要你忠于小暖的证据。” “什么!”玖真顿时怒了,“你竟敢怀疑我对陛下的忠心!为陛下纵是要我粉身碎骨,我也决不会推诿,如若不信任我,不妨杀了我,以免日后走漏了风声还栽赃给我。” 眼看要吵起来了,千秋暖赶紧挥舞双手阻断他们之间的视线:“吵什么吵什么,唯恐隔壁的人听不到吗?玖真。” 玖真忿忿转回脸来:“是。” “我这一路上倒了不少的霉,如果还生不出点戒备心,那真是不如一头猪了。我找你来,就是愿意相信你,但我不可能无条件地相信你,这个道理我想你懂的。” 玖真不说话,点点头,表情十分不快。 千秋暖也捡了颗葡萄,将果肉挤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然后拈着葡萄皮说:“来跟我学,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玖真:“……” “这曾经是一颗葡萄,但现在只剩葡萄皮了,它还能称之为葡萄吗?”千秋暖问道。 玖真想了想,摇头道:“葡萄被陛下吃了,葡萄皮已经无用。” 千秋暖点点头,又捡了颗葡萄,将里面的籽儿挤了出来,又问:“那葡萄和葡萄籽儿,你选择哪个?” 凝时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插嘴道:“你何不直截了当告诉他,弄得一手汁水。” 玖真瞬间明白过来,她是在试探自己的选择,但葡萄皮葡萄肉和葡萄籽儿……究竟是何意? “想好了吗?”千秋暖将手上的汁水弹向他,玖真忙不迭躲开,思索着道:“葡萄肉虽有一时,葡萄籽却能成满架葡萄,繁衍生息,选葡萄肉不啻杀鸡取卵,弟子选葡萄籽。” 千秋暖哦一声,起身去寻布巾擦手,玖真不安地追问:“陛下,葡萄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当年自杀,转世投胎到人间,肉身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就犹如葡萄褪去了皮,”千秋暖在盆架边洗了手擦干,又走回来,“前些日子一个自称拥有我前世灵魂记忆的人找来,声称自己才是土部正神,要我交出混沌之力,交出肉身供她使用。你认为我该不该交呢?” 玖真睁大了眼睛:“这如何能成!天地初开五灵造化,先有混沌之力而后才有万物生灵,正神只是混沌之力的载体,各族信仰的亦只是混沌之力的化身,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妄自尊大,想要取正神而代之。若真如此,五族护法拥有几可与正神匹敌的力量,为何不要挟其主让位?” “说得好!”凝时蓦然爆出一声赞叹,倒把玖真吓了一跳。 凝时眯起眼,阴森森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间总有不知足的愚蠢之徒,以为能逆天而行,夺取混沌之力,取代正神!这等狼子野心之辈,实在该遭天诛地灭!” 千秋暖莫名其妙,不知他怎会突然大发感慨为自己抱不平,反是玖真遇见了知音一般,沉声道:“正是如此!拥有混沌之力方可成神,旁的鼠辈宵小纵有逆天之能,将来也定将遭天谴。” 凝时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频频点头:“你虽历经轮回,却深谙天规,我今日交了你这个朋友,他日你若有求于我,我必不会推辞。” 玖真听了这话面色不豫,千秋暖忙道:“你别瞧不起他哦,就连归泉都怕他呢!” 一听到归泉的名字,玖真立刻露出惊愕之色:“归泉……是水部正神?你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张口几次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千秋暖被他的样子吓一跳,抓着他手只摇:“喂喂?怎么吓成这样,玖真?喂,你没事儿吧?” “他定是想起了些什么,”凝时微笑,手轻轻一扬,淡蓝色的光笼罩在玖真身周,助他定下了心神,“不论想到了什么,暂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对小暖也不许说。” 千秋暖立刻抗议了:“到底什么事啊,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快告诉我告诉我,我要知道!” 凝时按住了她的肩:“时候未到,将来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说只会徒增你的烦恼,须记得你现在首要大事是收回混沌之力登坛封神,旁的事日后再说。”千秋暖方才心有不甘地瘪着嘴不问了。 玖真勉强恢复了镇定,将注意力转回眼前:“师父只对我说起木国友人遣车队送来些药材予他调养,药材名贵,怕遭遇劫匪,因而派我前来迎接。那车上究竟运的什么?” “是我的灵根,”千秋暖答道,“清览阴谋败露,又无能为力与我抗衡,便要转移赃物引我离开青龙。” 玖真一愣,问:“那陛下是要将灵根收回?请随弟子来。”说着就要起身,凝时却抬手制止:“现在还不急,我们若是劫走了灵根,只怕你回去无法交差,也要被空在扣上一个反叛的帽子。我们大可以请君入瓮,等他野心暴露,成为众矢之的,再将他杀死,那时候再收回灵根不迟。” “那如何能行!陛下若不及早收回灵根,万一昭金大帝派人来杀如何能挡得住?更何况师父若真是暗中收集陛下的灵根,想必也是发现了将之收为己用的方法,一旦被我带回麒麟,就可能再也拿不回来了!”玖真厉声反驳,“我死不足惜,却不能让陛下有丝毫闪失。” 千秋暖顿时笑起来:“你别那么紧张嘛,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凝时一个人就能摆平其余四神,我不会有事的。” 凝时神色一变,问道:“我一人就能敌四神?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千秋暖不疑有他,如实回答:“我躲在树林里听紫鸢说的啊。”凝时微微蹙眉,既不确认也不否认。 “那混沌之力呢?”玖真仍是不放心。 “我虽不知空在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使用土灵根,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他的身体不能够承受混沌之力,世间唯有神与神兽才能使用混沌之力。” 凝时平静地打消了他的顾虑:“玖真,你须记住,你不是一名普通的信徒,莫要轻易拿自己的生死说事,小暖输不起,你也输不起。” 玖真愕然望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千秋暖又挤眉弄眼道:“听到了吧~别随便死掉哦,不然我可就没有护法了。” “什么!?”玖真失声惊呼。 千秋暖坏笑着去捏他的下巴:“下巴掉地上啦。” 凝时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道:“我懂了,空在如此信任你,十之八九目的和紫鸢一样。小暖。” “有~”千秋暖松开了捏得玖真口水直流的手,欢快地举起来。 “计划得变,不能让你的灵根碎片回到麒麟城,空在跟我们玩苦肉计,我们也跟他玩苦肉计。”凝时眯起眼,睫毛遮挡住浅色的瞳孔,却敛不去其中的锋芒。 ------------ 第十一话:大器晚成 更新时间:2011-08-20 火神宫。歌天台。 炙燕拖着长长的衣摆顺着白玉的台阶走上祭台高处,望着那打坐的背影。 “还在生气?”火神的话语不闻喜怒,但熟悉他的人却知道,这已经是他十分温和的说话方式。 萧此面朝漫天浮云,驼着背,双手散漫地搭在膝盖上,心不在焉地回答:“谁敢生你的气。” 炙燕呵呵低笑几声,在他身后站住了,负手看着远方:“你不曾当面向我请离,只留一封书信便不见人影,任谁都会以为你打算一去不回,我会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罢。” 萧此不想理他,又不能不理他,只好干巴巴地说:“你是正神,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有理的。” 炙燕莞尔,继而变成苦笑:“我时常在想,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高高在上,一只手里掌握着力量,另一只手里却握着空虚而漫长的时光。” “你可以考虑做个诗人。”萧此挖苦一般说道。 “你不用嘲笑我,”炙燕闭了闭眼,又睁开,瞳孔中倒影着卷舒的长云,“我甚至想过,神是否并不是唯一存在的,若神是唯一的,不可延续的,为何却可以凭自己的喜好选定护法,世上又为何会有半神存在。” 萧此皱起了眉,很快又不着痕迹地恢复面瘫:“你想告诉我什么?” 炙燕却很久也不说话,薄薄的云雾有时像潮水一般涌上歌天台白玉砖砌的地面,又惧怕他的力量,还未靠近就气化不见。看着这一幕,他叹了一声:“我以为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萧此有些意外地转过半个头:“那你把我锁在身边,是要我帮你想?” 炙燕笑着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你从舞林大会上回来以后就闷闷不乐,是不是我叫你回来的那一会儿功夫,中意的美人被别人带走了?” 他不提还好,几天前在双英山比舞擂台上那惊艳四座的飞天舞女飘若浮云窈若青柳的身影又浮上了脑海,萧此至此一生见过的美人加起来也敌不过她一个眼神,不是故作娇媚的世俗脂粉,亦不是拒人千里的空谷幽兰,她的美宁静自然,发乎天生,不矫揉造作,更不曲意迎奉,并带着一种即将消散的凄凉之感,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留住她。 正是这样与众不同的美,反而让他裹足不前,心里闪过千万个念头,最后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就这样空着手回来了。 “与其在这里发呆,不如替我办件事去。”炙燕忽然道。 萧此爱理不理地:“办什么事。” 炙燕已经转身离开,用的却是传音入密:“去提醒虚璃,疏翎最近可能会找她麻烦,叫她自己多个心。” 萧此眉头猛地一跳,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的?”身后台阶上却已经没了人影。 “真是桩麻烦事……” 萧此嘟囔着站起来,做法飞离歌天台。 疏翎找虚璃的麻烦不奇怪,但炙燕让自己去通知小暖就不太正常了,他就不怕自己又去个十天半个月,沿路泡一泡妞?他究竟是出于好心,让自己去帮忙,还是故意试探,想看自己和小暖究竟什么关系? 飞了一段,萧此别扭地掉头往回飞,想了想,然后又暴跳如雷地再次转头,仍然朝着青龙城去。 以他掌握的信息,凝时应该会带着千秋暖去青龙找清览交涉,清览非易与之辈,灵根没那么容易交出来,他们应该还在木国。 事实却是,千秋暖和凝时一路尾随从桂城南下的车队,再有一日的车程就能到达麒麟了。 “应该就今晚了吧,否则来不及了。”千秋暖努力从夜色中辨认前方车队的动静。早在逗留桂城的那晚,她就已经偷梁换柱地把清览派出的车辆上押送的灵根收回,换成了劣质红糖。体内灵力提升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夜视力比以前有了很大提升,即使周围光线再差,也能看清东西。 不过既然是跟踪,距离就还是得保持,由于没有修炼内功,距离远离就只能看到一群小黑点在移动,幸好玖真的光头足够醒目,不然真是分不清谁是谁。 凝时笼着手,衣袂飘飘:“嗯。我本以为你会反对。” 凝时的计划是在即将到麒麟的时候策划一场偷袭,造成灵根是在城郊一带遇袭才丢了的假象,为千秋暖体内的混沌之力吸收转化争取一点时间。东西丢了迟早要被发现,玖真要想混过空在的眼,少不了要挂点彩,所谓的苦肉计也就是这样,空在与紫鸢一样想要夺走玖真肉体的话,即使识破了计谋,也不敢杀了他。 千秋暖却把他的计划改了改,要引诱空在自己跳进惨无人道的陷阱中来。 但不管怎么改,玖真必然要负伤就是了。 “与其让你假惺惺地打伤他,还不如让那些木国侍卫真刀真枪和他打,伤口至少是真的,老狐狸追究起来,也不容易想到是我们在做手脚。如果他硬功夫过关,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何乐而不为呢?”千秋暖狡猾地笑着摊了下手。 凝时微微一笑:“看来过去是小看你了。” 正说着,前方果然传来了刀兵交锋声,千秋暖赶紧撵着狻猊到道旁草丛中藏起来,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好戏。 “莫看了,趁天黑混进城里去是正经。”凝时蹲下来碰了碰她的肩。 “教训清览的手下怎能不看,来来来一起!”千秋暖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南瓜子,分了他一半。凝时啼笑皆非地接过来,却不吃,目不转睛地看着旷野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 清览派出的木国侍卫个个都是操刀的好手,上百人围攻一人,换做别的什么人,估计已经给剁成肉酱了。但他们围攻的是曾经的土部护法,尽管已经沦为凡人,前世的资质仍是未变,土族擅防御,玖真当然也不例外,手里仅有一根普通的僧棍,却防御得如铜城铁壁般,更将接二连三扑上来的木国侍卫个个揍飞出去,一人战百人,愈战愈勇。 千秋暖看得两眼变红心,激动道:“比我预估的还要强!那些杂碎想伤到他,还是下辈子请早吧,哈哈~” 凝时道:“玖真前世的记忆并未丢失,只是被人封印住了,那些武技在他脑中模糊还有个印象,只需一点拨立刻就能熟练起来,他在僧众眼中必是个奇才。” 不一会儿工夫玖真已经将整支车队都解决掉了,僧衣湿透,握着僧棍的右手更因用力过度微微发抖。再走几里地就是麒麟城北门,他跳上马车,一挥鞭,带着满满一箱劣质红糖继续赶路了。 看戏看得心花怒放的千秋暖从草丛中蹦出来,拍拍裙子,跑到那群“尸体”中间踢踢这个又踩踩那个,得意道:“想活命的话,就自己散了,回了青龙你们主子也不会饶了你们。” 领队被揍得吐血,捂着胸口断断续续道:“你是何人……我们大人……可、可是木国太宰!”言下之意敢动我们,你就不怕两国交战,太宰大人轰隆隆碾了你们。 偏偏千秋暖是吓不到的,不但不害怕,还蹲下去拍拍人家的脸,挑剔道:“知道你家主子是‘待宰’,待宰的羔羊嘛,老娘连你们玄木大帝都敢欺负,还怕他?看你长得还算顺眼,怎么样,要不以后伺候我算了?放心,我在床上可是很~~温柔的哟!” 那领队被她这么一调戏,直接口吐鲜血晕厥过去。千秋暖嫌弃道:“心理承受能力真差,本座要临幸你,居然高兴得昏了过去。” 凝时大笑,催促道:“没工夫陪他们玩了,该赶路了。” 千秋暖爬上狻猊的背,二人正要离去,一名受了重伤却还不甘心的侍卫偷偷摸出匕首,拼尽全力向她刺过来:“与你同死!”千秋暖闻声回头,那匕首已经逼到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匕首借着哀兵之气齐根没入她的胸口,凝时一挥衣袖,不要命的侍卫立刻向断线的风筝一般螺旋状消失在视野尽头。 千秋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匕首还钉在上面,试着拔了拔,没拔下来,再一用力,终于拔下来了。 匕首扭做波浪形,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千秋暖伸手到怀里一摸,拖出一副长命锁,正是之前混入太宰府时,别的小姐挑剩下的那物。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千秋暖哭笑不得地扔了那成了艺术品的匕首。 凝时却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 金质地软,绝对是不可能将百炼钢匕首扭曲成那形状的,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护体的混沌土灵,金锁顶多是起到了一个阻挡的效果,否则匕首早就碎成粉了。匕首刺来时他完全有能力挡开,但若不试验一番,如何知道千秋暖的灵力提升到了何种境界。 看来她的混沌之力已经基本恢复到从前的程度了,刀枪不入病毒不侵,那么自己事成也就指日可待了。 ------------ 第十二话:江山能改秉性可移 更新时间:2011-08-21 穿过漆黑的地下密道,千秋暖再次来到了位于空在房间下方的密室中。 “师父,弟子来送汤药了。”刚爬上铁梯就听到玖真的声音,千秋暖赶紧竖起耳朵。 空在放下手中的经书,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辛苦了,放下吧。” 玖真依言将药……将红糖水放在了案头,空在从打坐的软垫上起来,一手护着胸腹间的伤口,一手数着念珠走向他。 “昨夜你归来得迟,为师没有细问,现休息好了,可以说说昨夜在城外究竟发生了何事罢。”空在端起药碗,嗅了嗅,似乎有些怀疑,没有立刻喝。 “是,”玖真对他行了礼,这才开始奉旨瞎掰,“师父派弟子前去迎接木国的车队,弟子与他们在桂城汇合,一路走来都相安无事,本该是今晨到的,那领队的却说一定要赶在昨夜入城,弟子劝说无效只得随他们连夜赶路,本以为他们只是心急,谁知快到北门时,他们竟、竟个个拔出刀来,要取弟子的性命!” 千秋暖无力扶额,还以为他练得挺溜,结果还是结巴了。 空在白眉一皱,放下药碗:“他们为何要取你性命?” 玖真被他走到跟前,心里发虚,赶紧低下头掩饰:“弟子起初也不明白,后来将他们都打倒在地,逼问其中一人,才知道他们护送的药材,乃是赃物!” 赃物二字立刻叫空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待问就听玖真继续说道:“他们明着是来送药材,事实上却是要栽赃给师父,所以车队不能白天走城门,更不能留下口实,他们没想到师父会派弟子前去接应,所以只好设法在半途将弟子杀害。” 空在听得心惊肉跳,待他说完,便将手放在他肩上,愧疚道:“为师交友不慎,竟险些连累你遭杀身之祸,罪过罪过!” “师父千万别这么说,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师父能躲过这一劫,弟子也就放心了。”玖真头也不敢抬,低声道。 昨天半夜回城的玖真除了拖着一箱红糖,还揣着一封凝时伪造的“清览手书”,上面写着发现了三仙使用混沌之力的办法——敲碎了,煮成水喝,一天三次,一次三两,不可多也不可少。 这么坑爹的吃法当然是千秋暖故意整人,一天吃下近一斤红糖,还是劣质的,难保不出问题,如果空在顺便再有个糖尿病什么的,那就更杀人不见血了。这时候玖真既然来送药,证明空在相信了那封信真的是清览交给领队的,决定要将混沌之力收归己用了。 空在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又将药碗端了起来,玖真屏住呼吸看着他,大概是对面的眼神紧张的有点过头,空在又将碗从嘴边移开,笑着问:“为何这么看着为师?” 玖真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回答:“弟子是在想,这既然是赃物,师父为何不扔了它以免引火烧身?就算不是,对方亦是不怀好意,万一这药有毒可怎么办?” 床下密室里,千秋暖拼命忍耐才没用脑袋去撞铁梯——大哥!你这不是提醒他药水有问题吗! 空在却没想得这么远,只笑了笑,说:“你多虑了。”然后喝了一口,皱起眉,显然是被甜得腻心,玖真惶恐地看着他,他只好假装没事,硬着头皮全喝了下去,然后将碗放回托盘中:“你退下吧。” 上方响起关门声,接着便是倒茶声,千秋暖苦忍着笑,爬下铁梯,沿路返回。 走到来时的岔口,千秋暖犹豫了一下,上次出去就在好奇这要是直走会到哪里去,现在好不容易混进来,要不要去看看呢? ……去看看嘛,密室密道里多半有宝藏呢! ……不行,答应过凝时听完好戏就回去的,耽误时间他会担心的。 ……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内心还在天人交战,脚已经自觉自愿地朝着正前方的黑暗走去。千秋暖撇撇嘴,做好了回去挨骂的准备,摸着墙壁一点点探索。 不知走了多远前方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乎什么地方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以她现在的夜视力,这一点光明已经足够了,狭窄的甬道在前方拐了个弯,光正是从那个拐角另一端传来的。 “有人?”没人怎么会有光,千秋暖迟疑了一下,脚步放得更轻了,躲在拐角处偷听了一阵,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管了,活人不能被好奇心憋死。她心一横,探出头去。 一丈不到的甬道尽头是一间开阔的房间,从她躲藏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尊青铜雕塑,叫不出名字的怪兽犬坐在房间中央,大张的口中含着一团橙黄色的火焰。 原来是长明灯,自己吓自己,千秋暖按了按心口,放心地走了过去。房间大小和位于空在床下的密室差不多,中间是兽形的长明灯,四周码放着许多红漆大木箱子,看来真是个堆放宝藏的地方。 “哇……”千秋暖揭开一口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全是银砖,再揭开一口,金银掺半,还有些珠宝玉器。和眼前这些一比,千秋暖顿时觉得自己怀里不到四千两的银票简直是穷酸死了,出离愤怒道:“死秃驴,竟然比我还有钱,等老娘灭了你,这些全都充公!” 说着又去翻别的箱子,也几乎都是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千秋暖不识货,但也觉得一定价值连城,一路翻遍,来到一口小箱子前,锁扣处熠熠生辉,似乎有什么法术保护着。她伸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光芒立刻暗了下去,咔嗒一声,锁开了。 看来也是和北斗钥一样,只认力量不认人的神奇玩意儿,千秋暖心想这样的箱子一定锁着更名贵的奇珍异宝,一面迫不及待地揭开了盖子。 但箱子里没有旷世奇珍,只有厚厚一叠线装书。“婵冥心法?什么玩意儿,武功秘籍么。”千秋暖拎起一本抖了抖,翻开来,只见那洁白的纸面上写着一行行隽秀的手书,看上去是女子的笔迹。随手放到一边,再翻下面的几本,不是心法就是剑谱,本着最好的东西一定压在最下方的心态,她将小箱子里的书全都搬了出来,终于刨到了压箱底的宝贝。 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的封面上印着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帝训箓。字迹与前面几份大不相同,更像是男子所书,千秋暖顿时来了兴趣,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与帝游春苑,谈及草木春秋荣枯,帝有感,传授枯荣术……”下面便是密密麻麻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原来是玖真的学习笔记,哈哈~”又翻了几页,书上出现了一滩水晕开的痕迹,千秋暖笑不出来了。看那重重叠叠的水印,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虚璃的眼泪,玖真被处死后,只留下这份手记,封面都快被她翻烂了,睹物思人,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虚璃真的暗恋自己的护法吗?真的是殉情而自杀的吗?这些眼泪究竟是思念还是愧疚,千秋暖用指尖在那晕开的墨迹上轻轻摩挲,仿佛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虚璃捧着这卷《帝训箓》发呆的样子。 紫鸢视自己如仇敌,玖真的记忆被封印,他们之间的感情已无法求证,再纠结也没有意义,曾经的慧土大帝虚璃已经不复存在,自己才是混沌之力的拥有者,新的土部正神。 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神很久了,千秋暖赶紧把《帝训箓》揣进怀里,其他的则锁回了箱子里,飞奔向出口。 正好自己收回了五六成的灵根,也需要开始学习法术了,笔记总是比教科书好用的,反正玖真的就是自己的,才不留给空在那老秃驴。 重新回到地面时差不多是午饭时间,寺里几乎见不到行人,大概都去吃饭了,千秋暖小心地盖好出口,一溜烟朝着寺院大门跑去。 经过正殿前时隐约瞥见有两个人在交谈,她不想惹事,缩着脖子猫着腰躲在花坛背后一点一点挪,眼看就要混过去了,忽然听到一声大喝:“站住!”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赶紧四肢并用狂奔出寺门,冲出一条街的距离,绕到了一处行人稀少的巷口,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坐在地上,干死的鱼一样大口呼吸。 “我叫你你跑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头顶上方有人嘲道。 抬头,萧此肩靠着墙抄着手臂好笑地看着自己,千秋暖的嘴顿时张得能把自己拳头吃下去:“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萧此笑眯眯地朝她伸出手,千秋暖赶紧连滚带爬地逃,可惜后方大手捉住脖颈,就像小鸡仔一样被拎了起来。“好像长高了点,怎么还这么轻飘飘的,这么大个姑娘了,头发乱蓬蓬的,像什么样,自己也不知道买新衣服穿。”萧此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十分不满意。 千秋暖两脚离地,泪汪汪地看着他:“师父,我错了。” 萧此好像很开心,问:“错哪儿了?” “我不该把你买给我的发簪送给别人。” 萧此:“……” “我不该给别人都是两千万,只给你留了一千九……” 反正被抓到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迟早要挨打的,还不如从实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萧此听她交代完罪行,仍然是笑容满面,哦了一声就没后文了,千秋暖脊背发凉,主动道:“你打我屁股吧,我以后不敢了。” 萧此左手拎着她,右手勾了勾,她赶紧掏出怀里的银票,数了数,干脆全都塞过去,然后求饶地看着他。“本听说疏翎要来找你麻烦,唯恐你有危险,没曾想你竟又跑到净尊去和玖真幽会,”萧此看了看手里的银票,不客气地照单全收,“白白替你担心。” 千秋暖对手指装可怜:“我只是担心他谎话说得不溜,去监督了一下……” 萧此点点头,又伸出手勾了勾,千秋暖只想大哭:“没有了!全都给你了!”“谁问你要银票,师父给你的发簪呢?”“哦哦。” 交出发簪,人已经快被拎断气了,千秋暖正想要不要装死吓吓他,就被放下了地。萧此用玳瑁簪戳了戳她的额头:“这次饶了你,东西我收回,免得你再去借花献佛。” “喂,我那是因为……”千秋暖大声争辩,萧此却根本不想听,将玳瑁簪也揣进怀里,牵着她的手就走。 哦,从抱着走改成牵着走了,真的转性了。 ------------ 第十三话:痛得还不够 更新时间:2011-08-22 饿着肚子在房间里发了半个时辰的呆,身后的门终于响了。 “他们出去逛夜市了,过来吃饭吧。”凝时端着几碟小菜进来,放在她面前。 千秋暖怏怏不快地接过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抬头刚要说话,凝时竖起手掌:“别跟我说什么不想吃,这儿没有别人,不用矫情给我看。” 千秋暖笑了,夹了一筷子青笋喂进嘴里,吃两口饭,又夹一筷子白切肉。 虽然猜得到萧此变化的原因,但真在客栈里见到昙落的时候,她还是没办法装作没事儿似的坐下和他们一起吃饭,只好谎称不舒服回房间里来生闷气。 凝时起身去开窗透气,叹气道:“从离开双英山你就一直这样子,成日闷闷不乐,又无所作为,思赋教给你的道理又全忘光了么?” 千秋暖别别扭扭地嘟囔了一句:“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凝时莞尔,手把窗框探头看街上热闹的人流:“你的顾虑我当然是明白的,既然知道不行,为何不悬崖勒马,偏要放任自己情绪低迷。你若不想见他们,我们走就是了,何苦折磨自己。” “人生在世,顺心的事太少,有时上天有定数你挣扎亦是无用,但过程却是可以选择的,如果独木桥太难走,何妨换走阳关道?” 千秋暖停下筷子,有气无力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些什么,大概就是所谓的庸人自扰吧。”说着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吃菜。 “你知道,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白发的预言师头也不回,幽幽地道,“换做我是你,也不会愿意承认,人之常情,当不会有人蠢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我面前你不用遮遮掩掩,心里想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取笑你的。” 楼下街道上传来热闹的锣鼓声,不知是碰上了什么节日,全城一片张灯结彩,欢笑声浪潮般不断涌进窗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好热闹。”别人的快乐将自己衬托得好像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子,千秋暖草草扒了些饭菜下肚就吃不下了,抹抹嘴问。 凝时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民间流传今日是慧土大帝的诞辰,但凡求婚嫁,求子嗣的,都会到神庙中叩拜虚璃的神像,祈求心想事成。” 千秋暖惊讶地张大了嘴,凝时打趣地问:“你要不要也去拜拜?” 她赶紧摇头:“这种傻事我才不干呢。嗯……我想出去逛逛,一个人去,行吗?” 凝时微笑颔首:“去就是,说不定能碰上意中人。” 千秋暖哭笑不得,端着自己吃剩的饭菜下楼去了。 一出客栈大门就遇上游行的队伍,大家自发手举花枝,口中念诵着赞美的话语,祈祷着人丁兴旺,爱情美满。有四五岁的小孩兜售鲜花,千秋暖捡了一支栀子花,一摸身上,发现银票全都给了萧此,就剩一个铜板,尴尬得不知该掏出来还是把花退回去。 “十文?”身旁有人数了十文钱递给卖花的小孩。 千秋暖讶然转头,却是扛着僧棍的玖真,后者收好钱袋,见她盯着自己,又局促不安起来:“陛下?” 真是的,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辨阳永远不可能在自己缺钱的时候出现了。千秋暖摇摇头,问:“你不在寺里待着,跑大街上来做什么?” 玖真指着不远处的城门答道:“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外地人前来参拜陛下,弟子是奉命出来引路的。” 千秋暖玩着手里的栀子花,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道:“那你去忙吧。” 玖真却不走,有些奇怪地问:“陛下遇到了何事,怎和往日不太一样了?” “何处不一样?”她忍俊不禁,“难得不调戏你,不习惯?”玖真登时大窘,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弟子知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走走就当赎罪了。” 玖真表情古怪:“这……陛下,这么做会不会欠妥?弟子是出家人,同陛下走在一块儿,恐遭人非议。”被她阴恻恻地瞪了一眼过来,赶忙又低头认错:“是,弟子遵命。陛下想去何处逛?” 千秋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乱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玖真只好紧跟在一旁,防着路过的人撞到她。 在两人身后十数步远处,萧此正在陪昙落挑选鲜花,昙落捡了一支新鲜的凤凰花,转身笑着问:“好看吗?”萧此却没听见似的,若有所思地看着逐渐淹没在人群中的那一高一矮的身影。 昙落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萧此公子?” 萧此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地道:“姑娘说什么?抱歉,刚才没在意。” 昙落笑了,故意道:“公子可是见着了心上人,昙落唤了几声才见回魂。昙落是问这凤凰花可好看,”说着将挑好的一支递了过去,“这凤凰花开得如火绚烂,与公子十分相衬,公子以为呢?” 火焰般的凤凰花静静躺在她白玉般的手中,萧此心不在焉地付了钱:“姑娘觉得喜欢就好。” 昙落笑而不语,已经猜到他心事的大概,又道:“我们再到那边逛逛可好?”指着千秋暖离去的方向。 萧此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无心,只能点头:“走罢。” 千秋暖和玖真在前,萧此和昙落在后,前后间隔不过十步远。 “思赋叔叔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是有些人的相逢,原本就只是为了别离,凭主观去努力,或许可以延长相聚的时间,但仍然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千秋暖一路走一路揪栀子花的花瓣,与原本水嫩的花朵已经被她撕得面目全非。 玖真看那花惨不忍睹,又不敢劝阻,只好顺着她的话答:“人生不过短短百余年,相聚的时间越长,留下的回忆也就越多,怎能说毫无益处。” 千秋暖无奈地扔了光秃秃的花枝:“那是人,你知道我不是人、”惊觉自扇了一耳光,连忙呸一声,纠正道,“我不是凡人,终有一天要重回神界,如果有些事有些人放不开,会痛苦很久,说不定哪天又想不开自杀了。” 玖真沉思了片刻,又道:“陛下若真的放不开,大可将人带回神界。” 千秋暖苦笑起来:“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身后十数步,萧此听得一头雾水,又不好问身旁的昙落,自己是陪她来逛夜市的,心不在焉也就算了,哪能净想着别的事。正满腹疑惑,又听千秋暖长叹道:“就好比当初,你我同属神界,寿命等长,地位相当,但最后还是不能在一起,就算转世重生再来又能如何,我再将你带回神界,难道就能改写未来吗?” 萧此恍惚如遭雷击,内心咆哮――她果然还是对玖真旧情难忘! 昙落疑道:“萧此公子?怎的表情这么难看?” “那陛下打算如何做?” “谁知道呢?曾经有位哲人告诉一个放不开过去的年轻人,过去就像手中的一杯滚水,你若放不开,只是因为痛得不够。也许我该想办法让自己死心,那样就没事了。” 萧此莫名地一肚子火,直想冲上去把玖真按倒了海扁一顿,拳头握得嘎吱响,整个人杀气侧漏。 昙落:“?” 萧此猛然醒悟过来身边还有人,不能太失态,赶紧道:“那边好像很热闹,我们到那边去看看。”不由分说地推着昙落拐到了另一条街上去。 麒麟大道上千秋暖还在漫无目的地乱逛,净尊慧土神庙的大门遥遥可见,如潮的人流正往那个方向汇集,无数对爱情怀有憧憬的人即将去朝拜她,而她却无人可朝拜。 “喜欢上一个不懂感情的人是个悲剧,这个人好容易开窍,爱上的却是别人,这也是个悲剧,就算我们最终两情相悦,还有个因爱生恨的人虎视眈眈,更是悲剧中的悲剧,别说我根本就不被允许爱上任何人……靠!这简直就是个俄罗斯套娃式的悲剧!” 千秋暖抓狂了,简直想掀了路边的烤羊肉串摊子:“这什么破事儿啊!老娘的人生好不容易洗牌重置,为什么还是个剩女命!去他妈的穿越……” 玖真想笑又不敢笑,抿了抿嘴,谨慎地开口:“陛下,弟子觉得……有些事或许没有陛下想的那么糟糕,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陛下还未亲口问过他,怎知道他一定……”话还没说完,千秋暖跳上路边的台阶,一掌拍在他肩上,坚定地道:“我决定了,反正都是悲剧,我还是继续喜欢你算了,至少不用担心你看上别人。” 玖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躲开她的手:“弟、弟子还得巡夜,就不陪陛下了……”忙不迭地逃了。 此时街上的热闹劲儿已经基本过去了,稀稀落落的人踩着一地凋谢的花,打更的梆子声宣告着已过子夜,一年一度祈祷爱情的日子过去了。 “反正都是得不到的,也没差了。”千秋暖望着逐渐冷清下来的街道,喃喃自语道。 就着刚才踏脚的台阶坐了下来,盯着满街狼藉出神。 对面的一条巷子口,萧此停下来买了些点心给昙落做宵夜,隔着街道似乎看见了她孤零零地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去理会。 她还是喜欢玖真……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本就是前世的恋人,名正言顺,总好过和自己走得太近引起炙燕的妒忌,再被牵连一次。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早就该这样了。 千秋暖百无聊赖地坐着发呆,他也在对面默默地看得发呆,直到昙落等了许久不见人找过来,才懊丧地发现自己又把美人撂在一边了。 “去啊。”昙落看了一眼街对面,轻轻推了他一下。 萧此不解:“去何处?”昙落努努嘴,他会意,笑着摇了摇头,“不用管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打算。” 昙落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去啊,你不去我去。” 萧此赶忙拦住她,想了想,道:“她在等人。”昙落又看了一眼对面,面上显出难过的神色:“看着她,我就想起自己刚被卖到楼里时的样子,不知道谁会把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谁都可以,只有自己不可以。萧此将宵夜递给她:“人各有命,走罢。” ------------ 第十四话:四角不稳定关系 更新时间:2011-08-23 梆声远去,街道上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满地残花要等清晨才会有人来打扫,此时一派寥落,令人怅惘。 千秋暖坐在石阶上发了一会儿呆,无事可做,又不愿回到客栈里去,便从怀中掏出《帝训箓》,随便翻开一页,瞥到“凝气成剑”四个字,便看了两行,照着玖真的笔记凭意识将灵力汇到指尖,渐渐地竟真的出现了一柄半透明的细剑,轻如无物。 也不是很难嘛,她伸手去摸剑刃,却摸了一把空,原来这凝气而成的剑是没有实体的。“不知道能用不能。”这么想着,随手一挥—— “锵!”细剑被人架住,好像不堪重负一般迅速消散了。 挡住细剑攻势的是一杆足有八尺长的长戟,通体泛红,荧光环绕,强烈的热量扑面而来。 天地初开时的第一道日光落入凡间,化为至刚神兵,无坚不摧,气势如虹。 凤朝戟。 她记得谈到五神器的时候凝时曾说凤朝戟是天下第一锋利的兵器,没有它破不开的阻碍。但隐约在更早些时候,萧此曾经说过全盛时期的虚璃手持北斗钥,他与炙燕联手也未必能破。 唔,于是这自相矛盾的事儿说不清楚。 周身散发着诡异热度的火部正神手把凤朝戟,不知何时出现在麒麟大道上,神情冷漠。 “干嘛,来给我做寿?”千秋暖没好气地嘟囔了句,把书收了起来。 炙燕冷冷地俯视着她,问:“萧此没来找过你?” 千秋暖摊手:“来过呀,走了。” “走了?”炙燕显然不相信,眯起眼带着危险的语气道,“他就不怕疏翎把你给杀了?” 千秋暖朝他翻白眼:“他才不怕咧,跑来提醒我一句就走了,还收我几千两银子的消息费,靠!老娘还是他徒弟呢,一点情分都不讲。” 凤朝戟是很沉的,一般人都拿不动,也不能变大变小,带在身边其实是很不方便的。 所以如果炙燕扛着这么个大块头的东西出现,十之八九是来杀人的。 那当然是要撇清自己和萧此的关系为上道,不然眼前这疯子没准就拿自己开刀了,千秋暖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暗中却在观察他的表情。怎奈炙燕实在是个面瘫,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你可知道他去了何处?”炙燕也在观察她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异状便又问。 “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千秋暖晃着手指,“他不是正在泡妞,就是准备泡妞。你要去3p?” 炙燕当然听不懂何为3p,便不作答。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觉得她每说一句话都会让自己无言以对,伶牙俐齿的作风和过去虚璃的低调温婉完全背道而驰,不免有些怀疑,但混沌之力却是骗不了人的,只能当做是新的阅历改变了她。 千秋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还以为问够了,拍拍屁股站起来:“真是的,好歹是我诞辰,来了就会呱啦呱啦问话,也不给点生日礼物。” 炙燕呵呵低笑,道:“想要生日礼物不难,告诉我他身边那女子是何人,”右手一掷,“这个就归你了。” 千秋暖接过来一看,是一枚相当有年代的戒指,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撇嘴道:“什么破玩意儿啊,能当一吊大钱么?” “我曾经将其视为无价之宝。” 也就是说现在不稀罕了所以送给你。千秋暖不敢和他硬碰硬,只好收下了:“昙落姑娘啊,她是……”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然后很快被抹去,“是我师妹,也就是萧此新收的徒弟。” 炙燕眼神冰冷:“徒弟?他当初收你为徒我还能够理解,不过想借你之手与我抗衡,那女子资质平庸,唯相貌出色,你道我是傻子,会相信他们仅仅是师徒关系?” 千秋暖啧啧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萧此是什么人,流氓一个,收的徒弟呢当然也都不是什么好货,将来自然也是要做流氓的,昙落虽然资质平庸,但长得漂亮啊,脸可是行骗的第一大本钱。” 鬼扯胡拉得一套一套的,乍一听还真没破绽,炙燕挑不出毛病来,只好作罢。 “还问么,再问收费了啊。”千秋暖睨着他。 炙燕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一挥袖子消失在腾起的火焰中。 被他一打断,学习的劲头也没了,千秋暖两手背在脑后,慢吞吞地朝客栈走去。走了一段路发现不对,怎么有个影子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自己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心想该不是遇上痴汉了吧,于是加快了脚步,身后的影子也紧追不舍,一口气跑了半条街,始终甩不掉那人,千秋暖终于放弃了,气喘嘘嘘地转过头去:“你到底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跟这么久不嫌累啊?” 月光明晃晃照着笔直的麒麟大道,跟踪者不加掩饰地站在路中间,见她停下自己也停下,说道:“白日里才被我劫过财,大半夜又在街上晃悠,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喜欢被劫色不成?” 千秋暖翻白眼看他:“你管我,我乐意。” 萧此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问道:“方才炙燕和你说了什么?” “说你收了新徒弟。”之前涌上脑海的邪恶念头再一次浮了上来——如果告诉炙燕那是萧此心爱的女人,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萧此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昙落姑娘身陷青楼而不屈,我不过是钦佩她,才助她重获自由。” 千秋暖哈哈笑起来:“你这借口编的还不如我呢,”说着摆摆手,“放心,炙燕不会傻到直接来问你的,该怎么说,徒儿心里有数。” 萧此叹了口气:“随便你罢。”说着伸手给她。 千秋暖避而不接受:“我自己走。” 回到客房里,桌上亮着一盏油灯,昙落一手支着头昏昏欲睡地等着,听到开门声便醒了过来,朝她笑了笑:“怎么玩到这时候才回来。” “不小心迷路了,姐姐一直在等我回来?”千秋走到自己的床边,发现被子已经铺好了。 昙落打着呵欠起身来:“本想等你回来,结果还是不小心睡着了。” 千秋暖默默地爬上床,刚躺下就感觉身后有人替自己盖好被子,不由一怔。昙落轻轻替她掖好被角,然后才呵欠连天地去睡觉。 过去被迫和萧此睡在一个房间里,他还是货真价实的师父呢,都从来想不起替徒弟盖被子这回事,昙落与自己不过是双英山中有过一面之缘,却一定要等自己睡下了才肯上床,这做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啊。 “算了,输给她也不亏了。” 浮躁了这么久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千秋暖就醒过来,昙落却比她还要早,插上最后一支发簪,正低头抿唇纸,如花娇颜映在铜镜中,美不胜收。 “起床啦,过来,姐姐给你梳髻。”昙落透过铜镜看到她,笑着招手。 千秋暖摇了摇头,反问:“姐姐会剪头发么,帮我剪短一些。” 昙落笑着点头:“行,过来坐,要剪成什么样?” 千秋暖原本的头发就不是很长,半年不修剪刚及腰,昙落抖开一件薄衫给她围了,将她压乱的发髻解开,拈起一缕来:“确实有些枯了,修掉些过上几个月便能长回来。” “剪到这里。”千秋暖漠然在肩头比划了一下。 昙落讶异道:“这么短?这样如何梳髻。” 千秋暖闭上眼道:“不梳髻,我喜欢这么短。剪吧。” 昙落无奈,只得从妆奁中取出剪子,按她所比划的长度,叹着气剪了下去。 喀嚓喀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千秋暖忍不住微笑起来,没人给自己梳髻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头发而已,剪掉就是了。 “起床了吗?怎还不下楼来吃饭。”萧此在门外敲了敲,听不见回音,便推开进来。 昙落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萧此这才注意到有个人坐在镜前,身上围着一件薄衫,头发只有齐肩长度,半天才认出来是谁:“你……你头发怎么了?!” 千秋暖抖了抖清爽的短发,站起来:“剪了呀,我又不会梳髻,也懒得学,这样多方便。” 萧此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半天才勉强说了一句:“剪了就剪了罢,从来也没指望你学会。”转身便下楼去了。 昙落接过她递来的薄衫,叹气道:“姑娘家的头发不可轻贱,你若喜欢短发姐姐不会拦着,但若只是赌气,实在是划不来。” “怎么会是赌气呢,”千秋暖笑着左右转头,短发轻盈地飞起,“这样不挺好的,独树一帜,我可是土部正神,怎能和别人一样。” 昙落拈起她落在地上的一缕头发,小心地梳理整齐挽了个结,用自己的锦囊装好,放到她手心里:“这个收好,将来遇到心上人,送给他,他就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你。” 千秋暖好笑地不肯接:“我不信这个。” 昙落却一定要塞过去,将她的手握住:“收着,姐姐没有哄你,这是妖术。” 千秋暖只得接过,昙落捡掉她颈上的碎发,笑着说:“即使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也没有人能拆散你们。” “咦?”千秋暖心头一凛,却被她轻轻推了下肩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走罢,下楼吃早饭。” ------------ 第十五话:正是不打不相识 更新时间:2011-08-24 短暂的相逢之后,萧此要陪昙落到火国去游历,早饭后便直接动身离开了麒麟城。 虽然有些奇怪萧此为何会答应带着她在炙燕的眼皮底下走来走去,但那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千秋暖不想管,从吃早饭到送他们上马出城,一直都笑得很开心,还和昙落相约自己登坛封神后,会邀请她到土神宫参观做客。 直到两骑都消失在城门外,她终于揉着笑到酸痛的面部肌肉,自嘲道:“上剑不练练下贱,我真是够了。” 凝时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昙落姑娘寿命不久,以萧此的性格,断不会为她守身如玉,你仍然有机会,现在让让她又何妨。” 千秋暖夸张地一摊手:“守心容易守身难,他当然是不甘于寂寞的,入得了眼的肥瘦不挑,但入得了心的怕是难再找了。” 凝时笑而不语,她吹了声口哨召来狻猊,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说道:“不管这许多了,老娘现在没工夫谈情说爱,先办正事儿要紧。” “哦?敢问慧土大帝有何正事儿要办?”凝时打趣地问道。 “一车红糖够那老狐狸吃上十天半个月了,我们去见一见疏翎。” 凝时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与疏翎有过节的虚璃已经不再是土部正神,她现在去示好,疏翎如果接受,正好可以联手痛打落水狗,同时破坏归泉与疏翎之间可能存在的合作,防止归泉从中作梗。 别说紫鸢现在灵力尽失,哪怕是过去拥有飞仙实力的她,十个加起来也不是自己对手,但归泉却是个麻烦的对手,必须防止他和任何人结盟,尽可能地孤立他。 想着,凝时颔首道:“那便走罢……小暖?你在做什么?”见她一个劲儿地给狻猊作揖,大脑袋神兽却睬也不睬,蹲在大路中间补眠,过往行人车马都受阻,骂骂咧咧者不在少数。 “听话嘛,不走就不走,你别挡着路行不?你这样我多丢人啊,你给点面子好~不~好~嘛~”千秋暖抱着它一直前爪用力甩来甩去地撒娇讨好,狻猊只做不见。 凝时不由得笑了:“怎今儿这么惯着它,不照着它脑袋上踹两脚,拎着尾巴卖到那边肉铺去?” 狻猊唬地站起来,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千秋暖,好像在问这些是你想好要对付我的么。 千秋暖赶紧顺着它毛摸:“不生气不生气,我从来没说过这些话!没买香是我不对,但没钱真不是我的错啊!我三千多银票全被萧此那死流氓骗走啦,昨晚买花的钱还是玖真付的。” 说着忽地就想起来炙燕送的生日礼物,赶紧掏出来,献宝般捧给它看:“这样好不好,这个是火神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不要了,去那边当了它,不管有几文钱先给你买一点点吃好不?” 狻猊不屑一顾地瞅了眼她手里黑黢黢的戒指,湿漉漉的大鼻子凑过来嗅了嗅,又拱了拱,勉为其难地将屁股从路中间搬开了。 千秋暖如获大赦,赶紧奔到对街的当铺里去了。 “你几时不是吃得肚儿圆,还非要讹小暖的香料。”凝时一手按着狻猊的大脑袋,三分威胁地道。 狻猊不服气地顶开他的手,咩一声将屁股对着他。凝时好气又好笑,摇头道:“你当我不知道那日在双英山是你将她驼到林中去的?连我的话也敢不听,没罚你都是轻的,还拿屁股对着我。” “咩~~~”狻猊一听,赶忙又转过头来,在他腿边转来转去,蹭得起劲儿。凝时被它逗笑,只好拍拍它的头顶,将它撵到人少的巷子里去。 千秋暖奔进当铺,扑在几乎有她下巴高的柜台上,二指拈着戒指晃了晃:“老板,我要当东西!”柜台中的后生正在打瞌睡,看也不看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伸着脖子就喊掌柜的。 掌柜还以为来了大主顾,赶忙冲出来,却没见到人,正要责备那后生,千秋暖一蹦老高:“人呢人呢,我要当东西!” 掌柜一见是个小孩就笑了:“小妹妹,这儿可不是你玩的地方,赶快回家去。” 千秋暖怒视他:“小你妹!就是国君见了我也得点头哈腰,快点把东西拿去估价,少在这儿废话。” 掌柜诧异地隔着柜台打量了她一番,心想莫不是国君的宝贝女儿罢,遂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出去接过她手里的戒指。 “嗯……唔……”掌柜将戒指远近看了又看,出于谨慎,不敢下定论,转身命令后生,“去请先生来鉴定。” 千秋暖不由得十分好奇,莫非炙燕给自己的戒指是什么奇珍异宝? 不一会儿一位老者来到前店,从掌柜手中接过戒指反复看了一阵,又用干枯的指甲刮了刮,惊叫起来:“这是琉璃!” 千秋暖傻了傻,没反应过来:“琉璃怎么了,很值钱还是不值钱?” 老者瞪了她一眼,解释道:“琉璃为五大名【纵横】器之首,价值远胜金银,寻常工匠根本烧不出来,传说唯有以耀火大帝手中凤朝戟之火方能制出,世间流传的琉璃几乎都产自火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凤朝戟的火才能烧制琉璃?千秋暖怔住了。这也就是说琉璃应该都是出自炙燕的手,如果是这样,他为何会说曾经视为至宝这样的话,这戒指工艺看起来很一般,他想要做更好的,随时都能做不是么? “小姑娘,你这琉璃戒指从何处得来,为何上面积满了污垢?”老者急切地询问起来。 千秋暖从他手中取回戒指,将上面的污垢一点点刮净,显出琉璃应有的光亮剔透。但不知为何,这戒指似乎工艺不佳,烧得不均匀也不纯。 她来自异世,虽不知琉璃在这边如此名贵,但也知道琉璃的烧制最看重温度,若是温度不够根本烧不出来。炙燕身为火部正神,闲来无事应该做了不少小玩意儿打赏手下人,这样成色的琉璃应该不会好意思拿来送人才对。 于是证明这琉璃戒指根本不是他自制的。 再结合自己已知的情报和他那句含义微妙的话,千秋暖恍然大悟,这玩意儿十之八九是萧此当初哄他上床前送的定情信物! “这是……有人送我的,对不起,这东西我不当了!”说着,千秋暖掉头就跑,好像生怕他们追出来硬抢一般。 萧此从当初被炙燕接回火神宫,担任护法,到玖真死后被贬为流寇,这期间一千多年,他究竟花了多久去哄骗自己的顶头上司,堂堂的火部正神?炙燕既然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必不会轻易上当,萧此到底有多么高明的手段,能将他征服,并成功令他也成为那些苦苦盼他回头的人之一? 越想心里越苦涩,简直像生吞了条苦瓜那么难受。 不承认又有什么用,自己不也一样上当了,他甚至都没有明确地表示过贪图自己身上的什么,没有刻意地对自己好。 忽然觉得疏翎都比他要高尚许多,至少每个被她甩了的过期正太都知道女神曾经是真的爱过他们。 凝时倚着阴凉处的墙壁等了一阵,忽然见千秋暖狂奔出当铺,疑惑不解时城外一辆马车飞驰进来,眼看就要撞上人,赶车的人猛地勒住马头,马儿嘶鸣着前蹄立起,几乎将马车也给掀翻了。 千秋暖上浑浑噩噩,茫然地站在路中间,望着他们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车厢中传来一名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车夫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马稳住,连声向她道歉解释。 凝时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狻猊,来到千秋暖身旁。 马车停稳后,车上的女子气愤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怎么搞的,你会不会赶车啊,这么宽的街道也走不稳,我差点就撞到头了!”车夫赔笑解释,她却浑然不听,跳下马车怒道:“技术这么烂,还做什么生意,快滚!” 车夫争辩道:“小姐,您要讲理不是,是这小姑娘突然闯出来,小的怕伤着人才……” “怕伤着什么人?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怕伤着她,本姑娘给了你钱,却差点摔得头破血流,你还有理了不成!”那女子嗓门大,脾气也泼辣,不管车夫如何解释就是不肯罢休,说不给钱就不给钱。 千秋暖只觉得这女子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正思索着,凝时弯下身来附耳说道:“你可省了香料钱,这个就是疏翎。” “啥?!”千秋暖还没想好见了疏翎要说什么,被他这一吓,失声惊叫出来。 那女子闻声看过来,亦是惊得退了一步,忽地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镇定下来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 却是那正面一眼,千秋暖一头冷汗地想起了是何时在何处见过她。 这不就是在去往汕城的路上遇上的那对姐弟中的姐姐么! 她就是疏翎? 千秋暖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那个时候疏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还亲自带着弟弟……不,男宠来取她小命,结果功败垂成,还差点搭上了自己可爱的小正太。回去后不知是不是迁怒了苏丞,小圣母受就奋不顾身地来行刺自己了。 这这这……金部正神点儿未免也太背了吧,古有辨阳行刺未遂爱上了虚璃,今有苏丞行刺未遂险些被策反,她忽然有点同情这位同僚,养的都是一群什么下属啊这是! “那个……是我不好,要不车钱我来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千秋暖也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偷偷扯了扯凝时的袖子。 凝时会意,掏钱打发走了车夫,笑容满面地对疏翎拱了拱手:“舍妹惊扰了姑娘,愿置薄酒一杯,替姑娘压惊,不知姑娘肯否赏脸?” ------------ 第十六话:一顿饭引发的血案 更新时间:2011-08-25 闭月楼,麒麟城东市最为出名的一家酒楼,能上这让来吃的无一不是高官贵戚、地方富豪,传说餐前的开胃菜都要吃掉一户普通人家半个月的花销。 而此时此刻,金部正神疏翎正坐在闭月楼内,冰丝锦帕擦了手,羊脂玉杯漱了口,雕花银著夹起一片腌卷心菜,姿态优雅地喂进口中。 足够招待十个人的大圆桌对面,千秋暖笑容可掬:“怎样,这闭月楼的老坛泡菜可是一绝哦,味道不错吧!” 疏翎被酸得眼都睁不开,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不错。” “对吧,来来再尝尝这个,这是真正的上汤炖萝卜,招牌菜啊!”千秋暖从瓦罐中捞了一勺萝卜放在她的碗里,“还有这个,一品鱼腩,来得晚都抢不到的限量供应哦!” 又是夹菜又是添酒,东道主殷勤得不像话,没一会儿疏翎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疏翎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将银筷随手往桌上一扔:“少装模作样了,虚璃,我知道你认得出是我,要是以为请我吃顿饭旧账就能一笔勾销的话,那你就错了。” 千秋暖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什么旧账,玉祀,还是苏丞?是你让他们来对付我的,我也没对他们做什么呀,保证还是清清白白的处男之身。” 对面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想要发作,却又有些忌惮作陪的凝时,按捺住不动。千秋暖知道不能把她惹炸毛了,就不再兜圈子,直接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藐视你的智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我不是虚璃。” 疏翎讶然望过来,忽地道:“不可能,五神之间彼此能够感应到混沌五灵的存在,你不是虚璃又能是谁,”哼哼冷笑起来,“想装神弄鬼蒙混过关?你我向来是死对头,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千秋暖无辜地摊手:“我只说我不是虚璃,又没说我不是混沌土灵的所有者,你要分清楚哦。” 疏翎疑道:“你……你真的不是虚璃?!”面上表情变化万千,既像是喜又像是惧,还掺杂着些其他情绪,自言自语起来,“竟然真的奏效了!虚璃……虚璃死了,灵肉剥离……” “等等!”一直未出声的凝时突然抬起头来,神情严峻,“虚璃灵肉分离是你搞的鬼?” 既然眼前的不是虚璃,那就不是自己的敌人,疏翎面色稍舒,点头道:“不错,当初虚璃殉情自杀,我与归泉、炙燕、思赋四人闯入土神宫中时,只见她悬在梁上,已断气多时。我一直以为正神是不会死的,归泉却告诉我,正神不仅会死,而且还有法子令其永不超生,只须在她死后七天内,将她的神器销毁弃入凡间,那么神的魂魄失去了依凭,便不能重聚混沌之力。” 疏翎微微垂眼:“竟然是真的……” 千秋暖恍然大悟,原来北斗钥断成几截是因为这个缘故,如若不然,神器该是会携带着正神的魂魄一同轮回,汲取虚界混沌之力重塑正神肉身。造化弄人,疏翎因为与虚璃有宿怨,折断了北斗钥,虚璃的灵魂便沦为了凡人,而天地间不可一日无土部正神,虚界的混沌之力重新凝聚,这才诞生了她现在的肉体。 凝时冷笑一声:“枉虚璃与他一场故交,竟被他借刀杀人,被你折断了北斗钥,致使灵肉分离。” “故交?”疏翎似是不屑一顾地哼道,“前些日子他来找我时,可是说虚璃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要不是这样,当初他怎会主动告诉我令虚璃永不超生的法子。” 千秋暖听得汗毛倒立:“真的假的!我当初去找他,他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嘛。” 三人各自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沉默下来,过了半晌还是疏翎先打破了沉默:“上回见你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人的性情论理不会变化如此之大,更何况虚璃与我仇人相见定是分外眼红,岂有不兵戎相见一说。” 千秋暖听她这么说,知二人之间应当没有利害冲突了,便趁热打铁道:“和你有仇的虚璃不久前和我也结了梁子,现就是废人一个,不如我们联手,将她彻底铲除?” 怎料疏翎冷冷一眼瞥过来:“我与她的仇怨自当与她当面了结,与旁人无关,我与你虽无过节,但我决不同土神为友,你我今后各走一道,两不相欠,你只要不插手我金族事宜,我亦不会妨碍你登坛封神。” “哦……”千秋暖沮丧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白饭。 “我原是接到密报,要来看虚璃出丑的,现看来是不必了,今天这顿饭我记下了,来日会还了你这人情,告辞。”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凝时沉声道:“慢!你说接到密报,谁的密报,谁要令小暖出丑?” 疏翎嗤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查访,没本事便等着倒霉,放心,我不会笑话你们。”话毕不客气地出了包厢。 疏翎走了,麻烦少了一个,问题却多了一大堆。比如疏翎与虚璃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归泉与虚璃真正的关系如何,她走前说到的密报来自何人,内容为何,以及…… “呜呜呜……”千秋暖一看账单就哭了,三个人一桌菜吃了近一百两雪花银,她现身无分文了,再拿什么付这巨额账单。 凝时手中倒是有两千银票,但那是她阔气时候给出去的,怎好意思再要回来,摸遍全身上下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直想坐在地上大哭一场。 闭月楼的东家见状,顿时不客气起来:“没钱?没钱你上这儿来消遣,看清楚这儿是什么人来的地方了吗,闭月楼是你吃霸王餐的地方吗?” 千秋暖苦着脸,只好抬头向凝时求救:“你还有钱么,先借我点,回头我再还给你。” 凝时莞尔:“今日有我,若我不在你待如何?” 千秋暖抓狂道:“啊啊啊那个死女人一定是看准了这儿贵得离谱才非要来这里吃的!老娘招谁惹谁了啊!” 东家捻着两撇八字胡,盛气凌人地道:“哭也没有用,我这闭月楼开了三十多年,从来没人敢白吃白喝,你要拿不出钱来,别怪我把你卖到妓院去。” 青楼!喵!那可是个好地方! 千秋暖立刻两眼放光,双手握在胸前:“妓院?哪一家?漂亮姐姐多不多?快带我去带我去!” 东家:“……” 凝时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别胡闹,哪家妓院敢收你,上回在倚翠楼,你连倒泔水桶的小丫头都没放过,还是找点值钱物事抵了饭钱罢。”音量控制得极好,只有千秋暖和面前的东家听得到。 东家顿时脸就绿了,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来人!把她给我……”忽然卡壳儿了,想不出还能把她怎么办。 千秋暖一脸诚恳地望着他:“要不……送我去外地的妓院?” 东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令:“来人!把她拖出去打,朝死里打!”立刻有六七名看家护院的打手冲了过来,要将她拖出门去。 “住手!” 千秋暖都快被拖出门去了,终于听见了福音,抬头一看,来的却是颂微,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有事要找她才寻了过来。颂微问清了缘由,嘴角抽搐地自掏腰包替她付了钱,将她解救出来。 “真是十分感人的单骑救主啊。”这时候凝时才悠哉地上前来,抚掌笑道。 千秋暖自知理亏,挠头不语,颂微却无心说闹,肃然道:“属下奉命打探另外六名同僚的意思,除了幽声和重夕,其余四人均表示……不信。” 千秋暖一惊,这比例比她想的还要低:“为什么?无图无真相?” “梁孜的意思,若是陛下真身,不该藏头露尾,其中必有内情,”颂微说着,单膝跪下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千秋暖不快道:“梁孜是谁?叫他来见我!”颂微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是陛下亲封的国君。” 又是紫鸢留下的祸害,千秋暖撇撇嘴,只好作罢,转而又问:“那重夕和幽声为什么愿意相信我?你对他们的说辞还各自不同么。” 颂微叹气道:“望仙塔宝物失窃一事,令飞穹颜面扫地,起初还不愿见我,待我说完来意,他便一口回绝,声称除非陛下亲临,否则任何人再说服不得他,另外两人自然也引以为戒。幽声与重夕过去同护法私交甚好,见过之后自对其深信不疑。” 靠,说白了也只是信任玖真,根本不是信任自己,千秋暖脸拉得比马还长,郁闷道:“算了算了,你先起来别跪着。他们不信就算了,指不定空在那老狐狸早就收买过他们,等着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呢。” “那……”颂微转念又一想,“陛下现就在麒麟城中,不若去见一见梁孜?争取到他,哪怕不见其余的人,胜算也大得多。” 凝时制止道:“不可,现敌我未分,玖真尚在净尊寺中,不可贸然抖露身份,轻则他性命不保,重则五界大乱。”颂微尚不知空在意图,听了他的话十分惊讶,欲问却被眼神阻止,只当是自己不该知道,也就作罢。 二人眉来眼去的空档,千秋暖已经彻底发飙了,疏翎一顿饭吃掉一百两银子还害得她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挨棍子,家里一窝公务员又谁都不把她这个新官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 “不管了!当前主要矛盾改变,那群家伙回来再处理,凝时,我们走!” 凝时奇道:“上哪儿去?之前说要见疏翎,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千秋暖咬牙切齿:“去找萧此那混蛋把老娘的银票抢回来,马勒戈壁的,全都是他的错!” ------------ 第十七话:家有畜生难伺候 更新时间:2011-08-26 没钱吃饭是萧此盘剥的过错不假,但一众上仙的不信感似乎和他没一毛钱关系? 小萝莉已然气昏了头,怒气冲冲召来狻猊,狻猊本看她两手空空,打了个喷嚏就要走,被她一把揪住尾巴:“别跑!带你抢钱去!” 狻猊惊恐地拼命蹦跶,凝时连忙替它求饶:“别抓它尾巴,有话好好说。”狻猊立刻趴下地,表示没饭吃也愿意工作。 千秋暖这才知道狻猊的尾巴是它的弱点,难怪先前凝时说拖着尾巴卖到肉铺去它会这么生气。遂松开了手,抚摸它的鬃毛:“乖,钱拿回来了立刻就给你买吃的。”狻猊喉咙里咕噜几声,当没听见。 千秋暖骑上狻猊,又对颂微道:“玖真……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空在对他又有抚育教导之恩,我怕他感情用事,会在老狐狸手里吃亏。” 颂微躬身行礼:“属下明白,属下自当在暗中保护护法。” 有个上仙保护玖真,她也就放心多了,空在和清览的合作破裂,大概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太大动静,颂微一个人应该罩得住这边。 狻猊垂头丧气地驮着小主人在云上飞,隔一会儿又可怜兮兮地瞅一眼凝时,好像期待他能给自己一点零嘴。可惜凝时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又不知在想什么了。 “……所以我觉得,还是先把空在解决掉,再设法逐一收服那些个上仙比较稳妥。你觉得呢?”千秋暖掰着手指说了一阵,发现身旁的家伙根本没听,气不打一处来,“喂喂,要撞电杆上啦,凝时!” 凝时被唤醒,眼神波澜不惊地看向她:“何事?” 千秋暖悻悻道:“算了,好话不说二遍,你发什么呆呢?就不怕摔下去啊。” 凝时负手立于云上,两眼出神地不知望着何处,口中淡淡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啥问题?” 凝时答道:“从你在朱雀城被炙燕击碎灵根到我们三人一同返回麒麟,这过程中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空在究竟是如何收集到那么多碎片的?我们一路过来收获不及他三分之一,他手中是否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千秋暖歪着头想了想,猜测道:“也许他手里有个雷达?有个磁铁?” 凝时笑了笑,听不懂也就不当一回事,自言自语道:“也许事情比我们想的要更复杂。”忽然想到了萧此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祥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 “该不会……”一时间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若真是那样,恐怕接下来的计划又得全部推翻了重来。 凝时用眼角瞥了瞥心不在焉的千秋暖,在心里另外打起了小算盘。 话说萧此和昙落前往火国,其实也就比他们早了半天的路程,萧此驾云载着昙落,第二天黄昏时分就到了灶城。 依然是上回那家客栈,只不过身边带的人不同了,萧此依然开了两间上房,吃过晚饭将昙落送到房门外后,就要转身去走廊另一头自己的房间休息。 “如此有礼有节,可不像是你的作风罢。”昙落倚着门框道。 萧此停下脚步,却不回头:“我替你赎身,并没有别的意图。” 昙落浅浅一笑:“当真?”回应她的是沉默,“我在孩童时期就曾听说过,流界有一位绝情得出了名的采花大盗,就连正神也奈何不了他。难道不是你?” 萧此漠然道:“是我又如何,谁规定采花大盗就不能偶发善心,做做好事?” 昙落避而不答,反问道:“莫非是我不够漂亮,入不了你的眼,才用这三岁孩子也不信的借口搪塞我?” “其实你大可不必掩饰,我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些话摊开来说岂不更好。” 萧此闷声笑了,故作潇洒地摊开了手:“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已经许久不曾沾酒,如何能醉。姑娘还是早些休息,明日我再陪姑娘到城里走走,灶城中有山有水,景色宜人,有话到时候谈也不迟。” 正要走,忽听身后叹道:“只怕是心中有人,入眼的,俱变成了沙子罢。” 萧此眉毛一抖,就听她问:“你可知我为何要到火国来?” “我说不清缘由,但总觉得,昙落似乎是有意要往刀口上撞。”千秋暖走在灶城的大街上,嚼着当地特色的酥油饼,含糊不清地说。 凝时点点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起初我猜会不会是美人计,可看他们俩相处的状态,又觉得似乎并不像。” 千秋暖笑了:“美人计?舍弃自己,为民除害?就不怕勾引未遂,惹恼了炙燕,被一并烧成灰渣渣?” 凝时亦笑道:“那日在客栈中你们二人迟迟未归,我与她说了会儿话,含蓄地提醒她和萧此走得太近可能会遭池鱼之殃。没有人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罢,哪怕没有炙燕,她又能在萧此手下捡到便宜?指不定阴谋败露就被先奸后杀了,不会有人蠢笨至此。” 讨论来讨论去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千秋暖索性不去想了,反正自己只是来要钱的,钱到手了就走。 狻猊生怕她再赖账,死活要跟在后面,吃不到香就不肯走,千秋暖只好走到哪儿都带着它,牵着这么大个头的神兽在街上走,回头率自然不会低,狻猊一会儿在烧饼炉边流口水,一会儿又在油条摊前流连,真是哪里有烟雾哪有它,饶是千秋暖平日里不大在乎面子,也觉得丢人到家了。 “求你了行不行,狻猊大哥,大爷,祖宗!别在这儿丢人了成不?”隔三差五被围观,千秋暖泪眼对青天了。 狻猊本腻在一处生祠门口不走,撒娇耍赖就想混进去大快朵颐,千秋暖死命揪住它的鬃毛才没让那狭窄的门被它挤垮了。忽地也不知是听到或者闻到了什么,狻猊咩地一跃而起,将千秋暖掀了个大跟斗,四爪生风朝前冲,拐个弯就没了影。 千秋暖捂着摔痛的屁股爬起来,简直要发火了:“靠靠靠!到底是要闹哪样!” 凝时伸手替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微笑道:“看来是闻到正主的味道了。” 就在这时,邻街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都好像见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一般,二人赶忙循声找过去,拨开人群一看,顿时傻眼了。 尘土飞扬的街道中央,一位可怜人被狻猊扑倒在地,衣襟扒得乱糟糟,怀里揣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洒了出来,还有几张银票飘忽飘忽地散落在四周。 “你要死了!光天化日发什么情!”千秋暖抓狂地揪住它的尾巴,用力把它从那人身上拽了下来,然后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它,您千万……” 刚才吓得躲到一旁的一名女子慌慌张张过来将灰头土脸的那人搀起来:“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凝时讶然:“昙落姑娘?”目光转向那狼狈不堪地被扶起来,双目赤红,行将暴走的人。 狻猊浑然不知自己闯了大祸,感觉尾巴上的力道松了,就摇头晃脑地将一张银票叼起来,欢欢喜喜凑到主人面前邀功。 千秋暖此时除了想死再也没别的想法了,当然不敢接过狻猊口中的银票,只能哭丧着脸,搓着手等挨揍。 萧此原本陪着昙落在街上走,冷不防后面扑来一个庞然大物,连看没看清就被扑倒在地,没头没脸地一通乱踩,此时脸上带着抓痕,衣衫扒得凌乱,一只手肘刚才还扭伤了,简直是怒不可遏,正打算狠狠地教训这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畜生,目光却忽然落在了尘土中一件物事上。 玳瑁簪在刚才的厮打中掉落出来,折做两段。 师徒二人默默地看着那断裂的玳瑁簪,谁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昙落蹲下身将碎片捡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来回望着他们俩。 狻猊也终于知道气氛不对,夹着尾巴溜了。 客房里水声哗哗响,千秋暖握着刚被粘好的玳瑁簪,敲了敲门,然后径直推开走了进去。 萧此靠在屏风后的浴桶里生闷气,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小二来送热水,并不以为意,直到千秋暖惴惴不安地走到屏风跟前,喊了声“师父”,才惊醒过来,哗啦地坐直起来。 “师父,”千秋暖从屏风的一侧将玳瑁簪递过去,小声说,“昙落姐姐找工匠给粘好了。” 萧此看着她紧张得汗淋淋的手,说不出责备的话,只道:“扔了罢,反正你也用不上。” 千秋暖“哦”了声,手缩了回来。 萧此望着屏风上模糊的影子,沉默了一阵,道:“哭什么。” 千秋暖赶紧擦掉眼泪,语气轻快地:“没有啊,有什么好哭的。” 浴桶里哗哗水响,萧此命令道:“过来。” “干嘛,”千秋暖警惕地退开了半步,“我真的没哭。” “帮我搓背。” 千秋暖:“……” 半天不见动静,萧此不耐烦了:“磨蹭什么,你养的那畜生害我扭伤了一只手,只让你搓背算便宜你了。” 千秋暖破涕为笑,只觉这一句话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二人的相处模式,忍不住调侃:“我可是土部正神,你叫正神替你搓背?好大面子啊。” 话间萧此已经将干丝瓜瓤扔了出来,打中她的脑袋:“少废话,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搓背!” ------------ 第十八话:节操什么的,才不重要 更新时间:2011-08-27 烛火暖黄色的光摇曳,水面好像涂了一层油脂般,微微荡漾。 千秋暖用干丝瓜瓤沾了水,嘿咻嘿咻地卖力搓背。 这可绝对不是认真的卖力,不是让老娘搓背么,给你搓下一层皮来,看你喊不喊疼。千秋暖挥汗如雨,那样子与其说在搓背,不如说在磨刀,就连当初染非刨木头力道都比她轻许多。 搓啊搓,直搓得那小麦色的背红得跟煮熟了似的,萧此也没吭一声,反而将泡在水里的一条胳膊抬了起来,往桶沿上一搭:“继续。” 千秋暖傻眼了:“还继续?再搓真要掉一层皮了,你是有多脏啊!” 萧此眯眼养神:“你以为只搓背?”说罢指了指胳膊。 千秋暖欲哭无泪,只好又挥着干丝瓜瓤搓他的胳膊。 除了火部正神炙燕,萧此是唯一能够拿得起凤朝戟的人,足可见其臂力与炙燕也不分伯仲,千秋暖只觉自己两条胳膊捆一块儿也没他粗,搓上去肌肉硬得像铁一样,便好奇地问:“你这一身肌肉是怎么锻炼的?” “打架。”萧此简洁明了地回答。 “就算每天都打架,别人也拎不动凤朝戟吧?” 在知道正神是混沌之力唯一的使用者之后,千秋暖一直在纳闷萧此为什么能够像自己一样,去了一趟虚界还能吸收到混沌之力,不该是除了炙燕没人能够使用混沌火灵之力吗? 萧此睁眼看她:“凝时告诉你的?” 千秋暖点点头,将他这条胳膊扔进水里,又转到另一侧继续:“我听他说了你和炙燕相识的过程,说你天生神力,炙燕十分欣赏你,所以不管你再怎么品行败坏,还是让你坐在护法的位置上捧金饭碗。” 萧此哼地冷笑一声:“欣赏我?开始他只是对我的存在感到好奇,感到恐惧,怕我有朝一日会取代他,所以才须将我捆在脚边。” 听到“开始”,就意味着后来有变,千秋暖当然知道后来变化的原因,人总是有根贱骨头,喜欢被人追的感觉,哪怕对方只是个瘌痢头的乞丐,只要叼着一朵野花上门求爱,就敢自恋地以为自己魅力无边。 “那后来呢?”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问,一来不问显得不太自然,二来因为有凝时的存在,萧此应该明白她迟早会知道那些不光彩的过去,给他个机会,看他愿不愿意亲口承认。 萧此果然沉默了,手指在桶沿上有节奏地叩打,似乎在权衡要不要告诉她。 “后来……”等千秋暖把他两条胳膊都搓干净了,萧此终于纠结地开口了,“后来他发现我只是被凤朝戟伤到过心脉,体内混入了原本属于神器的混沌之力,本质上还是个凡人,撑死了是个半神,也就放心了。” 说谎。千秋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失望极了,萧此不肯同她说起与炙燕的过往,就意味着在他心目中,自己连朋友都不是。否则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人不应该放弃任何一根可以抓得住的稻草,她是与炙燕比肩的土部正神,又是他徒弟,是这世上唯一能帮助他的人才对。 萧此抓过她手里的丝瓜瓤,挥手撵人:“可以了,你出去罢。” “哦……”千秋暖垂头丧气地用一旁的布巾擦干手,绕过屏风朝门走去。 屏风后萧此好像很烦躁,搅得桶里的水哗啦啦响。 千秋暖走了两步,还是不甘心地又问道:“萧此,我就那么不可信任吗?” 身后的水声停了,不知道萧此是个怎样的表情,她又连珠炮似的接了下去:“你从来不会坐下来认真地和我说话,关于你自己的事更是绝口不提,是不是你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或者因为我是女人,因为我太弱,你根本不屑和我谈?我不知道你过去有多少亲人,但是他们现在肯定都不在人世了,我是你徒弟,难道不是和你最亲的人吗?你就那么排斥我,不愿意把实话告诉我?” 萧此一言不发,她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了,叹气道:“算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就要伸手去开门,忽然身后哗的一声,分明是人从水里站起来了,千秋暖条件反射地转回头,发现萧此居然什么也没穿就从屏风后面冲了过来。 我靠,要不要这么奔放,好歹打上马赛克啊!肚子里还没骂完,人已经被按在门板上,火热的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她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吓傻了。 和在去往水国路上的那次意外不同,这回是货真价实地强吻,上次萧此基本是抱着逗她玩的心态,调戏的成分多过认真,动作也温柔得多。千秋暖此时此刻觉得那扑面而来的根本不是吻,更像是吃人,萧此几乎把她的下颌骨掰到脱臼,嘴唇撞到牙齿也不知破了没有,人几乎要窒息过去。 她惊慌得除了喘气什么也做不了,睁大了眼睛,看到萧此带着血丝的眼里闪烁着野兽一样凶残的光,连同他的动作,让她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也许是手里抓握着的肩膀抖得太明显,吻到热烈的萧此猛地停了下来,一手开门将她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 千秋暖摔坐在门外走廊上,半天也没从刚才那一阵中回过魂来。 门内,萧此五指抠着头皮,用力将湿透的头发顺到脑后,狠狠地吐掉一口气。 好半天谁也没有移动的打算,就这么隔着一扇门互看,猜想对方的表情,心情。 等千秋暖缓过劲儿来了,手脚不稳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手指摸了摸嘴唇,果然磕出血来了,怒到极致反而气不起来了,冷笑一声,对着门板说道:“男人,无非就是一枚一元硬币,只知道自己正面是一,不知道背后是朵菊花。” “萧此,你tm欠【纵横】操!!!” 门外一声河东狮吼,惊动了不少住客,纷纷打开门来看究竟谁家的姑娘这么口没遮拦。 千秋暖视那些诧异鄙夷的眼光如无物,又骂道:“你给老娘等着,总有一天,老娘要日了你!” 然后才有点解气,拍拍手上的灰,大摇大摆地走了。 萧此浑身滴水,站在门后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自顾自笑了一阵,又叹了口气,回到屏风后面继续泡澡。 但是水已经凉了,丝瓜瓤飘在水面上一荡一荡,萧此忽然觉得被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来。 “嗙”地一声,千秋暖踹开了凝时的房门,一脸杀气地闯了进来。 凝时正在看她从空在处顺回来的《帝训箓》,闻声笑着抬起头,问:“赎罪去了?” 千秋暖没好气地一屁股在桌边坐下:“犯贱去了!” 凝时忍俊不禁,摇了摇头,翻过一页书,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微微蹙眉。 千秋暖喝了大半杯茶才把火浇灭,只想找个话题岔开,心情能好点,见他看得专注,就随口问:“那些是只有神界的人才能学,还是任谁都可以?” “只要灵力足够强,谁都可以,”凝时淡淡回答,“上仙飞仙灵力若能达到护法的高度,一样可以学神术,只看正神愿意传授给谁。” 千秋暖笑了笑,说:“这么看来虚璃过去很宠玖真嘛,教给他那么多,笔记都可以出书了。” 凝时轻轻合上书,交换给她:“虚璃对玖真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她的心情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一个人如果知道得太多,逾越了本分,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什么意思?”千秋暖不解地反问,玖真不是因为和虚璃有染才被处死的么,和他知道得多少有什么关系。 凝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以为玖真当真是因为破了虚璃的处子之身才被处死的吗?”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冰河落九天,千秋暖脊背发凉,眼睛眨也不眨地回望:“难难难、难道不是?” 凝时神情淡漠地扫了一眼窗外,说道:“从来也不信有守宫砂一说,我同虚璃也算是旧识,打过几次照面,什么守宫砂,见也未曾见过。” 千秋暖脖子一阵僵硬,话也说不出来,只不停地眨眼,好像接受不了这么颠覆的说明。 “现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基本能推出是谁在搞鬼,玖真之死说不定也与我大有关联,此事还需再查访,”凝时一指抵着太阳穴,似乎想得很疲倦,“我无法窥探到归泉的梦境,否则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等等……等等等等!” 千秋暖哆嗦着打断他的思维,咽了下口水,问:“你的意思是,虚璃和玖真之间是清白的?” 凝时奇怪地瞅她一眼:“我几时这样说过?” “那……”千秋暖脑子打结,扯了半天,终于目瞪口呆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他们之间真有肉体关系,其实也是完全无关紧要的?” 凝时淡定地点头:“是啊,什么神不得与人交【纵横】媾,不得延续子嗣,那子虚乌有的天规根本不存在,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杜撰出来的。” 千秋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忙扶住桌沿:“杜撰出来的?天规也能杜撰,谁这么有说服力,竟然能在五位正神头上套【纵横】紧箍咒?!”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想正神之中必然还有人对此抱有疑问,只是无处求证,一直压在心里罢了。” “谁?”千秋暖下意识追问,凝时却不答,微笑着看她。 脑中一道电光闪过,她知道是谁了。 ------------ 第十九话:在劫难逃 更新时间:2011-08-28 正神之中还有人对神不得与人交【纵横】媾,延续子嗣一事抱有疑问。 千秋暖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试探着问:“你是说炙燕?” “自然是说他,”凝时却十分平静,“你道他不害怕,不煎熬?虚璃和玖真已成前车之鉴,他不引以为戒,反而深陷其中,还被无情的抛弃……” 千秋暖一手扶额:“别说了!” 她此刻心中简直是地崩山摧式的震撼,虚璃和玖真大概还算得上是两厢情愿,死了也不亏,可此事若放在炙燕身上,那就是史无前例的大悲剧了。自己没能把持住,步上了虚璃的后尘,身为堂堂火部正神,八尺男儿,被自家护法推倒了上,吃干抹净后一脚踹开,承受感情受挫的压力之外,更要时刻提防着这等丑闻被传扬出去,就算瞒得过人的耳目,须瞒不过天,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惩罚犹如悬在头上方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做神做到这个份上,是她估计也疯了…… 千秋暖将千头万绪的混乱思维稍微理得顺了点:“炙燕的问题先搁着,照你的意思,玖真被处死,其实是因为……丫的知道的太多了?” 凝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这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不能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玖真被处死是一场阴谋,以他二人的小心谨慎,断不会一朝冲动就去忤逆天规。” 想到什么,凝时忽地笑了:“况且你看玖真,对虚璃半点留恋之情也未曾体现出来,他的记忆虽被封印,但并非完全不记得,若是前世与虚璃情投意合,当不会毫不犹豫地向你示忠。” “哦。”千秋暖无精打采地应了声。过去觉得疏翎挺可怜的,手下个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后又觉得炙燕也挺可怜的,一身的秘密活得鸭梨山大,现才发现,其实最可怜的还是虚璃,爱她的人她不爱,她爱的人不爱她,爱情事业双双失利,真乃悲剧中的战斗机。 而自己,也无非是运气好,附身在拥有混沌之力的小乞儿身上,玖真也好,颂微也好,效忠的都是混沌之力,而非她这个人。 想来想去,心情又变得恶劣起来,只好从桌边爬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 当晚千秋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跳下去,掠过了森林,田野,滑翔出了很远很远,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身子一抽搐,脑袋磕在床头,惊醒过来。 “看来要长个儿了。”千秋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下床洗漱穿戴。 总觉得梦里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个谁,和自己一起从极高的地方坠落下去。 可那是谁,却又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只记得那人紧紧地抱着她,将她保护在怀中,即使是着地时候剧烈的冲击,也没有让她受伤。 千秋暖不禁在心里猜想,那个人会是谁呢? 收拾停当后,她伸着懒腰开门出去,凝时已经不在房里,大概是下楼去吃早饭了,千秋暖又晃荡到萧此门外,本不想鸟他,可若不要回银票,这一趟就白来了。 抬手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好奇心作祟地凑到门缝上去听,却是萧此和昙落二人。 萧此问:“今日想去何处?” 昙落答:“我从未来过灶城,你安排就是。” 他们俩为啥要关着门在房里说话,千秋暖扒着门,眯着一眼偷看进去。 昙落坐在妆镜前,萧此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她的青丝,正在替她绾发梳髻,那场面含情脉脉,甜得能滴出蜜【纵横】汁来。 萧此惯于做这事,三两下就替昙落绾好了发髻,插上金簪,带上耳环。 昙落笑道:“萧此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手竟是比我还巧。” 萧此对此褒奖欣然领受:“熟能生巧。”沉默了一会儿,石破天惊地道:“昨夜辛苦你了。” 门外听墙根的刚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听昙落笑着说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嫌弃我出身娼家,昙落已是感动不已,怎还这般客气。” 萧此又回答了什么,千秋暖已经听不进去了,转身要下楼,却一个恍惚踩空,险些咕噜噜滚下楼去。一身冷汗地扶住栏杆,人还没从百万伏特的雷殛中清醒过来,那响动已经惊动了房里的二人,萧此打开门朝外看,见是她,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啊?”千秋暖赶忙放开栏杆,一脸无辜地粉饰太平,“怎么了?” 昙落也紧跟着出来了,见了她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便微笑着过来牵她的手:“昨夜睡得不好?怎面色这么难看,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去游湖?” 千秋暖想把手缩回来,却又觉得那样表现得太过,只得被她拉着,心里老大地不自在,艾艾道:“我……有事要办。” “要紧事?”昙落又问,这回不等她再编借口搪塞,萧此已经抢过话头,不耐烦道:“有事让她去做就是,游湖还带着她,没的找不自在。” 昙落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千秋暖却腾地一肚子火,握紧了昙落的手:“嚷嚷什么,那么大个湖,只许你游不许我游?你不让我去我还偏要去,我和昙落姐姐还有凝时三个人去,不带你,哼!”说着硬拉拽着昙落下楼去了。 萧此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法,只得跟下楼。 到了大堂中,凝时却不在,千秋暖向小二打听后得知他才走没一会儿,似乎是来了个什么人将他约了出去,问起来人的长相,小二却记不清除了,只知是个男的。 于是早饭便只有三人吃,千秋暖故意要萧此难堪,便拉着昙落没完没了地东拉西扯,自己不理他,也不许旁人理他,昙落笑得有些无奈,显是两头不讨好,十分为难。 “一会儿咱们俩去游湖,好好看看这春末夏初的景色。”千秋暖喝完了白粥,掏出帕子抹抹嘴,纯洁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昙落。 昙落啼笑皆非,点点头:“好。”再看嚼着麦饼的萧此,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 吃饱喝足后千秋暖拽上昙落就走,留萧此龇牙咧嘴地付钱。 灶城西边有一汪湖水,从高处看就像一把折扇,因而名扇湖。扇湖三岸多有渡口,千秋暖招来一艘不大的乌篷船,船家收了两贯钱,载着他们仨驶向了湖心。扇湖的船家多半以载客人游湖为生,说起灶城扇湖的景色如数家珍,令千秋暖大开眼界。 “几位客官瞧见湖中那小岛了没,那岛上有个耀火神庙,虽然不大,可是香火旺得很,城里但凡要参加科举或是要出征的人,都爱去拜拜,据说那是有求必应,可灵了!”船家摇着浆,遥指湖中的一片小岛说道。 千秋暖嘿嘿笑:“是么,那我得去拜一拜,将来要是和炙燕打起来,看他究竟灵不灵。” 萧此脸上阴晴不定,瞪着她,那表情和上次被凝时被坏了好事时一个样。千秋暖十分得意,暗想谁叫你丫明明喜欢别的女人昨夜还占我便宜,就不让你如意就不让你如意。 昙落不知想到了什么,道:“真有那么灵?我们也去拜一拜?”向萧此使了个眼色。 “去嘛去嘛,不拜,看看也好啊。”千秋暖撒娇地摇着她的胳膊。 萧此从昙落的眼神中领会了她的用意,犹豫着:“还是别去了罢,若是想拜,朱雀城中有金身塑像,去那处拜也不迟。” 昙落微微一笑,叹道:“夜长梦多,就在此处罢。船家,烦劳靠靠岸,我们也去拜一拜耀火大帝。” 船停靠在小小的栈桥边,萧此先上了岸,伸手扶昙落,接着手才伸到一半,千秋暖自己提着裙摆蹦上了岸,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萧此简直想把她按在腿上狠狠地打屁股,却被昙落冰凉的手覆上了紧握的拳头,只得忍下这口气。 湖心岛面积不大,神庙就占了大半,等身高的炙燕泥塑威武地立在神庙中央,面前是香案和供人磕头用的软垫,虽无人打扫,周围却干干净净,想来也没人敢在这个武力举世无双的火神眼皮下乱扔垃圾。 萧此不愿挨近那塑像,便在湖边的树荫下坐着发呆,倒是昙落取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跪下拜了拜,然后凝视着炙燕的神像,祈祷道:“耀火大帝在上,小女子昙落生而为妖,阳寿无几,此生惟愿得一知心人,共享红尘数载悲喜……” 千秋暖在一旁笑了:“昙落姐姐,你拜错人啦,求爱情可以直接拜我噻~” 昙落却只做不闻,全神贯注地继续道:“如今苍天垂怜,如我心愿,昙落此生别无所求,只愿萧此公子今后诸事皆顺,还请大帝保佑他武运昌隆,永不落败。” “……”千秋暖笑不出来了,她看看进香后又磕了三个响头的昙落,又看看在湖边柳树下背对这边乘凉的萧此,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眼实在太小了,真的不应该妨碍昙落享用所剩无几的甜蜜时光。 昙落的阳寿无非在有个十年八年,幸福于她转瞬即逝,自己因为和萧此赌气,而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做电灯泡,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 第二十话:觉今是而昨非 更新时间:2011-08-29 千秋暖心情低落,看着她祈祷了又祈祷,觉得一阵胸闷,便走出了门,对着碧波荡漾的扇湖发怔。 不多时昙落也出了神庙,来到她身后,将一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在想什么?” 千秋暖迎着和煦的风微笑起来:“我真羡慕你们,要知道,从前萧此可是一口咬定这世上没人能做我师娘,不过遇见你以后,一切都变了。” 昙落扶着她的肩,轻声道:“我从三岁开始就被卖到楼里,幼时也曾被楼里其他姑娘欺侮,于是心里总在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将我带走,让我远离这个痛苦之地,那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报答他。” 于是就有一个有财有貌的钻石王老五降临了,真是美得像神话故事一样的爱情,千秋暖忍不住想,她过去一定天天对着虚璃的神像早晚三炷香,才求得这缘分。 要不自己也去拜拜?千秋暖正在这么想,忽地岛上狂风大作,吹得人站都站不稳,赶紧捞住身旁一棵柳树,并努力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耳边一声尖叫,她转头迎着风看去,却是昙落被人扣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片刻之前昙落还虔诚叩拜的火部正神炙燕! 萧此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企图从他手中将昙落抢回来,却被炙燕毫不留情地一挥凤朝戟,在胸膛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炙燕!放开她!”千秋暖险些就被吹得飞出去,但还拼命抱着柳树,大声冲他吼道。 一脸冷漠的火部正神左手扣着昙落的咽喉,右手中的凤朝戟周身燃起赤红的火焰,随意一挥便将整个岛上的树木建筑全部引燃。 千秋暖被火苗燎了一下,吓得缩回了抱着柳树的手,狂风中整座岛迅速燃烧起来,噼啪的树木爆裂声中夹杂着湖上其他船客的惊叫声。 “虚璃,此火伤不得你,劝你莫多管闲事,否则我照样能再次击碎你的灵根。” 炙燕的话语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威慑力,手中凤朝戟一扬,大火卷起,人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 千秋暖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打架厉害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尼玛你要是许褚,姐就是甄姬!”再看萧此胸前的伤血流不止,赶紧奔过去要将他扶起来,“喂喂萧此,伤要不要紧啊,你还醒着吗?” “没事,”萧此借助她的力量站了起来,忍痛道,“这点伤死不了,这火既然伤不到你,你便在此处等着,凝时定会来救。”说着就要勉强再施法驾云。 千秋暖一把拍开他的手:“你要去救昙落姐姐?你本来就只能和炙燕打平手,现在又受了伤,不是去送死吗!等凝时来了一起去啊!” 萧此额头上流下汗,却故作轻松地将她推开:“谁生谁死还未可知,你老实呆着,莫让我分心。” 话语中似乎透露出某种微妙的含义,令千秋暖怔了怔,见他仍然要追去,只得大声道:“有力气留着打架用,等着!”转头朝天空用力吹了声口哨。 这回狻猊十分爽快地赶了过来,千秋暖揪着它的鬃毛把它拖到萧此面前:“带他去追炙燕,听到没有?”狻猊一见对面是萧此,忙不迭地点头,蹲下身让他骑上来。 萧此这还是第一次骑神兽,揉了揉狻猊的大脑袋,笑道:“若是这次有去有回,我绝不会亏待你,走罢。”语气中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味道。 狻猊转头看千秋暖,她也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只说:“去吧,没钱我卖血也会补偿你的。” 看着狻猊载着萧此飞远,千秋暖慢慢地蹲了下去。 此去与炙燕一战必输无疑,萧此根本不是想要去救人,只是想和昙落一起赴死罢了。她早就知道会有这天,也反复做过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却仍然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又如何,以自己之能,也奈何不了炙燕,无非是能够亲眼看着一对苦命鸳鸯惨死,给后半生留一个做噩梦的内容。 “随便来个人告诉我怎么办也好啊……”她茫然看着周围熊熊燃烧的树木,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却是最最不靠谱的。 不靠谱,但又像是唯一能靠得住的,千秋暖纠结了一下,掏出《帝训箓》,想看看有没有千里传音的笔记,还真叫她找到了。笔记中写道千里传音须得双方都会才能对话,就像打电话得俩人都有电话一样,否则就是个传呼的作用。不过比电话纠结的是,对方能不能接收到你的传音,取决于你的灵力够不够强大,而不是话费和信号。 千秋暖将书收起,集中精神开始呼唤某美人。 染非很快就回应了:“哟,小东西,学会千里传音了,正好我闲得快晒出盐来了,过来陪我聊天。” 千秋暖一头黑线:“聊你妹!找你有事!” 染非不以为然地咂咂嘴:“我有妹?我怎不知道。有何事说罢。” 千秋暖便把昙落被带走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末了问:“这件事的前因你是知道的,快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染非沉默了一会儿,说:“小东西,你其实是舍不得他死罢?” “少废话,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就行。”千秋暖怒道。 “这要分情况啊,你若不是舍不得,不去管就是了,浑水少趟为妙,”染非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若真是舍不得……” 千秋暖等了一会儿,沉不住气了:“舍不得又如何?” 染非斩钉截铁地:“去救,大不了就是死,我看好你!” 听了这无脑的鼓励,千秋暖险些吐血身亡,咆哮道:“问你正经的!” 染非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会嘻嘻哈哈地说些开玩笑啦之类的话,仍然坚持刚才的主张:“不然你要如何?去救,有一半的概率保得住他,不去他就是必死无疑,我会乱说话么?” 千秋暖嘴角抽搐,心道这世上说话最不靠谱的就是你了。 “咳咳……其实这话是思赋叫我转达的。”染非终于老实地承认了。 思赋二字令千秋暖茅塞顿开:“思赋叔叔?早说嘛,害我疑神疑鬼。” 染非大怒:“你信他就不信我?你和他究竟瞒着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千秋暖赶紧打哈哈:“那啥,我不认识去火神宫的路啊,花魁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来载我一程?”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歌天台耸入云端,四周唯余茫茫云雾翻腾,六边形的台面上被一道道金色的凿痕刻绘出巨大无比的图腾,各角均有一座铜灯,其中燃着足以将神器也融化的灭世之火。 这样的地方只为了惩处罪恶,捍卫天纲而存在。 “当初玖真便是在歌天台被萧此烧死的,”染非遥遥指着前方金色的高台,“因果报应,循环往复,当初的执刑者这会子成了受刑者。” 千秋暖抿着嘴,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能够看到歌天台上人影闪动,想必是炙燕与萧此正在鏖战。自己加入战局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她一点信心也没有。 染非在距离歌天台尚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微微有些遗憾地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驾云术刚才教给你了,接下来的只有靠你自己去掌握了。” 千秋暖默默松开他的手,独自朝前飞了一段,又转过头来,无比真诚地说道:“花魁哥哥,这次见你,感觉和上次大不一样,你终于从了思赋叔叔?” 染非脸一红,怒道:“滚滚滚!哪来这么多废话。” 千秋暖大笑着挥了挥手,朝歌天台俯冲下去。 金色的歌天台上,手把凤朝戟的冷面火神念了几句咒语,将凤朝戟高高举向天空,六座铜灯里青黑色的火焰立刻化作长蛇腾起,扑向在台中四处躲闪的萧此。虽说萧此自称与炙燕实力不相上下,但终归少了神器的辅助,仍然是落了下风,幸而他身法极佳,来回躲闪,六条火蛇竟是伤不到他分毫。 炙燕冷冷地立于歌天台中心,看着萧此左突右闪,朝着自己冲过来,知道他是想夺下凤朝戟,便绝不给他任何机会,每当萧此逼近,必然会被火蛇迎面袭击,不得不向后避开。 二人属性相同,炙燕又是正神,萧此会的法术他自然都会,并且身为混沌之力的载体,绝不会被与自己相同的力量所伤,是以萧此绝不浪费灵力试图打伤他,只一味地想要夺取凤朝戟。 千秋暖就是在萧此再次发动冲锋的时候赶到了歌天台,那些游窜的火蛇一挨近她便嘶吼着散了,继而又在别的地方重新凝聚起来。见这些诡异的青黑色火苗也伤不到自己,千秋暖心里踏实多了,见台中央交手的二人似乎一时难解难分,便转头去找昙落。 昙落不知何时晕过去的,被炙燕抛弃在歌天台一座铜灯下,她刚朝那方向迈出一步,侧里就撞出来一道蛮横的力量,将她掀飞出去,险些摔下台。 “虚璃,我本不愿与你兵戎相见,奈何你不听劝。”炙燕冷冷地一横手中的凤朝戟,扑向他的萧此心神一乱,被火蛇燎过一边肩头,立刻从衣服到皮肉都溃烂开。 千秋暖不理会他,手脚并用爬向昙落,发现她昏迷不醒,便用力摇她的肩:“昙落姐姐,醒醒!”昙落不知是受了伤还是中了何种法术,直是昏迷不醒。 萧此怒吼道:“谁让你来的!快滚!”见炙燕舞动凤朝戟又要再攻,便顾不得那灭世之火足以要命,硬扑上去死死攥住凤朝戟。 炙燕眼底腾起疯狂的火苗,语气却平和得令人发寒:“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和那女妖演的好戏,枉想将我糊弄过去。” 萧此不顾那青黑色的火蛇在身上四处啃咬,留下大片带毒灼伤,只是死咬着牙与他展开臂力较量,绝不让他出手伤到千秋暖,那强烈的意念化作无穷的力量,炙燕竟甩脱不开。 他的抗争越顽固,就越发印证了炙燕的猜测,烧心妒火丝毫不比在台上四处游窜的灭世之火逊色,直令他十指微微颤抖。 “我原以为你是无心之人,”炙燕从喉中挤出话语,“我可以原谅你无心,却不能容忍你的心在别人身上。” 萧此已知道再瞒不住,索性语气恶劣地挑衅道:“你不能容忍?这世上你能容忍的又有几样,你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期望能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给那边的两人争取到逃走的机会。 然而他终究低估了炙燕的实力,力量会因欲望而增强,身为火部正神,过去并无敌手,谁能断定他的实力究竟如何?萧此只觉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猛地击中心口,险些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原本牢牢抓握在手中的凤朝戟也被炙燕轻易地夺了回去。 “我要让你尝到百倍于我的痛苦。” 随着这一句云淡风清的话语,凤朝戟如箭离弦,射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千秋暖与昙落。 ------------ 第二十一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更新时间:2011-08-30 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日光凝聚而成,无坚不摧的火焰神器凤朝戟,自炙燕的手中飞出,直直朝着歌天台一角浑然不觉的千秋暖和昏迷不醒的昙落刺去。 “躲开!!”萧此无能为力阻拦,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吼。 炙燕手掌凌空一翻,六条火蛇盘旋着困住了试图营救的萧此,在他身上反复留下灼伤。 而这时昙落终于悠悠转醒,睁眼便见凤朝戟向她们刺来,当即顾不得许多,扭身将千秋暖抱在怀里。 千秋暖只觉眼前一花,抱着自己的胳膊倏忽一僵,凤朝戟已经深深刺进了昙落的后背。 倾国倾城的容颜瞬间因痛苦扭曲,戟尖几乎穿透了她的身体,强大的火灵之力迅速侵蚀了她的五脏六腑。 萧此愕然望着眼前的一幕,浑然忘了身周几乎能将自己血肉蚕食光的火蛇。 炙燕神情冷漠,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昙、昙落姐姐……”千秋暖恐惧得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一切并没有因此结束,昙落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她咬着牙,将千秋暖紧紧抱在怀里,扑身从万丈高的歌天台上跳了下去。 台上的二人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炙燕瞠目结舌地望着这转变,失去控制的灭世之火重新回到铜灯之中,静静地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是伤的萧此才迸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那足以令山崩地裂的负面情绪竟是令歌天台也微微颤抖起来。 喊声在空旷辽阔的天空中远远地传开,即使是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的昙落与千秋暖也能清楚地听到。 千秋暖到此刻仍不明白事情是怎样演变的,呼呼的寒风吹得脸颊生痛,凤朝戟仍插在昙落的身体里,并随着她们的坠落,不断有鲜红的血向上飞去,形成了一道模糊的红线。 “你害怕吗?”昙落气若游丝地问。 鬼使神差地,千秋暖摇了摇头。 昙落微微一笑,将她抱紧在怀中,冰凉的唇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我愿用我的一切去报答他。”接着脑袋一耷,原本还微微吹拂在鬓角处的呼吸骤停。 千秋暖的心顿时如坠冰窟,但就在几乎同时,她发现昙落惯穿的薄纱衣下有什么正在伸展,沿着后背的两片蝴蝶骨,越来越明显。 她忽地记起在双英山上曾见过昙落背上的纹身。 那时昙落告诉她,那是翅膀。 那逐渐舒展的异物终于从被风掀起的纱衣下伸了出来,迅速变成丈余宽的一双翅膀,二人下降的速度猛地减慢,迎着风那透明的翅膀载着她们在云中滑翔起来。 千秋暖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死亡飞行,昙落背后的翅膀只有在死后才会显现出来,她带着自己和凤朝戟一起从歌天台上跳下来,既能大大削弱炙燕的实力,保全萧此,又能将自己从险境中带离,置之死地而后生。 泪水脱离眼眶,在空中留下一道闪亮的痕迹,裹挟着飞舞的血丝升向高空。 若没有自己,她该是会被这死亡之翼带上无限云端,这样美的女子不属于人间,唯有天空才应是她的归宿。 千秋暖紧紧搂着已经逐渐变得僵硬的昙落的身体,好像失去了至亲一般大哭起来,蝉翼般的翅膀载着她向未知的远方滑去,这由生到死再重生的旅途仿佛没有尽头般漫长,恁是流再多的泪水也书写不尽。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水神宫中,归泉身受重伤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几乎连自我治愈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的大胆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并且,”凝时走到他面前,鞋尖几乎触到他的额头,“每一次再见,你总能让我对你更加钦佩,世上竟有人如此不自量力,不择手段。” 归泉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浑身都冷得像冰一样,他甚至要以为自己的血也被冻住了,身为水部正神,被水灵之力封住的感觉,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新颖。 凝时蹲下身,拇指与食指扳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浅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归泉仇恨的眼神,尽管断了几根肋骨,又伤了诸多内脏,他也仍然没有露出妥协的表情来。 凝时忽然笑了,手上力道大得归泉忍不住皱眉,他戏弄般笑道:“水部正神?御水大帝?怎这般没用,想暗算我,却被我收拾得爬也爬不起来,传扬出去真不知要吓掉多少人的下巴。” 归泉虚弱却倔强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涌到嘴边的血咬牙咽了回去。 “你倒有骨气,可惜人活着不是只有骨气就足够的。”凝时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甩开,起身便要走。 归泉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沾满血的右手伸过去死死攥住他的脚踝。 凝时莞尔,弯下身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想向我求饶了?” 归泉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手上却丝毫不松懈。 “来不及了,”凝时握着他的手腕,硬是将他的手解了下来,然后踩在脚下,“你杀了我,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我以为你不过是一时糊涂,今生再来见你,本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知你丧心病狂,又将我封印在幽姬山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凝时脚下用力,归泉痛得叫不出来,只有眉头深深拧起。 他轻声笑道:“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任何机会。”说完脚掌狠狠一碾,归泉从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右手的三根手指指骨被尽数压碎。 黄昏的余晖照进空荡荡的水神宫大殿,凝时将他折辱得够了,终于踏着一地金黄走了出去。 微风送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既像是悲伤,又像是愤怒,有心碎,也有绝望,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复杂这么强烈的情绪,不止来自一个人,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 凝时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不自觉地叹气:“才离开一会儿,这又怎的了。” 辨认了千秋暖的所在,凝时驾云追去,一路跟到灶城镜湖上空,一眼瞅见湖心烧得焦黑的岛,皱眉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把炙燕惹恼了。”正要降下云头去看,不远处“嘭”的一声巨响,水花暴起两层楼高。 刚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转眼又有不知名的巨【纵横】物从天而降,今日来游湖的人实在是倒了血霉了。 凝时不明就里,降落在大火刚被扑灭没多久的岛上,踏着残垣断壁找人:“小暖?”不见回音,便以千里传音轮流呼唤她与萧此,意外的是,萧此那头没有动静,千秋暖哽咽的声音却传了回来:“凝时……” “发生了何事,你们人在何处?”凝时顾不上疑惑她何时学会了千里传音,问道。 千秋暖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回答:“昙落……没有了……萧此和、和炙燕……” 什么叫“没有了”,凝时疑窦丛生,赶紧捡重点问:“你现在何处?” “在水中……” 凝时一愕,旋即明白过来,快步走到湖边,双手结势,念起召唤咒,霎时间湖水无风生巨澜,龙吟之声传荡开来,只见一条浑身覆鳞体型细长的神兽自水下跃出,附近来不及避闪的船只俱被掀得翻了过去。 神兽踏着水纹来到岛上,将口中叼着的一团放在了凝时的脚边,继而又转头向天空飞去。 浑身湿透的千秋暖目光呆滞地坐在烧焦的草地上,凝时在她身旁蹲下,温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千秋暖哭得嗓子都哑了,思维混乱,语序也颠三倒四,凝时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懂了自己离开这半天工夫,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莫哭了,现不是哭的时候,逝者已去,萧此还在歌天台上,须得赶紧过去,否则他也难逃一死。”凝时托着她腋下将她扶起,不放心她再去骑狻猊,只得自己驾云载着她。 二人赶到歌天台上,炙燕与萧此均不在,想是返回宫殿之中去了。 千秋暖望着四周翻腾的云雾,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凝时叹了口气,将她留在原地:“你在此处等着罢,你没有北斗钥,去了也帮不上忙。” 千秋暖麻木地点点头,凝时便独自一人又朝火神宫正殿飞去。 正殿之中,炙燕斜靠在宝座中,两侧有侍童摇扇捐风,端茶捧香,人人都是战战兢兢,一声不响,唯恐惊扰了正神思考,转头便成了泄怒的对象。 “耀火大帝好大派头啊,发个呆也要一群人伺候。” 大门外遥遥传来一声清朗的说笑,数名侍童均吓得汗毛倒立,心下猜测究竟是谁这么不要命,敢来掀火部正神的逆鳞。 炙燕阴沉着脸,抬眼看去。 门外大摇大摆走来一人,白发如霜雪,衣袂似云水,并没有刻意的动作,却隐隐有一股不容下视的气势,从容自然,毫不畏惧。 炙燕一摆手,侍童们如逢大赦,赶忙依次退了下去。 凝时面带微笑,老友相见般问候道:“怎脸色这般难看,刚杀了情敌,教训了负心汉,不该开心才是吗?” 炙燕面无表情,一手支颐,漠然道:“我看起来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这不好说,毕竟我从未见你开心过。”凝时笑道。 炙燕被他取笑了,却并不发怒,目光落在座前台阶上,许久之后才缓缓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上回麒麟城外驿馆中,你破我焰咒锁竟是不费吹灰之力,须知当初我与归泉交手,他亦不能做到。” 凝时莞尔:“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你既知我能破焰咒锁,当明白自己并不是我的对手,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接着面色肃穆道:“将萧此交出来,我便将凤朝戟还给你,若不交,最后人财两空可不要怨我。”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炙燕垂下眼帘,似乎在权衡利弊。 凝时也不着急,笼着手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炙燕长叹了一口气:“人你可以带走,只不过……” ------------ 第二十二话:爱别离 更新时间:2011-08-31 “人你可以带走,只不过……” 炙燕闭上了眼,手指按着眉心:“他恐怕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凝时错愕道:“再也不会醒过来?何意?” 炙燕捂着眼,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悲痛:“那妖女临死时拖着虚璃从歌天台上坠落下去,他……萧此悲痛欲绝,欲以火灵之剑自尽,我虽出手制止,那一剑并未损及心脉。但他之前承受灭世之火,现周身溃烂,又一心求死,纵是归泉亦救不活了。” “……” 千秋暖呆坐在桌边,看着凝时与思赋忙活。 萧此终究还是被带离了火神宫,她第一眼看到那伤得惨不忍睹的身体时差点直接晕过去,衣服破烂得早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与溃烂流脓的皮肉黏在一起,令人作呕地恐怖,许多伤口深可见白骨,偏离心脏寸许处更有一道贯穿身体的剑伤,无论哪位大夫看了,都必然会摇头说救不活了。 但凝时却不以为然,返回途中遇上声称放心不下过来瞧瞧的思赋,二人便合力将这几乎是半具尸体的人搬回了木神宫。 “好臭……”娇生惯养的染非伸头看看,又摆弄摆弄盛着药的瓶瓶罐罐,受不了地直皱眉,思赋白他一眼:“嫌臭就出去,待在这处也不帮忙,纯添乱。” 染非大怒:“糟老头!别仗着本座宠你就翻天了。”说着一脚踹向他。 思赋轻巧避过,端着凝时特制的烧伤药在床边打下手,随口道:“你若是不想我说你无用,就带小暖去外面走走,散散心,别让她坐在这儿哭。” 染非嘴角抽搐,终不好反驳,悻悻地到桌边摇了摇千秋暖的肩:“听到没,跟我到别处去走走,坐在这儿也帮不上忙,怪恐怖的,你一个姑娘家别看多了夜里不敢睡觉。” 千秋暖无奈地呵呵两声,又像哭又像笑,染非见她无动于衷,索性抱着她的腰直接拖走,结果由于倒退着没看路,脚后跟绊在门槛上,一个跟斗倒栽出去,撞翻了端着干净绷带正要进门来的丫鬟。 “哎呀呀!”染非后脑勺磕在柱子脚的石鼓上,痛得鬼叫,千秋暖一脸麻木地从他身上爬开,站在一旁傻乎乎地看着。 思赋的神经终于绷断了,亲自上前来将染非提着领子拎起来,扔出了小院,染非在院外跳脚大骂,但又不敢再跟进来。 回到房门外见千秋暖搓着刚摔痛的手站着不动,思赋笑着道:“莫在这儿杵着发愣了,心情不佳可以去调戏那边的家伙,我不会介意的。” 染非在院门口咆哮:“糟老头你活腻了!本座这就去召集上仙来轮着上你!”思赋对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威胁一哂置之,眼色示意下,候在门外的丫鬟上前搀了千秋暖,送到院外去。 思赋返回房中,凝时已将萧此那一身伤处理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伤口在法术的作用下逐渐愈合,留下一片片青灰色的痕迹,只能等余毒慢慢排清才会消去了。 “暂时无大碍了罢?”思赋递过擦手的湿巾,凝时也不客气,接过来擦干净手,随意地搁在盆边:“多亏你,毒性压制住也就好了,身上的伤倒是本就无妨,有我在,半月内就能完全恢复,只是……” “只是?” 凝时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正如炙燕所说,他一心求死,此刻魂魄是否还在肉体之中亦是不详,若魂魄尚在,很快便会转醒,若是魂魄离体,七日内寻不回来,那纵是我也回天乏术。” 思赋默然,瞥了一眼门外,千秋暖已被带走,不知她听到这消息会作何想。 凝时撇撇嘴,漫不经心地道:“这话你去说罢。” 思赋一愣,反问:“为何我去说?” “小暖一向强势,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哭,”凝时摊手道,“为昙落的死她已经哭了一路,再这么下去非哭瞎了不可。” 思赋啼笑皆非,道:“既是如此,不让她知道不更好?先将她瞒着,再去想法子救活萧此,到实在救不活那时再告诉她。” 凝时斜眼看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半天不说话,思赋脑袋上冒出个问号,不知他想做什么。 “我让你去说,你道仅仅是说萧此可能救不活这一桩?”二人对视许久,凝时无语地问。 “旁的还要说什么?”思赋一头雾水,“安慰的话?” 凝时唉声叹气:“染非平日里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分内之事都扔给你,不会连其余四神的事都懒得对你解释罢?” 思赋干笑几声,认了这家丑:“我虽是包揽了所有的活,毕竟只是护法,什么可以知道什么不必知道,分寸在他肚子里,他不说的我也从不问。” 凝时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这也难怪,”说的却是月前樽被盗正神与护法均不知晓一事,或许思赋根本不知道神器之于正神的重要性在何处,“你可知五神器成形尚在五神之前?” “天地初开,日升月辉,五神器于虚界成形后,汲取混沌之力方塑成五神之躯,神器可以说是正神的魂之皈依,更拥有正神所不具备的力量。染非的月前樽……罢了,他的事你自己去问他,我要告诉你的是,五神器中,有一件可以承载正神以外的魂魄,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凝时微微一停顿,道:“那便是金部正神疏翎的返魂镜。” “返魂镜?”千秋暖神情呆滞,语速缓慢,像是还没回到正常状态。 思赋颔首,为措辞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得不照实说:“萧此现昏迷不醒,唯有借来疏翎的返魂镜,方能保他伤愈后醒来。” 千秋暖还没出声,一旁海吃的染非猛地抬起头来:“糟老头,你被臭傻了吗?虚璃和疏翎可是死对头,有你就没我,你要她去找疏翎借返魂镜?” “没和你说话!”思赋没好气地道。 染非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就要扑上来和他拼命,千秋暖眼疾手快扯住他腰带:“打是亲骂是爱。”染非立刻收住了拳头,鼓起白眼瞪着思赋。 千秋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去求她。” 染非见了鬼一样看着她:“喂喂,小东西你也跟着犯傻!去求疏翎跟自杀有甚区别,救不活萧此还赔上自己,这亏本的买卖做不得啊。” “去求,有一半的概率保得住他,不去,他就是死路一条。”千秋暖将他昨日说过的话原版奉还。 染非抓狂地摔了杯子:“靠!我就知道这糟老头嘴里说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还非要我转述!”思赋却莞尔道:“正是这个理,疏翎知道轻重,不会要你性命,无非是会寻个法子侮辱于你,我想你也不会介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人上人三个字令千秋暖情不自禁地想歪了,僵硬了大半天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说的是,先把人救活是正经,大不了疏翎怎样对我,我也怎样对他。” 思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胡乱摆了下手:“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日后再说罢。” 千秋暖点点头,道:“凝时呢,我有话要同他说。” 按照思赋的指点,千秋暖来到了木神宫后苑见影潭――也就是刚从虚界回来时染非沐浴的露天泳池。凝时盘膝坐在潭边岩石上,不知是在修炼还是在打盹。 “凝时,”千秋暖隔着潭水喊他,“借来返魂镜,真的能救活萧此吗?” 凝时纹丝不动,只有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救活了,你又有何打算?” 千秋暖愣了下,听他继续说:“昙落为救你而死,你还能问心无愧地和萧此在一起?他们本就想要一起死,若是我,就会成全他们。” 千秋暖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死是很容易的,难的是珍惜死去的人留给我们的东西,难的是勇敢地活下去,将死去的人记在心里。” 凝时听了这话并不睁眼,左手轻轻一挥,潭水中翻卷起漩涡,当日在扇湖中将她救上岸的神兽自水底跃出,围着她转了两圈,然后将一物吐在她脚边。 “北斗钥?”千秋暖吃惊地睁大了眼,“你在哪儿找到的?”忽地想起昨日凝时离开过一阵,“你去找紫鸢了?昨日到客栈中找你的人,是辨阳?” 凝时呵呵一笑,答非所问:“这是神兽螭吻,它会送你去金神宫。记住,疏翎若是肯借,拿了东西就立刻回来,若是不肯借,也无需和她久耗,尽人事听天命,萧此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千秋暖一阵气闷,怒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死了你就那么开心?” 凝时似乎有些无奈:“他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话到一半,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螭吻会意,俯下身子让千秋暖骑上来,接着长吟一声飞向高空。 “我仅只是不希望你太煎熬罢了。”双目微启,注视着那逐渐远去的一道影子。 若是遵照本意,北斗钥是不该归还给她的,那只会给自己的下一步路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但若真的那样做了,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后悔,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事明知是错的还是有人去做,大概即使是自己,也不能免俗。 权且当做留下了一个对手罢,这样未来才不会太过无聊。 凝时微微笑起来:“实在是小看你了。” ------------ 返魂镜卷 ------------ 第一话:万绿从中一点红 更新时间:2011-09-01 “借返魂镜?你当我是傻瓜吗!” 疏翎甚至没把话听完,就掀桌暴走了:“神器是正神的魂之皈依,我若是借给你,岂不是把自己的命白白送出去?简直岂有此理!” 千秋暖默默地擦掉她大喊大叫中溅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 金神宫的构造其实更像一座青楼,许许多多的小房间,里面养着各个年龄段的正太,在她被下人带过来的一路上,不少人略微打开门,好奇地朝外张望。而疏翎的寝宫则众星捧月地居于正中央,她们面对面坐下来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有不少品种各异的正太蜂拥而至,显然是太久没见到自家女王以外的雌性生物…… 当着一群异性的面被人大声训当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即使那只是一群小屁孩儿,千秋暖干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卑微一点:“我又不是虚璃,自己也死过,肯定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只是想要救人。” 疏翎向后靠在宝座的靠垫上,拿起桌上的烟枪填了些烟草,立刻就有美少年端来灯。 “那个,吸烟有害健康。”千秋暖实在看不惯女人抽烟,又碍于自己有求于人,只好委婉地提醒。 疏翎刚吸了一口就被她坏了兴致,不满地皱起眉:“小孩子家懂什么,你我虽是神,却仍有无可奈何之事,烟酒俱是好物,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围在殿中的小正太们个个见了这这剪着齐肩短发的小萝莉都蠢蠢欲动,却又都深知自家女王最恨的就是同性,不敢上来搭讪,只能在一旁窸窸窣窣地交谈。千秋暖闻着烟味就想咳嗽,于是皱眉道:“你可以一个人没事儿的时候抽,这个……尼古丁对小孩子成长不利,你的这些……宝贝儿、呃……还在长个子……” 疏翎忽地就笑出来了:“长个子?长得高大英俊了,好去勾搭别的女人?”凛利的目光一扫过去,立刻有不少识相的小正太开溜了。 千秋暖无可奈何,只好捂着自己的鼻口:“那我们对调一下座位成不?你那儿是上风向,我快被呛死了咳咳咳咳……” 疏翎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将烟灭了搁在一旁。 “多谢、那个,我们还是言归正传……” 小正太们大都往外走,却有一人似乎是刚听说了消息,逆着人流跑进来:“小暖?” 千秋暖正要把歪了的楼歪回来,就听见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是个模样蛮清秀的少年,歪头想了想不认识,就问:“你是谁?” 少年一个趔趄扶住柱子,疏翎哈哈大笑起来:“听见没有,问你是谁呢,早就对你说过虚璃心有所属不会看上你,自作多情。” 千秋暖抱歉地低了低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脑子昏得很,忘了好些事——我们见过?” “……”少年神色黯然,转头就要走,千秋暖终于在脑海的某个旮旯里翻找出了关于他的回忆:“玉祀?你变化这么大啊,完全认不出来了!” 的确很难把当日拦道打劫、啊不拦道不给水喝的小弟弟和现在眼前的美少年想成同一个人,千秋暖确实记得那时的他看起来还是个虎头虎脑,虽然有点楞但很有男子汉气概的小子,才几个月没见,是怎么被时光的杀猪刀雕刻得这么……这么受的? 玉祀腼腆地笑了笑,疏翎眉尾一挑:“那是自然,这宫里上下百余人,谁不得按照我的喜好拾掇自己。” “你的爱好就是各种受,”千秋暖哀叹,“一个苏丞还不够,你把玉祀也变成这样。” 疏翎轻蔑地哼一声:“那也轮不到你来心疼,苏丞虽是弃卒,仍是我金族护法,我迟早会收拾他。” 千秋暖赶紧摆手:“你别这么说嘛,他虽然是擅离职守,但也是为了替你了却心愿不是?我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了——要不是有人反应快。嗯,我是说,他确实尽力了,即使落败被擒,也坚决不肯投降,这种忠心耿耿的人就算不是你的菜,也没必要收拾掉啊。” 玉祀壮着胆子插了一句话:“苏丞大哥还好吗?” 千秋暖本不想透露出自己不久前才见过苏丞的事,毕竟那样就免不了要被问起他的下落,不过转念又一想,疏翎若是要找苏丞,根本不需要问自己,于是点点头:“他说每天看着护法的信物,就像看着疏翎一样。” 玉祀似乎和苏丞关系不错,听了她的话不由得露出了难过的神色,张嘴想说什么,又看疏翎脸色不佳,把话咽了回去。 “玉祀,回你的房间去。”果然,紧接着疏翎就语气冰冷地下令了。 小弱受只好垂着脑袋,三步一回头地走了,看着他那样子千秋暖就想叹气,真是作孽啊。 疏翎沉着脸,过了一会儿又把烟枪点燃了,不过这回她总算有点善心,没有坐在上风向处抽,而是慢步踱到了千秋暖的身后,望着格子窗外发怔。 千秋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说话,只好主动打破沉默:“疏翎,我知道你和虚璃有过节,所以看我也不大顺眼,但是我真的没有招惹你啊,我还和苏丞说,想和你做好朋友,替他向你求情来着。你说,没来由地和你结仇,我不是自找没趣么?” “你嘴上这样说,心里可未必这样想,”疏翎冷冷地道,“土部正神,最擅长的便是扮猪吃老虎,虚璃人前一副宽宏大量慈悲为怀的模样,肚子里却装满了坏水,又能装会哭,当初便是耍的这手段把我……”话头突然断了,接着便又是沉默。 把我?把我骗了?千秋暖满头问号,知她不愿说问了也白问,不定还会惹恼了她,只得自己在心中猜测。照她这意思,两位女神并非一开始就敌对,定是发生了某件事,而这件事在疏翎口中,隐约是虚璃耍心机害她吃亏了,看她们的仇恨大得连染非都觉得没希望,估计疏翎是被坑惨了。 唉,不知道症结所在,如何对症下药。 千秋暖绞尽脑汁,正想再说些什么好听的话,忽地听疏翎问道:“刚才在气头上,没听全你的话,你要救谁?” 千秋暖瀑布汗,绞手道:“救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疏翎冷哼一声:“很重要的人?何人?你要借我的命去救人,却还遮遮掩掩,谁会相信你没有阴谋。” 千秋暖无可奈何,只好缩着脖子回答:“救萧此。” “救谁?!”疏翎愕然转过头来,声音又尖又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事。 “萧此。火部护法萧此。”千秋暖苦大仇深地看着她。 疏翎先是半天不能接受这个答案,接着转过身去,肩膀抽动,过了一阵终于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萧此?你为了那种人跑来求我?哎哟哟,我的慧土大帝诶,你的面子何时变得这么不值钱了,萧此算个什么东西,他要死了,怎不见炙燕来求?炙燕不是宝贝他得很么,过去连说也不让人说。” 千秋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该从何处反驳,疏翎笑了一阵觉得没趣,又咬着烟枪看风景。 “嗯,你倒是给我说说,他怎就成了你‘重要的人’,说服得了我,就考虑借给你。”过了很短的一会儿,疏翎吐出一串烟圈,笑着说。 “他是我师父。”千秋暖一语带过,多的她不想说,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这回疏翎倒像是有些惊讶地转了过来,灭了烟枪,走到她身后,一手放在她肩上:“我可提醒你,萧此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道他收你为徒,对你好些,是真心的?为了他,真的不值得。” 千秋暖一阵无语,这世上好像真是所有人都把萧此当成品行极度败坏的家伙了,过去辨阳对他不放心,玖真说起他就色变,凝时认为他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连和他半斤八两的疏翎也一脸鄙夷地对自己说不值得,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罢了,错了也认了,救活他以后,大不了再不往来就是了。 想到这里,千秋暖斩钉截铁地说:“你觉得不值,我觉得值,有什么要求你提就是。” 疏翎不觉讶然,呆呆地看了她好一阵子,突然愤怒起来:“你爱上他了?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你竟然觉得值得?当初你为了玖真,不惜触犯天规,更殉情随他而去,现却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虚璃,你……” 千秋暖冷静地打断:“你搞错了,我不是虚璃,她喜欢谁与我无关,我喜欢谁也与她无关。” 疏翎抿了抿嘴,良久,才道:“返魂镜可以借给你,不过,你人要留在金神宫,如果返魂镜有一丁点儿损伤,我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听她松口了,千秋暖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点点头:“可以,还有别的要求吗?” 疏翎眉毛一抬:“没了,金神宫中不使唤丫鬟,没有旁的事给你做。你去找玉祀,让他领你到空房间里住下便是。若是敢跑,我便去杀了萧此。” 千秋暖莞尔:“不跑不跑,”又问,“你确定让我去找玉祀?你不怕我吃了他?” 疏翎冷笑:“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与其让你去荼毒别人,不如把这没良心的小子给你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抢我的人,这一个二个的心都向着你,我倒落得个坏名声。”说完气呼呼地甩着袖子走了。 千秋暖哑然失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还抢了她的谁,玉祀只能算一个,苏丞显然还是一心爱着她,难道指的是辨阳?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要真是辨阳与虚璃的关系曝光了,疏翎不会这么平静,铁定是要开着坦克一路碾过去,把这对奸夫淫妇压成薯片。 横竖想不起来,索性不管了,自己有求于她,老老实实别再招惹她家的小宝贝们就对了。 ------------ 第二话:误入小受之国 更新时间:2011-09-02 金神宫中四处都有丝竹管弦声,不甚连贯的二胡声就像锯木头,磕磕绊绊的古琴声则像弹棉花,好容易有一个流畅的笛声,奏的曲子还悲得紧,千秋暖简直觉得自己闯进了幽怨的冷宫。 “陛下前几日撵走了人,这间房是空着的,你看看喜欢不。”玉祀很紧张地推开一扇门,好像房屋中介一样客气。 千秋暖好笑地答道:“哪里都一样了,我是来做人质的,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跨进门槛,却被眼前的布置惊呆了,雕梁画栋,香帐罗衾,和电视剧里见过的后妃宫殿一般华丽,忍不住向后退:“我说,这里过去住的谁啊,怎么布置得这么娘……不对,你听不懂啥叫娘,我的意思是,怎么布置得像女人住的屋子似的?” 玉祀很自然地回答:“大家的屋子都差不多是这样,是陛下的喜好。” 千秋暖点点头:“那就难怪了。就这儿吧,你不用陪我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这人不认地儿,在哪儿都能很自在。” “……”玉祀立刻显出十分惆怅的神情,看得她顿时生出罪孽感,赶紧举手投降:“好好,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别整的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可是留下来又能做啥呢,千秋暖很头疼,她是萧此带出来的徒弟,所以也继承了那个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师门破传统,对于这个当初自己调戏过的小正太着实没有再来一次的兴致――而且看他那含愁的双目,估计不管自己说什么调戏的话,他都会当真,要他躺到床上献身说不定都行,那就太可怕了。 千秋暖只好在圈椅里坐了,没话找话地和他叙旧:“好久没见,刚才真没认出来,过得好吗?” 玉祀蔫蔫地跟着坐下,答非所问:“你也和上次见不一样了。” 千秋暖笑了,问:“你说头发?” 玉祀摇摇头,十分惋惜地说:“说话的语气,神态……很多,我说不清楚。” 矮油小盆友啊,你看到的都是假象是装出来逗你的啊,千秋暖不禁感到无奈,又不想挫伤这纯情小正太的心,只好敷衍地回答:“呃、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人是会长大的嘛。” 玉祀对这个解释显然并不满意,仍然是一脸失落,让她有种自己抢了他玩具的错觉。 为了活跃气氛,千秋暖灵机一动,道:“啊对了!你欠我一根糖葫芦!” 对面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看了她半晌,回答:“回来以后,陛下就再不让我出门,也没有再给过一文钱。” “哦……那没事,等我能出去了,我请你吃。”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房间里尴尬地沉默了,千秋暖可算体会到疏翎有多狠了,分明是捏准了自己不愿接近他也不能疏远他,才故意把玉祀塞过来,好让自己难堪的。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而且愈演愈烈,好像发生什么大事了一般,千秋暖赶紧把话题转过去:“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啊,怎么这么吵。” “不知道,”玉祀到门口张望了一阵,“去看看?” 二人循声一路小跑着过去,绕过了几间小院最后终于来到事发地点,房门外围得水泄不通,全都是来看热闹的,千秋暖挤得脸都变形了才算冲到了屋里,抬头一看,险些滑倒在地。 一丈多高的房梁上垂下来一条白绫……不,被单,一个披头散发的美少年正踩着圆桌上的绣凳作势要上吊。 玉祀跟着挤进来,瞪大了眼看他:“玄戚,你要做什么?” 名叫玄戚的美少年涕泪纵横:“你们谁都别拦我!陛下已经一个月没召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放我死了算了!”脚下的绣凳摇摇晃晃,看得不少六七岁大的孩子心惊肉跳,吓哭了的不在少数。 千秋暖彻底晕了,原来不止苏丞和玉祀是这小受德性,整个金神宫特么就是个小受之国啊有木有,一个月面不着圣就寻死觅活,这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美少年尚哭嚎:“你们不要拦我,让我去死,让我死!” “谁拦着你了,要死就死呗,死了你别人受宠的机会就更大了,白痴才拦着你呢。” 美少年马上不哭了,眼含热泪看着她。 千秋暖抄起胳膊歪着头看他:“不是要上吊自杀么,快啊,大家都围观这么久了,你别光敲锣不演戏啊。顺便告诉你一声,疏翎现在应该是不在宫里,我们都会保密的,等你死了,就把你的尸体搬到井里填了,保证不会让她知道。” 玄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握着床单的手,慢慢地在绣凳上坐了下去。众正太一看没戏了,就纷纷散去,只剩下上吊未遂的玄戚和千秋暖、玉祀三人。 “这么屁大点事儿,别想不开嘛,我看你像是疏翎的菜,也许她只是最近不想吃菜?你要知道,人体需要的营养成分很多,光吃菜是不行的,偶尔要吃肉啦,面啦什么的,”千秋暖苦口婆心地劝道,“换换胃口是人之常情,但是喜好是不会变的对不?你要是把自己倒了,她以后就只有吃别的菜了,那多亏啊。” 玄戚抽抽搭搭一阵,口里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谁?你说的话,我都不怎么听得懂。” 千秋暖理解地点头:“正常的,听懂的没几个,我是你家女王陛下的好朋友,过来串门,你要是再想不开,可以先来找我做心理疏导,实在不行再去死。” 见他还是一脸迟钝,千秋暖只好放弃自己旧有的说话方式,用更加简洁易懂的语言表达:“总之你下次想死之前,先来找我,ok?” 玄戚眨巴着泪眼:“o……k?” 千秋暖满意地点头:“ok就行,床单放下来,挂在上面怪丑的,当心别摔了。我走了啊。” 离开了上吊现场,玉祀仍旧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千秋暖便问:“疏翎喜欢这样成天哭哭啼啼的男孩?” 玉祀摇摇头:“玄戚就是因为太爱哭,所以被陛下厌恶了。” “那疏翎究竟喜欢哪一型的?我见了你,苏丞,还有刚才那小子,觉得你们都带着一股……嗯,说了你也不理解的感觉。”千秋暖十分费解。 这问题倒是难不倒玉祀,他身为这后宫的一员,显然是从小接受这个教育长大的,说起来十分流利:“陛下和前辈都说过,陛下喜欢的是文静优雅,淡泊从容,对自己绝对服从,对敌人绝不手软的男人。” 千秋暖正描绘着文静优雅淡泊从容,还没从身边找出一个范本,猛地听到最后两个字,惊了:“男人?她喜欢的不是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儿么?” 玉祀垂下了眼:“听前一任护法说,陛下是为了把一切不安定因素都掐死在萌芽状态,才要从小将我们养在身边,避免被打扰。” 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掐死在萌芽状态……这么高深的解释由这边的人说出来,还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啊,千秋暖汗汗地想。 “这么说以前疏翎就曾经……”话到一半,千秋暖忽然把他和疏翎之前说过的话结合到了一起,得出一个令自己脊背发凉的答案,“不是吧,你的意思是说,疏翎曾经遇到过一个这样的男人,但是被虚璃横刀夺爱,抢走了?” 玉祀茫然地回望着她。 此时此刻千秋暖直是欲哭无泪,文静优雅淡泊从容,符合这特征的,不就是辨阳么,这么说辨阳和虚璃的奸情,疏翎其实是早就知道,并且含恨默许了的? “买雷帝嘎嘎的……坑爹啊。”她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前任的人品下限了,明明已经有了玖真,还非要勾搭辨阳,惹恼疏翎,转世之后甚至不惜用肉体作交换麻痹萧此,这真的是所谓的处子之神,不是个荡妇么? 有对比有真相,千秋暖对疏翎的好感随着同情心的增长而增长,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不容易了,喜欢的男人跟了别的女人,却还是让她在自己旗下领工资,也不去夺人所爱拆散他们,只是默默地搞正太养殖、啊呸养成,希望种出个称心如意的情人。 玉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千秋暖摇头又叹气,最后说:“虚璃真是欠她太多了,我要接手土部正神这个位置,少不得要补偿一下她。玉祀?” “啊?”玉祀回过神,看着她。 “你喜欢跟着疏翎吗?” 玉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陛下过去心情好的时候,会陪着我念书,手把手地教我练射箭,上仙们送来好吃的,也总是把我喜欢的全都留给我……”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像是在为那端甜蜜快乐的时光逝去而难过。 疏翎会那么有耐心和爱心,确实令千秋暖感动,她问:“现在她宠着谁?” 玉祀轻轻摇头:“那次回来以后陛下就再也没专宠什么人了,玄戚据说因为长相的缘故,陛下有段时间常常叫他到面前去,可惜他性子太软弱,动不动就哭,没多久陛下就厌烦了。” 长相?千秋暖回忆着刚才那梨花带雨的美少年,觉得他生得一点儿也不像辨阳,但也可能是因为哭花了脸的缘故,保留意见。 “小暖姑娘,”经过一处回廊时,迎面走来一个看上去已届天命之年的男人,拱手道,“陛下要见你,请随我来。” 吓,还以为她不在宫里呢,千秋暖心想这人的年岁说他是变质的正太都不为过,应该是金族上仙才是了,于是也便礼貌地点头道:“麻烦带我过去。” ------------ 第三话:一念之差 更新时间:2011-09-03 再回到金神宫正殿,比刚才更要热闹,金部正神疏翎端坐高处,下面站了三个衣冠楚楚的…… 千秋暖嘴角一阵抽搐,望着那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看的三位上仙,虽然装扮得英气逼人,但分明就是三个女人啊!疏翎该不能恨屋及乌,讨厌虚璃连带着也讨厌天下所有女人了吧。 “返魂镜我已亲自送到木神宫,在我除掉虚璃之前,你须得在金神宫中待着,没有我的许可,不许踏出宫门半步,不许见宫外的任何人,”疏翎盛气凌人地说道,“可明白了?” “嗯。”千秋暖心不在焉地应了,反正不是待一辈子,疏翎毕竟是神,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一名英姿飒爽的女上仙上前抱拳道:“陛下,人海茫茫,属下要如何找寻虚璃的下落?” 疏翎峻颜道:“这也是本座感到十分苦恼的一点,小暖,你既然说自己不是虚璃转世,那是否见过她?她有何特征,现在何处,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千秋暖撇嘴,对她请教人的态度有些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说:“见过啊,她这一世叫紫鸢,过去是水族,现在水灵之力被凝时化干净了,说不清算哪一族,是挺不好找的。” 领她来的那名男上仙惊诧道:“灵力被化干净了?五灵之力相生相克,此消彼长,不应全消才对。世间有这样的法术?” 疏翎并不急着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千秋暖:“我方才去木神宫,也见着了你说的那位名叫凝时的人,你可知他的底细?” “他是水族散仙,和归泉有不共戴天之仇,曾经被封印在幽姬山,是我放他出来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被问起千秋暖才发现,自己对凝时实在是知之甚少,周围也没有人能将他的底细说清楚。 疏翎神情严肃地道:“化解灵力的法术,乃是神术。” 一语出,满座惊,四位上仙和千秋暖均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正神执掌着混沌之力,拥有提点上仙,任命护法之能,自然也有将其打回原形的办法,否则放虎归山岂不是后患无穷,”疏翎的目光在下首五人身上走了一遭,最后定格在千秋暖的脸上,“此人绝非普通的散仙,极有可能曾经位列神界,否则绝不会精通神术。” 千秋暖一时脑子打结:“位列神界?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是说凝时有可能曾经是水部护法?” 疏翎一沉吟,然后道:“可能性很大。”继而又问,“这个暂且不论,你可还能想到其他找到虚璃的办法?” 千秋暖想了想,说:“辨阳应该还在她身边,她一身灵力废了,辨阳肯定很不放心……”话还没完,身旁的四名上仙一起望着她,仿佛看见了鬼。 “咋、咋了?” “你说谁和她在一起?”疏翎幽幽地问。 “辨阳啊,他既然没来参与讨论,证明他还在紫鸢身边的可能性很高,你也知道,他们……”千秋暖理所当然地说着说着,忽然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奇怪,“你们怎么了,食物中毒?怎么脸色都这么难看?” 疏翎最先清醒过来,猛地一拍面前的案桌:“岂有此理!虚璃,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男上仙忙跨出一步道:“陛下息怒!当心中计!” 疏翎挥袖掀翻了桌上所有东西,一时怒不可遏:“我一早就在怀疑,虚璃那么多次从我手下死里逃生,一定有内奸……辨阳……虚璃,我要把你碎尸万段!”说着撑着桌案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桌案无声碎成齑粉。 千秋暖大叫不妙,自己竟然猜错了,虚璃从疏翎手中抢走的男人竟然还不是辨阳,而是另有其人!惨了惨了,这回连辨阳也难逃一死了。 正在她拼命动脑筋想要寻找补救方法的时候,另一名女上仙亦走了出来:“陛下切莫冲动,辨阳向来忠心耿耿,陛下不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就认定他是叛徒,此事还需再查。” 千秋暖赶紧接话:“你别理解错了啊,我不是说辨阳是叛徒是内奸,我刚才要说的是,他看紫鸢已经成废人了,说不定正在追杀她,痛打落水狗什么的,你懂的。” 疏翎却充耳不闻,大袖一挥:“什么都不必说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本座要亲自去看个究竟,倘若辨阳当真是内奸,本座必要他粉身碎骨永不超生!走!” 气到极点的疏翎不顾四位上仙的阻拦,执意冲出了金神宫,千秋暖怯怯地跟了出来,看了眼疏翎远去的身影,问:“你们不跟去帮忙?紫鸢可狡猾了,我怕疏翎会吃亏的……” 一名女上仙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害的!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随便说两句陛下竟信以为真,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黄毛丫头四个字顿时惹怒了千秋暖,她抖出北斗钥刷地变作八尺长,带着呼呼风声划出一道银色的痕迹,那女上仙惊得一纵退开,刚才身后的一排小树被齐齐扫掉树冠。“管好你的嘴,否则下次被削掉的就是你的脑袋。”千秋暖用北斗钥指着她的鼻子,臭着脸地道。 “北斗钥!”那名男上仙立刻认出了这件神器,迅速提醒三位同僚,摆好架势准备一搏。 四名金族上仙各自端出兵器,警惕地盯着还不及自己肩头高的千秋暖,如临大敌。 千秋暖却不把他们当一回事儿,痞兮兮地将北斗钥往肩上一扛:“怎么的,想打架?老头儿,你认得出这是北斗钥,难道不知道本座是不惧刀兵的么?有那闲功夫来我手下送死,不如去帮帮疏翎,老实告诉你们,辨阳真的是内奸,你们要再不去,疏翎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你以为还能骗得过我们?”一名女上仙一手挽剑一手捏剑诀,气势凶得紧,却还是不敢上前来送死。 “我要真想骗你们,就会说‘看,灰机’,然后从后面一记横扫把你们全都扫到悬崖下面去。”千秋暖笑嘻嘻地指了指宫门外的万丈深渊。 四名上仙虎视眈眈,却又都不愿第一个出手,局面僵持了。 玉祀到处寻不见人,连番打听才找到宫门外来,就看到千秋暖轻松自在地与四名本族上仙对垒,十分奇怪地远远喊了声:“小暖!吃饭了。” 千秋暖笑容灿烂地回应:“来了!”往前一迈步,那四人齐刷刷地后退,“别这么紧张,我可不想在纯情小正太面前大开杀戒,让让道,我吃饭去了。”说着要穿过他们中二人之间的空隙,北斗钥横在她肩头如同压路机,两名女上仙赶忙避开。 “啊,差点忘了!”千秋暖忽地想起一事,转过身来,刚才出言辱骂自己的那女上仙没防到会有这一转头,顿时被北斗钥扇了个正着,险些飞出去。 玉祀一见此光景,笑得满地打滚,千秋暖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装得十分抱歉:“对不住啊对不住,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辨阳瞎了一只眼,别认不出来了。嗯,就这样,我吃饭去了。” 玉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领着千秋暖去用饭,剩下四名上仙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虽说是来做人质,但伙食却还不错,千秋暖吃饱喝足后伸个懒腰,称赞道:“疏翎这儿的伙食不错么。” 玉祀腼腆地一笑,解释道:“我告诉厨房你是陛下请来的客人,所以……” 千秋暖好笑地点头,领了他的情,又问:“那你们平时吃些什么?” “因人而异,受宠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像我这样被冷落的,就只能剩下什么吃什么。”玉祀说着,倒没显得有多失落。 千秋暖听了这话,琢磨着失宠的正太们留在这里实在是可怜,就是受宠的那些,迟早也会被赶出去,毕竟谁也不能完全取代谁,要想解开疏翎的心结,一并拯救这些无辜的少年,还是得知道当初虚璃究竟从她手中抢走了谁,可能的话,还给她。 不过事情也不知过去了几百年,那个男人还活着没有都是个大问题。 傍晚时分金神宫里又热闹起来了,千秋暖好奇地探头看窗外,十来岁的少年们纷纷朝正殿奔去,不时有人吆喝着什么快点不然就赶不上了or不然就没机会了之类的话。玉祀吃过饭就回去休息了,无人带领,千秋暖不敢掀疏翎的逆鳞,只好压抑着好奇心,在房间里等。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少年们陆陆续续返回住处,也不见玉祀来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请问一下,”千秋暖实在受不了了,跑到院中拦住一群正往回走的少年,“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 少年们个个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要不是看在她是女孩子的份上,估计都不愿意搭理她。其中一人说:“陛下召集大家过去,说是要提拔新的上仙。” 千秋暖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是些被淘汰的杂鱼,忙藏好幸灾乐祸,又问:“你们见到玉祀了吗?” 那人不屑地哼道:“那小子走了好运,被陛下留在大殿上,八成是没那闲工夫来伺候你了。” 疏翎要选拔新的上仙,玉祀入围了?千秋暖心里先是替他高兴,继而又一凉――选拔新的上仙岂不是意味着辨阳已经惨遭不幸?! ------------ 第四话:女儿家的私房话 更新时间:2011-09-04 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饭时候只有下人来送饭菜,还是没见到玉祀,千秋暖实在是担心得不行,想要去见疏翎,却走不了多远就被拦回来,又不能在人家地盘上动粗,只好和板凳干耗着。 整整一天过去,什么动静都没有,千秋暖简直要炸毛了,一头倒在床上,瞪着帐子顶上的鸳鸯戏水图案。 忽然身体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熟悉又久违,千秋暖顿时僵硬了。 尼玛的大姨妈敢不敢不要在这种时候来! 偌大一个金神宫,全都是男人啊有木有,唯一的女人见都见不到啊有木有,老娘现在是人质啊有木有! 怒归怒,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趁着洪水泛滥之前赶紧把大坝修筑好是上策。千秋暖弹簧一样跳下床,翻箱倒柜找干净的白布,未果,欲哭无泪地打开窗,叫住一个端着酒壶的小厮:“小哥哥,麻烦你替我传句话给你们陛下,说我求求她了,让她马上过来一转。” 那小厮一脸古怪地打量她,问:“陛下如果问你有何事,我怎么回答?” 千秋暖咬牙切齿一阵,终究还是脸皮不够厚,怒道:“告诉她别问这么多,女人何苦难为女人,她心里清楚。” 那小厮像是受惊了,赶紧端着酒壶跑了。 没一会儿疏翎就带着必备的东西赶了过来,脸臭得压了臭豆腐一个头,把一切拾掇清楚后,气呼呼地在她床边坐下,抱怨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来个葵水还要我伺候。” 千秋暖嘿嘿嘿干笑:“别这么说嘛,以后咱们可要做好姐妹,相互照顾的时候多着呢,你说这种事儿……我好意思跟别人说么。” 疏翎白她一眼,道:“多大个人了,不会提前做准备?” 千秋暖诚恳地举拳发誓:“第一次,童叟无欺。” “第一次?”疏翎怀疑地看了她一阵,疑道,“你多大?虚璃投缳自缢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你过去没来过葵水?” 千秋暖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疏翎一时语塞,最后只好找了个勉强合理的解释:“你身边转来转去都是男人,也难怪。” 千秋暖嗯嗯地点头,看她又出神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碰了碰她的手背:“疏翎。” 疏翎被打断思绪一脸不爽地问:“做什么?” “听说你要选拔新的上仙,有人选了吗?” 疏翎讥笑地看着她:“自己身子还不舒服着呢,有空管别人的闲事。”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玉祀灵根很纯,悟性也高,这一点我很早就知道了,要不是遇上你,我本想就算他将来的成长不尽如人意,也可以培养成我的左右手。” 千秋暖揉着被角装可怜:“是你叫他来招惹我的,不是我的错啊。” 疏翎叹口气,肩膀垮着,像是很累:“我从来便是这般吃力不讨好,我想要的,总不能如愿,还处处留骂名。” “别这么说嘛,”千秋暖轻轻捋顺她的长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疏翎苦笑一声,转头来看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把玉祀提拔为上仙,让他成为第二个辨阳?” 千秋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他真的喜欢我吗?” “谁知道。” 二人都沉默了,疏翎眉头深锁,接连被抢走三个男人的事让她实在难以接受,侧面看上去单薄又萧条,千秋暖看得心中不忍,于是向前挪了挪,搂住她的肩。 疏翎先是不太习惯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也就放开了,她将下巴支在自己肩上,自己也就把头靠过去,二人像一对好姐妹般依偎在一处,彼此陪伴。 值夜的人敲了一更天的梆子,疏翎想完了心事,呼地吐掉一口浊气,摸摸她的头:“我和虚璃,曾经也像你我刚才这般亲密,那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未曾想她会做出那样的事。” 千秋暖认真地说:“我不会抢你东西的。” 疏翎莞尔,催她睡下,又叹了口气,忧伤地说:“或许是我的错罢,女人本就该温柔体贴,像我这般脾气暴躁独断专行,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千秋暖裹着被子摇头道:“不管是温柔还是暴躁,如果是装出来的,那就没有意义了,我还是女流氓呢,咱俩做伴儿,没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 疏翎噗地笑了,拧了她脸上一把,啐道:“一边去!我才不与流氓为伍。赶紧睡觉,再弄脏了被褥明儿个自己洗。” 相比起过去痛得死去活来,千秋暖不由感叹原来月经也可以这么温柔平和,都没什么感觉,六天就过去了。这六天里疏翎常在夜里来找她,有时候俩人随口聊聊,有时候就看着她一个人喝酒,疏翎酒量很好所以不会喝醉,但喝闷酒伤身,千秋暖阻止过,但是没有收到成效。 第七天晚上,千秋暖以为她不会来了,于是过了一更就睡下,谁知迷糊懵懂间有人咣当一声撞进门来,还被吓出一身冷汗,待看清来的是疏翎,又把心放回原处,打着哈欠问:“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又喝酒了?” 疏翎跌跌撞撞进来,一屁股坐在绣凳上,漆黑中看不清她是什么模样,千秋暖只好下床来点灯,然后端到桌前,忽然发现她满脸都是水,眼睛肿得像鱼泡一样,吓一大跳:“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没事。”疏翎一边哽咽,一边眼泪掉个没完,千秋暖没有揣着帕子,只好用袖摆去替她擦眼泪:“到底怎么了,哭得这么难过还说没事。” 疏翎抽噎几声,索性抓着她的袖子大哭起来,声音惊动了周围一间屋子里的少年们,不少人敲门问出了什么事,都被千秋暖撵了回去。 一直哭到没了力气,千秋暖才小心翼翼地问:“哭够了?那回去歇着?有什么不开心的睡一觉起来就过去了。” 疏翎连眼也几乎睁不开,只用手抚着额头,哑着嗓子说:“不想睡,寝宫里空空荡荡,心里更难受。” 千秋暖想了想,便来拉她的手:“那来和我一起睡嘛,不过我先说,要收钱的哦。” 疏翎被她逗乐,破涕为笑:“收钱?你天天在这这处白吃白喝,陪我睡觉还要收钱,没良心的死丫头。” “这和良心没关系,品质服务,银子保障,你要是舍不得银子,也可以回去睡嘛~”千秋暖扮了个鬼脸,然后仍旧拉扯她,“来嘛来嘛,你不会后悔的。” 疏翎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想起上次去杀她不成还被萧此占了一路便宜,无奈地被她拖上床。两个人挤一张单人床是有点勉强,疏翎十分不习惯地换了好几个姿势才勉为其难地安静下来,看着对面亮闪闪的眼睛:“不是睡觉么,怎睁这么大眼睛。” 千秋暖笑道:“被你吓清醒了,还不困。” 疏翎又是叹气:“我也完全睡不着,一闭眼,就是玄戚头破血流的样子。” 千秋暖惊得睁大了眼:“玄戚?就是那个特别爱哭的小子?他怎么了?” 疏翎低下头去不看她:“死了。我一个月没召见他,他跑到正殿里来闹,被我训了几句,转个头就去撞柱子……我和净月应婵都被吓呆了,想起来叫大夫时,已经来不及了。” 几天前玄戚就闹着要上吊,千秋暖以为他不过是想要闹出点动静,吸引疏翎的注意,激将了几句暂时稳住他情绪,以后过后就没事了,谁知那小子虽然爱哭,骨子里却这么倔,被当众训斥了几句竟然直接撞死明志。 千秋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听被窝里抽泣声又起,便伸手抱住她,疏翎也不避讳,脸埋在她胸口哭起来。 实在是哭得眼泪也干了,疏翎才终于停下来,千秋暖唉声叹气地下床把糊满了鼻涕眼泪的里衣换掉,再钻回被窝里。 “你哭的这么伤心,就证明你还是很在乎她很喜欢他的,那为何要冷落他一个月呢?”千秋暖十分费解,喜欢就常看着不就好了,就算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好歹也是中心里安慰。 疏翎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你不明白,玄戚和……和那个人虽然长有又六七分相似,但性子却是南辕北辙,和他在一处待久了,我会情不自禁地厌烦,可见不到,又会难捱得很。” 千秋暖理解地点点头:“你说的是被虚璃抢走的那个谁吧。” 疏翎既不否认也不确认:“我劝自己算了,我爱的又不是那张脸,性子相差太多,还是不见为好。可是他就那样死了……他那样一死,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当年那一幕,我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本就不愿刻意去想,却要看着另外一个和他相貌相似的人死在我面前……” 千秋暖沉默地搂住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假如萧此真的死在炙燕手中,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她这样,一回忆起来就辗转难眠,非要哭干了眼泪才能平静下来。 万幸的是有了返魂镜,萧此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因而也衬托得疏翎更加孤独可怜。 “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死了?”她小声问。 疏翎虽然不哭了,气息却依然时急时缓,似乎是疲惫了,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死了,都死了,他到死都还维护着虚璃。你知道吗,在那么多人面前,虚璃可以哭,我却不能。” 千秋暖嘴唇一抖,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可怕的念头,却还来不及求证,怀里的人就睡着了。 应该……不可能吧。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 第五话:无形中身陷囹圄 更新时间:2011-09-05 一觉醒来疏翎果然恢复了元气,又是气势逼人的女王一枚,千秋暖将她送走,自己到院子里看蚂蚁搬家。 既然答应过不会抢她东西,那就要尽量避免和这宫里的小正太接触,所以无论有多少人好奇地过来搭讪,她都只能果断拒绝,渐渐地大家都知道家里这个新来的小萝莉油盐不进,也就没人再来碰钉子了。 不过今天…… 千秋暖吃惊地看着一大群少年涌进小院,有的一脸怨怼,有的一脸愤慨,还有的一脸茫然……呸呸呸这可不是造句时间,她小心地问:“你们……来干啥?” 愤慨党一人大声道:“你骗不了我们的!陛下昨晚在你那里留宿了,对不对!” 千秋暖莫名其妙:“对啊,怎么了?” 怨怼党立刻哭嚎开了,小院里一阵此起彼伏的交响乐。 千秋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喂喂喂,别哭啊你们,到底怎么了嘛?疏翎在我这里睡了一晚有什么问题吗?” 愤慨党另一人上前怒道:“你还好意思问!明明也是个女的,却来跟我们抢陛下,玄戚尸骨未寒,你就和陛下上床……” “停!” 这都神马跟神马,看眼前这些小p孩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怎么看问题那么深刻,她都要拍马莫及了。 千秋暖生气地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睛:“嚷嚷什么嚷嚷什么!老娘就是陪你们陛下睡觉了怎么着吧,我还收费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这年头,凭本事吃饭,光会嚷嚷就能得宠?” 一群少年整齐地用“我想掐死你”的表情对着她。 千秋暖反正也不打算和他们和睦共处,干脆抽出北斗钥一挥,吓得那群少年推推搡搡地后退了老远。“告诉你们啊,要争宠别来跟我闹,羡慕嫉妒恨的话,你们也去撞柱子啊,不过疏翎会不会哭的眼睛都睁不开我可不保证。” 少年们惊恐地看着她,千秋暖有些得意,胳膊一抄:“来呀~” “好热闹啊,我是不是赶上一场好戏了?”门外传来的是成熟的男声,和她近来听惯了的变声期少年们的嗓音大是不同,正想着会是谁来了,就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外转了进来。 北斗钥差点一个不稳砸到地上去,千秋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拨开少年们走向自己的青年。 头戴书生方巾,身穿儒士长袍,手里捏着一柄折扇,眼上戴着半边眼罩。 辨阳!! 辨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吓到人了,转而温柔地将少年们都朝外撵,像个温柔的大哥哥。 千秋暖一阵腿抖,脑中飞快地转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趁疏翎不在宫里潜进来的?来做什么,报仇?疏翎不是已经将他废了吗,怎么还能到这儿来,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怎么了,见到我这么意外?”辨阳还和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温柔,丝毫看不出生分。 但他越是这样,千秋暖越感到毛骨悚然,北斗钥横在身前,提防着他突然发难:“是挺意外的,你来做什么?” 辨阳又是极尽温柔地一笑:“我曾经也是这宫中的一员,而且就住在你身后的那间屋子里,偶尔回来看看有什么不对吗?” 千秋暖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咽了下口水,威胁道:“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你和虚璃的事儿疏翎早就知道了,让她看到你在这儿,准会杀了你的。” 辨阳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语气平和:“你在担心我?” “担心你个锤子!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一准没安好心,我又不是缺心眼,这时候还替你担心。”千秋暖不买账,仍然警惕地看着他。 这回辨阳沉默了一下,千秋暖以为他要露出獠牙了,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北斗钥。 谁知他转过身去,一指门外:“你看来的是谁。” 千秋暖顺着他的扇子看去,疏翎笑吟吟地走出来,对她摆摆手:“小暖,别这么剑拔弩张的,之前都是误会。” 啥是误会,辨阳和虚璃联手想杀了她是误会,还是苏丞射瞎了他一只眼睛是误会,再或者,昨晚上在自己被窝里哭得一塌糊涂是误会? 疏翎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奇怪了,以至于千秋暖觉得手脚冰凉,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呆呆地看着她靠近自己。 “嗡……”北斗钥发出铮鸣,千秋暖立刻后退了一步,沉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疏翎?” 疏翎笑了,辨阳也笑了,说:“小暖,你既然是正神,该知道陛下无法用障眼法骗过你的眼球,怎么会怀疑这不是陛下呢?” 这绝对是阴谋,是骗局,疏翎昨晚还因为玄戚的死,因为那个不知名的人的死,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可能转个身就原谅了辨阳,并且脱胎换骨一般变得这么温柔。千秋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冷笑着说:“你确定?你又不是正神,骗得过骗不过你说了算?” 辨阳似乎很无奈,目光看向疏翎,疏翎微笑着伸出手,却被北斗钥的力量推了回去,这更坚定了千秋暖的猜想,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疏翎。 “小暖,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疏翎也不以为意,仍旧十分温柔地说,“其实辨阳接近虚璃,是我一早就埋下的一步棋,你也知道我恨她恨得骨头都发痒,而她又是个攻于心计的女人,如果不把周围其他的人骗过去,也一定骗不过她。” 千秋暖不敢放松警惕,也不敢太过强硬,毕竟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自己一个外人当然是没有资格多问的,但是有必要确定清楚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疏翎。 于是她想了想,稍微放松下来,麻痹他们的神经,用一种半信半疑的口气问:“真的?那我可以走了?” 疏翎笑着摇摇头,说:“不是说好了要留下来吗?” 千秋暖嘟起嘴:“我是说过会留下来,可你也说过萧此醒了就让我回去的。” “可是我今天去看过了,萧此还没有醒,”疏翎还不知已经中计,仍旧顺着她的话说,“你还是在留些时日罢,莫不是在这处待得不快活?” 果然露馅了,她和疏翎约好的是虚璃死后她才可以走,眼前这人百分之百不是疏翎! 但是此刻她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土族神术她还只学了三四成,都没有融会贯通,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智取,千秋暖竭力让心跳不那么剧烈,表面上显得大松了口气,笑着说:“是不大快活,到处都是男孩子,我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 疏翎转头看辨阳,后者立刻会意,微微躬身道:“属下这就去找应婵来陪伴小暖。” 应婵这个名字昨晚也听疏翎说起过,该是那三名女上仙中的一个,千秋暖心想若能通过她与外界取得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世事总那么不如人意,应婵黑着脸到宫里来陪未来的慧土大帝,见了千秋暖却是爱理不理,同她说话十句有九句装听不见。千秋暖偏偏又不能把她怎样,毕竟人家脸上还留着自己转身时候拍上去的瘀伤,说话气都短一截儿。 “……我要说的就是这样,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千秋暖把此“疏翎”非彼疏翎的证据罗列出来,就由她自己去做判断了。 应婵冷冷看了她一眼,讽刺道:“你以为我会选择相信你一个外人,转而去怀疑自己侍奉了三百年的陛下?” 千秋暖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会明知道你不能背叛疏翎,还想三言两语就将你策反?” 应婵果然不做声了,千秋暖也不试图左右她的判断,只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总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吧?你花点时间试探她,很快就会知道她根本不是你家女王陛下。” 应婵沉思了一会儿,问:“若她不是陛下,又会是谁?” 千秋暖心里想着别的事,随口答她:“和辨阳一起出现的,自然只能是虚璃了。” “哼,”应婵冷哼一声,拂袖起身,“如果我信了你的话,简直枉费我五百年修行。”说完抓起自己搁在桌上的剑,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她这一去就再没回来,隔天辨阳很苦恼地来告诉千秋暖,应婵不知受了什么气,说什么也不愿再来,另外两名女上仙听了她的话也纷纷表示只伺候陛下不伺候外人,对此疏翎当然不好强迫。 “没人愿意来就算了,给我弄点文房四宝来,闲得蛋疼了。”千秋暖不想和他多说话,咬着指甲降低了要求。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应婵嘴上说不信,心里肯定还是怀疑的,一旦求证不成暴露目的,多半是没有好下场的,那也就不拖累更多的人了。 自从来到金神宫,她就不止一次试图和凝时联系,但无论怎么呼唤对方就像不在服务区一样杳无音讯,她又呼唤染非,也是未果,看来自己所住得屋子四周定是有可以阻挡千里传音的封印了。 出去会不会好些呢,不知道,之前是觉得迟早能融化疏翎,也不必刻意掀她逆鳞,金神宫人多眼杂,总是不方便的,而现在敌人在明自己在暗,势单力薄,更要小心。 焦躁不安的软禁日子持续了三天,几次召唤狻猊也是毫无反应,千秋暖的耐心就快被磨光,认真地考虑挥着北斗钥杀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还没等她计划好,就已经有人放心不下她的安危,趁夜偷偷潜伏到了她的窗外。 ------------ 第六话:突围 更新时间:2011-09-06 送走了冒牌货,千秋暖揉着笑到肌肉酸痛的脸,对着油灯开始发呆。 她始终没想通紫鸢是用了什么法术,能把她蒙过去,幻术这东西的效果实在有些邪门,同样是隐身术,染非的她看不破,归泉的却能被看破。 比这法术更要紧的是,疏翎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辨阳该不可能胆大包天到直接把她杀了,那人会藏在哪儿呢? 没有了玉祀的关照,最近的伙食也越来越差,今天晚饭的排骨汤里居然吃出被啃剩下鸡爪子,简直让人想掀桌。 看来是不能再忍了。千秋暖决定夜深人静的时候开溜,只要撞见的不是紫鸢和辨阳,应该就不会有危险。打定主意后她把一掌长的北斗钥取出来握在手中,摩挲着小声说:“一会儿我们合力杀出去,还没见识过你火力全开的样子呢,千万得争气啊。” 北斗钥轻轻发出嗡鸣,像是在给她鼓劲儿,千秋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放心就是,金神宫上下百来号人捆一块儿也不够我练下手。” 不知打哪儿冒出一声回应,千秋暖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到处看:“谁?” 咚咚两声响,似乎有人在敲木板,她扭头一看,月光把一个小小的手影投在了窗纸上。 千秋暖才把窗户打开,外面那人腾地就跳了进来,俯身落定,无声无息,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千秋暖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 萧此蹲在地板上冲她笑:“玩野了,连我是谁都忘了?” 千秋暖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他刚才敏捷的身手,身上的伤应该是全好了,又肆无忌惮起来,连金神宫也敢闯。心里感到有些安慰,又有些胆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早就该来了,他们几个竟然联合起来瞒着我,要不是染非那小子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自己一个人往疏翎的虎口里送。”萧此说着,勾勾手指。 千秋暖反而退了一步:“你要干啥?” 萧此一巴掌拍在她额头上:“笨丫头,疏翎虐待你了吗?” 虽然是暴力对待了,但胸口却涌上来一股带着酸涩的暖意,千秋暖摇摇头,有点控制不住语气的波动:“我同疏翎握手言和了。” 萧此颇为意外地歪头看了她一阵,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千秋暖吓得拼命挣扎,就听他笑着说:“别瞎闹,师父太久没见你了,抱一下也不成了?”千秋暖撇撇嘴,只好不动。 她不动,萧此自然也不动,二人静静地依偎在一处。 “你什么时候来的?”千秋暖被他抱得浑身僵硬,只得赶紧找话说,好让他放手。 “就一个时辰前,染非那小子的结界果然非同小可,我研究了大半天才找到破解之道。”萧此磨着牙说,对于把自己关起来的木部正神充满了气愤之情。 千秋暖忍不住笑了,戳戳他的脸:“这么说你是未经许可溜出来的?” “老子做什么,从来也不需要许可,”话是这么说,萧此还是咧嘴笑了,“染非的封印不算什么,凝时才是真的鬼到家了,老子刚走出木神宫就被他拦个正着,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溜跑出来一样。” 凝时得有多精明,他会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千秋暖看他放开自己,然后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看,他阻止我不成,就把这俩宝贝借给我了。” 其中一件是她也见过的,可以让持有者随心所欲变幻外形的蜃玉,有了它萧此潜入金神宫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另一个却是一块小小的石雕,雕刻得不甚精细,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千秋暖拈起石雕问:“这是做啥用的?” 萧此却不忙着回答,而是开始下派作战任务:“你听好,一会儿我们骑上它,你只要抓好别摔下去就成,疏翎手下三仙只擅骑射,不擅白刃战,师父带你杀出去便是。” 冲锋陷阵的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只是下个面煮个汤一般,信手拈来。 千秋暖好奇地端详着那石雕:“骑着它?这玩意儿是活的,可以变大了?” 萧此却笑了笑,将她推向床边:“现还早,你先睡一会儿,过了四更我叫你,那时候人最乏,警惕性也会降低,正是逃出去的好时机。” “可我还不困……”千秋暖企图反抗,却还是被扔上了床,只好睁着大眼睛看他。 萧此坐在床边想事情,想了一阵见她还不睡,就笑了,问:“不睡?师父给你唱个摇篮曲?”她吓得头皮发麻,赶紧摇头:“我睡我睡!” 哪怕不困,也还是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因为知道一会儿有正事儿要办,睡眠很浅,隐约感觉有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然后温暖的呼吸吹拂在鼻翼上,她眼皮跳了跳,似乎要醒来,萧此赶忙躲开了。 萧此拈起她一缕短发,在指尖捻了捻,低声叹道:“还跟个孩子似的。” 敲过了四更的梆子后,千秋暖被摇晃醒来,眼神还迷蒙着就被扶起来套上了鞋,稀里糊涂地问:“干嘛大半夜叫醒我……” “别睡了,先逃出去再说,清醒点儿一会儿别摔下去。”萧此拉着她冲出小院,来到较为宽阔的一处池沼边。 他摸出那枚小小的石雕,朝空中一抛,只听“轰”的一声,那石雕在空中爆炸开来,眩光中显现出一头体形庞大獠牙毕露的巨兽,它在半空中躁动不安地昂首嘶鸣,前爪空刨,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找人较量一下。 千秋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上了这巨兽的背,萧此跨【纵横】坐在她前方,将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沉声问:“准备好了吗?” “这是个什么哇啊――!”话还没出口就被这猛然向前的冲势带得差点向后滚落下去,赶紧牢牢抱住萧此。 刚才的爆炸声已然惊动了金神宫上下,少年们纷纷涌出房门,只见天空中有二人一骑正朝着拱门冲去。 冒牌的疏翎衣冠不整地冲出寝宫大门,一见此景,气得鼻子都歪了,怒喝道:“给我拦住他们!”当即有无数金神宫侍卫凌空跃起,挥着手里的戈矛,杀向那二人。 千秋暖听那些侍卫呐喊着冲上来,便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这种一挑n的场面她还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萧此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带着自己杀出去――哪怕传说中他的战斗力仅次于炙燕。 但萧此立刻将她的疑虑一扫而空,他手中是火灵之力幻化而成的长戟,甫一交手便将那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无数拥有飞仙资格的侍卫在他手下不堪一击,挥手间便扫到天边去了,撞上正面袭击的便连人带矛劈成两半,惨痛的喊叫声混杂着横飞的血肉残骸,立时便将金神宫变成了修罗血海。 侍卫拦不住,闻讯赶来的几名上仙也加入战局,千秋暖忙大声喊:“别杀他们!他们只是被骗了!” 萧此头也不回话也不答,两腿一夹胯下的巨兽,巨兽咆哮一声冲向包括辨阳在内的四名上仙,血盆大口有将他们全都撕碎的气势。 辨阳站在最前面,愤怒地用扇子指着萧此道:“大胆流寇,竟敢擅闯金神宫,还不放下人质速速投降!” 萧此哼一声,露出极为讽刺的笑容:“你是第一个敢威胁我的人,我是该说你活腻了呢,还是说你活腻了呢?” 辨阳被他的话激起战意,当即不再多言,幻化出九尺长刀,杀向他们。 萧此握紧手中的火灵之戟,大喝一声:“不自量力!”便迎头冲上去,二人兵器交锋火花四溅,刺耳的摩擦声令千秋暖几乎头疼。 萧此膂力极强,一戟挥出去,辨阳须拼尽全力方能扛住,拆了不到五招便已经大汗淋漓,疲于防守,无力进攻,萧此窥准了时机,横过戟尾朝他胸腹间一捅,辨阳便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疏翎脸色大变,纵身扑上去接住辨阳,二人滚落在大殿前的台阶下。 净月等三名上仙均是骇得脸色发白,辨阳是金族六名上仙中排行第一的战将,连他都落败,其余人再上去也不过是找死而已。三人交换了眼色,开始准备仙术。 萧此杀得痛快淋漓,戟尖指着疏翎辨阳二人,傲慢地说:“今日且放过你们,再要阻拦,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必将你二人斩做两段!” 疏翎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威胁的话放过后,萧此一拍巨兽的脑袋,巨兽怒吼一声,载着他们冲向宫外。 辨阳奄奄一息,拉住疏翎的衣袖,吃力地说:“放、放箭……” 疏翎正六神无主,听了这话便尖声叫起来:“放箭!放箭!” 立时无数隐藏在暗处的金族弓箭手应声射出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如骤雨般,与此同时,三名上仙也将金灵之力凝结为细小的飞针,一同席卷过去。 千秋暖听见后面声音不对,回头一看险些吓傻了,那铺天盖地的针与箭速度比坐骑快了不少,正步步紧逼追将上来,自己是刀枪不入无所谓,可是萧此绝不可能挡得住这么多暗器。 转念又一想,自己既然是土部正神,就该有挡得住一切进攻的力量才对。 北斗钥在手中迅速变为巨大无比的手杖,伴随着她用力向后一挥,一道耀眼的银光划过天空,如同展开了巨大的护盾一般,将所有的箭矢飞针尽数挡了下来,首当其冲的一部分更是在混沌之力的压迫下粉碎无遗。 “做得好!”萧此大声夸赞道。 千秋暖第一次真正地将自己身为土部正神的力量发挥出来,一时兴奋得无以复加,高举起北斗钥大声喊道:“冲啊!” 连金族引以为傲的箭阵也被破,便再无任何力量能阻止他们,巨兽驮着二人向高空一跃,终于冲出了金神疏翎的管辖范围。 ------------ 第七话:爱深则恨切 更新时间:2011-09-07 木神染非大概是唯一一个敢在萧此眼皮底下把千秋暖搂在怀里揉来揉去的人。 此时的玄木大帝歪靠在宝座上,白玉般的赤足搭在桌案边一晃一晃,一条胳膊搂着千秋暖的腰,惬意地将酒杯一递:“再满上。”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千秋暖只好哭丧着脸给他倒酒。 萧此索性不去看这让自己光火的画面,转而询问一直沉思不语的凝时和思赋:“你们怎么看?” 二人一回到木神宫,第一件事便是将疏翎被掉包的事告诉他们,对于辨阳竟敢如此大胆,行偷梁换柱之计,思赋显得十分震惊。 “紫鸢与辨阳均是仙籍,任何法术都该瞒不过小暖,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凝时揉着眉心说,“紫鸢在辨阳的协助下使用了移魂术,强行占据了疏翎的身体。这是个一石三鸟的计策,失去灵力的紫鸢已经是个废人,身子也不洁净,更是虚璃的转世金族的宿敌,倘若得了疏翎的肉体,这些问题就都不复存在,所以只要她提出来,辨阳一定会帮她。” 思赋也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否则无法解释小暖看不破他们的障眼法。” 萧此抄着胳膊靠进椅子里:“若真是移魂术,疏翎魂魄离体,岂不是死定了。” “那倒未必吧?”千秋暖挣扎着转过身来,“花魁哥哥,先别闹。返魂镜不是在我们手里么,它既是金神的魂之所归,又能吸容离体之魂,我们先设法找到疏翎的魂魄,再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肉体里不就成了?” 染非哼地一声,敲了她脑袋上一下:“被虚璃占据过的肉体,你觉得疏翎还会要?” 凝时也附和道:“对,只怕我们找到了她的魂魄,她也不肯与我们合作,须记得,你借走了返魂镜与紫鸢辨阳暗算她虽无因果联系,但毕竟是先后发生的,她若是认定了这是你与他们共同策划的阴谋,可就麻烦大了。” 千秋暖瘪着嘴,染非笑嘻嘻地摘了颗葡萄喂给她:“那是疏翎和虚璃之间的恩怨,随他们去不就好了。来,笑一个。” 千秋暖却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疏翎处处遭虚璃暗算,我不能坐视不理,在金神宫的这段时间里她和我谈了好多过去的事,我隐约觉得她并不像我们过去知道的那样坏,我甚至觉得……她和虚璃的矛盾起因,很可能是虚璃对不起她。” 凝时微微一笑:“你这么容易就被她拉拢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对这带了几分挖苦的反问,千秋暖没有吭声,倒是萧此若有所思地说:“从前听炙燕说起过她们之间的事,似乎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反目成仇的,事情过去太久太久,炙燕又是个不爱关心别人死活的家伙,记得不是很清楚,说得就更含糊了。” “为了一个男人?”思赋十分吃惊地重复,“二神反目竟是为了一个男人?她们置天规何处!那男人是何方神圣,竟能让疏翎和虚璃为他不惜兵戎相见。” 嘛,这要是知道,问题就不复杂了。千秋暖愁眉苦脸地道:“不管怎么说先得救活疏翎,旁的事慢慢再想也来得及。” 染非慢吞吞地嘬了口酒,说:“救她倒是不难,就怕她不肯,疏翎那性子,就爱钻牛角尖,我是没那耐心去对着她说教。” 思赋一听就笑了:“你连吃都没什么耐心,谁指望你说服她。” 染非用力将酒樽拍到案上:“看不起我是吧?走,小东西,给你见识下本座的厉害之处!”说完将千秋暖挟在腋下,大摇大摆地朝后殿走去。萧此眉毛一挑,想要跟过去,被思赋摆手制止:“让他们去就是。” “喂喂!干什么,放我下来!救命啊!”千秋暖四肢乱舞,没想到他有这么大劲儿,看来即使是花魁,男人的力气也是不可小觑的啊。 “脚别乱踢,踢翻了镜子你赔?”染非将她硬拖到一间房内,一脚踹上门,这才放开。 千秋暖头晕眼花地站稳,看到角落里立着扁平的一物,覆盖着黑布,正要开口问,就见染非几步上前去,将那黑布一揭,原本昏暗的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 如水晶墙一般闪亮剔透的圆形镜面眩光耀目,却映不出房中景象,看上去深不可测,右下角一朵雕刻精美的银蔷薇花,蜿蜒开的藤蔓盘出镜框,栩栩如生。比一般的妆镜略大些,搁在一座梨木的架子上,熠熠生辉,衬得这房间里的一切都黯淡了。 千秋暖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件艺术品,问:“这就是返魂镜?” 染非点点头,扣了扣那镜面:“疏翎和萧此可不同,返魂镜是她自己的东西,魂魄一旦离体,必然会附着到镜中,根本无需去找。这几日宫中总有人说听到诡异的女子哭喊声,我还当是闹鬼了。” 千秋暖:“……” 她看到镜子里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些不甚明晰的色块一点点拼凑起来,最后显现出疏翎蓬头垢面的脸,那神情狰狞得犹如厉鬼,染非的手指就正正敲在她额头上。 “疏翎你听我说……” “我不听!” 一声凄厉的吼叫,把染非吓得差点扑到千秋暖怀里躲起来。 疏翎抓狂地扑在镜面上,像是被关在一个玻璃密室里般,她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愤怒地吼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什么!你与虚璃俱是一般的狡诈,谎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把我唬得团团转!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想狡辩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染非擦擦后颈上的冷汗,好心地插嘴道:“其实疏翎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都是一伙的!都给我滚!滚啊!” 镜中的女神已然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咆哮着,拍打甚至以头不断地撞击着镜面,而后又捂着脸绝望地大哭起来。 染非摸着鼻子,还想说什么,被千秋暖扯住了衣袖:“花魁哥哥,你先出去吧,我和她说就是。” 此处是木神的管辖范围,疏翎又只剩一缕幽魂,还被困在返魂镜中,谅她也伤不了人,染非本想亲自出马说服她,可是看她这狂躁的模样,又觉得为了在思赋面前争口气而虐待自己的五感不太划算,于是“嗯”了声,指门外:“我就在门外,你好好和她说,能说通最好,说不通就随她去。” 千秋暖点了下头,将他推出门外,又拽了只椅子过来,在返魂镜前坐下,默默地看着她哭。 过了一阵疏翎哭得累了,抬眼看到她,立刻恶狠狠地扑上前来:“看什么看!” 千秋暖也不恼,伸手在镜面上擦了擦:“别哭了,我是来救你,不是来看你哭的。” 疏翎冷笑一声:“你会这么好心?你和虚璃,骨子里都是一样,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取代了她,她便要取代我,你们这两个丧心病狂的……” “你认为正神是可以被取代的吗?”千秋暖冷静地打断。 “……”疏翎微微一怔,将额头抵靠在镜面后,“我现在是虎落平川,你爱怎么奚落怎么侮辱,尽管来就是,何必说这些废话。” 千秋暖又将椅子朝前挪了挪,和她更接近了些:“疏翎,你冷静下来想想,如果我和她是一伙的,现在已经把返魂镜交出去了,还容得你在这儿又哭又闹?” 她叹了口气,两手虚扣在身前:“我知道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换做谁都会哭会崩溃,可是哭过之后,是不是该想想怎样摆脱困境?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你是怎么会遭到他们的暗算,以你的能耐,他们俩连手也不可能斗得过你才是。” 疏翎像是终于把一腔愤怒和悲伤抒发尽了,此刻倒是稍微冷静下来,低垂着眼睑:“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你说呢?在你和虚璃之间选一个,你觉得我会选谁?” 憔悴的金族女神终于虚脱地闭上了眼,缓慢地说道:“是归泉……我找到他们时,是归泉假扮成了虚璃,我从来也未见过她转世后的模样,只追着辨阳的踪迹一路到了双英山,看到他和一名女子卿卿我我地依偎在一处,便怒不可遏,正要上前将他们碎尸万段……” 后面的不说也能知道了,定是归泉与辨阳二人联手将她制住,逼得她魂魄离体,再让虚璃的灵魂摆脱了紫鸢的肉体,进入到她体内。千秋暖叹气,隔着镜子摸了摸她的侧脸:“凝时会驭梦术,归泉必然也会,他们一定早就勾结起来,专等着你前去,大意了……” 疏翎像是感觉到她手传来的温度,睁开泪眼,凝视着她,千秋暖也不避不闪,回望着她。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怎能如此对我。”良久,她灰心丧气地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只留一个后脑勺给镜前的人。 千秋暖想了想,说:“应该是归泉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又决定倒向虚璃了,你要知道,他去找你决定于你联手对付的,其实是我,而非虚璃,或者说也不是我,而是凝时。” 疏翎稍微转过头来,声音干涩地问:“那个凝时,究竟是何许人,我只知当年他忤逆归泉方被囚幽姬山,归泉身为正神,没理由斗不过一介散仙,纵然是护法,也绝非他的对手。” 对此千秋暖只能皱眉摇头:“从来也没问过,或许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二人隔着镜子沉默了很久,疏翎方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说道:“我一生执念颇深,或许便该落得这么个下场。其实冷静想来,为了一个男人,真的不值得,但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恨……恨虚璃横刀夺爱,更恨……恨他薄情寡性,虚璃给他三分温柔,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小暖,男人是靠不住的,我便是最好的证明,你不要对萧此用情太深,否则迟早有一天也会和我一般痛苦。” 千秋暖抿着嘴,心跳如擂鼓,忍了许久,还是颤声问:“你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然镜中的人影渐渐涣散开,又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镜面。 ------------ 第八话:人都是自私的 更新时间:2011-09-08 萧此在廊下等了一阵,房门终于开了。 千秋暖没精打采地跨出门槛,看也没看见他似的就要走。 “她又冲你发脾气了?”萧此问。他到处找不见人,猜也是来了这处,便不声不响地在门外等着,期间听到屋里传出女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千秋暖无奈地点点头,说:“这也不能怪她啊,当然……也不能怪我,可不能老这么着,谁会喜欢被困在镜子里嘛。” 从金神宫脱困逃出的当天疏翎勉强相信了她是来帮自己的话,但在千秋暖转而去找几位朋友帮忙时,却又遇到了类似韧带拉伤这样无可奈何的困难。 身为木部正神,染非当然也会移魂术,可是这个一向好吃懒做的家伙受到疏翎遭遇的影响,突然感到十分不安,想去把月前樽取来随身携带以防万一,却吃惊地发现月前樽不见了。神器不见了自然得找,这么一来他与思赋二人便腾不出手来帮忙了。 哪怕是用尾巴想想,都知道一定又是清览干的好事,但想归想,没有证据,总是不好开口的,万一染非不信反而破坏了现有的和谐关系。 看着木神宫内鸡飞狗跳的造型就可以想象上回染非为了骑狻猊,多半也是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那次事出偶然,清览或许是接到了密报,紧急把东西送了回来,这回还敢再偷,十之八九是不会还了,也必然会藏好了不叫人发觉。在这内忧当头之际,于情于礼,她都不好意思再麻烦染非。 萧此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下巴,道:“移魂术说是神术,但只掌握在五位正神手中,说是禁术也不为过。”言下之意,即除了染非,没人能帮得了疏翎了。 “现在可怎么办,疏翎每天都期盼着我救她出来,可是我每回都让她失望,你不知道我看着她发疯的样子有多自责,为什么我就是帮不了她呢?”回想起疏翎脸上欢喜的表情瞬间褪尽的一幕,千秋暖就难过得想掉眼泪。 萧此摸摸她的头顶:“别太自责了,是能力不够,并不是不愿意帮她,我想她会体谅的。” 不算太亲昵的举动,但还是让千秋暖敏感地退了小半步,看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慌忙找了个借口:“我想到了!或许凝时也懂移魂术,我去找他!”转身就跑。 愣愣地看着她慌不择路地落跑,萧此一阵火起,靠地一声,将回廊下镂花的木栏杆踢成了碎片。 在染非发现月前樽失窃的第二天千秋暖就曾经问过凝时,他既然懂得化解灵力的神术,说不定也会使移魂术,而且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就没有凝时做不到的事。 然而凝时的回答却令她失望之极。 木神宫临风崖上,凝时手握一根鱼竿,鱼线垂到白茫茫的云雾中,不知在钓什么,山风灌满他的袍袖,吹起他的衣带,整个人似乎随时会飘然飞去。 千秋暖气喘吁吁地爬上临风崖,大声喊:“凝时!” “我醒着,不用这么大声。”凝时波澜不惊地回答。 千秋暖咳嗽了几声,扶着膝盖在他后方不远处的乱石堆上坐下歇息,一面努力睁开被风吹得痛的眼睛,一面问:“你究竟为什么不肯救疏翎,她过去得罪过你吗?” ――移魂术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我能救她,但我不想救她。 一个让人从大喜到大悲的回答,千秋暖始终没琢磨出原因何在,天天来问天天来求,凝时只是不答应。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旁人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活得无愧我心就够了。”凝时依旧不肯吐露半个字。 千秋暖皱着眉追问:“那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啊,你要是真有苦衷,谁也不会强迫你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难道连为什么也不能告诉我吗?” 忽地风中传来一声野兽的怒吼,凝时一提鱼竿,上回载着千秋暖和萧此回来的那巨兽咬着鱼线末端被拎了起来,似乎是被鱼钩挂住了嘴唇。巨兽愤怒地挥着爪子想要把凝时撕碎,却被他二指并拢一点额头,就像被抽了筋一样瘫在地上,接着便在炫光中缩小成一方石刻。 千秋暖目不转睛地看着,凝时也不用她问就径自解释道:“这是神兽睚眦,几千年来也不知挑战了我多少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输都要失去一百年的自由,即使如此它还是死性难改,你说它是固执呢,还是执着呢?” 固执与执着,两个貌合神离的评价。 千秋暖不知道他又在卖弄什么玄虚,只得回答:“那要看它最后成功了没有,如果最后成功了,那世人会说它执着,只要它一日不成功,在世人眼里它就是固执的。” 凝时背对着她点了点头,说:“是啊,不成功便成仁,我虽然能参破天机,但有时也会感到迷茫,自己究竟是固执还是执着,或许也只有到最后才能见分晓。” “这和你不肯救虚璃有关系吗?” “有。” 凝时将睚眦石刻收进袖中,缓缓地道:“今日救了她,便会给我未来前进的道路再添变数,而一切可能会妨碍到我的人和事,我都必须将其清除,否则我的执着在世人眼里,就只是固执。” “……如果有一天我妨碍到你了,你也会杀了我吗?”千秋暖说完这话,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好像不认识。 凝时发出低笑,继而摇了摇头:“你不会妨碍到我。” 也就是并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千秋暖木然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当初说的你在利用我。” “嗯,”凝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你我不过是相互利用,这一点在你将我放出幽姬山之前,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千秋暖沉默了,凝时又说道:“只要我们对彼此还有利用价值,就不会撕破脸皮做不成朋友,小暖,在这个世上,或许这句话只有我会对你说,所以你一定要记住。” 千秋暖凝望他的背影,问:“什么话?” 凝时收了鱼竿,从崖边站了起来,从容地抚平了衣袍的皱褶,身后翻滚的云雾和远处的落日将他衬托得好像真神临世。 “我最重视的永远是我自己,然后才是你,任何时候我都会先为自己着想,然后才是你。” 说完他便姿态潇洒地走了,留千秋暖细细玩味着四句话。 世上不乏自私之人,但敢于坦然承认这一点的却少之又少,尽管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千秋暖呆呆地想了一阵,苦笑起来:“人在说‘我爱你’的时候还是把‘我’放在‘爱’和‘你’前面呢,自私点又算得了什么,没道理要求人人都像昙落姐姐那样,豁出命去保护我。” 眼前又浮现出那段记忆,仍然鲜明得仿佛就在当下,女妖停止在她耳畔的最后一丝呼吸,和被扇湖无情冷却的最后一丝余温,一切都好像并未远去。昙落带着她和凤朝戟沉入扇湖之中,很快就在无数晶莹的泡沫中消散了,任她双手拼命伸出,也留不住哪怕一点可做念想的凭借,眼睁睁看着她彻底消失了。 陷入怀念故人的悲思之中的她甚至没有余力去深思那句话背后隐藏着的更为深刻的涵义。 晚饭时候染非终于露面了,整个人都憔悴得瘦了一圈,自从发现月前樽失窃以来他就变得不吃不喝,每天除了将宫里宫外翻找一遍外就是发呆,千秋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虽然听思赋说起他的动作也能理解,但怎么也没想到人会憔悴到这步田地。 千秋暖小心地给他夹菜,然后小声说:“来吃点东西吧?这个冬瓜炖排骨可补身子了,你好多天没吃东西,要不先喝点汤?”说着又要站起来替他盛汤。 染非面无表情地按住她的肩,千秋暖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咋了?” “小东西,我可能活不久了。”木部正神鼻子一抽,垮下脸来就要哭。 千秋暖吓得赶紧把汤勺扔回去,不住地安慰:“哎呀,不要胡思乱想嘛,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儿要杀你呀?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杀了你一点意义也没有不是?又不掉装备又不给经验,搞不好还会系统崩盘,没人会做这种傻事的,真的!” 另一侧端起汤碗刚喝了一口的凝时陡然被她这番话雷到,呛得直咳嗽。 染非哭丧着脸扑进她怀里:“可是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从脚下开始,一点一点变成了石头!呜呜呜……” 萧此甩了个白眼过来:“哭什么哭,娘们兮兮的。”染非充耳不闻,把千秋暖抱得差不多背过气去:“我还梦见糟老头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怎么喊都不会答应,就跟死了一样!” 这回连思赋都受不了了,用筷子敲了敲桌面:“吃饭时候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呜呜呜……还有小东西你、你一直在哭,不知道抱着谁的尸体……我觉得我们都完蛋了呜呜呜……” 千秋暖一头黑线:“大哥,你的想象力也太过丰富了吧,给你一朵花你都能脑补出整个宇宙来,不就是月前樽丢了么,找一找总会找到的,别哭得跟看了穷摇大妈的苦情剧一样。” 染非梨花带雨地看着她:“可我都找遍了,这回是真的找不到了。” 千秋暖被他看得背上毛都竖起来:“会找到的会找到的,你总这么丢三落四,说不定不找它它就出来了。” “小暖说的有道理,”萧此突然插话,“经常有人骑着驴找驴,自己看不见,旁边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思赋听出他话中有话,便问:“你知道月前樽在何处?” 萧此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与其自己乱找,不如交给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去找,”目光忽地一转,看向正忙着给染非擦鼻涕的千秋暖,“小暖,你愿意帮帮他吗?” “我?”千秋暖有些傻眼,收到对面眼神后赶紧点头,“当然啊,就怕花魁哥哥信不过我。” 染非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抓住她的肩膀:“只要你能把东西找回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先说,糟老头不能给你。” 一直沉默吃饭的凝时此刻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环视他们一圈,悠悠道:“你放心,小暖无非是想你帮疏翎重新夺回肉体,是吧萧此?” 计谋被识破,萧此也不恼火,坦荡地点头道:“正是这样。” 凝时哼哼一笑,反问:“那要是疏翎得救了,月前樽却找不回来,这责任该由谁来担?” ------------ 第九话:不能太坑人 更新时间:2011-09-16 “那要是疏翎得救了,月前樽却找不回来,这责任该由谁来担?”说这话时,凝时笑得讳莫如深。 萧此脸色一沉,语气微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凝时好整以暇地微笑着:“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一句,染非救疏翎易如反掌,小暖找到月前樽确实难如登天,你确定这笔交易合算吗?” 萧此没想到他会拆自己的台,而且毫不留情面地把要害点了出来,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以难换易,你们是有点亏。”染非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凝时:“……” 萧此:“……” 思赋扶额转头,深感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千秋暖却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交易,只是互相帮一个忙而已,月前樽的下落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不会找不到的,”说着掏出北斗钥,“思赋叔叔,在我把月前樽带回来之前,这个交给你保管。” 以北斗钥作抵押,就等于是拿自己的性命作担保,思赋本就不怀疑她会做什么手脚,这时更不会接受,忙推拒道:“你现在还未封神,少了神器行事多有不便……”话还没完,横里伸出一只手,将北斗钥截走了。 “为确保公平,是不是由我这个局外人来保管比较好呢?”凝时二指拈着北斗钥,微笑着问。 萧此忍不住把碗重重地搁在桌上:“凝时,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被指责过分的人却丝毫不露悔改之意,眼望着若有所思的千秋暖,嘴角仍旧噙着笑意:“怎样,小暖?这或许是你封神之前的最后一次考验,没有北斗钥和狻猊,你能挺过去吗?” 支线任务一下提升到了主线任务的高度,千秋暖读懂了他的微笑,凝时想通过这件事判断她是否仍然有合作、或者说利用的价值,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明白了,就交给你保管。” “花魁哥哥,疏翎就拜托你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点儿都不难,我明天、不现在就去替你找月前樽。” 染非还茫然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见她起身就要走,不觉奇怪道:“现在?现在不是吃饭的时辰么,天都黑了,找得到才见鬼了。”思赋也笑道:“不用急于这一时,先吃饭,走前你也得去见见疏翎罢?” “你把北斗钥交给外人保管?”疏翎惊得合不拢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千秋暖无奈地抽抽嘴角:“还不都是为了你,萧此说我和染非换一下手头的事儿就能解决问题,凝时却说萧此的话是占了染非的便宜,萧此又说凝时说自己的话才是欺人太甚,然后……如此这般你懂了吗?” 疏翎头上冒出一团缠在一起的黑线,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饶了我罢,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绕口令。”想了想,又问:“你知道月前樽的下落?萧此陪你去?虽说他这人不太正经,但能力是不错的,即使没有北斗钥你也不会有危险才是。” 千秋暖却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疏翎讶然:“你自己去?” 千秋暖有些黯然地点点头:“我不能再依赖他了。” 那神情似乎触及到某段久远的回忆,疏翎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温柔:“那你自己多小心,等我杀了虚璃那贱人,就立刻去找你。” “……”千秋暖赶紧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疏翎眉头一降:“你这是何意,你为了救我,不得不独自面对重重困难,我还帮不得你了?” 千秋暖搓着脸上的鸡皮疙瘩:“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温柔起来很……嗯,你还是凶一点好。” 疏翎一听顿时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狗咬吕洞宾,没良心的死丫头。” 第二天一早,千秋暖收拾好东西,踌躇满志地挥手告别出门来送的三人:“我走啦,花魁哥哥,不要太想我哟,寂寞的时候随时联络~”说着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染非不解地学了下,问:“这个……是何意?” “没没没、没什么意思,你乖乖听思赋叔叔的话,好不?”千秋暖赶紧摆摆手。 染非可怜兮兮地瞅了一眼身后的思赋,老实地点了点头。 思赋与萧此交换了个眼色,便伸手来拖人:“走罢,该去同疏翎商量商量了。”将手舞足蹈的染非提着衣领拖走。 “为何不让我跟去?”萧此望着对面的小徒弟,似乎还是初次见面时候的模样,又像是变了不少,“你在想什么?” 千秋暖耸耸肩:“我长大了嘛,也不能事事都依赖你,对吧?将来我登坛封神了,也不可能再使唤你,还是尽早学会独立比较好。” 萧此微微点了下头,脸上仍是不大情愿的表情:“我纵是想护你一辈子,也是做不到的,你若能够独当一面,我也就放心了。” 一辈子?凡人寿命不过几十年,要想一辈子始终如一也是不易,更妄论神仙,一生何其漫长,哪怕是不老青春,也迟早会相看两厌。千秋暖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笑了笑说:“一辈子都要靠你,那我这个神岂不是做成了废柴,放心,就算真的废柴了,我也只会坑自家护法,不会坑你的。” “坑?”萧此一脸莫名。 千秋暖哈哈笑道:“就像染非那样,找个厉害的护法,自己光吃不做事儿。” 提到护法,萧此忽然想起了什么,虚起眼问道:“将来要提拔谁做护法,你想过吗?” 千秋暖做了个托腮苦思的动作:“原本是想仍然把玖真带回土神宫,别的人我也不敢说完全信任,反正都是他做惯了的事儿,坑别人不如坑他,可是……” “可是?” “嗯……发生了一点意外,我要重新考虑了。” 萧此想了想,不记得听说有什么意外与玖真相关,只得作罢:“玖真过去口碑极好,我是不能比的,只是他前世与虚璃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瓜葛,若是误会那倒还好,若是真情,只怕他记忆恢复后不会再听从你的吩咐。就像辨阳。” 关于这一点千秋暖不想和他说的太多,于是敷衍地点了下头:“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别送了,回去罢,疏翎那边可能还需要人帮忙,你可别和她吵架哦!” 萧此笑着答应了,看着她驾起云飘然远去。 那个曾经不通任何法术,也没有坐骑的小丫头,现在已经能脱离他的庇护独自飞翔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带她飞往平寿,寒风吹得她发髻乱如鸟窝,花了好一阵子才解开,现却只剩齐肩短发迎着风微微摆动。 他忽然真实地感觉到,曾经万事都要依赖他的小徒弟,可能真的再也不需要他了。 青龙城作为木国都城所在,虽说是染非的地盘,但山高皇帝远,说是清览的私圈地也不为过。 千秋暖身上揣着思赋给的“零花钱”――银票千两,财大气粗,首先便是雇请街上的乞丐到太宰府各个门口蹲点,只要清览一出门,立刻来向她汇报,自己则在不远处的酒楼叫了一桌菜,悠哉地边吃边等。 没吃几口就有乞丐回来报信,说听到太宰府的下人谈话,太宰似乎好几天前就不在府上了。 “不在家?有打听到人去哪儿了吗?”千秋暖嚼着鸡爪子,瞪圆了眼睛问。 那乞丐看着一桌的菜,吞了口唾沫,讪讪地笑,千秋暖受不了地抓起剩下大半只的烧鸡扔给他:“瞧你那德行,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说完了这一桌菜全归你。” 乞丐大喜,抱着烧鸡大大啃一口,又抓过红烧猪蹄撕了一块,活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边嚼一边说:“小姐,您可算问对人了,这青龙城里还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太宰大人前些日子在朝堂上突然中风了,皇上那个急啊,宫里大夫不好使又把城里的大夫都请了去,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前些日子听说是醒了,不过神智不大清楚,大概是辞了官,要去寻名医了。” 清览中风了???千秋暖被这一记神雷劈得晕头转向,半天说不出话来。 乞丐啃完了烧鸡,舔舔手指,又去夹牛肉,被她用筷子狠狠敲了一下手,顿时不乐意了:“你打我干什么呀,你让我说的我不都说了吗!” “太宰他去何处寻访名医了,说不出来,就别想吃。”千秋暖一只筷子敲着桌面,阴恻恻地道。 乞丐嘿嘿一笑,凑近了些:“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才探来的情报,一桌饭,就想换走?” 千秋暖笑脸如花,也凑上去:“你不觉得……你吃的烧鸡味道有点怪吗?” “呃?” “我在里面下了点药,你要不说,恐怕连吃完这桌饭的命都没有。” 乞丐大惊,险些摔到地上去:“你你你你!你骗人的吧!” 千秋暖诡谲地一笑,幽幽道:“我骗人?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毒娘子最擅长就是耍毒,七步断肠更是旁人无法化解的剧毒,偏偏就你没眼色,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讹我?” 乞丐被她逼真的演技给唬住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姑娘饶命女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太宰大人由几名家丁护卫着到麒麟城去拜会土族名医空念大师去了,这消息绝对可靠!女侠开恩啊!” 又和空在勾搭到一块儿去了,正好,这回给你一锅端了!打定主意,千秋暖起身就走。 “女侠留步啊女侠!解、解药!”乞丐爬出来哭求。 千秋暖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什么解药?哦~~你说七步断肠啊,从来也没这玩意儿,逗你的。” 乞丐立刻止住哭,瞪眼看她。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七窍玲珑的毒,中了这毒的人全都会七窍流血内脏溃烂而死哟,你要不要试试?”千秋暖神秘地一笑,装作从怀里掏什么,那乞丐吓得慌不择路要逃,脚绊在楼梯柱上,咕隆咚直接滚到了一楼。 千秋暖笑得腰也直不起来,心想能把他吓成这样的自己不愧是表演课满分啊。 不过自己顺口胡诌的毒娘子,该不是真有其人吧?似乎是有点熟悉的感觉。 ------------ 第十话:兵分两路 更新时间:2011-09-17 思赋拖着染非,萧此跟在后面,三人穿过不大的庭院,来到安置返魂镜的房中。 疏翎听到动静立刻在镜中显现出来,焦急地问:“我到底要何时才能出去?” “昭金大帝不必心急,我们既然答应过小暖,就一定会救你脱困的。”思赋面对外族正神也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拱手略微躬身道。 疏翎稍微安下心来,眼望没精打采的染非:“你还在想月前樽的事?” 染非苦闷地答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神此时谁也不比谁安心,于是都不再说话。思赋主动打破沉默:“移魂术本身并没有难度,难的是如何将你的肉体与灵魂凑在一处,大家集思广益想,想想是把返魂镜带到金神宫去,还是设法将虚璃骗过来。” 萧此道:“虚璃心中定有戒备,不会轻易上当,但若是带着镜子直闯金神宫,过后恐怕不好向金族上仙们解释。” “我与虚璃性情大不相同,她是决计不能将我族上仙蒙骗过去的,”疏翎心里一旦有了底,又恢复从前的气势,“善后的事你们无须担忧,我自己会处理。我现在恨不得将那贱人生吃下去,一分钟也等不了了!” 思赋冷静地提醒道:“但你别忘了,虚璃身边还有个熟知你和众上仙性情的辨阳,由他从旁指点,我想虚璃不会露出破绽来。” 不提还罢,一提到辨阳,疏翎便怒气冲冲:“别跟我提辨阳!我过去是如此地信任他!他曾数次擅自离宫,去刺杀虚璃,均是无功而返,还被虚璃打得遍体鳞伤,几乎送了命……谁曾想他们竟然能勾搭成奸!” 思赋默然不语,显是无法解释这一现象。 倒是萧此眉毛一挑,反问:“那他落败归来,你可曾好言安慰,悉心照顾?抑或是冷嘲热讽,责其自不量力?” 疏翎嘴唇哆嗦,答不上来,萧此了然地哼了一声:“自己不懂体恤下属,还怪人家另择良木,我听小暖说辨阳自称曾经也是你的后宫之一,对于将自己一手养大的人不该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可是你的行事作风伤透了他的心,无论如何表忠,都只能换来你的冷眼和讥笑,此时若虚璃稍微给几分好颜色,我想换做是谁都会倒戈相向。” 疏翎本就心情不佳,再受到他的一番攻讦,更是怒胆边生:“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脸说我吗?炙燕虽然浮躁易怒刚愎自用,但他是如何对你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有因为他的庇护收敛自己的乖张吗?有因为他的包容对他不离不弃吗?你有脸说我?” 好端端的商量竟然变成了针尖对麦芒,思赋赶忙出来打圆场:“都别吵都别吵,现不是吵架的时候,彼此有什么不顺眼的,日后再慢慢清算。” 炙燕是萧此心头的一根刺,一拨就痛,要不是答应过千秋暖不和她吵架,此时真想将返魂镜用力劈成碎片。 人虽是劝住了,房间里的火药味却散不去,思赋头疼地揉太阳穴:“依我之见,最好是先将辨阳铲除,不论他的变心是否可以体谅,协助虚璃谋害本族正神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昭金大帝没有意见罢?” 疏翎怒气未消,却也不想迁怒于他,只得低声说:“没有,他死得越早越好,越难看越好。” 思赋微微一颔首:“嗯,那就先设法杀了他,然后再联合金族上仙制住虚璃,将你二人换回来。” “这样不好吧?”染非本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发呆,听到这处忍不住打断,“疏翎被虚璃和辨阳联手暗算的事,别让金族上仙知道比较好,一来疏翎的面子能保得住,二来也能防住其他有反心的三仙日后作乱。” “哦?”思赋别有深意地笑了,看着他。 染非立刻又恢复无用的米虫样:“我只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 思赋笑着点点头,又说:“也对,那我们就得瞒着金族上仙行动,辨阳此时定与虚璃形影不离,贸然闯进金神宫只会打草惊蛇,得设法将他二人分开,再暗杀辨阳,动静越小越好。” “杀掉辨阳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萧此目中无人地抄着手――确实他也有这资本,“关键在于要想瞒着金族上仙,就得把虚璃单独引出金神宫,你们有什么法子?” 疏翎默不作声,染非一脸欲言又止,被思赋无意中转眼看过来,马上又端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摆弄着桌上的茶杯茶壶。 沉默了好一阵子,染非终于受不了了,说:“杀掉辨阳,再做个法假扮成他,不就结了?” 萧此却嗤笑:“做个法?什么障眼法能瞒得过正神的眼睛?” 染非鼓起眼瞪着他:“谁说不能!五灵之力相生相克,土生金,火克金,土族与火族的神术便能瞒得过金族任何人的耳目。” 这理论倒是新鲜,萧此从来也未听说过,不言语了。“确是如此,普通幻术当瞒不过正神,但若是神术,却还受到五灵相生相克原理的制衡。”疏翎出言作证,染非更得意起来。 思赋似笑非笑地道:“不是自称啥也不懂么,怎此刻又这般聪明了?” 染非哼哼唧唧:“你管我的,我偶尔也会灵光一现,不行啊?”思赋忍俊不禁。 话说到这个份上,能无声无息地杀了辨阳并假扮他将虚璃骗出金神宫的,就只有一人了。 萧此盯着地板,手指在手臂上敲敲打打,不知在想什么。 疏翎猜他在为刚才自己说的话置气,却又说不出软话,更拉不下脸道歉,便也低头不语。 “……”思赋哭笑不得,觉得这房中的气氛煞是怪异,然不敢贸然再开口点题,只能打哈哈道,“计已定,现只需考虑派何人前去,这个……容我再考虑考虑。”便撵着染非离开。 房中一片死寂,疏翎心如猫抓,又拿他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干等。 过了许久,萧此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镜中,疏翎不知他有何打算,有些局促不安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疏翎,我想和你定一个契约,”萧此毫不避讳地直呼其名,“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去杀了辨阳,将虚璃带到你面前来。” 疏翎有些不解地皱起眉,自己现在明显处于劣势,他不管提什么条件,多少条件,自己都只有答应的分,何必用这么谨慎的语气,谈什么定契约。不过既然对方尊重她的选择,她也不能太过强硬,于是尽量平和地道:“你说。” 萧此抿着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若有一天我被炙燕杀了,希望你能多关照小暖,她不像你们,许多是非轻重她不懂,神界的许多事对她而言更是陌生,若无人照拂,说不定将来会重蹈覆辙,落得个虚璃一样的下场。” 疏翎讶然睁大了眼,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梗了梗才算把话接了下去,“你对她该不会是真心的吧?” “是真是假重要吗?被我看上的人,最后都是要倒霉的。”萧此轻描淡写地带过,对她的疑问避而不答。 疏翎面色凝重地望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出来:“这丫头倒颇有些本事。” 正在马车里打瞌睡的千秋暖忽然打了个喷嚏,脑袋磕在一旁的大木箱子上,疼得想哭。 飞来飞去实在累,路上正好遇见一支商队,便偷偷藏进了他们装货的马车里,倒头呼呼大睡。 车队停了下来,千秋暖揉揉眼睛仔细听,似乎前方有人卖水,这么大热的天儿路上能有卖水的那实在是走运了,车厢外传来喝水了的吆喝声,护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车队最前方走去。 千秋暖伸个懒腰,刚打算趁这会儿不颠簸再睡一觉,就听到外面传来些晕乎乎的呻吟,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倒地声。 “哈哈~这一票赚大了。”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大笑起来,接着便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千秋暖正想不好遇到劫匪了,爬起来就要跑,车厢门已经被打开了。 门外的人着女装,脸部轮廓却有几分刚硬,唯一双桃花眼俏媚,加上头戴斗笠,黑纱系到颌下,看不出有无喉结,一时竟说不准此人是男是女。那人笑道:“哟,还藏了个小姑娘,过来,我只劫财,不劫色。” 千秋暖看他和蔼,应该伤不到自己,而确实也没有别的路可逃,便朝他走去:“巧了,我只劫色,不劫财,敢问阁下是男是女?” 对方扑哧一笑:“劫色?分不清我是男是女,也敢劫色?”说罢伸手扶她下马车。 “当闲问一声而已,是男是女都一样,我不忌口的。”千秋暖十分大度地摆摆手。 那人玩味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有些佩服地点点头,拍拍她的肩头:“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一条道儿上的?” 千秋暖看着一地昏睡的商人护卫就知道都中了蒙汗药之类的玩意儿,不由叹气自己的好好的顺风车就这么没了,心不在焉地答道:“你劫财,我劫色,显然咱们不一道儿。别勾肩搭背的,除了滚床单,否则我从不和人发生长时间肢体接触。” 那人却不挪开手,稍微俯下身来,在她耳边笑道:“换了三种迷药都放不倒你,还说和我不是一条道儿上的?莫非是天赋异禀,要不要拜我为师,将来一个人劫镖,油水管肥,看上哪家的俊男美女,直接抱回来养着。” “矮油,那敢情好,你就做我二师父吧。”千秋暖心里好笑,怎么自己走到哪儿都有人来收徒,莫非汇报有奖励? 那人有些奇怪地问:“你有师父了?你师父是谁?” 千秋暖笑眯眯地竖起食指晃了晃:“男女不忌老少通吃,有六界第一流氓之称的火部护法萧此。” 那人一头杵到马车轮子上去了。 ------------ 第十一话:逗你玩 更新时间:2011-09-18 有了伴儿,前往麒麟的路也就不再无聊,经过千秋暖的再三劝说,那人终于同意只拣点儿值钱的走,其余的还是留给这商队的人保本,做人不能太狠嘛。 那人还想把马车也牵走,千秋暖制止不成,干脆驾起云带他飞走。 “别别别、别飞这么高,哇啊啊――!” 千秋暖受不了地翻白眼:“别鬼叫了,不然我真撒手了啊。”那人立刻闭上了嘴,同时紧紧闭上了眼睛,脸色惨白惨白的,看样子八成有恐高症。 好容易挨到最近的一个城镇,双脚一着地,那人就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有那么可怕吗?”千秋暖无语地叉腰俯看他,“我第一次飞也没惨成你这样儿啊!” 那人哼哼两声,说:“你是仙人我是凡人,这能比吗,突然把你拉得两脚离地,你就不害怕?” 千秋暖笑了,心想这人可真是有意思,便生出结交之意,手指戳了戳他肩膀:“喂,你叫什么名字?专门下蒙汗药半路劫财的?” 那人揉着吓软了的腿,哼唧道:“问人名字之前该先自报家门,你是萧此的徒弟,怎么着也得是个上仙罢?” 这倒是稀奇了,千秋暖在他跟前蹲下,托着腮问:“为啥他的徒弟非得是上仙?” “一般的散仙长成你这样他能看得上吗?”那人鄙夷地将她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一番,“飞仙多半都是四五十的老头子老妈子了,这么嫩又是护法的徒弟,铁定是走了后门,被正神提拔过的。” 千秋暖笑嘻嘻地看着他:“哎呀,挺有道理的嘛,尤其是那第一句,长成我这样有问题?你有意见?”说着手撑着他膝盖逼近前去,“姑娘我虽然没有闭月羞花之貌,却有调教人的真本事,想不想试试,游香暖帐……鸳鸯锦被……” 那人下意识地向后避开她,却被她越逼越近:“在我手下体验毕生难忘的……蚀骨销魂的……挠脚心服务?” “说,你叫什么?性别年龄祖籍行当统统给我说清楚!” 诱惑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千秋暖翻脸的本事堪称一绝,唬得那人一愣一愣,老老实实就招供了:“我叫望尘,没事儿爱给人下下药、解解毒什么的,道儿上朋友抬举,称呼我一声毒娘子……” 千秋暖顿时表情僵硬:“你、你说啥?” 喂喂要不要这样,这又不是凉宫春日的世界,说什么就出什么啊! 望尘嘿嘿一笑,拍拍她的脸颊:“吓到了吧,这也难怪,我在六界耍毒的人当中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不少人听到我的名号就直接尿裤子了,你还不赖,果然是流氓带出来的徒弟,胆够大。” 好容易从震惊中走出来,千秋暖慢慢从他身上爬开,目光却一刻不离开:“你真是毒娘子?真有这号人?我以为是我瞎掰的……”话到嘴边一噎,终于想起那熟悉的感觉源自何处了,自己之所以会顺嘴用了这名号,根本是在书里面看到过! 望尘终于不腿软了,手一撑站了起来,歪着头看她笑:“如假包换。” 千秋暖勉强消化了这个说曹操曹操就到的事实,又问:“你是毒娘子……你是女的?” 望尘妩媚地眨眨眼:“你觉得呢?” 千秋暖顿时一身鸡皮疙瘩:“噫~~算了这个问题我再也不会问你了。” 这回轮到望尘发问了:“好,现在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是谁了?” 唔……这可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千秋暖摸摸下巴。 “说话呀,药不倒你是我没本事,至少也得知道自己栽在谁手里罢?” 面对那三分好奇七分挑衅的目光,千秋暖决定不同情他,十分严肃地回答:“那你记住了,你是栽在了百毒不侵的土部正神千秋暖的手里。” 对面直接崩坏了。 ――不过崩坏也改变不了命运,千秋暖笑眯眯地将他拖走:“家门也报过了,我们这就算认识了啊,走走,我带你玩儿去。” 望尘被矮了自己近一个头的小姑娘拽着领口,走路跌跌撞撞:“大仙!啊不大神,我就一介平头老百姓,真的经不住您折腾,您就把我当成个屁放了罢!” “那不成,”千秋暖也不顾周围的好奇目光,一手攥着他衣领,一手在他脸上温柔地抚摸,“我昨天还狐假虎威,用你名号去吓唬人,今天碰上正主儿,怎么也得道个歉,你说是吧?” 望尘被她摸得寒毛倒立:“不不不、不用了!我我我承、承受、受不起!” 千秋暖一手捏着他的脸颊,将他挤成章鱼嘴:“受得起!怎么会受不起呢,来亲一个?” 忽然后脑勺一痛,千秋暖捂着头转过去,发现地上多了一块蚕豆大的小石子儿。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用石头打她!千秋暖愤怒地喊道:“谁家小孩乱扔石头!” “不是乱扔,扔的就是你。” 道旁茶铺里走出个人,手里还掂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千秋暖头皮一麻,心想被那块砸中了不得脑袋开花,赶紧端起笑脸:“师父你好,师父再见!”拽着望尘就想开溜。 “站住!”萧此一把将她捞回来,望尘觑准时机就要跑,被他一句“谁准你走了”又牢牢钉在原地。 千秋暖哭丧着脸:“不都说了不要你跟来吗。” 萧此眉毛挑得老高:“我不跟来,你就玩物丧志了,还记得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吗?”又看看望尘,不由得皱眉,“这也长得太磕碜了点,你脑袋里想什么呢?” 望尘一听这话,立刻鼓起眼睛瞪回去:“谁磕碜了!想当年我可是五都十大名妓之一,想瞻仰我容貌的男人得排一年的队才能轮上趟!” “……”萧此嘴角抽搐,“你是女人?” 望尘大怒:“我是男是女你管得着吗?” 千秋暖赶紧摆摆手:“说好不谈这个的!萧此,你别把他惹毛了,当心他给你下个终生不能人道的毒,你后半辈子的性福生活就毁了。” 萧此头上顿时垂下一排黑线,狠狠地瞪了那不男不女的家伙一眼,将千秋暖放下地,认真地说:“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去杀了辨阳,然后将虚璃掳回木神宫。” “杀了辨阳绑架虚璃?”千秋暖吃了一惊,“谁的主意?” “思赋出的主意。那边的事处理完后我就回去了,我把你托付给了疏翎,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多问她,不过别学得她那样偏激,否则只会自己吃亏。”萧此说。 回去?回哪里去,火神宫?千秋暖正要开口问,萧此摸摸她的头,半是叹气地说:“就这样,我走了。” 一旁想走不敢走的望尘听到这里已是满腹好奇,等萧此走远了,赶紧碰碰她手臂:“诶诶,你们方才在说打家劫舍的事儿?油水多不?算我一个?” 千秋暖翻眼看他,有气无力地回答:“没油水,玩心跳而已,你要参加?” 望尘跃跃欲试:“玩心跳?那敢情好!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快说说,怎么个玩法?” “很简单,我现在要去劫个色,原本是打算先杀后奸的,现在有了你,我可以先奸后杀,”千秋暖对他不要命的胆量有点佩服,于是说道,“他身上如果有金银财宝,那都归你,我一分都不要,没有的话就算你白忙了。” “成交!”望尘十分爽快地扶了扶斗笠的帽檐,神采奕奕地说。 啊哈哈哈……那是你不知道姑奶奶我是要去劫谁的色。千秋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清览的身份告诉他,免得他又吓得腿软,那就不好玩了。 接着不顾望尘大叫恐高,千秋暖硬是将他拖上云头,飞赶最后一段路程。 从刚才落脚的小镇到麒麟,飞行只有两个时辰的路途,但既是如此也还是令望尘头晕目眩两股战战,千秋暖觉得自己都被他颤抖的幅度带得浑身哆嗦,忍不住掐了他一把:“筛糠呢你?有完没完了,姑奶奶手都快被你捏麻了。” 望尘恐惧得眼不敢睁,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许告诉……诉任何人,我、我我怕、怕飞的事!” “还有闲工夫担心这个,我看你也没那么害怕嘛。”千秋暖笑出来,心想书中鼎鼎大名的耍毒高手毒娘子是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也就罢了,居然还恐高,真不知传扬出去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夜色降临之际二人赶到了麒麟,望尘像是跑了八里地一样浑身虚脱,一头栽在客栈的床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那你在这儿老实睡着,我先去摸底。”千秋暖本想带着他进出净尊会方便得多,现看来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去。 望尘哼哼一声,问:“摸底?去何处?” “净尊。” “净尊?”望尘一个骨碌坐起来,“你要去嫖和尚?” 千秋暖噗地一声笑出来,说:“我看起来有这么缺德么?” 望尘咂咂嘴:“我还是小孩儿的时候就知道萧此是个逮着漂亮的就上的人,你和他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 逮着漂亮的就上啊……千秋暖忍不住回忆自己与炙燕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怎么也不觉得他有多么天生丽质,加上又面瘫,萧此当初为啥要去招惹他呢? 想不通,不想了,她摇摇头,带上门就离开了客栈。 望尘躺在床上发了一阵呆,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偷偷跟了上去。 ------------ 第十二话:混沌之谜 更新时间:2011-09-19 举凡有些修为的仙人都能捕捉到方圆里许灵力高强之人,能够神念外放者更能隔千里之遥探知目标所在,不过仙术仅能觉察到主灵根,就好像看人脸只能看到个鼻子,无法准确判断灵力属于何人,只有神术才能将一人身上所有灵力清晰呈现,由此判断身份。 千秋暖在翻阅《帝训箓》时简单学过辨察灵根的神术,此时来到净尊门墙外,偷偷放出神念去探查寺中灵力状况。 她的仙术神术学得又杂又不精,依赖混沌之力勉强能做到神念外放,时间却不能持续太长,于是更要争分夺秒,全神贯注地逐一分辨。 净尊作为慧土大帝的一大道场,土灵之力自然是极盛,其中最强的一股当属空在,并且除了土灵之力,他体内只有极少部分火灵之力,算得上是飞仙中资质出类拔萃的了。较之他略逊一筹的应该是颂微,千秋暖离开麒麟前曾嘱咐他留下保护玖真,看来他仍在寺中。除了他们俩,净尊之中还有十数名灵力不弱的土族飞仙散仙,但都不足为惧。 匆匆结束了神念外放,千秋暖疑惑地抄起胳膊靠着墙根,自言自语道:“清览还未到?不应该啊。” 她慢了清览好几日的路程,后面半天又拖着个累赘,按理说不会比清览更快到达麒麟城才是,难道清览真的中风了?谁信啊。 该不是有隐藏灵力的法术吧?千秋暖想了想,觉得还是亲眼看看比较保险,神术本就不熟练,也许漏了也未可知。于是轻飘飘驾起云翻过墙头,躲在一棵大榕树后面避开了值夜的僧人,然后一溜小跑向着客厢而去。 客厢小院中静悄悄的,只有零星两三个房间透出灯光,她挨个儿凑上去偷听,都没有发现异常,又绕到后窗外偷偷往里瞄,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形似清览的人。 正纳闷着,颈边凉风一过,肩头忽然给人拍了一下,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嘘!”来人一手按着她肩头让她冷静,另一手做了个翻墙过的手势,她才一点头,就被提着一边肩膀越到了墙那边。 千秋暖抹抹头上吓出来的汗:“你差点没吓死我。” 来的是颂微,先行了礼道了歉,而后才神色焦虑地说:“陛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千秋暖心中隐约浮上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的问题。 果然颂微单膝跪下,语气沉痛地说:“属下无能,陛下走后属下就立刻前来净尊,却翻遍了净尊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护法的踪迹,亦无法探知他的灵力!” 千秋暖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浑身一个激灵:“找不到玖真?”方才神念外放时确实也没有察觉到玖真的灵力,确实是疏忽了,“那空在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最近有没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过?” 颂微蹙眉想了想,摇头道:“寺中进出的只有香客,并未发现有可疑人物,空在也不曾离寺。陛下想到了什么?” “暂时还没有。”千秋暖在道旁花坛边坐下,努力想要理出个头绪,却是力不从心,要放在过去有凝时相助,拨开重重迷雾不过轻而易举,现却只能靠自己的能力来解决了。 再看看仍旧跪在面前的颂微,千秋暖犹豫了下,似乎除了他再无人可商量,只好说:“现在情况有些复杂,你先起来听我说,然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找到玖真。” 颂微默默地站起身,千秋暖便将分别后发生的事对他说了,只略过了虚璃和疏翎的恩怨根源,因为她也并不是很确定那个男人是谁。 “清览中风,疏翎遭暗算,月前樽失窃,我认为至少这三件事是有关联的,否则三者差不多在同一时段发生的概率,应该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千秋暖掰着手指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虚璃辨阳归泉三人就是与清览联手了。” 颂微略一想,道:“陛下的意思是,清览盗走月前樽使得玄木大帝分身乏术,辨阳等人趁机夺去了昭金大帝肉身?可他们这么做,御水大帝能得到什么好处?” 千秋暖苦恼地抱头:“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清览野心勃勃,虚璃执念颇深,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归泉搅和进来到底图个什么?如果是想要削弱凝时的助力,不该直接冲着我来吗?” 主从二人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合理的结论,千秋暖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空在若要利用玖真取我而代之,此时该不会伤害他,这事暂且搁着,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清览,拿回月前樽。” 颂微却面色严峻:“属下以为不然,辨阳清览能与御水大帝联手,空在亦可能与他们勾结,若不及时救出护法,待他魂魄离体就回天乏术了。” 经他一提醒,千秋暖又觉得确实是这样,一时一个头两个大,烦躁道:“等我抓到幕后主使,一定要在他菊花里塞一百双沾了盐的筷子!” 颂微想笑又不敢笑,问:“护法此刻该不在麒麟城中,属下道别处去找找?” “不,我觉得玖真还在寺中。”千秋暖却笃定地反驳。 颂微诧异道:“陛下为何这么说?” 千秋暖一脸深沉:“女人的直觉!” 颂微:“……” “你没见过他这一世的模样,仅凭灵力或许不容易找到,你替我留意着清览何时入寺,我自己去找他。”不顾自己把人家雷得嘴角抽搐,千秋暖拍拍屁股就要走。 颂微争辩道:“纵然面貌有变,灵力也不该改变才是,护法的灵力与众不同,倒与陛下有几分相似,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不出。” 千秋暖动作一僵,许多回忆的碎片争相浮上脑海,一片凌乱中似乎有什么一直未察觉到的东西呼之欲出。 “陛下?”颂微见她僵住不动,有些奇怪地出声唤道。 “别催……让我再想想,”千秋暖闭上眼梳理混乱的思绪,“这究竟是怎么……怎么串在一起的……” ——我与他有过接触,感觉他甚至连散仙都够不上。 ——空在究竟是如何收集到那么多碎片的? ——五族护法拥有几可与正神匹敌的力量,为何不要挟其主让位? ——空在如此信任你,十之八九目的和紫鸢一样。 ——护法的灵力与众不同,倒与陛下有几分相似,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不出。 ——世间唯有神与神兽才能使用混沌之力! 脑中一道电光划过,纷繁复杂的线索终于拼就处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千秋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声道:“颂微,我问你个事儿啊。” 颂微道:“陛下想问什么?” “玖真在四位护法中,能力大概能排第几?” 颂微皱着眉想了想,答道:“若单论武力不及萧此。护法天赋异禀,灵力充沛,又得陛下倾囊相授,精通神术,能力与陛下实不相上下。” 看来自己的猜测有九成是真的了,千秋暖觉得自己的脑袋更加混乱,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大胆的猜想。 神真的是不可替代的吗? 凝时说过的话,竟是自相矛盾的。 就在她为自己的猜测惊骇不已的时候,萧此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了金神宫。 迷宫般复杂的金神宫一片静寂,少年们都已吹灯歇下,偶有巡夜的侍卫穿过各院,也是心不在焉,呵欠连天。 萧此避开正殿前的守卫,从偏墙跃入了禁院,然后顺着墙下阴影快步来到疏翎的寝宫前。 偌大的金神宫只有这处还亮着橘黄的灯光,他从窗缝里看进去,发现假疏翎还未睡下,正在殿中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她究竟将返魂镜藏于何处,为何我们找了这么久还是不见踪迹?”虚璃虽然努力压低嗓门,可焦急的情绪却压抑不住。 宫中另有一男子的话语声,萧此认出那是辨阳:“你先别慌,要沉住气,东西总会找到的,在净月她们面前千万不可再露出马脚。” 萧此无声地笑起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虚璃与辨阳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返魂镜早被千秋暖借走了。 虚璃十分不耐烦地道:“我怎能不慌?应婵之死令其余上仙更加起疑,我说杀了他们你又不许,这样下去迟早要穿帮,到时候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辨阳叹口气,声调疲惫:“此举本就是行险,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我当初劝你打消此念,就是担心会有这样的状况出现,你念念不忘要重回神界,可你早就已经不是……” 他的话未完,房中就传出摔瓷器的声音,将他未出口的话打断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疏翎是唯一的金部正神,是不可取代的?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虚璃摔完东西,气急攻心地怒吼道,“谁能夺取混沌之力,谁就是神!这世间除了混沌之力没有什么是不可或缺的,只要你去争取,就没有得不到的!” 辨阳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你这话是何意?” 虚璃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下,忿忿道:“正神并非至高无上、不可取代,也并非混沌之力的唯一持有者,我之所以是我,不过是巧合罢了。” 正神并非混沌之力的唯一持有者这一点,躲在窗外偷听的萧此再清楚不过,当初他正是因为被凤朝戟伤到心脉,从而拥有了使用混沌之力的能力。 但这消息之于辨阳,不啻晴天霹雳,直接颠覆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 “在我们五人之外,仍然有能够使用混沌之力的人。”虚璃的声音有些涩,似乎不是那么情愿承认这个事实。 辨阳倒抽一口凉气,急切地追问:“是谁?” ------------ 第十三话:假作真时真亦假 更新时间:2011-09-20 “你说还有人能使用混沌之力……那人是谁?”辨阳嗓音略带颤抖地问。 萧此坐在墙根处,也对她即将出口的回答充满了好奇。 虚璃并没有立刻回答,宫殿中安静得吓人。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可我觉得这可能性很大,真的!” 告别颂微之后,心乱如麻的千秋暖回到客栈里与染非千里传音,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尽管这位木部正神跟个音痴似的一会儿不靠谱,一会儿不着调,但要谈论这些涉及到他人隐私的神界秘辛,又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染非丢了月前樽,本就害怕,加上又要等着搭救疏翎,被思赋勒令不许离开木神宫半步,于是每日都像老年痴呆一样在宫中发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千秋暖的好消息。 然而好消息没等到,在这个失眠的夜晚,却听到了堪比地崩山摧的震撼猜想。 “你等会儿,”染非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又掐掐自己的大腿,生疼,“你是说,玖真也和我们一样,是混沌体质?” 千秋暖严肃道:“对。只有这样想,许多矛盾才有合理的解释。” 凝时曾说世间唯有正神与神兽方能使用混沌之力,可他也曾说过,空在想要夺取玖真的肉体,然后使用混沌之力,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玖真非神,如何能使用混沌之力。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虽无正神之名,却有正神之能,完全有能力取代当年的慧土大帝虚璃。 染非觉得周围的空气突然不够用了,急忙跑到窗边深呼吸,然后才极为紧张地说:“喂,小东西,这话不能乱说的,混沌体质和半神可不是一码事儿,玖真天生只有土灵之力这不假,但你说他体内的土灵之力也是混沌之力,这也太叫人难以置信了吧?” “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可思议,”虚璃徐徐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向瞠目结舌的辨阳,“但这是真的,玖真和我一样,都是混沌土灵的拥有者,为何我是正神他却是护法?这不是偶然是什么?” 辨阳震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仅有的一只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从未听你说起过?玖真……他和你……” 虚璃哀哀一笑,望着自己的掌纹:“旁人或许无从想象,那种感觉……这世上有人与你完全一样,又与你不一样。从第一眼见到他起我就知道,神并非孤独寂寞的,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与我相伴到天荒地老,那一定是他。” 圆桌对面,辨阳陡然变了脸色,而虚璃兀自沉醉在那久远的回忆之中,喃喃自语:“为了他,我倾尽所有,只希望他能与我一般不朽。他并不比我逊色,却甘愿臣服在我之下,那样的感觉……” 房内咣当一声,似乎是踢倒了桌椅,萧此还未反应过来,寝宫的大门就被粗鲁地推开,辨阳大步跨了出来,萧此躲避不及,与他打了个照面。 辨阳见到他先是吃了一惊,旋即平静下来,将门用力阖上,朝外殿走去。 行动被意外撞破,萧此无奈,只得跟随在他身后,一同出了正殿。 二人一明一暗,直行到宫外断崖前,辨阳迎着云间皎洁的明月负手而立,身影单薄得如同一片剪纸。萧此虽然不喜欢眼前这逆天叛主的家伙,此刻也不由得感到惋惜,他为了虚璃,不惜与千秋暖作对,与疏翎作对,身败名裂还瞎了一只眼,但即使如此,虚璃的心中也没有他一席之地。 “我早说过瞒不过去的。”辨阳苦涩地笑道。 萧此抱着胳膊,歪着脑袋看他:“你真的觉得跟着虚璃比跟着疏翎要好吗?” 辨阳用力闭上眼:“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所有的决定俱是我一人做出,苦果自然也由我一人承担,虚璃……从未承诺过什么,只是我一直在付出。你若是觉着可笑,尽可大笑出来。” 萧此摇了摇头,朝他走近了一步:“是她们不懂得珍惜,我为何要笑你。” 辨阳低声笑了笑,感慨地道:“不过我也算死得瞑目了,不是吗?我若非曾得到陛下宠爱,一辈子也就是个凡人,如何能与、与那身负混沌之力,匹敌正神的人相抗衡。情之一事,从来便是不公的,我至多能为她去死,而玖真却能陪伴她到天荒地老。” 微湿的夜风迎面吹来,他抬手摘掉了眼罩:“要下雨了。” 萧此默不作声,望着他的背影。 “动手罢,我知你是来杀我的,反正……我已生无可恋。” 雨点稀疏地落下来,渐渐濡【纵横】湿肩头的衣裳,脚下的泥沙,天上的玉盘已被浓密的乌云完全掩盖,偶尔几道明亮的闪电,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般,映着打在脸颊上的雨水,犹如泪水。 雷声阵阵,将凝时从睡梦中惊醒,雨点打在窗纸上,晕开几乎透明。 “许多年未见过这样大的雨了。”他坐起身,将窗户推开,只见窗外的桂树枝叶被吹打得摇晃不休,一地水花飞溅,雨丝密如帘。 他仍记得前一世自己死去的那天,也如今夜这般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那是天怒。 伤并不深,无尽的流血却足以致命,暴雨将他全身打湿,鲜红的血液混着雨水流走,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入死亡之门。 在那一天,他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凝时伸出一手去,雨水在他掌心中莹莹飞舞,如同有生命一般。 既像是叹息,又像是斥责地,他低声道:“这一切,原本都是我的。”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但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对我更加不公平。 那声音总在雷雨夜不断回响,提醒他何谓自作自受。 ――我不会感到抱歉,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凝时吁了口气,闭上眼半靠在床头。 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令他身心俱疲,却又无法摒弃,就像关上窗户也阻断不了院中沙沙的雨声,心绪混乱如麻。 横竖是睡不着了,凝时笼着手,将神念外放,权当消遣。 忽然一道熟悉的力量出现在木神宫,凝时倏忽睁开眼,浅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又很快敛去,从容地掀了被子下床穿戴。 果然不多时熟睡中的染非与思赋都被叫醒,相继离开木神宫,凝时不慌不忙地点起灯在桌边等候,很快门就被敲响了。 萧此见他一副未睡的模样丝毫不奇怪,问:“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比我预想的略早了点,”凝时屈肘支颐,淡淡道,“辨阳倒戈了罢,否则虚璃断不会半夜离开金神宫。你是怕我会从中作梗,才特意留下来的?” 萧此沉声道:“不错,你既然能见死不救,此时也定会设法阻止染非出手相助,我若不来,一会儿便极有可能是虚璃与疏翎两败俱伤。” 凝时笑了笑,语气如常:“我若真要做什么,你道以你之能便阻止得了我?炙燕都未必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你。” 房中气氛因这一句话陡然变得火药味十足,萧此皱着眉,微微虚起眼:“我一直都在猜测你的真实身份,可惜始终猜不透,今日便摊开了问你,你究竟是何人,想利用小暖达到什么目的?” 凝时眼也不抬:“许多人都问过我,我究竟是谁,其实我从未隐瞒,也无需隐瞒,只是你们身处谎言之中,才看不穿真相。” “至于我的目的,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出伤害小暖的事,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萧此眉头一降,右拳握得吱嘎作响,忍怒道:“你若将疏翎置于死地,小暖定会十分难过,你当这对她而言不是伤害?” 凝时云淡风轻道:“令她伤心的本事,我可是拍马也赶不上你。” 萧此大怒,抡拳就要揍翻他的脸,凝时却身形一闪,轻巧避过,好心提醒道:“现在赶去,说不定还能听到虚璃的遗言,你所好奇的真相,她可是一清二楚。” 萧此置若罔闻,以掌为刀向他劈去,凝时不再躲闪,同样空手格开,二人在不大的房间内瞬息拆了十数招,萧此无论如何抢攻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越打越是心惊,忍不住道:“我曾与水族一名上仙交过手,两招就将其打趴在地,你能在我手下走十招,仍要坚持说自己只是散仙么?” 凝时莞尔:“那你希望听到怎样的回答,我告诉你我是水部正神,你会相信?” 萧此猛地将他推开,自己也后退了半步,平定下呼吸来,说:“你敢说,我为何不敢信。” 凝时露出颇为赞许的眼神,道:“可惜……算了,多说无益,你拖住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走了罢。” “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被下了逐客令,萧此却不走,咄咄逼人地问,“玖真也是混沌体质一事……你可知道?” 凝时笑而不答,只一脸讳莫如深地道:“似神非神,无名有实,我与他在桂城见过一面,也是到那时才知道的,不过有人显然是早有预谋,虽然迟了许多年,却仍是初衷未改。” 萧此一怔,还待再问,就见他好像困倦不堪般揉了揉眉心,十分无奈地问:“我可以睡觉了吗?” 门外传来嘈杂声,似乎是那边大功告成了,萧此虽是满腹疑惑,也只得暂时压下,点点头离开。 ------------ 第十四话:雷声大,雨点小 更新时间:2011-09-21 天色将明时骤雨初歇,整座麒麟城经历一夜的洗刷变得一尘不染,积水的青石板路面上散布着金雀花的花瓣,鲜艳的色彩给将明未明的清晨增添了些许生气。 净尊慧土神庙的朱红大门在吱嘎声中打开,走出一位年迈的僧人,一手执杖一手撩僧衣下摆,小心地避开积水,向着城东走去。他胡须全白,身形有些伛偻,实在是上了年纪,可脚步却还十分稳当,显然是颇有修为之人。 此时的街道上鲜有行人,老僧穿过清冷的街道,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深处,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施主可以现身了。” “我就说我的跟踪技术也不咋地,你却这么久都没发现,原来是要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杀人灭口啊。”千秋暖悠悠从墙角处转出来。 老僧呵呵一笑,道:“出家人戒杀生,只要施主说明来意,老衲不会妄动杀念。” 千秋暖流氓兮兮地抱着胳膊肘走近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想劫个色,大师可否行个方便,把你藏起来的那美人儿送我?” 老僧沉默,继而道:“老衲不懂施主是何意,出家人戒色,老衲不曾私藏娈童美姬,施主定是搞错了。” 千秋暖哈哈笑起来:“空在,我看你是长着脑袋的,难道里面装的是豆腐脑?你既然要装,那我就把话挑明了说,你把玖真藏到何处去了?” 空在先是转过半个头,像是有些拿不准来人的身份,仍道:“施主与我徒儿是何关系,何故出言不逊,诋毁老衲。” “诋毁你?”千秋暖无辜地摊了下手,“你可不就是窥觊他的肉身,何曾诋毁你。” 这回空在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当即不敢大意,猛地转过身来,禅杖横在身前:“陛下尚未封神,却敢单枪匹马来向我要人,未免也太托大了罢。” 千秋暖百无聊赖地用小指挖耳朵:“你这是承认人被你藏起来了?” 空在哼哼冷笑:“我敢做就不怕承认,玖真在我手中,你待如何?” 千秋暖撇撇嘴,不答反问:“我能问问你造反的原因么?你现是净尊的住持,六界闻名的高僧,我在凡间的代言人,到底是哪点亏待你了,你这么对我。” 空在慈祥的面上显出狰狞之色:“这话该问你自己!” 千秋暖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举手投降:“好吧其实我不是你原来的陛下了,我真心问的,她把你怎么着了你这么恨她?”这话虽是真话,听起来却太苍白,可若要解释,又过于麻烦了,随他信不信。 空在果然不信,愤然道:“神者,本该择优提拔上仙,论灵力论修为,我远超众仙友,却直到古稀之年方才得以飞仙,你当这是谁的过错!” 千秋暖诚恳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就一次性说完吧。” “若不是玖真嫉贤妒能,罗织罪名诬陷我有谋逆之心,我早在而立之年便足以担任上仙!飞仙那日你亲口对我说,不能委我以大任,因为护法曾对你言明我迟早会叛变,仅仅因为怜我一生勤奋,方许了我飞仙之位。如此不明事理,污蔑排挤贤能之人,便是我土部护法!任用奸佞,不守天规,便是我土部正神!天理何在!” 空在一把年纪,却是中气十足,一番话吼得千秋暖两眼冒金星,几乎耳鸣,半天才哭笑不得地挤出一句话来:“可他说的不是没错么……你现在就是叛变了啊。” 空在吹胡子瞪眼:“若不是他咄咄逼人,何以至此!” 千秋暖眨巴眨巴眼睛,同情地道:“这可不好说,他说你会叛变你就真叛变,那你岂不是很没面子?反正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算我现在答应任你为上仙,甚至护法,你也不会罢手,对吧?那这就没啥好计较的了。” 空在表情阴晴不定,望着她不说话。千秋暖想想又说:“不想当警察的司机不是好厨师,我懂的,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你想篡位我不怪你,可是你想伤害玖真我可就不答应了,你该这么想,他那是为我好,所以你的气应该冲着我来,而不是他。你看,我年方二八,人比花娇,我这身子不比他的好?” 空在:“……” 千秋暖笑嘻嘻地抛个媚眼:“反正你现在是和尚,将来做了正神也等于是当和尚,何必舍不得下面那【纵横】话儿呢,来呀来呀。” 空在被这番无厘头的戏弄气得浑身乱颤,直想挥杖将眼前这死丫头抡到天边去,忽然听身后传来一人的话语声:“大师切莫中了她的激将之计,否则自乱阵脚,便是完败。” 循声望去,小巷另一头缓缓走来的,不是清览又是谁。 “哟,不是中风了么,怎么气色这么好,”千秋暖刚把空在气得血压升高,此刻心情大好,便愉快地招呼道,“这么说是我中计了,你们准备二打一,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清览此刻小人得志,英姿焕发,器宇轩昂,自信溢于言表:“你手中无神器,便是只有我一人,也足以将你拿下,何须耍阴谋诡计,以二对一。” 千秋暖心下一惊,北斗钥不在自己手中一事应该只有木神宫中的五人知晓才是,他为何会知道。第一反应便是――有内奸!可那五人之中,谁会是内奸? 不容她多想,清览端起右臂,袖口中微微露出青光,一看便知其中大有玄机。“上一次叫你侥幸逃了出来,这一回怕是有去无回了。”清览冷笑着道。 千秋暖面无表情:“我说……你确定让我再去一趟虚界吸收点额外的混沌之力真的没问题么?不怕我再回来一根手指捏死你?” 清览双目微虚,似在猜测她所言虚实,空在却从旁打岔道:“只怕汪洋大海,却无可饮之水,命也找不回来了,灵力再强又有何用。” “说得好啊。” 随着一声极富嘲讽意味的赞美,金光从天而降,高冠华服的疏翎翩然驾到,霸气全开,金灵之力迅速压过了在场所有人,单手托起神器返魂镜,肃杀之气铺开数丈远,就连千秋暖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金主刀兵,论战力疏翎虽不及炙燕萧此,却也不容小觑,金族法术多为移花接木借力打力,极难破解,疏翎又是正神,手持返魂镜,想在她手下讨到便宜简直难如登天。 清览稍微变了脸色,金木相克,自己落了下风,但想到手中仍有能与返魂镜相提并论的本族神器月前樽,又勉励定下心神,笑道:“昭金大帝也想一道去虚界走一遭?” 疏翎傲然一挥袖,金光挡开,清览立刻双手结印,堪堪抵挡住。 “区区鼠辈,也有资格向本座发问?”疏翎给完了下马威,凛利的目光转向空在,“方才那话,你该自己留着,莫等到连命也丢了,才悔不当初。” 千秋暖啧啧道:“这架子端的,我得好好学学。” 此时敌我悬殊不明显,敌方算两名上仙,我方实际战斗力只有一位正神,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千秋暖摸摸下巴,打算换个交锋的方式。 “大家听我说一句啊。” 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千秋暖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道:“人各有志,也没个对错,喊打喊杀的多伤和气,不如我们来抓阄?哪一方抓到鬼脸算哪一方赢,怎样。” 话一出口,疏翎头上分明冒出一团黑线,另外二人也是嘴角抽搐,不知该作何回应。 千秋暖竖起食指摇了摇:“我们要是输了,玖真归你们,土部正神之位也归你们,你们要是输了,交出月前樽,回老家种红薯去。如何?” 疏翎闻言大怒:“不行!性命攸关之事怎能草率,你将玖真当成了什么,可以与人交换的货物吗?” 千秋暖困扰地瞅着她,无奈地解释:“不是那样的,打架我帮不上忙,抓阄好歹还能出千不是么?”对面二人的脸顿时黑了个彻底。 空在勉强理清头绪,道:“休要胡搅蛮缠拖延时间……”话音未落,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同伴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倒下了,清览惊得退后了一步,不敢再轻举妄动,倒是千秋暖十分好奇地蹲下去戳了戳他:“心脏病?脑淤血?该不是被我气的吧?” “放倒一个!” 整晚不见人影的望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千秋暖哭笑不得:“你搞错对象了,我要嫖的是这个。”指指清览,后者本就被空在突然倒下吓得草木皆兵,再被她一指,心中警钟大作,三十六计走为上,跑得比兔子还快。 望尘翻了个白眼:“我药倒了谁就是谁,嫖不嫖随你。”说着将空在身上摸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失望透顶。 千秋暖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再去追清览拿回月前樽,却被疏翎按住了肩头:“既已确认了月前樽的下落,还是交由染非和思赋去处理的好,你与他二人关系亲厚,但终非同族,不宜插手过多。”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要他们不觉得是我偷懒就行,”千秋暖踢了踢昏迷不醒的空在,问,“接下来做什么,把这老秃驴炖了?” 疏翎脸色仍旧十分难看,想来是还在为她刚才说的话生气:“现没工夫管他,必须先将玖真救出虎口,空在中毒昏迷,清览能临阵脱逃,自然也会狗急跳墙,只怕晚一步他就会性命不保。” 如此直白的关心,就是瞎子也看出来了,千秋暖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哼唧道:“当初虚璃和你就是为他才闹僵的吧?” 冷不防被点破,疏翎脸一白,转而又摆出无所谓的表情:“不稀罕我的男人,我也不稀罕他。” 一旁望尘突然插话:“对!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裸奔不可怕,断手断脚才可怕,女人就该狠一点!” 疏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阵,迟疑着问:“你是女人?” 千秋暖立刻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耳朵,果然静了两秒后,震耳欲聋的嚎叫响起:“我到底哪里不像女人!!!” ------------ 第十五话:自请入瓮 更新时间:2011-09-22 清览在关键时刻抛弃队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千秋暖十分不理解空在为何还与他勾搭在一处,这回可好,又被扔下了。 三人合力将空在五花大绑扔到马背上驮着,然后折返净尊。就千秋暖前几次和这老狐狸交锋的经验来看,他总是把贵重物品藏在最危险的地方,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玖真必然还在寺里。 “疏翎,我问你个事儿哦……”千秋暖笼着手走在马右边。 疏翎面无表情地牵着缰绳:“问。” 千秋暖小心地问:“你、虚璃、还有玖真,你们仨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不?” 疏翎沉默了一会儿,道:“丢人的往事,不提也罢。” 千秋暖赶紧摆手:“我不会笑话你的,所爱非人这种事,又不是只有你遇到过。” 疏翎笑了笑,又恢复面无表情:“有机会再告诉你罢。” 喜欢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这种事,换成是谁都会觉得丢人,疏翎不愿意说,倒也不是和她多么见外,只是一行中毕竟还有个望尘,在疏翎眼里此人古古怪怪鬼鬼祟祟,又不男不女,看起来不像好人,才不愿当着他的面说。 望尘倒也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自己在场令她们谈话多有不便,遂捅了捅千秋暖的肩,指指远处:“你们现在是去救人,应该没啥油水可捞,我就不跟去了,昨夜相中的肥羊还没宰,我先走一步啊。” “哦了,这边杀猪前我会等你的。”千秋暖挥挥手,望尘整整衣裙,又瞪了疏翎一眼,才离开。 疏翎瞅着他的背影,十分不快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头,你怎知他是好人?” 千秋暖两手交扣向后抱头:“他擅下毒,我又不怕毒,自然就不惧他背后使阴招,多结交个朋友总是没坏处的。至于他是好是坏,那也不太重要,如果有人想用他来暗算我,实在是打错算盘了。” 疏翎默默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心里有计较就成,别回头吃亏了,连累我也挨骂。” 千秋暖笑了,打趣地问道:“谁敢骂你,不怕被揍成猪头?” 疏翎没好气地横她一眼:“除了你那个野人师父还能有谁。” 提到萧此,无话可说的人就变成了千秋暖,疏翎牵着马走了一段没听到她继续聒噪,心里也猜到几分,叹道:“长痛不如短痛,他纵是真心对你,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临走前他还嘱咐我看着你,别让你重蹈虚璃的覆辙,便是你愿意舍了一切,他也不愿罢。” 千秋暖闷闷地道:“才不是那么回事,他真正喜欢的人为了救我死掉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更何况昙落姐姐对我极好,这种事儿,我做不出来。” 疏翎不觉讶异,显是对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完全不知,又想到自己那点破事儿,便觉得二人实在是同病相怜,忍不住道:“想开些也就好了,没了男人就不能活么。” 说着,已经来到净尊的门外,寺门大开,里外俱是静谧无声,像是潜藏着某种危险。 千秋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疏翎,惴惴道:“要不我一个人去吧?如果你不想见他的话。” “没有的事,我要亲口告诉他,他心目中圣洁无暇的女神虚璃究竟是个怎样的货色。”疏翎目视前方,气势逼人地跨进了寺门。 料想重新夺回肉体的战役中虚璃又暴露了某些人性的丑恶面,千秋暖也就不去过多替她担心,紧随其后步入前庭。 往日热闹非凡的净尊慧土神庙今日出奇地安静,不仅见不到香客,连扫地僧也全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前庭中只有败叶残花浸泡在雨水中,如同荒废了一般。 疏翎在前,昏迷不醒的空在在中,千秋暖在后,三人一马穿过空荡荡前殿来到中庭,正面便是安放着虚璃金身塑像的正殿,殿前空地上,数十名武僧手执僧棍,摆开了棍阵。 “果然是早就安排好的,大概以为我们会兵分两路,”千秋暖扯了扯空在的白胡子,笑着说,“我就说望尘是帮得上忙的吧~让他们用玖真来换这老秃驴?” 疏翎摇摇头:“不换,杀到他们全部投降。” 千秋暖欲哭无泪:“姐姐,这里好歹是我家,这些是我的信徒,能不大开杀戒么?” 疏翎恨铁不成钢地瞪过来:“身为正神须懂得取舍,他们既然敢造反,留之何用!” 千秋暖知道她想来铁腕政策,估计是说服不了的,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先等会儿,我先以德服人,不服的随便杀,行不?”不等疏翎拒绝,就大步上前去。 对面二十一人,一人居中,其余人站五行方位,犹如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阵中僧人个个肩宽背阔,一看就知道俱是寺中精英。棍阵中心处一人显然是全阵的灵魂人物,见她上前来便警惕地问:“来者何人!” 这样的人才全都耗在空在的篡位大业中实在是太浪费了,千秋暖面带微笑走到阵前,先是仪态万千地摆了摆手,然后开始演说:“大家好,你们当中有些人可能见过我,但已经忘了,有些人可能听说过我,但不以为然,今天我来到这里,其实只是为了带走一个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综上所述,我是你们每天磕头上香供奉的陛下,也不完全是她,今后我要采取的政策也和她不尽相同,我是这样想的……” 又一炷香时间过去。 “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完全没必要起冲突,大家跟着我,将来都是前途无量,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说反演讲终于结束了,千秋暖鞠了半躬,转身退场。 石化了一般的武僧们才又解冻般动起来,站在五行阵最前方的一人见千秋暖背向自己空门大开,当即挥着僧棍追上去,爆喝一声:“女贼休走!”当头一棒砸下。 千秋暖立刻转身抬臂去挡,儿臂粗的铁棍敲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嘣鸣声大作,弯出个诡异的直角来。 武僧:“……” 千秋暖握着手腕不住跳脚:“好痛!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嘶……” 阵中那人大惊失色,不曾想眼前这满嘴胡言乱语的小丫头竟然修得高深的金钟罩,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大手一挥:“上!” 千秋暖还要再骂几句,已被疏翎扯着衣领扔回马边。 金部正神单手取下胸前吊坠朝高空一抛,返魂镜顿时金光四射,将那一群不自量力的武僧尽数弹了回去,横七竖八地摔倒在殿前的台阶上。 “是金族法术!”武僧中有人认出了疏翎的法术,振臂一挥,“杀了她!为陛下报仇!”一众武僧热血沸腾地咆哮起来,不要命地再次扑过来。 千秋暖无力扶额:“我说了半天你们都没听进去么?报的什么仇。” 疏翎一人对付这些顶多算得上是散仙的小和尚绰绰有余,还有空冲她喊道:“别那么多废话!看好了那老狐狸,莫教人劫走了!” “是是是。”千秋暖只得悻悻回到马边。 空在还没醒,千秋暖想了想,握着他的胡子给他编了三条小辫子。 金族并没有特别具有杀伤力的近战法术,对方越强,死的也就越快。疏翎并未佩弓箭,于是对面众武僧的杀伤力也差不多就是她能做到的杀伤力,磨磨蹭蹭半天都杀不死,不由得怒了,回头见千秋暖还在玩胡子,顿时咆哮起来:“还玩!” 千秋暖手一抖,刚编好的最后一条小辫儿散了,正要嘟囔几句反正无聊嘛,自己的手腕就被紧紧地钳住了。 抬眼,对上杀意浓重的目光。 空在竟是在这时醒了过来,千秋暖虽然刀枪不入,力气却是绝对没有他大的,拼命去拧他的手,也还是挣脱不开,又见空在伸出另一只手,似乎准备捏死自己,心一横,借着位置优势两手揪住他的胡子用力一扯。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面部神经密集,痛感强烈又容易相互传导,实在是袭不到要害时候最佳攻击方位。 千秋暖使出吃奶的劲儿揪着他的胡子用力一扯,只觉手腕上的力气一松,自己也向后跌去,结结实实摔坐在地上。 空在因她那一下子,竟是冲下马背,脸先着地,摔成了“y”字形。 千秋暖愣了下,憋不住爆笑起来,眼泪乱飚,就差没满地打滚了。 空在一把年纪还摔成这个姿势,费了好大功夫才站起来,脸上还留着地面石板的印子,湿嗒嗒不说,下巴上血肉模糊一片,胡须只剩稀稀拉拉几缕。 千秋暖低头一看,自己紧握的双拳里攥着两把沾满血迹的白胡子,吓得立刻扔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空在满脸污水,下巴滴血,那造型真不是一般的恐怖,饶是千秋暖过去看过不少恐怖片,也被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身旁惨叫声不绝于耳,二十一武僧无论如何都近不了疏翎的身,反而被自己的铁棍揍得哭爹叫娘。空在恶狠狠地瞪了千秋暖一阵,才听到徒子徒孙们的哀嚎,权衡轻重,疏翎无疑比千秋暖更具威胁,便要趁着她毫无防备,从背后下杀手。 千秋暖只觉眼前一花,空在已然不在原地,闪电般出现在疏翎身后,而疏翎一门心思投在欺负那些小和尚上,浑然未觉。 空在右臂一扬,黢黑的手如淬了毒的兽爪般挥向疏翎。 “小心后面!”这时就是扑上去也来不及挡开,千秋暖只能奋力高喊。 疏翎闻声猛地回头,只见那诡异无比的黑色毒手已逼近面门,无论如何是躲不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风中传来“扑棱”一声,空在高扬的右手僵在了半途。 一支羽箭穿颅而过,瞬息夺命。 ------------ 第十六话:往事尽成空 更新时间:2011-09-23 空在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自额心处穿出的箭矢缓缓滴下赤红的血,在那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的时刻,落入积水中,发出轻如鸿毛的一声“叮”。 武僧们眼睁睁看着住持转瞬之间死于非命,全都忘了该做什么,只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望着这么一幕。 “……”疏翎一侧身,避开了倒下的空在,继而垂目不语。 这样精准又狠辣的箭术,出自何人之手,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千秋暖茫然顺着箭矢的来向看去,只见前殿的飞檐上一人孑然独立,两臂仍保持着开弓的姿势,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 那人缓缓收势,转身就要走,千秋暖连忙大声喊:“等等!” “让他走就是。”疏翎淡漠地吐出一句话。 相隔百步之遥,那人似乎能听见她的话,转身的动作虽然略一滞,却仍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千秋暖怅然若失地望着那背影掠过屋脊,消失在前庭里。 空在的死成功击溃了棍阵武僧们最后的战意,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跑啊”,全体没命地四散逃开。 眨眼之间殿前只剩二人一尸,疏翎原地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朝着正殿走去。 “疏翎!”千秋暖赶紧追上,“为何不留下他,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吗?” 疏翎充耳不闻,慢慢走入正殿之中,仰头望着足有丈许高的金身塑像。 千秋暖走到她身后,小声道:“疏翎……” “小暖,你不是好奇当初我和虚璃、玖真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吗?” 疏翎耷拉着双肩,似乎感到十分疲惫,叹息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尚未有六界之分,我们五个除了彼此,从未见过其他人,每日重复着单调乏味的修炼。我和虚璃时常凑在一块儿说话,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何处有漂亮的花儿,何处有清澈的泉水,现在听来很可笑,但那时能够谈论的,无非也就是这些听上去十分幼稚的话题。” 千秋暖默默地看着她的侧脸,看她露出自嘲的笑容:“后来,有一天我偶然在山中遇见了他,他跟个野人似的,浑身都是泥,像是刚从沼泽中爬出来,我吃惊地看着他,他也好奇地看着我。他那时还不会说话,只会冲我笑,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在哪儿,却不敢挨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跟着,一直到虚璃来找我,他才掉头跑了。” “之后的几天,每当我一个人,他总会躲在某处看着我,他躲藏的技术可够烂的,我发现了也只当没发现。渐渐地他终于敢接近我了,便会送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给我,河里摸到的卵石,或者刚打死的野兔什么的,可他还是不会说话,我收下礼物后他就坐在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天就过去了。” “生命突然变得充满期待,我们一起到湖里戏水,在山林里狩猎,我的箭术便是在那时练就的,每当看到他敬佩的眼神,我总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话到这儿,疏翎突然沉默了,千秋暖轻声问:“后来呢?” 疏翎长长地吐掉一口气,又笑了笑,说:“后来这个秘密被虚璃发现了,我一直没有告诉她玖真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她知道。当然她最后还是知道了,那天我到我们头天分别的地方去找他,却发现虚璃和他在一块儿,虚璃拉着他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到我,他们谁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从那以后,玖真便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没过几天虚璃就宣布玖真是自己的护法,之后的事……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得到了。” 千秋暖默默地点了点头。之后,无非也就是疏翎觉得自己的人被抢走了,气愤不过去找虚璃理论,结果惨败而归。她小心翼翼地问:“玖真就这么被她收服了?你和虚璃吵架,他都帮着虚璃?” “何止他帮着虚璃,”疏翎苦笑起来,“归泉,炙燕,染非,他们全都站在虚璃那边,因为他们只见过虚璃和他在一起,便认为是我心生嫉妒,要横刀夺爱。” 千秋暖吃惊地问:“那玖真都不解释吗?就算当时还不会说话,之后呢?虚璃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转眼就把你抛弃了?” 疏翎笑道:“那就是她的本事了,我又怎么会懂。我若是明白了,或许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她了。” 顿了顿,又道:“这世间的男子,俱是一般的薄情,朝三暮四的,又岂止是萧此一个,像我这样脾气暴躁,又不温柔又不漂亮的女人,留得住男人的心才是奇怪。” 千秋暖听到这样自暴自弃的话忍不住笑了:“哪有这回事,你看苏丞不就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嘛,干嘛老揪着失败的案例不放呢?也许玖真和辨阳、好吧还有玉祀,他们喜欢的都恰好不是你这型的,可是地球这么大,总有喜欢你的人,你也别一杆撩翻一船是不是?” 疏翎疑道:“地球……是何物?” “呃、不是什么要紧的,”一不留神又说溜了嘴,千秋暖赶紧摆摆手,“你一定要相信,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是每个人都买虚璃的账,你要做的就是放开过去,珍惜爱你的人。” 疏翎一笑:“你又懂了。珍惜爱我的人,又如何?男欢女爱,长相厮守?凡人的幸福,与你我是无缘的。” 哪有这回事,你们都被骗啦,千秋暖正要向她解释所谓天规都是骗人的,忽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奇怪的响动。 疏翎像是也察觉到了,与她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寻找声音的来源。 那响动时有时无,模模糊糊,二人费了好大劲儿,终于在功德箱后的神像基座上发现了一道石门,扣着门缝儿轻轻一拉,石门便无声地滑开了,露出后方不大的一块空间。 “暗格?”千秋暖好奇地伸手进去摸了摸,刚要探头进去,被疏翎按住:“不可大意!” 千秋暖笑着推开她的手:“没事的,有暗器也伤不到我。” 疏翎这才记起她原是不惧刀兵的,便点点头:“那你小心点,别磕了脑袋。” 千秋暖答应着,蜷起身子钻进了暗格里,在里头摸了又摸,终于抠到一个凸起,用力一掰,身下忽然空了,还来不及叫出声屁股就着地了,痛得半天爬不起来。 “靠,这破寺庙机关怎么这么多!” 还没抱怨完,对面就传来急切的呜呜声,定睛一看,竟然是玖真。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竟然是空载囤放金银珠宝的那间密室,自己正坐在一口大箱子上,而玖真手脚都被绑着,嘴里塞了一团布,歪倒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原本的入口现在被一道石门无情地封死了。 顾不得屁股痛,千秋暖赶紧上前去帮他把嘴里的布团扯出来,一边问:“难怪颂微说找不到你,原来被关在这里。你被关了多久了?” 玖真在她的帮助下手脚重获自由,松了口气地道:“从昨日傍晚到现在。” 千秋暖忽然发现他额头上又青又紫,怒道:“那老秃驴打你了?” 玖真下意识地摸了摸头,笑着道:“自己撞的,不能喊叫出声,便只有尽量弄出些响动,引人注意了。” 原来那奇怪的时有时无的声响是他撞出来的,千秋暖看着他,联想到疏翎刚说过的那些,心里很不是滋味――玖真最初对疏翎有好感,后来被虚璃骗走,转世之后又抛弃了她对自己效忠,怎么想都觉得不太舒服。 但同样是始乱终弃,萧此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真是奇怪。 玖真不知她心中所想,握着手腕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道:“这密室内定有机关可以出去,否则……”话音未落,头顶上方传来轰隆一声,地震般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千秋暖没来得及思考,密室的天花板就轰然塌陷下来,玖真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将她护在怀里,一阵剧烈的颤动后,尘土飞扬,疏翎焦急的喊声清晰地传来:“小暖!你在哪儿?” 千秋暖赶紧伸出头去回应:“我在这儿~” 玖真惊魂未定地放开她,多亏二人在墙角处,才没有被落下的泥土和石板砸伤,否则新生的土部正神与土部护法又要结伴夭折,那可是天大的不幸。但自古福兮祸所伏,脱困自然是好事,不过代价却相当惨重。 “……不是吧!”千秋暖一爬出地面就哭了,“姐姐,你是投放了原子弹还是怎么的,怎么毁成这样了啊?” 由于密室的入口在神像基座下,不用说基座是毁干净了,连带着上方原本矗立着的金身塑像也向一旁倒去,将正殿半边也给砸垮了,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活像被定点爆破过一般,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虽然知道疏翎是为了救自己,可是看到这光景,她还是感到一阵肉疼――重修得花多少银子啊! 玖真也跟着爬了上来,一看这残垣断壁就愣住了。 “不把神像推到,杵下去你们俩都成了肉饼!”疏翎嗔怒道。 “是是是,知道你是好心。”千秋暖欲哭无泪,想挠墙,墙已经垮了,只好用头去撞半截柱子。 疏翎这时才注意到玖真,上下打量一番,问:“他是谁?” 玖真也不认识她似的,只道她与千秋暖是朋友,便施礼道:“小僧法号玖真。” 疏翎瞬间就变了脸色:“你是……你是玖真?” ------------ 第十七话:一世情怨归尘土 更新时间:2011-09-24 这世间最大的悲剧不是阴阳两相隔,而是重生后再见,你也认不出我,我也记不得你。 疏翎先是脸色煞白,然后通红,然后再惨白,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玖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脑袋上问号此起彼伏。 “诶,诶诶!”千秋暖碰了碰疏翎,“怎么不说话,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话要说么。” 疏翎却固执地抿着唇,狠狠地瞪着仍旧不明就里的玖真。 无奈之下千秋暖只好一步步后退:“那什么……我有点事、不我去转茅房,你们俩在这儿等我哦!”迅速闪出了正殿。 玖真摸头不着脑,她说了是去茅房,自己又断不可能追上去,只好硬着头皮问面前的疏翎:“你……陛下……” 疏翎眉猛地一皱,又展开,没事儿人似的冷淡道:“别跟我说话,我不想搭理你。” 玖真嘴角抽搐,不明白自己何时开罪过眼前这人,不过目测自己不是她对手,还是不自讨没趣为上。 尿遁的某人绕过中庭,正要迈进前殿的大门,殿中忽然有人影一闪,还以为是清览埋伏着准备偷袭自己,大喝一声:“出来!”紧追上去。 前殿一般供奉的是护法,不过造型却只是信徒们杜撰的,一人高的泥像蹲在前殿中央,天然一障碍物,千秋暖追着那人转了几个圈子,大感被耍,一怒之下踏着香案爬到神像基座上去,威胁道:“你tm给我出来,玩谁呢!出来,否则我推倒神像压死你!” 那人过了一会儿才转出来,却不是清览,而是应该已经走了的苏丞。 还是在双英山中遇见他时候的打扮,背着长弓箭筒,不同的是原本放在茅屋中那把小刀佩在了腰间。千秋暖一想就明白了,问道:“你是来归还信物,还顺便领死的?” 苏丞虽然现身,却并不看她,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你别这副表情啊,疏翎不会怪你的,”千秋暖跳下神像基座,扶着他的肩轻轻摇了摇,“辨阳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了,他背叛了疏翎,你那一箭还是锄奸呢,等着接受表彰吧!” 苏丞稍微露出了个算是笑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安慰不奏效,千秋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捏着他的下颌逼他抬起头:“不乐意回去?那我问疏翎要了你如何?” 苏丞也不避开,哑着嗓子问:“那个就是陛下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千秋暖没想到他不只是没走,还看到了正殿里的情景,一时蒙骗不过去,只好点点头:“是倒是……不过疏翎也说了,过去的事她看开了,不稀罕她的男人,她也不稀罕,你还是有机会的。”说着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苏丞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的慧土大帝魂飞魄散,陛下再无敌手,怎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你……你不用安慰我了,原也没想贪什么,做男宠也好,做护法也罢,只要她能开心一点,也就够了。” 千秋暖注意到他的称呼词变了,知他说得再洒脱,心里终归是放不开的,便再次鼓励道:“要想她开心,你就要自己去努力啊,疏翎喜欢过不少人,只有你矢志不渝地爱着她,光是这样你就比别人强,知道吗?” “想让一个人幸福快乐,不是爱她就够了的,应该给她她想要的东西。” 苏丞说着,微笑了一下,后退半步对她行了一礼,便朝前庭外走去。 “喂!你知道什么是她想要的东西吗?”千秋暖追上去大声道,“她只是希望自己爱的人也爱她而已啊!” 苏丞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千秋暖扶额无语,心想自己的话毕竟是隔岸观火,没有说服力,还是劝疏翎把小圣母接回来比较好,转回头再看倒塌了大半的正殿,估摸着他们俩应该也谈得差不多了,便折返回去。 没想到自己还没进门,疏翎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一见她就气呼呼地大声道:“这个鬼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呆了,走!” 千秋暖莫名地看看她,又望望跟着走出正殿的玖真,问:“怎么了这是,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我看到他就烦!”疏翎怒冲冲地回道。 “哎哎哎!疏翎,你等一下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玖真转世以后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你不能不说清楚就发火啊。”千秋暖赶紧拽住她,同时一个劲儿地冲玖真使眼色,后者莫名其妙,但还是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疏翎还是一脸愤懑,哼一声,道:“不记得最好!否则我决不放过你。” 玖真眉头皱起,也十分不快地回道:“小僧究竟何处惹了施主,还请施主分说清楚,若是小僧的过错,绝不会推诿。” 千秋暖一手拽着疏翎,一手推开玖真:“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算了算了,都消消气,消消气。” 玖真眉毛一抬,不卑不亢地道:“纵是前世的过错,也请施主赐教。”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别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行不?” 千秋暖试图平息战火,疏翎却被挑衅得动了真火,拨开千秋暖的手,迎头喝问:“你要我说?行,今天就跟你把旧账一次清干净。” 玖真双手合十,表情毫不示弱:“请讲。” “唉……”千秋暖无力了,只好退开一边。 疏翎瞪着他,喘息急促,凄声问:“我究竟何处比不上虚璃!你若是喜欢她,一开始怎不去找她,为何要来招惹我!我是没她那撒娇的本事,掉几滴眼泪就让男人全都信了她的话,有种一开始就别理我!” 玖真脸色铁青,厉声反驳:“我对陛下只有效忠之心,绝无亵渎之意!施主不要欺人太甚。” 疏翎哽咽着,眼泪哗哗往下掉,千秋暖一个头大做五个,只好搂着她哄:“都说了别纠结过去了不是,你们一个二个的偏不听,别哭别哭,哭丑了。――那啥,疏翎只是想说你前世朝三暮四,不太专一。” 玖真仍然十分气愤,道:“一臣不事二主,我行得正坐得直,何来朝三暮四,何来不专一!” 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咄咄逼人,千秋暖崩溃了,直想跺脚走人:“靠,你们这破事儿老娘不想管了!” ――但不管显然是不能的,前任留下的烂摊子,自己要坐土部正神这位置,就必须把当初的三角恋捋顺当了。千秋暖好说歹说将疏翎劝了回去,又坐下来把前世的种种对玖真细说了一遍,不过那些都不是自己的记忆,疏翎的片面之词,真假也难以辨明。 听完她的话玖真沉默了很久,不知是在努力回忆,还是为自己做的孽忏悔。 “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虚璃已经魂飞魄散,你也把前世的记忆丢在了奈何桥那边,这事说不清楚,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千秋暖说得口干舌燥,在废墟里刨出个梨子,擦了擦灰一嘴啃下去。 玖真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是无法接受自己红颜祸水的事实,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那陛下认为……弟子该如何做?” 千秋暖嚼着梨,认真地看着他:“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喜欢跟谁就跟谁。” 玖真再次沉默,千秋暖笑了笑,盯着手里的半个梨:“虽然我不是虚璃,但我确实挺喜欢你的,如果将来你能做我的护法,当然是再好不过,虽然你的混沌之力也散得差不多了,花点时间总能补回来,可是……” 她抬起头,有些遗憾地叹气:“我不想用我的意志套住你,你应该有你自己的选择,当初虚璃如果不从中作梗,你坚决效忠的,或许应该是疏翎。我喜欢的人背后,总有个为了他们伤碎了心的人,我又狠不下心来做坏人,真tm悲剧。” 雨过天青,阳光温和地洒满了中庭,也照进坍了半边的正殿,在一片废墟上投下二人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玖真终于缓缓地开口了:“前世之事……弟子确实不记得了,若陛下所言是真,便是弟子欠了昭金大帝的情,日后若有机会,必会竭力偿还。但初见时弟子已然说过,弟子幼时便已下定决心,要为陛下奉献一生。” 千秋暖随手抛了梨核,无奈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弟子重返神界,势必会令昭金大帝伤心,然若遁世远去,又有违当年誓言。” 温暖的阳光照着年轻武僧的侧脸,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玖真迈步走到千秋暖正前方,然后单膝跪下,沉声道:“师父已死,弟子愿接任净尊住持一位,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千秋暖愣愣地看着他,玖真深埋下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过了半晌,她迟疑地问:“你想好了?好吧,你过去是护法,今生怎么也够格做上仙了……” 玖真打断:“弟子不愿升仙,望陛下成全。” 千秋暖再次吃了一惊:“为什么?!” “弟子只此一生,百年岁月献与陛下,死后尽归尘土,再不留恩怨是非。”玖真答道。 对比正神无尽的生命,千秋暖仿佛已经看到他垂垂老去,甚至死去以后的岁月,一阵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忽然明白了疏翎与炙燕、甚至虚璃那高处不胜寒的心情。寒暑更替,沧桑变幻,又有谁能陪自己看到最后? 心中反复回响着一个名字,声如撞钟,无从逃避。 最终她涩声道:“好吧,如果这是你做的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 ------------ 第十八话:关心则乱 更新时间:2011-09-25 染非围着玖真转了几圈,皱着眉道:“怎觉得不太像。” 千秋暖笑道:“能像才有鬼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思赋叔叔呢?” 染非撇撇嘴,抄起胳膊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架势:“他不来,我就做不成事儿了?笑话,我堂堂木部正神,才不在护法背后吃软饭呢!” 千秋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胳膊:“你说你不吃软饭,全世界的猪都笑了。” 染非大怒,就要伸手掐死她,千秋暖忙笑着躲到玖真背后去,三人如同玩老鹰捉小鸡一般。 空在虽死,麒麟城内却还说不上是绝对太平,千秋暖不敢把玖真一人丢下走开,只得千里传音叫染非自己去追杀清览,后者满口答应,却是甩着手就过来了,连个帮手都不带。 “喂喂,别闹了,听我说呀,”千秋暖一面躲一面说,“清览手里有月前樽,万一把你吸进去谁救你出来啊?不能冒险,回去叫思赋叔叔来。” 染非捉了一阵没碰到她一根汗毛,反而累出一身汗,气急败坏道:“没他我就不能活了?” 千秋暖这才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松开玖真的僧衣,转出来:“吵架啦?” 染非脸色十分难看,不理睬她。 千秋暖叹气:“你们都是几千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要我来操心。”给玖真递了个眼色,玖真会意告退。 “说吧,又怎么了,你们俩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么,也会吵架?”千秋暖拉着他的手摇了摇。 染非冷哼一声,却不挣脱开她的手:“好歹不分的人,谁跟他穿一条裤子!” 千秋暖苦笑:“所以问你怎么了嘛。” 死缠烂打之下,染非终于别别扭扭地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千秋暖才发现和他们之间的状况相比,刚才疏翎和玖真之间的矛盾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染非自从丢了月前樽就一直心神不宁,又做了那个堪比世界末日的噩梦,一丁点风吹草动能让他坐立难安,对于梦中生死未卜,灵力又远逊于同族上仙的思赋,他就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睡一觉起来,自家糟老头就被人剐了。 身为正神,体恤下属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的,但思赋对于他要求自己不能走出他视线范围表示不能接受,说你成天管吃不管事总得有人去做事吧,染非却说杂事处不处理都没差,小命最要紧,对此思赋当然更不能接受,随口说了句管好自己就行了,染非就大发雷霆,骂他狗咬吕洞宾,如此这般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千秋暖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见染非鼻尖发红,像是要气哭了,只好先安抚住他:“你也是好心,担心他才这样的,我懂,别难过了,乖。” 染非一得到支持,立刻就得意起来:“你都懂,他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吗?杵上清览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稍微依赖他一点,就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了!” 千秋暖哭笑不得,摆摆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他不想辜负你的信任,所以才这么拼命啊,也是为你好嘛。” 染非不说话,她又苦口婆心地劝:“你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是为对方好,所以也要体谅对方也是为你好啊。不叫他也算了,我陪你去追东西,你找个人来帮我照看着玖真行不?颂微被我派去做别的,没人可使唤了。” “……他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自己?”染非迟疑了一下,不大情愿地反问。 “你会担心思赋叔叔,我也会担心他啊,一样的道理。”千秋暖笑着回答。 染非歪着嘴沉默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承认:“木族上仙的名字我都不怎么记得……” 千秋暖彻底晕了。 最后无可奈何地,千秋暖千里传音凝时,本以为他会以考验为由拒绝帮忙,却不想凝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说“我也正好有些话想问他”。 凝时与玖真只在桂城见过一面,非要说有话需要问,大概也只能是那晚玖真隐约记起、又被凝时要求不许说的那件事吧,有了对疏翎见死不救的前车之鉴,千秋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无条件地信任,走前又偷偷叮嘱玖真多个心。 有了染非,神念外放的事就不劳她亲自上阵了,清览的行踪很快就暴露了,位置却令人十分意外——土国皇宫之中。 “我就知道梁孜也不是什么好鸟!”千秋暖怒道。 染非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外放的神念,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走罢。” 对他突然变得这么沉静,千秋暖稍微觉得意外,不过想想他刚和思赋吵完架,心情也好不起来,便不以为怪,和他一同前往皇宫。 皇宫门外的侍卫大概是得到了梁孜的事先通告,只是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千秋暖身为东道主,上前冷冷地说了句:“让开。”四名侍卫便乖乖收回了手中的长矛,放行了。 宫中的侍卫见了他们也只做不见,没有任何人盘问他们的来历,任二人长驱直入,来到梁孜会见群臣的大殿外。 千秋暖抬头望着那蓝底金字的额匾,上面写着“勤政爱民”四个大字,左下角的题款是虚璃,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可笑。 大殿正中的龙椅上,梁孜安然自若地坐着,丝毫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 “属下与空在大师废了二十年的心血,谁知最后输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真是笑煞旁人。”梁孜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充满英气,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谋逆之人。 千秋暖见他临危不惧,料他定还有王牌,不敢大意,只装作懒散样,走上前道:“梁孜啊,空在要做正神,你和他勾结,无非也就能做个护法吧?现在跪下请罪还来得及哦,玖真不打算跟我回去,护法的位置虚席以待。” 梁孜呵呵笑了几声,道:“陛下是怎样的人,属下愚钝,过去一直未曾看清,现却是一清二楚了。” “哦?”千秋暖抬抬眉毛,“愿闻其详。” 梁孜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见风使舵,睚眦必报,又喜夺人所爱,挑拨离间……属下之所以助空在大师一臂之力,无非是后悔当初有眼无珠,错跟了庸主。” 千秋暖一沉吟,问:“这些是归泉对你说的?” 梁孜仍旧微笑着:“不,是与陛下关系匪浅的另外一人对我说的。” 又是内奸!千秋暖感到一阵胸闷,勉强喘了口气,道:“那人有没有告诉你,我并不是虚璃,不是当年你效忠的土部正神。” “有,不过……”梁孜闭上了眼,“是片刻之前的事了。” 千秋暖脸色一变,不祥的预感刚浮上心头,就见龙椅上的男人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一头栽倒在龙案上。 不用上前查看也知道,梁孜定是早早服下了毒物,在那神秘人告诉他一直以来反叛的并非虚璃,而是一位新的神祇时,就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千秋暖倒抽一口凉气,呼吸都在颤抖,有人利用了空在和梁孜,在自己的前进路上铺下了重重阻碍,最后关头又将梁孜灭口,原以为还需经历一场生死搏杀,却突然之间道中荆棘纷纷避让,再进一步便是胜利。 一直在她身后没有发话的染非轻轻将手放在她头顶:“叛徒已死,你可择日召集上仙,登坛封神。” 千秋暖眼眶湿润,喃喃道:“玖真曾说过,空在是位非常仁慈的得道高僧,净尊时常开门布施,义诊百姓;我几次来到麒麟,从未见过沿街乞讨,流离失所之人,可见梁孜在位期间亦是治理有方……只可惜跟错了主子,才不惜一切要逆天而行。” 染非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别难过了,将来秉公断事,善待下属也就是了。” 千秋暖揉揉眼睛,点头道:“对,不是难过的时候,清览在何处,去收拾他。” 染非淡漠地转头环视空旷的大殿,道:“自然是在这大殿之上,原是准备伏击我们,梁孜一死,许是心生怯意,可惜已经逃不走了。” 千秋暖不觉惊讶,抹掉眼泪东张西望:“他在何处,逃不走……你布下了封印?” 染非并不回答,大殿上吹过一阵微风,若有若无,千秋暖望着他脸上陌生的神情,不由得生出畏惧之意:“染非,你……” “清览,现出来自首请罪,本座承诺既往不咎,否则,”向来好吃懒做的木部正神漂亮的脸孔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你既是追求力量,本座便送你去虚界打发余生。” 勤政殿上仍是静寂无声,风不断从殿门窗户灌进来,渐渐发出呜呜之声,风愈强,鸣声愈响,门扇也被吹得来回摇晃,吱嘎作响。 清览却坚持不现身,千秋暖焦急地四处张望,可风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指缝间依约看到染非青丝飞扬,走火入魔一般,忽然一声暴喝:“着!”强烈的木灵之力裹挟着烈风,将勤政殿一角的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风中隐约有吃痛的呻吟,该是藏在暗处的清览遭到了重创。 风霎时又停了,好像根本没有来过,千秋暖拨了拨吹乱的发丝,茫然地问:“结束了?清览呢,不是被轰得连灰都不剩了吧?” “逃了。”染非不甚在意地答道。 “逃了?”千秋暖瞪眼,“那月前樽呢?” 染非望着她,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右手一抖,亮出神器:“看,不是在这儿么。” 刚才一脸杀气的仿佛根本不是他,妖孽般的脸上只剩得意洋洋:“本座想找回神器,随时都可以,不过是想骗那糟老头的关心,谁叫他成日只知道批折子,对本座的喜怒哀乐不闻不问……” 话未完,千秋暖幽幽打断:“敢情这月前樽找不回来,只是你们小两口的情趣游戏?” 染非笑嘻嘻地点头:“上回月前樽丢了,糟老头可是把手头的事儿都放下,安慰了我一下午,这么好的事儿再来多少次都不嫌多啊。” 千秋暖嘴角抽搐,心道你再给我装再给我装,嘴上却十分温和:“哦~~既然如此,这勤政殿的修缮,想必你也是不会吝啬的,都是为了你们的‘情趣’嘛。” 染非转头便去寻绳子上吊。 ------------ 第十九话:土神宫观光小分队 更新时间:2011-09-26 叛徒伏诛,剩下的便是灾后重建的工作,千秋暖从凝时手中取回了北斗钥,有神器和混沌之力作证,飞穹等五名上仙率先臣服,数百飞仙散仙及朝中官员也纷纷宣誓效忠,内乱总算是平定了。 穿越至今,千秋暖还是第一次踏入土神宫,只见梁下结蛛网,地上积厚尘,桌椅器具倒是一样不缺,不过光是搞卫生就要花上十天半个月了。 “好大的灰……咳咳咳!”千秋暖掩着口鼻,俯身绕过一片拦道的蛛网,“虚璃一死,宫里的人就都跑光了?” 颂微跟在后面,用茅草卷了蛛网:“陆陆续续都走了,属下另去为陛下甄选一批?” 千秋暖摇摇头:“找几个能干体力活的搞下卫生就行,下水道要疏通好,还有请人定时来清理化粪池,通水通电通煤气,以后的事儿我自己能搞定。” 颂微:“……” 死磨硬泡跟来参观的望尘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好奇地问:“下水道?化粪池?电……煤气又是个什么?”摸向多宝格上的一个小金像,被千秋暖在手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想顺手牵羊?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药倒了空在以后这人就不见踪影,等梁孜自尽清览负伤逃跑后,又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叫嚷着杀猪不带他,要求分赃。 在皇宫中有上百双眼睛盯着,望尘不敢轻举妄动,到了土神宫来说不得就想捞点慰问品,被千秋暖阻止,便有些恼火:“说好了你得人我得财,堂堂正神,岂能反悔!” 千秋暖拿起小金像掂了掂,体积不大却有半斤重,八成是足金实心的,便笑道:“劫财劫色都是对外人,这儿是我家,哪有让你随意揩油的道理,谁教你下药的时候不看准了,要是当时放倒了清览,他的全副家当都归你了,还稀罕我这点儿?” 望尘搓着手背,不满地哼哼道:“早知你是要窝里斗,本姑娘才不奉陪。” 颂微扫蛛网的手顿了顿,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千秋暖赶忙未雨绸缪:“他是女的!真是女的!”颂微一脸古怪,点了下头,表示收到。 “咣当”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给碰翻了,染非一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忙把香炉扶正,辩解道:“不是我碰倒的!”然后就近抓过玖真挡刀,“是他!” 千秋暖怒瞪过去:“别以为玖真脾气好你就随便欺负,信不信我回头迷奸了你家老头!” 众人均是忍俊不禁,玖真尴尬地道:“陛下……这种话以后、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凝时笑着出来打圆场:“你们俩半斤的八两,谁也别说谁,自家护法自捧着宠着,看不住,怨不得别人。” 染非哼地一声,千秋暖更是不甘示弱,朝他吐了吐舌头。 大致摸清了这宫里的布局后,千秋暖将柴房里的扫帚簸箕等物翻找出来,分发到位,吆喝着大家动起手来,先收拾出个可以住人的房间。 玖真颂微自然是不敢推辞,望尘却一脸不合作,道:“谁要做这种下人才做的活!” 千秋暖晃了晃手中的小金像:“体力活工资高哦~” 望尘立刻笑容满面:“本姑娘也是能屈能伸的!”提着木桶就去打水。 凝时意外地没有拒绝,不过看他扫地的姿势,也不像是个会做事儿的人,没一会儿千秋暖就受不了地打发他去休息,自己刷刷刷几下将灰尘落叶全扫到一处。 唯一不动手的染非抱着胳膊在一旁干看,原本以他的身份,就是千秋暖也不敢叫他挽袖子做活,可是不干活却嘴碎那就不应该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木部正神在望尘刚擦干净的椅子上坐下,大模大样地指指点点:“那儿没扫干净,那儿呢,桌子脚抬起来,下面有纸片。”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千秋暖怒得将手头的抹布扔了过去,“勤政殿的修缮费我还没问你讨呢!” 染非忙偏头避开,抹布不慎打中弯腰将灰尘扫进簸箕里的玖真。 “你闪什么闪!”千秋暖恼怒。 “你打我我当然要闪!”染非理所当然。 可怜挨了一抹布的玖真摸摸脑袋,插话道:“净尊正殿须得重建,怕是又要破费一笔,陛下……” 千秋暖大手一挥:“不用担心,关你的那密室里有的是黄金白银,挖出来用就是。” 染非和望尘立刻两眼冒桃心,异口同声道:“有多少?” 一毛不拔的土部正神坚决地回答:“不管你们的事,少问!” 拢手看热闹的凝时笑着道:“修缮宫殿都没什么要紧的了,眼下月前樽虽然追回,清览却仍逍遥法外,留着他早晚还会生事端。” 染非傲慢道:“被我揍得亲娘也不认不出来了,还敢乱来?” “你莫忘了他背后可是有归泉在撑腰,你就是把他打残废了,不出一个月也能重新活蹦乱跳,你说,”凝时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他会害怕吗?” 染非犹豫了一下,嘴硬:“那又如何,本座也不怕他!” 凝时莞尔,耸了耸肩似乎在说那随便你,染非眼珠转了转,又不安道:“不过……你说他会不会趁我不注意……” 千秋暖拎起水桶就朝他脚下泼去:“当然会,养虎为患,指不定哪天他就去找思赋叔叔的麻烦。绑架了他来要挟你以身相许也就算了,反正你被我调戏了这么久,早就没清白了,清览是个狠角儿,万一直接上手就把人剐了,到时候你自己跟家里哭,别找我。” “陛下说的没错,他两次窃取月前樽,罪重当诛,否则不足以警戒他人。”颂微轮着墩布开始拖地,染非只好再次将两脚抬离地面。 染非瘪着嘴,好像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为思赋担心。 望尘却十分开心:“这回放倒了人,钱财该归我了吧?” 四票赞成两票弃权,追杀清览势在必行。 卫生工作告一段落后千秋暖便下了逐客令,反正土神宫也没法招待人,还是各自撵回家去为上。染非一想到回去要面对思赋冷淡的脸就欲哭无泪,死皮赖脸就是不走,扒着门框哭求:“小东西你跟我一起回去罢,留在这儿连个暖床的都没有。” 千秋暖好气又好笑:“跟你回去,你给我暖床?省了吧,我消受不起。” 倒是望尘摸摸下巴,好奇道:“木神宫什么模样,有这儿大么?” “比这儿大!比这儿热闹!”染非见缝插针,果断求援,“有兴趣?有兴趣跟我回去坐坐?” 千秋暖叹气:“你是有多别扭,现在东西也拿回来了,跟他好好说不就行了,犯什么倔呢。” 染非不听,万分好客地请望尘无论如何要去木神宫参观参观,千秋暖一看望尘那表情就知道木神宫的金杯银盏在劫难逃了,不过染非磨了半天,望尘并没有直接答应,眼角瞥向一旁的三人,不知是得了谁的许可,这才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答应下来。 看到这一幕,千秋暖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果然望尘的出现也并非偶然,只怕是还有人要依靠他打翻身仗。 会是他吗,无法确定。 到净尊混了顿斋饭吃饱后,千秋暖独自一人回到冷清的土神宫。 柜子里翻出的棉被有一股霉味,也没辙了,凑合一晚上明天搬出去晒,千秋暖端了铜盆出去打水准备洗脸,绕了半天才找到望尘下午打水的井,正要将桶摇上来,忽然觉得不太对。打完水的桶不该是放在井沿上的么,怎么会沉到下面去了? 有人来过!几乎是立刻就可以断定的事实,她不声不响地抱着盆,弯着腰查看地面的脚印,果然有一行不是通往自己的寝宫。 脚印踩在泥土上,灰尘上,清晰地留了下来,千秋暖蹑手蹑脚寻着踪迹找去,终于在偏殿前的池沼边找到了不法入侵者。 那人好像迷路了,又好像只是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边走走,那边逛逛,然后对这一池早就枯死的荷花发呆。 千秋暖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手里的铜盆不客气地砸了过去。 虽然比不得十大暗器之首的折凳,好歹也是金属材质,伴着浒浒风声脱手而去,将那人砸了个趔趄,险些扑进池沼里。 “你来做什么?”千秋暖冷冷地问。 萧此摸着后脑勺上的大包龇牙咧嘴,怒道:“还懂不懂尊师重道了!拿脸盆砸你师父我!” 千秋暖睨着他:“砸的就是你,不是回去了吗,又跑来作甚,这是土神宫,我的地盘,是你想来就来的?” 萧此本就是偷跑出来的,此时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登即炸毛:“你别得寸进尺!只不过给你三分好脸色,以为我不敢还手吗!” “我当然知道你敢,天底下还从来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千秋暖按了按眼皮,淡漠道,“连炙燕你都敢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和炙燕的过往虽然已经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端到台面上来说尚是第一次,萧此整个人的气场都变黑,只差一步就可以冲上去将她脖子拧断。 想见他,又怕见他,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自己不怀好意,自己心里也清楚,因而短暂的喜悦迅速被怅惘所覆盖,说出口的只有冷冰冰的话语:“我大概是你唯一没吃到嘴的猎物,不过你不用觉得没面子,你确实有本事,我承认,我输给你了,行吗?” 逼人的火灵之力霎时间退散,千秋暖好像累得不行了一般,随便在偏殿的台阶上坐了下去。 萧此默然望了她一阵,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千秋暖揉了揉太阳穴:“你要是真惦记,你就来吧,将来是福是祸,我一个人承担,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 第二十话:愿得一心人 更新时间:2011-09-27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抢不如抢不到。 吃不到嘴里的,总是好的,比如她,吃过了的,自然就只是残羹冷炙,比如炙燕。 炙燕或许不明白萧此的心在何处,她却是知道的,凝时将人带出火神宫时就对她讲得清清楚楚,正是昙落带着她跳下歌天台彻底摧毁了他的战意,生无所恋,才会昏迷不醒,魂魄离体。 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自己和疏翎根本就是一样的命。 “我认真说的,不是气话,”千秋暖将额头抵靠在膝盖上,“我也不会像炙燕那样寻死觅活要你负责,放心吧。” 萧此木桩一般呆立了半晌,艰难地开口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千秋暖没有回答,双肩微微颤抖。 天色已经全黑了,圆月无瑕,清辉洒遍大地,檐廊松竹的投影斑驳交错,如一场将醒未醒的梦。 这样沉默的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过,千秋暖微微缩起脖子,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揽过来,将她圈进温暖的怀抱中。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萧此语气相当无奈,拨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一定是老天对我忍无可忍,才生了你这个克星。” 千秋暖吸了吸鼻子,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往上涌。 萧此感觉到她呼吸变化,好笑地低下头:“哭什么,又要骗师父软话听?”摸摸她单薄的衣袖,又忍不住皱眉,“冷吗?” 千秋暖摇摇头,萧此便扳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头稍微抬起,然后小心而又缓慢地吻了上去。 当真是又轻又浅的一吻,萧此的动作温柔得好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陶瓷,时间更是短得还不如上一次的十分之一,以至于她还没品出什么味道,就已经结束了。 “怎么了?”萧此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笑着问。 “我说,这是第三次了吧?”千秋暖木着脸说。 萧此奇怪地挑挑眉:“是又怎么了。” 千秋暖冲他磨了磨牙,严厉地批评道:“一次不如一次!” 然后屈肘顶开他:“还六界第一流氓呢,学的不如忘的快,你要是就这点本事,还是早点退隐江湖,回家养老来得好。”说罢爬起来就要走。 萧此大笑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激将法?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流氓的真本事!”大步流星地朝那唯一可以住人的寝宫走去。 一路上千秋暖都安静得好像认命了,待屁股一沾床,立刻又开始奋力反抗,拳头巴掌都朝他脸上招呼过去,萧此武艺高强力气又大,根本不把这点小挣扎放在眼里,避开动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嘲道:“又后悔了?” 千秋暖瞪起眼,恶狠狠道:“后悔了,怎么着吧!” 萧此哈哈笑,凑上去:“晚了。” 再次强势地封住了她的口,将她按倒在带着一股子霉味的床上,热烈地缠吻上去。 千秋暖浑身冒冷汗,拼命推拒却无半点收获,只觉那搅动的舌热情的难以招架,几乎将她的魂也吸走了,脑海中最后一点清明挣扎了没一会儿就在彼此剧烈地呼吸中融化,神智混沌得如同搅进了一锅浆糊中。 热吻不知持续了多久,分开时脑中只剩嗡嗡响,连话也快要不会说了。 萧此不怀好意地笑着,戳了戳她的脸:“还敢看不起师父吗?” 千秋暖懒得鄙视他,干脆甩他一记大白眼。 “你等着,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萧此果断地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千秋暖躺着不动,缓过劲儿来以后掀开棉被直接睡觉。 萧此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千秋暖一觉睡到天亮,精神倍儿好地下床伸个懒腰,想洗把脸,这才想起盆扔在偏殿外了,只得悻悻地去捡回来。 萧此上哪儿去了呢,根本想也懒得想,如果到现在还会相信他那句尽快回来的话,那实在是太天真了。 起床不一会儿颂微就领着挑选好的一批苦力过来搞卫生了,千秋暖看他们个个手脚麻利,对颂微办事的能力十分满意:“就这效率,三五天这宫里就该恢复原貌了,辛苦你啦,一大早就带人过来。” 颂微并不因为受到称赞就喜上眉梢,仍然恭恭敬敬:“陛下还有什么需要,属下这就去办。” “嗯,需要是有的,不过只怕你不愿意。”千秋暖正好想和他谈谈玖真自请留在净尊的事,便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 没想到颂微惊慌失措地向后躲开:“陛下请三思!” 千秋暖“诶”地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平日里自己吊儿郎当惯了,身边的男人转着圈地调戏,颂微也是领教过的,一看她笑就下意识以为又是什么下流的事。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千秋暖笑着收回了手,“我有个礼物要给你,就怕你不要。” 颂微仍然发毛地看着她:“属下不求赏赐。” 千秋暖一瞪眼:“不要?那成,我去找幽声,看她要不要。” 幽声是土族仅有的一名女上仙,颂微犹豫了下,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东西,只好问:“陛下要赏赐属下什么?” 千秋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摸出一只锦囊,将一颗滴溜溜的金珠倒进他手心里。 “这是……”颂微蹙眉端详了一阵,不认得。 “是混元化初丹,没见过,总听过吧?”千秋暖笑着道。 这正是双英山武林大会时候紫鸢和辨阳千方百计要拿到手的仙家圣品,能将杂乱的灵根融为一种的仙丹。颂微身为上仙,自然是知道的,此刻面露惊讶之色:“陛下之意……” 千秋暖歪头看着他笑:“怎么样,要不要吃?吃了它,你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 颂微大囧,抹汗道:“属下自知灵力逊于几位同僚,比起护法更是相去甚远,陛下厚爱,愧不敢受。” “不要想得那么复杂嘛,思赋叔叔不也照样能做护法,玖真不愿意重返神界,我总不好硬把他拖回来,”千秋暖老神在在地摸摸他的头,“你之前可帮我做了不少事儿,还为了我冲撞虚璃,论功行赏,这位置也该是你的。” 颂微心中感激,只得收下丹药,单膝跪地:“既然如此,属下却之不恭,今后必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千秋暖笑道:“没那么夸张,好了,我有事要出去,你找个时间把药吃了,册封护法需要什么仪式之类的我不懂,就交给你了啊。” 颂微答应下来,她也就不再多管,眼下更重要的是去找染非商量除掉清览的事,此人十分狡猾,又四处招揽人才,手下定有不少能人,就染非那连上仙名字都不记得的德性,打起来胜负还真不好说。 木神宫的下人对千秋暖已经十分熟悉,非但不拦她,还有丫鬟凑过来小声告诉她,主子在发脾气,要她小心。 千秋暖谢过了好心的丫鬟,琢磨着染非最近八成是吃了火药,一会儿见了面得顺着毛摸,一路打听着,来到内殿,果然见染非狠狠将案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稀里哗啦一阵脆响,夹杂着他愤怒的吼声:“爱走便走!本座绝不拦你!” 千秋暖吓一跳,知道这回是闹大了,赶紧一路小跑到殿门外。 思赋披头散发,眼中布满血丝,此时被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道:“我原以为你只是生性懒散,没想到连正神应有的担待都半点不剩,一味贪生怕死,迷恋虚荣,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仍是固执己见,既是如此,属下但请一死!” 染非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指着门外咆哮:“滚!” 思赋双目含悲,转身就走。 “哎呀呀,有话好好说,踩到我了哎唷!”千秋暖冲进来,和思赋撞了个满怀,抱着右脚直跳。 染非见是她,不好再骂,只得气哼哼地一屁股坐下。 思赋弯腰扶她:“伤到没有,我气晕了没看路——叫大夫过来看看?” 千秋暖嘶嘶地吸着凉气,强笑道:“没没,不用,你先别走,哎唷……”挣扎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一直不也挺和睦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说散伙就散伙。” 思赋在她脚边蹲下,将她的鞋袜脱了检查一番,确认没伤到骨头,才松了口气,道:“是我瞎了眼,伺候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这么些年,全白搭。” 他音量不大不小,染非隔得不远正好能听到,立刻瞪起眼驳斥:“我没心没肺?天晓得是谁不把自己命当一回事,我还白操那份心了!” 思赋不搭理,替千秋暖穿好鞋袜,和气地说:“痛就坐着歇会儿,我去收拾收拾。” “哎哎哎收拾什么呀收拾,”千秋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回来回来,别闹了成不?看在我无辜挨了一脚的份上,你们俩都先冷静下来,心平气和才能解决问题。” 她的这点力气,思赋完全能挣脱开,但他只是默默地站住了脚,很明显,并不是真心要走。 而窝在宝座上生闷气的染非却像是铁了心,冰冷生硬地说:“和他没什么好冷静的,走了才清净。” 千秋暖望望火气未退的染非,又看看神情萧索的思赋,忍不住感叹,此情此景,搁别人那儿就是个故事,放自己身上,纯一事故。 ------------ 第二十一话:醒悟 更新时间:2011-09-28 即使以受伤的脚作威胁,也没能最终达到威胁他们讲和的目的,千秋暖才说了两句相互体谅不要吵架的话,染非就甩手走人,留她和思赋面面相觑。 思赋沉沉地叹了口气,吩咐下人来招呼她,自己则回房梳洗,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才又回到内殿。千秋暖捧着茶杯看他,道:“看起来还是很憔悴。” 思赋笑了笑,在她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天未亮就被叫起来,忙了一个时辰,又吵了一个时辰,想不憔悴委实不容易。” “今天又是为的什么?” 按理说昨天才劝过染非,一晚上相安无事,不该大清早的又闹脾气才是,千秋暖觉得自己要被这些个家伙闹得神经衰弱了。 思赋靠在椅子里,笼着手笑道:“昨日他领回来一位客人,清晨就不见了人影,下人去房里打扫发现少了只双耳琉彩壶,慌慌张张向我报告,找了一阵没见着碎片,就想定是被那人偷走了,我寻思着敢在木神宫下手的人定不是善类,想要追去……” 千秋暖明白了:“染非不让?” “何止是不让,那家伙说偷了就偷了,早知道他会偷,”思赋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明知是偷儿还要领回来,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千秋暖不理解了,问道:“为一只壶就吵得脸红脖子粗不值得吧?” 凝时忍俊不禁:“怎可能就为一只壶。” 那边千秋暖在追问思赋,这边染非窝着一肚子火,碰巧见到凝时在亭子里喂鱼,便对着他一通倾诉。 “我看他就是做得不耐烦了,想走了,才有事没事都要和我吵。”染非气鼓鼓地答道。 凝时见他不答,也不追问,继续逗鱼,没一会儿染非自己憋不住了,艾艾地道:“我是好心,怕他遇到危险才拦着不让他出去,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将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贪生怕死,谁敢杀我,我不全是替他着想吗?”越说越气愤,抓起一把鱼食甩进池塘,顿时几十条大小鲤鱼全都拥过去。 凝时无奈地转回头来:“哪有你这样喂鱼的,不知道鱼吃食没有节制么?一次给一点点,它能吃饱,你也能感到愉悦,若是一次给的太多,反而会害了它,届时伤心难过的不还是你。” 染非默然望着池中争相夺食的鲤鱼,半晌,黯然道:“即使是好心也不行?” 凝时笑了:“即使是好心也不行。” “但他毕竟是好心啊,确实他表达不当,可你跟了他这么些年,以你们的默契,你应该能领会吧?”千秋暖道。 思赋摸着刚剃过的下巴,微笑着:“能领会不代表能纵容,小暖,你看上去年幼,心思却十分细腻,而那家伙……空有几千岁的年纪,还跟个小孩似的。我坚持的事,或许是违背了他的心意,却并没有错。” 千秋暖却不敢苟同:“世上并非所有事都讲理,人若无情,与草木何异?” 思赋笑了笑,没有接话,出神地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不知在想什么。 千秋暖见状,只得起身去找染非,无论如何追杀清览是不能耽搁的,唯有解除了危机,才能缓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然而染非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不去?你脑子进水了啊,怎么又不去了,你不怕他再反咬一口?”千秋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染非洋洋得意道:“我想通了,过度溺爱只会让那糟老头忘形,男人就该默默地付出,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 千秋暖:“……” 目光转向倚在栏杆上的凝时,后者无辜地摊开手:“玄木大帝的领悟能力已然超出我的期望,你领走吧。” 尽管气得要吐血,千秋暖还是坚决地将人拧出了木神宫,染非拖着两条宽面条泪,四肢挥舞:“我不去,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千秋暖怒道。 “不去!”染非气急败坏,“他若是想做着木部正神,让给他就是了!省得我成日不是挨训就是担心,做神仙做到我这份上,还不如侍弄两亩地!” 千秋暖放开他的衣领,认真地道:“一个不做正神的你,要如何拯救一个不做护法的他,我以为这道理你懂的,没想到你白活了几千岁,目光居然这么短浅。” 染非眼圈都红了:“你知道什么,木族上仙之中,看得起我的你以为有多少?什么都肯为我去做的护法,你以为这么容易求来?去他妈的正神之位,去他妈的万人之上,没了他我还能剩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千秋暖噎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抽抽鼻子,瓮声道:“哪怕你再任性,再懒惰,再没用,也不会抛弃你——等你遇到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思了。到那时,别说是正神之位,以命换命也要他活着,为了他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千秋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晚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对萧此又何尝不是这样,虽说从凝时口中得知守宫砂纯属子虚乌有,但即使不知道,在那场景下,只怕也会说出一样的话来。忤逆天规,只为圆他一个未了的心愿,自己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不对。” 染非稍微平静下来,奇怪地问:“什么不对?” “你说的不对,”千秋暖神情肃穆,盯住他的眼,“如果你真的在乎一个人,就要用你自己的手去让他幸福,一味地退让,你以为后路有多少?” 染非提了口气正要说什么,被她抬手打断:“什么都不用说了,清览是木族的叛徒,你爱杀不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没空陪你耗。” 说完扭头就走,半点余地也不留。 那番话,既是说给染非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昙落如流星,短暂地照耀过萧此的生命,但未来还有无穷无尽的时光,让他在思念与懊悔中度过未必就是真的对他好,何不尽自己所能,让他重新找到快乐。 火族的上仙们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不对劲,一月一次的朝会上本族臭名昭著的护法重新出现在正神的身旁,但炙燕却丝毫也没有显得比过去开心,仍然是阴沉着脸,令大家说话时都不得不加倍小心,以免又触了他的霉头。 耀火大帝放纵溺爱自家护法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火族的上仙之中也有不少人隐隐猜到二人反目的原因,因而对现状更加不解。 朝会结束后众仙恭送正神离席,萧此自然紧随其后,才一迈步,身子摇晃着就要倒下,众仙惊呼出声,炙燕转身扶住他,语气波澜不惊:“众卿退下罢。”半是搀扶半是强迫地将萧此带离了正殿。 回到内殿,炙燕将怀中的人粗鲁地搡到软榻上,掸了掸袖子,冷冷道:“这就受不了了?” 萧此手扳着小茶几的一角,勉强坐起来,脸色发青,反讽道:“你是正神,无论受了多重的伤,稍加时日都会自行痊愈,站一两个时辰自然也不算什么,我一介凡人,岂能和你比。” 挽起袖子,胳膊上皮开肉绽的伤口仍旧汨汨地渗出血来,竟是连绷带也不缠,将里衣染红了一大片。 炙燕在桌边坐下,立刻就有侍童端来茶水果品,他接过湿巾擦了擦手,姿态傲慢:“那也是你自找的。” “当然是我自找的。”萧此龇牙咧嘴地站起身,解了腰带将礼服脱掉,雪白的里衣上到处是殷红的血渍。伤口和布料黏在一起,撕扯之下有些愈合的部位又重新破裂,鲜血直流,看得殿内侍童心惊肉跳。 炙燕不发话,自然也就无人敢上前帮忙,萧此挣扎着将带血的里衣脱掉扔在一旁,皱着眉打量身上的伤口,一道道触目惊心,疼得麻木了,只觉得人犯困。 正要歪着打个盹,忽然又听炙燕冷飕飕地道:“现可不是休息的时候,朝会后该做什么,你不会都忘了罢。” 萧此眉头一跳,怒从心起:“你要我这个样子去见下头那些散仙?” 每月朝会后上仙会将散仙的资料呈上来,由护法定夺是否有资格参加半年一次的飞仙仪式,最后再由正神根据各人表现赐予飞仙或上仙称号。萧此过去虽然放【纵横】荡不羁,这些应尽的职责却从不推诿,因而上仙们也不好弹劾他。 炙燕冷冷一眼瞥来:“原来你也会有所顾忌。” 萧此被堵得无话可说,忿忿捡起带血的里衣重新穿就,披上礼服踉跄着走出了内殿。 撵走了萧此,也并不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炙燕放下手中的茶杯,默默地望着墙上的画轴出神。 直到一名侍童在门外战战兢兢地禀报:“陛下,慧土大帝来访,是否请进来?” “请。”炙燕从走神状态恢复,眼底燃烧着冷酷的火焰。 他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正面交锋,既然人送上门来找死,正好免了他上门挑衅。 不多时千秋暖人未到声先至:“炙燕呐炙燕,你就这么怕我,没有一群侍卫押送,就不敢放我进你这火神宫?” 炙燕面色阴沉地看向殿外,千秋暖身后尾随着一长串侍卫,个个面带戒备之色,而这个年不过二八的神祇却老实不客气地跨过了门槛,笑吟吟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 炙燕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外那群自作主张的侍卫,愠怒道:“还不给我滚!”火神宫上下无人不对他充满畏惧,话才一出口,侍卫们顿时作鸟兽散。 “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怎么了?”见主人不看茶,客人就自作主张地抓过一旁无人问津的茶碗。 炙燕语气生硬地道:“那不是给你的。” 千秋暖不但不生气,反而扬起笑脸来看着他:“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迟早是我的,你奈我何?” 一句话,令本就危险的气氛更加一触即发。 ------------ 蜃中玉卷 ------------ 第一话:此起彼伏 更新时间:2011-09-29 炙燕细秀的眼中泛着冷光,问:“你来找萧此?” 千秋暖抿着嘴笑:“不找他就不能来了?我找你。” “找我?”炙燕冷笑,“找我也无非是谈萧此的事,何必假惺惺。” 千秋暖有些无奈地托着腮看他:“三句话不提他你不爽?我新官上任,走动一下关系有错?你何必这么拒人千里。” 炙燕却付之一笑,仍旧冷冰冰地道:“我与你无话可说,若只是来套近乎,还是请回罢。” 而此时此刻,火神宫另一头的偏殿之中,萧此正心不在焉地挨个儿接见想要飞升的火族散仙,忽然珠帘一响,一名内殿侍童快步走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负责举荐的火族上仙尊悬端着名册翻了一页:“下一个是……” “什么!?”正席方向爆出一声惊呼,吓得这名上了年纪的上仙手一哆嗦,险些把名册扔出去。 萧此差点直接跳下宝座,那侍童连忙按住:“大人饶了小的罢!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小的一家都不够死的,大人知道了就行,可千万别去啊!” 殿中包括尊悬在内的十数人均是迷惑不解地望着那跑神儿的考官,后者却半点也没有自觉,揪住那侍童的衣领:“你给我去盯着,一旦他们交手,立刻过来通知我,听到没有!”那侍童赶忙扶正帽子,连连答是。 尊悬忍不住握拳咳嗽一声:“护法大人,甄选还未结束,请您多少用点心。” 萧此悻悻地松开了手,那侍童赶紧跑了。 尊悬这才捋捋胡子,端好名册:“大家安静,继续,下一个……”却听身后咣啷一声,回头一看,只剩掀翻的笔筒,哪还有萧此半点踪影。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你完全不必担心什么天谴,那天规是假的。” 千秋暖不管对面的脸色有多难看,仍是悠然自得地喝着茶,说的却是令人震撼不已的话。 炙燕冷哼一声,厉声道:“是真是假,难道你说了算?” “我说了当然不算,”千秋暖手掌托腮,四指敲打着脸颊,神态轻松,“谁说了也不算,所以谁告诉你做了那事儿就会遭天谴呢?” 果然这话一出,炙燕的神色变了变,沉吟不语。 千秋暖见他松动,便趁热打铁:“事实胜于雄辩,过去处死玖真的是你们,而非天谴,这足以证明天规什么的都是浮云,有人千方百计要你们相信,只是为了方便他行事。” 炙燕浓眉一皱,低声问:“那人是谁?” 千秋暖耸耸肩:“这我还没查到,顺便告诉你,我不是虚璃,你们过去的那些事儿我一概不清楚,所以与其问我,不如你自己好好想想。” 过去二人没怎么见过面,坐下来认真谈话更是一次也没有过,千秋暖懒得说,炙燕也就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此时听到她随口道来,心中不免一惊,掠过千万思绪,最后什么也没问。 萧此就是在这时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身的伤在剧烈跑动之下与衣料反复摩擦,痛苦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但与猜想中会发生的恐怖场面比,又觉得实在是不算什么,于是竭尽全力飞奔过来,捱到内殿外窗边时,已经完全站不住了。 “你好好想想吧,同样的话我还会去对疏翎说,总之就是希望你以后能轻松一点,别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没意思,真的。”千秋暖十指交扣向前微微探出身子,十分认真地说。 窗外的人磨了磨牙,心中嘀咕道你骂谁是歪脖子树。 炙燕沉默了许久,方抬起眼看她,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你巧舌如簧,无非是想我解了萧此的枷锁,还他自由,好让你捡了便宜去――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千秋暖倒也没否认:“毕竟师徒一场,说他不是为了这一刻收我为徒,连你都不相信吧?所以我怎么也得出一份力,帮他一把。更何况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放不开的。” 炙燕望了她一阵,忽然道:“你至今仍觉得他只是在利用你?” “谁不是在利用我,”千秋暖笑了,“凝时要利用我对付归泉,疏翎要利用我对付虚璃,就连染非也要我帮着调和他与思赋叔叔之间的关系,土族那些个三仙,谁不是靠着我吃香喝辣。说到底都是利用,有什么区别。” 炙燕哼哼冷笑,忽然放大了音量:“都听到了罢,能叫你上心的,也不过是个这样的货色。” 萧此犹豫了下,转到正门处走进来,没好气地道:“早该想到这宫里上下,谁有那胆子去给我通风报信,嫌命长了。” 千秋暖早知道他会来一般,好整以暇地笑着招呼:“来得正好,我还想问呢,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着,当初你也是这样天不亮就从炙燕床上溜走了?” 五雷轰顶!天塌地陷!炙燕瞬间睁圆了双眼,先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千秋暖,继而怒不可遏地对萧此道:“你――!” “……”萧此完全被蒙在鼓里,百口莫辩。 “哦……看来我不是孤单一人。行,不是鄙视我那就行,不过我得说,这破习惯以后你还是改改,多伤人心啊。”千秋暖继续说着含糊其辞的话,混淆大众视听。 炙燕简直要从眼里喷出火来,萧此心中叫苦不迭,无力地分辩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目的达到,千秋暖很开心地起身告辞:“就这样啦,你以后有事没事也可以来找我玩,土神宫收拾一下还是可以见人的,随时恭候哟!” 小萝莉一走,炙燕就掀了桌子。 萧此实在不知道这个场面应该说什么,解释?千秋暖显然是故意的,解释了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不解释?炙燕真的不会怒极攻心,追出去大开杀戒么。 炙燕把整个内殿都砸得差不多了,他才灵光一闪,道:“你相信她说的?” 炙燕面色铁青,随手拎起一个青瓷缶朝他扔过去,萧此赶紧偏头躲过:“扔我干什么,她的话能信吗!” “我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话!”炙燕竭力平复下急促的喘息,指着门外,“我一日不放你走,你就一日是我火族护法,去做你该做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萧此无奈,只得举手投降:“行行行,你爱信不信。”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偏殿去。 内殿之中又只剩下炙燕一人,他几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头栽倒在软榻上,留给远处忐忑张望的内殿侍童们一个凄凉凉的背影。 千秋暖试图让自己相信她和萧此已经发生过关系,可萧此又极力否认,究竟是有意搅混水,还是各自为谋不慎冲突?炙燕第一次觉得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混乱,嘴上说谁也不信,但内心却情不自禁地信了千秋暖的话。 但她的话又几分真几分假,实在难以辨别,若是对萧此无情,怎会在被玩过后还愿帮他,若是有情,为何又一副对他的未来毫不关心的态度,这其中虚虚实实,搅得炙燕头昏脑胀。 他愿意,甚至是渴望相信头上那把利剑只是一则谎言,然而若非亲身验证,千秋暖应该是不敢信口开河的,这关系到五界安危,她既然是土部正神,绝不该为了个人私情置五族苍生于不顾。 与他的纠结苦闷相反,千秋暖可以称得上是轻松又愉快,以她对炙燕的了解,只要是他不愿意接受的,他都会情不自禁去相信那是真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很好地体现在他身上,所以这种专门踩人痛脚的对策,就很适合用来对付他。 只要炙燕相信了她的话,那么迟早会甩了萧此,以成全自己的面子。 本打算回土神宫去查看卫生搞得如何,半路却接到了染非惊慌失措的千里传音,思赋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了?”千秋暖费解道,“孙悟空有天大的本事,还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失去了思赋的染非就像剪掉了翅膀的鸟儿,蔫耷耷窝在圈椅里,有气无力道:“真的失踪了。” 一旁凝时附和道:“这不是在说笑,小暖,思赋真的从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连凝时都这么说,千秋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敛了最后一点笑意,认真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又吵架了?他被你气走了?” 染非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还不都是你!一定要把我拖出去,等我回来就已经见不到他的影子了,放出神念去找,根本半点踪迹也寻不到,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他能逃到天边去?” 又是凭空蒸发,千秋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月前樽被你放哪儿了?” “……一直带在身边。”染非愣愣地回答。 思路又断了,看来不是被吸进了月前樽之中,她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凝时微微一笑,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轻描淡写地道:“木族法术有的是将人灵力也一并隐藏的封印,也许他早已落入清览手中。” 染非如梦初醒,二话不说冲出门去。 “你千方百计要染非和清览交手,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千秋暖却不无怀疑地问。 ------------ 第二话:无计可销愁 更新时间:2011-09-30 “你千方百计要染非和清览交手,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千秋暖问,神情充满了怀疑。 凝时端着茶杯笑道:“复仇的时候,我喜欢先将对方身边的棋子一个个拔除,让他充分品尝到死亡带来的恐惧之后,再送他去无返之境。” 千秋暖沉默了片刻,道:“染非是你放出去的诱饵?你把思赋叔叔藏到了何处。” 凝时漠不关心地转开头:“你无须多问。” 千秋暖怒道:“他们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对他们?你要是恨归泉,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凝时笑了笑,用杯盖轻轻拨开茶叶,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复仇的对象,并不只是归泉,现在还不是时候,将来我会把一切原委都告诉你,届时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无的放矢。” 道不同难以为谋,千秋暖哼笑道:“说不定那一天就是我的死期。”说罢起身就走。 “小暖。” 并不是多么严厉的语气,却将她的脚步生生制住。 “我曾对你说过不会有那一天,你可是信不过我?”凝时亦是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你与他们不同,你我既无宿怨,你又于我有恩,在你眼中,我是恩将仇报的人?” 千秋暖沉默不语。 凝时微微叹息道:“思赋暂不会有性命之虞,你安心了?” 千秋暖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凝时的脸上不见了以往成竹在胸的从容,有些焦躁,还有些不情愿。“你……”问到嘴边,又不由自主咽了回去,“算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如果帮不了他们,那只能是我没用。” 凝时无奈一笑,看着她大步离去。 一连几日,萧此都在过劳死的边缘徘徊,带着一身愈合缓慢、甚至有溃烂迹象的伤,每天奔波于火神宫各处,筹备着火族今年的飞升仪式。 炙燕好似故意要折磨他一般,过去只把鸡毛蒜皮的事交给他做,这回连许多重要的决策也一并留给他去费神,甚至无事生事,要他带着礼物挨个儿去看望其余四神。 “那家伙是不是走路时不慎撞了柱子,脑袋终于开窍了?”疏翎冷嘲热讽。 “玄木大帝外出未归,这琉璃盏不错,我就无礼代受了。”凝时越俎代庖。 “滚!”归泉更加直接,一点颜面也不给。 听了他的经历,千秋暖笑得打跌,一面蹲在井边洗樱桃,一面取笑道:“你也真够倒霉的,替他到处受气。” 萧此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问:“怎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自己动手不好?”千秋暖将一篮樱桃沥了水,递到他面前,“捡几个吃吧,吃完赶紧回去复命,就说……嗯,就说有空给我烧个琉璃灯什么的,还有,提前说声谢谢。” 萧此摇头:“不爱吃这玩意儿。” 千秋暖眼珠一转,捡了颗大的,笑道:“师父乖~徒儿喂你,你就爱吃了。”说着将樱桃咬在牙齿间,做出要口对口喂给他吃的样子。 萧此下意识向后躲,背上的伤压到辘轳,疼得牙间嘶嘶漏风,赶紧弹开:“我吃我吃!”胡乱抓了几颗丢进嘴里。 千秋暖却“噗”地吐了那颗樱桃,问:“你背上怎么了,我瞧瞧?” “没事,别闹!一会儿摔井里去了。”萧此躲闪不及,被她扒住衣领不放,二人扭作一团,其间又撞到其他伤处,几下便招架不住,被她扒下了衣服。 看到那七八道狰狞的伤口,千秋暖倒吸一口冷气,简直替他疼:“这……炙燕干的好事?” 萧此一脸无所谓地要把衣服穿好:“我自找的,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千秋暖勃然大怒:“好个屁!你自己看看都烂成什么样了!”旋即反应过来他不可能看到,语气又软下来,“都化脓了,想死也不带这样折腾自己的,等着,我去拿创药。” 一阵风似的冲回房中取了伤药绷带等物来,先用清水冲洗一遍,又那布巾蘸了清酒去消毒,萧此被那渗进伤口的辣痛激得差点跳起来:“什么鬼玩意儿!” “酒,消毒的。”千秋暖小心地把脓液擦去,然后才撒上药粉,缠上绷带。 萧此光是上身就有有二十余道伤,缠完绷带后看上去活像一具木乃伊,千秋暖忙活的一头汗,倒了盆中的血水,踢踢他:“腿上有吗,裤子也脱了。” 萧此大窘:“没有!” 千秋暖手叉腰,歪头看他:“欲盖弥彰,脱不脱,要我来扒?” 对峙,僵持,最后萧此举手投降。 “你到底怎么招惹他了,他能舍得对你下这狠手?”千秋暖蹲在他面前,替他清洗大腿上的伤口。由于每天走来走去,腿上的伤更加不容易好,伤口周围红肿得不像样,即使好了八成也会落下点病根,看着这惨状,她有点明白炙燕的用意了。 萧此只着亵裤,低头看着她动作,脸上发烫,敷衍道:“嘴贱损了他几句……啊!”冷不防蘸了清酒的布巾用力按在伤口上,顿时所有绮想都飞天边去了:“我对他说你要是气不过,可以用鞭子抽我,用刀子割我,总之怎样解气就怎样做,最后给我留条命就成。” 千秋暖翻白眼:“留条命,继续去为祸一方?” 萧此微笑道:“不,师父决定隐退了。” 这倒是相当意外,千秋暖眨眨眼,打量他一番,不怀好意地盯着某处:“你说隐退,我还以为你从此不举了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萧此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挥巴掌拍她头:“啰嗦!动作快,回去晚了又要挨念。” 千秋暖嗯嗯着,替他绑好绷带,看他动作不灵便地重新穿戴好,忍不住问:“这伤有好多天了,一直没处理过?” “他不发话,谁敢给我伤药,”萧此拾掇整齐,摸摸她的头,“师父自由了以后会抽空来看你的,好好做你的神,不懂的多问问疏翎和凝时。” 千秋暖心不在焉地应了,将他送出土神宫。 虽说是为了折腾萧此,炙燕贿赂同僚的也不是凡品,千秋暖分到的是一只琉璃狻猊,炙燕或许并不知道她曾有一只这样的坐骑,但此时望着巴掌大的工艺品,千秋暖不免有些想念那头又笨又贪吃的神兽。 凝时要求她成神之前不得使用北斗钥,也不得召唤狻猊,现在已经过了时效,应该不再受限了吧。 刚打算召唤它来,忽想起自己还欠它一堆香料,便先到麒麟城中找了家香料店,遗香市价极高,千金难求,城中无货,千秋暖只得先买了其余的三种香,想了想又添了一盅苏合香,这才愉快地回到宫中,打算好好补偿一下它。 可是不知怎的,口哨吹了又吹,狻猊还是没有来,千秋暖只好将香料包好放进荷包随身带,何时见了它何时给。 香炉中袅袅升腾起略带酸味的青烟,点香的人略施法术,烟雾化作一只只蝴蝶拍翅飞起,在不大的房间里翩翩起舞。 狻猊欢快地追逐着蝴蝶,一口一个,大快朵颐。 熟悉的口哨声传来,它迟疑了下,摇头晃脑地道罗汉床边,用大脑袋拱了拱上头闭目养神的凝时。 “怎么,这还不够吃,还念着她?”凝时微笑,顺了顺它的鬃毛。 狻猊只好咩咩叫着,夹着尾巴到香炉边趴着不动了。 凝时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个念旧情的家伙,过去被她欺负,也不见记仇。” 狻猊没精打采地歪在炉边,大眼睛一闭,装睡。 “罢了,待一切结束后,你仍旧跟着她罢,难为你对她有这份心,她定也会对你好。”凝时幽幽叹气,望着香炉中逐渐燃尽的香条。 那一缕缕青烟化作一只白鹤,悄无声息地飞出了窗外,向着木神宫以外的天空展翅而去,身形逐渐涣散,细碎的粉末静静撒下。 走在花园小道上的炙燕从风中捕捉到一丝淡淡的芳香,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 白鹤的身影逐渐溶解在繁星之中,不复存在。 炙燕仰望着璀璨的夜空,怔忪不语。 跟随在身后的内殿侍童小声劝道:“天色不早了,陛下还是回去歇着罢。” 炙燕微微点了下头,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吩咐道:“你传护法到内殿来,就说本座有要事同他商量,手头的事且放着明日再做,立刻过来。” “是。”侍童躬身告退。 不一会儿萧此就抱怨连天地赶了过来:“大晚上的又商量什么,有话不能明日再说?” 炙燕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想重获自由身了。” 萧此一哑,继而烦躁道:“你还有什么使不完的把戏,一次性全招呼上来,莫当我有多好的耐心,成日陪你闲混。” 炙燕哼一声,不辨喜怒,下巴一偏,颐指气使道:“到床上去趴下。” “……你这是何意?”萧此突眼道。 “字面意思,”炙燕活动着手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趴下让我上一次,我就放了你。” ------------ 第三话:非爱即恨 更新时间:2011-10-01 萧此愣在当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还要我再说第三遍吗?” 炙燕话虽这么说,却没有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只是用冰冷的眼神刨刮着他。 萧此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大确定地反问:“你不怕遭天谴?” 炙燕哼哼笑起来,那声音说不出的怪异:“你便是咬定了我不敢,才一直这么放肆,今日我便告诉你,天谴又如何,胆敢犯我者,我决不轻饶。” 萧此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坚决地摇了摇头:“别的都行,唯独这一件,我绝不答应。” 炙燕哈哈大笑,语气充满怜悯:“你不答应?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你不答应我也会执行。” 说时迟那时快,炙燕闪电般出手,意图明显,要将他拿下然后霸王硬上弓,萧此大惊失色,迅速躲开,二人身手一般敏捷,对彼此动手的习惯也早已十分熟悉,一时战得不分上下,踢翻了桌椅砸烂了瓷器,殿内乱作一团,内殿侍童听见动静纷纷赶来,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炙燕!你别欺人太甚!”萧此怒吼道,“否则拼了命不要,也绝不会让你安生!” 炙燕狠狠一记掌刀劈过去,萧此险而又险地格开,掌风直令身后的格窗爆成碎片。 “我欺人太甚?”炙燕讥笑道,“这种事难道不是你最喜爱,最擅长的事吗?还是说,你也有清白可言,要为那丫头守身如玉?” 萧此强压怒火,瞥见门外一群侍童惊恐地望着自己,回头便是一通咆哮:“看什么看,都滚!” 又喘息数次,令语气尽量平和道:“与任何人都无关,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碰任何人,你若是要来硬的,大不了我们两败俱伤,我死不足惜,若是有人对你怀恨在心,要你落得虚璃一般的下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炙燕眉头一耸,慢慢敛去一身戾气,沉默了半晌,问:“你喜欢的,究竟是那个妖女,还是那个黄毛丫头?” “我说了,你又会信?”萧此嘲道。 炙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最终缓缓点了一下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任何话。” 萧此才稍微松了口气,瞬间呼吸一滞,竟被他牢牢扣住了咽喉,想挣扎,却被一阵强烈的热量锁住了全身灵力,几乎无力反抗。 火族唯一的封印法术,焰咒锁,能令混沌之力以外的力量无法施展。 炙燕眼底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极轻极轻地说:“我得不到的,也不会叫任何人得到。” 萧此不敢轻举妄动,慢慢积攒着体内稀薄的混沌之力,只待力量足以与他对抗时一举将他击垮。 然而颈间一松,周身的封印也被撤去,炙燕面带微笑,背转身去:“天亮以后,你就可以走了。” 次日清晨。土神宫。 一声拔高了的尖叫吓飞了院中蹦跳啄食的鸟儿。 “纳尼???提亲???” 千秋暖手里捧着盛豆浆的碗,嘴里叼着葱油饼,被匆匆奔进内殿的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番话惊得碗也摔了饼也落了,喊完这一句,脑袋里就剩一片空白。 这丫鬟还是颂微再三坚持她才留下的,毕竟那理由无懈可击――若是将来他做了护法,难道要他们孤男寡女住在一块儿?显然不合礼数。丫鬟也不过比千秋暖大一两岁,只是个凡人,从没见过大世面,此刻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慧土大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一老者笑着走近了内殿,却不敢进门,只在廊下鞠了一躬,“小仙尊悬,奉陛下之命前来拜会,失礼之处,还望慧土大帝海涵。” 千秋暖打发丫鬟下去,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老者:“炙燕叫你来提亲?你开玩笑的吧?” 尊悬是火族上仙中极有威望的老人了,成仙尚在萧此之前,奈何仙人寿命仍有限,他而立之年升上仙,如今也已入迟暮之年。叫他来办的事传的话,自当不是玩笑,但千秋暖如何能相信这天方夜谭一般的说辞。 见她一脸难以置信,尊悬也苦笑起来,拱了拱手道:“不瞒大帝,小仙初听到此事,也是一般的惊讶,但陛下之命不可违抗,失礼之处,还望慧土大帝海涵。” 千秋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掏出手帕擦赶紧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恨不得撕吃了我,怎会想到来提亲。他该不是被萧此气疯了吧?” 尊悬摸着胡子直摇头:“小仙也有此怀疑,不过观陛下神色举止,不像疯癫之人,较之往常,反倒是愉快许多,不知是为何。” 千秋暖无奈道:“我去告诉他天规是假的,不是暗示他来跟我搞cp啊,这家伙脑袋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完全不懂。” 万幸炙燕是派人来“提亲”而不是“抢亲”,千秋暖强忍住晕倒的冲动,答应考虑考虑,送走了尊悬就火速赶往金神宫求救。 疏翎的反应却很平静,一向暴脾气的她听了千秋暖的讲述,只是愣了愣,然后“哦”了声,拈起一支羽箭,开弓瞄准了百步外的一根细绳,松弦,一阵疾风过后细绳下吊着的小球落地。 “只是‘哦’而已?”千秋暖不解地看着她,见她还要再射,赶紧按住她的手,“你认真一点嘛,我被大麻烦缠上了啊,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不能见死不救啊。” 疏翎笑了,收势道:“麻烦?我看一点儿都不麻烦。你觉得他为何向你提亲?” 千秋暖一怔,茫然道:“我光顾着思考怎么办,都没空想为什么……他娶我能有什么好处,又不喜欢我,完全没有意义!” 疏翎好笑地将弓箭递给一旁的侍卫,嘲道:“和你过一辈子的,未必是爱你的人,和你老死不相往来的,未必是不爱你的人。你还小,不懂也正常。” 千秋暖撇撇嘴,自己倒是不小,却是真不懂。 “你道炙燕非得是爱你才要娶你?虚璃当初铁了心要将玖真抢走,你当也是因为爱?”疏翎微微露出苦涩的笑意,“玖真脏兮兮傻乎乎的样子,你是没见过,若不是被虚璃横刀,我也未必会认为她是夺爱。” 她用磨出了些茧子的手揽过千秋暖的肩,以难得一见的温柔语气说道:“炙燕不算什么,不理他就是了,倒是你,莫要错过了真正爱你的人。” 千秋暖也忘了为她的温柔起鸡皮疙瘩,只是喃喃自语:“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疏翎莞尔:“是这个理。那夜辨阳对我说起你们初次相识那日,说你才思敏捷,果然不假。” 千秋暖登时大窘,慌乱摆手:“别听他胡说,抄的,我才没那本事呢。” 旋即又想起什么,问道:“那晚……发生了何事?” ------------ 第四话:谁也别想好过 更新时间:2011-10-02 疏翎重新夺回自己的肉体那夜,千秋暖为了追还月前樽而未遂清览来到了麒麟城,因而没能亲临现场,之后无人对她说起过那晚的事,她也一直忘了问。 这时突发奇想,疏翎虽然有些犹豫,还是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出。 原来那夜虚璃发现辨阳竟然背叛了自己,起初是有一番挣扎的,辨阳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只是不言不语。 “虚璃,你的行为已经逾越了五神的本分,纵使过去的情分在,我也饶不得你。”染非双手拢在袖中,慢斯条理地道。 此时疏翎的肉体已被困在他布下的封印之中,虽然金可克木,然虚璃毕竟不是身体真正的主人,这些天来只忙着应付金族上仙和那群小正太,全不得空与这身体里的混沌之力融合,疏翎那一身金灵之力,她竟是使不出半分。 虚璃一脸不屑,冷笑道:“饶不得我?你当自己是谁,你也不过和我一样,只是别人手里的玩偶罢了!有朝一日你失去了价值,说不定死的比我还难看,此刻你便狗仗人势,嚣张行事!” 她怜悯地望着眼前的三人:“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久。” 辨阳低眉顺眼地立于一侧,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复转开头去。 染非身后一手撑伞,一手捧着返魂镜的思赋皱眉道:“你与小暖争夺土灵之力,尚可以理解,又为何要算计昭金大帝,须知五族自千年前划地统治开始,便缔盟永世交好,身为正神,更不该心生贪念。落得这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 “贪念?”虚璃嘲道,“这世上何人无贪念?若不是疏翎折断了我的北斗钥,我又何止失去了混沌之力,被贬为凡人。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要魂飞魄散,那真正贪婪的人又该会有怎样的下场,为何至今也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她话中有话,三人都是听得出来的,思赋沉吟片刻,又问:“你指的是何人?” 虚璃也不理睬他,转向辨阳,心寒地道:“辨阳,你当初为了我背叛了疏翎,此刻又为了她背叛我,你以为她会原谅你?她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背叛了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连我都不例外,你,更不必说。” 一直在镜中默默观望的疏翎这时启声:“他背叛我,乃是为情所困,而你背叛我,则是嫉妒心作祟,如何能一样。” 虚璃笑了笑,那表情直似要哭出来,道:“我是嫉妒你,嫉妒你连如何讨男人欢心也不知道,身边却总有为你痴心一片的傻瓜……他是这样,”转头盯着辨阳,“你也是这样!” 辨阳仍旧一语不发,既不看她,也不看对面镜中的疏翎。 “杀了我吧,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没有了我,你们最后都会死在他手中,和我一样,魂飞魄散,”虚璃疲惫地瘫坐在地上,近乎疯癫地自言自语,“到那时你们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瞑目!”接着便是一阵尖锐的狂笑。 染非捂着耳朵退后了步,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赶紧的,收拾了人回去睡觉,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思赋点点头,将返魂镜放在地面平整处,镜面流光溢彩,在染非以灵力将蓄力的魂魄逼出体外的一瞬间,镜中射出一道白光,伏在地面的身体猛地一抽搐,继而急喘不止。 “你们也会尝到痛失所爱的滋味,等着吧……” 最后留下了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虚璃的魂魄散作无数细小的光点,逐渐融化在大雨中。 封印一解除,疏翎立刻被大雨浇了个透湿,爬起来踉跄着走了几步,险些摔了,辨阳在一旁似乎想伸手扶她,又颇有些忌讳地将手半途缩了回去。 “回见。”染非困得眼皮打架,懒洋洋地道了别,转身就走。 “染非!”疏翎不理会尴尬不知所措的辨阳,舒展了下筋骨追了上去,待他回头才诚恳地道,“这回多亏了你,多谢了。” 染非困意翻涌,敷衍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倒是思赋替他尽到礼数,拱手还礼:“五神间彼此制衡,又相辅相成,本是为了维系六界平衡。此乃分内之事,昭金大帝不必多礼。” 二人还要礼尚往来地打几句官腔,染非已经受不了地驾云飞起,思赋只好匆匆追上,疏翎忍不住微笑,听着他们拌嘴的声音远去。 辨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近乎虚脱地说:“陛下,请赐我一死。” “那你就赐死他了?”千秋暖在温泉中猛地坐直了身子。 金神宫地下引来温泉水,修了个温泉浴池,疏翎难得心情好,便让她也一块儿来泡澡。 “没有,对于去而复返的人,不能赶尽杀绝,”疏翎拨开水面飘着的花瓣,心不在焉地说,“过去做什么,将来还做什么,该他的,一分也不会少,不过他为了虚璃去杀你,瞎了一只眼也是自作自受,就当做教训了。” 千秋暖这才松口气:“是不该杀了他,否则还会有更多人背叛你。” 提到背叛,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流离失所的苏丞,千秋暖见她沉默不语,猜她八成也和自己心思一样,便趁机道:“辨阳都可以得到你的原谅,那苏丞是不是……” 话未完,“哗啦”一声水响,疏翎站了起来,径直走出浴池。 “喂喂,别走啊,说正事儿呢。”千秋暖赶忙追上岸去。 疏翎挽起滴水的长发走出温泉阁,立刻有内殿侍女捧来干净的长袍替她换上,千秋暖追出来,踩上鹅卵石的路面一打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内殿侍女们纷纷偷笑,疏翎瞪着眼,只得又回来扶她。 “莫再提苏丞的事,否则……”还不等她开口继续,疏翎就打了预防针,否则二字后面的内容隐去不说,却是威胁意味十足。 千秋暖只得吞了下口水,可怜兮兮地道:“哦,那你教教我,如何回绝炙燕?” 疏翎弯下腰来和她视线平齐,笑着说:“你这么告诉他……” ------------ 第五话:逼婚 更新时间:2011-10-03 耀火大帝向慧土大帝求婚暂未获首肯,此事一天内就传得六界人人皆知,连望尘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在净尊门口蹲点了一天一夜,终于拦到来查看正殿修缮事宜的颂微,死缠烂打,硬是跟到土神宫来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八卦的,也值得你不吃不喝等班车?”千秋暖好气又好笑地问。 望尘左手马蹄酥右手香酥饼,吃得不亦乐乎,显然是饿坏了,口中还含糊不清地争辩:“二神联姻,这可是六界头等的大事,饿死了也值得啊!” 千秋暖没好气地将桌上的糕点盘端走:“那你就饿死算了。” 望尘塞了一嘴糕点,呜呜呜求饶,她才又无可奈何地放了回去:“什么二神联姻,你觉得我脑袋被一百头大象反复踩过么,哪可能嫁给他!” “这个不好说,”望尘灌了一大口水,拍拍胸口,“你该这么想,你与耀火大帝地位相当,这算门当户对罢?火主攻,土执守,强强联手,天下无敌,这算珠联璧合罢?还有……” 千秋暖赶紧抓起一块核桃酥塞进他嘴里:“停停停,吃你的,别废话了,反正我不答应。”后又怀疑地看着他,问:“你该不是来做说客的吧?” 望尘赶紧摇头,媚眼如丝地对她放电:“那哪儿能啊,我和他压根就不认识,要是你想嫁给他,我指不定能替你去做说客。” 千秋暖立刻义正词严:“你这不是害人家嘛。” 望尘则深情回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对视半晌,千秋暖无意义地摆了摆手:“反正这事儿就这样了,我不答应,他还敢把我绑回去不成。” 望尘点点头,掏出一块手帕将剩下的糕点全部打包,笑嘻嘻道:“带回去吃。” 千秋暖哭笑不得:“得了,瞧你那德行。”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千秋暖扬声道:“进来就是,门开着。” 颂微早被勒令禁止三跪九叩,一时习惯不过来,进门又要行礼,却见对面不怀好意的眼光瞪过来,声音懒洋洋地问:“我记得说过跪一回陪我睡一晚,你该不会忘了吧?”赶紧站直,语气慌张地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耀火大帝亲自压着聘礼上门来了!” 话没说完,只听“咕咚”一声,千秋暖从罗汉床上栽了下来。 土神宫正殿中,头戴金丝发冠,身着蟒纹锦袍的耀火大帝正神情冷漠地负手而立,身后堆放着大大小小八口红漆木箱,自然就是所谓的聘礼。 土神宫唯一的丫鬟战战兢兢端来一杯茶水,哆哆嗦嗦放在炙燕右侧的木案上,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大大帝请……请喝、喝喝茶!” 炙燕难得温和地对她点了点头,却还是把她吓得够呛,想逃,又怕失了礼数,留下,又实在是煎熬。 好在这时千秋暖终于在望尘和颂微的左右搀扶下,歪歪扭扭地赶来了。 炙燕微微蹙眉,盯着她额头上有些渗血的纱布,怀疑道:“你头怎的了?” 谁敢说是被你吓得摔了,千秋暖心有余悸地望着他身后的箱子,觉得不单单脑袋外面痛,里面也开始痛了。勉强定了定神,明知故问:“你这是干嘛?” “这些是聘礼,打开看看?”虽说是谈婚论嫁的事,炙燕也没显得有多么柔情,仍是板着块脸。 “不、不用了,”千秋暖瞥见自己唯一的丫鬟紧张得快休克了,赶忙说,“书荷你先下去吧。”丫鬟如蒙大赦,飞也似地逃了。 颂微此刻是准护法,便代千秋暖发言:“耀火大帝日前遣火族上仙前来提亲,陛下并未答应,今日却带着这么几大箱宝贝上门来,莫不是要强人所难?” 炙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睨着他:“并未答应,但也并未拒绝,本座带着聘礼亲自上门,难道诚意还不够?” 颂微正待反驳,千秋暖拽住了他的袖子,示意他退后:“颂微,你送望尘回去,还有,刚才吃的那些糕点,再给他备一人份,免得不够吃。” 打发走了外人,千秋暖一指抵着太阳穴,叹了口气,说:“别装模作样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娶我?你别真是走路撞了电杆,精神紊乱了。” 炙燕挑起眉毛,问:“我堂堂火部正神,莫非还配不上你?” 千秋暖无奈道:“哪的话,是小女子我配不上您才是,过去是我有眼无珠,瞎了狗眼,您高抬贵手,饶了我成不?” 炙燕呵呵低笑几声,目光锐利:“你这意思是拒绝了?” 要不然呢?千秋暖试图用眼神传达这个意思,不过炙燕显然没有兴趣去揣测她的心思,见她不回答,就直接说道:“若要拒绝,须得拿出一个令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千秋暖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把疏翎日前支的招用上了,“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嫁给你,只是……这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吧,我觉得……其实我是这么想的,我……” 炙燕微微一笑,手按上一旁的木案,刚才丫鬟端来的茶杯直接碎成了齑粉。 千秋暖背后汗毛直立,不敢再用少将体拖延时间,硬着头皮说:“其实我喜欢女人。” 照疏翎的意思,只要把这话捅开了说,谁都不好意思再强人所难,否则岂不是要落笑柄,叫人人都知道他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而炙燕这样一个人,最忌讳的就是让人觉得他动了真情,对萧此不行,对她千秋暖就更不行了。 然而百密一疏,疏翎怎么也没想到炙燕会这样回答。 只见他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平静地道:“我也喜欢女人。” 千秋暖:“……”瞬间有了转身撞死的冲动。 看着她欲哭无泪的样子,炙燕似乎很开心,冰块般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道:“莫说这些无用的话,我只问你一句,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如何,不答应如何?”千秋暖彻底无力了。 炙燕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将一只小木箱打开了来,取出里面一件器物。 那是一盏琉璃灯,荷叶般的底座托着莲瓣状的灯台,光滑【纵横】润泽,栩栩如生,实在是美术界的极品。 千秋暖实在没想到自己当日随口一句话竟然成了小辫子,顿时懊悔不迭。 炙燕将琉璃灯放在她手边,取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些许油进去,然后插上灯芯,手指一捻,点燃起来,顿时流光璀璨,令人目眩。 “只要你答应,这个就是你的,那些箱子里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也是你的,”炙燕并不看她,而是将视线落在静静燃烧的灯火上,那橙红的光芒映在他瞳孔之中,明明灭灭,“只要你答应,我就放了他。” 千秋暖一惊,瞪眼望他。 “若是不答应……” 炙燕微微抬眼,那种掐中人死穴的得意目光令她心生寒意:“你知道下场。” ------------ 第六话:使我不得开心颜 更新时间:2011-10-04 再三向颂微保证不会去乱嚼舌头后,望尘终于在他不信任的眼光中跑路了。 手里还提着一包糕点,也是千秋暖下了命令,颂微才不情愿地替他准备的,不过为何要是二人份?望尘轻松地甩掉了他的跟踪,从一扇窗户翻进了闭月楼的包厢内。 包厢内摆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坐在桌边喝酒的凝时看也不看他,挖苦道:“你是野人吗,有门不会走。” 望尘一翻白眼:“是你说行动要慎重不可教人察觉出端倪,大摇大摆走门进来,还不全暴露了。”说着蹭到一张绣凳上坐了,捡起筷子就吃。 凝时只喝酒,不吃菜,见他光吃不汇报,便将酒杯搁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没一会儿望尘就感觉到了对面不善的目光,自觉地停下了挑肥拣瘦的筷子,将一包糕点丢了过去:“给你的。” 凝时打开一看,各色糕点已经烂得差不多了,直皱眉:“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那丫头叫下头的人给我打包了两人份,分你一半,爱吃不吃。”望尘看他一脸嫌弃,撇撇嘴。 凝时望着那堆残破的糕点,唇边忽然浮起微笑,语气却充满杀意:“你已经暴露了。” 望尘嘴里叼着一只虾球,听了这话,下意识就要翻窗逃跑,凝时却又恢复平和的语气:“坐下仔细说给我听,小暖和炙燕究竟在搞什么玄虚。”只得乖乖坐回原处,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听到炙燕所谓的诚意时,凝时哼哼冷笑:“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许任何人得到,果然是他的做派。”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可以走了罢?”望尘一点点向后挪,寻找机会逃走。 凝时笑道:“怕甚,我不会杀了你,虽然你看上去男不男女不女,做事倒还认真,也算个人才。” 望尘悻悻地嘟囔了句:“你猜不男不女。”终不敢大声反驳。 凝时说了句“吃罢”,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想起了事情。 他知道千秋暖已经看出望尘是受人指使才接近她的,但未必猜得到背后的指使者是谁,从这点上说望尘并不算失手。千秋暖交给他两人份的糕点,显然是为了给自己传递一个信息,是求助,抑或是警告。 无论是哪一种,自己将要做的事,势必会让她失望透顶,所以无需花心思让她开心,只要她活着,将来有的是时间慢慢治愈她心中的伤口。 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炙燕一回到火神宫就下令准备喜事,宫中下人均骇得脸色发青,却也不敢忤逆他,只能遵照吩咐去忙活。火族上仙们开始只当自家主子一时兴起,开的玩笑大了些,这时见他动了真格,纷纷跪在殿外求他收回那荒诞的求婚。 “你们个个姬妾成群,本座不过是要娶妻,也值得你们死谏?”炙燕震怒,愤然摔了案上玉盏。 上仙们苦苦哀求,恳请他为六界苍生着想,仍不能撼动这一向固执的火部正神,无奈之下,众仙推选尊悬去将卸任的护法寻回,这世上或许也只有他能改变炙燕的决定。 萧此离了火神宫数日,盘桓在朱雀城中,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去对千秋暖说明,正踌躇着,尊悬寻了来,将事情始末一说,当即气得脸色青黑,半晌说不出话来。 尊悬苦口婆心道:“你辞去了护法一职,论理这些事不该再劳你伤神,但我等如何晓之以大义,陛下却执意不听,无奈之下,老朽才不请自来,恳请萧此公子一定要劝劝陛下,此举无非争一时意气,却是祸及两族六界,最后两败俱伤,百害而无一利啊!” “我说他怎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我,”萧此怒火中烧,“原来打的这如意算盘。”不用尊悬再劝,夺门而出。 却不是去寻炙燕,而是直奔土神宫。 千秋暖昨日不慎从罗汉床上摔了下来,额头磕在脚踏上,起初只以为破了皮流了血,结果今早起来,已经肿成了一个乌紫的大包,揽镜自照,险些吐血。 内外伤齐发作的空当,庭中传来丫鬟书荷的尖叫,接着一阵风撞开殿门,吓得她手里的水晶镜咣啷一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你答应他了?”萧此像一只炸毛的雄狮,瞪着眼怒问。 千秋暖惊魂未定地呆望着他,半晌才弯腰去捡镜子:“你登场的方式能不能不要这么激烈……”摸到碎片,立刻又哭丧着脸,“我好不容易搞到的镜子。” 萧此呸地一声,一副要发作的样子:“问你话!” 避重就轻看来是不行了,千秋暖只好两手抱头以防被打,老实交代:“我不答应的话,现在已经是尸体了。” 萧此皱眉不信:“他如何对你说的?” “哎呀,你别管了……”“说!” 千秋暖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被他吼得两耳嗡鸣,幸好在偏殿务公的颂微接到丫鬟的通报,火速赶了过来,进门见千秋暖两眼冒金星,立刻拦在二人中间,替她化开那强劲的戾气。 被外人一打搅,萧此更加不快,正打算提着领子将人扔出去,就看见千秋暖遇到救星一般扯着颂微的胳膊,拽到自己前方做挡箭牌,嚷嚷道:“你够了萧此!这里是老娘的地盘,没追究你擅自闯入已经够意思了,你还想怎样!”典型的外强中干。 萧此沉默了下来,忽地想起在她离开木神宫去寻月前樽那日,曾经说过将来做了正神,不会再依赖他,而是会找个厉害的护法躲在后面吃软饭。 而现下她正是在这么做。 忽然就失去了质问的勇气,千秋暖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会、万事都要靠他,并且以同他拌嘴为乐的小丫头了,她如今的地位远在自己之上,哪怕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不可回避的事实。 “萧此?萧此你傻了么?”半天没听到回应,千秋暖眨眨眼,从颂微背后跳出来,“傻瓜师父,被我打趴下了?” 颂微识相地拱手告退:“属下还有事要做,不打扰陛下了。” 千秋暖点点头,又用手指戳了戳萧此:“生气了?过来坐,来。”将他硬拉到椅子上坐下,“我叫你别管,不是说你再没资格管我,是不想你掺和进来,明白?” 萧此木着脸不搭腔,还在郁闷。 “你不是一心想要摆脱炙燕的纠缠嘛,现在他答应放你走了,你就去逍遥自在呗,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千秋暖说完,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便拿起炭笔,在他右脸上画了三根胡子,正要继续画左脸,手腕一紧,被他反剪着胳膊压到了腿上,连忙求饶:“疼疼疼疼……我错了!” 萧此手上稍微松了点劲儿:“真错了?” 千秋暖连连点头:“真错了!”这才逃出生天,揉着肩膀不敢再造次。 萧此凝视了她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用掌心轻轻揉了揉她乌紫的额头:“你若过得不开心,我纵是人自由了,心也无法自由。” ------------ 第七话:人品无下限 更新时间:2011-10-05 萧此用掌心轻轻揉了揉她乌紫的额头,叹道:“你若过得不开心,我纵是人自由了,心也无法自由。” “你听着,我收你为徒,并非寄希望于你助我重获自由身,所以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千秋暖勉强笑道:“嫁给火部正神是委屈自己,那嫁给谁才不委屈?” 萧此又沉默了一阵,才说:“你若是这么想,那就当我什么也未说过。” 千秋暖笑了笑,退后到椅子上坐了,说:“昙落姐姐为你而死,和她相比,我做的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昙落的名字似乎触动了萧此心中的某个部分,他欲言又止,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殿内游移。 “你如果懂得珍惜,就别再做那些缺德事儿,”千秋暖将炭笔从拇指转到小指,又从小指转回来,慢吞吞地说,“上回你说你要隐退,那就挺好的,一个人修修仙,或者想开了,找个好姑娘,两人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过小日子,都挺好的。” 萧此哼哼两声,似乎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千秋暖认真地道:“我说真的,你别左耳进右耳出,你知道昙落姐姐临死前对我说什么吗,她说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报答你,萧此,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自己值不值得她献出生命去帮你。” 丫鬟书荷送来早饭,千秋暖刨刨短发,靸着鞋到桌边去,一边吃一边让书荷在自己额头上擦药,缠绷带。 “在麒麟城中我对你说是因为同情昙落身世才出手相助,你并不相信。”萧此仍坐在里间她的妆奁前。 千秋暖咬着一粒油炸萝卜丸子,烫得嘴里漏风:“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现在也还是不信。” 萧此望着屏风上日光投下的两个人影,终于下定决心般,沉声道:“你不相信是对的,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因为当时我认为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需要知道真相。” 千秋暖笑道:“你要不愿意,现在也可以不说,没人逼你。” 书荷不满地推了一下她的头:“陛下别乱动呀。”将她的脑袋固定住,轻轻缠上绷带。 “我之所以救她,只是为了结束被炙燕无休止追赶的噩梦,如果他相信我对一人动了真心,就不会再阴魂不散地纠缠我,而是会干脆地将我和那人一起杀了。” 手里的筷子停了下,千秋暖忍不住要扭头,却被书荷戳着腮帮子推了回去。 “在双英山看到她的时候,我心里第一次萌发了这个念头,彻底惹怒炙燕,然后被他杀死,”明知她看不到,萧此还是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那道陈年伤口,“这道伤就是那晚上留下的,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削掉我的脑袋,但我居然只是稍微瘦了点皮肉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千秋暖闷闷地回答:“因为他下不了狠心杀你。” 萧此笑了,点头道:“对,因为他狠不下心,下不了手,最后我得逞了。他恨我,并不是因为我害他触犯了天规,而是无法相信我居然敢抛弃他。” 这些隐晦的往事,他从来没有对人说的这么直白过,或者说,也从来没有人愿意听,还未被染指的人喜欢听他的甜言蜜语,而已被染指的人则只想听到他回心转意。 “只要我逍遥得一日,他就心怀侥幸,不许我死,只要我不死,身边的人随时都可能被误杀。所以我想到了利用昙落演一出戏,骗过炙燕,这样就可以……” 外间哗啦一声瓷器摔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屏风被用力推到一边。萧此吃惊地看着千秋暖,她脸上还是第一次显出这样的表情,并非喜怒哀惧妒,却让他心里一咯噔。 千秋暖目不转睛地看了他片刻,抬起左手指着门外:“你给我滚。” “……然后你就滚了?”凝时失笑。 半个时辰后,木神宫也闯入了不速之客,要不是凝时午睡到一半听见动静,赶出来劝阻,木神宫的精英侍卫们很可能都要在萧此手中不折手断了。 窝了一肚子火气的萧此正愁没地方发泄,将那群侍卫一顿好打,外庭一片鬼哭狼嚎,即使是借住在别院客房的人也很难不被惊动。 “她叫你滚,你就滚,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主人都不在家,凝时只能将闹事的家伙领到自己的住处,免得他再闯祸。 “少废话!不然连你一起揍!”萧此气焰嚣张地威胁。二人交过手不分胜负,这话无非是虚张声势了。 好在凝时很给面子,悠悠地又问:“那你跑到木神宫来做什么?” 萧此缩在椅子里生闷气,沉着脸不答话。 凝时于是也就不去管他,捡起扣在案上的书自顾自地看起来。 过了一阵子,萧此平静下来了,这才觉得奇怪,便发问:“那俩人呢?怎么是你在这里。” “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凝时头也不抬,翻过一页书。 前些日子来送琉璃盏时萧此便知道凝时还留在木神宫,此番气冲冲地跑来,虽说确实是找他,面子上总有点拉不下来,哼哼唧唧地发出怪声气,道:“找你撒气,有意见?” 凝时忍俊不禁,放下书:“听你这意思,是将我当做了朋友。” 萧此鼓起眼,磨了磨牙,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凝时微微一笑,浅色的瞳中精光一现,道:“你愿将我视为朋友,我自然是感激在心,那么作为朋友,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莫要对我寄予太大的希望,你我不可能永远是朋友。” 这话可是稀奇,逻辑上绕来绕去,萧此此刻脑袋完全不够用,翻白眼道:“那死丫头也有叫我滚的一天,更何况是你?” 凝时对此一哂置之,萧此又皱着眉追问:“思赋杂事繁多不在宫里也不稀奇,染非那小子居然也出去了?” “他二人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回来过了,木族上仙每日都四处寻找,却是没有半点消息。”凝时淡淡地答道。 萧此顿时睁大了眼:“一起失踪了?为何外面没有半点风声,连小暖也不知道?” 凝时似乎知道的不多,或者是不愿意提,只道:“这是木族内部的事,外人自然不方便知道。” 确实也是,萧此点了下头,忽听他缓缓地开口问:“方才我就想问了,又怕掀了你逆鳞,少不得要打一架。” 凝时狡黠一笑:“你脸上那三道……是猫胡须不成?” ------------ 第八话:疑踪 更新时间:2011-10-07 五族护法之间隔三差五会有所往来,在颂微几次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后,不免产生了怀疑,追问之下,木族上仙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令他更加不放心,回到土神宫便立刻禀报千秋暖。 “去了这么多次都不在?”千秋暖也有些诧异,“该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染非呢,染非也不在?” 颂微神情肃然:“也未曾见过玄木大帝,属下观那木族上仙神色躲躲闪闪,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陛下既与玄木大帝交好,理当亲自去问个明白,若有困难,也好施以援手。” 千秋暖点着头就往外走:“你说得对,我早该过去瞧瞧了,新官上任事儿就是多,忙得连朋友都忘了。”脚还没跨出正殿大门,就硬生生收住了。 百步外的宫门处伫立着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每日一催又来了。 果然,炙燕旁若无人地穿过守在宫门旁的侍卫――有了每日不速之客,不设侍卫实在太危险了――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何日出阁,想好了吗?” 千秋暖苦着脸:“大哥,你有这么饥渴吗?我这里就一个丫鬟,每天跑去给我准备嫁妆,恨不得变成螃蟹长出八条腿来,你不怜惜我也怜惜一下她行不?” 炙燕冷脸不置可否,她便对直朝着宫门跑去。 “陛下!”颂微还想交代几句,千秋暖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她慌慌张张,要去何处?”炙燕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颂微望着他,有那么片刻的犹豫,但仍是将实话对他说了,炙燕听完面露疑色,思索了一阵,下令道:“将她追回来!此事定有蹊跷。”颂微一凛,马上追了出去。 原以为千秋暖定是去木神宫问个究竟,谁知颂微赶到那处,却被守门侍卫告知她并未来过,一时没了主意,正想回去向炙燕问个明白,就见凝时从庭中穿过,赶忙大声叫住他。 凝时像是早就知道他所为何来,不等他开口便道:“那丫头自己去想法子了?不向我求助也就罢了,竟连你也不信任。” 不信任三个字令颂微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问:“你知道陛下去了何处?她一个人能将玄木大帝寻回来?” “不能,”凝时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哪怕将六界全都翻遍,她也寻不到那两人,连我都无能为力。” 他若有所思地抱着胳膊,眯眼看向远处,离群的大雁在云际发出哀鸣,好像预示着什么。 千秋暖放出神念,果然没有找到属于染非的混沌木灵之力,但却意外地发现本该是夹着尾巴溜了的清览就在附近,以他的前科,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在这次的事情中他是无辜的,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朝着他所在的方位追了过去。 入主土神宫后千秋暖虽然一直努力学习本族神术,但一口吃不成胖子,神念外放对她而言一直是相当大的负担,远远达不到凝时那样可用作娱乐休闲的程度,一路走走停停,清览的踪迹鬼魅般时近时远,忽隐忽现,不知不觉竟追到一处高大的宫殿前。 雪白的墙壁和清冷的气息,令她立刻记起了这是何地。 水神宫。 宫门大敞着,无声地引诱人落入陷阱,清览是故意将行踪暴露给她,好诱使她不加思考地追来。 千秋暖呼出一口气,初闻染非失踪时的焦急心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归泉与清览联手布下的陷阱绝对不是她一个人能闯得过的,但若是回头向人求助,又实在不知道还能求助谁。 登坛封神后,凝时已与自己分道扬镳,再无必要出手相助;土族忠下属虽然恪尽本分,却始终对这个换了灵魂的主子保持着距离,唯一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的颂微有多少实力她又是再清楚不过,拖来无非是垫背的。 “人到用时方恨少……”千秋暖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脑袋,“不知道疏翎现在有没有空。” 刚要千里传音,头却一阵剧痛,几乎晕过去,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神念外放太过频繁,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 看来龙潭虎穴注定要独闯了。 敞开的宫门像一张咧开的大口,挑衅地讥笑着她的渺小。 “走啊,怕了?”冷不丁地身后传来一声,一双手推着她的肩就朝宫里走去。 千秋暖大吃一惊,两手乱挥:“喂喂!” 萧此不由分说将她推过了门槛,两扇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发出厚重的声响。 “你怎么会在……你跟踪我?!”千秋暖手忙脚乱,甩开他的手大声质问。 “跟踪你又怎的?”萧此抱着胳膊冲她笑。 千秋暖又气又想笑,半晌艾艾道:“我叫你滚,你怎还跟着我。” 萧此哼哼笑,伸手拧她的脸:“你叫我滚我就滚?当时气昏头了,居然听你摆布。听着,我很早便在怀疑,凝时他或许……” 话还未完,周围的景色倏然变了,雪白的宫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白雾,脚下坚实的土地也猛地一颤,变成了小木船。 二人各在一艘船上,船外波涛汹涌,萧此几次想要跳过来,都被晃得险些摔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艘小船被浪推得越来越远,浓浓大雾迅速填补了中间的空隙,渐渐地看不到对面的人,也听不到呼唤的声音。 千秋暖茫然坐在小船里,紫黑色的波浪拍打着船舷,四周能见度太低,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原地打转还是被送往未知的某处。 萧此刚才想说什么,他怀疑凝时……是什么人,还是要做什么? 眼前的大雾逐渐散开,一望无垠的水面翻腾着紫黑色的波纹,一阵清凉的风迎面吹来,让人有种迎风前进的错觉。 “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远方忽然幽幽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千秋暖不记得听过这么个声音,于是懒懒地回答:“不是又怎样,既来之则安之。” 那人并不露面,只有声音远远传来:“你从何处来,可知自己将会去向何处?” 千秋暖正要回答,却又听他继续说:“六界原有的秩序因你的到来而崩坏,你私放流寇凝时出山,逼死土神虚璃,莫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大难临头,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她忍不住笑了:“你这口气,倒像是要替天行道,制裁我了。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可知自己会落得怎样下场?水族仙术多为幻术,又以驭梦术见长,身为正神,你难道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对方沉默了,千秋暖苦笑,靠在船舷上催促道:“别整这些虚的名堂,会幻术好了不起么,隐个形还被我看出来了,变出这忘川一样的臭水沟想干嘛?” 远处传来叹息声,幻术的使用者仍不肯现身,只说:“这是幻术,亦是封印,要委屈你在这待上些时日了。” “时日?”千秋暖失声惊叫,“你还打算把我困在这里好几天?染非和思赋是不是也被你困住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寂静。 ------------ 第九话:撕破脸皮 更新时间:2011-10-08 茫茫大雾又重新聚拢来,涛声哗然,小舟摇摇晃晃不知要去向何方。 千秋暖百无聊赖地躺在船里,看着上方惨白的雾气。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神念外放的后遗症过去,周围的声音太单调,光线又太暗,时间一长人都开始犯困了。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十分微弱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起初以为是萧此,可转念一想他应该不能和炙燕以外的正神千里传音,而这附近又感觉不到自己以外的人存在,那这个声音会是谁? 呼唤声断断续续,随着她的混沌之力自我调整而逐渐清晰,她终于能够分辨出对方是谁,并且做出回应:“花魁哥哥?” “谢天谢地,你终于理我了,”那头明显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没救了。” 千秋暖立刻坐直起来,紧张地问:“你在哪儿?思赋叔叔呢,你们在一块儿吗?我被归泉那死家伙困在一艘船上,你们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染非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她的问话:“我和他都在虚界,糟老头找到我时我昏迷不醒,月前樽也不在身边,可是……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不知是不是受了伤,大概彼此传递信息如此困难不仅仅是千秋暖的原因。 “你们在虚界?”千秋暖诧异道,“谁把你们扔过去的,你自己不能回来?” 染非无奈道:“若是能回来,也就不必千辛万苦呼唤你了。” 千秋暖此刻疑窦丛生,若是说染非被人困在虚界,还可以理解为是月前樽的缘故,那思赋又是怎么过去的,他失踪时月前樽还好好地保管在早已草木皆兵的染非身边,不该有人能将它偷走才是,难道除了月前樽,还有别的方法通往虚界? 这个暂且不提,为何要将他们二人一同困在虚界,若是有仇,完全可以杀了他们,思赋能力一般,染非就算灵力再强,也须敌不过毒,那岂不是…… 想到这处,千秋暖浑身一激灵,赶忙问:“你昏过去之前的事不记得了?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那倒也不是,”染非想了想,道,“我记得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然后醒来就看到一张野人般的脸孔,吓得险些又昏过去。” 果然是被人药倒了送过去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上某下毒高手的名字,过去的猜测加上这回的事实,她几乎已经看穿了幕后真凶的身份。 染非等不到她回应,还道又断了音讯,着急地连唤了几声,千秋暖如梦初醒,赶紧答:“在在,我在,你别催……别催我,让我想想办法。” 望尘刻意接近自己,来去虽看似随性而为,却不难发现,他只在自己遇到困难时才会出现,尽管过程看上去拐弯抹角,最终目的却十分鲜明。此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初次见面又被自己耍的团团转,当不会这么圣母地对自己好,唯一的解释便是受人指使。 而那个人是谁,也不言而喻。 虽然很早就被告知接近自己目的不纯,她不得不说仍是抱有奢望,一路走来受到的关照,教导和帮助,如何能让人相信转眼之间伙伴会成为敌人? “哗啦!”水声中一只灰白的手搭上了船舷,千秋暖吓得差点跳水逃跑,那手的主人却很快扶着摇晃的船舷从水下钻了出来:“娘的,这水简直跟冰似的冷。”却是刚才因大雾的萧此。 几乎弄得船也翻了萧此才算手脚僵硬地爬出水,浑身湿透的他难得地打了个喷嚏,抹抹脸上的水,得意道:“这点雕虫小技就想困住我,太看不起人了。” 千秋暖惊异地瞅着他:“你怎么找过来的?” “水上虽有大雾,水下却是视野极好,”萧此指指那紫黑色的水波,“就是寒气太重。” 千秋暖眼一亮:“能逃出去?” 萧此却摇了摇头:“水下不知有多深,潜得太久可能会窒息而死,我不敢贸然采取行动。”说着又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咒骂起老天。 千秋暖再要和染非说什么,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何事,染非只是不回应,便只好将目光放在眼前自己的困境上,道:“要破归泉的幻术,大概只能设法向凝时求助了……” 话才一出口,对面拧着一身湿衣的萧此冷笑了:“求他?你知道他会帮你?我看这幻境八成就是他搞的鬼,想把所有人全都置于死地。” 千秋暖立刻抿嘴不吭声了。 “我一早便怀疑他不是普通散仙,不光是他能为常人所不能,知常人所不知,”萧此严肃地道,“他的笑容背后总是藏着些令人不舒服的东西,叫人觉得他布下了陷阱,专等你傻乎乎自己往里跳。” 这不是感觉,而是事实,千秋暖嘴唇嚅动了下,小声说:“他不会干出这么离谱的事儿来。” 萧此哼地一声,道:“你了解他?被骗了这许久居然还信他,老子怎么会收了这么蠢的徒弟!” 千秋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骗我我会不知道,你当我是傻瓜吗!” “是不是傻瓜你自己清楚。” 萧此态度恶劣地说道:“你说昙落为报答我助她脱身之恩,为我而死,简直可笑!她生前待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她报的是我的恩,救的却是你的命,否则那日扇湖之上你只有被当场掐死的份!” 千秋暖肩膀一哆嗦,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昙落姐姐……她……你……” 发过了脾气,萧此口气缓和了不少,但问起话来依旧咄咄逼人:“自从朱雀城相识以来,我骂过你,打过你,撵过你,你可记仇?” 千秋暖赶紧摇头,心里嘀咕谁敢回答是啊,这不纯属找虐呢么。 萧此也看出她这回答一半是真心另一半是害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一生骂名无数,根本不在乎你怎样看我,但却不得不为昙落说一句公道话,她心甘情愿替你去死,却被人在背后巧舌如簧颠倒是非黑白,使她一番好心、苦心,尽被你当做了自私自利,如此居心叵测之辈,亏你还惦记着他。” 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千秋暖睁大了眼说不出话来,就听他又连珠炮似的连指责带质问:“连炙燕也看出当初我与昙落不过是故意引开他的视线,凝时曾与你我朝夕共处,你道他会不知道其中的关系?昙落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救她之后我也曾犹豫不决,你当是谁把我的打算全部告诉了她?便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要你从此对我抱有成见!” “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你被他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还叫我滚!不回来修理你,简直枉活了一辈子!” ------------ 第十话:求死不能 更新时间:2011-10-09 淡淡的雾飘在二人中间,好像想要遮掩尴尬的气氛。 千秋暖缩在船尾,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出。 “说得真好,小暖,我不是没提醒过你,可你却没有放在心上,”凝时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帷幕,带着笑意不知从何处传来,“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应当珍惜的,本不该是我。” 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接着便是滚滚炸雷,紫黑色的水陡然掀起巨浪,小木船脆弱得汝风中落叶,迅速被抛向高处,然后被拍成了碎片。 千秋暖呛了一大口苦水,四肢拼命扑腾想要浮出水面,黑色的浪头却总是无情地压下来,渐渐地气也不够用了,脑袋憋得发昏,两手挥舞想要捞一根救命稻草。 摹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整个身子被一股大力带着向下沉去,千秋暖惊恐地睁开眼,在昏暗的水下辨认出抱着自己的萧此,他想做什么? 萧此将她紧抱在怀里,以千斤坠之力快速向下沉去,千秋暖只抬头看了看上方就全明白了。 曾经将自己从扇湖底叼上岸的神兽螭吻变幻得足有三根柱子那么粗,长长的身子一摆动,水下立刻卷起巨大的漩涡,它挥着利爪紧追不舍,像是要将他们俩一并撕碎。 此刻的感受与当日昙落死去的时候何其相似,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她忽然觉得异常的平静和满足。昙落无疑是爱着萧此的,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也微笑着步向死亡,潜意识中或许也期待着能与心上人同生共死――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而幸福现近在咫尺,千秋暖掰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揽着萧此的后颈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寒气逼人的水下,二人的唇一般冰冷,只是浅浅的触碰,心里却像有一团温暖的火苗,令黑暗与寒冷都不能使人心生畏惧。 螭吻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吟,水下暗流狂涌,萧此紧搂着她的胳膊忽然剧烈地一颤,大团的血色从他背后爆开。千秋暖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刺骨的水侵入口鼻,连带着心一起冰凉下来,她竭力想要抱住萧此,后者却已经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强烈的水流不断消磨她的力气,试图将他们二人分开。 千秋暖使出吃奶的劲儿紧紧抓住萧此的手腕,大力到指甲掐进他肉里去,二人在漩涡中几乎被拉成脱臼。 反正都是死,她心想。 接着脑后仿佛被什么猛地一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手指一送,萧此立刻被黑色的漩涡卷走。 巨浪翻天的幻境逐渐浓缩为瞳中的影像,被长长的睫毛掩盖。 “失败了的执着,便是固执。”凝时微笑注视着面前的人。 归泉一手按着心口,摇摇欲坠,已经是强弩之末,无再战之力,然即便如此,他也绝不肯倒下认输,自始至终用仇恨的目光凝时。 就在刚才,凝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去了幻境的控制权。自从上一次被凝时废了一只手,他便潜心修行,谁知一交手便败了,那人不但操控了他的幻境,甚至分心将他再度打成重伤。 空在被杀,梁孜自尽,辨阳倒戈,虚璃魂飞魄散,仅剩的盟友清览也在凝时出现的一瞬间也不讲义气地逃了――尽管他从来都是如此,尽管留下来也于事无补,归泉仍是感到强烈的挫败。 “不服气?”白发如雪的散仙右眼中光影变幻,左眼中一片清明,如此将神念一分为二各自行事的法术,归泉从来也不知道,他却驾轻就熟。 凝时轻轻闭上右眼,低沉缓慢地吐出一串咒语般的话:“我看你是真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不如和他们一起去重温一遍过去?” 归泉大惊,努力想要后退,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吸走了意识。 海浪哗哗涌上沙滩,将一具身体抛上岸,然后含蓄地退了回去。 千秋暖醒来时已经置身陌生的海滩,刺眼的阳光令她头晕目眩,半天才从沙滩上坐起来,嘴里又咸又苦,却咳不出东西,反而让嗓子火燎一样疼。 环顾四周,海天一色湛蓝,岸上只有葱翠的绿树,见不到半个人影,大声喊萧此的名字也得不到回音,不知他是死是活。 八成又是新的幻境,千秋暖双脚灌了铅般沉,但还是强撑着向林中走去。 拨开宽大的树叶,前方出现人的背影,她刚要高兴起来,那人闻声转过头,却是清览,顿时大怒:“来得正好,姑奶奶正要找你!” 清览只慌乱了一秒,很快又端起和蔼可亲的笑容:“不知慧土大帝找小仙有何贵干?” “少他妈套近乎,我现在心情很差,你再给我装模作样信不信我直接杀了你!”千秋暖伸手摸北斗钥,却摸了个空,心一提――掉水里了? 幸好即使没有神器,她的凶残口气也让清览不敢再装下去,虽然五灵之中木克土,但正神的混沌之力可以轻松将他拍得灰都不剩,向来见风使舵的木族上仙立刻敛去虚伪的笑,道:“称你一声慧土大帝是抬举你了,还要怎的。” 真小人永远比伪君子好对付,千秋暖质问道:“染非和思赋被你们藏哪儿去了?你胆子可真不小,偷了两次月前樽,这回竟然敢动他们的人。” 清览不怒反笑:“白痴正神和草包护法一出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问罪,我看你和当初那个自以为是的虚璃也没甚分别。” 千秋暖正要找话反驳,树林深处传来染非的声音:“白痴正神?似乎是在说我啊。”说着,与思赋二人一前一后地出现。 “花魁哥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千秋暖赶紧奔到他们身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这是哪儿?” 二人均是摇头,染非摸着下巴道:“只觉得有些眼熟,我该是来过的。” 千秋暖眨眨眼:“那你带路,咱先回去?” 染非立刻露出一副禄蠹模样:“现在看又不眼熟了。” ------------ 第十一话:远古真相 更新时间:2011-10-16 染非再怎么白痴,毕竟是正神,有混沌之力在手中,一根手指也能把清览碾成肉饼,于是他不敢再出言不逊,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三人后方,一脚深一脚浅地淌过河滩。 这片林子看上去完全没有人出没过,不光如此,路上连飞禽走兽都没见过,简直安静得像假山水,染非凭着感觉走在前,千秋暖和思赋跟在后头,走了一阵,又回到了原地。 “鬼打墙?”思赋摸摸刚才刻下痕迹的树干,皱眉。 染非坐在树下哼哼唧唧:“早说我不认识路,偏要我走前面。”说着肩上被拍了几下,“做啥?” 千秋暖盯着远处,机械般地道:“看那边。” 三人都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射下来,萋萋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袍长发的年轻男子,随意地坐在那儿,手里把玩着一个什么。 “我过去问问。”千秋暖说着,拨开低矮的灌木朝那边走去。 沿途杂草树枝甚多,千秋暖奋力前进,发出不小的动静,但那人只做未闻,仍旧玩着手里的什物。该不会是个聋子吧,千秋暖有点担心,拨开最后一丛及腰高的野草,走到了他面前。 看清楚这人的面貌时,本就没剩多少力气的千秋暖差点腿软瘫坐下去。 虽然一头青丝如黑缎般,但是那容貌分明是归泉!他在这儿干什么,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自己,手里还拿着个…… 千秋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什物上,发现那是一块不大的冰,归泉的手指在冰块上一点点摩挲,逐渐塑出一个四肢健全的小人形象来。 归泉将小人放在草地上,使了个法术,就看那小冰人越变越大,最后化作一个浑身雪白,发色微蓝的男子形象,面容与他几乎一致。 远处草丛中的染非眉头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正要对思赋说,后者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听。” “往后你就是我,虚璃若是来缠,你去应付。”归泉嘴角含笑道。 新生的冰人一脸茫然:“虚……璃?” 归泉手温柔地顺了顺他的头发:“且宽心,她只是有些爱缠人,秉性并不坏。记着,在她面前你就是我。” 冰人在他的抚摸中安静地闭上眼,轻声问:“你是谁,我又是谁?” 归泉一指点上他的额心,缓缓道:“我是万物的主宰,至高无上的神,而你是我的化身,我为你取个名字。” “就叫你归泉罢。” 话一出,旁观的四人全都石化了。冰人才是归泉?那创造了他的人究竟是谁? 千秋暖恍然明白了什么,两眼紧紧盯着那自称万物主宰者的男子,听他说:“原是想要她陪伴我,谁想她一刻也不肯从我身边走开,也颇有些麻烦。你同她在一起时就当自己是我,她想要的,想做的,你尽可为她去做,做不到的再来寻我。” 真正的归泉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 那白衣男子悠然起身,掸了掸衣上的草屑,道:“她来了。”说完,人便头也不回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远处渐渐传来一个女子呼喊的声音,愈近愈清晰。 “凝时!”一道红色的身影拨开草丛闯入视线,千秋暖不认得,染非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虚璃!” 虚璃一眼瞅见坐在地上发呆的归泉,大步奔过来,嗔怪道:“你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说着将人硬拽了起来,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拖走了。 那二人消失在树丛中后,千秋暖仍站在原地发愣,眼前所发生的事实在太过冲击,令她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当然她现在确实在幻境之中,这一幕只能是发生在遥远过去的旧影重现。 染非三人已经靠了过来,思赋唏嘘不已:“未曾想五神之上竟还有更高的存在,虚界原不是无人之所罢,或许此刻我们仍在虚界之中?” 千秋暖慢慢地摇摇头:“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虚界,所谓的虚界,只不过是他的意识世界,随他的思想变幻,我们眼前看到的都是他记忆中的画面。” “他是指……那个叫凝时的散仙?”清览难得地插话道。 染非大悟:“凝时是比你我更高的存在?难怪他的幻术竟能将我也骗了过去。可不对呀,我怎从来也未见过他,若虚璃与归泉都是他所造,疏翎、炙燕还有我不也该是一样的么?” 正说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裹挟在暴雨中骤然而至,四人猝不及防,瞬间成了落汤鸡。 一向爱惜外表的染非暴跳如雷:“贼老天!”忙不迭要往树下躲,千秋暖赶忙一把拽住:“不能去树下,会被雷劈死的。” “本座行得正走得直,怎会遭雷劈!”染非不信,固执地要去树下避雨,千秋暖拉不住,正想着解释起来太麻烦,忽然一道闪电劈中了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树,眨眼间将那棵树劈得烧起来,又迅速被大雨浇灭。 染非僵硬地收回脚步:“……行得正也有罪。” 千秋暖大笑,指着不远处道:“刚才看见那边有个山洞,去那儿避雨。” 等他们狼狈地奔至山洞前,等待着的却是比刚才更为震撼的一幕。 片刻之前还笑若春风的那名白衣男子倒在山洞口,他的手脚俱被折断,关节处伤口深可见骨,显然是刚遭受了酷刑。思赋下意识就要上前查看,被千秋暖拦住:“没用的,这些都是过去成百上千年的事了,你改变不了什么。” 思赋沉默地退回了染非身后,四人就这样望着倾盆大雨将那人的鲜血冲成一道道红色的小河,浸入泥土,谁都没有再提避雨的事。 随着血液的迅速流失,重伤的人生命也逐渐远去,暴雨如同密集的箭矢一般打在那人身上,千秋暖实在看不下去了,扭头向一侧,却发现山洞旁的岩石后还藏了个人。 那只能算是个半大孩子,手扒着岩石躲在后面,略微惊恐地看着这边。 她正想过去问一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染非忽然梦呓般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在梦中看到过着光景,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你见过这一幕?”千秋暖不由自主地把他和岩石后躲藏着的小孩联系到了一起,再去看岩石,刚才的孩子却已经不见了。 大雨终于渐渐地收住了,曾经的凝时已经不再动弹,完完全全地死去了。 ------------ 第十二话:赎罪 更新时间:2011-10-23 由于这一切都是幻术,地上的尸体很快就变成光点消失不见了,千秋暖虽然知道这是凝时要重现给他们看的历史,但却弄不懂这么做的意义何在,重现历史和见证历史终究不同,想要告诉他们真相,用说的不就好了,何必将人困在这里头。 染非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凝时的尸体虽然不见了,他却一直盯着那块草地,出神地想着什么。 “你怎么了?”思赋大概觉得他这样十分反常,不由担心地问。 染非默默地摇了摇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蹲在那附近摸了又摸,似乎在找什么。 千秋暖也凑过去:“你找东西?找什么,我帮你一起吧。” “不用,我也不甚确定是不是在这处,”染非拨弄着地上湿漉漉的杂草,蹙着眉,“就算是这处,幻境之中只怕也……”话未完,手突然一顿,然后发疯了似的拼命用手指刨地上的泥土。 思赋看他是认真的,立刻也蹲下身来:“我来吧。” 染非满是泥土的手一把推开他:“你们谁也别碰!”然后又用力刨了刨,指甲缝里嵌满了淤泥,指肚也被小石头划了几下,可这美绝人寰的木部正神根本像是没感觉,形象全无地狂刨地,看得千秋暖嘴角直抽。 不一会儿染非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收回手,又伸出去,然后又颇为忌惮地收回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土里的东西挖出来。 千秋暖按捺不住,抢先扒开松软的泥土,将下面一块冰凉的东西抠了出来。 那物裹满了泥土,只能看出是块玉佩,千秋暖用手心抹掉那些泥,露出玉佩的庐山真面目,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那分明是凝时当初借给她乔装打扮用的蜃玉!为何会在此处? 还未等她想明白,天外一声尖叫,一人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在他们面前,当即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疏翎!”千秋暖顾不得细想玉佩的玄机,看清眼前的人是疏翎之后就立刻将她扶起来,草草检查下来发现并没有其他外伤,只是摔得狠了点,才稍微放下心来,“怎么搞的,你怎么会从天上摔下来?” 疏翎呕出一口血,歪在她怀里不住地喘,染非刮去手上的泥,握住她手腕渡过气去,助她疗伤,思赋也有样学样,虽然自身修为一般,也聊胜于无。 倒是清览从一开始就站在远处旁观,既没有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走的打算。 有了两个人的帮助,疏翎总算是缓过劲儿来,皱着眉吐掉满嘴的血丝,有气无力道:“我寻着混沌之力去、去找你,结果找到水神宫,却发现归泉已经死了,凝时坐在大殿深处,身边……身边居然站着玖真!” 千秋暖了然地点点头:“玖真也是混沌体质,你八成是搞混了。” 疏翎恨铁不成钢道:“这不是关键!那家伙……凝时杀了归泉!把我扔到这幻境中来,他、他竟在一旁看着,完全是同他沆瀣一气。你被困在此处说不得就是他与凝时联手搞的鬼!” 千秋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听了这话哑了哑,低声说:“玖真不会做这种事。” “你还信他,我都亲眼看到了!”疏翎气愤地捂着心口坐起来,“你这不设防的性子,非得吃点亏才知道人心深浅。” 千秋暖也生气了,不再扶着她:“他背叛过你不代表他也会背叛我!” 疏翎气息一滞,想说什么,喉头一动,又转过身去吐血。千秋暖意识到这话说得重了,可心里也确实生气,遂向后一坐,泄气地道:“他要是背叛了我,也是我活该,你爱怎么想他都行,但是别当做真理一样拿来教育我。” 说完这话,她整个人陷入到强烈的自我厌恶之中去,本来在水下与萧此分开的疙瘩就梗在心里,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焦躁的心情在发现染非和思赋平安时稍微平复了些,此刻又被疏翎激了起来,只觉无限疲惫,什么不想听,什么也不愿思考了。 耳边意外地清净,千秋暖将额头搁在膝盖上,闭着眼不去想象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她后脑勺上,温暖宽厚,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思赋,抬头却发现是凝时,而周遭的景色已经不再是荒凉的丛林,而是那白得耀眼的水神宫,自己坐在罗汉床上,凝时就站在跟前,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你把我放出来了?”望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千秋暖只得木然问。 凝时在她身旁坐下,笑道:“本就不是我把你困进去的,早该让你出来了,疏翎突然闯进来,我分心去应付她,这才耽搁了一阵。” “萧此呢?” 凝时玩味地看了她一会儿,反问:“若是死了呢?” 千秋暖毫不迟疑地回答:“那就请你连我一起杀了。” 凝视露出无奈的笑容,但很快就转变为冰冷的神情,道:“他原本是不用死的,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会放过他。” “归泉已经被你杀了,当初背叛你的是他,如今仇也报了,命也偿了,你还要怎的。”千秋暖憋着一肚子火,怒问。 “仇还远未报完,”凝时淡淡地说着,从罗汉床上起身,背对着她,“若只是归泉一念之差将我置于死地,转世之后我大可将他处死,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是是非非。你可知我数百年前为何会被归泉封在幽姬山中?” 他似乎根本不指望千秋暖回答,径自道:“我当日在麒麟城中借你的玉佩,实是水族神器蜃中玉,你可知它原本是一对。我死以后,有人将其中一半拿走,然后以土灵之力将其封印,使我灵力大损,根本不是归泉的对手。此人,我原以为是虚璃,后来才知道……” 千秋暖叹气道:“是染非吧?我看到他把玉佩从土里刨了出来。” 凝时转过半个脸,微微一笑:“不错,就是他。这还得感谢炙燕,我与他闲谈时随口问起他是否见过这样的玉佩,他告诉我似乎在染非手中见过,不过已经是几千年的事,究竟是不是他也拿不准,所以我才要令他故地重游,为的就是找到另一半蜃中玉。” 他转过身来,逆光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如今封印蜃中玉的土灵之力已然解除,他也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千秋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无能为力去反驳,染非当初不论是好心恶意,客观上都造成了凝时的力量被封印,责无旁贷,凝时要向他复仇,自己实在找不到理由阻止。 “那疏翎呢?她与这件事无关,你把她也扔过去做什么?” “疏翎么……”凝时摊了下手,轻描淡写道,“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千秋暖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与你无关你就滥杀无辜?” 凝时呵呵低笑,解释道:“你想必也看到了那些我呈现给染非的过去,该看得出几位神祇都是我有目的地创造出来的罢?” 千秋暖想了下,点了点头,凝时便一一说明:“当初只觉一个人太寂寞,想有个伴说说话,怎想虚璃黏人得紧,我便又仿着自己的样子塑了归泉去招架她,而后觉着男人该不会成日啰啰嗦嗦,才又造了炙燕,哪知这小子片刻也安静不下来,我便琢磨着还是将男人的寡言与女人的安分结合起来为上,于是有了染非。” 原来那张绝色的脸和那宅在深闺的个性是这么回事,千秋暖忽然有些想笑,见他停下了,便问:“那疏翎呢?” ------------ 第十三话:取舍 更新时间:2011-11-07 “疏翎呢,你创造她是为了什么?” 千秋暖不禁好奇地追问。 凝时笑道:“她的诞生与我无关,是归泉创造了她,大概是想把我留下的人统统换了吧,虚璃知道他的秘密,自然是风口浪尖上的牺牲品。” 言下之意,疏翎是作为虚璃的取代者而存在的,与凝时无关,所以看不顺眼就想杀了。 千秋暖又叹了口气,脑袋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忽然记起疏翎的话,浑身一颤,大声问:“玖真呢,疏翎说看到你们在一起。” “玖真……”凝时踱回罗汉床边,却是坐在了另一头,与她隔了一张小茶几,“他亦是归泉的作品,但我十分欣赏他,不想要他的命,是他自己非要去送死,我便成全了他。” 千秋暖僵硬地转过头盯着他,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问话:“你把他也困到那里头去了?” 凝时面上含笑,此刻看上去却是十分狰狞:“他说自己尚欠疏翎一份情,若是我执意要处死那赝品,就让他先去还了债。” 千秋暖觉得天旋地转,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太阳穴一阵阵疼痛,忍不住靠在床沿。 “害我落得这步田地的,归泉,虚璃,染非,三人都必死无疑,你无须求情,因为求情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凝时左手挽袖,右手探向她额头,哪知还未触到她,便被躲瘟疫般避了开去。 千秋暖像一只炸了毛的大猫一样警惕地看着他:“别碰我!” 凝时笑了笑,将手抽了回去,丝毫不觉得尴尬一般,道:“小暖,你和他们不一样。” 说着突然大力将她的手腕捉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将她扯到身前:“你可知我原本打算将你们全都杀了,你去借返魂镜时,我并不想将北斗钥还给你,但我知道,若我当时没有这么做,将来必定会后悔。” 千秋暖皮笑肉不笑地:“你可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我不会信的。” 凝时一手扣住她的腰,逼得极近,语气中透出一股威胁之意:“你信不信无所谓,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迟早也是我的。”说到这处,口吻又变得柔和起来,“世事更迭,沧桑变幻,天地之大,唯有我能与你比肩看日升月落,云卷风展,等到他们所有人都成为记忆变得模糊,到那时……” “只怕我不去找你,你也会来找我。” 千秋暖冷冷地屈肘抵在二人之间:“何以这么肯定?” 他微笑道:“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寂寞有多可怕,它能让爱变成恨,也能让恨变成爱。” 浅色的瞳眸中突然泛起波澜,一股强烈的灵力摄入千秋暖脑中,裹挟着令人生寒的空虚感,让她不由得微微发抖。千秋暖知道那是他在幽姬山中几百年孤单岁月的印记,但从未想过这种情绪会浓烈至斯,几乎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凝时正满意地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突然那失神的眼对准了焦距,还来不及思考其中的缘由,右肩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感觉不异于被卸掉了一条胳膊,他立刻将怀里的人向后甩去,那几乎掰断他肩骨的力气果然瞬间撤走,在千秋暖下意识的尖叫中,二人滚做一团。 突袭来得太意外,凝时眼里燃起冷焰,也不去管受伤的肩,只是冷冷睨着他们。 从他手中抢回千秋暖后,萧此已然是强弩之末,额头上鲜血直流,嘴唇乌紫面色青灰,好像随时可能死去。千秋暖慌乱地抱着他,语序颠三倒四地问他怎么样,萧此已经无力回答,仅凭一股意志撑着才没有昏死过去,同样不示弱地等着凝时。 “你确实令我刮目相看,竟能从螭吻手中逃脱出来,”凝时不紧不慢地道,“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要如何同我斗呢?” 萧此不答话,只用不屈的眼神冷冷望着他。 虽然己方处于下风,萧此的出现还是让千秋暖看到一丝希望,他能在重伤之下逃出幻境,然飞羽疏翎若能联手,未必不能脱困。顿时心安了不少,将萧此扶起靠在墙根,自己则站了起来拦在二人之间。 “别犯傻……”萧此挣扎着道。 “听到么,以你之力要与我抗衡,根本是痴人说梦。”凝时尚好整以暇地笑道。 千秋暖却不在乎地抄起胳膊:“你以为我是二的?土灵之力本就不是用来打斗的,我手里没有北斗钥,狻猊也被你圈了去,就算你让我两三只手,我也搞不掂你。” 凝时似乎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点什么,收起了调笑,道:“你待如何?” 不用听也知道,身后的人必然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千秋暖头也不回地问:“流氓师父,死的时候没有前凸后翘的美人抱在怀里会觉得很遗憾吗?” 萧此答不上话来,只能嘴角抽搐。 “我既然抢了虚璃的饭碗,说不得也要重蹈她的覆辙,”千秋暖说着,半蹲下身,摆出一个守门员准备接球的姿势,“尽管来就是,守不住大不了一起被轰成灰。” 这番铁了心要和萧此生死与共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凝时,只见他面上虽仍是平静如水,周身却散发出可怕的气息,阴嗖嗖地铺散开来,叫人从脚脖子一路凉透心窝。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暴跳如雷,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仅仅是遗憾地说:“你总是学不乖。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话当初是你对我说的。” 千秋暖坚定地答道:“这句诗要说的是贵在取舍,若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岂不是二百五加三八再加二。” 凝时略一沉吟,明白了她的意思,遂笑道:“好,只要你让开,我可以答应你放了染非与疏翎。” 这突然的退步叫千秋暖一时摸不着头脑,分神间,凝时脸色一变,袖摆一扬,袖中飞出一到蓝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她的肩头,直取已无力反抗的萧此。 骤风中,发丝打在脸颊上都觉得疼,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千秋暖甚至没有机会重演朱雀城郊那一幕,就看见那霸道的水灵之力贯穿了萧此的身体,血迎面拍来,视野只剩一片腥红。 ------------ 第十四话:可有可无的存在 更新时间:2011-11-13 毫无招架之力的萧此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记水灵贯体,哼也没哼出一声来,就耷拉下了脑袋。 千秋暖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兵不厌诈,凝时铲除了最后的阻碍,面上重新找回了成竹在胸的微笑:“萧此已死,你的抗争还有意义么?” 千秋暖一动不动,只将眼睑缓缓地阖上,无声地拒绝他的软化。 “染非、疏翎之辈,不过是傀儡,想要多少就能造多少,你若是喜欢他们,我亦可仿着原样再给你造出来。”凝时知她已经丧失了斗志,更进一步地诱惑道。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过,”千秋暖仿佛终于攒了所剩无几的力量,漠然开口道,“自己创造出来的人,自诞生那一刻起就不再受到造物者约束,而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 凝时付之一笑,不以为然道:“失去了控制的傀儡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千秋暖似笑非笑地发出哼哼声,突然转开了话题:“把那贪吃鬼放出来。” 知她说的是狻猊,凝时挑了挑眉,打了个响指,狻猊驾着云扑进门来,一见千秋暖,顿时满眼桃心地蹭过去,大鼻子哼哧哼哧地嗅。 “只知道吃……”千秋暖嘟囔了一句,从锦囊里掏出之前给它买的香料,抖进了一旁快要熄灭的香炉里。 狻猊不知人间疾苦,欢快地凑上去吸食,千秋暖将包香料的纸揉成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说的不错,失去控制的傀儡只有死一条路,但怎么死,却不是你能控制的。”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物,凝时刚看清那是早先折断后被昙落寻人粘好的玳瑁簪,就见千秋暖挑衅地笑了笑,抬手就将发簪尖端向心口刺去。 千秋暖抱着寻死的念头,这一刺用了十成的力道,然而发簪还未触及衣裳,手腕就被牢牢攥住,一分也动不得。 “还未到时候。”身后传来毫无起伏的说话声,一听就知道是谁,千秋暖只诧异他是何时来的,为何能避开凝时的耳目,又为何要阻止自己。 对于他的到来,凝时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并不担心,轻描淡写地问:“你来做什么?” 炙燕看上去和平日里有些不同,千秋暖仔细去看,才发现他并非实体,刚才制住自己的只是混沌火灵之力,而非肉体之力。这是什么形态,她从未见过。 凝时却是一清二楚,笑容带了几分无奈:“你不是恨他入骨么,为何要替他死。” “道理你自己再清楚不过,”炙燕的身体逐渐开始燃烧,高温的火苗令千秋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寂寞能让爱变为恨,也能叫恨变为爱,这其中的玄妙,只懂得恨的你又怎能真正明白。” 炙燕浑身包裹在赤红的火焰中,怒吼一声:“退开!”便整个人化作丈许高的火浪,气势如虹地扑向凝时。 面对如此凶猛的混沌火灵之力,饶是凝时能以水克火,也不免乱了阵脚,眉间戾气顿,聚集起所有混沌水灵之力迎了上去。 水火对撞,堪比九级地震的剧烈摇晃迅速将水神宫摧毁,房梁断裂,墙壁崩塌,千秋暖站立不稳,被掀得飞起,发觉到变故的狻猊忙弃了美味向她奔来,咬着她的衣领腾空而起,避过了一根合抱粗的梁木。 炙燕舍了性命,亦射了元神,释放出所有的火灵之力,威力之强,令六界五国所有神仙均感到了这强烈的波动。凝时一半的力量在遗失的蜃玉之中,又分出不少灵力控制幻境,竟被他的攻势逼得接连后退,一向整齐的衣衫被燎起火苗,显得十分狼狈。 “连你也要背叛我。”火焰燎过颈侧,一缕雪白的长发被烧断,灼痛令他的愤怒达到了顶峰,收回了所有的力量,怒吼一声,滔天巨浪穿透地表腾起,霎时间将火焰扑灭。 残余的小股火苗聚到一起,仅能凝聚成一张脸,千秋暖被狻猊叼着,领口勒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挥舞手臂,似乎想说什么。 到了这时,炙燕也没有露出一丝表情,只是说:“非是为了你,但求解脱罢了。” 话音落,那最后一缕火苗也熄灭了,那源自虚界的混沌火灵之力完全溃散,重新回到天地之间,火部正神炙燕自此彻底消失。 千秋暖无力地垂下了胳膊,狻猊脑袋一甩,将她甩到自己背上,转身就要走。 “你要把她带到何处去?”凝时冷冷地问。 狻猊回转身冲他大声咩咩叫,凝时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温柔,额上隐隐有青筋:“你以为你救得了她?萧此就在这一片废墟之下,你问她肯不肯跟你走。” 狻猊的吼声憋进嗓子里,抖了抖鬃毛,不敢再走,却也不肯靠近。 凝时慢慢地朝他们走来:“把她放下,否则我连你也杀了。” 狻猊站在原地不动,千秋暖却自己爬了下来,扒着残垣断壁想去找萧此。 凝时讥笑道:“瞧见了?她恨我,所以也决不会承你的情,别白费力气了。” 狻猊像是十分愤怒,鼻子里喷着热气,一副要咬他又不太敢的模样。 而千秋暖歪歪倒倒地爬了一段,终于从废墟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萧此,可惜她力气太小,搬不开那些坍塌的白色巨石,萧此究竟有没有被压成肉饼,她也弄不清。 “我没多少耐心给你消磨,”凝时冷声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我身边来,否则我就将你和他的元神一并毁掉,让你们连来生也期盼不得。” 努力抠石缝的手停了下来,千秋暖慢慢地站了起来,低着头,一步步向他走来。 突然间的妥协必然是不正常的,然凝时尚未从炙燕的背叛带来的愤怒中脱出,只当她是绝望了,不得不向自己示弱,略微得意地抬了抬下颌。 千秋暖走到距他不过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问:“你知道归泉为什么背叛你吗?” 凝时一怔,听她又问:“你知道炙燕为什么也要背叛你吗?” “哼,这些微不足道的……” “你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别人的世界,你觉得该这样就得这样,不符合你心意的就是错误的,”千秋暖吸了口气,看向一旁,“你需要人陪的时候就去找虚璃,不需要的时候就将她抛开,你想创造什么就创造什么,想毁灭什么就毁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凝时瞬间皱起眉,刚刚因为她示弱的假象而松动的表情再次变得狰狞:“我是谁?” 千秋暖这回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你想说你是一切的缔造者?你是吗?如果是,为何你不能同时掌控混沌五灵?如果是,为何蜃中玉的力量还能被土灵之力封印?这些问题你想过吗?” “过去我从未怀疑过五神的存在原因,现在受了刺激,脑袋却清醒了不少,我想啊……”她露出微笑,“或许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个错误呢?” 凝时沉着脸不接话,不知是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还是别有所想。 “混沌之力存在于虚界,神是否存在,是否易主,有什么影响吗?完全没有,换句话说,你虽然创造了他们,但若连你本身都是可有可无、不必要的存在,你又有什么权利决定谁生谁死?” 千秋暖耸耸肩:“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算了,简而言之就是,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先自杀,再杀你全家,然后我逃之夭夭。” 凝时:“……” “既然当年染非可以用土灵之力封印蜃中玉,那么现在就是拼了粉身碎骨,我也要把你这个根本不该存在的家伙送回老家去领便当!” ------------ 第十五话:可曾记得爱 更新时间:2011-11-20 送你回老家领便当这个句子是由回老家结婚和领便当两个部分构成,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送你去死一死然后再死一死,但是凝时根本不可能听懂,已经思维混乱的千秋暖早就意识不到这一点了。 尽管不懂,凝时也十分清楚她所表达的含义,不由冷笑:“你认为自己做得到吗?” 千秋暖坚定地回答:“justdoit!” 凝时:“??” 虽然云里雾里,他还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准备用比刚才杀死萧此更加暴虐的方式,将眼前这不听话的丫头一并解决,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结局,多少让他有种挫败感,原以为只要手段得当,千秋暖迟早会驯服地投向他,谁知这丫头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倔。 千秋暖却是根本没觉得自己能赢,走到这一步,无非是鱼死网破,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好过。她在手中幻化出土灵之剑,结果发现在这个水灵之力一枝独秀的水神宫中,能幻化出来的剑跟匕首差不多。 然而就在她审视完手里的匕首后,抬起头,却发现对面一脸惊愕,虚托着的手心中什么也没有。 凝时先是感到极度震惊,自己竟然无法调动混沌水灵之力,好像一条河突然断流了一般,接着很快就明白了真相。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还不想死。”金光一闪,疏翎衣袂飘扬地出现在他左后方。 这位一向暴躁的女神此刻显得格外冷静,胸前甚至还有一大滩血迹,不过倒是不像受过伤。 凝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以为阻断了金灵之力我就那你们没办法了?就算不用混沌之力,我自己的力量也足够了。” 说着改为调动自己身体里的水灵之力,可这回虽然成功地出现了一道蓝光,却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被风吹灭了的烛火一样脆弱。 又一道光闪现,妖娆妩媚的木神染非也出现了,手中一物轻轻抛出,千秋暖下意识一接,发现正是那块沾满泥土的蜃中玉。 不言而喻,由于先前炙燕的挑衅,凝时收回了所有力量将他打得元神俱散,幻境失去了依凭,两名神祇觑到时机,成功脱困,利用五灵相生的原理,一个扼住了混沌金灵之力,切断了水灵的源头,另一个则是将凝时自己的水灵之力化解为木灵之力。 饶是凝时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也没想到染非竟会用自己当初对付虚璃的办法对付自己,一时气得脸色发青。 此时他无法使用混沌水灵,自身的力量又被染非轻松化解,蜃中玉更有一半在与自己属性相克的千秋暖手中,终于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了。 以千秋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足以看穿这么多,她只是为那两人能够逃出生天感到了一丝欣慰,然后才注意到凝时的脸臭得可以。 “挖出这块玉的时候,我也大概猜到你为何要取我性命了,”染非唏嘘不已,“当日确实是我不知情,也欠考虑,只看到归泉将你的尸体从悬崖上扔下去,心道怎么也得给你掘个坟,便把这玉埋了。” 凝时冷笑:“你以为这么说我便会原谅你?” 染非无所谓地扬扬眉:“事到如今,你还有立场原谅人么?你现在与废人无异,小暖毁了那半块玉,你就死定了。” 话一出,三人都看向千秋暖,只见她面无表情,握着那一半蜃中玉,不做表态。 “小暖,你还愣着干什么!”疏翎呵斥道,“炙燕以自己的性命为我们扳回一城,你莫非还惦念着昔日旧情?” 千秋暖抬眼看了看她,答非所问:“玖真怎么样了?” 疏翎不经意地与她目光错开:“被螭吻咬断了喉咙,死在……死在我怀里。” 原来那一大滩的血迹果然是玖真的,千秋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掉,说:“待会儿你们把我也一并杀了……成不?” 疏翎错愕,染非却明白过来,问道:“那死流氓也……?” 千秋暖并不作答,只是掂了掂手中的玉,然后逐渐收紧五指。 蜃中玉不同于另外四件神器,一旦被捏碎,就很难再复原,加之是由混沌土灵之力毁坏,每一分灵力都会被封印,那么凝视一旦毙命,就永无转生的机会了。 凝时冷冷地看着她的动作,尽管那表情波澜不惊,但绝非平静,只是怒到极致哀到极致,无法再用表情表达心境。 “等等。” 摹地出声打断了她:“就算我不能与萧此相比,难道这一路上的相处,还不及他们三言两语?” 千秋暖无声地咧嘴笑了笑:“反正我也不会独活。” 凝时沉默了半晌,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一半蜃中玉,手指摩挲着端详了一阵,轻轻向上抛起,光洁莹润的玉佩轻盈地跃向半空,然后悄无声息地碎成了粉末,如钻石般闪耀地,细细簌簌洒落在他的肩头,发梢。 疏翎与染非均是一愣,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亲手毁掉了蜃中玉。 “那一块你留着吧,相识一场,好歹有个念想。”凝时似笑非笑地说完,身周突然卷起大风,近旁的二人不知他意欲何为,都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仿佛又恢复了当日从容淡雅的模样,大风将他如雪的白发吹得凌乱飞舞,身躯卷入风中逐渐消失不见,千秋暖木然望着他,他只微微一笑,便闭上了眼。 狂风骤停,凝时原来的位置再无人影,与此同时,天空中迅速聚集起厚重的乌云,一道闪电划亮天幕,暴雨倾盆。 三人均是沉默不语,丝毫感觉不到欣慰或是喜悦,只任由那瓢泼的大雨劈头浇下,浸湿全身。 身体里熟悉的力量正随着雨水慢慢流走,他们都知道,万物之始的水死去了,那么其余的混沌之力也会尽数回到虚界,神之一词,今后将不复存在。 染非喃喃地道:“这下好了,我身无所长,铁定要被那糟老头嫌弃了。” 千秋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脑袋一阵晕眩便倒下去,另外二人似乎也不堪疲倦,相继瘫倒在地。 几步开外,一直奋力扒弄残垣断壁的狻猊终于拱开了一块断石,夹缝中伸出一只满是伤痕的手,一把揪住它的鬃毛,狻猊惊得咩咩大叫,拼命向后退,那手却攥得死紧,一人一兽纠缠了片刻,堆积的断石松动了些许,被压在下面的人终于挣扎着爬了出来。 “……娘的,老子好容易从鬼门关回来,你们全死了?” ------------ 第十六话:铅华洗尽终成书(完) 意识回到肉体当中已经是不知多久以后的事,千秋暖睁开眼,发现自己露天躺在地面上,喧闹的人声似乎与自己隔了些距离,应该是在相对僻静的巷子里。 稍微一动就感到全身酸痛,跟被一百头大象踩过一样,她慢吞吞地撑着坐起来,左右瞅瞅,面前走过一个穿着襦裙的年轻女子,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再一想,我勒个去这不是和自己穿越过来那天一样的么! 时光倒流?还是自己又穿越了?不带这么玩人的吧。 一位老妇人领着小孙子从她跟前过,低声念叨了一句作孽啊,扔下三五铜板。 千秋暖嘴角抽搐一阵,心想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乞丐了,索性伸手抓过那几个铜板,清清嗓子,开始吆喝:“各位父老乡亲,大叔大娘,大哥大姐,小女子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 台词还没念完,腰间突然横过一条胳膊,将她拽得重心不稳向后倒下去,后脑勺磕在一条木棍上,顿时眼冒金星。 “一睁眼就不安分,嚷嚷什么。”将她拽倒的胳膊老实不客气搂着她的腰。 这声音实在太耳熟了,千秋暖一扭头,对上一张满头血痂鼻青脸肿的脸,差点没认出来,眨眼看了半晌,半信半疑地:“你……”忽地发现刚才撞得脑袋生疼的其实是这家伙的胳膊。 萧此翻了个身将她抱在怀里,又闭上眼继续睡。 千秋暖几乎被成山的问号埋没,抓着他胳膊使劲摇:“别睡了,你给我醒醒!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此抬起一边眼皮道:“我断了三根肋骨,你再摇,我可死了。” “死你也给我说清楚!” 软磨硬泡了半天,萧此终于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把她在水神宫晕过去以后发生的事说了个梗概。 当时萧此被狻猊从废墟里刨出来,几乎只剩一口气,发现那三人都是只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后,本想坐下来休息片刻,调息为自己疗伤,谁知一丝内力也调不出来,还在纳闷,整座水神宫突然开始颤抖,一副要连地基一起崩毁的架势,吓得他拎起昏睡不醒的千秋暖飞也似的逃下山。 千秋暖一愣,不自觉问道:“他们俩呢?” “就知道你醒来必会问,”萧此臭着脸斜靠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他们的死活原是和我没什么相干,要不是怕你睁眼后抓狂,我才懒得再回去把他们拖出来。” 得知染非和疏翎都无碍,千秋暖小小地松了口气:“那你的肋骨……” 萧此摆出一脸傲慢:“死不了,思赋替我把骨头接了回去,过上几个月就能长好了。” 千秋暖刚要点头,忽又觉得不对,再次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会睡在大街上?” 萧此心不在焉地答道:“懒得找住处,反正你过去也是乞丐,当不会嫌弃睡大街。去去,给师父弄点吃的来。” 千秋暖只好爬起来,想到外面找个小摊买俩包子,没走几步,恍然大悟,转过身来试探地问:“其实你是走到半路昏过去了吧?” 一只鞋飞过来:“少罗嗦!要被饿死了。” 多亏了刚才那老妇人的铜板,流氓师徒二人一人吃了一个肉包子,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豆粉,浑身都有了气力,简直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现在我们仨的混沌之力都没了,三仙估计也都被打为凡人,得有不少人哭天抢地,须得小心避开认得我们的人,否则铁定被怨念死。”千秋暖擦擦嘴上的豆粉,小声说。 萧此撇了撇嘴:“树欲静而风不止,你看那边。” 千秋暖循声望去,不远处围了一大圈人,不知在看什么好戏,顿时也好奇起来:“那边怎么了,我们也去看看?”萧此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千秋暖早已拖着他一路飞奔过去。 人数一点儿也不比当初在朱雀城卖北斗钥的时候少,可惜这回千秋暖不能扒在萧此背上看,挤了半天不能突围,干脆大喊一声:“不好!官兵来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顿时乌拉拉散了个一干二净,被围在中央的人也显露出来。 千秋暖:“……” 疏翎和染非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好姐妹一样依偎在一起,猛地看见千秋暖足以塞进一个灯泡的口型,甚至来不及擦掉伪装的眼泪,就这么大眼对小眼地愣住了。 “你们……”千秋暖觉得脑袋不够用了,“这是在干嘛?” 最先反应过来的疏翎迅速放开了染非,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是谋生的手段,你当初不也要过饭么。” 千秋暖难以置信地:“你们这是在要饭?你们怎么会沦落到要饭的地步?” 还是染非脸皮厚,笑嘻嘻地勾过她的肩膀:“咱也是能屈能伸的主,既然做不了高高在上的神,总得有法子养活自己不是?绝不能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看扁了。” 千秋暖干笑几声,指指他身后:“居心叵测的人就在你背后。” 染非大吃一惊,三连纵跳开,警惕地望着来人:“你想干啥!” 无辜的思赋手里抱着一只油纸口袋,里面飘出肉香,他把吃的递给疏翎,不无感叹地道:“我来给你们送午饭,却被说成是居心叵测的人,真是老天无眼。” 千秋暖彻底晕了:“你们几个到底唱的哪出啊,集体在这儿要饭?” “何止是如此,我可是砸了金饭碗,往后恐怕都要露宿街头,行乞为生了,”思赋含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口水长流的染非,“凝时死后五灵俱散,木神宫金神宫也接连坍塌,我们现在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我原是说到山中开块地安心劳作,他养尊处优惯了,下不了地,别给我添乱也就是了,结果他硬说我在侮辱他的尊严,非要证明自己有营生手段,这不,当街要饭来了。” 千秋暖被雷得语言中枢故障,萧此嘲道:“要饭就不损及尊严了?堂堂木部正神成了乞丐,啧啧,真是千古美谈。” 染非大怒:“你说什么!”忽地眼珠一转,反唇相讥,“我当然是养尊处优惯了,没啥本事,你倒还可以找个达官贵人伺候伺候,拿点度夜资。” 萧此额上青筋暴跳,千秋暖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别闹别闹,你当他放了个屁。”又转而问疏翎:“那你……” 疏翎倒还坦然,随手将那装包子的油纸袋扔了,淡淡道:“我是被他硬拽过来帮衬的。” “嘁~说得好像你不缺钱吃饭似的,”染非翻白眼,“你家那些小正太,怎也不见来一个说养你一辈子。” 这话可就刻薄了,思赋皱着眉扯了他一把:“说什么呢!” 千秋暖看她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发怒,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苏丞他来找过你吗?” 疏翎默不作声,千秋暖赶紧岔开话题:“啊,那啥……要不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一住?萧此,”又转过头去他身上翻找,“知道你钱多,拿点出来花花。” 萧此一把将她提得脚离地:“都不是神了,反而比以前还嚣张?”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招呼了一声:“走。” 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千秋暖心满意足地往客栈的木床上一扑,还没等享受,就又被扯着领子拽下床,差点背过气去:“哇!” “去打热水来。”萧此命令道。 千秋暖揉着咽喉处泪花闪闪:“你自己怎么不去,水桶那么重老娘提不动!” 萧此微笑着拗了下拳头,咔嗒的骨节错动声听得她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我去我去!”拎起木桶夺门而逃。 要取热水得穿过后院,千秋暖一手一只木桶蹦下楼,转到后院,忽地收住了脚步。 疏翎与苏丞正面对面站在院中,距离稍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加上天色已经暗下来,连表情也瞅不见,千秋暖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十分好奇。 二人说了一阵,千秋暖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打水的,耐心地等结果,直到萧此等得火大,冲下来想把她按着打屁股,千秋暖使劲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指指院中让他看。 不知疏翎说了句什么,苏丞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俩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看什么看,回头长针眼。”萧此掰开她的手,将她扛上肩膀带回房间。 千秋暖两脚乱踢:“放我下去,你不是伤了肋骨吗!” 萧此将她扔到床上,然后自己也压了上去,千秋暖意识到不对,警惕地向床脚退去:“你干啥?” 萧此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刚才认真想了下染非的建议,确实不错,你花我的钱倒是大手大脚,准备拿什么来还?要不你就像他说的,用度夜资来还?” 千秋暖瞪眼:“度夜资?你付?” “你要是觉得自•尊受到了侮•辱,我不介意换过来,”萧此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宽衣解带,“我伺候你,你付我度夜资。” “滚!” 这二者之间根本没差,千秋暖怒冲冲地:“你爱作践自己别拖上我!” 萧此怔了怔,看她气得眼圈发红,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便俯下身去,在她嘴角处浅浅地吻了下:“以后不会了。” 千秋暖勉强地嗯了一声,却发现他继续脱衣,脱完了自己的还准备来脱她的,顿时火气又窜了上来:“你又要干什么!” 萧此板起脸:“我记得你在灶城好像说过一句话,差不多是时候兑现了吧。” 自己在灶城说过一句话?什么话?千秋暖冥思苦想,终于记了起来,脊柱一阵发凉。玳瑁簪折断那晚自己被搡出门外的时候似乎是说了—— “你给老娘等着,总有一天,老娘要日了你!” 汗,大汗,瀑布汗,成吉思汗。 萧此的神情正经得就像在讨债一样,两眼闪闪亮:“来吧,不用客气。” “我嫑刀口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