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 一 凤隐草莽 ------------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贼婆子 更新时间:2013-02-14 “帅哥,美女,你们小心点,可别颠着咯!” “死丫头,你就不能说些好的。”美女言毕,二人肩上挑着的扁担更是吱吱作响,而系在扁担两头的绳子又是绷直了几分,绳子的下边,一个漆红的木质马桶有些轻微的摇晃,一些液体便从桶盖的缝隙出渗出了点。 “小心点小心点,都漏出来了!” 一个话落,只听得“嘭”的一声,那系着马桶的绳子断裂的结果就是:整桶的米`田`共应声溅向花岗岩的地面,如此,一桶屎的血和泪便开始了…… “你狗・爬似的趴在地上嗅啥呢!” “我在闻还有没有米`田`共顽固残留的味道,美女,你确定你洗干净了?” 她抬头的瞬间,不见美女正面,眼睛蓦地睁大的同时,一记结结实实爆栗迎向了她―― “美女,不孝女知错了!” 吼叫着挣踹着起身,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啊不喘息着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还算结实的木床,镂空雕刻的,素白的床帐,再往下,便是扭曲在地上的棉被,木桌、瓷茶具、然后是铜镜…… 眼中一瞬的陌生随即散去,静静的房间里,女子终是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渐渐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啊不的额头还有些冷汗,可她却是一个劲的捋着着刚及胸前的头发嗅个没停,总觉着那米`田`共的顽固余味还未散去。 心里阴影加上强迫症之下,她果断披了衣服大喊,“浅意妹子,浅意妹子,嫂嫂我要沐浴更衣哎!” 吼完,思及以前的经验,她先将被子扔回床上,再拖出角落旮旯里的木桶,穿好衣服,坐着,干等。 果然,摸约一盏茶后,门被外力一脚踹开。 “浅意妹子果然好效率,作为你的嫂嫂我真心感到与有荣焉。”她的笑几乎在门破开的同时挂上,真诚自不必说。 看着手里各拎一只木桶手臂上还挂着两只水桶的女子四平八稳的进房,她当即用最热烈最崇拜的目光表达了她的敬仰之情,这会武功啊,就是好! 来人只是凉凉瞥了某人一眼,冷哼一声将拎来的四个木桶内的热水倒满澡桶。 澡桶泛起氤氲热气,啊不有些迫不及待,“浅意妹子,谢谢哈,回头请你吃饭。”虽然这话每次她提洗澡水来她就会郑重的承诺一次,但是好像谁也没有当真。 果然,她的话让女子眼中的嫌恶更加一层,视线从凌乱的床上收回,皱眉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多头女子,若不是看在整个山寨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她这么一个雌性动物,她早一剑结果了她。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再也呆不住这猪窝似的房间,离去。 目送着那高挑女子的离去,关紧门,啊不早已换下刚才的笑容满面,“切”了一声跳入了澡桶。热水因着冲击力溢出桶沿,水渍漫了一地,只是女子沉浸在将自己洗干净的大业中,这一室的凌乱她是看不见的。 在梦中她梦见美女将粪桶打翻了,其实这事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她童年的记忆,而至于她为什么老是觉得身上有屎臭味那是因为7天前的她意外穿越落地不慎造成的。 她没有那天的记忆,因为她已经晕了。只是听那个女山贼说那天晚上忽有一坨不明物体砸向了后堂边角的一个厕棚。待这一群山贼赶到时,便见身着奇装异服的她上半身冲着坑口不省人事了,不过到底是下落砸晕的还是被厕坑熏晕的,此事还有待定夺。 基于山寨的一贯原则,这女的到了贼窝,压寨夫人是少不了的。除了走不掉,啊不在这过的倒也是稳稳妥妥的,因为当家的目前“出差”去了。而于啊不而言,她才不管他出什么差到哪儿出差了,最好是在外边嗝屁了。 她给自己目前的局势测定了一下,只要她那别人强塞的贼汉子不来,她这压寨夫人是可以当当滴。所以,除了每天三次的给自己搓澡之外,早中晚三次上香求菩萨带走那个素未谋面的丈夫也是她的必修课。 她砸到狼牙寨已经7日,那被她砸坏的厕坑也早修葺完毕,只是,她这个阴影短时间内恐怕是不会消除了。 贼窝不比寻常人家,作为山寨里唯二的女性,基本都是靠她自力更生的,搓完澡一路晃着到厨房顺了一个馒头,她不敢拿肉包,没办法,她水浒看多了。 没有束发,及胸的不长不短的头发随意的放下,一半栗色一半黑色的头发半干半湿的摊在身后。 这次她特意挑了个中分的发型,因为以前这发型曾被美女也就是她老娘嫌弃的说过一句“老气”,所以她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中分之路,迫切觉得她萝莉的外表需要成熟的伪装。 一路走着一路瞧着,愣是没瞧见一个活人,可啊不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这山寨的山贼们癖好很不一般,总是喜欢藏在暗处,上次她找厕所迷路了差点给憋死,还是树上跳下一披着绿叶的人指的路。那刻,她庆幸自己没有做出随地大小便此等有辱素质之事。 尼玛这年头山贼都做到特种兵份上了她能没有觉悟么!自那日起,她心中便有计较:从长计议。 狼牙寨其实不大,依山而建,天然的繁茂植被犹如一道屏障将山寨隐逸在一片绿色下,这也是为什么是盛夏的天气而这里却透着阵阵凉意。她曾到前堂瞅过,山体天然围成的偌大的平地是作为平时众人集合的地点,而正对面一丈宽的缺口正好被栅栏围住作为进出的通口,栅栏旁建有两丈高放哨点,顶部依旧被枝叶披覆着,虽然这里位置极佳,不过,自从她穿越来此,好像便没有见到上面出现个人影。 穿过前堂,便是一排供山贼们居住的房间,穿过回廊往东拐弯,边上就是山寨二当家也就是强行将她定性为嫂子的浅意同志的屋子了,作为她未过门的嫂子,她很荣幸的住到了她的邻屋。而他们的对面,就是那至今还未露面的大当家的房间。 ------------ 第二章 她见着活人了 更新时间:2013-02-21 这些天晃荡了整个山寨,啊不总算是摸清了一些门道,这寨子虽说不大,可是四周被悬崖峭壁包围,除了大当家屋子后面那一丈多高墙外面是一片幽深的密林,几乎没有外逃的可能。 谁知道她在跑路的时候那群特种兵山贼会不会从哪个旮旯里爬出来,那时候逮住了她,估计她也要不成功便成仁了吧。 肚子很尽职的发出警示,她拍拍自己的肚皮示意它安静。树荫下,女子身下的摇椅有一搭没一搭的摆着,而她似乎还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 两片树叶遮挡的眼睛下,她的鼻翼有规律的耸动着,突然像是发现什么般鼻子的收吸变得剧烈,一个用劲扎起身,树叶落地,而她翘首转脑的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香味入鼻,本就空空的肚囊更是撒欢的叫。 啊不寻思着什么时候厨房改善伙食了,一路被吸引着,直奔向厨房。 嗬!她看见了啥? 一个活人,一个还在捣腾着锅铲的大活人! 那种激动,好似突然被告知她踩了狗屎中了彩票般,啊不眸含泪水,目光痴痴追随那忙碌的背影。苍天在上,特种兵山贼回归平常路线了!那利落的手法,切、剁、翻、炒,一道色泽诱人的小菜摆入瓷盘。 “咕――” 啊不想说,这真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 那人一怔,终于转过身来,看见门口的啊不直勾勾的盯着那些菜肴,随即了然地扯开喉咙开怀道:“小姑娘是寨子里的人吧,不过你要再忍忍,俺现在做的菜山大哥说要先给二当家和压寨夫人吃哩。” 从这带着浓重地方口音中听出了重点,加上啊不向来对操着地方口音的人备有好感,也不顾那是满面生须的粗犷大汉,亦是笑着应和上去,“大叔,其实我就是在这里压寨的。” “啥?”那憨厚大汉显然一愣,又浓又粗的眉毛下一双圆目瞪的老大。 “那啥大叔,可以开饭了不,我这肚子……嘿嘿。”啊不揉揉自己的肚皮,感受着那里的躁动,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变得狼性。 “呀,原来您、您就是……”大汉赶紧往裤边擦了擦手,局促之下,话说的也没有方才利索了。脑袋有些迟钝的想起刚刚啊不的问话,连忙拿袖口试了试桌椅,“您先吃,我去给您盛饭。” 啊不笑眯眯的点头,她永远是那种顺着杆儿往上爬的人,人家好心留你吃饭总不能推却不是? 一顿好吃,她终是满意的打了个饱嗝,这才发现厨子大叔战战兢兢的在一边候着,让一个彪形大汉像只猫儿般窝着,吃饱后的啊不觉得有些罪过了。 “大叔,你站着干啥,坐吧。” “不用不用了,俺是粗人,哪能啊。”他连连摆手,不肯坐下。 “坐吧大叔,那些山贼不在的。信我的没错。” 闻言那满面络腮的大叔却是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心想着你不就是那山贼头头么。无奈某人早已练就一副铜皮铁骨,那一眼自然也就被活生生的无视了。 好容易劝的厨子大叔坐下,啊不觉得自己简直是尊老的代表:亲自给他盛了饭。 “使不得使不得。” “啧啧,大叔你这就见外了吧,”啊不一手按住了大叔欲起身的双肩,佯装不悦,随即又凑近了小声道:“那些山贼平日里都不见人影,也不晓得平时是怎的解决吃喝拉撒,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进了这贼窝到底不能饿着自己不是。大家都是自己人,甭客气!” …… 看着被自己劝的在乖乖吃饭的大叔,啊不颔首赞许,心里感慨:刚刚那一番话竟是连自己也给感动了,真是太有水平了。 “大叔,你是这里新来的厨子么?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那群土山贼的同伙儿啊。”其实她也就见过那名义上的小姑子和那日为她指明厕所方向的特种兵山贼而已。 他眉眼抽搐,幸好被浓密的髯须遮掩着,“前些日子被这些强人掳了来。” “哎,”她摇首晃脑叹息,“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叔可要看开些。”她说这烹饪水平怎么上了一个档次不止。 “你、你?” 啊不一耸肩,双手一摊做了个极为无奈的样子,“不压着来,这山贼头子指不定打一辈子光棍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预料中的看着厨子大叔倏地变得激动的眸子,啊不了然的点点头,“不用赞美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小姑娘当真是大大的好人啊!”他竖起大拇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的敬佩。 “哎,”啊不双手一挡,做了个不敢当的姿势,像是唠着家常般,“大叔叫我啊不就好,今儿也不知怎的,看见大叔倍感亲切,饭也多吃了一碗。” 她挠挠脑袋,眼稍稍从那一高叠着的瓷碗上移过去,嘿嘿两声笑。 “俺、俺就是一粗人,你喜欢吃,俺便多些时候给你开开灶。”也不管啊不愿不愿意,信手塞给她一包白布包着的小袋子,“本想带给我家二丫子吃的,却被掳了这里来,小姑娘就给吃了吧。” “那多不好意思,”她本就有贪嘴的习惯,只是忸怩着要做一番推脱,虽然她知道这零食是迟早要进自己的肚了。但是矫情无罪,这是礼数。 果然,在大叔呼啦着胡子急欲跺脚的义正言辞中,她终是收了这礼。 见啊不终于收了自己的物什,大叔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却听得那女子继续道:“大叔如今困陷在此,家里头定是着急的很了。” “哎,如今能拣着一条小命也是不错了,俺家那婆子,只道是、只道是当俺死了罢。” 大叔的一声长叹,气氛骤转极下变为悲情,啊不亦是安慰了些她会经常来吃他做的菜等励志话语才话别。 厨房内切剁翻炒的声音还在继续,外面,女子一路哼着好日子的旋律,投掷空中的糖果准确的落进她大张的嘴,她砸吧着嘴,踢踏着小天鹅消失在拐角处…… ------------ 第三章 大叔,我们私奔吧 更新时间:2013-02-23 这几日啊不很高兴,其实也不算高兴,就是心情不错,其实也不是心情不错,那就是实打实的高兴。 为什么?因为被抓的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有了垫背?因为时不时叫大叔给自己开小灶而使山寨食材迅猛减少?因为成功蛊惑他答应帮衬着自己逃离贼窝? 不不不,这些恶毒龌龊的心思她是绝对不会存的。而且,那怎么能叫蛊惑呢?充其量也仅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罢了。 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因运途不佳而落入草寇,这叫他的家人怎么办?妻子没了丈夫,成了寡妇,还是个活寡妇。女儿没了父亲,成了孤儿。 他活着,却没了任何活着的意义,这不是饭干了加点汤菜淡了加点盐就能解决的事,因为那只能让她多吃碗饭,虽然这件事意义也非凡。他的族人将如何议论他,如何看待他的家人?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秉承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一贯原则,一向投身热心事业的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允许这一令人发指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的。 于是,某一天,她巴巴的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特意给自己扎上了羊角辫的她将那一首脍炙人口的《世上只有爸爸好》挠心挠肺的唱的大叔终于落下了激动伤感的泪花。 她犹记得那日大叔先是激动的不能自抑的摔破了盘子,转过身来便是两行清泪,他颤着双手覆上她的,嘴唇分明抖的厉害,二话不说定下了大逃亡的计划。 啊不有些不甘心,其实她还有一首《小白菜》还没有唱,她觉得以她的实力更能发挥那歌的精髓。后来又私心想着是不是将两首歌以串烧方式组合体现大叔会更喜欢些? 不过这些想法始终没能实现,因为大叔仅对那一首《世上只有爸爸好》就喜欢的紧了。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唱给大叔听,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时间终于到了二人约定的大逃亡的大清晨,是个大雾天,呼吸间都带着水汽,看着外边浓重的雾气啊不赞许颔首,看不出大叔除了做厨子的本事还兼职了神棍的活计,竟被他一语中的,心底对他更是升起一份敬然。 “喵~”院里响起猫的呜咽声,连续的两声,啊不眸色一动,手往右胸摸了摸,触及到衣襟内那方形物后又整了整背上的小背囊,猫着身子回了一声。 一路窜巷,来到约定的地点,“大叔――”她拢着嘴低声呼唤着,一转头见着厨子大叔从一旁的灌木中起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啊不踮着手脚走近,望望那高墙,吞咽了一口口水,就算大叔肯让自己踩,可这问题是她还是爬不上去啊,对于自己的身高,她很文艺的称那为“上辈子折翼的天使”,退一步讲,就算爬上去了那她也拉不上大叔啊。 “还愣着干啥呢,快帮俺移开这大家伙。” 杂草堆旁,移开那块大石,一个约有一人宽的洞印入眼帘。啊不乐了,“大叔,原来你早有准备!” “大黄教俺的,以前不觉着怎么,如今发现竟也是一项技能。” 啊不先从洞口出来,看着一边挪着臀部退出洞口一边解释的大叔,他的头还在里面呢。 “这样出去俺就方便把洞口给遮挡下,大黄老是这样做。”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憨憨一笑,眼睛便被浓密的毛发掩盖了。 啊不惊叹不已,“看来大黄懂得真是不少!” “可不是,它还会看门哩!” 她一个“啊?”的间当,大叔已拽着她小跑起来。 上头说过这唯一的一处高墙外便是一片密林,清晨雾霾厚重,跟着大叔不知方向的跑一下,啊不便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连羽睫上都像浸了水般,鼻头更是觉得有液体流下。 “大、大叔,我跑不动了。”啊不撑着膝盖喘粗气,说话的间隙看着大叔,分明是个没事人的样子。 “小姑娘平时不运动了吧,听俺的,多锻炼对身体好。”这山间湿气过重,他浓密的髯须上也挂上了水汽凝成的水珠,大概是跑热了,摇着袖口给自己扇风,衣服跑的有些凌乱,胸口本就单薄的衣襟开了些,加上水汽便湿透了般熨帖在胸膛,古铜色的肌肤健硕,一看就是地道的山里人,运动型,还有胸肌啊佛祖! 看着一滴水珠从他颈间滑落进胸膛,啊不下意识的吞咽,鼻头一痒她随手一拭,那鲜红的液体便叫她彻底红了老脸。 “咦,小姑娘你低头干啥?” “没、没啊,”她更是慌乱的转着头将那鼻血擦尽,“那啥大叔,这里是哪里咯?”那一刻她无比后悔自己的目光总是这么精准。 大叔咦了一声,转着身打量着周围,在他再次发出表示惊奇的咦一声下,啊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俺也不知道这是啥地方啊,当初跑的急了。” ……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随便转移的话题,她以为是大叔带着她横冲直撞但没想到竟真的是横冲直撞。看着那一脸坦然的样子,啊不瞬间有一种kill?me的悲愤。 似要印证她的预感准确般,林子间传来了忽远忽近的吠叫声,他们这里却是静的只有呼吸声,二人这才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遭糕大黄叛变了,快跑!”拽起刚刚平复呼吸的啊不,结果――还是横冲直撞…… “大叔,这边这边!”某人急的跳脚。 “不对,俺是山里人对方向有很准的直觉,那边!”一拉一扯一带,某人一个跟头砸进某人的胸膛,不过这会子她没时间欣赏。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抗议无效被放言直觉很准的大叔带到一处悬崖前,啊不终于感受到了风雨飘零般的凌乱感:是哪个杀千刀的说只有女人的方向感才不叫方向感的,啊!是哪个王八他二爷的孙子说的!还有大叔,直觉那东西,你一个大男人跟女人抢什么特权。你不是山里人,你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做人要厚道啊! 然后她便无语问苍天,可怜她大好桃李年华连个像样男人的小手都没牵过的人注定要命丧于此了? 大概是女子眼中我怎么就瞎了眼跟着你私奔了呢的控诉太过强烈,大叔很是豪气的向前一步挡在啊不身前,大有什么事都冲着他来就好的架势,只是,女子钉在他背影上的眸依旧饱含哀怨。 ------------ 第四章 她被挤下悬崖了 更新时间:2013-02-24 啊不常常在想,她是上辈子作孽太深了呢还是作孽太深了呢? 她曾幻想过无数种被自己小姑子那群山贼和那只叛变的大黄追上的情景,想象着浅意妹子怎样冷着一张面瘫脸说“你们这对狗男女是逃不掉的”等话,然后就是大黄很应景的吠叫,然后她就很悲情的说出其实她还是舍不得离开她舍不得她男人她的山寨。为表清白她肯定还会让大叔给他们海揍一顿以正视听。 谁规定叛变这种事只能由大黄来做的? 只是她猜着了开头却猜不着结局,他们是在叛变大黄的帮助下追上了他们,而浅意妹子还真的就冷着脸说了句那样的话,一切都在按着她预料中的走。 可是千算万算她漏算了这还挡在她前头的大叔,话说大叔那个激动啊,硬是拍着胸脯要护自己的安全。其实啊不很想说真的不用了,只要他给他们揍一顿就好了。 心中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忽觉腰间被一道外力用·力一·顶,一个站不稳,特么的她就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被挤下悬崖了?! 落崖的瞬间,她目眦尽裂的瞪着那罪魁祸首——一方翘翘的臀部,那人还背对着她保持着扎马步运气的姿势,她却难得的见着浅意同志以及她那边的山贼们一副措手不及的震撼表情,脑中倏地闪过一个问题:大叔你臀围多少的! 也就一个念头过去,她已呈自由落体状态坠落,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只晓得当她再次醒来时入眼的是一弯月帘钩钩,重复了几次睁眼闭眼后,她发现那月牙还在,这才慢慢起身打量起自己周围。 不是崖底,到底是说她命好呢还是命好呢,这一丈方凸出的平台就可比那七级浮屠,临危还能救她一命,不枉她平日里烧那么多高香。 背上的包袱早不知落向何方,她紧张的摸向胸口,看着那配着大红外壳的oppor817牌手机,仔细的检查了下,屏幕上一个长发美女还是保持着45°仰望天空的忧伤弧度,屏光映射下,啊不的脸有着如释重负。幸好手机没事,作为她穿越来的唯一陪伴品,她这个当主人的自然有义务保护它的安全。 借着手机屏光的照射,啊不这才发现身后原是一个山洞,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冷风,她估计这更类似是一个双边通透的隧道,风带着混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一阵阵刷过她鼻底。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靠着手机一步步朝洞中探寻过去,竟忘了平日自己最怕的便是山魅鬼怪之说。 终于,在自己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南无阿弥陀佛下,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确定自己已到了另一边的出口。 坐在洞口边,想起刚刚收手机时屏幕上显示的02:22,恍惚间才忆起应是这古代中的丑时了,此时此刻她才没傻得跑出去给山间的野兽当夜宵,只得乖乖的安身于洞中望月兴叹。 前头说过,啊不跌落的地方是一片密林,何为密林?那就是拿出手机中国移动显示无信号的样子,虽然自她穿越来此oppo就没有出现有信号过,不过当啊不不死心的从手机中调出指南针都无法指明方向时,她忽的觉得其实她才是泰山的老祖宗。 于是,徘徊在梦境与现实中的啊不每晚靠着石壁入睡前都期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清晨被虫鸣鸟叫唤醒的时候总是很悲催很认命的去摘野果充饥。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月有余,在石壁上的“正”字整好出现了三个时,她的身上发生了惊天巨变,那就是她居然活捉了一只山鸡,因此,已有半月未开荤的素食主义者便彻底开始了杀生之路。 一日,某人觉得自己烤鸡技术日益精湛便寻思着何不换成叫花鸡,想着自己日前冒死取得的蜂蜜整好可以派上用场,就地取材,她投心于自己的新菜色中。 无论是作为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还是多次被搬上电视荧幕的一个菜名,啊不深刻认识到,叫花鸡是一个不得不说的传奇。 那些本是平平的甲乙丙莫不是因着这叫花鸡不是结识了贵人并学的盖世神功,就是命格突地改变,从此一步青天。 啊不私心想着,好歹自己是跟随了浩浩穿越的大军来的,她不求神功亦不求命格突变,只是这日子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一成不变下去?她真的没有做好在此孤老的准备啊。 或许是她的祷告终是被上天听到了,老天就勉为其难的睁开了点缝,真的就是开了一点缝而已。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不是她一个人了。 事情是这样的,就是那日她开始研创叫花鸡的那天。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她的超高厨艺水准了,原先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聪明劲竟是放哪儿哪儿都大放光彩的境界。 看着从土堆中掏拉出来的叫花鸡,刚一砸开外层的土层,一阵混着荷叶的甜腻滋味便势如破竹般萦绕在唇齿间。正巧那时她肚子有点闹腾方便去了,回来一看却如雷劈般愣在那里,本是风雨欲来的狂暴却被脑子里瞬间闪过的一个念头浇熄的无影踪。 眸光一跃,她摩挲着下巴坐到只剩鸡骨头的骨堆旁,眼睛转溜着打量山洞,心里暗忖着莫非叫花鸡的灵异事件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那日,她随便摘了些野果充饥,心里暗暗定下计划。 第二日,她依然宰了只山鸡,不过这次她还特地在鸡腹中填充了一些野菜香菇,浇上蜂蜜,包上荷叶,她就不信这次特地重点加料的叫花鸡还引不来“他”! 学着上次的样子将叫花鸡打开,而自己却是躲在了一个角落用杂草遮掩着,屏息等待。 忍受着美食在前却不能享用的煎熬,啊不拍拍自己的肚皮示意稍安勿躁,耳边忽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凝眉看向洞口,心几乎要跳上嗓子眼。终于要出现了么! 只见洞口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旋风似的席卷至鸡前,啊不瞪大着眼睛愣愣看着一只整鸡从头部开始由下显现出内部的骨架,眼看一具标本就要出来啊不竟是触电般大叫着跳出来。 “吱吱!”只听得两声落,叫花鸡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幸存下两只鸡腿。而那偷鸡贼愣是没给她的肉眼看见。 啊不魔怔似的拽住两只鸡腿,生怕一不小心也只剩下骨架了。她警惕的探着四周,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走了么?刚才那两声疑似鼠类叫唤的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肚子再次尽职的发出警告,啊不捏了捏手中的鸡腿,眼珠一转,缓缓将鸡腿举起,停在大张的嘴边,不顾肚子的鸣叫一双眼珠子这辈子也没转过这么勤快。 果然,在其雷达般扫射的情况下,眼梢处瞥见一小东西的脑袋露了出来,她慢慢凝神视去,却发现那个小东西竟上身撑在一块石头上立在那里巴巴的看着她手中的鸡腿。 漆墨的大眼珠如曜石般璀璨灵动,水镜般倒映着她傻傻凝视它的模样。头上竖着两只挺立的耳朵,耳尖上一撮红毛在浑身雪白的毛皮下尤为惊艳醒目。尤为瞩目的便是它身后那高高耸起的尾巴,几乎与它巴掌大的身材一般无二,白雪般晶莹通透的毛发蓬松柔软的不像话,蛰伏在它身上时而涌动时而漂浮,反射着月光的清辉,煞是灵动。 “松鼠?”啊不努力搜刮着记忆中的印象,念出口时还是带着一丝不确定。说是像其实也有点不像,莫非是基因变异? 到底她不会在这小东西是不是松鼠的问题上深究,因为她计划中的艳遇泡汤了,叫花鸡没引出绝世高人却招来了一只吃货畜生,啊不觉得很受伤,她更饿得慌了。 “吱吱。” 大概是觉得原先大吼大叫吓跑它的人此刻沮丧的心情,松鼠眨巴了下眼睛,四爪并用的奔至啊不面前,然后像人的样子立在那里,只是眼睛依旧盯着那还未被它解决的鸡腿。 “你连续偷吃了我两只鸡,现在还想垂涎我的鸡腿,你好意思的么你。”或许真的是憋得慌了,她也不管那是不会说话的畜生开始鄙夷起它来。 啊不赌气的哼一声转过身去准备将鸡腿解决干净,“吱吱。”没想到那松鼠竟跟着又跑到她面前,摇晃着大尾巴盯着她。 如此重复转身未果之下,她悲哀的发现这年头连一只畜生都比她要有毅力,无奈,啊不怒道:“喂,你到底要怎样!” 松鼠被吓得窜到洞口,“吱吱。”其实它的意图很明确。 最终啊不还是败下阵来,一狠心递过去一只鸡腿,“总共也就两只,我最后再给你一只,吃了以后不要烦着我了!” 谁知那鼠竟歪着脑袋打量了下这盛怒中的女人,然后竟丝毫不怕的跑至跟前,双爪接过了啊不好不容易贡献出的鸡腿。 两只鸡腿,一人一鼠各一只,也算公平。 啊不本就饿,一个鸡腿根本填不了肚子,那松鼠吃完了早就不知溜到哪儿去了,随便塞了一些野果,谩骂中补眠去了,她要化悲愤为睡眠。 ------------ 第五章 松鼠的男人 更新时间:2013-02-27 啊不今天醒的有点早,因为是被那声“吱吱”唤醒的。 看着眼前一大堆的东西,啊不依旧睡眼惺忪。眼看就要继续倒下去,只见空中那松鼠腾空一个回旋踢便将一个果子准备无误的砸向某人的面庞。意料中的一声惨叫,啊不捂着流血的鼻头瞪向那罪魁祸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断定那畜生定是要红烧了!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啊,小心老子烤了你。” “吱吱!”也不知是不是昨日的印象,这松鼠竟丝毫不惧人,见某人清醒了,便围着它拖来的战利品一个劲的打圈圈。 啊不这才仔细瞧了眼前的东西:看不见半只蜜蜂的蜂窝、新鲜荷叶、还有一只喉咙被咬断的山鸡。“这些,都是你弄来的?” “吱吱!”松鼠亮着大白门牙点着头,见着她还不为所动还一个劲的将山鸡尸体往前挤。 “你要我弄给你吃?” 看见松鼠马上颔首示意了下啊不瘪了瘪嘴,“我干嘛要做给你吃,你还欠了我两只鸡呢。”不是她小心眼而是记忆太好,有些事就是忘不了她也很无奈。 这一问那松鼠果然歪着头想了一会,跑至洞口还不忘回头叫唤了她两声,好像要领她去什么地方。 啊不嘶了声,抵着下巴打探着那只松鼠的意图,以前她电视也没少看,主人公在获得什么绝学或是宝藏藏匿地点之前都是由一些非同寻常的通灵动物带的路。莫非,这偷鸡贼是要领自己去拿什么作为补偿? 啊不咧着嘴搓了搓手,既然如此她何不就跟着看看这松鼠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喂,你慢点!” 密林很大,啊不曾在里面转悠了很久都不得其出口,今日跟着前头的松鼠,啊不竟发现这地方她住的半月余来都没有涉足过。七弯八拐的,若不是那松鼠时不时停下来瞅瞅后边的自己恐怕倒真要迷路了。 摸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看着那白鼠站在一个石块前上蹿下跳的激动样,啊不边喘着粗气问道:“到、到了?”看来加强体质刻不容缓啊。 “吱吱!” 连着喘了几口粗气,啊不抚着胸口上前,看着灌木丛遮掩下的不同于绿叶颜色的暗白,心倏地就提了起来。 有句话叫好奇心杀死猫,这里没猫不过是某人壮起了生平所有的胆量一步步挪前,最后深呼了好几口气抖着手要拂开那草丛的间刻,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猛地禁锢上她的手――“鬼啊!”这一叫便彻底错乱了神智啊不激动的手脚并用。其间脑袋不知嘭的碰上什么东西,又是一声惨叫,屁股落地的啊不猛踹着腿后退,好不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啊不倒是慢慢平复下来,睁眼处,那松鼠正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那眼神,似乎还有点鄙夷?它窜下石块,隐入草丛间,不一会儿便拽着那暗白布料出现,竟是一只人手!方才就是那手抓的自己? 啊不揉着摔疼的臀部凑近,嗬,果然是一个人! “喂喂喂。”啊不嫌弃的用脚踢了踢那昏迷的人,见无回应,便蹲低了身子打量这人:平坦的胸,恩,男人;下颔棱角分明,恩,看来会挺有个性;皮肤白皙细腻,恩,不是天生就是后天保养。视线移上,他的脸被几绺发丝遮挡,两片薄唇露出些许绯艳,更添诱惑。 见到这里,啊不眼里已然变得狂热,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鼓动自己:掀开掀开掀开! 基于前头的总结啊不对眼前此人已有了初步的判定:含金量不低。于是那魔爪便愈发忐忑且期待的拂开了贴于他脸上的发丝,“咳咳咳!”结果某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不能怪她,见到世间一切美的事物她的唾液腺会自动分泌唾液,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口水,刚刚,刚刚只是吞咽不顺呛住了而已,很平常。 微微收敛了方才的失态,啊不撇头看着松鼠,“这就是你的补偿?” “吱吱~”它环着胸点头,尾巴一晃一晃的。作为被它吃掉的两只鸡和今天的劳动费,它决定将这个男人送给她,她赚大发了。 啊不显然理解了松鼠的意思,嘿了一声,打量着这极通人情世俗的松鼠,小样,算的还挺精。 “不是这般算的罢,”啊不对它摇起了食指,“你吃了我的鸡,我又不能吃了这人,还要浪费我的体力背他回山洞,还要费心力照顾他,更还要跟他分我的鸡,这怎么算都是我赔的买卖,你这松鼠可是不厚道哦!” 闻言,它果然作思索状,瞅瞅这男人又瞅瞅女子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你看这样如何,这个男人我便给你个面子收了,”她凑近了松鼠道:“那两只鸡呢我也不跟你计较,只是你的男人需要好好养着,我看你身手也挺迅速的,每天逮几只鸡鸭和一些新鲜野果蔬菜的应该也不难吧,我呢就负责烹饪部分,咱们分工合作,你每天既有美食可享我也能专心研究更多菜谱,岂不是合作愉快?” 她向它伸出食指,“作为绝无仅有的一只睿鼠,握爪后,那就不能反悔了哦。” 乌溜溜的鼠目里倒映着女子的盈盈笑容,显然刚刚的那句夸奖它很受用。看着跟前的手指,鼻尖似乎飘来了叫花鸡的阵阵芬芳,它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肚皮,似乎决定了什么般,走近,郑重的伸出右爪抓住了她的指头,人与鼠的约定,正式成立。 从头到尾,他们貌似都忽略了那个昏迷过去的男子的意见,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啊不驮着那不省人事男人回山洞的间刻,松鼠果然履行约定加了另外一些新鲜食材:一条鱼和一只兔子,另外还有三、四个蜂窝。这是个爱甜食的家伙! 一个陆生生物去抓了条鱼回来啊不倒是有些惊奇,这只不像松鼠不像老鼠的小东西究竟什么物种,貌似是全能啊。这让她很开心,因为以后的吃饭问题她都不用愁了。 ------------ 第六章 oppo牌手、鸡? 更新时间:2013-03-08 “你说,你这叫什么鸡?”风一横玩弄着那手掌大的方形物,似乎爱不释手。“哎?它是雄还是雌的?怎么不叫?” “手机……那是手机,不是什么鸡!”她一双眼就差钉在他手上了,好家伙,专挑贵的拿,那可是花尽她2个月实习工资的oppo哎! “手――鸡?”男子一个疑惑的间当,啊不瞅准就是一扑将至宝揣在怀里,愤愤瞪着他,“我警告你以后我的东西你少碰,若是碰坏了它就是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她不是恐吓,这手机跟着她一路陪伴至今,先不说这时空本就寻不出这般高科技的东西,仅仅是作为她唯一的念想,都已经弥足珍贵。俗话说人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眼看在这要电没电要网没网的时空手机慢慢耗电而亡,为了它能存活的久一点啊不连最爱的神庙逃亡都没有玩了,她的记录就永远保存在66万的门槛上。她容易么她! “你知道上一个说警告我的人最终怎么了么?”男子微眯着眼凑近了她,面上还带着笑。擦拭着手机的女子抬头,却在对视的一刹那退后了一步,那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说里怎么描述这些桥段来着?男主以刚刚的话开头,然后女主很没脑子的接了句“怎么了”,然后就是各种血腥各种暴力啊。据说通常说出这样话的人干的都是杀人的活计,脾气古怪且暴躁,残虐无人性,而得罪他们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此时啊不这才恍然,忽的后悔起当初不该色迷心窍救了他,面上强装的镇定怎么看怎么滑稽,眼梢处瞥着洞口,排算着自己脚底抹油的可能性。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在这诡谲的僵持中,先是毫无预兆的噗噗两声,然后便是那男人破功的仰天大笑,那花枝招展的畅快样怎么看怎么欠抽。啊不瞬间黑脸了,感情那家伙是耍她玩的! 冷哼一声坐在火堆旁,抓过果子就是一顿狠咬,似要当做某人来发泄。 她当初救他时怎么就没想到这要鼻子有鼻子要脸蛋有脸蛋的一个妖孽似的人醒来竟是如此逆天的奇葩! “哎,生气啦?”他腆着脸凑上去,微挑的凤目狭长,眼角似乎永远带了笑。手里也不含糊,翻滚着插着鱼的木棍,用得空的肩膀碰碰生闷气的某人,“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这么不禁开啊。” “我跟你很熟吗?还有,”啊不指指那鱼,口气依然不善,“加蜂蜜。”她发现他烤得鱼比她好吃,尤其是加了蜂蜜后的,每次都会跟吱吱抢着吃。哦对了,为了方便称呼,她很人性的询问了那松鼠的名字,那小家伙抓着脑袋回了个“吱吱”,貌似是个疑问句。于是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它的名字。然后,她便成了个坐等吃喝的闲人。 至于吱吱那家伙刚刚叼着一条肥鱼偷着躲起来啃了。风一横手上的,是她拼死保下的最后一条。 仿佛不知道某人不待见自己似的,风一横依言上了蜂蜜,眼睛瞥了女子当宝的手机一眼,颇有些幽怨,“自古物皆有价,稀则贵,在下这容貌也算是世上少有了吧,你当初看到时不是也惊艳了,怎的就抵不过这一块死物,莫非是你的某个情哥哥所赠?” 情哥哥没有,神经病倒有一个,就在眼前。啊不瘪瘪嘴将鄙视融于无言,接过他递过来的木棍,烤鱼早已芬香四溢,美食在前她也顾不得方才的不快,扯下一块鱼肉她答得含糊不清,“漂亮的东西是大家的,共用的。而手机却是私人的,是有主权神圣不可侵犯的。”她在救他一刻时便明白,这个男人她终归是要远离的。 “如何美的就是公用的?” “就好比公厕和独立卫生间,让你选你会选哪个?” “可是公厕不是更脏么?” “那是因为上的人多了。” 啊不趁着吞鱼的间隙打量了他一眼,“不懂?”见他愣愣摇摇头,随即开口解释,“也许这样比喻更清楚些,知道妓女比家妻更受欢迎吧,因为美,所以公用,就是这样简单。” 人人享有,就没人能独占;没人独享,其实也是因为人人都享有了,安全且又公平。越是完美世间难寻人人觊觎的,便越能体现。要么全都得不到,要么全都得到,亘古此理。 “话虽糙了些粗了些,倒也是个理。”他悠悠说着,盯着她的眼蕴蕴的似透着光。 啊不微挑了眉,吃惊于他的反应,看着那个浅笑依然的男子丝毫不以为杵,她认为他应该会生气的驳上一驳,再不济也要拉个脸无言斥责她比喻不当等等,古人,难道不是都这样的?他这般云淡风轻给予积极肯定的样子倒让她觉了无趣。 他为她烤的鱼也解决完毕,她这人有个毛病,吃什么东西定要留下些什么,比如说橘子她只吃果肉,剩下那包果肉的皮不吃,而吃鱼更是挑剔讲究,头和尾定然是动也不动的,然后要去鱼皮,只吃中部的鱼肉,也不会扯断鱼骨,所以直至整条鱼吃完剩下的其实还是一条完整的鱼。 风一横第一次见到她吃剩的整条鱼骸骨时便调笑似的说了句:“像你这般吃法,看来以后定要有非富即贵的夫家才能养活你。” 啊不瘪瘪嘴表示对他的话不甚在意,然后便愣愣看着鱼头鱼尾发呆,以前这些残肢可都是有人收拾的,帅哥说鱼头吃了才聪明,美女说鱼皮富含胶原可丰胸,可她就是一脸不在乎反驳着说自己就是聪明过头了才选择不吃的,至于鱼皮就更没想法了,要大早大了。 吃饱了肚子便撑着难受,索性起身去洞外走走顺便消食。到底是没被破坏过的原林,除去连月出不去的郁闷,若是当做度假休闲之时,这里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头顶一方高月,周边树影婆娑,叶与叶之间轻微徜徉的磨响,今晚的风很是轻柔。她敞着双臂呼吸着林间清爽之气,脑子便有些不着边际冥想了。一睁眼,她微抬的头正好将青冥夜空中的圆月看的仔细,眸光似是一跃,一些不知名的情绪便闪现出了。 “今天,是圆月啊。”身后发出一声感叹,她撇头,便见风一横头枕着双臂懒懒靠树干上,嘴里咬着根不知名的草,晃着二郎腿一副意态闲闲的样子。 啊不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他下面要说的话。 果然,那家伙见她不搭理自己又不死心的另找了个话题。 “喂,怎么听着你说话这么别扭呢,你是哪里人啊?” 哪知啊不听后却是立马敛了脸上的笑意,眼里闪现的那一丝黯淡快的几欲叫人觉察不出。 她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却是转身,抬头,望着天际那一轮圆月,发呆。 树影照在她身上,参差斑驳,那背影忽的有些落寞。 她的背后,男子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微蹙的双眉下男子的眸色深弥而幽远,在他所有的记忆里,三国中根本不存在一个叫瑞安的地方。 瑞安,祥瑞安宁,那便是她的家么? 一瞬的静窒,好似凄清的夜色一下便铺天盖地而来了。 “很好听。”一阵窒默后,他突然出声打破了这样的静谧,在女子怔怔转身还带着些许迷离的眸中挽起笑重申,“你的家乡,很美。” 啊不恍然,“当然。”她亦回以一笑,其中已是多了一份坦然跟骄傲。 或许是刚刚那番赞美的作用,她忽的觉得眼前这个男子也不是那么看不顺眼,从来她都认为会赞美别人尤其是别人家乡的人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这个想法她从来没有改变过。 至于说有些时候看他不顺眼,恐怕也是被他有时异于常人的举动给惊着了吧,尤其是他醒来时居然还能稳着思绪对她说出那样令人惊愕措手不及的话。 他醒来的第一句便是:“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之前也是你用头砸晕了我吧,貌似还把我当鬼来着。” 她一惊,他的记忆力竟是那样好? 然后是第二句:“这样便算扯平了,我呢也就不要求你赔偿身体损坏费了。” 她再惊,顺带微张了嘴巴来配合那时表情。 第三句:“不过精神损失费却是逃不过的,拿食物抵吧。” 盖棺定论,她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还有,这算哪门子的扯平?! 她还记得那日她是怎样目瞪口呆的盯着这被吱吱搜来她意外接手的男人,似乎还没有从这世上竟还有比她还无良无赖无脸皮之人的现实中回过神来。待她从打击中回归,才知一切俱晚矣。 要说这男人吧,他说他叫风一横,本是打算游山玩水的不知怎的就在密林里迷路了。 比起他出现在密林的原因,啊不更看重的其实是他的容貌,实在是太抢眼了。 她肚里墨水不多,只是觉着世间一切形容男子的褒义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用她的话说,就俩字:漂亮。 不同于阳刚硬朗型的男子,这个男子骨子里好似就渗透着邪冶魅肆,却绝不是阴柔无力,眉宇之间,笑谈之间,皆不是魅惑风雅。 她知道有一个词是形容这般男子的:妖孽。妖而不淫。 他随意一身暗白轻衫,黑发简单的用发带束起一半为髻,余发长长垂下,平时总做一副吊儿郎当样,啊不每每被他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的一股子风度拂到想再仔细探寻时,他早已是市井地痞般无二了。 久而久之她便分不清那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其他了,就像现在这样,若不是他说那话时还邪邪咬着嘴边的草根,她反而还会不自在。可见,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 第七章 知道我是谁吗(一) 更新时间:2013-03-14 狼牙山脚下走出一些路程,便有一些人烟聚集的城镇,由于一些经商旅客往来,这个小城镇倒也形成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风格。 作为迎接往来商旅必备休息地的福升客栈,就在今天迎来了两个另类的客人。据不可靠消息,此二人已经吃了一个时辰了。 至于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要从那个吃货松鼠上说起,更确切的说,是要从那个无良男风一横说起。时间倒回到三个时辰前―― “我很好奇你是就打算隐居在这里么?” 果然他的话遭到某人的白眼,“你没看出我的日子过得很苦闷么?”若出的去她还犯的着跟他闲话家常? 闻言,风一横微微抬了眸,打量着左手鸡右手鸭的某人,微挑的眼角永远带着一股子慵懒邪肆,此时却是一副原来这就是生活苦闷的恍然。 啊不狠狠咬了一口肉,嘴里还是愤愤,“还莫名其妙的的摊上吃货。” “吱吱!” “没说你。”啊不鄙夷的从那敏感的松鼠身上移开视线,脾气不好还又能吃,真不知那比它大好几倍的东西是怎么塞进那麻雀似的肚里的。 无辜成为炮灰的风一横摸摸鼻子,视线转向了那躺在地上撑着脑袋的松鼠,它正惬意的亮着大白牙还不时捏着鱼刺剔牙。风一横微微眯了眸,“古书记载,遗世有灵鼠,每六十个甲子便会出现一只,此鼠极通灵,且方向感极佳,靠它引路定能出得密林。” “照你这么说,那灵鼠出现一次的时间都够我轮回好几世了,”哪知啊不听了没有丝毫的兴奋,砸吧着嘴,目光从那四仰八叉躺着享受日光浴的松鼠上收回,问的一本正经,“你觉得它有可能么?” 女子直白的鄙夷和嫌弃尽收在那眸光微动的眼底,未语先笑,所有风情便尽数绽放在那上挑的眉角,让人不自觉的沉醉。 “也未可知。”绯艳的唇微牵,嘴角便带过一抹浅淡的戏谑,“传闻中,此灵鼠身材小巧,身姿矫健,如炬目光尽能探清凡人前生后世,因其通身雪白唯独耳尖一矗火红毛发而唤名红璃雪鼠。” 耳边是风一横卖弄似的解说,啊不微蹙着眉看着与他描述中毫无差别的吱吱,呆愣了晌久才僵硬的回过头来,压着嗓子道:“你确定你说的是――吱吱?”她怕嘴张大了吊到嗓子口的心会掉出来。 最后在以三只叫花鸡成交的情况下,本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啊不当真被吱吱领着走出这困了她一个多月之久的密林时,她激动啊,激动的连着手都颤抖了,一转身便是狰狞着脸发狠的掐着风一横的脖子使劲摇晃,“他妈的你干嘛不早跟老子说这畜生会带路!” …… 事情就是这样,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到了她这里却得反着来,活生生被耽搁了半月之久,吱吱不会讲人话情有可原,可他一个大活人竟瞎眼的以为她跟他一样傻帽的呆在密林玩田园生活么!啊不的悲愤可想而知。 待他们出了山,进了镇,才发现已是饥肠辘辘,便寻了这福升客栈。 “小二,再来一个烧鸡!”随着一声吱吱响起,女子又加了句,“哦,还有一份烤乳鸽。” “老板,他们已经吃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付账,这……”店小二已经拿着肩头的白巾连连拭汗了,打算盘的噼啪声戛然而止,掌柜的头一抬,探头瞥了那边的动静,那一桌高高叠起的空碗空盘已经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挥挥手,小二意会的退下,感情老板要亲自出马了。 那一桌,他们还在奋战。 “喂喂喂,你别吃这么快嘛,体积不大你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吱吱!吱吱吱吱!”女子的话惹得吱吱的不满,这分明是极慢的速度,而且装不装的下她瞎啊没看见,不明摆着的嘛! 啊不瞪着眼睛嘿了一声,刚要争执却被风一横拦下。 “干嘛!”啊不没好气的道,“你也是,别以为你没吃东西就没事,你看我吃了,看了就是有罪,有罪就给我闭嘴。” “你确定要我闭嘴?你看看后面。”他努努嘴,示意她身后。 啊不意味未明的“哦~~”了一声,一边说着还一边手指着他,一副你心里的小九九我全都知道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趁我转头的时候偷我的烧鸡,没门!” 风一横明显一愣,随即放弃了开口,耸耸肩一副随你的看好戏姿态。 女子鄙夷的瞅了他一眼,扯了只自己紧紧护着的鸡腿,刚一上口,身侧那一声“客官”便幽幽响起。 “恩?”啊不回头,嘴里还咬着鸡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眨巴眨巴。 “客官,小店做的是小生意,您看你们已经在这里吃了一个多时辰了不知可否先付一下帐呢?” 看着掌柜此时无懈可击的笑脸,啊不拿下嘴上的鸡腿,起身扬起一个比他还灿烂的笑容,“应该的应该的。”说着瞪了一眼那仍旧坐着的男子,“看着我傻笑干什么,付钱啊!”阿不眼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看看看,看毛啊,付钱啊!她的眼睛几乎要眨抽筋了。 他配合的摇了摇头。啊不一惊,瞪大了眼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 没钱!?没钱你吃毛线的东西啊!啊不觉得她眼里几乎要喷出火了。 所以我没吃啊,不是你吃的么,哦,或者问问吱吱有钱没?他用眼神示意桌上一头雾水的吱吱。 “吱吱?”吱吱抓着脑袋看着二人间的对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啊不此时是怎样的怒海滔天。 看不懂的不止吱吱一人,哦不,不止吱吱这一只松鼠,站在旁边的掌柜其实也看不懂他们眉目传的什么情,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被霸王了。 “掌柜的,是这样。”女子倏地嬉笑的扭头对他道。 打这样一开头,果然掌柜的那标准的笑便收了一分,果然听得女子道:“我们啊出家门时走的急了,这、这就忘了带。但吃完饭不给钱就不是我性格,你看这样如何,”她随手一指,“他长的也算一表人渣吧,我将他先抵在这,随便你苦力跑堂还是倒夜香,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马上回去取钱。” 到底是见惯这场景的老手,掌柜环了胸,“不好意思,本店概不赊账。”随着他骤然敛了笑低沉了声音,他的身后一下聚集了几个小二,各个摩拳擦掌的瞅准了待会哪好下手似的。 “喂喂喂,对美女动手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啊不警告着后退,眼梢处瞥见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的某人,心中更是气怒交加,关键时刻没一个顶用的。 眼看着打手小二们步步逼近,想向风一横投去求救的目光可该死的那厮居然装眼瞎。情急之下啊不大喝一声,这一喝倒是喝住了众人,大家不明白这突然大叫的女人此时又是发了什么疯。 “谁说我不付钱谁说我不付钱!” “姑娘这是有钱了?” “我这东西可是用钱也买不到的绝世珍宝,擦亮你们的眼!”她这话果然引起了注意,连周边看热闹的看客们也凑近了几许。 一番豪言气势汹汹,啊不似是狠了心,从右胸口掏出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这是?”看这那一方方扁扁的东西,众人皆是凑近了头瞧。风一横幽幽的掠去,眸中微微一动,唇角提了几分。 “这是手机。”啊不仰首无不得意道,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小样,现代高科技没见过了吧。 “手鸡?”他狐疑的瞥了一眼,“这鸡能下崽?”她一愣,摇头。 掌柜小心的用手指戳戳那硬邦邦的东西,继而道:“这鸡能吃?”她继续摇头。 “这既不能下蛋又不能填肚子的,你莫不是欺负我没常识不知道鸡长啥样的!”他的大掌猛地拍在桌上,啊不一缩脑袋,似乎没料到这掌柜反应这般大。恍惚间听到一声嗤笑,一撇头果见那厮正无不开怀的瞅着她瞧。 以一记杀意掠去,转向掌柜时已换上了灿颜。 “额,掌柜的,您说得对,它的确不算是一只合格的――‘鸡’。”她擦汗赔笑,她忘了这是古代,哪里知道苹果五代和五袋苹果是不同的,更不知道在有朝一日其实苹果跟她的小oppo一样也是一种“鸡”…… 人群愈发嘈杂,而围着他们的人更是蠢蠢欲动,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啊不扯着嗓子爆出一句“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 骤然安静,不是被她那句唬的,而是被她发狠抽出钉在桌上的匕首吓到的。 反观女子,一脚踩在长凳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晃啊晃的,这架势的确有几分山贼佬的赖相。此刻化身太妹的女子晃着身子环顾了四周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人,其间还看见了风一横那厮也换了种诧异的表情望着自己,吱吱那货居然还趁人不备解决剩菜。不过她此时没空管,继续抽风似的抖着。 她晃荡着脑袋一手抽了匕首,众人吸了口冷气后退,后面的一些看客早就瞅准不妙的脚底抹油了。 “知道老子是谁么,恩?”她伸着脑袋问着,匕首在手里一下一下的打着,这次换她一步步逼近。心想着这从风一横那妖孽身上搜刮来的匕首可不要伤了自己才好。 ------------ 第八章 知道我是谁吗(二) 更新时间:2013-03-18 原本打头阵的众小二们不知何时已乖乖躲到了掌柜的身后,很识时务,啊不心中赞许。继续朝着不动如山的掌柜走近,“我说,你知道老子是谁么?”她用刀面拍拍那张油脸,心里盘算着他这是怕得不能动弹了呢还是怎地。 可怜那掌柜连头都不敢摇,刀剑无眼啊,这一急,脸上分不清是油还是汗的就分泌的异常迅速。 “女侠、女侠饶命。” “呸!”她将匕首狠狠扎进木桌,像是有多深恶痛绝似的,“什么侠侠官官的,没一个好货,老子落寇狼牙山,那狼牙寨大当家是老娘汉子知道不?” 嗬,大伙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是强人寇子,怪不得如此嚣张。 “知道他是谁不?”见众人眼中渐渐露出恐惧,啊不又指指没发过话的风一横,见他挑了眉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 “莫不是、莫不是……” “对咯,他就是狼牙山狼牙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大当家风一横!”她这话一落,包括风一横在内都是足足怔了半刻。 还是掌柜的先缓过神来,“可是、可是寨主怎么会下山来?”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你以为山贼很好当么,微服懂不懂?私访懂不懂?感情你要我当场结果了你劫了你的家当才肯信?哦,对了,那个叫郝生的人是你们这的人吧,甭找了寨子里呆着呢!” 若说刚刚还对这人存有疑虑可当她念出郝生的名字时他便信了,若不是真山贼劫了人,怎会知道这镇里失踪了人呢! 当即大喊:“饶命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寨主夫人大驾光临,这是小店的荣幸,只是万望夫人手下留情,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7岁小儿……” “那你还收不收钱了?” “不收不收了。” 她啜了一口茶,食指轻叩着桌面,“老娘和贼汉子下山的匆忙,这盘缠……” “小人出小人出。” “那今日的事……”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今日什么也没发生,是不是?”后面的人点着头附和着。 接过那鼓鼓的钱袋,掂了掂,恩,是她喜欢的重量,满意的收了匕首,这才重新扬起笑,招呼了一人一鼠扬长而去。 “老板,这要报官么?”谁知小二刚说完就迎来一个爆栗,哎哟了一声。 掌柜的瞪大着眼,“报什么报,报官了你给老子收尸啊!”说着伸着还犹自颤抖的手拭拭额头的冷汗,让人扶着压惊去了。 外头,夕阳斜靠,已是黄昏。 小道上,斜晖将那二人一鼠的影子拉得老长。 啊不没想到今日收获竟如此之大,揣着钱袋看着里面的银子眼睛发亮,嘴更是咧到了耳后根。 “哈喇子出来了。” 她下意识的用手背一擦,顿觉被欺,一抬头却见风一横那家伙正炯炯盯着自己。动作已经先于意识的揣着钱袋往侧身一靠,眉头一皱嘴角一绷,“我的。” 刚刚他可是一份力都没有出,全都是她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这赃款啊呸这善款是她应得的。 无视女子眼中宁死不屈的坚决,顺着她护犊般的姿势视去,果见她更加警觉的侧了侧身子,风一横弯着身子凑近了头,望着她眸光轻涤,佯作不经意道,“你怎的知道狼牙寨的寨主是叫风一横而不是阿猫阿狗?” 原是好奇这个,啊不切了一声,一手推开了他,“我怎么知道。”叫什么无所谓,反正只是垫背的,她如是想。 他扭头看着自顾往前走的人,跟了上去与之并肩,“愚弄大众,你胆子不小。”语气里的那份揶揄掩盖不住,然后就自己很有经验似的嘀咕,“我说山贼哪像你这样的。” “恩,”啊不出奇的点头同意,脑里忽的闪过了浅意妹子那正牌山贼的身影,“山贼的确不是我这样的,是你这样的。” “什么意思?”他侧脸看着身旁矮他一个头的女子,总觉得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停下,转过来面对他,她肩头的吱吱就一同瞪着眼面向了男子,她睁大眼睛佯作惊疑道,“你没听到我是怎么报你名号的么?反正我是大众脸丢在人群里也不怕人认出,倒是你,狼牙寨主风一横,这个名字再配上世上罕有的脸蛋,啧啧,恐怕不同凡响。” 眯着眼的她此刻像极了某个叫狐狸的生物,这样的话就算报官也不是抓的她,管她那素未谋面的贼汉子是风一横还是风二横的,他们认准了的是叫风一横的人,哈,真是聪明! 一反常态的,某人倒先不是愠怒的指责,托着下巴失声喃喃,“倒是小瞧了你。”转念一想似又觉得哪里不妥,忙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个叫郝生的人?”那掌柜分明是听到了这个名字心里防线才突地崩溃。 “我听说的啊。”心情很好的啊不对着夕阳伸了伸懒腰,难得解释起来,“一个伟人说过,客栈,是云集政治、经济、娱乐等综合八卦消息的地方,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张三吵嘴李四出柜,一起人口失踪案,我刚一进门就听到隔桌的大婶说个没停了,貌似这个叫郝生的还挺帅的,说不定还真被掳了……” 女子摩挲着下巴揣测着可能性,没注意身边的男子星眸微眯,紧盯着她。 她不经意抬头,一怔,正待要警告他不要打她银子的主意岂料他先开了口道,“只是不知能说出如此精辟良言的伟人是何人,果真要结识一下了。”言语中似有欣赏之意。 闻言,本是警觉的女子呲了牙,“不用结识了,那个伟人已经在你面前了。” “……” 他一个怔忪的间当,她已然大笑着跑开。 他看着她面朝着自己一蹦蹦地后退,也不怕摔着。发丝凌乱了她的脸庞,她并不在意,照旧咧着嘴笑,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样子。手一扬,一个东西在空中呈抛物状扔来,风中传来女子洒脱的告别,“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展开手,那一锭银子便静静躺在他手中,他扬眉,女子已转过身背对着他招手而去,没有选择追上去,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如血斜晖中。 猝然一声低笑,他收了手,目光从远方收回,似是感慨道,“只给我一锭银子啊……” ------------ 第九章 凤姐,我是你的小不不 更新时间:2013-03-20 前头说过,啊不落脚的地方是一个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小镇,怎么样理解这个城镇前的形容词呢,简单点讲就是镇上该有的东西建筑啥的都有。比如她开始捞到第一桶金的福升客栈,比如她逢赌必输所以给自己勒令再不踏入一步的赌坊,再比如,这镇上唯一的一家红灯区――雅舍。 你没听错,这家青楼的名字便唤作“雅舍”,很小清新的名字。啊不是这样理解的,雅舍这名不是指它经营的有关成人类收费服务,而是这个建筑占地不大。这或许跟这个镇本身就不大以致地皮紧张有关。 你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见地,很简单,她此时就在雅舍大堂的一个角落坐着。来这倒不是因为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猥琐心思,而是追寻着某个或许带着猥琐念头的畜生。 是的,她食诱来的号称世间罕有的红璃雪鼠也就是吱吱窜到这里来了,那家伙跑的极快,远远的就瞅见那圆滚滚的身体几乎是一路滚着滚进了这叫雅舍的地方,她追着进来了才发现这竟是传说中的青楼。 庆幸此刻自己是身着男装,倒也不叫人识破身份。被老鸨一路灿笑着引着上了酒菜,啊不笑着暗自使劲剥开了老鸨放于她钱袋上的爪子,“妈妈急什么,我初来乍到,总要让我寻得心仪的小姐到时定重重答谢是了。” “哟,这小公子精着呢,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你们都来伺候着!若是怠慢了仔细你们的皮~”老鸨不甘的收了手,笑骂着用执着的鹅绒羽扇轻拍了啊不的肩头,扭了头吩咐着。 “不用不用,”那春夏秋冬四只花啊不一听就浑身起疙瘩,连连摆手道,“此次出来就是见见世面,若是见着有眼缘的定会通知妈妈,眼下就备些酒菜就好,这些就好。” “那怎么成,姑娘们――”刚一张嘴,一锭亮闪闪的银子被举着送到眼前,丹凤眼一闪,话锋随即一转,“如此,那公子就自便了。” 目送收了自己一锭银子的老鸨掩面扭着腰走了,啊不心中郁结,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啊…… 吱吱那畜生,等找着它她非扒了它的皮不可。 绕了一大圈,楞是没见着那四条腿的吱吱,她特意转去厨房瞅了瞅也没寻得它的踪影,实在是有违常理。回到大堂内,看着里面或搂或抱的男女,闻着浓重的脂粉气,才觉得有些口渴。 正喝茶的间当,那倚在二楼木栏上的身影让啊不在见着的一刹那喷出了茶。 头钗身裙的,艳丽非凡,可那是女装嗬!还有他胸前那两坨明显比她的大许多的可疑物体是什么东西? 此时二楼站着的风一横,啊不脑中只闪着一个大大的疑问:那货卖身了?!他他他、他到底是当鸡了还是鸭? 可后来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无论风一横穿男装或是女装效果都惊艳到足以让世间的男男女女羞愤到投河去了。 因为风一横的出现,底下人群已经起了骚动,而且人流有密集成团之势,很不幸的,她没能躲过人流的挤攘。于是便发生了这样的一幕: “美女!美女!看这里,看这里!” 风一横并不怎么理会底下起哄的人群,眼神随意的瞥向左边,人群纷纷涌动着攒到左边,忽而他的眼神忧郁的转向另一边,而人群便出奇一致的攒动到他视线所及处。 啊不就这样像夹心饼干似的被迫挤来挤去,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气。这才明白,原来古代人也是可以很嗨的。 上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人群不再左右涌动,而是争先恐后的想要通过那一窄窄的通往二楼的楼梯,忍受着上下两种力道的夹击,啊不觉得自己都要被分裂成块了。她想要叫他,可出口的“风一横”转瞬被山洪般的“美女美女”淹没。 实在无法,吃力的从腰间的钱袋取出一锭银子,瞅准了楼上的那人,借着后面冲力,混着他让自己在这里受虐的恨意一个狠劲砸了上去。你妹,叫你眼睛乱飘! 风一横眼梢处见底下投来一个物体,正是分毫不差的朝着他这处,警觉一侧头,咚的一声银子落地,眸光微微一跃,一双锐利的眸子本眺着四处烟尘人众,目光突然转至她身上,眼中却是一动。 奇迹般的,全场鸦雀无声了下来。 美人生气了。 有了这个认知,每个人都有默契似的退开与那个“凶手”保持一步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敌意。 啊不盯着周边的人吞了口唾沫,心想着难道他们就不能理解成她是太喜爱这个美人了才情不自禁的连银子都扔出去了么? 大概也知道解释无望,她又将目光转向了楼上的人,怎么说也是熟人,再次遇见了自然也是欣喜的。 “风――”还只打了个开头便见他一个饱含警示的眼神睥过来,立时恍悟,将话匣一截,只怕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里现下里外都是人,自是不妥,眼珠溜溜一转马上改口悲呼道,“凤姐,凤姐我找得你好苦啊!” 没有了众人的挤攘,啊不拨开人群就容易了很多,以万夫莫当之势飞扑过去,还抽空抛去一个你敢躲你就死定了的眼神,一把抱住风一横的大腿,果然感受到他因着这巨大冲击力向后颤了颤。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啊不狂嚎,“凤姐,凤姐你不认识我了么?” 她失控的摇晃,那人头上的金钗便震颤作响的要做脱离之势。 感觉到下巴被轻轻的抬起,她被迫与之对望,他红着眼眶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微哽的声调带着一丝不确定,“小不不?” 果然听到那仨字的女子震了震身躯,却只得硬着头皮的点头,“是,我就是你的小不不,我来找你了。” “小不不!” “凤姐!” 几声深情呼唤之后便是深情的相拥,好一对情深情侣。虽然男的矮了点挫了点,大抵,爱情是无关乎身高相貌的吧,众人如是想。 接下来的事便顺利了很多,因着是凤姐情人关系,再加上刚刚这一动人场景深深的触及了人们心里的那片小柔软,啊不理所当然成了入幕之宾。 走过回廊,在一拐角处进了一间房,是为风一横的闺房。 “喂,你抱够了吧。”因着身高的关系,又为着不让人看出破绽,一路走来,啊不皆是小鸟依人的紧贴在风一横怀里,而她的头正好死不死的埋在他胸前。 虽说是假的,可是也是软软的,她舍不得起开,如果是自己的该多好。 “被挤破了可就要湿身了。”那一句看穿她的戏谑落下她才如触电般的跳开,红了老脸在那尴尬傻笑。 不过风一横兴致好像不高,撇开了她便自顾进里屋去了。啊不被这样晾着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随着一声“吱吱”响起,头一瞥却见屏风后的桌上一个小肥球在瓷盘上打滚,散落在红色地毯上的残骸提醒她刚刚这个吃货意料中的经历了什么。 吱吱居然在这里,但是风一横那家伙怎么、怎么…… 心里存着千千万的疑问她决定一探究竟。 “风一横?”她试探性的询问。背对她的人正坐妆台前梳妆,闻言也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 “你怎么……”她不是给了他钱么? 对着铜镜,他清楚看见里面倒映着女子一脸的疑惑。甚为愁苦的叹了声,他终是转过身,道,“你可不知道如今物价飞涨,什么穿穿用用不要钱,除了来这,我还有什么办法。” 将某人默默遮住鼓鼓钱袋的小动作不动声色的印在眼里,他眸光微闪,再次尤为感叹的哎了一声,尽是心酸。 “可、可你……”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啊,你知道因为你的出现会导致多少家庭出现破裂么?这句话啊不本来想说可看见他复又去梳妆对镜贴花黄的动作又实在开不了口。 有些不敢看他,心里还有一丝尚存的良知在敲问自己,就是因着自己小气了才让一个大好青年堕落在烟花之地,以色侍人。 吱吱不知何时祭好了五脏庙,此时却正眼瞧也不瞧她的窜上风一横的肩头,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尾巴轻轻的拂着失意人的面庞,继而转向面对自己,两个爪子一比划做了个鄙视的动作。 被一只根本就不算是人的生物鄙视了啊不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吱吱一眼,谁知那家伙竟不知死活的一再挑衅,竖起了小指,尽是鄙夷之意。 风一横很是伤感的抚摸吱吱的脑袋,那家伙便睥了她一眼然后拿一粉红菊花对她。 那一人一鼠好生情重,俨然她才是不折不扣的恶人。 心虚之余啊不恼羞成怒,低吼着来了句“你这畜生谁给你吃的就是你父母,你就认他当爹吧,老子就是小气怎么了!”甩下这句话,她夺门而出。那楼梯一下下踩的犹如地震,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凤姐小个子情人一脸愤恨离去,皆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房内,一人一鼠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你演的太投入了,你主人都被你气跑了。”男子的眼微眯,语气颇有些埋怨。 “吱吱!”某鼠叉腰赌气的别过脸去,还不是你叫鼠爷我逼真点的!若不是看在烤鸭的份上鼠爷都不带瞄你一下的! ----题外话: 本想放在作者有话说里但是20个字的限制显然不够虫子说所以就放在这里大伙莫怪哈! 有人发现书名变了,是了,变小白了……其实虫子还是比较喜欢原来那个……现在这个每次看一下都有点鸡皮的感觉~熟悉的虫子的人都知道虫子是懒货,但是这个懒货现在在积极存稿,更新会慢一点,不定时抽风,但是不会断的,所幸现在还是土埋阶段看的人不多。 合同在路上,封面也在申请,慢慢会走上正轨的,此书虽是二坑了,但还是以练笔为主,虫子还嫩着,写文是一辈子的事,急不来,能力还需慢慢积累,谢谢各位一路的包容~鞠躬~~ ------------ 第十章 畜生,放开我女人! 更新时间:2013-03-24 “死松鼠死松鼠,老子平日就不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离雅舍不远的河边,一人垂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解恨。 直至身边再无石子儿,啊不才愤愤一屁股坐在石板上,一个仰身躺下,如洗夜空就那样毫无遮拦的印在眼中,繁星点点她却没了欣赏的心思。 想着跑出来时天已大暗而自己更是什么都没吃,肚子早已不满的抗议了许久,啊不心中更是气愤,深呼了口气,鼻尖隐约传来皂角的清香,那是平日妇人们用作洗衣之途的石板散发出的。夏季本就炎热,虽是到了晚上,石板还是温温的冷却不下去。与肌肤相贴,更觉腹中空荡, 躺着,又憋着气不想去买吃的,索性就眯起了眼打盹,一闭眼就又是风一横一身艳装卖笑的样子。辗转反复,更觉烦闷。 她向来说一不二,做事也是果决的主儿,是因为心中坚守着一个自己的处事原则。可这次也不知怎的,心里一处总觉得有点虚的慌,莫不是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次对风一横做的过分了? 给他一锭银子怎么了,她又不是没给他银子,谁叫他不省着点用,用完还自甘堕落的。这件事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至于吱吱那家伙,一个吃货知道什么礼义廉耻,随便一个鸡腿就能搞定,更是不用理会。 这样多向的给自己做了疏导,啊不心里稍稍平稳,不再纠结,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犯不着委屈自己。如此想着,起身要去解决晚餐。 路经一个面摊,唤老板给自己来碗特大号荷包蛋面,坐在一方小桌前等,她百无聊赖的摸着竹筒里的竹筷玩。 小时候不是常玩一个游戏么,那时是五颜六色的塑料签,统共几十根握在手里一下放开,然后就是小心的一根根取出,她还记得黑色代表炸、棕色的是挑、绿色的是弹,她还是个中高手来着。 翘首瞅瞅那处,老板已经在起锅了,赶紧将散落的竹筷收拾进竹筒内,坐好。 “客官,您的面~”老板是个微上了年纪的老汉,看见啊不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只是憨憨笑了下招呼起别的客人了。 “这位公子请问能跟你拼个桌么,旁边都没空位了。” 啊不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又瞅瞅别桌爆满的样子,也没多想道了句“当然”。 男子落座后他的面也很快上来了,正埋头狠吃的啊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朝他看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他狐疑的盯着对面一个劲看着他的男子,筷子还停留在嘴里。 “额,没,没,呵呵。”啊不讪讪低了头默默的吃起自己的面,她自己的筷子是干净的,可他的就……刚刚的筷子被她没洗的手玩了多久?她记不清了~~ 刚刚把面上的荷包蛋解决掉,便听见邻桌有人议论了起来。向来在这种八卦时候她偏生能一心多用起来,嘴中放慢了速度,耳朵慢慢竖了起来。 “哎哎,你知道么,今晚雅舍有的闹了。”唰的一口吸面的声音。她眉一蹙。 “怎的?”那是啜汤的吮吸声。 “我啊刚刚从那里出来,雅舍不是出了美人么,啧啧,”那人似乎在意犹未尽的感叹,“还真是一尤物。” “嘿,你小子瞧上了?”一把放下干净见底的碗,那人调笑道。 哪知被问的人叹了声,“我瞧上有什么用,熊霸子来搅上咯!倒是可惜了那样一个美人。” 啊不自是不知道那熊霸子是何许人也,不过听在场人吸气的声音也能猜上个七八分。她心中微紧,看着整碗的面条却失了兴趣。 忽闻她对面的男子“啊”了一声,她惊疑视去,却见他难掩一脸惋惜,咬着筷子纷纷不平,“那熊霸子平时作威作福,烧伤抢掠无恶不作,看来那美人只怕是……” 众人陷入沉默,都在为一个今夜难逃厄运的女子痛惜,一声凳子拖地随即倒地的声音在此刻尤为刺耳。 “那人干什么去了?”众人看着那疾奔而去很快不见的身影,那方向,分明是雅舍。 “哎,人生自古有情痴。”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这样一句感叹。不过是为他对美人的情意感动还是白白送命的惋惜,这点就无人知晓了。 啊不哪里知道自己此番举动让那些人如此感慨,只是没命的奔跑,心里是怕的,自她穿越来此,从不曾犯上什么事的,更别说今晚还极有可能摊上一条人命。 虽说她不杀伯乐,但倘若伯乐因她而死,这辈子她想是也不会安心的。 一路忐忑着奔至雅舍,里面本是乱哄哄的人群居然安静了下来。很显然人们对她还有很深的印象,啊不喘着粗气,看着这俨然犯罪现场的凌乱提了心。 “小伙子你可算来了!”老鸨看清来人,惊魂未定的拍拍自己的胸脯,看着二楼眼露悲怆痛惜。 啊不不敢想,一个劲的往楼上冲去。众人只是悲悯看着,有的人已经摇起了头。 “小子,谁准你上来的,再上前一步仔细你的命!” 二楼拐角间,她被一个猛力推倒在地,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时不时还有一个粗犷男声猥琐的浪笑。 又是一阵锦帛撕裂的声音,门口的二人意会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划过暧昧。“小子,就算你是癞蛤蟆,你的天鹅肉也吃不着了,快点滚回去吸奶吧!哈哈!” 啊不紧拽着拳,地上的地毯被紧紧箍着,指节泛白,瞪着他们眼里似乎能冒出火,竟不知哪来的力气趁他们不备猛冲上去,朝着其中一个就狠踹上去,“滚你`妈`的操`蛋玩意儿!” 朝捂着下体哎哟叫着的大汉啐了一口,脸一扭,尽是狰狞,另一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脸被挠的生疼,胳膊也被咬了一个血印。还嫌不够似的冲着那地方又是一脚,快狠准。 两个杂碎皆呜呼哀哉去了,啊不再无阻拦的冲进房门,伴随着那一声气壮山河的滔天怒吼――“畜生,放开我女人!” ------------ 第十一章 这个女人很爷们 更新时间:2013-03-27 房内,瘫倒的屏风桌椅,碎裂的茶杯,溅了一地的茶水,残存的珠帘正颤颤的摇曳,有的溅落在地弹跳着四处散开。 里屋传来支呀的声音让女子心中一惊,赶忙冲进去,一见,她目眦几欲尽裂,床上,一个虎背熊腰大汉正背对着她要干着她能预见的事。 腹中的怒火早已烧到发顶,“啊”的一声怒吼理智全失的张舞着手脚飞扑了上去,也不顾那大汉浓重的体味冲着他肩头就张嘴咬了下去。 熊霸子一声惨叫的松了手,连连后退数步,想甩掉像无尾熊赖在他后背的人怎奈肩头那一块肉被咬着就是不松口,更别说甩下去。 “乒乒乓乓”,那汉子惨叫之处一片狼藉,背上还驮着疯狗般不撒嘴的某人。 床上,风一横微侧了身子,头随意的靠在支起的手上,眼睑微垂,意态慵懒,欣赏着般看着那二人的闹剧,俨然一副美人侧卧图。 他袖口的丝帛已被扯断,露出光洁的手臂,莹莹如玉,凌乱的发丝贴在唇角,一双凤目慵懒魅惑,微挑眼角永远蕴着一股邪肆风情,哪里有被强迫的慌乱!眸光微微流转,看似不经意间,其中蕴着的一点微光便凝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 背上那死咬着不松口的人实在讨厌,熊霸子怒极的“呔”了声,胳膊肘往后一顶,然后瞅准一面墙用后背撞了上去。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哼,那人松垮垮的软了下去。 啊不吃痛的捂着瞬间成熊猫的左眼,啐了口痰,用剩下一只眼狠狠瞪他,这王八蛋敢阴她! “哪来的小子竟敢坏爷的好事!”熊霸子这才瞧清楚了眼前这瘦若小鸡似的人,一双虎目更是瞪着老大。 “呸!你老子的女人也敢动,老子灭了你!”床上的那人眉头微微一动,瞥眼看去,她还是那么不知死活的样子。 “你女人?”熊霸子拎起啊不像丢小鸡似的丢在一边,啊不咬牙受着。 “也好,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是如何在你女人面前一展雄风的。”他狞笑两声,搓手走向床去,要继续刚才未完的事。 被甩在墙角的啊不喘着粗气,实力悬殊,自己有多少斤两很清楚,可惜她是一根筋直到底的性子,认准了就绝不撒手。 左睛肿的根本就睁不开,只剩右眼看着那王八蛋一步步解了衣服朝床那头走去。靠着墙根勉强站起,聚集了最后一丝气力再次狂扑上去。 熊霸子没想到被自己打的跟虫子似的人竟还有力气扑上去,脚下一绊惊叫着挥舞着双手扑倒在地。 “妈的,给老子撒手,撒手!”熊霸子用得空的一只脚踹着死抱着他大腿的人,“你撒不撒手,撒不撒!” 谁知啊不就像牛皮糖似的怎么踹都不松手,“快、快走,”啊不缩着脑袋避免那王八蛋的脚踹到她脸上,头上哪儿哪儿都痛!她没看见风一横此时是何表情,只是一个劲的喊着,“走啊,老子撑不住了!” “哎哟!”她惊闻上头传来哀嚎,然后就是重物撞击的钝响,头上后背雨点似的踢踹没了。 “女人,你就不能有点女人的样子么?”她又青又紫又肿的脸抬起,一双大小眼中,蹲在她面前的风一横微敛着眉宇深深凝着自己,相较于她的狼狈,他除了袖口撕裂简直可以用完好无缺来形容。 移了眼看见那墙角的大汉此时也像个虫般软瘫在那里,她咧嘴了,那是啊q式的自乐精神。 下巴被某人轻轻转回,她触痛的咝了声。 “现在知道痛了?”男子嘴角轻挑,“你家那边的女人都是如你这般的么,我算是长见识了。” “女孩,”啊不沉了声音重申,“请叫我女孩。” “还能起来么,像个男人一样?” 啊不抿着唇不说话了,她怎么觉着他的话听着这么别扭。 最终她是真的被打得起不来了,只觉眼前一阵翻转,再定睛人已被风一横横抱在怀里。 “你――” “不是说起不来了么,怎么,要我松手?”话落他果然双手一松,啊不怕极的搂紧了他脖子,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温热的气息弄的她耳朵痒痒的,她瞪了眼凶他,可惜效果不大。 啊不转着脑袋打量着这一室的狼藉,“我们就这样走么?” “你还有没解决的事?” “风一横。” “恩?” “你沦落至此算我对你不起,”他眸光微动,挑高了一只眉看着怀中低着头弱弱低语的女子,沦落这个词,单单从二人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觉得应该更适合她吧。随即听女子道,“我身边就那么多银子了,如果不够你赎身,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你这么漂亮,我总不能代替你坐镇这里,是吧。”她向来有自知之明,自问做不到眼往哪人群跟哪得境界。 不曾料到女子的这番话,风一横微微一怔后勾了唇道,“收着吧,没你想的那样复杂。” 啊不心里还猜测没她想的那般复杂那到底是复杂呢还是不复杂呢然后楼道间匆匆而上的脚步声先让她紧张起来。该不会是那王八蛋的打手们来了吧?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不哭丧着脸在心里将自己鄙视了千千遍,乌鸦嘴! 果然鱼贯而进的一群人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眼尖的看见自家老爷瘫软在旮旯堆里一动不动,瞅着二人的神情更多了几分敌意。 风一横自是觉察了怀中女子的惊慌,他声音压得极低,释放在她的耳廓,就像小情侣间低喃,“我刚刚说的你可还记得?” “啊?”他温热的唇时而擦过她的耳珠,引起她一阵轻颤,大敌当头她哪里记得他说了什么。 他无视那群步步逼近的人锁住她的眸,说的话似缠上了丝丝魔魅,带着蛊惑,“记住了,你是尊贵的,这种事乖乖交给别人就好。” 说完,他唇畔挽起笑,尽泄绝代风华,将她的头按向胸口,再抬眸,已是一片深寒。 啊不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头闷在风一横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抱着自己在翩翩起舞般,连她自己都晕晕乎乎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耳边似乎才回过神来有呼呼的风声,从男子怀中探出头来,那肿成一条缝的眼正在挑战极限似的睁开,她她她、她竟在飞! 夜已深,人已静,阡陌交通偶尔响起的犬吠是那样清晰,她被风一横抱着穿梭在人家屋顶,她望天,蓝黑天幕中的星点随着他的飞纵跳跃而忽远忽近,有时她甚至觉得伸伸手就能摘到一颗似的。 如此想着,她已然伸着爪子试图去摘取那天上的宝物。但事实上她肯定是什么也抓不到的,只是依旧挽着嘴开怀不已。 耳边传来男子的低笑,“看样子,你的兴致挺好。”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不至抱憾终生。”啊不铮铮有词,目光毫不在意的从空空的手上收回,望进男子如星的眸,惊疑的“咦”了声,脑子才突然转过来的失声道,“你、你居然会武功!” 她震惊于他完全无视地球吸引力的轻功,晕乎乎的脑子此刻总算灵光了些。 而她却遭了他白眼,“我说过我不会么?” 言毕,他已带着她缓缓落在地面。 她一个跃挺挣扎出来,一瘸一拐的稳住身形,神情激动,“那你还卖毛线的身!”她炸毛,靠,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生计叫打劫吗!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似乎知道她想什么,轻轻拂了袖,邪邪的一勾唇,风情万种。 她傻眼,三观尽毁。 卖身是有为打劫就是无为?他那句话是这意思么?而且,他会武功,他居然会武功?!那她刚刚傻不拉几的被一顿海揍岂不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看着气的浑身都在颤抖的女子,披散着头发非人非鬼的样子,风一横自是知道她此刻心里极度的不平衡,正忖思着怎么开口谁料女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哎,你不帮我赎身啦,不是你说的有愧于我的么?” 闻言啊不几欲暴走,额间的青筋隐隐跳动着,特么的有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么,有么有么! 那是脸,那是一张女孩的脸,你妹的现在她被打的就是她家美女站在面前都认不出她家亲闺女了!你妹的你会武功眼睁睁的看着花季女孩被揍?你妹的你会武功被压倒时就不会反抗一下的?你妹的你看着美女被揍还能恬不知耻的跟她要赎身费!! 哆嗦着扯下腰间的钱袋砸向那人,“给你给你全给你,算老子瞎了眼踩了狗屎,以后别叫我看见你。” 骂完女子颤巍巍的走了,看着脚下那曾被女子当做宝贝护着的钱袋,他弯腰拾起,眯着星眸看着早无人影的小巷,失声喃喃,“脾气还真臭,听不出是开玩笑的么?” 暗夜中,男子似是摇了摇头,顺着女子先前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 第十二章 营生 更新时间:2013-03-29 所谓骨气,便是说一不二,坚定立场,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傲然绝然姿态。自始至终啊不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世上为数不多的、很有很有骨气的人。 硬气、正气、义气等综合之气结合而成的自己,她从小对自己的评价那就是一个大大的拇指,那是毋庸置疑的。 扪心自问,对待风一横她已做到问心无愧,这是她以一身体无完肤和散尽家财的代价换得的。所以之后若是他自己死皮赖脸的耗上自己那也是他自找的,一码归一码,现在,她才是他的债主。所以,这些天来他为她献的所有殷勤她都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谁叫他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债呢。 她最讨厌的就是牵扯不清,极力做到从不欠人什么,别人对她也是。风一横害她被揍了,他会武功却知情不报,这是不可饶恕的,本是需要严厉批评外加通报的,怎奈她心胸实在是宽广就改为留待观察了。 所以当那晚她瘸着脚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街道上踌躇时他挺身而出背着她寻得医馆她需要做的便是:让他背,这医疗费肯定要他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连吱吱那家伙都能每天给她摘满一篮鲜果以示悔改之心,啊不想着若是每天能换种口味她肯定早就释怀了。 在客栈暂住的几日,她的外伤在风一横的照顾下已大好了许多,肿消了,乌紫褪了,啊不看着镜中的自己颔首,这风一横买的药膏效果不错,加一分,不过他的总分还是在及格线以下。 当病患的这些天,啊不似乎忘了钱这档子事,什么事都是风一横安排好的,所以一天当他伸着手向自己讨钱时,啊不楞了,感情以前花的,都是她自己的钱?! “说吧,每天一篮水果,多少钱买的?”她深呼了口气,她怕不做好准备真的会受刺激昏厥。 “吱吱……”吱吱站着,脚尖还在桌面一遍遍扒拉着,见女子问自己,有些犹豫的伸出了两根爪子。 女子倒吸着气看着那缩着脑袋的松鼠,心中大痛,你都不会侃价的么! 看着一人一鼠低头对着手指,啊不捏着茶杯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天知道她是怎么忍着不让自己将这茶杯直接朝他头上砸去。 怎么办,山穷水尽,等死是不可能的。 她手轻叩着桌面皱眉思索着,眼瞥上那无良的松鼠,有人要养宠物的吧,不是说这是不世出的红璃雪鼠么,贱卖的话兴许可以值个几两银子吧?可问题是,既然是几千年才产出一只的灵鼠,会有人认识么?她看着吱吱犯难,这是该贱卖呢还是贱贱贱卖呢? “吱吱~”某鼠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掩面作欲泣状。它很廉价的,卖它不赚钱,而且它还很能吃,新主人不会喜欢的~ 啊不抽搐着将视线移开,那是松鼠的演技已然没得说了,反观起风一横,她支着下巴,这家伙不是已经卖过身了么,再卖一次应该是很熟练了吧。 她如是想着,那侧却幽幽响起了男子的话,“熊霸子那家这几日还在寻我们来着,我倒是无碍……” 一番话啊不果然收了小心思,后背还隐隐痛着呢。 这卖鼠卖男人都不行,得,把自己给卖了好了。不过到底她没有真的把自己给卖了,两人一鼠凑头讨论了一下午,终于讨论出了个所以然,干脆直接抢`劫! 她还是很民主的进行了投票,结果以她和吱吱的两票压倒性的盖过了风一横的单票。于是这个想法就很愉快的被采取了。 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有素质的三有盗窃团伙,正所谓盗亦有道,他们的原则是:非恶人不盗、非为富不仁不盗、非看不顺眼不盗。 层层筛选下,他们已然升华为劫富济贫的侠义人士,因为啊不突然发现劫的财有点多了想着独乐不如众乐便散了一些财出去,这次她倒没有心疼或是不舍,反正风一横会武功劫点土地主的财实在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没想到这一兴之所致做的举动居然渐渐在民间引起意想不到的效果,“狼牙二煞”名号竟慢慢被百姓们熟知并广为流传,他们的事迹也成为现在茶馆酒楼里说书先生的热门题材。 “前头说道,狼牙二煞将目标瞄准了柯员外家,你问怎么知晓的?”说书人王老捏捏八字胡一副高深道,“这挂于柯家大堂之上的松鹤延年图知道吧,那天柯家人一进堂那飞镖擦着柯员外的面颊咻的一声钉在了那松鹤头上,待人取下那飞镖上的字条,你们猜写了啥?” 王老探着脖子朝底下的众人巡视了一番,大伙儿皆是摇头,他满意的收回视线,伸出拇、食二指打了个手势,“八个字:明日子时,备宝等取。落款处无不意外的是一个爪印,就跟先前刘老爷家被盗的情景一样!” 底下一阵哗然。 “柯员外吓得啊,当场就昏厥过去了,遣了百草堂的李大夫来诊脉,中风啦!柯家大树倒了柯家人急啊,惧怕狼牙二煞的威名,柯家大少请了官府再差上自家的护卫日夜守着,那库房的门紧锁,愣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们都以为这样狼牙二煞就偷不走里面的宝贝了,可狼牙二煞是何许人也,用飞天遁地形容还犹显不够啊。” 王老说道激动处,身子都微微前倾,“待到子时已过,柯家大少亲自打开了库房,你说神奇不神奇,那柯家传家之宝玉如意便不翼而飞了,里面留了张字条:不义之财,哪里得来哪里去。上面还细数了柯家走私受贿的等等大罪,官府查核后确属实情,柯家上下全都锒铛入狱,真正是不义家财终覆倾,雨过天晴心更清啊!” “好!”底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人们鼓着掌,神情激动。 没有人发现,有一抹踪影默默退出了热络的现场。 “没想到我们现在成名人了。”说话的人一身轻衫长袍,手执十四骨折扇,风度翩翩,此刻正笑得开怀。 “吱吱!”他的肩头立着一只通身雪白的松鼠,唯独耳上一矗火红而醒目,它眯着眼,大白门牙闪耀着,心情看似也很好。 他的身侧是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的高挑男子,容貌更是出彩很多,尤其是那微挑的眉角汇集了所有的风情。随意一袭暗白长袍,目光所到之处是众人屏息唏嘘之声。 他们不是旁人,正是说书人王老口中的主角儿,现在这个镇上最受热议的人物。 ------------ 第十三章 惊见风波 更新时间:2013-03-30 一下子成为镇上百姓心中偶像的啊不这一路的心情都很好,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打个劫还能将自己打出名了,虽没有她曾所处的那个时空的狂热追星,不过那番明星瘾已然让她连着日子来都飘飘然。 而世上偏生有一种人,专就是为打击人而生的,很明显风一横就是这方面的代表。 “这人逢喜事呐精神就是爽!”某人“啪”的打开折扇,嘴角都是极尽上挑。吱吱极有同感的叫唤了两声。 “我倒是知道一句叫乐极生悲。” 一句话幽幽落下,啊不不开心了。看看看,什么叫讨人嫌的,这就是!她就纳闷儿了他干嘛老跟她抬杠呢,就不能学着吱吱遇事处事灵活点圆滑点,这样瞧着也有爱一点? “我说,”她啪的收了扇子抵起他的下巴,凑近了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她的脸近在咫尺,足以让他看清她眼底的不满,眸底流转着她看不清的情绪。 眼梢处她瞥见那修长洁净的手将抵着他下巴的扇子轻轻移开,微扬凤目掠过她幽幽瞥了她后方,继而目光停在她身上,打量着笑,自伴有三分邪魅,“对你有意见的可不是我。” 说完,他已先她而去,啊不皱着眉扭头看着他的背影,这家伙时而脑残时而高深的,现在这般飘忽又是为哪般? “吱吱,难道男人也有那么个几天的?” “吱吱?”她肩头的吱吱不解其意的挠挠脑袋,歪了头眼里闪着茫然。 前头,一堆百姓正围着一个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劳烦,借光借光。”挤向前,风一横那家伙早已在面前站着了,顺着他的视线,城墙上贴着的一个悬赏告示才叫她看的分明。 啊不看着,思索着这几个怎的看着有些眼熟?尤其是上头那戴着一个黑色眼罩斜斜的罩了右眼做海盗装束的生物,呲着大门牙,做了个“二”的手势,这场景似曾相识。 随即取了吱吱放手心于那画像旁比较,而吱吱显然也对画像上的那个帅鼠感兴趣,比对着,还怕啊不认不出来似的再次伸出爪子呲着牙做了个“二”的手势。 …… “耶?这只老鼠跟画上的有点像哎。”旁边的人已有些议论起来。 “那我们像吗?”随着那鼠主人和身边的男子一同将脸扭了过来,那斜眼歪嘴的模样马上让人群“切”了声一哄而散了。 临走还听到有人摇头晃脑惋惜,“挺好的一只老鼠,竟被这样的人养着,哎……” 待到人群散尽,阿不这才揉着扭曲的脸打量着告示。 “有没有搞错!”她惊呼,“你居然比我还贵!”她瞪着他的眼有着明显的愤愤,凭什么啊,她才是主角啊!一百两,整整比她贵一百两啊!可最气愤的还不止这些,随着她的眼瞄到吱吱那里,更是觉得心中要呕出血了,她居然跟吱吱那畜生相同的价格!! “喂,你干什么去?”风一横一把拉住了那抡袖气势汹汹的某人。 “去县衙,问哪个千杀的贬低老子的身价!” 风一横用剩余的一只手扶额作无语状,缓了口气道,“你这般去,他们倒是连一个子儿都省了。他们纵然是该千杀万杀,可便宜他们的事你觉得你甘心做?” “绝对不可能!”她咬着牙道,心中更是将那个贱卖她的混蛋问候了千千遍。 看着那悬赏通缉他们的告示,阿不着实不解,“我们口碑不是挺好的,惩恶除奸,干了官府还干不了的事,怎的就要拷我们?” “你干了官府该干的事,那他们干什么去?” 她眉头一跳,撇头,似是恍然道,“你是说我们碍着他们了?” 他环胸未语,可她看着他嘴角斜牵的弧度已了然于心,遂回了头,看着画上的那个丑八怪,她紧抿着唇,实在嫌弃,技术差,画的太丑了,她哪里有香肠嘴! 就在刚刚,他们还被当成英雄般膜拜,神还没缓过来,就沦落为缉拿对象,这落差,不可谓不大。阿不唏嘘,饶是到了这里,世间的法则依然还是黑暗的不曾改变过。 打道回府,那是他们日前买下的一方小屋,二室一厅,南北通透,采光极好。那时她势头正好,瞥见了这处又因着住客栈的贵且不方便,如此,她在古代总算落实了一套不动产。 其间,阿不闷声不吭的将自己的饭解决完毕后滚床单去了,留下一人一鼠。 看着外头大好的太阳,风一横叹了口气,“这一睡,又该是要到晚上了吧。” “吱吱。”阿不她心情不好,你没看见她一路撅的嘴都可以挂瓶子了么?吱吱抽空给了他一个白眼,继而解决桌上的剩菜。它喜欢阿不给它的一个评价:当今环保第一鼠。 无视那松鼠的鄙视,风一横起身,院中柳叶打着卷儿,知了声不疲,他刚到门口一阵热气便涌似的过来,“哎,今晚总算可以消停一会儿了,这大热天的也亏得她那般好兴致夜半行窃。” 说着,扶着泛酸的肩膀朝后堂走去,经过桌旁时身形微微一顿,搭在脖颈后的食拇二指轻轻一弹,一股无形的气波便冲那全然不觉的松鼠而去。 “咣当!”紧接着一声“吱吱”的惊叫,那靠着大碗啜着汤的吱吱一个跟头栽进了汤水中,瞬间成了落汤鼠。 “吱吱!”就在吱吱惊叫着鼠目四下乱瞟时,风一横捶着酸疼的脖子,那细长的眸子微眯着,轻哼着小调补眠去了。 事实证明,风一横午后补眠的行为是非常明智的,因为晚饭后某人不死心的找上了他―― “你会点穴不?”她谨慎的低声询问,眼中有着精光。 “?”他诧异她又排起了什么阵。 “你能把它给点了不?”从某人眨的都快抽筋的示意下,风一横视向那抱着肉骨头流着哈喇子的睡梦中的吱吱,狐疑的看着某人。 回应他的是某人眯着眼咧着嘴亮出大白牙齿哈巴狗似的点头。 是夜,月朗星稀,万籁俱静。 某个房间,拖着被点了穴犹如嗝屁的吱吱,阿不的房门紧闭,彻夜通明…… ------------ 第十四章 卖艺鼠 更新时间:2013-03-31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咯,金子玉佩免费拿,免费拿的玉佩金子喽!”大街山,铜锣声一下下的响着,街上的人被那声免费拿银两的招呼声吸引,几个好奇的攒头过去,只见那柳树下已聚集了不少人。 “趣味游戏,只此一次,绝无二家,金子喝花酒,玉佩赠美人,免费拿免费拿咯!”吆喝完又是一声铜响收尾。 此时柳树前已围满了人,皆眼露惊奇,对着那摆出的一桌物什指指点点。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金子玉佩真的可以免费拿么?”已有人一脸新奇的询问起来。 “你傻啊,天底下哪有白掉馅饼的好事!众人一阵哄笑,人头攒动,却没人离去。只是盯着那一方木盒兴趣不减。 那约一臂长的四方木盒中被等分隔成四块,依次放着金子、玉佩、一个类似印着动物爪印的书签还有一个空位,上面写着“英雄请再来过”的字样。而这些东西的对面有一个缺口,那里,一只浑身漆黑的老鼠正坐着审视着自己光溜溜的尾巴,“吱吱……”它只是盯着自己爪子中的尾巴瞧,对外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哦,我知道了。”刚刚那取笑别人的人一副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的样子,“是要这只老鼠决定的吧,它爬到哪里就得到什么,全凭运气,不过在这之前要交钱吧?”人群里发出一阵恍然。 “聪明!”他眼睛似乎随时都涌着光,亮着大白牙齿,与土黄的皮肤不符,大概觉着很热取了头上的草帽一下下扇着,撇了头道:“要不要试试运气?” “有意思,我便来试试!” 啊不笑嘻嘻收了银子,状似不经意的悠悠说道,“待会收了摊要吃点东西,初来贵宝地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推荐的么?” 某鼠的耳朵立起了一点。 “运来客栈啊,那里不错。” “哦~那有烧鸡么,说起来好一阵子没吃那个了,倒是怀念的紧。”某鼠的背微微挺直。 “嗐,我道是什么,甭说烧鸡,烧鸭烧鹅够你吃的。” “吱吱。”这片刻,那老鼠已然松了爪子晃荡着尾巴爬进了缺口。 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盯着它一副热切的样子。 “金子,金子……” 凡事游戏,自是希望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的,看着众人翘首了似被同化了般一遍遍喊着“金子金子”,阿不笑的奸诈,盯着那木盒子里一爬三歇四回头的吱吱神态悠闲,丝毫不怕它真的往那金子处爬去。 不过吱吱倒有自己的小心思,要知道,在醒来惊见自己被整容成一只黑不溜秋的老鼠时它差点昏厥过去,又脏又丑的哪里是世上罕有的红璃雪鼠! 虽然最后以十只烧鸡成交,但怎奈悲伤抑郁之情始终不能化解,它偏生就要惊她一惊,吓她一吓如何? 阿不自是不知道那闹脾气的松鼠此时想法,只是看着它越来越往金子爬去的身影捏紧了草帽暗自焦急,它该不是要临时叛变吧? 相较于阿不的紧张,那个交钱玩游戏的人却是屏息难掩期待的样子,“金子,金子……”他口中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支配那老鼠到他预想的那里去似的。 就在吱吱要到金子的一点距离,它吊着所有人胃口的停下来了,却是转过身扭动着臀部,抬头对着阿不,鼠目里尽是不屑鄙视,然后怡怡然爬开了。 忍着在看见那金子上两三粒的黑黑鼠屎不发作,直至看到它爬到了空位上那人发出一声挫败后阿不脸上才稍稍有霁色。 这闪眼的金子看着着实是眼红,待第一个人失利后前赴后继的有人交了银子期待那老鼠能给他们捎去那锭金子,哪怕是粘了屎的。 起初吱吱还会吊吊他们胃口在金子旁转悠了几圈,后来就直接无视别人或哀嚎或唾骂的管自己去空位呆着,或者它瞧着哪个顺眼的赏给他一个印有它墨宝的书签,算是它仁至义尽的无私奉献了。 相较于柳树下的火热,运来客栈二楼算是清幽避暑的好地方了。临窗,柳树那头的场景便清晰收于眼底。青石长街,车来人往,唯独那一处人声鼎沸,已经有不少人扭头好奇的望向那里。 手中一樽酒,耳边是卖艺爷孙的说唱,正是说到本国传奇四皇子凤无聂的风流韵事上。 靠坐在窗边,拎着酒杯的手随意的放在支起的膝盖上,也不知是不是这天气所致,他微垂着眼睑,只得见上挑的眼角,眉宇间尽是慵懒闲散之态,那种酥魅似乎已渗透进他的骨血,蛊惑人心的同时带着惊心动魄的颓败的危险。 男子修长洁净的手轻晃着酒杯,微眯的眼掩去了所有神色,随着窗外楼下又一次的爆发出叹息声,凉薄的唇微微牵起,凭空带出无尽邪肆,手轻移,将酒缓缓喝了。 当柳树那头的树影悄然发生偏斜后,与之同时发生变化的,是某人鼓胀胀的腰包。 在众人万般不甘心中将摊收了并扬言明日还会在此摆摊之后,众人才肯放阿不离去。 看着哼着不知名小曲儿离去的背影,有些人这才开始思考起“那老鼠是不是先前就训练好”的问题…… 走在小巷,阿不的神情却没有刚刚的那番轻松,隐隐约约中她觉得有人跟踪自己。 朝肩头的吱吱使了个眼色,脚下放慢速度,待到转到一个拐角处时冲着那人影便将手中所有的家伙一股脑儿砸向那人,拔腿就跑…… 郊野,已经跑过好几条巷道的阿不弯身撑着膝盖,粗气不停。 “小子,你、你是哪、哪条道上的?”草帽也不知什么时候跑没了,吱吱那混蛋见情势不对早溜的没影,阿不忽的后悔风一横关键时刻没跟出来。 头上的斗笠斜斜的遮住了他的脸,她只瞧得一身黑的他抱着胳膊,也不怕热的慌,四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嘴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也不回话。 “喂,你是不是跟错人了,我一张大众脸很多人跟我像的。”阿不不死心的开口,看他那身的打扮,猜测着莫不是专门靠缉拿要犯拿奖金的江湖剑客什么的?若真是如此,她可真是踩到狗屎了。思及此她此刻的心情就犹如便秘一样糟糕。 只见那人慢悠悠的取下咬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斗笠缓缓上扬,似笑非笑的唇,挺立的鼻梁,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此时却抬高了一只瞅着她,带着未明的意味。 她脸上的土黄被汗水晕染划开好多抹不规则的痕迹,黄一片白一片的,样子颇有些惊悚。 咻的一声一团白色东西擦着她的面而过钉在了后的树干上,啊不稳着刚刚受惊的心脏定睛一看,嚓,不正是官府贴出的悬赏告示。心中一个咯噔,随即展了笑脸。 “大侠,官府区区那一百两银子也要劳烦您出手?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这没杀人又没放火的,就不能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么?” 那人听了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啊不不死心,“这个社会需要和谐啊!伟大的子曾经说过,和谐的大同,需要你我共同缔造,大家不分彼此,有什么不能共同拥有?你老婆就是我老婆,我大爷也就是你大爷,你看这样如何,我出双倍,你就当没见过我怎样?” 说着,她慢慢挺正身子,“另外,我再附赠你张记裁缝店的凭证一张,”脚跟慢慢呈60°并拢,“凭此证你就可终身享受包括量体、裁衣、衣裳干洗湿洗甚至混合洗的全方位优待vip会员服务。”挺胸收腹夹臀,双手交握自然垂于腹前,“男人,可以腋臭口臭但决不可衣臭,”末了,她扬起标准的露六齿微笑,来了句总括,“张记裁缝店,聪明的选择。” 眸中星光微闪,将来人怪异的站姿不动声色的印在眼底,依旧嚼着似乎永远都嚼不烂的狗尾巴草。 某人保持标准站姿,心中叫苦不迭,这一不小心就让自己专业化了,殊不知这种站姿以前是被她拿来减肥消脂的,因为稍微站一会便累的腿肚子直抽抽。 在即将要泪奔的等待中,她似乎看见对面的男人在泛着金光的晕染中动了嘴皮。 “全部。” “啥?” “你全部的财产,给我。”瞬间,她朦胧中看见的一层佛光碎裂。额头青筋有些跳动,尼玛,这才是趁火打劫、人神共愤、令人发指啊! “绝对、不、可、能!”她的脸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愤恨的看着步步逼近的来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决然姿态。 仅在一步之遥时——“大哥,”某女的爪子拽紧了某人的手臂,她紧抿着唇,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炯炯,然后,他便听见——“九一行不,您好歹给我留条活路啊!” 他似是一楞,目光从那爪子移上,她刚刚还是一副视死如归却戏剧换为谄媚灿笑的亲和让他微微吃惊。随后,他亦是扬起笑,学着她的样子回了句,“绝对不可能!” ------------ 第十五章 赏金猎人笑三生 更新时间:2013-04-01 大街上,人们皆是以怪异的神情瞅着路中那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男人。面前黑衣的男人头顶着斗笠,嚼着一根狗尾巴草。手里牵着一根麻绳,顺着绳子视去,是一双手。没错了,后面的那个小个子男人正被双手绑着前进。 周围投来的各色目光阿不早就察觉,但也只是愤愤的瞪着前头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将问候埋在肚里。这麻绳得多粗糙啊,手腕处勒出红印,有些破皮,那是刚刚她不老实的代价。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来,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对他们指指点点,笑三生没有察觉似的,照旧牵着绳子开道,而目的地自然是县衙了。不过,他这次的如意算盘算是打不响了。 “喂,前面的,你听过一句话么?” 后面的似乎有意拖延,不过米已成炊她以为她还逃的了么? 见他不理自己,阿不也不恼,瞥了眼围观的人,眼珠一转幽幽说着,“这煮熟的鸭子啊是最容易飞的。” 死到临头还想负隅顽抗,他扯唇。 “别的鸭子我是不知道,不过你这只鸭子,”他头也不回的扬扬手中的绳,“算是运数到了。” “是么――”她突然停住不走了,见他回身瞅着自己,她咧嘴笑了,扬扬绑着的双手,眸中闪着狡黠,“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一刻。” 他本还在狐疑她那句是什么意思,只见面前的人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竟是嚎啕大哭起来――“爹啊,你在哪里啊,快来救救你苦命的女儿吧,你一死隔壁二狗子就要把我卖给人贩子了啊!” 所有有注意没注意他们的人包括笑三生自己皆是被她那一声呼天抢地的尖叫吓得一跳。人群有一瞬的呆愣,一会儿后才从这个小个子男人口中听明白,这个小伙子原来是个小姑娘么? 紧接着又是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啊,我是瞎了眼啊,你早说二狗子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她绑着的手一齐控诉的指向他,“我偏不信,还背着你偷偷给他吃给他穿,连娘临死前给我的嫁妆本都给他用去了啊!” 小姑娘情绪相当激动,又是扑地捶地又是捶胸的,一头的青丝便松松垮垮的散落了,本是土黄的脸早就被汗水泪水洗去,露出白嫩的皮肤,不过她悲愤的几个打滚间,又是脏兮兮的一片。 看着那绑着的双手都勒出了血印,还有那说鼻涕就是口水的悲惨状,善良淳朴的百姓哪里还看得下去。 “哟,你看看,还真是小姑娘呢,真是造孽啊!”看着拿着绳子的男子人们纷纷指指点点起来,眼神多有嫌弃指责。 “看她那一头的黄发,啧啧啧,平日指定是营养不良,这个畜生真是没人性啊,巴巴的好姑娘还要绑着贩卖。呸!” “真是有娘生没娘教啊,丧尽天良啊!” “畜生,真是畜生,呸!” 在众人一阵嘘声加呸声中笑三生傻眼了,明显以前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人群愈聚愈多,越聚越拢,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着被激起众怒的百姓,那一个个抖着手指戳着他嘴里还喷着口水骂声一片的大姑大婶们,眼角抽搐。 阿不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扑倒在地,伤心欲绝的一个劲的摇着头,似是用尽了力气。“爹啊,可怜你尸骨未寒,我本想把家里的小花卖了给你买副棺材可是小花被二狗子宰了吃了,猪头还在他家里挂着呢,爹啊,女儿不孝,是女儿不孝啊!”某女跪地仰天哭喊,悲痛欲绝。 这下,笑三生算彻底激起众怒了,人家老爹死了那畜生连安葬费都夺了,真是灭绝人性啊!一瞬间人群涌着将那该千杀的男子围个水泄不通,口水骂声淹没了他。 没有人注意,那被解了绳子的孤女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冲回自家院子,关门上闩,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熟练且迅速。阿不观察着门缝外的动静头也不回的压着声音低吼,“风一横,赶紧的收拾收拾我们被发现了。” “吱吱。” 她回头,果见那关键时刻脚底抹油的松鼠正拖着一袋鼓鼓的包袱至她脚下。 “吱吱。”松鼠抬着头盯着女子,光溜溜的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的。看它多聪明,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阿不一把夺过包袱系在了自己肩上,瞪了它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若不是她这厢赶了回来这畜生指不定携款潜逃到哪里去了。 “风一横呢?” “吱吱。”它摇头表示没看到。 正当阿不想着要不要撇下那个妖孽时内堂幽幽的一声“怎的了”瞬间浇熄她的想法。 没时间问他去哪里鬼混一个箭步上前扯起他的手就要走,却被他轻轻制住,“你这般火急火燎的是要作甚?” “当然是逃命,我们被发现了!” 淡扫了她身上的行囊,女子此刻的邋遢形象却是让他蹙了眉,随即撤开了手。落座、沏茶、品茗,动作优雅而又从容。 若不是赶着逃命平时这般情景阿不只当是欣赏,可这会子却有些恼了,刚要出声喝他却听他随意落下一句“往哪儿逃?” 她一愣,刚刚只顾着跑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方才说自己孤女的事此刻恐怕都已真相大白,城门口的守卫肯定又多了,一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风一横不动声色的饮茶,眼梢处的那来回晃荡的人许是急上头了,忽的啪的一声,桌子一个震颤。他抬眉,只见女子一脸愤恨的盯着门外,而他目光却停在她重重撂在桌上的手。 阿不一转头,便见他放了茶杯微眯着眸看着自己,心中一动,竟有些吃不透这家伙此刻想了什么。 然后她便见他扬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与他刺耳的话不符,“又去当男人了?” 顺着他的视线,她这才看了自己手腕的伤,磨破出血的地方也有些干了。 被他一句哽着,她反笑着回道,“你能当女人老子就不能当男人?” 哪知他听后只是深深盯着她看,混着尘土的脏兮兮小脸亦是不服气的回瞟他,他的眸愈发深谙,却在她死撑着不退缩中起身离去,眼底的深幽分明在听到身后女子轻呼一口气的轻松中退散了些许。 见他走远了阿不才扶着桌子入座,抚着刚刚猛跳的心脏做自我催眠,刚刚她才不是怕他,才不是才不是…… 她拍拍脸打起精神,手触及黏糊糊的一片,才发觉自己是怎样的一路跑着过来。 被风一横这样一问,她反而不急了,卸了包袱打水去洗脸,一转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方白布,阿不一把抓下,瞪着男子的眼睛几欲喷出火,而他却是随手丢了一盒药膏在桌上,“自己抹”。 斜斜靠在椅中,双脚叠着直直搁在凳子上,很是修长。支着额头,似乎有些疲乏,微敛的羽睫轻轻颤动着,额际几绺发丝随意散在他的眼角,鼻尖,唇畔。呼吸浅浅间,如墨发丝微微浮动,划过绯艳的唇,在他莹白细腻的面庞上撩拨着。 阿不本欲出口的恶言卡在喉间,上下不得,眼竟有些移不开,他支着脑袋的手小指尾处习惯性的微微翘起,似乎是察觉到某人的探视,嘴角微微上扬,睁眼,那敛尽风华的眸带着揶揄就那样直直对上了她的。 女子镇定自若扭头给自己涂药膏的举动收于眼底,不觉洗净的脸已爬上可疑红晕,他静静视着,嘴角的弧度不曾落下。 ------------ 第十六章 贼婆子的回归 更新时间:2013-04-02 烈日照下,两道柳树中,有二人行步,却是一男一女。 拄杖女子在后,一身牙色轻衫,发束马尾,背后一行囊鼓鼓当当,此时却是弯腰喘气不止。 一抬头,便见着茶白薄衫男子肩头的松鼠朝她做鬼脸嘲笑状,仿佛还在为刚刚她嫌弃它重而被赶到风一横身上而介怀不已。 无视那畜生的讥讽,依撑着途中摘来的粗木枝直起身,抬头望了柳叶中稀疏散漏的日光,阿不抬手眯起了眼,她有些怀念以前的背心短裤了。 视线投向前,前面的风一横还是一路悠哉,全然不当自己是逃犯的怡然。阿不觉得有必要提醒他现在二人的情况。 “喂,路上我跟你说的你可记牢了?此番回去我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皆大欢喜自是最好,我也能赏你一口饭吃。若是有什么谈不拢的,记住你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我知道不!” 她吼,盯着他自顾前行的背影,吱吱那家伙故意冲给她一个扭动的臀部。风一横懒懒伸手打了个“ok”的手势,她切了声,还不是她教他的。 继续拄杖前行,眼前的连绵山峰逐渐显现,阿不心下感慨,千辛万苦逃出去现还不是乖乖的回去,她的人生,其实过的挺浪费。 脑中捋着早撰好的说辞,就说自己出去就是心中实在挂念她那素未谋面的贼汉子,一路寻夫,无奈重重无果加上漂泊在外更加思念浅意妹子及山寨众弟兄,浅意妹子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久久不散,而作为嫂嫂的自己却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懊悔非常。如此打算下还是决定先回山寨继续等待夫君的归来。 以她那小姑子寡情性淡的性子看,被自己说服的可能……不是很大,所以,这也是她热情捎上风一横一块的原因。 她想着走,路不觉又前进了一大段,抬头,他们已站在狼牙山脚下,已然进入她那面瘫小姑子的势力范围。 “想不到还是回来了。”阿不扔了树枝拍拍手,扭头冲一脸古怪瞅着自己的风一横扬一扬眉,“现在相信站在你面前的美女就是堂堂狼牙寨压寨夫人了吧!” 他晃脑的啧啧走近,牵了她左袖,抬起,放下,又如此重复了右袖,在女子狐疑的目光中围着她打量着转了一圈,眼里还有些不敢置信,“当初只道是你戏言,却不知……哎。” 不懂他突然变的有些懊恼丧气是为哪般,那一瞬而过的刺眼亮光让她紧了心。 狐疑的回眸望去,却是那她昔日在山寨勘察了许久的放哨处。 隐于绿荫繁叶下,她转头的瞬间看见那里一簇树枝晃动了下,眉头一动,难道是那愣是没出现过半个人的哨岗也有山贼站岗放哨了? 心头一跳,有点紧张,随后风一横幽幽的透着懒意一声“来了”,条件反射般的,她立马扬起了灿笑转了身,却被眼前的阵仗暗吃了一惊。 来人足足有几十号人,远远的便看见为首不辨喜怒的浅意妹子一路风风火火的下来。 一袭便捷红衣,纤细腰间堪堪一束四指宽的黑革腰带,间缀铜片于腰带上下端,用以红线环绕点缀。膀上以墨绿暗红二色编成的护肩绕过左肩紧系于腰带内。所有青丝自发际混着细红绳一起编入成一股股辫子,在发顶束成一股,依旧是红缎带系的结。 冷凝着脸,一道眉斜直斜直的带着一股子硬凌的英气。她走近,左耳仅戴的一只虎牙耳环就晃动着,泛着清冷的光。 阿不心下暗赞,美人胚子就是美人胚子,中! 她的身后不远还跟着几个形色各异的人,再远一些就是平日不曾显露也叫不上名的喽啰,竟是一整个山寨的人都迎出来了么! 阿不腹诽自己何时如此受欢迎眼前的来人已步步接近,没有探测出手里可疑的武器类袭击物,她这才拍掌扬眉作惊喜万分状迎了上去—— “浅意妹子,可想死嫂嫂我了!” 闻言浅意眼中不出意外的划过一丝嫌恶,看着那张着爪子袭向自己的女子微蹙了眉,却是没有闪躲的向她走去。 见此,阿不更是张开了怀抱去迎接,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实在措手不及。 她眼梢处只瞥见那冷情女子缓缓抬了手,眨眼却近至面前,头一侧,连脸带人便被她推攘了开去。 人群中有听见“噗嗤”的声音,还不止一处,只是贴了冷臀部的阿不这会没空注意,扭了头看将自己推了一边的人已站至风一横面前。顿时眼睛一亮,感情女土匪也开始思春了? 扑似的挡在二人中间,她笑得愈加灿烂,“浅意妹子可是觉着还好,这年轻人是嫂嫂我路上遇的,对咱们山寨文化可是崇慕的紧,你若喜欢嫂嫂便替你哥哥做主了如何?” 在场俱静。 女子母鸡般护着的身后,风一横挑眉凝着一句话就把他卖了的无良女子,丹凤眼微微流转,却不知是何情绪。似乎,这个女人老爱挡在他的面前。 阿不缓缓环顾众人一副掉下巴的样子,默默吞了口水,就连平时被她怀疑有面瘫之嫌浅意妹子也难得的赏她一个微愣微惊的愕然。 说错话了? 浅意目光不断在他二人上巡回,最后了然似的收回视线,转身面对众人,一举右手,说了句足足让阿不雷住半天回不过神的话,“吩咐下去,大开山门为大当家接风洗尘!” 随着她清丽却不乏威信的声音落下,阿不瞪着眼看着那一张张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孔皆是难掩兴奋的举手欢呼,一声声响遍山谷的“大当家”便在山中传荡开去…… 大当家?狼牙寨主?每天被她诅咒去死的丈夫?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僵硬着转过身,一双眸子直直望着他,他黑曜般幽邃狭长的眸此时倒映着她惊愕的样子。凤目微挑,伸手将她张开的下巴阖上,却不松手,轻轻摩挲着。 他凑近,语含戏谑,“是不是很惊喜,压、寨、夫、人?” 她想拍落的那个爪子先她一步的撤离,看着他背手踱步悠哉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听她说是压寨夫人时那一脸别扭样是为哪般,噎了良久憋出一句“你妹”。 风一横被一群小弟们簇拥着进了寨,阿不尾后随着,孤落落的一人与他的夹道欢迎形成对比,压寨跟当家的区别,其实还是很明显的…… ------------ 第十七章 夫人压寨啦 更新时间:2013-04-07 狼牙山 辰时刚过,山周还是静悄悄的一片,骄阳照下,那浑然一道绿色屏障的山体幽翠的泛着油光。风稍稍拂过,带起一片轻微的涟漪,如海般徜徉。 树丛底下依然清凉一片,只是有了不属于树叶摩挲间的声响。 “呼叫007呼叫007,这里是001,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完毕。” “001001这里是007,完毕。” “我发现这个设备很好用,你果然是个人才!完毕。” 连着一根细线的竹筒内传来对面山头男子的嬉笑,阿不涂满绿色油彩的脸下咧出一口大白牙,将竹筒凑近,正色道:“夸奖的话留待宰到肥羊后,密切观察密切观察,完毕。” “收到,完毕。” 收了竹筒,见身旁的男子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然后很中肯的来了句,“你不当山贼实在是可惜了。” 阿不绿脸下的白牙闪着光,似是对那句话的肯定,然后就伸着爪子往他怀里探。 “工作时间禁止做私人之事!”平安瞪大了眼一把抓住那不规矩的手,老大不在就动手动脚的,这压寨夫人忒不厚道。 阿不白了他一眼,只是手里的动作不停,“望远镜呢?赶紧拿出来给我使使。” “你眼睛倒利。”平安坐起来,看着趴在地上身披一身绿叶的女子,颇有些无奈的从怀中取出一只铜质中空的管子,她说的应该是千里眼吧。 女子笑嘻嘻的接过,搭着铜管指尖微微转动便拉长了铜身,贴眼探查外面的路况。 瞧着她一身专业装束和娴熟的操作倒真的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视线慢慢从她那发明的竹筒上收回,她说,那叫顺风耳,刚好和这个千里眼配对。然后又扬扬她宝贝着的四方扁物,说其实二者是差不多性质的,只不过她造不出来罢了。 平安瘪瘪嘴,他倒是吃过一种菜叫竹筒鸡…… 男子在旁想的不着边际,其实阿不也趴在那里思绪乱飞。 来到山寨也有大半个月了,风一横也算厚道,不曾亏待了她,虽是挂着压寨夫人的头衔二人倒真没让那名号坐实,当然这个是有原因的。 在这里她照样吃照样喝照样住的他对面,过的倒也顺坦,也渐渐与一干除浅意妹子之外的山贼混熟起来。一来二回你来我往间,大伙都能搭着她的肩直接称兄道弟了。 山贼有三宝:个性高能名字好。这是她接触了这一堆山贼后由衷发出的感慨。 先说名字。按照出场的先后顺序,刚刚第一个发声的是素有“狼牙小正太”之称的禧欢。 “不是喜欢的喜欢而是禧欢的禧欢~”晕了么?他第一次就是咬着鸡腿向她介绍自己的,结果她还是没明白到底是哪个喜欢…… 尤其在知道了是她一手发明创造了叫花鸡后这个素爱以一身短褐清凉装示人的大男孩便以黄河决堤之势疯狂崇拜着她。追星不好,这个教育还是让她以后慢慢教会他罢…… 至于她身边的这位队友,有个踏实的名:平安。一生平安。 最爱念在口边的一句话便是“安全第一”,想必,他跟她一样有着绝高的忧患意识。别看他生的一副实诚,其实刚刚从他那一番话出来就知还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毕竟谁也没规定脸蛋跟内心要成正比不是? 除了这两个她在寨子里最处得来的人,还有两个,一个曰尽凡一个唤一心,这二人有个共性:话不多,不爱出门。 阿不总结了下,前者是沉醉于各种奇兵利器改造与创造的奇人,无论是兵甲器械还是木工门锁无一不精。她手里的这个望远镜就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始终不乐意借她怕她弄坏,今日还是平安万辛讨来的。 那日听禧欢小弟唾沫横飞的介绍时,她只说了一句“那日砸坏的茅厕可是他修的?”结果全场没了声,她悻悻闭了嘴。 转回一心。阿不发现这个寨子确实人性,不仅有能工巧匠做日常维修之用,还有个家庭医生免费开诊,什么头昏眼花腹痛腹泻的直接找他便是。 不过这些小病有些山贼们还真不敢麻烦他,这个平素做白衣书生打扮的大夫整天冷着一张脸,面瘫的比浅意还严重。对着人人都欠他一百二十万一样的脸谁还有心情生病? 还貌似有洁癖,似乎这个洁癖还只针对她。每每看见她打劫回来的一身迷彩就属他眉头皱的厉害。吃饭从来都是离得她远远的,也不碰她夹过的菜。所以每次吃饭她都先人一步的将每个菜都夹了一遍然后看着他捏紧了筷子解决掉一碗纯白饭暗爽不已。 他以为穿的一身白配个同色四角方巾就是龙门飞甲里的陈坤了么。 不过饭前先夹菜的习惯并没有保持下来,那一夜跑了无数次厕所的她次日顶着一双熊猫眼恍惚间看着他难得冲自己展了笑,她顿时恍然。淫威之前,她很识相的屈了。 重新收回心思的她又把注意力转至饭菜上,不是大叔的手艺,听他们说上次大叔将她挤下悬崖后便被抓着胖揍了一顿,结果还是这个书生大夫不肯医治说浪费药材被一帮人再次揍一顿后丢出山寨了。听到这话,阿不才有些放心了,山里人一向体格好,说不准大叔已经逃回家了…… 身边的竹筒传来声音,她马上回神取了贴于耳朵,手肘撑着地面,一只眼还是对着镜内的视野。 “呼叫007呼叫007,前方发现目标,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完毕。” 阿不转动着镜身打探,镜目中果真出现了一辆马车,“发现目标,等待号令,完毕。” 收了望远镜,她笑的无不奸诈,“这次肯定又是个大丰收。” “这次的坑挖的够深了么?万一爬出来个会武的咋办,还是安全第一啊。”平安小心收了望远镜,面上似有不放心。 阿不嘿嘿两声阴笑,“就比厕坑浅了一点点。” 果然,平安闭嘴了,也安心了。 上次就是因为坑挖的太浅导致掉坑的人又从里面爬出来他们追赶不及白白费了功夫。这个教训阿不深深记着怎可能再犯傻一次。吸取前面的教训上,不仅坑深了,而且后面的回路也让她给断了。移手至身侧的绳头上,只要一拉,嘿嘿,就等着当蜘蛛侠吧! 山头两侧的山贼都潜伏着,盯着那悠悠驶来的马车,静心等待着。 而那马车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就那么不紧不慢的朝着陷阱而去。 “三、二――”阿不紧盯着山下,对着竹筒发号最后命令,只待得那一声干脆利落的“一”落下,轰啦一声,拽着绳头的手一拉,一张隐于地表的巨网便分毫不差的盖向了那陷落的巨坑。 肥羊落网! ------------ 第十八章 嗨,熟人 更新时间:2013-04-08 常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不过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阿不更喜欢那句“风水轮流转”。 在念完“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这一经典打劫台词后,那从侧翻的散架马车中爬出的人倒是叫她一瞬亮了眼,顿时感慨老天还是对她不薄等等。 她抄着手居高临下的睥着坑中略显狼狈的人,嘴角牵的斜高,当初押她跟对待犯人似的,还想妄图染指她的财产,如今还不是栽到自己手上了?瞧瞧那怂样,瓮中鳖的滋味不好受吧~ 透过罗网看着那抖着身子笑的无不得意的绿脸人,那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着实刺眼,“他”眼中闪着的好似见了猎物的兴奋叫笑三生暗暗心惊。 车夫早被砸晕了,早知就不要怕晒坐马车了。 眼悠悠掠过上面四周的山贼,却是放松至极的退了一步双手往脑后一放仰靠在侧翻的马车,一只脚蹬在木饭上,语气依旧散漫,“财没有,色么――”他摸摸下巴,挑眉视向那绿脸人,唇角一勾,“还是能入一般人的眼的。” “嗬,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要钱不要命的!”众山贼乐了,甚至有的直接开声“直接给二当家当压夫好了!” “嘴太滑,自恋,二当家不会喜欢的。”平安倒是极为认真的评论道,视线转过某人身上,“寨里有一个就够了,吃不消。” “阿不,你说咋办,要钱没有,有色又劫不得。”禧欢犯难,打量着走至她身边,手一搭,半个身子便撑在她肩上,然后感慨,“真是伤脑筋。” 眼梢瞥见身侧人身形一矮,他一个失力险些栽去,险险定住眸一侧,却见那浑身披着绿叶的人已一脚开列的蹲在坑前。 上次见他还是一身煞风景的黑,今日倒是换了身宽松黛紫外衫,暗蓝圆领里衫贴身,紧袖束腰,蹬着脚,那暗蓝滚边的白靴上已沾了些灰。视线重新抬上,这次他嘴里倒没有嚼着什么,依旧噙笑。头发尽数散着,颇有几分狂狷滋味,宽额上一条棕色编织的细绳横穿过发系在脑后。见被打量,也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泰然。 阿不心下感慨,她遇见的,怎都尽是无皮无脸之人? 一手随意搁在膝盖上,另一手却随随的摘了自己身上一片绿叶嚼于嘴角,“不知道狗尾巴草嚼起来跟这味有什么不同呢?” 笑三生直觉的觉得她的话意有所指,收了脚敛了笑狐疑的打量那个瞧不出真面目的女子,随后见她一张油彩脸的纹路由于挑眉变得扭曲,那一声阴测测的“二狗子咱别来无恙吧”让他瞬间怔在当场! …… 因为“故人”关系,笑三生很荣幸的被五花大绑在山寨大堂内,免费欣赏这不曾对外人开放过的贼窝。 他说那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他转着头打量着,冷不防被一道声音打断,“哎,你是怎么得罪的阿不,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他扭头,却是一个短褐装扮的男子满脸兴味的凑近自己,纯澈的眸不见丝毫杂质,此时却有些迫切。而他身边另一个坐着的浓眉山贼也是投了视线过来,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笑三生倒是无所谓,就把当初怎么抓的阿不然后她又怎么施计逃跑的事情简要的又重复了一遍。 却不料那个大男孩听后先是一愣,眨眨眼,扭了头对身旁一脸肃穆的平安面露不解,“所谓的大同世界,就是老婆与大爷共有的社会么?” 没理睬他,平安凝着一张脸挑了自己在意的点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她说九一时你就该答应,答应之后继续送官拿赏钱,方乃上策。安全起见,还是应该要先取了她的钱袋再上拷。” 二人皆是一愣,然后是禧欢拍桌蹬脚的狂笑。 笑三生眉眼抽搐的看着一个傻乐一个拧眉看他傻乐的二人,失声喃喃地发出了一句“原来这才是山贼”的感慨。 不过这场面很快就被打破了,一阵木屐扣地的声响传来,由远及近,笑三生扬眉看向前侧方,却是刚刚的女子已换了一身装折回来了。 一头利落的马尾,过颔的刘海以一侧偏多分居两侧,栗色发梢向里弯。丰盈红润的唇似笑非笑,鼻子不算挺却胜在小巧。一道眉毛极黑,不似一般女子的细柔,仿佛是用浓墨描过又晕染开了些许,竟给她不算出众的面容增添了一笔绝妙的亮色。眉峰眉角分明,隐隐透出些主人的性格,尤其是一双闪着灵动狡黠的眸子让眼前的人分外鲜活了起来,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眸光流转,不知正盘算着什么。他心内一阵的犯虚。 她的穿着更是奇特,从没见过的纯素色翻领系扣的衣服,扣子从领口一路向下,袖口被挽至手肘处,亦是用扣子扣紧。下着浅棕色的微紧长裤,却是露出脚踝,腰间一条深棕皮带,缀着亮片,而她的手此时却插在旁边的裤兜里,随意又有那么几分――嚣张。 他微微勾唇,这个嚣张又恣意的女人,可不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撒泼打滚的孤女。 禧欢吹了响亮的口哨起哄。 平安亦是难得颔首,“恩,现在像人样多了。”那一身绿叶服也就她穿的乐此不疲。 阿不坦然一一接受,显然对自己改造的衬衣七分哈伦裤很满意,她不是专业学设计的但好在始终秉持着失败乃成功他妈的原则。 记得她当初拽着一堆失败的作品浅意妹子素来面瘫的脸下总有一分不明显的扭曲时,她终于稍稍确定了这些布料的市场价值。 而风一横豪爽的一句“打劫来抵”更是让她彻底走上了贼婆的道路,从此书写节操是路人的辉煌一笔…… 转过身,眸子却对上了绑着的男子,一口灿牙再次显示她此时的好心情,“嗨,熟人~” 她招手,趿拉着木屐弯身靠近,领口微开,她的锁骨显露的分明,他微微别了头,眼珠一转,却是略带伤感道,“可以交代遗言么?” ------------ 第十九章 冒出来的四皇子 更新时间:2013-04-09 不过笑三生的所谓遗言到底没有交代成,在阿不狞笑着将满清十大酷刑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山贼的例行一搜倒是在他身上搜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物件。 “不就一个玉环么?” 看着平安禧欢二人明显不同于刚刚的神色,阿不眼露不解。风一横后山库房打劫来的玉器论个头论成色哪个不是珍品,这个匝着红线的玉环她还真看不出哪里值钱了。 平安再次打量了那男子,目光却是有些慎重的收回,与旁坐的禧欢对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划过几不可见的幽色,在阿不耳边嘀咕起来。 “恐怕不简单。” 阿不偏头看他,许是被他的神色感染语气也轻了很多,“哪里不简单,是人还是这玉?” “都不简单。” 平安取了玉环对着阳光,“可曾看见什么?” 阿不顺着将目光投去,那映照下的玉身便有什么痕迹显现出来,隐约是字。 “无――聂?那是谁?”她撇了头一脸茫然。果见平安禧欢皆是扶额作无语状。 “姐姐,你是黛国人么?” “不是。”她很认真的摇摇头,她是中国人。 “……” 女子茫然无知的表情让人郁结,深呼了口气,平安的视线在笑三生与阿不之间来回,最终停在她身上,“黛国国主凤姓。” 她点点头,这个她知道,而后忽的反应过来似的上扬了声音道,“你是说他其实叫凤无聂?!” “姐姐,你能先听我说完么?” “你继续,你继续。嘿嘿~” 他忧郁的控诉让她讪讪,手往嘴边横着一拉,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 “膝下三子,太子凤无缺,三皇子凤珏,而后一个便是当今宠妃宛妃之子,深得国主喜爱。传闻他衔玉而生,因玉透光显无聂二字,故以此取名。” 他简要的说,却见女子的视线落在对面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男子身上,皱着眉沉默…… 后院凉亭 “植绒花丝纱十匹,百年沉香木一块,金丝尾卷狮茶三罐……”女子本无波澜的语调随着账本上的记录微微的沉了,机械的翻过一页页,末了,“总计,三千二百一十八两。” 浅意盯着本上大红的字不出声,那是那个女人这一个月的消费加破坏记录。 “吱吱。” 她扭头看去,石桌上的吱吱正穿梭在食盒上的各色糕点间,对了,还有这个吃货。眉宇微敛,遂提了笔在本上续写着,什锦糕鸳鸯面猪蹄肘子……零零总总下来,居然也占了一千两银子。 她终是停了笔,一双清眸略带迟疑望过去,要不要继续禀告? 对面懒懒躺在躺椅上的男子正侧了身支了头取着食盒中的杏仁糕喂玩吱吱,眉眼淡淡,好像对刚刚她的禀报不甚在意。 待到吱吱拍着肚皮躺在不肯再动时,男子似勾未勾的唇角微微魅惑的提了几分,却是弹捻几下手指,将碎末去了,仰身躺下。 她不再说话。 晌久他眯着眼幽幽说着,“今儿个有收获了?” “劫了一人,似乎,”她微一停顿,“似乎有些不简单。” 刚刚有人报那个女人又劫到了一人,与以往人质颇有些不同。不待他问继续解释着,“说是先前有过节。” 过节么…… 脑海里闪过那天她一身的狼狈。 他的胸膛平稳起伏,呼吸绵长,好似下一瞬便能睡去一般。 凉亭周围寂静清幽,不似外堂吵闹,远远的听着一路的“突突”声传近,这份静谧便被打破了。 浅意心头一紧,随即将头转向躺椅上的人,见他没有显露丝毫不悦之色这才轻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眉头轻蹙,清冷的眸子划过一记叫人看不透的情绪。 木屐突突声更近,主人是一路小跑着过来。 假寐中的男子微微提了唇,纤长羽睫几下轻颤便幽幽的打开了,狭长双眸倾现潋滟风华,魔魅而邪美,黑曜眸子凝着深渊般的暗邃,带着窒息般蛊惑,让人无法抗拒的只能被吸噬殆尽,所有风雅尊然随着他慵懒起身一层层铺展开来,尽是无人可及的姿态。 浅意垂了首回避,那样的眸子,那样的男子,她是决计不敢直视的。 “凤无聂、凤无聂――”那人似是跑的急了,叫了这三字便没了下文。 风一横刮茶杯的动作不变,饮茶,不动声色,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优雅高贵。 浅意偏头看着招着手跑来的女子,眉头习惯性的皱起,眼中多了一丝浅淡的邃暗。望向那拐角方向,目光对接的一刹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闪电般闪进不见了。 什么脑子!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是不是闯祸了?”拐角走廊,禧欢紧贴着墙拍着自己的胸脯,惊魂未定。 吓到的不止是他,平安也是苦着脸心悸道,“早知道阿不语言逻辑跟常人如此不一样,就该我去禀告了。你说她说的清楚么?” 话题戛然而止,二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划过一丝担忧…… 那头,风一横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先是给自己灌了一口茶然后坐在那里顺气,不急也不催。 见她缓的差不多了才道,“刚刚你唤的什么?” “凤无聂,黛国老四。” “哦?”他取了糕点递至她面前,“怎的了?” “不要,我喜欢吃绿豆糕,” 她挡开他的手,他眸底一动,却也不在意,给自己吃了。 自顾往食盒取了自己爱吃的糕点,阿不嘴里不含糊,“平安说我劫来的人是四皇子凤无聂,诺,这个是证据。” 将玉环往男子手中一放,她又玩心大起的去逗弄嘴边打着泡泡酣睡的吱吱。这松鼠好像又肥了不少啊…… 旁边的浅意面上淡淡,只是目光却停在了风一横手中的玉环上。 睡梦中的吱吱没觉察,翻了圆滚的身子转另一边,阿不继续逗弄。 “如此,你要怎么做呢?” “你不是大当家么,这种时刻自然是你的意见重要了。”那松鼠张了嘴隐隐有打喷嚏之势,她再接再厉。 “官匪不同道,放不得。” “啊――啊湫!” 女子满意的转了身,对上那曜石眸子,“这玉环真是四皇子之物?” 他微垂的眼睑瞧不出眸色,只听的“如假包换”四字自他口悠悠落下,她沉了嘴角。 “你这是干什么?”她看着他重新给她的玉环,视向他,不解。 身子一倾,他拄着手肘撑着腮帮视向她,竟有几分天然萌态,阿不一痴。 “你自是有所不知,那四皇子风流成性,成日留恋花丛,赠女子身物更是常有之事,放在你身上,自是再妥帖不过。不过――”萌态一收,他后仰了身子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不过啥?” “这次那四皇子的眼光会差了点。”只一话落眼梢只瞥见白光一闪,他人微微一侧身,只手稳稳接住了来自某人当做凶器的茶杯,就着她砸来的茶杯自顾饮着,“这茶贵着,别浪费了。” “那四皇子咋办?难不成――”啊不骨碌着眼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被女子的表情逗笑,却是赞同的颔首,“如此,也不是不可。” “别啊,我开玩笑的,一看我实诚的长相就知道绝不是干奸`犯科的料。” “以你的聪明相信这不是一件难解决的事。”他忽而一笑道。 阿不便一愣,他起身抚慰似的拍拍她的肩,便就管自己走远了。 看着手中的玉环,女子的脸纠结成苦瓜,这都什么破事啊! ------------ 第二十章 下毒这档事儿 更新时间:2013-04-10 狼牙寨后堂的药庐,那是咱们的一心大夫钻研药草的地方,也因着这怪大夫冷淡的性子平日这药庐都鲜少有人上门唠嗑,而今日却多了两个不怕死的勇士。 一心端坐桌前,心无旁骛地端详着手中的一株草,时而皱眉时而执笔记录,仿佛没有看见忸怩在门口不敢进来的人,也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嘀嘀咕咕。 “喂,磨蹭什么赶紧问啊!”平安低声撺掇,拿胳膊撞撞旁边的人。 “喂喂喂,”禧欢回眸一瞪,煞是不满,“刚刚划拳明明是你输的,愿赌服输,别给我打马虎眼啊。” “那我临时怯了行不,这事儿,你来问。呐,你不是自诩是阿不最贴心的兄弟么,”平安手指着禧欢晃啊晃的,压低了声音鄙夷道,“既是兄弟,有你这么临阵脱逃的?小心阿不不给你开小灶。” 一句话戳中要点,禧欢先是一愣随即咬了牙愤愤瞪了赖皮不认账的某人,“算你狠!” 平安朝那头努努嘴,浓眉下只见眼缝。 “那个……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禧欢抓抓后脑,灿笑的脸在扭了身冲平安时转为苦瓜,拼命的冲他使眼色—— 他不理我啊!他拼命眨眼。 平安瞪大眼望天做无辜状,恩,屋顶该翻修一下了…… “三个问题,免费试药。”禧欢深呼了口气,似是破罐破摔的落下这样一句话,不就是他的什劳子规矩嘛。 平安也是被他那句回了魂,哟,这小子长进了。 一心执笔的手只是一滞,笔下不停,而禧欢却是知道他应了。 “阿不来你这里干嘛?” “讨药。”他的眼依旧停在手中的植物上。 “什么药?” “毒药。” 禧欢与平安对视一眼,“你给了?” “没。”简洁的三个回答一毕,一心将笔搁下,扭头看向他们,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 “我没问题了,马上闪,试药愉快~” 随着那身影飞也似的闪遁不见,平安一个不查被落单了,一双大眼有着被背叛的措手不及,那个猴头儿把他给阴了?僵硬的转过头…… “洗干净浸药浴吧。” 话落的那头已起身进里屋准备去了,他咽了口唾沫,他不敢跑,那家伙有的是招残虐落跑者。只是这次,会被试成残废么? 另一头,后山地牢。 阿不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山贼们关押人质的场所,自从得知笑三生的身份后她便时不时的来这里看他,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不是? 不能放,她又不敢真的将这个四皇子给咔嚓了,苦思冥想了好久,才到变态大夫一心那里低声下气好言好语想讨一些类似毒药却不是真正毒药的药来震慑笑三生,可是那小气吧啦的大夫竟愣是没给她一个好脸色,一个踢腿将她踹出房门。 她愤愤回了房绝食一顿午餐来抗议那小子无视压寨夫人的恶劣罪行,可到午饭时间竟是没一个人来叫她开饭,待气冲冲过去时早已杯盘狼藉,连渣都不剩。 又是一顿好气她自己在厨房捣鼓吃的,炒菜要生火麻烦,就就着一些熟食混着米饭作饭团吃。吃饱喝足才又带着吱吱去例行探监。 看着那五花大绑的男子,阿不扬了扬手中的食盒,一路的郁闷在看见二人此时的情况时舒缓了不少。 她本来想说将这皇亲松了绑直接丢牢里的可风一横说这家伙武功不低就保持这样绑着了。看着他随意安然的样子阿不瘪瘪嘴随他去了。 “我说,”她走近,“全山寨也就我还惦记着你的死活了。” “如此,我还要多谢你这位压寨夫人每日给我送吃送喝了。”他笑的无赖,数日囹圄倒不曾让他憔悴生怒。阿不感慨,有一种人是能将坐牢当成度假的,不巧,她眼前的正是。 笑三生眼中有着揶揄,居高看着女子端了一盘揉成团的饭团出来,挑眉道,“怎的没有鸡腿了?” “吃你的饭团吧。” “吱吱。” 阿不一把将饭团挤入他来不及张口的嘴,顺势又瞪了肩上的吱吱一眼,那家伙捂了嘴巴抽动着圆滚滚的身体。 “它怎么了?” 好不容易将饭咽了,他扭头古怪的看着颤抖的松鼠,话却是对着她说。据他观察,这松鼠可是不世出的灵鼠,跟在这个女人身边说不上无恶不作但也算是爱挑事爱闹腾的主,平日见他的吃食都是叉腰一脸的不待见,而今日这般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疑。 “每只松鼠都有那么几天,你不知道么?” 她又塞给他一个饭团,多少带点强硬的味道,他胡乱的吃下。而吱吱已经倒地抽搐不止了,那仰天垂地的激动样颇有几分它主人当日的真传。 “直觉告诉我很不简单。”他微眯了眼沉声道。 “恩,是挺不简单的,不过,你的直觉比一般人慢了几拍。”她看了空荡荡的盘子,心里感慨若不是前些日子一直以她的独门叫花鸡开道,这家伙想必也不会见吃的就开嘴了,倒是可怜了那几只鸡。 “毒?” “可不是。”她答得干脆。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投在空盘上,继而打量她,语气却又莫名的轻快起来,“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不过——”他话锋一转,一双眸子乌溜溜的就盯上她,三分试探七分威严,“谋害皇亲的事你真敢做?” “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反正你只要记住我只是个帮凶,而主谋你找这当家的就是咯,你也知道,我们被掳来的,哪有几分自由可言,是不是?”她拍拍他的肩黯然摇首,言语神态间无不是无奈怆然。 还嫌不够似的,她继续碎碎念,“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你看我平日待你也算不薄吧,哪次你得罪我我不是以德报怨?送饭送酒任劳任怨,只是我那贼汉子着实容不下你,叫我寻了毒药镇住你,还不是怕你剿了我们的窝?这年头混口饭不容易,你好歹体谅一下我。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定时给你解药的。ok?” 末了,也不管男子是何反应取了他的手将拇指盖上去,“呐,这样我们就算作了承诺,盖个章谁不能反悔,不然会受到史上最恶毒的诅咒。” …… 笑三生看着那远走的身影,回想着她刚刚凝肃着一张脸告诉自己那个上厕所带不够草纸的诅咒时她满意的见自己闭嘴了才离去。 他失神喃喃,“这女人……” ------------ 第二十一章 鸭子飞了 更新时间:2013-04-12 入夜后,阿不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心里直觉的哪里有些不妥。也是心虚作祟,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果后捎上睡梦中的吱吱要去地牢刺探敌情。 只是她要看看她自制毒药效果如何的心愿是完成不了了:散落的草绳,十字架孤落落的立在那里,只是白日她还见过的人已是不知去向了。 她感觉到右眼皮已是在那撒欢的跳了,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撒腿就往外冲,在她肩头熟睡的吱吱一个不查被甩下砸向地面,一声“吱”的惨叫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因为它主人那一声响天彻底的“人质越狱啦”高分贝已经传遍了整个寨子。 “风一横,风一横――”她转眼已跑到房门前,砰的推门而入,接下来的那一句“人质越狱”在见清床上人时却卡在喉间怎么也出不来了。 “我、我门外等你。”落下这不利索的话也不等里面的人回应转了身反手将门迅速关上,看了一群山贼掌灯举了火把集结而来,映衬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愈发可疑。 手摸上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好在是黑夜看不出来,心下感慨,还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那妖孽,那妖孽居然裸`睡!莫不是每个当头儿的都有一两个不为人说的怪癖? 禧欢等人赶到时,便见着这幅情景:女子无不怪异的站在门口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阿不,你站在大当家门口干啥呢?” 阿不愣愣对上他,瞧着众人讪讪两声笑,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放起刚刚血脉喷张的场景,嘴巴却是不含糊,赶紧回道,“等你们呢,那凤无聂跑了。” “啊?”禧欢呼叫,瞪了一双圆眼道,“那老大知道没?” “还在屋里呢。” “那还愣着,赶紧叫他去啊。” 阿不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那要推门而入的手,却换来禧欢满是狐疑的审视。 “怎的了?不是还没睡醒吧?” 饶是一向牙尖嘴利的的阿不被禧欢这么一问也有些语塞,总不能说你们老大还没穿好衣服你们谁看了他的春光谁负责的话吧,万一他们再来一句“你怎么知道”她答个“我看过”那她的老脸往哪里搁? 许是知道女子此刻的焦急,就在阿不aoeiwu却总说不出重点时门支呀一声开了。注意力撤离,禧欢言语急切,“老大――” “先去看看,然后大厅集合。” 领了命令,看着众人急忙散去。杵在门口的女子终是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擦擦额头没有的汗,总算走了。 “还过的去么?” “行是行,就是白了点。” 她下意识的随口一答,却立马绷了神经收了嘴,他怎么没走? 她垂着头作乖巧状,半晌不听得那人说话,小心翼翼抬了眼巡视,却撞进那似笑非笑的眸。 对着月光,他嘴角噙着揶揄,眸子狭长狭长的,夜的暗邃尽数凝在那微挑的眼角,又似有一点亮点缀在那,似空中月似天中星,直直烁进了她的眼里。 鼻尖拂过风的清香,带着夜的幽清,他离她,不过咫尺。他呼吸绵长,而她却停滞了片刻。 阿不低了头,盘算着该怎么组织语言,微咳了下才道,“你不吃亏,好歹我也是你压寨来着……”眼见这话有偏离的嫌疑她赶紧拽回,“你不要有负担我是不会要求你对我负责的就算长针眼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他眼底映着义正言辞的她,神情可以用淡定来形容。相处甚久,他怎不知此女的无赖性子,那番话也只当是她日行一抽发作了。 只是……眸光微转,其中星点似是一跃,唇角先勾。 只手一揽,佳人在怀。 阿不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侧头看向搂在自己肩头的大手,修长洁净,骨节分明,好看是好看,可是…… 她头往另一侧上方撇去,目光所及是他那常人最抵抗不了的薄唇,微微弯着,此时却是平添几分猜不透的邪肆。 她被他带着前进,嘴却有些讷讷了,“难不成你要劫色?” “色?”他果然停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却是笑的更明显,“你有么?” 好吧,她承认在他面前她那句话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他妹的以这样的肢体接触来色诱报复她很有意思? “恩,的确很有意思。”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点点头,却在女子爆发前先一步撤了手大摇大摆离去。 身后女子闭着眼,一双手紧了松松了紧,一呼一吸间努力调整着自己。 前厅。 众山贼已乌压压的集聚一堂,正座大椅上,风一横支着脚,斜斜靠在虎皮软垫上,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那骇人生威的虎头,堂下乱嘈嘈的一片。 阿不走进,全场俱静,众人热辣辣的视线便投在了她身上,心却莫名一虚,连忙伸出三根手指指天道,“先声明啊,虽然我经常送他叫花鸡,可是他逃走跟我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还有,”她站在山寨另一个唯二女性旁,“怀疑一个女孩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果然,浅意闻言皱着眉嫌弃的撤开了几许。 阿不只好捱了风一横旁边的座位坐下,提醒众人好歹她还是压寨夫人不是? “阿不,你居然有叫花鸡也没想着我的份?”禧欢第一个站出来,表情很受伤,语气很黯然,只是他的主题不贴意马上被众人吁了下去。 紧接着又上前一人,阿不努力想要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可是那黄脸红眼挂着大肥香肠嘴的男人已经挑战了她记忆的极限。 随后听他熟稔道,“阿不,你不是捣鼓毒药了么,下成功了么?” “平、平安?”她瞪大了眼不确定道,他、他回炉重造了?还失败了? 大抵是女子眼中的震惊太多明显,自觉此时形象不佳的平安悲从中来,想将愤恨的目光射在某个无良大夫身上可惜没胆,继而转投在刚刚嘘声一片的方向,果见那个猴崽子捂了嘴偷笑。 “我没屎(死),已经是万幸了。”他摸摸自己的嘴,很是感伤。 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但她大抵还是能体会到当时的惨烈情况,这才想起他刚刚问自己的问题,眼神有些闪烁起来。 “其实、其实也不是毒。”她支支吾吾,指指她肩头亮着洁白牙齿的吱吱,声音愈发的小,“这不是找不到毒药么,我就用吱吱的屎提炼了一下。” 言毕,吱吱转过身向众人露出粉红粉红的菊花,一缩一收的菊花在主人扭动的臀部下愈发张扬。 ------------ 第二十二章 被迫迁移 更新时间:2013-04-13 自笑三生夜逃已数日有余,山贼们照样打劫,照样站岗放哨,好似那段插曲影响不到众人般。阿不曾好奇的问过风一横就不怕那人带了兵队来剿匪之类的问题,却被连讥带讽的嘲笑了一番。 “胆小做什么山贼”浅意妹子就当着她的面直接来了这样的一句,打她这一出口阿不就知道跟她没有共同语言,这无关胆量,更不是她胆小,而是提出了一种可能,硬币都有正反面,就不许她将假设做的更全面一点? 目光短浅,匹夫之勇,再加一个目无尊长,她暗哧,同样鄙视。 直到某天风一横再次聚集众人于大堂之上时,他们一副见到瘟神尤其是浅意的面瘫脸终于染上了几丝抑郁时她才恍然,原来连日来的惴惴不安终是变成了现实:四皇子果真带着军队来剿匪了。 看看看,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她就说她的乌鸦嘴很灵…… 只是阿不得意没多久就虚了,她忘了她也是山贼一枚,当初抓他时她可是主力,再加上到底是她向他“下毒”,此次前来,分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的! 完了,她哀嚎,看向风一横无不怨愤,这该千杀的主谋啊…… 或许是女子的眼神太过控诉哀怨,风一横稍稍敛了以往的惫懒,轻放下茶盏,眼随随的看向底下众人,“探的如何了?” 绯艳的唇被茶水润泽,连着他波澜不兴的声调都似被浸湿了般,拂去了夏日不少浮躁。 “老大,依照军队行进速度,入夜将会到达山脚。”禧欢收了平时的嬉笑道。 阿不惊叫出声,“现在日头已是西斜了!” “喂,你该不会是回去收拾细软预备散伙吧~” 那正欲隐遁的身形一滞,僵硬的转过,见他们都以投过来各色目光,强扯起笑,“你真爱说笑。” 摸了椅子好生坐着,心里早对那早不出声晚不出声的无良大夫问候了个遍。 “带了军队,恐怕不好对付。”平安撑着下巴摩挲着,上天怜见,他往日的形象回来了。 大哥,你好歹有点山贼的自觉……阿不别了脸不忍再听。 “不是说黛国老四流连花丛的么,带兵剿匪这么有辱斯文的事他也干得?”她疑惑。 “说不定就是冲着某人来的。”她顺着声音望去,果见斜对面的浅意绷着脸冲着自己,将视线巡视一遍,无不是或控诉或了然的聚焦在自己身上。 吞了口水,她将注意点转移到真正的主谋上可风一横那厮居然也配合度极高的望向了自己这里。 妹啊,她真是比窦娥还冤! “吱吱,你说我是不是冤枉的,当初是不是某个千杀的硬要将玉环给我还教我用毒逼迫,是不是还有一个更没良心的连药都不给害我只得用你的屎来糊弄别人的?” “吱吱!”吱吱叉着腰点着头,窜到桌上对着众人做了鄙视的动作,然后摇着尾巴讨好似的对着女子亮着大白牙。 “恩,还是你明事理。”无视其间风一横飘来的一记意味未明还有别处凌迟而来的眼神,她摸摸吱吱的头以示赞许,不枉她平日叫花鸡伺候。 山贼们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主题上,“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老大?” 阿不摸着吱吱,闻言,众人的视线又不约而同的聚集在狼牙寨的大当家身上。 夕阳斜晖映照进堂内,似撒进一条金黄的甬道,亮黄了整个大堂。 他就在整片光晕里,视着前方,似穷尽了天涯。 他眼底闪着璀璨的碎光,迷离而空灵,脸上被镀了一层金黄光晕,圣洁的不似凡人。 每个人的呼吸不自觉轻缓了。 风徜徉,带起屋外叶的摩挲,仿佛静止的时间,一片树叶飘落,他眸光一动,却是浅浅笑了。 …… 是夜,月暗星疏,于狼牙寨而言,却是一个不错的天时。今夜,他们会有个分散大逃亡。 对于风一横放火烧山的决定,寨内所有的山贼是没有异议的,她虽舍不得却也理解。 在山寨的最后一顿晚饭后,一心,浅意和尽凡一组,而她则与风一横,平安,禧欢一同。 遣散了一群小弟后,以他们两组为首的山贼头领们兵分二路从后山出发。 山腰。 树下渗漏暗淡的夜光,林间三人停了脚步。 “他们没问题吧?” “有了一个累赘,估计没我们快。”一道女声略含不悦的回应,回望了与他们相反的那个方向,却无多少担忧。 “她不算笨,有老大在,不会有问题。” “你不是只对机械感兴趣么,怎的又注意上她了?” “你不是也只对一堆杂草感兴趣?”换言之,他不是也闲的很。那头果然一塞。 暗夜下,先是一道黑影跃纵而起,随后紧跟了两道身影,闪进林间,快速隐逸…… 山另一头。 大逃亡了阿不才发现自己挺有拖油瓶性质的,山贼里唯一不会武功的废材此时撑了树干气喘不止。 “早叫你多多运动,现在拖后腿了吧。” “你干嘛,我不走,走不动了!”见平安要拉自己,阿不抱了树干死活不肯松手。 “嘘!”禧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头无奈道,“姑奶奶,小点声,你想引人来啊。” 阿不皱着脸想占便宜,“平安,好平安,要不你背我~~”禧欢看着太瘦了,她没好意思开口,至于那妖孽,她嫌弃的抖抖身,还是免了罢…… 平安先是一愣,然后眼小心瞅了身边的风一横一眼,心里一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千个万个不愿意。 珍爱生命,远离阿不。 “休息够了么?”刚刚一直没发话的风老大终于开了嗓,眼却依旧视着山下,不愠不火的让人猜不透他想些什么。 她很诚实的摇摇头。 “过来看看这边风景。” 他提唇,连头都没转。 她迟疑了会,却还是走近他身边,顺着他手拂开的树枝,眺目望去,山脚下那一路蜿蜒逼近的火光就如一条火龙般匍匐前进。 她心中一紧,随即如战败的公鸡般耷拉在那里。 “有力气走了?” 风一横终是转头,见身旁矮自己一头的女子蔫了般点点头,这才满意的收回手。 ------------ 第二十三章 惊鸿一瞥 更新时间:2013-04-14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你有养过我么?我可是付出劳力的。” 女子老不在意的两声哼哼,却见本是巡视前方的男子目光突然投注过来,盯着怀中怔怔的她。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爱财甚于命的女人。” “谢谢,机在人在,机亡人亡。”她反而得意扬扬眉,催促着男子脚程快一点。 果然出力的不是自己气都喘的顺多了。 在风一横怀中安逸,享受着免费劳动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及处,一树树郁林飞一般向后掠去。 忽的想起刚刚他追上自己的一幕―― 方才跑的太匆忙连手机掉了都不知道,竟是跑了大段路才发现,平安禧欢叫她不要算了,她打死不肯,执意要回去拿。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跟上。” 她当然知道临时出个状况是个多麻烦的事,手机是她的自然犯不着拉上别人一起犯险,甩下这话她自己折回去了。 可没走多远身子一轻却是被后来居上的风一横抱着穿梭在山间了。 “你怎么来了?” “你好歹让我有个表态的时间,不是你说的我是你贼汉子,哪有让老婆只身犯险的道理?” “那他们呢?” “他们先走,到时汇合就好。” 女子不再言语,他低头看她,打趣道,“怎的了,莫不是感动了?” 她不理也不看他,却知道上面的视线始终定在自己那里,带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热度。这是个她看不懂的男人。 “脾气太臭太硬,女人,你依附一下别人会死么?”暗夜中,他微沉的声音似染上了磁力,声声扣上了她的心尖,听不出喜怒,却凭空撩起了她心底一片莫名涟漪,极浅极浅。 “你就当我是个异类吧。” “很明显你是。” 他的回答让她勾了唇,她望着周边快速掠去的树丛,分不清光影,唯一能感知的便是他胸膛的热度和那强劲的心跳。 “你知道吗,我来自一个女人当男人的世界,那里,每个女人都是独立且自主的。”她得空的手比划着,语气带着一丝向往还有浅淡渺远的念想,神情似假又真。 “女人当男人?”他笑,“那男人呢?” 阿不骨碌着眼珠,灿笑,“自然是贱人了,哈哈!” 他看着怀中笑的开怀的她,那是很张扬的姿态。 只是,他抬了眸掩去了其中的深幽,太过就很假了。 一路无话…… 山头漫天火光,映红了天际半边的云色,与天相接,红的火艳,黑的幽邃,连绵成片,真正的火烧云。 因着火光,二人的脸扑朔明灭着,随着他们接近,她似乎能感受迎面扑来的一股子热气。 撤离了风一横的怀抱,一股热波杂着清风拂来,带起发丝撩面,她只沉着眸子看着火势不减的山头。 扭头看向山下,隔着稀疏的枝桠,依稀见得下头的火龙快速的移动着,十里火光,蜿蜒着要在这火烧云下聚首。 脚动,她蹲在刚刚疾奔而摔倒的地方,眼四处巡视着,忽的眸光一动,面上一喜,伸手探去,果然是掉在这儿了! “回去再跟你的宝贝好好负荆请罪吧,再不走就插翅难飞了。” 话落,阿不只觉天地一阵翻转,人已被横抱着往山下飞去。 她这才得了空看着他,他身后是滔天火红,几欲覆过他们。 盯了一会儿她有些不自在的转了头,表情颇有些别扭,“谢了。” 那一声细若蚊吟哼哼般的道谢让风一横本是眺着前方的眸子转至怀中人身上,“恩,受了,不过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他挽唇,速度却愈发快起来,如山间鬼魅。 她白了一眼,刚刚浮现的一点小感动消散无踪。 阿不对风一横武功高低的概念只停留在一个朦胧的状态,但是,这俨然已脱离引力的非人速度还是让她吃了不少惊。 俯瞰下,他们距离那火龙越来越近,这是达山脚的必经之路,离他们不过数丈的距离让她微微紧了心。 虽紧张着,可视线还是不自主的往那危险的方向瞄: 只见所有兵士银铠披身,被支支火把映照的发光,反射着泠人的亮光。铁甲覆面,只露出坚毅如石的眸。队列整齐,行进中,只有铠甲摩擦的冷锐之声。 脑海中晃过那狂狷身姿,却始终不能与当今四皇子联系起来,“他竟统领了这样一支铁队……”阿不失声喃喃,言语中透着不敢置信。 “你如何得知这又是一支铁队?”他视线亦是从那方向收回,对上她的,有些调笑也有些意味不明。 “步伐轻盈,质素过硬。一路行进竟无丝毫紊乱,若无铁的纪律如何做到?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神,”她一顿,脸不自觉凝肃起来,“有、杀、气。” 他幽暗的眸如同墨染,盯着还在自顾念叨的女子,“笑三生那家伙居然调的来这样的军队……难道他知道我喂他的是吱吱的屎?” 她摸着下巴作思考状,忽的愤恨起来,“就为这样的事赶尽杀绝,妹啊!” 她不算粗口的粗口刚一落下,只觉一道似在冰山中淬过的凛人寒意直逼而来。一怔,侧目对去,却是浑身一滞。 偌长行军中部,却是有一顶挂有纯白丝幔四角大轿,四角分别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任近旁火光亮堂,独此轿清辉灼灼,不与同色。 这里面坐的,还能有谁! 抬轿子的是四名半覆面纱的女子,皆是未束发,三千墨云尽数泻下,眸子清冷,比周遭夜色还要冷上几分。 素色长裙飘飘,腰际皆系一式样的如意环扣结,莲步轻移,白绢帷幔无风自浮,露出轿中垫子一角。 隔着半透明的帷幔,阿不依稀辨得里面的人支着头半卧着,而他视线的方向,分明是自己这里! 她猛地别了脸,心分明还跳的厉害,竟有种被看穿的慌乱。 “要到了。” 风一横的提示还在耳侧,可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山间的风忽的一阵刮过,她像是魔怔般再次寻眸望去,那里帷幔翩飞更甚,她凝着呼吸紧盯着,却被自己见到的一幕震在那里! ------------ 第二十四章 打尖青楼 更新时间:2013-04-21 香,入鼻尽是清幽雅馥之气,心旷神更怡;软,贴肤柔意宛若失了重量,飘飘逸然…… 这一瞬的舒适令人迷醉,女子满足的溢出一声喟叹,伸手一捞随手抱了满怀做滚筒状,脸上露出惬意,眼皮高度配合的紧闭着。 习惯性的伸展四肢,右脚的疼痛令她微皱了眉,意识也渐渐回笼,眼皮终是掀开了些许。 什么情况? 她先是一怔,然后一个激灵坐起,忙打量自己的情况: 绯红床帐被金钩左右挂着,牡丹绣枕百花锦绣被,她在床上?还是一张绝对够档次的大床? 视线再转,漆红四弯脚桌,桌上青瓷茶盏摆着。贴墙处,又另是一排桌椅,案几上,乳白玉的双耳三足香炉散出袅袅烟迹,升至半空尽数溃散了,刚刚梦中闻的,不正是此香的味道! 难道……她眉毛挑高一只,又穿了? 慌里慌张的掀了被子下床,脚刚一落地就哎哟一声跌靠在床畔小案上。她嘶着气,视线转至那被包成粽子的右脚踝,心中疑虑又深了几许。 记忆还停留在跟风一横逃亡的那晚,她记得拿了手机跟平安他们汇合时又不小心将脚扭伤了来着。 然后她忽然就没知觉了,再醒来就是躺在床上。 那这到底是穿没穿?她觉得凌乱了。 床畔小案上放着一套女士纱裙,自己也是一身宽薄纯色里衫,这才慌忙摸向自己胸口,心骤然一紧,手机呢! 顾不得脚上带伤,冲向梳妆台上的镜子,镜中依旧熟悉的面庞此时有着紧张切迫,挣扎起一拐一崴的奔出房门。 “哎,前头那人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我也觉得。” 远处长廊,走来并肩的二人,对着那背影若有所思。 “……” 看着房门大开,凌乱的床被,空空如也的房间。平安禧欢对视一眼,却如触电般的冲出房门,“阿不――” 随着二人拉长的尾音,那踉踉跄跄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 一方小院,藤缠高墙,通然幽翠,极致了那方天地的芳华。 万绿丛中,墨绿叶间,斗雪红竞放,如血冶艳,颤了人心的动魄。 院内正中,一白亭静立,霁雪琉璃珠帘真丝纱幔无风自浮,悠然惬舒,徜徉时间。 隐约见亭中二人对坐。 “你的出现总是让我感到――惊喜。”指尖一玉杯,她轻执浅晃,透绿玉色流转指尖,清雅色,魅惑人。 “有点波澜,人生才不致无趣。”他的眼,安静淡然的宛如一块玉,视着杯内微微水色。唇,提了几分。 “难得见你不守时,真好。”玉指轻抬,酒饮尽。乳绿杯,红颜唇,那风华便绽在杯畔。 “看样子最近让你闲着了。”眉眼不抬,对面那一抹紫却始终落在眸中一点。 女子娇笑,移开了唇边的杯,侧着他支起了额,皓腕纤纤,而她视着院内的朵朵血红,神态慵懒,“你可害人家损耗了不少时间,美女的青春,”她转头视向他,笑,“可是浪费不起的。” “哦?”男子微扬了调,语气不咸不淡,“我觉得这段日子你该是享受的,难道不是?” 他的表情依旧看不出有丝毫的波动,却是对面的女子无不神伤的哎了声,“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哭的时候你可牵过肠挂过肚?只道是天下男子皆薄幸。” “你能如此看得开,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女子本欲回驳,突闻后方传来声响,悠悠转了身子,羽睫轻颤下,带过一抹精光,抬眸对上他,有着揶揄,“你的‘有趣’来了。” 话落,风一横凤目轻抬,视线越过对面女子意味未明的笑靥,停在远处那踉跄的身影上,几不可见的涟漪被近前的女子瞧的仔细,她的唇提得愈发张扬。 阿不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只是没目的的乱撞,赤脚沾染一路尘土,衣冠不整,披头散发,俨然疯婆子般。 脚下一绊,她瞪大了眼挥舞着双手只能颓然接受大地的怀抱。 “哎,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亭中女子一声叹下,眼梢光影闪过,珠帘轻晃,反射着光点零碎的打在她凝腻的脸上,她眉眼更弯。 亭外长廊,风一横已稳稳接住了女子,一件纯色外袍已将女子牢牢盖了个满怀,包括那裸露的脚。 “风风风――” “恩,你现在是挺疯的。” 看着怀中女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样,他很怀疑她的神经是不是永远都要比常人活跃一点。礼义廉耻,她占不到一个,这个压寨夫人着实让人伤脑筋。 心中挂着大事阿不也不计较,拽了他襟口急急道,“我手机不见了,你有没看见,我手机又不见了!” 知道那手机于女子而言就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风一横正了几分色,“不是一直是你自己收着的,”他眯起了眸,略带嘲讽,“你不会告诉我又被你弄丢了?” 她一塞,脸色一变,瞪大的眼喃喃,“又、又被我丢了?”她如遭雷击的楞在那里,眼里竟破天荒的漫起水雾。 他见她一副倍受打击的懊悔,心里也疑惑,晓天背她回来时明明还在的,怎么可能还会弄丢? 正当这间刻,平安禧欢跑着过来,看见他手里执着一个红色物什挥舞着过来,眼里划过了然。看向女子的眼难得多了几分挫败无奈。 见着手机的一刹那女子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光,一把挣脱了某人的怀抱夺过平安手中的手机左瞧右瞧,然后又是一番捶胸顿足的道歉云云,阿不这才抬了眸,道,“你们哪里找到小红的?” “床上,你床上,被被子压着……”平安抽着眉角回答,他可以无视刚刚跟手机一个劲道歉的疯女人么? 禧欢已经撤离那女人一丈之外了,疯子会传染么? “哦~一定是睡觉时不小心掉出来了,”她点点头,忽的又指着他们叫唤起来,“喂,擅闯一个女孩的房间还乱翻东西太猥琐啦你们!” 禧欢挠挠头,平安眨眨眼,一派无辜,齐答道: “忘了……”忘了这是个女人的房间。 阿不捏紧了手机瞪着他们不说话,势要用眼神杀死他们。然后一手指向脚下的绷带,借题撒气,“这个又是哪个的杰作,包得好看点会死吗?” 她的眼愤愤的环过众人,看着那两个混小子鼓着腮帮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更觉气闷,顺着他们鬼祟闪躲的视线,她蹦着脚转身,果见风一横老神自在的环着胸。 “按你的风格绑着。”他居高临下睥着她,像恩赐般将袍子往她头上一砸。 “你!” 眼看小宇宙又要发作禧欢平安眼疾手快拦下,一个帮着盖外袍一个忙着劝说,“别别别,淑女动口不动手,昨天可是老大背了你一整晚快天亮才放下的,得人恩果千年记,阿不你平时不都这么教我们的?” “屁,我说的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两边胳膊被他们架着,她只得用得空的伤脚踹他,可惜连某人的衣角都没碰到。 “那好歹你扭伤了脚还是老大帮你绑的。” “绑的这么难看,还不如不绑呢,一大早人影也不见屁个,手机又没见到,老子还以为老子又穿了呢!” 风一横云淡风轻的看着的那边骂骂嚷嚷,却被女子嘴快顺出的话引了注意。 “你说什么穿?又?说起来,你说你不是黛国人是么?”他逼近,周围没了声息。 激动中的女子一怔,心里却莫名一慌,貌似她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自己的来历,穿越,这不是他们能理解的范畴吧?若是被当做妖孽什么的将自己小命交代在这岂不是很冤? “没、没什么。”她作势理理外袍退开他些许距离,理智瞬间回归大脑。 这家伙警惕性要不要这么强,她瞥了他一眼,将鄙视埋在心底。打量起四周,“哟,这里环境不错,空气很清新,哈哈,心情突然就好了。” 女子拙劣的话题转移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的,不过男子也没有继续深究,而是顺着她的话颔首,“伊人楼,自然是不错的。” 他扭头,果见女子一副云里雾里的茫然状,转了身朝亭内走去,显然不想跟她再费唇舌。 “他什么意思?”阿不冲着平安禧欢指指那人,刚刚她是被鄙视了? “除却伊人不为美,姐姐,伊人楼,这是享誉黛国的伊人楼啊!” 看女子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平安扼腕的扭了头失望背对,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罪无可恕的事一般。 饶是平时作为资深吃货的禧欢此刻也难得摇着头拍拍她的肩,“阿不,记住了,伊人楼是作为除京城外最享誉盛名的慕雪镇上的一大特色……” 禧欢絮絮叨叨的讲解阿不已经听不进去了,耳边充荡的就是他一大段废话中最为关键的俩字――青楼。 伊人楼===慕雪镇===特色===青楼?正是她此时脚下站的这块土地? 还有这里早已不是狼牙山下的小镇了,而是相隔了好几十里的东南方的一个大镇上――慕雪镇。 才一晚的时间,她睡着的这段时间,竟悄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了? ------------ 第二十五章 至美深雪 更新时间:2013-04-23 一声轻笑溢出,激灵了某人的神经。阿不寻眸望去,顺着光洁弯曲的鹅卵小道,四角白亭出现在小道尽头,就被簇拥在万绿千红中! 珠帘轻纱虚掩下,亭中男子执杯轻嗅酒香,宛若未觉。而她的目光却灼灼定在了他对面的紫衣女子身上。刚刚她竟没发现她就在亭内? 女子背对着她,不曾窥得容颜,可那婀娜身段纵使隔着纱幔珠帘亦是牵人心魄,不知在她对面风一横眼中的又是如何一幕靡丽风景! “美人当如斯……” 阿不喃喃,不曾想仅是一个背影她已然作出了如此断论。 “虽说的早了,却也是事实。” 她转头,只见平安环着胸一脸赞同的望着那里,禧欢则是眯了眼摸着下巴来了句莫名的话,“果然还是朦胧好些。” 珠帘轻响,她忙望去―― 一只手,纤若无骨,洁净修长,微粉指尖凝着微微光泽,缓缓印入眼帘。 阿不屏着气息,等待着。 无疑,这将是一副正在绘制中的绝美画卷。画未,而主角,却是那女子自己。 随着那紫色身影如泼墨中的画般铺就,天地无光,万物失色! 白绫纱,青丝发,倾城颜,卓风华,一袭紫衣,她眉目如画。 看向她,浅笑处朱唇绯艳,万般风华,黯淡了一院的如血斗雪红。花中皇后斗雪红,浓艳如血,热烈如火。人如花,花如人。 深雪,天下第一美人深雪,一个如斗雪红般的女子。 饶是女子,也要被那番风华倾折,阿不痴痴的看,视线锁定处,眸中女子毫无忸怩的大方之态让她心中欣赏更甚。 这是一个胆大奔放的媚惑女子,无袖无肩设计的紧身紫衣熨帖,勾勒身线。一根同色吊带绕颈而缠汇于胸前抹胸式的深紫锦缎云纹衣缘,整只左臂连着肩膀皆无遮挡,肤如凝脂,引人遐想无数,可偏偏右袖拼接的同紫真丝半透大袖直垂脚底将她的右臂若隐若现的轻掩,从上至下,紫的愈发深浓,展现给人的无不是勾人心魄的撩拨与魅惑。 阿不有些无意识的走近,眼前的美人便更清晰了。 微卷的发取了部分斜斜的上绾于右顶,结高约半掌的长髻,饰华胜,一根尺余长的镂空穿枝蔷薇纹金钗斜斜穿过长髻,余发长长散下,披在肩上。 她五官立体深邃,竟带着少许的异域风情,眼梢挑着万种风情,笑看着正仔细打量着她的她。眉眼弯弯处,紫色水流状的花钿便似活了般。 阿不猛地回神,抚着心脏退了一步,吞了口唾沫道,“又是一个妖孽……” 亭内风一横耳尖的听到那个敏感词,眼往那邋遢的女子一扫。 深雪咯咯笑将了起来,一击掌,马上有人进来看茶,只是这次还附带了一双鞋。 “听姑娘这番话,莫不是还见过其他妖孽?”深雪语气微扬,眼不动声色的掠过某人,停在身侧,平安禧欢正苦着脸的认命伺候着穿鞋落座的阿不。 俨然不觉形象不佳的阿不拢拢某人砸给她的外袍,八月末的暑天,这里自有一片清幽。眼幽幽瞥了风一横一眼,“这个么,看情况你应该比我熟。” 然后朝女子一伸手,“你好,我叫阿不,阿不的阿,阿不的不。风一横的朋友。” “阿不,你――”随着两声闷哼,平安皱着眉捧腹弓起了身,而禧欢则扭曲了脸抱着脚单脚跳开了主谋些许。 其间无视风一横看向自己有点幽深的眼神,她重新伸出手,朝着女子灿笑,一派人畜无害。 阿不自然是打着小算盘的,他们的熟稔,她再看不出来就可以戳瞎双目了,反正她这个压寨的随着山寨崩掉后也算是玩完了,与风一横相看两厌倒不如成全了他的老相好。虽然她是池鱼,但还是不要殃及了好。 似是没料到她开口就是撇清关系的话,女子先是一愣,却也只得先学着样子伸了手,“深雪。” “吱吱!”电光火石的一刹,女子肩头已站了一个浑身雪白的松鼠,正呲着大白牙伸着右爪。 “哦,这是吱吱。见笑见笑,呵呵~”阿不一掌拍掉那也想要和美女握手的爪子,气的吱吱往她头上窜了好几下才到风一横面前作泫然欲泣状。 收回了手,深雪还是有些不在状况,这算什么?她原本以为要先打上一架的。她不是他压寨夫人么?她这么急于撇清关系她还怎么扮演前任怒斥这个插足的第三者夫人? 扭头视向对面的男子,正一派闲适的逗弄着那比划着爪子的松鼠,连正眼都没瞧过这里。 手忽的被抓起,却见女子正切切的看着自己,随后听她道:“姑娘,姻缘天定,可幸福是要自己把握的,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所有的缺点,没有癞蛤蟆,天鹅也会寂寞,所以,你真的不需要顾忌。” “可是――”深雪忽的玩心大起,故作忧伤道,“这癞蛤蟆说是有母蛤蟆了。” 阿不一塞,面色一沉,嚓,把自己给骂了,刚说这女人挺让人欣赏的怎么嘴一下就毒起来了,果然么,这妞是那厮的老情人。 她以一记刀眼剜向那该千杀的主,却也只得忍了气好心劝解道:“姑娘我跟你说,这世上没有忠贞的爱情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小三?” “恩,就是最终得到胜利的爱情捍卫者。”阿不凝重的点着头,平安禧欢已经拍额无力转身了。 “就算在一起了又如何,你努努力,掰开还不是迟早的事,再说了,成婚了都还能离休呢是不?” “好像有点道理。” 在旁被阿不暗算过的二人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们发誓从前真没见过这样奇葩的一个生物,而被说成癞蛤蟆的正主,哎,他们简直连瞅都不敢瞅。 “吱吱。”看着拿着瓜子引诱自己的男子,一向嗜吃如命的吱吱却踌躇不前了,乌溜溜的眼睛眨着,看见男子微勾了唇角,“吱吱!”松鼠飞快的窜回到女子肩头,埋在女子头发间偷瞄着男子,小命还是永远摆在第一位的。 阿不与深雪并膝谈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完全无视了亭内的所有人。眼看就要将深雪拉入自己阵营,却被她临了的一句“所以你就是那只母蛤蟆么?”噎在了当场。 看着她心情大好的扭着腰肢招摇离去,阿不阴沉了脸视着从头至尾被无视的风一横,“你真是瞎了眼。” “我确实是瞎了眼。”他视着她,眼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旁边的二人看的心惊胆战。 阿不冷哼一声扭了头,灌下一杯茶,说的嘴都干了还被摆一道,蛇蝎美人蛇蝎美人,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从肩上扒拉下赖着不肯走的吱吱,随手一丢,“吱”的一声,那松鼠已呈抛物线砸向花丛。 她冲着他扬扬眉,多有挑衅之意,总有一天,吱吱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 风一横不发话,只是盯着她微微眯了眸,凝在眼梢眉角的一点幽邃若隐若现。嘴角微牵,带起一抹邪肆,对面的女子果然神情一震的敛了几分,开始拿脚下的绷带撒气。 “对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原来的衣服呢?”那些裙裳她到底穿不习惯。 “你想告诉所有人你是个异类么?” “那给我男士的衣服。” “没有小号的。” “那去买咯。” “据我所知,你目前是处于寄人篱下阶段。” “你不是说这里是青楼么?”穿女装晃荡她这才叫危险! “放心,你很安全。”他起身,居高睥着她,脸上这才有了笑,“我是说――长相。” 他拂拂袖,走的好不潇洒。 噗嗤一声,她厉眸一瞪,那两个身影捂着嘴溜也似的窜逃了。 那厮、那厮嫌弃她是矮挫穷…… ------------ 第二十六章 藏龙卧虎 更新时间:2013-05-01 夜幕微降,灯火初上,慕雪镇,伊人楼,迷人眼的红灯绿酒。 偌大青楼一隅,有一片清幽地,这里,不同于那方的喧嚣,宛若隔绝了般。 正是掌灯时分,透过窗纸,屋内人顾影的样子便析在其上。 铜镜中,依稀可见女子将自己仔细端详的神态。 白地杂宝花纹交领窄袖上襦收系腰侧两节,青绿色小折枝暗花卉纹罗裙束于腰际,将脚下的素色蜀锦鞋盖的严实,裙襕上挂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豆绿宫绦,白绿之间,只觉一阵清新爽净之气。 镜中的女子笑了笑,起身展臂翩飞旋转了几圈,裙面展开,裙襕上百花绽放。 虽然这一身良家妇女的女装出现在伊人楼内有些突兀,不过要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真的送来一些“清凉装”她恐怕还真没那个身段穿出来。不得不说,她还是挺有品位的么。 “原来你穿起这些正常的衣服还是挺正常的么。”门口,平安抵着下巴半眯着眼打量着一身襦裙的女子,言语中多有惊喜之意。 “衣服不错,哎,阿不你那头发咋回事?”禧欢紧接着走进,嚷嚷着,然后恍然般一拍脑袋,“哦,我忘了你不会梳髻。” 一身端正衣裳,唯独头却未做打理,阿不斜了二人一眼,已经不指望他们会打声招呼出现。 重新坐于梳妆镜前,取了绿橝自顾梳着,将头发分了两侧编了两股小麻花贴于胸前。 “小清新路线你们没见过吧?” 阿不回头冲他们得意的扬扬眉,走上前停在二人中间,嘴一咧,双臂一捞,平安禧欢的脖子便被箍紧了贴近她。 “哟,你淑女点,好歹对得起点你这身衣服。” 阿不嘿嘿两声笑,满不在意,“同志们,夜晚求活动,有推荐不?” 三人六眼凑在一起溜溜转了一圈,“巧了,今晚你有眼福。” “有默契,我欣赏你。”阿不眯了眼赞赏道。 走廊上,三人一团,勾肩搭背。 “阿不,我说能把你手放下么,这么走我累得慌。” “我同意,我还在长身体,会被压矮的。” “抗议无效~” …… “阿不……”平安闭眼眉眼抽搐,“能不能注意下你现在是良家妇女。”现在可是在大堂内了! “关键是你搂着平安一个还好,”禧欢捂脸,像是有多羞愧似的,“哎,清白全毁了。” 二人往中间人脸上一瞥,终于认命的叹了口气,她根本没听见…… 一路走来,碰上他们的人无不是投以暧昧揶揄的有色眼神,一个穿着正经的姑娘左右搭着男子,到底是在伊人楼能有此魅力了。看着三人怡然离去背影,众人如是想。 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大镇上的第一青楼,刚进得正堂内时阿不便被眼前的满眼的火红震了一下。满脑的印象就是剩下:红,火红地毯铺就奢靡,朱漆四弯脚桌映光,成串灯笼缀点迷离;大,酒桌鳞次,随挑一处,便是舞女展肢媚舞。 丈余的正门迁客骚人不绝,堂内正中圆台为始,向东、北、西三方分设长梯直达二楼。二楼栏杆处,有人或凭或倚,姿态万千,却是随意。 正对圆台的一道长廊,唯此被隔成了间间小阁,皆被五色珠帘轻隔着,观赏歌舞之余保障隐私。伊人楼,果然是人龙混杂之地么。 阿不的眸缓缓环过小阁,却在一处怔然停下。 “快点上去吧,老大寻了好位子,好戏就要上演了!” 被撺掇着,三人寻了旁边的长梯过去。 掀了竹帘进去,阿不首先是被那松鼠的圆润身躯吸引的,那畜生正在桌面上对风一横做哈巴狗腿样。 风一横手里端着一盘瓜子,取了一粒于指尖,拇指一弹,那瓜子便成抛物线弹出,“吱吱——”某鼠扭动着球一般的身躯纵身一跃,准确入口。 一人一鼠,抛物投食,乐此不疲。 “吱吱!”一记畜生不甘的长鸣,众人只见那圆球已呈抛物线隐没在一楼觥筹间。平安禧欢早已向后撤退了一步安全距离。 夺过风一横手中的果盘,二郎腿一搭,自个儿嗑起了瓜子。那畜生迟早会叛变啊…… “你几岁了?” “恩?”阿不侧头,正见风一横这妖孽斜斜支着脸打量着自己,他眸中的幽弥让她不爽,却还是老老实实答了句“二十”。 “二、十啊……”他喃喃,语气有些飘忽,“还真看不出来。” “那是,姐姐我一向很显嫩。”阿不挑眉,她才不会承认她在装嫩。 “哎,今晚什么节目,貌似来了很多人。”想着刚刚上来路过看见的阁间满座的情形,阁间外都是站守着人,看样子皆是不凡之辈。 “慕名而来。”他沏茶,视着杯内不断涌升的茶水,热气氤氲了眸。 “慕名而来?”阿不将茶杯一放,示意也给她来一杯。 捧着茶杯吹气,思索中的女子忽然轻呼出声,“原来是来看那毒舌妇啊。” 闻言,风一横挑高一只眉看向她,带着些许的意味不明。那躲在角落的难兄难弟难得统一的来了个抽搐的表情。 阿不立即恍然,赶紧将话匣一截,忙自斥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口快就把真话讲出来了,呵呵~”立马好话转上,“不过美女都是有傲娇的资本的么,理解理解。” 她讪笑几声,脑子里又飘过另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一个面瘫,一个毒舌,这里的美女都很有个性…… “对了,浅意妹子他们没联系到我们么?”说起来,那日兵分两路后就再没联系了吧?他们也不急?她看着他,眼里有着不解。 他品茗的动作依旧从容,眼视着楼下,嘴角微勾,答了句莫明棋妙的话,“快了。” 瞧着他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阿不微蹙了眉,这个家伙着实让她看不懂啊,明明是逃犯吧,还光明正大在青楼里观赏歌舞的,害的她自己都有种其实是来旅游的错觉。 逃犯,哎,他们现在可是被通缉的逃犯啊…… 阿不叹口气,顿觉没了兴趣。那晚,风吹起了帷幔,虽只是下巴加半边的唇,她看见了,所以才会震惊狐疑。轿中坐的,应该是凤无聂无疑吧,可是若是凤无聂,那…… 她抬头视向风一横,眉头微微敛拧,他应该是没看见吧? ------------ 第二十七章 舞?夜 更新时间:2013-05-04 楼下一阵骚动,阿不抬眸望去,只见熠熠生辉堂内飘起了不知名的绯色花瓣,扬扬散散的从空中荡漾开去。她眼惊喜的睁开了几许,还不待将这美景收入眼底,眼梢处只觉无数紫纱划破半空,竟撑起了堂内的一片紫天! 身体不受控制的站起,被那片徜徉着的紫色海洋吸引着,阿不惊叹着,入耳无不是众人难以自抑的惊叹哗然。 忽的乐声一起,徜徉紫海涌动处,慢慢开出了一朵冶艳斗雪红!随着乐声悠扬,花渐渐升起,如血花瓣先是慢慢的腾升,然后倏地一下绽放,竟是展开了一抹娇媚的身影! 笑如花,媚如花,天下第一美人――深雪! 人群中爆发出势如决堤的欢呼,女子浅笑不语,身姿轻展,紫纱褪去,她如仙子般缓缓落在中央圆台上。紫纱红花,唯艳了那斗雪红般的女子。 不同于上次的通身魅惑紫,看着此时的深雪,阿不觉得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生命之色。 三千青丝尽数挽起,遗落一绺垂至光洁颈侧,头上仅一朵斗雪红歪歪斜斜戴着,流泻风情无限。一袭紧身红银幻色舞衣,银幻色水浪纹衣缘衬得裸露的玉肩勾魂摄魄,一对玉蝶之骨分明欲展翅而飞,低领交襟于胸前,冰肌雪骨,魅惑若隐若现。 暗花纹银幻窄袖自肩至上臂处,再往下便又是真丝红地纹暗黄花宽袖,红色腰封紧身而缠,纤腰堪一握。腰间用血红丝软烟罗系成一圈绕身而缠的缀带。手中一根尺余长的血色玉簪通身泛着清微光泽,与她共舞。 含春眼,如玉肤,盈盈一身姿,倾尽天下人。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忘情的看着,所有的目光,都是在那个舞台上持簪独舞的女子。 此刻才似乎真正明白,慕雪镇为何取名为慕雪了,只因,这个绝无仅有的女子…… 乐声还在继续,女子的舞姿却不再局限在楼下的圆台上,手挽上轻纱,足尖轻点,她飞向二楼,辗转在各个阁间之间。 楼下不约而同的传来呵气之声,显然是对楼上之人能有女子的特殊垂青而嫉羡不已。 “啊,那不是无非公子么!”人群中有眼尖的惊呼出声,随着这一处落,“啊,那是户部尚书李大人啊……”类似的惊呼此起彼伏,皆不是身份显赫之辈。 阿不的脸紧绷着,貌似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眼在这个阁间内巡视一圈,最后黯然拍了额,果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一圈巡过,乐声将至,女子飞落圆台,朱唇轻勾,腻白如雪肤旁,那血色玉簪似乎嫣红的愈发魅惑…… 当空皓月下,慕雪镇上的夜街亦是不输伊人楼的热闹。 “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阿不对着夜空喟叹,借以尿遁溜出来的她开始了她的夜市计划。 街道两排小摊店铺不绝,叫卖吆呼起伏,阿不掂着腰间的钱袋,笑的无不得意。 那是跟平安禧欢他们斗地主赢来的,其实她牌技不行,不过就是占着他们新手好欺负的份上搜刮的,所以一旦他们熟悉入手后她便拍拍屁股走人了。笑话,她当然知道整张脸被贴满条`子的二人对她的怨念是有多大的,所以她戒赌了…… 啃着路上拦下小贩卖的糖葫芦,她晃荡的悠哉,好像自来此她便没有好好如此慢步调的享受生活了。 嘴中酸酸甜甜,一如记忆中的味道,眼中却是人来人往的陌生感。忽的心一恻动,酸酸的难受。她哎了声,吐了核,踢走了一块石子儿,继续一个人的游荡。 她难得兴之所至的感性一次,竟整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况的失意,直到脑袋撞上一睹硬物,她懵懵懂懂的抬了头,那人也是盯着她。 一头狂狷散发,额间横系一细绳,正睁大了眼狐疑的看着自己,似是在做某些印证。 迷糊的思绪一瞬激灵,阿不面色陡然一白,惨叫一声也不管手里拿了什么直接砸向那人撒了腿没命的跑。 人都有这样一个惯性,二人尤其是仇人相遇最合适的是采用敌不动我不动原则,倘若一个先跑了,那另一个必然是紧追不舍。 所以看见那做贼心虚的女人先撒腿,笑三生只需追就好了。他当然要追,那女人那日究竟喂了他什么东西,竟害他拉了半个月的肚子! “想不到那短腿的女人还挺能跑的么?”他喃喃。 桥上游人如织,桥下蓝河倒映着岸上男子来回四望的身影。 河中有游船三三两两,不似正街上的喧嚣。岸边游人往来,却唯独没有那抹身影,笑三生抓抓头,走出这条小巷时还是一脸的狐疑。 没有人发现,河中一荷叶遮挡下,一根高出河面一截的芦苇正慢慢的往河中一艘画舫而去…… 不似其他画舫一般华丽明艳,通身显其木之本色,覆以淡漆,船头隔以镂空木雕窗壁,中部小间饰以素色垂幔。船头船尾,各系四盏八角薄纱灯,风拂过灯下流苏,涟漪了水中的晕黄倒映。 此时才觉琴声悠悠扬扬,自有一股超脱飘然之态。众人脸上有着钦赏,顾目四望欲寻得琴音之源,而那不显山水的画舫,便只是静静的停在水之一方。 “公子的琴技,当世难寻,今夜算是便宜了他们。” “嘘,莫扰了公子。” 一青衫书童吐了一下舌,不再做声,眼不自觉转至那背对着自顾抚琴的优雅清贵的男子身上,眼里自然流露出的得意与羡佩。 公子自小便声名远播,卓尔不凡,才貌无双,尤具通天之智,待他们又极好…… 一竹青书童斜眼瞥了身边人一眼,掩袖偷笑,果然又在回顾公子的不凡事迹了。 思绪正浓,却只听得哗的水花渐地的砸落声,琴音戛然而止。 两个书童面色倏然一变,正待要呼却见为首的男子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二人急急夺目望去,船头早已湿漉漉的一片,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正撑着地咳嗽不已。 ------------ 第二十八章 玉般男子 更新时间:2013-05-10 阿不浑身瑟缩着,这暑天的河水她刚跳进去时就后悔了,牙龈咬的咯咯响,随手摘了头顶的荷叶置气般一扔,那千杀的男人。 她正沉浸在对笑三生的深深问候中,直觉的有两道炙热而凛冽的视线射向而来,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淡淡温度。神经总算跟上了节拍,支使着脑袋慢慢抬起来,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却是触电般的一怔。 直至多年后回想起当年啼莺时节,春风清逸,他披一件淡雅素衣,浅饮着雨前清茶,漫步于梨花树下,任白花纷落,温文尔雅,净玉无瑕。 她忍不住疑惑,这样的男子,是如何拥得那一般自在心闲散在人世间的呢?心里缓缓流淌过的温暖,想起每次忆起她唇畔那不自觉隐现的浅浅笑意,大概清楚,这便是他特有的魅力了吧…… 耀眼如风一横,那是妖孽般冶艳而不可逼视的魔魅,浓重的犹如是深秋中漫天火红的枫叶,然,世上必然是有一种与之决然不同的姿态风华,素朴淡雅的如那不无不垢的清莲。不想,她今晚竟真的见着了。 一袭轻衫,染就一树芳华,两袖月光,诉说绝世风雅。 这一刻,似乎连时光也被遗忘了般。女子不觉痴了,连男子身后两个童子对她的连声呼唤也隔绝了。 一记毫无征兆的喷嚏声,她六神归位,耳边那两个书童的声音顺着微风灌了进来,阿不皱眉,原来是嘲笑她看美男看得痴了么?她一瞪,她就看怎么了! “哎哎,说你还不害臊的,盯着我家公子,羞羞羞。” “金玉。”明明还是温润的语气,却让那本是嬉笑的书童立马敛神收了嘴。女子的现状让他微蹙了眉,侧头吩咐道,“良言,带这位姑娘到后间换身衣服,莫要伤了寒。” “是,公子。”那被唤作良言的书童恭敬领了命扶了还在云里雾里的阿不下去,咦,不先盘问一下么? “你呀亏得是遇上我家公子,要是换做别人早把你扔下水了。”途中听着那书童一个劲的夸赞自家主子,阿不搂着肩只想快点换掉这身湿衣服也没听进多少,二人行至拐角处,良言伸手往后一指,“喏,你就在小间里换吧,好了唤我一声。” 片刻后,良言看着那换了一身男装的女子慌里慌张的跑出来揪着自己领口,“小哥,你看见我玉环没,就是这么大,缠了红线的。”阿不拿手比划着,那凤无聂的玉环一直被她保管着,出门时还在的,现在没了如何不急。 “我没看见啊,哎,你别跑啊!” 奔至船头,阿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对着月亮,月光倾泻的清辉中他的身影清俊,碧玉华冠绾了两侧青丝,尺余长的同色玉簪横穿过冠,尖端凝着一如月光清泠的光,圣洁的不似凡人。 闻见脚步声,他侧头,映着朦胧的月光,轮廓被勾勒的梦幻迷离而又魅惑人心,阿不明显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是月亮惹的祸…… 她目光呆滞的视向那刚刚还抚过优美琴音的手,却倏然神情一变,他对空执着的一块玉环,不正是她的? 不待问,女子的表情已然让他了然,“是块好玉。” 看着伸向自己面前的手,不染纤尘,宛若手中的玉环,温润,谦谦。 她接过,略带忐忑,指尖带过那柔软的温度,取过玉环,连着那份淡淡的温度,收好。她重新换上笑,不置可否。 “刚刚……谢谢了。”她本来想说天热下去游泳来着,可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自欺欺人,索性就不说了。 男子倒是不在意,语气依旧优雅从容,“无妨,倒是书童无礼在前。” “公子……”耷拉着头立在旁边的金玉闻言苦着脸凄凄然的唤了声。 “不妨事不妨事。”阿不连连摆手,若说刚刚还是为他的容颜倾倒那现下就是由衷的佩服他的涵养,印象更是指数型好转。 “虽是暑天,姑娘还是要注意身体,回去再喝些姜茶才是妥当。”他的眼从涟漪水面上收回,对上她的,让人不觉丝毫不妥。 “额,恩,回去一定喝一大碗。”她双手比划着,配着笑,自有几分娇憨。 “对、对了,你帮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名字。”话一出口,金玉良言皆是看将过来,眼神意味不明,阿不目光坦荡,只是她心跳快干什么,手心出汗干什么? 男子静静审视了她一会儿,背着月光,他似乎是牵了嘴角,“柳梦留。” 对着月光,她的目光真而纯净,他看着听了他名字而扬起的女子的笑靥,阿不…… “很特别。”他道。 她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而金玉良言两书童却是微带震惊的盯着今日似乎有些不同的主子,转看向女子的目光亦是多了几分揣度。 …… 夜幕已深,游人减少,只是灯火通明依旧。 画舫上,音声悠扬,男子身后习惯站有的两个书童此时却只有良言在痴痴聆听…… 小巷道,小身影,蹦蹦跳跳。 “柳梦留,柳、梦、留。柳,梦,留……”女子负手脚踩着自哼的乐点,一路吟着那三字,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跳几步又倏地停下,头望月,然后又是捂脸嘻嘻两声笑,继续一蹦一跳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游荡着走。 “哟,这不是咱压寨夫人么,泡了水,果然心情都好多了?” 脚下一个踉跄,阿不险险稳住,敛了神望去,略显幽暗的巷道,一抹身影怡怡然从阴暗处走出,借着暗淡的夜色,那标志性的狗尾巴草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嘴角。 见女子又要脚底抹油,笑三生一个飞身抢至她身前,然后悠然转身,狞笑着,嘴里的狗尾巴草随着他的讲话而抖动,“这次你叫破喉咙都没用咯~” 这不是后宫不是后宫……囧,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主角,只是让这些故事重现,她只是作为一名看客而被感动着,乃至,入戏。 ------------ 第二十九章 强盗小偷 更新时间:2013-05-11 伊人楼偏院,亭中二人对坐,却是愁眉不展。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溜了呢,忒不厚道!”好歹也要叫上他啊,该不是自己摸出去找好吃的了吧?禧欢撑着下巴嘟嘴,一脸的弃妇样。 “现在非常时期还恁般不注意安全,就算老大说她长的安全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啊,怎么一点逃犯的自觉都没有?”平安把安全挂在嘴边,也亏得这些话没叫那女子听见,不然指不定又是哪番闹腾。 二人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哎了声。心里却想着那聒噪的女子不在顿觉没了意思。 禧欢滚着石桌上的瓷杯玩,语气依旧是闷闷的,“怎么办,要是老大发现阿不开溜了……”话还没讲完,只见对面的平安触电似的站起身,他盯着看,表示不解,平安使眼色不行,只得讪笑着动了动僵硬的嘴皮,“老大……” “咕噜噜”瓷杯滚落一边,“老、老大,嘿嘿。”禧欢陪着傻笑。 他们面前,一对男女容貌不凡,女子斜身背靠亭中的柱子把玩着手指,十指寇丹妖艳,伴着唇畔的一抹幸灾乐祸眼斜斜瞥了过来。 而她身边的男子神色淡淡,云淡风轻的样子,微眯的眸似是不经意的瞥过来,本就是怵着的二人更是一个寒战,心里对那出去潇洒的女子的问候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不过这无声的折磨到底没有持续很久,说阿不阿不就到。 看着被笑三生拎小鸡似拎着耷拉着脑袋的女子。 …… “被揍了?” “没,他一抓到我我马上就带他来这里了。” “恩,好妞。”他赞许的点点头,那女子更是得意的露出一口灿牙。 禧欢羞愧的捂住了脸扭头不忍再看,平安则是一副掉下巴的样子。深雪傻眼,这才正了身重新打量起那女子,眼中不掩饰的欣赏,这妞够味。 笑三生这才从刚刚他们那番雷人对话中回过神来,目光从一开始就高度配合自己的女子头顶停了会儿,眸色微幽,再对上面前淡定依旧的男子,清明一片,挽了笑道,“狼牙寨主,别来无恙?” 风一横无言勾了唇,拂拂本就不染纤尘的袖子,无视那数次欲张口求救的女子,悠然落座。 平安禧欢则安安静静站在自家老大两侧将眼不见为净发扬了彻底。深雪干脆自成一派,眸中闪着兴味在双方间来回巡视,想是期待一场好戏。 “大当家不想着先从我手上救下你的夫人么?”他眸微深,晃了晃手,却只遭来女子回眸一瞪。 “又穿的一身不伦不类回来,偷去的钱都花在这些上了?” “偷你个毛,老子光明正大赢回来的!还有,这明明是一身高档货,高档货懂不懂!” “是么,不过在你身上还真没看出来。” “呵呵,”她冷笑两声,“总比某人衣冠禽兽好。” “彼此彼此。” “别,别侮辱了这个词。” …… 果然,风一横身后的平安禧欢抽搐着脸,还以为开头那段对话能好好继续下去,果然是妄想了么~~ 深雪在旁看的津津有味,脸上的新奇像是发现新大陆般,不曾想到眼前男子居然还有如此一面,她发现对那个女人更感兴趣了。而且随着对话的激烈,她惊喜的发现居然还挖出了一些惊天内幕,深雪眼前大亮,她最喜欢饭后八卦了! “我说,”笑三生深呼口气,“能不能稍稍理一下我?” “哟,当初还不知道是谁一袭红妆死缠烂打的缠着老子坑了老子的全部身家。”尖酸加刻薄。 “我也不知道是谁为着我被打成一条虫还对我念念不忘。”陈述句。 “你欺骗在先!” “你背弃在先。”依旧是陈述句。 “放屁!” “跟你在一起,侮辱都觉得是侮辱了。”他语气还算平静,不过不妨碍其中的杀伤力。 若说刚刚还只是争论,再演升为吵架,不过这会子某人真的要动手了。被气的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人质的阿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狠狠拂了身后的手,眸中燃着怒火似要将毒舌男焚烧殆尽。 她蹬着脚走近,一把拽紧了风一横领口扯起他,牙齿咬的咯咯响,眼瞪如铜铃,仿佛要生吞了这讨人厌的家伙般。 “这不是自己出来了?” “?”她明显一愣,看着还被自己拽着的高自己一个头的男子正微眯了眸看着自己,不咸不淡的语气,她怎么就觉得这么欠抽呢? 她刚啧了声眼梢处人影一晃自己已被平安禧欢一左一右架着退下,一路上女子不甘的踢踹着要跟风一横决一死战的吼叫不绝―― “风一横你妹的,老子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斗鸡唔唔……” 随着后面尾音的模糊消迹,院中才重新换了种气氛。 “哎,碰上你们,我可得多留点心才是。”笑三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一口气叹下,收回手,抬眸,脸上却是一派无所谓的样子。暗暗心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罢,想起上次也是被她轻轻松松喂了药,虽不是毒药,可若真是毒药…… “你该庆幸遇上的是她不是么,圣手神偷?”宛若有读心术似的,笑三生微敛了神端详他。他依旧如先前一派随意安然。 倒是深雪抬眸看了笑三生一眼,眸几不可见的划过一抹幽邃,瞬间无痕。 “也是。”笑三生摸摸鼻子,全然不在意身份被看破,兀自笑开了。见风一横自顾饮酒,他伸长了脖子绵长了呼吸汲取酒香,然后眯了眼喟叹道:“醇厚柔和,清香四溢,好酒!” 他睁眼,“如此好酒却一人独饮岂不可惜?” “无与之配者,如何同饮?” “我又如何?” “你?”他微垂的眸看不出是何神色,只是微扬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不妨一试。”话音刚落,他执酒壶的手一扬,竟是迅雷般急速划破半空而去。 笑三生眼疾手更快,探手转身一旋,已翩然落在假山上。 “咕噜咕噜”他坐着,支着脚,仰着头,月光下呈琥珀色的酒从壶口倾泻而出,流入喉间,流向脖颈,饮毕,随手一扔,眉宇间尽是愉悦之色,“好酒,畅快!” 却说那被掷向空中的酒壶,升至半空竟诡异的化为齑粉消散了,再也寻不出半毫踪迹。 深雪眸眼一厉,却也只是一瞬,靠着柱子把玩着手指。眼梢一瞥,那亭内的男子却悠然款步离去。 “哎,怎么走了?” “人家去哄小媳妇儿去了,你掺什么热闹?” “他们真是夫妻?”望着那逐渐隐于黑暗的背影,笑三生侧了头有些怀疑道,“我以为他是投奔你这个情人来着。” 深雪掩唇娇笑起来,媚眼轻抬,手搭上他的肩,“他们啊,”她的手撩拨的抚过肩,停至他的下巴,抬高,神情轻佻,“是野夫妻。”朝他嘴边吹了口气,见男子果然一瞬的晃神,撤了手咯咯笑着扭着细腰走了。 “哎,你们就不怕我出去告发了你们?”通缉犯竟堂而皇之的隐匿在青楼,艺高人胆大么? “哦,是么?我以为刚刚已经是很好的警告了。对了,”行至半路又停下来的女子拢了拢发,“那酒可是上好的桂花酿,明日去我那里把钱交了,虽然你是神偷,却也别想着顺手牵羊。哎,最近吃白食的人忒多了……” 笑三生眉眼抽搐的看着摇曳着身姿招摇而去的女子,直至看不见了,他脸上才慢慢显出凝肃之态,那酒壶投来之时便凝聚了内力,若不是他察觉的早趁势扔了,恐怕他的那只手就要废了吧。 那个男子,明明从他手中救出她是轻而易举的事,却非要如此折腾一番,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不仅是他,他的一帮手下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伊人楼,果然不似外界传言的人间天堂啊。 举头望月,笑三生拭拭鼻尖,眨眨眼,貌似只有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夜,总之发生了很多事,很多折腾。 平安禧欢为让阿不消气又是当沙包又是煮姜茶兼烧洗澡水结果集体阵亡了;阿不因连续喝了好几碗姜茶而夜半勤跑茅房最终还是让自己伤寒了;笑三生难得因为想还债而去别家顺手牵羊了;而深雪则决定以后要好好傍傍某人从而获得更多八卦了;至于风一横也破天荒的失眠了,至于原因,不详…… ------------ 第三十章 蛇鼠一窝 更新时间:2013-05-12 京城 城郊一不知名院落。 “殿下。” “探的如何了?” “目标已锁定伊人楼,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一网打尽。” 一声轻响,指尖黑子落。棋盘上已被黑子包围的白子,再无一丝活路。 桂花树下,只着单衣的男子未作发束,只是简单的拢了发往后系成一束,视着棋盘好一会儿,终是缓缓勾了唇。 “出发吧。” 慕雪镇?伊人楼 此时大白天,正堂内静悄悄的,姑娘们都还在闺房里安歇着,转至偏院拐角一处,却是有着异常活络的热闹。 砰砰嗙嗙轻撞摩挲的声音从一个时辰前就在这间房内不绝了,还有一干闲杂人等时不时的吆喝—— “三条。” “碰。” “四筒。” “吃(碰)。” “不好意思,我的,呵呵。”涂着蔻丹的玉葱取过那牌,往排列好的牌中一插,“各位,”女子冲着各人媚笑一声,将牌一翻,“糊了!” “有没有搞错,才刚开始呢,不会出老千吧?” “有牌为证,愿赌服输哦~”深雪努努嘴,示意同桌的老大都没发话他发什么牢骚。伸手一摊,摆明了要钱的姿态。 禧欢愤愤将银子重重放在她手上,一早上,就属他输得最惨了。 深雪笑眯眯的接过,自己的决定果然没错,阿不这人的确能带给他们想象不到的惊喜,她爱死这麻将了。今天趁着势头,把庄家做到底吧。 笑三生寻着这嬉闹声来时,便见他们神情振奋的叫着“吃碰杠”的,然后就是见着那男孩般的少年捶胸顿足的胡乱扰乱了牌做无赖撒泼状,一看见他便像看见救星似的扯了他过去。 “你来顶`我的位子。” 到底是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儿,笑三生显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白色小方块上刻着形色各异的花纹,难不成又是那女子发明的? “呐,你来这也白吃白喝几天了,要想融入我们这麻将是必须要会的,以后再教你斗地主。”禧欢一把按住要起身的笑三生,佯作不悦道:“有道是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三个人的斗地主四个人的麻将桌,你不会做不合群的人吧?” “这话谁教你的?” 深雪支了头揶揄道,那愣头青似的男孩会说出这般话?她不相信。 “还能有谁。”平安盯着自己的牌,排列着,用得空的嘴插了句,这牌好。 “禧欢,你坐这里。” “老、老大……”禧欢苦着脸看着已经离座的人,认命的走过去,经过平安身旁时眼珠骨碌一转,伸手一推将牌翻的胡乱。 “你!” “人都了换了自然是要重新洗牌了,难不成你对老大的命令有意见?” “好啦好啦,就依着他,开始开始。” 一番小风波后,洗牌声再次充斥在这个本为阿不的房间。是的,她的房间被无情的霸占了,不带知会一声的…… 而房间正主,却只能在领土失守后裹了一床被子窝在窗边的小榻上独自擤鼻涕,褶皱的帕子扔了满地,而她靠着窗台不知作何思绪。 吱吱坐在果盘内啃着果脯,对自家的主人也不甚在意,它只要有吃的就好。 “面暗无光,眼神空洞,能把生病做成失恋般的,也就是你了。” 闻言,阿不扭头,见他环了胸居高打量着自己,看不出喜怒的,她冲他勾勾手指头。 风一横挑了一只眉,却还是依她倾了上身将头凑过去。 “啊、啊湫——” “痛快~”又是狠狠的擤了一通,她展颜,声音略带沙哑。 扔了脏污了的帕子,见风一横还保持那姿势,只是看着她的凤眸微眯着凝着一丝危险,她赶紧缩回了一点,随手一抓取了还在吃东西的吱吱给他,“要不给你擦擦?” “吱吱?”吱吱眨着眼,不想又被无良的主人出卖了一回。 “吱~”可怜吱吱又被呈抛物线丢出,她讪笑着只得取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净。 因为笑三生这个新手的加入,禧欢咸鱼翻身,终于不再输钱了,一场麻将打得更加火热。 目光收回,转至近旁搭着二郎腿占据了一半小榻假寐的男子,阿不叹口气,一个个的干嘛非占着她的窝? 心情有点低落,不仅仅是生病关系,而是想不通一些问题。 笑三生不是凤无聂,这个她从逃离山寨那晚就知道了,轿中坐的人她虽看不真切,却也能保证绝不是笑三生,至于从他身上搜出黛国老四的玉环,听着禧欢介绍那厮原是神偷么,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可是心里总有一处没找落的感觉是什么呢?她蹙着眉,热乎乎的脑子混混沌沌的,理着乱七八糟的思路,本就不是凤无聂的笑三生因偷了玉环被捕而导致一段误会,潜逃后却有军队来剿匪,所以说那晚她看见的才是真正的凤无聂?! 闭上眼,似还能回忆那晚的惊心动魄,那样犀利的眸,曾与她隔着纱幔直直对视过。白纱,火把,轿子,那人的下巴、唇!她不禁浑身一哆嗦,立马睁眼,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 耳内重新充斥麻将声,阿不轻呼了口气,扭头,风一横正枕着双臂闭目养神,听说他昨晚失眠了。活该! 可看着看着,她心里的疑惑愈深,脑里似有一道白光闪过,鬼使神差的,她也不知怎的朝他伸出了手,慢慢移着。 就在手要贴着男子面庞的寸余处—— “你干什么?”他眼也不睁的道,却结结实实吓了某人一道。 她堪堪停下,一时语塞,绕着舌头傻愣愣的接上一句,“闷死你。” 于是,为显其言的真实性,她手不停,大掌一盖,结结实实的堵上了他的口鼻…… 深雪他们是被那一声重物砸地的钝响吸引的,寻眸望去,阿不已经是保持着连人带被子被踹下塌的姿势。 “没事没事,咱继续,今天手气不错,谁也别想扫老娘的兴。”深雪一声招呼,众人应声去了,从头至尾停在这里的目光其实短的可怜。 阿不觉得很受伤,这是病人该有的待遇么?可纵然她心里怎样呐喊,她被无视已经是注定的事实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亲生老妈亲口说你是矮挫穷还要打击的……尽管这样,老娘,我还是要祝你母亲节快乐,哼哼,看你多有福气有个孝顺女儿~) ------------ 第三十一章 初·有感 更新时间:2013-05-13 “大叔,请问下你有看见这样一只松鼠么?” “这不是老鼠么?” “额,那大叔你有看见过这样的老鼠么?” “老鼠不都是长一样的?” “大叔……” “没见过。” 松开了刚刚捏紧的拳头,阿不深呼口气,继续打听。 大街上,一身绿裙装扮的女子拿着画像沿街问着,不过她的神情多有挫败之感,想是不尽人意了。 连着询问无果,阿不垂手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好了那松鼠却在这节骨眼上负气出走,不就是被她和风一横丢了几回嘛,有什么丢脸的? 阿不不知道,松鼠,尤其是作为一只绝无仅有的万物灵长红璃雪鼠,也是有骨气尊严的。所以,吱吱是特意挑在阿不身体好全在她眼皮底下潇洒散伙的。 起初还以为是它闹闹小别扭晚上自个儿回来,可是在连着两晚都没在厨房和餐桌上见到那吃货踪影时阿不明白了,吱吱离家出走了。 这日,阿不呆不住了,一大早起了画了像出门打听。可日头已正当头顶,嘴也乏了,口也渴了,吱吱就愣是没在她视线内出现过。 一转头,一堵肉墙撞得她眼冒金光,退了几步定睛一看,顿时拉了脸道,“你来干什么?”迄今为止,她对他还真没什么好印象,加上半日劳累无果,口气更是不好。 笑三生头枕着双臂,也不在意,手往腰间一扯,晃着钱袋,“想请某人喝口茶解解乏来着,貌似某人不领――” 情之一字还未落下,阿不立马扭头就走,“宽以待人是我的美德,走吧。” === 伊人楼小院 “那边总算是有动静了。”女子轻拭着手中的血色玉簪,嘴角绽放一抹嗜血笑意。 短褐男子冷哼一声,眉宇间隐隐有些兴奋。“我可是等了好久。” “一心那边如何了?”这是来自亭中那坐着的男子的声音。 “准备就绪,已经与待墨汇合。” 男子淡淡应了声,自斟一杯却在唇边停下,“你还有事?” “那笑三生……”亭外的男子抬头,不正是平安,此时他却是脸带凝肃,与往常颇有些不同。 “说起来,我好像看见他跟着阿不出去了。”女子幽幽说着,全然不在意般。 倒是禧欢开腔道,“阿不说是出去找吱吱了。” “要我去解决他么?”女子侧眸看向不动声色饮酒的男子,神情似假又真。 饮毕,他将茶杯一放,上扬的眼角透着邪肆,“你想让我再笑你自不量力一次么,深雪?” 深雪一愣,随即嘟囔了嘴,“那些陈年往事提了做甚。我还不是为你好,难道你就不怕阿不被拐跑了?” “如果他有这个本事。”他神情淡淡,可语气里隐隐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与魄力,虽笑着,可深雪再不敢说上一句了,那家伙笑起来才是真正恐怖,她果然是触到他了…… 话说两头 茶棚内,阿不很赏脸的招呼老板什么招牌菜全上了,反正他一副真心请客的样子她就遂了他的愿如何,再说,她从来都觉得免费的东西是最美味的。 看着桌上的菜肴,阿不执箸的手停在半空久久下不去,“哎……”她终是放弃的放下竹筷。 “怎么,不是不肯给面子吧?” 阿不投过去一个你面子值几毛钱的眼神,望向外边,略带恍惚,“这些菜那家伙最会吃了。平时剩菜什么的也都是交给它解决。除了爱吃了点小气了点谄媚了点容易叛变了点,它还是一只好松鼠的。” 笑三生颇有些受不了面前女子一下感时伤怀的样子,忙开口劝着,“动物最有灵性,那松鼠不回来不就是对不起你这份心了?” “你也觉得?” 阿不视向他,微带吃惊,似乎很难想象从这个昔日仇人口中听出安慰人的话。 “被你这么看着,怪不好意思的。”笑三生见女子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瞧,竟意外的有些不知所措,挠挠头,她这样他还真招架不住。 然后他瞪大眼看着女子朝他凑近了头,他本还想装镇定的脸上终于出现可疑的红晕,连着话也变得磕绊,“喂喂喂,这可是在茶棚……” 谁知女子一手上来将他的头移开,她的头就贴在他的面旁,一声“吱吱!”的轻呼,带起一阵风,留下还在状况外的他。 待回过神来,女子早飞奔得没影了,匆匆结了账也追了上去。 再说追寻那圆滚着身体而去的女子,她就是在茶棚对面看见那一团雪白窜上卖包子的小摊上顺了一个包子一溜烟儿不见了的。 一路追着上去,七弯八拐后一个破旧的庙宇呈现在眼前,阿不屏了气小心靠近,却被眼前的情景一惊。 不大的破庙,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乞儿,或黄发垂髫,或佝偻耄耋,皆是面容枯槁,杂乱的蜗居着这一方衰破之地。 咳嗽,呻吟,残喘,声声震着她的耳,她心微紧。 此时看不见吱吱身影,却见着那熟悉的大白包子正被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紧紧拽着,她的身边躺着一个妇人,双目紧闭,想是女孩的娘亲。 “娘,吃包子。”女孩扯下一小块放于妇人嘴边,可怜那妇人病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女孩似是反应过来,扯了一块放自己嘴里濡`湿了,再重新放于妇人嘴中,妇人嗫嚅了下,终是吞了下去,见此奏效,女孩便一直这样喂食着,脏兮兮的小手就这样一遍遍传递着那救命之物。 这本是乞丐集聚之地,那白包子在这里就犹有致命诱惑般,果然,已有不少乞丐慢慢朝女孩接近。 不好! “吱吱!”一团雪白闪电而过,停在女孩身前,警示着不断接近的乞丐。不过一只松鼠的力量,显然是不足以震慑他人。 心急口更急,阿不大喝着“住手!”跑了进去。 这一叫乞丐们倒是停下了,只是仍不退去,盯着这个外来的入侵者眼含不善。阿不这才有些害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与众人对峙,“抢小女孩的东西,你们好意思的么!” “反正她娘都要死了,还不如用来救活我们,滚开!” “滚开,滚开!” “哟,小爷看看有没有人能让我滚开。”一声嬉笑传来,要搁往常阿不肯定唾弃至极,不过现在听来这欠抽的调调就犹如是天籁。惊喜的看向来人,庙门口,笑三生抄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肩上还扛着一大包不知什么的东西。 他神定气若的扯下,扔给为首的一个乞丐,“散了散了。” “包子,有包子!” 乞丐们惊喜的看着白布里的大白包,纷纷争抢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需要这个?”阿不愣愣的发问。 他亮出一排白牙,“早看你蹲在门口瞧了好久了,趁着间当买了些包子,没浪费,呵呵。” 阿不手一摊。 “什么?” 她努努嘴示意他胸口,笑三生先是一愣,然后不情愿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包子。 “这是肉馅的……” 她无暇与他多做唇舌,一把夺过给了女孩。 “姐姐?”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看着她,声音怯怯的。 “吃吧吃吧,有力气了才能照顾你娘。”蹲下身与女孩保持平视,她笑的温柔。 女孩盯着手中的肉包吞咽了下口水,还是没动。 阿不心中恻动,轻轻拍拍她的头,然后一指笑三生,“那个哥哥还有好多包子,他到时还会给你买的。” “真的?”女孩的眼真切的望着男子,阿不眼一瞪,饱含威胁,男子笑着连连应承。 “你看,哥哥答应了。”脸一转,她又笑容可掬,亲切如邻家大姐。 女孩这才放心的狼吞虎咽起来,其间还弱弱的望她一眼投以感激。 女孩吃包子的功夫,阿不这才转头看向那小东西,脸换上了讨好,“吱吱,我错了,原谅我吧……” “吱吱!”那松鼠立马扭了圆滚滚的身子拿菊花冲她,不待见。 “小白?姐姐,小白是你的么?” 阿不侧目,“啊,前些日子我惹它生气了呢。” 某鼠尾巴甩了甩。 “小白很好呢,给我带吃的,娘这几天就是吃小白带的包子!” “是么,它一直有副热心肠呢,见义勇为,乐于奉献。” 某鼠耳朵上的红毛动了动。 “小白真的很厉害,这些日子多亏了它呢!” “当然,它一直是我的骄傲。”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真情流露,如此海夸下,吱吱总算是宽容大量的将某人的罪改为留待观察。 其间打发了笑三生又去买了许多包子薄饼,又劫了笑三生的剩余散钱给女孩母亲做治病之用,二人一鼠这才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阿不一直沉默不语。忘不了,忘不了那样震撼人心的一幕,就算穿越而来,她倒不曾真为吃穿愁过什么。今天,她直击了生命的脆弱,第一次,她感觉到人的弱小,自己的弱小…… “怎么,还在为他们担心?我以为你早该是看惯这些的,不是么?” “我想改变。” 他一顿,望向无尽的前方,却有些凉薄道,“你又能改变多少?” “有个住在海边的年轻人,每天都把那些被海水冲上岸的鱼重新扔回海里,有个老者对他说,‘你这样又能救得了多少?’年轻人却说,‘能救一个是一个。’就这样,每天都有许多鱼被海水冲上岸,可是海边永远有一个身影,不断重复的将鱼扔回海里。” “我想改变,靠自己的力量,或许很小,或许微不足道,但是,”她摊开手,静视着,“我想改变。” 他最终是沉默着看着余辉中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瘦削,坚定,倔强。一同那金黄晕染的天际,深深印在脑中,终生鲜亮如初。 ------------ 第三十二章 危机意识 更新时间:2013-05-14 那日她其实还有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没有说,她想自救。那群乞丐固然可怜,可难保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步上这样的路?改变,说好听,是自己于心不忍,于私,也是想给自己铺好后路。她只是在挥霍着他们对她的放纵,可当她失去那个资格后,她还剩下什么? 连日来安逸的生活让她渐渐迷失,她自认为理所应当的接受一切,可是她却忘了,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从所未有的危机意识开始发酵,从深埋的心底破土而出,让她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那群乞丐,说是刺激,也是一个警钟,提醒她穿越来就不曾认真细想的问题,那就是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时空,异物者,唯独一个她而已。阿不,你怎么能忘了! 镜中女子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拍拍脸,“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谨记谨记啊!” “一大早就神神叨叨念叨什么呢?” 她回头,门口深雪正歪着身子斜靠在那,手里挂着几匹布料。扬笑迎上去,看着她带来的东西,阿不眼露惊喜,“深雪,你真厉害,找你真是找对人了!”上好的植绒花丝纱,深雪这富婆,家底果然厚着!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深雪答得毫不谦虚,将布料往阿不手里一搁,将女子上下打量一番,蓦地一笑,“看来你是下狠心了。” 女子嘿嘿一笑,兴奋的跑到书桌前执笔画着什么,桌面上,地上,到处是宣纸,鬼画符似的一片。 深雪静静打量着,看着女子忙碌的身影,眸中依稀几抹深思。当初她跑到她房间说是要参加伊人楼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时她可是吓了好大一跳,现在想想,她当初是怎么答应帮她的? 她静静的看,其间女子不期然抬头与她视线一撞,她回个傻傻的笑,露出一排白牙,然后便继续奋战手中的活。 深雪不觉挽了唇,或许,就是冲她这股傻劲吧。她走近,俯身取了桌角边的画纸细瞧,眼中几多惊讶赞然,“这是你构思的裙装?”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艳是不是很勾引?”阿不停了笔冲女子扬扬眉,透着一抹狡黠。抹胸式连体小洋裙,她这次可是豁出去了。 “果然很妖精。”深雪赞的真心,这些式样前所未有,饶是一向穿衣大胆不走寻常路的她见了这些也不得不佩服这设计者的玲珑心思与大胆用心。 见天下第一美女一副心动爱不释手样,阿不心里更有底了几分,连忙从桌上又抽出一张纸,介绍起来,“不止衣服,还有腰带,靴子……” “对了,深雪,这种高跟的靴子镇上的师傅可是造的出来?”毕竟是现代的产物,只能求贴近吧。 “嗐,这有什么问题!”深雪大掌一挥豪情万丈,然后倏地凑近了阴阳怪气道,“我也要一套全部的,当是谢礼。” “当然,到时重新给你设计。” 深雪这才满意的撤开些许,只是盯着阿不继续审视。 “小妹妹,其实……”她的眸略带探究的眯了几分,“其实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我当然不是这里的人啦,嗬、呵呵……”阿不避重就轻模棱两可答了句,别了脸继续执笔往纸上涂涂画画着,心莫名虚了几分。 “是呢,你说过你不是黛国人。” 深雪自问自答的退开了些许,阿不心中长吁一口气,幸亏她说的是不是这里的人,若是她问一句她不是人,她估计真的要被当妖孽了。 “可就算放眼三国,也找不出你这样的人。”她执笔的手蓦地一滞。 “想法异于常人,举止怪异,还有你做的扑克牌、麻将、还有这些服饰……” 姐姐,您别说了……阿不觉得额头已经有冷汗在冒了。 “阿不,这些你难道不解释解释么,恩?”那一声微微上扬带着无尽蛊惑无尽勾引之意的尾音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就连阿不也是招架不住,连连告饶。 “我老实招了罢,”女子叹口气,放下笔,看着她,道:“我自然是想不出这些玩意儿的,只是自小爱翻阅一些古籍,上面记载了许许多多奇闻轶事,我觉着好玩,就记了一些。” “是么,那是本什么书,说出来我日后闲着无聊了也好消消闷儿。” 就知道她会追问,好在她有准备,亦不忸怩答了句“天方夜谭”。 目送深雪离去,她临走前别有深意的一眼叫她心里直打鼓,见人走远了,才重重吁出一口气,拭拭汗,她说是说了,不过找不找的到就是他们的事了。 他们…… 脑中忽的闪过那妖冶邪肆面庞,想起昨晚他跟自己说的一番话,阿不蹙了眉,其实她不是很懂他那番话的意思—— “听深雪说你要参赛?”没有身为一点客人的自觉,他自顾给自己斟茶,浅啜了一口,淡淡视向她。 “恩,我要得第一。”开门见山,她神情严肃,是认真的。 “第一?”他轻转着茶杯,“为了那三百两金子?” 她微微一震,却还是答了个“是”。 “缺钱了?” “是急缺。” “若你开口,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不。”她打断他的话。 他视着杯内幽幽茶水的视线投了过来。 “这次,我要靠自己的力量争取,”她看着他,“风一横,一路走来,我都在依赖你们,这次虽说还是借了你们不少力,不过剩下的,就让我自己来完成吧。” 他侧头看向肩膀上的手,顺着看过去,停在女子微笑的脸上,自信从容,似乎又想起了初遇她的时候,一开始,她便不就是独立着了的么? 眸中几不可见的掠过几许幽色,上扬的眼角带着他特有的邪肆,那是常人抗拒不了的风情。他起身负手望向门外,轻而飘渺的话也随之飘了进来,“阿不,你在试着改变。” “恩。” “凭你一人之力?” “……是。” 听到那一声笃定回答后,他回过身看着她,“有没有想过改变更多?” 他的话,依旧透着一股子慵懒,眼中幽邃一片,深弥而不可测,却诡异的在其中一处凝着一个璀璨光点,似有一颗永亮的星点挂在浩瀚夜空中,竟有些灼人的刺目。 而她就似受了蛊惑般,“想过,可我能力有限。”她眸色一黯,就像她说的,凭她现在的能力,连离能救一个是一个的程度都还远远不够。 “如果你有那个能力呢?” 她怔在当场! 如果有那个能力呢?她会怎样? 墨汁浸透了白纸,她回神急急撤了笔,却又忍不住思虑起来,他浅道辄止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晚,她到底再没有答出什么。 “那么,在那之前,先把这个第一拿回来吧。” 留下这句话,他走了,没看见身后的她一脸深思。 风一横,你到底是什么人…… ------------ 第三十三章 惊艳亮相 更新时间:2013-05-15 酉时刚过,伊人楼内早早掌上了灯,堂内此时早已是人满为患,不为别的就为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犹记得上次深雪一举夺得头筹名冠四方,这次不知又会带给人怎样的惊喜,众人期待着。 而说那上次的头筹此时却独自挑了一僻静处与风一横把酒畅谈。 夜未央,这偏院一隅少了闲人的跫音,更显景静幽清。走廊五步一灯,处处点照,倒不曾叫这暗寂侵扰了半分。鹅卵小道泛着光,一直幽曲延绵到悬着珠帘的石亭。 水流轻响,她已斟满了酒,却是先递给了对面男子。 “你说她会得个第几?” 夜色下他润过酒水的唇清泽微微,绝艳迷离,女子轻轻柔柔的话带着媚惑,他但笑不语。 见此景,深雪微挑高了一只眉,一抹笑悄然绽放在唇边,“别人参赛只为夺个名头,播个声名,哪像她偏生只冲着那三百金。” 她的眼弯成了月牙,眉角紫色水流状花钿更添妖娆。她侧头,“看我作甚?” “堂内人可不少是冲着你而来。” 他眉眼不抬,少有的揶揄,而她却颇为幽怨的睥了他一眼,随随拂过衣袖,“那又怎样?本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吃穿更是不愁,区区三百金,也就那傻姑娘执着成那样。” “你不是挺欣赏她那傻劲?” 言毕,深雪本还自若的神色微微一僵,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却也只是一瞬便又是魅惑众生的样子,娇笑一声,“好歹前后折了我不少力,怎么的也该给我夺个第一。”这次比赛,她没有参加,至于以后的,也不会再参加,经历么,有过一次第一也就够了。 男子不动声色饮酒,似是全然不在意女子所说之话。 视着院内斗雪红,深雪忽的起了玩心,状似不经意道:“若阿不真得了头筹,你就不怕那小妮子自顾拿钱拍拍屁股走人?” “她若要走,便走如何?” 深雪眯了眼,显然不信,“我怎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说着,还真凑起鼻子探头嗅起来,“啊,原来在这儿呢!” 她状似惊喜一叫,果见男子意味不明回瞟她一眼,倒也不甚在意。 轻叩桌面,语言虽轻却带着笃定的洞悉,凉凉一勾唇,“雏鸟离巢,若学不会飞,必死无疑。她没你想象的那般笨。” 诚如她自己知道的,现在的她太过弱小,也习惯了众人的帮助照顾。这般时刻,纵使有心,也是无力。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么,他眼睑一敛,一抹暗邃划过,缓缓将酒饮尽。 深雪起身连连退了数步,如斯媚眼此时却紧紧盯着男子,“老狐狸!” 伊人楼大堂,此时亮堂一片,其热闹程度竟丝毫不亚于当日深雪倾城一舞的盛况。宾客满座,脸上皆是兴奋之色,随着一片叫好声落下,又是一名佳丽揖了个万福盈盈退下。 正中舞台前,围满了攒动的人头,难掩澎湃激情。 接踵摩肩的人堆里,平安禧欢早早的挤在前头候着,后面不断有人推挤着涌动,禧欢只是抱紧了怀中裹着锦罩的物品不让后面的人挤上前去。 “哎哎哎,快帮我瞅瞅阿不什么时候出场,我都快被挤扁了。” 禧欢皱着脸摆苦瓜状,再挤,再挤小爷就用内力震死他们! “你倒是快一点啊!” “别吵正看着呢!”平安头也不抬的瞅着刚刚不知从谁那里顺手抢来的红艳艳节目单,一排名字与节目往下,末了,他缓缓抬头,用极其无辜的眼神望着禧欢,眨眨眼,“最后一个。” “……” 后台,裹了一身斗篷的女子探头探脑的瞄着前台的热况,这其中有些人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眼巡视着,瞄到了为首的难兄难弟,合掌作祈祷状,兄弟撑住啊,这回成了回头就请你们吃饭。 回了候场的小屋,里面还聚着一群姑娘,环肥燕瘦,浓妆淡抹,也算是各有风采了,阿不拢了斗篷将自己盖的严实,独自坐在一角。 “哎,你们听说了没,这次深雪没有参赛。” 某人的耳朵因那二字竖起了些许,而别人显然也是对深雪的大名如雷贯耳,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孔雀似的女子得意的一扬下巴,阿不瘪瘪嘴,她仇富~ “真的么!那这次我们可就有希望了。” “这次头筹,我势在必得。” “……”后面什么唧唧咋咋的阿不已然听不进去了,深雪不参赛她早就知道,只是听那群人说了之后她现在倒是升了另一种担心。 手抚着待会要和自己上台的伙伴,还被一层白布遮着,屋外,喝彩声似乎更热烈了。 正堂,风一横和深雪在二楼看台上坐下时,下面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了。 众人从一开始的热切到现在的意兴阑珊,说是才艺表演,无非也逃不过琴棋书画舞,只是冲着佳人姿容,下面喊号的人渐渐呈现出多极分化之势。 这里大部分人是冲着深雪而来,见深雪迟迟不出,都以为她是最后亮相,所以那倒数第二个表演者就是在人群中渐渐呼声高涨的“深雪深雪”声下怆然跑下台了。 “深雪深雪深雪……” 已然到了最后一场,台下人已经亟不可待的高呼着,阿不拢了斗篷遮的自己只剩一双眼睛,心里却想着到时上场时被他们发现不是深雪会不会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然后她很悲哀的发现这个可能性很大…… “怎的还不开始,她该不是怯了吧?” 话虽如此说,女子的眼已经不自觉飘向台下人群。 “为了那三百金,她也会迎头而上。” 他扯唇,女子收了视线望向他,见他从容依旧,遂也收了心安然坐定。 就在这间刻,偌大堂内灯光骤然皆熄,黑乎乎底下开始一瞬的寂静,然后就是不安的噪杂。 黑暗中,一股从未听过的音色开始散播开来,低沉浑厚,似乎警醒了躁动中的人群,底下渐渐安静,甚至萌生了某种期待。果然,那特殊乐声一变,除去雄厚,变得丰满。行云流水,音色优雅,而乐调似乎带了某种温柔雅适,悠悠扬扬的飘进了人们心间。 黑暗中,人群完全安静下来,可乐声却在此刻又是一变,转为淡淡的婉转忧伤,情绪已经渐渐被带起的人静静听着,都仿佛沉醉了般,那随乐声起的女音就那样突兀又自然的融入,低沉,暗哑,沧桑而旷缈――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 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暗寂中隐隐有了轻响,但很快安静,窒默无声。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 把我捆住无法挣脱。” 沉寂黑暗倏地一道光打在舞台正中,人眼一瞬不适。乐声还在继续―― “这谜样的生活锋利如刀, 一次次将我重伤。” 这一刻,所有人皆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舞台上那庞然大物,三角支架,通身莹白,而坐与旁边的一袭黑色斗篷披裹的女子,唯露指尖在黑白相间的键上翩飞,众人恍然,刚刚的美妙音色就是从这巨型物中发出的?! “天呐,是琵阿娜,她居然会弹琵阿娜!” ------------ 第三十四章 一夜安可 更新时间:2013-05-16 人群中有人惊呼,看向女子的目光皆是震惊不已。 而那女子,就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般,对外界充耳不闻。 “一直在飞一直在找, 可我发现无法找到, 若真想要是一次解放, 要先剪碎这有过的网, 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 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 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 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 女子忽的收手起身,站到台中面向台下紧随着自己的一道道目光。 “阿不,接着!”底下的禧欢早已难掩激动,而平安早早拉起了“阿不必胜”的横幅。 此时全场灯光已悉数亮起,一手高擒着又是没见过的类似琵琶乐器,只见那女子将颈间系绳一拉,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黑屏闪过,回过神来就是刺目的亮白! 底下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呵气声,那身着雪白抹胸褶皱拼接洋裙脚踩细跟白靴的女子此时就犹如是尘外仙子般展现世人面前。 白靴,白裙,还有那一头海藻般的栗色卷发,她眸光炯亮而深邃,那是世人从未见过的姿态。 措手不及的惊艳还未平复,新一波的震撼又紧接而来,那似琵琶的乐器在女子指尖拨动,却是完全不同于刚刚的轻缓忧伤,激扬澎湃的直击的人热血沸腾——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爆发,情感势如决堤,奔腾而不可遏,女子弹拨着被这里人称为六弦琴而她却爱称为吉他的乐器,情绪早已在乐声中。先前的低调内敛,全化为此刻的升腾绽放,她整个人也如这起伏的乐声般,奔放,张扬,恣意! 用信仰歌唱,怎逃的了这样的感染?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那一个个直击人心灵的歌词,带给人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不曾体验过,歌曲,还有这样表达方式,还有这样的穿透力?如此不一样的感悟,是眼前那恣意忘情的女子带给他们的。 底下的人皆是震住了,呆愣,感染,然后跟随,跟随着女子一遍遍重复着令人振奋不已的歌,就如唱的,此刻,只想飞的更高! 一曲毕。 “啊,阿不,我们爱死你了!”平安禧欢眼底闪着水光,显然很是激动,举着横幅使劲晃。 女子看过去,面上浮现笑容,腿往后一搭,屈膝垂首的同时右手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停至胸前,优雅谢礼。 直至女子退下看不见了,众人才怔怔回神过来,一阵寂静后,不知是谁叫了声“安可”,蝴蝶效应般的,底下应声而起,“安可安可”的喊声充斥了整个大堂,久久不绝。 那是黛国特有的向演出者表达喜爱的方式,据说这是以前远渡重洋而来的他国外旅商队那边的方言,女子弹奏他们送来的乐器,而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回应,出乎意料的契合了。 “阿不她——”深雪嘴角噙着笑,不怀好意的瞟了某人一眼,“有做妖精的潜质。”从栏杆上退回座位,重新取了茶喝,已经凉了,不过别有一番味道。 “仅仅是这样么?” 她看向他,而他只是静静看着下方喧嚣,她似懂非懂。 “出场顺序,舞台效果,乐器歌曲的选择,还有——”他一顿,视线移向那打着横幅鬼吼鬼叫犹自激动的二人,“深雪,仅仅是这样么?”他笑,再不言语。 她一怔,耳边还犹自充斥着底下的叫好声,不止是平安禧欢。这是一场竞技,更是一场心战。那番心智与魄力……微微愣神后她恢复以往的风情万种,只是一双媚眼含春处隐隐透着一抹深,探询着问,“这就是选择她的原因么?” 风一横本眼睑微垂,意态有些慵懒,闻深雪如此问,轻颤了羽睫,看向她,眸眼幽弥。深雪心下一寒,顿时噤了声。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差了一招。” 男子自顾说着,兴致似乎颇好,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食中二指随意的轻扣着桌面,叫人猜不透。 楼下,已不见了平安禧欢二人的身影。 后院茅房,小胡子主审官正解了裤带要小解,忽蒙头一黑,惊呼不及人已被凌空一扔丢在地上。 “喂喂喂,叫你迟点下手,惹得一身骚了吧!” “我怎么知道!速战速决,小爷要赶紧去洗洗。” 原是那小胡子主审受了惊吓在被扔出的一刹那水道失禁了,听着外面似有两人为这事在争吵,黑布下又见不得人,又羞又愤,“你们是何人,为何绑我!” 话刚落只觉臀部一阵钝痛,“提好你的裤子,想害小爷长针眼啊!” 绑匪凶残,这一脚下来痛得他直呼哎哟,赶紧扭动着身体提了裤子。 “我说,你是主审么?”黑袋中的他拼命点头。 然后听得外面道,“小爷我就是想知道这次花魁该是花落谁家呢,不过那花孔雀似的若是夺了头筹你啊就等着以死谢罪吧。” 黑袋中人一惊,花孔雀?可不正是早已内定的梁家大小姐么,那三千两金还在他屋里放着呢,这不是明摆着威胁么!他急的满头大汗,自是不敢再把这梁家小姐报出去的,怯怯的回了声,“这次、这次有才能女子确实很多,各有、各有呼声,还是还是比较难下定论——” “呼声?”外面的人似乎是冲另一个人问,“是靠呼声么?” “那不是很明显了,你耳聋了没听见大堂上那群人喊得什么了?” “喂,你耳聋了吗?”他脚一踹,小胡子哎哟着打滚,“听、听见了,此次头魁,阿不,是阿不!” 一边是钱,一边是命,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本以为答对了就免遭脚踢,可谁知鼓鼓的肚子被人脚一踩,他差点岔了气。 “可小爷觉得她尚有不足,比如她身家清白,背无靠山,怎当得了头魁之称?”说着,肚子上的脚用力的蹍了蹍。 “她才貌双全技压群芳众人心之所向这花魁之位她当不得谁当得,当得当得!”一番话小胡子说的又急又快,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好似谁若有异议他便会以命相拼般。 终于,肚子上缓缓撤了力,小胡子依旧紧绷着身子不敢放松。 “恩,世人若都如你般深明大义我也倍感心安,好了,莫教人等久了。” 他连连点头,直至外面再无声响,这才小心取了套着自己的黑袋,手小心覆上脸,幸亏没打脸…… ------------ 第三十五章 不平之夜 更新时间:2013-05-18 此次花魁大赛圆满结束,阿不夺得头筹,这个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除去发生了一点她不知道的插曲加那梁家小姐当场发飙气晕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我倒很好奇,她会怎么用这些金子。”看着台下那眼睛直直盯着黄金的女子,深雪摇首失笑,久不闻身边人出声,她凝向他,他却看也不看她,执着茶杯,随随看着斜侧的方向,神色不明。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面上的笑一僵,脸色顿变。 而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本是视着楼下的目光转至二楼一方,恰恰与深雪打了照面,随后他眸光流转,停在深雪旁边的男子身上,面色终是微微一变,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点头示意,风一横含笑将视线移向楼下,至此二人再无交集。 直至风一横起身,紧握着茶杯的女子才怔怔然松了手,起身微微一滞后,沉着嘴角紧跟了男子而去。 “公子,那不是——”吃惊的话还未落全,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就那样突兀急剧的打破了此时的喧嚣。 大门破开处,闪着泠人暗光的铁甲军队鱼贯而入,灌入冷风,皆惊的人一颤。 眼见着堂内众人被一群身着一色玄黑铁甲的冷面军队围着,本该惊慌的众人都吓得愣愣在那发不出声,哪里见过这般骇人阵仗! 军队分列两边的门口,一将领模样的方脸浓眉大汉走进,眼瞥过周围,“本将奉命捉拿朝堂要犯,尔等休得惊慌!” 话毕,却是侧身退一步往身后的人弯身一鞠,“殿下,伊人楼悉数人等皆已在此。” 那被唤作殿下的男子对那人一摆手,他便恭敬的退至一边。所有人的视线皆是集聚在此人身上—— 金穗团簇金冠束发,冠前缀饰一斗大明珠,灿然夺目,华贵逼人。玉笄两端垂以朱紘,颔下以缨系结,宽袖大袍下他身躯凛凛,金黄锦缎地暗云纹交领衣缘提色,将通身暗黄蟠螭纹深衣昭显的尊贵不凡,腰间一掌宽的同色腰带坠挂着同衣纹的蟠螭纹玉佩,正泛着冷光。 他神色淡淡,款款踱步而来,却让周围的人明显都感到一股压抑的窒迫。 本巡视周围一干人等的眼倏然转至还未来得及下台的她,一双眼光射寒星,带着鹰般的炯厉直直射向了她,她如遭雷击般傻站那里,心中焦急,此刻她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眨眼间他已近至跟前,她退无可退,无形的窒默瞬间侵袭了她。心一提,却只得捏紧了手强装了镇定任他打量。 难道说,他才是凤无聂? 此念头一出阿不脸立刻白了大半,为携带方便她胸前还挂着从笑三生那顺来的玉环,那可真正是凤无聂的东西。 糟了,这回真成贼了! 心随意动下手已经急速伸出可仍是不及面前男子电光一闪的速度。脖间轻嘣的一声,她的身躯已经僵硬,顿时想死。 “这玉环你是如何所得?”男子的目光从手中的玉环移向那缩了头作鸵鸟状的女子,探究之意明显。 “大胆,三皇子问你还不快快回话!” 本是眯了眸作垂死状的某人一个激灵,顿时重新睁眼看着冲自己嚷嚷的将士,指着面前男子结巴着,“三、三三——” 她愣愣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像是有多震惊似的,却遭来那人瞪了铜铃大眼怒斥,“大胆,竟敢拿手指着三皇子,给我拿下!” 他一喝,立马有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了她下去,动作毫无温柔。 二楼处,金玉有些着急了,“公子——” “且再看看。”柳梦留淡淡道,神定气若。 楼下的她挣踹着腿,“哎哎,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可惜根本无人听她言,急急扭了头冲那阴鸷男大喊,“三皇子,这玉环是你四皇弟送我的,他亲手送我的啊!” 众人哗然,想不到这头魁竟还和当朝皇家有如此渊源,先前的骇然慢慢散去,竟有了几分看戏的娱乐精神。 “慢。” 阿不被重新提了上来,挣脱了两边,她冲着打量自己依旧的男子扬了笑,指指他手里的玉环,又指指自己,讪讪两声笑,却不敢再说半句了。 刚刚脱口而出实在是情况紧急,到底是冒牌的,说多错多,还是闭嘴吧。主意一打,面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 想起当初平安禧欢给自己普及的常识,凤珏,黛国老三凤珏,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么?只是他的眼神要不要这么阴鸷吓人啊~~ 凤珏微眯着眸打量着面前衣着妆容处处透着怪异的女子,视线再次在玉环与她身上来回,末了,他收了手问道,“这玉环,确是我四皇弟给你的?” “恩恩!”阿不呲牙卖力点头,看着他眼里蕴着一抹诡异,隐隐透着一丝不寻常,她立马心虚的想到了当初风一横那厮可是嫌弃她不够格做凤无聂红颜知己来着,她心一沉,他该不是是在怀疑这点吧…… 正想着要不要来几句辩解的话不料他却幽幽的飘来了话,“这就奇怪了,据我所知,这玉环遗失已久,如今怎又在你手里!” 他眸眼倏地一厉,阿不一愣,似是料不到他这番质问,而他眼里已全是暗黑,“哪来的小贼盗了本殿皇弟的贴身之物还敢在本殿面前猖狂,来呐,此女盗取皇室之物罪无可恕,拉下去就地处决!” 他一甩袖,阿不只觉冷风袭来身上某处一疼,想要开口解释的话到了嘴边竟是无人听懂的啊啊,脑子一片空白,她说不出话了! 她浑身颤抖,心下更是大骇,反应过来便浑然不顾的挣扎起来。“啊啊!啊啊……” 可惜力量相差悬殊,她怎么挣扎都如是蝼蚁撼树,惊慌、无措,从未有过的无助,她红着眼眶慌张四顾,笑三生,平安,禧欢,深雪,风一横,你们在哪! 人群中,她看不到他们,有的只是打量、猜疑、无尽的冷漠。 惶然睁大的眼水汽弥漫,终是慢慢没了生气,她颓然了手,沉默着,再不挣扎…… ------------ 第三十六章 漱涟无聂 更新时间:2013-05-31 “吱吱!” 声只落下,还不待人眼瞧得分明只觉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两声哀嚎响起,再次定睛细看去,众人皆骇:那本架着女子的两个小兵早已倒地不起,紧抱的手血涌不止,血色在地上晕染,而那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两脚直立着的松鼠正拿爪子抠着嘴一副要作呕的样子,本是触目惊心的场景也多了几分诡异。 看着面前冲自己晃着尾巴的松鼠,女子只是依旧站着不动,也不知想些什么,披散长发下,没有人看见她眼里有水光闪动。 只见吱吱敞开双臂一跃,她条件反射般伸手一接,松鼠稳稳落在手心。拢在怀中,她的身子有些微抖。 此时才有人反应过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逆贼和那畜生速速拿下!” 那大将一吼,刚刚被震住的众人才回了神,索性直接拔了刀逼向紧闭着眼抱着松鼠的女子。可还没触到女子的一方衣角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然后是“砰砰”脆响,士兵手中执着的刀应声而断,散落在地。 “刀剑无眼,安全第一,还是安全第一。” 众人既惊且骇的看着幽灵般出现在女子身边的男子,他嘻嘻笑着转身打量周围碎的七零八落的残渣,然后转头一拍女子肩头,一改先前的从容,“阿不你该不是吓傻了吧?”就跟变脸似的,平安的面部已扭成了苦瓜。 女子微垂着头,脸被发遮着看不出神情,没任何反应。倒是吱吱冲他做了个鄙视的手势,然后用菊花朝他,果然,他长眉倒竖脸黑如炭。 “你是何人,竟敢妨碍朝廷捉拿逆贼!”那又被惊了一下的大将震怒大吼,刚想抽刀的手却不知被哪儿来的一股劲一堵,竟无法将刀柄抽出一分。 “哟哟,这可真是奇了,西关口的戍边大将都是奉了朝廷哪门子的命来内城缉拿逆贼的?” “你!” 禧欢枕着双臂怡怡走出,看那被噎着的将领心情大好,眉梢飞扬。他走进,眼梢似是无意一瞥,然后惊喜万分般向负手静立堂中的人弯腰一鞠,“见过三皇子。” 不待凤珏回话禧欢直起身自顾道,“我说这萧将军怎的出现这在,感情是一路护着三皇子啊。”他恍然大悟自说了一番,不曾知道,这瘦猴般的男子也有如此大嗓门的一面。 在场的人静静的看,神情各异,心中几分清明也只道是因人而异了。 凤珏盯着面前笑的人畜无害的男子,相比禧欢的熟络,他的神情从一开始就未变过,视向他,眸光深弥而冷冽无情,沉声道:“将这胡言乱语之人拿下。” “哈哈,我就说你这瘦猴子的大众脸没人识,你还不信。” 禧欢嘴一嘟,他真想撕烂了那张嘴。 随着那男女走进,人群无不是屏着呼吸退开让道,痴痴的看着妖孽般的男子款步而来,意态虽慵懒可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威然。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刚刚哂笑着打断凤珏的命令的深雪。 容艳如花,人华如锦,唯此二人。 此二人一出,堂内有人吸气连连,气氛愈加诡异。 凤珏面色终是微变,视向一步步接近自己的男子,眸光深幽更甚,他笑得邪肆,而他却沉了嘴角。 “伊人楼名声远扬,你莫非也是慕名而来的,三皇兄?” 他眼梢处瞥得那一角的身形一滞,然后目光不动声色收回,看着凤珏,表情极尽轻佻。 全场哗然,能叫上三皇子一声皇兄的,不就是、不就是…… 愕然、震惊、不敢置信,所有的神色在众人眼中、面上交替。 凤珏深深凝着他,猝然一声低笑,再抬头,眼中全是暗黑,“本殿皇弟在京城好好呆着又哪来的分身术出现在此,”他眸眼倏地一厉,手凌空一指,“来呐,将这冒充皇室暗杀户部尚书的一干逆贼拿下,就地处决!” 深雪啧啧了声,全然不在意般,捻了发丝抬眉视向二楼,带着一贯的妩媚与蛊惑,“柳相大人,不下来打个招呼么?” 此话一出,全场又是倒吸一口气,柳相,是黛国有史以来最年轻、深得当今圣上赞赏的少年宰相?竟、竟也在此!? 凤珏本是狠厉的眸明显有一瞬的错愕,头猛地一转,身后二楼,那一身月牙轻衫的男子正看向这里,风轻云淡。 心中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明脸上亦是震惊,急急看向凤珏,却见凤珏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人群中已有人发出惊呼,明显,相比皇室,柳相的面容更为人们熟知。 柳梦留一路走来,这个男子似乎永远带着从容优雅。他走近,人群自动开道,而他却是在二人中间站定,他的眼,静的如一潭幽谧的湖,巡视过二人,在场每人的心似乎也都被他牵引着般不敢出一声打扰。 随后,眼见着他缓缓拱手,弯腰一鞠。 “臣柳梦留,见过漱涟王、三皇子。”不卑不亢,温润翩翩。 男子的话清晰的砸进众人耳中,全场俱静,人们眼中有着惊惧,似是陷入了三年前那几欲破国的回忆—— 三年前北方蛮夷联合部落压境,黛国军队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眼见砺屻关就要失守,所有人都陷在亡国的恐慌中。黛国要亡、黛国要灭,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就在那看似平常的一夜,已成定局的结局被一人只手改写。 黛国百姓忘不了那日大军告捷凯旋而来时的情景,那被十六人大轿抬着的缓缓进城的四皇子一身血色红衣,怀中还搂着一名绝色美女,场景香艳靡丽。可就是他,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不费一兵一卒,联盟大军瓦解,俘虏收复充编,黛国不仅没亡,领土又向北扩了一大片。 那一日伊始,四皇子又多了一个漱涟王的身份,一众皇子中唯一被封王的,那个叫凤无聂的男子。而关于他本身,则被赋予了更多的传奇色彩。 对于他,不止是邻国连本国百姓都是怀着复杂且难以言述的情感的。传闻中四皇子生性乖张,喜怒无常,终日流连美色,身边清倌美眷不绝。 那件事之前,世人只道他是个胭脂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可大破敌军之后,这封王的四皇子依旧不负所望的留恋花丛,竟是男女不拒,也从不过问朝政之事。 此事还一度引起朝上大臣不满,一个忧心国事的老臣老泪纵横的想要劝这王爷迷途知返却被这混世魔王身边的一个姬妾一脚踹滚出了大门,那老臣得知那是四皇子授的意回去后郁郁而终了。自此后,再也没人敢管漱涟王的事,在黛国没亡之前,不要去招惹这位王爷。这个默契,渐渐就成了黛国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而今,众人的视线皆是且灼且惊的聚集在一处,此时就站在他们眼前的妖冶邪肆的不似凡人的男子,真、真的就是传闻中的漱涟王凤无聂?! “宰相大人多礼了。”风一横,不,应该说是凤无聂虚扶了柳相,转头看向对面男子,目光放肆而直接,扯唇道:“皇兄,本王自三年前独居漱涟府,其间倒是与柳相打过几次照面,你我之间多年未见,认不出本王也不稀奇。” 他勾唇,眼中别有深意。 凤珏隐于袖中的手紧紧扣死,面上慢慢带出笑,道:“四弟倒真是变了些模样,本殿差点就把你当成是逆贼了。” “哦,那可真是可惜,本王也是收到了消息来缉拿要犯。”他话悠悠落下,四面八方又急速涌入一批银甲铁面的军队,将原来凤珏的军队团团围住,局势瞬间逆转。 “主子。” 凤无聂淡淡颔首,浅意、尽凡、一心三人便恭敬退至一侧。 “末将何战参上,杀害户部尚书的逆贼已尽数落网,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以按律处决。” 他一招手,就有士兵上前排成一排,各个手里端着木盒,空气中,似乎弥漫了一股血腥。柳梦留微微蹙眉,凤珏脸色顿白,失力般一退。 “莫污了这地方。” 他不轻不重的落下,身后刚到的三人微微一怔。何战面上一凛,一摆手,那盖得严实的木盒连忙安静的被撤了下去。身边的深雪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勾了唇角。 “皇兄,下次可要请早了。”越过凤珏,又似是想到什么,“对了,贴身之物还是自己保管的好,你说是不是?” 还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凤珏只觉眼前呼过一阵劲风,再定眸,那玉环已安然摊在他的手心。直至再次迈步走开,他都不曾正眼看过这里。 多双眼睛注视下,他只径直走向后方的萧明,上扬的眼角明明倾诉风情,却隐隐透着一丝危险,萧明一窒,赶紧低下头。 他的逼近,竟让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惊颤,萧明站在那,举步维艰。 禧欢看向那里,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额,赶紧取了披风出来,窜到凤无聂身边,赔笑着递上去。凤无聂面无表情瞥他一眼,禧欢笑容一僵,直到他无言取了披风过去,这才全身瘫软的重重吐出一口气。 ------------ 第三十七章 分道扬镳 更新时间:2013-06-11 “老大,不是我!”平安急急举着双手显得很无辜,按理说他刚刚早解了阿不的穴了,这丫头咋从刚才就没说过话? 这一出声堂内所有人才如梦初醒的回神,原是这位王爷是朝萧明身后的那个角落堆里去的,各色目光这才重新聚集到方才被所有人忽略的白色身影上,散不去的猜测、狐疑。 凤珏一言不发看向那个沉默女子,目光里几多幽邃,暗涌微掀。 女子肩头的吱吱不知何时已爬到了凤无聂的肩头,一个劲激动的跳着叫着。 “吱吱!”它指手画脚的比划着,爪子指指那垂首不语的女子又指指平安,颇有几分指责之意。 “老大~~”他是冤枉的…… 其间平安只是心惊胆战的看着凤无聂沉默不语的给女子系了披风,他也是看他指令才在那个点出来救人的,他容易么他。 看着完全包裹在黑锦之下的女子依旧低着头不语,失了魂似的,他也不在意,嘴角微微斜牵,他另一只没拿玉环的手抬起。 在旁的禧欢平安似乎是预见男子要干什么似的,两双眼瞪着跟铜铃般像是对后面要发生的事有多害怕似的。 “咚”的轻声,几乎是同时的,一记重击“嘭”的响起。 哎……平安已经扶额摇头,自作孽不可活;禧欢则将双眼紧紧蒙着不忍看;深雪噗嗤一声笑出声。除此三人,其他人皆是被震惊到了般瞪着眼定在那里,不敢置信―― 那里,凤无聂的一只大掌落在女子的头顶,那开始咚的轻响应该是那时发出的,而至于后面一声重响……众人抽搐着嘴角看着女子还保持着出拳停在男子胸前的攻击样,似乎有些惊骇的明白了。 “恩,还知道反应,看来没吓傻。”凤无聂淡淡说着,语气不咸不淡,伸手挡开胸前的手,拂了拂那里本就没有的灰尘,神定气若。 听得他出声,阿不愣愣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做了什么举动,慢慢抬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头低得太久酸痛不已。 眼眶周围残留着红红的印记,看着眼前的男子,好似没有陌生过。刚刚,他分明是故意的,知道她最讨厌别人碰她头,那被认为她全身最智慧的地方只要稍一触碰她就会条件反射的反击。 带着条件反射的愤怒出拳,可出拳后眼中看见的周围各色的人,各色的目光,通通是陌生,后背激灵似的一凉,刚刚那个要下令杀他的男人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那种目光让她心惊。 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退,近前的男子微微深了眸色。 阿不愣愣转移视线,脑海里是方才堂内他们的对话,他的神色此刻愈发难辨,而她却再不敢靠近半分。 手却不受控制的抬起,只为平复心中那久不散的不甘继续上次没有完成的猜想。他没制止,只是眸眼深蕴的盯着她的掌移着停下,定格在那裸着下巴与唇畔的边缘。 放下手,她面无波澜,只是忽的陌生了。 风一横,风中一横是为凤。他早就告诉她是凤无聂了不是么?就连那晚遇见的,也是不曾改过面容的替身。 “看来,我可以省很多口水了。”他是何等聪明,她的举动神情,他皆已洞悉。 她心底微诧于他的轻松自在,却还是颔首恩了声。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望向他,亦是跟着扯唇,三分玩笑三分自嘲,“我要先确定一下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所有种种连着今日一切,她已然明白,自己是他们计划的意外闯入者。 他微挑的眼角凝着她看不懂的暗邃,她心微紧,随后听他揶揄道:“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我回送给你。” 阿不深呼了气,心中大石落地,面对他,她到底不会像原先那般轻松了。 “数月来承蒙不弃,”她拢拢披风,缓缓环过他周围昔日与她生活在一块的一张张面庞,欲言又止的禧欢、已然红了眼眶的平安、神色复杂的深雪、浅意、一心、尽凡,最终停在他那里,那一张不觉愧疚不觉亏欠的笑靥,轻松一笑,“咱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吧。” 她转身,背景单薄、倔强,她正对的前方,只有无尽夜色在一片深浓中暗自妖娆。 “平安,要小哥给你帕子擦擦么,这金豆豆就要止不住了。” “去去去,”平安嫌弃推攘着,擦了擦无泪的眼角,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她居然也会这么文绉绉的说辞,摆明是划清界限了,禧欢,我这心里堵着慌。” “哎,我也从没见过阿不那样子。”禧欢叹口气,神情黯淡了几分,“我倒希望她生气的吼上几句,这样不吵不闹不打的贤淑样……”他渐渐无声。 两人相视一眼,极为默契的一口长叹。 在旁的浅意看不下去,微皱了眉道:“这才几日,你们便被她收买了?” “得了吧,这才几日,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妹子了?” 浅意先是一怔,随即眉宇一拧看向把玩着手指的妖娆女子,一心、尽凡也看将过来,眸中几多惊疑,似是想不到连一贯嚣张自大的深雪也为着那个女子说话。 倒是深雪勾着小指清了清耳朵,眼也不抬的道:“敢欠我深雪的东西,她倒是有种。”她嘴角一牵,一抹森然笑意陡然划出,众人不可遏的抖了抖身子,好恐怖。 “皇弟若舍不得那女子,愚兄帮你把她追回如何?” “哟,三皇子,原来您还在这儿啊!”一群人似乎一副才发现他的样子让凤珏的脸阴沉了几分,只是他此刻要理会的却只有一人,而且,他似乎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对于凤无聂的。 他停下看他,嘴角噙着未明的笑,却不是续着刚刚的话,“朝中重臣突蒙刺害,本王以为皇兄应该先忙着安抚尚书大人那一家才是,至于父皇那里,皇兄也该想想怎么交代才是,你说是不是,柳相?” 无视凤珏陡然僵住的脸,他侧头看向不发一言的柳梦留。 他的眼只是停留在门口方向,闻得问话,他转头对上那笑的邪肆的面庞,缓缓道:“此事的确刻不容缓。” …… 最终凤珏带着自己的军队撤退,柳梦留也没有多做停留,人群散去,大堂内开始空寂。 “那要不要把阿不追回来?”不知谁爆出这一句,一群人视线再次聚集在凤无聂身上。 “随她吧。”他语气轻描淡写不甚在意,望着手中的玉环蓦地一笑,转身面对众人,“启程回京。” ------------ 第三十八章 夜后阴谋 更新时间:2013-06-30 曲终总是人散,想来,她是不适合矫情。刚刚的背影,自是希望还算潇洒。人,总是在失去些什么后才格外珍惜所谓的尊严。 夜是深冷的夜,暗邃暗邃的,似乎很容易迷失方向。 阿不站着,只是愣愣的望着空寂的街发呆,肩上的松鼠正睡的香。就在走过一个拐角后,腿终于罢工了。 “嗐,不就是为情所伤么,至于撂担子散伙么?” 悠悠的一声,话不响,却在寂静的夜清晰的传荡开去。 阿不一怔,看着眼前鬼魅出现的笑三生,才后知后觉的回放刚刚他的话。 见女子面上没有半分反应笑三生倒是有些意外,继续开口,“不过你真没猜出来那人的身份么?”头一凑,脸上难掩兴味。 见她仍旧不搭理,倒是吱吱翻了个身继续酣睡。他半尴不尬的敛起嬉笑,捂嘴微咳了一下,“其实那会子大爷我也想出来救救美来着,”他一顿,似乎觉得哪里不妥,眼溜溜一瞅,又将那“美”字改成了“你”。 “谁知……”他声音渐渐低下去,脸上的神情转为愤恨,自从遇上他们,他究竟被五花大绑了几次? 待他羞赧兼杂愤怒的纠结表情终于得到融合,再视向女子,已是一脸灿然,一拍女子肩头,吱吱尖锐的叫声响起,他却不理,握拳捶捶自己胸脯,振振有词,“为弥补爷心里的愧疚,以后大爷我就跟着你混吧,哈哈。” 说完,不等女子适合反应,侧身一转,大摇大摆的在前面开起道来。 笑三生前头走着,若不是耳力极好加上夜里本就空寂,不然那走至一段路后响起的“喂”怎么就立即让他停了脚? 他侧身扭头打量着从刚刚开始就保持雕像般动也不动的女子,狐疑着走近,手刚一搭上去女子整个身体就突然失去全部力气般瘫软下来,他眼疾手快的扶住,冰凉的料子划过掌心,底下是她轻颤的身体。 “喏,你看见了,我腿软了,给你这次嘲笑的机会。”她先他一步开口解释,带着刻意的云淡风轻,嘴角扯起的笑带了几分勉强僵硬。 “算了,看你被吓成这样的份上,本大爷就好心背你了。”话一落,他旋身一矮,女子没有反驳机会的稳稳靠在他的背上。 依旧是轻颤不止的微凉的身体。脑海里,还是她刚刚惨白了脸额际冒汗的隐忍模样,眸色,忽的幽深起来。 “喂,刚刚真的吓着了?” 阿不一怔,有些艰难的将注意力从膝盖的痛楚转移到他的侧颜,努力不让随意里带着抖音,“恩,吓死了,还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了。” “你放心,阎王爷都不敢收你,没听过祸害遗千年么?”他扯唇,佯装没听出她的颤音。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有对我说什么?” 刚刚?那时就已经痛得根本什么都注意不到了?“我说,那三百金子你可要收好,你还欠我钱呢。”他深幽的眼直直的视向前方,却是笑着说。 “少不了你的,只要你伺候的我妥妥儿的……” “睡觉归睡觉,别留哈喇子。”他的声音渐渐轻下去,背上的女子已经不再回应,呼吸浅浅。 他停下脚步,侧头瞥见她静静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模样,眉头依旧蹙着,轻笑着哧了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正待抬脚间,一阵马蹄践踏的急促声响隔着稀疏木丛从远远的一头穿过,为首的一马当先,暗夜下他披着一身幽邃深弥夜色,如夜间鬼魅般又如王者驾临般带着无尽邪佞凛傲刹那闪过,身后的一众侍从各个目光如炬,紧随而上。他们,都没注意到这里。他眼中划过些许意味不明,背上女子不知低喃了什么,他失笑,收回视线,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三皇子,要不要……” 从暗中走出,凤珏看着远去的两抹身影摆了摆手,终是勾起了唇,“萧将军,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萧明疑惑,密谋多时的计划功亏一篑,所有安排在伊人楼的棋子被斩草除根,凤无聂的心机之深及雷霆手段令人不寒而栗,怎么三皇子…… 将萧明的不解看在眼里,凤珏眸中森然,却是弯着嘴角,“若这次失败能换来如此珍贵的情报,尚书大人也该死得其所了。” “至于你,随我一同上京。” “三皇子!” “放心,要不了你的命,”凤珏负手望天,一抹森然笑意陡然划出,“就如他说的,一场负荆请罪的戏怕是少不了了。”不过,这仅仅是开始。 眸微转,望向另一侧缓缓驶离的马车,他眼底凝着深浓,柳相,你是不是也掺进了呢? …… “公子,那个女人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道你从不参与朝中争斗还硬拉你下水,这下完了,三皇子肯定以为你跟四皇子一伙儿的!” 自上了马车起,金玉那絮絮叨叨的嘴就没少数落,其中埋怨最多的就是那个女人,也就是深雪。言语中,好似带了不少不寻常的熟悉。 金玉不止一次感叹自己的位卑言轻,每次这种时候他家公子就像没事人一般挑一本书看的自在,他说什么,恼什么他全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不,公子翻书的手一顿,他只得哎一声沏了茶递过去。多年的陪侍,默契早已融入骨髓,对于自家公子金玉可是崇拜宝贝的紧,哪里舍得怠慢半分。 柳梦留身上似乎永远带了一种从容温雅的气度,尘世的纷杂从来都侵袭不得他半分,手捧一卷书,温灯如豆,他就能自成一个世界,悠适自得。 清俊眉目舒展着,眸驻足的那小片空间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八个字正静静躺在那里,镜湖微澜,闪过那个想要高飞的女子的身影,“从来自由为何物?” 他不知已将心中所想之话失声念出,待回神,金玉眨巴着眼盯着自己。 “公子你说什么?” 轻轻翻过一页,并不曾看过金玉一眼,一派温文尔雅。“可还记得你进府时我对你们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金玉立即苦了脸,低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般,闷闷道:“不议事,不议人,不议非。”这三不议训诫他每天都要默念几遍,可每次都会忘在脑后。 “尘本混沌,我这般教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公子……” “罢了,且走且看吧,或许,有机可转也未可知。” 金玉略带担忧的看着公子,那一番话他没听懂,却隐隐的察觉出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黛国,真的要变天了么? ------------ 第三十九章 从头开始 更新时间:2013-07-07 睁开的第一眼,阿不有一瞬的不适应,可随即又释然,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每次睁眼都是看到陌生环境。粗粗打量了下,依旧是那一身白色洋裙,大热天的还盖着厚被子,她果然是被热醒的。 床头小案放着换洗的衣服,一个掌大的墨绿锦袋鼓鼓的摆在一旁,那是装她三百金的钱袋。下了塌,趿拉着鞋子,她先将钱袋收好,踱步着开门,迎面就被那大大的笑脸吓个正着。 “大白天的你吓鬼呢。” 阿不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三生环起胸,蓦地一笑,“可不吓得就是鬼么。”他意有所指。 二人的谈话引得楼下楼道上不少人的注目,阿不这才反应过来昨晚原是在客栈里过了,手下意识的摸向钱袋。 “放心,没动你的金子。”笑三生悠悠瞥了某人的小动作,勾唇一笑,侧身一旋靠在门侧,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苹果,一声声啃的她瞪眼凝噎。 “客官,热水烧好了。” 笑三生得空恩了声,眉也不抬,“抬进去吧。” 其间,阿不只是愣愣看着小二一次次拎着水桶进出自己的房间,最后还是被他一句“你就想这幅鬼样子出去见人”打发进了房间。 直到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阿不才后知后觉想起,奇怪,自己干嘛要那么听话? 一番梳洗,身上总算舒爽了些,摸摸已然没有痛感的膝盖,阿不叹口气,昨晚可是折腾死她了。随后又想起一个问题,她是怎么回来的? 带着疑问阿不再次打开了门,门口已没了他的身影,走出数步,他在楼下冲自己招手,桌上已点好了餐点。 看着桌上的清粥馒头,阿不眉头纠结,“我可以吃肉么?” “自己掏钱。” “突然觉得粥还挺好喝的,清胃,呵呵。” 笑三生啃着馒头,看着对面纠结着一张脸喝粥的女子,揶揄道:“你不有钱么,至于抠成这样?” 阿不低头答了句“有用”,随即扬头吼了句“小二,加糖。” 再一次,足足朝粥里灌了好几大勺白糖的女子成为焦点。 一顿毕,笑三生曾状似无意的问阿不接下来有什么想法,阿不想也不想的答了句伊人楼,她手机还在那里没拿呢。 可等二人来到那里时,一院的空寂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 “你不知道么,他们昨晚连夜回京了。” 笑三生瞥了眼捏着手机沉默不语的女子,目光看似随意的瞥向了女子手中的玉环,嘲也似的玩笑道:“哟,不愧是漱涟王,出手还挺大方。” 阿不不答话,似是犹豫了一会,然后在笑三生略带惊疑的目光中收起了那玉环。 一转身,便见他一脸吃惊的望着自己,她倒是满脸镇定,“你再瞪我我也不会怀孕。” “我觉得这里应该来个怒砸玉环,然后扬言‘我们的关系如同此玉’云云,你这般识大体,倒叫我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深深的羞愧。” 显然他是不会有什么羞愧之情的,不过阿不也理解他的意外,不止他,连她自己也有点吃惊,昨晚的告别干脆又决绝,她是差不多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的,但是愤怒郁闷过后让她整个人瞬间看清自己现在的情势:那个叫凤珏的,摆明是要铲除风一横……凤无聂的,昨晚他那番举动,有眼睛的都看出他们是一伙的,他留下这玉环,无论是处于愧疚还是好意,她觉得实在没有拒绝的必要,毕竟比起小命,自由尊严什么的都是小事。 况且这玉环被刻意放在手机旁边,他料定了她会回来拿,凤无聂,他就吃准了她贪生怕死是么? “不是说要跟着我混么,走呗。”将收拾好的包袱朝某人一扔,笑三生眼疾手快接过,愣愣的跟上去,瞥着头打量着身边女子,一副见着古怪生物的表情。这个女人,好像跟他印象中的一些女子不同,很不同。 阿不知道他心里肯定又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却是懒得搭理,心里想着搭个伙方便到时跑腿,总的来说,不是她吃亏。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却保持着诡异气氛的上了大街,听到街头茶馆小摊人莫不是三五成群的聚成一团兴致勃勃的谈论昨夜的惊魂一刻,说的好像旷古传奇般,听着从他们口中念出一个个自己呼唤了无数遍的熟悉名字,偶尔还杂了一两个自己的名字,面上终是有了一丝波动。 “喂。”笑三生拿肩头碰碰神游的女子,她一下回过神来,见他正甩着袖子扇着。 “这大白天的怪热的,你到底什么计划啊?” 她眼往周旁一瞅,随后定在某处,拍拍腰间的鼓鼓钱袋,豪情万丈道:“走,请你吃肉。” 愕然、惊喜然后狐疑轮番在笑三生脸上变换,这一系列的表情看的阿不心里很不痛快,她有那么小气么?!甩下他就冲卖肉包的小摊走去,笑三生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好歹也是肉不是? …… “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女子嘿嘿笑着取过装着肉包的大袋子,无视已经石化的男子径自走去。 “阿不姐姐!”破庙里一个小身影欢叫着冲她跑去,一头扎进她怀里。 “让我看看有没有长肉了。”阿不蹲下身,捏捏女孩的脸颊。 小月牙儿咯咯笑着躲过某人的魔爪,这是个怕痒的小女孩儿,“你看,我胳膊上全是肉。”伸展着胳膊示意她看那里突起的小肌肉,眼里不乏期待亮光。 阿不眯着眼露着大白牙,看着她样子笑三生突然觉得还在客栈睡觉的那只畜生像谁了。 随着小月牙儿的叫唤,破庙里其他的乞者也陆续出来,看着那个眯着眼灿笑的女子眼神也不是先前的敌意。 “阿不姑娘,你又来送包子啦?”为首的一个乞丐腿脚不方便,却不妨碍他们眼里的感激。 “不止包子呢,还有粥,待会就到,先发包子。”阿不取了一个包子,将袋子递给小月牙儿,佯装义正道:“月牙小朋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一个标准的军礼,那是某人教的。人们开始笑起来,排起队来等待女孩的分发,这段日子,这已然成为他们生活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随后小贩挑着担来了,有人吼起,“粥来了!” “哎哎哎,别急别急,都排队!”那小队长摆起了官威,管理起一群人也是有模有样的,再不是当初怯怯懦懦的样子。 笑三生看着这一切,那个女子还站在那里,嘴角始终上扬,手里的肉包也不曾见她吃。 “这就是你说的改变么?” 阿不侧眸,他就站在自己身边,看着那一群脸露满足的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喏。” 他撇头看她递自己肉包,挑眉。 “特意留给你的,不是说了请你吃肉的,我很信守承诺的。” 他先是一怔,却是哼一声接过,还是温热的,嘴角扬起。 “他们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不,还不够。”阿不笑着摇摇头,接济始终不是长久之策。 他三两下就解决完毕,见女子笑的一脸高深,环胸偏头打量,“莫非你有什么高招?” “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个,”她拍拍钱袋,表情带着神秘,“就是授渔前的投资。” 见他疑惑,阿不寻了一块木炭蹲在在空地上画画圈圈,他就看着她边画边解释—— “我想把这里改建一下,能修葺的修葺,然后再向外扩充,就像这样。”随着她手指一处,他皱眉了,“这都画的什么?” 他的嫌弃让她不爽,眼一瞪,他连连摆手,“我尽量看懂……” “外边是围墙,在东边这里建个住宿区,每间房也不需要太大,大概每4个人合住一间。” “等等等等。”笑三生也学她蹲身凑近了指着一处道,“这里既然是住人的,不大的话四个人怎么合住?” 问到点上了,阿不脸露得意欣喜,“所以我们就需要造出这样的床,大概四尺宽的样子,然后再叠加上一床,也就说,两张床是在纵向的空间里排列的,这样省出来的空间给那些年老的人单独做成一间房,所以,合住的房间是仅适合年轻人。” 笑三生盯着阿不画出来的床半晌不语,看着她良久才憋出一句,“你的脑子好像跟常人很不一样。” “呵呵~~”阿不讪笑着抓抓脸,低头继续涂涂画画,她也就是仿照学校宿舍住的差不多一米宽的小床,哪知就能用上了。 “还有这里,”他的注意被她继续吸引过去,“破庙我就想修葺一下就好了,改成学堂,请个教书先生让一些孩子念书。” “你还想让他们念书?” “怎么就念不得?”她满不在乎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不怪他惊异,习书香在贵族家庭常见,可放在平民身上就显得惊怪无疑了。莫不说那些为人父母的没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是有也哪里有钱供一些无用的书纸水墨。可惜她这个来自另个世界的怪人偏偏就要搅上一搅。 “有个伟人说过,知识改变命运,我从来不对她的话产生怀疑。” “如此,我还真有些对那个伟人好奇了。” 闻言,阿不冲他灿笑,“甭好奇了,那个伟人就是我。” “……” 如此和笑三生讨论了大半个下午,房子的改造问题也算落实个七七八八,明日只需找几个师傅们再洽谈一遍基本就可以施工了。再一次,阿不感叹起古代的好,不用担心违章建筑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房产,或许,她真的能在古代实现房姐的屌丝梦也说不准。 望着天际泛红的晚霞,阿不微带迷离的眼似乎闪着某种光,脸被一同映红,有着憧憬期盼。 “你信吗?在未来某一天,上学再不是贵族人家的权利,而是每个孩子的义务和权利,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鳏寡孤独皆有所养。” 她的声音有一丝缥缈,他看着她望天的眼,似乎穿透云层看向另一个时空,明媚的脸庞可他却看出了一丝莫名忧伤。 “我当然信。”她带着微微愕然转头,他没看她只是望着天,“你不是伟人么,伟人的话自然得信了。” 她笑,继续欣赏那片天际,大同,那个世界也在努力吧? ------------ 第四十章 共建家园 更新时间:2013-07-08 这几日为亲自监工,阿不他们也是和着一群流浪者吃住在一块,因为先从东边开始搭造,又临时搭了一些住棚,倒也省去了打尖客栈这一笔开支,算算这几日的花费,每日三餐、配备生活用品,还有买砖瓦石材的费用,林林总总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开销。大至材料买卖小至油米酱醋阿不都在精打细算着。 看着每天收支的记录,一天天瘪下去的钱袋,第一次,阿不感慨生活不易。不过看着一天天初具雏形的房子,人们的脸上开始展现希望,她又觉得欣慰。 “阿不,吃饭啦!” 灶房那边花婶已经炒好了菜,阿不应了声放下笔走出,露天下桌上已经摆好了清粥小菜,样式虽简单不过更家常。 “花婶,别忙活了,赶紧坐下来我去叫他们吃饭。” “行,你去叫他们,他们啊可就最听你的话了。”不似初见时的病态,好全后的花婶看着精神奕奕,这几天还自告奋勇的担任掌勺工作,对于面前的这个恩人,她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阿不笑着应承,看向工地那边,一帮人还在做着收尾工作,阿不眼尖的从人堆中瞅出了那灰头土脸的男人,正和别人一起抬着木桩。而吱吱正站在上面跳着发号施令,被他一手丢了一旁,气的它在他头上撒泼打滚。 “姐姐!” 月牙儿小跑着奔进阿不的怀中,脸上也是混着尘土,看着有几分滑稽,一双眼亮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是阿妈叫我们吃饭了吗?” “鬼灵精!”一点她鼻头,那丫头欢呼着跑开,晃着双手招呼着:“笑笑哥哥,笑笑哥哥,阿妈叫我们吃饭了。” 那远处的身影明显一个抽搐。 阿不噗嗤一声笑出来,想着当初月牙儿瞪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指着笑三生询问名字时,她先他一步的叫了个“笑笑”两字,犹记得那天他整个人明显震颤了一下,看向自己的眼神饱含控诉。此后每次听见这两字便能条件反射的一抽,也因被月牙儿这样叫着,这里的大伙都跟着这样称呼,估计,他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围坐一桌,众人有说有笑,清粥小菜似乎带了美味佳肴的味道,月牙扒拉着饭,一会看看笑三生一会看看阿不,“姐姐,笑笑哥哥为什么都不说话?” “小孩子家家哪那么多话!”花婶脸一板,月牙立即嘟起了嘴。 “花婶,生气易老哟。”阿不打着圆场,花婶憋不住笑,笑骂道:“下次烧菜我可要少放点油,这丫头可就仗着你宠着。” 阿不笑笑不可置否,转头道:“你笑笑哥哥啊~~”她学着月牙的语气,那头果然投来一记杀意,立马转了话题问道:“昨晚教你的关于饭桌上的一句话还记得吗?” 月牙眼溜溜一转,争先道:“食不言寝不语!” “聪明!” “知道啥意思不?” 月牙本是欣喜的脸淡了几分,低了头轻轻念了句:“吃饭睡觉不说话。” “真聪明,明天给你买糖葫芦。” “真的?” 阿不指指嘴巴,女孩立即意会的安静吃饭。 “还是你有办法,不过你可别再买零嘴给她了,嘴啊可是越来越刁了。” 阿不笑笑,示意无妨,又想起什么似的,“刘哥,这几天的进程怎么样?” 那被唤作刘哥的人赶忙道:“这几天大伙干劲都很足,预计比预算的时间还要短一点,也就这几天,肯定能完工。” “是啊,阿不,你就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们没错儿!” 阿不难掩惊喜,“那太好了,我之前联系的木匠和铁匠,他们那边说是床也做的差不多了,这几天等东边住区完成床就可以搬进去了。” “还有,后院田里的菜籽已经发芽了,估计再过不久我们就能吃上亲手种的瓜果蔬菜了。”一个大姐亦是难掩激动的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还有还有,”另一个声音也不甘示弱,“我们今天卖出了不少帕子,这几天的菜钱不用愁了呢!”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众人脸上现着激动,一步步摆脱绝望,重拾生机,是这样难能可贵。 “那接下来就是请私塾老师的事了。” 一话落,不同于刚刚的喜悦,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 “阿不,我知道你是为孩子们好,可是我们就是些下等粗人,这些娃以后也就是干干农活糊糊口,学那些官家贵老爷干的事是不是白糟蹋了你的钱……” 花婶踌躇着开口,在她看来,这简直是浪费了她的钱,他们欠她的就够多了。 饭桌上连着月牙在内的几个孩子巴巴的望着那静静吃饭的女子,眼中有渴盼,更多的却是那份早熟的懂事,生活,给了他们太多的成长。他们当中,有的是和大人们一起出现在刚刚工地上的,有的是和花婶在灶房打下手的,还有刚刚说卖出帕子的,其实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的。既然能救,为什么不救?怎么忍心不救? 在众人的注视中淡然吃完饭,她停箸看着众人,然后转向身旁的妇女,“这样吧,花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谁?” 花婶难得正了颜色,郑重道:“贵人。” “你们呢,也是这样认为的?” “阿不,你就是我们的贵人,没有你我们就是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刘哥亦是正色答道。 “是啊,没有阿不我们指定活不了,阿不你就是我们的贵人呐……”底下纷纷开声,人群开始躁动。 “那再猜猜我身家背景?”她唇畔淡淡噙笑,自有一抹高深。 笑三生眸中一动,也看将过来,说实话,对她,他也是满腹的疑问。 “阿不,我不瞒你,从初见你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寻常。”花婶凝着脸,语气一贯的严肃,“我也曾猜测过你是不是哪个官家出来的小姐,可你身上没有那些娇气,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这些钱,说你是寻常人家女子可哪里又有人能做到你这般?你的身份,我实在猜不透也不敢猜。或许,是上苍听到了我们这些人卑微的祷告,特意派你过来营救我们的。” 说完,花婶也是提着一颗心略带忐忑的盯着看不出表情的女子,不是没有怀疑她的身份,举止怪异说话有时似乎也不找边际,想法更是骇人听闻,说是怪诞离奇也不过分。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处处透着神秘的女子,带他们一步步走出深渊。她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流离在这以前也曾在贵人家里当过秀娘,有钱人的姿态她见过不少,只是眼前的女子,纵然一身简易衣裳,她总觉得她隐隐透着一股贵气,不止她,她身边的男子也是。 “耶?原来我在你们眼里印象这么好么?”阿不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咳了一声正色道:“花婶,如果我告诉你我家也只是世代务农的农民呢?你还觉得我一身贵气?” 果然,底下噤声,阿不缓缓环过神色各异的人,掠过笑三生那满是兴味的探究对上花婶的,她还愣愣的不敢置信。 她站起了身,众人的视线跟着抬高。 “我只是一个农民,与你们没差,唯一的不同之处,那就是教育。如果看到我与你们不同的一面,那都是接受教育带来的影响,今天我以我切身的改变告诉你们:知识,是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的。” “姐姐……”月牙儿微哽着声音,红着眼眶紧紧盯着那傲然站立的女子,是那样灼目,那样骄傲。 “花婶,难道你就真的不想自己的孩子由自己创造一个未来,摆脱祖祖辈辈的命运?” 这个答案她不需要她回答,说完,她正了身,朗声道:“吃完饭,希望听课的带好纸笔去破庙坐好,解散。” “哦――”一群孩子欢呼而散,只留下一众犹在梦中的大人,看着那娇小却挺拔的背影,大家面面相觑,再说不出一句话。 “或许……”还是花婶率先反应过来,面对众人,却已经柔和了面庞,“阿不的确是我们一生难遇的贵人。” ------------ 第四十一章 特派使者 更新时间:2013-07-21 暑季炎炎,时辰虽还早,日头已烈。 破庙里的人早已起身劳作,一日日赶工,这所谓浪者的家终于一点一滴展现在众人面前,每个人心里都怀着期待。 花婶已经在新砌的厨房里开始忙着晨计,依旧是露天的饭桌,上面已经摆好了早点。只是待众人坐到饭桌上时才发现,有一个位子依旧空着。 “阿不这几天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你们知道她干什么去了?”花婶皱眉,昨晚见她回来时一脸倦容她也没好问,本想今个儿寻个机会问的怎料知又没人影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视线统一投在了埋头奋战的男子身上。 笑三生猛地觉得身上有了太多了灼热感,吞咽了一下,实在是熬不住起身,“我出去找她。”又顺了一个馒头,他起身。 “吱吱!” 看着那一人一鼠结伴离去,刘哥收回视线,略有忧虑,“阿不她该不是……” “所以刘哥,我们也不能让她失望。” 看着花婶头也不抬的镇定吃饭,刘哥的面上转为坚定,“大伙儿赶紧的,吃完抓紧干活!” “好!” …… 镇上的茶寮饭馆早早的开了,大清早聚集了不少吃早点的人,三五成群的,谈着闲话―― “哎哎哎,你们看见了没,那个女人又跑到酒鬼崔那里了。” “她还在啊,这都三天了!”同桌的一啜着茶的人惊疑不已,“你们说她天天守在酒鬼崔门口干什么啊?” “该不是那酒鬼姘头吧?” 人群里爆出一阵哄笑。 “不过我前阵子还看见那女的街头巷尾的到处打听哪里有教书先生呢?” “教书?就那酒鬼?!”有人惊叫起来,语气变得尖锐且不可置信,“那酒鬼整体泡在酒缸的能数清手指有几根就不错了还教书?” “哈哈――”人们面上带笑,神情皆是鄙夷之意。 另一桌,男子摸着松鼠的头,“你说他们说的是你家主人么?”见吱吱挠着鼓鼓的肚皮并不搭理,他也不在意自顾点着头道,“看来你觉得是她了,毕竟只有你家主人能把丢脸做到极致。” 笑三生一派正经的自言自语没有持续多久,大伙的情绪正被那个八卦撩的高涨,忽听见门口处有人大吼着跑进来,嘴里还嚷嚷着“快去看呐,出大事了,那女人把酒鬼崔的家给砸咯,惊动官府了都!” “真的?!” “比珍珠还真,就在县衙里对峙着呢!” “走着,看热闹去!” 继那晚漱涟王三皇子柳相同时驾临慕雪镇后,镇上安静了好一会,这大清早的消息不可为不劲爆。人们脸上难掩兴趣,偌大的茶馆,人声哄哄的便涌了个没影。 只有笑三生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他神情凝重,刚刚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眼中渐渐闪现痛苦,终是挫败的趴在桌上哀嚎不已,“真的,我不想认识她……” 吱吱这时倒是及时且难得的发挥了人道主义关怀,用爪子拍拍他的头,颇有安慰之意。 话说那头,县衙的栅栏外已经挤满的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对场上那对峙的二人有着浓烈的好奇与打量。 其中呈大字躺在县衙大堂上的满面浓密杂乱须发的邋遢鬼便是人们口中说的酒鬼崔,看情况明显是醉得不轻,也不晓得哪来的神智将身边站着的女子告上了大堂。 再说那女子吧,瞪着眼溜溜的打量着大堂,竟是、新奇?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阿不此时的想法,现在她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般,传说中的地方真正被自己踩在脚下,除去此刻她是被告的身份,她觉得还是可以当一次难忘经历的。 打量没多久,果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威――武――”,伴随着木杖敲击渐渐随着声音低迷下去,阿不瞪大了眼看着一身交领曲裾出来的知府大人,不是印象中的衣冠禽兽的官服,一袭深衣,纹着简单的菱纹,正正方方的国字脸,眉宇严厉,倒是与她想象的颇有些出入。 待他和师爷坐定,惊堂木一下,全场俱静。 “堂下击鼓者何人。” “大人,正是崔嵘。” 那知府恩了一声,眸一转,眼便定在了还四仰八叉躺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鬼身上,眉头一皱。 又是一声惊堂木下,阿不便听着那大人一声“先将崔嵘杖责一十”的命令下来了。 “等等,”阿不急急开口,“大人,这是为何?” “本朝律例,凡击鼓鸣冤者必先杖责一十方可陈情,你出口阻拦,莫不是要和他一块受罚?” 果然,阿不缩着脑袋摇摇头,这才恍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其目的就是先给百姓们一个下马威,避免陈情出现夸大虚假成分。 大堂外的声声仗击本还听得她一颤颤的,可两三杖后传出的声声“痛快”让堂内外的人皆是一惊,该不是打傻了,被打还叫舒服? 十杖之后,那蓬头垢面的人倒是自己颤巍巍的坚持走进来了,看来酒也醒了大半。 阿不有些心虚的避着他的视线,虽然被须发挡着看不清他是何神色,直觉的,她觉得他此时应该恨不得将自己抽皮拔骨了。 大概实在熬不住那人的盯视,阿不半尴不尬的硬是扯了一个笑,可谁知那人哼的一甩袖,阿不嘴边的笑便僵硬在那里。 “堂下二人,见到知府大人为何不跪!” “大人容禀,我乃本朝漱涟王特派使者,”说着手往怀里一揣拿出个物件义正言辞道:“此乃漱涟王亲赠玉环,见玉环者如见漱涟王,大人,我实在跪不得。” 场外哗然,那高举玉环高呼的女子竟有这等显赫的身份?!片刻的静谧后堂外的百姓沸腾了。 闻言,知府严肃的脸有一瞬的惊愕,见女子朝自己走近,将玉环停在自己面前,那隐现着无聂的二字赫拉拉闯进他的眼,怎么可能造的了假! 眼前这女子,竟跟漱涟王有此渊源? “大人,今日可否卖个面子,就让我们站着审如何?” “这……” 知府犹豫的盯着笑眯眯凑近打着商量的女子,顺着她手指的视线,崔嵘正思索着看向这里,只是嘴角那一抹弧度颇有嘲讽之意。 想他当官清廉,断案无数,何时被这等刁民蔑视过,漱涟王的面子他不得不卖,可眼见官誉受损怎能不怒,当即喝道:“崔嵘,你竟敢蔑视本官!” 可那人竟也不知死活的幽幽答了句“不敢。”只是意味多半不明。随即又继续道:“大人,草民不告了。” 知府一听,更是愠怒,大掌猛地一拍桌面,“大胆刁民,这府衙岂是玩闹之地!” “我也没想着我告的人竟是如此大人物。”他杂乱的须发下,视线若有似无的掠过阿不,一声冷笑下,“大人,你说草民还告的起么?” “崔嵘,本官念你读过几本圣贤书以为你多少懂得为人之道,你可知今日言论按照本朝律法要担当什么后果!” “杖责八十是么?只是还劳烦大人到时派两个差大哥将小人抬到水酉馆,兴许还能趁关门前喝上一杯。”说完,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场外听的人也是一脸惊骇,这酒鬼,喝酒喝疯了吧,竟敢如此顶撞知府大人,完了完了。八十杖下去,小命休矣! 知府早已怒不可遏,手指着堂中无谓的男子气的说不出话,阿不一旁听着,这个把自己告上堂的人言语虽是无赖,却都隐隐含着讽刺。一来二去,心里反而有了几分底,当即呼道: “大人,草民有罪!” 阿不这一呼,堂内外包括崔嵘皆是一怔,似乎想不到还能变出这一卦。 “你又有什么罪?”知府显然还气得不轻,这原告都不告了她还一个劲搅得什么劲,这漱涟王的人实在是折腾。 “只因近日草民对崔先生一直纠缠不清,崔先生一直闭门不见,无奈之下只好冲进去将崔先生心爱之酒砸了尽数,闹到这里,崔先生实在也是无奈之法,万望大人明察。” 不料到女子还有这番回话,知府略一皱眉,只好先收了怒气,沉声道:“崔嵘,她说的可是属实?” 崔嵘狐疑看向她,她正浅笑着看向这里,答了句“倒也不差七八。” 场外已经议论开了,眼里多有暧昧兴味之意,不过指责阿不不知廉耻的也不在少数,但奇的是那些说阿不败坏门风的都受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 笑三生眼视着堂内的动静,抚着怀中剔牙漱口的吱吱,喃喃说了句:“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显然,刚刚的骚动并没有影响到他。 “你说你对崔嵘纠缠不清……”知府略一停顿,似乎也觉得一个女子做出此举委实有些不妥,遂问道:“你为何要这般做?” 闻言,女子的脸瞬间转为暗淡,一声摇头长叹,“大人,实不相瞒,草民也是无奈之举啊。” “哦?你且说来。” “容草民先问大人一句,大人饱读诗书,以为经纶于人如何?” “博闻强识,受益终生。” “那大人可知,书香之气从来缭绕于达官贵人之家?” “你想说什么?” “大人,草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请崔先生做寻常家子的教书先生,让每个孩子都有书可念。”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而这块巨石,就是那个看似单薄的女子扔下的。 外面的人听傻了,怔住了,连知府也是难掩吃惊的看向女子。其间,崔嵘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须发下的幽深,没人能懂。 “从来没有寻常家子进学堂的先例。”知府略有疑虑,却被被阿不一语抢先,“却也没有规定不允许啊。”见他犹豫了,她忙道:“而且,这也是咱们漱涟王的意思。” “漱涟王?!” “恩恩!”阿不大点着头,神情忽的激动起来,“咱漱涟王说了,如今天下正是动荡之际,朝廷求贤若渴,更要不拘一格降人才,才特地命我寻访民间有才之士,将这星星之火呈以燎原之势。崔先生高风亮节,傲骨铮铮,满腹经纶,实在是为国家培养优秀人才的不二人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 ------------ 第四十二章 死缠烂打 更新时间:2013-07-28 “我说,我们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跟着么?”回应他的只有肩头松鼠的打呼声。 看着面前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的前头还有个拎着酒壶喝的醉醺醺的酒鬼,笑三生在二人身后环着胸打量,从衙门出来这奇怪的二人就保持这样的跟踪状态了。 衙门的判决倒不曾为难了那个姓崔的酒鬼,只是叫阿不赔了些钱财这事也算了了。只是这酒鬼接了钱前脚刚踏出衙门口后脚就进了酒馆要了一壶酒一路灌着了。 “我就很好奇她是从哪个旮旯里瞅出那人的惊世才学了呢?”不理会吱吱的呼声,他自顾皱眉喃喃,心中疑惑,脚已继续跟了上去。 话说前头的跟踪狂一路跟着辨不清东南西北的崔嵘到了一个破屋前,阿不眼一瞅,不正是被她砸的人家的屋! 看着斜头歪身窝在一角落酩酊大醉的邋遢大叔,眼环过周遭的惨状,阿不认命的叹口气上前收拾起来。 弯身拾起一本被那人无情垫桌脚的诗集,弹弹上面厚厚的灰,翻开,她眸中带有惊艳欣喜,回眸看向不省人事的他,深思…… 崔嵘酒醒时,外头金黄余辉正斜散进那破旧的茅屋,照在歪在墙角的他。一瞬的刺目,抬手遮眼间,一抹暗挡在了门口,寻眸望去,那人手中正端着瓷碗,冒着热气,视线往上,一见是她,先是一怔,随后眉头一皱,“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过阿不显然是看不到他杂乱须发下皱起的眉头的,直接忽略那质问般的语气,腆着笑一副打击不倒的样子,“先生,试试我煮的粥?” “粥?”那人眸中一动,口气却是微嘲,“你不是有心请我教书,怎的又添置这些寒酸东西?” 果然,见那女子面色一讪,颇有些尴尬,他眼底划过几抹幽色。 “酒后还是吃些清淡的好,以后一定会为先生换些口味。”摆筷间,她嘿嘿笑着答,心里莫名虚了一分,她这不是要节省开支么,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他好歹是一脸不待人某人的坐下了,刚想呼她出去,眼梢处见门口闯进一个身影,“哎哎哎,烫死我了,下次可轮到你出去买了。说话,就这一只,够吃么?” “吱吱!” 直到那咋呼的男子捏着耳朵自顾坐在他对面,旁边的女子只是哧了一声自顾掰了一个鸡腿呼哧着咬着,口齿不清道:“不够你出钱再买呗。”然后转头对身边瞧不出神色的大叔一笑,“先生别客气。” 烤鸡的浓郁香气飘入鼻尖,看看自己碗里的清粥,崔嵘神色阴郁。 “哎,这鸡腿是我的!”见某人魔爪就要伸去,某人平地一声吼,出手拦截。“放屁,老子出的钱。”某人出手再挡。“大爷跑的腿!”“你就是跑腿的!”“吱吱!”一抹小身影急窜上去,被某人一脚踹下,“畜生,到阿黄那里找吃的。” 捏着筷子的手露着青筋,隐隐有突起之势,“啪”的一声,扭在一块的二人一鼠看向那隐忍着盛怒的大叔。 “都给我滚出去。” “……” 翌日 水酉馆 “嗨,先生,好巧!”某人拍掌做惊喜状。 “哟,崔老,你小媳妇儿又来找你了。”自从上次衙门一闹,阿不的这张脸算是在慕雪镇打响名号了,都管她叫崔老的小媳妇儿,女子倒也不甚在意,她一随意,众人倒渐渐忘了她可是堂堂漱涟王座下特派使者的身份,这不,玩笑可是越开越大了。 每次这样一叫,首先不爽的反而是那邋遢大叔。只听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取了酒要自顾离去。可偏偏有好事之人,三人一行,为首的手一拦,挡住崔嵘的去路。 “听说咱们的崔――先生可是被这小媳妇儿赞的天上有地上无啊,也不知道在下几个有没有幸让先生展露几下让大伙开开眼呢?”那一声阴阳怪气的“先生”听得阿不皱起了眉。 看他们穿衣打扮,皆是富贵出身,一想到他们因天生条件优渥而眼高于顶不知斤两的样子,阿不沉了眸,可臭朱门。 “滚开。”崔嵘喑哑着声,听不出喜怒,跨出的身子又被人一手推了回去。 “先生不是如此不知台面吧?”那人眼幽幽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样吧,在下日前求得高山先生画作一幅,却还没题词,今日赶巧,就请先生提上一词。”说话间,已有下人帮着打开了那副画卷,众人一阵呵气,高山先生大作,果然不同凡响。 水酉馆不同别家酒馆,因其酒特制加上环境雅致清幽而吸引了不少文人富家子前来小酌谈诗怡情。虽说自命清高者不少,但亲耳亲眼瞅着漱涟王的特派使者居然瞧上的是这样一个酒鬼心中自然有忿忿,看见有人为难崔嵘,多少起了些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心思。 见崔嵘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那公子哥儿轻笑一声,一掀衣摆,一脚踩在长凳上,指着胯下,“不然先生今儿个从这里出去,我们也一样不为难先生了,如何?” 那三人调笑起来,旁人静默一片,皆是不敢插话,明显,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 见崔嵘不动,那两人就要上前按着他的双肩强迫行之。 “哟,不就是题词嘛,有什么的?” 很嚣张的一声,就那样突兀闯进,众人回过神来,就见到那女子摸着下巴打量着那幅画,最后还算是中肯的评价了句“画不错”。只是可惜了。 “你也懂画?”这句话明显带着鄙夷,那公子哥一脸狐疑的走近,却见女子回以一个轻笑,伸出右手动动手指,“笔。” “你要题词?”不止他,所有人都惊诧了,要知道,读书,那可是仅限于男子的权利,这个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带着大大的惊疑,却还是依言将笔墨伺候完毕。 此时啊不周围已围了不少人,那些挤不进去的,就在楼上靠着栏杆翘首以望,对于这个女子能写出怎样的词,众人怀疑的期待着。 这是一幅秋江独钓图,略一思量,取过笔轻捏袖口只手一挥,清隽小楷在众人惊艳的眼中显现出来。写完,却没有立即将笔搁下,忽略众人不敢置信的神情,啊不心中嘘气:先人莫怪。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有人将阿不写的词念着,神情由不敢置信变为惊喜,“好,好词!” 众人看向女子的眼神再不是先前的轻蔑,可阿不不在意,直接越过众人看着一脸幽深打量着自己的崔嵘,乱发下的眸,带了太多的不明。 她淡淡一笑,“那些都是随便玩玩的,我再写一个给你可好?” 也不等他回应,她自行铺就宣纸一张,表情还是随意,轻捏袖口,眸中凝着一抹坚定,手随意动,排山倒海般的恢宏气势汹涌铺撒纸上,一改先前的清秀,笔墨动处,皆不是随意自然,马上,酣畅淋漓的傲然狂草龙飞凤舞在人眼前,竟有万夫莫当之势。 志难挫, 鹰击长空万里阔。 力挽北斗, 气吞日月。 青山座座皆巍峨, 壮心上下勇求索。 披荆斩棘, 赴汤蹈火。 天将晨, 雷声滚滚震忠魂。 倾洒热血, 造福万民。 熊肝虎胆尚铄今, 捷报纷飞传佳讯。 今日少年,明朝伟人。 天将午, 鹏程万里任崎岖。 文能降龙, 武能伏虎。 百万壮士从天出, 奋臂为我击天鼓。 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一笔就,不理会已经呆滞的旁人,阿不直视此时紧盯着自己的男子,神色依旧云淡风轻,“先生,我曾问过一人,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你猜那人答了我什么?” “他怎么回答?” 第一次,崔嵘再不是之前全然无谓的样子,他绷着身子,连声音都染上了沉抑的轻颤。 闻言,女子只是微微提唇,眼缓缓环过众人,最终对上他的,“只是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听完,崔嵘浑身如触电般一退。 “人生一场,虚空大道,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外人于你,不过烟尘,既然无谓好坏,又何必缚了自己?” 说着,阿不这才凝肃起来两手交叠郑重的一个深鞠躬,一个大礼行后,这才朗声道:“先生大才我等皆仰慕之,若先生有意传授解惑,阿不必遣人安车蒲轮,束帛加壁,恭请先生。” ------------ 第四十三章 声名远播 更新时间:2013-08-09 京城 “特派使者?” 男子执笔的手一顿,随即蓦地一笑,手下行云流水依旧,“她倒是不浪费。” “以漱涟王的名义兴办学堂,还大闹公堂请了个教书先生,老大,阿不算是把你的名号给打响了。”说话的人面容老实,浓眉依旧,此时却是微蹙着,摸着下巴晃着脑袋,“安车蒲轮,束帛加壁,阿不可是闹得一次比一次认真了。” “这些都是小事,”另一个清瘦男子出来摆摆手,换下昔日短打短褐,不变的依旧是那阳光面容,此时眼中光彩熠熠,间或一缕精光划过,果然,“那边不长眼的都管她叫那崔嵘的小媳妇儿,也没见出来个活人澄清,我在想,阿不再这么无赖下去,估计会祸害不少良家妇男。”说完,与对面男子对视一眼,啧啧,想到一块去了。 正对门口的座椅,女子一袭真丝魅紫裙装,却是勾着腿,把玩着指尖的发,听得二人对话兀自笑开,“呀,咱们的好色王爷居然开始忧国忧民的兴办学堂了,看来漱涟府又要门庭若市了,这次的祸水不如就让我来当如何?” 她扭头,目送斜斜偏向正好看向这里的人,看着男子依旧端坐在那,气度雍容尊贵,眉宇慵懒,一派闲适,好似听到什么都是这样一幅天塌不惊的样子,她一脸的坏笑,而他却笑的高深。 “看来你们都很闲。”不带任何的温度的一句话,众人先是一愣,再看向那绷着脸毫无表情的红衣女子,只是酷酷的环着胸。 眼冷冷瞥过八卦者,最终定在一点,“正好主子今日要我往西关口走一趟,禧欢,你替我去。” “为什么是我!”就跟变戏法似的那清瘦少年立刻脸一拉,皱成苦瓜,指着身边的平安不甘道:“他也行啊!” 哪知平安“嗳”了一声一手拍下他的,“我好歹也是堂堂正五品副将,去边关瞅一个待罪之身的小将,折杀了我的面子是小,你让主子的脸往哪里搁?” “你——” “别你啊我的了,这都晌午了,收拾收拾赶紧的,兴许还能赶上那边的馍馍疙瘩面呢。”推着攘着,禧欢就被平安这般请了出去。 谁说一脸老实相做的就是老实事呢,平安总说安全第一,自然嘛,是指自身安全…… 待到二人一走,浅意面无波澜,“主子,既然他们已经离开了慕雪镇,是不是也可以撤回——” “哎,浅意,我们也一道给禧欢送送别去,”紧拽着浅意的手臂,深雪头一扭冲着书桌前的男子灿笑,“头儿,您忙,我们先撤,嘿嘿。” 房间骤静,刚刚的喧嚣似乎并没有给房内的人带来多少干扰。 已经搁了手中的茶杯,凤无聂视线还是停在白纸上赫然的四个墨色大字——不定天下。 狭长凤目微垂着,似乎还在回味深思。然后,他敛尽风情的眉梢微微一扬,唇畔邪肆横生。 “看来,醉今生是保不住了……” 话说被深雪一路拖着至院中的浅意,终是甩了她的手蹙眉道:“你为何不让我说?” “说?”深雪啧啧的摇起头,眸斜斜一抬看向她,隐着幽色,嘴边,却泛起了玩味,“浅意啊浅意,我该是说你蠢呢还是单纯?”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哪知浅意只是冷哼一声,转了身看向一院的绿意,“主子是要做大事的人,跟在主子身边的哪个不是极尽才智之人,暗中保住他们已是屈才,既然已安然离镇,有什么道理再浪费人力物力一路跟随?左右是个无关之人。” “哦~~原是你说无关就无关?”她的不屑引来深雪的冷哧,面虽笑着,语气却多了几分莫名。 “深雪,我倒不知你为何一直处处维护她?” “维不维护我是不知,只是我也好奇你为何处处瞧她不上?”她淡然接受着她蓦地投来的逼视目光,依旧笑着,却未达眼底,“原是你还没发现么,从头至尾,你针对的不就是一个阿不,哦,我忘了,还有咱们的一心大夫。” “你——” “难不成是我误会你们了?”她佯装惊讶的睁大眼,“难道你们不是一直对阿不心存成见的?我记得主子还没对烟绽做过什么承诺吧,你们一早的就替她急上了?” 原先的惊愕渐渐归于平静,只是浅意的神情愈加阴郁,沉声道:“烟绽为主子做了多少我们都有目共睹,谁才会是漱涟王妃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阿不无非是侥幸占了先机,再说,一个癫僧说的话岂可当真。” “空缘纵是癫僧无疑,可他的预言哪次又错过分毫?”见她果然神情一震,她敛了神色继续道:“你还不知道么,是不是命定之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已经有了选择。” 俯身摘下一株如血斗雪红,灿笑绽放在花边,妖艳而蛊惑,“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些,你的这些小心思你以为只有我一人瞧出来?”看着她终于变了脸色,深雪轻笑着,语气更是幽幽,“感情,这不是我们能拥有的奢侈品,我们是,主子亦是。只要被需要,就可以被保护,这不是他一直教我们的?” “你是说……” “可看到桌上的字了?”她走近,看着对面女子脸上极少显露的震惊,凑近了贴耳轻语:“你怎的就知她不是命定之人。” 幽静院落,深雪已经远去,清风过,绿丛疏疏。鹅卵小径上,那被采撷的鲜红花朵躺倒在女子脚侧,一阵冷风吹的浅意一个微颤,再看,她已是恢复原先的冷漠,望天,她眼中再窥不出任何情愫。 “啊啊湫——” “见鬼了,大热天的还打喷嚏。”说话的人一身简易便装,一头利索马尾,头顶个绿色大荷叶遮阳,毫无形象的搓着鼻底,“肯定有人想我。” “估计是他们在念着你咯~”笑三生控着缰绳,头一瞥看着身边矮自己一截一路优哉游哉晃荡着前进的女子,视线很想忍住但又实在忍不住的再次移到她灰褐色的大头长耳的交通工具上,她手握的树枝前头系着长绳,底部绑着一根胡萝卜,引诱着她臀下正“哄嚜哄嚜”前进的生物。而它的头顶,那无良松鼠正站立着眯眼张臂做泰坦尼克号rose状。 再也忍不住嫌弃出声,“早叫你买跟我一样了,你看你看,连我的马都嫌弃你了。” “你懂什么,”她切了一声,拍拍底下的驴,“这哥儿们颈项皮薄,蹄小坚实,结实,还不易生病,性情又温驯,刻苦耐劳,比你那破马不知好了多少倍。” “哄嚜哄嚜——” “得得得,感情我再说就是种族歧视了。”笑三生抬手表示投降,深知要她改变交通工具已是无望,也就换了话题,“只是你真打算就这样走了么?” 闻言,阿不头一偏,投给他一个“我这不是明摆了已经出走了的”眼神。 笑三生面上一讪转头看着前方,“好不容易请的那崔先生教书,整个镇上的人可都盼着看你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派使者兼女才人一眼,哪知你竟是拍拍屁股走的干净了,就不怕引起崔先生的误会?”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小心眼?”阿不冲他挑眉,多有挑衅之意,只是配着头顶的大荷叶偏生了几分滑稽,她不自觉仍自顾道:“正所谓功成身退,我已经留书一封,想必他们会理解。再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本来就是他们的过客,来时轻,走也轻,倒也互不伤了情。” “这方面你倒是潇洒。”他老不在意的哼哼,“若是叫哪些不知晓你本性的,倒真以为识了个冷血薄幸傲慢之人。” 阿不一怔,一瞬的恍惚,随即一笑,神色有些微妙,“或许吧。” 庄公梦蝶,对于自己是蝴蝶还是庄公她已分不清了。她想靠近,却不得不与这里的一切保持距离,到底,她是不能融入的。 见她怔忡,他眼底凝着幽色,拉马凑近时,眼底已全是八卦。 “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不会骑马才买的驴?” “……” “哎,是不是?别走啊,说说而已嘛,我又不笑你胆小——” 夹柳大道,一驴一马并排走着,前方,又是一个新的征程。 ------------ 卷 二 凤起涟漪 ------------ 第一章 初入世 更新时间:2013-08-16 天下动荡,分分合合,终于今呈三国鼎立之势。 东南黛国,漠北辰国,西南羌国,数十年来,三国间征伐不断,动荡局势的稍有缓解,是从廿年前各国联姻伊始。 凤姓,黛国最尊崇的姓氏,此时已在那滨水之国传了三世皇位。 凤凌霄,黛国的第三代国主,十五岁从父辈那里接手国之大业,即位三十年间,没有过多的战火纷飞,无疑,他是幸运的。 关于皇室的一切,总是被人仰望和注目着,例如国母宠妃,太子公主,皇室成员,总是牵动着全国百姓的最重要的神经。 不像其他国主子女成群,苍帝膝下共有五条血脉,国母戚氏诞下一对龙凤胎,嫡子凤无缺和其胞姐凤无双,他们,是从出生时便注定的尊荣。 三子凤珏,那是已故淑妃之子,传说,他的母亲是难产而死,苍帝曾深爱的女子。 而现在最受帝王宠爱的,是凤无聂的生母宛妃。二十三年前,这位来自辰国的年轻公主因联姻来到了苍帝身边,四子凤无聂,便是在两年后出生的。 时光荏苒,黛国最后也是最小的五公主,也到了碧玉年华。 皇城,权力至高点的中心,纵使政权更替,而这里,从不缺乏故事…… 此刻,本是繁华的京都大道,随着那一声极其壮烈的“刁蛮郡主来啦”的悲呼,几乎是声落的同一时刻,整条街霎时人影全无,家家关门闭户,那种萧瑟空荡,就宛如置身在一座死城无二。 青石铺就的长道上,一顶华丽轿子缓缓停落,帘还未掀,轿旁一左一右的河畔夏花二十四骨节伞面停至跟前。 “郡主,我们进城了。” “喵~” 轿子内溢出一声轻笑,“球球,你也知道我们回家了?” 轿帘掀起处,着一身鹅黄锦衣的女子弯身走出,发顶的菱形珠饰延至额前,旁边的两道弯眉便愈加飞扬起来,琼鼻小巧而挺,唇不点而朱,她眉目带笑,眼从怀中抱着的猫转至街景,“京城,我宓嫣回来了!” “郡主,离府里还有一段距离,要不――” “朵儿,上次离京时交代你跟四哥哥说的事可是说了?” “回郡主,那日奴婢是亲自找的老管家请他代为转达您回京的日期,兴许这会四皇子正快马加鞭的赶来呢。” 闻言,女子脸上爬上一抹红晕,看向长道尽头,带着期盼的憧憬,“那就好。”随即又想到什么厌恶之事似的眉头一蹙,“总算是彻底摆脱那些只会念阿弥陀佛的老秃尼了,朵儿你快看看,吃了一个月的粗茶淡饭我是不是很憔悴,四哥哥会不会认不出我?” 看着女子摸着脸一派担忧愁容,朵儿细声宽慰,“郡主不必担心,到时王爷见着郡主这般,定也会心疼郡主为王爷祈福持斋的举动的。” 宓嫣这才吃了定心丸,重新展颜在城门口等待。 一行人在这寂静的街道站了好久,宓嫣更是将眼望穿了,可心中挂念的人还是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忽的有些焦急。 “朵儿,你确定说了?” “奴婢特意对王府管家千叮咛万嘱咐的,不会错的啊。”虽是这般说,可朵儿不免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谁人不知这一般人想要和叱咤风云的漱涟王见个面是多难的事,也亏得自家主子的身份这王府的管家才愿意出来见她一面。不会是,这王爷根本没记得这回事吧? 朵儿心里一沉,看这情况十有八九是不会来了,哎,看着自家主子一副焦灼样,朵儿暗自叹,谁叫自家郡主偏偏就喜欢往那人人惧之避之的无常王爷身上凑呢。 正暗自思索间,忽听得一声惊呼,眼前一道白影晃过―― “球球!” 原是那被宓嫣抱着的白猫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喵”的窜下去,飞奔起来。 众人不敢怠慢,那猫是郡主的爱宠,一路去哪里都带着,若是丢了可有他们好果子吃。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有人朝着那方向追着去了。 可待众人赶至时,眼前的一幕让人惊呆了:一个馒头小摊前,笼里的包子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而包子中间,那郡主宝贝的紧的爱猫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雪白的毛发被鲜红的血染尽,四肢间或瑟缩着。而它的身上,一只亦是同样雪白的疑似松鼠的生物正坐在猫身上摇着尾巴啃着包子。 “球、球球?”随着女子的尖锐一叫,众人怔怔的,似乎才从中反应过来。 “宰了它,给我宰了那畜生!!” 于是,大街上上演了人追动物的一场盛况…… 话说两头,这时某鼠的主人正漫步于街上。 其实阿不本没打算往那个人在的京城进发的,她不傻,亘古以来,首都从来都是高度紧要的政治中心,如今更是动荡之世,越往权力中心靠拢便越危险,她向来惜命,所以离开慕雪镇之后她是特地以绕开京城的路线来游历世间的。上次显露凤无聂的玉环本就是迫不得已,只身在外,又是乱世,低调做人方是处事原则。 可笑三生的一席话瞬间浇熄了她畅游天下的热情,也打乱了她原本的如意算盘。 她一直猜不透笑三生一路跟着自己的原因,直到日前在一家茶寮内小歇时她再也忍不住询问。他只是淡定的啃着馒头,然后得空回了句“若不是小爷你都不知道被阴几次了”,随即他用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傲娇眼神睥着脸白了大半的她。 “你是说――凤、珏?” “嗯哼~” 她沉默了,当机立断,改道京城。那一刻,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很不厚道。 还有更不厚道的是,那男人居然在快到京城时爆出要分道扬镳了,看他眼神闪烁,神情犹豫,阿不猜着估计是真有什么不便与外人道的隐情,好在他已经一路护送着她到了城门口,遂也不做挽留,二人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笑三生走的好不潇洒,潇洒的阿不心里有一丝不知名的空落落的。 带着这种微微复杂的心情拉着毛驴进了城,谁知吱吱那货一溜烟儿窜的没影了。待她牵了毛驴找了客栈安定下来再出去找那畜生时,眼瞅着远处闹哄哄的夹杂着一派打杀声就由远及近过来了。 她本是退在一边看看热闹,可瞅着瞅着这才觉得不对劲,那一个个凶神恶煞拿刀带棍追赶着的,不正是一个时辰前失踪的吱吱! 那畜生这时才真正发挥了作为一只灵鼠的超强认人本领,还隔着老远,乌溜溜的大眼瞅着远处的人纵身一跃便砸进了阿不的怀中。 于是伴随着一声尖锐的“shi`t!”,大街上,便出现了几十号人追赶着一个小伙子的壮观场面。 ―― 卖菜摊旁,箩筐内,眨巴着四只眼睛。 眼瞅着追杀的一帮人追远了,一人一鼠这才从箩筐中出来。 她喘着气,瞪着那负爪扒拉着地面的问题制造者,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能想象被一只鼠描述的事情发展经过么?你听过一个鼠类模仿猫叫的么?你见过一只想要吃猫的鼠类么? 如此一番后,阿不抬头望天,遇到吱吱这畜生,是比她穿越更神奇的事。 在吱吱手舞足蹈的一番解释后,阿不勉为其难的理解了它的意思,可这不是重点,“老大,你有没有搞错,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只鼠,你不要忘了你物种好伐!” “吱吱!!”它头一别,傲气非凡,谁叫那臭猫觊觎它包子的。 吱吱的傲骨让阿不很头痛,她一拍额,“真咬死了?”看样子,这畜生分明给她招上一大佛了嘛! “吱吱~”它一出手,绝无活口~~ “下次能换个温柔点的方式么?或者你自个儿逃的快点远点别搭上无辜的我行不?” “吱吱~~”看情况。 “哎,他们在那呢!” 轰啦啦的闹声再次向他们逼近,阿不没有挫败的翻白眼,因为他们要留着力气亡命…… “他们人呢?咦,没影了,走,去那边看看。” “那里有顶轿子,要不要――” “哎哟”一声,一记响亮的爆栗,“看清楚点那是谁的轿子,那人没脑子了会藏那里?走,去别处看看。” ------------ 第二章 摊上事儿了 更新时间:2013-08-18 一行人走远了,那被说成没脑的人这才吁了口气,“切,兵者,诡道也,他们才人头猪脑!” “吱吱!” 正鄙夷着,忽听得外头有些微嘈杂,马上屏息凝神,然后头顶轻微的嘎吱响,轿外一声清脆的“起轿”,忽觉一阵失重,座底下,她心中一个咯噔,人鼠对视,完了…… 轿中人似乎没有发觉,只是淡淡吩咐了声:“去郊外。” 听着声音,自有一股从容温雅之味,是个男子。煎熬等待中,她只听得轿中偶尔一下的轻微翻书声,她头顶的男子,从头至尾只说了进轿时的三个字。 不过,阿不对男子的关注很快转到自身,窝在座下空格还提着一颗心的她被折腾的七晕八素,胃里更犹如翻江倒海,她迫切需要脚踏实地感。 不止阿不难受,抬轿的轿夫亦是疑团丛生,这一来一返的怎么就重了这么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总算是在阿不快要翻白眼的祷告中落下,感觉头顶一声轻响,那人起身了。 好奇作祟,她小心掀起遮挡的锦布,挨着一道缝的开距,只见那人一身茶白锦缎下摆不染纤尘,随着一道光亮射进,看着他掀帘出轿,目光所及处,那翩飞流动的下摆带着绸色特有的流光,那一刻,迷离她的眼。 不自觉的看的痴了,若不是那人出轿前极为淡定的落下一句“出来吧”让整她个人在座底一个动静颇大的抽搐,她会再忍辱负重一会的,她想。 以极不形象的姿态爬滚出轿子,可看到来人她惊诧了―― “是你(是你)!?” 这声疑问自然有一道是出自阿不的,不过这另外一道却是来自对方的两个书童。双方皆是指着手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阿不姑娘,别来无恙?” 他一身素雅茶白轻衫,她看着他对她浅浅而笑,不变的温润。 记忆一下子倒回到那个沉醉迷人的夜,悠扬琴声,风雅绝世,那是初遇。 再遇,他依旧从容温雅,却是摇身一变成了黛国人人称颂的年轻宰相――柳梦留。 “好、好巧。”她忽的有些嘴拙了,连带着嘴角的弧度也有些僵硬,“哦,我挺好的。”她才反应过来他方才问了什么。 “你、你怎么在我家公子轿子上?”金玉指着女子惊魂未散。 “这个,我可以解释――” “哦,我知道了,你该不是要缠上我家公子吧?” “其实是――” “难不成你是从慕雪镇一路跟踪着我家公子!?” “额……” “果然如此!” “……” “吱吱吱吱……”松鼠在女子肩头笑的花枝乱颤,阿不白了一眼,可惜效果不大。 见她再无反驳的话,金玉神情一变,“公子你看,我说她对你有意――” “金玉。” 被身旁的良言撞了一下,金玉这才又想起三不议训斥,嘴一嘟,悻悻低头闭了嘴,只是偷瞄某个方向的眼神幽怨无边。 阿不没想到仅与他们有数面之缘的自己能被这个小书童臆想成这般为爱痴狂的女子,还是,她眼底的欣赏已经表现的太过炽热,他至于像看一副色狼的样子警惕着自己么? “阿不姑娘,此番进京,是为……” 他微微惊疑的视线投向这里,她答的爽快,“哦,我是来找人的。”投奔大树,是要先找的吧…… 柳梦留顿了片刻,眼中带着了然,唇畔一抹笑,悠悠道着,“若是漱涟王,想必能护姑娘周全。” 他的话一如他人,永远带了一股不紧不迫的从容,温润的就如微风一般。 她微愣了下,随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柳相。”他的睿智,她又怎么会怀疑。在他面前,她好像从来都是轻松之态,没有负担,哪怕,他亦是玩弄政治的高手。 不待他问,她又继续解释起来,“今日刚进城哪知就惹上事了,”阿不一指指向肩头的元凶,便把方才事情的起因皆一一道来。 “被人追着,只好暂躲轿中,哪知竟是你的轿子,看来我运气还是不错的,呵呵~” 柳梦留本是带笑听着,可后来竟慢慢收了笑,但仅仅是这样,阿不已经心沉一下,不会真是捅了个大篓子吧? “你说被咬的是贵人家的一只白猫?” 她睁着眼睛缓缓点头,开始紧张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照你所说,我记起方才追寻你的一干人衣上袖口处皆纹有暗银云纹,这些纹饰,”他看着她,语气依旧不迫,“只出自宫廷。” 阿不面色煞白,忽觉眼前一片黑暗,可该死的耳朵还异常灵敏的听着柳梦留未完的话―― “放眼黛国,能有一群皇家禁卫保护着还养着白猫的,”他微微一顿,“只有当朝的娉婷郡主。” 话落,她觉得她彻底失聪了。 看着瘫软在地上失声喃喃着“完了”的女子,不似他凝肃的脸,一双星眸某处凝着光点,间或划过一抹幽光。 在金玉良言惊诧不已的目光中,男子蹲身与女子齐平,再看着她,方才的些许凝素全然不见,“不过,若是阿不姑娘的话,或许还有转机。” “此、此话怎讲?”她就宛如拽着救命稻草般盯着他。 此时,他已重新恢复了原先的温雅,“那猫,本是有人送于郡主的,说起来,那人与姑娘也是交情非浅。” 阿不猜测着他这像是打哑谜的哑谜,脑子里已经飞快的搜索着相关人物,跟她交情非浅,还又是能与郡主搭上关系的…… 她犹豫着说着其实心里早就有底的答案,“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柳梦留笑着起身,无视已经呆愣的如同木鸡的书童二人,自顾说着:“娉婷郡主本名宓嫣,原是将门之后,沙场无情,宓老将军身殉沙场,只留下这一支血脉,皇上感其忠烈,不忍将门孤女零丁,便特封为郡主悉加照料,至此,宠耀无边。所以――” “所以,我摊上大事了,是么?” 他含笑摇头,“阿不姑娘有一种能力,能将危机化为无形的能力。” “呵呵~”她不懂他意,只是笑,不过这次,笑容可有些苦。 凤无聂,这次倒是想不找他都不行了。 ------------ 第三章 爬墙女贼 更新时间:2013-08-20 其实阿不原本的想法是拿着玉环从凤无聂的王府正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可步子都还没跨进那门槛就被人一把架下,说是近日来王府贸然认人的假货太多,可惜她这个持有真信物的正牌就被毫不留情的丢了出去。 她揉着摔疼的屁股小声骂咧着挪至了离门口稍远的高墙下,心一横,果断爬墙。 成功翻过去的下一瞬,她的心境发生了迥然不同的变化―― “……各位侍卫大哥,这、纯属误会、误会哈~”她举着双手作投降状,肩上的吱吱竟极有默契的与主人保持一致动作。 “吱吱!”请不要误伤…… 感受着离自己颈部只有寸余之遥的随时可成为凶器的长矛,那股寒气几乎从脖间窜至了全身,本欲起身的动作一滞,僵持着不敢再动,“我、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吧,”她干笑两声,“我是你们王爷的朋友――” “你该不是想说你叫阿不吧?” 她眼一亮,“是是是!” “身上还带有信物?” “完全正确!”她倏地放下心来,“我说凤无聂的下属怎么都是智慧型的――” “那就没抓错了。” 就像变戏剧似的,刚还欣喜的脸骤变煞白,她指着他们说不出完整的话,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冤枉啊,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吼什么,刚刚还有个自称冤枉比天还大的,来人,带走!” 本就是为保命而来的阿不哪里受得这种落差,鬼知道她会被怎么做死,被小鸡似的一拎便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叫起来。 也许是上天也可怜这个癫婆似的女子命途实在多舛,也许是她的嚎叫太过引人注目,若不是架着她的人真的停了脚步,她还真怀疑那一声“且慢”是幻听。 “我道是谁,原来是落月姑娘。” 侍卫猛然好转的语气,让阿不好奇的回眸望。 绿丛深处,一抹桃绯隐约而现,原是以为丛中花卉,可随着那抹艳移动,又是特属芳龄女子的嘻嘻笑声,竟是走出一明艳姑娘。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她就那样笑着,一袭桃绯粉衣,圆圆的大眼里尽是纯真澈然。 想是这女子必是府里地位不低的人,见问话,那侍卫也乖乖回话,“又抓了一奸细,正要带下去询问呢。” “我口不一,我才不是奸细,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奸细吗!” “你既不是奸细,那你说说你可是什么?”她笑容更张扬了几分,蹦蹦跳跳着靠近她,凑近了身睁大眼一副仔细打量的样子。 “果然萝莉……”阿不失声喃喃,光亮柔顺的齐刘海衬托着可爱的圆脸,头发皆是尽数盘起,头顶一侧插着一朵不知名的绯色小花,微带凌乱之下又于底部留出两股小辫,灯笼短袖,精致纹花,淡绯轻衣,无一处不是娇巧俏皮的灵动。 “我真是凤无聂的朋友,还有平安禧欢深雪浅意一心尽凡。” “你也知道他们?”她大眼眨啊眨,已有了波动。她赶紧再接再厉,“劳烦你将信物传达一下,一切便知。” “小心有诈。”那人从中一拦,“落月姑娘,近日前来冒认的人层出不穷,还是小心为上。” 她指尖转着发梢,似在考量,“无妨无妨,就是跑趟腿的工夫,万一真是四爷的朋友若是怠慢了,四爷可要生气的。”她嘴一嘟,接过了阿不的玉环,还有临时被阿不当做证物的吱吱。 阿不可是吓怕了,万一这凤无聂眼拙认不出自己的玉环可吱吱总是如假包换吧…… “它也是信物?” “吱吱~”松鼠呲着白牙晃着尾巴,它可是关键鼠物~ 看着女子笑的不置可否,落月满腹疑虑的朝往这府内最重要的一处院落去了。 片刻之后,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凄惨叫唤着“阿不”的人飞奔着出来了,原是禧欢那厮在看见落月手中的吱吱时便立刻恍然了,根本不等落月解释个几番抛下一句“阿不,我要叫花鸡”径自抄腿儿夺门而出,果真是猴性,没个定性。 直至看见一路悲呼自己名字不绝的男子跑来,对自己好一副关怀热络的样子,阿不这时才有了一种农民翻身做地主的感觉,虽然他的话句句离不开叫花鸡。 活动活动筋骨,抖擞抖擞精神,一番舒展完毕后,这才长哼一声趾高气扬的从一干众人面前晃过。 “队长,看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犯太岁了……”看着那大摇大摆的背影,再瞧着女子身旁的禧欢一脸狗腿样,那被称作队长的愣愣还未回神,“现在烧香还来得及么?” …… 在禧欢一路叽喳不停唾沫横飞的介绍中,她跟着边走边打量着气势恢宏的王府,处处廊道,桥阁假山、花木树丛,人行花木、桥道,园道中,走过一处又一处,不消片刻,她便迷了眼乱了方向。 “阿不,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有多想你。” 他是想她的叫花鸡`吧…… “少了你麻将三缺一,真正是生活乏味。” 不是还有斗地主么?阿不瘪瘪嘴,将鄙视隐于无形。 “这次怎不见平安出来?”平日里就属这两兄弟与她玩的最好,今日不做连体婴儿一同出现倒叫她有些意外。 禧欢倒是一脸不在意,摆摆手道:“哦,前阵子四爷给了他一个任务,估计现会子正吃着馍馍疙瘩面呢。” 他笑的奸诈,她一头雾水,却也知晓不便打听遂转了话题,“刚刚那个靓女是哪位?” 他偏头看着与自己并排的女子,灿笑依然,“你说落月啊,恩,这么说吧,她是府里出了名了管家婆。”说着,他语一顿,视向她,凑近了道:“你觉得她很可爱吧?” 他眼里闪着明显的狡黠,她还是诚实的点点头。可他却再不解释,隐隐的,阿不觉得他有隐瞒。不过关于禧欢隐瞒的部分,阿不在今后的日子总算有了一个全面全新的理解。当然,这是后话。 弯过最后一道回廊,禧欢终是停了步子,这一刻,阿不却突然心生一股莫名胆怯。 “进去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她看着拍她肩头的男子,依旧是那阳光灿颜,仿佛,一切就真的不曾改变过。 凤无聂,我们还是又见面了…… ------------ 第四章 非留不可 更新时间:2013-08-23 浅啜着婢女奉的茶,阿不眉眼不抬,这一室或站或坐的人,明明是安静至极,却扰的她心扉乱跳不已。 到底,还是紧张的。 茶水热气氤氲,隔了她眼底未明的神色。 想着刚刚她鼓足勇气踏进这原本想要远离的地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真正以凤无聂出现的姿态,那一刻,她想到的,竟是惊艳。 发束成一髻,插了根玉色素簪,身着一件血红色暗金云纹的宽袖大袍,隐隐露着胸膛肌理,秀色斐然。撑着头,歪着身子靠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大椅上,眉眼不抬,逗弄着正朝他卖乖的松鼠,虽是一副惫懒洋散姿态,但这丝毫不能稍减他一身气势。 隐隐才想起世人对他的评价:绝世之姿,倾城之颜,傲然诡性者,战神漱涟王也。 那个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不羁皇子;那个一夜改写了黛国亡国命运的人;那个诡谲莫测风流不羁人人惧之的王爷,正是此刻她眼前的男子,凤无聂么? 看着昔日与她嬉戏打闹的人只是静默不语的分侧站了两边,阿不突生了一种犹豫,她来此,真的是做对了么? 许是阿不是看茶水不说话的沉思状引了某人注意,“水里能盯出花么?” 她身一震,神思归位,视向他,他只是专心着逗弄手下的吱吱。她煞是正经的答了句“花有你艳么”。他斜斜一个眼神瞟过来,她一怔,听见有人想憋笑却漏气的轻响,他身旁的落月正满脸兴趣的盯着自己瞧,顿时想抽自己。 看到那靠着柱子紫色身影,阿不这才赶紧转移话题,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深雪,上次没来的及给你,这次补上,嘿嘿。” 闻言,深雪挑着眉看着她递来的设计纸,那是上次约好给她的服装样式,心中一动,打量了她半晌才道:“算你有良心。” 轻戳了一下那憨笑的女子,深雪站直身子偏头看向主座,“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次来,”她揶揄勾唇,“捅篓子了吧?” “知我者,深雪也!” 深雪摆摆手,表情无不随意,“我知是一回事,不过能救的却不是我。”说着,她眼幽幽瞥了某处。 阿不先是一愣,随即敛了神色,看着不看她的男子,微一犹豫,到底还是凝着脸走到红衣男子跟前。 “吱吱。”她拉了脸沉声道,吱吱瞪着乌溜溜的大眼,来回巡视着二人,然后窜到女子肩头,交叠着爪子站的笔直。 闭眼深呼了口气,然后一人一鼠同时同步的深一鞠躬―― “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送人的猫给做了的其实那根本也不是我的责任是吱吱那畜生嘴痒咬死了郡主的猫其实我想的是如果平常的猫我买一只赔了也就算了可问题是那人是郡主听说你们交情还匪浅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再送一只猫给我或者你跟你那郡主妹妹再好生谈谈?” 这一刻,全场俱静。众人皆是面有惊愕的盯着那一口气说完一整句话的女子,有谁听清楚她刚刚说了什么吗? 见无人回话,躬身的女子偏头睁开了一只眼,上方的他,依旧慵懒的支着头,深邃的眸幽色一片,她在其中瞧不出带有丝毫愠怒情愫的东西。 “猫~”,她提示,他无反应。 “一只白猫啊。”她比划着,他依旧毫无反应。 阿不狐疑打量着他们,皆不是像看怪物般瞅着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你说的可是宓嫣郡主的白猫?”倒是落月出了声询问。 “正是正是!” “那就是了。”落月嘻嘻一笑,扭头转向对男子说道:“爷可还记得年前皇上赏了一只从番外进贡的一只异域猫?” 凤无聂眉眼浅浅一挑,“有这事么?” 他的话,一如他人永远带着一股子惫懒,让人昏昏酥绵,可这幅事不关己已让某人愤恨的磨起了牙。 “说起来,爷您可是瞅都没瞅便叫落月随便打发了此猫呢,那阵子宓嫣郡主日日在府前晃悠,我就顺手转赠给她了,后来安分了好一阵子。”落月笑着,似乎为当初的自作主张很是满意。 阿不石化的看着那只是淡淡“恩”了声的男子,神色淡淡,然后冲吱吱勾勾手指头,那畜生便飞窜过去,继续玩抛食游戏。 她担心受怕的连夜连夜睡不好觉,拼着一死也要找他救命的严肃事情到了他那里竟是他压根不知道有这一回事,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一屁股坐在椅上,她开始纠结这事到底算了了没事没了,凤无聂一脸的不在乎,她似乎也没有较真的必要。 “可是,你怎么弄死了郡主的猫呢?那郡主可是对它爱护的紧。”落月歪着头一脸的不解。 “问它!”她怒指,那畜生立马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警觉反驳,“吱吱!” “看来,你倒不如换个主人。” “吱吱~”松鼠点头颔首,冲着递给自己瓜子的男子摇尾呲牙。 “我也要留这!” “漱涟府从不养闲人。” “为什么它行!”她怒,这年头,人活得还都不如畜生了么! “它是红璃雪鼠,远古灵物,你么~~”他邪肆的唇勾起一个弧度,“你不是觉得我们瞒你在前接近你意图不轨么?” “我可没这么说过。”她头摇的厉害,心里却虚着,这家伙眼睛带x光的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取些银子自行去吧。” “同谋同谋,怎么不同!”她急了,一张嘴开始陷入失控状态,“再说我也不是闲人,我是你内人!” 众人惊。 “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好歹我们有过肌肤之亲,为彼此我们相互牺牲相互扶持感情好时也你侬我侬,吃过白饭住过山洞也同过居。”末了,她环过旁人,“糟糠之妻不可弃!” 说完,不管众人是如何吃惊,连她自己也是吓着了般傻立在那里,只是面上装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心里早悔的肠子都青了,她这张贱嘴…… 静待盯视中,她只见他眼睑微垂,意态有些慵懒,然后抚了一下袖子,一挑眉,淡淡视向这里。 她吞咽一声,琢磨不透他此时看她的目光,心中打鼓。 忐忑中,她见他缓缓勾起了唇。 ------------ 第五章 打杂的 更新时间:2013-09-06 夜幕降下,灯火已上,黛国京城,散去白日的热烈,正晕散着属于夜的生机。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妙哉妙哉……” “娘,那不是空缘法师么?” 男孩的软糯的声音吸引着众人的注意,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蓝黑夜幕下的青石长街,一白衣和尚款款而行,宽大袖袍在身后洋洋洒洒飘逸,头一仰,手一抬,壶中液体在月光下凝着清泽落入他口。 “真是空缘法师!”那男孩母亲语气染上了惊喜,人群热络起来,“法师来了,法师来了。” 人们热切且虔诚的眸随着那白衣和尚,想要靠近却又怕亵渎似的保持着距离,只是激动的打着招呼,“法师好!法师好……” 和尚眸光澄澈,有着不属于尘世的通透灵韵。含笑作揖,手中的透明水晶念珠泛着清辉,一派圣洁,“善哉善哉。” 从容回礼间,动作行云流水,当真如仙人般,下一刻,人已走出数丈远,人们只是痴痴的看,眼中无不是崇佩敬然。 “娘,法师不是和尚么,怎么喝酒唔――” “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话!”母亲一把捂住了孩子的嘴,神情严肃略带不悦,“不可对法师不敬知道吗?走,回家睡觉去。” 话说那头,空缘一路对月饮酒,悠悠荡荡,雅致颇高,这来自漱涟王府的独门佳酿,果然名不虚传。 “好酒,甚妙甚妙~” “法师一路饮至此,看来这醉今生必是名不虚传了。” 石桥上,迎面缓缓走来一男子,手中一折扇,谦谦而笑。 一个温润儒雅,一个净玉无暇,美好了那宛若静止的时空。 空缘持掌揖礼,从容笑道:“柳相见笑。” 柳梦留谦润不变,回一一礼,“法师言重。” “柳相这是往哪处来要往哪处去?” “佛家有言:从来处来,要去处去。法师以为如何?” “柳相慧根。”空缘哈哈一笑,“施主不当我佛家弟子委实可惜。” “子修尘根深重,佛法奥妙无边,但当涉猎,了解一些往事罢了。” 闻言,空缘但笑不语,将最后一口酒饮尽了,抚袖看着天边高月淡淡道:“柳相过谦了,年少青云,命途非凡。” “时局动荡,出,并非我所愿。荣华富贵,如电如露,终是梦幻泡影。” “施主通然,善哉善哉。” “法师,子修近日有一事不明,不知法师可否解惑?”他看向他,温润之余略带审视,却丝毫令人有半分不适。 “佛即缘,遇即缘,你我今日相遇,缘既已起,唯有随缘而已。” 空缘双手合十,唇边弧度不减。 知道他是同意了,柳梦留眼中流淌着一抹不明幽色,“子修敢问,而今乱世,何时终结?” 似是料到他有此一问,空缘面色未改,松开合十的手,转过身,右手轻捻念珠。 柳梦留也不急着逼问,只是等待着。 石桥上,二人凭栏静立,天际月,河中映,而他们,就在月亮中间。 “青玄不定,天下不宁。” 忽的风起,涟漪了水中二人的影,风止,月又现。 “青玄……”他本轻念着,倏地脸色一变,那种震惊在他素来平静的脸上极为难见,但很快他便敛了所有神色,看向身旁的空缘,试探着启齿:“‘他’――已经出现了?” “阿弥陀佛。” 空缘离去,柳梦留只是盯着他留下的空酒壶怔怔,良久才长叹一声,“这乱世一局,又该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河中的月亮偏移了些位置,石桥上已再无一人,空荡荡的,静的连那桥洞下小船摇曳发出的轻响也尤为清晰。 船头,一个人枕着双臂躺在那里闭目养神,狂狷的散发,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搭着二郎腿意态闲闲。 一片叶落水中,再观向那里,已人去船空…… 此刻,漱涟王府 因为前些日子某一个人和某一只鼠的加入,这里变得热闹了几分。 西厢偏房,某人正闹哄闹哄的和落月吃着晚饭。 “落月,今天没有糖醋排骨了么?” “这个嘛……”女子唯一犹豫,然后嘻嘻笑着解释,“最近肉价上涨了,爷说要严控伙食。肉食类隔天一次。” 哪知阿不听了鄙夷的切了声,“我口不一,他明知道我无肉不欢的还克扣我,小气吧啦的。” “嘘,小点声,小心管家听见扣你工钱。”落月嘘着嘴,一副有几分想笑又忍不住的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阿不更来气,“说怎么了,人家大老远跑来投奔他我容易么我,不就是说跟他有肌肤之亲了怎么了,搞得一副他被占便宜似的,哎,你说说,我都说自己是糟糠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不怎么都想不明白,凭着当日她那样一番话讲出,再不济,凤无聂也该给她个王妃当当的,再再不济,侧妃也行,再再再不济,一个妾总行吧。可是凤无聂似乎特别喜欢给人一种出乎意料的安排,乃至于她当场听到他要她当王府打杂的时她瞪大了眼连问了三次才确定下来。 打杂的,打杂的……妹的这王八蛋薄情寡义没有良心! 将问候深埋心底,面上,她只能无视禧欢他们同情的眼神含笑应承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记住了! “我口不一啊口不一。” 见阿不咬着筷子一副深有不甘的样子,落月支着脑袋问:“阿不,这口不一……是个什么意思吗?”老是见她愤恨的时候念叨叨着这三个字,她可是好奇了。 实在招架不住那超萌萝莉脸的架势,阿不这才取了筷子蘸了水在桌上比划起来,“喏,你看看,这仨字合起来是个什么字。” 见她一笔笔划下,落月惊奇的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杵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女子,最后噗嗤笑出声来,“原来如此,好玩好玩!” 与落月的新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不此刻皱成菊花般的脸,没有肉,吃饭也没了胃口,靠在桌上,她扒拉着碗中的饭,“落月,你四爷以前是不是脑子被门夹过?” “?” “不然他怎么还派你一个小丫头来照顾我这个打杂的?”凤无聂的这些举动,在她看来无异于白痴脑残。 “不不不。”落月摇起了食指,“爷啊,是怕你偷懒让我来监工的。” “监工?”她挑高一只眉,这好像是那变态做的出来的事。 落月笑的不怀好意,“吃完饭,记得洗衣服哟。”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衣物,某人倒地不起…… ------------ 第六章 藏屋之娇 更新时间:2013-09-19 黛国后宫一隅,因着初晨小雨沁润,几丛雨后幽兰更显清丽娇美。 深深庭院,琴声悠悠扬扬,似有若无飘荡。 鹅卵石径小路上,急匆匆的行过一淡绯宫装的宫女,裙拂过身旁的绿丛,水珠震颤颤的从叶尖抖落,丛叶摇曳间,琴声戛止。 “娘娘,今日早朝四爷也来了。”见上方没问话,她却有些犹豫。 “红萼――” 一声轻轻柔柔的低唤却让这个叫红萼的宫女再次低首恭敬答道:“禀娘娘,四爷他、他……”微一停顿,“四爷今日在朝上向皇上要了玉牌。” “嘭!”茶器骤然砸落,碎片分散一地,四处溅落的茶叶水渍似乎昭示着方才的震惊。 红萼心中一抖,更是静立低首不敢有一言。 似乎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给我换盏茶吧。” 女子依旧轻缓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轻描淡写让人几欲怀疑方才仅仅是一时失手。 幽静院落,琴声依旧…… 奉天殿外,早朝已毕,除了身着清一色朝服的大臣外,一抹鲜冶如血的红色身影在汉白玉砌成的长阶上悠然缓移。皇上特许,他不必身着朝服进殿,此等恩宠,那是连当国储君都没有的殊荣。他,便是黛国的诡魅王爷――凤无聂。 刚刚在朝上,大臣所有的上奏都没有他开口向皇上要玉牌的话要来的震惊。就连他的父皇,也是愣了还一会儿才大笑着吩咐近侍取了玉牌当着众大臣的面给了他,竟是连问也不问,只是甚是欣慰的抛来一句“有机会带来给父皇瞅瞅”。 众臣还没从震惊中回来,却又被凤无聂玩笑似的一句“本王希望这个惊喜,是从本王口中说出”吓得再不敢议论揣测半分。 凝望着那如血慵懒背影,“到底是谁家姑娘这么有本事?” 众大臣你瞪瞪我我瞪瞪你,满腹的疑问却只能心照不宣的憋藏在肚子里。 宫门外,一声唤止了凤无聂的步子。 “四弟留步。” “原是三皇兄,叫本王有事?”他笑,邪肆凭添。 凤珏瞅了他腰间的玉牌,提唇道:“四弟大喜,愚兄本该道贺。早该想到,那日一会,阿不姑娘迟早会成为皇室一员。现在想想,愚兄当初还真是冒犯了。” 他语气幽幽一转,自有几分莫名,却不及凤无聂忽的真假难辨的调笑,“本王有说是她么?” 他面色一僵,却是马上淡笑道:“四弟说笑了,坊间早有传四弟学前人金屋藏娇,弟妹生性活泼,她的容颜却是被不少民间百姓瞧了去,身旁更是有你的近侍相伴,身份昭然若揭,四弟又何必否认?” 凤无聂神情未变,只是眉梢微扬的弧度愈加邪魅横生,却是不语,直到凤珏唇畔维持的弧度终是染上一丝尴尬的意味―― “看来三皇兄对本王还真是关怀备至,既是如此――”他眼幽幽掠过眼前的凤珏看向他身后的来人,“那接下来就劳烦你帮本王解说解说了。” 趁凤珏怔忡的功夫,他已大笑着上马扬长而去。 红衣翻滚腾飞,扬起尘土弥漫,无不是桀骜凛然霸气。 “四弟怎的走了?” 身后,一身淡黄朝服的凤无缺望尘兴叹。 “见过太子。” “都是自家兄弟,三弟何必见外。”虚扶了施礼的凤珏,风无缺的心思显然还在那件事上。 “三弟,方才四弟可与你说了什么,莫不是在谈论未来弟妹?”他难掩好奇兴奋。 如此,凤珏才明白方才凤无聂一番话的意思,这才跟太子又解释了一番。 虽说这太子自打一出生便贵为储君之位,但怎奈从小便只喜吟诗作赋,舞文弄墨,对经国治国之道全无兴趣,生性淳厚温良。空有骚人情投却帝王家,又怎的不是一种悲然无奈。 众兄弟姊妹中,他最佩服的便是这个四弟,虽有时看不惯他那风流性子,不过从上次他以一人之力保下黛国,此举,早已让他成为黛国上下的精神支柱,是神话,更是信仰。 所以当凤无聂向苍帝也就是他们的父皇索要专为皇室皇妃而配的玉牌时朝上所有人皆是震惊不已的模样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漱涟王风流成性,花名在外。以前做过多少的令人羞言的荒唐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突然宣布向善从良了,说不被吓到是假的。 京城,作为所有八卦的中心,继漱涟王只手改写黛国国运后,漱涟王妃这又一爆炸性的新闻终于已疫情蔓延似的泛滥开了,不过这次的流传较之以前更为隐蔽神秘,因为漱涟王发过话要给王妃一个惊喜,善良淳朴的百姓此时高度发扬了团结配合的态度,全城上下集中表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髓。 于是,当整个皇城都关注着漱涟王妃的一举一动时,而所谓的漱涟王妃…… “都给我让开,我数一二三,看我手势,落月,你那时就冲过来啊!” 笔直长廊另一头,落月比了ok的手势,脸上的兴奋毫不输于对面的阿不,只是苦了那一个个提着水桶的婢女,忍泪无语,面相凄苦。 随着一手挥下,水哗啦啦倒涌出的声响,“都让让,我来啦!”,配合着“哒哒哒哒”的脆响,正挽着裤管衣袖拿着长刷趿拉着自制拖鞋的女子吼叫着来回奔跑着,恩,她在刷地。 以一名打杂工作者来说,她觉得自己很尽责,刚从市场上买完菜回来,又清理起王府了。不过从这水漫金山似的程度来看,估计这事后验收工作会不好做。 “哟,这是要淹了王府么?” 深雪闻着声响而来,却被眼前的一幕看的笑出了声,她就喜欢看阿不傻傻干傻事的样子,特逗。那个女人似乎有一种将人同化的魔力,因为――她眼瞥向那亦是玩的不亦乐乎的绯衣女孩,轻抚了下额间碎发,魅惑提唇,落月那丫头也跟着变傻了。 “深雪姑娘,您看这……”可怜老管家都快要挤出泪花了。 “随她们折腾吧,帮你打理王府不是挺好?”深雪一脸无所谓。 “哪是打理,分明是瞎搞嘛……”说起这个,管家更是一把辛酸泪,抹抹脸上没有的泪花,开始数落阿不连日来的种种罪行,“叫她洗衣服吧我一瞅她在那剪起衣服了,说是更改式样,结果全部下人衣服的袖子全没了,还说这叫提靴?前阵子和落月两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拖了两麻袋的脏兮兮的土球一样的东西,说是叫什么土豆用来给大家改善伙食的,我好奇叫人也去挖了点弄着吃,”说到这里,他急的一拍大腿,“当时就口吐白沫了,要不是咱一心大夫,我可就要去地下侍奉阎王爷去了。这东西啊,剧毒!” “是前天吃的那东西么?我们吃了怎么没事?” “哎,我也纳闷了,哪知阿不说我挖的是已经发了芽的,这鬼东西忒麻烦,必须是没有发芽的才行。” 听到此,深雪已是笑的花枝招展,目光从那两个奋战的女子收回,一拍管家的肩,目光幽幽,“老于啊,习惯吧,啊,以后可有的你操心的。” 留下意味未明的一句话,深雪扭着腰肢晃走了,老于欲哭无泪。 ------------ 第七章 暗隙 更新时间:2013-10-21 话说那头正干的起劲的阿不哪里晓得自己连日来的殷勤竟是被老于管家否的连个渣渣都不剩了,杵在廊上大喘气的功夫,眼梢处瞥见一抹白色身影。 “嗨,一心大夫~” 她招手,冲那人一个真情流露的大大笑脸,可下一瞬她就愣住了,那永远一身书生打扮脚下不停的白衣大夫斜45度角瞟来的冷漠中带有轻视轻视中带有敌意敌意中带有嫌弃的眼神……确实是冲她来的?她没看错?她招他惹他了? “阿不,怎么了?” 阿不哦了声,望着一心离去的方向喃喃,“我看见一心大夫了,他好像给了我一个白眼。”还不等落月开口又自顾拍着她的肩无谓道:“可能是他姨夫来了,呵呵,干活干活,争取今天加餐!” 就在咱单纯的落月跟阿不争论着一心大夫有没有姨夫这一严肃问题,打着哈哈很明显不想解释的阿不拎着水桶又是哗的一声,不过这次倒水动作略微有失水准导致那一桶的水全都灌上了不早不晚刚好踏出那关键一步的鞋面上,三人同时抬头,一惊一咤展露在落月与阿不眼中,还有一个就是如那人性子般冷若冰山,不过此时却隐隐有了波澜,造事二人心中皆是一个咯噔,好吧,她们的争论算是告一段落了…… 足足楞傻呆了好一会儿,“浅、浅意妹子啊——” 深信若不是她先开口那面前的这个冷着一张脸的女子绝对有可能就保持这样的逼视瞪上她一辈子,阿不半尴不尬的嘴角扯到一半便被她那冷的人直哆嗦的眼神冻僵。 浅意依旧不说话,身高的优势,她环着胸居高临下的睥着冲自己赔笑的女子,她微蹙了眉,里屋那吃成球的畜生真是像极了它主人,皆是一副狗腿样。思及此,心中不满更甚,本就是面瘫的脸此时愈加臭了几分。 好在阿不早是习惯了浅意每天这样一副冷脸,若是哪天她给她好脸色了她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习惯归习惯,心里老这样被瘆着也不好受不是,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搭个话,哪知被她的一句“我叫浅意”噎的半天吐不出话。 嘿,阿不不乐意了,她今天是招谁惹谁了,哪条规定说高个子可以欺负矮子了!她以为她乐意叫她妹子? 眼见着女子就要抡袖理论的架势,一旁的落月赶忙出来圆场,一边按着后面蠢蠢欲动的阿不一边赔笑着,“浅意姐,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正打扫呢,这不,你赶紧先换换鞋吧?” 这回浅意是直接无视某个人了,只是淡淡看了眼赔笑的落月,不带任何温度的,自顾走了。 落月这才舒口气,转头一看,一拍额,哎,还有一尊佛。 “她姨妈是不是跟一心的姨夫一道来的?” “?” “不然我咋觉得我在这里整一个白毛女似的,童养媳也不待这样吧。” 阿不发着牢骚,肚里憋着一口气,很是不爽。 在旁的落月有心搭话却是终不能理解她的怪诞言语而作罢,只得将脸上的笑容摆得尽量无辜纯然。眼梢处瞥见一人影,眸中忽的乍现璀璨,“爷!”她招手,门口,一袭摇曳血红的身影先是一顿,看将这里,噙着笑,这才款款而来。 他走近,挑眉将面前始终背对自己的小妮子装扮打量了一番,那拄着刷子,挽着裤脚,抖着身子的无赖相似乎表明了几分她此刻的心情。 他也只是盯着,也不发话,似笑非笑的眸隐隐带了抹深。 落月尴尬笑着,扯扯女子的袖管,无用。眼咕噜噜一转,吐了舌悄然退下了。 “我还以为你会多忍个几天。” 他看,那身影未动。 “同一天来的,怎么适应力差这么大?” 他眸略转,瞅到那手拽狠了几分,扯唇,“为人处事方面,你倒是可以跟那畜生学学。” 耳边传来咬牙的咯咯声,某人似乎已经到了暴走边缘。 他故意的般,语气幽幽一转,“莫不成浅意的姨妈一心的姨夫全来你这了?” “你才来姨妈,你全家都来姨妈!” 她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也是发狠了,回身朝他一个用力推搡,竟真的将凤无聂推开了几步,可是见到他依旧是挂着魅惑丛生的妖孽笑靥,本还有几分解气的心顿时火气更甚,却是连半句话都骂不出了,生生给气的只得落下重重的一声“哼”趿拉着木屐扭身走了,徒留那一声声不曾减弱的带着主人愤恨的沉重“挞挞”跫音。 见到那身影走远了,凤无聂看着胸前刚刚被某人按过的水印,笑意,未达眼底。 “四爷,热水已备好了。”禧欢不知何时出现在男子身后,一派恭谦。 男子淡淡应了声,从禧欢身旁经过,腰际的掌大玉牌令禧欢微微一惊,似有了然,却也只是悄然退下。 话说那头,两头受气的阿不趿拉着拖鞋在回廊上乱窜,貌似王府没有被称之为的禁地的地方,因为一路上过来见了她的人无不是低头侧退一旁了。 哪里知道,她那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才是她畅通无阻的真正理由…… 木屐声止,她停在一处房门前。 “不二法门?” 轻念间,她脸上本还余留的怒意慢慢散去,转而思索,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口气憋不住轻笑出声。 “很好笑?” 笑容蓦地收住,看着房门蓦地大开后坐在木屑堆中的男子,发随意在颈后绑做一束,浅衣宽大随意,目光不曾离开过手中的东西。 “尽凡?” “这样能把脖子伸长么?” 闻言,阿不正了身,杵在门口似有犹豫。 “你可以进来。” 阿不一怔,他对上她的眸里带着了然,略一犹豫后她进了门。以前从禧欢那碎嘴里知道,这个有着鲁班般智慧的男子只对兵械痴迷,平时话也不多,今这是怎么了? “你笑,莫不是觉得这名不好?” 她一愣,看着头也不抬摆弄着手中只能被她称为木头的东西的素衣男子,原是还在纠结么?连连摆手解释道:“非也非也,佛家有言,如我意者,於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我只是在感慨,偌大的王府,竟也有得这样一处空心、元粹、惠性、淹远之地,难得,难得。” 听得此言,尽凡这才抬头看着面前站得的浅浅而笑的女子,面色谈不上改变。 阿不心中一个咯噔,又说错话了? 直到盯到那男子复又低头摆弄手中的木头时很随意的来了句“你比那猴头懂。” 阿不只是讪笑,一边替那被唤作猴头的禧欢默哀,一边掩饰心虚,她能说她仅仅是对那个二字敏感么…… ------------ 第八章 怪才尽凡 更新时间:2013-10-23 入住王府也算有一段日子,却不曾踏足过这里,阿不打量着这明显比一般房间大上数倍列着琳琅满目的物品,排排陈列的朱漆台面上,物件或大或小,或木制铁制,或熟悉或陌生,皆是市面上见不到的稀奇玩意儿,随着观察的深入,她好奇惊异更重。 看到那时作为山贼时用到的千里眼顺风耳,嘴角一弯,难得的违和。视线再移,转角那一处台面上陈列的物件让她惊喜―― “这是孔明锁么?” “孔明锁?”不曾听过这般的称呼,将女子脸上的笃定印在眼底,他微有不解。 “此锁不费钉绳,完全靠自身结构连接支撑,看似简单实则不凡,因根据八卦玄学而成,故又有八卦锁之称。”说完,她一脸求证的望着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眼中,已染了不少热切。 男子手中的动作不知何时已停下,视线从那木锁收回对上女子的,“那本是闲暇时玩弄之物,倒不曾想过起个名字,八卦锁,倒也不差分毫。”说完,尽凡自己亦是一惊,似乎今天说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随即心下释然,以往,他又何曾碰上过这样一个人? 思及此,他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不动声色,只是女子沉浸在惊奇与惊喜中不自觉。 “尽凡,还有一种叫魔方,跟你这锁很像,六面方体,单独成色,核心一轴,由数十个方块组成,中心不动,边缘可转,拆乱时颜色纷乱,规整时每面同色,当真是趣味无穷!”她拨弄着八卦锁,嘴上一刻不停,“魔方、华容道、独立钻石被称为智力界的三大不可思议游戏。想当初我还一度恨毒了他们,到现在还是有着深深的阴影啊,哈哈!” “你好像懂得不少。” “这算什么,在我们那这些都是常识,不过现在的小孩子幸福过头咯,捧着电脑泡在游戏里哪里懂得纯手工的游戏有着促进身心和谐发展的好处。” “你们那?” 手蓦地一顿,看着卸完后拼装不起来的木棍,阿不扭曲着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时嘴快溜出了啥话,抬头讪讪,“这个……” 看着摊出的手上摆着一根根木棍,尽凡静静审视了女子一会,掠过一丝未明。接过,三两下,又恢复到没被某人破坏之前的完整,然后,他亲自将它放到了一个她拿不到的高度。 阿不不以为意,兴致颇好的继续打探,瞅到他刚刚一直忙活不停的东西,“尽凡,你这是要逆天哇!”她眼中满是惊喜,鲁班,一个毫不逊色于中国鲁班的伟大发明家竟给她撞上了! 相较于女子的激动,尽凡此刻眼中泛起惊疑,“这个,你又知道?”他只是想了个雏形。 女子情不自禁的拿起端详,他正待要阻却被她的接下来的话惊得愣在当场。 “你想做的是十矢连发弩?” 闻言,尽凡脸色已带了丝郑重,“说说你的想法。”她说十发,比他的整整多了一倍。 女子似是一愣,看向他,眸中的认真让她微微心惊,继而审视起手中还未成型的弩,脑中,却已经飞快的搜索着记忆中的诸葛连弩。 “我以前在书上曾看到过类似这种弩的记载,诸葛连弩,矢长八寸,能连续发射十矢。” “八寸……”他喃喃,忽的恍然道:“原来如此,现今箭矢皆是三尺有余,若是减为八寸,无论是在射程还是威力上皆是大大的提升!” “回头我给你一张图纸,是这种连弩的大概样子,只是最后如何设计还要你再斟酌。” “你怎的知道这些?” “你没听深雪说么,我有一本叫天方夜谭的书,里面记载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奇闻异事,诸如此类,不过那是以前看的,到现在也只剩些许记忆罢了。” 一番话,她说的情真意切,自然的不能再自然,显然一副任人打量的坦然。 他眸中带着审视猜疑的情愫终于在女子一派从容中褪去,笑道:“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早点进来的。” 阿不无法想象,当一个为器械而生素来沉默的人居然展现出难得的笑意时该是怎样的震动,她亦是大受鼓舞,看来在这王府,还没沦落为处处招人嫌不是? 气氛一轻松起来,阿不显得更为随意,眼幽幽环过房内物什,这才有些后知后觉问道:“是要打战了?” “发明,本就是源于生活,而现在的生活,就是战争。” 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殆尽,阿不微愣的看着面容平静的尽凡,忽的心里涌上好几般滋味。 战争,那是她不曾经历过的,曾一度以为它离她很远。原来天真总是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尽凡一言不发的看着此刻垂首沉默着的女子,瞧不出她的神色,唯一那几欲不叫人发觉的微勾唇角他感受到的,竟是几分略带沧桑的嘲意。随后她的话便悠悠飘来―― “以战止战,或许,这是唯一的方法。” 她望着男子,在他略带诧异的目光中重新绽笑。她从来都不是战争狂热分子,但若这是唯一的途径,她会支持。 “四爷说过,”不料他发话,她看将过去,他语气平缓,“不要把你当女子。”或许,他大概理解当初主子说这话的意思了。 “额……”阿不明显一愣,随即眉一蹙嘴一沉,千杀的妖孽。 看着女子明显带着不悦的表情,深知她误会他却不急解释,步轻移,重新在木屑堆中坐下,手中不停。 “有没有想过为这样的战争出一份力?” 闻言,阿不看着那注意力聚集在手中活计上的男子,她知道,现在的话题已经不局限于发明创造上了,思忖了片刻,还是蹲到男子身旁,“所以,你们的选择是你们家主子么?” 尽凡削木的动作依旧熟练,颈后的发散了几绺于脸侧,不似身旁女子的凝肃,“阿不,从来都只是他。” 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已料到,只是真的当听到如此笃定的回答她还是吃了一惊,历来王者心大,凤无聂,你想要的…… 忽的,心里涌出一股不知名情绪,她向来最为抗拒逃避的,如今竟已然深陷其中了? ------------ 第九章 清晨惊梦 更新时间:2013-11-15 窒默,空荡,令人心慌的黑暗,绵延无尽。 是哪儿,她呐喊,她着急寻觅,却寻不出丝毫的光亮,宛若置身无边地狱般,无论怎样都逃离不出这无尽的黑暗。 “阿不,你在试着改变。”无丝毫预兆的声落,一束光亮射出,打出一道光道,唯一光道里,男子侧头视向这里,微挑的眼角永远带着一股邪肆,眼神似笑非笑,容如神祗。 她喜出望外,步子才迈出一步,身后竟又响起另一道熟悉不过的声响,“恩。” 惊讶回头,看着身后光道里站着的自己缓缓点头。他们之间的对视穿过她的,那一刻,她就像个局外人看着自己与凤无聂之间一场熟悉的有些陌生的对话。 “凭你一人之力?” “……是。” “有没有想过改变更多?” 是了,当初在伊人楼他不就曾这样问过她?看着此刻走近的他,明明是慵懒自适,可那凝于一片深幽中的璀璨光点灼目而蛊惑,场景重现,震撼依旧。 身旁,近在咫尺的自己面带犹豫,“我能力有限――” “如果你有那个能力呢?” 这一刻,她与另个自己同时抬头,对面款款而笑的男子眸眼光蕴,那一刻,她心底依旧复杂。 瞬间归于的黑暗的寂然让她措手不及,“凤无聂,你别走啊,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帮你……” 挥舞的双手被黑暗中一道无形的力量禁锢,她慌,挣扎的愈加厉害。 “醒醒!” 扑打着双手,口口声声叫着“我答应你”的女子终是惊颤般的弹开了眼,梦中的惊吓还未褪去,却被眼前的一张凑近的大脸吓得“鬼呀”一声弹滚开,裹被子缩床角,动作一气呵成。 那人早已撤开了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缩在床角的女子,深深盯着,片刻之后勾唇,“你见过这么漂亮的鬼?”他笑,却毫无笑意,相反的,素来幽弥的眸此时带了丝丝危险。 “凤凤凤――”撞得的生疼的后背令她深思归位,惊见来人,她指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毫不在意这毕竟是女子闺房甚至还略带嫌弃的瞟了一眼凌乱的床铺,旋身一坐靠在床边,意态有些慵懒,“来给说说,你说答应我什么?” 微垂的眼睑轻抬,他略带审视的眸看将过来。 她明显一怔,眨眨眼,方才的梦中惊魂还心有余悸,随口而出的竟是“我梦见你向我求婚,我不答应,你竟以死相逼,我感其情深只好委身下嫁。” 万籁俱静。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她错了…… 看着发乱成窝的女子,凤无聂眸光轻涤,“委身?” 她垂得更低的头被他轻抬起,轻捻着下巴语气幽幽,“原是这样你梦魇了?” 欲哭无泪,她真的知错了。 “那个,你怎么在我房里?”她的确是好奇他此时的出现,不过这话放到现在…… “你是在转移话题么?”微扬的语气,微提的唇角,隐隐的危险。 她笑得无害,本是盯着他的眸微微斜下视着,怕他那深弥的眸洞悉她的所有内心。 随即下巴一松,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上咣当一声脆响,她哎哟一声怒视着起身离开的凶手。临走前他幽幽的一句“今天爷带你出去遛遛”让某人咬牙切齿,她又不是吱吱那畜生! 半刻钟后,京都大道 “哎……”叹气的女子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形成对比的是,她肩头的类似松鼠的家伙正呲牙敞怀的接受着一路上或惊羡或嫉妒的注目。 爱看热闹跟本身就是热闹是不一样的心情的……偷偷回瞟身旁张扬的妖孽男子,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将心中苦闷化为嘴边轻叹:这样是不对的~ “知道为何带你出去么?” 蓦地,他带有特有慵懒的话幽幽传到她耳边。她扭头视去,男子笑容浅浅,天颜艳绝,那是他展现给世人的模样。 略一思索,她颇为正经的回了句,“彰显美色。” 眸中光点似有轻轻跃动,凤无聂莞尔,“那也得多谢你这朵绿叶了。” 她瞪,他笑依旧,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却另有一番深情暧昧―― “看见没看见没,原来王爷喜欢这类型的啊……”退避街角的百姓中有人感慨。 “你管什么类型,只要啊,”那人话匣一顿,随即轻声了道:“只要能让王爷改邪归正就好。” “有道理有道理……” 众人的窃窃私语,阿不虽听不到不过那明显是赏猴般的浓重目光她是极不喜的,而凤无聂一脸的无所谓更是让她窝火,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那么不要脸?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女子甩袖撤开一段距离,他在身后淡看着。 自顾走着,脑里他的话却回荡着,平日里二人皆是自过自的生活,两不相犯,莫不是他良心发现府里憋屈了她太久?此想法一出她便立马截止,怎么看他不都像是这种人。 现在想想,她虽是硬着头皮赖了下来寻求庇护,可这不是情人不是亲人更不是朋友的微妙关系让她总有一种过雷区的不踏实感,而这份不安,是知晓他身份后便存在了,早上的梦,还历历在目,而她哭喊着要帮助他的话似乎愈加清晰回荡。 帮?女子驻足回望,身后的他与她隔着一段人潮对视,那样一个不同于世的人,光华潋滟,就在那端着看她,而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凤无聂,此刻的你在想些什么?而她,又该怎么帮呢?女子轻喃,望天出神。 战神漱涟王,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无视天下的一个人,真的需要她的帮助? 眸略转,视线定,看着进出的人,她的面前,已是一家医馆。 眼见着一留着山羊胡子的人取了些不知何物的白色粉末往那抱着头神情痛苦的人的鼻子里吹撒,脑中一个激灵,她竟没想到! 看着女子一脸激动的冲进那家医馆,男子素来深弥的眸隐现一丝兴味,慢慢的,脸上浮现笑意,这才款步前行,或许,今天的收获会比想象中多。 ------------ 第十章 妖孽,我们做笔交易吧 更新时间:2014-02-27 医馆内,阿不已然兴冲冲的开始了自己的揣测。 “大叔你刚刚是不是头痛欲死吹了这粉末之后就好了?” “你怎的知道――嘿,你怎么插队!” “咳咳,我得了不治之症,快――快死了,咳咳――” 果然,本还怨愤的众人一哄而散,而那咳的要死的女子一抬头便是笑嘻嘻的一张脸,面色红润有光泽,哪里有不久于人世的苦痛。 “你你你――” “大夫,这可是硝石?” 也不管那“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大夫,阿不开门见山,瞅着那白色粉末眼里闪着某种光。 “什么小石大石,你害我生意全没了!” “不是?”阿不皱眉,“那这是何物?” “为何要告诉你,既然你没病,请吧。” 山羊胡抖啊抖,手一指,门口,凤无聂正颇有兴致的瞧着二人间的对峙。 “大胆,竟敢那手指着咱漱廉王!”气势一转,阿不神情立马凌厉,颇有几分富家恶犬的凶恶。 女子一副你太大逆不道的神色糊的那大夫眼往门口一瞅,这一瞅可吓的,立马给跪了,抖着筛子般的身子,嘴里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倒是凤无聂自顾进了馆,视线却是先投在桌上的白色粉末,伸手捻摸了片刻,“你有什么想法?” 他看向她,幽幽眸色里是她看不懂的深。 “有想法也要他给我答复才能有。” 女子微蹙着眉努嘴示意,凤无聂似乎这才发觉那朝自己跪着的大夫的存在,眸光轻跃,“起来回话。” 好一番感恩戴德之后,大夫起身,却是再不敢有半分不敬,显然,阿不狗仗人势的效果达成了。 “这药粉的确不是这位――姑娘说的什么硝石,”他略一停顿,见女子脸上闪过失望生怕殃及似的急急开口,“这是北帝玄珠,专产西北,相传当年祖师爷亲尝百草便有此一味,有止痛之效……” “看来你应该是有想法了。”凤无聂出声打断了大夫喋喋不休,看着身旁的女子,她的表情从听到北帝玄珠四个字就变了,他又如何没有注意到。 心里微惊于他的洞察力,面上却是郑重。 硝石,作为来自未来的她怎不知道,那是火药的主要原料。将冷兵器时代引向热兵器的新纪元,她的存在,就是这为世间带来杀戮与战争么? 这一刻,她犹豫了。 看着她无言自顾走出医馆,凤无聂微沉了眸,印象中,她留给他更多的,竟是背影? 街本喧闹,可感染不了某人此刻心绪郁郁。身处政权中心,想要淤泥不染,这份心念是否太过可笑?她有心避开明争暗夺,却不知竟是步步往泥潭中涉足,如今的自己,可还有反悔的机会? 思及此,阿不更觉烦闷。 “看见那老妇了么?” 她侧目,紧锁的眉头还不曾舒展,那一声淡淡问话,是出自不知何时在身旁的男子。 顺着他未明的目光,街一角,一佝偻老妇正端详着手中一只破旧鞋子,颤巍的手抚过那混着脏泥的粗糙鞋面,那一幕刺痛了她的眸。 “那是……” “班师回朝那天,她没等到她的儿子。” “……” 他手一指,“那个孩子与其他孩子差不多,一样没有父亲,父亲这词,”他一顿,却有些莫名笑了,“是陌生的。” 一路沉默跟着他,听着他静静诉说,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而她心中却钝钝的难受。他那份惊人的洞察,几句话,句句直击她的顾虑。以战止战,似乎就是这个时代唯一行得通的方法。 “一定要是你么?” “除了我,你还有第二人想么?” 她怔然,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男子,若注定是要独占鳌头的,那么―― “凤无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盯着她,回味着她刚刚说要跟自己交易时一脸郑重的表情,心里是想笑的,交易?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可心里忽的又染起一丝兴趣,竟有些迫切的想知道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样的交易。于是,略带戏谑的,他俯身侧靠近女子耳旁,提唇,他满含暧昧的温热湿气便绽放在她耳侧,“你知道第一个跟我谈交易的人如今怎么样了?” 果然,见她轻微一个瑟缩,他笑,却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看着女子细颈爬上一抹绯红,鼻尖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恍惚间,眸色深了些许。 “说吧,你要做什么交易?荣华?还是富贵?” 身边的人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撤开了他几许,他正身,看她一脸肃然的摇摇头。 “若你君临天下,任我四海为家。” 而这次,是他怔然,忽的一笑,语气有些莫名,“你确定你是要这个?” “是,在那之后,我要你给我绝对的自由,绝不干涉。”希望那时,她能安全撤退,她心里默默想。政权的中心,到底是不适合她的。 “原来你是这番解读了……”他喃喃,眼中趣味更甚。 “如此,我便答应你,”凝着不自知的她,一抹邪肆绽放在嘴角,“若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 第十一章 你是我的哥 更新时间:2014-03-06 谈完那番交易,阿不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他们二人竟如此张扬的在大街之上谈着危及项上人头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是凤妖孽那一贯无所谓的态度影响的她还是自己素来的粗神经她已分辨不出,隐隐心悸后又微微舒了口气,好在街闹她声小。 只是女子不知道,她与朝中第一人今在街上亲密至此,怕是一段“佳话”已经暗自传开了。 二人一路的无话,倒叫阿不终于想起了出门一道跟来的吱吱,她眼瞅四周,这才开始回想,那畜生什么时候溜走的? 想畜生畜生就到,一双骨碌碌的鼠眼早就瞅准了前方四处张望的女子,生怕她听不见似的,从街尾那一记长吼,众人只见一道白色光影闪过,紧接是女子的一声哀嚎,然后―― “你要死啊,你看准点再跳行不行啊!” 指着脑门上被砸出的四个红爪印,阿不一手揪着吱吱的后颈与它怒视,已然发作。 “吱吱吱吱!” 那畜生此时慌里慌张的张牙舞爪,试图想传达什么,此刻,吱吱深刻排斥自己的鼠类身份,它其实是想学猫叫的,可任凭它怎么改变声调频率,总是不能把出口的“吱吱”变为“喵”。 于是,阿不理解的更为费劲,或许,代沟是真的存在的。 与此同时,那一声两分质疑三分尖锐五分愤恨的“你就是那畜生的主人”横插进来。 眼见吱吱咻的逃窜至她背后抱着她的脖子身形闪躲,阿不心中咯噔一下,看着面前那打扮不俗的娇小姐,心下明了,这厮分明又是闯祸的节奏啊。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刚想挽笑请求协商,那方又是一句“就是你纵容那畜生咬死了我的猫!” 这是肯定加尖锐的陈述句,再瞅瞅那女的,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着自己,那恨不得将自己撕碎的表情,刺激的阿不所有回忆重组起来,眼前这货可不就是那花痴郡主! 得出结论后导致她做出的反应是,立马扯过身旁看戏的男子挡在面前,而自己则当起了鸵鸟,那闪躲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熟悉。 “你倒是物尽其用。” “客气客气~”女子呵呵两声笑,随即埋头仔细研究着凤无聂所穿衣物的布料。 无疑,凤无聂颀长的身姿给身后的女子起了很好的屏障作用,一人一鼠一双耳朵竖的老高。 似是静默了片刻,随后一声全然不似先前剑拔弩张的娇弱女音带着三分惊喜七分嗲意的“四哥哥”,阿不虎躯一震,吱吱砸下肩膀。 而凤无聂一句淡淡的“你哪位”则彻底让场面几近失控。 眼疾手快的揪起那畜生往怀里一塞堵住那即将出声的嘲笑,一手则紧紧捂住了自己已然测漏了几声的嘴,而那抽风似的身体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了了。 这大天朝,果然是人才济济啊…… 宓嫣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竟是从没存在过他的记忆中,瞪的大大的眼中闪过失望,“四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嫣儿啊!” 随即愤恨一指他身后探出半个头的女子,吓得阿不立马缩了回去。 “就是她!就是她的老鼠咬死了你送给我的球球的!四哥哥你怎能还护着她?” 女子的泫然欲泣并没有让男子的目光多停留片刻,身形一转,身后人“哎呀”一声支撑不住倒地,怀中的白鼠溜溜儿滚着滚到了对面女子的脚边。 “死老鼠!”眼见仇鼠在前宓嫣怎能不恨,抬脚作势就要踩扁,吱吱又岂是省油灯,知道有人撑腰鼠胆更是包天,索性窜上她的身调戏,将阿不平日教它的男鼠与女子授受不亲全然抛之脑后。 “啊,快把这死老鼠赶走!赶走!”可怜那郡主窜着跳着甩头着,一众家仆蜂拥缉拿。 只是间歇的听得几声“畜生,看你往哪儿跑!”只见得几十双手下去,“混账东西,你打到我的头了,哎哟我的脸……” 阿不愣愣看着那方凌乱,直到凤无聂过来踢踢她,“走了。” 爬将起来的阿不抖着身上的尘土,看看已经走远的凤无聂,又瞅瞅那方的惨烈,投了个“祝你好运”的眼神小跑着追逐那个嚣张身影。 并排走在凤无聂身侧,时不时的抬头瞅瞅,又低头耸动着肩膀。 一路上她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直到他本是直视前方的目光突然凝视过来,她眼底的戏谑无所遁形。 “很好笑?” “噗――” 先前隐忍的沉默终是破功,这一破可收不住了,引得街边百姓皆是好奇驻足观望。 女子一手搭着男子的肩,一手捂着笑疼的肚子。“不、不好意思,我、我笑点、笑点低。哈哈哈,哎,别走啊――” 某人人高腿长,苦的某短腿只得一路小跑着保持着步调,阿不陪着笑,捏着某人的衣袖扯啊扯,“哎,生气了?真生气了?” 某人大步向前,无视之。 “哎,不是,”某人不甘心加快了脚步抢在前头与他面对面,脚下却是依着他前进的步子后退着,身高的现实她还得仰视着他,“我不是故意的啊,确实是忍不住了,你也看见了我连吱吱的嘴都堵上了。” “有人在说话?没看见啊。” “好吧,高人,我错了高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呗,”阿不有点撑不住了,一路后退着走也是个耗体力的活儿啊,于是她决定得赶紧哄好这尊供她衣食的亲爹。 “大不了回去后我卖力给你干活,今天就开工怎么样?” 见他不应,她不死心,“凤无聂?” 没应。 “漱廉王?” 没应。 “风一横?贼汉子?凤姐――” 哪知某人大掌一盖,连脸带人的将某人推攘出去。 深呼一口气,冲着那背影,阿不脸上有着视死如归,“四、哥、哥。” 果然,前头那人停步,微侧头下的笑靥刺目,一声恩赐的“回吧”让阿不拽紧了拳。 那妖孽故意的,怎么,恶心别人快乐自己么? 看着自己身上乍起的鸡皮疙瘩,心底带着对某人的深深问候,开始她全新的打工之路…… ------------ 第十二章 一封遗书 更新时间:2014-03-28 “在座的各位,男的们女的们老的们少的们还有畜生们,你们好。 当你们看见这封信的时候, 请相信,你们最亲爱的敬爱的友爱的朋友,也就是我, 可能或许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忧郁的日子终将会过去,虽然我离去了,但是不要想我,我会等着你们,要相信,我们终会有相遇的一天。” 念到这,平安心肝略抖了下,这大夏天的怎么也慎得慌,可目光不得不继续在信上―― “写这封信,是因为我现在从事的工作所带来的未知危险会随时带走我,临死前总有几件事放心不下,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帮我完成。 其一,请将我的手机与我的尸身一起火化,将骨灰扬撒天际。我生不能游历四方,就让我死后游荡天涯。 其二,请将我的私房钱以漱廉王府的名义捐建更多的学堂,我相信,我的零头加上漱廉王的整头,定会造福更多的孩子。 其三,我不在后,研制火药的工作只能交给尽凡,如果实验室没炸掉,里面应该还留着我的实验记录,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大事既成,天下已定,我希望史书上不要有关于我的任何记载。 至此,敬礼。 阿不绝笔。” 读完厚厚的几张信纸,平安长呼一口气,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听样子,这,应该算是――遗书? “吱吱吱吱?” “你是说信里有没有提到你?” “吱吱!” “我看一下啊,有的有的!” “吱吱?” “畜、生、们……” “吱吱!!” 吱吱气的夺门而出,只是那负气离走的方向正是厨房。 大座上,男子斜支着身子,从伊始,眸便不曾抬,呼吸浅浅,唇角似笑非笑,宛如一幅美人静卧图。虽是一派慵懒闲适,却丝毫不能减他一身气势。 “阿不这是几个意思?”禧欢抓抓头,瞅瞅众人很是不解。 “几个意思几个意思,”平安毫不客气一拍他后脑,“当然是交代身后事的意思。只是想不到啊,阿不居然还有这么宏伟的目标。”平安摸摸下巴犹自感慨,什么时候漱廉王府在阿不的带领下竟也成为慈善机构了。 一心面瘫的脸上依旧瞧不出任何表情,却是浅意忍不住冷哼一声,“哗众取宠。”话音刚落,深雪便带笑微嘲地幽幽来了句,“你倒是也哗一个试试?” 浅意一怔,随即皱了眉,与之对视的眼中多有不满,却也再没有做声。 只有尽凡凝着眉,思忖了片刻,望向座中的人道:“阿不现在在干什么?” 全场俱静,大伙似乎这才想起,从吱吱叼来这封遗书开始,信中的主角呢? 堂内此时鸦雀无声,大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却是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一处:凤无聂本是轻叩桌面的手指蓦地一停,气氛忽的有些紧张。 然,这一刻迫成的窒默却被偏院传来的一声轰天巨响打破,众人皆是一震,既惊又恐的对视一眼,紧接着看眼蓬头垢面的落月大呼着“不好了”狂奔而来。 待众人火急火燎赶往事发地,嗬,状况好不惨烈! 眼前这一片冒着火光烟气的废墟狼藉哪里还看得出平日丝毫恢弘大院的样子。 “阿不,阿不呢?” 闻此言,落月哇的一声哭将起来,“阿不、阿不在里面,她让我出去等,可是、可是轰的一声就炸了,阿、阿不,阿不没了!”说着,眼泪决堤似的簌簌落下,混着脸上的灰垢,甚是凄惨。 平安禧欢早已抱作一团,犹自哀伤。 “哭甚,这不是还没见到那妞尸体么,就算炸死了,残肢断臂的总该寻个见吧。”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深雪这一声吼,落月先是一怔,乌黑脸下一双眼瞪的大大的,“你是说、是说阿不、阿不死无全尸了?” “照这情况看,有没有残肢也难说。”好死不死的,浅意在这里插了一句,神情依旧淡淡。 然后,更加撕心裂肺的鬼嚎弥漫整个王府上空。 无视身后吵做一团的下属,凤无聂负手立于废墟前,一双锐利的眸子淡淡扫着眼前狼藉,忽的斜前方瓦砾里一小声脆响,眸光倏地炯利,足尖轻点,人已飞身而去。 废墟掩埋中,一只手挣扎着伸了出来,被他一手抓起,“轰啦”一声,一个灰不溜秋的身影被带入他怀。 一落地,阿不就被某人嫌弃极的丢滚了出去,平安禧欢眼疾手快的双双伸手接过,落月也赶忙收住眼泪围过去。 众人一番殷切呼唤,早已认不出人脸的阿不神思才慢慢回笼,全身疼痛的她一下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身体,还不忘询问众人,“死了没残了没毁容了没?” “没没没,鼻子眼睛嘴,该在的都在,都在。” 她这才松一口气,开始吆喝着疼了。 “阿不,你的这个实验都是这么危险的?”尽凡看着她,眼里不甚其解。 “炸药嘛,自然是要炸的,呵呵~”阿不干笑两声,她总不能说她是因为记错了比例而把自己炸飞了吧…… “阿不,我平日不总是跟你说,咱做人呐――” “安全第一嘛!我晓得。”阿不嘴快接过,“这次是个失误,下次不会了,不会了,呵呵。” “阿不,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落月嘴一嘟。 禧欢若有其事的点点头,“就是,你死了我叫花鸡咋办?” “带着你的叫花鸡下地狱吧。”她一把勒过禧欢的脖子,这家伙什么时候能真正关心下同胞的生死? 正埋怨着,忽想起了自己被炸飞前脑里闪过的一个念头,借着平安禧欢勉强站直了身子,“凤无聂,我要加条件。”她口气不善,她可没忘记刚刚是谁一脸嫌弃的把自己丢了出去。 凤无聂本是审视着身上被染脏的污点,眉头本就不见舒展,抬头见来人一身乌黑,眉头蹙的更厉害,“哦?说说看。” “我要全方位提高自己在王府的待遇,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必须要求贵宾待遇,还有我要你帮我开一家店,至于地点我看好了再跟你说。” 生命无保证,金钱价更高,她想开了,要在高危工作中尽情享受人生。 “你是不是还漏了一项?”他忽的勾唇一笑,邪肆横生,却隐隐透着危险。 “?” 这妖孽又想要玩什么把戏?阿不心底腹诽,顺着他幽幽的视线看向他身后的废墟,一惊。 “任何由于实验而造成的毁坏全部由王府自行承担,是不是这条?” 阿不赞许点点头,“你很上道。怎么样,成不成交?” “我的好处呢?” “炸药归你。” 他笑,摇摇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日后便知,如何?” “万一你要我做奸犯科的事?” “那种事还轮不上你。” “……成交。” “阿不,你都不问什么事的……”平安小声在旁嘀咕。 “你傻啊,享受在前牺牲在后嘛,谁说我一定要遵守的。”她眯眯笑,平安一副你果然有才的崇拜让她自信心暴涨。 不动声色的将那二人私下的互动印在眼底,凤无聂眉眼一挑,轻抚了下衣袖,幽幽落下句“准备沐浴更衣”。 “还是等一下吧,我先记一下笔记,整理下思路。” “我有说是给你准备了么?” 禧欢拍拍石化的某人,“阿不你不知道么,四爷有洁癖。”说着,捂着嘴偷笑着屁颠屁颠走了。 “唉,这个傻妞被炸傻了,老是爱想多。”深雪摇摇头,一脸惋惜,扭着腰肢远去。 “阿不……” “还是落月你对我好!” “你该去洗衣服了。” “……” 已是黄昏,伴随那烧焦青烟缭绕天际的,还有那一声经久不衰的“靠――” ------------ 第十三章 冤家路窄 更新时间:2014-04-01 阿不做梦都没想过,会在自己有生之年拥有一家自己的店铺,可是自从勾搭上了土豪凤无聂之后,好似她的一切发财梦都不再是想象。 不得不说,凤无聂实现起诺言来还算是挺有效率的,当晚解决完一顿饕餮大餐后她眼瞅着落月抱着一箱朱漆鎏金木匣放在自己面前。 在落月的示意下阿不心怀忐忑的打开,一看,嗬,她乐了。 “落月,你家主子是当山贼时劫了多少富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一番调侃后,又不忘抄出手机捧着厚厚一打银票各种自拍炫富。 是夜,她和撒了满床的银票兄一起谈人生谈理想,亢奋了一夜,以至于早晨落月来叫她起床时被她那似被人打肿了黑眼圈吓了一跳。 打着哈欠被落月按着好歹整理出了人样,被拖着去了大堂吃了早饭,却不见凤无聂那财神。 “四爷今一大早就去了校场,说是进了几匹汗血马,平安禧欢也跟着凑热闹去了。阿不你吃快点。” 她哦了声,也不知是表明对前句的知晓还是对落月后面那句催促的应承,“那尽凡呢?” “昨晚你不是找了尽凡商量事么?他昨晚就呆在实验室里没出来过。”落月神情略显焦急,看着阿不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又忍不住催了句,“阿不,你能不能快点?” “哦。”她应的爽快,扒拉了几口粥,想起昨晚饭后她找尽凡的情景―― “学无止崖,技无止尽~”她扬着声,眼却瞅着房内的人。 “继续。” “在有个地方,最伟大的发明便是――电。”她比划着双手以示激动。 “电?” “若能将电引入手机之中,尽凡,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旷世怪才。” “高帽不必,不过,”他眼斜斜瞥过来,“我喜欢有挑战性。” 想着,阿不摸出自己的手机仔细端详,看着上面仅剩不多的电量叹口气。 她将主意打到尽凡的身上,花了大半个时辰跟他讲解了正负离子原理及试验案例,看着他似懂非懂的样子阿不心里打着漂,却总是怀揣着希望,说不定,以尽凡的头脑,真能造出电也说不准。 思及此,阿不暗念了声阿弥陀佛,眸眼一抬,正正见落月小妞嘟着嘴一副哀怨。吓得立马把剩下的粥全灌在嘴里,临走又顺了个肉包一手勾着落月马不停蹄的就往外冲,眼梢瞅见她终是开了颜阿不心里吁了口气。 一上街,落月就像脱了缰的那啥似的,“阿不,我要糖葫芦!阿不,这簪子好好看!阿不……” 阿不一路笑眯眯的,每当落月一句央求她便是豪爽一句“买!咱有钱!” 不一会,街上便有了一支往漱廉王府而去的送货队伍。 血拼完毕,二人兴致大好,人手一支糖葫芦吃着逛着,这才想起今天出门的要事。 “阿不,你要开什么样的店啊?” “这个么,”阿不吃着东西口齿不清,“我也不清楚。” 现在想想,开店的念头只是当时一晃而过,可究竟是要做什么?眼溜溜环过两边一排店铺,衣食住行,似乎都被涵盖了遍。 “唉,热死了,要是在这时来一碗冰镇酸梅汤就好了。” 落月的一句嘟喃哪知阿不的眼一下子亮起来,“有了,我可以干我的老本行啊!” 她咋忘了,穿越之前,她好歹是一高档甜品店御用甜品师一枚,厨房内外,哪个见了她不是得喊一声“师姐”,港式甜品,这个时空怕是没有吧。 想着当初老板找上自己时,自己就为乘一次飞机贪一次新鲜而以被孤身扔在广州培训了大半个月为代价,不想到了这里,还是派上用途,果然是技不压身啊。 想到就做,“走,咱看铺子去。” 位于皇都中心,这里的地皮可想而知的寸土寸金,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占利居多,古代一贯的私有制倒让她捡了个便宜,若是能在所谓“市中心”买下一块地,按照古代的终生继承制,那可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看来,我是越来越习惯当古人了。”阿不自嘲,看见落月投来不解的目光兀自一笑。 “阿不,你觉得那家怎样?” 顺着她手指的方面,一家挂有“店铺转让”招牌的米店前人烟凋零,二人携着进去一看,却是老板自己百无聊赖的守着柜台,见她二人进来,下意识以为是买米的。 “客官是买米么,咱这里的米品种众多价格公道,您看看是要哪种?” “老板,我看你门前挂着招牌,可是要转让此店?” 那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似的颔首,神情有些无奈,“是啊。”随后一看二人这身打扮,一个鲜亮人长的漂亮,一个却简单一般,自然是朝了落月问:“可是姑娘要买?” 阿不一愣,却是忍不住笑了,打趣似的瞅着落月瞪眼插腰。 “你瞧仔细了,是我家姑娘要买!” “你?”他明显上扬了几个声调,看向阿不的眼神仍有些不确定。 阿不任他打量,一派从容,自是知晓他心里所疑,这年头丫鬟长的比小姐美的,看来也只有凤妖孽这一家了…… “老板,这米本是日常所需,我看附近也并无几家米铺,按理说你这生意自然是不差的,怎的鲜少有人问津?”她看着,道出了心里的疑惑。 似是被问到了伤心处,老板无奈一叹,“姑娘有所不知,前几年战事吃紧,自从咱漱廉王告捷归来黛国总算是有了些许安生,只是战后恢复又谈何容易,那本就达官富贵人家自是不愁,倒苦了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导致――” “导致有钱的自家有米,没钱的买不起米。” “正是正是!”那老板情切的哎了声,“这年头,生意难做,这不,才挂了那招牌想找个下家,凑个些许盘缠回老家养老了。姑娘若是真想要,老朽就将这店便宜点转给你如何?” “这……” “姑娘,我知道你担忧什么,你也看见了,我这店地处繁华地段,人来人往,况且还有楼上一层,可静谈可远看,你再找下去,兴许也遇不上这般合意的了。” 闻言,阿不叹笑,确实,她也懒得看下去了,倒也送他一个顺水人情,道:“如此,老板开个价吧。” “姑娘爽快我也爽快,一口价,三百两,如何?” “老板,这店我要了!”一声傲娇横插进来,众人扭头视去,门口,着一身华服的女子正趾高气昂踏进门来,可不正是前日结下梁子的郡主宓嫣! 此时,大小姐下巴高傲一抬,“朵儿,付钱。” 那叫朵儿的丫鬟应了声,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三张银票,直接越过阿不二人,神情亦是倨傲,“三百两,收好了。” “使不得使不得,”老板也算忠厚,连连摆手,“姑娘来晚了,这店已经转给这位姑娘了。” 宓嫣略带不悦的看向柜台边的人,一双睥睨的眸子看清来人后倏地瞪大,食指一指那冲自己淡笑的女子,眼里几欲喷出火来,“是你!” “好久不见。”阿不招招手,笑容可掬。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咯。” 看着宓嫣被噎的脸色顿变在旁的落月小心扯扯阿不衣袖,轻声道:“四爷还没帮你解决好那件事么?” “你说呢……”阿不面朝宓嫣笑容不变,嘴里动着舌头小声回了句。解决?凤无聂那混蛋分明是激化事态严重性。 然后,店里的人便听着二人你来我往针尖麦芒似的对话―― “喂,这家店我要了,你必须让给我。” “可是我来的比你早。” “我出的价比你高。” “可是我来的比你早。” “我是郡主!” “我还是来的比你早。” “……” 不管宓嫣如何强势,结果都被阿不那一句不死不活的“比你早”消挡的无形。 “你、你!”她“你”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急。相较而言,阿不则显得气定神闲。可不是,她背后有人~ “啊!”宓嫣终受不了抓狂一跺脚,再狠狠一指阿不,“我要杀了你!” “娉婷郡主,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莫忘了,我家姑娘可是四爷的人。”落月一步挡在身前,面对气急败坏的宓嫣,很是不放在眼里,却不知身后的阿不已黑了脸。 落月,我不喜欢你的比喻,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喜欢…… “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用四哥哥吓唬我?!” 宓嫣气冲冲几个步子抢至跟前,右手一扬眼看就要呼啸而来。 众人一惊,却皆是来不及阻挡。 “郡主既是黛国天之骄女,一言一行必是我朝典范,大庭广众如此,怕是不妥了。” 浅浅淡淡的一句话,没有责备没有鄙夷,就那么突兀又自然的响起。而那几欲挥至落月脸侧的大掌早已被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轻轻执着,男子碧玉华冠,颀长身姿,风雅绝世,就那样挡在二人中间。 ------------ 第十四章 校场之行 更新时间:2014-04-03 “柳相?!” 众人惊呼。 “见过郡主。”柳梦留这才松了手,朝宓嫣微微颔首示意。 宓嫣重新站定,倒是身旁的朵儿揖了个福。 宓嫣打量着与自己向来没有交集的男子,欣赏之余一抹娇羞不自觉染上眼底。 皆道黛国有二绝,潋滟无聂雅梦留,一个说的是漱廉王凤无聂,另一个便是眼前的这位年轻宰相了。温文儒雅如绝世青莲,不污不垢,虽为朝臣,却有一颗剔透玲珑心,是个极聪明的人。 被这样一个人阻拦,饶是宓嫣再有不甘,又怎的敢当众拂了他面子?遂也收敛了几分,收整了仪容,这才摆出一国郡主该有的架子。 “柳相何以至此?” “途经此地,遇见故人,便来打个招呼。”他一派谦谦,说着,身一转,却是冲落月身后的女子轻轻一笑,温润有礼,“阿不姑娘,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阿不忽的有些犯傻,呵呵笑着。 倒是落月惊喜道:“原来柳相和我家姑娘是旧~识~啊。”她有意加重音,眼瞥着那头的宓嫣果然神色一变心里更欢。 “是柳相抬举了,不敢当不敢当。” 二人一寒暄,倒像宓嫣真不存在似的,一来二往,他知道了她想要买下这铺子,而她也才知道他的府宅与这店竟只有一街之隔。 “柳相,你错了罢。”那头宓嫣终是忍不住打断,语气志在必得,“这店分明我已买下。” “才是郡主你弄错了罢,人家老板分明说了,这店早已是我家姑娘的了,先来后到,老板,你说是不是?”落月扬了扬下巴,毫不输人的气势。 可怜老板急的大汗淋漓,这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可见贵人一旦多了也是一件麻烦事,最后心一横,壮着胆恳请,“还请柳相定夺。” 语毕,只见男子表情的,仍旧没有反应。 眸略转,他淡淡扫视了这店铺,目光视向门外,眸中凝着一点,“郡主可知七日后是何日子?”随后,不带任何起伏的,他的话幽幽飘进了众人耳中。 落月呀的轻呼,“可不就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她一砸掌心,一副恍然大悟,随即看向那骄傲郡主的眼神多了几分得意。 那本嚣张的郡主一下反应过来的变了脸色,随即看向阿不的眼神转为愤愤。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就算你走运,朵儿,我们走!” 恨恨落下一句话,主仆二人便匆匆走了。 “什么情况?”阿不实在是反应不过来,眼环过四周,这分明只有她一个人在状况外,更是一头雾水。 “阿不你不知道么,皇家狩猎期,此前后半月是不准皇室成员有任何大额金钱往来的,狩猎期间,所有战利品都会以义卖形式捐给善堂。这啊,是黛国历来的风俗。” 听着落月解释,阿不这才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忽的感慨,凤妖孽这大树,她攀的可真是好。 “公子,我刚看见那个刁蛮郡主气冲冲走了,她该不是招惹――”门口,金玉抱着箭盒跨进门来,冲外的头一回,正正对上了阿不一张脸,一愣,那最后一个“你”便卡在喉间。 眨眨眼,随即变脸似的一瞪,长眉倒竖,“又是你!”说着急忙忙将箭盒往良言怀中一塞,跑似的双手开着拦在柳梦留前面,一副母鸡护仔的紧张,“你又想对我家公子做什么?” “金玉。” “公子,我早说了,她对你居心不良――” 金玉本还想说,回眸对上自家公子微微沉了的眸子,瞬间蔫了似的收了手低着头一副知错的忏悔样。 “阿不姑娘,见笑了。” “无妨无妨,叫我阿不就好。”阿不摆摆手老不在意,眼瞅着那小书童瞥来幽怨的眼神,她乐的更甚,“原来被人像防狼一样防着是这般感觉啊~” 果见金玉瞪着自己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她笑嘻嘻转了身从荷包中取了银票递在老板手中,正事不忘,“老板,到时可还要帮我介绍几个靠谱的装修师傅,这个店,我得好好谋划谋划。” “一定一定。”他这才安心接下银票,心下唏嘘这桩生意做得不容易。 “阿不,既然铺子定了,我们也走吧,免得啊,”落月视线幽幽飘过某处,“招人不待见。” 说着,挽着阿不的手抬脚要走。 至门口,阿不回头冲柳梦留问了句,“柳相,那狩猎你可是去的?” 男子轻轻点头,然后笑道,“唤我子修便好。” 闻此,阿不回以一笑,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落月拉着扯着带走。 “阿不,走啦,爷该等急了,走走走,我带你看马去。” 看着女子终是被半拖着离去,柳梦留也没有多做停留,行至门口时忽的一滞,“回去抄十遍金刚经。” 这话,自然是冲着某人说的。 良言噗嗤一笑,捧着箭盒跟上。 金玉顿时苦了脸,凄哀哀唤了声“公子……” 自城门口向西再行二里许,有大一片郊地,是为黛国校场。 不过今天校场似乎比往常还要热闹了些,不为比武不为操练,只听得响彻天际“嘶”的啼鸣,紧接着又是重物砸地的钝响,人声哄的鼎沸。 落月领了阿不到时,正巧被关口的士兵拦下。 “校场重地,闲杂人等禁入!” 落月嘿了声,“以前守这里的人呢,叫他们出来。” 原本是守门的人换了张生脸孔,瞧见阿不落月两个女流自是严守把关,对落月的质问毫不理会。 “要不咱们回吧,我累死了,我想回去啃冰。” “不行!”哪知那妞腰一插,满脸的不甘,“今日,我倒偏要进去。” 阿不无奈扶额,这小妮子脾气倔起来相当伤脑筋,耷拉的眼一抬,却是一惊。 “落月,你想干什么?” 她惊恐道,小妮子眼正正瞅着自己这是在打量着什么?直觉的背后一阵凉意,然后人便被一扯带到跟前。 “你知道她是谁吗?” 见那二士兵连同阿不本人皆是一副狐疑眼神,落月下巴一扬,表情无不倨傲,“未来漱涟王妃来见自己的夫君,难不成也要征得你们的同意?” 说着,尤恐他们不信似的,摸索着从阿不怀里掏出那象征凤无聂身份的玉环,“仔细瞧了,这个你们总该识的罢!” 漱涟王,战神漱涟王,黛国上下哪个不知!早就传闻,漱涟王府有一女子,身份超然,竟不想今日碰着了? 那两个士兵犹自惊疑之际,校场内,远远的传来一声吼,朝后一看,皆不是脸色骤变,“桑副尉!” ------------ 第十五章 汗血宝马 更新时间:2014-04-04 阿不眯眼一瞧,那被唤作“副尉”一路挥着手小跑着过来的轻装男子可不就是昨晚还缠着要她做叫花鸡的禧欢! 他此时有些灰头土脸,衣角皆是粘了不少尘土,好似刚从泥土里打过滚般的,只是全然不在意。不理会有些诚惶诚恐的那俩士兵,禧欢脸上有着惊喜,“阿不,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看完了铺子,阿不说要见识见识这乌金国进贡的汗血马,所以就来啦。” 禧欢眼睛一亮,“怎的,阿不你对汗血马也有兴趣?” 瞪了一眼那眯眯笑的女子,阿不眼里闪过无奈,“额,算是吧,西域多善马,马汗血,故称为‘汗血宝马’,不过倒没真见过。” “你果然懂!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禧欢惊喜且崇拜,远处又有人声哄哄,他已迫不及待催促,“快快快,快指导我如何驯服这烈马,四爷可是说了,谁驯服的了,那宝马就归谁。” 说是猴头一点也不假,没个定性,看着跑在前头的人,阿不甚至怀疑,他这个副尉是试吃大赛赢来的么? 眼瞅那退至两旁的士兵,阿不指指自己,“那个,我们可以进了么?” “不敢不敢,二位请。” 于是,在两个士兵诚惶诚恐的退避中,阿不落月终得进入校场,再无阻拦。 一路行着,阿不才发现这校场占地不菲,她刚刚进入的入口一圈皆是被根根腿粗的木栅栏围着,听着禧欢每行一处便指一处的介绍,才晓得校场内还设有演武厅、将台、走马营等她听得懂听不懂的军事设施。 “四爷就在那里。”他手一指,不远处的高台上,几个将领模样的正围在凤无聂身边,顺着他们视去的目光,正是落在底下围着一大群人的空地上,马鸣萧萧,恰是从那里发出。 “这马真的那么难驯么?”她微有惊疑。 “你不知这马性子可烈得很,我和平安都不知被摔下多少次了,到现在还没有人能骑上它的背。”说到这,禧欢咬牙愤愤,人群又是一阵嘘声,他眼定定落在那方,甚是不甘。 闻此,阿不倏地想起那么一句话来,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马素来通灵,要想驾驭,若不是真的懂它知它之人,又怎能折服? 赤兔乌骓的卢,不外如是。 正唏嘘间,忽闻人群间一声大吼,“马失控了,都快闪开,快闪开!” 话正落,只见乌压压的人群各自溃散开去,一时间东奔西窜的全乱了方向。慌乱中不知被谁推搡了一把,阿不一个不小心扑倒在地,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有人惊叫着她的名字。 “嗒嗒嗒”,只听得马蹄声不断接近,她定眸一看,眼睛倏地瞪大――层层尤恐避之不及的人墙逃窜开后,那一身枣红的盘然大物甩头踢踏着铁蹄狂风似的袭卷而来。那一刻,她吓得忘了所有反应,耳边只有伴着众人惊呼的风灌进,她闭紧了眼不敢再看。 千钧之际,天际飞快闪过一道身影,还未等众人看清,一道响天彻地的“嘶――”让人心神俱颤。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阿不慢慢睁眼,一下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在那里―― 高抬的马蹄下,男子一手拽着缰绳,大马踢踏着前蹄立的高高的,鬃毛挥洒的张扬狂妄,他在马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气势是那样君临天下。 心头还犹自猛烈跳动着,分不清是惊吓还是被那一幕震撼,紧接着手被人一扯,风灌进她张嘴惊呼的嘴,眼中的场景一换,她已同样安坐在马上,他的怀中。 “靠着我。” 她依言乖乖将身子往后一缩,身后人微微一提唇,随即沉声一喝,“驾!” 马长鸣,蹄下如乘风踏雾,狂奔而去,人群中爆出喝彩。 马背上阿不犹自颤着,说实话,马这种生物她向来是看过,像今日这般坐着临风而乘,还真是头一遭。加上身后紧贴着的那昂藏坚实的男性身躯,老脸不自觉一热,缩着的身子便僵硬了几分。 似乎是察觉了怀中女子的不自在,凤无聂墨黑炯利的稍稍瞥向她,忍不住勾唇,揶揄道:“原来你也会害臊么?” “臊你妹!”像踩了尾巴似的阿不急急反攻,冷风下,她只觉两颊热的厉害。 身后的人低低笑了,微微震颤的胸膛清晰传达到她后背,她嘴一抿,回头眼狠狠一瞪。 “看看前面的风景,是不是跟你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 他低沉的声息释放在她的耳廓,温热的唇时而擦过她的耳珠,引起她一阵轻颤,像缠了丝丝魔魅,蛊惑着她的目光望向前方的大好河山,心,不由得激荡万分。 马蹄飞踏,周边景物飞速掠过,一重重一幕幕,来不及捕捉便匆匆而过,耳边烈风呼啸,任发飞扬,那样自在与恣意。 “喜欢么,这样的河山?”他驾马行至一高处,他在她身后,她在他怀中,二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万里江山,男子忽的出声问,辨不出喜怒。 她一滞,那一刻,她突生了种感觉,他要她看的,是整个天下! 然后,她侧了身回头望向他,话,却是由衷的,“愿效犬马之劳。” 闻言,男子侧目凝着怀中的女子,没有昔日的玩闹,虽淡淡笑着,却是透着一派认真。 素来深弥的眸底凝着一点幽光,片刻之后,他嘴角缓缓牵起,眉宇间尽是邪肆,“那么,需要我以身相许来报答么?” 不想他这般答,阿不先是一愣,随即眼骨碌一转,小脸上尽是狡黠,坐正身子拍拍底下的家伙,“那倒不必,教我骑马吧。” 他深深盯着她,女子看着眼前的山河一片坦荡,“怎的要想学骑马?” 女子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眸光一动,执着缰绳的手一扯,马头一扭转身踢踏着蹄子,女子轻呼中靠近了他怀,只是这次,是缓慢行走。 鼻尖缭绕着女子特有的发香,青丝细滑,撩过他面,眸中深了些许。 随后,阿不便听得他幽幽落下一句,“狩猎之日,你随我走。” “成交。” ------------ 第十六章 准备前期 更新时间:2014-04-05 那日从校场回来后已五日有余,这五日内,阿不可真累成了大忙人。店铺需装修,炸药需继续研制,骑术更是不能耽搁,以至于,一天下来,连王府内的人都鲜少见到某人忙碌的身影。 跟着凤无聂学骑术也有些日子,说是跟他学,其实是他嫌她笨将她打发了禧欢平安二人,自己则当起了甩手师傅,除了兴起时落下几句讥讽,倒真没一丁点师傅的样子。 每次阿不隐忍不了欲发作时,都是平安禧欢一边一个架着拦着,好说歹说要她看在凤无聂将赤焰送给她的份上也要体谅王爷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赤焰,就是那被凤无聂驯服的枣红色汗血马。 每每听到这里,阿不就气不打一处来,有那么安慰人的么,那两个白痴! 其实那日从校场回来她心情就有些郁郁,在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那些士兵起哄着,好像她跟凤无聂真的有什么关系似的。他要她给马取个名字,“赤焰”这名,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产生的,然后,还深怕别人猜想不够的,将这赤焰送了她。 她分明看到有几个将领装束的人看她的眼明显多了几分打量,其中一个人她还有印象,何战,那日在伊人楼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眼底别有深意的神色让她不喜,只是面上,一抹笑始终挂着,有多尴尬,仅她知晓。 回去的路上,她私下拉了凤无聂细聊。 “能不能在别人面前澄清一下我们的关系?” “你觉得外人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挑眉反问。 连日来众人的态度她只是隐隐的觉得不妥,直至白日落月这样一闹,她感觉有必要摆明一下立场。“我感觉他们总以为我们是老相好……” 可凤无聂一句淡淡的“难道不是么”让她愣在当场,她以为他是恶作剧,遂盯紧了他眸仔细瞧,可要在这样一张妖孽脸上瞧出些许端倪实在困难,她心一惊,半开玩晓的试探道:“别闹了凤姐,要真是这样你怎的不弄个王妃给我当当――” “你怎的知道我没有?” 看见女子刷的僵硬了的脸一副“你真不是开我玩笑?”的惊吓,他静静欣赏了片刻,忽的邪肆勾唇,“开玩笑的。”他拍拍她肩,徒留已然石化的她。 自那之后,阿不便彻底凌乱了,凤无聂这个人,她看不透猜不透更捉摸不透,他的话,她也完全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只是凭着本能的趋利避害,她大脑自动接收了他就是无聊耍她玩的观点。只是心情,依旧郁郁,不得其解。 如此度过了五日,在平安禧欢的指导下,她已能勉强驾驭赤焰了,不过赤焰始终不能容忍吱吱的存在,每当吱吱一出现,赤焰就狂叫不已,吓得阿不勒令吱吱在她学习期间乖乖呆在凤无聂身边,当然代价,是以禧欢的最爱叫花鸡成交。 而现在,她已除下一身骑装穿着实验专用的自制实验服捣鼓着她的炸药。基于上次的经验,她终于调好了火药的成分比例,一本记事簿上记满了她的实验摘录,如此一来,纵使不是她本人,也能按照笔记的步骤来完成火药的制作了。 她舒口气,将笔记合上,递给隔着一张实验桌的尽凡。 “放着吧,我待会看。”尽凡眸眼不抬,他现在的精力,在他眼前正进行的实验。 自从上次他答应为她造电起,他已多日不眠不休投入这吸引着他兴趣的实验,对于未知的创造,他似是入了魔般,乐此不疲。 尽凡的废寝忘食让阿不有些过意不去,以至于每次去实验室找他时都捎了好多美食佳肴。 其实尽凡很聪明,上次她只是依稀提过有些水果本身就带有微弱的电,他竟自己思索着将那电给引了出来,看着那被电燃起的细钨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激动。只是那电实在是微弱,钨丝只是一下便没了光亮,更何况她是要给手机充电。 不过她不担心,以尽凡的实力,她相信,实现这个愿望只是早晚的问题。 如此一来,摆在她眼前的首要大事,便是后天的皇家狩猎。 凤妖孽要带她同去狩猎,她应的爽快,现在仔细想想,她何尝不是藏了自己的私心。唯一担忧的是,这本属于皇室朝臣间的活动,他此举,无疑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如今正是风起云涌的变动时期,政权分立明显,她不信凤无聂是无聊图好玩将她带出,她无法猜出他究竟放了几种心思在这一步中,不过向众人正式彰显她的特殊,这个目的她却是肯定的。 思及此,阿不这才隐隐有些不安,“凤无聂,我答应帮你,你可真不要将我给玩死了啊。” “你是在担心后天的狩猎么?”尽凡不知何时已望向过来,阿不一愣,原是刚刚她将心里话失声说出了么? 阿不挠挠后脑,呵呵一笑,“是有点忐忑。” “四爷做事一向有分寸,宽心吧,他既要你同去,定能护你周全,再说――”他语气忽的一沉,眸微暗,“没有人能忤逆四爷。” 不知为何,听到那番话,她心隐隐一惊,却再没有继续询问。见尽凡瞧着面前的实验眉头紧锁,她遂转了话题,“怎的了?” “电量始终不够。” 闻言,阿不正了脸,脑中飞快搜索着以往案例,忽的想起以前电视剧里看到的一个情节,终是略有犹豫道:“尽凡,你有没有想过借助别的力量造电?” “别的?” 阿不手指朝上一指,对上他愈加疑惑的眸,“天。” “你是说……” “雷鸣之时,以电制电。” 他眸倏地睁大,瞪着女子的眼犹如看着一只怪物,随后,他脸色恢复正常,只是目光依旧带了几分古怪,“你的想法总是让人震惊且惊喜。” 她嘿嘿一笑,刚想开口,便被尽凡一句抢了先―― “你是说又是在那本天方夜谭上看得罢?” 她面上讪讪,心莫名虚了几分。 “看来你的那本天书古今以来只被你一人看过。”他的话带着几分莫名几分了然,阿不心咯噔一下,难不成他看出了什么? 想从他眸里瞧出任何的端倪,可某人脸一转,幽幽取了她放置他身边的笔记薄翻看着,随后,便听得他缓缓落下一句,“倒是有些期待后天的狩猎了。” ------------ 第十七章 出发在即 更新时间:2014-04-06 转眼,已是围猎之期。黛国全城的警戒从数日前就已部署完毕,皇帝出行,自是非同小可。 出发前一晚,落月对阿不喋喋不休的念着注意仪态不能迟到顺便把握机会云云,扰的阿不无法只得打着哈欠将落月请了门外,躺上床的前一刻,调了7点的闹钟沉沉睡去,这几天,她着实累的够呛。 一大早,阿不不是被自己调好的闹钟叫醒而是被某个扰人清梦的人一把拉起的,她的悲愤可想而知。 “阿不,你这三天可都得好好表现。”说着,衣服已被她穿戴完毕。 “啊、啊湫!” “你就瞧好吧,看我今天怎么让你艳压群芳。”人被一扯一按,梳妆镜前。 “啊、啊湫――” “别动!”阿不耷拉着惺忪睡眼看着镜中的落月,揉揉鼻底,任她折腾。 “好了!”落月收了手,看着眼前的女子,满意颔首。然后尤恐来不及似的,推着攘着要阿不赶紧吃早饭。 “嘀嘀嘀,嘀嘀嘀――” 按了此时才叫的闹钟,阿不欲哭无泪,她是几点被拉起来的…… 脚下步履虚浮蹒跚,到了厅堂见了众人却独不见凤无聂。 “凤无聂不是还没起床吧?”她上扬的声调显示此刻的不满,却被深雪弹了一个脑门。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 阿不捂了脑门,被这么一痛,睡虫终散了几分。 “四爷早朝去了,这会子估计也该回来了。” “他还要上朝么?”话一出她便觉得不妥,果然,四处皆投来“闲人从来都是你”的鄙视,她悻悻闭了嘴乖乖吃饭。 “阿不,骑术练得如何了?” “妥妥的,绝对对得起平安禧欢。” 她仰起头对着深雪灿笑,平安禧欢甚是欣慰的点点头。 “阿不,此次狩猎,也不指望你射个什么,你啊,骑着赤焰在里面悠悠溜一圈采个花摘个草回来就好知道么?” “这猴头说的在理,”平安点点头,“万事切莫强出头,你权当郊游,凡事有四爷呢。” “嗤――” 平安头一转,“浅意,你笑什么?” 角落一处,那环着胸靠着柱子的红衣女子眸目清冷,也不答话,幽幽环过这里一眼,停在某个身影上,不带丝毫温度的,头一撇,看向别处,右耳的一只虎牙耳坠独自在晨光中散着泠人清辉。 阿不心中一冷,那不由控制的“啊湫”在窒漠中就尤为明显。 “怎的,伤寒了?”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息自外传来,厅内人一愣。 “四爷!” 晨光中,凤无聂一身血红长衣,于天降般,带着一路妖冶血色信步走来。那一刻,竟是夺人的灼目。 他似乎爱极了这如血的红,很多时候,他皆是以一身红装示人,但不可否认,世上恐再无一人能将那般热烈浓烈之色展现的如此淋漓尽致,除了他,凤无聂。 天蚕雪绸里衫,莹光点点,开襟宽袍血色长袍便熨帖在那颀长挺拔身姿上,衣襟上绣着由细线条雷纹组成的四方连续菱纹,手轻摆,袖口那暗金对鸟菱纹图案隐隐一现,刹那灵动,对鸟飞翔在朵朵云气之中,瑞草花卉枝叶蔓生,菱形耳杯纹连续紧扣,煞是生动活泼。四指宽的金色腰封缠腰而绕,饰一白玉珠串,除此再无其他。 三千如墨青丝却是像懒得打理般随随作一束系了放于胸前,依旧是红锦缎扎的结。每一处随意,都隐隐透着高贵。 美人当如斯。 阿不有些痴了,不觉他已走到近前,待回过神来,下巴已被他轻轻抬起,却见他俯身凑近了与自己对视。 那一刻,竟心如鹿撞。 “晚上踢被子了?”他看着通红的鼻子微微蹙眉。 “好像感冒――”她话一截,重新更正过来,“伤风了。” 他放开她,居高临下打量着搓着鼻子的女子,深暗的眸不知想些什么。 “能去不?” 她公鸡啄米似的点头,眼里有着恳切。 “真能?” “我发誓不给你丢脸!”她指天起誓,天知道她这般积极是为哪般。 “落月。” “爷。” 他手一摊,落月不知从哪取出一块真丝面纱放于他手心。 看着他亲手为自己戴上面纱,阿不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恍然般的脸一沉,却也没有反抗。 “我不都说了不给你丢脸了。”她声息沉沉,略有不悦。 “戴着就不丢脸了。” 旁边有人偷笑,她一记刀眼飞过,斩杀无数。 微透面纱遮掩下,女子一双眼睛含嗔带怒,英气天眉不点而墨,加上落月今日悉心打扮的装束,只要不说话,倒真如脱胎换骨般。 “平日非得折腾成泼皮破落户般,这样不挺好?” 阿不刚要发作,眼瞅着眼前男子大手一伸,她警觉的下意识头就要后仰,却被他一句命令般的“别动”定在那里。 然后,在众人或惊讶或窃喜中,男子将女子耳边的碎发拢了耳后,动作轻柔。 “爷。” 一心无表情的提醒了声,看向那亦是傻愣的女子时眼底一深。 凤无聂淡淡应了声,眸底流转着浅淡的柔光,嘴角一牵,“走吧。”执着依旧六神不在其位的女子,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四爷他,该不是认真了吧?” 看着那双人走远了,禧欢才犹豫着出声,望着门口的方向脸有忧色。 平安走至他近旁,劈头就是一大掌。 禧欢嘿了声,“安小子你找抽呢。” 哪知平安甚是不屑瞥了他一眼,自顾哼哼着,“你懂甚,四爷那明显是色诱,你说是吧,深雪?” “是与不是,恐怕――”她话幽幽一转,“只有四爷最清楚不是么?”深雪视线从鲜红的手指上移过,正巧对上浅意投来的带着深意的眸,悠悠一笑,魅惑丛生。 “看来这次,你有的忙了,待墨。”深雪眼瞥向一侧暗处,没人回话,她却知道他在,那个如影子般无处不在的人。 忽的似有一阵微风拂过,她收了眸,望着天际微眯了眼,“希望这次,能有不小的收获。” 厅内,蓦地有些安静过分,众人面面相觑,眼中不约而同划过一丝幽色。 ------------ 第十八章 总算上路 更新时间:2014-04-07 被凤无聂牵着进了驰道阿不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那时说的“没有我你出的去”是什么意思。 嗬,本是喧闹的长街清跸之后那份空静让人不得不感慨这古代的安保措施做得实在到位,尤其看到平时禁入的专供帝君车马行驶的驰道两旁布起了锦丝布障,连绵开去竟是数十里。至此阿不才由衷体会到这时空里那至高者皇权至上的意思,安全重如山,尤其是皇帝。 天子于中行,外人不见。或许便是她今日见到的这番样子吧。 一路被相引着,阿不倒宽了心环顾四望,对这接触甚少的驰道甚是感兴趣。只见这宽约五十步的砖石大道每隔三丈便栽有青松一株,驰道中央有三丈宽的路道,而他们却在一旁道上走着,眼,不觉往中间那道上视去,那是帝君专行的御道,连皇室成员都是不能轻易跨越的。 没走几步,便听得“哒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一看,皆不是着五彩锦袍的飞骑策着骏马而来,她知道,那是驾前先导。心,不觉紧张了几分,那也就是说,皇帝的御驾就在前面了。 马上的人明显是熟知凤无聂的,只见一个快速的飞身下马,拱手恭敬道:“王爷,御驾将临,皇上要你们过去。” “我、们?”女子脸上有着惊诧,手指着自己,却见身旁的凤无聂理也不理那人自顾牵了她走。 深知自己面见的是个大boss,阿不脚步略有踌躇,心情无不忐忑,“凤无聂,你老爹哦不皇上怎的知道我?该不是你又乱说什么?你不是说出门直接上马走人的么怎么还有见家长这一项?!” “怎的,怯了?”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笑,目光眺着前方。 听到这话阿不简直皱苦了脸,心中更是悲愤,控诉道:“你好歹让我有个准备,比如说爱好兴趣,人生理想,万一见了面我触到什么禁忌你就不怕我被你老爹咔嚓了!”她急的微扬了语气,竟是拽着他不肯走了。 “放心,看在我的面子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阿不的眼里充满了“你面子值几毛钱”的不信任,不肯走,还是不肯走。 “丑媳妇终得见公婆,你不是自诩我婆娘么,”他居高睥着她,眼里淌着一抹深,却是笑道:“见一下贼汉子的老贼子不是你人生必走阶段?” 阿不简直要哭了,头甩的跟拨浪鼓似的,她不要当贼婆娘!她也不要见老贼子公公! 会、死、人、的! 正当阿不撒泼耍赖间,隐隐听着前方马蹄脚步车轮声,一顿一顿的扭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眸―― 一排身骑大马的驾前正表情肃然逼近,他们的身后,齐步走来骑兵方队和乘坐黄钺车的宫廷卫队,一时间,彪形壮汉、面目肃然、金戈铁马、刀山剑树,如此排场,无疑会给人以压倒一切的气势。 阿不直觉的脚底发软,是,她承认她孬了,她认怂…… 如木偶般被凤无聂一提一拉一带,他搂她入怀,以霸道的方式,宣示着对怀中女子的占有。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对你怎么样?”他语气轻描淡写,贴着她耳轻喃,在外人看来,自是暧昧。 阿不怔怔盯着他,他眼中却隐隐有一抹真。 随后,他伸手轻拢了她额间发丝,眸光轻涤,“一切交给我。” 那一刻,她突生了种感觉,凤无聂,好像跟她许了什么承诺。 正恍惚间,御驾已是跟前。犹听得一道声劲浑厚的笑骂―― “好你个老四,竟是把媳妇藏着掖着直到现在才让朕见着,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将堂堂黛国战神迷个七晕八素!” 阿不心下一惊,从仪仗后驾马上前的大叔果真是黛国的最高统治者凤帝么?只见他一身明黄,纹金飞龙张牙舞爪,略灰掺白的胡子从两鬓连到下巴,剑眉粗浓,脸上虽带着笑,一双见惯风雨的眸子略带着三分审视七分犀利直直投射过来,不觉呼吸一窒。 肩头被安抚般的轻拍,阿不微愣,转头看向将自己搂的更紧的男子,只见他面上淡淡。 凤帝自然是见着凤无聂对女子的维护,脸色微微一缓,却是冲阿不佯装嗔怒道: “孩子,见着朕,怎的还以面纱示人,莫不是老四这般舍不得?” “她身体微恙,吹不得风。” “孩子,你叫什么?” “她叫阿不。” “朕又没问你,你个混小子急什么?”凤帝急眼,一瞪凤无聂,却见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懒散样。 “父皇,你又不是不知,四弟对未来弟妹可是爱护的紧,我连连拜访了漱涟王府数次,他可是连个门都没给我开。” 说着,身后又驾马走出一人,眉宇间书卷气烟熏薄笼,隐隐有着凤帝的轮廓,淡淡笑着,一双眼却是甚是好奇的看向了她这里,眸光澄澈,然后颇有些感慨的揶揄道:“今日托父皇的福,可算是见着了。” 阿不细细打量,这应该是太子凤无缺了,偶听凤无聂提起,这个只爱诗书不爱江山的大哥。如今一见,竟有几分亲切近人之感。 只是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儿媳妇弟妹的,阿不掩面的嘴提了几分,自是有几分尴尬,忽然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错觉。 轻轻扯扯男子衣袖,见他看向过来,她眨眨眼,那表情分明在说,说好的打杂呢! 他却斜斜挑高一只眉,细长的眸凝着光点,邪肆而风情无限。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又是少不了猜想,皆道漱涟王对一女子情根深种,看来传闻非虚。 见着此景,众人对阿不好奇更重。 “弟妹怎的都不说话?莫不是四弟连句话都舍不得让你说?” “是啊,未来儿媳,见着未来公公,一声问候老四总该舍得的吧?” 自知逃不过,也不好当场拂了这些大boss的面子,心里组织着语言,本想开口来个好的第一印象,不料就要张嘴的间刻鼻尖一痒,“啊、啊湫!” 被凤无聂抱起的那一刻,她索性闭眼破罐子破摔了,想屎。 “既是不适,老四你怎的还带她出来――” “她要去。” 凤帝本是不赞同,可听着自己得意的儿子横抱着女子朝他自己坐撵飞身而去时落下的三个字,沉吟了片刻,幽幽眸色忽的有些释然欣喜,“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 第十九章 所谓特权 更新时间:2014-04-11 阿不只知道在这样类似中国封建时期的时空尊卑分位明显,尤其是皇室之间。可眼见着自己被凤无聂横抱着进了俨然小室的安车内,脸上的吃惊便不曾消减。 宽敞车内一席凉席铺就,端摆当中的朱漆小案上瓜果蜜饯好像是专门为某人备着,尤当阿不看见一角折叠安放的锦绣抱枕和小毯,急急摘了面纱挣脱了出来双手一揽抱了满怀,脸蹭着抱枕,闭眼喟叹,能躺下去的感觉真好…… 本来她还担心要一路撑着眼皮到围场,不得不说,凤无聂的待遇,真是好到人性化。 脸颊似被什么拂过,耳中一阵轻微响动,她挑开一只眼瞧着,对侧,凤无聂正斜靠了身子支着一脚,慵懒的眸,随意翻看着手中的古线装的蓝皮书本。 她眉一挑,抱着抱枕坐起身,眼幽幽打量了车厢,果见车壁一凹槽处堆叠了不少书籍,她自是对书没什么兴趣的,转而侧身好奇的打量纱窗外的队伍。 车外人自是很多,一式打扮的,连一张张脸都肃穆到一个标准上,绵延开去,哪里还瞧得见她想见到的身影。 只一眼她便没了兴趣般坐回身子,看着犹自看书的男子欲言又止。 正犹豫间,车外的一声轻音问候便传了进来―― “王爷,太子得知――”外面人声音一顿,似是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也就略一踌躇,接着道:“得知姑娘微恙,特命小的带了些药丸,是前些日子空缘给的,效果极好,兴许能帮上姑娘。” 阿不眨眨眼,目光由紧闭的车门转向闻言眉眼不抬只淡淡道了声“替我谢过太子”的凤无聂,似乎没有什么能将他的注意从书上移开。 阿不挑挑眉,听着外面那送药来的人应声驾马离去,车门一开,车夫刚想传递,“给我吧。” 垂首恭敬应了声,阿不接过那碧玉小瓷瓶,打开闻闻嗅嗅,却不见有丝毫的药气,只有淡淡清香,心中一片舒爽。 “吃几颗?”总共也就三颗,她全倒了出来,看着小不丁点的药丸,她觉得好像有必要下重药,这样才好得快。 “这三颗下去,只怕一心的招牌都要给你拆了。”他依旧是眉眼不抬,只是话总不捡好听的讲。 “多了?那一颗?” 见他幽幽翻过一页,不再做声,她这才囫囵吞下一颗,另将瓷瓶收好,她又不傻,怎听不出那药的价值,甭管有用没有,收了总没错。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快不慢,安车内也不觉颠簸,塞了几块糕点,她开始觉得无聊了,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08:00,得,还是大清早! “我们还要多久到围场啊?”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咯。 女子唉了声搂了抱枕软在席上,望着车顶愣愣出神。 “凤无聂,你哥、哦就是太子刚刚说的话是真的么?” “不挡着他,莫不成你还想炸死他?” 这话说的,阿不瘪瘪嘴,那几日她是为谁甘愿冒着生命危险研制火药的?他以为她愿意跟他闲扯?若不是规定此次狩猎一律不准带随从姐还不待见他。 想归想,闲聊还是继续,却是换了个话题,“我们坐马车,那赤焰呢?” “自有人带着。” “我看皇上他们都是驾马的,难不成只有我们是躺在车里去的吧?!” 她明显上扬的声调显示此刻的惊疑,身一转双肘一撑欲寻解答,却见男子正也望着她,表情似笑非笑,“你说呢?” 她这才有些不安,“这样合适么?”瞅着那妖孽蛊人心魄的面庞,阿不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吞了一口口水犹自不确定道:“他们该不会把我当成红颜祸水吧。” 这厢刚落那头毫不客气的来了一句“你是么”,还是很明显的疑问句。 阿不哼了声不以为意,她才不指望那妖孽嘴里吐出什么好话。 抱枕往席子上一放,她卸了头上的钗饰一头枕下,弓着身子侧身往里一缩,将背部朝给了某人。睡觉,无言的抗议。 眼梢处瞥见女子背朝的身影,凤无聂放了手中书籍,靠车壁的身子带着慵懒,永远都凝着三分邪肆七分风情的眉梢浅浅一挑,随随看将过去,眸中的幽色似乎闪了一下。 那方,女子散落的发丝密密柔柔的铺就开来,光洁侧颊一路蜿蜒着曲线延绵至纤弱的细颈,她本娇小,此时缩着,更显得玲珑了几分。 看着那发丝半黑半黄的铺撒开来,想着平时她总是未做发束的散落着到处招摇,心一动,不知那一头青丝摸起来又是如何感受。 想着,手已经抚向她的头。 “干嘛?” 见她防贼似的下意识的就要挣脱,他索性双手一捞,将她的头按在腿上,“别动。” “凤姐你该不会又抽了罢?” 抬头看着头顶上的男子,阿不眨眨眼,不理解他此番举动,不过这样子亲密,她倒真的有些不自在,只可惜自己脑袋就在人家手里搁着呢。 “都老夫老妻了,连碰一下都不行了,小不不?” 她不知道她只有在紧张时才会唤他“凤姐”,而他却知道,那声小不不,他确是带了几分故意。果见腿上的女子抖了抖不敢再吱一声,凤无聂笑的无不妖孽。 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身下女子的头,他似是爱极了那一头细滑发丝在中的轻柔,只是看着女子的眼依旧深弥一片,“倒是与你的眉不符。” 没头没脑的,他落下这样一句,可阿不是明白了,她的一道天眉粗浓硬挺,给她的脸偏生了几分英气,若是怒时,更是有几分凌厉之感,可就是一头头发却是细柔的不像话,摸着甚是舒服。这两样,阿不都喜欢。 “爹妈给的,不挑。”她呲牙灿笑,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骄傲。 凤无聂微微提唇,手勾着黄色发尾打转,之前隐约听她提起过,这是染的颜色,只是褪不了,犹记得伊人楼那一晚,她又将头发折腾成卷的,不过―― “留回黑发罢,黑发好看。” ------------ 第二十章 狩猎,别有深意(一) 更新时间:2014-04-27 木兰围场 一素白营帐 “此次狩猎,众爱卿可要继续延续去年神勇,莫要教朕失望。” 帐内主座上,凤帝一身明黄,天子威严显露无疑。 众人弯腰一鞠,齐齐开口,“臣等(儿臣)遵旨。” 凤帝摸着髯须,含笑点头,看见那一抹红眸中一跃,“老四,你再不来,这狩猎的头筹可又要被老三占去了。” 话落,众人视线默契归于一红艳身姿上。 这傲娇王爷自三年前猎了灰熊后便再没有参加过狩猎,往后的狩猎皆是泡在脂粉堆里推脱不来,如今却又突然改变心意,想来,许是那随同女子的原因。 众人如是想,对那女子的好奇便又重了几分。 “若不是四弟承让,这头筹恐怕也落不到我身上,四弟,你说是不是?”凤珏打趣着,见红衣男子目光幽幽瞥来,他对之,不遑多让。 见此,凤无聂勾了唇,却不答话。 “都是自家兄弟,头筹是谁又有何分别,”凤无缺跨出一步,拍拍二人的肩,笑的一派儒雅,“百姓念的,难道不是我凤家圣恩?” “哈哈,太子所言极是。” 凤帝大笑出声,“这次狩猎,朕期待着,退下吧; 。”挥挥手,众臣悉数退下。 营帐内,徒留一抹红色身影,凤帝似乎并不意外。 一瞬的安静。 “老四,你有何话要与朕说?” 闻言,细长丹凤眼邪邪一挑,“不是你要我留下。”淡淡的,是肯定句,态度谈不上谦恭。 若不是方才凤帝那别有深意的一瞥,此刻,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凤帝细细看着面前不羁的儿子,也丝毫不计较,素来凌厉的眸此时隐隐淌着一抹柔,晌久才有些失神喃喃道:“知朕心者,非你而已。若――” 他自觉话有些跑远,一截,面上已换上高深,“朕的用意你想必已明了,你”他一顿,“可是有舍不得?” “舍不舍得,这测试,难道不是势在必行?” 他扯唇反问,见座上的人微微一愣,却是不理,抚了抚袖,身一转,人已懒散散踱至帘口。 “或许,你会收到不一样的惊喜。” 留下一句话,再不理会帐内人的反应,悠然离去。 抬手挡去刺眼的光,凤无聂缓缓勾唇,这日头,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浓烈。 眼半睁半闭间,恍惚见得人影晃动,床上的女子溢出一声轻响,缓了一会后,她揉着脑袋坐起身,打量着身处的帐篷,眼里有着茫然。 “姑娘醒了?” 闻言,她头一撇。 “你是――” “奴婢沁儿,是奉命来此侍奉姑娘的。” 那绿衫女子鞠了一身,抬头见床上的女子依旧一副茫然便是一笑,柔柔道:“这里便是围场内临时驻扎的帐篷,姑娘许是累了,一路都睡的熟,王爷抱着姑娘进帐时可都惊到了不少人。”说着,她歪头看向她,眼里隐隐透着光,似羡似揶揄。 阿不本是细细听着,可听到自己睡着被凤无聂抱进去吓的顿时愣在当场,她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僵硬转过头,语气犹带最后一丝侥幸,“都、看、见、了?” 见那叫沁儿的婢女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加暧昧,阿不顿时希望破灭,倒身装死。 好说歹说被劝起了身,阿不掀开营帐看向外边,广袤无边的草原,青天白云,马鸣萧萧,心突生了几分澎湃。 “凤――王爷呢?”阿不微微皱眉,这称呼转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拗口。 “王爷和各位皇子都在皇上的营帐议事呢。”说着她手朝一处一指,“就在那儿。”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阿不默默记下了几个关键人物的位置,然后脸一扭,“柳相的营帐在哪儿?” 沁儿先是一愣,然后手朝另一方一指; “姑娘,马上就午膳了,您去哪儿?” 沁儿冲着徒留自己背影的人喊,前方的人头也不回的招招手,“我出去逛逛。” 只是那逛的方向却明显带了几分目的性。 说起来,她和柳梦留可真是不巧,明明是同在围场,可溜溜的遛了几圈愣是碰不着。倒是和往日冤家们一个个接着碰头。 先是与刁蛮郡主宓嫣针尖麦芒似的对视了许久,那妞愤恨瞪着她,落下一句“此次狩猎你就等死吧”的挑衅,终是从鼻子中哼出一声不屑傲娇离去。 随后,返回营帐的途中,又遇上凤珏,她避之不及堪堪对上了那诡谲幽深的眸,打量着面部已有些僵硬的她,似笑非笑,刚要开口,她却逃也似的飞窜回营帐,想来那日伊人楼他给她的印象实在是不好。 珍爱生命,远离人渣。 一到帐,便见凤无聂已经在桌边坐着了,桌上,已然摆好了饭菜。 和他一起用了午膳,稍作休息,便被他扯着去了马厩领了赤焰,说是要帮她复习一番。 阿不哪里肯信他有这么好心,盯着他一路狐疑的上了马,看着他自己也飞身坐上了一匹黑如墨被唤作“奔雷”的骏马,才知是为他的坐骑。 牵着辔绳,二人两马,并排在围场上散起了步。 围场上有不少人,一红一白的男女,自然是赤剌剌的映在众人眼中,而且各个都是有眼力劲的,哪里敢上前打扰,所以阿不他们那一块地,自是安静了不少。 “凤无聂,你是不是要交代我什么?” “初次见你,你迷失在密林,想来,这林子一类,你是不陌生了,如此,我倒也放心。” 他蓦地一笑,邪肆横生,对上女子不安的眸,抬手揉揉她的发顶,直到有了几分凌乱女子气的一手拍开他。 “你什么意思?”直觉的,她感到不简单。 “刚刚碰到凤珏了?”他话一转,是旁人不懂的神秘。 她心中一惊,点点头,话,却带了分小心,“难道他――” “他敢。” 轻飘飘两字落下,却自有一股威严魄力。 阿不心微微安定,眉间愁绪却是不解。唯一确定的是,此次狩猎,是一场暗涌无疑了。 恍惚间,她听得身旁男子几分调笑飘进耳来―― “小不不,这次狩猎,可是看你的了。” ------------ 第二十一章 狩猎,别有深意(二) 更新时间:2014-04-29 皇宫 幽幽琴声,从不知某个宫苑飘远,在这浮躁午后,凭添了几分清净幽雅。 一曲罢,门外进来一行宫女,福了身。 “娘娘,皇后娘娘体恤您昨夜侍奉圣上劳累,特命御膳房熬了汤药让娘娘保重身体。” 说着,一碗泛着热气的汤药便被送上前。 “皇后有心了。”女子淡淡一笑,眼幽幽瞥过那药,接过。 在那宫女的注视下一饮而尽,接过贴身宫女递来的锦帕轻拭着唇角,绝美的脸上尽是温婉。 “若说劳累,哪里比的上皇后娘娘,皇上离宫狩猎,朝中一切事宜由皇后一人担着,此等伉俪情深,真正是黛国之福,还请姑姑代为转达让皇后千万要爱惜身子,臣妾和众多姊妹,还要靠皇后多多指点教诲。” 将那空碗收回,宫女福身,“娘娘且放心,如此,奴婢先行告退。” “红萼,送姑姑。” 待人去,复静。 “娘娘,她们也太狗仗人势,什么滋补汤药,分明是——” “红萼——” 微沉的语气,红萼一震,随即低头一派谦恭。 “她既疑心,我就让她放心又如何,这药喝不喝,”女子忽的一笑,语气冷然,“又有何分别。” 宫女奉上茶,垂首恭退一旁。 鼻尖清香缭绕,她知道,这是这殿内独有的馨香; “娘娘,照这时辰,狩猎恐已经开始了。” 座上的女子,一袭华丽宫装,闻言,执着茶盖轻摩杯沿的动作不变,优雅从容。 茶香沁喉,微微冲淡了嘴中的苦味。 女子放下茶盏,看向窗外烈日下的郁郁绿意,微微眯了眸,转回头,纤纤手指在弦上一勾,“咚——”,偌大的宫殿余音缭绕。 “把香换了罢。” 围场 一场鹿逐正在上演。 林子里,一枣红大马扒拉着蹄子,马背上一袭轻装白衣的女子眼溜溜地打量着四方,却不是寻觅猎物的踪迹。 “明明跟着进去的,怎的没影了?” 阿不喃喃,好不容易看见心念的身影,随着一声令下她看着柳梦留驾马冲进密林,怕被别人瞧出些什么端倪她还特地稍等了片刻策马往他进入的方向而去,这一慢,竟是又错过了? 眼下她身旁除了身下的赤焰,就是林间鸟啼虫鸣。 凤无聂,并没有跟来。 风过,吹起树叶窸窸窣窣,身一抖,微冷,这才仔细环顾起四周。 眼中一个白色小身影一蹦一蹦的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下,阿不一喜,正好试试自己的身手。 取过背后箭袋里的长箭,搭在弓上,使足力气缓缓将弓拉满对着那吃着草的兔子,脑里回忆着平安禧欢训练时教自己的要领,屏息凝神。 那兔子,宛然未觉。 箭头对了久久,拉着的弦却终是没有放开,随着女子一声轻叹,她放下弓,将箭重新收回箭袋中。继而换为弹弓。 就在瞄准的那一刹,破空“咻”的呼啸堪堪从她耳边划过,只觉一阵冷意袭过,来不及惊颤,那带血的兔子便瑟缩着四肢钉在地上。 “你的猎物,本郡主包了。” 转头,看着那高头大马上扬着下巴视人的宓嫣,想起刚刚的那一箭,阿不眸中渐冷。 看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看,宓嫣冷哼一声,目光甚是鄙夷从她的弹弓上收回,收了弓,语气颇为挑衅,“还是箭好使些。” 驭马幽幽从阿不身旁错过,取了兔子扔进挂于马背的布袋中,正待转身眼梢只见一道泠人寒光直朝这方射来,大惊之下竟没了任何动作。 “咚——” “你!” “你说的没错,果然还是箭好使些。” 目光从钉着一条花斑尖头蛇的箭羽上收回,无视宓嫣瞪着自己的一脸愤恨,再不屑给她一个神情,缰绳猛地一甩,策马狂奔而去; 她不发脾气不代表她没脾气,宓嫣,这次,你可惹错人了。 一路驾着赤焰狂奔,跑的够远了,阿不才想着勒紧辔绳,可身下赤焰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踢踏着马蹄,呼哧着热气,开始甩头嘶吼起来。 心中猛的一个咯噔,它这样子,分明已然发狂! 随着它剧烈扭动的身体,阿不一个不妨摔下马。 “赤焰!” 她的吼声并没有阻止赤焰发狂似的狂奔离去,密林深处,她只身一人,背上的箭羽早不知散落何处,没有武器,在这随时都有野兽出现的围场,她的处境,竟一下从猎杀者转为猎物的猎物,稍有不慎,那便是生命的代价! 恐惧,忽的袭上心头,不仅是为自己独陷密林。赤焰的突然发狂,应该并不是偶然,或许,已经有人开始动作了。 脑中忽的飘过凤无聂说的话,他,是在提醒她? 这一刻,忽的有些后悔没有紧跟在凤无聂身边,至少,形势不会比现在的严峻。 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事已至此,只能靠自己了。 取了几颗石子,手抚向胸口,幸好,刚刚收于怀中的弹弓还在。 现在,她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在遇上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前,找到出路或碰上狩猎的人。 林子深幽广袤,抬头便是被树叶遮挡的不见阳光的通天翠绿,偶尔风过,林海涌动徜徉。 随着风止,周围一下骤静下来,连一丝鸟啼虫鸣都没有。 气氛,微微带了几分诡异。 一片枯叶翩然落地,林间一块空地上,倏地闪现了几个紧身黑衣蒙面人,随着当中一黑衣人一摆手,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围聚的黑衣人便鬼魅似的消失四方树林中,宛若没有出现过一般。 良久,一颗粗壮树干后,一声粗重喘息才发出,似是憋了很久。 松开捂着嘴的手,阿不脸上并不轻松,软着身子靠着树干,胸膛还起伏着,心头剧烈的跳动提醒着她刚刚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 那群杀手,是冲她来的? 看那身手分明都是高手,若目标真是她…… 面上犹有惊色,闭了眸,脑海里却飞快地盘算起自己要如何在虎口脱险,若不能力敌,那么,便只能智取! 手抚上胸膛,贴身随带的手机正提醒着它的存在。 再睁眸,眼中已是一派坚定。 ------------ 第二十二章 狩猎,别有深意(三) 第二十二章 狩猎,别有深意(三) 围场另一方深处,那一袭红衣墨马尤为凸显。 男子长得极为妖孽,细长凤眼微眯着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四周,随后,定在某个方向,凉薄的唇轻扯―― “这围场,你便好好逛逛吧。” 话落,轻点马鞍,人已跃起数丈高,几个纵跃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空地上,奔雷哈赤着热气,轻微的树叶摩挲声后,响起踩着落叶发出的“吱呀”轻响。 渐渐的,一抹鲜红从暗处走出,艳绝容颜,魔魅而妖,一个飞身坐上奔雷。 骏马轻鸣了几下,便在他的轻抚下安定下来。 “嗒嗒嗒” 由远及近。 “吁――” 他转头,凝着无数风情的眉眼浅浅一挑,邪肆横生,分明是一张与刚刚离去男子如出一辙的面孔。 “四弟原是在这儿,”马上的凤珏打量着鲜衣怒马的凤无聂,拍拍自己满载的布袋,“看来此次狩猎的头筹,又要被本殿占了; 。” 闻言,男子似笑非笑的,幽幽睥了凤珏一眼,表情更是无谓至极。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想来,这天下也只有一个凤无聂,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凤珏深深凝了他一眼,最终却也只冷哼一声驾马自顾离去。 树林里又只剩下一人一马,男子收了笑,凝着某个方向。 “如此,我们便好好逛逛吧。” 密林别处,危机暗藏。 林中静谧,此刻饶是连飞禽走兽的鸣叫都听不得分毫,唯一脚踩落叶的轻响,却正是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发出。 炯利的眸扫视着四方,杀意,弥漫。 轻抬的脚刚要落下,那一声突兀的“别动”便自他身后响起。 那人心中一惊,猛地转身,却不见半分人影。 “谁派你来杀我?你难道不知我是漱涟王的人?” 声音继续响起,他锐利的警视四周,偌大的树林只有那质问般的女音飘荡。 黑衣人没有答话,凭着本身敏锐的听觉,一点点警觉的向声源探去,可随着一步步接近,心中便越是惊疑,那传出声音的方向――竟是地下? “你们究竟是何目的?以我威胁漱涟王?说!” 那个声音便的有几分凌厉,如此,那人更加确定那声音是从地下传来无疑。 亮剑,步步逼近,眸倏地一厉,下一刻,剑头便要直指那方而去。 “嘭!” 紧接着一声闷哼,那黑衣人身形一矮微微屈了一只膝,天生的警觉让他猛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后方,奈何膝盖后关节处传来的痛楚让他有些站不稳,只是一个踉跄,只觉脚踝似被什么骤然套牢,然后就是天地旋转,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快,再回神,人已成倒挂金钟般吊在树上。 粗壮树干后,这才慢慢走出一个女子。 一袭白衣,容发微微凌乱,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刚刚那枚石子,便是从这个方向射出的。 放下指着弹弓的手,如此,他得以看清她此时的神色――坚定、还有那么一丝绝决。 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暗器了,阿不才走近,捡了他的剑,又弯身在落叶堆里摸索了片刻。 将手机擦拭干净,重新放入怀中。 她用手机录音骗取他的注意力,若非如此,又怎能在这样凶险下躲过一劫; 看了那人一眼,杀人灭口,于她,的确是不敢的。 只是确了定下自己绑的够紧了,这才重新消失在深林中。 而阿不不知道的是,她前脚离开,那片树林又聚集了一群黑衣人,那个被吊在树上的人,到底再也没有下来过。 围场五里外。潋滟山庄。 堂上,婢子上了茶悄声而退。 “庄主,你这私藏的‘凝眉’可又要被我这个粗人糟蹋了。” 说话的是左手座下一头戴喇叭形尖顶红缨白毡帽的中年男子,身穿长齐小腿的开叉长袍,紧缠的腰带更显得他虎背熊腰,浅黄肤色,面庞宽平颧骨突出,平直鼻梁下留着两撇胡子,略厚的嘴唇带笑。 语毕,他放下茶盏,看向主座上的年轻男子眼里有着揶揄。 “有朋自远方来,阿史那将军亲自前来,区区凝眉,也只怕是招待不周了。” 闻言,司徒清眉眼一抬,看向那方亦是提了几分唇角。 乌金异国,人种异相,斜对侧的阿史那便是有这些鲜明特色的乌金国大将军。 只是他这次,却是秘密前来。 二人寒暄了几句,中途一个婢女俯身在司徒清耳边轻禀了什么,他挥手退下众人。 面向阿史那,脸上已带了几分正色。 “将军,内人闻将军从乌金带了特产回来,还请将军移驾到后院一聚。” “哈哈,夫人好耳力。如此,有劳庄主带路。” “请。” 跟着司徒清来到一处别院雅居前,门正敞开着,隔着浮动的纱帘,隐约见着一侧卧长椅上玲珑身影。 司徒清照例拦下正欲抬脚的阿史那―― “将军,莫要忘了规矩。”他眼从那身影收来,轻声道,语气多有提醒之意。 阿史那早已收了刚刚堂上的随意,语气亦是带上了几分郑重,“庄主放心。” “我在亭中等着,有何事唤我。” “恩。” 颔首后,整理了下装束,深呼口气,抬脚进屋。 按照往常的一样,阿史那端坐着,眼却不敢随意打探纱帘后的女子,屋内并无燃着香料,竹制的小居处处透着清雅,空气中混着淡雅的茶香。 随着帘后轻摩杯壁的轻响,阿史那开始说话。 “夫人,果如你所料,哥舒狼子野心,竟私结营党妄想王位,若不是夫人以一招引蛇出洞之计,我也无法将此等贼子尽数斩草除根,您是乌金国的恩人,我们的王特命我前来献上我们最诚挚的感谢; 。” 说着,他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一串狼牙项链,乌金国崇拜狼,而今阿史那将这被奉为国之至宝的狼牙项链送出,分明已然将乌金国所有的军队及财富送给了这位未曾谋面的女子。 “国王盛意。”女子声线淡淡,有着特殊的暗哑,没有半分推却。 侍婢小心接过,静退而下。 帘后,她支着头,语气依旧慵懒,“乌金国小却占尽天地之利,产之乌金,马之汗血,难免宵小垂涎,周边各族势力,将军日后也少不得费点心力。” “夫人所言正是我所担心的,在下斗胆,请夫人再助乌金一臂之力。乌金国上下,定以夫人马首是瞻,忠诚一生。” 说着,竟又跪了下来。 女子“哦”了一声,“这是老国王的意思?” “正是,夫人大智大才,时值动荡,乌金国若得夫人引导,不止乌金,这天下亦是囊中之物,请夫人万万不要推辞!” 话毕,上面没了动静。 阿史那直直跪着,亦不敢动。 晌久,女子的话才幽幽飘来―― “将军起身吧。” “夫人?” “重整天下么?”女子喃喃,似乎染上了一丝莫名笑意,“也许会挺有意思。” 听到这话,阿史那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欣喜起身,不觉话也随意了起来。 “听闻今日凤帝围场狩猎。” “哦?将军也有耳闻。” “夫人有所不知,乌金既然年年朝贡,自也有密士暗探各国情况,只怕这次狩猎不简单。” 隔着纱帘,他瞧不见里面人微挑着眉,抚袖,她轻道:“此话怎讲?” “根据我收到的消息,这次狩猎出动了两拨不同的杀手,只是奇怪的是,”说着,他微微蹙了眉,“好像这两拨杀手全都是冲着一个女子去的,算算时辰,怕也是……” 还未说完,门外匆匆跑进一个人,却是庄主司徒清无疑。 “将军,时辰不早了。” 阿史那自觉多言,将话匣一截,做了一礼退下。 待至人去,屋内竟诡异了多了好几个人,连同司徒清在内,皆不是跪在帘外。 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 第二十三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二十三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竹屋内跪着的众人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帘后的人未发一词,而这一刻迫成的窒漠竟让人尝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煎熬等待中,帘后的人掀帘而出,却是一红色身影。 颀长身姿,艳绝容颜,是红装,可哪里是红妆! 细长的眸子凝着无数风情,此时却隐隐浮现着邪肆危险,越过底下的众人,留下一句“稍后各自领罚”便如鬼魅一般消失无影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起身,只是脸上都是不轻松,主子这次,分明是动怒了。 “阿清,你留在这里,主子那边我们跟着。” 司徒清点点头,话犹郑重,“事情似乎变得棘手了,但愿,待墨能坚持到主子来……” “驾!” “靠,别颠了行不……” 女子伏在马背上对着马臀,朝背对她策马狂奔的男子投诉,苦不堪言。 想起刚刚意外碰到凤无聂的一幕,阿不依旧咬牙切齿,好不容易碰上个熟人那厮竟是二话不说直接拎了她甩在马背上,然后便是一路狂奔,马蹄践踏起的尘土蒙了她满脸不说,妹的这一路她脸都是朝的马屁股好不! 只是,某人显然没有理会她的控诉,驾着奔雷风驰电掣。 “凤、凤无聂,停、停下歇会――” 男子抿嘴不语,若是告诉她他们身后追逐的是一群不死不休的杀手恐怕还要麻烦。再说,她若出了事,他怕是也不好向主子交代。 阿不哪里猜得到这冒牌凤无聂的心思,挣扎着艰难起身,与男子背靠着背,刚想破口大骂,只听某物咻的一声穿过浓重的夜色直逼他们而去。 马背上的待墨一惊,想要提醒已来不及。 凤无聂和后来而上的平安禧欢等人赶到时,远远看到的便是箭向女子疾飞而去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众人俱惊,却因距离实在过大来不及相救。 那本冲着男子后心而去的利箭瞬间到了啊不的右胸前。只听得噼啦一声,随着马背上女子一声的闷哼,那支利箭便被弹了开去。 被那劲道震得摔身下马的瞬间,阿不只觉一抹鲜红迅雷般席卷了自己,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说不出话,疼的,只能任人紧抱着。 待墨早已隐身暗处,他是影子,见不得光的影子。 众人赶到时,便是见得这幅情景:凤无聂半跪着搂着怀中的女子,女子痛苦的拽着左胸口,泪水肆虐了面庞。 这一刻,众人无不动容; 只有二人近旁的平安等人嘴角以极小的弧度抽动着,颇有几分诡异。 “你不是伤在右胸么?”他皱眉凝向身上并无丁点血渍的她。 “我心、痛!” 从未见她出现如此痛苦的神情,他眸微沉,却又听她哽咽着声音道:“我的手机……” 只见女子颤着手从右胸掏出那刚刚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的手机,看着碎裂的屏幕,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他本欲抚向女子面庞的手一滞,而后慢慢收拢,食指终曲成一个弧度“咚”的一声,敲打在她额头。 果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平安禧欢对视一眼,同时闪过郁结,得,他们是白操心了! 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那什老子破手机。 将这一幕同看在眼里的不止平安禧欢,浅意一心眼中自有深幽,虽对女子的举动无语,可心里自升起一股隐忧:主子向来运筹帷幄,什么时候出现过这般神色?想起刚才他鲜有的怒意至今还心有余悸。 强将不安压在心底,听着后方接近的躁动,面上皆是换上肃清,他们是王爷的随从,本不该出现在这围场,只是此刻,要另当别论了。 凤帝一马当先,眼打量一干众人继而停至凤无聂身上,见他怀里泪眼婆娑的阿不神情微微一震。 “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有人容不下儿臣的人,欲借父皇的手除之而后快。只是我倒不知,那杀手是如何得知这计划的?” 他缓缓勾唇,看不出喜怒,抱起阿不,微眯着眸缓缓环过周围一干人,威慑,不言而喻。 凤帝紧锁着眉头,他对自家儿子认定的女子的测试便是他派出的乔装的杀手,目的是为考验阿不到底能不能胜任王妃的位子,可事实居然还有另外一拨真正的杀手混入其中欲取之性命,这叫他如何不震惊! 须知这计划本就是机密,他这样责问,分明是怪起他的不是了! 想到这一点,凤帝是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果然是讨了媳妇儿不要爹的白眼狼儿! 场上的众臣只是看到凤帝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黑,而那王爷就是满脸讽刺的笑着,饶是对着他亲爹当今的圣上,亦是一副狂妄嚣张姿态对峙着。 他们是越看越心惊,胆都提到嗓子眼了,心里无不哀嚎,这个祖宗唉!连带着看向他怀里女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控诉,祸水,果真是红颜祸水啊! 如此对峙了片刻,到底是凤帝不敌败下阵来,他微缓了脸色,略一沉吟,再开口,已是一派威严, “老四,这件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 “不必了。”哪知凤无聂丝毫不领情,抱着女子抬脚就走,众人哪里敢拦,纷纷退开,让出一条人道。 “老四!” 凤帝终于染上了几丝不悦,一声低喝。 “皇上息怒。” 众臣吓得纷纷跪地,只是那红色身影脚步不停。 阿不也急了,挣脱了怀抱“噗通”一声跪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皇上伯父息怒,他现在脑子犯浑说的都是胡话,伯父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谁让你跪下的。” 再不是方才云淡风轻的笑着,凤无聂黑着脸伸手一把拉起女子,说是拉,力道到底也是轻柔了几分。 “伯父你不知道,他平时分明嫌弃至极了我,哪天不排挤我个几次他就不舒服,现在这表情跟死了媳妇儿似的,你说他不是傻了是什么?” “你若再多嘴我就砸了你的手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最后还是阿不落了下风,乖乖闭紧了嘴,只是护着胸口处的宝贝对男子怒目而瞪。 他敢动,她就跟他拼命! 凤帝本是气极了,可被阿不这样一闹,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斗嘴,见她斗败了一副委屈却仍不甘心丝毫不惧的样子竟愣是被逗乐了,这一乐,哪里还有气? 忍不住大笑出声,连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也罢,这件事就交给你彻查吧。”末了,他加了一句,隐隐透着寒意,“先斩后奏,你不必奏请圣意。” 这句落下,无疑在众人心中丢下一个重弹,看来朝堂又要有一番革新了。 满意见到众臣面上的惊恐,凤帝牵过马头,视线落至阿不身上,泛着对晚辈慈爱的同时又隐隐露着欣赏,刚才气氛箭拨弩张,可却也只是一个台阶的问题,场上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却唯独她。 圣颜面前面不改色,这是大勇。 能在一群杀手底下逃生,又身无武功,这是大智。 如此大智大勇之女子,如何配不上他家老四? 不自觉,目光微微柔和下来,“老四,这个儿媳朕很满意,找个日子进宫给你母妃瞧瞧把日子定了罢。” “我也是这样想。” 看着女子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凤无聂抬手合上她的下巴,摩挲着,笑的无不邪肆。 ------------ 第二十四章 真假戏 第二十四章 真假戏 “凤无聂,快放下我; !” 围场混入杀手,狩猎自然取消,而她自然被凤无聂带回王府。 她一路挣扎着,在他怀中乱窜。 虽说她遭遇了杀手,可这没缺胳膊没少腿的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抱着她一路从围场过来,虽说是晚上,可这随从点着火把一路照亮了通向王府的路,明晃晃的生怕人认不出似的跟大白天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大晚上不睡觉杵在门口看热闹指指点点脸上还难掩兴味的天朝大众是个什么意思? 阿不老脸挂不住,小宇宙早就爆发了好几回。 可在凤无聂怀里,就是上了禁锢似的,怎么也挣不开。 对于她的吵闹,他自然也有办法应付,俯身一笑,在她耳边吹口气,姿态亲昵暧昧,“吻你。闭嘴。选一个?” 果然,阿不不闹腾了。 凤无聂睥了怀中安静的某人一眼,仰起头,望向黑暗的前方眸中寒星四射,嘴角,分明还残留着几许笑意。 “三天。” 紧随身后的平安等人停住脚步,自是不能再上前。 看着抱着阿不飞向女子寝居的自家主子,每个人眸色各异,三天,那是他给他们的期限。 “四爷对阿不,”再不是平日嬉笑的无赖相,禧欢声息微沉,犹有一丝不确定,“认真了?” “不可能!” 浅意答的斩钉截铁,一张脸愣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还要冷上三分。 “假戏真做,真戏假作,乱我才能乱敌,不是么?” 深雪微一扯唇,把玩着指尖,鲜红的蔻丹在夜里散发着妖冶的光。如丝眉眼幽幽环过不置一词的一心,继而对上一脸不甘的浅意,嘴角划过一抹未明笑意。 “他们注定要秉承天命,若真是真的岂不更好?” 平安环着胸,听深雪说着,眉头慢慢舒展,“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天命所归,此事休得再提,抓紧给爷一个交代才是真,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说着,他眼望向某个方向,满含同情,“阿不这次,是真惹恼爷了罢……” “嘭!” 一记重物砸落的钝响。 “啊!凤无聂你个王八蛋!” 被隔空摔了个狗吃屎,阿不疼的眼泪直飙,扑腾着站在床上指着男子,扭曲的脸尽是狰狞。 她早已气甚,他把她当什么,高兴就抱,不爽就丢,她就算是垃圾也不能这么扔啊混蛋; 也不管床上有什么,随手抄起就直直朝那头砸去,力道是一点也不示弱。 凤无聂负手而立,躲起这些攻击物显得游刃有余。 他气定神闲,倒显得阿不已然进入癫痫疯妇状态般。 “还有力气打骂,看来那群杀手还没给你下狠手。” “你还有脸说,你妹的你一早知道有杀手怎么不早点知会我?还测试?测试你妹啊测试!老子又没叫你保护我,老子又没缠着你要当你老婆,这狩猎我不去还不行么?没被折腾死算老子命大!” “不去?”他冷笑一声,“听到柳梦留三个字你还会不去?” “你!” “怎的,难道你不是得知那姓柳的也参加狩猎才要我教你骑马?难道在马车上探头探脑不是为追寻那姓柳的踪迹?难道狩猎之时你单独策马先行也不是为的追随那姓柳的?”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 看着大惊失色骤然失语的女子,他脸黑沉,她的心思他怎会不知,却也正因为他了然她所有心思,才更不能释怀。 说不上是何情绪,只知道这感觉令他不快,很不快。 “那姓柳的就那样好?” 他沉着脸,紧紧盯着她,那种逼迫,好似她下一瞬回答一个“是”他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般。 无疑,此刻的凤无聂是危险的。 害怕,是本能,可刚欲后退的脚生生被压了下来,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气直冲脑门。 她冲着他,竟也不退缩。 “他就是好,我就是喜欢怎么了?” “你说什么?” “我喜欢他,我喜欢柳梦留!” “你、再、说、一、次。” “说多少次都是一样,老子就是喜欢柳梦留,老子就是要追他,铁了心要追他!” 吼完,她看向他,他沉静的脸上说不上是何神色,却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恐怖。 他也看着她,将她的坚定她的害怕尽数收入眼底,细长的丹凤眼凝着她看不懂的深邃幽弥,末了,却是笑了―― “你不觉得,你这张嘴,该管管了么?” “唔――” 他骤然欺身而进,大手罩住她的腰臀往怀中用力一带,一手禁锢着她脑后,没让她有丝毫反应与抗拒的时间,薄唇带着微微凉意狠狠压下,将女子破碎的支吾尽数吞入口中; 他的吻来的是这般突然猛烈,带着明显的怒意,又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柔情,统统化为一股无尽的霸道占有将女子袭卷在内,挣脱不得,也不容许挣脱! 阿不此刻哪里还想得到该干些什么不该干些什么,脑子,似被重锤狠狠砸过,全是嗡的钝响! 只能僵硬在那宛若被定身了般,任他攻城略地! 晌久,他松开了女子些许,却依旧是以搂着她腰身的占有姿态。 仔细端详着被激吻后的她,面色绯红,娇喘微微,低着头,眼角依稀有着泪光,他眸光一沉,意犹未尽的脸上慢慢绽放了笑意。 这小妮子平时看着胆大,遇上这事,竟是吓哭了? 这一发现,他竟觉得有趣极了。 “怕了?” 她先是一僵,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赶紧乖乖点点头,身体依旧一抖一抖的,样子颇有几分委屈。 他凤眸微眯,一抹幽光流转,魔魅的话微微暗哑,带着食人心骨的诱惑。 “那你说你是不是该管教?” 她心底腹诽这特么是什么管教?暗骂了声畜生,头却点的不怕掉下来似的。 “大家的关心你能感受到是不是?” 点头。 “你也觉得你刚刚那样做很危险对不对?” 点头。 “还喜不喜欢那姓柳的了?” 她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马上晃着脑袋摇起头来。 “那姓柳的哪有我好是不是?” 她本摇着头,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换为点头,猛烈点头。 他笑,轻轻拍拍她的头。 “下次大家的话能好好听么?” 点头。 “这个漱涟王妃能不能当了?” 点头。 “恩,乖。” 她猛地一顿,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答应了什么?!! 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满是惊恐的对上了男子如狐狸般得逞的脸,他眼里闪着叫狡黠的璀璨,而她却只是喘着粗气,起伏着胸膛,已然气的连一丝悲愤都发不出。 ------------ 第二十五章 出逃 第二十五章 出逃 漱廉王府内院 此刻凤无聂的书房,却是挤了大大小小一干人,只是各个屏息不言,稍显压抑的气氛从刚刚他们踏足进来时便存了,没人敢往上瞧了那拨着茶杯的男子一眼。/ txt电子书 平安与禧欢默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彼此眼中看到郁郁,心下暗叹,如今正是非常时期,那姑奶奶竟愣是一声不吭的玩起了失踪,而上头瞧不出喜怒的男子正一下一下拨着茶水,虽是一句话没下,可苦了这一屋子的人。 平安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耳边警觉的听着瓷杯轻搁的声响,心里一个咯噔,眼角突突的发疼。 自知再沉默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开腔,“阿不许是觉着在王府待着闷了才出去解解闷――” 话才落便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射来的各异目光,蓦地将话匣一顿,脸皮饶是再厚也不由得臊了臊,昨天才刚刚从一堆杀手手中抢回小命,才一晚怎会就不怕死的连人带鼠都不见了,这其中必有猫腻; 思及此,小心拿眸瞅了瞅上头窥不出喜怒的主子,心里打着鼓,他又不能明着问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群人昨晚各自去领了罚,身上还没好全,实在是不想再因那姑奶奶连累一把。 心中抹泪,正想着如何另寻个话题,上头一个轻响。 “凤珏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凤无聂一手支了腮一手轻叩着桌面,微垂的眸淡淡视着窗外景色,神色慵懒,连话语听着亦是飘飘忽忽的懒散。 平安来了精神,正色道:“他们还没发现阿不离府,不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下面的意思大伙却都是懂得的,阿不刚刚得了皇上的认同,这王妃的位置算是坐稳了,偏又遇上杀手这档子事,堂堂的未来漱廉王妃此时不在王府好好呆着却是搞起了失踪,若是被有心人士发觉,在圣上面前添油加醋一番,阿不纵使再生一张嘴也是说不明白,扯叶牵根,这整个漱廉王府也会陷入无妄之灾。 “属下已经加多了暗影探查阿不的下落,希望能在别人发觉之前找到。”感觉后腰身被人一捅,不回头,也知是禧欢那猴头,暗啐了一口,顿一顿,还是犹豫着开口:“属下斗胆问爷,昨晚阿不……莫不是受了什么、额、刺激?” 说完,便一头扎进心肝,心中却是如雷狂跳,他娘的怎的都是他当炮火? 全场俱静,却不乏一双双巴巴瞅着座上男子的眼。 凤无聂本是兴致寥寥的望着窗外,听着平安如此问,深如瀚海的眸微微一跳,似蒙似雾,想起昨晚场景,修长洁净的手不自觉碰上自己的唇,似乎还能感受那残留的柔润触感,指馥轻摩着,眸色微微深了。 转头,人往椅背上一靠,眉眼却已经斜斜挑了起来,自凝着一股风情邪肆,勾唇,“想知道?” 见底下众人无不识相摇着头,他淡笑着移了视线,目光落至院中的绿柳,寒光一掠,终是了去无痕。 “已是一天,要不要加派暗影到城门外找找?”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凤无聂兀自笑开,伸手把玩着茶盖,一下下拨着。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她这么卖力的躲,你们怎能不好好给足她这个面子?” 底下默了,无不为阿不掬上一把同情泪,碰上这只老狐狸,她算是栽了。 “叫暗影多注意有吃食的地方,另外,密切关注宰相府。” 平安颔首,前半句他是理解的,阿不爱吃爱热闹,加上神经又粗,即便是出走也断断不会委屈了自己,又有吱吱作陪,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只消守着客栈等地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只是这宰相府…… 他抬了眸,见座上男子凝着一处,也不敢再问,正想退下。 “将那些尽数换了枫树; 。” 众人一怔,依着男子的视线望去,却是一棵柳树,心中疑惑。 “那这些树――” “砍了当柴。” 一番交代完毕众人终是屏着气出了房,尽凡一心研究发电泡在了不二法门,一心大夫自是研究药草而去,浅意性冷,自己去调查杀手一事。剩下三人,禧欢终是忍不住开腔,“爷这是啥意思?” 他的话引来深雪轻笑,视着柳树的眸若有所思,转眸睥了眼那二愣子,媚骨天成,说出的话已让人酥了半边骨,“只剩两天,你打算只研究爷为何砍树的心思?” 禧欢一个哆嗦,皮还隐隐痛着,拽了平安窜的没影了。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无聊了……” 她喃喃,望着青天白云,清风将话飘扬。 “哎――” 一声长叹,阿不托着腮呆呆望天。 此时她一身男装打扮,坐在民家院中的门槛上,看着天上流动的白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吱吱!” 阿不收了眸,向下看它,见吱吱两只爪子捧了一个肉包子给她。 笑了,接过肉包,揉揉它的头,柔软顺滑的毛发蓬松蓬松的,触感极好。 “吱吱,你说我们该去哪里呢?”阿不啃着肉包,一阵失神。 本来是打算去客栈的,可一想着那狐狸的狡猾,估计已经派了人在那里蹲守,自是不敢住的,遂就称自己是来京寻亲的躲在寻常民家中,住惯了凤家的大床,民家的小床着实让她翻不够身。 吱吱窜上她的肩头,爪子比划着,然后又板着脸竖着尾巴立的跟门神似的,随后敞开双爪做了个飞的姿势。一系列动作完毕,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大眼看着她。 “你是说出城门远走高飞么?” “吱吱!” “没用的。” 吃完肉包,拿它往脸上蹭了蹭,油腻便转移至它雪白的身上。 “吱吱!”它一爪拍在她脸上,她倒也不在意。 挠了挠被拍的地方,“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哪能想到我竟还在他们眼皮底下躲着,所以啊,不出城门,没错。” 吱吱歪着头一副似懂未懂的样子。 阿不长吸一口气,学着它样子一歪头,一脸迷茫,“不出城门,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 第二十六章 深雪的情 第二十六章 深雪的情 柳相府邸前,一顶暗青窄轿缓缓安静停下,轿身压低,同色的轿帘被一只素净的手扶开,人未出,清雅先至。(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柳相,是柳相。” “柳相下朝了啊?” 纵使一身朝服,仍减不去周身谦谦温润,柳梦留微笑颔首,算是对周遭打招呼百姓的回应。 拐角一处,缩在墙后的阿不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眼里依稀流转着几抹光。 好似,他从来这般温润谦和的样子。 抚上微微跳快的胸口,心中几多迟疑。 她想问,想问那日他问她是否参加狩猎是何意思,想问与宓嫣争夺店铺他出手相助是何意思,想问…… 脑中的问题沾满了思绪,只是脚下迟迟不肯迈出一步,她没忘记凤无聂的警告,自己现在的身份,再加上私自出逃的情况,她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他面前的。 再者,她也怕,怕自己的这番心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也许,时不时的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观望才是最适合她的吧。 思及此,心下微涩,第一次心动,居然还是说不出口的暗恋,她的境况,很是不容乐观啊。 “吱吱?” “不了,”她拍拍它的头,“就这样远远看着也挺好,等你以后找到媳妇儿了就会懂了。” 吱吱歪着头,显然不明白她见不见男人跟它找不找媳妇有什么关系。 不理会它呆萌的脸,最后偷望了那一眼,吸口气,正待要走,却是被一声酥媚入骨的娇笑惊得收了脚。 “柳相穿起朝服来亦是少有的俊逸呢,这大京城的少妇少女可都要被勾了魂去了。” 调笑中带着轻佻。 金玉皱了眉,看向那女子的眼带了轻夷,却碍于自家公子没有发声。 柳梦留一脚已跨入了门槛,闻言却是收了回来,转身,看着那款款近身的魅惑女子,挽起的笑与刚刚面对一众百姓时无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深雪姑娘抬举了。” 话落,深雪已步上了台阶。 “喂,你作什么?” 金玉一把挡在二人中间,迫使深雪不能再进,再进,再进他家公子可就要清白尽毁了。 “哟,几日没见,小金金可是愈发着紧你家公子了。” 那声小金金直叫的金玉哆嗦连连,一把打开女子欲伸来调戏的手,脸却臊的通红。 “你!你!你不要脸!” “不要脸?”深雪摸摸自己的脸,忽的将头凑的更近,“那这是什么,快摸摸告诉我。” 果然,金玉哇的一声大叫着自己先跑了进去。 公子,这女人忒厉害,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看着他逃也似的跑了,深雪直起身,眼梢似有若无的往某处一瞥,唇角的笑愈发迷人。 纤纤玉指往男子胸膛轻轻一戳,话,酥媚入骨―― “柳相,不请我进去坐坐?” 说着,整个人就要似晕厥般倒入他怀。 柳梦留不着痕迹微一侧身,脸上,依旧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与儒雅。 “若深雪姑娘不嫌弃。”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哪次又是嫌弃的了……” 进门的间档,她嘟囔着落下这样一句。 他笑而不语,随着她身后侧方一同进去。 远处拐角,阿不看着那二人相携而去,心里被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深雪和柳相认识?不仅如此,那样子,分明是不止于认识。 忽的心里酸酸涩涩的一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自己很喜欢的一样东西,突然到了别人手里再不属于自己,而且,她还抢不回来,因为实力太悬殊。 才子佳人…… 才子佳人…… 天鹅都找到另一伴了,而她那个想吃天鹅的癞蛤蟆可以歇菜了。 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还没开恋就注定以失恋告终了? 心郁之余又恍恍惚惚飘出几丝侥幸,或许,或许不是她想的那样? 虽然可能性不大,可万一呢,就是万一的万一呢? 人啊,有时候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只相信她愿意相信的。 被无数个万一催眠趋势下,阿不头脑一热的做了一个很符合她风格的举动,爬墙! 当然,爬墙不是为了抓奸,而是探虚实。 多年后阿不常常在想,若那日没有兴起爬墙,没有在那次伤了心断了念,她是不是就有勇气堂堂正正的向那个淡如莲的男子告白一次?命运的轨迹,是不是会不一样? 而这一切,都是不得而知的,正如,她现在。 脚踮着石块撑着墙头,隔着几丛翠竹,她能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石亭中二人动态而那边却难以发觉她的存在。 示意吱吱安静待着,她翘首伸耳。 石亭中,二人相对而坐。除他们二人外,竟再无其他侍候的人,这样子,倒真的像极了男女幽会般。 深雪懒懒支了头,只是眼一直盯着面前男子,见他娴熟的倒弄着青瓷茶具,研茶、煮水、加茶、三沸过后,分茶。 举手投足间,无不优雅从容。 看着这样的男子,深雪微微有些晃神。 茶气袅袅,伴着茶的清香微微传到了鼻尖。 “看柳相煮茶,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柳梦留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深雪收回眸,视线落在手中的茶杯上,先是一赞。 “水色倒是清碧。” 拇指和食指握住杯沿,中指托着杯底,分三次将茶水细细品啜浅抿一口,眉宇间似是享受,“清纯甘鲜,淡而有味,到底只有潋山的活泉水能泡出如此好茶了。” “深雪姑娘博学广知,子修的茶到了姑娘这亦是觅得知音了。” 他亦是饮罢放下,看着深雪淡淡笑着,不吝啬的赞美。 深雪本是眯眸享受的眼懒懒打开,眸底,忽的染上了几丝魅惑。 “不如――”她旋身一转,倒在他怀里,“我便做你的红颜知己如何?” 美人在怀,男子亦不推拒,彼此相望无言,皆是淡笑着,浑然再无外物。 亭内,时间犹如静止。 偶尔风过叶动,却是更显幽清。 视着怀中女子,柳梦留眼中微微一动,望进她似假又真的眸自带着清雅彻然。 “若深雪姑娘不是心有所属,子修与姑娘或能修得一段佳话。” 这话若放在别人口中定被认为登徒子无疑,可从这个男子口中说出,竟生生过滤掉了那些粗俗,徒叫人多了份惋惜。 怀中女子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却是一瞬,下一刻便全然无谓的藕臂一展将男子头颈拉低些许,笑靥更是夺人。 “柳相真是个知心底的人。” 她仰了头,错过他的面颊停在耳边,眼幽幽地往那一排绿竹边瞥去。 “不知日后是怎样的女子才会入得咱们柳相的眼。”她在耳边吐气如兰,带着蛊惑,“到时我可定要瞧瞧。” 言罢,自顾起身,宛若刚刚的亲密皆是幻觉。 看着居高看着自己的女子,柳梦留脸上并无多少波动,回一一笑,开始清洗着茶具。 “良言,送客。” 语落,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良言已恭恭敬敬站至亭前,向亭中自顾清洗茶具的男子弯身一鞠,随后一退。 “姑娘,请。” 她也不再留,跟在良言身后。 行至一段路了,深雪忽然停下,却没有转身。 “他――”微一顿,“还好吗?” “你若不寻他,他便好。” 他眉眼不抬,淡淡的落下句,好似也没看到她听到那话时微微一僵的身子。 直至女子的身影看不见了,空气才飘来轻的几欲飘散的微叹―― “求不得,何苦不放下。” 只是他不知,那不曾放下的女子出了大门却没有立即回府,而是转到了刚刚阿不爬墙的地方,驻足了好一会。 晌久才无奈一叹。 “傻丫头……” ------------ 第二十七章 痛饮失恋 “小二,酒,酒呢!” 角落一处,那身子半瘫在桌上的女子猛拍着桌面,不满催促着,桌上,已七零八落滚了好几个空酒壶。 “来咯~” 小跑着重新呈上一坛酒,冲那发着酒疯的女子陪着笑,“客官,您的酒。” 女子手一揽夺了过来急急启了封,摸索着拿碗,却抓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勉强睁着眸看去,吱吱已经醉死在碗里雷打不动了。 她吃吃一笑,“好,醉、醉了好……” 打了一个饱嗝,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子将酒坛双手一捧,仰面就灌。 众人无不摇头将视线收回,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傻瓜。 “小二,寻一个清净处给我家小姐。” 说着,门口已进来一对主仆,前头的丫头声音清丽,眼溜溜往客栈内转了一圈,里面座无虚席的人让她微微蹙了眉。 一看打扮就知道是个有身份的,小二笑迎了上去,眼里有着歉意,“姑娘不赶巧,这会子正好膳点,这不,空桌一时也腾不出来,姑娘若不介意,与别人同拼一桌可使得?” “这……” 丫头犯了难,转头看向自家小姐。 “无妨,劳烦了。” 青衣女子颔首淡笑,虽是温温柔柔的,却不见丝毫忸怩,落落大方,当真是个绝妙的人儿! 小二有些愣愣的,大京城见过的大家闺秀不少,却哪曾被这样一个貌美又知礼的女子如此礼待过?心下激动,当即扬起灿笑,“不劳烦不劳烦,小姐请随小的来。” “咦,这不是钟家大小姐么?” “别说,还真是。” 底下已经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早就传闻富甲一方的钟家是个传奇,尤其这个钟家小姐,亦是个才智与美貌并存的绝女子。自小声明远播,听说钟家旗下的产业皆是她打理的,不仅如此,更是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每个月初都会施粥赠粮,城里的那些浪者乞儿皆不是念着她的恩德。” “如此,钟家老爷倒真是好福气。” “只是可惜……” “可惜啥?” “可惜这钟家小姐一心打理家业蹉跎了年华,如今到了桃李年华也不曾寻得个良人,可愁煞了钟家老爷子。” 说到此,人群莫不是一阵唏嘘,看着那边的身影亦是多了分惋惜同情。 那厢,钟语素二人已被小二领到了阿不那桌前。 没办法,这是仅剩且又安静的一桌了。 “小二,你莫不是要我们小姐跟个酒鬼同桌吧?” 小蛮本来就因没有空座有些不舒坦,碍着小姐人善不计较才憋了气,一看那喝大了随时都会发酒疯的女子再是忍耐不得,这一惊诧下,声音不自觉就高了些许。 “小蛮。” “小姐总是这般宽善,您看那位姑娘,若是个正经女子咱们一同坐了也就罢了,可是她这般疯言疯言,若是不小心伤了小姐,小蛮如何跟老爷交代?” 钟语素略一沉眸,有些无奈,她这性子也怪她平时惯着了。正要说话,却不料被抢先。 “你、你说谁是、酒——嗝、酒鬼?” 酒已上脑,一句话阿不说的甚是磕绊,可语气里的不爽凭着酒劲浓烈了几分。人虽醉了,可耳朵还灵着,她们说的那些她没听多少清,可就是把说她坏的话记个了深。 晃晃荡荡的,作势就要起身跟她们理论。 “小姐,咱们走吧!” 小蛮一看就有些慌了,发酒疯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拉着女子的衣袖就要走。 “别、别走,把、把话说、说清楚。” “小姐!”小蛮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到底是没见过撒酒疯的人。 “姑娘莫恼,婢子不懂事,若有得罪的地方我代她向您赔个不是,还请姑娘海涵。” 说着,果真揖了个福。 醉眼惺忪的,阿不晃晃身子,撑起眼皮打量面前的青衣女子,其实她并没醉深,只是手脚有些不协调,脑子里亦是清楚的很。 见被人真诚道歉,点点头,“涵,涵了。” “坐,坐吧,反正、反正我屁股不、不大。” 说着人往里一坐一缩,手臂一揽,将桌上的酒坛子往她这边揽了些。 钟语素被阿不这般举动逗笑了,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多谢。” 不理会小蛮阻拦的眼,欣然落座。 醉酒女子憨憨咧嘴一笑。 小二一看没事了,心中吁了口气,赶紧跑下去上菜了。 不一会儿,菜上齐。 钟语素不急着动筷,却是向那自顾喝酒的女子笑问: “姑娘可曾用过饭?” 见她吃吃笑着摇了摇头。 “可愿一起?” “我有、这这个就够、够了。” 她也不强迫,知道她或是自有伤心事,柔柔一笑,这才与自家婢子用起饭来。 客栈里的人慢慢离去,变得安静,唯独角落一处,阿不一口接一口,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不变。 “小姐,她是要灌死自己么?” 小蛮她们早已用膳完毕,打量着阿不,神情也没有了方才的慌促。 闻言,语素也是微微蹙眉,她这样喝下去怕是伤身的很。 “姑娘,酒入愁肠却是更愁,还是别再喝了罢。你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去可好?” “家?” 阿不有一瞬的短路,随即心里一酸,“我、我没家,嗝!” 语素心微微一颤,与小蛮对视一眼,看向她的眸不免染了同情,亦不忍心将她独自放在这里,放柔了语气,轻道: “不如姑娘先到我处暂时歇息,等醒了酒再作打算如何?” 阿不只是眨着眼,盯着她不说话。 “喂,我家姑娘是好心带你回去,你若是心有怀疑大可自行离开。” “小蛮。”语素沉了声,似有不悦。 小蛮嘟了嘴,却也不敢再做声。 视线重新对上那醉酒女子,语气依旧轻柔的叫人流连,“那姑娘可有朋友,不如叫你的朋友来接你?” 见她又是落寞的摇摇头,语素陷入了沉默,心中似有为难,她待会还要去铺子查账,本想先安顿她再折回去,可是她不愿,她又不能强人所难,放任她独自在这更是不妥,这可如何是好? 正思忖间,肩头一重,她瘫软过来,已是醉晕过去了。 “小蛮,扶她回府。”打定主意,她这样子,只能是先送回府了。 二人好容易将醉酒女子扶起身,已是喘气连连。 “真沉!” 小蛮抱怨了句,却也赶紧搭手和语素一边一个搀着防着她摔倒。 阿不脚下踉跄,身形更是不稳,若不是两边皆有人扶着只怕早已摔了好几个跟头。偏偏劲还挺大,一路上东倒西歪的连带着那主仆二人跟着晃晃悠悠。 一路上嚷嚷着“喝酒”倏地又展臂大喊“失恋万岁”,语素早已羞的扎低了头。 “哎呀我的姑奶奶,感情你被男人甩了也不要在这里耍酒疯啊!” 小蛮急眼的直跺脚,又羞又气,往阿不腰上一掐。 阿不扭着身子又是好一番鬼哭狼嚎。 虽说客栈里人已是不多,可阿不嚎的实在大声,她自是醉的一塌糊涂没看见旁人一脸的兴味打趣,可苦了另两个黄花大闺女,这辈子真真是没这样子丢过脸! 一张脸早就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扔了手中的人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主角尤显不够似的,嚎够了叫够了,又扯着嗓门唱哭了整客栈围观的人—— “失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唱着唱着,又哭起来,伤心的不得了。 “找不到了,找不到更好的了。” 就这样一路哭,一路喃,浑然不觉自己已连累了旁人成了京道上最亮丽的风景。 阿不步履很是蹒跚,费了好大劲,钟语素也只是勉强将她扶到了门口,步子还没迈出,入眼却是横过一手臂,堪堪将她们拦住。 抬眼,心却猛地一滞。 是他?! ------------ 第二十八章 各自心伤 狂狷散发,额头横绑着编织细绳扎入散发间,星眸剑眉,此时却微蹙着凝着她搀着的女子。 “不就失个恋么,捣成个鬼样子。” 直到手中一空,她恍然回神,醉酒中的女子已被笑三生拎小鸡似的提了出去,晃了晃,“喂,喝傻了没?” 哪知这一晃之下阿不只觉腹内翻江倒海,猛地推了他躬身呕吐起来。 吐完了力气也没了,瘫缩在那里不再动弹。 笑三生捏着鼻子嫌恶的踢了踢她,阿不迷迷糊糊睁了眼,这才将他看了清,怔了会儿,眨巴眨巴眼,然后竟是伸臂一冲,将他双腿抱了满怀,“笑笑!” 这一叫,心里顿生更多委屈,嘴一瘪,竟是簌簌落下泪来。 笑三生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不过也是最先反应过来,叹口气,弯身伸手一抄,毫不费力的将她横抱起来。 折回身,他抱着她没法腾手,努努嘴。 “把那畜生带着。” 她本抽着泣,闻言乖乖捞起碗中的吱吱往他怀中一塞,勾着他的脖子,继续哭。 笑三声见此却是微微提了唇,也不说她,走到语素面前停下。 “多谢。” 钟语素愣愣看着他们走远,直至看不见人影了,才被小蛮的话叫回。 “小姐,那不是——” “我们走吧。” 她淡淡打断,那样子,他分明已是忘了她…… 掩去眸中失落,率先离去。 小蛮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再次望了望,应了声跟着去了。 另一头 “酒,酒呢?” 床上的女子闭着眼胡乱挥舞着手,笑三声就立在床边环着胸打量着,浩如瀚海的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里是他的住处,胜在偏僻,一时半会倒也叫人寻不到。 想起刚刚甩掉的人,眸微微一沉,是谁在跟踪她?她不是应该与凤无聂一道的么,怎的又独自在酒楼买醉? 一连串的问题不得而解,看着在床上犹自哼哼唧唧的人,终是摇摇头,转身去拧了汗巾。 “小爷我这辈子没照顾过人,你这酒鬼倒是好福气。” 他言语甚是傲娇,手下胡乱擦着。 他下手没个轻重,阿不虽是醉了可也是知道不舒坦,闭着眸皱着脸抗拒,几番挣扎也挣不开脸上那讨人厌的东西,气急下带着酒劲一跃坐起,“老子、老子失恋了你就不知道温、温柔点,啊!” “哟,说的还挺顺畅。”笑三声觉着擦干净了,才收了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来,给爷说说,是谁甩了你,说出来让爷开心开心。” 哪知床上的人一句话不说,晃悠着身体就要下床。 士可杀不可辱,没见过对一个醉酒的人还要寻开心的。她虽醉的迷迷糊糊,可心里是伤心着的,哪里受得了他这样激? 头晕的厉害,一睁眼,就见那可恶的男人咧着嘴连同着整个房子晃得厉害,宛如整个世界都在打转般。 他也不拦着,见她摸摸索索的寻至了门口抬脚被门槛一绊整个扑去半晌没有动静。 “喂?” 他踢踢她,地上的女人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这才有些不放心,蹲下身拍她,见她还是不动,一急,赶紧伸手将她一整个翻转过来,却是一愣。 脸上混着泥土和泪水搅做一块,脏兮兮的一片,她呼吸均匀,却是睡着了。 笑三声抓抓头,犹豫着要不要晃醒她,最终还是认命的抱了她进屋,重新打了水给她擦脸,只是手下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心。 “不就是失恋么。” 他轻声喃喃,见她熟睡中微微蹙了眉,呢喃着翻身进去。摇摇头,从床尾拉过被子将她盖好,退出屋外,纵身跃在离门口不远的大树上,取过一片叶子放于嘴边,悠悠扬扬的曲子似带着安神般轻轻飘扬了开去。 钟府 不同于平时的安静,大堂内时不时传出几声笑。 “爹,什么事这么开心?” 正座上的钟厚德一看自家女儿归来,连忙招招手,“素儿回来的正好。” 钟语素微有疑惑,进堂坐下,却见里面还坐着一个打扮艳丽的婆子,见她进来立刻便起身迎了过来,笑道: “哟,这位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钟小姐吧?” “正是小女。”钟老爷捋着胡子,眉眼弯弯。 那婆子眼里带着惊叹,瞧着语素连连赞叹,“果真是天仙下凡来着,钟老爷好福气哟!” 一番夸赞喜得钟厚德见牙不见眼,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多争气的。 “这事,还得多多劳烦刘媒婆了。” “哪里哪里,能娶得钟小姐这样的绝女子,才是那些公子哥的福气,老身定擦亮了眼为小姐觅得佳婿。” “哈哈,好,这事你着紧去办吧。” 那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媒婆应了声是赶紧退了。 “爹,您这是……” 知女莫若父,钟厚德一听便知她心有不悦,摆摆手退了众下人,才一声叹。 “素儿啊,你也知道为父一生都在商场上打滚,年近而立才得了你这么个闺女,可怜你母亲身子弱在你少时便撒手而去,对你,对你母亲,为父心中都甚是愧疚。” 语素心中一恻,刚刚升起的不悦消散无影,按下伤感,起身按着父亲的肩,语气依旧柔柔的,“母亲仙去的这几年,父亲既为父又为母,养育数十载,却未曾续弦,此恩此情,女儿都理会的。” 一番话惹得钟老爷子泛红了眼,颔首拍拍女儿的手,心中欣慰,“你自小懂事,现在又将钟家打理的甚好,为父为你骄傲,谁说女子不如男,我钟家的女儿可比他们强了去。” 说着脸上浮现傲色,随即又担忧,“只是女子最终也要寻一个好归宿,为父本想一直私心将你留着,这一想到你九泉之下的母亲——” “爹,”语素心中一痛,面上却强笑着,“女儿晓得的,一切凭爹爹做主。” “素儿啊,你不要有勉强,纵是旁人牵线,为父也希望你寻个自己中意的。” 钟厚德心有疑虑,以前提起这事都是被她借口拒了,如今答应的如此畅快倒让他有些惊讶。 “爹爹多虑了。”语素浅浅道,脸上挂着柔柔笑意,“女儿也已双十年华,怎的还忍心让爹爹操心女儿?早早定下也算是女儿尽些孝道了。” 钟厚德盯了半晌终是放心转了头喃喃,“好,好啊,这样,为父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看着年迈老父耳鬓霜白,语素心中酸涩,怎的忍心再让他费心? 脑中晃过那个男子的身影,蓦地心一抽,微微握紧了隐于袖中的手。 既是忘了,她又何苦执着不放? ------------ 第二十九章 交个女友 夜沉沉 淑然殿一派寂静,这里,是昔日已故宠妃淑妃的旧殿。 或真是应了最是无情帝王家那句话,一代宠妃殁了之后,也带走了这一殿的堂皇富丽,如今的淑然殿,人去楼空,俨然冷宫。 这个已然在埋在记忆里的地方,却奇怪的于今夜多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乌云散开,月光洒下,院中杂草斑驳一地。 忽的风过,半坏的门吱吱呀呀的开阖着,却因此得见本是空荡的殿内跪着一躬身垂首的黑衣人。 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寒冰般的眼。 他的面前,却坐着一个全身隐于黑色斗篷下的人。 “你说带她走的人发现了你们?” 微微低沉的声音,是个男人,不带丝毫起伏的语调在这样的空殿叫人发寒。 “是,那人功力不低,属下不敢硬碰。另外——” “说。” “属下发现漱涟王的暗影也在暗中跟随。” “呵呵。”男子低低笑了,轻叩着桌面,似是沉思了会。 “继续守着,那丫头呆不住的,一旦发现暗中关注,有任何变动立即回报。” “是。”应声下,黑衣人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男子起身停至门前,负手望着乌云复又遮了月,缓缓勾了唇。 “这次,你又该怎么护?” · 时间总是很公平,不管有人失没失恋,总是管自流逝。 阿不对那日醉酒一事自是记不大清,却也清楚要重新振作。 纵使暗恋没果,好歹也是痛过哭过,这样祭奠一下也算是无悔青春,日子还要继续,不管愿不愿意,也只能翻新的过。 然后,她很自觉的开始了和笑笑“同居”的日子,除去失恋的插曲,和笑笑打打闹闹,日子过得很是顺遂。 她是个闲不住的主,笑笑提醒过有人跟踪她的事,开始她也是担惊受怕的躲在屋里乖了好几天,她本不是安静的性子,果然才没几天便如散狗般野的甚是潇洒,全然把那些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这闲不住的性子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兜了一圈,竟还是在那个客栈那一桌遇上了钟语素。 倒是语素先认出了她,见她迷糊的样子又是好一番耐心解说。 阿不本就对她那日相助心有感激,又见她明明是富家小姐却全无架子,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当下便喜欢的不得了,两个又是全无心机的女子,一来二去,很快便结成了好友。 “那日见你疯疯癫癫的,现在正常起来,还是人模人样的嘛。” 小蛮见阿不大大咧咧的,加上之前本就聊的欢,说起来话也是没有顾忌,圆圆的脸蛋肉嘟嘟的,引得阿不恨不得捏上一捏。 到底是识书知礼的大家小姐,钟语素微微嗔了小蛮一眼,“小蛮平时被我惯着惯了,口无遮拦,不姑娘千万不要介怀。” 阿不本要喝茶,听着钟语素那一声“不姑娘”,一岔气,险些喷出了茶。 连连摆手告饶道:“别别别,你还是叫我阿不吧,文绉绉的我实在是听着别扭。” 钟语素一愣,脸上微微泛红。 阿不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连忙解释,“从来没人叫过我姑娘的,”阿不摸摸下巴甚是认真的回忆,“还是直接叫名字自在些,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叫的别人。” 见阿不有什么说什么的样子,语素会心一笑,“如此,你也不可唤我钟小姐了。” “素素,我叫你素素可好?” 阿不冲她眨眨眼,心下感慨,人美名美,当真是赏心悦目。 语素脸又悄悄爬上红晕,似是没被人这样亲昵唤过,微笑颔首,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一种让人莫名亲切的力量。 两人初交,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聊到二人居然同岁还都没有成亲时几乎是一下的找到了知音,更有亲近之意。 女孩子嘛,少不了八卦心思。 “我是从外地来京的,而家乡的风俗就是晚婚晚育,都是二十好几的才成婚,有的单身过惯了一直不嫁人也没什么的,我不急,呵呵,不急。” 阿不打着哈哈,自动忽略了卖身给凤无聂那一茬,只当且深信自己仍是单身的。 见那主仆二人果然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瞧,似是从没听过还有这番风俗。 似是察觉自己盯了好久,钟语素略有歉意一笑,收了视线喃喃,“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阿不的家乡倒真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 一个可以让女子自己追求做主的世界,那该是怎样的地方? 她言语里微微带了羡慕,垂眸喝茶的间刻,一同掩去了眼底的落寞。 阿不没发觉,按耐不住八卦好奇问道:“素素你呢?可有心上人?” “家中已经着手在相看人家了。” 她神色一闪,避重就轻淡淡说着,似乎并不甚在意,阿不听着却皱了眉,看她。 “包办婚姻?这、这不好吧。” 语素神色一黯,身旁的小蛮却出了声,语气还颇有些愤愤,瞪着阿不活像她抢了她男人似的。 “你自是有了心上人可以再蹉跎个几年,可怜我家小姐心心念念盼了几年竟等的别人相望不相识,好不容易放下要重新开始你还不盼点好的,你简直、简直——”简直是不识好歹! “小蛮!” 这些本是打算烂在心里一辈子的话现在陡然全摆在明面上,语素惊得脸色煞白,再控制不住语气一声惊喝,急急看向阿不,她果然睁大了眼一副又震惊又不解的样子。 急的起身,却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烫的阿不又是一叫。 “对不起对不起。” 阿不吃痛回神,见素素已然红了眼眶甚为自责的样子,心里却挂念着小蛮的话,赶紧摆摆手宽慰,“没事没事,我皮厚,倒是你,小蛮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阿不追问不停,语素就只闭紧了嘴再不开口。 那话信息量实在太大,阿不也不逼问她,脑里急速捋着思绪,她说她的心上人?那日醉酒唯一出现在她身边的异性也就只有笑笑,他抱了她回去被人怀疑二人的关系也是正常,只是按小蛮说的应该是笑笑与他们早几年前就认识而且那该死的男人居然还忘了素素?! 思路理清,心海却是翻滚着巨浪,最后瞪大眼不确定道:“素素你的心上人不会是笑笑吧!?” ------------ 第三十章 笑笑是个渣 果不其然,在小蛮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的缅怀下,当年一场英雄救美而男主拍拍屁股潇洒走人的场景便跃然纸上,阿不神情专注的听着,时而皱眉时而握拳。 “太过分了!”她气的一拍桌,好像是她被人忘了似的,“亏你这几年一直念着他,他居然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不成,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起身就要拉语素。 “阿不你这是做什么!” “找他当面对质啊,你放心,他若是再记不起来,老子打的他回炉重造也要记起你。” 语素一听急的眼泪差点出来,赶紧拽紧了她手臂拗着不动,深闺女子的礼仪早被阿不激的没影。 “当年他于歹人手下救出我也是好意,施恩不求报更是难得,是我自己上了心存了妄念,怎的还能迫他认我,如今他身旁有了你我也能放心他嫁,从此互不相干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啊?” 阿不一愣,霎时明白过来,感情这傻姑娘还以为她是他心上人。 “我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松开她,犹见她存疑的眸,急的伸掌起誓,“若有假话,诅咒我一辈子没人爱。” 这个誓很毒,至少阿不自己是这样认为, 语素见她神情少有的正经凝重,哪里还有怀疑,脸上一红,随即眼中一黯,“是不是误会已经没有关系了,再过几日,家父估计也该寻好了人家——” “小姐难道真的甘心?”小蛮急急打断,知道阿不与笑笑的关系已松了口气,没想语素的话却又是让她一紧。 语素惨淡一笑,心境已平复下来。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甘心,我不会任你乱嫁,不甘心,我更不会任你乱嫁。” “阿不,你——” “没有感情,纵使嫁了,难道还要你夫家养着一个心里没他的妻子?” 语素脸一白,很是难堪。 “喂,你怎么说话的!” 不理会心急护主的小蛮,阿不眸中坦然,不说狠话,只怕她不会打消另嫁的想法,正了正色,重新换上柔和一点的语气,带着导向般宽慰。 “素素,婚姻是要对双方负责的,你也不想因为自己,惹得以后的夫家心存芥蒂你家中老父还要为你操心不是?” 语素沉默了片刻,终是点点头,“你说的对,是我存了小性子了。” 阿不含笑点点头,“这就是了,你先不着急嫁,纵使笑笑那边可行性……”她一顿,“总之先把你这边的事理清楚了,万事有解决的方法。日后我可要经常上你府上叨扰了。” 眨眨眼,她笑的狡黠,与忧心忡忡的语素话了别,一转身,收了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句—— “笑笑你个渣渣!” · “喂,小爷自认风华绝代风靡万千少女可你盯着我瞧了一个时辰了,你若真是中意爷小爷就勉为其难收了你如何?” 笑三生抬起某人的下巴,样子很是为难。 “呸!”阿不别了下巴啐了一口,“你个渣渣。” “喂,找茬啊?” “找的就是你的茬!说,你究竟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不手臂横过他的脖子箍着,狠狠威胁,心里对他埋着恨,下手自然重了很多。 笑三生被勒的出气多进气少,连连拍打着她手臂,最后在她腰上使劲一掐,阿不哎呦一声松了手他才得以解脱。 “你良心都让狗吃了啊,还真下得了手!” 他站在桌边,抚着脖子喘着粗气,不明白她今日是怎么了见着他就一副仇人的样子。 “你真的不记得素素了?” 她就在他桌对面站着,盯着他不放过脸上一丝表情,见他摸着下巴思考的样子握了握拳心里又期待又紧张。 “素素?吱吱的同类?” 他答的随意,自顾倒了茶,刚要喝,阿不一把夺了过去。 “你才畜生呢!” “吱吱!”某鼠不乐意抗议了声。 “没说你!” “那又是谁?跟我有关么?” 他移到凳子旁屁股一落,就要坐下去。 阿不一个飞腿踹过去,将那凳子踹滚了出去,“有关,大大的有关!” 她逼近几步,他躲开几步,两人围着圆桌就这样上演着你问我答。 “三年前,元灯节,你救过一个青衣女子,记得不?” “好像是有这个印象。” “那女子就是钟家小姐钟语素啊!” “啊,是她啊!” 阿不大喜,“记起来了?” 笑三生一拳打在掌心,神情无不懊悔。 “早知道她是钟家小姐,当初就该要点救助费啊!害的我那时又去别家偷东西被发现差点蹲牢里了。话说你怎么认识她的?” 阿不脸上还没笑开,听这话随即一愣,沉下脸,哆嗦着将手里的水一口灌了,还不解恨,瞪着眼前这个男人眼里喷着火,恨不得一口将他咬死。 这该死的混蛋哪里是记起来了! 于是,二人又围着圆桌追赶了好几圈,直至累的再也跑不动了,二人面对面喘着气,皆有些狼狈。 “我说姑奶奶,我真记起来了,饶、饶了我行不行?” 能不记起来么,她边骂边追,边追边骂,他早已听个七七八八,不止钟家小姐,上至她家十八代祖宗下至家养的旺财生了几窝仔都能如数家珍。 “真的?” 见他公鸡啄米似的点头,赶紧拉了凳子一屁股坐下,又是灌了好几口水。 这年头,红娘不易啊。 喝了水,喘平了气,她问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笑笑抓抓了头,一脸茫然,“什么怎么办?” 眼看她又要发作连忙发声,“人家都要嫁人了你既是作为朋友送个礼道个福,再不济,我也搭个份子钱咱们合买个礼物送去就是了。” 阿不握着茶杯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努力压下将杯子砸向他的冲动。 这个挨千刀的,若是素素知道自己心尖尖上的人还送了新婚礼物给自己,不哭死到黄河才怪。 这家伙脑子是给驴踢了好不全了么? 阿不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一个是没有情商的白痴,一个是为情所伤的失意人,要凑合这一对任重而道远啊,只能各个击破了。 素素是个重孝道的,那么,就先从钟老爷子入手。 想明白了,也就不急了,幽幽看向对面的人,邪邪一扯唇,计划已于心中形成。 ------------ 第三十一章 该这么嫁 阿不这几日连着往钟府跑,凭着自来熟的性子,又加上钟语素的关系,很快在钟府混了个大熟脸。连钟老爷子看见阿不也是喜爱的紧,自家女儿虽懂事,但性子终究沉闷了些,不像阿不,活泼好动,嘴巴叨叨叨的分分钟就能让他乐得开怀。 刘媒婆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带了好几卷京城里适龄贵公子的丹青来。 说起来,这也亏得钟家财大气粗,在京城的势力不可小觑,不然这女挑男的事哪里轮得到一个女子来做主?由此可见,钟老爷子对这个独苗苗的珍视。 “阿不啊,你也帮素儿参考参考,你是她的好友,想必女孩子的眼光应该差不多的。” “这是自然,素素的终身大事我自是要关心的,钟老伯就放心吧。” 阿不笑着应承,眼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婢子摊开的一拍丹青上瞄去。拉了旁边坐着的语素在她耳边笑的揶揄,“素素真是艳福不浅啊。” 钟语素嗔了阿不一眼,见她不怀好意的眨眨眼,双颊染上红晕,却也对她无可奈何。 见那素来温温柔柔话都不说大声一点的女子被自己打趣的不行了,阿不这才清了清嗓踱至画前。 眼一扫快速打量过去,“这个太胖,这个太瘦,这个,啧啧啧,”她嫌恶的摇摇头,“尖嘴猴腮,一脸的克妻样,呀,那个更差,整个肾虚……” 一排下来,竟是无一个入得了阿不的眼的。 钟老爷子的脸色不是很好,只是忍着没有发作。 刘媒婆早已拉了脸,有些鄙夷的朝阿不呛声,“又不是嫁王爷皇子的,这位姑娘眼光忒高了些吧。” 闻言阿不立马沉下脸,她还真就是嫁王爷的! 心中已是不快,语气亦是不善,“你当钟家小姐是什么人?钟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长得天仙似的一个人儿你居然就寻得这些歪瓜裂枣来凑数,你安得什么心?” 被阿不这样义正严词一喝,刘媒婆倒有些傻眼,愣愣才道:“这些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她本还想说,被阿不一把打断,冷笑一声,“你当钟家是缺钱到需要卖女儿来维持地位的?” “这——”刘媒婆一时无话,也只是一瞬立即反驳,“抛开这些不说,这些公子的人品都是极好的,钟老爷子疼爱令嫒,自然要寻得一个无论是家世人品都上佳的人照顾钟小姐。” “话虽如此,可你找的这些是么?” “如何不是?”刘媒婆挺了挺汹涌的胸脯,腰肢直了直,翘着兰花指一指其中一张丹青。 “就说这张公子吧,谁不知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呢,因着算命先生的一句话硬是忍着二十有五了还不娶妻,说怕是与他老父冲撞犯煞,我念着他这份孝心可贵才想着与钟小姐牵一牵线,你倒是说说,怎么就成坏事了?” 阿不冷哼一声,却是笑出声,“还真是孝子,年至二十五还不曾娶妻却是抬了几十房姨太太,当然,妾还真算不得妻。”阿不心中有火,这该死的老婆子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黑的都能说成白。 “说起来,那十六姨太长得还真是花容月貌,进张府前在勾栏里就引得张家老爷子和张少爷慕名前去,这段父慈子孝的佳话你怎的不说?十六姨太肚子大了才被抬进府,依你看,这肚里的孩子若是出世了是叫张公子爹爹还是兄长?” 每问一句,阿不便逼近一分,刘媒婆后退一步,脸便白一分,直至最后嗫嚅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视线错过阿不瞥见身后正座上坐着的钟老爷子已然长眉倒竖脸黑如炭,吓得一个哆嗦急急指向下一张丹青,“张公子不成,还有这个李公子,双亲不在,妻妾不曾。” 阿不一听,简直气笑了,“是,他妻妾不曾,却是养了一堆娘儿们似的男人整日寻欢作乐,亏的他双亲早不在,不然有这么个儿子怕是会从地下气活过来。” “那——这宋公子总没得挑了?” “宋钟宋钟,你倒是想给谁送终啊!” 刘媒婆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下,指着阿不起伏着胸膛,“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小蛮呆呆的看着堂上那气势非凡的女子,眼里闪着崇拜,看不出来她竟有这功力! “混账,简直混账!” 钟厚德再忍不住气的拍桌,“老夫信你是真心为我女儿促成姻缘,哪知你如此不安好心,妖妇,你这个妖妇,给老夫滚!” 刘媒婆哪里还管与阿不的仇恨,吓得连滚带爬跑了。 钟老气的一口气不顺连连咳嗽,钟语素急的连忙上前给他抚背顺着气。相比起来,她心里虽有愠怒却因阿不对刘媒婆的一番打击也只剩下好笑的份。 这个阿不,这次还真多亏了她。 这般想着,向那女子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阿不重新柔下脸色,回以一笑。脑里却晃过一个身影,若不是前夜她缠着笑笑带她半夜偷到那刘媒婆家外听墙角,今日这关怕也是不好过。 嘘了口气,第一关,成功。 这样一闹,钟老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连连轻叹,“素儿啊,爹差点就害了你。” 语素摇摇头,细声宽慰,“爹爹一心为女儿,怎的能怪爹爹?” 钟老爱怜地瞅着自家懂事的女儿,又欣慰又心疼,“这样一来,你的亲事又要耽搁了,唉。” “钟老伯不必担忧,不是还有我么。” “哼,你再这样闹着,我女儿只怕是更不好嫁了。”他佯怒道,最后还是自己绷不住笑出声,“唉,也亏的你在,不然——” 阿不腆着脸笑嘻嘻走近,“钟老伯老当益壮,把素素再养个几年放掌心疼着也是不妨事的。但是嘛——”她话锋一转,“含笑弄孙也是叫人憧憬呢,难怪老伯着急。” “哼,你知就好。” 钟语素皮薄,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见阿不这样直咧咧的说着那样的事玉葱一伸,指着她欲说又说不出的。 “你个——” “我个什么?”阿不有意打趣,呲牙冲她挑挑眉。 “不知羞。”钟语素急的一跺脚,脸已红到了脖子根。 “小姐现在才知她么?” 小蛮甚是了解的来了句,随即话一转,神情竟有些惋惜,“若是小姐能学的阿不哪怕半分,凭小姐的姿色又何苦为婚事烦恼。” 阿不脸一沉,似有不悦,她这是说她厚脸皮么?是么是么? “哈哈。”钟老被逗得大笑出声,腹中郁郁竟散了不少。赞同的点点头,若真是那样,倒也不用像现在这么操心。 阿不有心实施自己的计划,遂也不跟小蛮计较,只是一记记刀眼飞过去暗自解恨。 转了身,重新换上笑,“老伯,你真想素素嫁个好人家么?” “这是自然。” “我有个办法。” 钟老哦了声果然被她吸引了过去。 见阿不慢慢悠悠踱过去落了座,拿了茶杯喝。 “唉,你倒是快说啊!” 小蛮也是个急性的一个劲催促。 放下茶,见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她身上,缓缓笑了,“比武招亲。” ------------ 第三十二章 笑笑发飙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没看见么,自然是让你上台打擂,我瞧过了,这些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打赢之后呢?” “还用说么,自然是做钟家的乘龙快婿抱得美人归了。” 阿不眼直直盯着擂台上被哄下来的人,人群里爆出哄声,久不见身后人回应,阿不一扭头,却见笑笑环着胸咬牙切齿的笑看着自己。 心里一虚,赶紧赔笑道:“我知道事先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可事出紧急,素素是我的朋友,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所以就赶鸭子上架的把我给卖了?” “哪儿能啊,素素一等就是等了你三年,除了你她这辈子算是嫁不了他人了,凭着这份真心,你也该对她负责啊。” 她还想再念,可笑笑似乎不愿再理会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哎呀!” 阿不急的一跺脚,拨开人群赶紧追了上去。 双臂一张拦在他面前,有些急了。 “不要闹性子了好不好,素素人很好,你只要和她相处了定会喜欢的。你再不上去,她可就真的嫁给别人了!” “与我何干?”笑笑眼里带着薄怒,嘴角却是牵着,“我不知你是如何说服他们一家愿意以武招亲,这些我都懒得管,可是叫我上去,我只有三个字,爷不、愿、意。” 他一口回的坚决,态度强硬的有些不像他嘻嘻哈哈的作风,阿不抿了嘴,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能救她一次,为什么就不能救她第二次?” “这是救么?阿不,你把别人的感情当什么?” 他是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唤她名字,被他这样一问,她心微微一颤,只是强作镇定道: “素素真的是喜欢你的——” “可你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她?” 她见他炯利的眸绞住自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素素美丽温柔又大方,你只要和她相处了,就会喜欢的,真的。” 她的话在他的面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却足以将她言语里的执拗听得清楚。 笑三生咬的牙齿咯咯响,这死丫头真真是一根筋直到底的,手箍上她的肩带了些力道,硬邦邦的冲她声声质问。 “是,她漂亮,她温柔,她还很有钱,可只要漂亮我就要喜欢么?她温柔我就要喜欢么,她有钱我就要喜欢么?”他语气不自觉加重了许多,“我有时候真想砸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的,照你这么说,你活泼机灵又特别,柳梦留怎的就没喜欢上你?” 女子一下惨白了脸,连忙抬头向他视去,眼里有着震惊,还有难堪。 这些艰涩隐秘的心事他是如何看出的?! 笑三生松开手,有些不忍,可话已出口,只是冷着脸不再看她。 她以为小心守着,把感情放心里别人就看不出她的心思了么? 喜欢上柳梦留,注定是她的悲哀。 眼眶微微红了,泪水慢慢盈上,可就是倔强的忍着不落下。 擂台那边爆发出喝彩,她视线从那里收回,握着拳,看着他,僵持着,也不开口。 笑三生将她的纠结焦急看在眼底,转头的瞬间落下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冷嗤,足下却是轻点朝擂台上飞身过去。 呼—— 阿不终是失了气力般后退一步,松了口气,他终是去了。 那头,带着怒气的笑三生,用不了一招就把那赢到最后的大汉一脚踢下擂台,他黑着脸,冷冷缓过周围一圈人,见终没人敢上台挑战,却是一转身,面对看台上乐的眯眼的钟老微微一颔首。 停至脸上难掩激动喜色的钟语素身上,见她已不可自制的扶着椅子把手起了身。 “抱歉。” 只两个字落,纵身跃下擂台,人群中,再寻不出他的身影。 “混蛋,竟敢戏弄老夫,来人,给我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绑过来拜堂!” 耳边是父亲盛怒下的喝叫,场面一度混乱。 钟语素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要倒下。 “小姐!” 小蛮眼疾手快的急忙忙扶住,钟语素整个人瘫坐在椅上,恍若被抽了魂般,浑身犹自颤着,心中剧痛。 三年,整整三年,她幻想过无数次再遇他的情景。 第一次重逢,他对她道多谢,因为阿不。 第二次,他对她说抱歉,又是因为什么? 三年的入骨相思,他不知,他不知…… 她呢喃着笑出声,一闭眼,泪水滚滚落下。恍恍惚惚抬眼,仿佛看到了那年夜下,彩灯如昼,花瓣翩飞,有一少年,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 眼一黑,彻底陷入黑暗。 “小姐,您别吓小蛮,小姐!” “素儿!来人呐,快扶小姐回房!” 眼看着上面乱作一锅粥,阿不却怔怔不敢再近一步。 她怕。 怕面对众人的指责,怕面对素素那失望的眸,怕…… “这下,你满意了?” 她心中一痛,似被人扯着般难受,没有反驳,垂下了头。 笑三生站在她身后,女子垂着的头看不出是何神色。 只是那背影,很是单薄,很是落寞。 他锁着眉,走近,却被她猛地转身一个推攘,他退后一步,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背影,没有去追。 阿不没命的跑着,眼泪落下了,狠狠用袖口擦去,只是不知怎地越擦越多,越擦越流,怎么也止不住。 也不知跑了多久,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过去,地上的沙石磕的人生疼,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怎么也使不上力,努力了好久还是在地上起不来,反将衣服弄的又脏又破。 又气又急,握着拳头重重朝地上一捶,不管不顾的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的忘我,也不管路旁开始围聚起来的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似要把穿越过来所有的心酸委屈统统发泄出去。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双绣云纹的白靴停至眼前,月牙衣角似带着流光微微掀动,眸中轻轻一跃,似是有些似曾相识。 恍惚间感觉周遭安静下来,那人似是蹲下了身,然后一双洁净修长的手递过来,她抽噎着怔怔抬头,呼吸却先是一滞。 ------------ 第三十三章 只是道不出口 “再哭下去,只怕别人皆以为柳某怎么欺负一个姑娘了。” “柳相?” 她愣愣看去,才发现自己竟是扑倒在他府门口,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各异,而面前的男子只是淡淡笑着,没有逼问,没有责备,就那么温温柔柔的看着她。 “是子修。” 他提醒,伸出的手一直停在那,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阿不蓦地回过神来,自是不敢用脏手污了他的,心中却是一痛,她最不愿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急急起了身,却因为受伤的膝盖受力不稳挥着双手就要向前倒去。 腰下被人轻轻一带,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人已被他横抱而起。 “我、我自己能走。” 她挣扎着就要跃下,被他轻轻制止。 “偶尔接受别人的帮助,没什么的。” 他脸上虽云淡风轻的笑着,可言语里却又一股不容人拒绝的力量。 她默了,不再挣扎,垂下的眸掩去其中的涩然。 她不是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只是不愿接受他的,怕一旦沉溺便再也出不来。 任他抱着进府,金玉惊异的看着自家公子抱着的她,指着手说不出话。 直到抱着她的男子发了话他才跑着下去拿药箱了。 而他则一直抱着她,处处廊道,楼阁假山,走过一处又一处,她打量着不曾踏足过的内院,唯独不敢将视线落在他温如玉的脸上。 直到被他小心放在床上,见她有些局促便开口解释,“这是平时供友人住的客房。” 见金玉已经拿了药箱进来,继续道:“你的伤口不宜碰水,上完药后暂时先委屈换身干净衣服,过了三个时辰再洗身。” 觉得都交代仔细了,领着金玉就要出去。 “谢谢。” 门口的他回眸一笑,“朋友之间无需言谢。” 点点头,将空间留给房内的人。 朋友。 阿不苦笑,吸口气,开始整理自己。 待到清理完毕,她一瘸一拐着想要离开,经过石亭,他正背着她负手而立,微扬的头望着天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收回视线,目光不经意落在那一方竹子上,心中微痛,涩涩想,他这样的男子,到底也只有深雪这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了罢…… 柳梦留转身,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女子只是愣愣瞧着墙边一丛绿竹发呆。 “喜欢竹子?” “不喜欢。” 她皱着眉几乎是下意识就答,可说完就一愣,见男子难得讶异的轻挑了眉,忙开口解释道:“皆道竹子高雅有结,空心代表虚怀若谷的品格,其枝弯而不折,是柔中有刚的做人原则,可在我看来,也无非是外强中干,华而不实。” 见他笑听着也不反驳,她面一红,声音有些轻下去,“我乱说的,你不用在意。” 袖中紧握的手心全是汗,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厌恶竹子,只因是上次在这里伤了心,哪来那么多道理? “各人理解不同,你说的倒也在理呢。” 他似是不在意喃喃,默了下去。 突来的窒漠反而让双方竟一时都找不到话开场,气氛忽的有些怪异。 “我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我朋友该担心了。” 她率先打破沉默,他也不留,含笑轻点头。 她回以一笑,有些艰涩,转身的间刻—— “纵有乌云遮月日,难挡云消明朗天,阿不姑娘万事放宽心些才好。” 她身形一滞,心尖却忽的淌过暖流。 这样一个男子 这样一个男子…… 千言万语,既是道不出口,那,便不说了罢。 挽起笑,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公子。”金玉不知何时走出来,此时亭中只有他们二人,他犹豫着开口,“这事,要不要去漱廉王府知会一声?” 闻言,柳梦留沉默了会,继而转身望天。 “不了。” 她既是有意躲着,他又何苦拂了她愿? 再说,她的行踪哪里又真正躲过那个男子的眼睛? 纵着她,想必也是知道她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罢? 站在钟府前,阿不深吸了口气,逃避,总不是办法,这个错,她必须亲自向素素认。 经过擂台一事,钟府几个知晓内情的人免不了给阿不脸色,可阿不打定主意一定要见到素素,众人骂也骂了脸色甩也甩了,见阿不仍是一副铜墙铁皮笑对的样子心本不愉,可那眼眶红的跟兔子似的想也知道其实她心里不好受。 钟老爷子也是不忍,由着她去了。 厢房内,见到语素半靠在床上兀自失神的样子,揪的阿不眼中刺痛,险些落下泪来。 “素素,对不起。” 见飞身扑在自己身旁的女子,语素幽幽回了神,依旧惨白的脸却是一柔,拍拍阿不的手。 “傻丫头。” 见她红红的眼,她轻蹙了眉,手抚上她的脸,“怎的哭了?” 见她对自己还是这般真心实意,阿不再忍不住,泪水跟绝了堤似的。 “这么大一个姑娘还哭成这样,不知羞。” “我就是不知羞了,我心里难受哭出来舒服。” 语素眸中恻动,总算扯了一个极浅极浅的笑,“难受什么?阿不,我都知道的,他不喜欢我,从来都没有。” “素素——” “做了三年的梦,是时候醒了,现在,父亲也不逼着我成亲,这样也挺好的。” 阿不本想安慰,可嘴巴张了半天才发现说不出任何话,反倒是被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女子好声宽慰了一番。 素素,你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彻底心死了? 心里怀揣着不安,出了钟府路过沿街叫卖着包子的小摊,鬼使神差的就买了一些。愣愣的回到住的小屋,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天已经暗下,月光隔着窗棂撒进,冷清冷清的。 笑笑还没回来。 连日来习惯和他的打打闹闹,这样一静,竟极不自在。 想起白天和他的争吵,算是争吵了吧?也不知是不是还在气着? 眼幽幽环过一圈,她轻叹下,明明是好意,怎的就都成坏事了呢? 这一次,她得罪的人真是多了去了。 手中捧着的包子已有些凉了,捂着放了怀中,还是不放心,返身寻了出去。 ------------ 第三十四章 冰释前嫌 阿不终于相信,人要是倒霉起来那真是连放屁都会砸到脚后跟的。 从已然被一群疯狗包抄的情况看,估计今天不死也残了。 “咕——”为首的一只脏兮兮的大狗呲着牙凶狠的盯着她,喉间发出不善的低叫,它身旁还围着三四条眼神凶恶的流浪狗,好似下一瞬便会一冲而上。 阿不在现代本不怕狗,可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狗这样围堵着还是头一遭,以前对狗萌萌的的印象瞬间灰飞烟灭,吓得只差尿道失禁了。 心狂跳着,吞吞口水,脚下不敢有丝毫动作,心里已经哀嚎了无数遍,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咕——” 那狗似乎有逼近的意思,心一个剧跳,她身体几不可见的微微侧了过去,脚一点点,一点点收过去—— “妈呀!”她撒起腿就跑,疯狗立马全涌了上去。 “汪汪汪!” 巷道里,很快上演了狗追人的凶险一幕。 小巷子黑麻麻的,加上阿不没方向的乱窜,竟是自己绕进了死胡同,蓦地转身,眼看为首的一只大狗已纵身一跃向她扑去,吓得瞪大了眼全身僵硬定定杵在那挪不了分毫! “呜嗷——” 黑暗中她看不清有什么东西飞出砸在狗身上,本是飞扑过来的身子在空中一滞掉下来,呜咽一声,纷纷夹着尾巴逃窜。 阿不傻站在那里,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完了? “喂,你就打算在那里站到天亮啊?” 她头一抬,屋檐上,他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她,背对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黑暗下他亮出的一口白牙尤其闪眼。 “笑笑?” “手。” 她愣愣伸出手,他随意一抓一拽,直至人在他身旁坐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也在屋顶了。 “你怎么在这儿?” 笑三生枕着双臂看着夜空,搭着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有人叫的跟杀猪似的,爷就想看看是谁扰了爷赏月的雅兴。” 阿不哼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在他身旁,心却微微落了下来,能埋汰她,就说明没事了。 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往怀中摸了油纸出来,打开拿了包子,也不管凉了,张口就往嘴里送。 被狗这样一追,她的确是饿惨了。 笑三生神色莫名的看她一眼,直勾勾盯着那肉包,摸着瘪瘪的肚子,语气颇有些幽怨道: “我以为你知道我晚饭没吃是带给我的。” “是给你带的啊。” “那你还吃!” “我饿了呀。” 听的她答的如此坦然,笑笑额头隐隐露着青筋,几乎是朝她吼着了,“我就不饿吗!” 吼完,肚子还配合的发出一声叫。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似的,女子马上·将还剩一半的包子连塞口中,从没见过她身手可以快成那样,腮帮子立即撑得鼓鼓的,果然就见他伸了手要抠她的嘴巴。 “呜呜——” “给老子吐出来。” 她死命闭着连连推他,来不及咀嚼,一个吞咽,喉头一痛,生生将包子囫囵咽了下去。 她捶捶胸口,然后看着牙咬的咯咯响的他,双手一摊。 “没了。” “你,很好!” 见她呲牙灿笑着,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抽样,他胸口一堵,气的翻身躺下不看她。 “哎?” 他不理。 “哎哎?”她继续戳戳他。 他仍不理,索性闭起了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安静了会,然后鼻尖隐隐又传来了包子的香味,眼一弹,却是她变戏法似的又拿了个包子在他眼前。 一把夺过了眼前的包子,这才瞥眼打量笑嘻嘻的她,傲娇的哼了声啃了起来。 一个包子落肚,虽不至饱却也没有方才那般饿了,他重新枕下,撇头,见她正把玩着匝着红线的玉环,却是凤无聂送予她的那个。 眸中微微一跃,转过头,看着夜幕下的星空。 “很明显么?” 他正凝着其中一个星,突然听见她这样问。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坦露心事。他扯了唇,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只要不是瞎子。”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她对柳梦留的情。 “是么……”她略失神,摩挲着玉环,“他也知呢。” 没指明,他心里却是了然的。 “所以,才逃出来了?” 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有着诧异,不知何时起,身旁的男子似乎更知她懂她了。 这份默契让她喜忧参半,喜得是,她也能有一个交心信任的朋友,而忧,便是这乱世,她终是一脚踏进来了。 “我答应帮他,却不想以牺牲婚姻的方式。” “说不定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了呢。”他阴阳怪气的来了句。 她白了他一眼,小肚鸡肠的男人。 随即自顾道:“皇家的水,太深了,深的别说搅,连沾染都不敢。” 或是夜晚的气氛实在太适合聊天,她起了头话便有些收不住,原来不知不觉,她已将他当做了能倾诉的亲人。 一路相伴相护,可不就是亲人么? 他不知她心中已是千回百转的感慨,只是听着她的话皱了眉,想起那夜偶然听得的消息,他们说的“他”,会是谁?凤无聂么?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呢。” 阿不收了玉环,望着天空喃喃,眼里泛起迷茫。 “那日在围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围场混入了刺客,可内情如何却是不知,她没说,他也一直没问。 阿不似是一愣,回忆又清晰起来,想着差点在围场丢了小命回不来就心有余悸,脸也微微变白。 笑笑等了很久不见她回答,以为她有难言之隐准备放弃另寻个话题不料她却幽幽开口了。 “刺客混入了凤帝为试探我王妃资格的测试里,欲借刀杀人。” 说到后四个字时,笑三生心中一凛,眼中掠过一抹寒意,似乎能想象当时的凶险。 “是凤无聂救了你?” 阿不点点头,确切的说是那个叫待墨的先救的她,那个凤无聂的影子。 不过,这话她没对笑笑说,事关凤无聂的隐秘,她不便开口。 “主谋呢,可查出了?”他凝着声,神情少有的严肃,“只怕是内贼作乱。” 本来试探阿不的测试就是隐秘的,居然还能再混入杀手,除了内贼,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可能查出了可能也没有吧。” 她答得模糊,因为她还没等到结果就和凤无聂发生那样的事第二天就逃了,之后的情况的如何自是不得而知了。 笑笑因自顾想着刺客的事一时也没注意阿不忽变得奇怪的语气,晌久,才扭头看她,眼里透着认真。 “要不要我带你走?” ------------ 第三十五章 误中媚毒(一) 三皇子府 只着中衣的凤珏在院中舞剑,白衣翩翩,身形矫健,剑尖所到之处绿叶纷落,难得见他兴致颇好的样子。 服侍的婢子有几个大胆的偷偷往那处瞧了几眼,眼里流露着几抹痴。 这时跑进了一小厮,似有事要报的样子,只是见那舞剑的男子还没停下自觉候在一旁。 直到一曲剑舞毕了,自有婢子上前取了剑退下。 接过汗巾擦拭额头的汗,凤珏挥了挥手,一干人悄声退下。 “如何了?” “回殿下,今日风和日丽,倒是个出游的好日子呢。” 那小厮低着头恭敬道。 凤珏自是知道这暗语中的意思,一笑,起身轻轻一击掌,便有退至外侧的婢子取了衣伺候穿上。 穿戴完毕,一副贵家公子打扮的凤珏抚过腰间象征身份的玉佩,眸微闪,说的不经意。 “本殿听说知书斋又搜得了不少好书,太子知道了定会感兴趣的,你去太子府跑一趟。” “三弟知道本殿爱书,倒是有心了。” 远远的听一声笑传来,却是太子正好听到那句话。 “参见太子。” “免礼。” 凤无缺朝着行礼的一干人微微颔首,走到凤珏面前,继承了凤帝三分模样的他尽是一派儒雅温和。 “看来我今日真是来对了。” 凤珏亦是笑着,微微避开一侧,手一伸。 “如此,皇兄请。” 钟府 这几日阿不几乎是天天往钟府跑,许是自责,也是担心素素的状况,每次来这里,皆不是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 笑笑那边她自是不敢指望了,二人也默契的避开这些话题,包括那夜他的提议。 离开,她确实有些心动,可这几日阿不隐隐也明白了,凤无聂不会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迟迟没有动作,怕是断定她肯定还会闯上一些祸找他帮忙。他断定,她没了他凤无聂会活不下去。 那份接近自负的自信,她从伊人楼那次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是,她真如他所料般不仅用了他的玉环到处招摇最后更是腆着脸赖在他府上了,而他,没有说过一句留她的话,从来,都是她在厚脸皮寻求他的庇护。 每每想起此,阿不就有些悲伤,对一个人心理有这样近乎变态的了解,她这辈子怕是逃不出他的掌控了吧? “怎么了?” 见她有点走神,语素温声道。 “没事没事,在想上次讲到哪里了呢。” 阿不扬眸灿笑,既是以后未知的事,那到以后再说吧。 素素浅浅笑开,点点头。明面上不说,却也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心中又愧疚又感动,倒是异常的给面子。 几个姑娘婢子聚在语素的小院中,众人看着当中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只差一脚踩上石桌的女子,听得甚是投入。 “唐僧乃佛祖座下金蝉子转世,又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哪个妖精不想吃上他的一块肉以求长生不老,但是他的大徒弟孙悟空可是八百年前大闹天空的齐天大圣,有他护着唐僧次次都是有惊无险。” “照你这么说,那妖怪都是近不了唐僧的身呀?” 小蛮摸着吱吱的头,朝着阿不开腔,手往朱漆食盒里一抓,取了一块糕点往吱吱嘴里送,动作做的一派熟练。 她把吱吱带来给素素解闷,让它卖卖萌装装呆,看着它在小蛮手下的舒服样也知它不辱使命。 见被问,高深一笑,捋了捋颔下没有的胡子,“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妖怪中也有聪明的,终于有一次遇上了一个叫白骨精的妖怪。” 她微一顿,果然见众人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 “然后呢?” “快说快说。” 众人催促。 “这个白骨精啊想出了一计,来离间他们师徒……” 阿不挑着回忆讲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此类故事新奇,自然吸引了一干平时只读圣贤书的素素她们。 听到最后,小蛮气的一拍桌子。 “太可恶了,唐僧有眼不识妖,孙悟空救了他三次,居然还给赶跑了。” “一个故事也能叫你这么激动,若是真事,你岂不是要将那唐僧狠狠说教一番?” 素素难得开腔打趣,与阿不在一起这段时间,性子也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岂止是说教,本姑娘非要打着他给孙猴子认错,叫他污蔑好人!” 小蛮一番义正言辞引得众人哈哈一笑。 众人正打趣间,又有婢子端了什么过来。 见阿不好奇的打量,素素脸上泛开笑意,柔柔解释着,“这是果酒,以前前往外地四处收账时在途中遇着一个会酿此酒的人,不会醉人,味道确实极好,便问了方法自己回来酿制。” 说着,婢子已经上前先给自家小姐斟满了一杯。 来到阿不面前时,微垂的眼里掠过一抹精光,捏着酒壶盖的手似乎微微一动,旁人未觉。 道了谢,阿不新奇的端着酒杯看着里面泛着淡淡绿色的酒液,凑着鼻子微微一闻。 “是葡萄么!” “你鼻子倒是灵。” 阿不嘿嘿一笑,“傍上你这么个土豪朋友真是有口福。” 她感慨,这时代葡萄是番邦之物,运到这里极是难得,可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钟家生意遍布天下,果然不似外人见到的那般简单。 “快尝尝吧,虽说跟你之前说的紫色葡萄酒有所差别,也是另有风味。” 素素执着酒杯笑看对面女子,抬手就要饮。 “哎呀,吱吱你做什么?” 小蛮一声惊呼,吱吱白白的身影一闪窜至素素手上,酒洒了出去。 “吱吱吱吱。” 素素先是一愣,也不恼,随后一笑,“原是你也要饮啊?” “吱吱。” 松鼠点点头。 “给它也斟上一杯。” 婢子取了酒壶走近,却被阿不接过,心中一惊,语气有些急迫,“姑娘,让奴婢来吧。” “不妨事不妨事。” 阿不以为是她抢了她活,摆摆手笑嘻嘻道:“我好歹也在你小姐府上白吃了一阵子,让我干干活抵抵资。” “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呢!” 小蛮一听,马上打趣。 阿不也不在意,坐于桌旁将自己的酒杯先递给了语素,斟了杯给吱吱,又自己重新斟了一杯。 没见到那个婢子已经退在一旁脸色大白的样子,冲着语素说道: “这杯一为吱吱赔罪,二嘛,为我们友情。” 语素看着浅笑的女子,眼中涌动似有水光,将酒杯与她的轻轻一碰,“干了。” “吱吱。”某鼠捧着酒杯也是往前一递。 “知道啦,还有你呢。” 二人对视一笑,与吱吱一碰杯,二人一鼠仰头而饮。 ------------ 第三十六章 误中媚毒(二) “三弟,说起来,好久没与你这样一同上街了呢。” 凤无缺微微撇头看着身旁的这个三弟,曾几何时,他们还是一群只知玩耍的孩童。 凤珏一听也是微微笑了,狭长的眸幽幽深邃,话中也似有感慨。 “皇兄年少就喜欢独自待着看书,哪像我与四弟,天天上树揭瓦,可没少挨了父皇的骂。” 凤无缺也甚是感慨的拍拍他肩,随即看向前方似在回忆,“那时候我也羡慕你们,只是毕竟比你们年长些,若还同你们一起胡闹只怕太傅也要拿戒尺教训我了。” 兄弟二人都是便服,一路笑谈,气质皆是不凡,引得路人纷纷多看了几眼。 忽的对面急急忙忙冲过来一个人,不小心撞了凤珏的肩。 “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道歉着跑着,似有急事。 凤珏本不在意,手不经意拂过腰间,却是一惊,猛地回身冲那人大叫,“站住!” 哪知那人惊了似的跑的更快。 “怎的了?” “我的玉佩不见了,定是刚刚那人!” 凤无缺眼中有着急色,他自是知道那玉佩是已故淑妃留给他的遗物,对他意义非凡,不多废话,二人赶紧追去,却见那小偷躲进了钟府。 “通知这里的知府先把这里围起来,他逃不掉的。” 风无缺知他心里着急,马上吩咐小厮去请知府。 而他却不知,在他转身的间刻,他的三弟瞧着偌大钟府微微勾了唇。 与此同时,不知外面变动的钟府上下却急的一团乱。 就在刚刚,语素喝了酒之后没一会就出现了异样,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很快便神志不清,若不是阿不她们使劲拉着,估计连身上的衣服就要被她自己扯了差不多了。 众人无奈,只得绑了她在床上,找来大夫一问,却是一惊,竟是中了媚药。 那药说是凶猛的狠,可更让人急的是居然还没有解药,唯一的方法只能是与男子行房。 语素一个未出嫁的小姐哪里能受这样的屈辱,可是不这样她马上又会暴血而死,小蛮早已急出眼泪,钟老负手在院里急的来回走。 “钟老伯,你们看着素素,我有办法。” “姑娘莫开玩笑了,此毒无药可解——” “若是漱涟王府的一心大夫呢?也不行?” “这——”大夫脸上明显很是吃惊,看着阿不有着不敢置信,“若是他的话,或许能有一救。可素来传闻他是见死不救的鬼医啊。” “这些你不必管。” 阿不一听一心能救微微放了心。 钟老本是沉着的心一听能救又燃起几分希望。 “阿不,那可是漱涟王的人,你——” “说来话长,等救了素素再说。” 打定主意,就要往漱涟王府去。 脚还没踏出去,又有下人惊叫着跑来。 “老爷,不好了老爷,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说是小偷偷了三皇子的玉佩躲进府里了,所有人都不出去,太子、三皇子、知府都在前厅候着呢。” 钟老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是微微一惊,就赶紧领了众人前去见驾。 “大胆刁民,见着当朝太子和三殿下居然不下跪。” 知府见阿不一个人赤剌剌站在一群跪着的人里,怒指着瞪眼一喝。 “放肆,我乃圣上钦定漱涟王妃,你一个小小的知府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阿不本就急着出去,被这样一阻挠本就有气,这一喝下带着威严竟生生将那知府吓的一愣。 这一喝,可不止叫傻了那个知府,连钟厚德小蛮一干钟府的人也是一惊,小蛮本想扯她下跪的手停在那里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凤珏皱眉看着那柳眉倒竖的女子,眼里的讶异一闪而逝,怎么是她在这里? 凤无缺也是被那一喝将注意重新移到她身上,却是惊叫出声,“四弟妹,你怎的在这儿?” 凤无缺的一声四弟妹显然坐实了阿不的身份,虽说她与四弟还没成亲,可圣口早已落下,四弟连王妃玉碟也早早要了去,他这样称呼倒是无可厚非。 钟府的人早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那站着的女子了。 阿不心中绷着的石头落地,想起凤珏上次在伊人楼翻脸不认人的事还心有余悸,这个太子倒是个坦荡荡的人。 “太子,此事说来话长,我有急事要回王府,可否叫这些人让让?” “这——”他有些为难的看向凤珏。 凤珏不说话,倒是旁边的知府小心的开口,“太子,那偷玉佩的毛贼还没找到,说不定他还有同伙,冒然放人怕、怕是不妥。” “你的意思就是说本王妃闲着没事叫人偷三皇子的玉佩咯!” 阿不端出王妃的架子,一声冷笑笑的那知府一颤。 “下官不敢。” 知府吓得连连拱手后退,额头已有薄汗渗出,谁人不知喜怒无常的漱涟王是个狠角色,若是他惹的他的王妃不快,在他面前一告,他丢了乌纱事小,怕是连小命也要交代了。 正僵持间,又是突兀的一声—— “若我来做这个担保,知府大人看可行不可行?” 众人寻眸望去,门口又是踏进一人,依旧是一件淡雅素衣,手中一纸折扇,容如月,气如莲,嘴角噙着笑,淡淡看向这里。 “柳相!” “见过太子、三皇子。” 柳梦留行了礼,却是直接看向知府,似乎在等着他答案。 就连柳相都是这王妃的靠山,那知府哪里还敢阻拦,连连点头退至一旁,身体有些颤抖。今天怎么竟跟一些惹不起的大人物招上了?心里哀叹不已。 阿不朝柳梦留微微一点头,却是对凤珏道:“三皇子,钟家小姐是我好友,你既是追寻偷窃者,还请不要为难钟家的人。” 到底,她是不放心凤珏的为人。 凤珏见女子直直看向她,眼里不遑多让的坚决,幽深的眸定定打量了会,随后蓦地一笑,“这是自然。” 得到他的肯定,知道在众人面前他耍不了什么花样,再不敢停留,急急往王府跑去。 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情绪,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素素有事。 ------------ 第三十七章 鬼医一心 阿不喘着粗气跑进王府时禧欢平安正在棋盘上杀的你死我活。 见女子气息不稳直接掠过他们大叫着一心时,对视一眼,赶紧撒了棋子追上拦着。 “阿不你怎么来了?” “一心呢,赶紧叫他出来呀!” 她拽着平安的手劲很大,眼中赤红。 知她肯定有要救命的事急找一心,连忙开口,“莫急莫急,一心就在房里呆着呢,是谁出事了?” 说着急急往她身上打量去。 “不是我不是我,”阿不急的跺脚,撇开那二人,边跑边扯着喉咙大叫,“一心,你快出来!一心!” “你鬼吼鬼叫的叫我作甚?” 见到那头戴四角方巾书生打扮的冷面男子定定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实在算不上友善,可阿不犹如看到救星般,不管不顾的伸手就要抓他。 一心眸底一冷,微一侧身避开了她。 这才想起来他不喜人触碰,阿不不敢再近,只是哀求的看着他,“一心,求求你跟我到钟府走一趟,再迟就来不及了。” “救人?” “是是是。”她头点如捣蒜。 “不救。” 阿不脸色煞白,不敢置信的倒退一步,禧欢平安连忙扶着她。 “阿不,你别怪一心,他有他的规矩——” “规矩?规矩比人命还重要?”阿不愣愣看着禧欢,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此刻居然是站在一心那边。 女子失望的眸让禧欢别了头,底气有些不足,“你应该知道一心素有鬼医之名,他若愿意,那人一脚踏进鬼门关了也能给拽回来,但他、他若不愿——” “他若不愿,就是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上一眼,是么?” 阿不冷冷勾起唇,站直身推开了他们,心中死灰一片,她竟妄想着他能看在他们相识多日的交情上出手一帮,呵呵,真是讽刺。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许是阿不脸上的嘲讽看得人心惊,平安皱着眉看向那不为所动的男子。 “一心,阿不不是旁人,你能不能破例帮一次?” “就是就是,”禧欢也赶紧搭腔,“阿不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不算外人,不算外人啊。” 阿不眼中又燃起希冀,可终是在看见那男子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自顾转身离去时变得黯淡无光。 “一心!” 一心听得身后那声铮铮厉喝一响时,心中冷嗤,怎的,难道想要以王妃的身份来压他? 转过身,素来冰冷的面上此时隐隐带了丝轻嘲。 可马上的,他脸上出现了裂缝,冷漠不再,怔住的不止他,连她身边的平安禧欢也是难掩震惊的瞪大了眸。 面前的女子,终是缓缓矮下了身,“噗通”一声,直直朝他跪了下去。 一心虽有对她不满,可到底是不敢承受她这一跪的,当即退开一步避开。 “你!” “阿不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阿不甩开禧欢他们相扶的手,只是看着前面的男子。 她虽跪着,身却挺着笔直,眼里透着坚决,里面看不出丝毫屈辱。 “一心,求你。” 随即她就不说话,那种坚决,好像他不答应她就会在这里长跪不起。 一心有些说不出话,眼往远处一瞥,心中陡然一惊,却是连忙躬身垂首一退。 禧欢平安也早已恭退一旁。 “爷。” 那一个字似是带着巨大劲道一下撞击她心上,袖中的拳猛的握紧,脸更白了一分,怔怔抬头。 依旧是他爱极的红衣,妖冶张扬,如刀刻的脸棱角分明,只是此刻却带了凌厉,不看她,自顾从她面前走过,她只觉眼前一红,脸上扫过一阵冷风,他已走远。 那一刻,她有些胆寒。 直至凤无聂的身影不见了,一心抬眸看那仍跪着的女子,眼里水色幽幽不知想些什么,嘴上也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了。 “你要求的不是我。” 阿不猛地回神,见他确实是朝着自己说话,立马明白过来,提起裙摆追上去。 凤无聂的房间,死一般的沉寂,阿不小心打量着半靠在窗边小榻上支着头闭目养神的男子,这样的凤无聂,她是怕的。 他不说话,她心里急的不行。 犹豫了会,还是她出声打破沉默。 “对不起。” 她知道他此刻确实是气着了,不管怎样,先认错总没错。 见他眉眼都不曾抬,紧了紧手,小心挪到他身旁蹲下,见他呼吸浅浅,知道他没睡,壮着胆伸手轻轻扯了扯他衣袖。 “我是真心道歉的,也是真的知错了,不要气了好不好?” 她好声好气,他还是不理,阿不真的着急了,一把抱住了他一个劲晃,“你若气我恼我只管骂我打我,就是别不理我啊,凤姐。” 她是真紧张了,那声凤姐才会脱口而出。 凤无聂被晃的厉害,张开眼,一双潋滟眸子就那样直直对上了被他抬着下巴的她。 摩挲了片刻,然后一笑,逼近至她鼻尖,气息拂在她脸上、唇上。 “我倒不知你的膝盖竟是如此廉价,是不是哪天你也能来跪跪我?恩?”他尾声一扬,隐隐带着危险。 阿不一怔,随即下巴一疼,她皱眉想要脱离他禁锢的手,几番挣脱不了,垂了眸弱弱道:“我不是男子,膝下没黄金。” “堂堂漱涟王妃的膝盖岂止千金,还是,”他迫她视他,“你不愿?” 她想说没有,可睿智如他又怎么辨不出她的假话,想着自己一路过来的辛酸,想着自己的自以为是与无用,眼中一涩,羽睫轻颤,落下一行清泪。 凤无聂眸色忽的深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 手接过那一滴热泪,似乎连他的心也跟着被一烫,竟想将那滴泪珍藏起来。 然后她略带哽咽的话响起—— “我很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可是——”她伸出自己的手,“这双手什么也做不了,除了闯祸。除了……” 她抬眼看他,眼里依旧蓄着泪,“除了找你凤无聂善后。可是,你又凭什么帮我?” 她惨淡一笑,眼中又是一热,泪水夺眶。 最近,她还真是爱哭了许多。她无奈暗叹。 忽的眼睑上一阵湿热,她身子微微一震,没有躲开,轻颤着眼,任他欺身一路吻下。 她的眼,她的泪,被他吻过,她心中恍惚,那一刻,她几乎就要觉得她是被他珍视着的珍宝。 无关欲。 她的反应让他满意,身往后一靠的同时揽着她背一带,将她按在怀中,轻轻拍抚着。 感受到她微僵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难得见她这般安静柔顺的样子,凤无聂无声提了唇。 “你只要记着,纵使天塌下来,只能找我来给你收拾就行。” 他声音仍旧淡淡,却弥漫着一股连他都不曾察觉的宠溺。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以后也只准在我面前掉眼泪,真是丑死人。” 与其说是嫌恶,倒不如是霸道,还有一丝连他都说不出的莫名情绪。 阿不没有反驳,将脸埋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跳动,闷闷应了声。 素素有救了,心中石头陡然落地,同时又丝丝脉脉的涌上一些道不清的情愫,竟似甜蜜似温暖? 这感觉来的突然,她心中微惊,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疑惑抬眸看着他,看着他依旧俊美的脸上已是柔和下来,不觉又是一痴。 凤无聂,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 第三十八章 宠她至斯 “爷,一心让我问你他什么时候出发?” 禧欢大大咧咧的进屋,一看榻上纠缠着的两人,一愣,随即急急挡住了眼,“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如此说着,脚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从手指缝中偷看的欢。 阿不纵使脸皮再厚此刻也羞成了大红脸,本来就没什么被他一说还真有了什么似的,闷闷将脸埋在凤无聂怀里死都不外露一分。 倒是凤无聂神情自在从容,姿势从他进来就没变过,轻抚着女子的头,似是爱极了那一手的青丝。 他这样坦荡,反而弄得禧欢有些臊臊,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很。 “备马车。” “哎。” 禧欢得了令应一声飞快跑下去了,生怕下一刻就遭到什么打击报复似的。 阿不这才舍得从他怀中爬起,看着他眼里有着不解。 “我陪你一起。” 没有忽略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冽,阿不心中微惊,难道他知道什么? “边走边说。” 她点点头,他笑着牵了她的手出去,无视路上一干人暧昧的眼神,大门口,一心已经在等着了。 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一心眸中不知闪过是何神色,等他们上了马车,自己也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出发了。 钟府 凤珏看着知府在那盘查钟府的人,取了茶自顾喝着,百无聊赖。 从他看见阿不站在她面前开始他就知道,今天的计划失败了。只是可惜,本想和太子一同见证坐实她失德失贞的罪名,没想到却有了这样变故。 那酒本无毒,药藏在盖子里,按理说她必中招无疑,怎的就换成了别人? 思及此,心中涌起不甘,抬眸看了眼对面也是坐着喝茶的柳梦留,幽光一闪,这人一而再再而三与他作对,也是留不得。 正思忖间,外人小厮喘着粗气跑进,结结巴巴像是吓得不轻。 “老爷,漱、漱漱涟王来了!” “什么?!” 钟厚德再也保持不住镇定惊的一跃而起。比起这些太子宰相的,那传闻中神鬼莫测的漱涟王才是黛国无不惧之敬之的大人物。 那个阿不,那个阿不,居然把漱涟王都拉来了?她她她,真是漱涟王妃?! 闻言,在座的凤无缺等人也是微微诧异,他竟宠她到如斯地步? 钟老这才反应过来,急的一拍脑门,“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去迎着啊!” “不用了。” 轻轻一句飘来,众人皆望去。 那头,凤无聂一身妖冶红衣,绝世之姿,祸水之颜,独揽着怀中女子,那般轻狂傲世,世上除了他再寻不出他人。 随着他拥着女子款款步来,皆不是跪了一地的人。 “参见漱涟王,王妃。” 他也不急着叫人起来,却是先对身后人道:“一心,救人要紧。” “是。” 钟厚德感激的看了阿不一眼,也不起身,赶紧命人领了一心过去。 待到凤无聂发了话众人又战战兢兢起了身。 他看向这里,似乎才看见坐上的人,蓦地勾唇,“太子,没想到你也在这,你与阿不倒是有缘呢。” 说着,眼却一瞥,移到了柳梦留的身上。 阿不心中一紧,突地想起那晚跟他吵架的事,有些心虚,暗中扯扯他,见他看过来,立马露出讨好的笑。 也知道她心中想什么,暗哼一声,他有的是时间跟她算账。 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却另是一副场景。 凤无缺笑着打趣道:“四弟,你对弟妹可是着紧的很呐,什么时候定了日子好叫皇兄喝上一杯弟媳妇茶啊。” 柳梦留品茶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他这样一说,气氛才开始缓和开来。 “快了,明日便领她进宫见见父皇母妃,太子和三皇兄可要备着红包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阿不心里挂念着素素,更不想面对凤珏那满是算计的眼,扯扯他,“我想去看看素素。” 他摸摸她的头,“去吧,有什么情况唤我一声,我在这里等你。” 心中一暖,知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份上已极是难得,她感激的点点头,回身唤了钟老一同退了下去。 凤珏看着凤无聂盯着那抹身影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勾唇一笑,“四弟对阿不可当真在意的很。” “不看着点,跟别人跑了怎么办,你说呢,柳相?” 那道敌意似有若无,柳梦留放下茶杯,面色坦荡的对他一笑,“王爷说笑了。” 凤无聂不置可否的挽唇,支了头懒懒道:“不是抓贼么,若寻不到三皇子的玉佩你提头来见。” 云淡风轻的落下一句,那知府吓得腿一软,心知那是王爷存了故意,却有苦难言,只得认命盘查起来。 凤无缺微微皱了眉,似是对自家四弟转眼生杀予夺的话有些不喜,见凤珏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只得微叹一口气不再做声。 里头,阿不急急忙忙赶到里面,见笑笑也候在门外。 “笑笑,你怎的在这儿?” “我见你迟迟没回来就来看看,没想到竟出了这事。” 笑笑脸上有着凝重,自从上次擂台后,他也不知怎的总对这再没见一面的钟小姐心有愧疚。到底,他也伤了她。 “他在外面?” 阿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点点头,继而不安的看向紧闭的门,“素素怎么样?” “一心还在诊治。” 正说着,门倏地打开,一心脸上也微微带了凝重,看向焦急望着他的一干人。 他看向她。 “要解毒,只能换血。” 阿不一惊,有些明白过来,毒入血液,以新血换出旧血的确是可行的办法,一心,果然是个奇才。 “用我的吧。” “不行。” 阿不沉声打断笑笑的话,脸上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决,“你的血型不一定和素素的相符,若强行输血,万一血型排斥,那时素素必死无疑。” 虽听不懂她口中说的血型是怎么回事,可隐约的,她的话让人信服。 不理会众人惊愕看着她的眸,她定定看向一心,“你能不能保证输血过程中避免素素的伤口受到感染?” 她果然懂。 一心打量着神情凝肃的她,收下心中的诧异,点点头,“我尽量一试。” 虽心知伤口感染在古代甚难做到,但他的话,她信。 蓦地转身,看向一脸焦急的钟老,“钟老伯,亲子间的血液不会排斥,素素的血,只能由你来换。” “别说血,就是老夫的命,只要能救素儿,你们只管拿去。” 阿不心下动容,冲一心点点头,他意会,领了钟老进屋。 “小蛮,你命人去烧热水熬鸡汤,素素只能由你一人照顾,记住,碰她之前,必须带口罩用食盐加醋洗手。” “知道了。” 被阿不这一刻散发出来的魄力一惊,小蛮点点头连忙去准备了。 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钟府的一干人各自准备,笑三生有些恍惚,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的沉稳与果断让他忽的觉得她变得好遥远,遥远的他有些触及不到。 “不要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放心,她会没事的。” 见笑笑有些心不在焉的,阿不以为他在担心,拍拍他的肩,安慰着,眼里的那抹光,坚定的亮人。 “阿不。” “恩?”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凤无聂是真心想娶你的?” 这样一个发光的女子,怎么会让人舍得放手? 阿不一愣,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是知道素素有救了心微微放了些,话也稍稍轻松起来,“有什么关系,不是你说的,处着处着说不定就处出感情了呢?” 哪知他眉头一蹙,不似平常玩笑,“你不是说不愿牺牲婚姻?” 阿不也敛了笑,踱至石桌旁坐下,把玩着杯子。 他看着她,两人都不说话。 良久。 她道:“你知道的吧,我还是去求他了,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是我的依靠。” 她抬眸看他,继续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护着我纵着我这是事实,对他,我确实是依赖且感激的。” “可就是不爱。” 他一句打断她。 阿不眉宇微微拧紧,不知道自己在听到他后面那两个字时心里一闪而逝的不快是为哪般。 “笑笑,你不明白。从我与他相遇的那一刻起,凤无聂这三个字就注定要在我生命里纠缠一辈子了。” 虽然不爱,虽然不爱…… 笑三生看着眼前的女子,深知她执拗的性子,眼梢瞥见拐角回廊处出现的红色身影,眸中一凛,勾了唇,已是一副无赖相。 “堂堂的黛国战神,百姓的漱涟王,在此听墙角怕是不妥吧?” 阿不急转身,略有担忧的看向缓缓而来的男子,刚刚的话他不知是听了多少,可别又惹到了他。凤无聂眼角带笑,旁若无人的搂过阿不的腰,以一副绝对占有的姿态睥着笑三生,表情无所谓中又带了丝丝挑衅,“本王光明正大的来,怎的算是偷听,倒是你,就如本王王妃说的那般,我们之间的感情岂是你一个外人理解的。” 说完嘴凑向她耳边,像是情侣间的亲密呢喃,“你刚刚说的话,我听了很开心。” 湿润的气息释放在她的耳廓,他温热的唇时而擦过她的耳珠,引起她一阵轻颤,他眸色深了深,挽起笑。 阿不巴巴干笑了几声,微微将头撇开了些许,“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呵呵——” ------------ 第三十九章 重回王府 “太子他们还在外面?” “走了。” 他答得漫不经心,取过她胸前的一绺青丝于手中把玩,似乎又长了一些。 阿不一时对他这样的亲昵有些不适应,却也不敢抗拒的太明显,只得借话题转移注意力。 “那小偷抓到了?” 他眼中凝着一抹深寒的戾气,不经意笑道:“结果虽不如人意,戏还是要演完的。” 阿不嘴角微沉,想起在马车上他对她说的话,又将那时她站到凤珏面前他眼里闪过的诧异联系起来,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难怪素素前头中毒他后头就围了钟府,难怪他见到她是那样诧异,一切巧合,分明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一开始,他就是打的她的主意,素素,是被她所累的。 “凤!珏!”她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这两个字。这个仇,她记下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半晌,却不见对方有动静,她奇怪,抬头,却见他盯着她。 “怎么了?” 他抬手将她皱着的眉头抚平,见女子呆呆看他的样子,蓦地一笑,“他自是要做好承担的后果。” 云淡风轻的话透着明显的狠戾,阿不此刻却没有任何恻隐,原来,她也可以是一个狠心的人。 听着有人轻咳一声,她转头过去,见笑笑环着胸打量着他们,才反应过来她和凤无聂就保持着亲密的姿势旁若无人的谈了好一阵。 脸一红,赶紧从他怀中退出,刚好素素的房门打开,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又聚在那里。 “如何?” 一心脸上并无多少疲态,却是朝凤无聂行了礼道了声“无碍了”。 重石骤然落地,众人脸上有着如释重负。 “接下来悉心照顾便好,钟老爷和钟小姐皆是失血过多,命人多备些补血之物就好。” 阿不点点头,这些她都已经叫人备下,走到一心面前,郑重道了声,“多谢。” 一心视线从她身后的男子移过,淡淡道:“受人所托而已。” 一如之前的冷淡。 越过她朝凤无聂拱手道:“爷,若无事一心先退下了。” 凤无聂点点头,自顾走过揽着阿不的肩,“既是无事了,我们也走吧。” 心知从她出口要他相帮开始就免不了这个结果,明白局势后也不再排斥,若想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只能借助凤无聂的势力。 见小蛮呆呆的看着她,视线在她与身旁的男子来来回回欲言又止的样子,阿不一笑,一手弹在她脑门上。 “哎呀,你个骗——”她捂着脑门,却倏地将话匣一截,不敢再说下去。 以前是不知她的身份,如今那被传得亦神亦魔的漱涟王就站在她边上,那般的气势迫的她心肝颤颤的,哪里还敢像以前那般口无遮拦。 阿不拍拍她的肩,言语中带着歉意,“我不是故意相瞒的,只是毕竟还没过门么我脸皮也不能厚成那样不是?” “你脸皮不一直挺厚的,在这里蹭吃蹭喝也看你自在的很。” 小蛮小声嘀咕,听到有人轻笑,抬眸见那王爷挑高一只眉看过来又是一颤,赶紧捂了嘴。哎呀嘴一快又说漏了,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会不会被事后暗杀? 阿不讪讪笑笑,眼往素素房里瞥了下,开始嘱咐起来,“我不便进去了,素素就让你照顾着了,前三天都是关键期,可能会发烧,你要密切关注着,有情况,你立马遣人到王府知会一声。钟老伯年纪大了,又失血过多,府中的事你先让管家理着。” 见她是真心在意钟家,小蛮心中感动,也不跟她抬杠,一一应了。 “至于我的事么,”阿不抓抓头,“等素素醒了你再慢慢跟她讲明,可不准说我坏话啊!” 小蛮那张嘴她真有些不放心,万一素素不原谅她她找谁哭去? 见交代的差不多了,一帮人在钟府人的相送下出了府。 “你跟来做什么?” “哎呀,我好歹照顾了她不少日子,去你的王府小住几天总是不碍事的吧,快走快走,待会赶不上吃晚饭了。” 见着笑三生自来熟似的跃上了一心的马车,凤无聂眼中凝着寒光,阿不赶紧拉了他上车,见他还是黑着一张脸,殷勤的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的。 “我确实承了他不少照顾,反正你家那么大,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事是不?” 她陪着笑,生怕他一个不悦不答应。 享受着服务的某人惬意的眯着眼,手一伸,立马一杯茶放于掌中。 睁眼,她正眨巴着眼满是期待的瞧着自己,眸闪了下,大手一捞,将她箍在怀中,饮了茶将杯放下,下巴抵在她额前,把玩着她的发丝,然后很是随意的来了一句。 “罢了,你是王府的女主人,你爱怎么就怎么。” 阿不一滞,乖乖窝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马车平稳的驶着,偶尔听见外面市集上人的吆喝声,车内却是难得的安静。 手抚上胸膛,那股奇怪的感觉又丝丝脉脉的流淌出来,她觉得凤无聂对她的态度很奇怪,以前他虽也纵着她,可总免不了一番打击埋汰,像现在两人能好好说着话还不打起来,不仅如此居然还如此亲密的抱在一起,这场景她光想想都觉得诡异。有外人在她还能理解成他在做戏可这里人都没有他演给谁看? 阿不敛了眉沉思着,这样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微微抬了头看去,他刚刚饮了茶的唇泛着微微水色,霏艳欲滴,两片薄唇微微抿着,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阿不眼睛越看越直,倏地脸上一烫,竟是想起被他强吻的那夜。 被自己惊得一颤,急忙伸手掀开车帘一角让冷风透进来一些,才发现天已经暗了。 “怎么了?” “有点热,对,有点热。” 她的忸怩被他看在眼里,一抹戏谑闪过,也不点破。 阿不被那双洞悉的眸看的全身发麻,索性一闭眼,躺尸,不想这一阖眼,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怀中传来均匀呼吸声,凤无聂低头视去,却是一笑,不自觉的抚上女子的睡脸,小心的将她额前碎发捋至耳边,看着她的眼中透着几许深思。 这些日子,她怕也是累坏了。 怀中女子呢喃了声,又像猫一样寻了个安稳的姿势沉沉睡去,他嘴角拉大,眼中泛开柔意,极浅极浅。 当笑三生看着凤无聂抱着怀中熟睡女子一路进王府时,他与王府出来迎接的所有人一样吃惊,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众人安静转而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嘴角自然流露的那一抹笑,笑三生眸光深暗,也不知想些什么。 一撇头,看见身旁的一心大夫也是看着他们一脸沉思的样子。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开心啊。”他走近,抬手就要往他肩上搭去。 手中的一根银针蓦地一亮,笑三生悻悻收了停在半空的手。见那冷面大夫走远了才哼了声自己寻了客房而去。 一夜,静悄悄的过去。 当阿不被空空的肚子叫醒时,一睁眼就是落月不怀好意的打量。 “好落月,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了就是,这样看着我慎得慌。” 看着镜子中一会瞅瞅自己嘻嘻笑着一会给自己梳头的姑娘,阿不只觉头皮发麻。 “今天可是大日子,说不定回来我就要改口叫你王妃了呢。” 说着,手在她头上灵活一翻,取过一根六镂空叶红果簪斜插固定,点点头将镜前女子拉起身伺候穿衣。 “你不要搞的太高调了,喧宾夺主了可不好。” 阿不恍然,今天是要跟凤无聂进宫的。正说着就见她取了一件大红的衣服过来,阿不眉头抽搐。 “这太艳了吧……” “不艳不艳。”生怕女子会反抗似的急急伺候她穿上,又从婢子手中接过金色外套。 穿戴完毕,她摸着下巴围着阿不连连赞叹,“看你今天不勾了爷的魂。” 看着镜中的人,阿不有一瞬的迷惘,里面的女子真是自己? 斜斜的发髻简单大方,仅一根金簪点缀,于青丝中灼人眼球。衣与钗饰相得映彰,一身大红鲜衣被一掌宽的红底绣花腰封紧身而缠,犹显得腰肢纤不一握,暗金纹的交领衣缘滚边,隐隐透着华贵,大袖对襟凤尾锦罗衫上大幅的百花古文刺绣,大红与金色的搭配竟丝毫不突兀,反显得华丽尊然,当真是衣华如锦人美如玉。 阿不不觉有些痴了。 “落月,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由衷叹叹,眼里的佩服崇拜让落月很是受用。 随即她就推着阿不出去,“爷已经在外头等你了,今天你可得好好表现。” 院门口,凤无聂依旧是一身红衣,不知是不是落月的有意安排,他的红衣亦是绣有暗金云纹的滚边,就连束腰也是闪眼的金色。长身玉立,透出尊贵的同时又散发着让人生畏的霸气,那是独属于他的气度。 一见到阿不出来,他转过头,二人皆是一愣。 这,分明是情侣装。 凤无聂凝着她,眸光深邃中又隐隐带着惊艳,走近,在她愣愣中`将碎发别至她耳后。伸出手,对她露出笑容,“走吧。” 略有犹豫之后,她伸手搭在他掌心,他稳稳握住,牵了她走。 直到马车缓缓驶出了,落月还在那捂着嘴偷笑。 “落月,干的不错。” 禧欢一手搭在她肩上,被她狠狠拍下,她抬着下巴神情满是倨傲。 “这是自然,本姑娘出马,还有战无不胜的道理?” 随即伸了个懒腰,“我要去准备王爷成亲用的东西,你来帮忙。” 禧欢闻言哀嚎了一声,“太早了吧。” “早什么,算起来爷早该娶了阿不过门了,都你们办事不利,拖拖拖。” “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哎,别走,你倒是说清楚啊……” ------------ 第四十章 暗波汹涌 戚皇后,前宰相的独女,孕有大公主与太子,传闻生性温和,颇得人心,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贵妃宛妃,凤无聂的生母,辰国远嫁而来的公主,位仅次皇后。二十一年前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和亲公主一举诞下皇嗣,圣心大悦,从此宠耀无边。 而只比凤无聂早出生半个时辰的凤珏,其母淑妃本也是宠耀后宫的人物,说是生凤珏时难产而死,相比起来,算是后宫里唯一没有母妃助力的皇子了。 还有一位萧婕妤,本是宛妃身边的宫女,因凤帝醉酒宠幸后诞下五公主凤思颖而被正名。许是其母出身低下的缘故,这位公主性子也是像其母般懦懦软弱。 御花园 阿不恶补着进宫前凤无聂给她普及的常识,喝茶的间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座上的人,将其一一对位。 余光瞥到一个恶狠狠的目光,灼灼的钉在她身上。 阿不微惊,这才刚坐下,就先惹上仇家了?端着茶杯似是不经意视去,却是一怔,那个刁蛮郡主也来了? “就算见到未来公婆,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以后机会多着是呢。” 说着,在众人或惊或羡的目光中,他抬手轻轻抿开了残留在她唇边的茶渣,虽说打趣的语气,却任谁也看得出漱涟王对这位自己亲选王妃的宠爱。 阿不怔忪的间档,他已将手放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紧了紧。 “哈哈,老四,说你宝贝媳妇,你还当真一刻都不闲下。” 凤凌霄端坐正上位置,本啖着茶,见这一幕忍不住打趣。 他这一笑,便立刻引起周围人的轻笑,只是碍于漱涟王的面子不敢太大声。 阿不立马回神,脸一红,低下头看着一幅忸怩的样子。 心里警告自己少说话就好。这也是他之前提醒过她的。 凤无聂邪邪勾起唇,也不开口解释,一幅乐于坐实他们所想的样子。 “皇上,你当人家姑娘都像咱家老四这般厚脸厚皮么,这儿媳妇我可喜欢的很你可别把人家说跑了。” 能说出这番话的除了宠妃宛妃再不做他想,突然好奇能生出凤无聂这般妖孽男子的是怎样一位女子,声音听着很是娇丽,阿不抬眸,眼中已经满是惊艳。 一身淡黄宫衣,头戴七尾侧凤簪钗,华贵非常。虽说已过了女子最好的年华,可是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几乎还是年轻时貌美的容颜,眉目流转间自然散发的丝丝妩媚叫人心醉,偏偏那一叫又带着小女儿家的纯然小性,成熟娇憨间转变的自然又不露痕迹,难怪皇帝老伯能宠她这么多年。 正感慨着心中又升起了另一个疑惑,她怎么感觉这个未来婆婆好像跟凤无聂并不怎么相像?不过转瞬一想又释然,基因这东西谁说的准呢。 果然,凤帝听了没有丝毫不悦,点了下她的鼻尖,“都是做婆婆的人了,还是这番心性,倒是叫小辈们笑话。” 宛妃眉眼含羞,娇嗔道:“姐姐,你看皇上就知道打趣我。” “皇上,漱涟王年过二十才定了这婚事,妹妹这是高兴呢。” “姐姐真是知妹妹心底,看着大公主与太子各自儿女成群,妹妹盼老四家的孙子可是巴巴的盼了好几年呢。” 一袭明黄凤服的戚皇后闻言一笑,想起那两个让人头疼的外孙、孙女儿,脸上浮现慈爱。头上的凤冠昭示她高贵的身份,言笑间雍容大气就凸显出来,她保养得很好,瓜子窄脸,柳眉杏眼,眉眼间烟熏薄笼的书卷气,倒是与太子有些相似。 或许风无缺的那一身温润气质就是来自这位慈眉善目的国母呢。阿不暗想。 “皇上,听说阿不姐姐写的一手好字,嫣儿心向往之,不知今日能否求得姐姐的一副墨宝供自己瞻仰呢?” 阿不眉头一紧,对那“姐姐”两字很是感冒,随即面色正常看着那倨傲瞧着自己的女子,盈盈而笑,心中却是知道今日跑不掉了。 “你这丫头,你想要你姐姐的墨宝还怕以后没机会吗?” 宛妃嗔怪的看了宓嫣一眼,目光幽幽的在阿不身上一顿,说的话更让阿不一头雾水。 “你阿不姐姐才没你这么不懂事。” 宓嫣嘻嘻一笑,走至宛妃跟前晃着她的手,“娘娘偏心,不宠嫣儿了。” 说着,得意的冲座下的阿不扬扬眉,眉宇间满是炫耀。 看来宛妃宠爱宓嫣郡主并不是传闻,阿不敛了敛神,强压下宛妃句句意有所指的话带来的不适,侧头看身旁的男子,他依旧是笑着,却分明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阿不一窒,他,是在针对宛妃?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偏头对上她的,唇角上扬了一分,眸光深弥然已没有刚刚慑人的冷冽。 “不必勉强,一切有我。” 心中一动,所有的不安被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散无影。 她点点头,反手握紧了他。 凤无聂有感于她对他的依赖,看着她的眸深了几分。 “老四,不是叫你媳妇写几个字也舍不得吧?” 凤凌霄自是将下面二人举动看在眼底,想起围场他连话都不舍得让她说一句便好笑,“你这混小子,哪有你这样护着媳妇儿的!” 左手座上的凤无缺听阿不会写一手好字时便心痒难耐,他自小对这些痴迷哪里肯放过这次机会,“四弟,你若不让阿不留下个整句半字的,别说父皇,皇兄也不依。” 阿不自知再不开腔就是不识抬举了,缓缓环过周围打量的眼,神情坦然,也不忸怩,笑道:“既是如此,阿不献丑了。” 在座有不少人是初见阿不,本来见她不支一声头也不抬就以为只是个躲在漱涟王身后的温雅女子,不想这一开声,言语不似一般女子娇弱,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竟显出一丝豪情大气,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心下皆暗赞,果然是漱涟王看上的人。 走至备好文房四宝的大桌前,手指从一排种类各异的毛笔上轻划过,“不知郡主要阿不写什么?”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便能写什么?” “尽力一试。” 阿不神情轻松,取过一只狼毫,轻捻着笔尖,似是等着宓嫣发话。 “家父虽去的早,可听圣上说也是一名坦坦荡荡的大将,过几日便是家父忌日,不知道阿不姐姐能否写一些彰显他生平赫赫战功的祭文留存后世?” 阿不思绪转过一圈,已胸有成竹,点点头,捏袖将笔蘸过墨,抬手就要落下之际—— “哎呀不好不好,姐姐与四哥哥大婚在即,嫣儿岂能坏了彩头。” 她堪堪停住,一滴墨已滴在了白纸上。眉微蹙,却没有发作。 “不如写些喜庆的吧,如此秋高气爽,姐姐便写些赞美我黛国大好河山的诗句可好?” 宓嫣笑的纯然无害,催促着执笔的女子,眼见她就要落笔又是一叫,“别忙别忙,我突然想到我一个好姐妹生辰快到——” “你忒聒噪了。” 不想阿不竟如此不给情面的打断,她一愣,而那冷着面的女子已不理会,只手一挥,只管自己落笔。 众人不敢打扰,皆是凑近了看,一瞅却无不俱惊。 跃然纸上的奔放狂草龙飞凤舞般,看似随心所欲却严密谨然,骨气劲峭,却自有一股超脱潇洒,竟全无女子家的秀丽婉转,若不是早知她是女子,说是出自男子之手也不无人相信,竟还比一般男子更出色、更高远些。 大气,非同一般的大气! 一首水调歌头写毕,搁笔,无视众人震惊的眸,自顾走到那放着当摆设的钢琴面前坐下。 既然要出风头,那就一次性出个够罢。 打开琴盖,朝凤无聂一笑,“唱给你听。” 凤无聂眼中的深幽尽然不见,全是熠亮,走至她身旁,端目细视她。 清扬的曲调在女子手下翩飞,他听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笛,放至唇边,指尖微动,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阿不又惊又喜,抬头对他扬唇一笑,随后唇轻启,便响起她略带低沉沙哑的嗓音——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明明是一样的词,字是刚劲,歌却婉转缠绵,一刚一柔,意外的和谐非常,而创作出这词这曲的人,又该是怎样的一个绝女子? 一曲毕,那些先前曾鄙夷阿不的人皆不是瞪了眸愣愣看着那二人,脸上全是崇拜仰慕。 凤凌霄率先反应过来,连连拍手大赞,眉宇间尽是愉悦,“好、好哇!”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也甚少见到他这般激动神色。 “皇上可满意?”她眨眨眼,面容开始轻松起来。 “岂止是满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他含笑看向阿不,眸中尽是慈爱,“老四竟是捡到宝了。” “没想到这小姑娘默不作声的,一出手便一鸣惊人,真是叫人惊喜。” 戚皇后本也是出自大家,看着阿不的字便知她小小年纪造诣不凡,看着她的眼不免也多了几分惜才之情。 “姐姐说的极是,就连我也是吓了一跳呢。” 宛妃笑答,只是笑未达眼底。见在旁的宓嫣一副愤恨不甘的样子走去安慰的拍拍她手,随后拉过她带到众人面前,却不看阿不直直对凤帝道:“阿不如此才情,又年长嫣儿许多,以后与她定能相处融洽,嫣儿,你以后可要好好跟你姐姐学学。” 她特意将姐姐二字着重,看向她的眼神再不是先前的和善,阿不若再听不出就是傻了。 她沉眸,果见宓嫣红着脸满是小女儿娇羞的看了凤无聂一眼,点点头,“嫣儿知道。” ------------ 第四十一章 急转直下 阿不心下冷嗤,哪有大老婆没过门就急着找小老婆的? 还有什么叫年长很多?她才二十好么?摆在她那里也是花一样的年纪好么?还是很吃香的好么?她还没嫌弃她儿子老呢。 阿不心中堵着难受,却是叫宛妃那些话生生气的,又碍于面上不能发作出来,憋得很是辛苦。 想起这毕竟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现代,看着宓嫣喜不自胜的样子,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悲。 十六岁,正是她抱着薯片看着电视肥皂剧嘻嘻哈哈的年纪。 “在想什么?”他在她耳边低语。 “小孩子家家的,懂屁的爱情,追追明星暗暗恋不挺好?瞎掺和什么?” 她亦低声回道,口气像极了经验老道的前辈,却听见他一个轻笑,顿时反应过来。 转头看去,见他挑了一只眉回望自己,她跟着挑眉,这家伙,分明是等着看好戏。 二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自是落在了众人眼里,宛妃心中不喜,面上却是笑的和蔼。 “阿不啊,你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下来,凤凌霄闻言只是微微皱了眉,嫣儿的心思他也是清楚的,本想着等老四先跟阿不大婚后几个月再提的,哪知被宛如率先抖了出来,老四对阿不的情他今天也是看清了,只怕是空打算盘了。 意下如何?她都先斩后奏外加下马威了还问她意下如何?突然很想朝她竖中指,脸上却是恭恭敬敬的。 “回娘娘,阿不不愿。” 看看看,她又热心肠的主动为他清扫障碍了,多善良的姑娘! 宛妃本来就是象征性的一问,以为她能知晓其中利害顺着杆往下爬还能落得一个知礼懂事的夸赞,哪知她一开口就是来了这样一句,可也很快反应过来,柳眉一蹙,平日里一代宠妃的威严尽显无疑,却是气笑得“哦?”了一声。 “你倒说说,嫣儿哪里不能当一个侧妃之位?” “郡主身份尊贵,哪能屈居在侧妃之位。” 果然,肩上一沉,想也知道是凤无聂那厮将手搭了她肩上,威胁似的轻捏着。瘪瘪嘴,直接无视,她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宓嫣眼中一亮,但到底是不敢在这时候出声的。 “那你的意思是让嫣儿为正你为侧?” 肩头蓦地一痛,阿不瞪了眼妨碍自己的某人,偏生在别人看来他仅仅是亲密的搂着她,都没人管管的么? 不管他,继续道:“非也,民女的意思是郡主值得更好的男子守护。” 话落,她痛的嘶了声,尼玛还虐上瘾了? 宛妃此时也顾不得他俩之间的小打小闹,沉了声道:“你是说老四配不上嫣儿?” “娘娘误会了,感情的世界从来没有配不配之说,只要心有彼此,那就是最好的、唯一的,怎么又能容许旁人插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王爷在阿不心中,就是最好的,相信在王爷眼中,阿不也是这样的存在,是不是王爷?” 他敢说不是试试! 没有忽略她最后有些阴阳怪气的语气,凤无聂目光炯炯锁住她的,见她威胁似的盯着自己,嘴角斜牵起,口气暧昧,“自然是这样的。” “娘娘,既然我们已然将对方认定为生命中最好的存在,试问又怎能分得出丝毫半点的情给郡主,这样对郡主岂不残忍?阿不也相信,日后定会有另一个男子出现,给郡主一份完整唯一的爱。他不需要样样出色,却是于她而言最好的男子。” 大街上,一辆华丽马车缓缓驶着,红为正色,那一对漆红车轮显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再看向马车上挂着的饰物时随即释然,除了凤家老四,谁又会有如此殊荣。 一上马车,某人就原形毕露,软软半瘫在车厢内,一手吃着车中随带的风味小吃,一手懒懒揽过一个抱枕于怀中,似是堵着气故意对对面打量自己的人视而不见,忽的想起什么,冲外扬声,“去钟府。” 车夫马鞭一落,她自是知他听进去了。 他挑了挑眉,却没有制止。 然后便见她拍了拍手去了残渣,将枕头放下躺上去,闭眼假寐。 过了会阿不感觉那股灼人的视线还是不依不挠的钉在自己身上,心中有气,强忍了一会,终是冲他瞪去,口气不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怎的了,不是都如你所愿?”凤无聂不以为意,笑,尽是无所谓。 阿不是最受不得激的,刚刚在宫里忍着已经是极限,出了宫门哪里还管什么礼教尊卑,一把抓着他的领子将其按躺在地而自己翻身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眼里喷着火,恨不得将那笑着的嘴撕个稀巴烂。 “才安静了几天,果然不能对你期望太高。”他枕着双臂,意态闲闲,丝毫没有女上男下的窘迫。 阿不气的只能在鼻子里连连冷哼,咬着牙凑近道:“如我所愿还是如你所愿?你是故意的,对吧?” 隐隐能觉得,宓嫣是宛妃想要安插在王府的棋子,他们母子之间,似乎并不像表面看着那般和谐。所以于宴会上她顶着善妒的名号也要将宓嫣拒绝了,与宛妃之间也势必是撕破脸了,虽不知他何故对自己的亲母这般不待见。 他可以利用她,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拿她的家人作为借口。 “你明知道要做你的正妃,我的出身必将受人非议,我以为你能处理,却万万想不到你却是加以利用大做文章。” 他凤眸终于危险的半眯起,似在重新审视眼前的人。末了,“哦?”了一声,却是笑了,“我也想不到经过这些日子你对我也是愈发了解了?” 说着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拂去。 阿不一把打过,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抬起了些,拽的发白的指节可以预见她此时的愤怒,“无父无母?野合私生?你怎么不让散播谣言的那些人直接说我是杂种来的干脆?” 回想起宴上宓嫣气急败坏指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时,天知道她多想一刀劈了她,天知道她看见身旁的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幽深是多么震惊。 她逼自己不信,可眼见宛妃也加入其中质疑她的身世时他才出口喝止,嘴角,分明是得逞的快意。 这幕后的始作俑者,竟是你,凤无聂! 非卿不娶,一言定局。看似情深,她只觉心寒。 他星眸中在她说到杂种两字时急闪过一抹嗜血寒光,看着她的眸冷冽深弥,还夹杂着她永远也看不懂的复杂,似有千般情绪,最终归于瀚海般平静。 阿不心中也是颤着,似乎是才将眼前陌生的他认清。 凤无聂,这才是真正的你么? 她眼中的倔强不肯退却半分,良久,他似是叹了口气,软声道:“这件事,再不会有了。” 他此刻的妥协,阿不不知是何感觉,慢慢松了手,语气也没有刚刚的强烈,“我想知道,你那么做的原因。” 她以为他会拒绝回答,因为她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他没信任过她。 哪知凤无聂只是犹豫片刻,“宛妃势力渐长,宫中羽翼众多,于宴上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一来是要那些党羽知道投靠那个女人并不意味着就能得到我的庇护,二来,”他一声冷笑,眸眼里已全然是暗黑,“也是想借此看看那些隐于暗中的各个阵营的棋子有多少。”若有必要,一网打尽。 阿不静静听着,两眉之间的皱褶却越来越深,更加肯定他与宛妃之间有不能对外人道的内情。 看着他,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怕是不止吧。” 他看过来。 “你越明目张胆的护我宠我,无非是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弱点。以我引出那些错综复杂的暗中敌对势力,比你暗中排查要省事很多。” “我会护你。” 她没应,无力的笑了笑,要从他身上退下。不料他一个翻身过来,箍着她双手,将她压在身下。 “我会护你。” 他迫她视他,再一次强调。 “是,你会护我,在你还需要我的时候。” 她语气平静,没有喜怒,淡淡陈述。 他嘴角一绷,平素凝着无数风情的眼微微眯着,隐约中带了一抹真。 “你可以跟着我。” “是么,那真谢谢你,可我不愿。” 既是决定了利用,又何必许一些似是而非的承诺? 她想挣开他,可他的身体如一座山般将她严严盖住,紧紧相贴的身子,她听得见自己胸腔里的跳动。 几番挣扎无果,她放弃,视线越过他看向车顶,使出杀手锏,“凤无聂,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若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她一震,隐隐觉得他说出句话语气里的古怪,不想深究,点点头。 “你记得便好,不用觉得愧疚,你我之间只是一场交易,若——”她一顿,“若那时我还有命活着,你放我走吧。当然,你要给足报酬。” “报酬么,我打下的江山够不够?” 看着她陡然惊的睁大的眸狐疑地盯着他,他终是忍不住俯身在她脖间低低笑开,方才紧迫的气氛瞬间消散,却转而透着一种她说不出的古怪。 一会严肃一会嬉皮笑脸的,多半是有病。阿不暗想。 “四海为家?”他松开她,看着她眼底的不解,抚着她耳边的发丝,心情却是极好,“来给说说,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词的?” 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他,阿不眼中一荡,似有憧憬,“那时自然是山高皇帝远,任我逍遥任我游了。”随即不安的看向他,“你不会食言而肥吧?” “四海为家么……准了。” ------------ 第四十二章 互不信任 二人一路无话的到了钟府,因阿不吩咐了钟府小厮不用迎接,二人进府倒像是回自己家似的。 踏进院,就见他后脚跟也跟了进来。 “你跟来做什么?” 她再也装不下去,蓦地转身,险些撞上后面迎上的他,口气不善。还有没有最基本的信任了? 他也不在意,摸摸她的头,样子还是先前的宠溺,看去俨然是她在闹别扭。 “我找钟老有事,你见你朋友去吧,待会在大堂等你。” 说罢,也不等她,自顾先离开。 愣愣看他走远,一甩袖,走向另一个方向。 踏进语素的院落,阿不揉揉脸,确定看不出异色了才重新抬脚。 素素已经醒了,伤口也愈合的很好,只是脸色因为失过血还有些苍白,精神还算好。 自从小蛮那里知晓了阿不的身份,震惊之余却也对这个真心待自己的朋友充满感激。 见阿不站在房门口,先是疑惑叫了声“阿不?”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要起身行礼,被阿不连忙按下。 语素本还有些拘谨,见阿不依然如先前没心没肺毫无王妃的架子,遂了安下了心,言谈之间似又回到初识的自在。 “听小蛮说你今日进宫了?一切可还好?王爷对你好么?婚期可定下了?” “小姐,你一下这么多问题,叫她答哪个?” 许是见自家小姐精神头不错,小蛮难得开口打趣,顺便给阿不倒了茶。 语素的脸果然一红,“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阿不捧着茶杯嘻嘻一笑,“小蛮说的是呢,素素你这么多问题,我要答哪个?” “就挑你想答的吧。” 饮了茶,解了乏,低头盯着手中的杯子,不让她看见眸底的异色,“你应该也听小蛮说了,他对我……挺好的。” “岂止是好,简直是宠的无法无天了,小姐你不知道,你昏迷那日,咱们的王妃大人可是连漱涟王都拉来陪了一下午呢!” “怎么样,要不要我叫他连你一起收了来个双喜临门?”一抬头,她已恢复成那副嬉皮笑脸样。 饶是小蛮脸皮再厚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被阿不这样一打趣,羞的满脸通红,“小姐你看这人!” 语素也是笑着,不过显然没有相帮的意思,也只有阿不能制得了她了。 看向那笑着的女子,语素拢了她手,却是微微蹙了眉,“怎么这么凉?小蛮去取件披风来。” 小蛮连忙应着跑去取了。 看着兀自给搓着手的女子,阿不心中软成一片,脸上只是笑着,“哪有这么娇气,我铜皮铁骨的。” “再铜皮铁骨现在也是入秋了呢,王妃~” 肩上一沉,小蛮已将披风搭在她身,语气调侃。 语素也是笑,“本想过些日子等身子好些了再去王府道谢的,没想你倒先来了。王爷对你好,我也放心,不用像我这般。” 知她又是想到伤心处了,阿不也赶紧拢了她手,想说些安慰的话被她抢先打断。 “我很好,不必担心。”她笑的温婉,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脑中又不自觉晃过小蛮的话,得知他愿意给她换血,她知足了。 阿不见她神情间又有些恍惚赶紧另寻了话题道:“说起来,素素我成亲那天你也一定要来啊,当然嘛,这红包也要包的大大的。” 语素被女子一副财迷的样子逗笑,“怎的当了王妃还是这样子,叫人笑话。” “王妃怎么了,王妃也得吃喝拉撒啊,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你这个大小姐自然是不懂。” “好好好,到时一定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素素说不过她,连连应了,却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过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照理王爷应该不曾薄待了你。” “哎呀,我还不能存点私房钱了,总不能时时管他要吧?” 阿不打着哈哈,她总不能说她已经开始在为跑路打算了吧。突然觉得,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到底只有孔方兄才能给她安全感。 又和素素说了会体己话,嘱咐了几番小心身子才退出去,一看天,日头已是西斜。 风过,吹落几片叶,她伸手接过,微垂的眸似在细细打量着手中黄叶,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已是秋天了么? 忽的又是一阵风,下意识的抓紧手却已是一手空,她怔怔的看了会空空的手,然后,慢慢放下,望着那落地的叶,吸了口气,往大堂走。 凤无聂已在那里等着了,背对着身后的她,负手望着那片金黄的天,一袭单薄红衣,风起,扬起血红衣摆,那背影,忽的有些萧索。 阿不顺着他的视线,胸口蓦地一抽,有些钝钝的疼,斜晖下,一排人字雁在迷离金光下缓缓飞过。 雁儿也有自己飞行的方向,而她的方向该是哪里? 回过神,他不知何时走至她面前,正为她系着披风的细带。 “回去吧。” “回哪里?”她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望着他愣愣道。 看着她眼中的迷惘,他抬手揉揉她的头,语气不自觉也柔了下来,“回家。” 然后不顾她眼里闪现的痛楚拉过她的手,头也不回道:“不是嚷着饿了,这会回去正好能赶上晚饭。” 视线落在那交握的手上,又愣愣移向那背影,眸中幽光涌动。 “我想吃糖醋排骨。” “好。” “还有蛋炒饭。” “好。” “我还想吃煎饺。” “好。” …… 夜,凉如水。 一处华院。 房门口高悬的灯笼透过薄纱析出光影,屋外夜风袭袭,屋内传出的声声女子娇·喘给这样的静夜凭添了一分暧昧。 卧房,床畔小案上,夜明珠光芒晕莹淡淡。 映照着床上赤着身女子面容朦胧,只是从那妖娆身姿看也必是少有的绝色。 “殿、殿下……” 身下女子不安分的扭着腰,看着身上容颜俊逸的男子眼里含痴带欲,雪白的藕臂无骨的缠着上面他的脖子,双腿圈着他精壮的腰嘤吟着抬高身子往上靠。 女子的主动让男子微蹙了眉,重新抓了她双手箍在她头顶,面无表情盯着身下因自己动作而迷乱的女人,另一只手在她身上胡乱揉着,无丝毫怜惜。 屏风外,躬身垂着头一副侍卫打扮的人面色不改,沉声禀告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殿下,鬼谷子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卦中显示的天命之人已经出现了。” 屏风后的人动作微微一顿。 “是谁?” “漱涟王妃。” 里面女子忽惊呼着全身一颤,身上男子低吼一声,房内骤然安静。 待到喘息平复,甩开腰上细白的大腿,从女子身上退出。 走下床,凤珏身上不着一缕,微垂的眸也敛了平时的阴寒,一展臂,自有婢子侍候穿了睡袍。 走出屏风,浅啜着婢子奉上的茶,幽幽落下一句,“确定么?” “错不了,据卦象显示,天命之人应该三个月之前就出现了,而鬼谷子推算出,此人应是来自东南方。”侍卫一停顿,见上头男子面色无常便继续道:“殿下可还记得,东南方却是有个狼牙山?鬼谷子曾说天命之人来自异世,而狼牙山三个月前出现的生脸孔……” 他没有说下去,可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凤珏眸中一动,茶杯蓦地一搁,睁眼冷笑道:“怪不得老四如此护着她,原是一早就收了消息守株待兔。天命之女,得之得天下,他野心不小。” “殿下,天命之女在他手上对我们极为不利,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凤珏轻叩着桌面,沉思了片刻,“暂时封锁消息。”若那个女人的身份泄露,势必引起多方争夺,自从上次凤无聂斩了他的左膀右臂,他元气大伤,此时不能硬夺。 “羌国的和亲使者不是快来了么?”他勾唇,忽的一计上头。 “殿下的意思是?” “若是在那之前先有了国丧呢?”他眼中阴鸷乍现。皇帝嫁女,若公主没了呢?这亲他如何成? 底下那人立马明白过来,“殿下英明。” “殿下,您怎么不理奴家了。” 娇柔一声落,那美貌女子已柔弱无骨的挨了过来,身上仅着薄纱,底下曼妙若隐若现。 凤珏冷眸看着,忽的眼前就闪过一个身影。那日御花园,她带给所有人的震惊令人难忘,那样的字,那样的歌,那样的人。 心湖忽的撩起一片涟漪,天命之女,他志在必得! 捏起女子的下巴,眼底寒光幽幽,不自觉又对比起来,美则美兮,可眉宇间的媚态让他没由来的心生厌恶,冷冷甩开她。 “带下去。” 话落,便有人进来,将那一脸哀怨的女子领了出去。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另一头 对自己身份毫不知情的某人却是被自己做的噩梦吓得冷汗淋淋。 唤人赶紧点了灯,抱着双膝脸色煞白的阿不惊魂犹未定。 梦中,她拼命的跑,最终被逼至悬崖边,然后,她睁大眼看着凤无聂笑着伸手将自己推下了悬崖。她惊叫着吓醒,一抹额头,已全是冷汗。 微颤着手倒了水,冰凉入腹,这才清醒了几分。 和凤妖孽上次一闹,他之前所有对她展现的柔情被阿不全部拍撒,连着那种奇怪的感觉也被强行挤出大脑。她终日惴惴,对那个没有心的男人是不敢信任了,可偏偏又答应了不能走。 走? 倏地想到什么起身奔向衣柜,从底下取出一个精致朱漆木盒,迫不及待的查看里面的银两。 上次赢得的金子早已用完,之后又买了店铺,加上装修林林总总下来,竟所剩无几。 将盒子倒了个底朝天,才蹦出几个碎银和铜钱,连着银票,只有几十两。顿时泄气,她估计是全天下最穷的王妃了。 不行,要赚钱!存跑路本!养老本! ------------ 第四十三章 抱着她睡 虽是深夜,她被脑里一堆又是赚钱又是跑路的想法乱的闹心,披了披风取了灯笼闲逛散心,秉烛夜游,差不多就如她现在的样子吧。 希望不要吓着人才好,不过这大半夜的,她倏地停住脚步,眼溜溜的往周遭漆黑黑的四处看去,愣是觉得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莫大的园子虽有灯火却显然不够照,反显得阴森阴森的。 这才后怕起来,想起以前看的恐怖片,突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惊悚的不得了,连吹来的风都带着阴气,吹得灯笼里的烛火剧烈晃动。她汗毛乍起,撒起腿几乎是一路跑着往前面一方仅亮着灯的地方奔去。 漱涟王府是何等地方,看似静谧的院落皆是暗伏了戒备森严的暗卫,他们自是看到了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暗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这个王妃半夜不睡乱晃又是闹哪出? 跑至门前阿不已气喘吁吁,一抬头,不二法门四字便印入眼帘。 难道是尽凡还没睡? 推开轻掩的门,她伸头打探。 尽凡回头见是她,也是一愣,眼从身上打量下来,“大半夜的,你做贼来呢?” 阿不嘿嘿一笑,也不做解释,开始看他手里的东西,眼中一亮,“尽凡,你还在研究发电么?” 他点点头,少有神情的他此时却微微拧了眉,“我本想用你的方法一试,不过最近多是晴天,无法以雷电为引。” 阿不心有震惊,他一心钻研的劲头令她敬佩,她其实并无把握,而且加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很难对一件事孜孜不倦的追求。 在这样的科学狂人面前,她瞬间觉得自己很渺小,也有些愧疚,“其实是我强求了,这电,本不该在这个时代有呢。” 她无意识的喃喃,没注意尽凡听到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对她的来历他纵是好奇那也不该是他能管的。 “你那个手机,能给我看看么?” 阿不回神,点点头,从自制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看着碎裂的屏幕一阵肉痛。 然后坐在实验台前给他讲解起来,“这里按一下就会启动,上面显示的是时间和电量。” 看见那已然趋近红色警戒线的电量心中又是一痛,这次开机已是隔了好久,她一直忍着不用就是怕断了与那个世界的唯一联系,只要还有电在,她总隐隐觉得希望还在。 是的,回现代的梦,她一刻也没停止做过。 “这上面的符文是什么意思?”尽凡小心取过手机,眼里满是对新事物的新奇与探究。 “是阿拉伯数字,00:30,也就是子时。” 尽凡点点头,看着她道:“就是你上次笔记里也出现过的0到9的数字?” “聪明。”阿不赞许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然后又心情很好的讲解了下现代计时法,尽凡是个很好的学生,讲过一遍,基本都能明白大概。 “嘟嘟嘟,嘟嘟嘟。” 阿不一惊,忙向发出提示音的手机看去,上面闪现着自动关机的动画,她心一抽,整个人傻在那里。 久久才回过神,见尽凡略有担忧看着她。 “我没事。”她勉强扯了扯唇角,又去剥机身后的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白板对着惊奇不已的尽凡道: “这就是电池,靠它,手机才能运作。” “这么小一块东西,竟能支撑这么久的电量?” 也许只有在这个女子面前,他所有的从容才不复存在。她身上,有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将电池板细细打量了还给她,“你放心吧,这手机,废不掉的。”他神情肯定。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犹如点燃了希望之灯,阿不终于重新换上了笑。 二人又畅聊了好一会,见她面有倦色,便提议送她回去。 阿不想着多个人壮胆,遂也没拒绝。 见她进了屋熄了灯,他才转身,一回头却见凤无聂亦是一身单衣站着,隐于黑暗中的脸隔着院中昏暗的灯火闪烁未明。周身的冷气,不知是夜寒所致还是他身上发出的。 “爷。” 尽凡垂首恭声道,语调不惊,神情坦荡。 他没应,只是一双眸睥着他打量晌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正当尽凡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下时上头幽幽飘来一句。 “下不为例。” 心下一震,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弯身一鞠的同时,那人已越过他径直走向女子的屋了。 尽凡身形只是微微一僵,直起身,没有回头,抬脚自顾离去。 爷,你这般,真的只是做戏么? 空气中似有一声轻叹,随风飘荡湮灭。 阿不房内,本就累极的她一躺下就睡熟过去,哪里知道凤无聂后面又堂而皇之的进了她屋? 凤无聂站在床边定定看了会,似是对她不雅的睡相不满,最终还是上了床挨了她半躺着支了头瞧。 阿不的体质偏寒,一到下半夜下半身就暖不起来,夏天还好,一入秋,就有些明显起来。 被窝里微凉的身体让他蹙眉,搂着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见女子呢喃着转了身安静缩在他怀中,他心中一荡,眼中泛开柔意。 支着头打量着,熟睡中的她收敛了平日里的张牙舞爪,也敛了对他的戒备,像这样全无防备的依赖着他的情况更是不曾有的。 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敏感要强。 怎么不知,经过那一事,她已与所有人之间竖起一道坚固壁垒,连同对他的信任也全部消散。 他虽料到可当真的感觉到她对他的抵触时,心中又是不喜的。他已经习惯了她赖着他一副万事靠他的样子。 黑暗中,他沉思,二十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做的决定产生怀疑,那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不过这番犹豫只是一瞬而过,落棋无悔,从来就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轻轻抚过她的眉,无声的提了提唇,她和他,有些相似呢。 指馥划过她的脸,睡梦中她蹙眉蹭了蹭他手,绯艳的唇嘟着,似在不满。 心中一动,黑夜中,他的双眸璀亮的吓人,她不知梦到什么又嘟囔着,那唇瓣微微张阖着,他看着,眸渐渐深了下去。 在她无意识的微微躺正身子时俯下身,目标,却是冲着那勾人的红唇。 就在两唇相碰之际—— “凤无聂。” 他一惊,动作一滞,看着身下依旧闭着眼的她,眯眸审视了片刻却是勾唇翻身躺下。 原是呓语。 忽的好奇她梦中会说些什么,他凑近耳朵听着。 “不要杀我。” 女子哽咽着哭求,紧闭的眼,一滴泪悄然滑落,没入发间。 怔了半刻,末了,终是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后背,似是安抚,“没有人要杀你,乖,凤无聂——”他一顿,“会护着你。” 许是他柔声安慰起了作用,女子渐渐安静下来。 听着怀中传来的绵长呼吸,他躺下望着床顶出神,却是一夜无眠。 当破晓晨光冲破黑暗朦朦胧胧洒下光影析在窗户纸上时,万籁俱静。 睡梦中阿不觉得脸有些痒,伸手去挠,却怎么也挠不到那块痒处,下意识往暖炉里缩了缩,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抱紧了暖炉用脸又蹭了蹭,却感觉到一股异样的触感,怎么是滑的? 迷迷糊糊半睁了眼,却被眼前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吓的睡意全无,再摸摸,整个人一激灵。 伴随着那一声“我靠”的惊呼,根本没看是谁,腿比话更快的狠狠一踹,“嘭”的钝响,床上的人连人带被被她踹滚了出去。 这一系列发生的太快,凤无聂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快天亮时才睡着,正是防备最弱的时候,而且阿不那一脚迅雷闪电般的,他只觉胸膛一痛,再回神,人已在地上。 阿不迅速查看了自己,见无异样松了口气,然后摆着习武防备招式的手象征性的挡在身前,见地上的人一把扯了头上的被子,瞪着她脸已黑的不能再黑。 “你靠谁?”一大早就能被她挑起怒火,很、好! “凤凤凤凤——”她一见是他,先是一阵错愕,然后指着他结巴着。 他一个飞身将她翻身压下,力道之猛疼的她差点飙出了泪,想骂,却被此刻两人暧昧的姿势惊得说不出话。 他一手箍着她的双手手腕于头顶,一手挑·逗般的抚弄着她的脸颊,对于她此刻明明紧张却反抗不了的憋屈倒是乐于享受。 “看不出,你身手倒挺敏捷。” “条件反射,呵呵,条件反射。” 她干笑一声,眼神闪躲,心跳如雷。这一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刺激。 眼左闪右避中,愣是将他衣襟大开下的春色看得一清二楚。 因压着她而突起的锁骨,壮硕的胸膛,精窄的腰腹,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完美的像是雕刻出的艺术品。令人血脉喷张的线条分明,暗藏着蓄势待发的巨大力量。这是一个猎豹般的男子,安静蛰伏,只为下一刻的致命一击。 而此刻,他身下的猎物,是她。 阿不猛的别过头,耸吸着鼻子,确定没有可疑液体流出才暗暗松了口气。 身下女子的举动令他好笑,忽的想戏弄她,俯下身却没压着她,似有若无的贴合着,让她每一下呼吸都因紧张而剧烈起伏,而每一次起伏,他都能感受到胸前因肌肤相触带来的悸动与震撼。 ---- 这不是充字数哦,正文已超3000,只是虫子的哀求啊,我老大已经下了通牒,人气上不去只能弃了,成败只看这个月,追文不易,写文更不易,如果大家真的喜欢,就请积极发挥各自的力量吧,收藏评论票子订阅皆可啊,%>_<%,默默更文一直没读者的反应真的很让人丧失写文动力的,我不想放弃,也不想让追文的筒子失望,希望大家一起努力加油把这个坑填完啊啊啊啊啊 ------------ 第四十四章 床笫之欢? 他将唇凑近她颈间,眼角粗粗一看,她因他靠近皮肤上泛起一层细粒,雪白细颈更是沁出了一丝轻红,他眸眼更深。深吸了口气,将气息重重吐在她脖间,她小鹿般微微一颤。 “起床,更衣。” 他蓦地松开她径直起身,眼角瞥过她骤然松口气的表情暗笑,一击掌,婢子鱼贯而入,洗漱衣物,一一具备。 阿不抱抵着被子愣愣看他,无疑,艳绝如凤无聂,他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好像印象中,她是第一次这样在醒来的清晨打量他起床后的样子。 看着看着,思绪就有些飘远,然后一脸懵懂的看着那些服侍的婢女,为什么她们对她房里突然出现的男人丝毫不惊讶?这份淡定,着实叫阿不佩服。 正感慨着,那头飘来一句。 “你来。” 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是对自己说。见他张着手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样子顿时就有些不爽,“你手断了?” 话才落,方才还被她感叹淡定的一众侍婢却是白着脸颤颤俯身跪了一片,那动作快的令人咋舌。 这才明白过来她的话在她们听来是大大的不敬,本来不怕的,可被她们这阵势一吓,心也莫名慌了一下。 凤无聂似是不满她呆愣的样子,无视一地跪着的人,沉声重复,“过来。” 阿不瘪瘪嘴,也不敢触怒了他,从目前关系来看,他也算是她的老板,算了,为了工资。 如此安慰一番,这才慢吞吞掀了被子走去。 一看那些繁琐的衣物,她果然一副苦大仇深的纠结样,随便取了一件就往他身上套,明明是按着印象中落月给自己穿衣顺序做的,怎么到了她手上就怎么都不像了? “这个是这样弄的么?是先穿这个还是这个?” 她晃晃两手里的东西,见他根本不理她,又退而求教那跪着的婢子。 可怜那婢子吓的脸无人色,小心看了上面心情似乎不错的主子,战战兢兢指了她右手里的东西马上埋了头。 得到指引,虽过程曲折,但还算顺利。 看着仅着一身白色里衣的女子甚是坎坷的伺候自己穿衣,他没发觉自己已慢慢勾了唇,任她有些胡来的动作。 面前的女子,一头青丝铺散,微微凌乱,长发分垂至脸两侧,凭添了一丝平日不曾流露的妩媚的同时又隐隐透着柔弱,忍不住叫人心生怜惜。这样的她,亦是他不曾见过的。素净的脸未施粉黛,清清爽爽的,女子中,她的确算不得绝色,可就是叫他挪不开视线。 “好了。”她终于提起笑,眉眼弯弯,拍拍他胸前抚平褶皱,满意道:“帅气。” 听着她毫不吝啬的赞美,他也跟着勾了唇角,目光落至她光着的脚丫时,眸中微动,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呼拦腰抱起她。 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触感终是让他蹙了眉,她竟比他想象中还要清瘦一些。 阿不怔怔看着他似有不悦的面庞,不知道哪里又触到了他。 直至被放上床,蹲身在她面前的他毫不在意的拢了她双脚于掌心暖着,一呆后,挣扎着就要挣脱,却被他紧紧握住。 “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叫厨房去做,厨房做不出来,那就差人去买。” 话题跳跃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注意还是顺利被转移了去。 “什么都行么?我没钱的。” 被她的认真逗笑,他有些好奇她脑袋里到底都是装的什么。 “偌大的王府,还养不起一个你?” “臭豆腐也行?” 他本笑着的嘴一沉,就是老吃些不正不经的东西才不见长肉。 “你说吃什么都行的,我就想吃那个。”他不知,她爱吃那些零食,只因那些有着与现代相似的味道,这样,她还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她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见她神情坚决,他终是妥协,“不许多吃。” 心下明白,就算明面上阻拦着,暗地里她准能吃得更无节制。 他的反应让阿不很是疑惑,凤无聂今天,很不正常啊。觉得头又被他摸小狗似的拍着,猛地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 “喂,你能不能不要用摸了脚的手再摸我的头,我全身最智慧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好不好?” 她煞有其事的激动大叫,一副杀人父母样子。唯有此事不能容忍。 凤无聂看了她一会,终是在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愤慨中败下阵来,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作对似的又是在她头上一阵乱揉。 根本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阿不先是一愣,然后胸中怒火瞬间喷涌。 尼玛! 她飞扑至他身上,双腿箍在他腰间,他却怕她掉下双手托着她的腰臀,而她早已瞅准时机发疯似的在他头上轰炸,淑女什么的统统见鬼去吧! 而那些跪着的婢女早已被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了,忽的觉得今天来这里就是受罪,这这这,这是要逆天啊!她们是继续跪着装什么也没看见还是趁机偷偷退出去? 婢女的心声那二人自是不知晓的,阿不居高看着被自己蹂躏的鬼似的凤无聂,铺散遮了满脸的发下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眸盯着她,她也好不到哪里,呼哧着粗气,嘴前的头发就被吹得一鼓一鼓的。 忍了一会没忍住,噗嗤一声破功倒在他肩头笑的乱颤。 她仅着里衣,因着刚刚打闹,领口早已松开,从他的视线看去,刚好将她领口下的雪峰鸾谷看得真切,喉结一动,呼吸跟着粗起来,抱着她的手不自觉也紧了几分,而她还浑然不觉的笑的开怀。 “出去。” 他声音里带着某种隐忍的暗哑,外边的侍婢无不得到特赦般垂首躬身退出,房间里的气氛,忽的诡异起来。 抱着她的人一动不动的,阿不笑够了直起身,“凤无聂?” 她歪头试探,微微冰凉的手不经意划过他的面,没发觉他蓦地一重的呼吸。剥开了他面前的一绺发压低头打量,见他还不动,闭嘴憋着笑赶紧将他头发分理好。 “哎呀,还是挺帅的嘛!” 她本还想嘲笑,可撞进他深如瀚海的眸心却先一震,里面汩汩涌动的深暗让她直觉的危险。 猛地意识过来就要挣扎着要下去,眼中画面却是一阵翻转。 眼梢只看到床帐金钩被一片白色衣袖一挥,震颤颤的松了钩挂住的纱帐,随即她身子一重,被一副昂藏的身躯狠狠压倒在褥子上。 “凤——唔” 两片温热重重压到自己唇上,辗转吸吮,带着强烈的掠夺气息和微粗的呼吸,她猛地清醒过来,惊怒之下,狠狠咬去,他却抱紧她,霸道的不容她挣脱。 直到她憋红了脸气息不畅,他才离开她的唇,喑哑着声音调笑,“你上次可乖多了。” 墨黑邪肆的眸,紧盯着她的脸、眼,他眼里布满情·欲,却又另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在他眼瞳最深的那一点绵长的拉伸到四角,晨光透帐而进,朦朦胧胧的,却足够看清他眼里她的模样。 她披散着一头青丝在软枕上,蹙紧了眉,半眯着眼睛,双手抵至他胸前,强压下慌乱,“凤无聂,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一出口,她亦是被自己同样喑哑的声调吓了一跳。 闻言,他邪邪挑高一只眉,却是只盯着那微微红肿的唇,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着,答得漫不经心,“既是合作,你难道不知,自从答应做我的王妃开始,这些事就是避免不了的么?” 身下的人一僵,晌久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在外人面前,我可以跟你演戏,可是我有我的底线,希望你能尊重。” “底线?是这样?”他的唇再次落在她唇上,轻的如蜻蜓点水般,感受着她蓦地僵硬的身子,勾唇一笑,缓缓移下,“这样?” 他舔·舐过她脖颈,看着她紧紧收紧的拳头,眸光轻涤,手伸向她腰间的细带,“还是这样呢?” “凤无聂!”她紧紧抓了他手不让再动,眼中有着怒气,他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阿不,难道说,除了我你还想嫁别的男人?” “没有。”嫁你迟早也离。她别了脸不看他。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心中一惊,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执着,阿不叹了口气,“凤无聂,你放心吧,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他人,至于柳梦留,只是我一厢情愿,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他不就是想逼她说出这句话,不就是想让她再难堪一次么,那就如他所愿。 炯利的眸盯着她打量了良久,似是在辨别话里的真伪,然后身一低,却是在她的惊惧中头抵着她的额头,直直看着她。 “你——” “下次再勾·引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的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呼吸着彼此的温热气息。 阿不被他无赖的举动气笑了,一拳捶在他后背,“鬼才勾·引你!”没见过占别人便宜还怪别人的。 “可不就你这只色鬼么,刚刚不是还看的欢?”他得意一声哼,靠在她脖间。 阿不心下一虚,没理他此时的举动,想反驳却发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便推着他要他起身。 他就像山似的压在她身上不动了,懒懒道:“宫里来了嬷嬷,大婚之前,你便跟她们学些规矩吧。” 见上面没应,他提唇,想也知道她此时定是皱着眉的愁苦样。 果然,“一定要学么?” “去宫里,或者让她们来府里——” “还是让她们来府里吧,人多热闹,呵呵——” 他无声提唇,也不拆穿。 阿不只觉身上蓦然一轻,随即眼前一亮,他已撩了帐下床,临走前对她落下一句“太小了。” 顺着他暧昧戏谑的视线她低下头寻去,脸一红,却是气的,气急败坏的抓起枕头就冲那大笑离去的背影砸去,贱人! ------------ 第四十五章 答应护她 用了早膳,阿不便急急往笑笑住的院房奔去,果见那大爷正躺在躺椅上优哉游哉的享受日光浴。 蹭蹭蹭的跑去将满怀的书卷一股脑儿倒在他身上,他一个震颤,睁眸惊跳起来,“大白天的你吓鬼啊!” 她嘿一声赶紧扒拉开他,“你小心点,别弄坏了我的东西!” 见她紧张那死物还多于他,他不高兴了,“爷正舒坦着呢,你来干嘛?” 如此埋怨着,落脚却还是小心的避开了那些书卷。 “嘿嘿,自然是有事才找的你。” 她咧嘴,见他定定看着她脸上某一处眼色古怪。 “你嘴怎么红红的?” “哦,早上配菜里有辣椒,辣的。” 他见她答的甚是顺溜,也没另想,点点头,“说吧,这次要小爷帮什么忙?”然后倏地又加上一句,“可别又是抢亲!” 见他阴影甚深,阿不笑的更是和善,胸腔里因他那句询问而狂跳的心也平缓下来,对自己的敏捷反应暗中狂赞了一把。理了书卷坐下,指指它们,才道出此行的目的。 “我想让你帮我跑趟腿将这些卖了,价钱嘛,自然是越高越好,不过依你的能力绝对没有问题啦,若顺利,咱们三七分。” 果然是穷到一定境界脑筋都会好使很多,京城是块繁华地,不乏一些追求风雅的富贵公子小姐,她的字写的不错,加上现代一搜一大把的千古文章,定是比一般字画更有竞争力。 笑笑见她言语间尽是自信,随随取了一卷查看,却是一惊,猛的将书卷一放,看着面前的女子犹如盯着怪物,“这是你写的?” 他圣手神偷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平时也不乏偷偷一些官宦大家的书画,对这些自是有超高的品鉴能力,这卷上所写,简直一个字:绝! 阿不闻言马上骄傲挺了挺胸膛,“嗯哼。” 笑笑另外又查看了些,神情间满是惊叹。心中已是了然,她叫他代劳定是自己不方便现身,想想也是,她这张脸应该是京城里辨识度最高的了。 “帮你跑腿可以,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小小的要求。” 大抵是他那笑太过纯良刺目,她反而对他那“小小的,小小的要求”感到不安,提高了警惕道:“什么要求?” 他伸手晃着着五根指头,一口白牙亮的她想一锤捣碎。果然,他狮子大开口道: “事成之后,咱们五五分账,否则免谈。” 靠,阿不瞪着他似是要吃人,人渣,败类,趁火打劫啊! “成!交!”她几乎是从牙齿里硬挤出这俩字。 谈判结束,阿不又赶紧回了居室,凤无聂说了,今日会来宫里负责教导的嬷嬷,也就是说在大婚前的十几天里,她是没办法出这个王府了,不然哪能便宜那混蛋? 而她不知道的是,笑笑前脚把她的字画卖掉,后脚就有人将阿不的书卷统统买走,还是高价收购,喜得那店主差点没了眼睛。 她更不知道的是,她的那些词赋诗文啥的一样不差的又重新流回了王府,只不过,是在凤无聂的书房、漱涟王府最大的禁地,不过这所有下人都了然且不敢踏足的禁地,某人一直没有觉察到。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么?” 凤无聂坐在书桌前,手里看着的正是阿不托笑笑去卖的书卷,他视线凝着上面的字,似乎能想象女子落笔写下这些诗文时的神态,轻笑一声,她现在应该就是这番心境吧? 这几日的小动作,他看在眼底,只是装作不知,若是她知道她的东西又被他高价买回了王府怕是要呕的吐血三升吧。 思及此,他不觉眉眼更弯。 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么…… 视线一移,目光落向窗外微微一顿,那一树枫叶已隐隐泛了红,眸中似是一跃。 “羌国那边如何了?”他侧目,转看向屋内的人。 “和亲队伍已进入阴山境内,相信三日内便能到达。”此时敛了平时嬉笑的禧欢倒真有几分军人的样子,拱手沉声道:“爷,这次和亲那羌国四公主也跟来了。” 平安等人一听,脸色顿时有些沉重。 传闻那羌国四公主因在制蛊方便颇有建树深得羌国皇帝的喜爱,甚至有超过太子之势。也因此养成了她刁钻娇蛮的性子,从小便喜欢拿人试蛊,葬送在她手下的人命不知有多少,羌帝既然放心让她跟来自是对她的能力很是了解,只是这样一来,这次和亲怕是有些不简单了。 他仰身一靠,意态慵懒,那神情显然是没把它放心上。 “凤珏那边有什么动静?” “据探子回报,他府里近日招了许多身份各异的女子,奇怪的是那些女子面容间皆有相似,却是依稀像极了一人。” “谁?” “是、是……”禧欢一改方才的果断,忽的变得犹豫起来,然后一横心,道:“是阿不。” 说完,便再不敢看上面眸色忽的沉下来的男子,却是在低头那一刻蓦地一阵心惊,有些后悔。 房中一瞬迫成的窒默却让下面的人呼吸艰难,却都明白,此时沉默着的男子,是真正动怒了。 凤无聂眸中带起着汹涌暗波似能吞噬一切,明明暗暗了片刻,最终归于幽寂。 凤珏,你终也是注意到她了么?不过,男子眼微微一眯,里面骤然寒光乍现,她不是你能要的起的。 随即眼皮浅浅一抬,幽幽睥着底下众人,“她的性子你们也是知的,也要求不得她,不过你们跟随我身边多年,也该知晓怎么做。”他说着,手中也不停下,慢慢将书卷收了小心放于桌旁的青花瓷卷筒里,像对待珍宝般。 他的话极是云淡风轻,讲的更是不清不楚,禧欢却是一个激灵,“噗通”一声猛的跪下。 “属下知罪!” 终于明白心中那番惴惴是为何了,上面的男子不仅仅是为凤珏的事而不悦,还有他对阿不的称呼上,不,应该叫王妃。 蓦地恍然,不管有没有成亲的仪式,他们的主子,已经很明确的在给他们表态了。 随着禧欢一跪,平安尽凡他们对视一眼,连同一心在内都跪了下去,“属下誓死效忠王爷王妃。” 凤无聂眼底淡定无波,看似不经意的落在那唯一站着的女上身上。 “怎么,你有异议?”他语气轻描淡写,眼中却隐隐有一抹严厉。 浅意一惊,立马跪下,“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为烟绽不值。” “哦?你倒说说。” 浅意心中也是骇然的,不过想起那甘愿为主子冒险独留宫中的女子便强定了定心神,无视一心投来的警告,道:“烟绽只身冒险,做主子留在宫里的一双眼睛,满心只为主子大业,那番付出,浅意自叹不如。主子心有天下,能站在主子身边的人定是能与主子并肩的女子。” “所以呢?” 耳畔,凤无聂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令他们一瞬间都凉意丛生,脊背冷汗涔涔,竟觉得世间再没有比此刻更让人觉得恐惧的了。 浅意额头已有冷汗渗出,却被逼的不得不咬紧牙继续,“属下认为,烟绽更适合当——”话还未讲完,只觉眼前一阵掌风袭来,闻风识气,自知是万万不敢接下这一击,连退数步,将那气势消了一点,却仍是被打的胸口剧痛,声音痛苦的哽在喉中,连叫也叫不出,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主子息怒!” 众人俱惊,却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刻出面相扶,只得跪着求情。 座上的男子似是对这一切没看见般,支了头,却是对跪着的一心幽幽道:“一心,你呢,应该也有想说的吧?” “属下不敢。” “又是不敢?今天本王可不想再听这个字。”他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一心一震,稳住心神道:“一切都是烟绽妄想,妹之过,兄代之,一心甘愿受罚。” “仅仅是妄想么?” 一心心头一颤,“请主子明示。” “平安,把你调查到的说与他听听。” 平安脸色微变,却还是沉声道:“上次围场狩猎王妃的马发狂,其实是吸入了迷香,此香无色无味却独对汗血马反应特殊,能融入其血液,使之血液变为暗红。” 听到这里一心已是一惊,只是拽紧了袖中的拳头听他继续往下说。 “赤焰发狂不知所踪,却是坠下了山崖,我曾到崖底打探,却是在它的尸体旁看见了幽冥花,此花极为罕见,犹不能碰血,但那溅着赤焰血的幽冥花却是丝毫未损。” 说到这里,一心已然苍白了脸,心中清明一片,幽冥花极惧血,但掺了“千羽”这种迷香的血却是它的滋润佳品。千羽这种香制法早已失传,除了因偶然机遇被制成的他,除了医术毫不逊色于他的妹妹——烟绽。 全身骤然失了所有气力般,他面上一片死灰。良久,看向上面窥不出喜怒的男子,重新跪好,言语间尽是绝决之意。 “烟绽罔顾主令,更欲取王妃性命,当诛。浅意以下犯上,当诛。一心不敢求情,只望王爷念在我们多年跟随的份上成全一心的自不量力,所有罪过,让一心一命相抵。” 说着,重重向上面的男子磕了三个头。 众人别了脸不忍再看,违逆与背叛不同,前者是死,后者,是生不如死,照今天主子对阿不的在意来看,只怕是他们三人皆留不得命。 一心从怀中的瓷瓶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惨淡一笑,没想到自己的毒药终有一日用在了自己身上。 仰头,就要将毒药吞下。 就在这时,“王爷,王妃叫你去救命!” ------------ 第四十六章 吃个嘴巴子 一心只觉手上一痛,毒药滚落了出去,自是知道是谁出的手,也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退跪在一边。 外头守卫的人认得那是服侍在王妃身边的小丫头,见她神情慌张一副要哭的样子,又事关王爷的宝贝疙瘩自是不敢拦,连忙放了她进去。 那小丫头见里面跪了满地的人,还有个吐血的女子,吓得腿一软,跪瘫在地上,抖着身子说不出整话。 凤无聂蹙眉,“你刚刚嚷着王妃怎的了?” “王妃、王妃跟宫里的嬷嬷吵起来了,王妃、王妃说她吵不过她们叫王爷赶紧过去帮忙。” 这样紧迫压抑的气氛来上这样一句话,那场景真的不是一般的诡异。 房内所有人屏着息,不敢泄了一丝气息。尤其是平安禧欢,想笑,却又怕,明明刚刚的气氛是那样严峻。心里却无不松了口气,也因着这样,一心才能保下一命。 凤无聂嘴角抽了抽,让人生畏的不敢窥瞻的俊颜已变得有些无奈,揉了揉额角,似乎这才是让他真正头疼的事。 还是起了身,越过一众跪着的人,在踏出门口时落下一句,“记住,你们的命是她救的。” 然后,便无视身后俯身深跪的一心自顾离去。 另一头 大堂内 “姑娘,请照老身方才的样子再来一遍。” 瞪了眼身穿深紫宫服的老嬷嬷一眼,阿不猛灌了口水,她已经被念了两个时辰,也和她吵了两个时辰,说是吵,不过是被她们一群老妈子连番轰炸,竟是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从开始的循规蹈矩到后来的耐心全无,而那老太婆更是持着宛妃乳娘的身份有恃无恐,以训练她为借口支开了王府的闲杂人等,却是存了心不让她好过。 “姑娘,请照老身方才的样子再来一遍。” 重重放下茶杯,起身,摆着印象中的姿势,吸口气,慢慢朝椅子走去。 “姑娘,老身说了很多遍,下巴收住,肩膀放松。” 说着,戒尺便毫不留情的拍在了她下巴、肩头,不疼,却也麻麻的难受。 阿不略微放下肩,调整着呼吸,没走几步,小腿部又被一拍,赶紧缩小了步子,后背一疼,赶紧又挺了胸。 挪着莲步好不容易挪到了椅子边,屁股刚要挨上,又是重重的一下,她惊得跳起来。 “姑娘,坐位只坐三分之一,请姑娘再来一遍。” 胸膛剧烈起伏着,连番深呼吸了几回,才将心中怒火压下,剜了那人和她的狗腿子好几眼,重新退开再来。 这一次,她非让她挑不出错。 漫长煎熬中,屁股终于稳稳的落在了椅子上,期间那戒尺再也没落下,她正喜着,没想那死人脸又甩来一句,“姑娘,请再来一次。” “我刚刚可是错了?” “不曾。” “那你还叫我再来!” “身为王妃,随时要保持端庄仪态,姑娘刚刚只做对了一次必然还要多加巩固,老身身为姑娘的教导嬷嬷,自然是责无旁贷,姑娘,请再来一次。” 老太婆板着声说的义正言辞,倒是旁边的落月看不下去了。 “刘嬷嬷,我们王妃敬你是宫里的老嬷嬷又是王爷母妃的乳娘才一直忍让,你莫要忘了这里我们王妃才是主子。” 哪知那一直板着脸的刘嬷嬷闻言一改先前的冷沉立马换上怒容,瞪眸厉声一喝,“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主子都还没说话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来人,给我掌嘴!让她明白什么叫做尊卑有序。” 两个老妈子领了命抡起袖子就要冲落月走去,阿不赶紧奔上去将有些慌神的落月护小鸡似的护在身后,大喝,“我看你们谁敢!” 眼着急的往外瞟,该死的凤无聂还没来! “姑娘还是莫插手了好,老身代宛妃娘娘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姑娘还是不要让老身为难。” 说罢,打了眼色,两个老妈子上前一左一右架开了她。 “刘嬷嬷,你别忘了这里是谁做主,打了王爷的人你怎么向他交代!” 刘嬷嬷哼笑一声,神情上很不以为然,径直逼近步步后退的落月,“姑娘糊涂了,老身这是代娘娘执刑,王爷向来孝顺,怎的还会怪老身?” 落月退至墙角,避无可避,她的身份不能还手,看着那就要迎来的巴掌,惊恐的瞪大了眼。 “啪!” 愣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挣脱跑出来的,先是一惊,然后立马红了眼眶哭声道:“王妃你怎么样了?” 那一巴掌带了力道,阿不只觉耳边嗡嗡嗡的叫个不停,整个脑袋都在晃,左脸更是火辣辣的疼。 偏生那哭成泪人的丫头晃的她想吐,想叫她别晃了,可嘴刚一动,险些痛出声来。 “王妃,你流血了!” 落月嚎的惨绝人寰,宛若被打的是她似的。 这一嚎,也把惊住的她们嚎过神来,刘嬷嬷微微心惊,却很快镇定下来,挽起笑,“姑娘怎的自个儿跑上去了?王爷看见了还以为老身欺负姑娘——” “难道不是吗?” 低沉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质问落下,却让她们吓得软了双腿,没等那两个老妈子身子软下来,窝心就是一脚被踹飞了出去,身体撞在石柱上,一口气没上来连惊呼都没有就闭了眼去。 刘嬷嬷哪里经得这吓,身一软,瘫在地上,看着背对她的男子再无了往日的狐假虎威,抖如筛糠。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凡事奋不顾身的毛病?” 他终是皱紧了眉头,看见她嘴角快干的血渍时眉峰一厉,眸光更是深寒下去。 见她不服气的张嘴就要辩,一瞪她,声音也冷了下去,“闭嘴。” 脸肿的老高,上面鲜红的五道指印更是刺着他的眼,伸手轻轻抚上去,见她皱眉嘶了声。 “很疼?” 她刚欲开口。 “闭嘴。” 她白了他一眼,刚刚是畜生问的她。 “叫一心过来。” 然后手指压在她欲张的唇上,语气已带了隐忍,“不想疼就闭嘴。” 她想看那两人怎么样,凤无聂刚刚两脚,可是不掺丝毫水分的。无奈身前他牢牢挡着,等再撤开,哪有什么人!大堂干净的宛若压根就没存在过那两人般。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刘嬷嬷颤抖着身子求饶,转眼两条人命让她霎时明白,她和宛妃怕是都低估了王爷对那孤女的喜爱。她活了几十年,也作威作福了半辈子,却从没像今天这么害怕过,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不仅是宛妃的儿子,更是黛国神鬼俱惧的战神漱涟王,翻手为云覆手雨,更别说人命。 她求饶,他无视,深知自己必是难逃一劫,吓的一条命已去了一半,哭的老眼昏花的眼一看他怀里护着的人,浑浊的眼顿时闪过希冀,连滚带爬的扑去,“王妃,王妃救我!” 阿不被一口一个王妃叫着,心中也是明白刚刚还满口的“姑娘姑娘”唤她是不承认她的身份,现在大难临头,又是个看眼色的,自然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不是圣母,却也学不来这个世界高位者的狠辣,尤其眼前哭求的还是奶奶辈的老人,还是有些不忍。 转头看向明显知道她意图的男子,脸已黑的吓人,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吓得阿不吞了吞口水,心下叹气,也憋屈,吃了嘴巴子还能替打人者求饶,她都觉得自己整一个傻帽。 可不救又是不行的,刘嬷嬷是宛妃的乳娘,虽不知凤无聂于宛妃之间有过怎样的过节但毕竟还是母子吧,血缘关系在,那她就不能死,舆论戮人,要他为她背负这样的骂名,她不愿。 如此一想,心里便开始组织着语言想着他能接受的方式开口。 脸上突然一冰。 “自己拿。” 她自觉的从黑脸的他手里接过冰袋,轻轻压贴着脸,依然痛着,却不像刚才那么火辣辣了。 “爷,药膏每隔一个时辰涂抹一次,明日便好。” 一心目不斜视,声调依旧波澜不惊。 凤无聂取过药瓶,忽的又想到什么,“可有什么忌口的?” 一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恭声道:“忌辛辣生冷之物,另外,王妃爱吃的零食也需注意。” 阿不被一心那声王妃叫的一惊,虽说听府里的下人叫惯了,可一心他们却不曾这样叫过她,这一疑反而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见他发现自己的注视却是躬身一退,举止恭敬,以前眉宇间总能见着的嫌恶却再寻不得半点踪迹,阿不心中又是一跳,他今天不正常啊。 难道说她今天的壮举赢得了府里所有人的尊重?正瞎想着,思绪又被耳边连绵不绝的哀求拉回,却是已经有些沙哑了。 “教训她一番赶紧打发回宫吧,太吵了。” 她皱了皱眉,眼里的嫌恶也是明显,凤无聂见她如此神情,才稍稍顺了气。 手覆上她拿着冰袋的手,轻轻的贴压,“你不恨?” “恨呀。”她小心动着嘴皮,答的坦率,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挨了嘴巴子,她能不恨?而下面的人一僵,险些晕过去。 “那还放么?” “放呀。” 他另一手捧着她没受伤的侧脸,直直望进她的眼,阿不也不闪躲,想冲他笑,刚上扬的唇角马上被他拉下固在那里。 “我这是为我们好,不是快要成亲了么,我想讨个吉利,行不行?” 她眼中闪烁着叫真切的东西,凤无聂心中一动,他以为她会以宛妃说事,分析利害,却不料,是这一层。 “你、”他一顿,语气忽的染上莫名情绪,“在意我们的婚礼?” “一辈子一次的事,你能不在意?”阿不白了他一眼,虽说是假的,可好歹是个仪式吧,结婚唉,这些她以前根本没想过好不好,说不激动紧张才是假的,所以就算忍着气也硬是去学了。 他半晌没应,到底是应不应? “喂,允不允,你倒是给个准话。” “依你。” 他蓦地一笑,笑意直达眼底,不同于以往凝着邪肆的风情,那抹真,没有隔阂猜忌,让人觉得异常珍贵的同时又想永远珍藏心中,阿不一怔,不觉有些痴了。然她此时不知,这一幕将永远印在她脑海,漫长岁月,终生鲜明如初。 ------------ 第四十七章 陪吃陪睡 阿不被落月供娘娘似的供回房时,并不知凤无聂虽答应了不取刘嬷嬷的命却也让她与死人差不多了,抬回宫后只能用参茸吊着命,残余日子也只能在床上度过。而负责守卫大堂那一处的暗卫也是难辞其咎,但终是念着阿不的话让他们去暗房领了罚,更是亲自下了令,对王妃不敬者,杀无赦。 此举,无疑确立了阿不在漱廉王府的绝对女主人地位,然而,就在全府上下屏着息小心伺候着这尊大佛时,阿不已趴在自己的床上睡的不省人事。 半天折腾下来累的她够呛,一着床,成大字一趴,也不管侧面上压着的冰袋,眼一闭,就睡了去。 凤无聂见到她这番模样时忍不住摇了摇头,挨着床沿坐着,取了压在脸上的冰袋,给她盖了被子。 “爷,让我来吧。” “你自行去吧,这双眼叫她见了只怕还要被取笑。” 他看也不看的说着,取过落月拧好的汗巾,轻轻给睡梦中的女子擦着,净了脸,又轻车熟路的给她抹着药膏。 落月哪见过自家主子凡事亲力亲为的样子,有些傻眼。 “还不出去?” 一个激灵回神应了赶紧退出,在退身关门时不经意的抬头,却见那男子正好俯身亲吻女子额头的举动,吓得立马阖上了门一路跌跌撞撞跑出去。 而凤无聂宛若未觉似的,重新坐好,轻抚着女子的头,看着女子安详的睡颜眸光水水,似朦似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这样静静的端详着。 柔黄的阳光洒在窗纸上,透进房里,仿佛镀上了金光,偶尔听得外边微风轻抚叶的响动,而室内静谧,暖意流转,仿佛徜徉的就是时间。 阿不醒来时,便见身边坐着的男子。也不知他就这样坐了多久,见他怔怔望着自己出神,起身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醒了?”他回神,笑着摸摸她的头。 “恩,下次不能趴着睡,太累了,都没睡好。” 她其实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不过每次都犟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看着窗外已经泛起的金黄,啊了一声,“我睡了很久了?你怎么不叫我?” “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叫得动么?” 他拉过她,“饿了没有?” “饿啊,饿死了。” 经一提醒,才发现她竟是连午饭都没吃就睡着了,看着天色,备晚饭也差不多了。 桌上很快摆好了饭菜,却都是以清淡为主。 阿不也不挑,连忙落座扒拉着饭,没空搭理旁人。 他只用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取过婢子递来的湿巾拭了拭嘴,动作优雅的一塌糊涂,阿不一看自己,虽说不至于惨烈但米粒汤汁什么还是不可避免的掉了点出来。果然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看着她吃着饭,也不催促,见她吃饭后终是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才一笑。 “你不饿么?” 她看他,见他向自己伸了手取了粘在她唇边的饭粒,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将那粒饭吃了,唇角邪邪一牵,“现在饱了。” 阿不抖了一下,这是勾·引吧?啊? 见她有些傻愣也不再戏弄她,嘱咐了几句,便又去了书房,好像永远有忙不完的事,倒是她闲人一个,无聊的在院中散步消食。 可没一会就觉得肚子不对劲,起初还以为是给撑到的,后来下腹还是一抽一抽的发疼,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回到房里赶紧叫人备了热水沐浴,又叫人送了一大壶红糖水,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 深夜,从书房出来的凤无聂来到阿不的院子,看着黑暗的房间想着她应该熟睡,本想离开可鬼使神差的脚还是往那里抬了过去。 他夜视能力极佳,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将床上紧紧裹着被子的人看的真切。听着她有些压抑的呼吸,狐疑近身查看,却是被她紧皱着眼的痛苦样一惊,赶紧扶了她起来,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马上命人掌了灯,这才发现她已经惨白的没有人色的脸,整个身体更是止不住的抖。 胸腔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惊怒,“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一心呢,立刻叫他过来!” 下人们哪里见过一贯喜怒不显于色的主子露出这样的怒颜,皆是吓得瘫跪了一地,脑里白了一片,竟全是抖得比阿不还要厉害。 “别叫。” 她虚弱的抓着他的手,全身袭来的痛苦让她紧紧皱了眉,却还是安慰似的开口道:“我没事,也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让她们伺候的,让她们退下吧。” “你这样都还叫没事?” 他瞪着她语气也重了很多,摆明了不信,又是扭头一喝,“还愣着干什么,叫一心!” “不准去!” “你!” 凤无聂这才终于体会到何为气,何为怒。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固执,平时稍微有个磕磕碰碰的她都能叫个半天今天分明是痛极了却生生忍着,恨不得一伸手就将她掐死来的干脆。 她苍白的脸固执的盯着他不肯退却丝毫,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怒火。 “你到底什么事?” “没事,你别小题大做。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她烦躁的连他都赶,二人再次僵持着。 那跪了一地一众下人终有个胆大的唯唯诺诺的出声,“王爷,王妃每次月事来了都是如此,只是这次好像更严重些——” “那你怎么不禀告?”凤无聂心却落下一半,随即眉头又皱起来,他对这些并不是全不知晓,只是不想她的身子竟弱成这般。 这毕竟是女子隐秘之事,他们又没大婚,如何启齿?不过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心里对主子又怕,脸上尽是惊惧,抖着身不敢再说一句。 阿不见他们还杵在她房间,本来心情就烦躁着,语气更加不善,“有什么好说,你不知道女人每个月都有那几天不爽的?出去出去,你们一个我都不想见。” 说着她裹着被子的身一倒,将头缩在被里背对他们。 那一番话她说的很是费劲,又因刚刚动作过大,下腹突地一抽,就像那里的筋脉被狠狠扯着般,手马上压在那里,可痛苦还是忍不住的溢出喉间,弓着身,将头埋得更低。 那一刻,她有些痛恨自己这么弱的身子,若单单是痛经也就罢了,每次来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怕冷腰疼,就连风湿也会赶热闹似的造访,每个关节都酥痛难忍。身体哪儿哪儿都不好,整个人就跟要死了似的。 被里,她一手抚着肚子,一手覆着膝盖,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减轻痛苦。可这犹如拆东墙补西墙,直到痛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猛烈。 她全身都在颤抖,突觉背后一凉,马上就贴上一个温热的身躯。他不知何时已屏退了众人上了她床。 “别说话。” 他大手一捞,让她的后背紧紧贴着自己胸膛,却发现她整件衣裳都已经被汗水浸湿。本就锁着着眉头拧的更是厉害,手摸向她的腰间。 “你干什么?!” “把湿衣脱了,你还想再加个伤寒么?” 说着,没等她反应,手已准确的解了衣带,将里衣抽抛了出去。 背后蓦地一凉,身上顿时只剩一件窄紧胸衣,她吓得赶紧抱了手叠交于胸前,心尖颤的厉害,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却是大吃一惊,他竟没穿衣服? 她反应过来就要挣扎,无奈他霸道的禁锢,竟是被箍着动不了分毫。 “放心,我对汗涔涔的身体没兴趣。不过你再不安分,我现在就办了你。” 他言语包含威胁,她吓得马上安静下来。 大手覆上她腹部,脸贴至她后颈,在她蓦地警觉之际落下一句,“这样会好点么?” 她一震,随即感到一股暖流自腹部蔓延开,疼痛慢慢减少。心中惊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好多了。” 疼痛稍缓后所有感官才渐渐清晰起来,后背那强健宽广的胸膛令她局促,腰上手臂占有似的拥着,虽说都只是光着上身更没进一步动作,可也足够让她万般不自在。从来不曾与男子有过这样的亲密,他每一下呼吸她都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有力的跳动,震得她的心莫名一滞,然后便不可收拾的狂跳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将怀中她的紧张局促印在眼里,眸里闪过一记促狭,平日看她跟人打打闹闹,嘴里的话更是荤素不忌,不过身体本能的反应,倒是老实的很。 另一只得空的手将她湿漉的发丝理好,然后把她身子又往上提了些手臂伸过她颈间让她的头枕着,女子此时安静的像一只猫,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他勾了勾唇。虽看不见被子里二人的样子,但女子光洁的后背,不堪一握的腰身,还有手下柔滑的触感,这一切无不是提醒着他们此时有多亲密无间,这样的刺激不是仅对于她,他亦然。她小巧的身躯整个缩在他怀里,他只想搂的更紧,更紧。 黑暗中,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他的轻语落在她耳后。 “以后别忍着,一心在府里又不是放着当摆设的。” 被他的言语逗笑,不觉紧张慢慢散去,“以前没这么严重,多喝糖水就好了。”她来自现代,对这些自然不会像这里的女子那般羞于提齿。 “以前也没见的你这么硬气。” 她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不满反驳道:“让你每个月流几天血看你硬气不硬气。” “有力气唱反调看来是好的很了,看来我也可以走了。” 说着,贴在腹上的手就要抽离。 阿不一慌,赶紧一把抓住,手臂夹着他的手臂将那大手压着按在肚子上不让他移动,全然不觉姿势更加暧·昧。 感觉到身后蓦地一僵的身子,他明显一粗的呼吸喷在她后背。 他热辣辣的目光紧迫的灼着她,低咒了一声,一口咬在她光洁腻滑的肩头,听着她惊呼一声忽的松开。 “我警告过你不许再勾·引我,不然我可不管你痛不痛。睡觉!” 他的语气也是不善,带着明显的压抑将她一搂再不说一句话。 阿不心中委屈,却也怕他真的忍不住兽性大发,绷着身子真的不敢再动。 这一夜,对二人来说,都甚是漫长…… ------------ 第四十八章 阿不的禁忌 阿不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见凤无聂也是睡熟的样子,赶紧弓着身子小心爬下了床,在衣柜里翻着衣服。 正取了衣服,感觉身后总有灼灼目光盯着自己,回头一看,他正半眯着狭长凤眸盯着她身上某一处,却是带了寒意。 正要开口不想他先一步冷声道:“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她身形明显一震,倏地想起王妃之选女子身上是不能有任何伤疤的,心下一凛,认定他是在为此事介怀,声音也冷了下去。 “磕磕碰碰总免不了这些,你若介意,重新选个王妃便好。” 她的话就如她表情般漫不经心,然后全然无视他炯利的眸带来的紧迫感,坦然在面前穿起衣服。 他沉了眸,欺身压近,她后退,只是漠然盯着他,身后抵上衣柜,他距她面前三分处停下,一手撑按在她头顶上方的衣柜上,居高临下的睥着她,压迫感,瞬间而来。 “磕磕碰碰?” 他右手伸进她的衣摆,指尖泛着凉意在她腰胯际摩挲着那三寸长的如蜈蚣般盘踞的可怖疤痕,她轻颤着身子,拽紧了手没有动。 “你倒说说什么样的磕磕碰碰能留下这样的伤口?” 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存至今的,岂会分不清磕碰与砍伤的区别? 第一眼,他就确定那是利器所致,伤口很深,而那样大的创伤,只能生缝。 脑中刚闪过这些推断,盯着她眉眼便厉了一分,从那道疤的颜色来看,分明已有些年头,是什么样的遭遇,要那时的她承受这些? 他捏紧了她的下巴,却与她眼底的不屈与冷漠相触间蓦地一颤,随即眼里燃起一撮火苗,她竟用那样的目光看他? “你还不说?” “都是陈年旧事,没有必要再提了。”她抬手挡开了他手退出身,淡淡说道。 他盯着她,没有再逼迫,知她这样说必是铁了心不会吐露一个字,固执的让人发恨。 她心里埋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这里不过是她暂时的栖身之所,她锁着自己的心房,不容人靠近。 他知道的,可明知如此,却仍无法释怀。 不让靠近,他偏要靠近。 不想依赖,他偏要让她依赖。 推开窗,钻进冷风,她宛然不觉冷般,环着胸,萧疏的眸静静视着窗外一处。 他眯起了眼,碎星般的闪着一些莫名光点。 她的背影,他太熟悉,因为很多时候,她展现给他的都是背影,无论是潇洒离去的,还是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的。 默声走向前将披风往她身上一搭,见她缓缓抬了眸望他,里面的漠然让他极不喜,也不愿见。 却也明白她此刻所有的疏离,只因他刚刚碰到了她的禁忌,她不愿提及的过往。 凉薄的唇被紧抿成一条直线,定定看了她会,眸中的危险丝丝脉脉涌现,终是错身从她身旁走过。 好像对他的离去丝毫未觉般,窗前的女子,只是望天不语…… 书房 凤无聂已经在那坐了许久,也端详了她的书卷很久,似乎从中能探索出她丝毫的心境般。 从空缘口中得知她的存在,她并不知道一开始就是一场局,一场精心为她准备的局。 他向来不信天命,却不允许他的计划出现任何的意外,将天命之女收为己用是最稳妥的方法,而她确实给他带来不少助力。 她越是光芒四射,他越是不能放手,她的能力,绝不能为外人所用。 只是平安他们眼底越来越多的担忧让他不经自问,他对她,真的只是利用么? 碎星般的眸微微闪动,以前相处的片段就闪进,精灵古怪是她,争强好胜是她,脆弱敏感是她,孤绝冷漠……也是她。 一个浑身透着矛盾却又神秘的女子,她身上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不知何时起,空缘的一句异世之人已不再满足他的好奇。 想知道关于她更多的信息,她来此之前的世界是怎么样?她为何会懂得这么多?还有她的身世…… 这一切,都随着空缘的失踪成迷。 不可否认,他对她好奇着,可她不也伪装着么,若不是触及她的底线,她连日来的乖顺只是故意展现给众人的外衣。 他们之间相互试探、防备,恐怕也只有他们二人才心知肚明。 看着卷上激扬文字,眸色幽幽暗暗,忽的扬唇。 不定天下,会随着她的到来而降临么? 而他与她的对角戏,最终,谁会入戏? 慕雪镇 伊人楼 自从那日从柳相府出来后深雪便直接策马赶回了这里,来了几日,便醉了几日,待平安赶至叫她时,她已醉成一摊烂泥。 将脚边一坛酒提滚远了,平安略有嫌恶的看着那堆在酒坛里的身影,皱了眉,能让她失魂落魄成这般的,也唯有那一件事,而且每次都是回来这里买醉。 “你就算喝死了,他也不会在意。” 酒坛堆里歪歪扭扭挣脱出,看了来人一眼,醉眼迷蒙。 “小安子啊,来来来,陪姐姐喝一坛。”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打了个饱嗝,随手捞过酒坛就饮。 “主子有令,疯够了就回去。” 深雪畅快的发出一声喟叹,一听他话随即念叨着,“多大的事,飞鸽传书不就成了。” 平安闷哼了声,没好气道:“若飞鸽传书有用,爷还叫我来绑你?以前的信鸽哪次不是被你烤了吃?快点快点,每次都是让我来做这些苦差,下次定要叫禧欢那猴头过来。” 话落,不理会又是吃吃笑又是挣扎的女子,他大手往她手臂一抓,扛在肩头,飞墙一跃骑上墙外早已备好的快马,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横甩在身后,持着缰绳猛一甩,“驾!” 深雪只觉肚内翻江倒海,马蹄溅起的飞尘蒙了她满脸,天下第一美人,何时这么狼狈过。 “你二大爷的,不是还有些日子吗,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呕——” “近日全府上下都忙着,你还有脸在这里逍遥快活,阿不平时就与你和落月交好些,落月在王府也没几天呆了,阿不又是个重情的,到时你还能冷眼看着?” 深雪一路吐着,本就极难受,还要听他一个劲的念叨着,一道柳眉紧紧蹙着,回眸看他背影。 “估计那丫头也不想见到我呢……”她眸微微暗淡,嘴角却扬的张扬。 平安不知里头玄机,遂又自道着,“羌国和亲队伍马上就要到了,赶着主子大婚,你早日回来也好,浅意这几天还在养伤,你回去正好搭把手。” “怎么回事?” “还不是烟绽的事。” 平安冷哼一声,手下扬鞭不停。 深雪一愣,默下声神情微微凝肃。 妄想不该宵想的人,烟绽,你终是空付了心思,那个男子,岂是有心的? “阿不呢,她可知道?” “不知,这件事,我们就烂在肚子里,婚期将至,一切必须按着计划走。” 深雪闻言不语,只是微微叹了气。 他们几人多年相伴,几分脾性多少还是了解的,那声叹含着多少复杂无奈,他知。 他们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所有能有利于主子霸业的计划,都会毫无犹豫的去执行,也只有他,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之所用。 只是对于那个女子…… “深雪,你该明白,我们别无他法,而我们的立场,也没有资格。” “……我明白。” · “叮铃叮铃” 夹柳大道上缓缓行进着一支队伍,因着秋色,两旁柳叶泛黄翩落,铃声渐进。 身着重甲的军士骑着高头大马齐头并进,那串铃声,便是从马脖子的装饰上传来,旌旗迎风招展,骑兵,步兵,宫廷卫队,一时间,彪形壮汉,面目肃然,金戈铁马,刀山剑树,如此排场,正是那和亲而来的羌国队伍。 而队伍队伍中段那华丽非常的马车,便是这支队伍中最重要的人物。 “公主,照此行程,明日我们便能到达黛国京都。” 马车里传出一声轻笑,音色娇丽,“素闻黛国有潋滟无聂雅梦留之称,依你看,明日来迎接的会是谁?” 闻言,络腮胡男子略一思索,“黛国国主得知公主陛下亲临,自是不能随便叫个小官前来迎接,不过具体是谁倒是不曾知晓。” 他本是这次和亲使节,不过在公主面前到底矮了一层,加上这位公主的手段,他自是不敢怠慢的。 马车内的人安静了一会,随即又透出声,“你修书命人快马先送至黛国皇帝那里,就说本公主一定要他的丞相和漱涟王前来迎接,不然嘛,这黛国五公主,羌国便不娶了。” 她语气狂妄,似是放眼天下没什么能让她所惧。 辰国最近蠢蠢欲动,而羌国也逐渐强大,黛国想要联合他们的力量,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使节对那战神素有耳闻,浓眉微一蹙,却也不敢忤逆了自家这位主子,要知道,她亦是不可好惹的角色,也只是略一踌躇,便领命去了。 队伍依旧稳步前行着,谁都不知,一场阴谋已蓄势待发。 --- 拜谢编辑花姐的推荐,这个月我会拼了的…… ------------ 第四十九章 浅意的杀意 那日后,阿不与凤无聂似乎是陷入了冷战,虽同处一个院子,但二人基本不会碰面,除了晚上,他每次沉声不语的给她捂肚子,然后天没亮又自顾离开。 听落月说,他这几日都忙着羌国公主的事。五公主凤思颖就要远嫁,此消息一出,连同漱涟王大婚一样,皆成了举国热议的对象。 听后,她只是为这个只有十六岁就要远赴异国他乡的公主微微一叹,皇家,真是半点不由人。 然,她在王府的平静日子终于在漱涟王大婚前夕打破。 因怕有人对阿不的出身非议,凤无聂让黛国第一财阀钟家老爷认了阿不为义女。按照习俗,那夜她需在钟府过夜。而浅意,跟随她一同过来,确保让她在第二天坐上由王府来迎的花轿。 从钟老伯口中得知这些,阿不有些讷讷的。 原来那日他说找钟老有事,便是为着她的事么? 坐在一派通红的暖房内,作为阿不临时新嫁女的闺房,入眼的喜庆。 手抚着大红的喜服,眼里,神情间还透着满满的不真实感。 语素进屋时,便见着她愣愣看着凤冠霞帔发呆。 “是为明天紧张么?” “感觉怪怪的。” 她回神,笑的有些不自然,随即双手一叠下巴往上一搭,扑在桌上,看着那凤冠上拳头大透着莹光的夜明珠怔怔出神。 “女子出嫁前应该都是你这般忐忑不安的样子吧?” 语素嫣然浅笑,少有的打趣着,视线与她凝在了一处,神情间有着欣然宽慰,“看得出,王爷真的是着紧你。阿不,”她转眸看她,眼里隐隐泛着水色,“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 “会的。”她紧紧抱着她,偏头错去的瞬间,掩去了眼底那一抹浅淡黯然,语气却上扬着,“我向你保证,你见到的阿不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没想到,我爹终于是嫁了一回女儿,也算圆了一个心愿。” 语素不愿让自己的感怀坏了气氛,连忙收拾好情绪转了话题。如此,爹也算得偿所愿了。 阿不心中一暖,她亦何曾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有自己的亲人,钟家的人,确实是将她当做自己人的。 “里面那位姑娘,没事吧?”语素小心的拿眼神示意。 被她那副谨慎的样子逗笑,不过浅意那张脸确实能够冻死人,连忙解释道:“可能是太累了,在休息呢。” 语素点点头,因为要早起准备,素素和她聊了一会便要起身离开。 看着阿不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语素伸着纤纤玉指一戳她脑门,“新娘子,赶紧睡吧,明天一早我可要亲自送你上花轿的。” 别了语素,就这么和衣翻身倒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有点认床,每次到新的环境都会难以入睡。 “浅意,你睡了么?” 她唤的小心,不知道为什么凤无聂会派她过来。想起刚刚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她就有些战战的,一进屋就到旁边的耳室里不出来,想来应该也是不愿面对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很明显的感到浅意不喜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她想不通却也没胆当面问。 唤了几声房间里仍是静悄悄的,她没应她。 她作罢,闭眼寻周公。可折腾到后半夜,外面已是万籁俱静,黑暗中,她仍睁眼望着头顶的床帐发呆,似乎已经能预见明天要顶着一双多浓的黑眼圈了。 “嘎吱。” 她本能的一紧身,黑暗中,直觉的有什么东西接近了自己。 该不会是采花贼吧! 吓得就要大呼,不想大张的嘴还没出声就被捂住。 “嘘,是我。” 黑暗中,一双似吸着璀璨星点的眼定定看着面前女子,他夜视能力极好,见女子狐疑的道了声, “笑笑?” 阿不心微定,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压低了声音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走。” 说着,身上某处微微一痛,然后她便睁大眼被他连人带被的给扛了出去。 过了一会,黑暗里又走出一人,看着他翻墙而出的身影,虎牙耳坠在夜色中泛着泠人寒光,亦是没有惊动任何人,飞身追了出去。 笑笑功夫不俗,以前是偷东西,现在重操旧业偷起人来也是游刃有余,他脚程极快,阿不从被中探出头,只觉眼前树丛唰唰的掠过,定睛一看,好家伙,原是背着她上山了。 她的抗议只化作嘴边的“呜呜呜”,然后他飞快朝她点了一下,顿时解放。 “你疯了,偷谁不好偷我?快放我下来。” 说着,就扯着他的头发不撒手。 笑三生被扯得偏了头,一掌拍在她屁股上,“爷好心救你脱离苦海你丫良心狗吃了!” “苦你妹啊,你这不是明白跟朝廷叫板么,你要死就去,别拉我下水。”她使劲晃扯他,瞅准了他脖子一口咬下去。 “嘿!说你狗还真咬!”他终是受不了虐摔下她,揉着头撕牙咧嘴的跳脚。 好在那山道上空地挺大,阿不在地上滚了一圈,从被子里站起身,揉着摔疼的屁股,瞪着他也是一脸控诉,怪不得前阵子见他诡异的安分,原来早就谋划好了。 婚前新娘子没了,扇的不仅是皇家的面,钟府上下的命都难说。想到其中利害,阿不口气也严肃起来,“好好的发什么疯,要是被凤无聂发现就惨了,我可不想陪你浸猪笼。” “你喜欢他?”他定定看着她,好像下一刻她答一个“是”他就要做出什么般,果然女子坚定的否定让他微微安了心,随即又气急,“该死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你想没想过我走了钟府的人怎么办,多少双眼睛看着我进的钟府,明天没了新娘,你叫他们怎么交差?” “凤无聂发现我们不见,自然知道是我带走的你,他虽行事张狂了些,但断不会为难钟府。” “我不会拿素素他们的命冒险,跟你说过多少次我跟他之间只是合作,不是你想的那样,送我回去。” “什么合作需要每天孤男寡女共睡一榻?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小心以后吃亏了找不到人哭。” “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 他被她噎个正着,正当两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时,不远处闪烁飞行的身影急速朝这里追来,笑三生被直袭而来的杀意一惊,眉眼一厉,暗叫声不好,扛起阿不拼命逃窜。 “我去引开他们,你呆在这里别出来。” 将她安置在一灌树丛中,他轻声嘱咐着,神情不似方才轻松。 阿不急急拽了他袖口,看着他犹有担忧,“你打不过就逃,你把我带出来就得负责把我带回去。” 他回以一笑,亮出白牙,又替她拢好遮掩的树枝,将空被子卷了一扛,飞身往另一方向离去。 周围骤然的安静让阿不不得不压低呼吸,心头却紧张万分,那批黑衣人是凤无聂的仇敌派来的么?浅意发现她不见了么?笑笑能不能应付? 一想到这些,便心急如焚,可也不敢忘了他的话,只好缩着身子躲在丛中暗中观察。 浅意晚一步跟着他们追踪出去,自然发现了那批杀手,默不作声的一路跟着,直至看着那批黑衣人追着笑三生而去,隐于不远处的她才现身,抬脚,却是向阿不藏匿的地方而去。 阿不竖耳探听着,直到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朝自己接近,吓得屏住了呼吸,朝树叶间隙中偷看见来人是谁后才蓦地松口气,起身走出,朝她身后探了探头。 “吓死我了,就你一个人么?你没通知平安他们?” 浅意没回答,脑中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盯着她的眸慢慢的变得危险。 阿不这才发现了浅意此时的异常,不同于以往的冷漠,而是跟刚刚那批杀手无二的慑人杀意。 如一盆冷水从头顶灌下,寒意直窜向脚底,她每迫近一步她便不可置信的后退一分,直到她慢慢抽出腰间的红色长鞭拖着前进,就像一条吐着信随时准备向她攻击的毒蛇。 以前只觉她冷酷冷酷的,现在看来,无疑是地狱修罗。 她,要杀她?! 害怕之余更是震惊,纵使觉得她不喜欢她,也不曾想到她恨她恨到要取她性命的地步。 “为什么?” “你抢了烟绽的一切,现在,是时候还给她了。” 烟绽?阿不眉头蹙的更深,确定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 “我不认识她,也不知抢了她什么,只是浅意,你可想过若我死了,凤无聂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你也逃不过的。” 闻言,浅意终是难得的勾了笑,逃?她逃不掉的,也没想逃,临死前为烟绽了却一桩心愿,无憾了。 “当做赔罪,黄泉路上就让我来陪你吧。” 她眉宇间尽是绝决死意,阿不陡然一惊,撒起腿就跑,她不想死也没有让人陪葬的想法,先逃再说。 在浅意看来,阿不无疑是负隅顽抗,执起手中的长鞭倏地奋力一扬,就如一条毒蛇般在暗夜中直窜而去,突地斜后方传来破空之声,又急又狠,心随意动,手腕一翻,猛地将直行而去的长鞭扭转了方向朝后一抵。 “叮叮叮” 几枚淬毒的飞镖应声掉地。 浅意微变了脸色,竟然还有杀手? ------------ 第五十章 血色之夜 浅意不知这群杀手是谁派来,本想将他们尽数解决了再去寻阿不,可几招对打下来竟讶然发现这些杀手竟然各个身手不凡,招招杀意毫不留情,她纵心有不甘,也无奈被逼退至悬崖边,一个不防被踢下悬崖。 见浅意落崖,杀手们又分头去寻阿不的身影。 阿不躲在远处的树丛间,等到他们鬼魅消失后,才颤着身子飞扑到浅意落崖的地方。 万丈深渊,晚上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崖底吹上的阴阴冷风让她直打哆嗦,却不及心里的恐慌。 浅意,死了么? 眼中泛着湿意,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其他什么,痴痴看着下片的黑暗,脑子还是混沌一片。 “浅意……” 刚刚生龙活虎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忽的听到下边传来一声轻响,浑身一震,急急往地下看去,这才发现长在崖间的枝干上抓着一只手,凸出的岩石后倏地闪出一个人。 “浅意!” 她如释重负,眼中喷射出惊喜,却见她浑身上下被磨破好几处,方才苦苦支撑的体力已是到了极限。 “把你的鞭子抛上来,我拉你上去。” 浅意喘着粗气,抬眼看了一下她,没有动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点啊,待会他们折回来就遭了。” 她伸手催促着,脸上满是急切。 “我要杀你,你还要救我?” 阿不一愣,似乎才想起刚刚她追杀她的事,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过来,“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留你个全尸,赶紧的。” 似是想不到她这般回答,浅意看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自是不会相信她会杀人的话,她胆子小的很,犹豫了会,但终还是抛出了鞭子。 阿不将长鞭放在掌心卷了好几圈,憋着气,拽着试着慢慢往上拉。 下面几乎纹丝不动的距离让她急了眼,以前看电视小说里都是很轻松的,怎么她使出吃奶的劲了还拉不动? 阿不憋涨了脸,“你、该、减、肥、了!” 口中埋汰,手中却愈加使力,一点点,缓缓上拽着。 浅意只是不做声的看着吃力的女子,她没有武功,仅靠蛮力拉着死命不放,掌心早已磨得出血,瘦弱的肩膀在夜色中微微颤着,眼里闪着的坚决执拗却叫她心惊,这一刻,她神色复杂。 耳中忽的听到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大惊,急急出声,“那批杀手来了,你快走!” 阿不没说话,更是卯足劲拉拽着,放手,意味着放弃她,她做不到。 浅意见上面的人丝毫不为所动,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几个喘息间,她神情便愈加紧迫,声音冷如寒冰。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死,放手!” “不、放。”她咬牙挤出这两个字,悬崖峭壁,她们之间的维系仅是那粗粝的长鞭,长鞭那头,她的手早已血肉模糊,血顺着长鞭流下,夜色下泛着妖冶的光,滴在手上,刺了满眼。 看着女子隐忍的模样,昔日种种晃过她的脑海,印象中,她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今夜更是要杀她,可她…… 一瞬怔忡后便挣扎起来,“放手!” “你给老子住嘴,三八!” 阿不怒的喝出声,带着火气咬牙一扯,硬是将聒噪的她拉上崖,自己则仰身躺在地上喘着大气。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话正落,折回来的杀手马上·将他们团团围住,脖子上,立马多了一个冰冷的利刃。 刚从生死门上闯回来,又马上体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阿不只觉今天的心脏一下抗压了不少。 刀架在脖子上她反而一反常态的从容淡定,这要搁平时,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非要吓尿了不可。 “早、早知道这批人还回来,我、我就应该让你在、在下面多呆一会。” “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 她瞥了眼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女子,视线从她血粼粼的手上收回,嘴角一绷,她终是连累了她。 阿不不理她,顺着脖子上的刀视线上移,破罐子破摔道:“大哥,我怕疼,你待会下手能不能快点?还有拜托留个全尸。” 既然逃不了一死,那就选个没有痛苦的死法吧,当然,还不能变丑。 那杀手显然有过一丝诧然,从来没有人在死前提这样奇葩要求的,刀提起,眸中倏地一厉,手中的刀就要落下。 嗖的一声,一记寒光划破夜空。 她们只觉耳边忽的划过什么,然后一声闷哼,再睁眼,那落刀的两人同时被箭射死。 众人俱惊,猛地扭头朝箭袭来的方向视去。 平安禧欢熟悉的脸孔引入眼帘,局势转瞬扭转。 冷战数日,她从未想过二人再见会是这样的情境,好像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她危难时及时出现,如救星一般。脑中忽的一荡,迷迷糊糊觉得好像有人在她睡梦中低喃着守护她的话,看着那方鲜衣怒马的男子,他也看着她,相视无言,心忽的就落下了。 凤无聂,若我们没有相互猜忌,是不是就能相处的简单轻松些? 怔怔盯着他,忽的见他视线一移,转向了她身旁的浅意。 一个激灵挣起身,不偏不倚挡在二人之间。 “都怪你,我说了只是叫你陪我回王府取手机,你还拽屁拽屁的不搭理我,害我一个人偷溜出去被盯上了吧?这也就罢了,自己学艺不精还连累我拉你上去,要不是看在到最后你都护着我的份上,看我不咬死你。” 手机的确是落在王府了,而她宝贝手机的事他们也是尽知,这样说,应该很可信吧? 浅意愣愣看着突然向自己发难的女子,震惊的却绝不是她的愤怒与嫌恶,她竟然…… “你——” “你什么你!”阿不急急打断,“别以为你会武功我就怕你,告诉你,我看你不爽很久了,别跟我说话,怕忍不住揍你。”她愤恨咬牙,然后倏地一转身直对上马上的男子,眼里火光熊熊,语气更是不善,“你明知道我跟她不对盘干嘛还让我们凑一块?” 全场俱静。连平安禧欢他们也是盯着场上的女子,眼里微微泛着不知名的光点。 阿不起伏着胸,像真是被气的不轻,对上他的眸不退不避,然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对视凝聚了她多少勇气与强压心底的慌张。 他墨黑炯利的眸紧紧绞住她的,似在辨别其中的真伪,暗光涌动,又好似对她所有的心思举动都全然了然般的洞悉,阿不忽的有些吃不准。 就在阿不紧张的心就要跳出喉咙的煎熬下,他终向她伸出了手,她神色微变,只是依旧抿着唇一副我很不爽的样子,有些朝他撒气似的伸出手。 皮开肉绽的伤口赤剌剌展现他眼下,眸危险的半眯起来,转握她的手腕轻轻一提将她横抱于自己胸前。 阿不只觉身上微微一重,见他已解了自己的披风裹了她,带着他的温度,暖了全身。 见他扭头看了浅意一眼,立马警觉起来,他没说话,而她却见浅意直直跪了下去,正疑惑着,头已被他按压在了胸前,策马而去。 舒口气,应该,没事了、吧? 看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浅意仍旧跪着,眼中闪着刺痛,赤红了一片,就在刚刚,她的主子用内力传音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从今起,她的命只属于王妃。 留了她一命,却永远的将她除名了。 喉中一哽,呕出一口鲜血,她不理,却在闭眼的一瞬,落下一行清泪。果然,他全都知道。 此景此情,禧欢平安也是不忍,他们是他的利刃,也是他们的价值所在。而除名,却是宁愿死也不愿接受的耻辱,可她不能死,她的罪还没有赎完。 “浅意,这是主子最后一次破例,你——好自为之吧。” “……我知道。” 月光下,阿不的脸依旧有些苍白,这一夜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危机解除后才不可遏制的后怕起来,拽着他胸前的衣襟像拽着救命稻草般紧紧不放。 鼻尖的空气慢慢清新起来,身上裹着他的披风,她横坐着紧靠他怀中,被马颠的一下下控住不住的撞着他胸膛,从头至尾,他没对她说一句话。 果然,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气着的么? 忽的有些后悔,那次之后他的种种置气表现让阿不倏地反应过来这个傲娇王爷有多不好惹。 能因为对他发脾气却转而对她发更久脾气的人,遇上凤无聂,她是长见识了,也是栽了。 她已经给他台阶了干嘛死撑着脸面不顺着下?难道真要她再热脸贴一次冷屁股?可问题是,他未必肯让她贴。 思及此,不禁有些忐忑,小心抬眸看他,却还是忍不住被他绝艳容颜带来的震撼。 每次审视他,每次都是深深的惊艳。 刀刻般的下巴,凌厉分明,绯艳的薄唇微微抿着,不似平时微微勾着一副似笑非笑的邪魅,笔挺的鼻,曾与她那样亲密的接触,似还能感觉被它抵着时的心跳加速感,上苍似是把所有的完美都独给了他,让他在天地间极尽张扬闪耀。 他似是没注意她的打量,鹰隼般的眸子只是紧紧盯着前方。 绝世之姿,祸水之颜,傲然诡性者,战神漱涟王也。 这是天下人对他的评价,每每见着他她总是经不住的将其比对,他的容颜又岂止是绝世和祸水两字当得起的。然后又不着边际的感慨,他们如此不同的人竟然就这么遇上了,不仅遇上,还牵扯出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莫名关系。 阿不暗叹,突然很头疼,从那日以来他们就没互相搭过话,感谢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一路无言,甚是尴尬。 直至在王府前停下,她被他茫茫然搀下马,摸不到头脑。 正想问他为什么不是送她回钟府,却被他胸前的一摊血迹一惊,忘了自己刚才一急就用满是鲜血的手拽他。 “对不住对不住。”她急急道歉,忘了他其实有很严重的洁癖。 想伸手给他擦拭,却倏地看见两手都是血粼粼的,停在半空尴尬的就要收回,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痛,却令她挣脱不开。 深不见底的眼底隐隐跃着一抹火光,她以为他是衣服被她弄脏了而不喜,本能的要挣脱,他已拉着她直向她的卧房而去。 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拽,他身姿修长,于他是走路的步子她就要撒着腿小跑才能跟上,一进房便是清理着她的伤口。 阿不嘘口气,不是揍她就好。 看着清理后呈现出的伤口,皮肉翻飞的可怖连阿不自己看了都胆战心惊,不曾想到这样严重。 凤无聂好看的眉终是拧紧,放开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木盒子,纱布药瓶,一应俱全,似是专为某个爱闯祸的人准备般。 他仍不说话,阿不也不敢招惹,只是手上皮开肉绽的伤口一碰上药膏她触电似的激烈一震,抽着心的疼。 她呲牙皱紧眉,被他抓着的手颤颤的向后缩着逃避。 “嘿,你轻点。”她抽着气,身体还因疼哆嗦着。 他却存心似的装没听见,手下更不曾停。 阿不火了,“这是手,人手!不是猪蹄!” “救人时候怎么不想着疼?现在才想起来手是自己的?”他总算落了一句数天来的第一句话。 “那不是事出紧急顾不上么!” “浅意为什么落崖?”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眼里堆着的深深危险还有洞悉迫的她心头一个巨颤,才想起面前的人向来运筹,心思难以琢磨,是个极聪明的人。 而她讷讷的间档,他早已加快手下动作,绑好了绷带。 她猛地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引开她注意,正要发作,他却抚着她的脸轻轻摩挲着,眼里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没有任何起伏的话却在她心里扔下一个惊天炸弹。 “明天的婚礼要取消了。” “为什么?”她陡然一惊,心底蓦然升起的恐慌压过疑惑,直觉的这一切不会简单。 她眼里见不到称之为不悦的情愫,他嘴一沉,将她揽进怀中,意味未明的飘来一句—— “五皇妹殁了。” ------------ 第五十一章 月之陨落 “怎么会这样?”她惊跃起身,一脸震撼。 “说是服毒自尽。” 脑中倏地闪过那只见过一面的怯怯懦懦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真的有勇气以这种决绝方式抗议联姻?还是根本就是有心人放的迷雾弹? “你信?” 她见他嘴角陡然划过的一丝冷笑,紧了心,下意识就先想到了凤珏,会是他么?可是阻止和亲于他又有何好处?马上的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没了公主,那羌国那边怎么交代?” 他看了她会,里面的那抹深让她后背慢慢爬上凉意,他却在这时莫名来了句,“你可知羌国为何选五皇妹?” 不是因为凤思颖是黛国唯一适嫁的公主? 知她所想,凤无聂拉过她于自己身边坐下,取过她胸前的一绺发把玩,样子漫不经心。 “传闻那羌国太子痴迷修道,犹对男女双修之术乐此不疲,他本偏阳之体,阴质之体的女子便是他的首选。”他一顿,语气依旧淡淡,“能打探到黛国皇室辛秘,看来他也用了不少心思。” 被他话里隐带的寒意一惊,她冷的打了个喷嚏。 他二话不说横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只解了带血的外衣,翻身挨着她躺下,锦被下,二人皆是和衣而卧,少了暧昧,多了温情。 暖意慢慢笼罩全身,阿不放下心,安静窝在他怀里。 许是这些日子以来二人皆是同塌而眠,也不曾真的发生什么,一个张狂傲世,一个没心没肺,都是不按礼教的性子,凑在一起,所有惊世骇俗也都成了习以为然。 他的手横过她颈后搂着她肩头,不经意的摩挲着,头却枕在另一只手上,也不看她,像是在自己想着事。 烛光晃动,照的他的面忽明忽暗,在他的侧脸投下朦胧的阴影。 她也不说话,思绪却飘了老远,笑笑应该没事了吧?钟府那边是不是已经知会到了?想着想着,眼皮就重了起来。 一室静谧,也不知多久上面飘来他的话。 “以后,就由浅意跟着你吧。” “我不是有落月了么?” 他侧头望进她眼里的不解,翻过身面对她,拢过她腮边碎发,语气轻柔,“落月会代替五皇妹去羌国和亲。” 所有睡意一下消散,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是落月?!” 他双手箍着就要挣扎起身的女子,平静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眸却在见到她沁出红的纱布时沉了声,“羌国那边指名要落月。” “为什么?” “因为她也是阴质之体。” 阴质之体,这该死的阴质之体!忽的拽紧他胸前的衣襟。 “你是漱涟王,是黛国战神,也不能阻止么?” 他抓开她的手不让她随意乱动,“是不能,若黛羌失和,辰国必坐收渔利。用千万人换一个人,我不会,你的皇帝老伯也不会。” 她突然像战败的公鸡蔫了下去,他说的利害她懂,可也因为懂而更加愤怒。皇权至上的时代,她什么也做不了。 “落月是我的,我不同意。”她执拗的喃着,言语里却是无力。 知她护短的性子,摸了摸她埋在他怀中的头,“册封的圣旨已经下了,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时候走?”她闷闷道。 “三天后。” “落月知道么?” “恩。” 阿不一震,不再说话。 “这几天,你便好好陪陪她吧。” 怀中的人再没有应答,脸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直至胸前传来一片湿意。 他轻轻拍着她后背,无声安慰。 一夜无眠。 第二天醒来,凤无聂已经走了,看见依旧一身绯红鲜衣的落月像往常一般伺候她起身,穿衣梳头,照常嬉戏打闹着,就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皇家只对外宣称五公主暴毙而亡,另封了一位昭华公主前去和亲来安抚民心,漱涟王的婚期自然也是延后。 这些阿不都不关心,拉着落月尽情的玩,尽情的疯,她也异常的配合,王府有她们的地方,皆是一片欢声笑语。 直至那天终于到来。 落月一身鲜红喜服,华贵非常,本就姣好的容颜施以脂粉更是精致绝美,王府作为她的出阁的地方,亦是一派大红色,只是每个人脸上却无多少喜色。 主座上,只有凤无聂一人坐在那里。 她眸中微黯,上前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落月受爷照顾多年,恩未报,人先行,心中甚愧。今日一别不知再逢何时,还请王爷王妃好好照看身子,如此,落月在羌国回望故乡时心中亦是欣然。” “你自小长在王府,平时对你也不多做管束,此番远去,定有诸多不便,你且自珍重。” 一番话,听得落月心中恻动,险些落下泪,又端端磕了三个头起身。 “走吧。”凤无聂也起身,“她受不得离别场面,叫我送你一程。” 落月忍着泪,点点头,由婢子搀着上了花轿。 凤无聂一马当先,平安禧欢他们一众人也皆是驾马护在轿旁,何时见过一国战神和他的亲卫下属亲自护送的场面,全城的百姓涌上街头,争相翘首观望。万人空巷的盛景,彩带花瓣翩飞,和亲队伍便浩浩荡荡的从漱涟王府出发了。 一处高楼。 有二人独立。 “落月说你是个好人。” “好人?”女子挽唇,语气淡淡,“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好人。” 阿不似是没觉察浅意投来的目光,眼平静处凝着一抹看不真切的悱恻,还有另外她看不懂的情绪,静静看着城下绵延而去的十里红妆,目送那个按公主和亲规格远嫁的孤身女子。 皇家给了她最高的宠耀,却也将她推入了无尽黑暗的地狱。 这,仅仅是开始吧…… 浅意看着头也不回转身而去的女子,没有制止,或许,不知不觉间她也已经开始对她改观了吧,虽然,她从没承认过。 下了城楼,她站在街上,一时间有些茫然,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去你的店里坐坐吧?” 阿不看向征询着自己意见的女子,奇怪她对自己态度的反常,却也是点点头。 “浅意,如果你想——” “不必。”她知她想说什么,先一步打断,语气也冷了下去,“如果你不愿面对我,我自可以离开。” 阿不被她言语里的绝决之意吓得一愣,方知凤无聂是真的将她留给自己了,冥冥中觉得那夜应该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你也有选择的权利,也不愿你们像落月般身不由己。” “不会,我是自愿跟在你身边的,除非你不需要我。” 她今日说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虽面色仍有些冷,终不像以前那般生人勿进。 阿不无言以对,罢了,随她去吧。 刚进店,便有穿着一式的白色衬衫外加黑色小西服的服务员喊着“欢迎光临”迎了出来,浅意是第一次来到她的店,先是一吓,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第一眼便被这设置别样的店面吸引住,迥异的装修风格,先是入门处就一排高高的椅子排进去,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桌面仅半臂宽,长度直直到莫排椅子。或款款笑谈,或举杯共饮,姿态甚是惬意。服务员皆是笑着,却不刻意谄媚,各个样貌皆是不俗,周旋于各个客人之间也显得游刃有余。 一看见阿不,吧台里的人赶紧出来,惊喜道:“老板来了。” “小柯,我带了朋友来,你吩咐后厨做一些我们店里的特色菜送上来吧。” 二人被引着上了楼,店长小柯又道: “近日后厨又研制了一款新产品,老板和这位朋友要不要试试?” “有给客人试吃过么?反应如何?” “这几天试了近十桌客人,反响皆是不错,我想着等老板尝过之后如可行便推出。加上最近天气转冷,炖品类热饮类糊类也可以陆续推出了。” 阿不点点头,“你只管放手去干,这个店刚起步大家都加把劲,若赚了,大家一起加薪。” “谢谢老板。” 小柯退下,见浅意盯着自己瞧。 “怎么了?” “你这个店倒不了。”她扭头看小柯离去的方向,“你选的人很好。” 言简意赅,一贯她平时的样子。 阿不一愣,随即一笑,小柯是她挖了好久才挖到的人才,自然是好的。而另外的服务员也无一不是自己亲自挑选,品行样貌都经得住考验。 这个店凝聚了她的心血,岂会不样样慎重。 “跟你在一起久了,总会觉得你很不一样。” “你是说不正常吧?” 阿不淡笑,端起玻璃杯,浅棕色的奶茶泛着香气,她轻轻闻着,靠窗看着外面景色,忽的来了一句。 “浅意,跟我说说烟绽吧。” 浅意执着玻璃杯的手只是一顿,然后漫不经心道:“上次是我失言,你不用在意。” “你知道的,有些事我不方便问凤无聂,所以,”她转眸看向她,“告诉我好么?” 二人的目光定定交视了会,浅意率先别开了脸。 她静静等着,也不催。 “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一心的妹妹。” ------------ 第五十二章 闹脾气的男人 皇宫 某一院落 琴声幽幽,向来凭琴寄意,想来此刻琴主人的心境亦是如这曲声般哀婉恻然。情深处刚至,琴声却突地戛然而止,然后便是永久的沉寂。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只有在四下无人时,红萼才敢用此称呼,座上的华服女子只是怔怔看着断了弦的琴,手指上出了血也毫不在意。 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丫头包扎着她的手,女子惨淡一笑,“红萼,也就只有你陪着我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你还有哥哥,还有姑娘,小姐为王爷牺牲这么多,王爷都记着呢。” 那两个字就是她的魔怔,眼中瞬间一亮随即又覆灭,“他不会原谅我的,我忤逆了他擅自行动,他怎么会放过我?” 也只有谈到那个人人仰望之的男子她的小姐才会上心,想起她对他多年始终如一的痴,红萼暗叹,细声宽慰着,“王爷若恼着小姐怎么也不见任何命令下达?还有姑娘在府里看着呢,有什么变动也早就告知小姐了。” 浅意? 女子淡淡摇头,“只怕她现在也不似以前那般了。” 听闻她现在就负责在那个天命之女身边保护,隐隐的,她觉得浅意开始动摇了。 心不可抑止的慌乱起来,那个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先是他然后是深雪他们,现在连浅意……再这样下去,只怕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眸陡然转冷,上次是她心急露了端倪,要她死,她何须亲自动手? “宛妃那边如何?” “因上次御花园拒侧妃之事宛妃本就不喜,又加上刘嬷嬷一事,她们只怕是恨毒了那女子,奴婢刚刚收到线报,说是她们要趁王爷领兵平定边北游民蛮子之际暗除了她。” “这件事我们只用旁观,静观其变就好。” 若是她自己不争气丧命于他人之手,他便也怨不得她了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代宠妃在后宫机关算尽,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哪里又晓得她们所有的举动都在那远离政权中心静居小院中的女子的眼皮底下。 自进宫,便是一场蛰伏。 而那象征着荣耀的华殿里,她还在不知情的暗自谋划着。 “消息都散出去了吧?” “回娘娘,都散出去了。” 贵妃椅上,宛妃一身艳丽宫服懒懒躺着,应了声,睥了眼身旁跪着宫女正修整着她的蔻丹,遂又眯上,“可有人起疑?” “不曾,奴婢是托另一个心腹借出宫之便随意找了叫花散出消息,她又是蒙了面变了声的,断不会寻得我们这处。” 宛妃这才放心恩了声,满意的看着手上鲜红的蔻丹,起身摆驾到了刘嬷嬷处,屏退了众人。 看着那只能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乳娘,宛妃对阿不恨得更是牙痒痒。 “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眼里闪过的阴鸷叫刘嬷嬷莫名一惊,起不了身,只能急道:“娘娘切莫大意,漱涟王对那丫头着紧的很,若是他发现是娘娘暗中动了手脚,伤了母子感情可如何是好!” “母子?”宛妃眼中倏地掠过深深嫉恨,以至于精致绝美面庞都有些扭曲狰狞,“我养了那个贱人的儿子二十一年,那畜生可有半分为人子的样子?” “娘娘慎言!” 刘嬷嬷惊得全身一颤,急忙忙往外头一看,仍心有余悸,“隔墙有耳,这些话娘娘以后休得再提!” 被她一提醒,宛妃也是后悔起来,忙住了嘴,敛好神态,“你放心吧,他并不知情,再怎么样,他难道还能当着天下人面弑母不成?” 刘嬷嬷只是叹气,眼前的女子,再不是当年小心翼翼的需要她护着的女孩了。 活了这么多年,宫里的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立足于后宫里的女人哪个又是简单的?当年陪这个小公主远嫁而来,从孤立无援到扎根立足,沾了多少血,踏了多少尸骨,手上的债是记不清了。 受宠于天恩,这其中的代价也只有她们自己知晓,至于过去的隐秘之事,便随那些白骨一同深埋了罢…… 阴谋将至前的数日平静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凤无聂出兵的日子。 战神威名在外,此次的士兵皆是以能跟随漱涟王而军心振奋。王府外,看着入眼延绵而去的赫赫金戈铁马,刀剑长戟,那种浩然士气让从不曾接触的战争的阿不亦是肃穆。 尤其是站定她面前的主角,今天,他是万军的首领。 从没见过他一身玄色黑衣的样子,肩头暗金复杂绣纹绵延直袖口,腰间三尺宽的腰封上缀着三颗眼大的琉璃彩珠,极尽简洁,一改往日的妖冶,尊贵华然的同时军人特有的冷冽杀伐之气瞬间铺散开来,竟有种令人不能逼视的魄力。 阿不怔怔出神,将他此刻一国战神的样子牢牢印在心间脑海,就是这样一个男子,纤手一弄便是风云翻涌,浮沉尘世,唯他血染苍穹。 她愣神的间档,他接过侍者奉过的披风随意一扬,她只觉面庞刮过一阵冷风,玄色披风冰凉的面料拂过她脸,他走近,修长的手捧起她的颊。 目光相接,毫无意外的撞进他深如黑潭的眸,里面倒映着她愣愣的样子。 “可还满意?” “简直妖孽。” 听见他笑,反应过来二人姿势有些亲密,见旁边王府的人都是打趣的看她,咳一声,讪讪退开了些。 “多则三个月,少则半月,你这一身富贵病的身体真不需要一心留下?” 阿不心中一暖,摇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平时吃好喝好就没事,倒是你,少了禧欢,会增大难度么?”她不懂战争,禧欢毕竟是校尉,将他留下不会有影响么? “那猴头不在军中才是帮了我们大忙呢。” “嘿,安小子你找抽呢,要不是我留下,哪有你上阵杀敌的份?” 平安吹着口哨望天,他什么也没听见。禧欢不服,拍拍胸脯道:“爷,你就放心吧,回来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王妃。” 凤无聂不理会,只是盯着阿不不说话,好像在等待却又急切的样子,她奇怪,“你怎么还不走?” 果然,他脸一沉,“你就巴不得我走?” “不是不是,”阿不赶紧圆回话,“兵贵神速,速战速决嘛,深秋了天冷,万一真的要打三个月,赶不上过年怎办?”她找谁要红包? 当然这句话是万万不敢说的。 他面色稍霁,“我会尽快回来。”然后又在她抗议无效中摸着她头,“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一走数月你就没什么要送的?” 他半眯着眸大手下滑摁住她的后劲,像下一刻她的答复不令他满意就要掐断了似的。 阿不立马反应过来,感情这傲娇王爷一直磨蹭着不走是等她送礼? 想起古代男子出征的确有女子做香包求平安符赠情郎的,他,是这意思? 他狭长的眸迫着她,赶紧应声答了,低头往怀里翻着想随便掏出个玩意儿应付过去也就算了,可翻了半天依旧是两袖清风。 看着那已经长眉倒竖的男子,吓得阿不赶忙往脖间解了玉环怯怯的递给他。 “你拿我送你的东西转送回我?恩?”他尾声一扬,里面的危险不言而喻,随后拂开她,“不去了,你什么时候有东西了什么时候走。” 众人傻眼,从没见过堂堂漱涟王如此跟一个女子斗气的样子,齐刷刷的几十双眼睛一下直钉在了那没礼物的罪魁祸首身上。 阿不背后盗汗,怕的就是他这任性妄为的性子,他说不去,谁还能驾着他脖子胁迫着去?他不去,她还怎么去岭西打探消息? 赶紧一把拽了他不让走,“有的有的,这东西只能现做,世上独有,绝无二家。” 他狐疑看她,脚步终是停了下去。 不再耽搁,阿不赶紧扯下一段匝着玉环的红线,让他捏着一头,眼见他又要不喜的皱眉连连解释着,“这是我们家乡的相思绳,一共两条,男女各戴一条,是情侣间的感情证明。” 说着,她已将手绳编好,绑在他右手手腕上,然后又给自己戴上一条,小心观察他的神色,神态间是有些刺眼的讨好。 “世上独有,绝无二家?” “阿不牌纯手工制作,自然是唯此一双的。” 她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灿笑。 他看了她会,唇角明显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阴转晴的心情。 “你也只能送送这些不用钱的礼物了。” 看看看,什么是傲娇毒舌?阿不心里埋汰,面上笑的灿烂,心中重石落下。 他细细端视了红色手绳,蓦地一笑,然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罩着她腰臀猛地一按压向自己,无视一众人的惊诧,在她额头重重落下一吻,霸道宣示他对她的占有。 “等我回来。” 他的眼紧紧绞住她的,她避无可避,那四个字似带了魔魅般的蛊惑,从他微哑的声线说出,一下撞进了她心间。 “一切小心。”这一句,她道的真心实意。 他笑,放开她,跃上马身,戴上铁质的鬼面面具,深深凝了她一会,策马扬鞭,“出发!” ---- 昨晚的朋友,你是谁是谁?从下午一直读到晚上全是你订阅的,被我发现了,哈哈,快快现身到我的碗里来~~让虫子好好谢你~~ ------------ 第五十三章 不正常关系 凤无聂一走,阿不便飞快赶回房将行李打包装袋,想起前几天在茶馆听得爆炸性消息至今还激动不已。 岭西一带,说是曾出现过身穿奇装异服的人,据目击者称,曾看见他们手拿一块四方之物贴耳对空说话,被那目击村民发现后,他们一行人又紧急逃往密林深处。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手机的存在,可阿不怎还坐得住?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去那里一探究竟,万一,真的是穿越同类,是不是就代表她能回去? 手脚麻利的换好男装,将包袱一绑,眼梢处就见已白色影子咻的窜上她肩头。 “吱吱?” 阿不捏着它后颈将它提过面前,“这些日子你死哪里去了?” 吱吱亮着大门牙,尾巴一晃一晃的,明显是在讨好。 “跟着也行,到时你负责打野味。” 吱吱想着出去玩,当然只管应了,窜到她头上跳着催促着赶紧走。 算了,懒得跟一只畜生计较,再说,这家伙不是什么远古灵物么,在密林靠它辩方向再好不过。 跑到马厩,却是不见半匹马,奔到门口一看,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们——” “早知道你坐不住,你一个路痴给你地图我看也是白搭。” 这话说的,阿不冲笑笑飞着一记记刀眼,似要剐死他。上次回来就一副古古怪怪的样子,也不知那晚他到底怎么了,每次一问,就跟她打太极,搞得她好不窝恼。 “我只是去打探个消息,你们一大帮人跟着会不会——”太高调? “我是你的贴身护卫,必须跟随。”浅意兀自环着胸,端坐马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依旧是一副酷帅酷帅面瘫状。 “我不跟着你,只能跟着爷了,说不定现在还能赶上。” 猴头果然是猴头,狡猾的很,见阿不急忙忙拉了他辔绳得意冲她笑嘻嘻道:“府里有深雪看着呢,放心好了。” 阿不一怔,说起来这些日子她对深雪都是能避则避,一是怕尴尬,二是……唉,不提也罢。 上了马,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白牙长袍的年轻俊小伙,一瞅惊的险些摔下马。 “素素,你不会也——” “我之前游历时去过岭西一带,那里地形险要,又极为偏僻,深林中常有野兽出没,你若要去,我想我应该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说着,她浅浅一笑,视线落在一旁一个身影上时微微一顿随即错开。 她虽是男装,以往那向来温雅的气质如今看着倒是别有一番谦谦公子之韵味,令人如沐春风。 阿不心中感动,再说不出阻拦的话,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扬鞭下,一行人快马驰骋,直向岭西而去。 另一边 六军齐整进发,所到之处,无不是令人凛然的肃杀之气。 这,便是战神领导下的战队,黛国之刃。 视线从某个方向收回,望着眼前一览无遗的山河,面具下的眸幽幽暗暗,难窥其心。 平安驾马一旁小心观察着,多年跟随,还是能猜到自家主子几分心思的,开口道:“有禧欢他们一路护着,爷不必担心。” “倒不是担心,只是她那性子怕是要吃不少亏。” 手腕上的手绳滑露出来,他缓缓勾唇,他们故意引她前去,他何不将计就计?此次出兵明着收复蛮族部落,也可趁势暗收了乌金国,以绝后患。 “到时这边事宜就交给你和待墨,记住,乌金国,本王势在必得。” “是!” · “殿下,暗卫回报,天命之女一行人在漱涟王离开后便急往岭西方向而去。” “岭西?”是为着前阵子疯传的轶事? 轻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垂的眸似是沉思。 末了,他睁眸,看向底下的人。 “跟。” 是夜,赶了一天路的阿不他们在客栈留宿一晚。 泡了热水澡,疲惫也顿扫不少。推窗,不想飘来阵阵清幽的桂花香,抬头,便是蓝黑天幕下的一轮圆月。 一瞬的迷离,思绪就有些飘远了。 语素进来时,便见着窗边女子怔怔望月出神的样子,不知怎地,那背影,看得她有些悲伤。以前也是如此,她虽是一副随性而为的样子,可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他们无法理解的哀伤,待人想要靠近时,她又早已恢复成以往的嬉笑。 语素眼中泛起心疼,这个如妹妹般的女子,她只希望她能一生安乐。 “阿不?” “今天,是圆月啊……” “每到了十五就是如此呢。” “十五了么?” 她喃喃,眸色忽的暗淡下去。 语素有些害怕她这般样子,隐隐觉得跟这次岭西之行有关,却不知到底哪里让她忽的这般感伤,脸上带着急色,“阿不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不只是紧紧抱了她,闷闷道:“我只是想家了。”只是想家了。 语素轻拍着她后背,不知她其中深意只能佯装打趣道:“这才刚出来就想回去了?” 阿不挽起笑,所有的失态已尽数收起,退开身,见她手里还拿着东西。 “这是什么?” 见她已是平常样子,语素也只是心中一叹,并不追问,顺着她话继续道:“岭西一带多潮湿,我给你拿点防叮咬的药膏,还有这个是安神的,你初到这里应该睡不惯,抹在两额间有助睡眠。” 阿不只是惊奇的看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罐又一罐东西,见她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连忙制止,“好素素,这么多东西我哪抹得过来,你该不是要我全身都抹了吧?” 语素拿的时候只觉这些都是好的,哪知摆出来自己也是一惊,又被阿不一闹,脸上飞起红霞, 睥了她一眼,“那些你挑几样过去就是了,不过这个你一定要收下。” 说着打开一油纸,全是她爱吃的零嘴。 果见她大为惊喜的欢悦语素也是笑了,“小蛮说路上只需顾着你这个就行了。” “知我者小蛮也!不过这么多药膏,需不需要我代转点给笑笑?”她朝她暧昧眨眼,果然见她极不自在的变了神色,急忙起身不待阿不追问就要告辞。 有猫腻! 阿不把玩着药瓶,想着刚刚素素的异常,眼中忽闪忽闪的也不知想些什么,抛了个蜜饯嚼着,将瓶瓶罐罐尽数揽了方巾里,往笑笑那房间去。 一进房间人影也没有,退出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屋檐上翘着二郎腿赏月的家伙。 搞不明白有好好的床不睡非要一天到晚爬屋顶,果然是职业习惯么? 忽的起了玩心,拢着手冲他大喊着,“笑笑,素素叫你回去睡觉。” “嘭”一声巨响。 阿不一愣,不曾想那一句玩笑竟有如此威力,挑高一只眉,一抹邪笑已绽放嘴边。 前面一下下拍打着的脚板显得其主人是如何欠抽,笑笑啐了满口的泥,视线往上,果见那女子插腰居高临下睨着他,笑的不怀好意。 “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呀了声,蹲下恍然道:“倒是见着了狗啃泥呢,原来是这样的。”说着向他伸出空着的手,俨然就逗狗似的,“来,伸左手。” 他一把打开那狗爪子,冷哼着爬起身,自顾进了房,身后的人屁颠屁颠就跟上来了。 他喝水她坐他身边盯着,他洗脸她站旁边看着,直至他逼急了开始脱衣服,本想吓她走可她笑嘻嘻一副纯粹观赏的样子让他再不敢往下脱,窜上床拉过被子一挡,气急败坏的冲她吼,“你到底要干嘛!” “这么凶干嘛?”她啧啧两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素素叫我给你送好东西。” 床上的人长臂一伸一把夺过,看也不看催促着,“东西我拿了,你给爷滚。” 哪知阿不屁股一落,手慢慢抓上了被子一角。先是嘿嘿两声笑,笑的笑笑有点颤心肝。 “你那晚干什么去了?” “什么那晚?” “就是你偷我出去那晚啊,引开杀手后,怎么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这中间的时间你哪儿去了?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的事了?” 她俯身慢慢靠近,步步逼迫,他被逼的连连后仰,最后一下倒在床上,死抵着被角。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被那群人缠了很久,回来你已经不在了,那时太累,就在树上睡了会,就是这样子,你要我说几次?” 笑笑皱眉,面前半眯了眸打探自己的女子像极了某个令他讨厌的狐狸,难不成相处久了,习性都相似了? “睡一觉,能把衣服都换一身?看不出来你这么爱干净啊?” 讽刺,绝对是讽刺。 笑笑嘴唇动了动,却是没吐出一个字,别了脸不看她。 上面没了动静,以为她是放弃追问了心刚松下猛地觉得被子被一拉,他下意识的就抓紧不让扯走,瞪着她几欲喷出火,这死女人,玩阴的! “不说,让你不说!” 她扯着被子就要往下拉,他拼命拽着不让分毫,二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僵持不下。 “是不是素素救了你?那批杀手可不是吃素的,你后来是不是以为我回了钟府?所以去了之后又被素素发现受伤的你,是不是?” “你爱什么想就怎么想。” “我警告你,你若再伤素素一次,我阉了你!” 落下狠话,她拽着被子不放,脚却飞快一抬,目标准确,眼瞅笑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袭来的脚上手上蓦地一松,床上的人不防失力狠狠朝里滚了个跟头撞在床角。阿不拍拍拉疼的手,哼了一声趁摔疼的他还没反应过来顺势踹上几脚,然后赶紧脚底抹油。 笑笑摸着眼冒金星的头咬牙切齿,此仇不报,他名字倒过来写! “看什么看!”心里有火,口气自然也不好。 禧欢无辜被骂,他来的凑巧还有罪了? “我只是提醒你,这张床我也有份的。”他们来的不巧,客栈房间不够,两个大男人只能挤一间。 “你打地铺。” 说罢,再不理会巴巴站着的男子滚着被子朝里一翻,管他睡不睡。 可怜的禧欢今夜注定申辩无门…… ---- 哈哈,终于把你吼出来了,这里的读者都好低调,每次都要我密切关注着才露一下脸~~谢谢你的支持,如果你能天天鞭策的话,我尽量不断更,嘎嘎~~ ------------ 第五十四章 再遇凤珏 次日,当笑三生禧欢皆顶着一双国宝眼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某人某鼠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原是禧欢后半夜搞偷袭,笑笑反击,二人闹至了凌晨仍是各据一角大眼瞪小眼。 她一笑,新仇旧恨就全涌了上来,本闹了一夜别扭的两个大男人居然破天荒的统一阵营,一大早就对某个罪魁祸首开展了前后夹击。 阿不见情况不对脚底溜得飞快,一会儿拿素素当挡箭牌,一会楼上楼下穿梭于无辜的客人之间。 “你们床上不和,何苦拿我消气。” 她不觉话中暧昧,而堂中不少用早饭的客人皆是古怪的打量那两男人,先是讶异随后转为心照不宣的揶揄。 哪里看不出来他们眼里的戏谑,二人对视一眼抖了一下急忙各自别开,而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多更烈,刺的他们全身汗毛连连,对阿不更是恨得咬牙,逼的使出轻功擒拿那口无遮拦的小人。 倒是浅意跟没事人似的,自管自的坐了一桌眉眼不抬地用着早饭,权当他们是空气。 阿不一边跑一边还回头查看敌情,耳边听见素素惊呼的声音,她脚下刹车不及便重重撞上了一堵硬墙,那人似也没有防备,被她狠力一撞被压着当了回活人垫背。 周围倏地静默了,气氛也随之诡异。 阿不揉着撞疼的脸,自知是自己不对,也没看清人忙起了身就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哈,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不过你也真是的,我在跑你怎么也该让——” 道字还未出口,本想拉他的手一顿,眨眼,再眨眼,终于看清后,倏地瞪了眼大叫着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 “真是凑巧,在这里也能碰上阿不姑娘。” 由身旁的护卫扶起身,凤珏笑的自然,毫不在意的拂了拂微皱的衣襟,看见一个男子将她保护似的拉向身后时暗光一现,转瞬即逝。 虽是一身简单的月牙长袍,却依稀透着华贵,手中搭着一把折扇,自有一股风雅,身旁的护卫也是做小厮打扮,乍一看,就像是出去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 其实凤珏长得很不错,肤色比凤无聂微黄些,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阳刚之气,五官立体深邃,透着冷峻,眉飞入鬓很容易让觉得这样的人若是怒起来该是如何慑人,而她确实就曾被他吓得不轻,还差点丢了小命。 想来她实在对他没什么好感,尤其是那双眼,看着她总觉得在盘算谋划着什么,好像随时就能被称斤卖了般的,她抖抖身,躲在笑笑身后避开他的视线,这种阴鸷男不是她能接触的,更不想有什么交集。 “哟,我道是谁,原是三——”禧欢眼一溜,接上“公子”二字。 凤珏只是微一蹙眉,想来对他的印象也甚是不好,却也没反对,如非必要,他也不愿表露身份。 禧欢自然是吃准了他的心思,就如往常般的自顾坐下,笑笑也落了坐,见此,阿不赶紧又拉了还在打量的素素,学着浅意的样子无视他们吃东西。 禧欢拿了个包子啃着,似是随意一问,“三公子不在家好好呆着怎的到这处了?我还以为你们特意找上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呢。” 虽对那群人的无礼不喜,却也发作不得,“听说岭西一带出了不少奇珍异兽,若是猎得几只带回去赏玩也是好的,你觉得呢,阿不姑娘?” 说罢,他直视向阿不。 他也去岭西?阿不下意识的就有些不喜,连带着看他整个人都开始不爽起来。 “素闻三公子的箭法极好呢,想必定能猎得不少猎物。”禧欢见缝插了进去,神情间似真有崇拜之意,忽话锋一转,“就是比之我家爷差了那么一丢丢,没关系,多练练就好。” 说罢,冲阿不狡黠的眨眨眼,阿不强忍着笑,在桌下给他竖了大拇指。 突然觉得有禧欢这个代言人在真好,起身,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不打扰三——公子雅兴了,我们启程吧。” 浅意最后一个起身,平静看着他们,然后视线落在那小厮身上,淡淡道:“你付。” 说着从容淡定的抓起长鞭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公子,他们——”简直无赖! 看着那一行人嬉闹着上了马绝尘而去,回想起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凤珏一笑。 “无妨,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 “阿不,刚刚那个人——” “当今三皇子凤珏。” “你们——”语素吃惊的望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女子,愣了好久才道一句,“那应该叫贵一点吃的。” 从来不曾知晓一贯被阿不贴上知书达理端庄典雅标签的钟大小姐还能有如此神回复,她先是呆呆傻了片刻,然后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果然能跟她交上朋友的都不是一般人呐。 终是觉得被取笑的难为情了,语素笑嗔了句“你这丫头”便不管还在马上和她嬉闹起来。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除了面瘫浅意,大家伙都玩到了一块,没了先前的拘束,倒真像是出游般晃荡着前进。 有着素素的提醒,五天后他们到达了岭西。 “看样子,村民说的出现怪人的密林应该就是这里了。” 马停在林前,看着前方幽深一片依稀还透着森森凉意的森林,阿不忍不住一颤,这片林子简直大到离谱,密压压的一片,绿到深处就是望不尽底的黑,偶的飞鸟低鸣,却更添的凄清寂然,阴森森的,慎的人不敢接近。 “这林子,怕是不简单。” 禧欢看着深林间慢慢弥漫起的白雾,收了平时嬉笑。 众人见他如此说,神色纷纷变得凝重起来。 阿不眸中闪着挣扎,终是不甘心打败了恐惧,对着他们道:“素素,此行凶险,你和浅意笑笑留在外面,我和禧欢进去探探。” 禧欢毕竟是行过军打过战的,对山林自是比一般人多了几分谨慎,点点头,翻身下马。 “等等,阿不,要去一起去。” 素素急急打断,跟着下马,“我翻过不少古籍,对密林也有些研究,多个人多份力量,你不必多言我主意已定。” 别看素素平时都温温柔柔话都不大声说的的样子,性子倔起来也是八头牛拉不回的主,她说要跟着自是不用想着甩掉她。 “她说的有理,你做事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又脑子不好使,我们跟着的确还安全些。” 妈的,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不瞪了笑笑一眼,他还真是逮着机会就打击她。 一来二去,还是她落败,“好吧,到时大家注意不要走远,确保都在各自的视线之内。” 深吸口气,众人终是向着未知的密林进发。 待到他们进去了,缓缓才跟上二人,看着停在林外的马匹,一双幽眸凝着其中一处黑暗。 “殿下,我们要不要进去?” “进。” 再说前头五人走在林间,皆是不敢大意,这林子看着平静可总隐隐的觉得不对劲。 阿不拿着吱吱当雷达扫描,吱吱立着身晃着白白的大尾巴巡视着。 红璃雪鼠乃不世出的灵物,感官自是异常敏感,凑着鼻子吸了片刻。然后爪子冲着左前方一指,“吱吱!” 阿不意会,知它应该是察觉出了什么,取了蜜饯犒劳它,朝它指的方向前进。 语素对吱吱的这样功能很是好奇,盯着吱吱满眼打探。 “传闻中红璃雪鼠是上古灵物,极为罕见,我一直以为吱吱是个普通的松树不曾想竟真的见着了。” 吱吱对语素的赞美很是受用,窜上她肩偷了个香吻。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宠,占其便宜来也是得心应手。” “吱吱!” 松鼠窜上笑笑的头将其折腾成了鸟窝才回到阿不肩上,冲着身后的男人露菊花,讨厌的人都拿屁股朝他。 阿不淡定的摸摸吱吱的头,“做得好。”然后瞥一眼后面幽幽落一句,“有的人想被占便宜吱吱还不愿的,它眼光很高的好嘛。” “吱吱~”松鼠点着头赞同。 “你!” 众人打趣间不觉又走了挺远,忽的白雾浓重了起来,皆收了笑,脚下也小心起来。 白雾越来越重,竟有伸手不见五指之势,而耳边骤然寂静下来的空气让阿不心中一紧。 “素素?”没人应。 “笑笑?禧欢?浅意?” 周围静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狂跳的心,没有一个人应她,她慌的四处打望,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就像一下被隔绝了般。 恐惧袭来,没有方向的奔跑,忽的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整个人扑去,挣扎了半晌也爬不起来,背后凉意更甚,整个人开始轻颤起来。 忽的,脚下出现了一双素色锦靴,一只手伸向了她面前。 眼前掠过缕缕白雾,脑子也有些迷糊起来,印象中,是柳梦留将跌倒的她扶起来,鬼使神差的,一如当日般,她慢慢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就撞入了她的眼帘,却是猛地一震。 不是温润如玉,却是另一张艳绝天下邪肆横生的笑靥。 “凤无聂?!” ------------ 第五十五章 幻境迷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稀里糊涂的被扶起,阿不脑子依旧有些绕不过来,他不是应该在前线打战么? 觉得面前的凤无聂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不说话,只是牵着着她走。 不知不觉白雾散了些,也让她将周围的情况看清,这一看却大吃一惊。 “你——” 他面对她站着,而她身后却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箍着她的肩不容她动弹,笑的愈加张扬,竟与她之前做的梦重叠起来。 不敢置信的睁大眸看着他亲手缓缓将自己推下悬崖,落崖的一瞬,他刺目的笑靥扎的她胸口剧痛,下一刻,全身便失力重落。 崖间烈风刮的她脸颊生疼,她绝望闭眼,等待死亡。 “吱吱!” 颈间骤然一痛,她痛呼出声睁了眸,眼前情景又是一变。 这是? 林木葱郁,白雾也渐渐散去,而她赫然就在地上坐着,哪里有什么悬崖,更没有凤无聂。 吱吱在她面前窜着跳着,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刚刚一切都是幻境。 若不是刚刚吱吱情急咬了她,恐怕她真是陷在其中出不来了。 想想还后怕,捧了吱吱刷了把脸,似要把之前的紧张慌迫稍减些去。 眼一瞥,才发现之前以为走散的伙伴都分散着坐在不远处,可却都因进了幻境而五感闭塞。 吱吱在幻境里没事,是不是说明它也能唤醒他们? 果然,被吱吱唤醒过来的人皆是一阵迷茫。 “我居然梦见阿不在我的叫花鸡里下毒把我给药死了。” 禧欢摸着头讪讪笑着,想着刚刚的梦确实还有些好笑,一看某人身一抖,也有些后怕,梦里场景实在太真实。 “看来下次我还真可以用这个方法。”阿不狞笑着,自动略过依旧冷着脸的浅意转向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笑笑,一见她看他立马扭了头,脸上依稀还有些红晕。 “喂,你梦见什么了?” “关你屁事。” 他立马像炸毛的公鸡没好气驳了再不理一头雾水的她,装作在那里欣赏风景。胸腔里还依旧狂跳着,梦中的场景一遍遍冲击着他的脑海。 喜庆暖房,红烛摇曳,他一袭大红喜服,轻挑喜帕,新娘竟是她? 大惊大吓之后,胸腔又涌出不知名的复杂感觉,似喜似慌,似悦似伤,还没细细品味已被唤醒,他做的是不同于他们的噩梦,又怕被那个看似糊涂实则精明的女子看出丝毫端倪,面上更是没了好脸色。 笑笑不知,就在他为自己这个荒诞却令人流连的梦兀自回味时旁边的语素已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垂了眸,一同掩去其中的艰涩落寞。 梦境里,她眼看他在擂台上绝决而去,再经历一次,还是痛的无以复加。 “素素,你怎么了?” 阿不这一叫,所有人的注意转向她,面色的确算不上好,她有些担心。 “没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众人同意,这密林确实不能久待。 “吱吱!” 松树像是忽然发现什么窜向一方,众人一惊都追了上去。立马就看见了那犹自坐着紧蹙着眉的男子。 “平安?!” 阿不惊呼出声,却一时也不敢接近,众人面面相觑,吃了幻境的亏,也不知面前的人是不是假货,照理平安可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吱吱只是全然不理的在他身上跳窜着,可无论它怎么折腾,他就是紧闭着眼醒不来。 “哎呀,看吱吱那样子,应该真是安小子。”禧欢靠近打量,晃了晃他,愁得直挠头,“怎么吱吱唤不醒他?” 阿不也觉得奇怪,拍拍他脸,扯扯他头发,愣是没动一动。 “咦,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啊不翘着臀部探头研究着平安的脸,似要寻出一丝苏醒的迹象。 平安的眼皮动了动,却被眼前的庞然怪物吓得下意识就是一拳。 马上,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让众人心肝皆是颤了颤。 平安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眼梢处瞥见那物体自己爬起来就是冲自己一个撞击,紧接着,他被猛烈撞到在地,呼吸更是困难起来。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的太快,待众人回过神来时,只见啊不以泰山压顶之势骑在某人身上,双手掐着身下男子的脖子,表情尽是狰狞,“你把老子的脸毁了,老子灭了你!” 这眼看就要发生一起命案,大伙却不敢再看热闹,上前好容易连拉带拽的扯开女子,其间啊不更是不甘的一脚就往男子的臀部招呼过去。 喘着粗气,喉间和臀部隐隐疼着,耳边更是女子疯狗似的谩骂,平安思绪早就清晰过来,只是面无表情,盯着那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子,眼中蕴着深弥。幻境中,她伤了他,而他却没有杀她,却也是她将他从幻境中喊出…… “喂,你该不会是被啊不打傻了吧?” 平安这才呲牙咧嘴的揉着被打疼的地方起身,“早跟爷说了不用管你们,非要叫我来搭把手。” “你该不是从边北赶回来的吧?” “你说呢?” 边北至此,一路关山险阻,他在他们刚进密林就赶到,怕是连夜连夜赶着快马而来。 禧欢扯扯唇,拍了拍他肩无声的鞠上一把同情泪。 那边阿不也被安抚下来,只是赫然出现的一只熊猫眼让她瞪眼怒视的威力大打折扣,众人想笑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刻激了她,赶紧扯回话题,让吱吱带路,又将平安隔到后面老远,一行人又继续上路。 也不知吱吱是真知晓些什么还是胡乱带着他们绕的,最后竟是将他们带到一处古墓前。 更不曾想到的是,凤珏主仆二人早早就在那里候着了。 一见为首阿不的样子,倒是凤珏身边的小厮忍不住笑出声,阿不一记刀眼飞过,那人立即禁了声。 眼一瞥,见凤珏手里拿着的一张纸片,黑眼蓦地定在那里。一把走上前夺了过来反复查看,声音已经有些轻颤。 “这个你哪里得的?” 众人一惊,自从进了林子就没见过她这般激动的神色,所有的视线齐刷刷都聚在了让她神色忽变的纸片上。 凤珏微怔,却很快反应过来道:“就在墓门口。”然后又问:“你识的这纸片?” 阿不没答,只是慢慢走近墓门前细细打量,心里翻涌的浪潮早压过了恐惧,再看手中的名片,上面印刷的字体她从没觉得如此亲切过。 考古研究所,靳旻博士。 是汉字,现代的简化字,还有电话号码,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是考古队穿越来了么?那么,他们就在这古墓里? “阿不你不会是打算进去吧?” 禧欢有些颤颤的开声,前头那女子一个劲在石门上摸索着,那架势他是真感觉不出她的害怕,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 阿不后退一步,他们看着她满是不可理喻的震惊,却还是点点头,冒犯死者之地在他们这个时代的确是大不敬的行为,可她别无办法。 “算了,我们本就一起来的,当然回来也是一起,今天就舍命陪你了。” 如何看不见她眼底的倔强,坚持要进里面定是有什么她需要搞明白的地方,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阿不动容,一切话都不需说,转头对上凤珏打量的眸,也不计较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淡淡道:“你的命我担不起,里面或许危险,这一切我并不知晓,我们自身难保,奉劝,还是离开的好。” 明白这是他们不会护他的意思,凤珏盯了她片刻,随后一笑,“我对这古墓不好奇,倒是你让我觉得很是新鲜,说不定跟着进去会比我想象的有趣。” 阿不皱眉,他要死随他,待会有什么危险也别指望他们,生死由命。 平安不知何时也走了上前,定眸打量了片刻,一推石门不见任何动静,却是滚落了不少黄尘。 “应该有机关。小心点,这墓怕是不简单。” “让我试试。” 平安给她腾出空间,阿不吸口气,开始四处敲着石门,耳也贴上仔细听着,手往门上拂了一遍皆是没有发现暗槽的地方。 那么,她目光从石门上移开,定定视着墓门旁的那一块石敢当上,顶头虎首浮雕虽历经岁月依旧灵态十足,手试探的覆上,停至虎眼处,摩挲了片刻。 果然! 她回头冲众人点头示意,他们立即警觉起来,皆退开了些许。 压下紧张,她手摸索着虎眼那处,心一沉,用力一按,轰隆一声,大地轻微的震颤,石门缓缓打开。 阵阵阴风瞬间直袭过来,令人有些胆颤。 石门后幽暗的甬道也随之展现众人眼前,石壁上晃晃未明的长明灯,深不见底,似在诉说着一个个遥远而古老的故事。 阿不忽的将笑笑叫近,在他耳边低语了片刻,吩咐完,就一脸郑重的看着他。 他点点头,退回去,却是挨了语素身旁。 “待会跟紧我。” 语素一愣,明白过来,知道这是那个女子的安排,有感于她的细心。 阿不在石门前鞠了一躬,嘴里碎碎念了会,大概也是请先人勿怪的意思。 捡了根粗树枝防身,深吸了气,“小心点,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我们出发了。” ------------ 第五十六章 古墓之谜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无量道人保佑这里没有粽子,一切都妥妥儿的。善哉善哉。” 一进古墓就见那握着木棍的女子神经兮兮的一路细念着什么。 “你叨叨叨的念什么呢?” 平安看不下去出声打断。 甬道本就静谧,被他一叫阿不吓得一跳,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死啊,人吓人吓死人的。” “现在胆小了,刚刚是谁坚持着一定要进来的?” 阿不别了脸不理他,平安是今天来姨夫了还是怎的老跟她作对? “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还能见到长明灯,就是不知是不是真如传言般永久不熄。” 阿不这时候才有些佩服起看似柔弱的钟大小姐还有心情探究这些。不过想起她素来喜欢博览群书,自是有非一般的见识,也不像一般深闺小姐静待闺中,常年在外游历,好奇当然也重了些。 想起自己现代偶尔看的一些百科和盗墓小说,也是接了话匣下去。 “长明灯的确能常年燃烧下去的,古罗马国王之子派勒斯的坟墓里也点燃着一盏已持续燃烧了2000多年的灯,相传风和水都对它无可奈何,熄灭它的唯一的方式就是抽走灯碗里那奇怪的液体。不过它制法隐秘,现在已经失传了。” 说着说着,才发现周围的人都静了下去,看着她的目光又变得奇怪起来,蓦地将话匣一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嘴还真是漏风的管都管不住。 “额,古罗马是很遥远的另一个国家,现在已经覆灭了,我也是从书中得知这些奇闻异事的。” “你不是想说又是那本天方夜谭吧?” 阿不讪讪一笑,对平安那满是怀疑的眸不置可否。 “那是何书?我怎从不曾听过?” “那本书估计也只有她见过。” 见素素好奇的看向过来,阿不脸上更不自然,低咳两声转了话题,“赶紧走吧,耽误了时间真要在这里过夜了。” 一行人又加紧了速度,而这甬道就像没尽头似的,他们身后早已望不到那石门。又行了会,前方出现了岔路。 阿不取过禧欢手中的火折子凑近往石壁上瞧了瞧,果然看见石壁上有个打了个叉的印记,另一边却是什么也没有,心知前头那队人定是走过错路又绕了回来。 倒是给她省了时间。 “走这边。” 随着深入,本是狭窄的小道变为了向下的台阶,阿不握着木棍的手紧了紧。 为首开道的平安只是微微眯了眸不语。 倒是禧欢疑惑的看着前处幽幽长阶,道出了所有人皆惊奇的事:“奇怪,这墓居然是通向地下的。” 他的话如一根箭断了她绷着的一条弦,她以前无聊时常在凤无聂书房翻着那些书看,知道这个时空的墓葬风格是开山建墓,而这个,却是地宫墓。 她记得这种建筑在那个世界的汉朝甚为风靡,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空? 带着疑惑直行到底,却被眼前豁然开朗的地下全景震惊的挪不开视线。 金雕车马,珠宝玉石,俨然一个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 若是得了这些宝藏……凤珏的眸倏地深了下去。 “你确定之前有人来过么,怎么也不顺上几块?” “别碰!” 阿不拿着木棍一把敲打在笑笑欲伸向金块的手,无视他呲牙仇视她的眸。幽幽掠过一个身影,口气颇有些意味不明。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脑残?这些东西不是撒了毒粉就是有机关,别有命进来没命花。” 笑笑呼着手背上红红的印子,不甘心的从金块上收回视线,哼了一声转而打量这个宽敞的地宫。 素素“咦”了一声,“看,那里还有门。”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越过遮挡着的陪葬品,果见西端口有后门一道,不仅如此,以此向外的两旁也另有两道门,占据南北二方,而刚刚他们进来的入口正是东方。 阿不眼只定定看着西端口的石门,坐西朝东,这身份不凡的墓主人怕是应该在那里面。 扯扯平安肩头的衣襟,眼朝那边示意,他意会,直接往那边靠近。 门扉上有铜质镀金兽面衔环一对,打开石门,也就进入了后室。 四壁由涂满红色的石板砌成,上面雕刻着精细绝美的壁画,说是画,却都反复出现着一个春华正茂的女子,嬉笑颦蹙间神态无不透着灵气,就俨然那女子宛若真的活现在眼前般,尤其是那梨涡中的一点朱砂痣,当真是传神了。 倾国一佳人,遗世而独立,当如是耳。 连着石壁一圈看下来隐隐觉得那是记录了那一时代关于她的一系列故事。 他们的视线无一不是注视那正中汉白玉棺床上的巨大棺椁,皆是摒了息,难道里面躺着的正是壁画中的女子么? 将目光停在壁画最后一幅,倏地一震,画中的女子一袭红嫁衣,仰头饮下一杯酒,眼泪划过面庞,溢出血的带笑唇角似悲痛又似彻然,那种世间再无令她留恋的决然令人震然。 她,是自杀的? 从连环壁画上知她所痴所恋,也知她与她的爱人之间有过怎样一段缠绵悱恻却不能并蒂白头的凄然结尾,阿不心头微微颤动,为这个绝决的女子感到惋惜。 “多情自古伤离别。” 素素自是将画中的故事看得明白,也因明白而更感慨痛心,温婉秀丽的脸带着几许暗淡,“她太傻了。” 阿不不置可否,沿着棺椁隔着一段距离打量,在看见棺椁后部那一纸撑开侧立的油伞时好奇咦了一声。 也不管平安愿不愿意,有些惴惴的拉过他壮胆,一点点靠近。 这是一把制作颇为精致的油纸伞,淡黄色湘妃竹制成的伞骨头,伞面微微泛黄,好像是有些年代的样子,整个伞面却没有一点缺损。 伞面的一角,用淡墨画着一幅画:远处几抹淡墨是空蒙的远山,笔意不错,真像是带雾微雨的样子。数枝丁香斜斜探出,深得疏影横斜的妙旨。而一双燕子在远山与近处的花枝之间飞过,让整幅画灵动不少。 画的旁边,题了一行小楷:丁香空结雨中愁。下面是一枚小小的印章盖在那里,因年代的久远而变成一种沉沉暗暗的红色:沉溪。 “沉溪,放弃一切,从今后你的身边只有一个我,敢不敢?” 耳边倏地响起一道质问逼迫般的女音,阿不大震着身体猛地一退。 “你怎么了?” 她就像魔怔了般对旁人的呼叫充耳不闻,紧拽着胸口,耳边依旧是挥不去的陌生声音,眼里迷蒙一片,似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只有一连串的像电影回放般的闪现着于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片段。 “在下沉溪,京城人士,今日幸得姑娘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濛濛细雨中,那淡黄色湘妃竹的伞骨头被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轻轻执着,淡墨的江南烟雨伞面轻抬,随着女子微侧的脸恰恰停在似扬非扬的唇角,那梨涡中的一点红痣便张扬鲜明起来。 “泷烟,颜卿卿。” 这是初遇,他避雨石亭,她慷慨赠伞。 再遇,他已知晓她是巨贾之女。 他以道谢之由与她泛舟共话,才发现她不仅才华惊人更是与自己志趣相投,他们把茶畅谈,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异方怪谈,惊奇的发现,除却了初遇的神秘,她展现给他的,竟是深不可测的内涵以及那世人不及的通透达然。 颜卿卿,这该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 她说,人贱自贱者,经商又如何?她从不以自己是商贾之后自轻。 她说,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终归尘土,及时行乐率性而为又如何?她不在意世俗陈规。 她说,皆道女子不如男,她偏要干一番男子干不了的事又如何?她甚至比一般男子更为努力。 她说了很多,他也听了很多,此中种种,他愈发的了解这个不肯随波逐流的女子,欣赏之余,心里愈发清晰的明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走近她。 对于女子,沉溪的出现也是惊喜的。毕竟,世上能有这样一个了解自己愿意倾听自己想法的人,这难道不是令人欣喜的么? 心灵的交流灵魂的碰撞,遇到这般的男子,她亦是不曾想到的。 她开玩笑般打趣他:“你知道么,那日,我其实是想忍住不笑的。” 他看着女子梨涡中因笑而愈加鲜明妖娆的朱砂痣,惊艳之余亦笑着,“那你一定不知道,那日,我其实很不想那般狼狈的。” 或许,爱情这东西,便是时机一到就会发芽生根的植物吧,扎根心中,且会越长越盛。 命运的邂逅总是这样不期而至,这种无法预料,来不及抬手遮掩一下,倏忽而来了。 后来,他们私定终身。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封家书,他们面临分离。 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将二人影子拉的斜长。 “母亲卧病,父亲要我马上回去。”她语气微沉。 他压抑着心中苦痛“恩”了声,手,却紧紧箍着女子的。 “啊卿。”他轻唤了声,她抬头与他对视。 “等我,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好,下次再见,你会看到十里红妆。” 他的眸,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其中倒映着她微泛着泪光含笑的样子。 “你若不来,我定不等你。” “此生不负。” ------------ 第五十七章 莫负倾颜 “沉溪,你终是负了我。”阿不心中剧痛,却只能像个旁观者般触及不到影像中的一切。 眼睁睁看着瘫软在地的她搂着自己,听着越来越近的声乐,她笑了,泪却落得更凶,无声的,张扬的,肆意的。 “沉溪,我不想恨你,但更不会原谅你。”曾经分离的长亭,她坐了一夜。 “沉溪,我等不了你了……”场景一换,她已一身嫁衣饮了毒酒。 “不!” 她就像入邪般挣脱开众人,伸着手直冲向那油伞,手却在要触到的瞬间针扎般的一疼,迷蒙的眼清明起来,怔忪的间刻,手已被飞快的扯回,可还是快不过那已经滴落在伞面上的血珠。 忽的阴风袭起,石壁上的灯被吹得剧烈晃动,众人一慌,赶紧撤离一些远离那棺椁。 而与此同时,那吸了阿不血的油伞竟自主飞离起来,在空中盘旋不定,就如鬼魅般,众人大骇,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 “沉溪,你终是负了我!” 凄厉的女音回荡在整个墓室,似就是从那兀自在空中盘旋的油伞中发出。 墓室里有人惊慌有人低咒,而阿不却直直瞪着那伞心头剧跳,这声音……是那女子的阴灵附在了他们定情的伞上? 倏地一声巨响,一阵阴风将石门重重阖上,竟是断了所有人的退路! “颜卿卿!” 众人脸上有着急色,那突然大喝出声的女子竟还在此时不管不顾的冲在面前,刚想唤她却发现那油伞突地停滞在空中。 墓室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你是谁?”也只是一瞬,严厉的逼问自伞中发出。 “一个目睹了你和沉溪所有过去的人。” 在旁的人一愣再愣,颜卿卿?沉溪?她这是中邪了? 心中的吃惊还没消去,又眼见着那油伞兀自旋转着,竟幻化出一个飘忽不定身影微微透明的执伞女子,绝美容颜,一点朱砂,一袭红衣,绝代风华,正是那壁画上的人! 只是她眉宇间尽是阴厉,狰狞着脸,分明是一个厉鬼。 她执伞立于棺椁上睥着她,阿不站在下方任她打量,活了二十年头一回撞鬼,这已经不是颠覆她三观这么简单了。 腿已经吓得不再打颤而是僵着,却深知此时也唯有自己能将她积了千年的心结化解。 想起刚刚闪过的片段,心又像是被齿轮重新碾过一番,痛的抽然,她一个旁观者已是如此,更何况是当时亲身历经的二个可怜人? 心中惋惜,一声长叹下,“沉溪没有负你。” 那两个字就是她的禁忌,女鬼冷眸一厉,“你胡说!” 阴风陡起,刮倒了一地的陪葬品,众人被刮得身形不稳又难以睁眼之际,女鬼转瞬飘至阿不面前。 她只觉脖间骤然一紧,冰冷的带着阴森寒意的手便把她禁锢在石壁上。 “阿不!” 众人大惊。 平安眸眼猛地一厉,身形一变就要冲那女鬼攻去,鬼本无形,只手一挥,一股阴风便强行将他们刮远了出去。 转头视向手下进出气困难的女子,眼中只有嗜血杀意,却是笑的阴森。 “今天,你们全都得下来陪我。” “颜卿卿,沉、沉溪真的没、没有负你。” “闭嘴!” 箍着她的手奋力一扬,阿不整个人如破布般被抛出去,幸亏平安接的快一把揽了抱退回来。 “千年了,我困于这里千年,而他呢!他负了我!” 墓室内,那女子的阴灵游走不定,声音凄厉。 “你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阿不执拗性子又上了头哪理他们,扯着嗓子大喊,“颜卿卿,你敢不敢跟沉溪当面对质!” “你说什么?” “他来了,就在这里!” 平安赶紧拉回了那胡言乱语的女子,禧欢则是紧紧捂了她嘴不让她再发一声。 姑奶奶唉,不要再刺激那女鬼了,他们真没有葬身这里的打算。 阿不情急一咬,禧欢哎呦叫着抽了手。对上平安深幽的眸,里面闪着她陌生且看不懂的东西,却也顾不得解释。 “你们信我。” 他没答话,却是伸手挡了禧欢要抓她的手。 阿不一喜,撇开叫嚷嚷不甘的禧欢,冲着那定定看着自己的女子,吸口气。 “你敢不敢见他?” “你真能让我见到他?” 阿不点点头,走向石壁一处,按着记忆摸上那石壁上的灯盘,那个女子并不知道,这座墓还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机关。 轻轻的转动灯盘,墓室里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大地微微震颤,居然还有一扇极为隐秘的石门缓缓打开,而众人震惊的还不是这些,随着大开的石门,门口处那一具完整的骸骨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那白骨的姿势极为古怪,像是他生前正拼命的朝着这边爬行,伸长的手直直冲着门口方向,可最终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断了气,千年风化,再寻不出他当年容颜,可顺着白骨空洞·眼眶注视的视线,却正是落在她的棺椁上。 这一刻,他的身份,一目了然。 “那是……” “他是沉溪。” “沉溪?”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只道自己枉死受困千年,却不知沉溪在外亦是陪了你一千年,你爱他,却不信他?” 一道门,她怨了千年。 阴风骤起,厉鬼嘶喊,却是哀婉。 “他病了,时日无多,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是带着对他的恨。” “许你的十里红妆,他没忘。”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他没忘。” “你在长亭枯坐一夜,他隐在树后陪了你一夜。你离去的那天,他望着你的背影咳了血,哭了,哭的很伤心。得知你自尽消息后,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赶到你的墓里。” 阿不沉着声,环顾了一周早已窒漠下去的人,望向那震惊的说不得话的女子,眼中闪着沉痛。 “生不同衾死同穴,这样,你可还怨?” 怎么怨?如何怨? 那执着伞的女子飘到白骨近旁,怔怔与他空洞的眼眶对望着。 一眼千年…… 闭上眼,滚落两行清泪。 蹲下身,将伞放在他旁边。 “在下沉溪,京城人士,今日幸得姑娘相助,敢问姑娘芳名?”她嘴角慢慢勾起。 “泷烟,颜卿卿。” 阿不别了脸不忍再看,当年话犹在,今朝人何如? “谢谢你。” 阿不摇摇头,对上颜卿卿已经阴厉不再的眸,心下恻然一片,“我只愿能来的早一些,再早一些……” 她笑了,一如她先前的纯然,她放下了,释怀了,也不恨了。 忽然,她看着阿不来了一句。 “你要找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了这个。” 说着,阿不隔空接过她抛来的东西。 众人俱惊,凤珏主仆没见过手机,只是看着平安禧欢他们脸色突地一变,再看向阿不,激动的整个声音都在颤抖。 “你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数日前他们也曾探到了这里,不过却是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阿不急的想要探问更多,石墓却在这时猛地颤动起来。 “这墓就要塌了,你们走吧。” 说着阴风一扫,石门打开。 “你怎么办?” 闻言,颜卿卿目光倏地柔和起来,“我会永远陪着他。” 阿不被拉扯着退出去的间刻,眼一直盯着他们,直至石门重新关上,隔绝了那女子最后的笑靥。 轰隆隆—— 支撑的石柱断裂砸落,带着尘土飞扬,众人脚下踉跄,各自护着守护的人慌忙逃窜。 “先进那里躲着!” 不知谁吼了一声,眼梢只觉闪过几个身影,连着自己身体也是一轻,“嘣”的巨响,千斤巨石落下,一下隔绝了外面的惊险。 一干人皆是惊魂未定,各自喘息了好久,才开始打量起这个密室。 “他大爷的,这里没出路。” 禧欢在石墙上敲了半天,最后懊恼低咒出声。 凤珏眸一沉,眼环顾了四周一圈最终收回,面色却是凝重了一分。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素素打量了这密室半天后道:“未必没出路。” 阿不不知今天被惊吓了几回,听闻有戏和别人一样眼直直落在了那给人希望的素素身上。 许是没被人这般注视过,钟大小姐有些难为情的别了视线。 “你们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密室中央一根半身高的石柱上放着一个莲花形容器。 这跟出去有什么关系? 知道他们的疑惑,素素柔声解释起来。 “相传建造墓室的工匠都会留一个密室供自己日后出逃,只是这些设计机关精巧不容易叫人发觉,而这根石柱应该是能活动的。” 说着,她蹲下身,众人也跟着蹲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石柱一边刻着的划痕。 “这些刻度就是计量容器中的重量的,只要重量一到,便会触动机关打开密道。” “那还等什么,里面要放多重的东西?” 素素连忙拉住阿不,“这个莲花容器是特殊材质制成,要开此门,必以血引之——” 还未讲完,便只听得杀猪般的叫声嚎起,待众人视去,只见啊不笑眯眯的拽着一只手臂往那盛器中放血,从那只被放血的手臂寻视上去,笑三生正呲着牙乱吼。 “吼什么,不知道为人民服务人人有责吗!” “啊不,不可!” --- 沉溪与颜卿卿的拓展故事,在外面\ ------------ 第五十八章 21世纪的来电 钟语素急急开口,见阿不飘来一个狐疑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此血、此血……”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一张本略显白的脸此时竟泛着可疑的丝丝红晕。 “难不成是这血太低档不行?” 她痛极的咝了声,回眸瞪了一下掐她肥肉的某人:怎么着,她有说错吗! “哎,”钟大小姐急的一跺脚,大有一种豁出去的凛然,“此血必须是处子之血。” 说完,向来是温婉内敛的大家闺秀一头扎下看自己的小心肝,不用看也知道她底下的那爆红的脸。 正在众人遗憾着将目光重新定在下一位被放血的罪魁祸首身上时,随之响起的隆隆声吸引着众人的注意。 半晌之后……看着那已然大开的石门,众人以一种石化的僵硬速度看向那被放血的男子。 震惊、狐疑、了然紧接着转为戏谑暧昧的神情让笑三生瞬间觉得他的天塌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噗”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另一处的“噗噗”,如雨后春笋般,然后本是静谧的石室一下子被此起彼伏的哄笑爆满了。 “老子杀了你!” 急红眼的笑三生脸上变换着色彩,双手掐着啊不的脖子一个劲的摇晃。 “对、对不住,我真、不、不知道你是、处、处男。”某人翻着白眼,艰难的进出气。 禧欢一等在旁边看着热闹,听此言更是乐得直捶墙,后面直接乐的在地上打滚。 饶是浅意这般的清冷妹子也是难得的晕红了脸。 从大门出来后,众人安静行进在狭窄的小道上,只是除一人外多数人皆是低头抖着肩膀。 禧欢紧闭着的弧度诡异的嘴回头望了下他身后的女子,正见女子抬头对上了他的眸子,女子已然扭曲变型的五官让他迅猛扭了头,徒留给身后女子一个羊癫疯似的震颤背影。 女子心中郁结,刚想回头对平安诉苦,却不料后面未卜先知似的急急开口,“别,千万别回头。”女子的头堪堪的定在要转的一刻,他又落下一句,“我怕我会忍不住。” 一句落,众人再也忍不住的爆笑出声。 那一刻,被某小气男凑成猪头的女人默默在心里发了一个毒咒:让这些嘲笑她的人上茅房永远带不够草纸…… 从墓中密道出来,没行几步便就看见了停在林子外的马。 原来那通道竟是通到了这里,众人无不感慨,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出来,敌我阵营便马上分了出来。 “三皇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追究你跟踪我们的事,也请你回去后不要再提今日之事。” 凤珏看着和自己谈判的女子,目光锐利的落在她怀中一处,见她警觉的避开了些,面上开始带出笑,“我若是说了,你又将怎么对付我呢?” “那就没办法了。” 阿不耸耸肩,浅意禧欢笑笑已将他们围住。 “你们!”那扮作小厮的护卫已急了眼,他们人多势众,真的打起来只怕要吃亏。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可她却知道他是应了。 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看不见了,阿不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着地上,整个人微微颤着。这辈子恐怕都没像今日这么刺激过了。 “现在才知道怕是不是晚了?” “我反射弧长反应慢行不行?” 阿不瞥了笑笑一眼,这才从怀中取出手机细细打量,只一眼就被上面显示的满格信号惊得呃了声。 “叮铃铃叮铃——” 阿不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手机摔出去,心不可抑止的狂跳,身体整个僵硬在那里。 所有人诧异不已的瞪着女子手中发出叫声的机器,而她似乎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脸上出现近乎虔诚的忐忑,极其小心的微颤这手在那机器上按了一下贴于耳边。 “喂,强子,探墓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劈头盖脸的,就是这样一句,可阿不眼眶倏地一热,抖动的双唇犹带着心海的翻滚,“靳旻博士?” 电话那头的人一愣,默了片刻,“你是强子的同伴么?把手机给他我找他有事。” “他们不在,可能已经回了现代。” “现代?小姐,你在说什么?” 阿不喘了口粗气,眼环过已经是看怪物看着自己的同伴,语气已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 “你那边还是21世纪么?你的考古队员几天前曾穿越来到这里但是不知怎么又回去了,只剩下了这部手机。” 那头安静了好一会,突然爆炸起来,“你说什么?他们穿越了?穿到哪个朝代?等等等等,你的意思,你那边不是21世纪?那你是怎么回事?我居然在跟一个古人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拍胸脯的声音,阿不心中也是激动,“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这里不是历史上记录的古代,好像是架空,又好像是并行空间,”阿不急的直抓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等等等等,你叫什么,该不会是那群小兔崽子的恶作剧吧?” 阿不急的跳脚,就怕他一个不信把电话挂了,“没骗你没骗你,我叫阿不,来到这里快大半年了,如果你不信去警察局查我,肯定是作为失联立案了。”说着说着,心里一酸,哇的大哭起来,“博士,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回家,我想我妈了。” 本来就被阿不一开始就带着的哭腔搞的一头雾水,哪知她边哭边嚎的倒也把事情说得七七八八,这事虽说闻所未闻,但他本就是搞科研的,再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隐隐的,心里还是信了几分。 “阿不是吧?你啊,先别急——” “我急!为什么他们都回去了我还在这里?”想着,阿不又伤心不甘心起来,若是早个几天,是不是就能赶上了? “博士,你一定要帮我!” “唉,帮帮帮,可就是帮你也要让我明白一些基本情况啊。” 阿不想想也是,赶紧收了哭,“博士,咱们视频通话。” 然后,又在众人惊得不能再惊的诡异目光中,阿不跑至他们面前,却是各个瞪大了眼看着里面出现的衣着奇怪的老头。 那里面的人明显也是吃惊,毕竟亲眼见到的震惊不比听的。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博士,我们现在在古墓的外边,我穿来时也带了手机,不过一直没信号,很快就没电了,我觉得可能是磁场问题让我们信号可以接通。” 看着里面一个个皆是古装打扮的男女,靳旻撑着老花眼镜探头打量,他本就是做考古研究的,一看他们行头已满心的信了。 连连叹道:“这简直是科学奇迹啊!” 阿不才没时间管什么科学奇迹,焦急的催了声。 “你那边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我回去就翻翻一些资料,别急啊,我有什么发现就跟你联系。” 说着,屏幕一黑,他已挂了电话急急开始这一伟大研究。 “博士——”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同世界的人居然就这么挂了,虽知科学狂人一向痴迷于研究可阿不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下次,还联系的上么? 捏了捏手机,看着上面依旧是满格的信号这才稍稍安了心。小心将手机收了回身一望,他们却是看着她神色各异。 “阿不,你——” “我跟你们保证我不是妖孽!” 她伸手指天起誓。 “有些事我现在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但是我绝没有恶意,我知道你们心里也一定奇怪我的来历。”阿不叹口气,继续道:“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我不属于这里,就像刚刚出现的那人还有前几天村民口中的怪异的人,我跟他们来自一处。” “所以,你千方百计的跟着来打探消息,其实就是为的回去?离开这里?” 笑笑环着胸笑着问,笑意却未达眼底。 不止他,禧欢他们面上也不甚好看。 阿不欲脱口而出的话却在碰见他们受伤的眼眸时滞在胸口,讷讷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笑笑自顾牵了马跃身上去。 “别担心,他们当你是朋友所以才舍不得。” “我知道。” 阿不冲拍着自己肩膀安慰着的素素勉强一笑,哪里看不见她眼底的不舍,相处多日,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只是,她的根不在这里…… 不愿在她面前流露出悲伤,语素也赶紧上了马,禧欢浅意跟上,最后只剩下平安还在那里定定看着她。 阿不也是倔强对视着。 “有什么不满你尽管说吧,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里,就真的没有什么是值得你留恋的?” 他的眼,深弥一片,无限涌动的黑暗处似流淌着一抹浅淡的复杂,她看不懂,却不可控制的深陷其中并为之一痛。 “我想回家,错了么?” 平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回答,转身离去。 他临走前那别有深意的一眼看得阿不心中一惊,视线一落定在他遗落在地上的东西时却蓦地腿下一软,脑中如被大钟撞过嗡嗡的重响,慌乱,空白。 待反应过来要追时,他早已驾马远去。 她手紧紧拽着他遗落的东西,满脑子反复闪着一个声音,她完了! ------------ 第五十九章 生死之际 边陲战地 平安看着那带着铁面一路带着肃杀沉声走进营帐时还是吓得不轻,暗叫了声不好,亏得天黑不叫人看出端倪。 赶紧跟了进去,里面,待墨早已隐身退下。 心里惴惴如打着鼓,先前出发时还是好好的,怎的回来就惹得一身煞气?该不是阿不那姑奶奶又惹恼了他?正犹豫着如何开口—— “战事如何?” “乌金国已尽数收复,只是那些蛮鞑子将兵力分散了作战,且都不贪恋长战,看来是要故意磨灭我军的耐性。” 座上的男子摩挲着冰冷面具,然后往面上一戴。起身一扬玄色披风,锦缎绸色在灯光下泛着泠人寒光。 “传令下去,今晚,本王要一网打尽。” 这边是血染苍穹,而打道回府的另一行人也已稳稳妥妥回到了家宅。 与出门不同,众人皆有些郁郁的。 管家老徐出门迎来了这一众苦瓜脸,自己的脸更是皱成菊花,拉着阿不就差老泪纵横。 “王妃啊,你可算回来了。” “徐伯,怎么了?” “宫里来了旨,要你进宫。” 阿不心中警觉起来,“什么时候的旨意?奉的谁的旨?”她才刚来府里,就被人盯上了? “是宛妃娘娘呢,说是有些日子没见想你得紧,已经派人催了好一阵子。” 正说着,外头跑来一小厮,说是宫里已经派了人在外面候着了,要阿不速速启程。 “阿不,怕是有诈。” 当然有诈,而且还推不了。 凤无聂在前线赶不来,倒真是瞅着机会就下手,但若是宛妃,希望她还能顾忌几分。 将一路宝贝着的手机放于笑笑手中。 “你——” “若天黑前我还没回来,你们就闹到皇宫,闹的越大越好。” 她说的严肃,笑笑先是一怔,然后点点头,退至一旁。只能眼见着那女子被请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皇宫 宛妃寝居。 座上端坐着,宛妃浅啜着宫女奉上的茶,似是对下面跪着人视而不见。 阿不一脸的风尘仆仆,身上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一过来就跪着,上面的人存了心慢慢磨她,心下早不知问候了她千千万万遍,只是面上仍旧一派谦恭文静。 她忍! 估计过了真能在水里盯出花来的功夫,上头才讶异之际的幽幽落下一句,“你这孩子怎的还跪着,快起来。” “谢娘娘。” 阿不抽了抽嘴,道了谢,仍是直直跪着不动。 而上面的人似乎才发觉她僵了腿这才让人扶了她起身。 落了座,奉了茶,阿不微微抿着唇做着喝茶的样子,实则没敢吞下一口,她不说,她自是不能开口。 “阿不啊,近日听说你带着一众王府的人出游了?” 闻言,她眉宇低敛,放下茶,抬头的间刻,脸上漾起笑。 “娘娘消息真是灵通,前些日子听说岭西一带出了些奇怪的人,娘娘也知道阿不向来贪玩,便领了人打探去了。” 话嘛,自然是真真假假掺着才有人信。 “哦?”宛妃似乎也是来了兴趣,“可是打探到什么?” “我们去的不巧,迷失在了密林,好不容易逃出皆是怕的打道回府了,哪里还敢继续打探下去?” 说罢,她状似不经意的掠过她的面庞,犹见她眼里一闪即逝的精光,微沉了心,先前朦胧的猜测慢慢清晰起来。 那消息出现的时候实在是诡异,好像句句戳到了她在意的点上,就像是专门为着准备的般。 面向座上的雍容宫妇,背后开始泛起细粒,她低估了宛妃对自己的恨。 一个恍然不过一瞬,马上就飞快转着脑子想着怎么在虎口脱险。 而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似的,宛妃只是又随意和她唠了些家常便吩咐宫女送她出去。 阿不早已如坐针毡她一个吩咐心更莫名的慌乱起来,强压着不适躬身退了出去。 给她领路的是个不爱说话的宫婢,阿不就忽的怀念起浅意那冷冰冰的脸。总感觉面前带路的人不会是单单给她领路这么简单。 正这么想着,眼溜溜着往四处打探,看见路上偶尔经过的宫女,灵机一动。 “哎哟!” 她装作一个不防被裙子绊住,扑腾着手将面前女子一并扑倒,爪子又极其“不小心”的扯碎她一小块裙角。 二人摔倒的声音不轻,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而阿不要的,就是别人注意到她。 见效果已达到,这才拉了身下的宫女起身,“啊,对不住对不住,要不你去换一身我在这里等你?” 宫中女子最重仪容,哪怕是宫女也皆是受了多重教导而层层选拔的,仪容规范样样马虎不得。她就是要利用这点趁机脱身。可她如意算盘在今天是打不响了。 那宫女依旧面无表情,语气里更是无悲无喜,“娘娘吩咐奴婢带姑娘出门自是不敢怠慢,裙子不急换,还是请姑娘随奴婢走。” “不用送了,宛妃娘娘那边肯定也需要你伺候,你告诉我哪边,我自己走就行了。” 这里已经远离了宛妃的寝宫,还是快点甩掉的好。 见她眉眼间略有犹豫,赶紧趁热打铁,“你自己不在意裙子事小,万一叫别的宫看见了折了宛妃的面子你可是要落罪了。” 她终是被说动,指着一处,“谢姑娘体谅,顺着走廊左拐走过一个花园直直右拐就能看见宫门了。” 她福了福身,脚下有着急促。 直至那身影看不见了,阿不才幽幽扭了头却是另找了宫女问了另一出口才赶着步子飞奔,宛妃的人不知道留了几手,还是小心点好。 刚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着,人刚转过一个拐角颈后骤觉一痛,紧接眼前一黑整个人没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说话。 “把她放在这里没人会发现吧?” “放心好了,这里啊连只鬼都没有。” “接头的人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哎,要不出去看看?”说着,传来了开门的吱呀声。 “哎,那她——” “这里就这么大,你还怕她跑了?” 有人讥笑,后者低咒了几声随着一道去了。 眼前黑蒙蒙一片,手又被绑着,屏息观察了好久觉得周围应是没人了阿不才挣扎着滑下椅子,凭着突出的扶手慢慢蹭着将身上套着的麻袋蹭丢了出去。 一入眼,就是破败一片。 眯眸适应了会,环顾四周打量,角落堆里散落的陈旧瓷器碎片让她眼中一亮,蹦着跳着挪到那里捡了磨着草绳。 她心有紧张,怕先前的人回来,瓷片每一下都磨得很重,绳索一断便疯逃起来。 慌不择路下,逃至一处荒僻处,见那里有个矮茅草棚,虚掩着茅草做的门,想也没想的便冲那里奔去要躲。 一见厕所里那微微突出的东西,本没看明白,盯紧了仔细瞧,却被那慢慢蠕动的类似脑袋状的东西吓了惨叫着大退一步跌坐在地,面上血色尽失。 那、那、那竟是没有耳鼻眼的人彘!“他”还是活的! 阿不只觉腹中反胃,干呕了好一会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好家伙,原是逃到这里了。” 所有的惊慌被那一声狞笑打破,连人都没看清却又被点了穴道装了麻袋,感觉被扛着飞窜着,人又恶心又难受,就这么煎熬了良久,倏地整个人一痛,撞到四周紧密的硬墙,耳朵却清楚的听到上方沉闷盖盖子的钝响。 “以前都是葬死人,这回可总算来次新鲜的了。” “做完这笔买卖可够我们逍遥一辈子了,快点快点,埋个土多大点事磨磨唧唧的。” 声音隔着阻隔低低传来,阿不却如重锤凿过般狠狠一震。 她现在,是在棺材里被活埋着?! 她身体不能动弹,眼泪决堤,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呼吸不可抑的急促起来。 谁来救救她?! 而皇宫,笑笑几乎把那里翻了个遍了就是不见阿不的踪影,眉宇间凝着的深寒叫人心惊。 他与禧欢兵分两路一个找了皇帝而他就抓紧在这里排查,可所有的线索都随着阿不的失踪截断。 他问过宫女,她并没有按照领路宫女指示的路线走,那么,她又是在哪里中了埋伏的? “皇上,你就由着这些下人大乱后宫么?” “阿不是皇宫里失踪的,不找着人你不怕老四掀了这里?” 凤帝微沉了语气,看向身边的宛妃隐隐带着一抹深,“爱妃真的是将阿不送出宫门了?” “皇上!” 宛妃眼眶一红,“阿不是臣妾儿媳,难道陛下还怀疑臣妾会害她?” 说着,她慢慢退开一步,“既然陛下不相信臣妾,臣妾愿意以死明志。”她神情里带着被冤枉的委屈还有绝决,甩开众人的搀扶就要冲石柱上撞去。 “娘娘,使不得!” “放开,皇上不信臣妾,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赔了阿不一命,省的我那不争气的儿找我置气!” “胡闹!” 凤帝被吵得头痛,终是染上怒容,大甩衣袖一声喝下,全场侍婢皆颤颤跪了满地,一片俱静。 宛妃一袭锦服被扯得凌乱,妆容早已哭花,样子看着甚是凄惨,在那一抖一抖着身体。 就在这时,远远跑来的太监总管却是一路大呼着过来,“皇上,漱、漱涟王回来了!” ------------ 第六十章 疯狂一夜 话刚落,众人只听烈马划破长空的嘶鸣,夺目望去,马背上的男子一袭玄墨黑衣,满身的风尘挡不去铺散开的肃杀之气,鹰般炯利的眸直直凝向了这里。 他竟是直接驾马冲进了内宫! “老四——” 凤帝唤他,他不理,只是直直飞向宛妃的宫女身前只手一伸便把她掐离了地面。 “说,她在哪里?” 他的话,再不是以前慵懒漫漫的语调,而是带着森冷的血腥。 众人大惊,哪里见过他如此失控的一面,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分明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奴、奴婢不、不知。” “咔嚓” 手上的宫女脖子一歪,至死都是睁大眼惊恐的模样。 将尸体一甩至宛妃面前。 那死不瞑目的眼就直直对上了宛妃,她一下反应过来,猛地一个巨颤,受惊大叫着,哪里有昔日雍容华贵的样子。 “老四,你越矩了。” 凤帝眼底闪着不悦,压低了声喝道。 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竟不惜要将多年隐忍尽数撕去,那是他不能容许他犯的错,眼底一寒,他不确定是不是有继续留着阿不的必要了。 没有错过那位帝王眼里一闪即逝的杀意,凤无聂却是对他的眸笑了,“你知道的,我在乎的东西绝不容染指,你曾经错失的,也要我经历一次?” 说着,嘴角带过一抹深刻的嘲弄。 凤帝身体猛一震后退一步,眼中似有什么破碎而出,心中不可抑的泛起悲切。 柔儿,咱们的孩子,果然还是怨着他呢…… “爷,有发现!” 平安一声喝,众人为之一振。 “你最好希望她什么事也没有。” 所有人都被凤无聂一身煞气吓得哆嗦不敢言,哪里还有空思考他对宛妃的不敬态度,待反应过来,他们早已没了踪影。 宛妃眼里这才闪过惊慌,微颤的身子抖的愈发厉害,他那一眼,分明带着洞悉还有——恨意? 一个激灵,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眼一翻,昏了过去。 · 密闭的空间,空气越来越稀薄,阿不先前所有的慌乱随着慢慢减弱的呼吸变为绝望,被点的穴道早已解开,手腕被她挣得磨出血,不再挣扎,脑海里闪过破碎的片段:被困在电梯里,有人哭喊有人昏厥,等不到人来救他们,死亡来临前的恐惧占据了每个人心间,然后,她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皮也越来越重…… “挖,给我挖,所有的坟头都不准放过!” “爷,让我们来吧。” “滚开!” 怎么这么吵?她很累,很想睡觉,马上,马上就能睡着了…… 意识愈加模糊之际,“嘣”一声翻盖巨响。 “爷,找到了!” 感觉脸上一空,鼻尖再不是沉闷的空气,夜风冰凉,加上肩头被禁锢着的力道,阿不一个震颤,从昏迷中慢慢苏醒。 眼前,是她熟悉的脸孔,却另有一些陌生,这样的表情,她不曾在他面上见过。 幻觉么? “阿不?” 她眼里的冷漠让他心头一惊,然,她下一步做出的动作更是让在场所有人本放下的心再一次提起来。 缩在棺材一角,紧抱着膝,无论别人怎么叫依然垂着头无动于衷。 “阿不!” “别碰我!” 从没见过她如此厉色,瑟缩在一角,紧埋着头,只是双臂死死笼着自己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近。这份异样,众人看的惊急交加。 凤无聂走近,蹲在她身旁,却是缓了声息,“丫头,我来了。” 大掌覆上她的头顶,她一个惊颤,他只是一遍遍轻抚着,神情不似旁人的紧绷,就若往常调侃般,“不是吵着要吃臭豆腐么,再不走,可就没有了。” 他执过她冰冷带颤的手,手背上血印斑驳,手腕凝着半干的血,拢了手心暖着。 女子抬起头,下唇早咬的出血,凌乱发丝胡乱贴着惨白的脸,混着泥土,脏兮兮一片。可他只是笑看着,不觉不妥。 她死死盯着他,满满的警惕,眸中倒映他浅浅而笑的样子。 她决绝甩了手,拒绝触碰。他不气馁的只是照旧取了握在手心。她再甩,力气更加了几分,不觉方才袭至全身的恐慌竟渐渐退散。手腕又渗出血,而他这次却微蹙了眉,声息带了丝沉抑。 “嫌血多么。” 她仍盯着他不说话,呼吸急促,脸憋得通红,眼底有碎光闪动,从眼角一处碎裂破出,瞬间蔓延至四角,又酸又涩,却是不受控制的衍生出另一种莫名情绪。 哇的一声,她扑进他的怀抱捶打,“你怎么才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是微微笑着任她在怀里厮打谩骂,一遍遍拍着她后背。 这一幕,无人不为之动容。 笑三生眼中闪着未明幽色,只是手中的拳头拽的发白,眼见他抱着她离去,蓦地心头剧烈抽痛,忽的意识到自己就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般抬脚就要跟,却被禧欢平安双双一挡。 “你还不明白么,阿不只能是我们的王妃。” 他们眼里透着认真,沉声警告,他那些心思根本不能有,也不该有。 笑三生浑身一震,被看穿后的脸顿时煞白一片,却只能直直定在那里。 月色下,他孤立的身影更显萧条寂然。 阿不被抱着回了王府,他却直直往她的房间而去。 一进门便由掌风狠关了门,阻绝了外面一众本想服侍的下人。 一把将怀中的人放上床,不待她有什么动作,昂藏的身躯山一般压迫下来,铺天盖地的吻便袭卷而来。 不同以往的挑弄,而是带着无尽霸道与占有,极尽猛烈的深处似有涌动着丝丝脉脉的温柔,让人不自觉沉醉。 阿不回吻着,再不是以往的抗拒,只想让这冗长而缠绵的深吻把周身所有的恐惧驱散。 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需要他,依赖他。心里明明异常清楚的,眼前的男子,是魔鬼,是她永不能触碰的危险禁区,可越是清楚,就越是不受控制。 她疯了,今夜,就让她彻底放纵一次吧。 搂在他脖间的双臂紧紧收拢压向自己,他的重量让她安心。 身下女子的主动让他心湖泛起涟漪,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溢出胸膛,猛地放开她紧抵着她额头,不放过她面上任何表情,眼却有一瞬迷离,有多少年,没体会过欣喜这种情绪了? 这一刻,他确定,也终于承认,他动心了,动了不该动的心。 这个女人,他要! 明白自己的感情,他释然之余又升起愤怒,盯着她,满是情·欲的眼窜着火苗,她此刻所有的主动却不是带着与他一样的感情。想着她一心要远离他甚至离开这个世界,恨不得就此掐死了她。 这该死的女人! 他寻着她唇猛的一咬,不容她吃痛的抵抗,血腥在两人口间弥散,似要将自己的怒火一同发泄给她。 空出的手一扯,“撕拉”一声,将挡在二人间的阻隔尽数除去。 阿不只觉周身一凉,蓦地睁开眼,却见上面的他正紧紧迫着她此时的样子,眸色深的似要将她吞噬殆尽。 二人此时皆是坦诚相对,而身下更是提醒着他们现在有多亲密和危险。 阿不这才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犹自震颤着,却被一道深沉炙烈的目光紧紧绞住。 她一瞬的退缩和惊慌被他看在眼底,邪火燃的更甚,霸道中带着狠意的话铮铮落下。 “今生今世,你休想逃离我的身边!” 她才张口说了个“不”字,只听得凤无聂也声息沉沉道:“没有不。” 腰身蓦地一沉,他已俯身重新掠夺了她的唇,将她的痛呼尽数吞入腹中,带着他所有的柔情彻底完成了属于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蜕变。 她披散着一头青丝在软枕上,蹙紧了眉,半眯着眼睛,眼里波光水水,身体随着他身下进出渐快的动作一同晃动,雪白的颈子上青筋乍现。 他眼角粗粗一看,见她臂上沁出了丝轻红,他眸眼更深,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手动情地抚过她身上每一处,动作既快且猛,每一下,他都要她清楚感受他的存在。 他要她记着,她是他的。 一室暖帐。 深夜酒馆,有人独醉。 看着那倒在地上不肯离去的醉酒男子,语素眼中闪着沉痛。 走近时,脸上已换上了笑,什么也没问,只是自顾坐了,“独饮无趣,我陪你。” 说着,也是学着他的样子抡着酒坛仰面而灌。 笑三生痴痴笑着爬起来,挨着桌软软坐上了椅,也管自灌起来。 “你、你说这人怎么回事?明明不在意的,怎么、怎么就变了?” 他打了个饱嗝,开始喃喃起来。 “不知呢。” 女子提唇一笑,却是几分落寞艰涩。继续灌酒,让眼泪倒流回心中。 男子嘿嘿一笑,晃着脑袋看她。 “其实你、你很好,为什么我就没喜、喜欢上你——嗝。” 他说的无意,语素却猛的一震,心头酸楚一片,红着的眼眶终是被水雾迷蒙了一片。 紧握着拳,很想什么都不顾的拥着他,告诉他还有她会陪着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取了酒坛,又拼命灌起来。 “不醉不归?” “不、不醉不归!” 烛火映着两个失意人身影,而夜,却漫长着。 ---- 编辑下令完结,大纲要重改,我现在的剧情已经脱离大纲了,感觉各种揪心,卡文中%>_<% ------------ 第六十一章 与魔共处 梦影缭乱地,飞花漫天时。 忽的就出现了那样一个女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迷迷糊糊中,眼前好似又出现了多年前曾历经的场景。 她拽着他的衣襟,嘴边不断溢出鲜血,只是求证般紧盯着揽抱着她的他。 “我只问你,从与我相识,你可曾有丝毫将我放于心上?” 他未语,只是微挑的眼角愈加魅惑,指馥轻摩着女子的面庞,分明还是情深似海的样子,“夭桃儿,这桃林的花开好了,你便也就醉了么?” 他的话带着一贯的魔魅,看着她陡然煞白的脸,嘴角带过一抹深刻的嘲弄。 “凤无聂,我诅咒你,终有一天你会尝到心痛的滋味,为爱所伤,不死不休!”她的脸转为阴戾,垂死前她见他停了脚步,他微侧了脸下的唇畔噙着清浅笑意,幽幽听他说着—— “如此,我期待着。” 十里桃花,漫天绯艳,这一无止无尽的梦境徜徉之地,几人成醉几成痴? 咚—— 似有一滴水珠滴入心湖,泛开阵阵涟漪,场景慢慢模糊褪淡,白雾一过,眼前的人一变,却是另一个女子对他声泪俱下的质问—— “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是么?” 他皱紧了眉,辩驳不了,心却莫名一抽。 “凤无聂,你将人心算的如此缜密,却唯独漏算了自己的?你的生命里除了谎言可还剩下什么?” 她笑,一步步后退,远离。 看着她手中蓦地多了把匕首,他终是变了脸色,从未有过的惊慌弥漫胸膛,还有她绝决的话带给他的痛彻心扉。 “欠你的命,我还你,以后,再不相欠了。” “不!” 心头剧颤,双眸倏地打开,入眼的却是一顶素帐。一瞬的迷蒙,思绪渐渐清明。猛地扭头视向身旁熟睡的容颜,梦中场景再次袭来,她倒在血泊中的绝决笑靥看的他心惊。 将她紧紧搂进怀中,感受到她传来的温暖体温才微微安了心。 见睡梦中的她不舒服的蹙了眉,微微松开些力道,却依旧保持圈着她的占有姿势。 狭长的凤眸微斜挑着,眼底凝着的星点慢慢变得坚定狠绝。 不会知道的,至死,都不会让她知道的。 “我要你一辈子都欠着我,还清?”他蓦地勾唇,“没门!” 手抚上她面庞,视线往下,便都是他留在她身上的青红痕迹,想起昨夜的欢爱,眸色又是一深。那抵死缠绵的极致美妙让他流连,所有的理智尽数崩溃失控,他贪恋她身上的一切,她的敏感生涩让他着迷,就像中毒了般,只想一遍又一遍的让她属于自己,哪怕下一刻就此死去也不愿舍了她,也只有那样才能让他真的意识到他终是得了她。 直至她哭闹着终是承受不住的昏厥过去,窗外开始微微泛白,他才恋恋不舍的拥了她睡。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只能是唯一的。 千般思绪定在这一个信念上,看着她的眸渐渐又染起暗浊深邃的危险。 阿不只觉睡梦中老是有东西在咬自己,赶了脸上的又转移至脖颈肩窝,然后是胸前,小腹,一路往下,直到左侧腰跨处传来湿湿热热的舔舐感,整个神经一绷,蓦地弹开双眼。 眼中的迷蒙在看见身上的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时瞬间消散—— “你”字还未出口,身下已紧接传来的异样惊的她收了声。 他喉间发出似痛苦又愉悦的低吟,这才见她直直瞪着他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邪魅一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咬啃玩,晨间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暗哑,以及浓浓的情·欲。 “醒了?” 等她适应了,他才开始缓缓进出,可还是让初经人事的她痛的低低呻·吟。 他低笑,爱极了她在他身下承欢的样子。 “我就喜欢听你这样叫。” 挑逗的话如羽毛般轻撩过心尖,痒痒撩人,可阿不却蓦地咬紧了唇身子一僵。 身上的人倏地一滞,被那妙极的紧致激的邪火直窜一处,绷着身子喘了口粗气,然后才往里重重一抵。 她惊的呼出了声,然后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立马紧紧捂了嘴。 所有的记忆一瞬回笼,她她她,她居然把凤无聂上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不知已将心中所想念出声,却换来上面男子又是重重的一抵,就像带着故意报复般。 “没完。”他看着她,他的笑让她害怕,然后幽幽飘下在她听来无疑是诅咒的话,“这辈子,都别想跟我完。” 想着这时刻她还有将心思飘到别处去,心火烧的更猛,带着欲望,存了心的磨着她哭着喊着一起到了极致天堂。 一番云雨过后,阿不软如烂泥,廉耻什么的全都丢到哇爪国去了。随身旁的人怎么在她身上每一处游走抚摸,她现在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喘着气,身下火辣辣的疼,暗地里早把那不知节制的畜生问候了千千万万遍。 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怎么就瞎了眼把这人渣给上了?这么难缠的一个麻烦,丢不丢得掉都是个问题。 感觉到他纤细腻滑却似带着无尽力道的手在她腰跨的伤疤处流连,她心一紧,立马警觉起来。 “疼吗?” 她一滞。 疼吗? 从来没人这样问过她,抬眸视向撑额凝着自己的人,似乎真的看到了里面流转的浅淡轻柔,一瞬的迷茫后,她收回视线。 “忘了。” 她依然警戒,却不似以往那般抵触,这个发现令他唇畔弧度上扬了一分。然后眉头一跳,他对她的在意竟已到了她随意一个字就能左右他心情的地步? 这放在以往任何时候,都是不可想象的。何曾想过,他的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变故? 眼深深的凝着不看他的女子,罢了,既然在意了,认定了,那便好好护着就是了。 “凤无聂。” “恩?” 她却再没了下文,他的手移至她细颈在锁骨上流连了会,然后轻抬着她下巴与自己对视。 “你在害怕什么?”她眼底的闪躲和避却让他半眯了眸。 不敢与那能看穿人心的眸对视,她抓开他的手,望着帐顶愣愣出神。 怕什么呢? 什么都怕。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以前?哪样?” 他神情慵懒自适,重新抓过她抓他的手反复观察比对,好像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小小的,软软的,不似一般女子细长,却是带了点肉感的可爱,触感甚好。 她亦是一愣,不自觉注意被空中贴合的大小手掌吸引去,掌心似还能感受他的温度。 他的手型很好看,指节分明,洁净修长,看着柔弱无骨的样子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就是这样一双手,只手一扬,尽掌乾坤。而她的手指较短,贴在他手中,缩水了好几圈,就像小孩子般。 她心中一荡,好似那股被压抑许久的奇怪感觉又破土而出,竟忘了收回手。 原来他跟她也能有这么和谐的时候? “以前倒没发现你手竟这么小。” “这叫玲珑。” 他笑,也不驳她,只是在她愣愣中曲下手指握紧她的手。 “凤无聂,你爱上我了么?” 他微一顿,不想她开门见山,随即漾开笑,将问题甩给她。 “你觉得呢?” “我不用你对我负责,”她眉头慢慢敛紧,“当然我也不会对你负责。昨夜,各取所需,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吧。” 说完,强把手抽离出来,圈着被子一滚裹着身体跳下床,却是脚下一软跌坐在脚踏,抬眸就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眸。 岂不知道他笑里的揶揄,脸红到脖子根,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看他此时令人喷血的健硕裸身,拢了拢被子起身去找衣服。 他也不拦,更不觉丝毫忸怩,大咧咧的枕着手臂眼一瞥,视线落在了床上一处已经干涸的血渍上。 忽的心情就上扬了好几度,“还真不能指望你像个正常女人般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眼梢瞥见躲在被窝里穿衣的某人,顿觉好笑,“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看过摸过的,现在遮掩,是不是显得矫情?” “矫你妹!” 她穿好衣服走近,一把将被子砸去,正好将那暴露狂的关键部位遮住。 他却大手一伸一拉,她避之不及被狠狠拉进他身上,撞进宽阔的胸膛。 “不算漂亮不算聪明脾气也极差。”箍着她腰身和手不让动弹,他看着她认真打量,表情甚是疑惑,“到底有哪里吸引人的?” 阿不简直气笑了,呵呵两声讥讽,“老子又没叫你喜欢!” “可我就是喜欢。” 她本想反抗的手蓦地一顿,心像被狠狠撞过,随即像看怪物般的看着不像说假的他。 “脑子进水了?”她手扶上他的额,犹自喃喃着,“没发烧啊。” 他黑了脸一把打开她的手,只是瞪着她不说话。 不解风情! 阿不满脑子浆糊,这又发的什么疯? 想着这会子侍候的人也要进来了,想要起身不与他纠缠可腰就是被紧紧箍着动弹不了。 她急了,刚要骂却是见他将手移至她小腹处,身子一僵忘了阻止,这感觉甚是奇怪。 他面上平素的邪肆全然不见,竟有些像小孩般纯真的直直盯着她的小腹,她愣愣中见他抬头看她,说了句让她久久不能平静的话。 “我们要个孩子吧?” --- 没有存稿了,大家不用等了,如果愿意先收藏着吧,现在的剧情已经脱离大纲了,我要重新构思下,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放弃,只是速度没那么快了,可能还会连续中断,看到还是有人在支持着,很感动,谢谢你们! ------------ 第六十二章 他的心思 孩子? 怎么可能! “嘶!” 手中蓦地一痛,耳边传来碎裂的脆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被烫疼的手收回视线,脚底下,已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屋抖成筛子般的侍婢。 瓷片渣碎了满地,那婢女头一下下磕着,被碎片扎出了血,可她恍然未觉般的只是一个劲求饶着。 阿不回了神,有些伤神的揉揉隐隐发疼的额角,自从那晚和凤无聂发生那样的事后,王府里的每个人便越发对她恭敬小心,衣食住行,无不样样谨慎细致,她几乎都觉得已经上升到恐怖的程度。 她不喜欢这样,可也知道她要再是显露丝毫不愉那些侍奉的下人就更加惶恐,本欲叹出口的气又兀自憋回了胸中。 “没事,重新煎一碗吧。” “王、王妃,还是给您的手抹、抹些烫伤膏吧?” 阿不脸色一变,有些不自然,以前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可那夜过后她总不能很坦然的接受,总觉得好像被人抓奸了般,每次听她们这样叫,就能想一次那一夜的疯狂,心里一虚,脸上自然就有些臊。 为首的婢子怯怯抬头见座上的女子表情有异,以为哪里又说错了话恼了王妃,吓得又是磕头不断。 她这样一闹,另外那些人哪里还敢起身,只道是随了一起拼命磕头。活生生的被整成一个屠宰现场,而她就是那个该死的刽子手。 这样的场面阿不一天都要见个好几次,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到现在的麻木,甚是无奈的看了眼窗口站着兀自欣赏风景的浅意,果然嘛,是指望不了她相帮的。 就在阿不向她们大喊“姑奶奶们”求饶时,一道慵懒声线天籁般的降临。 “怎的了?” 全场骤静,然后是更为压抑的滞迫。 浅意神情不变,只是转了身朝来人行了一礼,然后便安静退至一侧继续隐形。 阿不如见救星般赶紧拉了凤无聂,“你总算来了,赶紧的。” 她指指她们,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中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凤无聂显然对这样的情形已司空见惯,退了众人,亲自给她抹了药膏,又亲眼盯着她将药喝完了才拥了她出去在园中小逛。 “这几日可还有梦魇?” 他稳稳搂着她腰身,眸中闪着柔柔星光,淡然接受着每到一处的见礼。 她心房微微收紧,似有暖流淌过,不觉亦是柔了声音,“好多了。” 自从被绑架之后,她就有点心悸的毛病,半夜老睡不好,他命一心开了些安神茶每日叫婢女煎了给她,不仅如此,还顺理成章的每晚赖上她床,虽然,二人再没有发生什么,可阿不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也甚是别扭。 “我已经没事了,你要不要回你房间睡?” 突地臀部被大力一捏,阿不身子一跳连忙做贼似的眼睛乱飘,见没人注意刚刚他的举动这才拿惊羞的眸瞪他。 “利用完就一脚踹开?”他脸上浮现笑容,却是有些扎眼,拥着她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手却报复似的在腰臀处流连不去,似是没看见她已红成猪肝的脸,“真想挖开你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 他停下,另只手已直直抵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指尖轻转,带着暧昧的挑逗。 阿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凤无聂对她耍无赖,眼前这个软硬不吃的男人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跟他装正经吧,他跟她耍无赖;跟他耍无赖吧,他比她更无赖! 赶紧抓了他手嘿嘿一笑,“我这也是为你好。”说着眼睛不自觉往下,手一抖撒了他与他保持着距离先行着。 “你若真的为我好,就知道给我什么。” 他大手一伸,揽她入怀。 她无处而逃,装听不懂他的话,傻笑。 天知道这几日她过得也甚是煎熬,本来就已经睡不好了,还要时时担心身后搂着她的家伙会不会忍不住兽性大发把她给办了。 每晚的肌肤相亲,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强忍着的欲望,他不好过,也不让她好过,虽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不纯洁的勾当,但那家伙每次都忍不住的出去灌了冷水后又上床将他自己和她的里衣扒了个精光,不该看的不该摸得除了最后的底线通通被攻城略地,他欺负的舒服了才拥了她睡。 每次听得他绵长的呼吸,阿不有苦难言,他这样跟直接办了她有什么区别? “我不想再有一次看你喝避孕药的经历。” 她猛的一震,心头微颤,不想他就那样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又想起那日情景,从未见过他那样神情,那种带着微微忐忑的期待与憧憬,她竟是半刻说不出话。 孩子? 她眸色暗下来,与他发生关系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这些本就是错的,怎么还能一错再错下去? 她拒绝了,来不及体会心头那淡淡的落寞与伤感,在他瞧不出喜怒的眸子下,饮尽了让一心调配的避孕汤。 那一刻,她不敢看他,却不知怎的,感觉到了他的失落。 她好像伤了他…… 他还是每晚抱着她睡,还是很宠她,从他压抑的粗重呼吸中,她知道,他对她是有欲的,可能,还不止于此…… 她不敢再想,也不愿想,装鸵鸟的一天天过日子,然,他还是见不得她好过啊。 她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孩子?” 上头静默下来,而她的心却提了起来。就在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幽幽飘来了他淡淡的却透着真的轻语。 “一开始只是想留住你,可真正得了你之后——”他视线移向她的腹部,那种不曾见过的清浅温柔又丝丝脉脉流淌出来,“我开始期待我们的孩子,只是想有一个属于我跟你的孩子。” 阿不只觉眼中有些深痒,心里更是酸恻恻的一片,到了嘴边,只能是一句“凤无聂,这不是你。” 任他抬了自己下巴,双目对视,看着彼此眼中的自己,皆是窥不出任何心思。 “你觉得怎样才是我?”他凑近了问。 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来。 垂眸的间刻掩去其中的晦涩,他们彼此不信任,却成了身体上最亲近的人,既是利用,又何必掺进真心? “阿不,你懂的,我知道你懂的。”他勾唇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感觉到我已经变了不是吗?” 她猛地睁眸,直直望进他黑的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眸,而他却抛下了一句在她听来无疑是惊天炸弹的话。 “宛妃今日薨了。” “你刚刚是从宫里回来?” 犹自震惊着,见他淡淡应了声,在她耳边耳鬓厮磨,又呢喃着抛下一句炸弹,“她并不是我的生母。” 他退开些居高看着她,见她的神情了然一笑,“你果然猜到了。”指馥轻摩着她唇,说的话就像带着蛊惑般,“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本有些忐忑,这毕竟是皇家辛秘,又关乎他的身世,见他没有不悦之色,才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道出。 “第一次见面,你们之间气氛就感觉不对,而你与皇上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是奇怪,然后再是皇上与宛妃之间。陈年往事,纵使有心遮掩,但一心打探还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当年宛妃并不受宠,享尽盛宠的是当时的淑妃,也就是凤珏的母妃。照理说,凤帝应该会更宠些淑妃的儿子凤珏,可实际上他却是众多子女中最不受宠的,别人皆以为凤帝是为淑妃难产而憎恶这个儿子,才有机会让宛妃重得圣恩,连带着凤无聂也受尽宠爱。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你可知凤珏与我是同一日出生?” 她点点头,心却紧了几分,一个大胆的猜想不可遏的冲击着脑海。 凤无聂笑了,那眼神有些冷,“母凭子贵,可惜,那个女人凭的却是别人家的儿子。” 果然! 阿不一个激灵,脑中瞬间清明起来,怪不得觉得宛妃看凤珏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而对亲子凤无聂却是冷淡。如今一连系,他们眉宇间竟还是有些相似的,凤珏才是宛妃的儿子! 而凤无聂,就是凤帝深爱的淑妃的亲子!真正的三皇子?!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能感觉他看着宛妃时不经意流露的狠戾与阴寒,怪不得他丝毫不避讳着她,怪不得凤帝对他的宠爱令人无法理解。 “凤珏知道这事么?” “老头当年存心要瞒,为的是将那女人的辰国残余势力一网打尽,又怎的会透露出半点消息?”说到这里,他冷声一嗤,“若不是我自己发现了异常,估计他也要瞒到死的。” 阿不不觉已紧紧抓了他手,他现在的表情让她担忧,从小生活在皇家的谎言里,步步危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宛妃突然薨逝,是他开始报复了? 心中钝痛,想驱散他的仇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慌乱,所有的震惊都不及此刻他说的话给她带来的意乱心慌。 不要说,凤无聂,不要说! 他箍着她摇着的头,无视她眼里的恳求,直直盯着,凝着真,珍贵又罕见。 “留在我身边,从此后我们之间再无欺骗,可好?” -- 昨天欠了一章补上,晚上应该还有一章,会迟点~ ------------ 第六十三章 深雪恨醉 凤无聂,我们之间相互猜忌防备,如今你却突然告诉我你认输了? 你的话,该信么?能信么? 而我,又真的能留下么? “在想什么?” 她一惊,已从神游中回来,深雪正坐了她对面打量她,数日不见,她消瘦了不少,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以前对她的尴尬也早已烟消云散,而对柳梦留的那段隐秘而懵懂的情愫,似乎,也因凤无聂的强势闯入而冲散的一点不剩。 饶她再怎么不信命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弄人。 “深雪,你还好么?”她微白的脸让人心疼,忽的就自责起来,这几日她一直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却对身旁人不理不顾,而她面前的女子,虽依旧笑的灿然,可总看得她心里发疼。 倒是深雪依旧像往常般指尖轻轻一戳她额头,“还不是因为你,害的整个王府都提心吊胆的伺候着你这姑奶奶,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中看不中用?” 见被损,阿不这才微微放了心,也只有她依然是当她妹妹般的看待,阿不看着她嘿嘿一笑,也不辩驳。 “要不出去走走?” “可以么?”她顿时眼里放光。 深雪把玩着指尖,瞥了眼面瘫浅意,忽的就勾唇道:“有什么不可以,现在三国可是传遍了,说黛国的战神王爷有个心尖尖上的人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你要他也能给你摘来。再说,有我们跟着,怕什么?” 看着女子兴高采烈的去换衣,深雪含笑的眸一转,停至一人身上,“待会我们可要说会悄悄话,你可别跟着。” “恕难从命。” 似乎对浅意的拒绝毫不意外,深雪绝美的笑靥不变,走近了一搭她肩,语气颇有些揶揄,“真是有趣,当初要她命的是你现在护她最紧的也是你,我看不止烟绽,就连你自己也是不曾想到的吧?” 浅意微微一震,面色依旧清冷,扭头淡淡看着她,却不说话。 “让我跟她说说话吧。”她忽的神色有些莫名,语气竟意外软了下去,“就这一次,如何?” 看着她打量了自己片刻,然后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深雪眸中微微一跃,“谢谢。” 她深吸口气,站在浅意方才站的地方看着窗外景色,眼中微微迷蒙,昨天的记忆不自觉又闪现了出来—— 柳府石亭,不知是第几次涉足这里,而她,却只能从他那里得知他的消息。 坐躺在柳梦留怀中,藕臂微抬轻搭在男子肩头,一手却是摸进了他的怀中。 “这是什么?”她微挑着眉,一脸的不怀好意,手中,一方洁白丝绢上隐隐透出些红。 他睥了眼怀中笑若灿花的女子,素来平淡的语调此时透着一抹悱恻的莫名。 “本想着寻个时候给你,如今倒正是赶上了,罢了,你且取去吧。” 女子的笑一滞,但马上又是痴痴笑了几声,毫不在意的将丝绢展开,只有八个字,她一目了然。唇畔的弧度,微微的僵了——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血红的八个字,她从没觉得如此刺眼过。 恨醉,你还是说出口了。 她安静的靠在他的胸膛,嘴角的那份弧度不曾落下。 “人生如梦幻泡影,何苦执着。” “何谓梦幻,何谓执着,宰相大人不如再教教我?”她早已恢复往常的嬉笑,宛若刚刚一瞬的黯然皆是幻影。 只是这次她没得再入他怀抱,那自顾起身的男子让她不甘,“柳梦留!” “深雪姑娘还有何指教?” “你这一生难道就真的没有曾让你心动过的人?” 凭什么他能做到无动于衷,凭什么! 他没有回头,那有着清莲般气质的男子终归是清冷了些。 她没看见男子在听到她这般质问时那轻颤的羽睫,素来如一片镜湖的眼眸终泛起了一丝轻微的迷茫,他似乎在回忆自己以往经历的一切,他素来过的平淡,若要说二十年来最为迥异印象深刻的记忆,应该就是那泛舟之夜,那个女子顶着一头的荷叶咬着芦苇杆湿漉漉的爬上自己的画舫。 那时,他记得自己的心是有一次强烈的跳动,不过,怕是惊吓吧。 思及此,他竟没有发觉自己已微扬了嘴角。 “或许,有吧。” 临走前,他留下这句话。 或许么? 深雪眼深深凝着院中一点,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她是这样,他何尝又不是? “深雪,咱们出发?” 所有的思绪被女子叫回,她转头笑着应承。 街上,阿不跟着深雪欲言又止。 “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她一打趣,阿不便松了心,“我们去哪里?” “见我心上人。” 见身旁人蓦地一滞,脸色也开始变得极不自然起来,深雪嬉笑着继续逗她,“怎么,你该不会还以为我喜欢的是柳梦留吧?” “难道不是、吗?”阿不眨着眼,明显对这个惊天消息消化不了,当初她就以为他们是一对的才退了心思在酒馆买醉。 竟然不是? “当然不是,走,我带你去见他。不过待会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插手,不然可就见不着咯!” 肚子里一大堆的疑问找不到答案,深雪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可是她为什么要带她一起? 揣着疑问,半拉半拽的,二人就到了一座府邸前。 阿不瞅着突然停下脚步的深雪,见她盯着手中的碧色玉簪,很古朴的样式,与她的一身华贵娇美不符,可就是那一眼,她断定这玉簪定是于她有着特殊意义的存在。 “深雪……” “走吧,这偷来的东西也该还给他了。” 她在她愈发不解的疑惑中笑的一脸无谓,只是拽着玉簪的手微微发白。 心有千千问,却只是点点头,跟着她身后踏进从头至尾都陌生的府院。 刚进门,里面就有人迎了出来,一见清她们,却先掩嘴低笑起来—— “哟,我道是谁,这不是伊人楼的头牌么?” “你!”肩膀被人一按,只见深雪淡淡摇了摇头,“阿不,能不能——出去等我?” 她欲出口的“不”在看见女子那淡淡笑容时卡在喉间,到了嘴边,却还是化为一个“好”。 抬头看着门口高悬的灯笼,阿不的眉头渐渐皱紧,从来都觉得像深雪那样的女子是高贵的,也是骄傲的,她今日反常的隐忍,真的是因为她在意的男子?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甘心做到如此一步,哪怕面对别人的讽刺讥嘲,也能全部接受? 深雪身上,到底曾经发生了怎样的事?关于她过去的故事,又是怎样的? 不知不觉,她思虑更多,担忧也更多,她深知她护短的性子遇上刚刚那个人定不会罢休,支她出来也是免了一番干戈,感慨她的细心,却只能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 大约半盏茶后,她见她走出,脸上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一大堆想问的话被女子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簪惊的心中大动,先前一直悬着的心此时却犹如失重般坠落,竟扯的人心的痛。话,再说不出口,也、无须说了。 “走吧。”她还似先前般拍拍她肩,却有些轻松的过头了。 “恩。”她低头应了声便在无话。 两人沉默走着,这路也似比往常长了般,总觉得走不到尽头。 最后还是深雪一拍女子肩头,“喂喂喂,你的金豆豆是不是该收收了。你这样我会觉得很丢脸。” “少臭美”阿不急急拿袖口胡乱擦着,“我只是含水量丰富在排水而已。” 担心她,不如放心她。 深雪,你一直都很好,真的。 见女子明明哭的不可抑还死撑着不承认的样子,深雪忽的大展双臂牢牢抱了她。 “傻姑娘。” 她勾唇闭眼的同时,眼角滑落一行晶莹,只是无声的。 阿不只是回抱了她,抽噎着身子不回话。 深雪,你若委屈,便全都哭出来吧,你不是孤单的,我陪着你。 “他叫恨醉,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我是爱上了这个名字还是叫这个名字的人。” 她开口,语气淡淡的,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柳梦留的关系?”她笑着撤开,脸上已经恢复成以往的魅惑妩媚,只是眼里彻然一片。 “他是柳梦留的下属,你不知道吧,每次接近他我都是为的打探恨醉的消息。”包括上一次,你伤心离去的那次。她心里如是说。 “他怎么了?” “刺探宫中消息时被发现,受了重伤,我前几日才从柳梦留口中得知他的下落,他不愿见我呢。” 她唇畔的弧度开始变得惨淡,默了下去。过了良久又道: “阿不,你知道么,自从知道你喜欢柳梦留那时起我便很犹豫,也很痛心。” 她蓦地抬头,与她澄澈的眸对视,却不出意外撞见了里面那隐秘流淌的悲伤。 “看着你,我就会想起我与他,好像,我们都很像呢,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说着,她抬手抚上阿不的面庞,语气温柔,“所以你这个傻姑娘,我怎么忍心让你痛下去?” “深雪……” “你跟柳梦留是不可能的,阿不,就像我跟恨醉,我们,都是不可能的……” -- 补上~我的故事,没有配角,每个人都有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 第六十四章 祸国骂名 不知从何时起,黛国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再不是战神漱涟王,而是他宠极的那个传闻中的女人。 传闻她出身山贼,粗鄙不堪,却深暗勾栏子里的狐媚之术引得那漱涟王整日与之厮混于床榻上,全无礼义廉耻。而那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王爷,不仅为她冒犯圣颜,还草芥人命,只要是那女人看不顺眼的,统统为之除去,只为博卿一笑。 更有传言,那日前薨逝的宛妃便是被这妖女暗中施法丢了命,可恨那不孝子至今还沉迷女色中,因此,淳朴百姓们更对那祸国妖女嗤之以鼻,暗地里不知将其骂了多少回。 一时间,流言就像疫病般四处窜起并以人想象不到的速度蔓延至整个黛国。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漱涟王府,倒像是往常一般平静。 不是不知道自己正被全国人戳着脊梁骨,若不是凤无聂以雷霆手段强行镇压着,想必,她现在很可能被砸着臭鸡蛋游街。 阿不拢拢兔毛大氅,将脖子缩在里面,有些怕冷的跺跺脚。 “拿着。” “浅意,你都不冷么?” 阿不笑嘻嘻接过手炉,暖意透过掌心直窜向心底,很是舒服,再看向依旧一身单薄的劲装女子,一只虎牙耳坠微微颤着,利落的编发束至头顶一处,就如初见时她被震住的那样。 “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弱么?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浅意眼一瞥,那女子已经像懒猫般缩在门口的躺椅上,虽已到了冬天,此时阳光却正浓,正好照射过来给女子笼上一层淡薄而圣洁的光辉,她的神情,恬静而安详,懒洋洋的半眯着眸享受着此刻的惬意,还时不时的伸手往躺椅旁的小凳上取着零嘴吃。 眸微闪,她这般样子,似乎外边的流言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杀伤力呢。 “浅意,以前过年的时候府里都有发红包的么?” 她嘴微一抽搐,果然是她多想了。 “你很缺钱?” 女子嚼着嘴,口齿不清的答:“哪有嫌钱多的?你嫌,我帮你花?” 浅意突然发现跟她闲扯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不过虽是嫌弃着,还是道:“年底老徐会发,不过按品阶不同发不定量的银子。” 哪知她突然啊了声,睁着眸定定视向她,“那我能拿到多少?” “你去问王爷不就知道了。” 她眉宇微微敛起,有点嫌她烦了,环胸背靠着门框,闭眼假寐。 阿不瘪瘪嘴,切,转了头继续享受日光浴的同时胸口一重。 赶紧伸手将那想要往大氅里缩的畜生一把揪了出来,拎至眼前坐起身与之对视。 “还没打探到么?” “吱吱。” 吱吱点头,呲着大白牙尾巴一晃一晃的,样子有些讨好,阿不哼了一声取了零嘴塞它口中,自己却陷入了沉思,她有多久没看到笑笑了? 那家伙好像是自她回来后就不见了,神神秘秘的,连手机都还是托王府的下人送来给她的。派出的人都是无功而返,竟是连吱吱也找不到么? 想着,视线重新移向那穿梭在食盒中的松鼠,危险的眯起了眸质问: “你是真的用心去找了还是半路窜到哪里玩了?” “吱吱!” 哪知那松鼠立马炸了毛的拿屁股冲她,显然脾气也甚是不好。 阿不黑了脸,正欲发作,不远处就有人呼着过来说是凤无聂找她有事。 一进书房,发现平安禧欢他们都在,观其神情皆是有些凝重,她不觉也微紧了心。 “怎么了?” “过来。” 她走近,凤无聂一把搂过她挨自己身边坐着,那动作极是自然,无视众人微微惊讶的眸取过她的手放掌心拢着,这段日子,他皆是这样替她暖着手,几乎成了下意识的动作。 将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脸蛋也因走得急促而有些泛红,隐在雪白兔毛领下,娇艳非凡。 他细细凝着她,外面对她的谩骂流言四起,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比一般人还要坚强呢。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啊不有些不自在,重新扯回话题,“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一心从陇西回了信,说是那里有了疫病。” 一心?去陇西了? 她心头骤紧,神情也凝重起来,古代来一场疫病,足以给整个国家产生巨大影响,国民根本将会受到剧烈打击。 现在本来就时值动荡,若再是来一场疫病……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疫病?” “说是那里老鼠泛滥,很多人皆是发热呕吐,没几天便会死亡。” “鼠疫,这是鼠疫……” 他凝向她沉重的脸,转向众人沉声道,“封锁消息,严守城门。” 她沉默着回了房。 次日,“主子,阿不、阿不不见了!” “糟了,阿不肯定去一心那里了,她不知道那里已经是个疫城了么!” 他看着她的留信,眸眼更深,“备马,尽凡,她要的东西,赶出来给她。” 陇西 人际荒凉,俨然一座死城。 这里被下了死令:只许进,不许出。 而她经过几天的跋涉,终于到达了疫情最严重的腹地。 一心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冲自己招手灿笑的女子,她怎么来的?疯了么! “你!” “嗨~” “你怎么——”他实在太吃惊,就连平时一贯的冷面也保持不住,被女子饶有兴味的打量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沉了脸语气冷硬。 “王妃,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请回。” “哟哟,人家好心来帮你你摆什么臭脸。” 一心面色一凛,终是不善了口气,“不知死活。” “放心,死我也会拉你垫背的,不过,”女子环胸眯了眼道,“你这条命姑奶奶罩了。” 他凝着眉冷眼看她走近,越过他身边时幽幽落下一句,“你的落脚处哪里,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说着,她已先他面前走着,一心定定看了她会,眼中终是染上一丝叫做挫败的情绪,她的性子他何尝又不知,抬了脚跟上去。 领她进了一间破旧但尚算整洁的屋子,堆着满满的药草,桌上,还有各种医书。才突地想起来,这个朝代,是第一次经历鼠疫呢。 想着刚刚一路走来看见的荒芜衰败,阿不凝了神色,亦是沉了声:“一心,我们时间不多。这鼠疫传染速度极快,病死率极高,单纯的医人救人阻止不了这场疫病的。” 见她开门见山,说的话更是一针见血,一心紧蹙了眉,她果然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 “依你的意思呢?” “三步:处理感染源,切断传播途径,最后才是医治患者。” “感染源?” 阿不点点头,“这些都是带病的病鼠流窜导致的人之间的感染,源头就是它们,我们需要集中村里的人手,将病鼠焚烧殆尽,而且,已经被感染的人也要集中隔离,这是第一步。然后,所有用品都要消毒使用。” “那怎么样切断传播途径?” “这种疫病一般有多种感染渠道,但只要我们做到位了避免感染并不是难事。第一种途径,是经鼠蚤传播,也就是我刚刚说的需要灭鼠。第二种就是呼吸道飞沫传播,就是通过呼吸、谈话、咳嗽等形成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传播。” 他本听着,可渐渐眉心蹙起,“若是不能接触,那又如何救治?” 阿不早料到他会如此问,将鼓鼓的包袱往桌上一摊,“穿这种衣服。”说着还给自己戴上了棉口罩。 一心惊奇的看着已经穿戴完毕的一身白衣的人,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其他皆是裹得严严实实的。随即又听她道: “这套是我临时做出来的,我已经将图纸给了尽凡,相信很快就能赶至出来,还有需要用到的一系列消毒用品,预防期间,卫生是关键一步。喏,这个给你。” 说着,抛给他另一套一式样的衣服口罩。 “还有两种感染是皮肤和消化道,剥食患病啮齿动物的皮、肉或直接接触患者的脓血或痰,经皮肤伤口而感染,吃了未彻底煮熟的染菌肉也会感染,所以一心,”她看着他的眸闪着凝肃,“我们必须要村里人的力量团结起来,这场战,是要靠大家一起打的。” 一心心中一动,一瞬不瞬的眼前女子,明明是瘦弱的,可不知怎么,总觉得那瘦削的肩膀能担负起世间的一切磨难,然后,给绝望中的人带来光明。 明明,只是一个女子啊…… 他怔怔跟着她出去,村里有人见他们二人怪异的装扮有好奇打量的,也有匆匆而过躲避的。 阿不一一环过,他们眼中死般的无望令人痛然。 “哇哇——” 她寻着声源视去,枯树下,冷风嗖嗖,那母亲一身褴褛,瘦骨嶙峋,却是紧紧抱着怀中婴孩,一边抱哄着,一边落泪。 这被放弃了的死城,他们自生自灭,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生命,在这里好似没了意义。 眼见着那婴孩的哭声越来越弱,那母亲哭的更凶,而她的身边已不知不觉围聚起了人,一双双饥寒交迫的眼,直直定着那个呼吸减弱的婴孩。 --- 这几天会有点忙,闺蜜订婚虫子当伴娘,更新不稳呐…… ------------ 第六十五章 赌上性命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肉弱强食,阿不震惊之余亦是气愤,冲上前将那母子护在身后,手一拦,沉声低喝:“你们也是为人父为人子的,连一对妇孺都不放过就不怕天谴吗!” “滚开!” 他们佝偻着身子,只是一双双迸射着仇恨的凶光。 “天谴?”他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然后语气猛地一厉,“这里早已是一块死地,朝廷已经放弃了我们,任我们自生自灭,看到那紧闭的城门了么,他们就是打算把这里变成一块乱葬岗!” 那人忽的阴测测笑了几声,哑着声线透着沁凉,“你不让我吃他们,那就从你下手好了,想必刚进城的人肉质会比这里的老骨头鲜美很多。” 从未有过的凉意直窜向脚底,她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是苍白无力,他们的仇恨他们的绝望毫无遮掩,只是定着身子看他们一步步逼近。 “够了!” 随着一声话落,为首逼近的那人惨叫一声抱着手倒下了身,众人恐慌的视向出手的那个白衣人,只见他摘了口罩穿过他们站定在那女子身旁。 “一心大夫?!” 他们眼里的恐慌显而易见,纷纷退后,这些日子只有这个冷漠的大夫坚守这座死城,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承着他的恩。而他此时,却是护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见此,阿不心中也了然了几分,看来一心在这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这样子的话,事情就能好办很多。 一心只是蹲身仔细查看着那婴孩的情况,确定孩子无恙了朝那母亲点点头,起身,看向那群人。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把大家都叫来吧,为今之计,只能自救。” 一群人本慌张的,一听一心说大家还有救脸上闪过一瞬而逝的欣喜,哪里还顾得上那倒地的人急急忙忙就去各自奔告了。 不一会儿,四面八方的都渐渐围拢了人,为首的老者,想必就应该是村长了。 他们见二人的奇怪装束也先是一愣,可到底是认得一心那张脸的,想着来前被告知的消息,心中亦是难掩激动,浑浊的眼直直盯着当中的人。 而一心却是看着阿不,阿不意会,走向前,摘了口罩,面向众人将自己的想法又简洁的重复了一遍。 众人虽听不懂她句里的个别词,可大概意思都是懂得,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各自眼里犹有着不信任。 “姑娘,你能确定你的方法有效吗?村里本就没有粮食,怕是没灭完老鼠村里的人都已病死饿死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漱涟王的人马上就会带着粮食和药材过来的,所以现在首要做的,就是灭鼠患,隔离人群,重整卫生。” 虽是被迫与世隔绝,可一代战神漱涟王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 阿不的话不仅没让众人放心反而更加觉得荒唐至极,村长有些气急的指着那大言不惭的女子,口气变得不善,“姑娘是欺负我老头子已经糊涂到连那漱涟王都不认识了?他是何人我们又是何人,叫堂堂一个王爷给我们这群贱民送粮食药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喂,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叫漱涟王给我们送东西!” “就是就是,我看你们压根就不想救我们!” 人群里的不满越来越多,不信任夹杂着愤怒,恨不得就此将阿不抽皮扒骨了。 “她是漱涟王妃,她的话你们不得不信。” 眼看着声讨越来越激烈,一心沉眸挡在阿不身前,冷冷落下这样一句。 本喧闹的人群霎时一静,望着他身后的女子一脸怀疑。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这么多天了,朝廷有派过任何人来视察么,没有!不仅没有,还封了城门任我们自生自灭,朝廷里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也不是好人!” 激化升级,愤慨的人们好似一下全被点燃了怒火,那种对立、仇视,是真的建立在淋漓的鲜血上的。 深知自己说什么他们现在也不会听进去,阿不别无他法,眼见一心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心一动猛地抽了出去。 一心大惊,猛地视向她,她已经手起刀落的割断了胸前一绺发。 所有人瞪着眼看着那高举着断发的女子,然后,便是她铮铮有声的坚决之言—— “我阿不今日在此割发起誓,不治好最后一名患者绝不离去,不让城门重新打开绝不离去,如有违背,犹如此发!” 古人最重头发,而看着那女子的一地断发,所有的指责质疑都悄然消声了,他们怔怔看着那神情坚决的女子,竟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村长,老杨家的孙子突然呕吐不止,眼看就要不行了!” 突兀的一声在人群里炸开了锅,恐惧再次袭来。 “大家听我说,现在马上开始隔离,已经有发热不适的人必须集中起来,另外的人赶紧煮开水消毒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记住,一定要用干净的布捂住口鼻,不要接触,想要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那孩子在哪里?带我们去。” 那人一愣,然后赶紧领着阿不他们急急往所谓的老杨家赶去,众人还没反应的留在原地。 “村长,我们——” “按她说的做,赶紧的。” 一声令下,再不迟疑,快速散去,只是每个人心中皆燃起了一丝希望。 另一头。 一心一把拦住了想要进去的阿不,“我进去就好,你在外面等着。” “不必担心,我能帮上忙的。” 说罢,不理他率先进了屋。 杨家人围着那已经昏迷的孩子急的红眼,一见一心就如看见了救命稻草,“大夫,您救救他,救救这个孩子!” “我看看。” 伸手探脉,又仔细检查了那孩子的体表特征,对上阿不急切的眸。 “能救,不过我缺一味药。” “什么药?” “靛青根。” 靛青根?阿不只是微微一闪神,倏地反应过来,“是不是具有清热解毒预防感冒外皮灰黄色的植物?” “不错,近日这味药用量很大,后山山腰一处便有生长。” 阿不点点头,心中已经确定,然后拔腿就往外跑,“我去抓,这里就交给你了。” “一心大夫,她——” 一心从那远去的背硬收回视线,微垂的眸一同掩去了其中神色,只是声调不变,“等她。” 虽是冬日,阿不一路跑至山腰,也是热的汗流浃背,弓着身喘着粗气,眼转着山腰,探寻着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靛青根,应该就是现代的板蓝根了,这种植物生在山地林缘较为潮湿的地方,耐严寒,喜温暖,又怕水渍,她首先就想到了去向阳一面探查,微微喘平了气,扶开丛密的杂枝粗叶寻找着。 山间温度更低,加上她一路跑着流了不少汗,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最要命的是,她皱紧了眉抚着膝盖,那里传来的一阵阵的酥痛令人难忍,这该死的风湿! 关节肆意痛着,阿不咬牙忍着,靛青根,绝对要带回去! 山下 那间破屋里的一众人已等的焦急万分,每隔一会就出去个人眺望后山的方向,却终没见找个人影只得折回屋,如此来来回回了好几趟,可那被千盼万盼的人儿就是不出现,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 时值寒冬,山上不比山下,待天色完全暗下来,她回不回的来就是个问题了。 “一心大夫,要不我们上去找找?” 想比他们的急色,一心面色依旧一派镇定从容,手幽幽从杨小让手腕上收回,完全将他们无视了个彻底。 众人不敢再烦他,心知这个冷面大夫性子一贯清冷,只得叹了声翘首望着门外。 “来了来了!” 门外不知是谁再喊,众人一喜,唰的所有目光钉在一处。 “嘭!” 一个凌乱着头发的人脚步不稳的撞靠在门上,全身泥泞一片,膝盖处还磕出了血,只是手里紧紧捧着一堆植物。 “这、这么多够、够不够?” 一心脸色这才微微一变,吩咐人赶紧取了适量药草煎了,自己却打开了药箱帮她清理起伤口。 阿不痛的走不了路,只得让一心背着回去。一路上,二人无言。 气氛有些尴尬。 “嘿,你怎么会在陇西?” “游历。” “……” “那个孩子会没事吧?” “无恙。” “……” “你多说句话会要你命么?” “……” 好吧,她就不该说出那话,想着以前两人就是没怎么交集的,虽说后面关系稍微缓解了一点吧一下子这样也挺是诡异的。 突然想起以前问浅意的问题,倏地就开口了—— “一心,你看我不爽,是因为烟绽么?” 感觉到身下的人蓦地一僵,阿不心中也是跟着一紧,就很想把所有的问题都搞明白。 “为什么烟绽不是留在凤无聂身边?她是被派到什么特别的任务了?浅意说我抢了烟绽的一切,是指凤无聂么?” “王妃,我们是王爷的下属,一生就是下属,您多虑了。还有,”他一顿,可她却感觉到了他话里陡然转冷的寒意,“希望您不要在王爷面前提起烟绽,如果,你还想让她活着。” 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女子身子蓦地一震,随后便沉默下去。 一心抿紧了唇角,他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可即使感激,仍然无法释怀。 他的妹妹,烟绽,永远是他的心结。 ------------ 第六十六章 他的守护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屋,他又自顾背了药箱出了门,留下阿不一人望着满桌的医书发呆。 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自己打了热水稍稍清理了一番,啃着自带的已有些干硬的馒头,人有些晕晕欲睡,偏偏膝盖却痛的人清醒。 如此在又困又痛间纠缠着,门外倏地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大夫,大夫快开门呐,出人命啦!” 阿不一个激灵,赶紧开了门只见一个瘦弱的小伙子急切切的拉着她往外拽,阿不踉跄着跟着,勉强稳着身形,忙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发现村头孙奶奶倒在屋里不省人事了,好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吐了一地,手上全是疹子。” “不干净的东西?”阿不一个咯噔,“她家里人呢?她吃了什么?” “她五十多年前就寡居了,哪有什么家人!” 说话间,二人脚步更急,几乎是跑着赶至孙家,那里,已经远远围聚了不少人。 一看阿不,知道她是与一心大夫一伙的,纷纷朝她迎了上去。 “姑娘你就在外面候着吧,一心大夫已经在里面救治了,他说其他人都不要进去。” 阿不收了脚,看着眼里不乏露出担忧的众人,面上神色一凝再凝。转头打探那看不见任何情况的破屋,见一心已经出来,赶紧冲了上去。 “怎么样?” 一心摇摇头,在她紧迫的眸中吐出一句更为让她忧心的事,“死于感染。” 人群开始喧闹起来,在这寂静夜尤显的突兀,还有令人不安。恐惧在每个人心里蔓延。 “必须把尸体焚烧了。” 没有错过他眼里倏地一凝的幽光,阿不神态坚决,转身面向已经被她那句话吓得骤然安静的众人,再次重申,语气更为坚决,“把尸体焚烧了,马上。” “你!你这个畜生!” “你这个妖女,孙奶奶尸骨未寒,你、你居然连老人的遗体都不放过!” “妖女,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群里有人痛骂,阿不只觉头上猛被撞击的一痛,眼中漫进热滚滚的液体,模糊了视线,她只是定着身子不动,就如泰山一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心反应过来时只见她一头的血浸染了满脸,先是一惊,忙给她止了血,然后眸陡然变窄,带着无尽的阴冷寒意瞪向了他们。 众人惊得一缩,可随即又愤怒起来,不知谁又喊了一句,“大家抄家伙,他们救不了我们,疫病已经蔓延整个村了,我们没救了,杀了他们,给孙奶奶陪葬!” 一声落,带着效应般的马上变有人迎合,一时间,他们已被抄着农具的人团团围住。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 “后悔吗?” 阿不勉强睁着眼看着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人,明明想笑的,不过配上那可怖的脸只能愈加诡异森然。 “你后悔吗?”她反问。 他本盯视前方的眸微微侧下看向她,她继续道,语气却有几分揶揄,“后悔没有学学武功?” 不曾料到都这时刻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本欲蹙眉的动作却在看见她眼里依旧闪动的璀璨时蓦地一滞,眸中似是一跃,唇角,竟不可抑的微微掀起。 果然,这才是她么。 “死都临头还大言不惭。” 几乎被那抹笑闪了眼,从没见过他对自己好言相待的样子,阿不一震,似乎,他也不是很讨厌她吧? “年轻嘛,就是任性。” 她答的甚是无赖,一转身,将后背贴上了他的,此刻,要并肩作战呢。 “大家上!” 那带着仇恨的吼叫令二人一震,立马收了神,一心手中捏着毒针,他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救人杀人都不过是一念之间,见有人举着锄头就要砸向她,手腕一翻就要出针的同时被阿不一句“留活口”惊的动作一滞。 可就是这一瞬的犹豫却让他心头巨颤,面色大变的眼睁睁看着那避不去的锄头狠狠向她的头砸去—— “咻!” 寒厉之声划破夜空。 “啊!”那本拿着锄头的人惨叫着倒地挣扎,只有手腕上一只箭羽透骨而过,狠狠钉在地上,他动弹不了半分,那力道之狠令人纷纷胆寒,村民吓得皆是一愣,竟忘了攻击。 “属下来迟,请王妃责罚!” 静夜里那铮铮一声显得尤为响亮,村民们只能怔怔看着那马背上的人收了箭翻身跃下直直半跪在那满脸血的女子面前。 他叫她——王妃? 震惊还未过去,随着为首那人一跪,后面立马又涌出了好多人,带头的人一身官服,领着一众一式样官差打扮的人纷纷朝女子跪了一地。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下令任他们自生自灭的太守大人! “参见王妃,王妃受惊了,下官不知王妃亲自探访病区还令王妃深陷暴民手中贵体受伤,罪该万死,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无视那一众磕头认错的人,阿不只是面向平安,问的自然还是首要关心的问题,“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么?” “回王妃,都带来了,还有王爷——” 平安识趣的收了声,看向上面的人,只是那张被血染红的脸在夜色下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随后便听得她讪讪的落下几声—— “王爷身娇体贵的,你们把东西放在这就离开吧,这里有我和一心就好了。” 话才落,一道慵懒且又熟悉至极的话幽幽飘了过来—— “本王的王妃还抗战在疫区第一线,若本王还在退居在夫人身后,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你说是不是,夫人?” 阿不本能的一紧心,头僵硬的缓缓移向一处,黑暗处,那人的身姿才逐渐隐现出来。 颀长身姿,灯火照的他妖孽般的脸忽明忽暗的,狭长的凤目邪邪挑着,凝着一处,似有暗光涌动。他走近,带着不可逼视的傲然王者之气,一身华贵尊然,邪肆而张狂,众人被他那与生俱来的魄力逼的不由得皆屏了息收了神,再不敢窥视那天神般的男子一眼。 直至他旁若无人的揽过与他不甚相搭的女子,这一刻,她的身份已不容置疑。 “你时不时的就把自己整成个鬼样,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一句,似怨似无奈,却足以将他话里的心疼听的明白,阿不只觉心中暖暖的,头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几分,不跟他辩驳,只是嘿嘿傻笑着。 哪知凤无聂脸一黑,声音也变得低压压的,“丑死了。” “王爷息怒,下官定严惩这些暴民给王妃赔罪。” 那太守见那神鬼惧之的王爷如此紧张他的王妃,想起以前听到的传闻,更是不敢怠慢,只望能拍到些许马屁,牺牲些许贱命能换的头上乌纱自然是哈着脸极尽讨好。 殊不知这马屁竟是拍到了马腿上。 凤无聂眯眸瞥向底下跪着的众人,也不叫他们起身,只是将话语权重新归给了身旁的女子,接过禧欢不知哪里拧好的湿巾,一边给她擦拭着一边细声问道:“你说,要哪些人的命?” 明明是温柔的询问,可笑靥中凝着一抹嗜血杀意不禁令人胆寒,本还愣愣的村民此时全然没有了先前的仇恨愤怒,恐慌,有的仅仅是对高位者生杀予夺的恐慌。 阿不不敢阻止他在她脸上的动作,直至他觉得擦的干净了,才重新眨着眼看他。 见他的双眸直直盯着她额头上的伤口,周身散发出的森冷寒意直叫人哆嗦,自然不敢再惹着他,只是柔了声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 凤无聂心中一荡,平时哪能见她如此体贴人的一面,只是面上仍是冷着,叫人害怕。 下面跪着的太守一看,以为有门,还不知死活的见缝插针,“王妃心存仁厚,只是这些刁民太过放肆,今日竟敢以下犯上,不来个杀一儆百恐怕以后便要无法无天了,今日下官必会给王爷王妃一个交代。” 阿不眉一蹙,却是笑道:“说得好,若不来个杀一儆百,别人都还以为我这个王妃是好欺负的,那么,就从你这个太守开始好了,你害的本王妃这里受累多日,害的王爷不悦,你说,你该不该斩?” 那人一听,浑身一软瘫在地上,丝毫不怀疑她的话,哆嗦着身子头磕如捣蒜:“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阿不嫌恶的将视线移过,转向对面依旧不喜的男子,见他眉宇间依旧蹙着,只得伸了手将那眉头抚平,“好啦,我辛辛苦苦这么久,还见了血,你忍心让我的功夫白费?” 见他嘴角又要抿着下沉又赶紧将其往上一拉,“你信我,这里我有能力摆平的。” “摆平,差点把自己的命也摆进去?” “这不是还有你么?” 她下意识的一说,然后自己也是一愣,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依赖他至此了么? 见上头半晌没了动静,抬头一看,不出意外撞进那深海般幽弥的眸。 二人对视良久,才听得他挫败般的一叹,轻刮了她的鼻尖,“真是不让人省心。” ------------ 第六十七章 别样的他 知他这么说已是应了,阿不心中一喜,刚想扭头对一心吩咐什么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横抱起。 “这里你们看着办。” 淡淡的落下一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自顾离去。 人群中这才有人出声,只是神情间犹带着不敢置信,“刚刚那、是漱涟王?她真是王妃?” 他的疑惑是所有村民的疑惑,没有人出声,亦没有人回应,全场俱静,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全部转移至那手被钉在地上的人,皆是禁了声,背后爬上寒意,看向平安的目光也纷纷露出恐惧。 一个下属已经是如此,若当真是换了那人,恐怕此刻又要不知赔上几条命了吧…… 另一头, 阿不被抱着回了屋,自然还是一心的住处,不过既是凤无聂来了,自然就成了他的寝居了,被他这样一闹,也不怕今晚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救治需要的物资也已经到达,加上凤无聂的威名,不怕村里的人还敢不配合,这场战,其实已经赢了一半。 思及此,阿不这才微微放了心,一直紧绷的身子一旦放松下来,所有的疼痛便约好了似的全涌上来。 “现在知道疼了?刚刚不是还能嬉皮笑脸的?” 果然,阿不脸一沉,盯着那人不说话,就不指望从他嘴里说出好话。 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打水洗手,又是给她擦脸又是上药包扎伤口的,手里没个轻重,疼的她直抽抽。 好不容易熬到痛苦结束,赶紧翻下身躺着休息,眼缓缓的开阖着,思绪就有些渺远。 她的确是累了,以致后面什么时候挨上的身躯也懒的推开。 他温暖的手心拢着她的膝盖,热意一阵阵的袭来,疼痛也不知不觉减轻,听着他宽阔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她心也跟着一跳,不觉全身已松懈下来,眼中泛起迷茫,以前一直逃避的问题就缭绕在心尖脑海不散,她这样,真的只是对他依赖么? “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他身份不比寻常,再说背负的太多,为她这样,实在太过冒险。 凤无聂面颊贴着她的耳面,闻言,只是轻轻蹭了蹭她脖颈,那动作熟稔自然,似是平常做惯了般,也不急着答话,待嘴寻了她软耳处,轻轻啃噬了会儿那圆润的耳珠,见她不习惯的微微一瑟缩,微提了唇,然后才将话带着湿热吞吐在她耳边。 “你不是也来了?” 那明显暗沉下来的话似带着食人心骨的蛊惑与魔魅,又似微微含嗔带怨,竟活像个被抛下的受气小媳妇儿。 阿不脸红到脖根,何时见过他这样一面,赶紧闭了嘴不敢开腔。 可后面的他却不甘她就这样瞒混过关,“到底是谁借你的胆让你不留一声就离开,恩?” 他语气一样,满是危险的讯号,见她不答,愤愤的轻咬了她耳珠,引得她一颤,连忙告饶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嘛。” “所以就先斩后奏?” 阿不警觉的连连摇头,语调带着讨好,“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还有下次?” “没没没,绝没有下次了!” 他冷哼一声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默不作声的替她盖上被子,脸色有些难看,微微沉着声道,“睡罢。” 她心里微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很快睡意袭来,意识慢慢朦胧过去。 睡梦中,阿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一家子正围着桌子吃饭,她向来对饭菜挑剔的很,苦着脸央求着老娘炒蛋炒饭。 “蛋炒饭,阿妈,我想吃炒饭……” “一心,她这样可能坐马车回去?” 看着床上的女子,凤无聂墨黑炯利的眸微微眯着,手从她高温不下的额头移开,听着她嘴中呓语,竟想象不到的脆弱。 不是没看见男子眼中流露的那抹关切,一心垂下眸,心中却是清明一片,主子对她,确是动了真心了,转向床上一向嘻嘻哈哈的女子此时却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一心眼中闪过不知是何神色,拱手回道:“王妃现在身体虚弱,高烧不退实在不宜移动。” “她这情况——” “王爷不必担心,王妃只是感染风寒,服过几帖药就好。不过这几日还是要注意一点。” 听他如此说,凤无聂才微微放了心,只是一双眼依旧不曾从女子脸上挪开。 平安几人对视一眼,皆是识趣的退下熬药。 阿不只是一个劲说着胡话,手也不安分的挥着,额头的冷巾时常需要他按着不被挥掉。 “蛋炒饭,阿妈,我想吃炒饭……” 她的唇一张一阖着,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的眸安静淡然的如一块玉,又似有其他的情愫,等到她终是因沉沉睡去,终是起了身退出去。 梦中阿不缠着老娘炒饭,最终还是她得了胜,那喷香的气味,黄灿灿的蛋花,油光闪闪的饭粒,这一切无不是她念想深处的执念。 一口入肚,她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老娘,你口味变了?不过还是好吃。” “醒了就自己动手。” 嚼着的嘴蓦地一顿,嘴里的食物太过真实,她一下睁了眸,却不期然撞进他深暗的眸,此时浅挑着眉,甚是傲娇的睥着她。 一看见他手里端着的白碗却是蓦地一惊,她竟真是在吃炒饭?! 一惊一吓之下,她猛地坐起身,却是喉中一卡咳嗽起来,好半天喘平了气,愣愣中接过了还透着热气的碗。 “这饭、你炒的?” “有力气说话,看来你已经好的很了。” 她闭了嘴安静吃着,足足吃了两碗,这味道自然不是美女的,却是有另一个熟悉的感觉。 凤无聂被那一双眼盯的难受,手下也没停,给她额头继续擦着药,甚是随意的露下一句,“有屁就放。” “凤姐,那饭真是你炒的?” “怎么,不行?” 她一顿,眼溜溜一转,打探着他此刻窥不出喜怒的脸,斟酌着语句,“也不是说不行,这不是意外么,这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还能做出吃不死人的东西啊,话说,她事后会不会拉稀? 显然凤无聂是不知道她心里腹诽的,还以为她是心疼,心情颇好的回了句,“怎的,你舍不得?” 闻言,阿不目光随即变得真诚,捧着他双手直直望着,诚恳的点点头,“凤姐抬爱,小女子受宠若惊。” 他挑高她下巴与自己对视,唇角一勾,“你是哪门子的小女子?” 笑脸一收转瞬为黑脸,一把拍了那讨人厌的手,一记记刀眼剐着,妈的,给他脸还不要脸。 凤无聂只是笑看着,他就是喜欢看她憋气的样子,也就喜欢和她抬杠。 可惜某人自然体会不到这份变态用心,一双眸子打量着屋外,心里也挂念着另外一件事。 “你放心,有平安禧欢他们帮忙,物资也充裕,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真的么!” 阿不大喜,脸上终于绽开笑容,笑意直达眼底。 他微微一愣,心有宽慰,她开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为重要的? “我想出去看看。” “先让一心过来诊诊脉,好全了才行。”说罢,人已先走到门口,“我出去一下,等会就回来。” “唉,等一下。”阿不急急唤住他,“虽说疫情控制住了还是小心些好,你身娇肉贵的出了差错我可赔不起。” 说着,已经取了口罩帮他戴着,见他直直看着自己以为他不喜这幅装扮赶紧拍拍他肩,甚是真心的夸赞,“帅气。” 口罩下她见不到他已然提起的唇角,只是透过那双眼感觉他此时流露出的浅淡温柔。无视她抗议的揉乱她的头发后才信步离去。 他一走,一心后脚便进了来,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给阿不把了脉,点点头,“已经无恙了。” 阿不点点头,收了手,见他还是看着自己,她一脸不解,“还有问题?” “你的腿我可以治。”没头没脑的,他落下这样一句。 “?” “多年之疾,不过要根除也不是不可能。” 那天自她回来就发现她脸上的隐忍之色,他自幼精通医术,岂会看不出她已发作的腿疾,而且这病应该是她孩童之时就有了。他忍着不说,她知道他的医术却也从没开口叫他医治,以她现在的身份,他断然不会拒绝,可她却是没有如他猜想般的那样做。他不懂,也愈发看不透这个平时有个小病小痛叫哇哇叫的人是怎么熬过那些不堪忍受的病痛的。 他看着她,眼里开始有了探究以及深思。 “哦,你说风湿啊。”阿不无所谓的看着自己的膝盖,手覆上去,传来一阵冰凉。 “你早看出来拖到现在才开口,故意的吧。”她笑得阴测,他却是承认的过分坦然,“的确是故意的。”当初,他可是看她不顺眼的。 他以为她会气上,可她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先让自己不爽了。随后听她道: “还是免了,好歹陪了我几十年,没了我会不习惯的。”她头靠着交叠脑后的手,怡怡然走了,留下一脸深思的他。 仅仅是因为不习惯么? ------------ 第六十八章 有后谓戚 黛国皇宫 栖凤殿,一代国母的居所。 戚皇后端视着棋盘上各据一方的黑白子,书卷气烟熏薄拢的脸上有着后宫第一人的华贵与雍容。 殿内安静至极,只有她执着棋落子的轻响。 “母后,一人对弈,岂不无趣?” 随着一声落,殿内众婢呼着“太子千岁”跪了一地。 戚氏枉若未觉似的,视线依旧不离棋盘,唇微微一勾,“皇儿,依你之见,这白子该落何处?” 凤无缺似是早料到母亲会有如此一问,亦是一笑,打量了棋盘一会,然后从容取过白子于一处轻轻落下。 戚氏眸中只是一跃,不置可否,兀自取过黑子落下,白子竟再无退路。 胜负已分。 凤无缺眉微微一扬,有些意外的看着一改平常步步运筹谨慎的母后。 “儿臣输了。” 他笑道,神情眉宇间无丝毫不悦,坦荡的一如那纯粹的眸。 见此,戚氏微微摇了摇头,望着面前的儿子心中有忧,这般的性子,若是在寻常人家便也罢了,偏得生在皇家,这对一个国之储君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拉过他坐于身侧,拍着他手背,语重心又长,“皇儿,人生如棋,有时候以退为进并不见得就能保全自己,为君之道,当狠则狠,你可知这朝堂之中有多少人觊觎着你的位子?” 凤无缺眉又是一扬,语气无不疑惑,“母后今这是怎的了?” “本宫问你,若是他朝你的兄弟欲夺你之位,你当如何对之?” 凤无缺心头一跳,马上警觉的看向四周,却不知殿内一众侍婢早已退出,微微舒口气。面向戚氏时已是一脸凝肃。 “若三弟四弟真有帝王之才,谁当太子又有何重要?” “糊涂!” 戚氏冷声喝下,板起的脸再无平素的和蔼温婉,“你是皇家的嫡长子,太子之位从你出生起便已注定,岂有拱手让人之说?” “母后息怒,可否听儿臣一言?”略一沉吟,凤无缺心一横,将埋在心里数年之久的话和盘托出,“时值乱世,黛国需要的是一位能带给它安宁的君主,论谋略儿臣不如四弟,论胸襟,儿臣更不如四弟,其实这些年儿臣一直在想,太子之位,实在该是立贤不立嫡。” “放肆!” 戚氏听得气急,一掌拍在桌上,门外的下人不知里面发生何事刚要进去便被她一声喝退。 沉默,死寂。 戚氏捂着气疼的胸口,一手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眸中每闪烁一下,皆是痛心。 “逆子,你可知本宫为保你太子之位,付出了多少心血;你可知,若你真将太子之位让给你那四弟,本宫将再无立足之地;你可知,这皇宫内外,有多少双眼睛对我们母子虎视眈眈?” “母后——” “只要本宫在的一日,储君之位便绝不容旁人染指。”她神情间皆是坚决,看向还跪着的儿子,眸中几多复杂,终是一声长叹下,“罢了,你起来吧。” 她摆摆手,似乎一下没了气力,凤无缺自知这次着实是气着了生母,心中悔愧,起身服侍在侧,再不敢出一言顶撞。 “是儿臣不孝,让母后还要处处为儿臣思虑。” 一番话引得戚皇后心中恻动,若不是生在皇家,若不是生在皇家…… “皇儿啊,母后也不愿逼你,只是——” “儿臣晓得。以后,再不会那般了。” 戚氏点点头,脸色慢慢平缓下来,“现在局势动荡,你父皇日前收到了密报,说是陇西出了疫病,陷入封锁,你那四弟正是在那儿。” 凤无缺一惊,“疫病?四弟怎的会在那儿?!” “最难消受美人恩,想不到,他倒还是个痴情种。” “母后的意思是,四弟妹?她也在陇西?” 戚氏慢条斯理的啜着茶,闻言,放下茶杯,已恢复成以往的雍容优雅,“没成亲的姑娘,皇儿岂可如此称呼?” 凤无缺直觉的自己母后的语气颇有些奇怪,四弟妹虽未与四弟拜堂,可全国上下哪个不知她漱涟王妃的身份?正待要驳—— “皇儿,你对阿不姑娘的印象如何?” 这一句,更是没头没脑,可他还是老实答了,“四——阿不姑娘博文广志,才学更是叫人惊叹,母后应当也有印象的吧,那样的字,世间怕是再寻不出第二人,儿臣自叹不如。” 戚氏微笑颔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看来,你对她也颇是上心了。” “母后,你这是何意?” “本宫只是想着,是时候给你纳个侧妃了。” · “啊——啊湫!” “奇怪,好端端的也会打喷嚏?” 阿不搓搓鼻底,看着空中的大太阳,舒服的半眯起了眼,这冬天的太阳可真是舒服。 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疫情总算是彻底控制下来了,本如死城般的小镇终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此时的阿不早已脱了那一身战斗白衣,没了死亡的威胁,呼吸着新鲜空气,心情更舒畅。 “见过王妃!” 经过这段时期的相处,这里的百姓再不是以前那般,虽说对皇室一族还有着本能的忌惮,可在这个毫无架子又平易近人的王妃面前,实在是太容易忽略她的身份,加上她不顾生死的守护到这个濒死的村庄直至最后一刻,对于眼前这个恩同再造的恩人,这里的百姓有的只是感激和崇敬。 一见她,便熟络的打起招呼。当然,这只限于凤无聂不在的时候。 阿不回头,先扬起灿笑,见着他们手里捧着的物品眼中一亮,“这是做什么?” 深知这个不拘一格的王妃是个好奇宝宝,村民亦是扬着笑围了上去。 “这不是快过年了,大伙寻思着搞点特产让王妃王爷带着回去,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王妃别嫌弃。” “那多不好意思。” 虽客套着,可那一双眼已溜溜的打量着菜篮中的东西,哪里又有嫌弃的意思? 她惊喜地咦了一声,“这是番薯干么?” 这下换到村民们吃惊了,“王妃竟然识的乡下的小玩意儿?这东西这时节晒着正好,我们还怕您不喜欢。” “我奶奶也经常晒这个东西,我也做过一次,好吃的很,怎么会不喜欢,喜欢喜欢。” --- 我强烈抗议作者有话说那里限定的20字,对于我这种话唠简直是煎熬 ------------ 第六十九章 惊变 “是叫我么?” 远远的,便见禧欢那猴头招呼着手一路往这里跑来。 “这是给我们的?” 说着手一顺便往嘴中胡塞了一把,阿不一脚往他屁股上一踹,被禧欢一个扭身躲开。 “平日唤你做事情都不见你这般积极。”嫌恶的往他瘦猴子般的身材上打量着,“也不知吃的那么多都长到哪里去了。” 众人皆笑,这几日相处早已习惯这般人的斗嘴,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 “还能到哪里去,自然是从下面出去了,哪像你,有进无出,就跟貔貅似的。” 禧欢趁她就要发作之际又偷抓了一手一溜烟儿跑的老远,一边倒退着看着气急败坏的阿不一边吃着战利品,却不知背后渐渐接近一尊大佛。 “你在干什么?” 禧欢一愣一个刹车不及被自己绊倒,四脚朝天下看着上面的人面无喜怒的瞧着自己,囫囵吞了番薯干巴巴道:“爷。” 村民对凤无聂显然还很是敬畏的,见他朝着这边走近皆是忙告辞了阿不闪身。 “看,村委会的年终慰问年货。”飙着不时宜的现代词,她扬扬手中的东西,可见也是兴奋的紧。 他微带嫌恶的翻看着篮中黑麻麻之物,心想这能吃么?不过到底没当面说出。见她拿起一片就要咬,若无其事的取过装作打量的样子,连着几次如此,都让她怀疑是不是故意的。 “你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脏兮兮的东西,眼不经意往一处一瞥,远处立马一个身影屁颠奔来。 “这就走了么?”她一下被引了注意,看着他眼里依稀流转着不舍,“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 她不再问话,手随意在篮中扒拉着。 他在她近旁,哪里不知她此时的意兴阑珊,这几日在乡间她全然不似以往在王府那般,心深知她这样一个心性之人哪里受的一丁点束缚与诡谲,而他却是一心拉着她往阴谋里扎堆。 思及此,心中亦有些恻动,只是很快被另一股坚决代替,扬手在她头上轻轻拍着,“明日我们要兵分三路,最近京城内怕是不太平,你跟浅意到时往东南方走,暂避几日。” 趁她懵呆的间刻不经意的取了篮子往早已准备好的禧欢怀里一扔,那猴头嬉皮灿笑,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阿不有些消化不了这一连弹的爆炸消息,脑子晕晕的,连忙停了脚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等等,我没明白。”京城不太平?什么叫不太平?想着已问出了声。 “看来有人要忍不住坐上那位子了。”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就将凤珏脱口而出,抬头看他,面上却是她看不懂的深。 “怎么会……他的势力……”不是被凤无聂削弱了禁不起折腾了? “朝中有不少宛妃的势力都已经与他联结,看样子,他应该也知道了自己身世了。”说着,他的沉声一笑,意味未明,“倒是小瞧了他们。” 阿不没听出他的话音,默然着,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局面还是不可收拾的发生了,没有丝毫预兆的,撞击的她心神巨颤,突然想到凤无聂是因追随自己而让对方抓到这么大一个空子,脑海里似乎已经掠过民无归所血流成河的场面,刚还为解除疫病而激荡的心一下子泼冷。 “他应该也很意外,我居然会为个小丫头只身离开。”他邪邪勾起唇,轻抚着她发白的脸,那样子似挑逗又似无赖。 阿不一口气没呕出来,被他一闹却散了不少心悸,“皇帝老伯他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要不我们直接出发吧?”说着又自己否定起来,“不不不,他们敢这么做肯定就等着我们回去,说不定回去的路上就埋伏好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说完,她定定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却换来他一声猝然低笑,连连摇头。 “感情你这耳朵放着就是当装饰的?”他拉拉她两边耳垂,颇带了几分惩罚的力道。 阿不被捏的烦了才回想起他刚刚一开始说的话。甩了他,道: “三路?”她和浅意一路,这个刚刚已经听到了,还有呢? 她拿眼神问他。 “我独自从小路出发,还有一队嘛,自然是漱涟王爷和他的王妃了。” 他看着她,笑的高深。 京城,承天殿之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尖锐的鸭嗓拖着声线徘徊在朝堂之上,余音刚歇,一道苍老却不失力道之声马上响起—— “臣,徐良有事启奏。” 言罢,走出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手持象牙笏,铮铮道:“启奏太子,皇上龙体欠安已有数日不曾早朝,如今局势动荡,漱涟王又不在朝中,羌、辰两国已有些蠢蠢欲动,臣斗胆让众大臣们往内殿探望陛下,以安臣心。” 话落,底下便有不少人附和,朝堂一时有些嘈杂。 “徐大人心念我朝社稷实乃黛国之幸,只是父皇龙体欠安不便多扰,朝中之事便由本殿监国代掌,诸位都是我朝的栋梁,本殿还要仰仗诸位多多辅助。” 凤无缺温文一笑,看向底下臣子。 “太子言重,太子既是圣上钦点的监国,臣等自当倾尽全力。只是殿下,如今民间民心涣散,漱涟王不知归期,如今正值非常时期,是不是要派人再前去打探?” “徐大人多虑了。” 凤珏笑吟吟看向徐良,所有人目光便凝向他,将众人的目光收入眼底,眸中幽色流转,这才道:“四弟做事一向有分寸,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岂会如此不济,与其加派兵力去寻他们,倒不如加强城中防卫,确保父皇的安全,你说是不是柳相?” 一身朝服,更衬得平素这如玉男子丰神俊逸,柳梦留面上挂着清风朗月般的淡然,只是对凤珏片刻的对视中眸微微一闪,终是浅勾了唇,“三皇子所言极是。” 见柳相已是如此答,那老臣终是没了异议,朝中又商议了其他一些事便散了朝。 进了内殿,凤无缺便敛了所有神色,回身看着来人,眸中带着几丝隐忍的愤怒,沉声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三弟。” ------------ 第七十章 谁的棋 太子监国,不过是一个幌子,自从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开始,他就在谋划,不得不说,他这个不曾相认的生母临死前倒是给了他不少助力,朝中旧势力的支持,早就让他在暗中·将皇宫翻新了血液,而凤无聂的意外离京却无疑是天赐良机,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收手? 凤珏心下冷笑,看着怒瞪着自己的凤无缺,脸上是掌握一切的从容,却是另转了话—— “皇兄如今身居监国之位,自是国事繁忙,父皇皇后那边就由本殿代为探望了。” “你!” “对了,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倒不知皇嫂和我那侄女过的如何——” “凤珏,你若敢动她们分毫,就带着我的尸体去上朝吧!” “放心,只要你好好的,她们自然也是好好的。” 看着凤无缺愤恨不甘的离去,凤珏这才敛了笑,“那边近日有何动静?” 闻言,他身边一个弓着身的太监便轻声回话,“皇后娘娘一直照顾着,不过皇上今晨又咳了血。” “可有吩咐什么?” “不曾。” 凤珏冷哼一声,边旁的太监便不敢出声。 老狐狸,看你能犟到几时! 柳相府 下朝后柳梦留已换了一身便服,虽已深冬,可他依旧一袭单薄月牙长袍。于亭中负手而立,手中摩挲着刻着复杂纹路的黑玉牌,一个月前,他被凤帝秘密召见,当他接过这足以号令三军的黑玉虎符时,似乎就预见了以后要发生的事。 所以近来朝中所有的变动,他其实都是知晓的,包括凤帝的打算,果然,这个帝王中意的只有那个已经离京的幺子。太子?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垫脚石。 他摸着黑玉牌的手慢慢停下,眸也随之深弥,这赌注押在他身上,凤帝也终是百密一疏了。好在,结果不会改变。 风来,那绣着墨竹的衣摆翩跹,容如月,而他的眸,安静淡然的如一块玉,静静看着墙一角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翠竹。 那样的背影,看着有些渺远,而他就如谪仙般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似思似怔。 那日与空缘所谈之言一遍遍在耳边回旋,乱世之局,终究,还是被打开了么? 脑海中倏地就闪现出一个倔强身影,眸间微微一震,良久,似是轻轻一叹,乱世之人,她本不该来。 “公子?” 金玉在后头小心出声,手里搭着一件雪白大氅,想是为某人而备。 再转身,刚刚那番神色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素的淡然,眼似是不经意从那一角幽竹掠过,淡淡落下最后一道指令: “今晚便启程吧。” 夜·未央宫 凤凌霄半卧在塌,不过半月,这个曾睥睨天下的国主此时形容枯槁,鬓角全白,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病态,饮尽每天都会例行送来的汤药,淡淡问了句,“老四那边还是没消息么?” 戚皇后将瓷碗递给侍从,又接了湿巾替自己的丈夫擦拭嘴唇,摇着头,“看样子消息应该都是被拦下了。” 现在里里外外全都是凤珏的人,自从他们被软禁开始,所有的消息全都断了,若不是忌惮那不知所踪的虎符,恐怕凤珏早已干下轼父篡位这样大不逆的事了。 想起那虎符,戚式眼中掠过一记寒芒,再抬头,眼里亦是一派忧色。 “皇上,欣妍和千雅都还在他手里——”说着,语气微哽,握着凤凌霄的手已带着轻颤。 “别担心,现在那个畜生还不敢动她们母女。”榻上的人虽一身病容可不能稍减他身为帝王的威严,安抚般拍拍她手,“我亲自为缺儿选的太子妃岂会如此不济?” “可现在朝中大臣——” “朝中有柳梦留,这点朕倒不担心。”说着他重重咳了声,接过锦帕拭嘴,上面已染了鲜红。 “皇上!” 他摆摆手浑然不在意,却是诡异了提了提唇,“凭着助力,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那个位子,不是想坐就能坐的,哪怕名正言顺。” 言罢,视线一移,微微浑浊的眸中间或划过的精光就似有若无的闪进了戚皇后的眸,心中顿时一紧,直觉的他那句话意有所指,再看,他已微微垂了眸养神不语了。 就在戚氏心中惊疑不定时,凤珏已屏退了众人款步而来。 见那二人皆对自己不闻不问,凤珏也早已习惯,目光从那带血的锦帕上收回,心头微动,摸着自己掌中的圣旨便带了几分玩味。 “父皇,不问问今日朝中发生何事了么?” 床上的人闭着眸,似乎根本没听见。 “是儿臣的不是,既然父皇身体抱恙便颁了这道圣旨便好生休息吧。” 说着,幽幽踱到踏前,将圣旨一摊,展在他被上。 二人自然是熟悉凤珏这样的伎俩,太子监国便是他强按玉玺下的诏,如今故技重施自然得不到他们的回应。 只是戚皇后眼往圣旨上一瞥,却是经不住轻呼着站起了身来,“你!” 凤凌霄被戚氏一叫也睁了眸,一看上面的内容再是忍不住变了脸色,“你敢!”说着作势要撑起身,在旁的戚氏连忙去扶,一边给他顺着气。 许是终于看到老人脸上不一样的神色,凤珏心中压抑许久的郁郁便散了些,扯唇道:“既然你不愿交代虎符的下落,儿臣愚钝,只能从柳相和四弟下手了。” 看着那向来冷眼相待的父皇终是气急的撕了圣旨,凤珏嘴角继续拉大,也不在意,又从另只袖中取出一模一样的圣旨,自顾在御桌前坐下,“经查实,柳梦留暗中结党营私欲谋朝篡位,当诛九族,漱涟王身赴疫病之区,不幸殒身,其掌下所有兵力由三皇子暂管。”说完,他将玉玺微微盖下,自始至终,嘴角的弧度都不曾落下。 转向床边已然说不出话的人,低低一笑的间刻,嘴角带过一丝嘲弄,“此二人皆是朝中栋梁,你说,儿臣又怎会不在意?” 看着他怒极的要掌掴而来,他冷嗤,一把抓下,语气忽的变得诡异莫名起来:“你猜,柳梦留到底是哪一边的?” 凤帝的眸一下子瞪大,其中闪过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凤珏这才心情很好的弯了眉眼,“你以为,我是怎么得到朝中绝大部分大臣的助力的?” 凤帝皱了眉,凤珏笼络了宛妃的旧势力这他知道,可难道还不止于此?柳梦留他—— 似是猜到他所想,凤珏弯下身,替他拢好衣襟,“不错,这其中柳相自然功不可没,所以儿臣给他定的罪名可丝毫没有不实之处。不过他一会儿帮着四弟一会又帮着我一会又成了父皇的心腹,”他虽笑着,眼里却没有丁点笑意,“父皇,柳相在想什么,你知道么?” 说完,他退开一步,眼瞥过同样一副震惊着的戚皇后,冷笑一声,走的毫无留恋,将身后的惊呼隔绝殿外。 ------------ 第七十一章 京都突变 漱涟王与其王妃一行人是在一群村民簇拥不舍中启程的,平安禧欢一前一后骑马护卫,当中的马车内,漱廉王妃一路摆着手跟村民致意不用再送,漱涟王心疼妻子,自然搂了她细声宽慰。直至村民都留步了,这才放了卷帘靠着男子不语。 走出一段路了,行队中才分出了两个人,脱离部队朝了另一方向而去。 而另一个方向的数十里之外,凤无聂驾马狂奔,他是从夜里就出发了,而待墨一行则是等到翌日再出发。一夜未眠似乎于他无丝毫影响,只是素来微微勾着的唇此时却是紧紧抿着,看着有些不愉。 不过能让他有这样表情的怕也只有一人了。他早他们半日出发,对阿不他自是有诸多不放心,不是感受不到她带着闪躲的避拒,纵使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可他该死的清楚这个狠心的女人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她还没有爱上他。这个认知让他数度气结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回想着临别前交代她跟着浅意暂避潋滟山庄的事宜时那小妮子一副乖巧的样子,他忽的有些吃不准她究竟会不会真的半路改了路线去追寻她所谓的自由了。 “该死!” 他忽的低咒了声,狠抽了鞭子,马蹄奔的飞快。恨不得立马飞奔回京解决了凤珏再好好教训她。 要是敢跑,看他到时不扒了她皮! “啊湫!” “怎么了,莫不是受寒了?” 此时正被某人问候着的女子搓搓鼻子,搓了搓手,“没事,浅意,照我们的进程什么时候能到潋滟山庄?” “翻过那个山头,再走上三日差不多就能到了。”浅意面目冷淡,喂着马。 从她指向的山头收回视线,阿不点点头,“那凤无聂什么时候会到京都?现在那里都被凤珏掌控着,重兵把守,他一个人没问题吧?” 听她直来直去的称呼主子已然成了习惯,回头,见她眉宇间浮着担忧,她的语气仍旧淡淡,不过在她听来着实放心了不少,“千里驹不比常马,估计我们到山庄的时候爷应该就到了,若说还有什么不稳定的因素,”她抬眼看她,“你只要安安分分等到爷解决了大事回来接你就好。” 这话说的,整的她就是一不定时炸·弹似的。 阿不瘪瘪嘴,不再说话,稍作修整后二人又马不停蹄出发。 而京城,已经上演着一场变天。风起云涌,全国的百姓被凤珏颁下的那道圣旨给震惊了。柳相变节,战神病殁,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打击恐怖的消息? 而与那道圣旨一同惊诧人心的,还有那夜柳相府突然涌起的通天火光,就在圣旨下达之前,偌大的柳相府淹没在一片火海。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众人唏嘘心悸的,不仅是那昔日辉煌一朝覆,还有那同样被付之一炬的柳府上下一百二十几具焦骸。曾经尽得天子宠信的青天流云般的少年,就这么没了?以这样类似于畏罪自杀的方式? 本还对漱涟王病殁还带着揣测不信的百姓瞬间崩溃,加上民间又传出羌辰二国伺机而动的小道消息,如疫病般流窜,一时间,黛国乱了,慌了,出走离国,奔走他方,似乎成了所有国人能选择的唯一选择。城门口,每天都上演着官兵武力镇压欲出走百姓的一幕。 出不了城,城内又有暴民作乱,百姓终日惶惶,民不聊生,对太子监国无能的谴责不满渐渐升高,而此时,三皇子布粥赠药的身影开始出现在民众中,不知何时起,民间改立三皇子为皇储的呼声日益高涨,凤珏的出现,在这样外忧内患的千钧一刻,竟获得了来自民间空前高涨的一致拥护。 再也没有比民心所向更名正言顺的继承理由了。 承天殿,凤珏独坐在龙椅上,俯瞰殿外脚下众生,冷勾着唇,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在山呼万岁下登基为帝的盛景。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内外全是他的心腹。 老头子,你还能拿什么跟我斗? “殿下。” 身旁一弓着身的老太监轻声打断了凤珏的沉思,“暗卫回报,说是那位在回来的路上已遇上了伏击,漱廉王夫妇已全部殒命。” 凤珏眉眼浅浅一挑,眸中一处似有跃动,“尸体呢?” 闻言,太监朝身后摆摆手,便有人端了一个木匣子过来,隐隐的血腥味渗透而出。打开盖,一个瞪大眼死不瞑目的女尸头就那样赤剌剌对上了座上男子的眸。 “漱涟王及其随从皆坠崖而亡,因那崖奇高,崖壁光滑无着力之处,一时之间难以下崖搜得尸身,只得先带回了漱廉王妃——”一抬头,一见他只是盯着匣中之头沉了嘴角,脸色微变,还未说完的尸首二字便卡在喉间,垂下头不敢再出一言恼了他。 “死要见尸。”不亲眼见到凤无聂的尸体他绝不会安心。 “诺。” 刘公公领了命正要退下,上头这时又幽幽的飘下一句“再准备个匣子给那动手之人”。他身一抖,心知那自作主张割下漱涟王妃人头的人不消片刻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高位者的心思岂是他们能揣测的,忙回身应了这才恭敬退下。 偌大的空殿内,凤珏面对着那熟悉此刻却泛着青色的脸,眼中幽幽暗暗明灭,良久,才伸手将她双目阖上。 “怎么会……” 余音飘渺,那句未完的叹便再也听不清了。 未央宫 凤帝自上次打击便彻底卧病不起,戚皇后衣不解带的侍候着,如今的局势终令她开始担忧起来。步步为营,凤珏的心机不可谓不深,短短数日,除了还没有逼他父皇下一道退位诏书,他几乎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再这样下去,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不行,皇位只能是缺儿的! 眼瞥过床上的人,一记寒芒惊的人心颤。下一瞬,烟熏薄拢的脸上已恢复了一派书卷气,端了药上前相喂。 “皇上,再这样下去,等缺儿没了利用价值,后果不堪设想啊。” “咳咳——”病痛之下的凤凌霄瘦的只剩皮包骨,听得戚氏所言气怒之下又咳了血。“逆子,逆子啊。” “皇上,漱涟王生死未卜,整个朝堂被凤珏把控着,民众又受他蛊惑极力拥他为帝——” “只要朕还有一口气,他就休想!” “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她拍着他后背慢慢安抚,见他浑浊的眸看过来,遂又道:“现在朝中内外全是凤珏的势力,现在他迟迟没有逼迫皇上下诏无疑是忌惮着虎符和漱涟王。” “你的意思是……” “臣妾认为,为今之计,是让缺儿带着虎符逃出宫,待集结兵力后重返捉拿逆臣叛党。”警觉的察觉到凤帝变得凌厉探视过来的视线,戚氏心中一惊,只是面上仍郑重的一派肃然,退后一步俯身跪地,“臣妾绝无觊觎虎符之心,只是皇上,缺儿本为太子,朝中社稷本就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今叛贼强势,若无虎符护身,恐怕黛国江山终要落入谋朝篡位之人手中,若保不得黛国储君,臣妾到了九泉之下亦无面目见黛国列祖列宗。” 凤帝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半眯着眸打量着自己的发妻,眸中明明灭灭,似乎对于眼前的妻子一下也有些看不清了。 深宫数十载,果然是个磨人的地方。 虎符的下落一直为他所保密,纵使是十几年的枕边夫妻也不曾告知,他们皆以为他是被凤珏气垮了身子,却不知是得知柳梦留的别有居心后激的怒极攻心。一场大火,拥有虎符的他销声匿迹,这才是让他心惊害怕的。若一开始便是一场处心积虑……这恐怕比凤珏谋朝篡位更要令人忧心。不过眼下,他亦深知自己的时限是见不到他阴谋露水的一天了。 目光重新落定地上跪着的人,语气忽的就带了几分莫名,“依你所说,恐怕那时凤珏那畜生早已拿着朕的退位诏书坐稳了帝位,无缺又怎么去堵天下悠悠之口?” 戚氏既然能提出这样要求,自然也猜到了凤帝会这样问,抬起头,素来清素寡淡的脸上尽是坚决,“只要皇上亲自下一份让缺儿继位的诏书,待缺儿逃出,此诏书不仅有利于集结兵力,更能揭穿凤珏的阴谋,到时我黛国江山定能重新回归正统。” 凤帝心头一跳,忽的涌上几分凄楚,皇后啊皇后,你果然还是打的这份心思。 ------------ 第七十二章 定局(一) 羌国 “公主,黛国来的密报。” 闻言,那半卧在雪白貂绒毯子上的女子依旧保持着慵懒姿势,视线不曾从打造精致的铜质养蛊鼎中移开,藕臂轻抬,手臂上戴着的一串金钏碰撞着发出轻响。 随随将信中内容看了,看着纷落的信纸在脚塌下的火炉里燃成灰烬,“好戏要上演了。” “公主,黛国此番情景于我们与辰国而言亦是千载难逢之机,为何不联合辰国趁此——” “你以为黛国是这么好吞的?”欧阳汐芮一声冷嗤下,那人立马垂了首噤声。 辰国政权变更,自顾不暇。出击黛国?难道还想让那弱不禁风的太子殿下迎战那黛国战神?女子轻笑一声,且不说她与那人早已约好,他要他的国,她要她的权。这场争斗,她便权当看戏了,反正,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算计中。 想起那不争气的兄长,还有他依她之言送来的嫂嫂,上挑的眼角眸光流转,坐起身,立马有侍候在侧的侍婢取了大氅披她肩上,将手中的蛊炉交由下人,“走吧,正好送些丹药给我那太子哥哥补补身。” 三天前,黛国境内聚集了一支浩浩大军,据称,这支仅有5万铠甲大军进发的地方正是直指京都,而奇怪的是,旌旗上独属于黛国战神的黑鹰标记在军队中显得尤为醒目,而为首一袭玄色战袍戴着玄铁面具的将领似乎印证了所有目击者的猜想:黛国战神没死,他集结着数万雄狮回来了!黛国有救了! 这种激荡、兴奋几乎点燃了黛国上下一众的希望,军队所到之处无不是民众高昂的呼声与拥护。漱涟王回归的消息传的飞快,眨眼便到了凤珏的耳里,朝堂里隶属凤珏势力的朝臣如遭雷击般的不安了。 与此同时,民间对先前传出的漱涟王不幸病殁的圣旨便多了质疑与猜测,而紧接着京都里又马上传出消息,指出此漱涟王不过是乱党假扮,意图谋逆取代黛国江山。 一时间两种截然不同的舆论争持不下,孰真孰假除了当事人便再无人洞悉。就在众人夹在两种舆论中傻傻分不清时,凤帝又“亲自”下了一道圣旨,命三皇子凤珏代驾亲征,将假冒漱涟王一干叛贼拿下诛杀。 朝堂上,凤珏冷着一张脸,他料到凤无聂不会这么容易死,转瞬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既然能再出现,是不是说明日前送来的人头根本不是她? 天命之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殒命? 想到这个可能,心竟不知为何的微微松了些许,至于凤无聂,他眸眼倏地一厉,这次他让他没有机会再假死! 他早已将二十万大军聚集在近郊以防万一,他倒要看看,他临时聚集的5万乌合之众如何对抗他的二十万精兵。 战争,转瞬即到。 景瑞四十三年冬,黛京都迎来了数十年来第一场冬雪,亦是从这一夜伊始,爆发建国近百年以来最厉害的内战,史统称夺嫡之战。 这场战争在黛史上留下了最浓重的果断杀伐的一笔,以少胜多的压倒性制裁,这样的战果以震颤人心的方式简述在册,还有便是从那血色之夜后留下的诸多不解之谜,史书记载的寥寥之笔,是黛史后人孜孜不倦钻研且不得而解的终生课题。 时光重新定在历史性的那刻。 天边,残月。 夜,被火光凄厉照亮,血色的风似要将旌旗撕裂,硝烟弥漫在战地之间,尸体的血腥味道盈·满整个天空和大地。 “哈哈,痛快,老子好久没这么杀过瘾了。” “阿史那将军未免说太早了,夜还长着,不留着点精力可不行。” 禧欢一身铠甲,手持长枪,纵身一刺直透敌方一个小将脖颈,动作疾如闪电,溅着血的脸却是和旁人谈笑风生。 “桑副尉不要再叫我将军了吧?乌金国早已投以王爷部下,等解决了这班杂碎,还要巴着您在那位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马上一头戴喇叭形尖顶红缨白毡帽的中年男子露齿灿笑,平直鼻梁下留着两撇胡子便舒展了些,一个大刀砍下,又毙了一命。 “将军严重了,若不是将军相助的4万精兵,恐怕单以王爷的一万亲兵对抗那人的二十万大军还是有些吃力,此等大功,你就等着受封吧。” 平安驾马插话进来,早已不是平素老实巴交的样子,一双眼杀的赤红,回头瞥了眼后方仍静坐马上冷眼看着他们前面厮杀的人,瘪嘴的动作实在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待墨那小子,装的是越来越欠抽了。”他喃喃,话随风散入夜,片刻无痕。 夜,未央…… 在前方厮杀的凤珏何曾想到那个带兵与他对峙的将领竟还不是凤无聂本人,平安禧欢的在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而此时,本以为戒备森严的皇宫已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一个身影。 未央宫 “皇上,该喝药了。” “撤了吧,朕不想喝。” 凤帝俨然是已病的厉害了,一句话说完便有些喘,见自己还是被皇后扶起便有些愠怒,“皇后,朕说不用了。” 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怒意,戚氏自顾舀着药汤轻吹着气,对上他的眸,展颜,“皇上,臣妾也是为您好。” 说着便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灌喂,她脸上依旧带着清淡风清的笑,看着不断摇头抗拒的人,她的丈夫。 “皇上,臣妾已经拟好了圣旨,喝了药便将那玉玺盖了吧。” “你!唔唔——” “至于虎符,您不给,那臣妾就不勉强了。当心些,别喝呛着。” “皇后娘娘,皇上既然不想喝,你有何必强迫于他?这一幕若是被恭谨孝亲的太子看到了,怕是不妥了吧。” 被这突然响起的话惊的摔了碗,戚氏猛地转身看向来人,已然变窄的眸闪着凛意,“是你!” 想起这后宫早就被凤珏控制着,她是如何进来的?脸色顿时一变,“你到底是谁?” “姐姐说笑了,臣妾不就是殿下封的芸贵人?”女子掩唇一笑,一袭华丽宫服衬得人华如锦,被身旁一个红衫宫婢扶着走进了些许,戚氏被逼着倒退了几步。 似乎是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姐姐何故如此惧我?”说着,头转向那被药水呛得连连咳嗽的凤帝,佯作可怜的摇摇头,“红萼。” 那叫红萼的婢子会意,从袖中取了丝帕去擦拭,又喂了一颗药丸。 “你给他吃了什么!” “自然是保命的,怎么,你以为是与你那药一样的?”她别有深意的看了那打碎的药碗一眼,语气幽幽。 “你——” “皇后,天快亮了,你也是时候上路了。” 烟绽看着窗外慢慢褪淡的夜色,语气轻描淡写。话落,早已有人同样端了一碗药上来。 戚氏脸色大变,要逃,却被人钳住撬开了嘴灌下了药。 看着无力趴在地上赤红着眼狠狠着自己的女人,烟绽不以为意,眼神有些怜悯,“你放心,太子一家已经在路上等你了,你不会寂寞的。” “你!你——” 戚氏气的混着毒血一口喷出,阴鸷不甘的眸直至死前都不曾阖上。 转变来的太快,看着这一幕,凤凌霄也是一震,后背突地泛起阵阵凉意,浑浊的眸惊疑不定,“你是老四的人?” ------------ 第七十三章 定局(二) “看来还是你活的明白。” 所有人被这突兀的一声一惊,而烟绽眼里的狂喜一闪而逝,眼看着凤无聂一路而来,垂了眸恭退一侧。 她这般恭敬无疑坐实了凤帝的猜想,数月未见的人如今就在眼前,老人却有些失神了—— “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能瞒过所有人的注意在他身边安插心腹。凤帝此时不知是何感受,无疑,这样的继承人是最适合统领一个国家的,可那份令人心寒的城府及雷霆手段,竟是那样狠戾绝决,重重复杂下,他不禁要怀疑,能冷着头脑做出这样一番布置的人,真的是他自小栽培且愧疚着的儿子么? 烟绽淡淡睥了眼那还没缓过来的老人,心下亦是几番唏嘘,这个人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吧?这晚过后,黛国,就会彻底成为历史了。 “你去外面接应他们。” 烟绽应声带着婢子退出殿,皇后的尸体也被人一并清理出去。大殿里,只余父子二人。 凤帝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浑浊的眸定定视着面前之人,千般思绪万般感慨到了嘴边,嘴巴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凤无聂居高看着,炯亮眸光下凝着一点深邃暗黑,就那样深深视着。 没有错过那一瞬而逝的凶戾杀气,凤帝触电般的一震,那是仇恨?! “老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喃喃,果然床上的人先是一怔,然后陷入悲然。 这首离思是他为悼念已故淑妃所作,那个已经仙逝十载的女子,是他唯一的挚爱。如今,被他们唯一的儿子念出,种种恩爱缱绻回忆牵出,往昔情今日景,不免心亦怆然悲戚。 而凤无聂脸上不见悲色,兀自一笑,语气有些莫名,“那个女人若是知道你煞费心思只为将一国江山交至我手,你说,她是何感想?” “老四,她是你母亲。”凤帝声音低沉,不悦提醒。若不是为保住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何苦在宛妃施计将孩子掉包后不动声色暗中部署。冷落心爱女子,盛宠宛妃,殊不知他是心疼那一对母子。可惜佩鸢最后还是郁郁而终,而他所有的希望便寄托在了凤无聂身上。封无缺为太子,不过是提前为他铲除觊觎个位置的不轨者,他中意的,能继承他位子的,从来都是他和佩鸢的孩子。 而凤无聂此时已俯身低至他面前,似浑然不觉他的不悦,那神色,看的他心惊。 “母亲?你确定?” 他猛地瞪大眼,“你什么意思?” 他不答,直起身,这时已有人抬了一个半身高的大缸进来,没发出任何声响,下人已躬身退下。一阵恶臭隐隐约约弥漫开来。 凤凌霄狐疑的往那缸口视去,却被里面慢慢露出的一个可怖人头样的东西吓得一惊,脸色蓦地煞白下猛地回神,那竟是被剜了五官卸了四肢的人彘! 面部早已溃烂的辨别不出样子,空洞的眼眶森森盯着一个方向,凤帝受惊的瞪大眸,心底却涌起一种诡异的感觉。 “沈家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朝圣旨下,恩宠耀无边。” 那人彘似是听到了他的话头缓慢的转动着,空洞的眼眶望着凤无聂的方向,没有唇皮,也发不了声,只是从喉间间断传出痛苦的“呃-呃”声。 “‘他’是谁?”凤帝再忍不住出声,那诡异的感觉不减反增,挣起身指着那方,眼,却死死盯着云淡风轻的男子。 “怎么,才几年未见,就认不出心心念念的人了?” “她是、她是——”凤凌霄心头猛地一震,颤抖着看向已望向这边的人彘,声音惊疑带着沉痛,“佩、鸢?”她没死?! 听到那两个字,人彘几乎全身一震,随即喉间的“呃呃”声便更加激烈急促。 “是你做的?畜生,你怎可对你母亲下如此狠手!” “狠?” 凤无聂一声冷笑,再开口,眸眼中已深寒一片。 “我自然不会对我母亲这样做,而那个女人,”他手一指,提了唇,“却是该受这些。” 不理会他的震惊,“沈家有女,才高颜绝,却不是说的沈佩鸢,你知道那些流传天下甚至连你也为之惊叹的诗作是出自何人之手么?” “佩鸢明明是沈家独女——” “独女?那我又从何而来?”他似笑非笑,“那个女人,可是无法生育的。” “你!你!” “我明明很像那个女人是么?”他眼微微一挑,邪肆中凝着危险,却依旧是浅笑盈盈,“我母亲和她一母同胞,说起来,我母亲还得喊她一声姐姐。” “沈家美名,她占了;荣华富贵,她占了;就连子嗣,还是被她占了。只因她的妹妹自幼体弱被家族摒弃活在阴暗下。不能生育,她的妹妹便只能从沈家阴暗处移到后宫阴暗处,代她怀孕。直至有了身孕,却不知孩子父亲是谁。” 说到这里他一顿,然后唇角继续拉大,凑近了他耳边道:“你说黛国的继承人居然是一个父不详的野种,这是不是很令人期待?” 野种二字毫无波澜的从他嘴里吐出,明明笑着,却冷如寒冰,厉如鬼魔。 凤帝一下受不得刺激喷出一口鲜血,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吃力,脸上已是一片死寂,再无了任何生机。 爱了二十几年,何曾想到居然爱错了人,爱人不是他的,儿子不是他的,这种冲击,无疑是晴天霹雳。 “你、你母亲叫什么?”一句话他说的甚微吃力,紧紧拽着他的衣襟,而眼神却开始涣散,明显是快要不行了。 “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他慢慢掰开那枯瘦手指,直至那手无力垂下,床上的人一双浑浊的眼中泪水落下。 睁着眼。 气绝。 “呃!呃!” “怎么,想陪着一起?” 感觉到有人接近,人彘摇着头拼命挣扎,似是恐惧之极。 “黄泉太挤,你可还要好好活着。” 大缸抬下去,满室寂静,打开窗,清风吹散了里面的气味,长夜褪色,天边,已慢慢泛起了青白。 破晓。 “爷。” 禧欢平安一身浴血战衣信步进来,跪下铮铮道:“叛军诛杀十万,其余臣服已收编,我军折损五千,已整等殿外。属下有罪,令凤珏趁乱逃脱,请主子责罚。” “请主子责罚!” 说着,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将领也是俯首跪地,再无面目面对窗边背对他们的主子。 谁曾想到,那凤珏竟是狡诈的狠,当他们检查那人尸身竟发现也是易容的,而正主,恐怕早已逃出战地。 凤无聂似是没听到,眼盯着天空,眼底始终冰寒一片。直至天边出现一线迷蒙金色,才转过身,刹那间,睥睨天下的气势铺散开来,所有人都以敬仰之态看着他…… “准备继位大典。” ------------ 第七十四章 青玄初定 白雪,红血,在初上的那一缕淡金晨光中凄艳迷离,冷冽彻骨。莹莹红雪光点中,承天殿外国钟轰鸣,在辽阔旷远中传至天际,传至黛国的每一片土地,震彻人心。 三声,老帝殡天。 紧接着 三声,新帝登位。 不带任何缓冲时间的,以这样强势而毋庸置疑的方式,至此,黛国彻底成为历史。 全国百姓注视着,一身朝服的文武百官庄严肃穆,安静行往在几通天云之上的汉白玉石阶上,那里,是所有目光的集聚地。 直至那一声声山呼万岁的嘹亮响彻天地,众人怔怔才恍然,今后所站的土地,终要迎来新的天地了。 改国号为青玄,帝号为琅,大赦天下,举国同庆,这是那位初初登位的新帝下的第一道圣旨。 重新规划青玄版图,将乌金国极其边缘部落一众尽数吸纳。点新臣,诛佞臣,颁令科举制选贤举能,这是第二道圣旨。 这道旨意一下,全国沸腾,为官者能者居之,不论贵贱,这是多少寒窗学子企盼却求而不得的?新帝高张远瞩,心思直透民心,旷古一举,无人能及。 全国犹还在震撼中,第三道圣旨紧接而下:遣散后宫,独尊一后。 朝中有臣子冒死进谏后宫不可只皇后一人,却被新帝一句“我朝皇粮岂养无用之人”驳回,家财充公,罢官流放立即提上日程。至此,后宫再无了朝臣暗送美姬宦女入宫的盛景。 清君侧,这是彻彻底底的清君侧,朝堂乃至后。庭,除了那唯一一位被人好奇着的皇后,再无一人能近君侧。 战场上铁血杀伐,朝堂上狠绝果断,后宫中长情专一。敢为天下先,不惧世人言。 渐渐的,民间对新帝给出了这样的评价:精于心里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心思难以琢磨,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位令人既惧且敬的人,便是青玄的琅帝。 而此时已焕然一新的皇宫,却不甚平静。浅意跪在御书房内,上座的男子面上瞧不出喜怒,而那本该被浅意一并带来的女子却没有出现。 那个丝毫不知已被封为皇后的女子,失踪了。 京都城内外,从那雪夜伊始已开放了城门,阡陌交通早已不再受阻。人流进进出出,一抹娇小身影混在人群中显得异常普通。 皇榜上的圣旨,她看得分明,一双略显英气的眉微微拧着,视线投至第二道圣旨上时,璀璨的眸黑亮的惊人,眉头才舒展了些,有些欣慰,果然,他采取了她的建议。科举制,她不止一次和他深入探讨过,大概也只有他,能做到如此地步了罢。 身旁还围着不少百姓,从他们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激动喜然,津津诉说着那一夜的震撼人心,那一日初晨的改革换代,还有,对那位不曾谋面传奇皇后的好奇。 阿不拢了拢棉衣,年关已至,街道喜庆一片,压过了那位已然退出历史的老帝的浅淡哀伤,百姓,总是健忘的。 是的,她回京了,却不是和浅意一道,听到柳相一门灭族的消息,她无法安等着局势稳定。简单的留下书信,没有交代行踪,便独自启程了。 她不信,那样一个人,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也许初识便是深刻,也许也曾真的心动过,无关情爱,只是三三两两懒懒幽幽,在某一时刻某一瞬间停在心上。再后来,在凤无聂面前也能坦然面对他时,她知道,柳梦留,她已然放下。 回来,是为那个唤子修的朋友。 深吸一口冷气,鼻尖冰凉,不自觉,人已站定在柳府废墟前。一瞬的怔忪,眼中刺痛,喉间微哽。 柳梦留,到底,也只是人间留梦一场?梦醒,便从世上彻底消失了? 那个在画舫上对她盈盈浅笑的男子,那个数次助她脱离困境的清风朗月般的人,那个为狼狈不堪的她提供温暖怀抱的他,真的,已经远去了? 阿不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出,只是愣愣地看着废墟发呆。 “别跑!” 一声尖锐突兀响起,她只觉肩膀被狠狠一撞,吃痛的望向那方,原是一群乞丐追赶着一个瘸腿乞丐,阿不本不在意,可与那撞了她的蓬头垢面的乞丐目光相接一瞬,浑身一震,那乞丐明显也是一惊,瘸着腿跑的更快,一下消失在眼帘。 阿不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在意识之前撒腿就追,大冷天,上演着众多人追一个瘸腿乞丐的一幕。 阿不赶到时,乞丐正被那群人围在死角群殴,她就停在不远处,不走近,也不相帮,只是冷眼看着那躺在地上弓着身子躲避着众人拳脚的人。衣衫褴褛,倒在泥水中,哪有平素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人明显也看到了巷口处的阿不,死抿着嘴,面上脏污的辨不出容颜,只一双眸子盯着她,如鹰般尖厉,同时也有一抹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复杂。 “唔——” 有人一脚狠踢在他左腿腿骨的伤口上,他吃痛闷哼,却仍不肯求饶。 “妈的,骨头倒是挺硬,在爷的地盘上抢爷的食,谁借你的胆?” 他从牙齿间挤出一个“滚”,却遭来那帮乞丐愈加急促的拳脚。 她知道他是装的,暴露武功,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那人眼下,所以,抛却以往所有高贵,只为现下成为败寇的蛰伏。 从天堂堕落尘埃,从至尊到至贱,也不过如此吧。 一群乞儿打的爽了,啐了几口走了,阿不这才走近,瞧着他裸露在外冻得乌青的腿,左腿腿骨伤口几可见骨,没有任何治疗已经有些腐烂,泛着血,别了脸,目光定在他死盯着自己的眸子里。 “见到我很意外么,凤珏?” 听到那两字,他果然眸光一闪,期间狠光一闪而逝,也就是眨眼功夫,他一跃而起直直朝她扑来,一只手已紧紧箍住了她的脖子,按在墙上。 几乎是同时,阿不脚火速一抬,不差分毫的狠狠踢在了他腿上断骨处。 他闷哼着软了脚,捏着她脖子的手却没松,整个人几乎靠在她身上,也将那作乱的脚压制住。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眼里的杀意是那样明显,阿不反讽,“你不是一直就想杀我?”第一次见面,他不就是差点杀了她? 凤珏明显也是想到了二人初识的那幕,此刻二人相距咫尺,也同样将她脸上的嘲弄看得明白,倏地就想到日前那个跟她长得一样的人头,手中似乎一烫,眸中一厉,收了手一把将她推开。 “滚。” 阿不被推得退开几步,心脏这才有些跳的急促,事关生死,她当然是怕的。凤珏的反常令她意外,狐疑看着他无视自己一瘸一拐的从面前走过,寒风凛冽,那一背影竟有些萧瑟。 “嘭” 看着那身影终是体力不支倒地,这一刻,阿不不知在想什么。 ------------ 第七十五章 医治凤珏 凤珏醒来时,目光所及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木板床上,全身无力,他勉强支起身子,腿下一痛,才发现左腿伤处早已被木板固定,看着腿上缠缠而绕打了个蝴蝶结的绷带,不自觉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诡异感觉。 打量这个木屋片刻,视线刚移向木门,“嘣”的一声那门被一脚踹开。他眯眼抬手刺眼阳光,还没来的及看清人,迎头便被砸了一下。 周身瞬间铺散的杀气在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蓦地一敛。 “醒了就自己去换。” 他这才看清砸向自己的包袱,里面是一些换洗衣物,都是寻常人家极普通的衣裤,扭头看向坐在桌旁啃着肉包的女子,表情变得古怪,思绪开始回笼。 她救了他? 这一刻心境不是不复杂的,似打量似审视的看了她一会,也不说话,抓了包袱慢慢下了床。 脚一沾地,整个人几乎软下,扶着床柱强稳了身子,一双剑眉紧锁着,眸中寒意乍现,提力运气却丝毫没用,这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猛地扭头看向吃包子的人。 “我的武功——” “废了。” 手倏地收拢,怒意几乎是瞬间涌上心头,灼灼盯视了那森森笑着的女子一会,眸中明明灭灭,几个呼吸,才收了视线慢慢拖着伤腿去后室。 吃饱喝足,阿不打着哈欠缩在门口的摇椅里晒太阳,摇椅吱呀吱呀的发着轻响,面上瞧不出喜怒,凤珏憋屈而发作不得的样子让她心里的别扭稍稍顺了些。 她也不知当时是抽了什么筋将他救下,她不是圣母,可真要她亲手了结一条性命却是不敢的,空白着脑子将他拖回屋子时再踢走貌似也说不过去了,就这样纠结着嫌弃着讨厌着,倒是连他腿上的伤口都处理包扎好了。 一回神,她当即就给了自己一个爆栗。 靠,你个热心过头的傻逼! 农夫与蛇,而凤珏就是那条毒蛇,也亏得之前在一心处顺了一些软筋散,用在他身上倒是大方的很,也不担心他能耍什么花招。就看在当时他也放了自己一马的份上,她就这样安慰自己,一命相抵各不相欠。 “为什么救我?” 思绪被打乱,她斜眼瞥了那兀自吃着包子的男人一眼,他已换了衣坐在门口一张板凳上,除却微微发白更为瘦削的脸,已没有了先前的狼狈。 阿不扭头看他,却不答话,表情懒散。 这样一幕,在外人看来倒真是好友相处间的和谐轻松,而两个当事人又何曾想到,曾经水火不容的二人竟还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的谈话? 腹中温饱,凤珏伸直一条腿微靠着身子,看她,眸中疑惑不散,暗含着警惕,“他若是知道你如此做——” “你屁事管那么多作甚?” 他被一噎,嘴角一沉,脸上浮现不愉,什么时候也轮到她给他甩脸子?骨子里的骄傲被辱,盯着她的眸子泛着寒光。 谈话不欢而散,气氛一时转为沉闷。凤珏也不自讨无趣,起了身进屋,数日的提心吊胆让他极为警觉,直觉的他告诉自己不可对那个女子掉以轻心,只是眼一闭,不知不觉便睡了去。 再醒来,窗外已一片漆黑,而屋内空空如也,门外摇椅上的女子也不知去向,冷风灌进领口,黑夜中他一双眸子晦涩未明,手抓着摇椅上的扶手,渐渐收紧。 她走了。 脑里只剩这个认知,盯着远处黑暗,却不知聚焦在何处。 这般怔怔站了一会,警觉的听到一些声响,由远及近,心一紧,夺目望去,一个身影小跑着出现,手里满满的大包小包东西。 “闪开。” 他怔怔退开一步,跟着她进去。 看着她跺着脚搓手哈气的样子,视线再移向桌上一堆的吃食,煎饺烧鸡猪蹄,还有一些时令水果,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先前缠绕胸田的怪异感觉也逐渐淡去。 他坐下,接过她抛来的一带油纸包,一看里面的实心馒头,嘴角抽了抽。也不抗议,乖乖啃着,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看她那样子应该也没有分食的意思。 凤珏到底出身皇家,举手投足自然都带着优雅,修养极好。吃了个七八分饱,便静静看着对面的她风卷残云,只是微挑的眉显示了他此刻的讶异,她似乎很能吃。 “嗝——” 阿不满意收手,她从来没有亏待自己的习惯,尤其还当自己有钱时。 稍作了一番休息,阿不一边剔着牙,手一指床,“躺着,脱裤子。” 饶是凤珏见惯风月也不得不被她的话惊的眉头一跳,坐在那里不动。 一见他是误会了,阿不扯唇嗤笑,“又不是没脱过,我都不怕长针眼你害臊个什么劲?” 凤珏脸上青白交错,嘴唇抿的死紧,极不喜她那样的目光,不过也是意会过来,慢慢挪至床上,手抬到腰间,一顿,却怎么也脱不下去了。 他不是忸怩的愣头小子,只是一想到之前自己是如何一个拥有尊贵身份的皇子,她只是一介平民,而今身份对换,他从云端跌至尘埃,所有的落魄与屈辱,他都可以忍,只是不愿,不愿被她看见他低贱的样子。 这一刻,他介意了,该死的介意了。 阿不以为他在闹别扭,本来也不是好脾气的主,嗬了一声,她还不乐意伺候了。将药瓶一扔,走了。 凤珏摸索着药瓶,这才退了裤子,断骨之痛岂是儿戏,一番动作下来他额头已冒了豆大汗珠,门却在此刻被打开,寒风灌进,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扯过被子扭头。 门口,却是女子捧着绷带风风火火进来了。一看凤珏的动作,乐了,抄着手摆着狎妓人的样子肆无忌惮打量着床上的人。 走近,一把强撩了被子,他只着亵裤,腿上的伤口已经渗出轻红。她手一伸,他下意识的要缩。 “想要变残废?” 冰凉的手一把按住大腿,他一颤,瞪着她的眸子几欲喷出火。 “摆出这幅贞洁烈妇的样子给谁看?你这口,我还真不好。” 对着他她还真说不出什么好话,不过手下却是极有分寸,利落的解了绷带查看伤口,却是像故意报复似的,时不时的加重下力道,不会加重伤势,却也疼的他直抽抽。 凤珏自然知道她的小手脚,只是看着她熟练为自己清理伤口的样子,眸色幽深晦暗。 “你懂医术?” “不会。” 他本放松的身体立即紧绷,眼危险的眯起,“那你这药——” “只是试验这样会不会治残掉。” 打了蝴蝶结,她满意的看着他已经变掉的脸色,起身,晃了晃脑袋,指了指桌上的吃剩的残骸,“收拾掉。” 是通知不是请求,然后再不管身后人是何反应大摇大摆回了自己房间。 ------------ 第七十六章 花柳病? 这几日相处,虽说双方都没个好脸色,也算是相安无事,渐渐的,凤珏也发现了这个浑身别扭的女人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说,她不仅能吃,而且还很懒,从不自己做饭,每次买来的吃食剩下了残渣都是由他来收拾,她则是缩在摇椅里悠闲的晒着太阳。 比如说,她嘴很毒,不仅毒,还很——脏。这还得从前几日她和邻村一个大婶吵嘴说起,他出去时,便见着她叉着腰泼妇骂街般的架势,出口成脏,从祖宗十八代.开始不带重样的训的那人气到送了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的姿态,惊的忘了反应,怔怔看她回了身懒洋洋伸伸腰,甚是享受的来了句“身心舒畅”。那时,他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她特有的一种发泄方式。也是自那以后,他在她面前也收敛了多。 越与她相处,便越觉得女人心海底针。他也是最近才发觉自己身体的异常,整日疲软无力,却不同于武功尽失的虚弱,此后暗中观察了数日才发现是那个狡黠女子动的小手脚。不动声色的暗中防备,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愈发嚣张的得意嘴脸,他只觉得好笑。 自小生活在阴谋诡谲中早就养成警惕多疑的性格,从不曾想,自己竟也能有这般放松自在的时候。更不曾想,那人改朝换代后迎来的第一个新年,竟是她和他一起过的。 眼中一瞬的迷离转至腿上的绷带时微微一动,一股不可名状的暖流淌过心尖,凌厉的面目不自觉柔和下来。 脚上的伤已慢慢恢复,她也一直呆在这里,似乎也没有回到那人身边的打算,对此,他不是不疑惑。 那人初登帝位连下的三道圣旨他也有所耳闻,初初听到时饶是他也不得不震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竟能做到如此。 思及此,忽的就很想弄明白那个已然是世间最尊荣的女子的想法,可每每话到了嘴边却仍问不出只字片语。他没有立场,而她也不见得会答。 他们的关系,注定是敌对的。 想起一开始就不愉快的初遇,想起时至今日她面对自己的都是冷嘲热讽,凤珏自嘲一笑,连他都不知自己这一叹到底是叹什么。 隔壁房间又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凤珏眉宇微敛,这几日她行踪便有些神秘起来,有时一进屋便把自己关上半天,自从他腿伤开始恢复,上药的事宜便由他自行处理了。连着几日,他们就像是住在一个院里的陌生人,各管各,偶然碰上面,她的脸色就更不善。 他知道,这一切,是因为那个叫柳梦留的男人。 记得大年初一清晨他暗中跟着她发现她在柳府废宅前默默烧纸钱时,他忽的就明白或许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恨自己。 没人知道柳府那场大火的起因,甚至不知纵火者,可所有人都记得那降罪整个丞相府的一道圣旨。 她一定是认定他做的。 他怒,却无从反驳,她那时投射过来的毫不掩饰的恨意目光他忘不了。 没有辩解,抿着唇转身离去,心里却升起从未有过的荒芜与苍凉。 自那后,他们陷入冷战。 冷战?他凉薄的唇一扯,嘴角划过一丝深刻的嘲弄,他们又何时有好过? 院外由远及近的嘈杂声让他收了思绪,打量着外头正往这里接近的官差,眸陡然一厉,所有猜想快速绕过脑海最终稳下,关上门,面上已是镇定从容。 “二狗子,现在全城都在搜捕叛贼,你他妈的若是让老子这趟没收获仔细你的皮。” “哎哟哎,霸爷我哪敢啊,前阵子我们村王大婶跟这个院里的女人吵了一架我回去一寻思这才觉着不对啊,这院荒废了有些日头了,平白住进两个活人怎么的也不寻常啊,叛贼失踪也有些日子了,指不定就在这里窝藏着,这才壮着狗胆向您报案啊。” 那叫二狗子的腆着脸笑的谄媚,躬身哈腰一路领着官差头头儿往院里走。 “女人?老子找的叛贼可是个男人,你他妈的别又拿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糊弄老子,谁不知道你和姓王老女人养的小蹄子有一腿,该不会是差老子替他们出气吧?” 那留着两撇胡子的霸爷一嚷,随行的人便哄笑。 “冤枉唉,霸爷,那女人可还养着一个小白脸呢,比那些清倌还要俊些,二十几的年纪,瘸了腿,我估计着是藏在这里养伤呢。” 霸爷心里盘着九九,照他这么一说与那被缉捕的三皇子倒有些相似,当即便收起了笑率着一众人逼近院子。若真是抓到了叛贼那赏金可就够他几辈子的了,手一挥,手底下一帮人当即都小心起来。 屋内凤珏将外头的话听得分明,这几日伤口恢复的不错,听那动静应该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只是若对峙起来他武功也必是暴露无疑,也势必会惊动皇宫里那位,他不认为那个人会大度到容忍她出手帮他的事,她是他钦点的皇后,而他却是谋朝篡位的叛乱之人。 从来都是对立的立场。 微一踌躇间,旁边的门却始料未及的打开,然后便听见那帮人吼着“拦住她”的嚷嚷。 “霸爷,就是这个女人,果然是听到风声要潜逃呢。”二狗子眼尖的指着阿不背着的包袱,眼里闪着兴奋。 此举无疑就坐定了他们的猜想,里面藏着的果然是叛党么? 雷霸看着那神色慌张的女人,见她急忙忙扭头视向隔壁闭门的屋,忽然反应过来,“把那门撞开,别让人跑了!” “别,会死人的!” 阿不大吼一声,里面外面的人皆是一怔。 “官爷,千万别碰里面的人,妈呀太可怕了会传染的真的会死人的!” 阿不吼的情真意切,仿佛里面真有什么洪水猛兽,唬的众人疑窦丛生,却也生生止住了欲推门的手。 “怎么回事?你要是在这里妖言惑众小心老子将你和叛党一并拿下。” “叛党?什么叛党?” 女子眼里闪着疑惑一头雾水,见他眼直直瞅着那屋,一拍大腿,“哎呀,官爷你误会了,里面那人是弄玉阁出来的,红妈妈说他身体微恙又不小心摔断了腿,这才安置了这一块地找了我伺候他的。我要是早知道她说的身体微恙是这么要命的玩意儿打死我都不敢赚这个钱,妈的,那明明是得了不干净的病,真是流年不利,唉,痒死了……” ------------ 第七十七章 残酷真相 女子絮絮叨叨的埋怨他们没理会,只抓取了重点几个词。 弄玉阁?红妈妈?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自然都知道那是京都里出了名的清倌儿馆,而里面的红妈妈便是馆主,听说里面的男子皆以绝色多才闻名遐迩,能进的那里面的那都是非一般的达官贵人,虽说当今男风之气并不盛行,可哪里又阻得了贪新鲜图刺激的人的脚步。 在那里能做什么别人一清二楚,难保就真的染上什么东西。 她一句不干净,是人都能明白是哪里不干净了,当即浑身一哆嗦,防疫病似的立马离了她老远,深怕也被染个什么病回去。 她直嚷嚷着痒,挠着手臂,上面一点点的红疹子就展现在众人眼下,吓得大退了几步,“滚你娘的,敢碰老子剁了你手!” 这一吓前因后果也理清了,怪不得这女人赶着逃呢,感情是被染了病赶着去治。 他娘的这都赶上什么破事了,嫌恶地啐了一口,一个大巴掌就冲那瘦猴子抡过去,打的二狗子眼冒金光半天回不过神。 “还愣着干什么,收队!妈的,真是晦气。” “官爷来的正好,把那小倌儿抓走送到弄玉馆去,我倒要看看有您给我作证,那红老婆子还敢不敢不赔我医药费!” 说着,拽着他就要去撞门势要将里面的人揪出来,一边还扯着嗓子吼。 “妈的你个骚男人少接几个客人会死啊,当初要老娘照顾时怎么不说明白,老娘要不是一时色迷心窍还好吃好喝的伺候你这些天?你个黑心肝的要死别拖着老娘,老娘跟你们弄玉馆没完!” 雷霸哪管她骂了什么,惊的跟什么似的肥掌往阿不细胳膊上猛拍,“娘的,你撒手撒手!” 一个脱力她已一个扑身将门撞开,众人一惊,连带都觉得里面透出的空气都是肮脏会传染的,当即憋了气退出老远,连人都没看清轰散而逃。 惊险以闹剧收场。 凤珏面上青青白白转换,看着随随便便就给自己安了花柳病的女子,脸上的神色很是精彩。 倒是阿不神态自若的起了身拍拍尘土,臀一搭手一抬,倒茶、喝水。 眼一瞥那脸黑如炭的男人,翻了一个白眼,他倒是看了一场好戏难为她从头至尾的全身心演绎,又累又费脑细胞。 片刻窒漠 “你明明恨我,为何还要帮我?” 她专心的倒着茶,闻言只是执杯的手略一停滞,无言。 他犀利的眸只是紧紧绞住她的,不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让他们带走我,不用你动手,同样也能为柳梦留报仇不是么?” 她不语,却是皱起了本就略显英气的眉。 这茶,烫了。 她的沉默让他连日来的忍耐在这一刻喷发,好似不得出个结论便不会罢休,连带声音也沉闷下去。 “你的目的是什么?” 听着他几乎要压抑不住怒意的逼问,阿不下意识的就想扯唇,而事实上她的确是笑出声了。 反常即妖,似乎对于她的异常举动必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定义才符合他一贯的思维方式吧? “你相信天谴么?” 见他已然皱起了眉,许是多年浸谋算计,眉眼间总不自觉带出的那抹尖锐警惕让人不喜。阿不支了侧脸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道: “我相信善恶有报。” 闻言,他终是微变了脸色,沉了嘴角,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深,定定视了她片刻。然后,带着几分试探几分郑重,“如果我说事实的真相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信么?” “你所谓的真想又是什么?” 她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可神态间不经意流露的讽意还是让凤珏心中一堵。 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一想到她已经偏见到将所有罪名都安到他头上的地步就忍不住不愉。从不屑于解释什么,但不代表别人可以给他乱扣帽子,而且论心机城府,谁又能及得上凤无聂? 他不知道凤无聂在布局时是否也将她一并算计进去,也不知道对于凤无聂她心里有多少信任,只是从她连日来都不曾有回宫意愿的举动来看,或许,他们之间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 更甚者,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天命之女的身份。由此看来,凤无聂到底还是对她带了几分隐瞒的。 思及此,心中已有了盘算,再看向女子,语气已然平复了不少。 “我承认初见你的确起了杀意,后面也曾不断找过你麻烦,也想利用你来牵制凤无聂。” 阿不眉眼浅浅一挑,似不料他这般坦然,然后便听得他继续道。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似乎将你保护的很好。” 凤珏不愧是打下从阴谋算计中成长的佼佼者,一眼就看出了她与凤无聂之间的古怪关系。 所以,他才特意用了“似乎”两字。 阿不几乎是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有些震然,为他那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外人皆以为她是凤无聂宠极爱极的心尖上的人,可只有她知道,他对她的守护,掺杂了多少算计与刻意,连她有时候都会搞不清楚,他对她说的话摆的表情,是真的还是做戏?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看见了那些圣旨后仍无动于衷的原因吧。 不动声色的将她脸上一瞬的迷茫怅然收在眼底,眸中微一缩,忽的就犹豫是不是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全盘托出。 面前的女子,无疑是坚强独立的,与他所认识的任何女子都不同,她有自主的思想和判断,不依附任何人,倔强的只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前进,好像从不曾为谁驻足停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竟让人看的、心疼? 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么…… 凤珏将飘远的思绪收回,认真凝视了她片刻,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句,“凤无聂,没你想的那样简单。小心他。” 阿不笑了,嘴角拉开夸张的弧度,“从你嘴里听到这句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凤珏心头一滞,“我纵使耍弄伎俩无数,可他凤无聂又光明正大到哪里?” 不待她答又自顾抢道: “我事事处心积虑,也一直把凤无聂视为最棘手的劲敌,可他未必视我为对手。”说到此,他猝然一声低笑,脸上划过似怨似不甘却无可奈何的嘲弄,那个人高傲到目中无人,其心智又岂是常人能匹敌的?虽不想承认,可他的确有那样的资本。 一双眸睥着她,她脸上还未退散的嘲弄看得他不喜,忽的就压不住心里弥漫起的怒意。 “五皇妹暴毙,为什么送去的是他的人?围场狩猎混入多方杀手,他有向你解释么?是不是也认定是我指使的?他早知宛妃是我生母,为何迟迟等到现在才动手?” 阿不下意识的就要反驳,落月代嫁她可以归为阴质之体,可围场杀手那次呢?她只知由他全权负责,可事后是否查出主谋又是如何处理的她全然不知。按说,攸关她性命,他没有瞒她的理由,可过去那么久了,他为什么不说? 而且那日狩猎中途,被杀手追杀时,分明是待墨假扮他的,他去干什么了? 想起御花园宴上他故意借她身世对付宛妃,心就一紧,脑子乱糟糟的一团。以前有些理所当然的想法忽然就不确定起来,每次意外,每次遇险,她总是先入为主的将凤珏联系在一块,难道,真的想错了? 心有疑虑,只是面上,她还算镇定,只是微蹙了眉。 他不知道,与凤无聂之间,他们是相互合作的关系,但前提是,他不能隐瞒,而她在意也是这一点。利用可以,却决不能欺瞒,尤其还是在有关她性命的事上。 所以凤珏那些话,的的确确砸进了她心底。 “纵使他是狼,你又何尝不是虎?你敢说你不是多次欲致我于死地?你敢说五公主的死跟你无关?你敢说钟家小姐的药不是你下的?说起来,你那时应该是要对付我的吧,不过中途出了差错被素素误服。” “是,你刚刚说的我都承认,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多次对你下杀手?” “不就是因为凤无聂。” “他是一方面,却不是最主要的。”他盯着她,眼神却变得有些诡异,“你知道他为何将国号改为青玄?” 阿不的眉头显然皱的更厉害了,不明白他为何突转了话题。 “青玄不定,天下不宁。传闻只有来自异世的天命之女会引领青玄帝统领整片青玄大陆。” 嗡—— 脑中如有重锤砸过。 青玄?异世?天命之女? 她直觉的他是在一派胡言,死死审视了他晌久,想从上面找到丝毫的欺瞒,可他面上的郑重无一处不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 她从没听他说起过。 桌下的手已拽的发白,沉了声。 “你以为我会信?” “是真是假,你找到空缘和尚一问便知。” 阿不沉默下去,其实他那一句异世已经扰乱了她的思绪,心里总有个声音叫喧着他说的是实话,只是负气般的不愿承认。 她是来自异世不假,可从不认为能和那些成天活在阴谋诡计下的古人想比,尤其,还是关乎国之命运的皇储之争。 凤无聂那样一个自负的人,也会听信这样的话? “纵使他不信,可他不喜意外,尤其那还是空缘的话,那个和尚的预言从不曾落空过,所以作为计划外的天命之女,自然也要在他的控制内。” 凤珏心思剔透,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困惑,看着她听完话已变得极差的脸色,紧抿的嘴角带着一丝倔强,终于落下一句足以击溃她心里防线的话。 “你还未出现,他就已经为你布好了局。你以为误落狼牙寨只是一场意外?” 在狼牙山乔装山贼,一方面等着天命之女的出现,一方面,也是为的将他在那边聚集的兵力一网打尽。一箭双雕,所有的一切都天衣无缝。 他是一只豹子,面对猎物,有足够的耐心与精力,其等待过程他不会有任何烦躁,注意着所有乃至微乎其微的细节,然后从容的欣赏着看猎物步步陷入他布置的陷阱,垂死挣扎。 心思细腻城府极深,你永远不要想着他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谋划什么时候结束,而你也永远不知什么时候会成为他的猎物,不到最后一刻他自己揭牌,便永远不会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这份心机,凤珏暗叹,心里早已分不清对他是恨是佩。 ------------ 第七十八章 他要杀她?! 皇宫 御书房。 龙涎香散散悠扬,一室静谧。 登基已有数日,御桌上堆积的公。文便不曾削减,那个叱咤天下的君王,此时正斜靠在梨花椅中,随随取了一个奏折看着,一手支着额,狭长的凤眸半眯半阖,绯艳的唇似乎永远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知是不是这一刻慵懒所致,显得他本极为邪肆艳绝的容颜有一瞬的柔和,不过尽管如此却仍不能稍减他一身气势。 这注定是个傲视天下的王者。 他似乎是极喜红黑二色之衣,就连登基那时,也是一身玄色金边绣有十二章纹的黄袍。平日里,就几乎都是一袭妖冶如血的红衣。 我行我素的性子,即使是当了皇帝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加上他的威望和手段在外,谁敢跟他提半个不字? 自从浅意上次回来自行去暗房领了罚之后,这几日他身边的下属各个皆提心吊胆,因为最近他们的主子心情不好。 他们心里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的原因,只是那个女子就宛若人间蒸发般寻不得一点踪迹,若再这样下去怕是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报。”一声通报打破了此刻的窒漠,殿内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可一听下面的内容时却一下子紧了心。 “皇上,暗影回报有人在京都发现了疑似皇后娘娘的踪影,在柳府废宅前呆了片刻后便不知所踪了。” 柳府?那本半眯的眸慢慢打开,突地看着手中的奏折烦躁起来,一抛桌上,嘴角却危险的拉高,看得人心惊,却是未置一词。 底下人心底有些怵,自然是感受到了那份迫人的压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禀告另一件大事。 “启禀皇上,已发现叛贼凤珏踪迹,如何处置请皇上发落。” 上头传来轻叩桌面的声响,所有人安静等待着,不出一声打扰。 片刻后才幽幽飘来了他的话—— “出动龙影卫,格、杀、勿、论。” 众人退出御书房,行至一段路了,见左右无人,红萼这才向身边的人开口询问。 “姑娘,皇后她——”她不是明明查到皇后的住处了怎么…… “红萼,你没听到暗卫回报么?他们说不知所踪,那就是不知、所、踪。与我何干?” 烟绽轻轻柔柔的话似是软绵无骨,唇畔依旧噙着浅浅笑意,样子无害至极。 红萼却被其中不可觉的森然寒意惊的脸色一变,惶恐低了头,轻轻应了声再不言语。 知道自己的心腹丫头不会出卖自己,烟绽眉目柔和,“走吧,去看看浅意。” 另一边,阿不还在消化着凤珏带给她的惊天内幕。 冷,从来没有过的寒意从脚底窜至全身,脑子钝钝的不知想些什么,耳边那句“你还未出现他就已经为你布好局”一遍遍回荡着,甩都甩不去。 凤无聂,你真的,从一开始就是算计的我?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开始的预谋? 明知道凤珏的话她不能信太多,可怀疑一旦泄了闸就不可收拾。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疑惑没有猜测,为什么凤无聂那样的人偏偏就只选与她合作,她自认没有什么通天本领,除了21世纪的思想。 她猛地一颤,是了,怎么会没有帮助,为他发明炸。弹,为他阐述科举制,叫他开放通商口岸…… 一步步,冥冥中,她的的确确是在为他的帝王业铺路。 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以为装着鸵鸟便能将自己糊弄过去,不是不愿深究,只是不敢。 若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眼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她该如何自处?这得多悲哀? 也不知僵了多久,身子微一动,便感觉后背冰凉湿漉漉一片,也刺激的她收回了神。 一看对面男子,他正犹有忧色的望着自己。怎么,她已经悲催到了连他都可怜她的地步? 胸腔燃着火,怒意四处叫喧,涌到嘴边,却是扬起了张扬到无所谓的笑。 好,很好。 凤珏也好,凤无聂也罢,既然跟姓凤的八字不合,打不过也报不了仇,那她滚出这片土地还不成么? “你去哪里?” 一看她拎着包袱一甩起身出门,凤珏没由来的一慌跟着起身,询问脱口问出。 门口,女子的背影单薄而倔强,没转身,身后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那声音清冷的叫人发寒。 “管好你自己吧,今日是官差,以后可就真是他的杀手了。” 话落,大脚刚一迈出,只听得远处破空就是“咻”的一声疾驰而来。 “小心!” 阿不根本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抱着一滚躲至了一边。二人视线齐齐向她方才站的地方视去,不由得冷吸了口气,一只箭羽直直定在地上,箭尾还因强劲的力道微微颤着。 心,这才反应过来的跳动如雷。那一箭,分明是要她的命! 看着阿不陡然煞白的脸,凤珏冷冷扯着唇,笑意却未达眼底,“看来,还真被你说准了。” 看着鬼魅般涌出将他们围住的清一色打扮的杀手,在看清他们鹰般锐利的青色瞳仁后微微一震,竟是龙影卫,属于历代黛国国主最隐蔽最嗜血的暗杀部队,只听从皇帝一人指令的龙影卫! 龙影一出,虽远必诛。 他竟派出了龙影卫?是打算连她也不放过?! 这个认知在脑中一瞬闪过后凤珏拽着阿不的手一紧,将她挡在身后。 “怎么了?”被他身上散发的绝决杀意惊到,阿不凝着脸询问。 他却不理她,从她看去的角度,他侧脸紧绷的下颔比任何时候都要凌厉凛然,只是眯眸瞥向他们。 “我知道你们只听从他一人指令,左右我没想过活着走出京都,这条命交给你们也无妨,不过我身后这人却是你们主子的妻子,她是被我劫持来的,不是你们要对付的人,对你们的主母下手,琅帝不见得会放过龙影一族。” 那群人依旧无为所动,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改握着她,清晰感觉到他手指在她掌心写下的“逃”字时,一下子意识到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情况都要严峻。 她本还有些不相信,可所有侥幸在听见那句“主子有令:格杀勿论”时倏地脑子当机。 他,要杀她?! 阿不犹自颤着,手中一痛,眼中刀光剑影闪烁的看不真切,只觉身形一腾空,伴随着凤珏吼她“走”的大喝,人已被甩出杀手重围。 看着只身挡着一众杀手的凤珏,他身上已被划出数道血粼伤口,却仍在苦苦支撑。 回头一看阿不还傻傻愣在那里,注意一时分散手臂又被划出一道几可见骨的伤口,硬是逼退了几人飞身至她面前一把扯了她飞奔。 “我不是叫你跑吗!” “我们会不会死?” 凤珏很想大骂当然会死,那群是杀人机器,不死不休。可一看她的脸忽的就有几分不忍,“待会我拦住他们,你就跑别回头。” “他们真是、他派来的?”一句话,她说的异常艰难。 “能出动龙影卫的,除了历代帝王,我想不出还有别人。” 他本还想再说,可背后倏地破空一声,他想也没想的扑在阿不身上护住,自己却是闷哼一声,一只箭羽已狠狠。插在了他腿上。 凤珏脸色煞白,冒着冷汗,那一箭正好射在他未痊愈的伤口上,而且箭尖长着倒刺,若是硬拔,只会生生扯下一大片肉。 “你快走!” “你怎么办!” “成王败寇我早料到会有这天。”凤珏脸上尽是绝决沧意,狠力推了她一把,“临死前能把欠你的还了也算值了,滚!” 阿不咬牙看了他一会,在他厉声叫滚的呵斥中转身跑开。 冬日的傍晚寒冷猎猎,未化的白雪映着余晖金光闪闪,闪进她的眼迷离深痒,她拿手去擦,却擦落满手凉。 身后刀剑相碰声,剑入血肉声,她慌乱,恐惧,从来没这么害怕死亡过。红着眼没命的跑,竟真的就不敢回头,只觉得脚下的雪好似都软化成汩汩涌动的鲜血。 直至一只利箭射向她脚前,她蓦地定住,脚下战战,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眼中漫起绝望,想不到,她最终还是死在他手里。 “还愣着干什么!” 她猛地一激灵,紧拽着护至她前身的男人,浑身浴血,血腥味充斥着鼻腔,顺着他过来的一路,那飞溅在雪地的鲜血和四处散落的残肢看得她发寒。 可她就如拽着救命稻草般抓着他,从没想过,这一刻的安全感竟是依靠他。 不等她发愣扯着便跑,他受了伤,她受惊,二人搀扶着跌跌撞撞跑至河边,已是无路。 她的眼不能从他处处见骨的伤口移开,尤其为她代受的箭羽,灼的她刺目。 凤珏急喘着气,杀的赤红的眼回望了下身后女子,却是笑了。 绝然不同以往带着算计,纯粹的直达眼底,好似一辈子至真至纯的温柔皆用在此刻须臾。 话轻轻的,却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我拿命还你,不恨我了好不好?” 阿不忽的意识到什么,拼命摇着头,喉头哽着说不出话,泪眼朦胧中,只觉肩膀被他用力一推,她抓之不及。 周身冰凉河水刺入每一寸肌肤,她怔怔睁大刺痛的眸,隔着湍流的河水往上望,岸上的他笑着看着水下的她,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缱绻依恋,唇角对她动了动,似在跟她说着什么。 她欲张口说话,冰水灌入口肺,痛的无以复加,伸着手无意识的前一刻,满眼血色…… --- 说实话,凤珏到最后是个令虫子心疼的角色,他比凤无聂更可怜,活在无知中活在被算计中,没有可以依赖的背。景,真正的凭一己之力撑到今天,也许为了心爱的女子而死,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刻了吧……他解脱了。 ------------ 卷三 凤遨九天 ------------ 第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从青玄西北而望,一派银装素裹的巍巍江土,便是辰国国土。 说来也巧,青玄那位琅帝登基不久后,辰国也迎来了他们的新一位君王。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黛国动荡之际辰国只作壁上观的原因。 相传,继位的辰国新帝是常年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是老帝最爱的小儿子,为避免其沦为后宫牺牲品从小便被秘密教养保护,直至老帝弥留之际才将其召回直接传位,由此可见其受宠程度。 相传,新帝年少非凡,如玉温良,举世无双。帝都一位有幸见得他真颜的文学大家当时就惊为天人,当即就激动评价道:在世如莲,净心素雅,不污不垢,绝世风雅。 相传,这位推行仁政的新帝尤爱碧竹,自入住皇宫起,内院无一处不是绿竹成荫。百姓爱戴新帝,连带着他的喜好也一并传承下来,家家户户种植着竹子,并以家有翠竹而自豪。久而久之,便流传出“无竹不谓辰之民”的俗语。 而今天,辰国京都热闹非凡,一眼望不尽的青石长阶张灯结彩,虽说清了跸,可辰帝特令下不可扰民,所以此次皇帝祭天出游,几乎是万人空巷,所有百姓翘首以待,时值寒冬,却依旧阻挡不了众人对这位未曾谋面却亲和爱民的皇帝的热情与好奇。 “咚咚咚!” 铜鼓三声下,人群有一瞬的安静,首先出现的是一批骑高头大马的御前护卫,随之身穿一式样的持刀铠甲侍卫,浩浩荡荡的长队,然后是宫女太监随侍的处队伍中部的明黄色御辇,被垂幔挡着,里面端坐的人看不真切,依稀看出也是一身明黄龙袍,如墨长发,一半束紫金冠中已半放垂而下,偶的纱幔被风撩动,只窥得一个朦胧容颜,周身气质飘渺如仙而不可逼视,人群间已然沸腾了。 民众皆跪着高呼万岁,神情激动喜然。 “公子,您看我就说你很受臣民爱戴。” “什么公子,你傻了吧,该叫皇上了。” 那被一堵的人鼓着腮帮,显然不服气,“良言,公——皇上都没说什么,你吵吵什么?” 无视那长眉倒竖的小书童,“金玉,说你傻还不承认,我们如今回了辰国,怎的还能提昔日黛国种种,免得招惹是非懂不懂?” “哼。”金玉愤愤别了脸不再理,一早上的好心情全被这厮给破坏了。 仪仗外热情高涨的民众自然是听不到这两人吵闹,只是跟着御辇一路拥护,人潮便有些拥挤,一度险些失控。 前方不知发生了何事,本是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怎么了?” 金玉皱着眉看着跑来的一个将领。 “启禀皇上,是一个乞儿在御道上晕倒了,末将已命人处理,队伍马上便可行进。” 御辇上的男子微不可见的颔首,那将领微微松了气,正待要退。 “慢着。” “皇上?” “送他去医馆瞧瞧,妥善处理。” 传闻新帝爱民如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那人领了命,恭敬退下。 而见着这一幕的百姓更是高呼着吾皇英明,情绪一度高涨。炽热的目光一路尾随着那缓缓前进的御驾。 声声万岁震耳欲聋,车内人似是无感,眸光不经意一瞥,恰好看见一个小兵抱着衣衫褴褛的乞儿跪地行礼的举动上。 眸中微动,这应该就是那昏倒的乞儿吧。 隔着纱幔,也能看见那昏迷乞儿身上青青红红的冻疮乌青,蓬头垢面的缩在那人怀中,小小的一团极是瘦削。 直至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心中微微诧异,自己方才竟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乞儿关注那么久时间? “叮——” 似乎是什么坠地的轻响,他侧头视向窗外,却被那在地上一路滚过去的玉环震得一颤,似有什么片段在脑中极瞬闪现。 “停!” 突兀的一声似乎带着一丝急切,众人不明所以的震惊中,那素来被仰望着的帝王来不及等人扶便下了车,捡起玉环,上面匝着的红线他看得分明。 “这不是——” 金玉良言显然也认出了这玉环,眼里同时闪着震惊与不敢置信。 而那位帝王已直直朝那乞儿走去,脸上一贯的温润已被凝肃取代,视线直直落在那辩不得容颜的脏兮兮脸上。 “皇、皇上?” 小兵哪里见过这阵仗,头脑有些发昏。直到怀中的乞儿被他抱过这才轰的反应过来,而他们的皇上已经抱着人上了御辇。 “回宫!” 一声下,金玉良言对视一眼,金玉一人跳上了御辇扬鞭一挥,马头调转飞奔起来。 良言视线从那远去的御辇收回,对着已经呆愣的众人轻咳一声,“莫将军,祭天之行改日,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说着跃上一马,扬鞭跟着去了。 御辇一路无阻的直奔到皇帝寝宫,宫女太监几乎是看怪物般看着以往温润儒雅的帝王毫无形象的抱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一路狂奔进来。 “太医,把所有的太医全都叫过来!” 后来有宫女太监回忆起那日长阳殿的一幕时,总是津津乐道着他们的王原来还有一个那般在意着的女子。 那个对辰帝而言唯一特别的女子,她不知那时的她是整个辰国女子既羡且妒着的人物吧?直至她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辰国后宫内都没有一个能与辰帝并肩的女子,而辰帝脸上,也再无了与那个女子一起时才展现的笑容。 而此刻,被急召而来一众太医已把完了脉聚在外殿,面有愁色。 “皇上,这位姑娘受寒颇重,头中有血块堆积,之前应该受过极大撞击才导致心肺受损,脉搏更是微不可寻,怕是——怕是……” 太医没再说下去,可下面的意思大家都明了,低了头,不敢看上面的男子一眼。 “朕要她活着。”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皆让人尝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皇上,药灌不进去,姑娘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里面的宫婢慌慌张张跑出来,声音已带了哭腔。 辰帝脸色顿变,闪身进去一把夺了药碗灌入自己口中,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俯身贴上那滚烫的唇。 药汁不断从唇边的缝隙流出,他只是死死抵着她的唇,一手紧固着她的下巴迫使嘴张开,舌尖撬开她齿关抵着她下颚处强迫她做出反应。 从来都素淡无波的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苍白的脸。 吞下去,求你吞下去! 或许上天听到了他的乞求,床上的女子一个微弱的吞咽,药汁喝进了些。 他大喜,连着又如此灌了几次,直至汤药见底,接过宫婢递过来的湿帕极其轻柔的给女子擦拭好,这才回眸淡淡睥着已然惊愕的说不出话的太医。 “朕再说一次,朕要她活着。” “臣……遵旨。” ------------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十里桃花,漫天绯艳,本是梦境徜徉之地,突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凤无聂,我诅咒你,终有一天你会尝到心痛的滋味,为爱所伤,不死不休!” “我诅咒你,终有一天你会尝到心痛的滋味,为爱所伤,不死不休!” “为爱所伤,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她没死,她不会死!” 暗夜一道惊雷响彻天际,闪电一瞬照亮了黑蓝天际,也一同闪进了那个被噩梦惊醒的魔怔般的脸。 “皇上,您没事吧?” 凤无聂脸色不甚好,摆摆手。 侍从小心悄声退下,脸色似乎比床上那位做恶梦的皇帝还要骇然。也难怪,现在整个皇宫的人谁不是提心吊胆地活在阴翳之下? 谁想得到皇上亲自派出追杀叛贼的人里居然还有皇后的身影,忘不了琅帝在听见龙影卫的汇报时发狂大开杀戒的恐怖场景。 那个女子落河踪迹难寻,而她不知道,帝王之怒,历代国主精心培养的国之利刃龙影卫一夕化为泡沫,再不复存在了。 他发疯般的赶到河边,不眠不休的命人打捞了三天三夜,除了一具已经泡的发涨的男尸,再没有其他。然所有人都知道,冰天雪地,那样湍急的河水,水底又暗礁坚石无数,对一个不会水的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唯独他不信,近乎偏执的一次次下水去寻。 从来没见过他们敬之惧之的王那样悲痛疯狂的一面,发丝尽散,眸光如露如电,满满是凶戾杀气,红如血,血似杀——这才恍然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嗜血妖魔,大量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却笑靥如花,笑如花,却又都是无尽沧意,仿佛浩瀚天地中无边时间里亦没有能让他开怀之物。 若不是他力竭晕倒被众人抬回了寝宫,他们坚信他会在河边死守到底。 以为琅帝醒来会大发脾气,可是没有,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每日按时早朝下朝,处理奏折。他安静,却也更加暴戾无常。 身边永远跟着一个白松鼠的宠物,任它在御桌上捣乱在文武百官头上拉屎撒尿,众臣敢怒不敢言,后来才得知,那是皇后的爱宠。 有臣子进谏朝堂不宜有牲畜闹事,被琅帝当场杖毙,有臣子上奏商议皇后谥号事宜,被琅帝当即下令五马分尸,九族皆诛。此后,凡事跟皇后有关的一切都成了青玄的禁忌。 千里之外 春寒料峭,晨光映照残雪,微冷。 辰国议殿上,朝臣争论不休的喧嚣被宫人一道惊呼打断,中途退朝,留下一干不明所以的大臣,辰帝已赶往寝宫,脚下急切的步伐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这番神情宫人已见怪不怪,这些日子,皇宫上下谁人不知那个女子对辰帝的重要性。不止是他,连宫里侍候那人的侍婢们脸上也终展了笑颜。 整整两个月,衣不解带不敢掉一丝轻心,那个几乎谁都以为撑不过去的女子真的醒过来了! 一踏进寝宫,在看见床上的女子不是死气沉沉的躺着时脸上绷着的线条终柔和了些,几十个日日夜夜,他守着气若游丝的她,只有他清楚,他有多怕她就此停了呼吸。 柳无殇轻声走近,在看清床上的女子只是一个劲抓着被子缩在一角的惊怕模样时脸色又凝重起来。 “怎么回事?” “皇上,姑娘一醒来就这样了,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他摆摆手,宫婢悄声退下。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人能伤害你。你在街上晕倒了,我便将你接了回来。” 墙角的人一个瑟缩,许是他柔柔的语调带了安抚人心的力量,女子不似刚刚那般警戒,寻着声源微转了头,眨眨眼,黑蒙蒙的一片看不出来人的样子。 他救了她? 看着她皱眉不语的样子柳无殇心底微微讶异,不动声色的收了眸中疑惑继续开口道: “你整整昏迷了两个月,刚醒来可有哪里觉得不适的?” 女子的眉头锁的更为厉害,她只觉得这声音听着熟悉却想不起是在那里听过,脑子只要一使劲回想以前就炸裂般的痛,额头已渗出冷汗。 “阿不!” “你是谁?” 柳无殇脸色顿变,倏地站起身,眉宇敛抿,紧紧盯着她,这才发现她盯着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心中陡然一沉。 “你的眼睛——” 阿不却敏锐的觉察出了他话里的端倪,颤着声音带着小心,“怎么,我之前并不是一个瞎子?你认识我是不是?” 后一句她几乎是肯定,刚刚他明明唤她“阿不”。 阿不?这是她的名字? 失忆,失明,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嘴角已沉了下来,眸中泛起波澜,那个人就是这般待她的? 从来想不到,素来温盈素淡的人动起怒起来是这般让人寒意丛生。 沉沉静静的站在那,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叫人望而生畏。 久不听得动静,阿不一慌,挥舞着双手带着急色,“你在哪里?” 他一惊,眼疾手快的将就要摔下床的她拦腰抱起。 她受惊的一个震颤,随即反应过来紧紧拽着他衣襟,手依旧颤动,声音已带上了哭腔,“你别走。” “我不走,不走。” 他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面颊上,鼻尖缭绕着淡淡的梨花香,清幽似有若无又一下渺远,她仍不安心,直到被轻轻放在了床上,她仍紧抓他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离开。 “我就在旁边,身体再检查一下可好?” 感觉到他温暖的手掌紧紧包拢着她手,她轻点了头,身体仍颤颤的,可怜兮兮的好像随时会被抛弃一样。 柳无殇心有怜惜,轻拍着她手安抚,唤人传了太医又对她进行了细细的诊查。 虽知道辰帝在意这个女子,可真见到二人紧紧交握的双手还有辰帝望向女子眼里流露的毫不掩饰的柔情时还是让在场的人都惊愣了一下。 “皇上,姑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失明和失忆的原因可能是头部曾受过撞击堆积了血块,微臣会开些活血化瘀及护心养肺的药,姑娘身体受过重创,只得细细调理。” 柳无殇点点头,“那血块散了之后可能复明?记忆呢?” 阿不微微一颤,显然她也极关心这个。 “失明是血块压迫眼部经络,按理说只要血块散了眼睛自然也能复明,只是记忆的话臣不敢妄自定论,或许等血块散了能想起来,或许也想不起来。不过依姑娘之言,每次回忆往事便头痛不止,臣斗胆猜测,也许失忆乃心病所致,可能是之前遭遇了什么莫大刺激才令她下意识的排斥想起往事,其实对于这种情况,重寻记忆未必是一件好事。” 屏退了众人,殿内复又安静。 阿不木然的睁着眼,脑子混混沌沌的一片,她总觉得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一遍遍想着太医的话,她几乎一下就冒出了选择性失忆这个词,即大脑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 可随即又一愣,这个名词太过专业,好像,好像不是这个时空该有的术语。 这个时空? 她又是一震,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处处与这里不容?好似,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里一样。可她不存在于这里又应该在哪里? 听到别人称他为皇上,脑子里又不合时宜的蹦出封建制度社会、君主集权制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词,她感到她的脑袋就要炸了。 “想不起来未必是件坏事,顺其自然,恩?” 鼻尖飘过淡淡的梨花香,他的手指已不轻不重的按在了她的太阳穴,她紧皱的眉舒展了不少。 是啊,既然她自己都不愿自己想起来,那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先把眼前的情况弄弄清楚。 “能跟我说说你么?” 按摩的手微微一滞,“好。” “你想了解什么?” 阿不心想这人一定不经常做自我介绍,若不是那温润的语气透着顶真,她肯定以为他那句话是耍她的。 略一沉吟。 “姓名?” “柳无殇。” 也姓柳?随即又是一诧,“也”? “年龄?” “廿三。” “身高体重三围?” 一出口,二人皆沉默了,气氛有些怪异。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看着她又兀自陷入尴尬的神色,眸中微动,微提了唇。 “身长八尺,重百余斤,至于三围——”他一顿,“倒是不知,可要亲自测测?” “不、不用了,我开玩笑的,呵呵。”女子讪讪两声笑。 刚刚被抱着一瞬她也感觉出了个大概,这是一个颀长的男子。操着永远温润谦谦的语调,涵养极好,想来也是,毕竟一代国主,能差到哪里去? 才片刻,她便他放了戒心,冥冥中,她好似并不排斥他。 许是被他淡如莲的清雅气质折服,反而对他的容颜愈加好奇了几分。 “能摸摸你的脸么?” 对方没答话,阿不心一紧,以为他生气了,刚想解释,手已被他轻轻握着放在了他脸上,她惊颤般的一缩,却被他握得更紧。 似是感受他无言的鼓励,她放下心,伸着手指慢慢探寻。 饱满的天庭,柔顺的眉一如他性子般没有张扬的棱角,长长的羽睫在她指下轻颤,她无声扬了唇,再往下,是笔挺的鼻,呼吸绵长,并没有因她手上的动作而乱了气息,镇定淡然,薄厚适中的软唇微微弯着。 她猜,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每一处,她都细细抚过,脑海中凭着记忆慢慢临摹出一个幻想中的样子。 “如何?” 她手停在他面庞上,不理会他微带戏谑的语气,给出的评价极高却也是肯定至极。 “飘飘有出尘之姿,冉冉有惊人之貌,若非阆苑瀛洲客,便是餐霞吸露人。” ------------ 第三章 万般自在皆悠然 他向来知道她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文采斐然连当代许多大家都汗颜不已,只是当她对自己如此评价,心微一跳的同时也涌起一丝柔软。 世人对他的评价他皆能坦然一笑置之,唯独她却是例外。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静静看着她,只觉这一刻时光静好。 “我随母姓,之前我母亲一直唤我‘阿水’,无殇二字也是后来父亲取得,母亲去了后以前的小名便没人再叫了。” 他微微一顿,看着女子欲言又止,他没告诉她,他还有一个表字叫子修。那时为了不想从她嘴里听到疏离的柳相二字而特意告诉她的。 如今才恍然,原来那时便已经存了私心了么? 女子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却仍是努力“盯”着他的眸,他言语里的落寞淡的几欲叫人察觉不出,心中一恻,竟想也不想的答道: “那我以后叫你阿水可好?” 他微微一怔,随即漾开笑,浅而真,“好。” 感觉出他的情绪,阿不也笑了,“阿水阿不,阿水阿不。” 她默念了几遍,又觉得哪里不妥,“阿不这名字不好听,你重新给我取个吧?” 这个名字代表着她过去的一切,直觉的,她有些抗拒,不想过多接触。 他静静视了她会,里面流动着她看不见的情愫,略一沉吟。 “万般自在皆悠然,悠然可好?” 这一刻,他竟有些紧张,见女子喃喃了几遍终于绽放出笑容,她不知,那一刻她明媚的,是他的整个岁月。 “皇上,这次御膳还在这里用——”金玉刚走进便见着女子落在他家主子脸上的魔爪,前句话还未说完整,立刻脸色一变一副活被凌辱了似的尖叫起来—— “啊,快撒开你的手!” 若是以前阿不听到金玉这番话可能还会作对似的回一句“偏不放”,他们二人一向这样惯了。可此时她全失了记忆,本来就格外敏感,被金玉这样一吼,整个身体几乎是一跳,触电般飞快缩回手,人呆在那里,小脸煞白,一双手更是慌张局促地不知往哪里放。 手被温热包围的同时一声浓浓的警告随之沉沉落了下来。 “金玉。” 这是他第一次将不悦的情绪表露在心腹前,哪怕,他是紧张他。 金玉也是一慌,一是这次明显触怒了自己主子,二是他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将那个女子吓到了,那个人,不是一向嚣张的很么? 不过脑筋再粗也意识到自己做的过了,低了头声音懦懦的,“皇上,御膳已经备好了。” 他没理,只是对着受了惊的女子轻轻相询,“先去吃点东西?” 见女子怯怯点了点头,命人取了貂皮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确定不会有一丝风灌进这才握着她手半拥着往外走,每遇到一点障碍便会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金玉安静的跟着,心里暗嗤了声真娇气。 直至看着自家主子扶着她落了座将碗放于她手中,她无神的眸落至一处,吸了吸鼻子,微侧着头说了句“我好像闻到了糖醋排骨的味道”的打趣。 他这才发现了她的异常,盯着她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目光在她面前赫赫摆着的糖醋排骨和她眼睛上来来回回,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知道她是特意说笑来缓解气氛,他不忍拂了她意,微勾了勾唇接了她话。 “有是有,不过得先把粥喝了,你刚醒来胃里落不得重口的食物,等你身子恢复些再叫御厨准备?” 阿不嘴里馋着,却也只得点点头,捏着汤勺专心喝粥。 温温暖暖的落肚,胃里便舒服了些。 喝了一口,她似乎才想起刚刚的人,视线大概落在金玉站的地方,“不叫他一起么?” 金玉看一处的眼立刻变得戚戚然,那人却只是淡淡落下一句, “他待会就会去吃,这粥味道如何?” “恩,很好。” 他如此答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一顿饭吃的安静。 用完膳他又以消食为由带着她到门口驻足了会。 正午的阳光正浓,照进她张着的眼中,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不过整个身体却是暖洋洋的。 没有错过女子脸上一瞬的黯然,他紧了紧她依旧有些冰凉的手。 “不用担心,太医说了,只要血块散了便能看见了。” 她轻轻应了声,听到远处有几声鸟啼,还有叶子摩挲的轻响,失明之后她的听觉似乎敏锐了很多,从殿内走到殿外,除了他,她身边好像就只有少数几个服侍的人,这里,好像格外安静,是那种隔绝了人迹离了喧嚣的幽静,让人心神都能安定下来。 疑惑只是一瞬,随即释然,这应该是他的特意安排吧? 想到他的身份,不禁又有些担忧,“我是不是占用了你很多时间?” 说完连她自己都有丝意外,她对他的熟稔程度竟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他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亦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帝王的姿态,一切自然的皆像是多年老友般自在。 “若皇帝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那要那些大臣有何用?” 她一怔,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打趣的意思,遂也稍稍放了心。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重。 “是我心急了,你身子才好便拉着你出去,我扶你进去休息。” 她没异议,被扶着重新躺上了床,等他替她掖好了锦被,本是沉重的眼皮一下睁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急急道:“你会走吗?” 他眸中似是一跃,坐于床边,视线从她抓着他手的动作上移上,另一只手轻柔的抚过她额前发丝,安抚着,“不走,就在你身边。” 他的话,如三月和风细雨,轻柔的不可思议,又似带了丝丝魔魅,她渐渐安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般的开口。 “阿水?” “我在。” …… “阿水?” “我在。” …… …… “阿水?” “我在。” …… 不知道回答了几声,女子终于沉沉睡去,唇畔噙着一抹淡笑,看着如小孩般安详的睡颜,柳无殇不觉也提了唇角。 “皇——” “嘘——” 金玉嘴一闭,眼咕噜噜打量了下,看着床边男子小心的将手撤出,这才屏息踮着脚轻声跟了出去。 二人进了偏殿,桌上已堆满了按他吩咐搬来的奏折。无视金玉欲言又止的纠结,专心处理起奏章来。 他本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金玉的担忧他如何能看不出来。 在他们看来,连日来他对那个女子的举动着实已然越了某些界限,而他自己亦是知的。 不过,他不打算解释,当初被那样的她震撼了心,好似下一瞬便能消散而去,那一刻,他承认,他后悔了,后悔眼睁睁看着她陷入乱世之局却无动于衷,后悔曾坚信天命之女的命定之人能好好护着她。 可显然,他没有。 他向来看事深准,也不曾对何事上心执着,凡事皆能淡然处之,从不强求,所以在初初得知她是天命之女时便知天意已难违。所以纵使察觉出了当初她对他的隐秘心思也只是当做不知,亦从不点破,然后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终成陌路。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羁绊从那时便彻底断了,可谁想,命运竟又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重遇。 他看着那时重伤昏迷的她,脑里却一遍遍回放着那日深雪质问他的一幕。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她不甘质问着他可有心动之人时他并无多少慌乱,因为早在很久之前他便认清自己的心,只不过,谁都没看出来。 现在,他只是想用他的方式来守护她,在这段几乎是上天恩赐的时光里。 之后会怎样,那便交给命运罢…… ------------ 第四章 残月落花烟重梦 残阳映下金光,入眼的白雪,望不到边际。 突然,刀剑碰撞声刺耳响起,脚下的白雪瞬间被鲜血染尽,残肢满地,夺目刺眼,灼着她的心。 惊慌不及,听到有人惊呼,猛地抬头,却是一只淬着寒光的箭羽直直朝她面门射来,她脸吓得惨白僵在那动不了。 千钧一发,一个身影挡至身前,鲜血喷了她满脸,只是惊恐的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 那是一张她没见过的陌生人的脸,有人追他们,她被拽着没命的跑,直至被逼到没路。 河水湍急似野兽怒吼,她只觉得绝望。那人却笑了,似乎一点也不怕,可眼里的绝决看的她心惊。 “我拿命还你,不恨我了好不好?” 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被推入河中,惊恐的瞪大了眼,看着岸上的血人一瞬不瞬盯着她慢慢血肉模糊,眼眶深陷皮肤腐烂枯萎,最后竟变成了一具骷髅向她扑来—— “不要!不要——” 悠然嚎啕大叫着一振而起,眼中的黑暗更加重的她的恐慌,拼命挥舞着双手想抓住任何一个东西,周身鬼一般的寂静,没有,什么也没有! “阿水!阿水!你在哪里!” 没人应,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挥舞着双手急忙下床。 看不见,就在房间里四处乱撞,也不知道撞了什么整个人扑倒在地,冰凉的地面她瑟瑟抖着,可她根本不敢继续呆着,找不到出路,挥舞着双手在地上跪爬,所到之处被碰倒的东西“砰砰乓乓”砸了一地,尖锐的碎片刺入肌肤流了血她也不管。 “阿水!你在哪里,阿水!” 柳无殇批改奏折直到深夜才到偏殿睡下,听到内寝她的叫喊几乎是一下子就冲了出去,赶到时却还是被惊痛到。 “悠然不怕,阿水在这里,阿水在这里。” 他想紧紧拥着她,可地上的人像受惊的小鹿一碰到就激动的挥舞着手挣扎着,根本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阿水!阿水!” 地上的瓷片因她的动作扎的更深,血流的更多,他再管不得许多欺身一手将她挥舞的手固定住,一手紧紧抱着她,脸紧贴着她耳一遍遍安抚着,“悠然不怕,阿水在这里,悠然不怕。” “好多血,全是血,很冷,水、很冰,他死了,他、他死了。” 她的唇还在不停的翕动着,断续的只言片语,却是她梦魇里最深的恐惧。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阿水在悠然身边,不怕,悠然不怕。” 他的安抚让怀中的人从开始激烈挣扎到慢慢软了身体,只是满是泪痕的脸依旧惨无人色,身子也抖的厉害。拽着他衣襟如小兽般低低呜咽着,惊惶的像夜里迷路的孩子。 他不厌其烦的轻拍着她后背,就像哄小孩般。 目光落至女子被划伤光着的脚丫上,眸光一变,打横抱着她放床上又是好一番安抚才将她各处伤口处理包扎好。 此时宫女已重新将一地碎渣清理好。 “皇上,您的手——” 刚刚接近时,他手背上也被女子抓住几道血痕,血已经半干看着有几分骇然,他似浑不在意,姿势改为半侧身搂着女子的姿势,让她更舒服的靠在他胸膛上。 “把上朝衣物拿到这里来。”她这样他自是无法离开的,待会只能直接在这里换衣上朝了。 宫女一愣,这才发现原来刚才他们的王匆匆忙忙赶来,竟是连鞋子都没穿。 他对那个女子的在意竟到了这种程度? 心中的震惊还未散去,那头又幽幽落下一句—— “撤了长阳殿内一切瓷器及尖锐物,重新换一批守值宫侍。” 说完,便摆摆手挥退了那已变了脸色的宫女。 “我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怀中本拥着他腰掩面哭泣的女子抬头不安的问,一双眼红肿的如核桃般,羽睫上还湿漉漉的挂着泪珠,睁着的眼如雨后碧空,黑的璀亮,倒映着他怔怔看她的样子,可惜,里面并无焦距。 他一滞,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轻拂去了那滴泪珠,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有下次了,让她再陷入那种恐慌中。 他的话,一成不变的温柔润雅,鼻尖是她熟悉且贪恋的清雅梨香,她一瞬的迷失,心就奇异般的安定下来。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此刻二人相拥的姿势有些不妥,她搂着他精瘦的腰,刚刚一直在哭,泪水鼻涕蹭湿他前胸衣襟,似乎还能感受刚刚紧贴着胸膛时里面传来的有力跳动。而此时,他温热的大掌还是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后背,似根本没发觉她的异常。 面颊忽的就有些热,一下挣起身。 “怎么了?” “没、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如玉的眼淡淡从铜壶滴漏上移回,“将至寅时。”言罢,将锦被又往她身上拉了些,“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悠然此时已然睡不着了,可想着自己折腾了别人大半夜,心里有些愧然,仍是点点头。改握他的手身子往床里缩了缩。 “你躺下再睡会儿。” 说完,没见上面有丝毫动静。 “放心,我不占你便宜。” 柳无殇视了面色坦荡的她片刻,蓦地垂眸一笑,是她看不见的流光潋滟。 他哪里是怕被她占便宜,只怕今夜过后,会横生更多关于她的猜测。 不过,他会护着她。 思及此,微动了身,竟真的在她身侧躺下,隔着一尺距离细细打量这个心无城府的女子,眸眼坦然无丝毫淫邪。 女子吐气如兰,他从未这样近距离审视过她,女子温盈素淡,昏黄烛光打下一片圣洁纯净的静谧,柔和的不可思议。青丝白颈,肌肤胜雪,被子下他们的手交缠,清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他呼吸终一滞,别了脸,心却在那一刻微乱了频率。 “阿水?” “恩?” “你睡不着么?”她敏锐感觉他此刻的不寻常,却是不解。 而他似是被戳中了心事,一向素淡的眸有一瞬的慌乱,轻轻应了声,又怕她多想,随即又解释,“我一向浅眠,吵到你了?” 悠然摇摇头,“我也睡不着。”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她几乎以为她曾经经历过那些。 “过去了就不要想了,恩?” 他伸手过来轻抚着她微蹙的眉头,想要将她心中愁绪驱散。他不知道他离开后她发生了什么,只是若回忆于她太过残忍,他宁愿她永远不要想起。 女子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他,“阿水,能跟我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么?” 流连在她眉间的手指蓦地一顿,“好。” ------------ 第五章 两处天涯各不知 青玄与辰国交接的边境小镇上,商旅不绝,一派活络繁华之景。倒是丝毫看不出两国皆经历过换帝风云的样子。 说起来,这样一派富庶盛景还亏了两国国主的新政措施。青玄本就开放了通商口岸,一举更改了以往重农轻商的思想,而辰国新帝也因仁政而放宽了对经商者的要求,尤其在这样的交界处,是以往难得一见的欣欣向荣。 这里人员来往繁杂多样,民风多淳朴开放,阴谋诡谲,似乎离这里很远。 茶馆里,人们还津津乐道着两国新帝的举措。 “哎我说,要不趁着这次大势,再扩大进货量怎么样?” “哟呵老何,这次胆变大了哈。” “去去去,”那人不理会旁人的调侃,“今时不同往日,老孟,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昨天已经招呼你家伙计连夜赶货了,还说我呢,你自己胃口也不小啊。” “哈哈,还是瞒不过你。”那人浑不在意一笑,脸上的兴奋同化了语气,“你还别说,咱们这个琅帝,可真是不简单啊,现在青玄上下哪个百姓说起他不是指着这个?”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嘴角已然拉的老大。 “可不是,当初动荡那会,我还真以为黛国会完了呢,哪知新帝上来,你瞧瞧这颁布的一道道指令,中!” 那商人的赞美才一落下,马上就有一桌拍案而起,紧接着横插一道带着微醺醉意的怒吼—— “放屁!” 众人一愣,惊吓之余转头视向一角,其中角落一桌,一个喝的已有些站不稳的男子瞪着一双虎目灼灼视向他们。 他们不明所以。 “我说小哥,我讲我们的话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说那败类的好,就是碍着爷的事了。”别看他已然醉了,可一番话说得极是顺溜,言语里的不满和冲劲明显带着针对。 那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这是遇上搅事的酒鬼了,这酒鬼挑谁的刺不好非挑那位爷的,虽说这里民风开放也没有开放到诋毁帝君的层面上,当即默了声,交换了眼神,作势起身。 “站住,谁准你们走了?” 那人虽是醉了,可身手却是极好,明明看着醉醺醺的样子可话落眨眼间已拦身到他们面前。 “嘿,你这人还耍起无赖了!” 酒鬼根本不理会,狂狷散发透着不羁,一双剑眉此刻因蹙着带了几分凌厉,目光凛凛,那样子,分明已是动了怒。 “那个混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有什么好?” 那二人一听脸色顿变,现在天下谁人不知琅后是整个青玄的禁忌,多少因琅后抄家的抄家灭门的灭门,这简直比直接诋毁琅帝还要严重,这个该死的,要死也不要拖他们下水! 明显感觉到客栈内的所有人因听到男子那句话而一瞬凝滞的气氛,更有甚者已经仓惶逃离了这是非之地免得祸及周身。 片刻之间,偌大的客栈就剩了那对峙着的寥寥几人。 那被拉着走不成的二人几乎都要哭了,这都遇上的什么事了?好端端的赶趟货也能惹上是非? “大爷,您行行好,我们只是做小本生意的,放了我们成不成?” “成。”那人利落一应,还没等那二人换上笑脸话锋一转,“只要你们一人跟爷说一句凤无聂是王八蛋,爷就放了你们。” “大爷,您这不是要我们的命!” 二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上,望着那浑然不在意的人满是惊恐,心下死灰一片。 事实证明,人是绝对不能和醉酒的人缠上的,一旦耗上结果可真是不敢想象。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也不知收了哪里的报案闻讯赶来的衙差打破了僵局,和一众之力将那闹闹嚷嚷的人绑了去,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辰宫 “金玉,四大才子来了没?” “汪!”一震铃声摇曳。 “不是说好了这个点来的嘛?” “姑娘,要不先叫御膳房传膳吧?” “不成,昨儿个明明说好了,比棋输了,他们要去买永福号的灌汤包的,我们都等着呢,是不是金玉?” “汪汪!” 忽的脚旁铃声响的更为激烈。 “快去看看,是不是他们来了?” 清脆的铃声震颤着一路远去,直至消失,不一会儿,铃声再次响起,很快又接近。 眼中仍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是鼻尖隐约闻到了香味,然后便听得伴随急促铃声下凌乱的脚步,阿不眯眼灿笑起来,得逞的样子活像个狡猾的狐狸。 一看门口撑着膝喘气的二人,绿檀也是忍不住掩唇打趣,“姑娘,有金玉在,四大才子以后再不敢让你饿着肚子了。” “那是!金玉对我可是忠心不二的,是不是金玉?” 阿不蹲下身,奖励似的拍拍它的头,小家伙尾巴摇的更厉害。 “汪汪!”铃声脆响。 这一幕终是刺激的某人不满控诉,一张无害的娃娃脸,眼睛略带不善的瞪着那摇尾狗腿的家伙,一把将食笼放在桌上,“姑奶奶,求您了,能别一口一个金玉叫那畜生吗?我这心里头慎得慌。” “不叫金玉难道还叫四大么?可那不是你的名字么?” 她吃的慢条斯理,将这些日子在阿水那里学来的优雅装的淋漓尽致。 旁边有人憋笑,果然小书童顿时变得一脸憋屈,天知道被一个畜生顶去了自己的名字是件多么惨绝人寰的事儿,不就是比棋输了么,不就一个名字么,叫什么不是叫? 四大这样安慰自己,愿赌服输,他一个大男人还输不起么? 可每每听着她操着过分亲昵的语调叫着那畜生“金玉”有时候他还会反应不过来的对号入座时,那家伙露出的嘴脸,丫的他就知道她是故意打击报复的。 这个女人,不管失忆了没失忆,都是一个恶魔!可偏偏自家公子就是护着她,金玉哦不应该叫四大,有些戚戚然,默默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哀悼。 心里有气,不能对着那人撒只能脸色不佳的冲身旁人低喝,“笑个屁,你不是也半斤八两。” “可是我觉得叫‘才子’挺好听的,你觉得呢——四、大?” “噗——”绿檀忍不住笑颤了身子,这对活宝。 犹记得当初金玉良言和姑娘比棋输掉被改名为四大才子时的纠结样,结果金玉的名字便被安在了狗身上,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趣,他们这个姑娘,当真是鬼怪精灵。 才子似乎心情不错,拿着肉骨头晃到那脖子系着铃铛的大白狗面前,作对似的,“来,金玉,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这可是徐记的肉汤骨哦,平时可是吃不到的。” “良、言!” 那人没应。 阿不略一提唇,只吃不语。 他深吸口气,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才!子!” “哦?怎么了,四大?” “哈哈哈……” ------------ 第六章 只道当时心已动 “我要跟你决斗!” 闻言,众人眉一挑,阿不边擦着绿檀递来的湿帕一边“看”向四大。 喂好了金玉,才子这才怡怡然起身回望他,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比什么?” “自然是比棋。”他一指指向他,“若我赢了,咱们就互换名字,我唤才子,你叫四大。” “其实我觉得吧,你跟四大这名倒是挺相称的。” 他的为难惹恼了四大,一双眼瞪着他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了。 “不巧了,我倒不觉得你与才子的名搭配。”说到最后几乎是吼着了,“你别说你不敢。” “好吧好吧,到时输了别耍赖就成。”才子的语气是明显的敷衍,自从被主子分配到这里给那位主充当护卫开始,他俩的日子就一直悠哉的很了。 “绿檀,你和姑娘今儿个可都是见证,到时可不能偏袒。” 绿檀嘻嘻一笑,扶着阿不起身,“这是自然,咱们再加一码,输的人明早再早起出宫买早点如何?”然后侧头一看身边亦是噙着笑的女子,语气透着狡黠,“姑娘可想好明日早餐了?” 阿不歪着头,眨眨眼,“这是自然。” “汪汪!” 四大冷哼一声率先落座,“你等着受死吧。” 说罢不理会众人抓了棋盅里的棋子“啪”的一声拍在棋盘上。 才子踱着慢步子悠悠一坐,亦是落下一子,看也不看他道:“你可悠着点,我记得众人中败绩最多的可是你。” “放心,我这次可是赌上我的个人荣誉。” 冷嗤后,立即收了注意,取过一白子小心翼翼的在先前的白子上一放,稳稳的叠着。 柳无殇下朝进来时,便是见着此景。 棋盘上,四大才子各据一方的白黑子已叠了指余高,绿檀一边观战一边给身旁的女子禀告情况。 她嗑着瓜子,在听见绿檀的汇报时只是点头微笑着,神情怡然。 这几日突地盛行起来的另类比棋方式,怕是只有她才想的出来了。 他看着,面庞不自觉柔和下来。 直到脚边铃声响动,她转过头来眼睛准确无误的对上他,然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笑靥。 “阿水!” 那一声欣喜带着亲昵的呼唤令他一阵恍惚,到底只有她,才能触到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了罢…… 怔忪间刻,她已稳稳投入他怀抱。 无视一众行礼的侍婢将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却在看见她略显单薄的衣衫时微微蹙了眉,“春寒未退,仔细受凉。” “哪有那么弱,你老是让我穿的跟熊似的,炮仗都打不进去。”女子嘻嘻笑着,“春天都到了,夏天也不远啦,到时可有的冰棍吃了。” “太医可是嘱咐过,姑娘的胃可是要忌生冷之物的,至于冰棍,姑娘你还是想想就算了。” “好你个小丫头,罚你在这里守到四大才子比出结果,不然不许出屋。” 落下话,牵了身旁人的手出去。 几个月的居住,让她对这周边的地形也熟悉了不少,一路走来,竟也像个常人般畅通无阻。 她在努力,努力在复明之前,当个自食其力的瞎子。 悠然,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石卵小径上,两旁新柳已悄然发了芽,二人于一片隐约绿意下并肩悠然而行,淡然接受着每到一处的见礼。 男子依旧是一身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碧玉华冠容颜清绝,只是微微含笑侧视着身旁同样挂着浅笑的绯衣女子,间或为她拂去横生出来的枝桠,举手投足间皆不是悉心珍视之意。那双双身影,俨然一对璧人。 她脸上一直不曾褪散的笑意终引的他侧目,“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女子神秘一笑,微微凑近头小声道:“我这是在给四大绿檀制造机会呢。” 这小妮子自从见了四大后张嘴闭嘴的念叨,以为她都品不出个中缘由么? 果然,见她一脸贼笑的表情后柳无殇微挑高一只眉。 “你怎的知她心属——四大?”显然,金玉被改后的名字他叫的亦不甚顺口,不过不愿拂了她意。 被问,阿不愈发笑的高深,“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许是二人此刻凑的相近,鼻尖传来浅浅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梨花香,这才惊觉二人彼此气息交缠,一瞬的暧昧,忽的脸上一涨,她微咳着撤出了一步。 欣赏着女子这一刻难得的羞赧,他亦不点破,眸底流转着丝丝脉脉的蕴光,柔意直漫进眼深处。 春意正盎然,可他却突生了种感觉:花枝春满,清风拂柳,这满园的绝色,不及此刻眼前人的繁丽旖旎。 “悠然。” “啊?” “你很热么?” “是啊,我热得很,春天了嘛。”悠然打着哈哈干笑了两声,随即一顿,表情变得古怪,看不见他的神色,忽的就吃不准刚刚他那话是揶揄还是正经。 直至听到上头传来轻笑,阿不面上的红晕蹭的直蔓到了脖根。不过最让她意外的,是他刚刚竟真的在开她的玩笑? “好哇,耍我呢!” 她恼羞成怒,甩开他就走,他急急跟上。 “生气了?” 她硬硬落下一句“没有”。 柳无殇无奈摇头,眼梢瞥见不远处的一片白色,唇角浅浅勾起。 久不见动静,悠然自己忍不住了,“阿水?” 连唤了几声都没应,一转身,鼻尖触到冰冰软软的东西,她惊的退后一步。 “闻出是什么了么?” 熟悉的声音再次落入耳中,她安下心,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回味着刚刚鼻尖触及的东西,只觉得味道很是熟悉。 伸手摸去,轻轻慢慢拂过那物,又凑鼻闻了闻,然后欣喜抬眸道:“是梨花!” 他没答她,只是从他的动作中感觉他似是放了什么东西在她头上。 伸手抹去,软软的花瓣似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此刻却别在她发间。 青丝白花,容若桃李,她眉眼含笑,他亦是跟着挽了唇,“总算是笑了。” 阿不一怔,随即有些晃神。 只觉眼前光影徘徊,眼中的人像模模糊糊,只见影影绰绰,似乎很久之前,有一名白衣少年,天边月下,河中画舫,端坐抚琴,面容却好生熟悉。她吸着气,努力想,眉头紧锁,却丝毫未见有何头绪。 “悠然?” 她猛地回神,回以安抚的一笑,“没事,就是刚刚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微白的脸色让他微微紧了心,“起风了,回去吧。” 阿不颔首,一言不发的由他牵着走,他掌心的温度传过来,她微微一惊,才知此刻自己有些偏低的体温。 鼻尖缭绕着的浅淡梨花香已辨不清是花朵的还是他的,他紧紧握着她,阿不心下感慨,这个从一开始就给了她所有包容与安全感的男子,有着她近乎贪恋的一切温暖。 想着那日他给自己简述的过去,不禁又唏嘘,原来连他也不知道她的身世么?年龄几何,家人几许,整的好像她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时空一样的。 可回头一想,她又是有些相信的,隐隐中她就是有种直觉,她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脑中时不时跑出的稀奇古怪的词,还有光怪陆离的想法,或许她真的来自别的星球也说不准呢。 星球? 看看看,她又发作了。 思及此,悠然闷闷叹出一口气,感觉到手心被紧了紧,她侧眸视去,灰蒙蒙中,隐隐有一个模糊身影,看不真切,她知道,那是个极出色的男子,天然仙姿逸韵,远在美色之外。 “阿水?” “恩?” “我们以前就关系很好吗?” “得你一知己,人生已无憾。” “知己吗?就像这样?”她扬起二人交握的手,表情揶揄,歪着头“打量”明明已经乱了呼吸的男子。 “悠然……” 他嘴唇动了动,却终没有说出什么。没有放手,盯着她的眸带着缱绻柔情,也有着她看不见的深沉隐痛。 一瞬的沉默后,女子却似是打定了主意,再抬眸,眼里已是一片坚定毅然。 “阿水,我以前喜欢你吗?” 他心中陡然一跳,眸光一动,深深视了她片刻,在她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轻轻落下一句。 “喜欢。” 看见她在听到他回答后蓦地凝重起来的脸色他心亦跟着一紧,可她马上又郑重问出一句“那你喜欢我吗?” 提起的心这才微微松了些许,忽的就明白女子这么问的缘由了,感觉到掌心她已微微出汗的手,忽的就觉心湖被撩开了一层层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他的话依旧轻若风拂,却带着令人信服的肯定,直至那同样的一句“喜欢”落下,女子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吐出一口气。 表情一换,含笑的眸带着她不自知的娇羞,可说出的话却依然豪放孟浪,一如她洒脱的性子。 “要不,我们交往吧?” 花飞絮落,在微度的罗香风里,她盈盈浅笑,宛若仙人。 他眸眼光蕴,炯炯看向她,直至她等的有些焦急的样子,蓦地一笑,俯身在她唇角印下带着轻颤的一吻,在她倏地一僵的时刻移至她耳侧,勾唇。 “盖章为证。” --- 唉,这章写的我都想恋爱了…老去的单身狗90后伤不起\/(ㄒoㄒ)\/~~ ------------ 第七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春日暖阳,风光无限。 一壁巍峨城郭内,悠悠扬扬琴声似有若无飘出,仔细听去,似乎还带着并不精准的音阶,断断续续的,只是弹琴者应是兴致挺高,一曲连绵,竟有不断的意思。 长阳殿 石亭中 一鹅黄春裳的女子端坐亭中,桌案上一架二十一弦琴正被轻拢慢挑着,刚刚那琴声便是出自这里。 又是一曲落。 “姑娘,歇歇吧,你练了有个把时辰了。” 接过绿檀递来的茶轻啜了,耳边莺啼,暖风拂面,混着花草的气息,女子不觉已提了唇。 “花都开好了。” “是呀,满眼看过去连绵一片呢,往常也是这个时候,各种花都开的极好。”绿檀亦是被这满眼的春色喜了眼,语气显得欢悦。 悠然淡笑听着她喋喋不休的给自己介绍着,也不打断,似乎脑海里也能描绘出那开到最盛的白的粉的花,想象着层层叠叠的绿从亭边一直延伸到天际。 空气中闻得到草木生长的气息,柳树、竹篱、盆景借着吹过来的风开始窃窃私语。 春日的午后,安静而恬淡。 绿檀虽说的兴奋却也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女子的神情,见她并没有因为看不见而露出丝毫落寞才稍稍松了气,然后话题一转。 “姑娘今日的琴弹的可好多了。” 女子哪里知道小丫头心思已转了千回,只是略有欣喜顺着答,“是么?不过的确顺手多了,那我赶紧再练练,免得又忘记了。” “哎哎哎,才休息一会呢。”绿檀急急拦住,“刚刚叫御膳房准备了点小点心,姑娘先垫垫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弹。” 她嘻嘻一笑,不管悠然愿不愿意,已拉着她移了位子,桌上早已有婢子摆好了精致小点心。 悠然偏爱咸食,就觉得咸咸的热热的入了五脏庙才舒服,御膳房早已将她的喜好了解的清清楚楚,所以当闻到飘香,就乖乖缴械投降了,她对吃的尤没有抵抗力。 “姑娘这般练琴,是要在皇上生辰那天给他一个惊喜么?” “你说他会喜欢么?” 悠然大方承认,而也正是这点洒脱直白性子叫绿檀尤为欣赏。 “陛下一定会很开心。” 听着她笃定的回答,悠然微微定了心,“不过在他面前弹琴,总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那不一样啊,姑娘可是特意为皇上学的琴呢,冲这份心意,皇上铁定都感动死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悠然不自然娇斥。 “姑娘这是害臊了?” 自她知道她向他们的皇上告白一事后这小妮子时不时就拿这事打趣她,悠然受不得那揶揄佯怒道: “好你个丫头,敢取笑我。金玉,叫四大过来,说他媳妇儿欠收拾了。” “汪汪!” “姑娘,你!” “怎么,你这是害臊了?” 见被那女子用刚刚她打趣的她的话回噎了自己,绿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脸却是红到脖根,亏得某人此时眼睛不便没叫看见,不然指不定又被取笑成什么样了。 果然是不能跟这位姑娘甩嘴皮子,那根本讨不着便宜,赶紧另寻了话题—— “姑娘最近可得好好准备,听说皇上生辰那天太皇太后也从灵山祈福回来了,早几个月便先传了懿旨,说要朝中大臣的千金们各自准备才艺给皇上贺寿呢。” 悠然脸色微微一变,一直被她故意忽略的问题到底还是来了。 虽然他的后宫只有她一人,二人也从未谈及这个问题,可那不代表她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听说阿水为她取消祭天的事也传到了那位太皇太后那里,那位为辰国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当晚就修了一封斥责书,此事她也是事后听宫女们私下议论才知道的,所有的压力全被他一人承担了下来,而她却毫不知情的胡闹,想必,那位太皇太后应该是恨毒了她这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了吧?组织这场变相选秀的贺寿,是要她知难而退罢…… 思及此,心底涩然一叹。悠然,你到底还是太自私了。 “姑娘,你是不是担心太皇太后不喜欢你?” 绿檀心思细腻,只看一眼便将她的忧虑猜的七七八八,出声宽慰道:“姑娘莫担心,太皇太后对皇上着紧的很,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喜欢你的。至于那些大臣之女,纵使进了宫,也比不上你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绿檀的安慰非但没起作用,反还加重了悠然的忧心,绿檀一看面色更加不佳的某人急眼了,“姑娘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呀!我的意思是,就算太皇太后有意安排,皇上也一定有办法应对的,唉,不是,我——” “好了。”她笑着打断她,“你再说我可真的要往心里去了。” 绿檀还想再解释却被她摆摆手,“我出去走走,免得又被你烦了。” 说着人已自顾起身,牵着金玉,“别跟来哦。” 话落,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她慢慢在路上逛着,眼里已经能模糊的看见一些东西,虽然还不真切。这也是她大胆自己出来的原因,她并没有告诉别人,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在转好了,想在他生辰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虽是牵着金玉,却是一路被他领着不知目的的乱逛,她心里存着事,待回过神来,才发觉不知被金玉带到了哪里,而手中的绳索早没了,金玉那家伙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周遭静悄悄的,连个路过的宫人都没有,悠然站在原地团团转,她的眼睛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要在假山回廊庞杂的后宫找出路仍是有些难度。 正在那伸着手探路线,身后却是突兀的一声—— “你就是表哥带来的那个人?” 那道女声带着惊疑与探寻,悠然转过身,隐约中看见一个模糊身影朝自己走近。 “你是——” 那人似乎才发现了悠然眼睛的不同,“你看不见?” 悠然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含笑点点头。 见她大大方方的承认,倒是那女子有些不自然的低声嘟喃,“一个盲女而已,表哥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 第八章 平淡浮生忽云涌 悠然见她张口闭嘴将表哥二字挂在嘴边,稍一联系便回过神来,只是按捺住心中疑惑,开口道: “你是阿水的表妹?” “怎么,你知道我?” 她这反应,悠然便知她定是自幼父母双亡被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兮幽郡主。只是这郡主不是陪着太皇太后去灵山祈福了怎么…… “皇外婆过些日子就到了,命我早点过来会会这个传闻中表哥爱护至极的女子呢。”兮幽看她已微变的脸色这才略微转好了心情,只是语气依旧幽幽,“本郡主三天前就到了,不过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今天如不是你自己跑出来,只怕到时也只能亲自让皇外婆去请你了。” 一番话,悠然听的一惊,这些风声她竟是一点也不曾从阿水口中听到,想解释,可眼前这位郡主字里行间无不是带刺挑衅,只怕坏印象已落,说再多也是徒然。 心下叹笑,阿水啊阿水,这次他可把她护的过头了。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就不解释解释么?” “我是想解释,可郡主你会听么?” “不会。” 悠然被那女子率性一答逗笑,其实,这姑娘也是一实心眼呢。 “阿水跟我提起过郡主——” “是么!表哥跟你说过我?” 悠然含笑点头,眼帘中有一抹蓝色身影明明灭灭,摊开手,一朵梨花正好飘落她掌心。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段美好,是她参与不进去的。 “郡主自小聪慧过人,三岁能文,五岁成诗,性子洒脱不拘小节,为人真诚善良,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真的?表哥真的这么说我?!”女子那明显有些激动的愉悦亦是感染了旁人。 悠然点点头,心里却自我安慰着,她只是在那日阿水陈述的事实上添了几句而已,她可没说谎。 兮幽脸上因愉悦泛起了微红,不过看见对面的人脸又一拉,“虽然本郡主真诚待人乐交朋友,不过你若是想借此跟我套近乎那就免了,尤其还想做本郡主的皇嫂,你还不够格。” 被她这翻书般的变脸逗得又是忍不住一乐,那边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你笑什么?” “郡主很可爱。” 哪知她一听,却意外惹恼了她,立刻炸毛般一指悠然,声音陡然尖锐,“闭嘴,不准说本郡主可爱!” “汪汪!” “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她鼻尖闻到一股血腥味悠然早已吓的脸色大白。 “金玉!” 她大叫一声,金玉这才呼哧着热气松开了咬着兮幽小腿的嘴,只是仍有敌意的盯着地上的兮幽。“来人,快来人!郡主,你怎么样?” 悠然手上摸到一片粘稠的湿热,地上的女子痛哼一声,惨白着脸痛的说不了话。 这时才有闻讯的宫女匆匆赶来,一看全都吓的魂都飞了傻在那里没动。 “快叫太医,快!” 被一喝,才有人陡然回魂踉跄着跑着去了。 “郡主!” 赶来的桑嬷嬷一看自家郡主这般躺着,心疼的无以复加,一看那恶犬便恨不得将其拨皮拆骨,“你这个畜生敢咬我家郡主?!” 本守着兮幽的悠然陡然一惊,朦胧中似看见一人拿起了什么欲朝金玉掷去。 听见人群里有人惊呼。 “不要!” 悠然猛地探身将后边金玉紧紧护住,紧接后背一震钝疼,立马感觉有液体自后背流出。 悠然痛的出不了声,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是被人猛地一推。 “你这个贱婢,竟敢纵恶犬伤了我家郡主,若郡主有个三长两短,老身化成鬼也不放过你!” 悠然怕怀中的金玉又窜出去咬人,只得死命抱着,任后边谩骂的人撕扯捶打就是不吭一声。 周围的宫婢谁不知桑嬷嬷是照顾郡主的老人了,再者悠然一直不曾远离过长阳殿,认得她的人少之又少,一个个都不敢上去将那俨然发疯的老人拉开半步。 闻讯赶来的辰帝和太医赶到时就是见得这一副混乱场景。 “住手!” “皇上!” 众人何时见过那素来温雅的王露出这幅惊怒模样,皆以为是为郡主一事,各个刷白了脸抖着身子仓惶跪了一地。 “皇上,皇上快救救郡主啊!就是这个贱婢,纵容恶犬伤了郡主,我苦命的郡主啊!” “刘太医,兮幽交给你。程太医,去长阳殿。” 说罢,横抱起一发不言的女子,在一众人皆瞪大眼的不敢置信中匆匆离去。 “这、这是什么回事?” 一路上悠然都忍着没有说话,一到长阳殿,听着殿内绿檀熟悉的惊呼—— “姑娘这是怎么了?” 由医女处理好了伤口,重新上了药换了衣,整个过程悠然都没吭一声,倒是在旁看的心惊肉跳的绿檀哽了声,“才一会,怎么回来就成这般了?” 从开始就没发过声的男子这才进来,绿檀这才退了出去。 殿内就二人,一室沉默。 他生气了,她知道,头垂的更低,是内疚,是羞愧,还有…… “对不起。” 柳无殇就那样直直盯着垂头紧紧绞着衣袖的女子,隐于袖中的手只有他自己才感受到还在微微颤抖。 “悠然……” “对不起。” 她的声音更低,上面良久的沉默让她心里凉恻恻一片,她果然让他失望了。来不及品味心中那抹酸涩随即头上一重,飘来他似心疼似无奈的轻叹。 “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她一震,良久沉默,死死盯着放于腿上的双手,眸中慢慢酸涩,心中刚刚一直淤积的情愫似乎这才找到了突破口。 直至手背上砸落温热,越聚越多,早已红了眼眶的她被他捧起脸,指馥轻轻摩挲了她满是泪痕怎么也止不住泪的脸颊片刻,最后头一低,带着清雅淡梨香的气息袭近,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轻颤的眼睑上。 “我气,因你不爱惜自己。” 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下,一把紧抱住他,将头埋进他衣襟里。 “阿水,我很害怕,郡主会不会有事?” “别担心,宫里的太医都不是虚得的。” “我想去看看郡主。” “乖,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他本欲拍她后背的动作一滞,然后转移她头上,安抚似的轻拍着。 “这事我有责任,你让我跟着去吧,我很担心她。” 她抬眸,脸上犹有泪痕,他拿手轻轻抹去了,应了一声。 “好。” ------------ 第九章 情已深处难自知 悠然跟着柳无殇到了郡主寝宫时太医已处理好了伤口,见辰帝进来,自是着重汇报了并无大碍只需小心照料些日子便好。 悠然这才落下一块大石,听着里面郡主乳娘桑嬷嬷仍啜泣不止的哭声,到底还是心里过意不去。 她就站在柳无殇身旁,加上那时被他一路抱回去,这下自然是彻底成了知名人。不是没有感受到殿内一众人那似有若无的打量,或鄙夷或探究或敌意,这些她只当是不知,兮幽已经醒来,她想着还是要亲自去道一下歉。 跟着柳无殇,顶着压力进了内殿。 兮幽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坐在床边的桑嬷嬷还是一个劲抹着眼泪,她怎么劝都无用,都被吵的有些烦了,一看见进屋的人,略带烦躁的眸瞬间一亮,一声“皇帝表哥”在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女子时一卡喉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别了脸不再看他们。 桑嬷嬷被自家郡主这样一惊,回了头看见来人,赶紧起身向辰帝行了礼。 一见悠然,脸立马一变,“你来干什么!你把我家郡主害的还不够惨么!” “桑嬷嬷。” 一句话云淡风轻般落下,却隐隐带着警示,桑嬷嬷这才有些忌惮住了嘴,只是看着悠然的眼神依旧恨恨。 这一切柳无殇自是看在眼里,星眸淡扫了桑嬷嬷一眼,最后才落在那负气的女子身上。 “这些日子便好生休养着吧,生冷忌口之物近期也是碰不得,事已至此,终究是朕考虑欠妥,太皇太后归宫在即,若是见到你这般只怕又该忧心了。” 兮幽见他将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本还堵着气,可一听到太皇太后忍不住回了头。 “表——皇上打算如何跟皇外婆解释?” “朕养的宠物,自是朕负的全责。” “皇上,您竟是护她如此么?!” 兮幽红着眼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一旁的悠然赶紧上前急道:“郡主莫恼,阿水——皇上只是顾念悠然孤苦才这般相护,金玉伤了郡主,到底是民女看管不力,怎么责罚,全凭郡主意思。” 兮幽瞪着那看不见的女子,只见她脸上犹带着歉意,这才稍顺了心,狐疑道了句。 “真的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悠然一把拉住欲开口的男子,朝着声源一方郑重点头,“自然。” “那好,本郡主要你那条恶犬的命,你给是不给?” “兮幽。” 悠然连忙制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再“看”向女子,脸上只剩一派诚恳。 “金玉伴我多日,乖巧护主,那日失控伤了郡主却是我做主人的不是,所有责任,只望郡主能让我一人承担,悠然在此谢过郡主。” “承担?你承担的起么?那畜生咬了本郡主一口,你要偿还,好啊,本郡主也让你给狗咬一口,这样就扯平了成不成?” “子颜——” 听他这样唤,兮幽先是一愣,然后千般委屈便全涌了上来,他从来只有在不愉的时候才这般唤她的表字。 室内一瞬的沉默。 良久,似有人轻叹。 “子颜,皇奶奶年事已高了。” 一句话,似是莫名,可兮幽眼中终是泛起了泪花,咬着唇低头沉默。 她尚在襁褓就被养在了皇外婆身边,父母遭逢不幸,而这位老人就亦父亦母的照顾了她十七年,疼惜不减,关爱不缺,也养成了她些微娇惯的性子。 她自是知道那狗定是看见了她那时对她凶神恶煞的失态之样才误将她当了恶人,她听不得“可爱”两字,听以前老王府的嬷嬷说起,她的母妃在世时就常常抱着她一边亲吻着一边这般赞叹,一旦触及到这个禁忌,她便会激动的失去理智。可这又关不懂内情的人什么事? 如今想想,这事若细论起来还有她一半责任,她是太皇太后的掌心宝,此事若被她知道自是千般护着她,只是若是让这样一个已余花甲的老人再操心自己却是不孝了。 “我是看在皇外婆的面上才不追究的。” 床上的女子头也不抬,语气不善的闷闷传来。 柳无殇定定视了她会,眸如烟水,“好生歇着吧。”牵起悠然的手经过一人时微一顿身,“朕念你照顾郡主多年留你在此旁听,他日太皇太后问起,你也该知道如何说了?” 桑嬷嬷一惊,连忙垂了头道了声是,再抬头那二人早已离去,长叹了一声回身宽慰自家郡主去了。 在那说头被牵出殿外的女子,虽知郡主愿意不追究了可心底还是有些惴惴。 “兮幽虽娇惯了些,可到底是明事理的,再说,此事她也有责任,不必担心了,恩?” 悠然点点头,这些她当然知道,她担心的是那位还不曾谋面的太皇太后,之前就对她的印象不好了,现在又事关她的宝贝外孙女,只怕这结,是结大了。 见女子还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柳无殇终是停了脚步望她,眼底流动的温情带着安抚,抚上女子的头。 “一切有我。” 悠然心中一荡,有些感动,睁着眼眨巴眨巴“看”他,光影交错,依稀只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足以感受到他停留她脸上的热度。 “我一直在给你惹麻烦,你不烦么?” 男子看着女子郑重的样子勾了唇,大掌带着温度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却是没说话。 他只怕终有一日她不需要了他…… “阿水?” 他忽的拥了她,却是避开了她后背的伤口,语气带着连他都不自觉的微怅。 “悠然,你还会陪我多久?”她还能在他身边多久,这段在命运那里抢来的时光? 她不明白他言语里的落寞,只得回抱了他,紧紧抱着,好似这样就能让双方都安心一般。 “悠然陪阿水一辈子。” “傻瓜。” “我认真的!”她不甘回视他,眼里灼灼晶亮,哪里又看得出有丝毫不妥的地方。 “我不管,阿水是悠然的,阿水要跟悠然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他蓦地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真好…… ------------ 第十章 空濛尘世遇即缘 地牢 笑三生自那日发酒疯对琅帝出言不逊被抓后关了也有些日子了,虽说身陷囹圄,不过那自在闲适的姿态哪里看得出半分的狼狈? 他本就身手不凡,圣手神偷岂是一个小小牢笼就困得住的?高兴时出去晃荡消磨,无聊时就在牢里呼呼大睡,倒真的将这里当成了便宜旅馆般,凭着那般身手,出入更如无人之境,偌大的牢房全然成了他的地盘。 这不,当初抓他进去的牢头每每看着里面那翘着二郎腿啃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鸡腿的人时更是连连摇头长叹,只怪当初识人不明,哪有人坐牢是坐成这般的,现在好了,打又打不过,请又请不走,这分明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 那大爷不知道这年头资源稀缺牢房不够用啊! 灌下一口酒,索性对那大爷眼不见为净,絮絮叨叨的和一同看守的狱差聊着八卦。 “哎,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就是咱青玄那位啊。”他呷了一口酒,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要找一个和尚,现在全青玄的和尚庙都翻了个个儿咯。” “怎么回事这?怎么突然找起和尚了?” “哎,你小子耳朵干嘛使的,整个青玄都因为这件事轰动你个愣子还傻傻的不知情。” “牢头,你不是知道我情况嘛,您赶紧说说咱那位主又闹腾什么了?” 那人又拨了个花生,嚼着,口齿不清道: “听说那位要找一个叫空缘的和尚,具体原因谁知道呢?君心难测,前阵子连着抄了好几家,现在又全城找个和尚,要我说啊,上头的意思咱可别猜。” “空缘?”另个人惊呼了声,却被牢头一个严厉眼神压低了声,“那不是得道高僧么?他得罪琅帝了?”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反正啊上头要我们抓人我们只管抓就是了。” 众人点点头。 “我说怎么最近的牢房里怎么多了这么多和尚,原来……” 牢头打了个饱嗝,“可怜那老王家的幺儿,人家本来就是癞头的也被抓了进来,现在搞得是不止和尚怕,连不是和尚的光头也怕。” 众人又是附议,啜着酒又转移了别个话题。 笑三生的牢房是在最里面了,墙壁上隔着小铁窗还能洒进些日光,总体来说,采光和通风都还不错,当初一进来他就相中了这间。 下面是半硬半软的稻草,阳光洒进来,温的全身舒适,听着外边洋洋洒洒的八卦,解决了鸡腿,变戏法似的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酒葫芦,一口下,半眯着眼发出一声喟叹。 狂狷散发永远透着随性,额间编织的绳饰没入发间,整个人就显得放`荡不羁起来,只是此时眸间晦涩隐隐,半撑着头的视线直直落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哥,你的酒不错,可否借喝一口?” 思绪被打断,好一会才明白那话是对自己说的,微微探寻的目光半眯着打量了过去。 隔壁牢房,那人一身极普通的打扮,因光线的关系,再者他鬓发微乱,看不清真实面容。只是从抓着铁栅的手上,他注意到了套在他右手腕上透明色的念珠,隐隐泛着清辉。 眼中异色只是一瞬,然后大大方方将酒壶递了去。 那人亦不忸怩,仰头灌下一口,举止豪放洒脱倒是让笑三生再次驻眸打量了几眼。 那人似乎真是被酒吸引去了,将酒还给他,嘴里还赞叹道:“不想在这里还能喝到如此上等梨花酿,比之那醉今生亦是不差分毫,小哥找的好酒!” 醉今生?笑三生眉眼一挑,那不是姓凤的那王八蛋的私酿?当初他住王府观察了好久都没偷得这传说中的酒中极品,眼前这隔壁笼的居然说自己喝过? 想着,眉头已微微蹙起,其实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他就隐隐觉得这人声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盯着那人的眸慢慢变得犀利,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可任凭在脑海里狂搜了一遍,仍是对这个人的面庞毫无印象。 到底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那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被打量,就那样大大方方在某人的注视中取了腕上念珠,轻捻着,嘴里也不知轻念着什么。 被他突然这样的举动惊了一下,笑三生只觉眉头一跳。 “你还信佛”这句话刚欲出口却又是被他接下来的举动吓的不轻,只见那人似乎只痒了,空着一只手挠着头顶,可挠着挠着,他就瞅着不对劲了。 那人头顶上一团乌黑的东西渐渐偏移了位置,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头皮和排列的戒疤,那一团乌黑的东西分明就是个发套。 “黏固熨帖,童叟无欺。”那人看着手中的发套自顾念着,“小贩欺人,可恨可恨,如是我闻,此人当堕恶道。” 笑三生只觉嘴角这辈子都没这么抽过,虽心中已有了认定,嘴里还是问出了声,“你是和尚?” 闻言,和尚停下动作,秀目清眉下的朗俊容颜着实跟刚刚的形象很是不符,微含笑双手合十还礼,“和尚空缘,施主有礼。” 听到那两字,只觉晴天霹雳,笑三生维持着石化的表情,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被惊悚过。 定定看了那笑的跟仙似的人,差点一口气没回过来,“你就是空缘?”刚刚被热议着的青玄知名人物癫僧空缘?姓凤的现在疯找的人? “阿弥陀佛。”他再次低头回礼。 记忆倏地一瞬回笼,是了,那日他在桥下船上,听着他和柳梦留的对话,乱世之局,青玄定格,不就是从这个和尚嘴里爆出的? 醉今生,该死的那和尚那天不就是喝着醉今生么? 记忆回归,看着空缘的目光又变得古怪起来,本想问和尚怎么还能喝酒,可一想到刚刚这家伙因买了假货而诅咒小贩的场景突然又觉得诡异的很。 看他那一身,分明不是和尚该有的打扮,还头套,这家伙难不成是躲凤无聂躲到这牢里的? 想着,他已然问出了声。 哪知空缘捻珠一笑,“施主聪慧,若不当我佛家弟子委实可惜。” ------------ 第十一章 乍闻卿音恍若梦 得,这下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世人给空缘一个癫僧的称号了。 见着谁逮着谁就说与佛有缘,记得上次他还冲柳梦留说过这句,感情是佛门僧侣不够急需扩充? 空缘自是看到笑三生一副敬谢不敏的抗拒样,也不甚在意的淡淡一笑。 “尘世佛缘者寥寥数人,施主面相奇特,命途不凡,却是和尚见过的第二个极具佛缘之人。” 笑三生扯了扯没说话,面相奇特?是说他长得帅吧。命途不凡?能进牢子里的能平凡到哪里去? 笑三生心里捉摸着估计是长得帅外加有点实力的都是那和尚说的有佛缘的人…… 突然就不合时宜的想到若是这和尚当着凤无聂的面时还会不会说出这般话。 “琅帝心思隐秘,性格莫测,一生执一念,不妥,不妥。” 空缘捻着念珠,轻轻摇着头,如远山的眉只是快速一蹙,瞬间了去无痕。 笑三生心中却是微微讶异,然后继续听着他淡如清风的话飘来,他却惊的挣直了身子—— “女之异世,配之良王,青玄不定,天下不宁。” 良王?良,王?琅!竟是说的他们二人么? 难道这一切…… 他心中如有警钟敲起,猛地抬头间,却见空缘也直直将目光落在了他脸上,眸色竟不复方才的轻淡,凝着他人看不懂的深。 “一切命中皆已定,遇之,随之,不可妄动执念耳。” 他的目光似带着洞彻看得他心神一震,竟有些慌乱别了眼,沉默片刻。 “她,活着?” “阿弥陀佛。” 和尚微含笑,合十念出一句佛语。 虽知这和尚行事举止怪异,可听到他那句不算回答的回答笑三生却倏然有种松口气的轻松,心中自打知道她出事时的空空一角似乎正被填满。 猛地灌了口酒,握着酒壶的手因激动而轻轻颤抖,嘴角牵着,眸中璀璨如星。 她,还活着。 “她在哪里?” 哪知空缘这时倒是摇起了头来,“佛曰,不可说,不可——” 看着眼前递来的酒壶,捻着念珠的手蓦地一顿,定定视了片刻,眸中氤氲似乎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继续捻动佛珠。 “和尚近前从西北游历而来,民风俗情,施主或许亦有兴趣。” 话落,另只拿酒壶的手移至鼻尖,酒香缭绕,眉宇舒展,透出些许喜然。 西北?那不就是辰国? “施主且慢。” 和尚品着手中之酒,淡淡唤住了那已经急急起身离心似箭的男子,却不看他,视线不离酒壶,旷远而飘渺的话幽幽飘了来—— “还劳烦施主出门时顺便将那牢头唤来。” 笑三生脚步蓦地一停。 “你——” “和尚若再不出现,只怕世上再无我佛门弟子。” “既然要躲又何必出现?既然要出现又何必要躲?” 空缘侧眸回看了他一眼,这会子倒带了一股得道高人的仙缈之姿,笑的高深。 “时候未到。” 然后又语气一变,犹有惋惜,“施主若不当我佛家弟子委实可惜。” “免了,我可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你还是另外找你的有缘人吧,”然后似想到什么语气微变,“姓凤的不好对付,你去意已决我也不便相劝,若此番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日后我也会寻得你的坟头带壶酒聊表今日谢意。就此别过,此后相逢凭缘吧。” 不知是哪句触到了和尚,他凝着眸看着牢外远去的男子,然后低头看向酒壶,“倒确实是再会无期了呢。”垂眸喃喃,那一句似叹似惋的“众生皆苦”便消散在黑暗静默中…… 青玄皇宫 时值午膳,皇帝寝殿,宫婢有条不紊的摆好了膳点悄声退下。 偌大的寝殿只有餐桌上传来的声音。 “吱吱!”一只体态颇有些肥硕的白毛红耳松鼠在餐桌上跳着,一会指指蔬菜,一会指指豆腐。看样子,分明是有些不满。只是身上的肥肉因跳动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俨然就一个肉球。 “你胖了。” 一道慵懒的男音不带任何情绪的落下,哪知那松鼠就宛若被踩了尾巴般大叫着抗议。 “自己去照照镜子。” 男子根本无视松鼠的闹腾,视线不离手中之书,指节分明的手幽幽翻过一页,眼梢处瞥见一团白球向这边突袭而来,只一个眼神斜瞥过去。 那白球堪堪停下,眨巴眨巴着乌溜溜大眼可怜兮兮的盯着软榻上侧卧的红衣美人。 只见他只是兀自收了视线,随意将书一放,取过茶盏轻轻磨着。 “瘦下来之前,便都吃素吧。” “吱吱~” 松鼠摇着大尾巴凑到跟前,眼里带着讨好。 无视那松鼠的卖萌啜着茶,显然不为所动。 内侍太监进来禀告要事时,见着这幅情景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在这皇宫里,谁不晓得这松鼠的地位之高,放眼天下,这畜生也就琅帝能治的了。 不过这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俯跪下身,甚是恭敬的禀了句,“皇上,空缘法师找到了,已在殿外候着。” 琅帝正啖着茶,闻言眼睫一敛,优雅放了茶。 “宣。” 空缘进来时,身上已是一袭素雅僧袍,显然是在出狱前打理过一番了。 虽是个和尚,却胜在眉目清俊,款步走来,亦是有一派不世出高人的飘渺之态。 走到近前离座上看不出喜怒的男子五步处停下,脸上的淡笑不曾减下,合十作礼。 “空缘见过圣上。” “朕还以为你会多躲些日子。” 二人皆笑着,一个淡渺如仙,一个妖冶如魔。 他眼中有一抹深寒的戾气,似乎那人倘若不肯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逼之出现。 空缘无畏对上,片刻后,却是叹了一声,似有些无奈。 “皇上与和尚注定还会再遇,何苦为难我佛门弟子。” “朕等不了。” 一道微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空缘视去,只见那颜可倾国的男子只是兀自抚着红璃雪鼠的雪白毛发,举止优雅尊然又透着一丝慵懒。 “说吧,她在哪里。” 一语,直中重心。 “姑娘,不好了。” “红萼,何事慌慌张张?” 瞧了左右无人,红萼才在烟绽耳边轻声道:“听说空缘法师找到了,此时正在皇上那里呢。”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宫里当值的小安子亲口告诉奴婢的。”红萼身为烟绽的心腹,自然对天命之女的事了解不少,微皱了眉,“姑娘,空缘现身,会不会是皇后的事情有变?” 烟绽听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当时那样的情况,她怎么可能还能活命?!” “可是姑娘,皇后的尸身一直没找到,皇上此番召见空缘,难不成是又有什么消息了?” 她说的皆是她现在的担忧,眼里晦暗只是一闪而过,那个人,为什么一直阴魂不散? 眼梢一瞥,却在见了倚靠在门口对着她笑的莫名的人时蓦地一惊,瞪了一眼红萼示意警觉,随后冷了眸,声息沉沉道: “窥人私事,怕是不妥吧,深雪?” 红萼惊觉回身,朝款步扭身进来的妖艳女子福了身,脸色微白的退在一旁。 深雪掀唇一笑,凤眼浅浅一挑,带着千般风情万般酥魅直直对上了那双冷眸,声娇音柔,“我光明正大的看,怎能是偷窥?再说,”她状似不经意瞥了眼旁边脸色不对的红萼,“你确定刚刚说的是私事?” “你听到了?” 烟绽紧了手,语气陡沉。 “啧啧啧,别这么紧张。”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茶,却不喝,纤纤手指泛着玉色把玩着茶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这样一个如罂粟般的女子。 烟绽却不敢掉以轻心,在这个形骸放浪的女子面前,她从来就不敢小瞧她。 她不说,她不问,沉默在二人间流转。 末了,深雪先开声了。 “我们几个虽处皇宫为皇上办事,可是需得明白,入夜掌灯时刻,我们可都得打道回府的。” 一番话,说的莫名,可烟绽脸上微变,心中就犹如一根针刺着难受。 她的话她如何不明,他们只是效命于他的下属,能入住后宫的,却独那一人。她是在警告她,别再宵想那个位子。 她的话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烟绽压着心中郁怒,脸上已恢复沉静。 “皇后失踪多日,作为下属,我关心亦属正常,不是么?” “这话别人说,我信,你说,我不信。” 看着那笑的花枝招展的妖媚女子,烟绽脸一沉,不再说话。 “烟绽啊烟绽,我该说你什么好,明明恨着阿不要死,非要说这些话恶心自己,莫不是在这后宫处久了那些面具就摘不掉了?” “深雪,别以为主子器重你就可目中无人。” “可我就想在你面前嚣张。” “你!” “我劝你想好了再下手。”深雪冷冷扯唇,凤眼幽幽掠过她隐于袖中的毒针,一点也不在意道:“你若毒的我不痛快了,跑到主子面前说那日寻找皇后踪迹时你知情不报,你说,主子还会再饶你一次么?” 话落,红萼和烟绽却是同时睁大了眸,她居然知道!? 深雪却是没看见那二人的神色,微翘着兰花指拢了耳边碎发,鲜红的蔻丹泛着妖冶血色,红唇轻启。 “烟绽,我可比你想象中要关注你呢。” 一瞬的惊慌过后,烟绽反而镇静下来,目光沉沉的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自已女子,似乎从没看清过。 “你要怎么样?” “幽冥散。” 哪知女子一听眸色顿变,心房倏然收紧,绝然不同方才的凝重,“你要这个做什么?” “你不用管,你要保守秘密,我要幽冥散,如何?” 烟绽只是深深凝着面前淡笑的女子,却无法从她无懈可击的笑容窥出丝毫端倪。 最后,她终是妥协。 在递过幽冥散的同时紧紧抓了她手,“记住你说过的话。” “这是自然。” 她凝肃着脸看着她收了药瓶,却在她转身离去时忍不住出声:“你,到底是谁的人?” 门口的身影只是微微一顿,扯起的唇有些自嘲的涩然。 她谁的人也不是,或者,谁的人都是。 ------------ 第十二章 空叹年华似水流 黄昏,灯火初上。 还未完全暗下的天幕下一轮弯月微凉,临夜的寝宫,幽清静谧。 窗前,有人独倚。 红衣墨发艳绝容,持酒临风,那深弥的眸,此时只是怔怔落在院中那一树枫叶上。 春来寒暑,枫叶绿了红,红了绿,他眸中泛起深思,似乎身边,总是少了一抹可与之同观风景的身影。 殿中烛火似轻微晃动了下,男子身后鬼魅般的出现了一人。 “主子,深雪取了幽冥散,已前往羌国了。” 窗前的人不为所动,轻晃着酒杯。 “你的妹妹倒真是不让人省心呢,一心。” 他没转头,身后的一心却是一窒,噗通跪下,神情上带着一丝悲然绝决。 “烟绽屡犯死罪,一心,愿亲自执行死刑。” 说着,他已深深俯拜下了身,羞愧,失望,为这个为爱痴狂的胞妹。 “她的确是万死难辞其咎,不过朕暂时不打算取之性命。” 一心面上惨淡一片,并没有因为男子后面那句话而显露半分欣喜,烟绽从踏错第一步开始,便注定没有活路了。 心下死灰一片,他那个傻妹妹,她可知她连日来的举动全在他们主子眼皮底下? 她的异心,深雪的异常,羌国的蠢蠢欲动,还有,辰国的那位…… 所有人的都不知道,那个男子早已定好一场局,他们身处局中而不自知,只待他只手一扬,尽掌乾坤。 青玄,他要的何止是一个青玄! 这个认知让一心有些敬然的同时又有些骇然,能拥有将天下局势掌控的如此分毫不差的城府,放眼天下,哪里又能找的出第二人? 无法揣测主子的谋划是从何时起,只是他越是回忆着昔日发生的点点滴滴,就越是被他的深远心思惊得震然。 凤珏与皇后偶遇,烟绽知情不报,深雪暗藏异心,羌国局变,辰帝新政……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没被他看在眼底,算在心底的。 这一瞬他竟忽的有些迷茫,主子将一切都算的如此缜密,就连皇后受伤流落辰国也是他精心谋划的结果,世人皆以为的他对皇后的在意,究竟是真的,还只是一场戏? 颓然退了身,所有的迷茫沉重,皆隔绝在了那一室殿门后。 凤无聂端起了酒杯,此时夜幕已降,眉眼间依旧慵懒,透着高贵,又带着一丝邪佞。 在凄清的夜色中,他的眸子如焰火闪动,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生命中划过的美丽流星,蛊惑而充满危险。 缓缓将酒饮尽了,吱吱不知何时窜上了他的肩头,他放了酒杯,伸手拍了拍它头。 “你也觉得我将她利用的狠了?” “吱吱。” 吱吱立起身抱着他刀刻般的侧颊蹭了蹭,似是安慰。 此举倒是引得男子微勾了唇,抚着它柔滑的毛发一遍又一遍,说出的话带着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怅然嘲意。 “你说,她若是记起了,会不会不理我?” “吱吱!”松鼠因不满那按摩的手撤去而抗议,而男子,已低头轻摩着腕上的红绳,是极简单普通的两根手绳,她送他的。 想起她从来就未变过的离开他的心,想起她现在所处所依,她该感谢他吧,到底还是将她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旁边。 是的,她的踪迹她的情况她所有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而唯一的失算,却是她的失忆。 她忘了他。 此间种种,她全然忘却,却徒留他煎熬。没有人知道他那时的疯狂是为什么。 原本,他还想等她生气来质问,不爱,那就让她恨。 或许真是报应吧,上天竟是连她恨他的机会都不给。他算得了世间一切,却唯独算不了她的心。 思及此,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凝着点点幽光闪着危险。 他费劲心思算计想要得到的人,唯一执着不肯放弃的人,怎么会允许他人染指? 执念已动,放下?谈何容易。 要么,她当初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要么,他一辈子拥有她。 看着拳头慢慢松开,他嘴角已噙满笑意。 “我们去找她吧。” 辰国 自那位郡主大人被金玉咬了之后,悠然每天就往郡主住的寝宫跑,加上三天前她眼睛复明,往兮幽那里跑的就更勤快了,虽说帮不上什么忙,可她觉着站着给那位主出出气也是好的。 一开始兮幽的确是不待见这情敌的,哪知某人似乎压根就不知道脸皮是什么,隔三差五的不是带着她自创的甜品零嘴就是一些小玩意儿,像扑克啊麻将什么的,也不知道那异于常人的脑袋瓜里装的什么东西,这些新奇一来,好了,果然没经得住几天冷眼兮幽就被招降了。 吃得好玩得好,自然恢复的也好,本来还不待见悠然的一众郡主府的桑嬷嬷等人也慢慢默许了她的串门。 “顺子!” “嘿嘿,炸弹!” 围聚一桌的人有人哀嚎有人欢叫,在观一室的宫女太监,皆是围聚在一起看着热闹。 这几日,他们早已习惯着了斗·地主搓麻将这些有益身心健康的娱乐活动,从一开始的排挤悠然到现在巴巴的盼着她来。 传言中辰帝在意的女子,竟出乎他们意料的好相处。 看着那脸上已贴满纸条的女子,再看看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的郡主大人,侍婢们有的已经掩唇轻笑起来。 “不玩了,先把钱结算清楚。”一话落,身旁早已有宫女拿着算盘敲打起来。 “禀郡主,这次姑娘输了您一百五十两,加上之前的,一共是四百三十两。” 兮幽点点头,冲着那满脸贴着条·子的女子一摊手,“银票还是银子?” 悠然一边取着白纸条,一边笑的可掬,“打欠条,成不?” “又打欠条,你该不是想赖账吧?”兮幽眉一挑,盯着女子的眼,明显的不信。 她复明后的眼似乎有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很是灵动,似乎永远都带着狡黠。 “哪儿能啊,这不是一下子来的匆忙。”悠然心里哀嚎,她哪有钱!丫的她就是一混吃混喝的! 在宫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她都快忘了钱是长啥样的了。 眼见着对面女子警惕的样子,心知这次怕是混不过去了,心一横抽下荷包往她怀里一丢,急急丢下一句“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儿了”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不顾身后人冲自己“丫的你这个穷女人里面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的怒喊。一路跑的老远了这才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缓气。 再抬头,原来是跑来了阿水闲适时常来的小院。算着时辰,他应该是下朝了,刚好,找他借钱。 打定主意,女子的步子更加轻快起来。 石卵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路上皆是翠竹环绕,微热的天,在这里却能感受到清凉舒意。听宫人说,他似乎很喜欢竹子。 几曲回转,绿意渐渐被浅白交替,随着小径豁然开朗,院中满庭的梨树映白了那一方天地。 白花纷落,如同花雨般纷乱迷眼,在那满是白的世界,那仙人般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本欲呼唤的声音卡在喉间,那一幕,那一人,竟美的不似人间。 春风微醺,他只着一件淡雅素衣安躺卧椅中,小凳上搁着一杯清茶,手中执着一卷书,梨花树下,任白花纷落,偶的落在书页中、墨发上。 那一刻,温文尔雅,净玉无瑕。 她只看得痴了,眼中泛起迷蒙,恍惚间见一个男子在纷落梨花中朝自己走来,怔怔间脱口而出的竟是—— “子修……” ------------ 第十三章 红妆青衫道是痴 柳无殇的身子微微一震,女子似乎还未发觉。 直至他终于停在她面前,取过了飘落于她头顶的一片梨花。 “在想什么?” 淡雅的清幽似有若无缭绕鼻尖,她从迷茫中一下回神。 “没、没什么。”她也不知为何那刻没有对上他的视线,竟是有些慌乱的转了话题,“你在看书?” 看那错身而去的身影,他轻应着,不变的温润,“恩,置了有些时间了。” 于她对面坐下,帮她沏了茶,似乎对刚刚她的异常丝毫未觉。 可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刚刚是他幻听,她方才唤他的,分明是——子修。 子修,那不是悠然会叫出的名字;子修,是许久前他告诉的一个叫“阿不”的姑娘的表字。 纵使知道她并未记起,可那两字却实实在在打在了他的心房上。 想起前阵子听到的关于青玄的消息,想必这时候他已然从空缘嘴里知道她的存在了吧。 以为能坦然接受的,可什么时候开始,竟也变的贪心了? “阿水,你不舒服么?” 额间一凉,是她伸手贴着他额头,正有些担忧的瞧着他。 “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 悠然应了声,欲伸回手的动作却被他轻轻拉住。 “怎么了?” 她深知他是个清风朗月般的人,虽说知晓了彼此心意,可他对她一向不曾有过逾礼之举,尤其是她眼睛复明之后他便更注意她的名声。二人相处,虽是情侣,却总能处出一种朋友的自在。 像现在这般他主动拉着她的手,倒是叫她有一瞬的愣然。 “我听绿檀说你最近在练琴。” 在他面前,她总能忘了他除了是她的阿水,还是这个国家的君王。这或许也跟他在她面前的自称有关吧,她常常庆幸,遇上他,可能用尽了她最大的运气。 思及此,女子嫣然一笑。 “是啊,本来想在你生辰那天献献丑的,不过技术实在是羞于见人。” 他跟着笑,让人如沐春风,目光不离女子,缱绻而专注。 随后,他说。 “可以弹给我听听么?” 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是大大的一个笑脸。 “好啊!” 院中只有他们二人,摆琴焚香,一切都是亲为,无言的温情在一庭梨花小院流转。 女子浅笑嫣然,低头认真抚琴,男子一袭淡雅素衣于旁坐着,眼里凝着女子看不清的缱绻柔情,她指法略显生疏,每每卡顿处便有一只洁净手指伸来解围,偶的抬眸间,二人视线相触,皆是一笑。 那一幕,那一景,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而这时的他们哪里又想得到,待到她终于在他生日宴上大绽光华时,她除了留给他一个无可比拟的惊艳的同时也彻底走出了他的世界。 这么快,这么措手不及,她所带走的,竟是他的全部。 笑三生来到辰国已经三天了,从入关开始,他便一路打听阿不的消息,一连几日的毫无收获让他有些闷闷,早知道当初就问的清楚些了。 辰国这么大,他总不能翻一个个儿去找吧? 气闷归气闷,知道她在某个旮旯里活的好好的也算是稍稍安慰了。又接着找了几天无果后,索性找了个客栈住下来打算在这人多口杂的地方收集些情报。 一日中午,他照例挑了个座位,喝着酒,耳朵里却没拉下大堂中形形色色的消息。酒喝到一半,小二又端来了一些酒菜来。 “今儿个又是什么由头?” 小二似是早料他有此一问,嘿嘿一笑,“客官,您是本店的午时叫菜的幸运客人,酒菜半免,还有新菜试用。” 直至菜上齐了,笑笑着落下“客官慢用”便一溜烟儿退下了。 笑三生砸吧着嘴巴,心里捉摸着这辰国客栈的经营理念倒是有些新鲜,这几日时不时就有些活动让他给碰上了。 本就是大而化之的性格,自然也就没有多想,听着堂中一桌说起了辰帝的一些事,本是夹菜的手蓦地一顿。 一道灵光刹那闪现,再无了吃酒的心思急急丢下一枚银子便没了身影。 而他不知,就在夺门而出的下一瞬几乎是同时的一抹身影也急急跑了出去。 看着辰国皇宫城门口的守卫,笑三生这才觉着自己这是急的乱了理智了,进宫哪能是青天白日干的事。 兀自一哂,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正待转身,却甚是意外的撞见了一张他避之不及的面庞。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脸上的急切还未散去,就这么赤剌剌的对上了面。 看着他脸上先是惊愕然后瞬间转为慌乱的神色,心蓦地一沉,竟钝钝的疼。 本想走近的脚步生生定在那里,宛若生了根般再挪不得分毫。 心下凉飕飕的一片,喉咙明明是撕扯般的疼,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 “就算到了晚上,你也进不去的,数月前,辰宫便开始戒备森严了。” 她的声音依旧是清雅婉丽,此时却隐隐透着一股憔悴,一身男装,更衬得她瘦削异常。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瞧不出丝毫对他的怨愤指责,他却愧疚的无法坦然面对她。 想起那日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才数月光景,她竟弄的如此憔悴,明明,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你……好吗?”犹豫片刻,他问道。 闻言,钟语素笑了,很浅,笑容挂在苍白的脸上,三分柔弱七分坚强,却更让人心疼。 “挺好的。” 风吹得她衣摆掀动,显出更加瘦削的身形,背着风,对着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模糊了她看他的视线,将发捋至耳后,眼却移上了高墙内的重重守卫。 “辰帝数月前曾从宫外救了一名乞儿回宫,传言其曾是辰帝未入国前的旧识。”似乎没有察觉男子蓦地僵住的身子,女子略带缥缈的话继续轻轻飘来—— “我也是不久前查的这位姓柳的新帝未来辰国之前曾在黛——在青玄带过一段时间,我想,那被救起的人一定便是阿不。” 说到这里,她语气倏地坚定起来,如何能信,那样一个鲜活的女子,会这么消散在人世间? 所以在听到她出事的一刻,她便动用了所有的钟家商网势力,数月追踪暗访,终是找出了些许蛛丝马迹。 五日之前,在这里遇到面前这个男子,说是意外,倒不如是意料之中,他对她的在意,她岂是不知的。 看着笑三生还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样子,素素微微勾唇,有些涩,只是说出的话听不出丝毫端倪,“这几日不知何故辰宫的警戒又比往常加强了不少,若想确认是不是阿不,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三日后太皇太后礼佛归宫,那一日,辰帝必会带着阿不携百官相迎,到时再从长计议。” ------------ 第十四章 故友重逢俱不知 “公主,你杀了奴婢吧,求你,杀、杀了我吧。” 欧阳汐芮摩挲着手上的金钏,无视地上瘫爬过来宫女,七窍流血,痛苦不过如此耳。 宫女扭曲着脸,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断续的求饶,不过只央一死。 “宝贝儿,这次先将就着,下次再给你寻个好的?” 欧阳汐芮接过身旁宫婢递来的蛊炉,温声细语只留给了里面那一条金色蚕虫,取了那终被折磨的痛苦死去的宫婢的心头之血,小心滴在蚕虫身上,看着它身上的金色慢慢转红,这才满意勾了唇。 “公主。” 心腹婢子俯首在女子耳边低语了几句,欧阳汐芮神情这才有了一点变化。 “叫她进来。” 宫婢躬身应了,再观殿内,刚刚的尸体早已被清理,除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再无其他。 深雪进来时,正见着座上的女子逗弄着手中的红色虫子,眼中的厌恶只是一闪而逝,开门见山道: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还请公主依照诺言把解药给我。” 婢子接过她交来的东西,呈递上去要给欧阳汐芮确认,却被她摆摆手屏退了。 “深雪姑娘的能力,本宫自然是信的。”女子淡淡抬眸,表情似笑非笑,“不然,怎能成为琅帝身边的得力下属,是不是?” 深雪心中一凛,面上却是笑道:“公主抬爱。” “你说,琅帝若是知道你这般,该会是何反应?” “那是深雪的事,不劳公主操心。” 逗弄了虫子一会,将其放回蛊炉,任侍婢伺候自己净了手,接过婢子递来的茶,轻轻磨着。 “能让你做到如此份上的人,我倒有些好奇了,那个男子,是叫恨醉?” “公主,别人家的情郎,你不是也感兴趣吧?” 深雪涂满红血蔻丹的手指轻划了下发丝,风情无限,那一刻她笑的妖邪。 欧阳汐芮亦是勾了唇,“我倒是对你更感兴趣些。” 闻言,深雪唇边的笑只是微微一僵,想起之前调查过的这个羌国四公主的辛秘之事。 好女风么? 她唇的更高,言语中无不可惜叹惋,“深雪只对男人感兴趣。” 欧阳汐芮眉头只是微微蹙,放下茶,她果然还是喝不惯这中原的东西。 “那个男人可曾领你的情?” 见女子脸色终不如方才般淡定,她淡淡一笑,带着些许蛊惑,“要不就留在本宫身边,男人能给你的,本宫自然也能一样不差的给你。” “公主说笑了,幽冥散我既已经带来,公主可莫要失约了。再不走,我的情哥哥可要等急了。” 想起那个深受蛊毒之痛的男子,深雪心中一痛,一抹真实的急切也展露在眼中。 她爱恨醉,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是为他做到这一步,是连她都想象不到的震惊。 深雪遇上恨醉,此生,怕是误了。 见她神情坚决,欧阳汐芮自知不能再强求,眼神示意婢子取了解药给她,却是连幽冥散一并给了她。 “你既然要去辰国给你的情郎送解药,顺便便将这东西一道带了去吧,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提醒了罢?” 深雪捏着解药的手蓦地一紧,“你要离间辰国和青玄?” 看到座上女子毫不掩饰的赞许一笑,深雪终于敛了嬉笑,沉声道:“我既已经拿到解药,你就一定以为我会听你的?” 哪知女子噗嗤一声笑将起来,歪着头打量她,“宝贝儿,你可真真儿是讨我欢喜。” 她起身走近,挑高她下巴,凑近道:“你就这么确定这药就能救他么?” 感觉都手下的女子蓦地危险眯起了眼,她恍然未觉,错开贴近她耳垂,语态亲密暧昧,“放心,解药是真的解药,只要——你乖乖的。” 她终是放开她,“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将解药和幽冥散一同留下,此后我们之间再无联系,如何?” 深雪凝视了她片刻,末了,突然笑起来,那一瞬的光华迷人的眼。 “公主,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在黄泉路上再见。 说罢,连着解药一道收入怀中,飞身一跃,黑夜中再无她的身影。 “公主——” “你说,用生命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该是痴呢还是傻。” 欧阳汐芮看着远方黑暗处,眼神中一瞬的迷茫被轻鄙取代,她该感谢深雪的,若不是发现她对那个叫恨醉的男人用情至此,恐怕到现在她都还找不到对付青、辰二国的方法。 思及此,唇角明显又上扬了一分,那男人是辰帝的人,深雪却是琅帝的人,如此牵扯,有趣,有趣。女子眸中兴味盎然,突地又有些期待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辰国皇宫 果如语素说的那般,守卫森严,许是太皇太后归宫在即,御林军处处戒备,那种严防,在新帝继位后,还是第一次。 此夜月黑星疏,在如此重重守卫下的皇宫还是鬼魅般的飘进了一个身影。 离太皇太后不过几日,悠然紧张的有些失眠,自眼睛复明之后为避人言她自发寻了另一僻静处,今天晚上也是如往常一样早早遣了服侍的人躺床上睡觉。 不知是天热所致还是心有忧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中她瞪着大大的眼叹了一口气,一个朝外翻身,却被一个依稀的黑影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那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了她嘴,“是我。”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悠然脑子有一瞬的空白,谁? 这声音她分明没有听过,可又说不上是完全的陌生,这种奇怪的感觉倒是让她从一开始的惊慌跳转狐疑呆愣的状态。 黑暗中,她只觉那双眼睛直直炯视着自己,感觉到捂在嘴巴上的手微微在颤抖,她甚至觉着,这个闯入她房间的男人内心很是激动。 突然反应过来她这不是一个遭劫的女子该有的反应罢?一下联想到的就是那些刺客,浑身一抖,扯开他的手就要大喊。 笑三生查出她意图赶忙捂了她嘴另一手一个爆栗砸她头上。 “你个小王八蛋小爷千里迢迢赶来见你你还想将爷给卖咯?” 悠然吃痛闷哼一声,嚓,她这是被一个刺客给骂了?不仅骂了还给揍了? “呜呜呜——” “放开你也行,别给爷嚷嚷,不然爷就说是来通奸的。” 嚓,刺客都这么黄这么暴力的? 心里腹诽,头却点的不怕掉下来似的,随即嘴上一松,她当即就压低了声音骂咧咧驳道:“你才王八蛋,你全家都王八蛋!” 哪知骂完那人也不恼,竟是环着胸笑眯眯的一副还很开心的样子,上帝作证她没看错,当时视线朦胧,凭着微弱的夜光,她确定他是笑着,而且笑的还挺好看的。 “想听你骂人一次还真是难得。” 悠然愕然,看着笑三生的目光突然变得古怪,然后竟生出了几分怜悯同情,这孩子病的不轻啊。 一看悠然那样,他自是知道她想歪了,不过也没打算解释,甚是自来熟的挨着她一同坐了床上,一搭她肩,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这才感慨的来了句,“祸害留千年,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 ------------ 第十五章 惟愿相守心迹露 这句话悠然不爱听,她是大难不死,可也不是祸害好么? 刚想出声问他是谁,他却先一步看向她。 “阿不,你可教人好找!” 又是一个认识她的人?! 她几乎一下断定眼前这个男人跟以前的自己必然关系匪浅,眸色几转,沉默了会。 “你是谁?” “别闹。” 她甩开她肩上的手,站起身居高打量着他,又重复了一次,“你是谁?” 笑三生脸色蓦地一沉,眼里的神色急骤变化,压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 “我失忆了。” 本是坐着的男子倏地弹跳起身,一个箭步抵至她面前,掐着她手腕的力道大的惊人,那种咬牙切齿,好像每一个字都带着深仇大恨。 “他-干-的?” 悠然皱了眉,不明白他说的“他”是谁,刚想问的再详细些外头已传来了凌乱急促的脚步。 “记住,我叫笑三生。”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破窗而出,几乎是同时的门一下被撞开,绿檀已一脸急色的跑进来—— “姑娘,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怎么回事?” 她看着外头已经围了重重的御林军,有的追铺的分明是刚刚他逃离的方向。 绿檀看着那大开的窗户,又是一番仔细的将悠然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刚刚御林军头领说是发现有可疑行迹往姑娘这边来了,便带了人赶来,没想到还是让他给跑了。” 绿檀说起来还心有余悸,想起这姑娘自从到了皇宫就大灾小难不断的,加上皇上的在意,她可真真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 悠然拍了拍她手无声安抚,眼略有忧色的瞧向窗外,那人应该能逃走吧? “阿水呢?” “听说郡主那边也是遭了刺客,所幸没有大碍,郡主有些受惊,皇上正在那里陪着,说一会过来。” 绿檀小心着措辞,生怕一个嘴下不留心惹得悠然不悦。 悠然一听脸色果然微变,刺客?是与他一伙的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事情又开始想不清楚了,不行,她要去兮幽那里看看。 不顾绿檀的劝阻,打着灯笼就往郡主寝宫去。 一到那里,正好看见正从里面出来的阿水。 见到悠然,柳无殇明显也是一怔,迎了上去,“怎么出来了?” “不放心,过来看看。” 她脸上的急色的确是真的,不过担心的事却有些多了。 那个叫笑三生的古怪男人,似乎真的是她曾经认识的人。 碰上阿水,兮幽没见着,只得跟他一道回去。 她在他旁边,他见她穿的单薄,硬是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系着,而她微凉的手正被他的温热轻轻包着。其实每一处,都足以见到他的细心。 她抬眸看他,灯火将他的脸映的明灭不断,她心微紧。 他先送她回了寝殿,屏退了众人,悠然憋了一路的疑问这才有时间相询。 “郡主她——” “她无碍。” “真的是刺客?是想刺杀她的?” 他心下微讶于她此刻的异常,想着那时下属的回报,知道她这里也是潜入了人,他甚至想过,这会否是他们的声东击西之举。 她现在这般急切,心里倒隐隐猜上了几分。 “是否为刺客现在还为时尚早,兮幽当时只是被闯入的黑衣人惊到,倒不曾见到有何刺杀之举。” 悠然这才放下一块大石,才发现此刻自己已是渴的很了,倒了茶,也给他沏了一杯。 他无言接过,状似盯着杯中水。 “悠然,如果有一天,你记起了所有,还会留在这里么?” 她急急看他,以为他察觉出了什么,他却不看她,“如果有一天,你以前的朋友要来带走你,你——会跟他走么?” “阿水,你在担心?” “是,我很担心。” 悠然一怔,似没料到他这般坦然,忽的心中泛起不忍,走近一把拥了他。 “阿水不是说都会陪在悠然身边的么?” 他回拥了女子,搂的有些紧,温润的语调叫人听着舒适,“可是阿水怕悠然会先离开。” 怀中的人摇着头,再抬头,眼里已带着信任和认真,“他说他叫笑三生,我以前认识他是么?” 她不知道,在听到那三个字后他心中压着的重石陡然一轻,幸好,幸好还不是他。 他洁净的大手将她的头轻压向他的胸膛,任凭她听着他依旧有些急促的心跳。 “阿水?” “认识。” 他下巴轻轻摩着她头顶,悠然心头狂跳,只觉鼻尖周身瞬间被他的清雅梨香包围,自复明后,他一直对她以礼相待,如今像现在这般亲密却是不曾有的,一时间,脑子就有些不在状态。 直到愣愣见听着他大致介绍了下她与笑三生以前的种种,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飘忽感,为他此刻的亲密,也为她曾经的那个陌生的自己。 “看样子,他应该是刚得知你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了。” 是么,她没答话,想着就在不久之前他对她的嬉笑打骂,心中忽的就有些柔软,他们之前果真是好朋友呢。 好朋友,才怕她死;好朋友,才得知她活着的时候喜不自胜。 她忽的踮脚在男子侧颊印下一吻,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了,便见女子笑的眉眼弯弯。 “阿水,我很开心。” 她一直以为她的重伤是有人要致她于死地,虽有阿水的庇护,可被追杀的惶惶终是让她介怀。今日得知她还有朋友,这如何不叫人欣喜? “那你还会离开吗?” “这个吗……”她狡黠的眨眨眼,突然发现看着他素来温文沉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急色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自然是不会的,悠然喜欢阿水,喜欢呆在阿水身边,如果是我的朋友,自然也会尊重我是不是?” 柳无殇一把拥紧了她,俯首将脸深埋近她发间,近乎贪婪的感受着她的气息。 “何其有幸,能遇上你……” “我才是……” 她轻拍着他宽阔的后背。 阿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遇上你,究竟用了我人生中的多少运气与勇气。 ------------ 第十六章 黄粱一梦真似假 笑三生甩了那群守卫悄无声息潜进落脚的客栈时,抬首就见暗处的一抹惊鸿瘦影。 心本能一紧。 “谁!” 暗处的女子缓缓现身,脸上几乎还是平时婉约楚楚的样子,只是眼里明显的担忧在真真实实看见来人后才慢慢隐退,转而显露出一丝安心后的疲惫。 见此,笑笑忽有些心虚,脸上有些不自然,他自是没有忘记白日她跟他说的话,只是,他实在是等不及。 他心思如电,一下就回想起在皇宫中另有一批陌生人帮他转移了不少追兵,就像故意帮他似的。 猛地抬头视她—— “你(你)——” “你先说(你先说)——” 沉默片刻,二人相视而笑。 “你有受伤么?” 笑三生只觉心中有一种奇怪感觉脉脉淌过,快的几乎抓不住,见她手中原来还拿着不少药瓶,连忙摇摇头,“我没受伤。那些人——” “他们自有办法脱身的,无须担心。” 一瞬的沉默。 “阿不她可还好?” 闻言,笑三生眉宇微敛,“她失忆了。” “怎么会这样?”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 “你——打算怎么做?” “带走她。”无论是青玄还是辰国的皇宫,都不适合她。 因为,她是那样一个渴望自由的人。 本以为已经习惯了的,可听到他的话心还是不可抑的一抽,每一次呼吸都泛着疼,早就明白的不是么,他深爱着她。 嫉妒,羡慕,无奈,最后,大抵是爱惨了罢,她选择成全,希望看着他幸福。 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是她最后的骄傲。 “三日后太皇太后归宫,到时百官齐迎,我会安排好人手接应你,趁乱之时将阿不带走。” “你——”他似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是一句简洁的“谢谢”。 女子眼中的熠亮在听到那两字时一下黯淡下去,却是挽了唇,清清静静的。 “阿不不仅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那个苦命却一直乐观的女子,也是她真心实意在乎且心疼着的。 阿不,这一次,就让三生守护你,好不好? 笑三生不知怎么回事,在看见她那轻轻浅浅的笑容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想起那日自己做的混账事,就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 “对不起。” 钟语素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的面色微微一变,有些白,随即被她云淡风轻的柔柔话语一并消散去。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那一夜——” “那一夜我是自愿的。”她嘴角依旧挂着笑,此时看着却有些缥缈了,定定看着他,竟流露出一丝恳求,“所以,不要觉得有所亏欠。” 看着她强撑的坚强笑三生心中如有石堵,愧疚,自责,懊悔,还有一丝连自己搞不清的莫名情愫交杂在一起,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背影瘦削的女子慢慢隐于黑暗中。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悠然重新躺回床上时没一会就睡过去了。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而且,似乎还透着点邪乎。 神智不知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她只是觉得身下躺的床都跟平时的有些不同,柔软舒服的不可思议,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房间里似有若无的透着一股陌生的清香,整个人都有些不知身处何处的飘飘然。 她应该是在做梦,她有些晕乎乎的想,而且,好像还是一个春梦。 迷蒙中,她分明是感觉被人拥入一个怀抱中,她甚至没有丝毫抵抗,这一点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感觉此刻她的思维跟动作分明是分离的,一切都在昏头晕脑中进行的。 她回抱着那个不令她排斥的怀抱,回应着那个令她沉醉的冗长深吻,千般温柔万般缱绻,那一刻,似乎有一种她就是“他”的全世界的感觉。 这种珍视,她印象中只出现过一人。 是阿水么? 嘶—— 他似是惩罚般轻咬了下她下唇,她回神,他的灵舌正勾着她的缠绵嬉戏。 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她就是感受到了他炯炯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那般灼热。 她发不出声音,鼻尖充斥着陌生的清幽,全是黑暗的一片,她已分不清此时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所有感官都随着他愈发温柔的动作而淡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好像记得自己在他身下开成了一朵花…… “姑娘,姑娘醒醒了。” “恩——?” “已是辰时了,姑娘,该起身了。” 绿檀轻拍着女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晨的姑娘看着总有一抹说不出的风情,红唇绯艳,面有红晕,竟有些移不开眼。 “怎么了?”悠然坐起身,揉揉眼,睡眼惺忪。 绿檀摸着下巴打量了头发微乱的女子,“总觉得姑娘有点不一样,恩,”她思忖了会,“好像变漂亮了。” 闻言,悠然眉眼浅浅一挑,透着一股子慵懒,甚至淡然的来了句,“姑娘我哪天不漂亮?” 绿檀和身后一众伺候的宫女忍不住掩唇笑起来,相处这些时日,自然是知道这位姑娘的脾性的,遂也不顺她的话,招上下人服侍着女子更衣洗漱。 刚起床的女子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任由着绿檀给她梳头。 许是绿檀打探的目光着实比往常多了不少,本是半眯着眸的女子睁开眼,对上镜子里绿檀的视线,忽的勾唇一笑。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魅力折服想要姑娘我收了你?” 好在绿檀跟在悠然身边久了也习惯了她这偶尔不荤不忌的话,翻了一个白眼,手下梳着头发没停,“姑娘,你真没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同么?” 说着,她盯着镜中同样是一脸迷糊的女子,偏偏那种感觉她又说不上来。 可绿檀的话却激的悠然一下想起了昨晚的荒诞陆离的梦,神色猛地一变! “我去如厕!” 说着急匆匆推开身后的女子风似的跑进内屋,当然不是解决生理需要,而是有些慌乱的解开单衣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 确定身上没有一丝一点的可疑痕迹后才重重舒了口气。 果然只是个梦。 重新系好衣带,脸上却有些臊臊的,她怎么会做那样的梦?难道骨子里她真是色女本质? 完了完了,她居然梦到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XXOO…… 这是算精神出轨吧?是吧是吧? 怀着惴惴,悠然出来的时候心情有些郁郁,绿檀不明所以,就说了句。 “姑娘这样的改变挺好的,好像真的变得有魅力了。” 于是,某人看她的眼神更加哀怨了。 -- 告诉我我一点都不猥琐!话说你们的心里承受范围是在哪种程度?(某人捂脸纯洁飘过……) 凤妖孽来了,我说了,要将完结提上日程了~最后要开始虐了,准备好纸巾…… ------------ 第十七章 对面相视不相知 作为一国之君,阿水的确是很忙的,尤其近日太皇太后归宫在即,加上朝堂之事,几乎一刻都不得闲过,她心疼他的身体,又怕自己过去会耽搁他办正事,只是每日嘱咐了绿檀在用膳之时备了吃食过去,有时也会自己动手变着花样做点小点心让人送去,虽见不得面,不过听绿檀回报他都是细细品尝了她的东西,心里亦是欣然。 在皇宫,大概最闲的就是她一人了吧? 不好去打扰阿水只好去兮幽那里小坐一会打发时间,哪知那姑娘最近也忙的很,说是阿水的生辰快到了正编排着舞蹈准备到时献舞的,问她准备了什么,悠然讷讷答不上来。 她那点琴技,是当真不敢拿出来献丑了。 别了兮幽,她一路琢磨着到底该送什么礼物,不知不觉已站定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她早有吩咐,平日里除了一些贴身侍候的人是不准人接近的,她不太习惯太多人陌生人跟她呆在一处,绿檀明明去给阿水送东西了,那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长发女子又是谁? 这红衣女子的身形似乎着实高挑了些,墨发只在颈后束作一束,背对着她,微仰着头瞧着眼前这一树梨花,白花纷落,白的迷离,红的妖冶,交织在一起,竟是夺目刺眼的很。 她似乎丝毫没觉身后的她,亦不觉自己是闯入者的身份,站在院中,那份怡然恣意,宛若她才是这院的主人,而她才是误闯入仙境的凡人。 “姑娘,这里不是——” 听得她出声,红衣人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的唇带着意味不明,狭长的凤眸尾端微微上扬,所有风情与邪肆便尽数凝在了那一处眉梢。 如魔妖孽! 他眼中凝着深弥的幽光,隐秘而徜徉,阳光照在他脸上,撒进眼中,便清晰见得瀚海般的星眸涌动着莫名的星点,而其中每一下闪烁熠亮,都看得她心惊胆跳。 她本魔怔般向他走近的脚步蓦地一顿,一股凉意已慢慢爬上了脊背,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容颜,强忍着脑中每一下的冲击与刺痛。 身体本能的反应告诉她,她认识他! “阿不,我回来了……” 这句话,就像她埋在最深处的梦魇般,如遭电击般唰的白了脸色,在他抬步接近之前条件发射的先一步急奔回房“嘭”的一声,关门上锁。 她根本不理解自己下意识做出的这些举动,直到地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才发现自己瘫软在地上抖得厉害,外面静的诡异,她忽的有些不确定刚刚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姑娘,你在里面么?怎么关门了?” 绿檀熟悉的声音让她顿觉找到了救星,急急开了门,却仍旧有些神经兮兮的,探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哪里有什么红衣男子? “姑娘,你在找什么?” “你刚刚进来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人?什么人?” “就是——”悠然吞了口口水,语气依旧小心翼翼,“就是一个穿红衣的男人,很漂亮的男人。”她差点以为是女人。 绿檀神色古怪的打量了悠然一眼,打趣道:“姑娘,你该不是撞邪了吧?” 本来还没往那方面想的,被她这样一说,悠然怕的声音都在抖了,“不、不会吧……” 难不成她刚刚看见的,真的是个鬼?还是红衣的,该不会还是个厉鬼! 看着女子那副胆小的样绿檀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姑娘,我吓你呢,哪有鬼青天白日出来的,肯定是近来忧虑太多,太累了,刚巧皇上说了,这几日他脱不开身,要你好好保重身体等两日后一起迎接太皇太后呢。” 悠然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该好好休息。 于是精神萎靡的悠然同志当真就去睡了,这一觉她睡的昏天黑地,绿檀早有吩咐,免得外人进来扰了她休息。 而对外面一切浑然不知的女子朦朦胧胧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舒软的大床,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宛若隔绝了一切自成一个世界。 静谧安详,让人流连。 她神智迷糊中又带着一丝清醒,那种感觉很难说清,好像做梦的人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此时是在做梦却根本醒不过来,她觉得她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 那个熟悉的怀抱又席卷而来,她似乎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任其拥入怀中。 被吻的有些气息不稳,他放开让她喘气的功夫,他湿热的吻已辗转移至她的脖颈,肩膀,胸前,一路往下。 直至左跨部传来一阵带着疼惜的舔舐,她陡然一惊,神智顿时回归了不少。 不是阿水! 他是谁!? 左跨部的那道疤,这么隐蔽的地方,而他似乎早已熟知的样子。 她欲伸手摸他的脸,他却先知般只手擒住她双手,覆压在她身上,直至清晰的肌肤相触传来,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二人竟是不着寸缕的? 滚烫的肌肤带着胸膛的跳动是那样明显,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喷在她脸上的每一次炙热呼吸,这般真实的震撼,真的是在做梦? 她有些慌了,不该是这样的,就算做梦也不该是这样的。 她摇着头抗拒着他的吻,忽的有种背叛的羞耻。 他却不知疲倦的吻着她眼角流出的泪,一遍比一遍温柔,只是她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黑暗中,似有人轻叹一声,叹的她心中莫名的钝疼。 然后她感觉那人松开了她的手改为覆着,接着,带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面庞上。 她颤抖着摸着,明明害怕,却执拗的细细抚摸下去,一边描摹,一边抽泣,委屈的,恐惧的,愤怒的,难受的,各种都有。 过了一会,她颓然放下手,心中清明一片,那张脸,纵使绝艳,却不是她熟悉的。 他的动作纵使温柔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吻似乎带着令人迷醉的魔力,在她根本无力去区分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时他已坚定的与她合为一体,搂着她,就像捧住了世间珍宝。 随着他身体的起伏,她紧紧抓着他与她十指紧扣的双手,昏迷前,似乎听到他轻唤了她一声“阿不……” ------------ 第十八章 患难方知情深重 醒来,天边已暗。 悠然有一瞬的迷蒙,怔怔伸手抚上眼角,干干的,哪里又有流过泪的样子? 手覆上胸口,每一下平稳的跳动,似乎都感觉不到那时的痛苦。 她又迷茫了,一切,真的只是梦么? 唤人打了水,褪了衣裳看着镜中的自己,除了那双似是承恩后已不自觉泄露出些许风情的眼,身上肤若白雪,没有吻痕,甚至没有一丝不适,坐于浴桶中,掬了一捧水浇于脸上,试图这样就能让自己清醒些。 那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她爱阿水,她不会背叛的。 对于感情,她有着近乎病态的坚持,无论身心,一旦认定了,就不容许任何的不纯粹。 连着两次,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痴缠,这几乎击溃了她以往对自己的所有认知,以往,她不会当真,但这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她几乎真的以为是在阿水的宫中与另一个男人做出那种事。 这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这是梦,也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的异常,绿檀看在眼底,不知道她为何会变得闷闷不乐的,也曾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只是女子淡淡笑着转了话题,她想着法子的哄她开心,女子的眉宇似乎就不曾真正舒展过。 她曾暗中向皇上禀告了此事,本想着和皇上聚聚她会开心点。 柳无殇的确是关心她的,放下繁重政务来到她的小院,姑娘也的确是开心的,只是这种开心她只觉得又带了几分忧伤,对皇上,似乎也不像往常亲近,那种小心的疏离,看得她心惊。 她看的出来,那个心思剔透的男子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他什么也不说,那种包容与纵容,让她看的心中恻恻然。 没有人明白,本是性子洒脱的姑娘为何一夜之间就变这样了?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到底是为了何事? 一晃,今日便是太皇太后归宫之期,宫里所有的人忙的不可开交,第一次见长辈,悠然失眠了一夜,绿檀进屋侍候时便发现她早早的起了。 一边宽慰她一边梳着隆重的发髻,或许,她比她还要紧张。 宫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笑三生已经和一众人商议完到时趁乱劫人的计划,此时的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眼不时地瞄向门口,连他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小姐交代了,她还要往城西一处确认一下,一会儿就会来的。” 笑三生微有尴尬的低咳了一声,收了视线,假装喝茶。 徐伯微笑着不说话,只是心里为自家那傻小姐心疼,只身一人奔赴千里,又是女儿家,疏通门路打探消息,又是为确保他出宫安排人手又是为他劫人四处召集能人之士的,其中艰辛又岂是能与常人道? 看着眼前的小伙子,暗自摇了摇头,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等了一会,却始终不见钟语素的身影,不止他,连一同等的徐伯他们也开始急了,按理说,小姐早就到了的。 “我去找她。” 笑三生已沉声起身,就在这时—— “呲!嘭!” 空中一抹烟花瞬间消逝,徐伯却一下变了脸色,一把拦住笑三生,语气凝肃。 “一切照计划进行。” “可是——” “这就是小姐的意思,不要辜负了她的苦心。” 徐伯捏着笑三生的肩有着重,凝着脸郑重道,“记住,一定要将人救出来,按照小姐给的路线撤退。” 笑三生直觉的这一切隐隐有些不寻常,可徐伯已经不由分说的将他推了出去,不远处的正街上已经传来百姓的欢呼,奏乐声,锣鼓声,伴随着那一声声山呼万岁的声响,他知道,她出来了,就在外面。 深深看了徐伯一眼,继而率着众人隐匿在人群中各自散去。 这时,徐伯才回身看了隶属于钟家管辖的下人,颤着声道:“给我找!找不到小姐,提头来见。” “是!” 人立马四处散去,徐伯却似体力不支的晃了一下,刚刚的信号,只有钟家的心腹才看的懂,徐伯脸上带着悲痛,这个痴儿小姐啊…… 城西一荒僻废屋,钟语素已退无可退。 刚刚她拼劲全力放出信号弹,就是不希望他们因为她坏了计划。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信号弹,她才暴露了自己的位子,身上的衣服已有些破碎,袖口更是被撕的露出一大片光洁的手臂。看着已将自己围住一脸狞笑的地痞流氓,心里却突然轻松了起来,身体绷的直直的,带着一股绝决味道。 “啧啧,看见没,这小妞一点都不怕呢。” 小流氓搓着手,一步步逼近,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放肆的打量着女子身上上上下下。 “待会扒光了衣服,看你这小美人儿还怕不怕。” 随着他淫邪的话语落下,旁边的混混也一同笑起来。 “老子要第一个开·苞,别跟我抢。” “我第二个!” “我第三个!” “我们一起,上面一个下面一个!” “哈哈!” 混混群中淫笑声哄起,粗鄙不堪的话砸的钟语素脸上青白一片。 下唇已被狠狠咬出了血,这一幕却生生刺激那群如狼似虎的饥渴痞子。 “士可杀,不可辱。” 说着已带着死意狠狠撞向墙上。混混中有个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她手臂,可她的头还是撞上了墙壁,顿时嘭的一声鲜血直流。 “哟呵,还是个烈性子,老子就喜欢辣的。” 为首的混混一把将那女子甩在地上,见她狠狠瞪着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满是血污的脸上只看他心潮血涌兴奋不已。 一边逼近一边已伸手解着裤带,旁边一群的混混欢呼叫唤着,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那脱得光溜溜的男人也丝毫不在意。 “今日就让你瞧瞧,老子的二弟能不能辱你。”说着拍了下那已然有反应的粗物,旁边立马爆出更大声兴奋的呐喊。 说着,不顾女子的奋力反抗,一个巴掌狠甩了过去,撕拉一声毁了她的衣裳整个人埋首下去。 钟语素只是死死睁着眼,虽睁着眼,却看不见,听不见。 就这样死去,也挺好…… 世界安静下来,身上的重量没有了,好像又衣服盖在身上,她感觉好像被人抱在怀里,脸上一滴滴砸落的滚烫灼到了她的内心,她甚是艰难的眨了一下眼,却是一片的红。 “素素,素素……” 谁,谁在叫她?又是谁在哭? “对不起,对不起,幸好,幸好……” 笑三生紧紧搂着宛若死人般的女子,颤着声语无伦次,有着悔恨也有着庆幸,还好,还好他赶上了,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三、三生?” “我在,我在。” “阿不呢,救出来了么?” 她已然沙哑的嗓子让笑三生搂着她的手蓦地一紧,心中那不可名状的疼痛又强烈了几分。 “我先带你回去。” “阿不呢?”她抓紧了他手臂,声音里带着急切。 “我没去。”因为担心她,所以走到半路又折回来了,看到了徐伯才了解了一切。计划取消,他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她还好好的。 然,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女子沉默的间刻他已将她的头轻轻按向胸口,紧紧抱着她,穿越一片死尸堆。 他知道,或许从那晚开始,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就已经不一样了。 回了钟家在辰国的私宅,又是好一番处理,她身上其实只是一些皮外伤,除了额头的伤比较严重,不过比起女子最珍贵的东西,已然是不幸中的大幸。 -- 发力过猛,一不小心就有了今天的第三更,不过你们死心吧,是绝对不会有第四更的,哼哼,不冒泡的人好讨厌的o( ̄ヘ ̄o#) ------------ 第十九章 姑娘可愿秦晋否 悠然觉得,在见到那位传闻中的老人时,只一眼,她便生了一种感觉:她永远也走不到阿水身边去了。 在阿水带着她欲向她请安时,那位老人没有制止,只是在对上她那威严不失疏离的微凉目光时,她心下苦笑,看来,她不用担心自己不讨她的欢心了。 老人家虽年逾花甲,一身黑红相搭的宫服却隐隐透着威严,一头如霜银发尽数挽起,梳的一丝不苟,头戴雕饰繁杂的金色凤冠,简洁却不失庄重,内是绣有暗红蝙蝠纹路的织锦缎,外罩一个深红大袖对襟凤尾锦罗衫,不怒自威。 手搭在兮幽臂上,也只有在这个亲外孙女儿时,眼里才划过一抹慈爱。 “殇儿,为君之道,励精图治,凡事都抵不上国事之重,今日携百官相迎哀家一个后宫内眷,却是过分了。” 老人的话隐隐带着威严,一双阅尽千帆的眸状似无意的掠过她身上,悠然心中一紧,那番话只怕是说给她听的。 “皇祖母教训的是,此番舟车劳顿,怕是乏了,孙儿已命人备了斋菜,先去用膳吧。” 身旁的男子声音依旧温润,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 太皇太后轻点了头,由兮幽扶着在前头走着。 她本在后头跟着,手却不慎被人轻轻握住,她连忙看向前面,见没有人发觉此时二人隐于袖袍下交握的手才暗松了口气,抬眸见他神情坦荡,只是看她的眸犹有忧色。她心中微动,回了一笑示意不要担心。 虽说是家宴,她夹在君臣之中,其中不乏各色打量的目光,她半尴不尬的独坐一桌,浑如针毡。那一刻,从来没觉得自己外人的身份这么明显过。 “殇儿,说起来你生诞在即,这次诞辰由哀家负责,你没什么意见吧?” “孙儿只怕皇祖母劳累。” “那就如此说定了,诸位卿家也听见了,皇帝寿辰那日,各位爱卿可不要舍不得令嫒上场表演才艺。” 都是在朝堂上混的人精般的角色,太皇太后一番话无疑给了他们一个默许,纷纷应承着,眼里的兴奋比之刚刚更为明显。 满意的看着底下众臣的反应,目光掠过那脸色已不甚好的女子,转头轻拍了拍身旁兮幽的手,“你皇帝表哥生辰,你可想好表演什么了,到时若是出糗了可别怪哀家不认你个外孙女儿。” “外婆——” 兮幽晃着老人的手不依,全然一番小女儿家姿态,“就算丢脸了兮幽也是外婆的亲亲外孙女儿,是不是表哥?” 柳无殇清浅一笑,不置可否。 兮幽却得意一扬眉,“外婆,你看表哥都支持我呢。” “你呀!” 老人笑起来,宛若就真的如一个寻常长辈般,底下亦有群臣附和,一派其乐融融。 柳无殇的目光看似散落在殿下朝臣中,只是一抹余光却是紧紧锁住一人的,见她只是低着头,起身走下御座,在众人惊诧中,轻拍了拍女子的头。 “可是哪里不适?” 她一怔,根本想不到他会亲自下来,见堂上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定在了这里,好奇的,鄙夷的,各种皆有。 一瞬的慌乱,急急往上座望去,兮幽正撅着嘴有些不满的看着她,而她身旁老人投来的微凉目光让她心中泛起冷意。 “我、我没事,阿水,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先回去?” “我送你。” 她连连摇头,正想起身跟太皇太后告辞,却不想她不带喜怒的话先一步响起—— “殇儿,哀家看这位姑娘身体不适不如先让她回去歇息吧,回头找个太医瞧瞧,来者是客,还是仔细些好。” 悠然脸上一白,却是强撑着撤开他的手,朝座上的老人恭恭敬敬福了身,“扰了太皇太后雅兴,悠然有愧,下次待身子好些再向太皇太后致歉。” “姑娘言重了,你是殇儿的朋友,自然就是辰国的贵宾,好生养着身子吧。” “悠然告退。” 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在各色目光中退场,她知道,她的身膀必须挺的直直的。直至完全远离大殿了,她的陡然卸下伪装,轻颤的手拍了拍脸,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悠然,没事的。 刚走出一段路,迎面就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为首的一个老嬷嬷脸上盘踞皱纹,花白的头发挽着整齐的宫髻,不苟言笑,她的乍一出现着实将悠然吓了一跳。 “姑娘,太皇太后命老身来带您去检查身子,请随老身来。” “我、我没事的,不用劳烦了。” 那老嬷嬷不为所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这边走。” 悠然无法,只得跟了她们去。 直至被待到一处小殿,里面宫婢全无,她转身,却见房门被紧闭,而那老嬷嬷却在一边净着手。 心中一提。 “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奉太皇太后之命,给姑娘检查身子。” 悠然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旁边四个老嬷嬷便围上来,擒住她手脚。 “你干什么!住手,给我住手!” 看着她们动手解自己的衣服,悠然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姑娘,老身劝你还是安分些,不然待会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不准碰我,听到没有,阿水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对我的,快放了我,快放了我!” 她激烈反抗,却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四人的力量,被擒固着,瞬间衣不蔽体,浑身赤·裸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她拼命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脸庞,惨白着脸瑟瑟发抖。 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涌上心头。 反抗不了她将自己从头至尾的检查:头发、口鼻、腋下、手指,腰跨的可怖刀疤,还有更为隐私的地方…… “不要,不要……” 她嗓子早已哭哑,想要并拢双腿,却被正在检查的人推的更开,感觉她的手指不断在里面摸索探寻,每一处都细细确认过。 她绝望闭了眼,任泪水不断溢入发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脚终得了自由,她只是死死将衣裳拽进胸口,蜷缩着身子,无声流泪。 那老嬷嬷不知已屏退了其余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宛若死人的女子,眼里此时却依稀带了几分轻鄙。 “姑娘,老身劝你一句,离开辰国。太皇太后不会容许身子不洁的女子呆在皇上身边的。” “你、说什、么?” 以为她还在狡辩不承认,老嬷嬷眼中的嫌恶这才明显了几分。 “姑娘分明早不是处子之身,近日又屡次发生床事,这般不检点,老身真真替皇上寒心。若姑娘还有丝毫的廉耻之心,还是自己速速离开的好。” 说完,再不看地上的女子,好像多看一看便脏了自己的眼似的,殿中复又安静下来。 她静静躺着,流着泪,不知过了多久,泪再也流不出,起身,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穿好。 打开窗,温风吹过,她却一个瑟缩,望着空中圆月,眼里只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绿檀在院中等了有一会了,看见黑暗中悠然一个人游魂般的出现时吓了一大跳。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你哭了?我去告诉皇上。” “别去!” 绿檀被她一个冷喝喝止,“姑、姑娘?” 绿檀明显慌了怕了,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 悠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生硬了些,勉强提起笑,“我刚刚摔了一跤,给疼哭的,阿水正和太皇太后聚着,你把他叫来,那太皇太后不是对我印象更差了?” “可是……” “好了,我真的没事,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别吵我啊,昨晚一夜没睡呢。” 经过她身边时见着手中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皇上身边的小太监送来的,说是皇上所有想对姑娘说的话都在里面了,叫姑娘不要忧心今晚的事。” “是么。” 悠然接过,留给她一个摆手的背影,“小丫头你也赶紧休息,不然我明天就不叫四大来了。” 果不其然听到身后女子的娇喝,悠然无声提了提唇,没有让她看见她此时满脸的悲伤。 进了屋,她才有些体力不支的坐下,手中紧紧拽着写着悠然亲启的信封,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取出了信。 他的字,一如他的人,带着风韵清雅,就像清莲似的,不污不垢。 是啊,不污不垢…… 心如凌迟般,可眼却是紧紧绞住信中的内容,不敢错过一字一句,她看着,手死死捂着嘴,不让破碎的哭声泄露出来。 吾胭脂以画眉, 花容月貌祈愿佳人比翼双飞, 姑娘可愿秦晋否? 吾触景以吟诗, 美文华章祈愿佳人偕老相执, 姑娘可愿秦晋否? 吾执笔以勾勒, 丹青画卷祈愿佳人百年好合, 姑娘可愿秦晋否? 吾研墨以描绘, 朱砂莹眸祈愿佳人举案齐眉, 姑娘可愿秦晋否? 吾起火以烹茶, 袅袅余香祈愿佳人花好月圆, 姑娘可愿秦晋否? 吾醉饮以清酒, 玉壶琼浆祈愿佳人天长地久, 姑娘可愿秦晋否? 吾许诺以赤心, 山盟海誓祈愿佳人笙磬同音, 姑娘可愿秦晋否? 吾抚琴以浅唱, 笙歌一曲祈愿佳人龙凤呈祥, 姑娘可愿秦晋否? ------------ 第二十章 生不逢卿未嫁时 身体受到屈辱,她恨、怕;得知自己非完璧之身,她委屈、慌;可看到他情之切切的拳拳之心,她除了痛,还是痛。 阿水…… 她该怎样跟他说,现在的她,已没有了回应他同样感情的资格。 她已经不配了啊! 那个人的话,每个字都向重锤狠狠砸进她的心尖,她不想信不敢信,却不得不信。 不是梦,那几晚真的不是梦…… 她哭,却不敢放出声音,只是死死捂着嘴巴,嘴唇咬破了就咬手指,嘴中溢满血腥,眼中溢满泪水,似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都发泄出来。 “你就这样在意他?” 房间里男人的声音突兀响起,她惊惶回头,却见身后不知出现了一个红衣男人,艳绝颜,阴鸷眸,此时却仿佛来自地狱魔鬼,周身散发的慑人气息让人胆寒。 是他! 她惊得连退数步,仓惶间踢倒了凳子,飞扑门的方向想要夺门而出,却被他一个掌风牢牢钉死。 “姑娘,你没事吧?” 悠然刚要惊呼只见他隔空一个弹指,外面的人便倒了下去再无了声响。 他步步紧逼,她退无可退。 看见他扬起的手就要向她落来,她绷着身子紧闭着眼不敢看。 “为什么这么怕我?” 预期中的巴掌没有落下,她屏着息睁眼,他的手掌正摩挲着她的脸颊,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可以深邃成这般,好像藏着很多事,却从未有人读懂。 “为什么怕我,阿不?” 他又重复了一次,却连带着叫出了她之前的名字,她一震,似在哪里听过有人轻叹她的名字。 “你是谁?” “你男人。” 她心头剧烈一跳,瞪大眸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他修长的手指已轻轻摩挲着她下唇,然后在她惊如木桩中俯身舔去了唇上凝固的血迹。 这个吻!! 一瞬的怔忡,脑子里片段闪电般闪进脑海,她的脸已白的不能再白。 紧拽着拳,问出的话带着明显的轻颤—— “那几晚——” “是我。” “啪!”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女子浑身都在颤抖,却是气的,出手的掌心已红辣辣一片,那一巴掌用了多少力,她知道。 反观他,还保持着被打微侧头的姿势,良久,他重新正视她,在她的怒视中,缓缓笑了。 “生气了?是因为自己,还是柳梦留?不对,现在应该叫柳无殇。” 她心头一跳,似有什么快速闪过,可一深想,头就痛的厉害。 想要伸手,却有人先她一步捧着她的头,大拇指轻轻重重的按摩着她两边的太阳穴,她只觉这场景诡异的很,想甩开,可他的力道却根本不容她的反抗。 “还是会痛么?那就不想了,反正我就是来告诉你实情的。” “你所谓的实情是什么?” “想知道?” 她眯眸看他将脸一侧,“亲一下。” 悠然几乎是气笑了,头被他箍着不能动,不代表她嘴巴不能损,“有病。” 哪知他也不反驳,转过头对着她的唇就是轻轻一碰,“可不就是有病么……” 悠然此时是真的觉得眼前的人诡异的很,明明,他才被她甩了一巴掌不是么?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打回来? “以前有个女人对我说过,打老婆的男人不是男人。” 他定定视着她,眼中那种深情,她几乎都要以为她就是说那句话的女人。 因为他不打老婆,所以他不打她?等等,好像有点乱。 “阿不,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明媒正娶,合法的,半年前就是了。” 悠然脸色顿变,几乎下意识就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阿水并没有说——” “没有说你嫁人了?可他也没说你没嫁人不是么?他是没骗你,可这跟欺骗有什么分别?”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阴鸷,手下却是轻柔的揉着她的头,“强占人妻,倒是瞧不出姓柳的还有这能耐。” 她不喜有人这样说那样一个男子,当即语气就有些不悦,“你凭什么说我是你妻子。” “凭什么?”他看着她的眼危险的半眯起,在她不察之际忽的凑近,举止亲密暧昧。 “凭你的身体记得我,半年前是,半年后也是。” “你!” “玉环呢?” 她猛地回神,手下意识的摸上脖子的位置,是了,流落在辰国的那段时间,她虽失明,却时常有摸到脖子间的一个环状物,被阿水救起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想来可能是他帮她收着了。 是玉环么?他给她的? 见到她如此反应,凤无聂自是猜到了几分,哼哼笑了几声,笑的悠然心里冷飕飕的一片,似乎能感觉出他此时的火气。 “是不是只要是我送你的东西你都能弃之如敝履?阿不,你有没有心?” 他的手指向她胸口的位置,轻却认真的问。 明明他神情不带丝毫严厉,可她却是心中一堵,想解释的话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 而他似乎也没期待她能有什么回答,左右答了也准是给他添堵的,世上若有人是能轻易让他动气伤肝的,唯此一人。 沉默的间档,他已取下了手腕上的一根红绳,拉过她的手一边系着一边已经解释起来。 “回头别取了,这根原本就是你的,物归原主而已。” 伸手的动作一顿,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尖,看着他手腕处跟自己同样一根的红绳,悠然只觉灼眼的很。 沉默不语的低头看着红绳,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似乎印象中,她真的做过编织这红绳的事。 这一刻,她忽的就有一种恐慌,以前的那个自己若是真如他说的那般,她该如何自处?阿水又该如何自处? 眼前的男人,她本该是恨的、怕的,可为什么当他看着她问她有没有心时她竟有些不忍? 为什么? 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对他的熟悉么? 她与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一想到这个,就又有些迫切地想要找回记忆。 他见她已紧紧蹙起的眉就知她又在强迫回忆了,一把拉了她一手拥着一手轻拍着她头顶。 “想不起来就慢慢来,一心已经在家里候着了,回去后再好好给你调理。” 家?她心头微微一颤,然后又一下反应过来推开他。 “怎么了?” “你要带我走?” “怎么,难不成还呆上瘾了?” 他笑的有些危险,好像下一刻她回答一个是就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般。 女子却是淡淡摇了摇头,神情一下恢复成漠然。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会走。”还有阿水,真的有隐瞒她什么么?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没回答,可那表情分明是,她不信他。 ------------ 第二十一章 出宫偶遇得实情 悠然只觉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连着发生这么多事后,她已无法再像往常般坦然面对阿水。 那日晚宴过后阿水其实都有过几次来找她,不过都被她装睡或找借口躲过去,她不知道那些拙劣的借口是否已经引起他心里更多的猜测,只是性子使然,他绝然做不出强迫她的事。 她不见人,他也不勉强,只是看着绿檀每次欲言又止的神情时她心里对自己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连着几日闭门不见任何人,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那晚那个人的样子,说的话。 不知为何,她不敢相信他的话,隐隐总有种感觉,一有信任,便有伤害。 此时此刻,她最想见的反而是笑三生,只是他自那晚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于是,她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出宫。 自然是偷偷溜出去的,那晚她虽安置好了昏迷的绿檀,临时也补了借口,不过那小妮子分明是不信的,私下里越发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出宫的令牌她是有的,在床上伪装了一个睡着人的样子,便急急出发了。 站在繁华的帝都大道上,她才迷惘,出来的急,反而不知道要从哪里找所谓的真相了。听见不远处茶楼里人声鼎沸,她循声而去,却是堂中坐着一个老者,讲的正是当朝新帝的事。 寻了个坐处,叫伙计上了茶点,静静留心着。 “上回说到咱们辰帝喜竹,咱百姓也跟着以养竹为荣,诸位可知这其中缘由?” 底下有人摇头。 老者捻须一笑。 “说起此事,还要从辰帝的姓氏说起,辰帝不随父姓随母姓,传闻辰帝之母柳氏,本是一神秘大家之女,这个家族行事极为隐秘,当年与先皇的一段偶遇也是传为佳话,柳氏极喜竹,相传先帝就曾在二人别院出植满了翠竹供当时已有身孕的柳氏观赏。所以辰帝喜竹,怕是多有这个母亲的原因。” 底下人皆露出恍然的表情,悠然独坐在一角,神情有些凝肃。 印象中好像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竹子的话,而她的回答是什么? 她无法准确的想起来,心里却清晰知道,那是来源于她掩埋深处的真实记忆,心有振奋,便愈发听得仔细,可越听着,脑海便越是不可遏的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陌上公子,温润如玉。 印象中,似乎还有一位与阿水极为相似的人。 她皱着眉仔细想,额上已渗出一层细汗,惊觉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蓦地一抬头—— “是你!” 来人依旧狂狷散发,眸眼虽是清亮可眼底隐隐还是染了一些青灰,他打断她将要出口的话,“此地不宜谈话,跟我来。” 悠然点点头,直至二人到了外处一僻静角落。 “你能出宫?” 悠然脑里一瞬闪过什么,“阿水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笑三生挑了挑眉,却是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阿水?” 失踪才几个月,就热乎成这样了?早就听闻辰帝与她感情甚好,当初他只当笑谈,如今真真见了,却突生了一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气,这个女人,他看她就活的很好。 心中结郁,脸上的嘲讽便愈浓了几分,“也是,从丞相到皇帝,改名换姓也是应该的,不对,姓倒是没换,该说他是胆大呢还是嚣张?”他语气不明,只是微勾的唇角不曾减下。 “你说什么?” “你管我说什么,反正你都想不起来。” 悠然脸色不愉,一见面就给她甩脸子,当即语气就沉了下去—— “我得罪你了?” “哪敢呀。”他阴阳怪气的回了句,继续道,“你放着你的阿水不管,跑出宫做什么?” “找你。” “找我?” 笑笑眉眼一挑,似有些意外,见女子再次点点头,这才发现,她面有憔色,脸色也不甚好,眸光闪了闪,“找我做什么?” 被问,悠然犹豫了片刻,然后才定定视着他,“我想知道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她再次缓而郑重地点头。 “怎么不去问你的阿水?” 见她面色一变,笑笑忽的心情就好了几分,他存心的,谁叫这死女人让他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说罢,想问什么?”他环着胸斜靠在墙边,说不出的闲适。 悠然张了张嘴,才发现要问的事情太多不知要说哪件,思忖了一会,略带忐忑,道: “我们认识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他望着庇荫外的骄阳打了个哈欠,回忆着第一次追捕她的情景,不自觉挽了唇,“那时也是这个时候,热得很。”想着那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手里吃亏,一转眼,竟也过去一年光景了。 悠然思绪转过,“那,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吗?无话不谈的那种?” “谁跟你无话不谈?只不过是出过生,入过死,吃过大锅饭,睡过大板床,少给爷自作多情。” 悠然瘪瘪嘴,他有必要把嫌弃摆的这么明显么?不过他这样的语气倒是莫名的让她轻松。酝酿了半天的问题终于撩了出来。 “那你可知我身边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知己好友么?关系很近的那种?” 哪知笑三生听了意味不明的投来一记笑,盯着她眸光如炬,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你确定不先问问你是不是有夫之妇?” “那我是么?” “不是。” 就在悠然蓦地松一口气的同时,男子忽的近身弯腰对她对视,抛下一句“可你有婚约啊”。 她定在那里,不觉声音微抖,“你刚刚说什么?” “你的阿水没告诉你么,你是前黛国先帝钦点的漱涟王妃。”他看着她蓦地苍白的神色,一顿,还是狠心将事实说了出来,“琅帝登位改黛为青玄,而你,是他唯一的妻,青玄唯一的后。柳梦留明知你的身份,却仍留你在身边,他想做什么,阿不,你真的知道么?” 悠然踉跄着大退了几步,面上血色尽失。 柳梦留,柳无殇,阿水…… 她忽的闭了眼,心中不知是痛是惊。 “潋滟无聂雅梦留,少年拜相,气容非凡,却不知灭府前夕飞出了黛国,成了辰国的新帝,这本就是一场局,你——”笑笑不知何时敛了嬉笑,“我只是没想到,你遭逢追杀失踪后竟是被他救起。” 他隐秘的藏着自己的心思,却将她所有的心事都看的明白,若不是那妖如魔般男子的强势夺取;若不是那清如朗月般男子的自顾抽身…… 凤无聂若真的在意她,就不该在她出事之际保护不好她,而柳梦留,若当真在乎,那时就不该独自离去。 他们,皆不是她的良人。 想要带她出宫,也正是出于这些考虑。 怔怔间手已被他拉着走了老远,她蓦地住脚,“你要带我去哪里?” “既然出宫了,自然是带你离开了,难道你还想再回到那个牢笼?”他头也不回的道。 她一愣,忘了挣脱。 “我还不能——” 他嗤笑了一声,“还真想当他的皇后了?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么?” 他没指名道姓,可悠然一下就明白他说的是谁,心陡然跳了一下,那晚那个红衣男子的脸刹那闪进了脑海,浑身一个激灵,竟生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而这时察觉到身后不妥的笑笑却是停住转身视她,微蹙着眉,一双墨黑炯利的眸凝着暗光。 他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她如此惧他? 他只是隐隐觉得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此间种种,除了已然失忆的她,便只有那个男人自己知道了。 想起之前探得的消息:那日他出动龙影卫决杀凤珏,而她却正与凤珏在一起,若不是凤珏拼死相护,她只怕是难逃一死,所有的谜团都随着凤珏的死而石沉大海,她如今又这般,他几乎断定,那日必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思绪千转不过一瞬,复又拉起她走着,“不是说要找回以前的记忆?带你去见一个人,她见了你应该会很高兴。” 钟语素的休养处是一处寻常民宅,她本是心性坚忍之人,那一日虽说受了屈辱但好在及时被笑三生救下,休养了几日,外伤已经好全,只是那日计划生变没将阿不救出,一行人便暂住了这里,预备重新谋动。 这一日,她正在细细查看着辰宫地形图,听着外边熟悉的脚步声,心中微动,一抬头,却是惊得震在那里。 眼中有不敢置信有惊喜有激动,只是定定盯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悠然在见到那一身浅绿春裳的女子是明显也是一震,如此一个婉约楚楚,嫣然出尘的女子竟是有些失态的盯视着她,而她却不觉丝毫不妥,隐隐的,竟有一种亲切之感。 “阿不……” 她的声音温柔清雅,此时却带了微颤,明显很是激动,才说了两字,眼眶却先泛了红。 顿了片刻,才小心走近她身前,握着她手微微颤动,反复确认着,话也有些无语伦次。 “好,活着,就好。” 悠然亦被触动,伸手将她泪珠拂去,“哭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就没人要了,不哭。” 钟语素本是心伤,闻言又是一笑,“你还是这幅样子。” 随即想到什么,“你怎么——”她不解,看向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的男子,这也是连日来她第一次正面他。 “她是自己出宫的,恰好碰见了。”笑三生直直看着她,然后视线重新落在悠然身上。 语素点点头,又想到什么,“阿不,你——可还记得我?” “笑笑说,我以前都唤你素素,现在还是这样叫可好?” 女子柔柔一笑,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男子已经出了门口,“你们好好聊吧,我出去逛逛。” 说把,人已不见身影。 “他这是怎么了?” “许是害羞了,他以前最不喜你这般唤他,可你——” “可我就是喜欢这样恶心他是么?”悠然挑眉,看着女子掩唇轻笑的样子有些得意。 ------------ 第二十二章 不及黄泉无相见 看着对面犹有憔色的容颜,心知她这段日子必是过得不少,语素拉了她一同坐下,又唤下人上了茶点,皆是她以前爱吃的糕点。 “这才几月,怎的瘦成这般了。” 语素言语中透着的心疼让悠然心中微暖,这般俨然亲人般的温情,她渴望了太久,太久。 来这里的路上,她早已从笑笑口中得知,她与她是结拜的姐妹,真真见到了,才明白她该是有多幸运,能有这样一个朋友。 看着她几乎将满桌的珍馐都摆到她面前,悠然笑了,“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的,你以前胃口甚好,可惜这里没有你爱吃的煎饺臭豆腐。”女子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一转头,“等回去了,叫小蛮给你张罗,你走后,她也是日日念叨着你,说你嘴叼,怕是吃不惯这里的东西。爹爹得知你活着的消息,也是日日盼着你回去。” 悠然眸中微动,应了声“好”,她口中提及的人她都是陌生的,可心中却是柔软一片。 吃了片刻,直至后来她真的吃不下了,语素也不急着撤盘,淡淡笑看着仰躺在床上不动的女子。 “阿不,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床上揉着肚子的女子手一顿,沉默了片刻,然后坐起身,暗叹女子的玲珑心思,想了下,还是问道:“素素,你能给我讲讲他么?” 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 三日,整整三日,深雪不吃不喝守在那一处紧闭的房门前,宛如一尊石像,好似里面的人不给她回应她便会一直站下去。 这里的下人似乎对她此举早已习以为常,进出间,全然当她是透明。这个女子与他们家主人的关系,几乎是全府的都是知晓的,只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终是空付了心思。更何况,主子还是因为她变成这样。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小童,然后又关上。 “姑娘,回吧。” 深雪视线始终落在房门上,似要穷尽门扉将里面那人看穿。 “把解药给他,我就走。” 小童一步避开,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药瓶,摇着头,“公子说了,不需要。” “那我自己给他。” “姑娘!”小童一步拦至她面前,皱着眉道:“不及黄泉无相见,姑娘莫要忘了。” 女子的身子微震了震,忽的一勾唇,“没忘,他不需要解药,我也活不久,难不成他是要赶在黄泉与我相见做一对鬼鸳鸯?” “姑娘慎言!” 深雪笑得风情无限,只是心里愈发觉得凉,一转身,随手将药瓶往后一丢,小童明显一惊,险险接住,他岂能不知,这药是救命的。 “你告诉他,不想跟我见面就将毒解了,他活着,就能见不到我了。” 她的话随着她毫无留恋的走远而渐渐飘散,直至走出了府,她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嘴角不曾落下的弧度终于在一片沉寂中渐渐僵硬,而她的脸,已是凝肃一片。 日头有些烈,她站的笔直,只是视线落在地上一处似要搬穴的蚂蚁上。 本是成一条线状的蚂蚁不知怎的忽的改了路线,竟聚成字—— 依计行事。 只是一瞬,又溃散开来,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深雪紧了紧手心,面无表情的离开。 悠然在语素闺中听她讲以前的过往,不觉时间已过得飞快,想着要赶在宫门关闭前回去,虽有不舍也只得起身告辞。 语素有心相留,却被悠然婉言相拒。 “我是偷溜出宫,此时只怕他们寻的紧了。”见女子犹有忧色,轻拍了拍她手,“我现在还不宜离宫,今日一番话,已是我不小收获,有些事情,我还要回去处理。” 阿水,只怕他们是真的再回不去了。 语素知她一贯有自己主张,遂不再挽留。 “宫中不比在外,你要小心,若是有事,便去御膳房寻一个叫张老的人,他会助你。” 悠然心下了然,点点头。 “阿不。” 她回身望她,语素犹豫了片刻,“我本一直犹豫要不要将你失忆前的事告知你,我只知道,被辰帝照顾的这段日子,你的确是快乐的,想起以前的一切,真的那么重要么?” 闻言,女子神情微微一黯,“做了几个月的梦,也该醒了,一切都该恢复原位了,这样才公平。”对阿水,对他,对自己。 纵使还没恢复记忆,可她无法不摆正自己的位子,已经自私了几个月,如何还能再自私下去? 回去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事,很多人,最后看着一脸急色迎出来的绿檀,视线一错,落在她房中亮着的灯火,身形微微一顿。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绿檀带着哭腔,显然被吓得不轻,拽着悠然的袖口死不松手,白着脸小声给她提醒,“下午太皇太后来了不见你出来见驾还是被赶来的皇上解了围,皇上还在房里等你呢。太皇太后发了话,叫你明天早晨去她宫里一趟。” 悠然点点头,“我知道了。” 刚欲抬脚,又被绿檀拽住,“姑娘,皇上虽没说什么,你还是去哄哄他吧,从前日染了风寒便一直没好过。” 她心中一紧,“没叫太医看看么?” “姑娘这几日神思恍惚,皇上一门心思全在您这里,哪里会关心自己?” 她不言,神色沉沉,“你去太医那问了药方拿回来熬吧,我先进去。” 绿檀这才应了赶紧小跑出去。 行至门前,几日不见,他身形越发消瘦,于桌旁端坐,眼视着灯台上跳动的烛火,有些出神,竟没有发觉进来的她。 她沉默着收了视线,倒了一杯茶,“看什么这么出神?” 他似乎一怔,愣愣回神,视线从她递来的茶杯移上望进她的眸,然后展颜,“回来了?” 悠然心中一痛,别了脸低低应了声,“在宫里闷得慌,就出去走了走,不想回来晚了,倒是你,怎么生病了也不看太医?” “绿檀说的?”他清浅一笑,却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快去叫太医过来。”她边拍着他背边冲外喊,瞪了一眼依旧咳嗽不断的男子,语气这才冲了起来,“当自己小孩子么,生病了还这么听之任之?” 他慢慢平缓下来,执了她手,本是病白的脸因咳嗽泛着微红,微哑的声音依旧如春日温水般。 “我就是太理智了,如今也是难得任性一回,不知是不是晚了。” 悠然一顿,心里恻然,他本心思剔透,她连日来的反常,只怕也是猜出了七七八八。抿了唇,没有答话,一种难言的艰涩沉默在二人间流转。 良久,还是他起身开口,“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明日我陪你去太皇太后那里。” 她张了张嘴发现根本说不了拒绝的话,点点头。 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在门口一顿,她心跟着一紧。 一瞬的沉默。 “悠然。” “恩?” “你会离开么?” 她的“不会”卡在喉间,而他却是兀自一笑,“是我自私了,你好好休息。” 明明是盛夏的夜,她只觉遍身苍凉。 绿檀端着药进来却只发现屋里只剩下一个呆坐着的女子。 “姑娘,皇上——” “他回去了,你将药送过去吧。”她一顿,“务必看着他将药喝了。” 绿檀看了眼那似乎连说话都累的女子,也不敢打扰,应了是悄声退下了。 房间复又安静,偶的烛火被风晃的轻曳,墙面上的人影也随之晃了下,再定下来,却是又多了一道影子。 “心疼了?”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她一个瑟缩,他却不容她闪躲,捏起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暗暗沉沉的眸深幽而危险。 “你这样就不怕浸猪笼么?” 她皱眉,与他对视的眸毫不退缩,“我跟他清清白白,还有,这是我的房间,请你以后不要私自进入。” 凤无聂哼出一声笑,心情却是好了一分,因这个对他生气而忘了怕他的女子。 “他跟你清清白白,可以进出你的房间,我跟你早已不清白了还不能进出?你讲不讲道理?” “你!” 悠然气的跳起身,一指他刚欲发作。 “嘘,你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你养了男人?” 悠然愤然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压低了声音不悦道:“滚!” “不巧,会走会跑就是不会滚,要不你给我试试?” 她被他噎得反驳不了半句,只是看着他,不再说话,也不知哪来的天大委屈眼泪决堤似的滚涌出来。 他本得意的嘴脸一下收住,一瞬错愕过后竟有些慌乱的拿袖口擦拭她的眼泪。 可女子的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掉,似要把几十年攒的眼泪一下子发泄干净。 凤无聂袖口都浸染湿了可女子的眼泪还在继续,无声的流泪,任谁都看的出她委屈。 她的眼泪止不住,他到后来索性就不擦了,直接伸手接,一滴滴滚烫的泪珠砸进掌心,也一路滚烫了他的心。 她无声流泪,他默默接泪。 好一会,她平复下来,见他却是不知从拿了一个小瓷瓶将接住的泪水导入,那种小心翼翼,宛若他手中拿的是世间珍宝。 见他将那瓷瓶收入怀中,一抬眸,就撞进了他如瀚海般的深眸。 “你很久没为我流泪了。” 明明是一句普通至极的话,在她听来就如魔怔般砸进她心,像荆棘般嵌入心肺,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欺身低头,温热所落之处,无不是柔情缱绻,红肿的眼似乎比刚才更为灼热。最后他轻轻的吻印在她唇上,她心漏跳了一拍。 回过神来,他已先她一步放开她,看着他看她的眼神,邪肆而温情。 “这一次,你没有推开我。” 她涌上羞恼,却立马被拥入一个怀抱。 “早知道你今日要掉这么多金豆豆,我就该多带几个瓶子。” 听着他不算安慰的安慰,后背还被他哄小孩似的轻拍着,悠然心中有气,一把推了他。 “全是你的错。”一想到那几晚他对她做的事,还有自己被强行检查身体的事,眼眶再次一红。 “是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混蛋王八蛋。” “我混蛋王八蛋,还有什么词,一并骂出来,别憋坏了身子。” 他这样说,她反而再骂不出来了,事已至此,还有何用? 嫌恶推开他,抬臂狠狠朝脸上一擦,转过身,不再理他。 ------------ 第二十三章 最是见真平凡处 “走,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她刚欲出口的“不”字被惊呼取代,只觉天地旋转,在从他怀中睁眼,竟震的一下忘了言语。 蓝黑天幕下的夜,皎月,璀星,空澄而旷远。 习习凉风吹得她额间发丝飞扬,而身下,却是灯火连绵开去一整片的万家灯火。 迷醉,纯粹。 天上,人间,竟一时分不清了。 她怔怔从夜景中抬眸,看着他眺望远方的艳绝容颜,似不觉她的查看,那一刻,她心里却突生了种感觉:这满周繁华亦不及他分毫。 鼻尖再不是她贪婪的淡雅梨花香,那一身只能衬着他尊华雍贵的红衣灼着她的眼,被他稳稳抱着,奇异的,竟觉得安心。 她收回视线,没发现男子在她转头时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绝高的轻功是她惊异,也新奇,看着天空中那几乎触手可及的皎月星辰,慢慢伸出手,嘴角也随之牵起。 “纵使失忆了,傻样倒一点没变。” 听到他揶揄的话她一怔,收回手看他,不出意外撞进了他如瀚海般的星眸中,其中凝着一点点的璀光,似有魔力能将人吞噬进去。 心头猛地一痛,她强迫别了头,没有答话。 他不动声色的将她的反应印在眸底,也不再说话,抱着她飞跃在空中。 就在她在他怀中有的晕晕欲睡时,迷糊中感觉他身影稳稳落下,然后人声便有些嘈杂起来,睁眼一看,惊得立马从他身上跳下。 红着脸低喝,“你到了怎么不叫我?” 辰国帝都的繁华夜市街道,她根本不敢相信刚刚他就是抱着她在大街上溜达的。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打量的目光,而更多的是那些动了春了心的姑娘对男子那张脸的惊叹和对他身旁女子的艳羡。 而凤无聂就像无事人似的牵了有些不愉的女子的手,本是围聚的人便都自发让出一条道。 “我前阵子发现了一处好地方,你绝对会喜欢。” “不喜欢。” 他话里对她熟稔的笃定她讨厌的很,驳得很不客气。 其中抽了几次手均无法,旁边投来的目光却越来越多,当即皱了眉语气生硬道:“我没兴趣,赶紧走了!” “没兴趣?对煎饺臭豆腐也没兴趣?” “没兴——煎饺?” 辰国有煎饺?她之前找了好久都没有,心中一动,神态也不复刚刚的冷肃,“你没骗我?” 他哪能不知她是心动了,看着她有些扭捏下不来面的样子不免一笑,柔了几分语气算是半强迫的拉着她走。 “当初找了好久,我请你,算是给你赔罪,行不行?” 她冷哼一声,“一点煎饺就想赔罪,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是是是,等回去了,随你怎么折腾。” “谁跟你回去!” “那不行,你不跟我回去,我上哪儿找像你这么好的媳妇儿?” 二人你来我往,女子面上不见悦色,反倒是容颜艳绝的男子一副好脾气的哄讨,那番样,竟让人生生觉得谁也无法插足于他们之间。 吵闹间,凤无聂已领着悠然于小巷处的一家小店落座。 看着他顶着众人惊艳的目光无半分不适应的为她擦筷倒醋,她心中默默有了思量。 他应该是有洁癖的,但凡经过他手之物无不是被锦帕细细擦过,看着他修长洁净的手,举手投足自然而然的尊然优雅,她眸光微微一怔,似乎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是一国帝君。 一瞬的失神,她面前已被递来了两碟醋,加辣和不加辣的,想起她吃煎饺的习惯,心中一跳,抬眸看他。 他还在专心于手中擦拭之物,不过却是知道她看他似的,头也不抬的道: “辰国辣酱偏辣,你仔细些。”说着似是想到什么看过去。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发现他目光正落在她的膝盖上,正不解。 “韭菜本是易发之物,也偏得你好煎饺如命,脸上出个痘子也就算了,这膝盖骨只怕到时又该得疼了,早知道应该把一心带过来。” 他后面讲些什么她已听不清了,只觉心有一处隐裂,似疼似软似暖。 她有风湿,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一直以为没人知道的。下雨天会痛,疲乏会痛,受凉会痛,吃易发食物也会痛。 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她本以为她该惧怕的人,却是真正知她懂她的。 最亲密的人…… 她默默吃着煎饺,脑里却一遍遍回荡着那句话。 直至子夜时分她才被送来,所有对次日面见太皇太后的恐惧都被疲惫驱散,她看着他在她猝不及防中印下一吻飞身离去,怔了会,躺在床上入睡前最后一丝意识竟是:她果真是疯了。 一夜无梦。 早晨起来梳洗完毕,无视镜中绿檀数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奇异的,悠然心中一片平静。 昨晚说要和她一起的人男子并没有出现,刚刚四大来传了话,阿水正被一见要事耽搁了,本令四大来相陪,可她拒绝了。 心里清楚,太皇太后本意也只是要单独见她的。 只带了绿檀,二人便跟着来带路的嬷嬷出发了。 一路曲径回廊,进了太皇太后的礼佛小院,绿檀被那老人心腹一句“太皇太后不喜被扰”挡在殿外,悠然心中清明,吩咐绿檀在外候着,便跟着老嬷嬷进至内殿。 至此,声声木鱼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老人背对着她,似不觉身后有人。 悠然只是略一停顿,随即也不说话,静静立在一旁。 倒是领着她进来的心腹嬷嬷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出声道安的样子眼中划过一抹深色,看了那兀自敲着木鱼的老人一眼,也默默退在了一旁。 约过了盏茶时间,木鱼戛然而止。 “民女悠然,见过太皇太后。” 老人一身华服,满头银鬓梳的一丝不苟,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搭嬷嬷相扶的手,慢慢起身。直至落座,隐含着威严的话才不愠不喜的落下。 “起身吧。” 悠然一直弯折的腰这才直起,她没叫她坐,她自然是站着。 老人只是喝着茶,也不问话。 她站在那,也不出声。 又如此安静了会。 “你可知,哀家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 第二十四章 有一人爱你如命 “大抵,是知道的。” 许是女子的变化太过之大,老太后微眯着眼打量过去,不过才几日光景,当初连看她都面露怯意的人如今却是一副脱胎换骨的不卑不亢。 历经沧桑的眸只是略一停顿,想起那晚下人向她汇报之事,语气微微凝着一丝威严。 “倒是说说。” 悠然决定来此,已是想好了所有结果,微抬眸,迎上座上老人几多探寻防备的眸,心下一笑,微涩。 阿水,我能为你做的,便只能是如此了。 “皇上待我如友,数月承蒙照料,奉若上宾,如今民女身已大好,自不敢多有叨扰,今来此,亦是先向太皇太后预告辞行,奈何大恩难报,民女只盼待圣上生辰容民女道一声福聊表感激之情,亦算了却一桩心愿。” 似一点也不意外她说出这些话,有些话二人虽从没摆在明面上说,可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她若是赖着不走,倒是有些不识时务了。 她要等到殇儿生辰走便那时走吧,也不过是几日光景了,也不怕她能翻出什么天来。老人家心中微已思量,她担心的倒是另一件事。 “皇帝可知你离开的事?” “近来国事繁重,又因着我的事也不得好眠,生辰本是喜事,在那之前便不说了罢,那时宴后民女留书一封就当是辞行吧。” 老太后点点头,为她的懂分寸,毕竟自家孙儿对她的在意,她是真真儿看在眼底的。那时群臣之女献艺,差个人护她暗中离开也不是难事。 “离开后,可有去处?” 哪里听不出话里含义,悠然点点头,“皇上曾说起民女本是青玄人,出宫后如无意外,应是回青玄看看。” 老太后还想再问什么,一道微带委屈的声音横生插了进来——“外婆这是不亲幽儿了么?” 话落,眼前只觉一抹绯红飘过,再看,兮幽已嘟着嘴缠着老人的手晃啊晃的。 “又说的什么混话,叫人看笑话。” 老人虽是板着脸,可眼里透露的慈爱却不完全不像方才对着她时。 “才没有呢,今儿个想来给外婆请安的,可谁知外面的奴才拦着不让进,外婆连亲外孙女儿都晾在一边和悠然说悄悄话,这不是不亲幽儿是什么?” 老人微浊的眼中似有隐光一现,这才睥了眼一旁站的稍远的女子,也只是一瞬,视线重新落在颤着自己手臂的囡儿,话也柔了几分。 “平时也不见你时时往这边蹦跶,哀家可是连个说话解闷儿的人都没有,难得人家悠然姑娘念着哀家过来看望,你这小丫头倒先来耍起赖了。” 见被拆穿,兮幽也无半分尴尬,索性拉着一旁的悠然就要往外走,“外婆,人家都陪您唠了这么久了该换了我了吧?这小妮子前阵子还欠我好多债没还呢,我啊,是来要债的。” “你这丫头——” 老人无奈摇摇头,看悠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为难,摆摆手,“罢了,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悠然姑娘多担待些。” “悠然惶恐。”还想说些什么便被兮幽拉着拖了出去,“外婆,我们走了,兮幽下次再来看您。” 老嬷嬷看着那远去的二人,当然知道这兮幽郡主突然来此的原因,略有忧心,“太——” “你也看见了不是么,那个女子,哀家确实容不得。” 帝王有情,是大忌…… 绿檀好不容易盼着自家姑娘完好无损的出来,刚想迎上去,便被那郡主硬生生的一句“滚开”吓的震在原地。 “你先回去,我没事。”见女子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就只能怔怔看着她被一脸煞气的女子硬拽了出去。 此时兮幽脸上哪还有刚刚的娇俏模样,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让一路见礼的宫婢都有些胆寒。 悠然虽不知她此时恼些什么,可却是知道她是受了何人嘱托来给她解围的。 心下一叹。 “郡主,你拽疼我了。” 哪知悠然一话落,手臂就被狠狠一甩。 “疼?你居然还知道疼?” “我又不是死的,如何不知道疼了?” 兮幽被那个云淡风轻揉着手臂的女人气得不轻,指着她“你”了半天,有些气急的在空中猛一甩手,“早知道就该让你好好尝尝外婆的厉害。” “恩,你外婆很厉害,我知道。”她诚实点头,没有任何威逼利诱,就能让她主动绝了所有心思。手段雷霆,面上却不显山水,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厉害? 兮幽哪能知道她心里所想,加上她表情实在是无谓,心中早已憋不住的火蹭蹭窜燃了几分。 一拉箍着她手腕就往前拖,感情是强迫人上瘾了。 悠然被猛地一拉踉跄了几步,可手腕的狠力却是宣告了主人此刻的愤怒,悠然有些头疼,也有些无奈,勉强稳了身形亦步亦趋。 “这是又去哪儿了?” “我那皇帝傻表哥着紧你的很,我若是不亲自押着你到他面前,他能安生?” 毫不留情面的被吼了声,悠然默了声,垂了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她那怂样,兮幽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怒气卡在心间不上不下。 “你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我表哥耍的团团转很好玩么?”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语气微哽了起来,“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你怎么、你怎么——” “没有。”悠然喉咙坠疼的难受,似有人卡着般,“我没有耍他。” “那为什么他一颗心捧到你面前你却弃如敝履?” “我、我只是受不起。” “受不起?”兮幽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红着眼眶一甩她的手。 “当初失忆失明缠着他时怎么不说受不起?当初他为你御赐别院时你怎么不说受不起?当初他执你之手面见皇外婆时你怎么不说你受不起?你到底有没有心?!” 有没有心? 有没有心? 连这几日被不同的人问这一个问题,她微颤的手抚上那里的跳动,竟然很平静。 随后,涩然扯开笑,她也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心。 她的这个表情显然激怒了某人,可再没有出口激烈的言辞。 “悠然,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她看她,她沉沉目光里的坚决灼了她眼。 当一个女子褪去一身娇蛮,只是用坚定沉静的神情告诉她要守护一个男子时,悠然觉得,此时眼前的兮幽,真的很美。 被这样一个女子这般相待,阿水,你又何尝不幸福呢? ------------ 第二十五章 金凤岂是池中物 阿水没有陪她去太皇太后那里,的确是有原因的,而且事情来得很突然。 悠然被兮幽一路拽着去了不曾踏足的御书房,刚至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不小的争执—— “我看这些人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疯失了常,不必大惊小怪。” “常将军此言差矣,一个两个这样说得过去,若三个五个接连如此,又是积聚在一段时间内突然爆发,只怕是不简单。” “照你说,那不是失心疯那是什么?” 里面沉默了会,随即又响起话。 “诸位可曾发现一个现象,这些失常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里头果然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问题你倒是快说啊。” 一话落,悠然默了,为了身旁这个突然闯进出声的郡主,而里面的一众人还是一脸惊愕的看着她们二人。 气氛一瞬的凝滞,悠然半尴不尬的扯着笑,暗下拉了那神经大条的郡主数次,只是某人一心沉浸在刚刚的话题上愣是没挪动半分。 “兮幽。” 座上一身皇袍的男子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沉着的声调让人莫名提了几分心。 兮幽这才连忙见了礼,自觉也有些越距,连忙将身边的女子一扯身前,带着几分娇俏,“表哥,我可是奉旨来的,不算私闯,再说,悠然也想来见你,是不是?” “……”她能说不是么? 柳无殇本想说胡闹,看见她还是安好的被兮幽带了出来,倒也不想跟这个表妹计较,看着面前的女子脸色不甚好,语气不自觉柔了几分。 “可是哪里不适?” 悠然连忙摇头,脑中一直荡着后宫不得干政的警训,更何况这里还是御书房,自觉这个郡主也忒大胆了,“我们这就出去,抱歉,打扰了。” “无妨,你以前便想法甚多,我曾听你讲过不少奇闻异事,近日京内这些怪事你且听一听,或许能给我们什么启发也未可知。” 众大臣刚刚从惊愕中回身便听得自家圣上落下这样一句,皆是惊了惊,短短一句,却是包含了太多信息,陛下盛宠一个平民女子,他们有所耳闻,可从他嘴里得到一句赞赏却是极为难得的。 一时间,皆不由得仔细打量了那瞧不出丝毫特别的女子。 顶着众人各色目光,悠然心里泛虚,她不知座上的男子那份笃定从何而来,她对她的以前,一无所知,帮不帮的上忙,还真的说不准。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柳无殇见她同意,便冲底下一个文官打扮的年轻男子道: “文轩,你继续说。” “是。” 那唤文轩的男子弯身一鞠,继续不急不缓操着平稳的语调,似乎刚刚的插曲不曾发生。“这些失常的人皆是有一个共同点——” “这个早知道了,赶紧说重点。” “常将军,您还要不要下官继续说了?” 那蓄着络腮胡的将领虎目一瞪,脸上有些臊臊,微咳了一声,“你说,你说。” “这些人发疯后皆是变得力大无穷,而且极具攻击性,据围捕的官兵回报,这些人似不惧疼痛,要么伤人,要么吃人,而且制服他们的方法只能是当场击杀。” 室内一瞬的沉默,众人脸上皆是凝重。 “悠然,你想到什么了么?” 兮幽一句话吸引了众人注意,顶着再次投来的各色打量,悠然脸上也不见轻松。 “可是有想到什么?但说无妨。” 看着他投来的鼓励目光,悠然心下微定,沉思了片刻。 “传闻徐福为始皇帝炼制长生不老药时无意中提炼了一种丹药,于战争中可提升士兵战力。这种丹药服食后可以让人力大无穷,还可以不眠不休追杀敌军,与这位大人所说的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她一话落,便发觉周围看她的眼神愈发奇怪了几分,她正不解,一旁的兮幽便开口询问。 “徐福?长生不老药?表哥,辰国的始祖皇帝还干过这种事?” “自然不是辰国的始皇帝。”悠然摇摇头,“秦始皇嬴政是古中国封建社会时期第一位统一六国且创皇帝称号的君主,三皇五帝之始,才有了皇帝之称。” 她的解释非但没有使兮幽明白,反而更糊涂了,本还想再说,可一见座上男子的微微有些凝重的脸色立马噤了声。 她自是不知他此刻的想法的,柳无殇只是定定看着底下的女子,心中有涩有喜,她向来博文广志,心中沟壑非常人所比,如今却被他埋没于后宫之中,他又何尝不是存了私动了妄? “依姑娘的意思,是这些人也是误食了这种丹药或类似这种丹药的东西才导致精神失常?” 悠然看向问话的人,文质彬彬,隐隐透出些书生气,原是方才那位唤文轩的臣子。 “不确定,毕竟那只是传说,而且从未有人真正见过那丹药。那些人只是症状相似,不能确定是不是由药物引起。” “那传说中的丹药至今下落何处?” “徐福后人曾借助这种药用五千秦兵战胜了十万匈奴,不过此药却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它激发人体潜力的同时还在耗损着士兵的生命,数日之后,那些服用过丹药的士兵便会油尽灯枯,徐福后人深觉此药太过阴毒霸道,便命人将其埋了起来,时值千年,再无人知晓那药的去处。” 话落,有人吸气,却是被女子的话给震惊的,五千对十万,这是怎样的概念? 文轩闻言已紧紧锁了眉,语气微沉。 “照姑娘所说,现今这些失常的人也极有可能在数日后自行毙命?” “的确如此,所以我的建议是将这些人隔离起来,时时密切观察,若这些症状都符合,我想,那必是服用了类似这种药物,既是有食用过东西,就能有迹可查。” 她迎上他审视的眸,毫不退缩的坦荡,而他的眼,再不复方才的淡然而是有些犀利的盯着她。 “姑娘是何处得知这种丹药的?” 一句话,又瞬间吸引了众大臣的注意,掺着探究的打量较之之前更多了几分怀疑与猜度。 悠然一怔,一句“从天方夜谭里看的”随口就出,好像她对于别人的这种质疑都是这般回答般。 话说完,不止别人一愣,连她自己也是一愣,她刚刚说了什么? ------------ 第二十六章 吾后,倾国以迎 “皇上。”文轩上前弯身一鞠,脸上的郑重从那两女子退出后便愈凝肃了几分,“臣不敢欺瞒圣上,对悠然姑娘,微臣的确有几分疑虑。” 似是没察觉满室一瞬的凝滞,他神情坦荡,照实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敢问皇上,纵观天下,可曾听过悠然姑娘说的那位始皇帝?可曾听过那本唤天方夜谭的书?” 他自问没有通晓天下事之能,但从小也是浸淫在各种典籍中,只是若真是一位三皇五帝之祖,如何能不被史书记载?如何能连一丁点印象都无? 而座上人的反应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微臣能肯定,那位秦始皇不曾出现在辰、羌、青玄甚至其他任何一个国家中。而悠然姑娘却深知其中典故,此乃疑点一。” 他这一话落,底下的其他臣子心中皆是一惊,想这素有“辰国第一才子”之称的翰林学士都这样说,他说没有这号人那就真是没这号人了,不由得心中对那女子又是各种猜测。 上面的人依旧没有说话,文轩顿了顿,继续道。 “退一步讲,若她说的属实,千年前的确存在过这种药物,而今再现,那是否说明除了真凶,她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晓此药用途与下落的人?” 果然,座上素来寡淡的男子眉间一蹙,视线落在底下的人身上,轻描淡写,却隐隐有一股严厉。 文轩心中微惊,却不得不定了心神铮铮道: “听闻悠然姑娘是青玄人,何故流落至我辰国?何故于圣上祭天大典上出现?” 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了。 “皇上,文大人讲的正是末将所担忧的,”常胜操着改不了的大嗓门,他本就是直性子,一番话说得更是直白,“近日京内多有异国之士混入,行踪诡秘,那姑娘又是青玄人,偏偏这些怪事都是她来了我辰国之后才有的,莫不是她是青玄派来的细作罢?” 底下的大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他们虽都有这样的猜测但毕竟是放在心里的,能这么毫无顾忌的摆上明面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个大老粗了。 门外,悠然淡笑着拍了拍兮幽,“我们走吧。” 兮幽看了看身后那紧闭的御书房,然后快步跟上那女子,将她平淡的面容打量了数次,才犹豫道:“你没事吧?” “没事。”话落,她像是想到什么,将怀里的纸给了兮幽,“待会你将这个转交给阿水吧,我不确定那些人的失常是真的由药物引起还是家族上有遗传史,上面有一些基本的排查方法和应对方法,应该会有些帮助的。” 兮幽沉默接过那纸,自然知道里面写的什么,想着她刚刚急着要了笔墨写下东西后又火急火燎折回来,却不想是听到了那番话。 “你真的不气么?” “他们,也没说错。”女子淡淡一笑,转头望向天际,眼中一瞬而过的迷惘,“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呢……” 看着她的背影,兮幽没有说话,空缈天际下的那抹身影,竟让她有一种沧桑萧寂之感。微烈的日光灼着她眼,好像下一瞬她眨眼的间刻,面前的人就会如风而散般。 她微紧了紧手中的纸,眼前的人,好似一下也看不清了。 噩耗总是接二连三的降临,当他们还在按着悠然的方法进行全面排查时,失常的人却如疫病般疯狂扩散开了,那种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封锁消息。 一时间,辰国被上天诅咒国祚将覆的流言被传的沸沸扬扬,全国上下陷入恐慌。而与此同时,妖女祸国的言论不知从哪日起也流窜开来,其矛头直指辰宫中的那位女子,几乎是一下子,悠然被推上风口浪尖。 民愤,臣恨,辰国与青玄的对立,已经到了最尖锐严峻的时刻。 民间,是百姓联名上书诛妖女平天愤的施压;朝堂,是一众大臣空前一致的诛讨上谏。 而所有这一切,都被辰帝一人给挡了下来。 辰国现今形势严峻,无论是国与国之间还是朝堂内部,这几乎成了全天下的共识。 羌国 “公主,看来青玄和辰国现是水火不容了,公主大愿将成,奴婢在此先给公主道喜了。” 软卧上的欧阳汐芮显然心情也是极好,微勾了唇角,“你这喜倒是说早了,深雪这个女人,本宫也是不敢小看。” 说着,眸中划过一记深思,这计划,未免太顺遂了些,不过,她的确不信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那心腹小心看了眼半眯着眸的女子,见她神情间轻松惬意,便了大胆了几分。 “公主心有千壑,什么人能逃得了您布下的局?现今辰国内忧外患,若与青玄一战,公主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到那时饶是太子,也不是您的对手。” “他算什么东西?” 女子神情骤冷,睁眼看了一眼那噤声跪地的人,冷哼一声,“那女人如何了?” 心腹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听闻太子妃近日身体微恙,一直在塌休养。” “休养?”女子冷笑一声,“凤无聂送来的人岂会如此不济,若不是她,我那草包太子哥哥岂会对我也有了防心,看紧些,一有异动立即回报。” “是。” 青玄 承天殿 “圣上,如今民间传言纷纷,辰国如此针对我青玄只怕是一早就存了异心,况二国之间通商由来已久,如今他们扣了所有我青玄商旅,简直是不把我们青玄放在眼里,臣斗胆提议,出战辰国。” “林大人此言差矣,我青玄如今也是初定,战乱后百姓休养生息,如何再经得起一场战争?” “陈大人体恤民间疾苦是好事,可皇上登位后青玄哪里不是欣欣向荣之盛景?百姓盛赞我皇,如今风调雨顺,哪里是先帝在时的动乱?何况别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这口气,你能忍,下官可忍不得。” 那老臣一甩袖,显然不同意他的看法。 “林大人勇猛众同僚皆知,只是国战岂是儿戏?出战如同出气,如此竖子行为,倒真是叫下官长了见识。” 那看着文弱的陈大人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三两句话便呛的那武将林大人暴跳如雷,瞪着铜铃大的眼指着他。 “你这个老匹夫,每次我请战你哪次不是对皇上说‘三思’就是‘从长计议’的,怕死就直说,若真打起仗了,还指望你们这些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抡刀上马吗?” “你!” “你什么你,老夫有说错?桑校尉,你说。” 被点名的禧欢本看着戏,难得见着那块陈老腐儒吃这样的憋,心下乐着,面上只得两旁宽慰,“陈老林老,您二位是朝中的老臣了,一心为青玄自是不必说的,只是这毕竟是朝堂之上,一切,还是得凭皇上做主不是?” 说完,果然感觉上头投来的一道视线,禧欢瘪瘪嘴,回头他就告诉主子,待墨这厮代班代的一点都不称职。 朝中人这才想起从早朝起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皇上,可一见上头的红衣男子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慵懒样,一些老臣顿时就有些痛心疾首了。 “请皇上定夺。” 随着一人掀袍跪下,一众大臣纷纷响应,“请皇上定夺。” 一身简单红衣,发束也是随意扎作一束,人懒懒的歪在龙椅内,支着额,神情淡淡的扫着底下一众人,似笑非笑。 尽管如此,却仍旧不能稍减他一身气势。 半阖的眸透着无限慵懒,最终定在了一人身上,嘴角的笑未变。 禧欢蓦地一寒,抬头撞进他深弥的眸,暗叫了声不好。 “辰、青二国素不交恶,此事还有待深查,鉴于事态严重,朕决定亲至辰国,顺便,接皇后回国。” “皇上,万万——皇后?!” 那些本还叫唤着三思的大臣顿时傻眼了,跪在地上互瞪眼,皇后有消息了? 无视底下一众老臣,凤无聂起身步下台阶,“至于朕离京后的朝事,桑副尉就多担待些,平安,即刻清点,叫上一心随朕出发。” “遵旨!”平安忍着笑,一溜烟跑下去张罗了。 禧欢哭丧着脸,心里早将待墨问候了千八百遍,“皇上,臣也想去辰国接皇后。” 只是某人只甩了他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后便潇洒离去,留下禧欢任他被众大臣的狂轰滥炸淹没。 ------------ 第二十七章 孩子,不是时候 悠然这几日终日惴惴,一方面是民间朝堂对她的声讨,还有一个令她措手不及的意外发生了。 她的月事本就不稳定,起初她本不在意,可后来连日晨起的呕吐让她猛的警觉,一个大胆的猜想便不可遏的涌来。 与他那几夜,她根本就没喝避孕汤。她这样,不会真的是怀孕了罢?! 根本不敢叫太医,谁也不敢告诉,整日躲在房间,可偏偏那个男人却从人间蒸发了般,恐慌,委屈,愤怒,心寒,所有复杂情绪折磨着她,才短短几日,人便瘦了一圈。 “姑娘,厨房熬了些粥,你快吃些吧。” 绿檀推了门进来,见房内女子一张苍白的脸,眼中心疼混着忧色。 悠然木然点点头,舀着粥,刚一个吞咽,腹内陡然一阵反胃,猛地推开她冲向门口,“呕——” “姑娘!” 她几乎没吃东西,吐的都是酸水,直至吐得眼眶通红这才惨白着脸摆摆手,“撤下去吧。” “姑娘,外人那些话都是胡说的,你平时多乐观的性子怎的也听信这些?你若再不爱惜自己身子,皇上到时只怕又该心疼了。” 悠然苦笑,她心里的苦,与何人说?怎堪说? “我前阵子念的什锦糕今日可是能出了?” 绿檀这才想起这几天她经常念叨的东西,以为她只是馋了,随口答着,“这什锦糕是御膳房张老的绝活,前阵子说是材料欠缺才耽搁了日子,刚刚御膳房有人来传话了,说材料齐了,姑娘若是想吃,待会就能送来。” 悠然眸中深色一闪,点点头,“做好了便送来吧,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绿檀瞧着她那副憔悴样只得点点头,临走前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悄声退出。 室内复又安静。 好一会儿,她手才慢慢抚上依旧平坦的腹部,这个孩子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她又该留下“他”吗? 她从未觉得如此孤立无援过,站在刀锋,每一步,都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她甚至无法想象,如果阿水知道她怀孕了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乱了,一切都乱了。 她就这样坐着不知想了多久,直至一道不悦的声音轻声传来。 “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 女子心微落,自嘲道:“你再不来,估计我就真成鬼了。” 笑三生皱眉打量了眼前的人片刻,语气阴沉,“柳梦留就是这样护你的?” “若不是他,我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闻言笑笑立马炸了毛,一把拽了她,“就没见过你这么个缺心眼的,事到如今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他的子民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知不知道他的一众好大臣每天上谏处死你?” “我知。” “你知个屁,若不是张老通知我你今日要见我,老子早杀进皇宫了。” 悠然心中一暖,拍拍他示意松开,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现在处境很危险,只是若我离开,无疑就坐实了青玄奸细的名头,这么大一个屎盆子,你以为我愿意戴?更何况现在辰国的状况,我确实走不得。” “屁!”他驳的甚快,“我看你就是妇人之仁。” “我本就是妇人。” 不仅是妇人,还是个孕妇。一想这个,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上喉咙,连忙俯身干呕起来。 “你——” 她强压下恶心抬眸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眸,那里面的震惊怀疑不敢置信还有了然的情绪轮番交替,一时间很是复杂精彩。 “你——” 他“你”了半天愣是没法将下面的猜测说出来。 悠然受不得他这样子,也觉得没必要相瞒,也就道了,“我怀孕了。” 哪知笑笑闻言整个人当了一下,然后愣愣的就脱口而出:“谁的?” 悠然一听他这般问,气了,她看起来是荡妇么! “你的!” 笑笑的一句“放屁”就被突然撞开的房门淹没,而门口站的人却是让房内的女子一下白了脸。 老太后搭着心腹嬷嬷的手,脸如寒冰,一双眸子如在寒潭中浸过带着无尽尖锐直直射向了她,然后定在她肚子上。 院外不知何时跪满了昔日侍候的人,皆不是瑟瑟发抖。 千回百转只是一瞬,悠然看着眼前面沉如铁的老人,只觉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之前所有对这老人的一点尊敬,也随着这次算计都烟消云散了。 只怕此刻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奸夫淫妇了罢。她心下叹笑,不知是无力还是无奈。 “太皇太后驾临小舍,悠然不胜惶恐,只是如此突然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放肆!” 她身旁的嬷嬷闻言就要上前掌掴她,却被一旁的笑三生轻松甩了一边。 有他在身边壮胆,她微微定了心,无视老人犀利的审视,坦然落了座,眼一瞥她身后层层的重甲铁卫,嘴角划过一抹嘲弄。 “太皇太后知道悠然今日有客到访,如此重兵相迎,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了。在外头站的如此久想必也乏了罢,要不要进来喝口水?” 笑三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管旁人的惊诧,自顾落了座给自己倒水。 老人心思深沉,自然不会轻易被激,微浊的眸依旧没有丝毫温度,搭着嬷嬷的手进了屋。 “辰国不比青玄开化,悠然毕竟身处我辰国宫中,婚前失贞,未婚先孕,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怕是有些不好。” 笑笑握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眼有些犀利的盯着话里有话的老人,老人丝毫不惧,只是紧紧盯着沉着脸的女子,不见她脸上有怒色甚至连一般的羞愧都没有,一抹嫌恶便深了几分。 “太皇太后慎言。” “怎么,哀家可是哪里说得不妥?” “污蔑一国龙裔,纵使是太皇太后,这罪,只怕也不是你能承的起的。” 她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不止屋内的人一惊,跪在外面的人也是震了几震。 绿檀慢慢缩着身子想退出去找救兵,却被太皇太后的人压制下动弹不得。 老太后这时才有了动怒之色,眸子淬了毒般紧迫着她。 “冒充皇嗣,你好大的胆子!” ------------ 第二十八章 叫我阿不吧,子修 “我的确怀有龙种,太皇太后若不信,尽可以叫阿水过来。”她有意曲解她们的理解,只有这样,她才能争取更多有利条件。 “殇儿国事繁忙,不过你肚里的种哀家的确要谨慎对待,刘嬷嬷。” “是。” 看着那走近的人,当初屈辱的记忆一下便涌了进来,她想也不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一个巴掌刮去。 “啪!” 一个脆响,那老嬷嬷便被刮倒在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老太后眼见自己的心腹被打翻在地,一双眸子赫然睁大,声音再不复方才的尊傲,而是有些尖锐的怒喝,“放肆!给哀家拿下!” “谁敢!” “给哀家拿下!今日哀家就要替天行道,替辰国收了你这个妖女——” “太皇太后!” “嚓,这老太婆有病,咋办?” “你都已经拿她当挡箭牌了还问我作甚?”悠然白了他一眼,看着被笑笑一把抓来防备不及的老人,此时正怒气冲冲瞪着她,女子别了脸,自然知道这梁子是结大了。 笑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横在太皇太后脖子前,那一众奴仆早已吓得慌了神,又哭又嚎,一时间御林军也不敢逼近,不过重重箭羽却都已经朝向了他们,若不是碍于身前的老人,只怕此时已然成了刺猬。 悠然脸上冷然一片,这个老人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今天,倒是连累你了。” “被你连累惯了,哪天不被你连累才奇怪了。” 女子终是笑了,真心真意的。再转向那群人,冷了声,“不想她死,就叫辰帝过来。” “不许去!”老人一声怒喝,心知若惊动了皇帝便再无机会。 钗鬓微乱,纵使被挟持着仍不改一身威严,“不用管哀家,诛杀妖女者,哀家许诺他加官进爵,永世荣耀,若哀家殒命,你们不必担责,告诉皇帝,哀家死得其所,对得起九泉下的列祖列宗。放箭!” 老人声嘶力竭的一喝,掩盖了那同时出声的“住手”。 柳无殇急急赶来时,便见着千万箭羽同时冲着女子一处聚集的一幕,心神俱裂。 “悠然!” 密密压压的箭羽冲射而来,天地骤暗箭羽遮空,那一瞬,她脑海闪过万千画面,只得睁大眼愣愣定在那里。 笑三生想冲过去相护可还没触及她衣角便觉眼前红影一闪,她已落入一人怀抱,然后便是“咚咚咚”的钝响,本该射向他们的一根根利箭却是被一道无形气墙阻隔,纷纷停在周身一丈前,直至,彻底安静。 狭长的凤目,于眼梢微微上扬,那是他所有的风情与邪肆处,眸色永远是深邃的,风扬起他的发,几绺发丝缠绵在他似笑非笑的唇角,笑意似乎一路漾到了眼里,视着她,是深沉的温与柔,只这一下,她眼眶微红,紧拽着他衣襟埋首于他胸前,却是心安了。 感受着怀中人安静地委屈着,凤无聂眼中漾起笑,心中早已柔化一片。轻轻碰碰她的额,“不怕,任何时候,我都会保护你。” “凤无聂。” “恩?” “我怀孕了。” 他心中猛地一跳,不知是她久违的一句“凤无聂”还是后一句怀孕,竟都让他悸动不已。 他自然知道她怀孕了,可真的亲耳听到她对他这样说,一股难言的喜悦丝丝脉脉缠上心尖,然后嘴角不自觉拉高,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就像对待珍宝般。 “我会保护你和孩子,谁也不能伤害你们母子。” 那二人间的亲密私语宛若世间最美的一幅画,容不得旁人插足半分。 见她无恙,笑三生这才长吁了口气,眸色微深的看着那红衣男子,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视线又落在身旁成堆的箭羽上,眸光一闪,心中有叹有慰,大抵只有他,能护着她了罢…… “悠然……” 那一声似痛似愧,包含的情愫太多太多,女子身子微顿,然后从男子怀中撤了出去。 看着他的眸,有着痛,也有着绝决。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没有阿水,自然,也从来没有悠然。 “叫我阿不吧,子修。” 她一话落,三个男子皆是一震,目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想起来了?” “记起一点了。”就在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候。 柳无殇的面色有些白,嘴唇动了动,出口了却是一句“阿不,对不起。” 她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他并没有骗她,也从来没有害她,只是单纯的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留着她而已。 柳无殇却是黯然一笑,摇了头,“我的确是对你不起的,若不是我,太皇太后也不会——” “一场误会而已,说开了就好,去看看她吧。” 被笑三生打晕的老太后此时已幽幽转醒。 “外婆,您醒了!” 老人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不理会兮幽,眼却定在了那相拥的二人身上,一双眼染上厉色,“皇帝,如此淫·乱后宫之妖女你怎可还留着!” 闻言,阿不脸色一敛,却先一步的抓住了身旁男子的手,男子眼中的凌厉渐渐转为无奈,然后似有轻叹溢出,却是改拥了她。 老太后哪里知道她刚刚已然在鬼门关又走了圈,还想再骂,却被柳无殇先一步沉声警告。 “太皇太后慎言!” “皇帝,你竟如此跟哀家说话,好、好哇!” “外婆,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您——” “住嘴!” 老人怒喝住了女子,气颤着身子让嬷嬷扶起了身,指着自家的孙子无不痛心。 “你这个痴儿,你可知一腔真心相付的女人背着你干了何事?”她气的胸膛起伏,“你可知你不在的数月里她早已怀了野种——” “啪——” 兮幽这才惊觉过来,“外婆!” 老人脸被打偏至一边,凤钗尽落银发凌乱,半张脸被打的高高隆起,嘴角已有血流出,就俨然市井疯妇,哪里还有昔日的尊然威严。 “我青玄未来储君,你也敢说是野-种?” 那拥着女子的男人虽笑着,可任谁都不敢忽视那一身阴鸷,仿佛下一刻若还有人出言不逊,他便能立刻换身为魔将其坠入地狱,兮幽指责的话卡在喉间,他一个眼神瞥过来,她惊的立马低了头,背后早已爬上冷汗,竟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个人,是魔鬼! 老太后疼的说不了话,一个气堵咳嗽一声,满嘴的牙混着血全吐了出来。 “外婆!” “太皇太后!” “表哥,你快叫太医啊!”兮幽何时见过这场景,声音早已带上了哭腔。 柳无殇似不觉那一幕,而是看着红衣男子。 “琅帝,如此,你可满意了?” 凤无聂邪邪扯唇,丝毫不为所动,“辰帝未免把我看得太大方了些。” 阿不哪里不知太皇太后是犯到了凤无聂的禁忌,那两字,是绝对提不得的,只得出声道:“我欠了他一命,你还他奶奶一命,两清了,成不成?” 凤无聂收回视线落在她眼中,里面深深沉沉,晦涩不明,良久,他一笑。 “好,你欠的,我来还。” ------------ 第二十九章 我们的债关门算 “她如何了?” “娘娘最近思虑过多,脾肺有损,而且应是上次重创所致,体质偏寒且过虚,脉象中胎位亦有不稳迹象——” “我要他们母子平安。” “皇上放心,属下会开些固本培元的安胎药,配合静养,娘娘与腹中胎儿定能无碍。” 迷糊中阿不就听见有两道声音,好像是在谈论她的事,许是身为母亲的天性,一听到“胎儿”两字,意识倏地回笼,轻喃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眸。 “醒了?” 她视线这才慢慢聚焦,一张是凤无聂心疼中带着欣喜的脸,而另一张,不能说是陌生,只能说是久违。 “一心?” “一心见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一身白衣书生打扮的男子端端朝她磕了头,素来冷清的神情此刻除了下属对主上的尊敬隐隐的还透出了些许的激动,还有一丝深埋的愧疚。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真的以为那样一个独立要强的女子如风般消散了,而当知道是烟绽的知情不报才导致她的身殒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愧疚且痛苦的捱过那段非人时光。 他们兄妹欠她的,岂止是命? 凤无聂搂着怀中女子,只是专注的为怔怔的女子捋着碎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行礼。 阿不愣愣看着给自己行大礼的冷面大夫,这确实跟以往的一心大相径庭,她惊的忘了出声,而一心就静静跪在地上也不起来。 “知道我命大没死你很激动,不过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吧?” 她调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起来,“你怎么也来了?还有,我怎么在这里?” 后面一句话,自然是问凤无聂的。 想起刚刚她突然晕过去的一幕,凤无聂脸色一沉,至今还心有余悸,“你身子虚,刚刚晕过去了,至于一心,是我特意叫他来的,这里的庸医,把你的身子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阿不回想起晕倒前的一刻,似乎听到很多人叫自己。 看着房内依旧是熟悉至极的布置,了然。这里还是在她之前一直呆的房间,那时候,他们应该根本没时间将她带出辰宫。 “我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不适合出行?” “娘娘的情况,的确只能卧床静养些日子,若想出宫,需等胎位稳些。” 见她不语,以为她是不乐意。 “你只需安心养胎,其他无需多想,我们住在这里,都是给那姓柳的面子。” “太皇太后那边如何?” 凤无聂冷哼一声,“死不了,被姓柳的勒令在寝宫静养,以后没她的事了。” 凤无聂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一个眼神示意下去,一心意会,悄声退下。 房内,熏香清雅,一室静谧。 “我们谈谈吧。” 他羽睫似轻轻一颤,小心将她扶起让她靠着软枕而坐,然后才在她对面坐下。微微笑道:“好。” 阿不这才仔细将眼前的男子打量了,依旧是熟悉的容颜,曾以为会遗忘的,却不想时隔半年,才发现这个男子早已融入血液骨髓,稍一轻微的触碰,都疼的满枝摇曳。 他此刻眉宇间的柔情,是真?是假?是因为她肚里意外而来的孩子?还是仅为她? 他是凤无聂,以前的铁血战神,现在青玄的琅帝,还是她腹中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她能想出他所有的身份,却唯独判别不出他与她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凤无聂,我是谁?” 他定定视着她,似乎是解释似乎又是宣告,“你是阿不,是凤无聂唯一的妻,也是我孩子唯一的母亲。” 他的言语少了平素的邪肆与调侃,这番郑重,她几乎要以为她真的是被他珍视着的。 没头没脑的,她爆出这样一句,“我恢复记忆了。” 他凝着她的眸不曾闪烁,却是溢出一丝笑,微有些自嘲的意味,“我知。” 当初二人心知肚明,所有种种,不过一场做戏与交易。 他说出那番话,她自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他明知她喜欢的人是柳梦留,可除了强让她怀上他的孩子,竟别无他法。她是那样聪明一个人,只怕也已看穿了他的用意了罢。 不过就算如此,要他放手已是不可能了。 他那一副豁出去自甘戴绿帽的凛然样却一下点燃了女子的怒火,当即也不顾不得身子虚不虚抬腿就是一脚踹向他。 “你妹的你那看淫妇般的眼神别往我身上瞄行不行!” 凤无聂一身功夫早已练得出神入化哪里察不出她的动作,凤目微一闪,就顺着她意的生生挨了她一脚,伴随着夸张的一声大叫顺势倒在她身,大手一圈,拿捏甚好的将她箍在怀中,脸却轻轻蹭着女子犹平坦的腹部。 “儿子,你娘欺负你爹了。”那腆皮撒娇的样,足以跌破天下所有人对那神鬼莫测的琅帝的认知。 阿不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一手啪在他俊颜上,哪知他敏捷覆了她手压在面颊上,语气幽怨,“老婆,打人不打脸。” “你是靠脸吃饭的么?”她不知不觉话题已被他带跑,见手被他握着抽不出,索性就报复似的捏了下。 “如果你喜欢我靠脸吃饭,倒可以试试。” 阿不瘪瘪嘴不再搭话了,突地就想起以前他乔装成青楼花魁而她为了他被暴打的一幕,顿时觉得这样一个妖孽被她给收了真是替万民造福了。 “在想什么?”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嘶——” 看着眼前蓦地放大的脸,她出口的抗议只化为了破碎了支吾,捶打的手在他看在是那样无力。 他吻的愈发深,一手箍了她双手,一手已忘情的解过她襟带,覆上了他渴望的雪峦。 “阿不……” 那一道微哑暗沉的低喃带了多少情与欲,除却当事人,无人知。 她终于在他的唇辗转向她的脖颈时得以出声,“别——”她的声调在他挑逗似的轻咬上她的耳垂时而变了音。 “你还是这么敏感。”他在她耳边低低笑开,吐出氤氲热气,温潮而暧昧,而他手下更是不停,竟有一路往下的趋势。 她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架势,一感觉被控的手送了力道赶忙按住他作乱的手。 “凤无聂,我怀孕了!” 身上男子所有的动作就像被定住般倏地顿住,呼吸仍有些急促,不知低骂了句什么,然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待到呼吸平复,她只觉身上一轻他已坐起身,顶着一副任谁都看得出的黑脸帮她整着衣襟。 见这幕,阿不倏地就解气了,故意在他胸前画着圈圈,眼神暧昧且挑衅。 “老实点。” 他声音已然低沉了下去,不悦中带着那熟悉的压抑,而他看她的眼神已变得危险。阿不眼一瞥他腹下那处,果然正襟危坐不敢造次了。 而此时,她的注意却被他手腕系着的红绳吸引了去,久违的记忆又一下潮水般拍打而来。 想起那时的岭西之行他假扮平安一路相护,最后却是被她气回了军营。那件事,谁也没有说破,如今在回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扪心而问,他的确是待她极好的,宠着,护着,也不可否认,也只有他,能给她那份不可言述的安心。 “怎么了?” 他捧起她的脸,直直望进她微茫的眸。这样的她让他心中又升起几分不确定。 “可能,你真的是不同的。” 他指尖猛地一跳,只是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放柔了语调,缓缓流出,竟带了几分循循善诱般的蛊惑。 “阿不,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眉目如画,她微痴的看,无酒却有些自醉。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这却是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 “凤无聂,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你若再问,我便不会相理了。” “你说。” 微一停顿,她这才开始有些紧张,可他漾着笑意的眼带着鼓励的凝着她,还是将心中所想如实说了出来。 “你的确是不同的,半年相处,半年分离,你的一句话我否认不了,那就是潜意识里,我对你的确是熟悉且依赖的。尽管当初我们是以合作的身份走在一起,除了偶尔利用,你的确待我极好,这点我不能否认,也否认不了。不知不觉,连我自己都没发现,你在我心里,竟占据了越来越重的位置。” 说到这里,她倏地一顿,却还是直直迎上了他灼烈炙热的眼,炯炯眸光里映着的女子,似乎也是那样勇敢美好。 “所以,不用将自己和子修处处比较,不用对他先你一步让我有了好感而耿耿于怀。”她轻了语气,涩然,无奈,庆幸,最终只归于一派沉静坦然。 “他只是偶然经过我眼中的风景,美好的抓不住,也从来不属于我。而你,凤无聂,却是强硬而霸道地也真真正正地进驻了我的生命。” 他蹲下身与头对视,执起她的手于唇边一印,然后定定视着她,“分得清么?” 喜欢与、爱? 她没有立即回答,却是向前主动在他唇角印下一吻,感觉到他身体不可抑的轻颤,退回来。 “我不能骗你,曾经的阿不,的确喜欢过那时还是柳相的子修,那是她苦守却无果的一段初恋,而那段感情也曾因某人的强势闯入而消退殆尽,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会没有想到她的离开,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敢正视她对你的感情?” 她手慢慢覆上他的侧颊,“这样,你还要问她分得清么?” 她没等到他的回答,却是迎来了一个温暖带着微颤的怀抱,似乎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激荡与愉悦,她也回抱了他,勾唇不语。 “阿不,你的这些话,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 第三十章 与我偕老,可愿? “今日是你生日?” 她从他怀里撤出定定视着他,他只是轻而留恋的摩挲着她的脸,轻应了声。 “也是突然想到。” 他说的极是随意,她却听得心中一痛,生日是母亲的忌日,二十几个这样的日子,他该是如何度过的? 想到便起身拉他,“走,我给你露一手。” “你要下厨?” “怎么,不信我厨艺?” 他笑,眸中幽幽灭灭,未明,任前面的女子牵着走,“我以为你只会做叫花鸡。” 阿不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哼了声,“那是我不乐意做,我一旦开干,能有不成的事?能有不好吃的东西?” “是是,你一直真人不露相。” 宫灯照耀下,月下回廊间,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在一众人惊异惶恐又好奇的行礼中,来到了御膳房。 此时已过了用膳的点,御膳房内空荡荡的,一下清净不少。 看着那小身影食材中挑挑拣拣,凤无聂勾了唇。 “你要做什么?” “生日嘛,自然要吃长寿面。”女子头也不回的答,“本来想做蛋糕的,可是难度系数太大,下次给你做。” 说着,她已经撩起衣袖准备和面,本是笑看着的男子倏地脸色微变,抢了她活,“和面是个体力活,我来。” 阿不也不逞能,一心刚刚的话她自然是在意的,不过心里还是因为某人的举动而微微泛暖着。 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娴熟的动作,眼里惊异更甚,“你看着很专业啊。” 他和面的手只是微微一顿,然后很臭屁的来了句,“你现在才知道你男人无所不能么?” 果然女子切了声,然后很不客气的指挥着男子将后续一系列要准备的也准备齐全了。到头来,竟演变成凤无聂自己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再然后—— “嘿,你给我一口看看你的厨艺退步了没有。” 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阿不眼睛都看直了,要分一杯羹的话说出来不带半点不好意思的。 看着男子只是笑着看她不说话。 “不是我想吃,你儿子想尝尝味道。”然后很不客气的一指,“给我夹块肉。” 他依言做了,打量着她平坦的腹部思索着她刚刚的话,“说不定里面的倒真是个小子。” “你又知道?” “猜的。” 二人有一下每一下的搭着话,一碗面很快见了底,吃饱喝足,阿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白日里老太婆带人来“抓奸”,分明是一切都算了好的,那么给她带消息的张老呢?她本就承了素素很多情,若再搭上一条命,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凤无聂本就生的玲珑心思,见她望着一处灶台发呆便已了然。 “护你之人,我亦护之,那张老我已命人将他送出了宫,不必担心。” 阿不一怔,不知是因为他的一句“护你之人我亦护之”还是后面那句,那一刻,她分明清楚的感受到心头一跳。 手抚上那里,跳动依旧还是强烈。 “怎么了?” 她抬头与他对视,盯着他眼里显而易见的紧张在意。 凤无聂,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 “有一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 “我能记起所有事了,但是却唯独想不起和凤珏在一起到出事的那一段。” 说这话时,她紧盯着他的眸,试图从他里面找出任何的波澜。 然,只是汪洋般的深与暗。 他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手轻轻摩着她光洁的脸颊。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留在我身边,以后再不会让你陷入险境,可好?” 她将头埋进他怀中,搂着他腰间的手微微紧了。 良久,她落下一句。 “好。” 两人稍坐了一会便回去了,不过回到房间,又是一个难题。 阿不看着丝毫没有离开她房间意思的男子,眉头纠结的都快要打到一处了。 平常这个时辰,她都会叫绿檀打水沐浴的,大夏天的她都是临睡前洗个澡的。 好巧不巧的,绿檀的明显带了几分小心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了—— “姑、姑娘,今儿个还要沐浴么?” “辰国的人都是这么不知规矩的么?” 凤无聂幽幽一话落,便听得门外噗通一声跪地的脆响,“奴婢、奴婢该死,冒犯了姑——琅后,琅帝恕罪。” 阿不瞪了丝毫不以为意的男人一眼,他却眼不离手中的医书,神情专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一句话给外面的人造成了多大的恐惧。 阿不索性不理他,自顾开了门将那吓的不轻的女子扶起,“你无需理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去准备热水吧。” 绿檀哪敢耽搁,头点的飞似的应了一声火速窜了,阿不望着那飞奔的背影,叹了一声,这丫头又该多想了罢。 一回头,一见那大爷似的人,顿时有些生气了踹了他一脚,他自是察觉的,不过也还是乖乖受了,放下书,将她搂在怀中,语气颇有些酸意。 “你明明都是有夫有子的人了,她一口一个姑娘不是存心给我添堵?” 阿不有些好笑地白了闹别扭的男子一眼,口气甚是随意,“人家也没叫错,我们是哪门子的夫妻?” 未婚孕子,她都怀疑若放在民间早就该进猪笼了。 想起那次戛然而止的婚礼,就如昙花一现般,如梦般开始,也如梦般结束了。 当初是无所谓,如今明了自己的心意,倒是有几分说不清的莫名与复杂了。 “阿不,再给我一次机会,补你一次盛世婚礼,可好?” 她不争不闹的样子看得他心中微疼,捧着她脸生怕她拒绝似的急道,带着一丝期盼,“上次未成的婚礼一直是我的遗憾,我想让天下人看见你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让他们知道,你阿不,是我凤无聂唯一的妻。” 她笑了,却没有答话。 “阿不——” 他微扬的尾音里明显带了一丝紧张与威胁,她嘴角弧度不减,终是抓起他的手握在手中。 “我愿执子之手,你可愿与我偕老?” 他一震,眼里闪烁的每一下都是熠亮,明显很是激动,可下一瞬听到她一句“不愿意就算咯”眼里极瞬染起危险。 一下又恢复成了平素邪肆的样子,“想反悔?晚了!”话落,低头猛地向她的唇袭去,在她连连告饶里撤开紧紧以额相抵,绞着她的眸不容闪躲。 “上泉碧落下黄泉,生死不弃,阿不,你注定是我的。” 似宣告,又似谶语般,将她覆没,就在她怔怔不知作何回答时,门来送热水的婢子打破了此时的静谧。 屏风拉起,水桶内热气氤氲。室内复又剩下原先二人。 阿不撩着桶内花瓣,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声,“那个我要洗澡了,你先出去。” 凤无聂不知何时又拿了医书看起来,闻言,头也不抬,声音平稳的听不出丝毫异常,“你洗你的,如今你身子不便,我不放心。” 阿不本有些犹豫,看着隔在屏风外的人一副根本不会再理会她的样子也泄了气,算了,反正已经全垒打,说再多就矫情了。不再理他,转过身管自己解起衣服来。 而她不知,就在她转身宽衣的一刻,屏风后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放了书,凝着风情邪肆的眸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隔着一道屏风的隐约身姿。 女子所有的美好,在一层朦胧下,旖旎无限。 温情满室。 直至女子坐入水中溢出了轻呼,外面的人蓦地呼吸一重。 阿不背对着他枕在浴桶边缘,舒适的温度让她有些昏昏欲睡,连带着话也透着几分慵懒,“怪不得古代人这么爱洗澡。”这种纯天然的享受,哪里是现代能比拟的?这样的情况,要是有个搓背的就好了。 她不着边际的想,而上天就知她想法般,后背一热,“医书上说,帮孕妇疏通经络有好处,舒服么?” 听着熟悉的声音,她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许是被热水泡的脑子有些发涨,竟不是轰那个说是疏通经络却明显带了几分吃豆腐嫌疑的男人出去。 不过他手法显然极好,她舒服的哼哼,“医书是一心那里拿的?” 他轻应了声,手下腻滑的触感令他流连,见女子不防备,手下活动的范围也慢慢大了起来,嘴上也不忘继续分散她的注意。 “你本就体弱,如今又有孕,只怕比常人要更辛苦些,靠一心一人,我不放心。” 见天下盛传的鬼医就被他这样给嫌弃了,阿不笑开,“说的好像你就是神医了一样。” 见她笑,他也跟着提了唇,“总是不比他差的。” 话刚一落,呼吸蓦地一顿,却是因为女子本是背对他的身子微微侧了些,露出一半雪峰的轮廓,水波晃动,带着鲜红花瓣,底下白皙丰满或隐或现,然后一片花瓣沾在其上,他蓦地呼吸一重,腹下一处骤痛。 “阿不,我们一起洗吧。” 他这句不是询问,根本不给她拒绝,迅速解除了禁锢进了浴桶,水一下溢出了许多,阿不一下反应过来,人却已经被他小心又霸道地带入怀中。 “你抽了是不是?”阿不这才清醒过来,一张脸红的厉害,“有病就吃药。” “你就是我的药。” 狠吻了怀中女子一番后,他的眸凝着她。 “阿不,谢谢你。” 谢谢你最终还是爱上了我,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梦寐以求的孩子,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 第三十一章 求醒一生难恨醉 “咳咳——” “公子——” “无妨。” 病榻上的男子摆了摆手,声息浅浅,透着枯竭无力,“府中下人可是全遣散了。” 小书童眼中闪着哀恸,点了点头,“都打点好了,公子宽心。” “扶我躺下吧。” 小书童一言不发的小心服侍着男子,微颤的羽睫已是湿湿一片,他知道,公子最不喜人哭哭啼啼的。 “我去后,你将解药还给她,她自是知晓的。” “公子——” 小童倏地跪在床前,死咬着唇低低呜咽。 “清醒太累,了了,结了,也……好……” “公子!” 辰宫·御书房 “皇上。” “何事?” “暗影回报,恨醉,去了。” 一室骤默。 直至奏折上的朱砂如血般晕染开,柳无殇才缓缓搁了御笔。 “丧事不宜声张,小心办了罢……” “是。” “你救了我,这条命的支配权,交给你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浅浅一笑,“名字?” 他微一皱眉,“没有,你取吧。” “吾生之愿,唯求一醉,再不复醒,可偏偏时不我与,不若,你就叫恨醉,时时警醒于我如何?” 柳无殇紧闭的眸微微颤动,昔日景如昨,今昔人枉然。 他终是害了他。 “倒不曾想会从你脸上看到这幅表情。” 柳无殇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缓缓睁开眼,神色平静的看着来人。 “皇上恕罪,奴才拦、不住——” “退下吧。” 那吓得脸色煞白的老奴这才得了大赦般急忙退出,室内又剩下两人。 “琅帝好兴致,不知亲自来此有何指教?” 凤无聂一身妖冶红衣,自顾落了座,轻啜了一口清茶。 “孤不像辰帝这般得闲还有空感怀伤秋。”落了一句,这才抬眸斜斜打量座上的白衣男子,倏地一勾唇,邪肆未明,“她胎位渐稳,只是一日不查出真凶她便无法安生离开,你们辰国压在她身上的担子也够久了,你不觉得该让她喘喘气了?” 柳无殇眸中微微一动,亦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你确定她能承受的住?” “受得住如何?受不住又如何?你若在意,何故落至今日局面?” 他脸色微变,竟微微泛白。 默了良久。 “我该是让她失望了。”他笑,带着苦涩,“既是如此,琅帝便早些带她——回去罢。” “这是自然。”凤无聂起身,走至门前又停下道:“你待会遣人捎个口信就好,人就不必来了。”他们在这里拖得也够久了,羌国那边也该有些动静了。 “照顾好她。” 他没回答,只是挑眉回头笑看了他一眼,眼中深意,除却二人,无人知。 “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心绪不宁,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 女子倚窗,仰望上空有些山雨欲来的天际,神情微微凝肃。 “如今有了身孕,切莫瞎想忧心了。” “我晓得。” 话落,眼前已递来一杯热牛奶,看着面前那熟悉的清冷面庞,依旧与一年前初见般无二,阿不微提了唇,“谢谢,浅意妹子。” 那声略带打趣的道谢并无让她变色,却只有她心知,心底的恻动不若她清冷的眸那般平静。 当初她失踪,后又惊闻她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其实她本没有打算活的,她的命本就是她的,她若不在了,她自然没有存在的道理。若不是皇上坚信她还活着,或许,世上便再没有浅意了罢……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真正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在想什么?” 放下杯子,正见那素来冷冰冰的女子正望着自己,遂忍不住出声。 “下次失踪前,我拦不住你,可否留给我自刎的时间?” 阿不一怔,心下恍然,她自然是该恼她的。依她素来寡淡的性子能忍到现在才开诚布公,确是难为她了。 “浅意——” “我知道你并未全然信任我,毕竟——我曾是那样想要取你性命。”她难得的微勾了唇,却带着些许自嘲,“或许你并不知道,被人甩弃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阿不怔怔看了她会,她那句甩弃砸进心尖,恻恻的疼,有为她,也有,为自己的。 良久,她脸上露出鲜少的凝肃。 “浅意,我该信你么?” “浅意在当年那处崖顶就坠崖死了,现在的浅意,只是你的心腹,仅此而已。” 这是一场交心,一场谈判,更是一场开诚布公。万幸,她赌对了,赌浅意的心意。 而这心意,是她当初拿命换来的。 她若真心,她便倾心以待;她若仍顾念与凤无聂的主仆之谊,那么于她便永远是一个外人罢了。 她需要真真正正只为自己效忠的人,不是来自凤无聂的,不是来自柳梦留的,也不是来自笑笑素素的。 靠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站的更稳。 或许,她真的已经变了吧。 “浅意,你暗中通知笑笑他们一声,叫他们先行回青玄,就说是我的意思,记住,他们一定要无声无息的离开,懂么?” 浅意点点头,没有问什么,悄声退了身。 覆上腹部,那里依旧平坦,却真真实实孕育着一条生命。 “叮——” 一声轻响,她回神,从暗袖中取出手机,是上次岭西考古队意外落下的那部,因是太阳能生电,不似她旧手机那般早已罢工成废品,她没想到,凤无聂居然把她的手机也带来了。而更让人惊喜的是,这部手机能连接21世纪。 点开,果然是一条短信: 照片已仔细辨认,确与现代X禁药相似,抗生素中含有A元素,你若能寻得寻龙草,提炼制药,或可一试。——靳旻 连日来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阿不脸上终于微微放松了一点。回了两个字——谢谢。 “叮咚!” ——阿不,我上次打电话给你,怎么不接电话? ——博士,抱歉,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跟你慢慢解释。 ——我和那群老家伙研究了半年多,终于发现了导致你穿越的一些原因,等你处理完此事,我们再细谈,或许你回来有望。 阿不没有再回复,只是视线死死钉在信息最后一句上,一时间,不知是何心情。 一心进来时,便看见女子盯着手中之物神情凝重的样子,心知她手中之物便是能连接异界之物,初期的惊异已化为现在的淡定。 “一心见过主母。” “你来了。”这样的称呼她早已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习以为常,“你知道寻龙草么?” “寻龙草?” 阿不陡然提心,难不成这个时空没有这种草药? “是、没有听说过么?” 一心微蹙着眉,沉思了会,“倒也不是,我曾在一本异志上看过有关寻龙草的记载,不过只有寥寥数字,真假难辨,从来无人见过此草的样子,亦不知此草是否真的存在。为何会突然提及此草?” 阿不又将刚刚靳旻博士的发现重提了一次,当然略过她或许能重回现代的事,一心一听,素来面瘫的脸上难得透出一丝郑重。 她竭尽全力想要炼制出解药,在外人看来,她是在帮助辰帝,或是在帮青玄力证清白,实则,她是在帮她偿还罪孽吧…… 从来不曾想过,跟在主子身边数年,她,竟真的背叛了,深雪。 看着眼前女子连日来的举动,一心心境复杂,或许,从小浸淫阴暗的他们早已练就铁石心肠,深雪的背叛,他们吃惊,讶异,却无多少痛惜,而真正在意着的,应该是还保持着人之初心的她了罢…… 人心?他们早就没有那种东西了。 没有衷心的下属,他们很清楚,等待深雪的,将会是什么。只是他们之间都达成了某种默契,在这个女子面前保持沉默,是他们最后的不忍了罢…… 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却都是徒劳,眼梢看见一袭红影及近而来,他行了一礼,悄声退下。 “一心说过你不可费心忧神,忘了?” 他走近轻拥了她,一手已抚上她眉眼,想要拂去她眉宇间的愁绪。 阿不将头轻靠在他胸前,样子有些疲惫,也有些依赖,微垂的眸一并挡去了其中的神色。 知道城中人中的毒叫幽冥散,知道下毒的人深雪,知道深雪是青玄和辰国的双面间谍,最终却因爱着了羌国的计……初闻这些消息时,她震了好久。 她甚至还很清楚的记得凤无聂当初跟她坦白这些事时的表情,是担忧。 担忧她承受不住这些打击? 她当时什么表情?平静?对,是平静。 她记得她听后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阿不,我们之间的信任来之不易,我想好好维护我们的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对你隐瞒。” 没有触动是假的,只是她依旧很疼,心疼,才知道,所谓的真相其实也很伤人。 深雪…… “她是个好姑娘,真的。” “我知。” 一吻轻轻落在她额角,眸中的深幽她看不见。 “她会死么?” 他没有答话,只是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想去外面住,马上就走。” “好。” 辰宫里,没有子修,没有柳梦留,有的,只是辰帝柳无殇,一直是她天真了…… ------------ 第三十二章 一生难为是深雪 凤无聂的效率很快,而一心他们早知会离开似的,早已准备就绪,她一出门,只有绿檀和几个昔日婢子在那红着眼眶看着她。 双方皆知,此后一别,怕是再见无期了。 “真的要走了么?” “恩。”她停至她面前,刚抹了她泪,哪知她哭的越凶,也顾不得一旁凤无聂泠人的眼神,“姑娘,绿檀舍不得您。” 阿不只是笑,浅浅淡淡的柔,“我依旧还在,只是不在这里而已,日后若出了宫,可以来找我。折磨了你这些日子,也该放你自由了,柳——辰帝那边,就劳烦你帮我打声招呼,我们夫妻,便不去了。” 然后转头对男子道:“我们走吧。” 那声夫妻着实听的他心头舒畅,盯着女子的面庞微微一笑,“好。” 车帘放下,也一同隔绝了外面不舍留恋的人,阿不静静靠在男子怀中,不再说话。 所有种种,就这样了罢…… 坐了马车一路出了宫门,竟是意外的畅通无阻。 马车一路安静前行,直到后方传来一声呼喊,叫的,是她曾经的名字。 “要见么?” “恩。” 她轻应,似乎仍是疲惫,等了一会,慢慢睁开眼,车帘打开,果见马上的兮幽紧迫着她的眸。 眼不动声色的将那个绝色男子以一副保护占有姿态搂着女子的举动印在眼底,“你真的要走了?” “恩。” “表哥知道么?” “我让绿檀转达了。” 兮幽眼中复杂,“悠然,你——” “郡主,我叫阿不。” 她平静迎上她的眸,淡淡的,却不容反驳,兮幽就这样定定视了会,随后一笑,微涩,“差点忘了,你不是悠然了。” 看着眼前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的女子,阿不心下感触颇多,这段日子,谁又不曾变了? “我会照顾好他的。” “恩,我知道。” 兮幽很想问她她们会成为敌人么?隐隐觉得,三国鼎立之势,已经打破了,她无法想象,青、辰对峙之时会是怎样的情况。 然,她问不出口,或许是想保留最后一点侥幸吧,“保重。” 女子不言,却是轻轻笑了。 马车终于越行越远,直至缩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 城楼上,一双温盈素淡的眸静静视着他们离去,明明是盛夏的天,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看着那高楼上独倚的萧索背影,金玉眼下眸中神色,低低报了声,“皇上,她来了。” 阿不并没有离开辰国,只是寻了一僻静处暂时落脚,她是要离开,不过是要在制得解药之后。 而凤无聂的一句“寻龙草未必无迹可寻”瞬间点燃了她的希望,也在这时,她终于见到了那被他禁锢多日的肥鼠吱吱。 红璃雪鼠是不世出的灵物,五觉灵敏异常,寻龙草自带的一股特殊味道只怕也只有吱吱这种上古灵物才能识得,用吱吱来寻,自是再妥当不过了。 顾不得吱吱上蹿下跳的对凤无聂的不满控诉,阿不用十只叫花鸡便将重任托付给了它。 饶是如此,阿不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驱不散心头那如影随形的惴惴,那种不安一直延续到翌日正午。 噩耗,终于来了。 明明是盛夏,天却阴沉压抑的厉害。京城的街,已不似往常的挤满了人。 他们的表情大都相同,仇恨的,深恶痛绝的…… 人群中,她被凤无聂护着,眼睛却和一众百姓一样死死盯着即将会来人的方向。焦心,担忧。 拥挤人群忽的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妖女来了!” 人潮忽的动荡起来,随着那铁链拖地的声音缓缓接近,怒骂声几乎轰炸起来—— “妖女,你害我家破人亡,你该天打雷劈,千刀万剐!” “妖女,你去死!” “妖女!” “深雪……”阿不抖着声音,忽然挣脱着就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紧紧箍在怀中,“别轻举妄动,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她忽然一震,咬唇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 她看着她被押解着缓缓走向刑台,赤足过处,拖着沉重铁链,蜿蜒出一路血莲。她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笑,从容华贵,坦然接受着四处各色目光。 辰国皇帝令下:此女处以腰斩。 “深雪……”她忽的激动起来,却被凤无聂箍在怀里。 “我求求你,救她,救她!” 他只是沉声,面无表情的盯着台上的一切。 台上女子一双潋滟眸子本是视着四方民众,却是有感应般,目光突然停至她身上。 四目相接,阿不只觉眼睛深痒,喉头剧痛,那一声“深雪”却再也唤不出。 而她却是轻轻笑了,风采依旧,风情依然,凝视着台下女子,只是深深的,深深的。 然后,她看见她对她轻轻动了下嘴唇。 “时辰到,行刑!” 后颈骤然的疼痛让那一声“深雪”哽在喉间。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眼,女子嘴角含笑,染尽山河。身后,隐约有一株斗雪红,迎风摇曳。 熏兰幽室 床上的女子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男子轻抚着女子侧脸,眸光深邃又隐隐透出丝温柔。“醒了?” “……深雪、呢?” “死了。” 她被下的手拽的发白,深深凝着床边若无其事般的男子,刑场上的记忆一遍遍冲击着脑海,只觉心被撕扯般,喉中腥甜翻滚,终是控制不住“哇”的一声,血染素锦。 他不知何时已搂着她,向她唇边擦去的手却被她绝决推开。 凤无聂盯着她嘴边的鲜血,眸眼深暗的叫人窥不出他的半分心思。 “我知道你恼我。”他的声音仍旧淡淡,却弥漫着一股清浅的心疼。 见她不答,终是轻叹了声,“她若希望你救她,又怎的跟你说对不起?” 她触电般一滞,所有记忆停在她隔空跟她说对不起的三个字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反复喃着,惊觉唇边被人轻抹,人已再次落入他怀,却是挣脱不得。 “她早已生无可恋,活着,于她只是折磨。” 怀中的人似乎一怔,然后一下失了所有气力般瘫在凤无聂怀中,闭眼的一刹,泪珠滚滚落下。 “她是去追随恨醉了。” 她知道,她有多爱那个叫恨醉的男人,可她不知道,她竟是爱到了如此程度。 那个如斗雪红般的女子,真的,去了…… “我们该祝福她,不是么?” 眼泪被轻柔抹去,一记轻吻落在她额头,她轻轻笑了,有些释然,有些哀伤。 忽的她挣扎而起,紧盯着男子的泪眼迷蒙,带着急切,“凤无聂——” “嘘——”男子的吻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汹涌而热烈,凝着所有深情将女子的不安打消。 良久,他放开她,墨黑炯利的眸,紧盯着她的脸、眼,他眼里布满深情,却又另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指馥轻摩着女子脸庞,他笑,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不会死的。” 她颔首拥紧了他,所有的惴惴隐在他看不见的眸底。 看着她终于沉沉睡去,起身安静出去。 “主子——” “生不同衾,死,便同穴罢。” “……是。” --- 建议看这章时,听华胥引电视剧十三月的插曲,深雪那段,我觉得,你可能会哭…… ------------ 第三十三章 许你万里红妆 辰都连日来的恐慌都随着深雪的离去而慢慢散去,这个曾一度遭受重创的京都在新帝生诞的来临下而慢慢重展生机。 从绝望到希望,其实才短短几天而已。 辰帝不喜铺张,却也知城中急切需要另一番面貌,因此,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带着新生与喜意便来了。 皇宫的生诞宴上,群臣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当宴会中途侍者禀告着“琅帝琅后来贺”将一药盒与信纸转交辰帝面前时,辰帝没有接过,却是抬头视向了一方。 场中静默,却皆明,那是青玄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一悠悠荡荡进入了青玄的境内。 看着眼前绵延开去的万里红妆,然若置身在红的海洋。 “这是——” “若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他抚着她不敢置信的脸,眼紧紧绞住她的,“阿不,这就是我当初的意思,你可懂?” 嗡—— 心房只觉被一记重锤砸过,“你——我以为——” “以为我会放任你四海流浪?”他轻轻笑了,眼角眉梢的风情隐隐带起邪肆,却迷的她挪不开眼,只能愣愣被拥在怀中。 接下来的日子,她皆是在入目满眼的喜庆和夹道欢呼中浑浑噩噩度过的,透过车窗看着一张张分明是陌生却真实地露着欢喜的面庞,阿不抚着已有些微微隆起的肚子,露出了连日来为数不多的笑容。 “总算是笑了。” 她看他,嘴角是还未褪去的弧度,“他们的开心很简单,也很感染人。” 她知道他连日来的担心,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却不是出自身体上的原因。 而她却是清楚的,她病了,抑郁症,不是突患,而是复发,她知道的,在很早之前。 隐约察觉自己的不对劲时,她很平静,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她的身体,她一直很清楚。 终究,她再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阿不了。 无法跟人分享,只是安静着,偶尔,独自悲伤着。 所幸,她还有他,只有他的怀抱能让她安心。 “凤无聂。” “恩?” “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么?” “会的,孩子很好,你不要瞎想,有我在,不要怕。”他搂着她,一手轻轻覆在她微突的肚子上,轻声哄着,眼里透着心疼与坚决。 “我想睡一会,到了叫我……” “睡罢……” 他轻轻拍抚着女子后背,语气是连他都不自觉的宠溺,视线重新落在她的肚子上,眼里几乎是将人溺毙的柔情缱绻。 绝对不会让他们母子出事的。 青玄城门前,禧欢早已率领着文武百官候着了,而烟绽亦是得了消息早早跟着候在城门外,算着时辰,琅帝的马车早该到了,为何现在还不出现? 众人不解,禧欢也不解,不过平安的来信中确是说今日到的,得,那就继续等着呗。 等啊等,终于看见一辆锦车缓缓驶来,所有人振奋了,他们的王,终于来了! 刚要下跪高呼万岁,却被先飞身而来的平安一个夸张的噤声动作搞的一愣,于是,当那辆马车缓缓挪过来时,站满两边的朝臣只是安安静静跪满了两道。 马车没有继续前进,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甚至没有出声,御驾前的浅意一心平安等人也都是静候在车旁,众人纵使心有疑惑,却都是乖乖跪着,这一跪,就是跪了一个时辰。 阿不这一觉睡的挺沉,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看了一眼还是在马车内,却是很安静。 “还没到么?” “到了。”凤无聂小心扶着她起身,见她睡眼朦胧的样子竟是说不出的娇憨,在她唇上吻了吻,“饿了没有?” “有点。”阿不默默肚子,后知后觉的补上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掀车帘,愣住了。 而外面的朝臣也一并愣住了,车内的谈话他们并无听见,不过一见当先出来的不是他们的王而是一个素面朝天云鬓微乱的女子,脸上的惊讶并不比女子的少。 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后面出来拥着她的男子,可不就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所有人几乎是一下反应过来,能得王这样相待的女子,全天下只有一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大臣跪下,一旁落人一步的烟绽被红萼紧紧拽着一同跪了下去,眼,却死死盯着上方。 阿不怔怔看着所有人或疾变成惊恐或惊喜不敢置信的脸,随着昔日漱涟王府那些人眸中含泪缓缓跪下,她不觉亦红了眼眶。 “我真的回来了么?” “自然是回来了,以后,再也走不掉了。” 男子摸摸她的头,下车将她拦腰抱下,在众人惊羡中一路而去。 “一心,你去御膳房交代他们准备下去。” “是。” “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我想抱抱你。” 他稳稳抱着她,眼里笑意依旧,他淡然接受着每到一处的见礼,只是间或低头用额碰碰她的额。 她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不觉亦勾了唇,揽着他的脖子,静静靠在他胸前。 感觉到怀中女子的乖顺,男子亦提了唇。 阿不回来,最兴奋的要数禧欢了,他留守青玄时就恨不得化出一个分身一起跟着去辰国了,每天等啊等,盼啊盼,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回来了,刚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怀抱,却被凤无聂一个掌风刮的滚了老远。 “爷,我只是想娘娘了。” 桑副尉也不管此时形象凌乱不凌乱了,一脸委屈的盯着某人的冷脸,知道阿不是他的宝,可有必要防他跟防瘟疫似的么? 凤无聂眼里哪里看得见阿不以外的旁人,只是自顾的扶着女子小心坐下,又是垫软枕又是倒水的,全然不管一众宫婢骇然到见鬼般的神情。 见没人搭理自己,禧欢叫的更委屈了,“爷~~” “爷你个头啦!” 一旁的平安实在看不下去朝他脑袋上就是一个爆栗,“娘娘现在身怀有孕你一个问题制造者当然要防的厉害点。万一把你那傻气传染给了小太子小公主咋办?” “嘿,平安你个闷骚男说谁傻么?” 禧欢下意识的反驳,然后话匣一断,愣了一会,“怀——怀孕?” “怎么,我不能怀孕了?” 阿不本乐的看热闹,一听,眉一挑,带了几分挑衅。 “没,误会了不是!”就跟变脸似的,禧欢骨碌爬起身,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给爷道喜了,果真是兵贵神速,绝无虚发。” “噗——” 阿不到嘴的水一口全喷了出来。 “小心些。” 凤无聂一边轻拍着她后背,一边擦着她嘴唇,看着她臊红的脸颊眼里漾着笑意。 凑近在女子耳边不知喃了什么,引得女子羞愤的瞪了他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帕子泄愤似的擦着。 反观凤无聂,嘴角自进来起便一直扬着,与平素不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爷是真高兴。 半年前这位爷因身边这位女子而悲痛疯狂的样子至今还深深刻在他们心底,不由得,看向阿不的眼神也发生了些不同。 阿不不知,今日他亲自抱她进宫的一系列举动已然向天下宣告了她对于他的不同。 放眼青玄,独宠一人。 这个令天下都讳莫如深的帝王,是真的爱了。 ------------ 第三十四章 你能不能正经点 用过晚膳,除却浅意是阿不贴身侍从外,平安他们在掌灯时分便各自出宫。 这段日子阿不都有饭后散步的习惯,知她喜静,凤无聂便撤了一众服侍的人和阿不怡然逛起了御花园。 二人相携懒懒幽幽的漫步在鹅卵小径上,天上余晖还未散尽,映着绯红晚霞,连着四角宫灯,绵连成一片,迷离而梦幻。 一抬头,不期然和一双微泛着笑意的眸相撞,星眸光点璀亮,余晖浅浅打在他侧颊,凭添了往素没有的祥和柔软。 心的一处,突然就溢的满满的。 她不觉亦柔了目光,看着他眸含缱绻,唇边渐渐漾开笑。 “在笑什么?” 她的笑加深了一分,转望天际,目光平静而祥和,“很美。” “恩,很美。” 他如是回答,视线却不离女子带笑的面容。 未施粉黛,干干净净的面容,已然全黑的长发只是随意用白色锦带束作一束,风来,偶的吹的耳边发丝轻扬,凌乱在她微迷蒙的眼、小巧的鼻、微笑的唇,她不甚在意,随意的轻轻将发丝撩于耳后。 她自是不觉,而他却是倏地深了眸色。 在她不查之际轻柔而强势的从后背拥了她,埋首在她脖间,近乎贪恋的汲取着属于她的芬芳。 “怎么了?” “我们成亲吧。” 阿不微微一愣,感受着满满拢罩着她的温暖,随即笑道:“好啊。” “我是说真的。” 背后的声音一下低沉起来,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阿不在他怀抱里转了个身,对上他的脸,果然已经黑了几分,阿不忍不住笑。 “我也没说假的啊。” “你一点都不正经。”而某人一脸笑靥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一张脸黑的更甚,圈着她后腰的手不放,头一低便朝她唇突袭了去。 在阿不印象中凤无聂从来都是一副没正没行的样子,她实在想象不出他转为一本正经反而教训起别人不正经时候的样子,初初见到他这般闹别扭,哪里还忍得住,一边很不给面地笑着,一边慌忙躲避,最后只得连连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行不,我只是被你可爱的样子给震惊到了。” “可爱?!” 随着一声意味未明的微扬语调扬起,阿不刚要解释—— “你男人仅仅是可爱?” 阿不这才真的是乐了,大掌一把啪在他两颊,憋着笑状似仔细打量着,“当然不止!妖艳,娇媚,倾城倾国,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说着大大方方的在他唇上吧唧一声,“那么这位漂亮的美人,我做你老婆如何?” “诚意不够,不予考虑。” “那这样呢?”她加深了一个吻复问。 “诚意未满。” “那——这样呢” “稍有欠缺。” “哦,那不嫁了。” 她转身就走,脸上还留着笑意的男子唇角一僵,“你敢!” 他一个伸手牢牢将禁锢在人墙之内,笑,邪肆而危险。 “嫁不嫁?” “嫁!” “该死,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唔” 阿不知道凤无聂一定会补给她一个婚礼,却不曾想,这场盛世婚礼是来的那样猝不及防。 所谓琉璃之梦,如幻流年,亦不过如此罢…… 满目的缤纷,白的,粉的,各色连绵至天,迷醉人眼。 景色如屏,人影如画,她看他们各自忙碌着,影影绰绰,脸上皆是都带着笑和喜意,耳边人声微杂,还有各种丝竹乐响。 “莫不是紧张了?大半天都没反应?” 直到一声熟悉的声音闯入耳畔,那抹鲜红靓影在眸中渐渐清晰。 “浅意?” “你不会是忘了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吧?” 见女子还是一副傻傻愣愣的样子,一道带着打趣的调笑便闯了进,“果真是高兴坏了,听说一孕傻三年,果真不假。” “素素?” 头一撇,看见那巨大的落地铜镜前一袭白色抹胸婚纱的女子,赫然瞪大了眸,猛地低头打量自己,心狂跳着,这是—— “我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将白色婚纱穿的这般绝妙的,阿不,今天的你很美。” 素素视线流连在那套精美的婚纱上,眼里的赞叹是那样明显,她一直以为女子出嫁必是一身红嫁衣的,却不曾想,当看着她一身洁白婚纱出现时,万般风华皆在她身后失了色。 而想起一手策划这场婚礼的男子,素素心有安慰,若是他,必能给她幸福的罢。 听到现在,阿不记忆才回笼过来,是了,他们,她和凤无聂,是真的要成亲了。 她没想到他的动作竟这样迅速,就像预先谋划好了一般,而今天,仅是她回到宫中的第二天而已。 看着身上那婚纱,阿不细细抚过上面的绣纹,每一处花纹,每一处线条,似乎都能感受到半年前她偶的心血来潮画下这身礼服时的心情。 半年前戛然而止的婚礼,它只是静静躺在纸上,半年后,却是真真实实穿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意的,所愿的,从不对人谈及的,他竟是帮她达成了。 怎么能不信,他是在意着她的呢…… “吉时到了,娘娘,该出发了。” “走吧,莫误了时辰。” 素素将洁白的头纱盖上,阿不却轻轻拥了她,在女子耳旁低语:“素素,我很幸福,请你也是。” 她未指明,而她却是懂了。 “好。”钟语素掩下心中酸涩,却是微微提了唇,轻轻拍了拍她,“去吧。” 在众人的搀扶中上了轿,鞭炮声声,她在轿内轻轻提唇,她知道,她的去的地方,有他。 去正殿的途中,阿不一直在想,现在的凤无聂会是什么样子? 是一身红衣?还是与她这身婚纱匹配的白色——西装? 带着兴奋不安与期待,心情从来没有像这么一刻复杂,而当轿子稳稳落下,随着破空一声轿子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外面哄的爆发出叫好声,一时间很是热闹。 她屏着息,心却几欲跳出心口,直至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落至眼前。 白色西装袖口让她心中一个激荡,似乎有什么就要溢出胸口,强迫着自己镇静手却抑制不住微颤的慢慢覆上去,被却他一下紧紧握住,带着一股安心的力量,从手心一路温暖至她心间。 忽的就放下心来,微借着他的力出了轿。 当他轻轻将她头纱撩起,女子明眸含笑的脸便大方展现在世人面前。 周围一瞬安静下来。 白如雪,洁无暇,那般潋滟风华,竟是惊艳的满朝观礼的百官皆不由自主的止了声。 他们本一直疑惑,于琅帝这般只得让人来仰望的人,能与之匹配的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对于阿不,他们有猜疑,有轻鄙,碍于琅帝的魄力不敢有异议,可心里自是有些不平。 然今日一见,瞧着那白成一体的一双人儿,竟是俨然一对璧人,让人生出再无人比他们二人更适合彼此的想法。 而这些想法那二人自是不知的,对视中,带着彼此熟悉的情意。 “累不累?” 阿不怔怔摇头,望着眼前的男子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从来没想过,他一身现代西装的样子,见惯了他妖冶如血的红衣,如今这样一幅现代打扮,竟毫无违和感。 穿上红衣,他是魅惑众生的妖孽;一身白衣,却成了出尘温雅的俊逸佳公子。 每一个他,给她的都是灼目的惊艳光华。 她细细抚过他含笑的面庞,想把他此刻的样子永远刻进今后的时光。 “很帅。” 听着她毫不吝啬的赞美,凤无聂亦是跟着提了唇,俯身在她唇畔印下一吻,微哑着嗓音在她耳畔轻道:“你今天也很美。” 果然,女子眉眼弯弯。 这一幕,没人出声打扰,那一方的世界,美好的容不得旁人打断分毫。 只是静静视着那眼角眉梢都透着欢愉的男子牵了她的手向正殿走去,所到之处,人群皆不是自动分出一条道。 来到正殿,笑笑他们果然早在等着了,阿不视线扫过,皆是之前相识的人——钟老爹、小蛮、她开的店里的一群伙计,还有—— “姐姐!” 直至一个小身影飞奔过来然后倏地离她一步之距停下,大眼眨巴眨巴,那样子分明是想亲近又碍于她身边男子的威严而不敢接近。 “月牙儿,不得无礼,回来!” “月牙儿?” 阿不眼中的疑惑一瞬散去,看着眼前已然亭亭玉立的大女孩,又看着那像极花婶的妇人,“花婶,月牙儿,你们也来了!” 她迎上去,言语里尽是惊喜。 花婶初初得知阿不的身份时愣是傻了半天没回神来,而得知琅帝是为了阿不将他们将他们接到宫中观礼时更是震惊不已。 本还有些紧张局促的,可看见眼前的女子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又见得她身旁的男子只是眼带宠溺的视着她,震惊之余更是安心。 拉过月牙儿警示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微笑道:“皇上有心,说娘娘若是在婚礼上看见熟人定会开心的,这不,民妇便带着这个小丫头和崔先生一道来了。” “崔先生也来了么?” “来了,不过娘娘可能会认不出来。” 正说着,只见一约莫二十七八的俊逸男子款步而来,衣着随意,普通却不失稳重。 “草民崔嵘见过皇上,皇后。” “崔先生不必多礼,吾后对先生甚是赞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凤无聂只手一揽,便稳稳托住了崔嵘欲行礼的动作。 只这一个动作,殿中群臣皆是一震,纵观天下,能得琅帝如此赏识的能有几人? 崔嵘身行微顿,顺势站直了身子。 “这是崔先生?” 阿不实在没法将眼前的帅哥跟印象中的胡子邋遢的怪大叔联系在一起,倒是崔嵘微微一笑,微有揶揄,“娘娘知遇之恩崔嵘此生难忘,只可惜安车蒲轮,束帛加壁后,却无法再谢娘娘大恩。” 阿不尴尬一笑,当初她是怕麻烦早早就撤场了,如今旧事重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衣袖,那意思分明是要他救场的。 凤无聂笑,向礼官递了个眼神,礼官意会。 “吉时已到——” ------------ 第三十五章 永生难忘的婚礼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你都愿意娶你身旁的这位女子为唯一的妻子吗?终其一生,爱她、护她、珍她、疼她?” 当礼官在偌大的正殿响起这样的话,全场俱静。 而阿不则是震在当场,尤其看着那含笑的男子落下不容置疑的“我愿意”时,她的震惊绝不比场中别的人少。 凤无聂转过身面对已经有些呆住的女子,扬着的唇不曾落下,看着她的眸是那样饱含爱恋与深情。 “我愿意在有生之年负责你的所有喜怒哀乐,”他轻轻抚着她面颊,“终我一生珍之护之,免你惊,免你扰,给我这样的机会,可愿?” 话落,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全场的人为之大震,所有人几乎是瞪大眸不敢置信的望着那缓缓向女子单膝跪下的男人。 那是王,那是他们的王啊…… “阿不,留在我身边。” 她说不出话,泪眼迷蒙中看着向自己举着戒指单膝下跪的男子,鲜少从他脸上看到这般微带着紧张期待的神色,一时间忘了所有反应。 直到殿中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提醒着,她才幡然醒悟,眼里依旧凝着泪,只是深深视着他,深深视着,似要透过他的眸,穷尽到其中最深处。 而他微微笑着,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坦然与之对视,那种执意,似乎只为等她一个答复,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良久,她答。 “好。” 他这才是笑了,小心的将戒指戴于她左手无名指上,起身将她深深拥了,带着仅他自己知晓的轻颤。 接下来的程序皆是按照现代婚礼的方式,在阿不将婚戒戴于男子无名指上时,直到那一刻,才真真实实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成为她的丈夫了。 而看着这前所未有的帝后婚礼的朝臣,从最初的震撼已转为钦佩动容。 从来不知道,尽掌天下生杀大权神鬼莫测的青玄大帝,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斯地步。 倾国以聘,独尊一妻,亘古第一人者,琅帝也。 笑三生看着那相拥的二人,唇边微微带起笑意,眼里带着一抹平静的释然。目光一移,不期然对上一双微红的温盈素眸,她却一下避开,带笑的唇角一僵,眸光微暗。 就在这时—— “报——羌国使者来贺——” 场中众人皆是一愣,琅帝大婚并未邀请他国之人,羌国此番不请自来是为何意? 隐隐的,都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若是累了,叫浅意先扶你下去休息?” 听得他言,阿不微蹙的眉摇摇头,“我想看看他们搞什么花样。” “你想看,儿子不想看了,你今天站的够久了,听话,先去休息?” 凤无聂拍拍她的头,语带轻哄,可阿不看着他眼里并无笑意的眸直觉得羌国这行人怕是有得受了。心里是不愿错过这戏可他那样子摆明了是不想她掺和。 “还是先去歇着吧,一心说,胎位虽稳了,还是得小心养着。” 说着一旁的浅意已小心扶着她,想了想孩子和看热闹,果断还是肚里的小家伙宝贵些,只得点头同意。 “客未至,主人先行,青玄陛下,这怕是有些失礼了罢。” 刚欲转身的动作倏地一滞,阿不缓缓勾了唇,看样子,还真是来找茬的。 浅意只是面容清冷的看着刚进门口的为首之人上,无波无澜的眸隐隐淬着寒意。 “待客之道是用在青玄承认的客人身上,不请自来者何来客者一说?”女子微微笑着,手搭着浅意,缓缓向一旁走去,两旁的大臣自动恭敬退开了些,直至她寻了一座坐下,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悠悠道: “倒是阁下,口口声声念着宾客之礼,面见青玄帝后却不行礼,本宫到不知羌国所谓的宾客之礼是僭越于君臣之礼上的,若羌国不知如何教下人恪守君臣之礼,我青玄倒是可以代劳。” 话落,底下有人发出轻笑,有些性子直的大臣一听差点就直接拍掌叫好了。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忽然觉得,那气了人还能笑盈盈的皇后也不是个简单的主儿。 为首的人显然没想到那看着温温和和的女子竟是直接反驳过来,微一愣面色却降了下来。带着一众人恭恭敬敬的朝座上那一对人行了朝见大礼。 “琅帝恕罪,初闻贵国帝后大婚,下臣一时激动忘了规矩,看在羌、青素来交好,下臣斗胆求个饶,还望琅帝陛下不要见怪。” 凤无聂没答话,无视那群跪着的一众人,自顾拥了女子坐了。 “青玄跟羌国交好了?” “我怎么不知道?” 阿不果断被逗笑,而底下一直没有起身的羌国众人听到座上男子这样一句,脸色齐刷刷一变,这才如梦初醒般他们冒犯的是他们国主深深忌惮的琅帝。 他们被一路来所见的和美之景迷了心智,竟天真的以为那个帝王不若想象那般邪佞无常。 史珂心猛一沉,可终究并无表现出慌乱,瞬间认清形势后却是朝琅帝身边的人郑重道: “史珂冒犯琅后,下臣有罪。只是听闻琅帝大婚,国主喜不自胜,再加上太子妃亦是出自昔日漱涟王府,这才命了下臣带了贺礼前来,下臣一时激动忘形,还望琅帝和娘娘恕罪。” 落月……女子眸中微闪,提了唇。 “折腾了这么久,本宫才知道来贺的是为史珂大人,可不是激动坏了么。” 底下又有人发出轻笑,史珂却不敢有所不愉,只是恭恭敬敬俯了身,“娘娘说的是,娘娘说的是。” 得了饶,史珂一众人这才起了身,一口气还没喘好。 “那么,史珂大人带了什么贺礼?本宫倒是想见识一下呢。” 史珂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看不出分毫,从善如流道:“国主得知娘娘身怀有孕,特命下臣带了一尊送子观音,佑娘娘小皇子母子安康。” 说罢,一摆手,身后便有人抱着一锦盒上前,打开。 阿不只是粗粗看了一眼,“有心了。” 她话一落,便有侍者小心接了锦盒退下,登记在册。 懒懒靠在身旁男子怀中,如水的眸随随落在史珂身后一众艳丽非凡的女子身上。笑,显了几分。 “羌国国主的贺礼怕是不止于此吧?” ------------ 第三十六章 别有心思的献舞 史珂心微一提,见琅后依旧笑吟吟的样子,心里有些吃不准,再次小心的打量了琅帝窥不出喜怒的神情,这才躬身道: “吾帝听闻琅帝大婚,特命下臣携众‘络丝’为陛下和娘娘献上一曲祈福舞,愿天神保佑青玄国人。” 羌国信奉天神,而“络丝”就是神殿中专门为国祚祈福或祭祀跳舞的舞者,意为“天神的传达者”,这就直接显示着她们身份高贵。而络丝的选择极为严苛,从女`婴时期便由祭司按照一套复杂的古朴之仪亲自挑选,且必须保持处子之身。 络丝中最尊贵的,是“洛丽雅”,她必须由祭司及神殿众长老一致推选而出,然后接受羌国国主的受封,接受民众的朝拜,可以说,洛丽雅就是羌国的象征,是圣女般的存在。 这些,还是当初落月要远嫁羌国时知道的,阿不微有失神的看着殿中的舞蹈,别有韵味的异域乐调,一众穿着金色舞裙的络丝在殿中翩然而动,她们各个容貌妍丽,娇而不妖,反观殿中一众大臣,已有不少露出痴迷之态。 眉眼浅浅一挑,下方史珂脸上微微露出的轻蔑笑意落入她眼中,不觉也提了几分唇。 “在笑什么?” 耳边突来湿热的轻语,她来不及回话乐声一变,忽的听得底下有呵气声,定眸视去,却见底下一片金色中开出了一朵白莲。 是花,一朵娇艳清丽的美人花! 一袭与金色迥异的纯白,轻纱遮面,却难掩半露在外的清妍绝资,眉如远黛,眸似黑曜,长袖拂过,似乎都带过阵阵清幽,旷远,圣洁,飘渺,却又如罂粟般让人趋之若鹜。 饶是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女子。 不知怎的,阿不却是眼眶微热,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女子,一身魅惑紫衣,却是决然不同的妖艳媚绝的容颜。那日她手执红簪,于天而降,在尘间开出了不败的斗雪红。 深雪……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已将手搭向了她的手腕,感觉到她此时明显有些起伏的情绪,眸光倏地一厉,直直射向底下那白衣女子。 目光相接间,雅安一下被那深弥却凛冽无情的眸惊得震在原地,心头一个巨颤,舞步一乱,怔怔定在原地。 史珂本是含笑的唇就在这刻猛地一僵,场上突来的变故让他始料未及,一看到琅帝的表情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噗通一声跪下,“琅帝息怒!” 怔怔中的雅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煞白了脸和一众络丝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青玄的朝臣也纷纷跪了一地,天子动怒,岂是儿戏?没人明白本是好好的琅帝为何会突然发怒,只是一瞬间,满殿透着令人窒息的滞迫。 可凤无聂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她的身体他知道,一心也曾与他说过,思虑过多,心中有结,除了她自己,无人能解。 他不知是何事触动了她,看着她已然泛红的眼眶,心焦的无以复加。 “阿不?” 他唤的小心,她羽睫轻轻一颤,看向他,轻摇了头,“我没事,别担心。” 确定她的情绪是慢慢平复了,他才收回手,只是看着她犹有忧色。 她笑着拍拍他的手,转了头对着底下已然吓得不轻的人,“史珂大人不必介怀,孕妇容易感怀,皇上是被吓着了,不关你们的事,起来吧。” 众人还是不敢起身,直到凤无聂冷冷落了话,这才战战兢兢起了身。 经这么一搅,史珂哪里还敢提接下来本已准备好的话,倒是上座的女子兴致颇高。 “史珂大人,那位可就是洛丽雅了?” “回娘娘,正是羌国圣女,洛丽雅。” 史珂恭恭敬敬回着,有些吃不准她此刻的心思,却还是一个眼神示意了过去。 雅安已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行礼,不谄媚不谦卑,“雅安见过青玄陛下,皇后娘娘。” 阿不静静打量了那女子片刻,“倒是个好姑娘。” 史珂捉摸着她这句话的意思,听语气,好像不曾因刚刚的事恼了她。想起自己皇帝陛下走前的交代,斟酌了会,开口道: “洛丽雅承载着羌国上下对青玄和帝后的美好祝福,吾皇也希望洛丽雅能将福气带给青玄,永结青羌之好。” “哦?这也是洛丽雅的意思?” 感觉到数道目光射向自己,雅安镇定着缓缓抬起头,目光不期然掠过座上那艳绝非凡的男子,眸光微动,恭顺的低了头,语调依旧平缓轻柔,“能为青羌友好献力,是雅安的福气。”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明了。 果然,有人皱起了眉,有人抿起了唇。 烟绽于一处静静看着场中所有人的神情,他对她的处处在意让她心中痛涩;羌国圣女小心瞧着他的眼神让她不喜,可忽的又平复下来,微微提了唇,神色收敛,已恢复成往日的端庄。 场中很安静,似乎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答。 阿不将场中人的脸色一一印下,目光在接触到一个身影时微微一震,她朝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很是典雅温柔,脑中忽的就蹦出一个名字—— 烟绽。 没想到,那样讳莫如深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她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她,与一心有三分相似,不若一心的清冷,似乎这就是一个水做的人般,温婉清贵,静静坐在那,有风轻云静之安然,眉宇间烟熏薄拢的书卷气凭添了几分蕴秀雅致,一袭水色素衣,娇柔却不纤弱。 烟绽,她就是烟绽么? 对视似乎仅仅是一瞬,阿不回以一笑,收回眸的同时掩去了眸底深色,最终看向一人。 “你怎么看?” 凤无聂是九窍的人,怎会不知她是何心思,只要是她想的,他自然没有异议。 揉揉她的发顶,“你做主,不过——”他凑近了她耳边低语,“晚上补偿我。” 阿不脸一红,瞪了他一眼,不过毫无杀伤力。 就这样,史珂还是如愿的将洛丽雅送进了皇宫,宴会还在继续,几曲谋算,都掩盖在交错觥筹下。 ------------ 第三十七章 余生请多指教 一场盛宴,从白昼到升上华灯,还在继续。 她早早被浅意扶下歇息,后`庭幽静,隔绝了前殿的喧嚣。 沐浴后,殿内焚起香,推开窗,她抬头静眺着高月。 “娘娘,衣服送来了,要不要过目一下?” 眼扫过一排的衣物,式样繁多,却都是统一的紫色,她手轻轻抚过,指尖似带着流连。 “送过去吧。” 宫婢屈身退下,浅意端了一杯温牛奶给她,看着那被带下去的紫衣,似有所感。转眸视向窗前的女子,神态安详,本想宽慰的话还未说出。 “宴会还没结束么?” “估计要闹到夜半,往日掌灯时分他们便要离去,如今此景,是怎么也要再闹一会的,要不要先歇息?” 阿不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带起笑,遣散后宫,他用实际证明他不是说说的。 见此,浅意也不觉柔了眉眼,“皇上很在意你。” 她没说话,手却轻轻抚上了肚子,脸上只余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提唇,“回来了。” “恩。” 浅意不知何时已退下,室内只留静谧,他自背后拥着她,将下巴轻轻隔在她肩脖处,热气吐息,带出醉人的氤氲。 微凉的鼻尖磨蹭着她的脖颈,温柔缠绵的湿热从颈间移上,最终席卷了她带着奶香的唇。 千般柔情,万般缱绻,不似以往的热烈,却带着脉脉而缠的温情,她溺毙在他编织的温柔里。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他将她搂紧,微哑的声调昭示着方才的情动,“阿不,我们是夫妻了。” 她眼中渐渐泛起水意,搂紧他听着胸膛的跳动。 “恩。” 走到这一步,有太多太多的不容易。 “阿不,告诉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下巴被他轻轻抬起,与他深邃和浓情并存的眸对视,她抚着他眉眼,缓缓露出笑容。 “凤无聂,余生请多指教。” 揽着他的脖子踮起脚,送上自己的吻。 他微一顿,紧接回应。 她不知何时被他抱上了塌,大红喜被,红帐暖室,烛影摇曳,满殿温情。 一夜好梦。 初醒时,她还在他怀里有些懵懂。 “早。” 落在额间的吻令她稍稍回神,感受着被下肌肤相触的亲密,昨晚,他很顾着她。 脸微微一红,有些不自在的别了脸,“早。” “我很开心。” “恩?” 他在她肩头又落下一吻,抬眸,眼里闪着耀人的星点,“以后醒来的每个早晨,都有你。” 她只觉心间溢的满满的,何曾想到,当这样一个男子说出情话时是怎么醉人。 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她给他戴上的,她伸出自己的手和他比对着,眼里依旧有着不可思议。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她满心只想逃离,却不知兜兜转转,还是被戒指套牢了。 “你知道为什么戒指要戴在这里么?” 他爱极了她像只小猫般懒在他怀中把玩着他手掌的样子,另一只空着的手揽着她肩头轻轻摩挲着,神情靡艳,声息微哑的顺着她问:“为什么?” “无名指,是连结着心脏的地方呢,以心盟誓,珍之重之。” 说着,她小巧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交握在一起,他心一动,脸上骤然的亮色灼人。 他忽的翻身撑在她上方,眼里是她看得见的缱绻。 “珍之重之,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话落,他压身欺来…… 二人缠绵于塌时值晌午才起身,琅帝大婚,大赦天下,朝堂更是停朝七日,她不知,现在天下热议的,皆不是这个被琅帝盛宠着的女子。 因她不喜那些繁重的凤袍,又因她身子娇贵,司衣局早早就备好了用上好云丝锦制得的衣物,要知千金易得,云丝难求,琅帝一声令下,几乎是全天下的云丝锦便都落在了这皇后娘娘的身上。 衣食住行,无一不细心照料着,可见,琅帝是将皇后疼到了骨子里。 而此时,众人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佯装看不见服侍着女子起身的男子。 从穿衣到梳发画眉,事事亲为,这一幕,怎不叫人动容? 穿戴完毕,桌上午膳早已摆放完毕。 凤无聂拥着阿不落座,为她布菜。 自怀孕后她胃口便不甚好,口味也全变,好在孕吐已不严重,看着依旧稍显瘦削的脸庞,凤无聂有些心疼。 “试试这个,若还是不合口味,再叫御膳房换。” 自怀孕后,她嗜爱酸甜的东西,醋鱼太腥引得她吐了一次后,餐桌上就绝了海鲜类的东西,天天就靠糖醋排骨过活,可鱼类营养丰富,又是滋补的,哪能真的绝了。 那时凤无聂无法,只好亲自操刀,尝试了好几次,才让叼嘴的女子乖乖吃鱼。不过今天,却是御膳房做的,阿不只尝了一口,便表示不肯再吃了。 “没你的好吃,有腥味。” “恩,今天来不及,晚上再做给你吃。” 他意有所指的揶揄,阿不微咳了一声扒了一口饭,看着满桌不想下筷的菜,“我想吃烤鸭。” “去买,顺便找个会做烤鸭的厨子。” 话落,已有人应声飞身出去。 反观他,从容夹了一块肉给她,笑哄,“先垫点东西。” 这几日跟阿不在一起的人都习惯了她的想一出是一处,孕妇善变,口味脾性皆是。 就像她现在突然爆出想吃烤鸭,也是毫无征兆的,连阿不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难伺候,不过凤无聂从来都没有不耐烦,她的反复无常,他倒是接受的坦然,甚至是有些欣悦。 旁人皆说,琅帝对皇后的纵容宠溺,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凤无聂,我是不是很难伺候?” “我惯的。” 阿不再没有话,乖乖扒饭。 用完膳,有宫婢小心进了禀告,说是羌国圣女来请安。 她允了。 想着那个愿意只身留在异国的女子,阿不有些恍惚,随着通报,一抹紫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帘中。 洛丽雅面上依旧带着轻纱,却是与身上的紫色衣裙一个色系的,随着她缓缓行礼,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阿不也从神游中回过神来。 “雅安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凤无聂丝毫没有出声的打算,倒是在看见她身上的紫衣时若有所思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阿不佯作不觉,从善如流道了声,“免礼。” 她的视线似乎只是停留在她身上的紫衣,“雅安姑娘与这身紫衣倒是很衬呢。” ------------ 第三十八章 只有夫婿才能看 雅安眸光微闪,顺眉答道:“是娘娘眼光好。” 从昨晚她送来的衣裳来看,似乎,她偏好紫色。可看她身上衣着,有无多少与紫色挂钩的物件,直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 “雅安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劳娘娘挂心,宫人处处礼待,一切都好。” 上头的女子微笑颔首,目光似这才停在面纱上,疑问,也自然而然的提了出来。 女子轻轻抚上面纱,眼似是不经意瞥向一处,很快又垂眸柔柔道: “皇上娘娘见谅,因族规有定,洛丽雅若离开神殿,除了夫婿,轻易不得将面貌展露。” 阿不似是一怔,不想还有这样的关系,不过她的这番话倒不得不叫她多想了几分。 她此生只怕都得在皇宫中度过,皇宫里除了清一色的太监,便是她身旁的这位。所以她的意思是,要么带着面纱过一辈子,要么——成为入住这后宫的第二人么? 这羌国的圣女,原来也不简单呢。 在旁的浅意依旧冷着面,只是看着前面站的不卑不亢的女子眼中寒意更甚。 女子的表情过于玩味,凤无聂却是一点不为所动,剥了一颗葡萄,一边往她嘴边递着,慵懒的话带着他特有的魔魅便飘了过来。 “几岁了?” 闻言,阿不挑眉,见他依旧一副高深的样子替她擦着嘴角,保持安静,看戏。 雅安似是没想到那样一个供人仰望的王向自己问话,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心便不可抑的狂跳起来,饶是她保持的再镇定,微微不稳的气息也泄露了她的心绪。 “回皇上,再过三月,便是十八岁生辰。” 十八,好年纪啊。阿不心叹。 凤无聂点点头,却是看着兀自感怀流逝青春的小妻子,忍不住勾了唇,“过了十六就是成年了,羌国圣女为国奉献了两年韶华倒是难得,既然到了青玄,自然再不能做出延人青春的事,你回头也注意些,若有个好人家,倒也全了一段好姻缘。” 阿不怕忍不住笑连忙咳了一声,以前总是自己被他的话气的七窍生烟,如今总算不是冲着她了。 雅安根本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话堵了回来,在羌国,她习惯了以高傲的视角俯瞰着底下众生,如今这般,尴尬的同时也带着屈辱,却不敢显露半分不愉,只因,这不仅是她看中的男人,更是令天下讳莫如深的琅帝。 早在出发之前,祭司和众长老就与她深谈过,青玄琅帝,是怎样一个传奇的人物,他是站在苍穹顶端的王,要征服他,绝然不是那般简单。然,他越难征服,她就越想要他身旁的位子,没关系,来日方长,而且,她有信心。 “守护神殿是雅安的职责,雅安不敢居功,此次来青玄,也是希望能为陛下和青玄百姓祈福,儿女私情,雅安断不敢想。” 她的话没有引得凤无聂的回应,她也不以为意,面上已经看不出刚才丝毫的失态。 似是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率先告了退。 她前脚刚走,又有人来禀告崔嵘他们来请安。 待遇显然是明显的,崔嵘他们一来,阿不便吩咐赐了座,正好烤鸭也到了,月牙儿毕竟是小孩心性,看见烤鸭就一下激动起来,加上阿不有意活络气氛,倒也化了花婶的局促。 “姐姐,刚刚那人是羌国的什么圣女么?她怎么还戴着面纱啊?” “吱吱!” 月牙吃着卷着烤鸭薄片的薄饼,一双大眼满是好奇,而吱吱也是捧着饼卷,一双乌溜溜的鼠目盯着她跟月牙如出一辙。 阿不被这一人一鼠逗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人家说了,脸蛋要夫婿才能看呢,咱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不知道好不好看,怎么娶呀?” “长得如何倒是不知,不过肯定很美就是了。”那样的眉眼,那样的身段,怎么可能不是个美人坯子? 说到这里,某人意味未明的看了某人一眼。 “姐姐,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得美?你不是没见过么?” “你姐夫说的。” “姐夫,你看——” “胡闹!” 花婶朝着越来越没分寸的月牙儿一瞪眼,姐夫也是她能叫的。 月牙儿憋了嘴,闷声吃着烤鸭,有些赌气的小声驳着,“明明就是姐夫。” “花婶,你对她太严苛了。” “娘娘,您太惯着她了,这丫头会愈发无法无天的。” 阿不自是知道花婶的执拗的,只得扯了扯身旁的人。 “她既唤阿不为姐姐,朕自然是她的姐夫,还是孩子,不必苛责。” 凤无聂搂了女子轻笑解围,花婶这才有些诚惶诚恐应声。 显然,花婶对这个帝王,还是惧怕敬畏的。 一众人又聊了会,崔嵘才道出此行的目的。 “这就要走了?” “秋试快要到了,今年学堂亦增了不少学生,早一日回去也好。” 阿不点点头,想着那时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心亦有涌动。 知她所想,崔嵘亦是缓缓了提了唇,“皇恩浩荡,此次秋试女子亦可报考,娘娘当年栽柳之荫,待秋后定大有惊喜。” “真的么?太好了!” 她竟不知,他已经先她一步想到这里,转头视向自己的丈夫,一切已不需要言语。 凤无聂笑着揉揉她的头,再看向崔嵘,“如此,我夫妻二人便不相留了,朕很期待,崔先生教出的那批桃李。” 崔嵘退后一步,弯身一鞠,“定不负皇上、娘娘厚望。” 花婶跟着崔嵘一起回去了,阿不因舍不得月牙儿这个活宝,月牙儿对皇宫也是充满着新奇,对阿不的挽留简直举双手赞成,花婶无法,最后三申五令的警告了月牙好几个注意事项,这才不放心的上了回程的马车。 “姐姐,笑笑哥哥住哪里呀?昨天都没有好好跟他打招呼。” 阿不想起当初月牙儿像跟屁虫般跟在笑笑身后一口一个笑笑哥哥追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轻轻弹了一下她额头,“你笑笑哥哥在东院住着呢,现在冲过去,保准能抓到他赖床的样子。” “真的?我这就去看看,姐夫,姐姐就交给你照顾了啊。” 看着那风风火火的女孩,阿不摇头,唤了一宫婢赶紧跟上去免得她跑差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经过凤无聂挑选的,她自是放心。 “你就这样把他给卖了?” 想起昨晚笑三生找他拼酒的样子,估计这会还在床上人事不省。 “你真把他喝挂了?” “他自找的。” 昨晚看他一张臭着的脸,他会让着他才怪。 阿不看着面前丝毫不觉得自己幼稚的男人,一阵无语。 忽然有一丛灌木有轻微的晃动,他眼梢微微一凛。 “怎么了?” “宫里的老鼠多了,该清理了。” 替她拢了耳后发丝,这才牵了她散起步来。 ------------ 第三十九章 他是我的信仰 夜 “小姐,蹁跹阁定制的衣服已经送来了。” “恩,拿来我试试。” 红萼应了声是,拿着新制的裙裳小心地服侍女子穿衣。她向来知道自家小姐是美的,看着等身高的落地铜镜前女子一袭红衣如血,一改往常的素淡温婉,惊叹,便不由自主溢到了嘴边。 “从不见小姐穿过红衣,今日一见,倒真真是叫人惊艳!” “是么?”女子嘴角挂起清浅的笑,眼波流转,视线移向了镜中的自己。 “比之她如何?” 没有指名道姓,可红萼身为心腹又哪能不知,对那个皇后的印象红萼仍然还只停在她那日进宫时的样子,不曾见过那女子大婚时的样子,一抹轻视便显露了出来。 “在奴婢看来,小姐知书达理,医术称绝,容貌更是世间少有,只怕是天上的仙子见了小姐,也要略逊三分。” “世间少有……”烟绽嘴角依旧噙着笑,却是变得有些莫名,想着白日她一袭灼目白纱,想着她轻笑间折辱羌国使臣,想着那日宴席上与她的对眸交锋,这样一个女子,倒也真真是世间少有了。 镜中的女子依旧噙着笑,可一旁看着的红萼却蓦地有些心惊。 “小、小姐?” 身上的寒意阴鸷一瞬收拢,她似不经意抚着袖口,“红萼,你说,我明日穿着这身红衣入宫如何?” 红萼一瞬明白过来,脸色微白,“小、小姐,红衣在青玄是、是——” “是禁色,对么?” 陡然看见女子嘴角划开一抹莫名弧度,红萼像是被戳中心思般猛地垂下头,身体有些微颤。 烟绽似是没看见这一切,微眯了眸打量着镜中的女子。 “他爱极红衣,若是让他看着我穿上红衣的样子,你说,他会喜欢么?” “小姐,奴婢、奴婢——” “这就怕了?”她语气轻描淡写,然嘴角却带着嘲弄,“从来都没有明令说红色是禁色不是么?他喜红色,我也喜红,何错之有呢?” “烟绽。” 低沉略带警告的声音闯进,惊了房中二人。 “哥,你来了。” 红萼一下反应过来,“少、少爷。” 门口,一心素来清冷的面庞此时却是紧紧绷着,微微下沉的嘴角泄露了他此时的不愉。 一双淬着寒意的眸子冷冷扫过红萼,烟绽的多少计划,是通过这双爪牙实施的,他知道。 红萼直觉浑身发软,颤抖着身子脸色惨白。 他直直越过,看着那一身红衣的女子眼里凝着几许复杂与痛惜,“烟绽,换了这身衣服,自己去暗房领罚。” “领罚?领什么罚?”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事实上也真的是笑出声了。 一心眉头骤然一蹙,一个眼神扫过,红萼被吓的仓皇行了礼退出去。 室内,兄妹二人对视,竟毫不相让。 看着同胞妹妹至今还不知悔改的样子,怒意夹杂着悲哀席卷了他的心头。 他定定视了她良久,好像才把眼前的妹妹看的清了,从几时起,那个追跑在他身后的女孩已经全然变了样? “收手吧,妹妹。” 烟绽猛地向前一步,红了眼眶,却干涩的没有任何水意。 “你对我失望了?你凭什么对我失望?论医术,我自认没有比你差,论能力,我潜伏后宫数载帮助他一举登帝,凭什么,凭什么我什么都得不到?!” “你想得到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心里堆积了这么多怨愤与不满,一双眸子黑邃的更深,声息也愈加沉下去。 “烟绽,你是下属,你的那份心思从来就不该存。” 最隐秘的心思猝不及防的被摆上明面,羞耻乍现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愈发难掩的愤怒。 “我不甘心,我哪里不如她?能力、相貌……”她低头看着双手,“为了他,上面已经沾了太多的鲜血,洗都洗不掉了,我不后悔,只是……”她慢慢收拢成拳,声音几近于轻喃,“真的不甘心啊……” 看着她那样子,一心到嘴的训斥生生卡在喉间,而她恍若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从小,爹娘便偏爱你,哥,我真的很羡慕,你不知道吧,我老是跟在你身后捣乱,为的,不过是他们能将目光稍稍留一丝丝在我身上,哪怕是责备的。” 她终于抬起头看他,勾唇,泪落。 “后来爹娘去世,我们过了三年低贱如狗的日子,是他的出现,才给我的世界带来了曙光。我拼命追赶他的脚步,以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为目标,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她眼中忽的染起亮色,像是陷入一段美好的往事。 “五年前,我第一次完成任务回去复命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冲我笑了一下,你知道吗,那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生命是有存在的意义的。他是我的信仰。” 她神情倏地变得坚定绝决,“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容许别人打破我的信仰的。” 一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书房的,燃了烛,翻了书,却只是怔怔发呆。 好像想了什么很多,好像又什么都没想。 这样一坐,便是一夜。 等他猛地回觉天已光亮时,忽的意识到什么一挣而起,刚冲至门口却又猛地停滞在那。 “小姐呢?” 门口守值的丫鬟轻声禀着,“回少爷,小姐前一刻已进宫了。” 一心第一次透出无力,犹豫片刻,终是转身回了房。 昨晚临走前她的话还犹言在耳—— “哥,当我求你,别阻止我。” “烟绽,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我知道,我没打算拆散他们,更不会加害她。” “那你——” “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你——好自为之。” 晨辉里,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 车内,红萼看着兀自闭目养神的女子,她穿的依旧是昨晚的那身红衣,鲜艳如血,微白的脸色,嘴角勾着一抹笑,极浅极浅。 红萼脸色亦不甚好,却是被昨晚那番情景吓的,她不知道小姐与少爷间到底谈到什么程度,一颗心终是惴惴,望着女子欲言又止。 “红萼。” “小、小姐?” “我知晓你担忧什么,无需担心,此后,再也无人拦我的路了。” “小姐,奴婢不明白。” 烟绽缓缓睁了眸,撩开车帘看着前方近在眼前的皇宫,掩下眸底的晦涩,嘴角笑意终显了几分。 “我有个好哥哥啊……” ------------ 第四十章 依旧是处子之身 阿不从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烟绽会主动找上自己。 她只是堂皇的来请安,而她却真的是乱了心神,足足愣了片刻。纵使她不想承认,她早已认定烟绽是特别的。 对于烟绽,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 从没有在凤无聂面前问关于烟绽的事,似乎,这已成了她一个隐晦的禁忌。 忘不了,浅意曾因为烟绽而对她动了杀机,只因她认为她抢了属于烟绽的位子;忘不了,在疫病荒村向一心探寻烟绽而遭遇冷脸相待的尴尬。 那时,他们都护着她,都对她讳莫如深,潜移默化的,她竟真的不敢向凤无聂求证烟绽的存在。 他与她,有过去么?是怎样的一段过去? 那日宴会与她相视一笑的风度早已了散无痕,终究,她是在意了。 小心的将隐晦的心思藏于心底深处,埋到一个连她都找不出的深渊,然,所有的自欺欺人终在这个盈盈浅笑的女子面前粉碎。 她的一身红衣灼了她的眼,她的眸,是那样坦荡,看着她,她几乎有一种错觉,似乎她才是那个登堂入室的闯入者。 不动声色的将对面女子的脸色印在眼底,略一扫浅意微紧的眸,烟绽神色坦然,柔柔的开了声。 “娘娘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适?” 阿不收回思绪,微一笑,脸上已看不出半分端倪,“无碍,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一年,不是只有别人在变化,她亦然。至少,在表面上,她不允许自己柔弱,而且,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看着女子低头抚肚微微含笑的样子,烟绽眸色终是微微一变,却只是一瞬,嘴角已柔柔挽起。 “听闻娘娘日前有些许胎位不稳的迹象,烟绽平日对女子之病理略有研究,不知可否为娘娘探一下脉?” “娘娘,皇上曾有令,除了他和一心,旁人不得探问皇脉,兹事体大。” 说着微含深思的眸落在了一处。 烟绽面色一僵,似是看了浅意一眼,随即又恢复如初,只留坦然,从容浅笑:“是烟绽越距了,看来皇上真的很着紧皇嗣。” 浅意眉头微一蹙,直觉的她看似无心的话偏生带了几分叫人多想的意思。 她听得出来,阿不自然也听得出来,不过嘴角的弧度却是显了几分。 “我们的孩子,他自然是着紧的。” 烟绽微一顿,这才又仔细看了她一眼,脸上慢慢漾开笑,“娘娘说的是。” 她眸似是不经意一瞥,落在她脖间,然后视线就像是定住了一般。 顺着她的视线,阿不自然知道她看向的是她系在脖间的玉环,从辰国回来,这玉环便再度回到了她身上,而她,依旧是留在了凤无聂身边,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只是她奇怪的是,为何烟绽有此反应? “这玉环可是有什么不妥?” 烟绽这才觉有些失礼,收了视线,脸色已微白,“烟绽失礼了,只是一看到这个玉环属下就想到曾因此触怒龙颜,一时失态,请娘娘见谅。” “无妨。”阿不自是知道她口中的龙颜指的谁,只是心中好奇更甚,烟绽曾因玉环惹怒过凤无聂? 看着女子兀自摸着玉环若有所思的神色,烟绽几乎也是陷入了回忆。 “此玉环是皇上母妃唯一的遗物,意义非凡,当时局势紧张,皇上在狼牙山分身乏术,便将这能号令所有暗卫的信物交于我保管,只是由于我的不小心,玉环不慎遗失,主子连夜赶回处理了此事。” 听到这里,阿不心中一跳,有些记忆便突兀的闪现了进来,而耳边,女子娓娓之音无疑又加剧了她的想象。 “那一夜,主子他虽无苛责,可我知晓,他该是恼我的,心中有愧,第二日,我便进了宫,深宫险恶,若不是主子暗中诸多照拂,只怕我也无法留着清白活到现在。” 她的话适时地戛然而止,反观阿不,脸上已是一片深色。 她忽的想起一年前她还在狼牙山的时候,也是一个深夜,笑笑潜逃出山,她慌乱间冲入他的房间,现在细想起来,那时他虽身上未着寸缕,可床上的被辱却分明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也就是说,那时他并不是裸`睡,而是刚刚从外面回来换衣的? 那一夜,他是去找她了。 模糊的记忆慢慢变的清晰起来,脑中勾勒的却是他和她的情景。 他把如此重要的玉环交于她保管,他连夜赶回寻回玉环对她却无苛责,她为他甘心潜伏后宫却依旧留着清白之身…… 然,这些,她都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却是所有人中唯一不知情的。 阿不无波的眸看向浅意,她眼里的忧色是那样明显,心下夹杂着复杂的涩然,她的表情告诉她,这些事,都是真的。 凤无聂…… “娘娘,烟绽斗胆,可否求您一件事。” “烟绽,你越距了。” “浅意,我口渴了,你去帮我温一杯牛奶吧。” 浅意抿唇,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冷清的眸子略有忧色的看了那保持着浅笑的女子一眼,然后轻轻掠过烟绽,其中的警示不言而喻,终于认清,眼前的女子,终是变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 烟绽留在门口的视线移回,似乎还在停留在浅意刚刚的警告上,心中有痛,浅意和她,终究是陌路了。 “娘娘是否觉得,烟绽很不堪?” 她微一挑眉,有些意外她这般坦然的样子,她谈及凤无聂时眼里的神色她太清楚,可看着她此时绝然不若方才人前从容优雅,犹如放下了所有伪装与骄傲,那般惨淡,竟是有些复杂。 “爱一个人没有错。” 她爱他,从来都没有遮掩,爱本身,本无错。 烟绽似是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句,微微一愣,随即有些释然,“是啊,没有错。”她没有错。 “我爱他,可他爱的却不是我。”她定定视着她,笑的涩然,“没关系,喜欢他,是我的事,与他无关不是么?” 阿不静静听着,从她的神色看不出她的思绪,而她也不清楚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完她的请求的。 “娘娘,烟绽从未想过插足您与皇上之间,只是求娘娘,能否别将我调离京城?” “你多虑了,我并无这样的权利。” 她的话却是让她摇摇头,脸上晦涩更重,“任何对娘娘有威胁的,皇上都不会允许存在。而这一切,娘娘并不一定都需知晓。”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容不得你么?” “此刻娘娘身怀有孕,他是怕我刺激了娘娘。” 阿不沉默,她的话让她的心微微有些沉,从她的话里,她知道了几个讯息。 一是:凤无聂对她还有所瞒;二是:烟绽于他果然是不同的。 若是不上心,何必在意她的去留,他担心她刺激她,那必是她真的有能刺激到她的东西。 凤无聂,你和她,果然有过一段连你也在意的往事么? 她无法质问,也无法苛责,毕竟,她输给的是时间。 而对眼前的人,她又如何苛责的起来? “你还爱他。” 烟绽一滞,看着她的眸并不退缩,并不否认,“这一切已然没有意义。或许以后,我也会遇上一个爱我且我爱的人,然后,我们各自幸福。” 她定定视着她,言语轻柔却带着绝决,“娘娘,我对幸福的定义很狭隘,只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 第四十一章 她早已没有骄傲 “你真的要将烟绽留在宫中?” “我有身孕,她是大夫,女子之间,总方便些。” 阿不淡淡解释着,看着浅意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打趣,“你的样子,好像比我还不乐意。” “我只是觉得没这么简单,烟绽她——”她微一犹豫,“我现在有些看不透她。” 她的担心她自然知晓,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有些事情,或许能从烟绽身上找到突破。而且,她相信,她那时跟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对感情独一的追求,那样骄傲,又那样理所当然,这一点,她们都是相同。 “浅意,你知道他要调离烟绽离京的事么?” 浅意摇摇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又无法抓到,“皇上的考量我们从来都不知晓,你要不要亲自向皇上求证一下?” 阿不捧着杯子没说话,只是看着杯中的牛奶发起了呆。 “小姐,若是皇后知道皇上根本没有调离您离京的事——” “她不会向他求证。” 轻轻一句话,饱含肯定。 红萼看着马车内兀自闭目养神的女子,她嘴角挂着浅笑,不若刚刚进宫时的凝肃,此时的表情,显然很是愉悦,那是感染到眼角眉梢的欣悦。 看着自家小姐这般神色,红萼微微定了心,只是心中愈发疑惑,小姐是如何打消了那位的疑心的? 烟绽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眸,看着丫鬟的样子,心里已猜到了几分。 “她,终究是太骄傲了啊……” 她嘴角依旧牵着,却微微有了嘲意,不知是嘲笑她还是自己。 骄傲的以为她也是骄傲的,不会为一份感情而屈就自己,尤其在她说出那样的话后,她便信了。 其实,她也没看错,以前的她,在她还没有出现的时候,的确是骄傲的,可这一身骄傲,在遇见那个叫凤无聂的男人后,早已没有了。 委屈、不甘、嫉恨,却不得不伪装求全着,卑微地守着一份爱恋。 她早已没有骄傲了…… 为了他,她变得隐忍,变得不择手段,只是认定了,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她而已。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要求的自然是独一份不容分享的爱情。 她会让她看着,她是怎么挤掉她成为他唯一的女人的! 看着女子此时明显变得阴鸷的眸,红萼打了寒颤,马车内,一室安静。 误会就像是隐藏在瓷器下的隐秘裂纹,以为无恙,却终会在一天显现出来,到那时,稍一触碰,便是粉身碎骨。 夜晚他回来时,她已经歇下,不过却是毫无睡意。 感觉到身后动静,一只手臂已轻轻拥了她,放在她凸显的不明显的腹部。她羽睫轻轻一颤,却是没有出声。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定在她身上的视线,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是能异常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难以言述的复杂心绪。 是因为什么?烟绽么? 她只觉喉咙被扼住般的难受,慢慢将头深深埋在枕间,深怕泄露了一点哭声。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越忍泪水就越发作对似的滚落,将枕头湿了一片。 空气中似有人轻叹,她浑然不觉,身体被人轻轻的转过。 “阿不,我后悔了。” 他是那样骄傲且自负的人,却竟然对她说出这般挫败无力的话?她伤心的同时心又猛地一缩,后悔什么?后悔娶她了? 拼命忍着呜咽这才溢出声来,哭声不大,却是抽抽噎噎的带着整个身子都一颤一颤的,一张脸更是憋得通红。 凤无聂从没见过她这般,尤其是现在还怀着身孕,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人此刻脸色却是显露出明显的慌乱。 “不哭不哭,哪里不开心哪里不痛快要打人还是骂人都冲我来。” 她拂开他伸来的手,根本不让他碰。爬起来下床,泪水涌出来就拿手臂狠狠一擦,赤着脚一边抽噎哭着一边就要出门。 “你上哪儿去!” 凤无聂一颗心从她下地起就悬着,眼见她开门的动作眉头就是狠狠一跳,一急之下便控制不住语气。 一看她被自己吓的一个瑟缩心里又是一阵后悔,刚想要缓下语气安慰她一句“凤无聂我们好聚好散吧”气的立马黑了脸,几乎是从牙齿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你再说一次。” 她嘴硬要出口的话在看见那散发着阴森煞气的男人时消得无影,心里更觉委屈,眼泪不要钱似的滚滚落下,堵着一口气夺门而出。 “该死的!” 凤无聂哪敢容着她这样跑,恨恨落下一声低咒便飞身出去。 要抓她,很容易,可他根本不敢碰她,一个是怕刺激到了她,再者又怕她激动下情绪波动过大影响身体。 只能是黑着脸不远不近的跟着,又是气愤又是担忧,尤其是看到她身上淡薄的衣服和赤着的脚时,怒气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朝一般侍从吼了出来。 “一群狗奴才,还不赶紧去取衣服和鞋子过来,等着朕诛你们九族吗!” “奴婢(奴才)该死,奴婢(奴才)该死!” 可怜满皇宫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跪了一地宫女太监,皆不是被吓得神魂聚散,又是被盛怒中的皇帝一个怒吼,这才有人回过神来没命似的奔着取衣取鞋。 本是安睡的夜,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一众宫婢苦劝哀求的声音更是在后宫中传了一处又一处。 夏末初秋的夜,已渐渐有了凉意,阿不一路哭,一路走,哪里还顾得了周遭哭着跪着苦劝却不敢近身的宫人。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管走到了哪,想直接走出皇宫算了,却发现根本就找不到路。 突然就气自己很废物,一种无措突袭全身,就像夜路里迷失的孩子,忽的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一众宫侍只觉天都塌了,纷纷跪了一地连连磕头,而后边慢慢走近的人,更是叫他们尝到了开天辟地来的恐惧。 将毯子紧紧盖在她身上,却也不起身,只是紧紧搂紧了那哭的伤心的女子,禁锢的手臂带着压抑而霸道的力量,他吻着她的泪,赤红的眸凝着扑天灭地的深与浓。 “你是要我的心,疼死吗?”愤怒、担忧,所有种种皆化为嘴边的无奈与心疼。 她只是闷声流泪,任他给她拢暖了脚后穿鞋。 明明是帝王,却做出这般伏低之态,阿不只觉心里抽疼的厉害,什么不满,什么委屈,统统都及不上他此刻的温柔与疼惜。 渐渐的,她哭声渐止,看着他亦是一身单衣,脚上也是毫无一物,忽的就是满满的心疼。 “鞋、鞋子呢?”哭后的气息还是不顺,她一问,早有宫女战战兢兢递上了龙靴。 他这才在她的注视下笑着穿了鞋。 “衣服穿起来。” “不怕,抱着你就暖了。” 她还来不及回话,他已一把横抱起她,“先回去,好不好?” 他语气带着轻哄,宛若怀中的是一件易碎的珍宝,直到她轻点了头,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在众人噤若寒蝉的退避中,夜,终于再次回归安静。 凤无聂终究是担心她的身子,亲自为她把了脉,又吩咐下面熬了姜汤,一番伺候,自不在话下。 直到收拾妥当,他才重新拥了她躺下。 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哄小孩般,脸上微有沉思,她今天的失控,他隐隐是有些知道的。 ------------ 第四十二章 其实很喜欢你 他一心要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却忘了她最需要的是一个解释。 烟绽进宫,其实何尝不是含了他的私心,他忽的很想知道他在她心里占据了何种地位。 虽不知她们谈及了什么,但从她今晚的反应来看,她很介意。 以前一颗总有忐忑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不知道,她的在意有多让他欣喜。 他承认他很自私,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试探出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他。 看到她无声哭泣,那一刻,心里是复杂的。欣喜,她终是在意他了,她怎么能不在意他呢?她不知道他在看见靳旻与她的短信时那如影随形的不安,被她的去与留折磨的夜夜无法安睡,她怎么能不在意他呢?时刻担心她会留下他一人,压抑着恐慌不强求不质问,只敢在婚礼上小心的试探,请求她留在他身边,她怎么能不在意他呢?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害怕过一个人的离去,任何人都可以,只是她,只有她不行! 万幸,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然,到底还是他更在意她些,她的泪,他纵然欣喜,更多的却是心疼怜惜,竟让他将后悔脱口而出。 “阿不,我——” 他的唇被她的手一盖,“你先别说,听我说,好不好?” 他取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印,眼睛却是盯着她,其中流淌的柔意叫人沉迷。 “你说。” 她忽的别开了眼,微垂了眸,似过了一会,她微微带了哽意的声音传来,“凤无聂,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恩,我知道。”他抬起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为什么不看着我说?” “我看不懂它。”她微颤的手抚着他的眉眼,里面映着她的挣扎与痛苦,“我不知道,你看着我的眼神,是不是跟我心里想的一样;不知道,此刻的你纵使看着我,心里又是想的什么?” 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在他的心。 “我们各自有太多秘密,明明想靠近彼此,却毫无办法,凤无聂,我们其实对彼此一无所知,这样的结合,真的能走的长远么?这样的喜欢,真的能支撑我们走一辈子么?” “能。”他神情依旧温柔,却隐隐透着一股绝决笃定,“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能。” “凤——” “嘘——”他轻轻堵着她的唇,“现在换我说,好不好?” 他微微搂紧了她,“阿不,你说你喜欢我,我很开心,却不会满足,明明,我对你的感情比你对我还要深。” 感受到怀中的人轻轻一震,他扯唇,贴着她额头轻轻蹭着,“算计已经融于我的骨血,我习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外人只见到我所站的高度,却不知下面堆砌的累累白骨。我不否认,那时对于你,的确是带着算计。” 他一顿,眸中幽色一闪,语气有些莫名,然后释然,“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在有你的地方,我早已溃不成军,你让我尝到了败绩的滋味,所以——” “我不打算放过你。” 他撤开一些迫紧她已经愣住的眸,“我只要你。”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你。天夺,我就弑天,地夺,我便毁地。” 他再无话,而她只是定定视着,震惊有之,感动有之,忐忑,亦有之。 “那——” “没有她。”他先知般的早一步打断她,捧着她的脸以不容她退缩的姿势逼视靠近,“从来都没有她,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落下话,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唇已封缄。 夜已将尽,而情却正浓…… “喂,你一早就叫我过来就是看你傻笑的么?” 眼前陡然凑近一张大脸,阿不也不恼,微微拢着抱枕往躺椅后靠了些,端了牛奶轻轻啜着,嘴角残留着笑意。 “我是想问你,你还要在这里留多久?” “怎么?卸磨杀驴么?”笑笑剑眉浅浅一挑,眼露不满,“住你这里几天怎么了?你怎么跟那个男人一样小气?” 话刚落,那本笑眯眯的女子蓦地一瞪他,那维护之情让他很是不爽的“切”了一声,说都不让说。 “我说——”笑笑语气一转,有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我听说昨夜里有人跟小孩似的闹离家出走,场面很是壮观嘛。” “咳咳——” 浅意适时递来了湿巾,清冷的眸子难得的闪过一丝笑意,极是清浅。 阿不的不自然只是一瞬,然后淡定的擦着嘴。 “我也听说,某人酒醉后裸·睡,被一个小姑娘看光了,你知道那是谁么?” 周围有人溢出轻笑。 笑笑本想取笑的脸蓦地一僵,黑下脸,他是脑子抽了才跟她逞口舌之快。 “好了,我开玩笑呢。”阿不摆摆手,退了一众宫侍,浅意也意会的守在不远处。 院中之余二人,她这才开口,“说真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笑笑不为所动,端着双臂冷冷睥了她一眼,一副我很不爽别跟我说话的样子。 “唉,儿子,你舅舅不理你娘咧,要不要换个舅舅?” 笑笑眼角微抽,见她抚着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很是傲娇的来句,“我是看在我未来外甥的面子。” “最近情况怎么样?”他语气这才微微正经了些,目光停在她的腹部,眼里担忧掺着慈爱。 “无碍,他会平平安安的降生的。” 阿不抚着肚子,母子连心,这个孩子一定会很坚强的,一定会。 “倒是你。”她抬头对上他,“你和素素怎么样?” 笑笑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急忙别了头,“什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最后一句几乎是喃喃,带着连他都不自知的暗沉。 “笑笑,经过这些事,你对素素应该不是无情了罢?”见他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别否认,我不瞎,看得见,只是替素素不值。” 意外的,没见到他如预料中的激动或是动怒,只是脸色不明的在那沉默。阿不心中更是肯定了几分。 谁说爱情,就一定是一见钟情?经时间沉淀,经岁月洗礼,日久方能生情,才能生情。 他良久沉默,她暗叹了一声。 “既然已知晓对她的情意,为何不向她说明?素素她——一直在等你。” 闻言,笑三生静静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带了太多深意与复杂,然后兀自一笑,带着几分不明,“她不会信的。” 阿不眼露不赞同,她深知误会的伤害力有多大,不讲开,永远不会有可能。 “不信,就缠到她信为止。” 笑笑浓眉微一蹙,刚要开口,外面宫女的一声禀告便轻声传了进来—— “娘娘,钟小姐来了。” ---2000字以外的话-- 其实很喜欢你,并不仅仅指的男女主角,我希望,感动你们的,不止是阿不与凤无聂的故事。 然后,要在这里郑重感谢一个人,这本书已经断断续续写了2年了,坑品不良被我发挥到了极致,其实写的很艰辛,很多人劝我放弃,我也数次动过这个念头,可始终是舍不得,我不知道现在这本书还有没有人在看,因为之前订阅一直是没有的,直到今天,偶然看见一个书友订阅了所有章节,其实,被期待被等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这位不知名默默订阅的朋友,你应该还在吧?是想特地跟你说声谢谢的,还有其他一直不吭声默默留着收藏的朋友,我一直还在,还在坚持写,希望,路上有你们同行。 先一更,今天还有的,等着吧~ ------------ 第四十三章 做梦都叫着她 笑三生表情明显一变,看向女子,阿不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是帮你,我是替我儿子追舅妈。” 说罢,不理会他,看着影影绰绰间一袭淡雅水绿身影走近,抚着肚子缓缓起了身。 钟语素今天是接了皇后的懿旨才带了小蛮进宫的,以为只是姐妹间的小聚,却不知与笑三生撞了个正着,视线相撞间皆是一愣,还是她率先反应过来,主仆二人恭恭敬敬向院中的女子行了礼。 “语素(小蛮)见过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阿不连忙去扶,“这么见外做甚?活到千岁那不成老妖怪了?” 还是小蛮忍不住笑出声,不过到底不敢直呼姓名了,“娘娘说的是。” “胡闹!”语素笑斥了小蛮一声,再看向阿不,声音依旧柔雅,“礼不可废,当了皇后,切不可像往日那般了。” “就你还记着这些俗礼,哪像他,一来就给我添堵,素素,你可得治治他。” 阿不一下便将笑三生扯了进来,哪里看不出这二人间的别扭,素素想刻意忽视她可不能如她的意。 素素一怔,不知该如何答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阿不忽觉得今天任务巨大,只得率先开声道:“浅意,将东西准备起来吧。” 浅意应了声,然后便吩咐着一干人搬桌子的搬桌子,摆蜡烛的摆蜡烛。 不一会,长桌红烛高脚杯,俨然一场宴会似的。 “这是做什么?” “烛光——”她眼一瞥大白的天,到嘴的晚餐便成了“午餐。烛光午餐,难得聚一次,我给你们露一手。” 牛排红酒,想想都浪漫。 小蛮以前早就听阿不说过牛排了,馋了不知多久,规矩什么的早已抛到九霄外,“娘娘,你这是要煎牛排么?” “聪明!” “我要学我要学。” “当然可以。”阿不笑的像某只动物,眼落在素素身上,“素素,做牛排有些费时间,我人手不够,你待会帮着一起做吧。” “可是,我不会——” “没关系没关系,我把做法跟笑笑讲过,让他帮着你。” 说着根本不容她反驳已将二人打发到平底锅前,递给她工具,“时间不多了,赶紧的。”然后眼睛对上笑笑的,“就是煎熟了撒点调料就好,你会的,对吧?” 笑笑嘴角的笑很是有深意,“当然——会。” “小姐,我来帮——”接受到某人的警示小蛮蓦地话音一转,“我帮娘娘,你们也要快点哦。” 阿不暗中冲小蛮竖起了大拇指,小蛮立即回一狡黠一笑,二人相携而去,自以为做的神鬼不知。 钟语素本就心思敏感,她们的举动怎会发觉不了? 目光从她们的背影上移过,这才第一次正视他,“我们——” “我们也要抓紧了,开始吧。” 说着,他已接过她手中的工具动起手来,语素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看着那红红的带血的牛排,注意也被分了去。 “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你帮我先把调料准备起来吧。” 笑笑盯着锅中的牛排犯了难,那女人哪里跟他讲过怎么做牛排?!他向来只管吃不管做,这第一步该怎么开始? 他盯了牛排良久,她看了他良久,终是忍不住小心询问,“是不是应该先生火,然后倒油?” “……好像是。” 二人对视,良久,皆是一笑。 “在看什么笑成这样?” 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换成了男子,凤无聂面色无常的取过女子捧着当遮挡物的铲子,给锅中的牛排翻面,顿时肉香阵阵。 阿不从那双身影上收回视线,笑看着接过她活计的男人,嘴角上扬的更厉害。 凤无聂不看她也知道她看着他,嘴角亦不自觉牵起,“看醉了?” 阿不点点头,在他脸颊印下一吻,“老公,你真帅。”会做饭的男人真帅! 那声老公让他心尖泛起阵阵涟漪,哪里不知她只会在心情极好时会这样唤他。 他生性清冷,除了她没什么能让他上心的事物,不过今日这番能让她高兴,他自然乐的她倒腾。 “咦,小蛮呢?” “另起一锅了。” 她眼一移,果然看见那小蛮月牙儿吱吱围在一起吵吵闹闹的争着什么,然后不知是谁说服了谁,月牙儿添着柴,吱吱递着调料,掌勺的居然是小蛮。三个吃货堆在一处,想来也是热闹极了,阿不一笑,随他们闹去。 目光再次放在男人身上,不止一次见过他为她洗手作羹汤的样子,可每见一次,心间便满了几分,柔了几分。 她缓缓走到他身后,然后伸出手,轻轻搂住他腰,脸靠在他后背,闭眼轻轻蹭了蹭。 只觉此刻,阳光正好,微风正好,而人,也正好。 不自觉嘴角带出笑,神情慵懒的像一只依恋的猫。 感觉到身后女子的安心与依赖,男子嘴角弧度加深,空了一只手将她交叠的手拢在手心,脸上只余柔情。 “阿不。” “恩?” “我想——” “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要你了。” 阿不羞恼的拿头轻撞了他精瘦的腰,抽出手,他也不在意,稍稍忍下几分异动,然后将满是旖旎心思下做出的牛排摆盘。 她见他面色并无异常,就自动将刚才的话当成是他的打趣,一看牛排,口中的赞赏便止不住,“凤无聂,哪天你要是不做皇帝了,绝对能做厨子。” 在旁的浅意嘴角不明显的一抽,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人说得出来。 倒是凤无聂毫不为意,“你提议的,我会考虑。” 浅意这下是连表情都没了,只是默默退后了些。 众人的速度都差不多,几份牛排皆都上了桌,除了凤无聂接手的牛排,其他的卖相已经不能用可怜来形容。 笑笑更是一点自觉都无,指着一盘牛排甚是欣慰,“原来我们做的还是挺不错的,看来都是有厨艺天赋的。” “怎么,你对我做的牛排有意见?” 浅意冷如寒冰的话落下,一双无波澜的毫无温度的视着他,左耳下的虎牙耳坠泛着冷光。 笑笑被冻的一个哆嗦,这个面瘫女他可惹不起。 因凤无聂发了话,众人都落了座,阿不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脸上红扑扑的,“今儿个高兴,大伙儿举杯,走一个。” 抬手间就被一人接了去,“她不方便,今日聚会随意即可,这杯,我带她喝。” 众人笑,皆举杯同饮。 笑笑是个嗜酒的,第一次喝到阿不的私酿,一下子馋虫就被勾了起。 “这是何酒?” “如何?” “不若白酒之烈,不若梨花酿之清淡,色浓而靡艳,味醇自有芬,好酒!” “你倒是个识货的。” 凤无聂轻晃着酒杯,举手投足尊雅自现,闻他赞赏,勾唇一笑。 阿不得意一笑,“这叫葡萄酒,我改良了许久才做成功,配上这透明酒杯,是不是绝配?” “葡萄酒?”笑笑轻轻一喃,兀自笑开,“好一个葡萄酒。”说着又倒了些许。 “你可别喝过了,这酒后劲可猛着,别到时喝疯了出去裸·奔又赖到我头上。” 果然她一话落,就有人不给面的轻笑出声,想来当初笑笑裸·睡被月牙闯入撞见的光辉事迹已经满天飞了。 有人笑自然有人黑了脸,可笑笑下意识的却是先朝身旁的女子看了去,见她面上并无异色,心一松的同时又染上些不知名的情绪。 月牙儿鬼灵精惯了,切下一块牛排嚼着,眼睛却来来回回在素素和笑笑间巡视着,因阿不不许她喝酒,她面前跟某人一样是放了牛奶。 一口肉一口奶,吃喝的同时眼睛就直直落在那头。 “笑笑哥哥,你身边的就是素素姐姐么?” 月牙儿的一声很是突兀,而笑笑突地像是知道她会说什么有些警示的朝她使着眼色。阿不挑高了一只眉,与凤无聂无声对视一眼,继续旁观。 见笑笑根本不搭理她,月牙儿也不气馁,转头看向那个温婉女子,继续笑问:“姐姐,你叫素素么?” “你是月牙儿吧?”语素微笑颔首。 “原来你真是素素姐姐啊,姐姐,你长得真漂亮,难怪——”她忽的一顿,装起了高深,“难怪啊难怪。” 她一连说了三个难怪,其中目光还总是在笑笑脸上流连着,意味明显,可偏偏吊足了人胃口。 “你个小丫头,难怪什么,你要憋死我。” 阿不是个急性的,被月牙儿这么一闹,自然对这内幕好奇的紧。 月牙嘿嘿一笑,有些讨好道:“姐姐莫急,我实在是太惊讶了,那日我不是突击笑笑哥哥了么——” “月牙儿!” 笑笑咬着牙挤出三个字,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小姑娘有了阿不这个靠山哪里会怕,挺了挺胸,“笑笑哥哥醉的糊涂了还在说梦话来着,一口一个素素的叫着,现在想来,就是叫的素素姐姐吧。素素姐姐长得这么漂亮,看得上他才怪。” 说完冲那人做了鬼脸躲在阿不身后。 全场俱静。 “皇上,娘娘,民女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阿不没有相留,允了,然后走到那尊已成石像的男子面前,抬起冲他小腿就是一脚。 “嘶——” “嘶什么嘶,还不追。” 月牙儿看得不解,“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狐狸女这才笑着拍拍她的头,“没事儿,你素素姐姐就是害羞了。” ------------ 第四十四章 你不是我的朋友 “小姐,有人追来了,说不定是有事,咱们等等吧?”小蛮虽爱胡闹,可自家小姐的心思哪里看不分明,她一眼就认出了追来的笑三生,拉着语素的手臂有心拖着。 待到笑笑到近前了,小蛮扯了借口率先撤离,留下二人,有些尴尬。 “走吧,阿不让我送送你。” 一开口,一看见女子有些微白的脸色笑笑顿时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正犹豫着怎么解释,钟语素已轻轻点了头,“有劳。” 她的客套疏离让他心沉了沉,结伴出去,一路无言。 就这样沉默着出了宫门,小蛮和马车已不知去向。 皇宫到钟府的路程虽不远,可要徒步也要费不少时间。 看出她的难处,笑笑勾着手指吹了一个响号,“哒哒,哒哒——” 一匹骏马踢踏而来,在笑笑面前停下。 “上马,我送你回去。” 语素面露犹豫,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 “我送你。” 话落间,他一把横抱起她将她安放在马上,她的发丝轻扬过他鼻尖,带过一阵清幽,看着她犹未定的慌乱,扬起笑,一个飞身坐在她身后,霎时,熟悉的清幽再度缭绕在鼻尖,而怀中,是女子纤弱的身躯。 感觉她蓦地一僵的身子,他似是不觉,手伸过她腰下揽过辔绳,温热的气息似是不经意落在她耳畔,“我送你回去。” 说着,车绳一甩,马儿飞奔起来,扬起尘土。 策马飞腾,裙裾飞扬,她与他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在一起,她眯起眼,背后是控制不住的相触的两具身体,她几乎是紧紧靠在他怀中。 眼中的景色掠过一幕又一幕,而她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今天的一切,都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笑笑皱眉,“是不是太快了?” 说着,他放慢了马速,而怀中的女子似是避之不及般的前倾了些许,撤离了背后那灼人的温度。 看着她的躲避,笑笑没有道破,只是一双眸子越发深幽,窒了片刻。 “刚刚月牙儿的话——” “我没有当真,你不必在意。” 他抓着缰绳的手倏地一紧,声息也变的沉沉,“若我在意呢?” 她隐于袖中的手慢慢收拢,面上无波无澜,“那你想如何?” 笑三生这下是彻底沉了嘴角,他想如何?他能如何? 不是不知道她连日来对他的疏离与躲避,他也以为自己能不在意的,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本以为不在意的人居然也在他的心房留据了重要一角? 他不是无心之人,她为他付出了多少,他全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感激,也更心疼。 “语素,我——或许我们,我是说如果——” 向来快人快语的他何时有过这般语无伦次的时候,连番几次表达不出自己心中的意思,整个人看着更显烦躁。 钟语素似是对这一切不觉,语气淡渺的像是下一瞬就能随风湮灭般。 她说,“三生,我看淡了,也看开了。” 而他却蓦地一慌,面上却镇静的诡异,“什么意思?” “阿不,你,能与你们成为朋友,我知足了。” 他几乎一瞬读懂她话里的意思,剑眉一蹙,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不是我朋友。” 她心几是狠一颤,竟是连朋友都不能了么? “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到了,放我下来吧。” 二人沉默着下了马,她看着他,与以往任何都不同,饱含深意,却又带着那般绝决,似是已经下了某个决定。 “今日谢谢你,以后,都不会了。”不会再麻烦他,不会再出现他面前了。 他紧抿着唇,没应,深深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驾!” 他不知,女子看着他绝尘而去的一瞬,泪,终如雨下。 在皇宫等消息的阿不一听到宫人回报说笑笑又将自己泡在了酒缸里,心知此次谈话肯定是不欢而散了。 花了这么多心思搞成这样个结果阿不心中郁卒,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是相互都有感觉,为什么走不到一起? “唉。” “他们自己的感情,他们知晓怎么处理,不要瞎操心了。” “你觉得他们能成不?” 凤无聂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回医书上,“难。” “为什么!” 见他注意仍在医书上,一把夺了去,“你倒是说为什么呀!”她都急死了他还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他也不跟她争,顺势搂了她轻轻道:“纵使是薄如窗户纸,只要不捅破,就永远隔着一层。很多误会,都是从窗户纸开始,何况,他们二人,皆太骄傲。” 她知道他一双眼睛毒的很,看问题从来都是直达最本质处,他说的,她何尝不明白。笑笑倔,素素犟,其实都是骄傲的人,只要一方没有坦白,这路,只怕是难走了。 思及此,忍不住又是想长叹一声。 “孕妇不要老是唉声叹气的。” 阿不瘪瘪嘴,打了一个哈欠,自从怀孕后,她就有些嗜睡。 “困了就去睡会。” 说罢,他已横抱起她向床边走去。 阿不犹在抗争,“我只眯一会,一个时辰后你记得叫我。” “怎么?有事?” “睡太多会睡傻的。” “已经很傻了,不怕。” “你说什么?” 他淡定的重新拾起医书,一手执着,一手以搂着的姿势轻拍着她的肩,“睡罢,我待会唤你便是。”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眯上眼,睡意一瞬便袭来,“恩,记得要——” 话未完,怀中已传来了女子浅浅的呼吸声。 他侧眸,看着她的睡颜微一勾唇,不知凝视了多久,门外轻轻传来禀告。 “皇上,烟绽小姐求见。” 他似是没听见,又是搂了熟睡中的女子一会,轻拍的手渐渐停下,隔了一会,才慢慢从床上起身,动作轻的经不起丝毫涟漪。 他的目光在女子脸上停留了会,然后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对宫侍轻声吩咐了句“小心伺候着”便离去。 ------------ 第四十五章 知己名曰笑三生 此番进宫,烟绽是经过精心装扮的,她知道他在陪她,所以在御书房候着,并无半分焦急。 不知等了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她一回眸,那一抹鲜红便印入眼帘,心中一动,嘴角似微微带起笑意。 “烟绽见过皇上。” 缓缓下跪的过程中,眼前红色并无丝毫停留,一晃而过,带过一阵凉风。 “所为何事?” 座上的他没允她起身,她自然还在下首跪着,听他开门见山的问,便道: “日前进宫拜访皇后娘娘,因得知属下对女子孕事多有研究,便邀烟绽进宫相侍以保龙脉稳当。正巧近日寻得了一处安胎方子,想着给娘娘送去却不料适逢娘娘安歇,这才特跟皇上禀告。” 座上良久无声,略一沉吟,她继续道:“不过此举与宫中禁令有所违背,不如属下还是——” “此事朕听于她说过,她既信你,你小心伺候着便是,待会去内侍那里吩咐一声,则个偏院住下便是。” “不知属下可否住回无双居?”感觉上头投来的目光慌乱一低头解释道:“属下对那里已是熟悉,而且离娘娘寝宫也近,照拂起来亦是方便。” “烟绽。” 仅两个字,她心陡然一紧,“属下在。” “你们兄妹跟着朕几年了?” 她忽的有些猜不准他的想法,脑中思绪飞快,却不敢有丝毫分神,郑重答道:“八年,属下与兄长在皇上身边已有八年。” “八年,可不短了。”他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却隐隐有一股严厉,“所以朕喜什么不喜什么,你可有分寸?” 烟绽心陡然一跳,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属下——” “这是第二次,事不过三,懂了么?” 感觉他炯利的眸是放在她今日一身红衣上,她脸色煞白,痛与惧在心尖弥散,“属下——知错。” 压迫的气息几乎是一瞬间收拢,他收回了视线,依旧是那副慵懒闲适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永远似笑非笑。 眼随随扫过深伏在地下的人,如同看着蝼蚁般无波无澜。 “以后好生伺候着她,退下吧。” “……是,烟绽告退。” 室内又恢复安静。 最后一次机会,可别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他勾唇,嘴角的笑慢慢转冷。 阿不在凤无聂怀中醒来时,外头已经大暗。 “我又睡到饭点了?” 她偷偷惺忪的眼,从他怀中爬起。 男子收了医书,帮她揉了揉脸醒神,语气轻柔,“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先醒醒神,待会就传膳。” “凤无聂,你是在把我当猪养么?” “你要是像猪那么好养就好了。” 他这句道的真心实意,摸着她依旧瘦削的脸蛋眼有心疼,语气有无奈有疼惜,“养了几个月,怎的就是不长肉?” 阿不本来听到他头一句有些不爽,可听到他后面一句,心疼他的心疼,赶紧安慰道:“我觉得最近胃口好多了,睡眠也很好,肚子还没长开,等日子长些,就会胖起来的,不过那时你可不准嫌弃我!” “再嫌弃也是自家媳妇。” “你知道就好。”她得意一哼,忽的转过弯来,“不对,你这分明是已经嫌弃我了!” 她手啪的拍在他脸颊,瞪着眼威胁道:“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丑了?!快说!”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眼瞧着怀中的小女子又要发飙急速低头向那早就引诱着他的红唇袭去,辗转缠绵许久后,他微微气息不稳的紧抵着她额头,含笑的眸子璀璨如星,声色犹带一丝情动的暗哑。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她只觉被蹂躏过的嘴唇更热了,撞进他星耀般璀璨又涌动着那熟悉的幽暗时心忽的一惊,赶紧撤离出来——“我饿了,赶紧上饭。” 凤无聂笑笑,也没点破。 二人像往日般用了膳,相处间皆自有一股温馨与和谐。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安详,虽然平淡,却正是她午夜梦回间数次曾勾勒的向往之景。似乎二人之间,好像比之前更近了一些,更幸福了些。 饭后凤无聂就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她知道,他一直很忙,不过就算再忙,亦从不曾落下与她相处的时间。 他一走,房中便安静下来,而她饭后有散步的习惯,带了浅意便在宫中闲逛起来。 记挂着白日的事,便往东院走去。 她以为会泡在酒缸借酒消愁的某人却难得的一脸清醒,刚欲开口在看见他桌上已整理好的包袱时话锋一转,“你要走了?” 笑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耸耸肩,“本想写封信告知你的,现在倒是省了。” 浅意看了两人,悄声关门退出,将空间留给房内二人。 “怎么突然要走了?是因为白天——” “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阿不有些意外的看着坦诚的他,只听得他又道,“但也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怎么回事?” 笑笑先是给她倒了茶,随即想起孕妇是不宜喝茶又端了回来,却也不喝,看着杯中的茶水眸色微深。 “坊间有传,青玄有后,未婚先孕,与辰有葛,与琅不清,腹中之子,来之可疑。” 闻言,阿不眉头一蹙,“这是多久的事了?” 笑笑看着她,忧色微微放下,随即语气也染上一丝凛冽,“从你回宫之起便有些流言了,不过被他截下——”诛族,那般雷霆与狠绝,他不忍告诉她。 她岂能不明白他口中的“他”是何人,只是她担心的还是发生了,这个孩子是在辰国时有的,那时凤无聂还只是偷偷出宫,明面上,待墨还在青玄做着他的“琅帝”,一个在辰宫,一个远在青玄,如何隔着千里万里孕育出一个孩子? 况且,她与柳——辰帝的那段相处亦不是秘密,在辰国怀了青玄的龙裔,内幕牵扯至深,又如何在世人面前公开? 她垂眸,落在微突的腹部,这个孩子的非议,终究是来了…… 这一次,他会怎么做? “你先不要担心,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提醒你,青玄多豺狼,要加多小心。我打算出宫亲自探查一下,而你,也需要一个隐于暗处的力量。” 他的一番话引得她心中恻动,抬眸看他,“笑笑——” “你不必说了,我主意已定,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你虽贵为皇后,却无可依仗势力,朝中虽有他镇压,只怕亦有不少人难以真心敬你尊你。” 他的担忧似一下开了闸,雷厉风行的人此刻却有些絮絮叨叨的,“羌国圣女、还有那个烟绽,这些人的心思你不可不防。宫中,你仅有浅意可依仗,在宫外,便让我助你。” 她一瞬的沉默,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宫里宫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那些唤着千岁金安的人又有多少真意? 不过此刻,她却只觉心中温暖,因为,她有个叫笑三生的朋友。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听进去了没有?” “恩,听见了。” 她看他,微微笑,见他不满微锁着眉头嘴角又继续拉大,不过又想到什么语气换为担忧。 “你走了,那素素——” “哎呀,你怎如此多事?”本是凝肃的人一下烦躁起来,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被讨了嫌了某人一点也不在意,“你没告诉她?” 笑笑一下站起身来,烦躁的扒拉了下脑袋,“她本就不想见我,如此,也省了心。” 她还想再问却被他一语打断。“我说女人,都深更半夜了你还不走?孤男寡女不好吧!” 阿不才不理他,唤了浅意进来,从她手中接过一个手掌大的锦带,从里面拿出两部手机,这是她的命·根·子,向来都是贴身保存的,不过怀孕后,便让浅意带着了。 她在手机上按了按,互存了两个手机的号码,拨了出去,将自己的那部给了笑笑。 笑笑拿着她的手机蹙眉,忽的铃声乍起,他一惊,转头视向手机屏幕。 看着上面显示的鬼画符一样东西,正待要问—— “手指放在上面划过去放在耳边。” 他依言做了。 “听见了么?” 机械里传来的声音让他微微瞪大了眸看着面前一样拿着手机的女子,语气微微凝肃,“你这是——” 阿不挂断了电话,看着他,“我的手机已经被尽凡修好了,书信不便,以后我们便用这个联系。” 他微微一愣,看着手中的物件,而她的话还在继续。 “如果电话不便,你便用短信提醒我,我们那时用的拼音,你还记得么?” 早在当初唤浅意暗中叫笑笑他们回青玄时,她便连同拼音的用法一道教给他们,这世上,只有笑笑、语素、浅意、她四人知道。 笑三生脸上已换上郑重,小心将她手机收入怀中。 走之前,她又将手机用法仔细的教了他们,回去的路上,阿不一直沉默。 小廊幽静,高月清冷,偶的风过,飘来浅淡的月桂清香。 她停下脚步,忽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明明是那般自由的人,笑笑,这份情,该如何还? 浅意清冷的眸子在夜中闪着光,静静凝视了女子一会,道:“他只是守护他想守护的,他如是,吾亦然。” 眼前的女子,所能依靠的,不过就是他们寥寥几人而已。 坚强,却也单薄。 “守护……”是啊,她一直在承受他们的守护。 手慢慢抚上肚子,“这一次,换我守护你们……” --- 中秋,国庆快乐撒 ------------ 第四十六章 别有用心花下遇 夜近亥时,皇宫内院一派清幽。 凤无聂处理完奏折出来,凄清夜色带着一袭凉意扑面而来,负手望月,素来邪佞的面容此刻却是微微沉肃。 近身内侍举着宫灯躬身静待,不敢扰了那独自沉思的帝王。 看来已有些人安奈不住了,他眼微扫过内屋那一落的奏折,嘴角划过一记嗜血笑意。 废后?他们倒是敢。 “来人。” “陛下。” “传朕旨意,中书令孟毅结党中书侍郎、谏议大夫诋毁皇嗣,勾结乱党乱我国稷,其心可诛,着令都统平安、副将禧欢缉拿尔等九族,主犯截舌凌迟,亲眷家仆一众活埋。” 一场杀戮,便在这么平静的夜,开始了。 那传旨意的人退下了,男子才淡淡落了声,“走吧。” 内侍强稳着颤颤的手,应了声“诺”便愈发小心惶恐的打着宫灯照明。 皇宫内院,本就种植了各种花卉,此时此分,夜间的一处昙花却是开的正好。 白色的花在暗夜中微微摇曳,微风过,清香来,他驻足,神思微恍。 忽的就想起以前她对他说的昙花花语: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 想起那时她望着昙花微有伤感的表情,他勾唇,昙花一现是短暂,可她却不是他的昙花。 他凝着那片花海微微出神,忽的眼睛微眯,却是一道白色倩影闯入了他的眼帘。 一身白裙,轻纱遮面,女子体态娇柔不失玲珑有致,下身隐于花丛,与白色的昙花相融,花娇人美,俨然一体,这哪里是人间女子,分明是偶落凡间的花神仙子。 这一刻,洛丽雅是美的,而她也一直确信,自己是美的。 隐于面纱下的唇微微掀起,眉眼愈发柔和,拢过一只花,俯身轻嗅,然后轻捻指尖将其摘了放回篮中。 淡月疏星下,女子弱不胜衣,乌发云簪,却是美不胜收。 如此取了几株,这才起身回眸,似乎才看见身后的人,灵秀的眸子闪过明显的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盈盈行了礼。 “雅安不知陛下也在此,惊扰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柔柔的话语带着特有的空灵,不怯懦不谄媚,他盯着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一身白衣上,眸光一动,然后,似乎是微勾了唇。 “怎不穿紫衣?” 她明显一愣,本以为他会先开口问她为何出现在此,连解释都准备了,可他的问话打的她措手不及,微楞的空档思绪又重新转过千回,一瞬又整理好仪态。 “皇后娘娘所赐之衣珍贵非凡,雅安不敢毁坏,日转凉秋,听闻昙花有清热疗喘的功效,又怕污了那身紫衣,便换了白衣来此摘取昙花供娘娘做食疗之用,却不想惊扰了圣驾。” 几番话,既答了他问,又将自己的目的道出,这个女子,倒也是个聪慧的。 不过,却是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他没说话,跟着他身边的内侍更是可以忽略不计,雅安忽的觉得场面有些过分安静。 为什么,他没有她预料中的反应? 就在此刻,一阵风来,眸一闪,微微抬起了头。 暗夜下,女子的裙角翩跹,发丝拂乱她的眼,面纱更是被吹的翩飞,几欲掀面离去。 她似有惊,正欲抬手遮挡,而面纱却终是在她抬手欲到之际飞离了空中,一张朦胧夜色下的绝伦倾颜便那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空气中有人惊呼,而她只是在意着他的表情,眼梢瞥见他在看见她的容颜时微微一变的脸色,心中这才微微心安,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心中升起欣喜,面上却是微微冷了,刚想说“皇上请自重”,他却先一步捏起她下巴。 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与压迫就那样措手不及的将她包围,她一怔,此时他与她是这样近,近到她几乎以为他要吻上她。 她定定望着他瀚海眸中怔怔出神的自己,竟真的是忘了反应,除了,那一颗早已狂跳的心。 “你这张脸,倒真是叫朕意外。” 她辨不出他这句话的语气,心里却是有几分了然的,她被选定,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与那琅后三分相似的面庞。 不过,这三分相似长在她脸上,却是更精致与美貌,孰优孰劣,一看皆知,没有男人,能拒绝她这张脸,包括他。 眼梢一瞥,看见他背后不远处走近一人,一计陡上心头,她将头微微偏了偏,加上他微微前倾的身子,从后头看去,就像是他拥着她接吻。 “你们在干什么?” 那本来看着这一幕已经傻眼的内侍被这突兀的一声惊得的立马反应过来慌张行了礼,“皇、皇后娘娘金、金安。” 闻言,凤无聂放开了她,转身看向来人。 浅意执着宫灯,而阿不,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二人,更准确的说,是看向那个怯怯躲在男子身后的绝美女子,就像是依赖求保护的小兽,受惊的眸带着明显的慌乱,面色却是绯红。 打量片刻她将目光对上他的,见他看着她微皱了眉。 她心中有堵,却是有意道:“我这般,算是捉奸吗?” 果然,他脸更黑,周遭更是静的骇人。 “娘娘恕罪,不关皇上的事,这事一场意外,雅安来不及反应,娘娘别生皇上的气,我们不是您想的那样。” 雅安这才急急跪下,一双美目早已经急的梨花带雨,配着那脸那身姿,却更叫人怜惜。 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却真真叫人浮想联翩。 凤无聂一个冷眸瞥过,雅安的话戛然而止,咬紧下唇,在那无声啜泣,隐忍而又委屈。 看见他将碰过她下巴的手用锦帕擦了随意一丢,她煞白着脸忘了哭泣,只是震惊看着那男子取了自己的暗金纹龙披风系于那个脸色不甚好的女子身上。 “乱扣罪名,好玩?”他揉揉她的发,见她俨然醋坛打翻的神色却是勾了唇,贴耳在她耳边轻轻低喃,“放心,我只对你一人提得起兴、趣。” 最后两个字被他说的暧昧不已,她狠狠白了他一眼,她自然是信他的,不过哪个女人看见自己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一起会开心,更何况,那还是一个主动凑上来的女人。 越想就越不爽,拿过他的手就是一咬,咬死这个招蜂引蝶的烂桃花! 他却是被她的孩子气给逗笑了,似是很享受她的占有,直到她挫败了甩了他手,他才呵呵笑着揽了她往回走。 没有解释,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一众人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了? 雅安看着地上那被丢弃的锦帕,就像此刻的她一样,一双手,缓缓收紧。 凤无聂似乎心情很好,一路回来,嘴角的笑晃的人频频出神。 从梳洗到服侍她上塌休憩,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便越发炙热。 “不是叫你早些歇息的,怎的出来了?” “打扰了你的好事,真是不好意思啊,下次我注意。”她的阴阳怪气引得他痴痴的笑,微微上挑的眉梢愈发散着无尽风情。 她白了眼,暗嗤了声妖孽。 他侧撑着头,一手还在她微突的腹部轻轻流连着,目光停在她脸上,柔和无限。 “不就是挂心我了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闪边。” 她拍开他的手,翻个身,背对他。 他嘴角笑意不减,俯身又贴近了她,手再次伸来,却是往上了些。 她正要发作,他埋于她窝颈的话带着微微暗沉穿了来—— “我发现了一件趣事,关于那个洛丽雅的,要不要知道?” “什么事?”她本就是好奇重的人,一句话便引得她分了神,一时竟忘了他已只手解了她衣襟悄然探寻进去。 手下的触感令他流连,他哑着声音循循而道:“你刚刚看见她,可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同,尤其她的五官?” 闻言,她皱眉,将回忆重新过滤了一遍,凤无聂提示的方向很明显,她脑海中重新组建着那个绝色女子的眼耳口鼻,慢慢清晰后,只觉她眉宇间依稀有些熟悉。 “有些熟悉。” “跟谁熟悉,恩?” 他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无尽魅惑,而她此刻却没有察觉,却是倏地明白过来,那张脸,分明是跟她有三分相似! “她——”她哪里还能反应不过来,只觉更气了,“不要脸的渣渣。” 一想起有个人顶着跟她三分相似的脸勾引自己的男人,阿不就觉得跟吞了苍蝇般恶心。 “好了,别气。”他拍拍她,“为夫帮你出气。” 阿不鄙夷的瘪瘪嘴,刚想出言讽刺却惊觉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她的衣服什么时候不见的,还有他刚刚拍的是什么地方! 她想转身,身后他同样光·裸的胸膛已紧紧贴着她后背,滚热无比。 “凤、无、聂!” “宝贝儿,唤为夫何事?”他轻轻笑着,舔·舐·着她的耳珠,声音已暗哑的叫人心惊,她被温柔却不失霸道的紧拥在怀中,却是回不得身。 “今夜,先让我收回利息。” “孩子——” “你已过了三月,胎位已稳,再说这几日,我能感受到孩子很乖,亲身感受的。” 话落,她感觉到一阵轻柔的异样,以这样的姿势,他已缓缓带着她共赴那神秘欢乐·天堂。 “你看,孩子很乖。” 阿不蒙了脸不要再听身后人的厚颜无耻的话,忽觉,此夜漫长。 ------------ 第四十七章 不愿他背负杀戮 阿不不知道自己是几时入睡的,只是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附耳对她轻语,她哼哼唧唧不知应了什么,然后意识继续模糊,再醒来,身边已少了凤无聂的身影。 惺忪的眼瞧了外头大亮的天色,唤了人进来。 浅意禀告说笑笑离宫了,她点点头,笑笑出宫是堂而皇之的,目的是分散那些人的注意,现在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看着镜中的女子,阿不神思有些飘远,忽的想起昨晚凤无聂说着帮她出气的话。 “西苑那边有什么动静?” 浅意意会,想起今日听到早朝上的趣闻,语气依旧冷淡却隐隐带了快意: “皇上今日下了旨意,将那洛丽雅许了内侍总管结为对食。” “哦?”阿不眉一挑,有些吃惊,想起昨夜诚惶诚恐跟在凤无聂身边的太监,他竟是将她许了他? 宫中往往有将宫女与太监结为对食之事,以慰深宫寂寞,所谓“宫掖之中,怨旷无聊,解馋止渴,是为对食”。可那洛丽雅是羌国圣女,这身份—— “主子莫忘了?是她自己说此生只有夫婿才能得见其颜,昨夜她心有露脸,许了张津世,也算是随了她的愿。” “她可愿?”那般骄傲的女子,这于她,无疑是奇耻大辱。凤无聂这个家伙,果然小气阴损的很。 浅意冷冷扯唇,“自然是不愿,不过——”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诡异的变了弧度,“圣上有言:‘见尔颜者不过朕与津世,尔不允嫁,非若实乃觊觎吾后之位,欲取而代之?此心此举,羌国意欲何为?’她纵有天大胆亦不敢拒,接了旨,只怕这会子闷在房中哭罢。” 闻言,阿不扯了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若不将心思用歪了,何故至于此? 自作孽者,她又何必理会? “他现在还在早朝?” “咚!” 玉梳落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那伺候她梳头的宫女煞白了脸跪地颤颤,她还来不及说何话,一殿的宫侍皆惊惧跪了一地。 那声声“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引得她皱了眉,不知是不是多心,她总觉今日的宫侍比之以往谨慎更多了些——恐慌? 那种惧意,好像下一刻等待他们的就是比死亡还是可怕的事。 “浅意,发生了何事?” 浅意抿了唇,心叹女子的敏感,略一犹豫,还是道:“皇上此刻不在早朝。” 见她眉头一蹙,浅意暗叹这事终是瞒不住的,一边关注着她的神色,一边斟酌着用词,“中书令勾结乱党,中伤皇嗣,扰乱国稷,被令处死,一干眷仆,活埋西郊。” 阿不身子微震,似有些站不稳,浅意眼快一把扶住了她。 “主子,此事已成定局,皇上苦心,别人不懂,您该懂。” “那一干家眷,为数、几何?” 浅意犹豫,她一喝,“说!” “三千八百一十六口。” 阿不深吸一口气,明白了这一众人的恐慌由来,白着脸,语气愈发凝重,“去西郊。” “主子!” “立刻!” 驱往西郊的马车内。 一心凝肃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的女子,视线又转向医箱,想着她刚刚郑而重之的要他带上的东西,隐隐的,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 “娘娘,中书令谋逆,条条死罪,皇上此举,并无错处,您——” “他无错,却是过了。”她脸微白,定定视向他,“而我也知道,这过,是因我而起。” “三千八百一十六条性命,不是主犯,只是无知眷仆。一心,我做不到,也不忍心,让他为我背负杀孽。” 一心一震,嘴动了动,却说不出任何话。 初见她,她一身痞气令他嫌恶,再后来,因主子对她宠爱而心生怨愤,接着,她保下他兄妹二人而令他重新审视,而最后改观的,是疫村她独闯相助。 一桩桩一幕幕,皆是她鲜明形象,时至今日,岂能不知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 这样的女子啊…… 她不知他心绪已过万千,忽闻远处隐有异响,似哭号,似哀恸,心一下揪紧。 而那方,本含笑看着这一场无血杀戮的君王却倏地敛了笑,似有感应般抬眸一眺。 见马车缓缓停下,她就这样与他远远对视。 隔着数千罪犯,他与她的眸皆是晦涩。 一场对视,两曲心思,又似乎,各有坚持。 下首的平安禧欢脸色一变,互看了一眼,忙迎上去,“娘娘怎么来了?您身子不便,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些场面,您不适合看。” 他们的劝慰她全不理,入耳的只有那声声哀嚎,默声走向那个座中的男子面前,一眼,似有千言万语。 最后,她屈膝。 “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的下跪终是让他微变了脸色,没有制止,脸色却是沉的吓人。 这一刻,静的似乎只有那遍野哀嚎,时间宛若静止,没有人再动,恐惧那未言却已然动怒的帝王。 他就这样视着跪着的她,良久,他那辨不明情绪的话沉沉传了来—— “第一次,你跪一心,是为救人。这是第二次,你跪我,亦是为救人。”他一顿,有着莫名怒气,“你是我珍之重之之人,就这般、轻贱自己?” 阿不摇摇头,“第一次,是为朋友,第二次,是为我丈夫,如何是轻贱?”她将他紧绷的手放入掌心,“我心疼你。” 只四个字,却忽令他紧抿的嘴角微微松了些,随后又见她将脸缓缓放入了他掌心。 “不要为我背负这么多,尤其是杀戮,因为,我也会怕,怕终有一日到了黄泉,却寻不得你的身影。” 一滴热泪滚落进他的掌心,她抬头看他分明大受震动的脸,“凤无聂,不要离开我,黄泉孤冷,若真的到了那里,也请抓紧我,好吗?” “阿不,你知不知道——”我爱你,爱你如斯,哪怕真到了地狱,亦不会放手。 “我知。” 她跪靠在他怀中,仿佛揽住的,是此生唯一的幸福。 看着那相拥的人,平安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相护对视的眼中,有宽慰,亦有动容。那个女子,是他的劫,却也是唯一的解。 他们都明白,这场屠杀对于根基刚稳的青玄意味着什么,君臣离心,百姓非议,这后果也是令他们担忧的,所幸…… “放了他们罢,好不好?” 他似有犹有余怒,冷哼了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阿不轻呼一口气,心中大石落下,知他这般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平安,传令下去,将罪党亲眷杖责一百,行刑后即刻发配边境,终生不得入境。” “慢!” -- 我会告诉你这篇从早上写到现在吗……此篇很用心,看时建议配乐音频怪物的音乐:无关风月。然后,下午还有的,不过应该不快。 ------------ 第四十八章 青玄有后为奇女 凤无聂皱眉看怀中女子,“你还不满意?” 她冲着他浅浅一笑,“他们当家的惹了事,辱我清白,岂能这么了了?” “恩?” “我当着天下人的面自证清白,老公,你会帮我的,对吧?” 他直觉的她话里隐有古怪,想从她眼里探出什么可她先一步别了脸。 而这时,奉了皇后懿旨的百官已集聚在此,虽不明皇后这道懿旨是为何意,不过见到上首的二人,还是纷纷跪地行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无视那群百官,眼盯视着身旁的女子,“你要做什么?” “帮我讨回清白。” 她紧了紧他手,她冲他一笑,再转向众人,脸上已是一片凝肃威严,那种压迫,竟一改她平素淡然随意的样子。 “诸位,可知这些是为何人?” 底下一静,早上叛党主从犯被截舌凌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刻皆是噤若寒蝉。 “皇上,看来你的这些大臣皆是耳聩眼昏之物,今日之警示却不曾令他们上心深记。” 一番话说得底下不少大臣冷汗连连,同时又有愤怒,终于有个按捺不住出声,“回娘娘,此乃中书令、中书侍郎、谏议大夫三家九族之眷仆。” “哦,那大人可知他们所犯何罪?” “勾结乱党,诋毁皇嗣。” “是么,他们是如何诋毁我腹中孩儿的?” 底下又是一静,想起民间的传言,有些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她那微突的肚子,心中疑惑更大,无论怎么算,这孩子的月份都不该是皇上的,可这话,他怎敢说? 倒是上首的女子下来了,由身旁的男子扶着,一步一个台阶,说的话句句震撼且直戳人心—— “本宫被救于辰国,与辰帝素有交情,只因这孩子是在回宫前有的,你们便怀疑他来历不明?” “圣上子嗣,臣不敢妄议。” “臣不敢妄议。”底下大臣纷纷附和,却被她一句打断——“不敢,却在心里妄自揣度,诸多猜测。” “臣、微臣——” 她一个厉眸扫过,底下噤声。 “不过本宫却是知晓你们的疑惑,皇家龙脉,攸关国体,自然容不得丝毫含糊,今日,本宫便当着诸位和天下人的面,为这孩子正名。一心。” “娘娘。” “你说,若是滴血认亲,可能证本宫清白?” 手腕上蓦地一紧,她却不敢看他,只是紧紧盯着一心。 一心已隐隐猜到了她要干什么,她给他永远是震然,还有钦佩。 沉声道:“禀皇上娘娘,直系亲属一脉同承,父子血液若可相融,则必是亲子无疑。” “好,诸位可是听清了?” “娘娘,您这是——” “一心,取胎血,滴、血、认、亲!” “你、敢。” 她忍着手腕的剧痛,看着他那般凶恶瞪着她的眼,“没事,只是取脐带血,不会伤到孩子,相信我。” “你、敢!” “我有点晕血,待会取血时,记得扶住我。”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娘娘!” 一众大臣皆是被女子此举惊到了,吓到了,古往今来,何曾遇到取胎血验清白的,这般石破惊心的勇气与绝决,竟是让人震撼惊惧。 而更恐怖的还不止于此,那分明已经赤红了眼的君王却是令他们尝到了开天辟地的恐惧,如杀如魔,他们突地意识到,重要的已不是皇嗣,而是那个真正能牵动皇上的皇后。 从未有过的惊恐认知纷纷闪过众人心中,那就是如果这位皇后有任何闪失,那位帝王便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毁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大臣惊慌,哀求,却丝毫不能阻拦那绝决女子。 “上来,本宫要你们看着,要天下人看着,本宫怀的是不是皇室正统!” 她凌厉一喝,众人既惊且惧围到近前。 她坐下斜靠在凤无聂怀中,微微揽起衣角只露出微突的肚子,冲一心微微一笑,“开始吧。” 一心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眸子极尽黑沉,从医药箱中取出玻璃制的针筒,将细若发丝的针头仔细消毒,他不曾想,做出这物,却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娘娘,您忍忍。” 她颔首,嘴角笑意不减,却是侧眸看一言不发的凤无聂,伸手将他眼遮了,“别看了,你会心疼的。” 他取下她的手,嘴角因紧紧抿着颔骨突出,“我怕孩子疼。” 她心中泛起酸涩的柔软,宝宝,你父亲很爱你,我们都很爱你,所以,你也要坚强。 当尖锐的针尖刺入皮肤,他抓着她的手蓦地一紧,而他手中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少,看着那嫣红血液终于出现在针筒中,他扭头冲那些不忍再看的大臣怒喝—— “给朕睁大眼看着,谁敢不看,朕挖了他的狗眼!” 众臣跪了一地,却被吓的不敢移去视线一分,直到一心抽回针筒然后将胎血滴入早已接好清水的碗中。 凤无聂盯着那碗中血双目赤红,其中还隐隐有火光跳跃,也不取刀,直接凝气在自己指尖一划,顿时血涌而出,一心大惊,连忙接过。 “快止血!” 他却不理,盯着一众人眼神肃杀,“给他们看,一个人都别错过!” 阿不哪里还管那碗,手忙脚乱的给他止血包扎,她伤口只是一个针孔,并无大碍,可他那有心赌气划开的伤口却真真叫她又心疼又气急。 “你恼我也不该拿自己出气。” “真想让你疼死。”她不是狠么,那他就比她更狠。 “你——” 阿不也红了眼,咬了唇不再看他。 而下方,那经过数千双眼睛验证的碗终于被一心重新拿了上来,众人的眼里有羞愧、有自责、更是恐慌。 一切,皆不需言。 “诸位,可还有异议?” “娘娘,微臣、惭愧!微臣有罪!” “微臣有罪,请娘娘责罚!” “中伤皇嗣,毁我清白,你们——”她手一一指过底下垂头的人,声更冷:“的确该死。” 众人脸色皆白,却无丝毫怒意,猜忌龙脉,扰乱国纲,竟逼的一国国母以此方式自鉴清白,稚子无辜,更何况,还是一个未出生的胎儿,他们,枉为臣,更甚,枉为人。 阿不冷冷看着底下人的反应,“你们皆是一国栋梁,却听信流言,妄自揣度,陷本宫于不仁不义之境,千夫所指,受尽非议,尔等皆是有妻儿子女,难道不知将心比心?” 一番话,更是说的所有人垂下了头,是羞,更是愧。 “今日本宫之辱,尔等皆是万死难辞其罪,不过——”她话锋倏地一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身后有人走近,紧紧揽着她肩,“我们夫妻犹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之罪,皇上与本宫不予追究,至于那三千多口眷仆,亦不打算取之性命,只望尔等吸取此次教训,谨言慎行。若再听到丝毫不实言论者,本宫定让他犹如此碗!” “啪!” 瓷碗猛地被女子摔裂在地,那种绝决狠劲的魄力,竟是让所有人不由得紧了心。 众人跪伏高呼,目送那一对离去的人。 这一次,他们明了,也真正认同,这是青玄的皇后。 --- 滴血认亲什么的看过就算哈,不要较真,剧情需要。中秋快乐,国庆快乐~ ------------ 第四十九章 阿不,我生气了 二人坐上了御辇,他便撤离了放在她肩上的手,独坐一方,闭目不理会她。 一贯微掀着像是永远在笑的嘴角此刻沉着,冷漠的脸一改往日的邪肆,原来才知道,他不笑的样子,竟是这样凌然与凛厉。 他这幅样子,倒叫她生生打了个寒噤,也深刻意识到,这个男子,此刻是真的动怒了。 自有心虚,小心打量了片刻。 安静的坐撵内,良久才传来她犹豫略带忐忑的试探—— “老公,你生气了么?” 他在她预料到的无视中小心凑近了身子,扯扯他衣袖,“我知错了,不气了好不好?”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她有些挫败,可一看到他那沁红纱布的手指,勇气又聚了来。 “凤无聂?” “四哥哥?” “凤姐?” 无论她如何唤,那闭目的男子就像是入了定般毫无反应。 阿不脸上讨好的笑慢慢敛下,委屈杂着生气,将凑近的身子撤离到远远一角,转头看着帘外景色,明明视线已经模糊,却仍是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 二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到了皇宫,许是御辇内的气氛也影响了外面的人,里面的人没出声,外面的宫侍自然不敢惊扰。 安静坐撵内弥散着无言的僵持,良久,终是有人开口破了沉默。 “现在知道恼了?” 他只一句话,她强忍了许久的委屈瞬间涌散开来,一路不曾落下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滚落。 她将头扭到他看不到的角度,强压着气息她无甚表情的答了句“没有”,一下便被他一个冷嗤驳了回来。 她再也忍不住回过头红着眼瞪他,“你什么意思?” 他本潋滟的眸子此刻黑沉的厉害,盯着她犹有炯利,“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 她气笑了,委屈决堤,“凤无聂,这件事,我纵使有错,可那样的情况,还容得我不听不闻不管不顾么?” “你果然还是怨我。” 这一句,他似带了无奈的轻叹,可随即眼中深幽更甚。 “你一向不喜阴谋诡计,而这个孩子,却是我用这样的方式得来了,阿不,刚开始,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留下他?” 她心头猛地一跳,感觉腹部似是一痛,胸腔弥漫开无尽苦意。 他知道,他果然都知道。 “旁人指点,受人非议,可偏偏无法将事实说出来,你怨,怨我不顾你意愿将孩子做胁,更怨,怨我无法在世人面前说出待墨的存在,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着这里,他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凤无聂一生杀戮无数,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谁也不曾知道,皇位,江山,天下,我统统不在乎。可唯有你,唯有你是我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执念,也唯对你,一直觉得亏欠良多。可是——” “你又是何其狠心,这个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期盼他的到来。”视线落到她腹部,眸光骤然一柔,随后被暗黑掩下,“胎血认亲,稍有不慎,你可曾想过后果?可曾想过孩子?可曾想过、我?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能证明清白,纵使是先斩后奏也无妨?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是夫妻,你这般,又将我与孩子置于何地?” 凤无聂何时像这般严厉指责过她,阿不只觉心里酸涩一片钝疼,原来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不顾孩子安危的狠心之人。 她不再辩解,有委屈,却忘了流泪,红红的眼眶犹有泪迹,他本欲伸手的动作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几日我会在御书房留宿,你,好生冷静一下罢。” 话落,他已扶帘自顾离去,她惊慌不及下意识去抓他,却只能任凭他冰凉的衣料划过掌心,他已毫不犹豫的走远。 “娘娘?” 视线里再寻不到他的身影,她怔怔收回什么也没有的手,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回去吧。”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找皇后的么?”红萼看着被扶着进去的人,她们就在不远处看着,自然也看到了那自顾先行离去的帝王。眼里震惊有之,不是说琅帝对这位皇后宠爱至极的么?怎么会—— “红萼,我们回去吧。” “可皇后那边——” 烟绽唇边缓缓勾出一抹笑,“她们现在,估计也不想见我们。”眸略转,温山软水般的目光轻轻落在一处假山后,那个紫衣女子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如果我是你,我便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进去。” 雅安一惊,回眸,那不知何时走近的盈盈浅笑的女子引得她皱眉。 “你是谁?” “你这番女好生无礼,见到我们小姐还不快快行礼!” “行礼?你是皇后?宫妃?还是公主?若是其中一种,倒是担得我一礼。” “你!”红萼气的指着难掩傲气的女子说不出话。 雅安自被赐婚后好似一下放弃了某种伪装,尤其眼前还是丝毫不逊色于她一个绝美女子,后宫又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个女子了?难道,那种极速划过一记白光,是无双居的那位? 思绪千转,她警惕盯着眼前的女子,“你是烟绽?琅帝的下属?” 那声下属引得烟绽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面上却是没有展现半分,“洛丽雅好眼力,婢子无礼,还想不要见怪。” 雅安睥了眼那已然换了副乖巧样的红萼,心下微顺,点点头,“雅安刚刚也失礼了,烟绽姑娘莫怪。” 烟绽柔柔笑开,“宫中除皇后之外便只有你我二人,今日遇见雅安姑娘亦是有缘,不知烟绽可否有这个荣幸去雅安姑娘住处一探羌国风情?” 雅安直觉的她话里有话,微犹豫了几番,她与她不曾有过交集,而她的样子分明又是有话要与她讲,似乎还是教外人听不得的。她的用意…… “雅安姑娘多虑了,只是今日听到早朝之事——”她一顿,果见雅安便了神色,“不知雅安姑娘听过一句话没有,叫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不可否认,她的话让她有些心动,眼不经意环顾了下四周,知道当下自是不便,便应道:“近日转凉,雅安忽觉身子有些不适,听闻烟绽姑娘医术高绝,还要叨扰你到鄙舍把一下脉开些方子。” “举手之劳。” ------------ 第五十章 你只是替身而已 青玄的秋,总比羌国凉的早了些。 落叶知秋,唯独院中那一树火红枫叶如烈焰般刺目,像极了这巍巍宫廷中的那个男子。 听说,他最喜的,便是枫叶。 一旁的宫婢看着那独倚窗前静视着那一树枫叶的紫衣女子,犹豫了一会,还是轻道:“姑娘,衣服都在这儿了。” 雅安宛若未闻,除去那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涩,视线落定处,正正是那一片火红。 良久,才转过身来,眸光定在那样式繁多的清一色紫衣上,这些,都是那日皇后送来的,一道来的,还有她需穿紫衣的要求。 她唇微勾,带了些嘲讽意味,走近,抬手一一抚过,感受着上好布料柔软的触感。脑里想的,却是先前烟绽与她的谈话,犹记得她望着这一身紫衣的自己时眼里流露出的怜悯与同情。 嗬—— “姑娘你——” 看着那一排衣物全被拂扫在地,宫女惊慌出声,却在触及到女子眼中盛极的阴鸷时吓的噤了声。 堂堂羌国圣女,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到了青玄,竟沦落为一个贱人的替身?还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女人?! “深雪虽背叛了主子,可皇后素与她交好,我本也疑惑皇后为何要留你在宫中,见到你这般样子,倒真的隐隐与深雪有些神似,想来,皇后这是在缅怀故友,只是可怜了你——” 可怜什么?可怜她竟连留在这里都是一个替身的作用?待到厌烦了,就随意指给一个太监? 原是从留在宫中开始,就注定是一场笑话! 眼里迸出无尽恨意,好恨,真的是好恨啊。 “我本想早日提醒你,可你也知道,皇上宠爱皇后,身为下属,我等也是身不由己。” “那你现在来告诉我又是何意?” “同是女子,我自然明白女子所求的不过是得一心良人,见你这般,终究是不忍。” “不忍又如何?圣旨已下,此事还容得我反驳?”她冷笑。 她眼里不赞同,“我此番来就是想告知你,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你——能帮我?” 她轻轻摇头,“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自己……?” “今日你也看到了,皇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送皇后回去,你觉得此事正常么?” “你是说,他们——闹矛盾了?”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微笑,“这便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何解?” “你可知那太监张津世犯有哮喘,轻易动不得气,严重时亦有性命之忧。不过此事他瞒的极好,你说,若是在大婚之前,他自己犯病了——” 她话顿在这里,她却是眼中一亮,随即又暗下去,“那又如何,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 “若是——”她一顿,“那个气死张津世的是皇后的妹妹呢?” 她有些犹豫,“你会这么好心的帮我?” “帮你,不过也是在帮我自己。”她一叹,眼底流露出哀伤,“我只怕,终有一日也会走上与你相同的路,只是希望,那一天,能迟些。” 思绪回归,她似在沉思,得承认,这个叫烟绽的女子的确很聪明,蛇打七寸,她却拿准了她的软肋,而最后一句,的确是打消了几分她的疑虑。 “皇后的那位义妹可是叫月牙儿?” 宫婢小心的看了那面色如常的女子一眼,轻答:“回姑娘,正是叫月牙儿。” “她近日都在干些什么?” “听闻最近都在玉华园中放风筝。” “哦?”她似有思,眼落在案桌上的佛经,心中已有一计,“我想抄些佛经送予皇后作于祈福,这几日不得打扰。” 宫女应了声是,随即眼落在那散落的衣裳,面有犹豫。 “那衣裙好生洗了收拾着,我还要穿的。” “诺。” 夜 “娘娘,是否可以传膳了?” 宫女的询问女子未理,只是盯着黑漆漆的门外,忽有一展灯光远远及近,眸底的亮色却在看清来人时暗淡了几分。 张津世哪能看不出这位主的心思,只是想起御书房的那位,脸上的讨好便带了几分小心。 “娘娘,皇上说近日国事繁忙,怕娘娘等得急,就直接在御书房用膳了,吩咐着您的膳点不能耽搁。”随即冲下人一招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传膳,饿着了娘娘,仔细皇上要你们的皮。” 宫侍连连应着,哪里又敢怠慢半分。虽说早间纷纷有传皇后失宠,不过主子的心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又敢揣测?在宫里管不住嘴,可是会比死还惨的。 阿不哪里听不出这内侍总管句里的宽慰之意,能近身侍候君侧,自然是成人精的。 “什么事,让他忙到现在?” 说完她一皱眉,后宫不得干政,她这样,算是逾越了罢? “罢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她本就是随意之性,之前一口一个“本宫”叫着,不过也是在众臣面前不得已为之。 张津世看着面前这位毫无架子的皇后,心下有感,宫中众人虽惧琅帝,对这个皇后口碑却是极好,不像一般官家小姐拿捏身份倨傲待人,让人难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娘娘多虑了,秋试在即,皇上与翰林学士正议着试题呢,还有新推行的良田改革,军工体制,这些事,皇上一直挂心着呢。” 闻言,阿不挑高一只眉,语气微有揶揄,“张公公,你这是叫教唆我后宫干政么?” 张津世先是一愣,看出她是在打趣,随即也笑道,“老奴不敢,只是想起皇上曾经在批阅奏折时不止一次感慨,‘吾后有经世之才,屈居后宫可惜矣’。皇上对娘娘,可是看重的很。” “你倒是有心了。” 张津世知晓她是听明白了,随即一笑,“皇上在意娘娘老奴都看在眼里,娘娘需且安心养身才是,时候不早了,老奴就不打扰娘娘用膳了。” “夜里偏凉,有劳公公伺候时多多费心些,最好,唤他早些歇息罢。” “老奴晓得,娘娘,老奴告退。” “浅意,送公公。” 这夜,本是夫妻的二人分居两地,看似无情,却偏偏又牵动着什么。 御书房,灯火通明。 张津世悄声打发了回禀的小太监,看了眼还在批阅奏折的帝王,“皇上,娘娘那边已经用完膳了。” 凤无聂眉眼不抬,漫不经心的落下批注,随随应了声。 殿内复又安静,似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她可有问朕用过膳没有?” 张津世一愣,看着那依旧慵懒装着不甚在意的君王,立马明白过来,心里想笑却不敢显露,却还是老实道: “回皇上,娘娘不曾问过皇上膳食。” 果然,某人的淡定再也装不住,哼了一声,视线落在那未动的膳食上亦是杀气腾腾的。 “皇上要用膳么?” “朕不饿。” “可是皇上,临走前娘娘还吩咐老奴要多注意您的身子,还叫老奴唤您早些歇息不要劳累——” “张津世。” “老奴在。” “去将饭菜热热。” 张津世强忍这着笑,“老奴遵旨。” 退出房门的时候还在笑叹,这一对儿人呐…… ------------ 第五十一章 相救,别有用心 “快呀,跑起来跑起来,我的风筝要飞啦!” 玉华园内一处空地上,有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一黄裳靓丽少女在前头奔着,手中执着风筝轮,跟着她跑的,还有一个蓝衫小太监,手高高扬着,不远处的风筝渐渐在风中升高。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小李子快放手让我来!” 那唤小李子的小太监应了声,见风筝起的差不多,连忙收手,女子赶紧放线,那乌燕风筝越飞越高,少女的笑声也随之传了来。 “我说什么来着,我做的风筝岂会飞不起来?不仅飞的起来,连载吱吱都没问题!小李子你服是不服?” “哎哎,奴才服了,奴才服了,小姐您真厉害!”说罢,他便竖起一个大拇指。 月牙儿眼里脸上皆是得意,远远眺了眼风筝头上的一个大白点,笑的更欢了,“吱——吱——,迎风驰骋的感觉如何——” 灵鼠耳力非凡,摆着白色的大尾巴展臂做rose状,高空凉风吹得它鼠毛猎猎飞扬,闭着鼠目好不惬意。 不过这潇洒姿态没持续多久底下便传来哎呀一声,紧接是噗通一声,众人惊呼乱作一团。 原是月牙儿没注意路,被一个石块拌了一下,本来也没什么,可偏偏好巧不巧的落进了旁边的湖中,此时已是凉秋,湖中更是冰冷,一众下人皆是不识水的旱鸭子,一下慌了神,眼见那湖中少女缓缓失了挣扎沉下去,一个紫色身影又是在一声惊呼中跳入水中。 待众人回过神来,指着那救人的紫色身影大呼:“那不是洛丽雅么?!她会水,小姐有救了,小姐有救了!” 被救上岸的月牙儿幽幽转了醒,一看眼前那亦是一身湿透哆嗦着唇却冲她点头一笑的女子,脑子当了片刻。 “是这位姐姐救了我么?你是——” “姑娘,您连夜赶出来的佛经都没了,待会还要送去皇后娘娘那里,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寻目视去,果然湖面上还飘着纸,显然是刚刚救人太急落下的。 连夜赶出来的东西就这样废了,不免有些可惜,不过一想到这个小祖宗没事,众人又是万分庆幸。 月牙儿隐隐也听出了什么,瞧着她这身打扮也觉得熟悉,不过却是没有见过她面容,便试探着问,“姐姐是那羌国圣女么?” 雅安点点头,刚想说什么,远处听闻动静赶来的阿不等人已急急开了声。 “这是怎么回事?” 阿不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看着那丫头此时一副狼狈样,面上忧色更重,浅意已先一步将被子圈在了月牙儿身上。 “谢谢浅意姐姐,啊啊湫!”然后一指落单的雅安,“洛丽雅为了救我也湿透了,好姐姐,被子还有么?” 浅意示意宫女,立马有人又重新抄出被子,雅安道了谢,这才哆哆嗦嗦的裹了被子。 “天有凉,回去再禀,雅安姑娘也一道过来吧,喝点姜茶祛湿。” “有劳娘娘了。” 一众人回去,又是沐浴又是喝姜茶的,阿不在正殿中等候,看着吱吱手舞足蹈的解说,轻叩着桌面心有疑虑。 洛丽雅出现在那里,真的是一场巧合? 佛经?她竟不知道她几时也开始信佛了?她救月牙的目的何在?难道是因为凤无聂的圣旨? 是不想嫁么?所以曲线救国? 雅安同月牙儿进来时,便见着座上的女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刚想行礼,旁边的少女已呼着“姐姐”飞奔过去。 阿不佯作生气的板了脸,“冒冒失失,先生教你的礼仪都忘光了?” 少女一吐舌,“姐姐,不是你说的这叫解放天性嘛,我是在响应姐姐的号召。” “你这丫头。”阿不无奈摇头,眼落在一旁的女子身上,“雅安姑娘见笑,坐吧。” “早闻娘娘对义妹甚是宠爱,今日一见,倒真如一对姐妹般。” “她小孩心性未定,独居宫中,本宫自该上心些,哦,听闻雅安姑娘接了待嫁的圣旨,如此,倒是恭喜了。” 雅安面上的微笑僵了僵,却不得不咬牙受着,“多谢娘娘。” 阿不像是陷入回忆,“雅安姑娘在宫中无以傍身,多个人相护照料,也是好的,本宫多听闻宫中老人孤苦一生的,雅安姑娘现或不觉,待到日子长些,定会明白皇上苦心的。” “多谢皇上娘娘、费心,雅安,感激不尽。” 瞧着那女子的脸终是一变再变,阿不才慢慢收回试探的眸,唇微勾,才道出自己疑惑:“今日雅安姑娘何意出现在玉华园?” 一边月牙儿和吱吱打闹着,听着也是将话一插,“姐姐,说来还真巧,要不是洛丽雅,只怕我现在只能给我娘先生托梦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雅安一见皇后深思之色便开口道:“说来也是巧了,雅安想着在出阁之前为娘娘抄些佛经祈福,经过玉华园听有人惊呼,才知道月牙儿落了水,人命关天,便擅作主张前去相救,好在,人没事。” “倒是可惜了那些佛经,听闻是多夜不曾好睡抄出来的?雅安姑娘倒是有心了。” “娘娘言重了,佛语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些佛经,雅安回去再抄些便是。” 阿不笑的不置可否,一场谈话心思各异。 掩盖在轻风云淡下的暗涌,已微微掀起了波澜。 ------------ 第五十二章 她已不是一年前的自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雅安知道这几日琅帝并没有来这里,就连留宿也是在御书房,心下顿觉帝后二人闹矛盾的传言可信了几分。只待了一会,便提出告辞。 阿不也没有挽留,倒是月牙儿提出送送恩人,她应了。 出了殿门,离皇后寝宫远了些,雅安才重新打量起身旁的少女。 十三四岁的年纪,加上活泼性子,刚刚落水的事倒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些阴影,许是对她好奇,一路上时不时地问她一些事,关于羌国,关于圣女的。 雅安微笑知不无言,脸上不显丝毫不耐,心下微松:到底只是个毫无城府的小姑娘。 在答完月牙儿有一个问题后,雅安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微黯,轻叹了一声。 “姐姐为何叹气?” 雅安看着少女明媚的脸庞微有羡慕,“看到你这般样子便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样子,看着你这般恣意,便有些——羡慕。” “羡慕?” 雅安点点头,脸上微赧,“看得出来,皇上皇后很宠你,无忧无虑的,真好。” 月牙儿虽说进宫不久,可也不是涉世不深,以前还是小乞丐的时候,世间冷暖也是尝遍了的,早早接触人世的她理解起女子的话,并不难。 “姐姐是在宫里住的不开心?因为圣旨赐婚的事?” “没,没有。”雅安有些慌乱地别了脸,“皇上皇后怜我孤身,许下这段姻缘本是好意,怎敢有不欣喜之理?” 她虽微勾着唇,可眼神中语气中的黯淡便越是叫人怜惜,“只是想起我本带着两国交好使命而来,大我未成,却因小我失了本责,每每想起,心中更是羞愧自责,只怕是没有面目面对羌国君主民众。今日见你活的如此恣意,便心生几分向往,而我的命运,却从来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说着,她又是黯然一叹,回头对上少女似懂非懂的眸赧的一笑,“我与你说这些作甚,真是让你见笑了。” 月牙儿此时倒没了刚才的活跃,她本就是心思敏感的孩子,哪里听不出她言语里透出的无奈,皱了眉道:“姐姐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呢?” 雅安眼中闪过一瞬的光亮,低低叹了声,“皇命不可违,傻孩子,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活的这么无忧无虑的。” 月牙儿却摇了摇头,不赞同,“以前姐姐常对我说,人生无常,时如逝水,及时行乐,才不枉费人生,雅安姐姐若真是觉得不妥,不妨再去向皇上姐夫求求情?皇上姐夫很好的,你不愿意,他一定不会逼你。” 雅安知道她口中的姐姐说的是谁,却只是微笑着拍拍少女的头,“傻姑娘,皇上皇后对你好,那是将你认作妹妹,自然宠的,而我又是什么身份?流落异国的孤女,本就寄人篱下,哪里敢妄求什么?正常人也好,太监也罢,皇命已下,我只得遵从。” 月牙儿越听眉头便皱的越紧,到底还只是入宫未久的少女,她只知道以前纵然是乞丐,活得依旧自在,后来遇到了姐姐众人住了一块,识书学礼,眼界开阔,性子更是自我任意些,雅安那隐忍的样子最是叫她看不得。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回头我就去求姐姐,看看有无回转的余地。” 少女性子未定,话一说完,就急匆匆的往回跑了,雅安看着那小跑的身影,慢慢勾了唇。她不指望她能一次成功,对立,往往从嫌隙开始。 那一厢,等到月牙儿回来的阿不在听了她的话后终于是微微沉了脸。 果然如她所料,那个羌国圣女还没死心,只不过这次的手,却是伸长了些,这样一来,她救月牙儿倒真的是别有用心了,明知这样做会让她怀疑她故意救人,应该是料定了她找不到她设计的证据了。 而浅意刚刚探查回来的情况恰恰是说明了这点,连后宫,也开始不干净了么? “姐姐,你生气了么?” 月牙儿看着那座上的女子沉默不语,脸色也不甚好,弱弱开声相询。 阿不看向那仍然一派天真的少女,脸色慢慢缓和,招了招手,将少女拉拢身边坐着。 “生气倒没有,只是有些欣慰,月牙儿一点也没变,还是当初的月牙儿,一样的热心肠。”阿不微有感慨,这一年,自己身逢巨变,从不知何时起,竟也适应了后宫中的阴谋,也开始习惯,用阴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猜想别人。 月牙儿被设计纵使是单纯所致,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震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不是一年前的阿不了。 她欣慰,欣慰身边还有人拥有着人世最美好纯洁的心灵,眼前的少女,明明是如此赤诚,她怎么会允许让阴谋污晦染了她? 这后宫,到底是不适合月牙儿了。 “姐姐,这件事情很难么?” “恩,很难。”她诚实点头,以前,她只教她随性而为,现在,也是时候再教她有些事是光靠个人喜好而不成的。 “你会跟一个不守信用、言行不一的人交朋友么?” “当然不会。” “这便是了,洛丽雅的婚事皇上圣旨一下,便是向天下宣布了消息,历来君无戏言,如果我帮你求皇上收回成命,你姐夫若答应,那他是不是就是前后言行不一?在天下人面前自打嘴巴?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心里又会不舒服,觉得没帮别人办成事从而对我们心生嫌隙?” “这——”月牙儿本就是聪明的,如此一想,脸上便有些红。 阿不拍拍她的头,“丫头,有些承诺比山重,凡是更是要量力而行,你姐夫是一国之君,言行举止更是天下表率,以前我只是教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只因为姐姐知道,世上还有更多的事是你不喜欢却不得不做,不得不接受的。” “不喜欢却不得不做?” “是,每个人活着,就有他要承担的责任,你觉得皇帝好么?权利地位皆是至高,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可知仅凭一人之力掌控泱泱大国又要费何等心力?上至国战,下至百姓琐事,国事天下事皆要操心。” “你觉得姐姐这个皇后好么?” 她刚想点头,又猛地想起眼前这个盈盈浅笑的女子就在前几天受尽天下非议,最后不得不已滴血认证自鉴清白,明明,她是青玄最尊贵的皇后。 好么?真的是好么? 她心里慢慢涌出了否定,眼眶却微微红了,有羞,有愧。 “姐姐,月牙儿知错了。月牙儿不该任性的。” 少女的反应阿不是欣慰的,“丫头,你以前年纪未到,任性无妨,只是你需得明白,人长大了,就要开始认识到现实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样子,无力改变时,那你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因为有些事,的的确确就是你努力了,也是实现不了……” ------------ 第五十三章 她都看见了什么 “姑娘,洛丽雅求见。” 烟绽抚琴的手一顿,琴声戛然,“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宜相见。” “看烟绽姑娘抚琴之举倒真看不出身体有不妥之处,莫非,是对雅安的不请自来不喜?” 石卵小道上,雅安一脸噙笑缓缓走进,看着那女子,笑意,未达眼底。 倒是烟绽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也是缓缓提起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红萼,奉茶。” “菱巧,你也去,看有无相帮的。” 两婢子自是知道自己主子有私话要说的,皆是悄声退了下。 石亭内,丝帐轻拂,有一瞬的静谧。 “不知雅安姑娘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她表情云淡风轻,雅安本就存了气一看心中更恼,连表面的温婉也装不住,“你又何必明知故问,皇后昨天将月牙儿送出宫了!” “哦?是么?”她当然知道,她的举动比她想的要快了多,看来,应该是引起她警觉了罢。 “是!么!”雅安气的加大了声音,“月牙儿被送出宫,我们的计划可就实施不了了!” 那连基本仪容礼仪都维持不住的女子终让烟绽微蹙了眉,眼里的鄙夷也更甚,她沉默的样子却更激了雅安。 “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颐指气使的姿态终让她敛了表情,“这件事与我又何干?” 见撕破脸,雅安索性再无顾忌,看着烟绽冷笑一声,“计谋是你想的,我只是从犯,你说若是我向琅帝全盘托出,与你有无关?” 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只是面上却是缓缓笑开,“你若是有把握让琅帝相信,大可以去相告,看看最后,谁会生、不、如、死?” 烟绽一副笃定的自信让雅安惊疑不定,心中更是不安恐慌起来,她知道,那样做,也是将她自己逼上了绝路,她想活,不求死,惹怒她,她没有好处。 思绪只是一瞬,强压下胸中怒火,面上已看不出丝毫愠意,“抱歉,雅安一时情急冒犯了,还请烟绽姑娘不要介意。” “无妨,雅安姑娘也是性情中人,遇此事,难免会让人乱了分寸。” 雅安点点头,略带忐忑的看着她,“那此事——” “咚——”烟绽勾起一根琴弦,微微挽唇,“只是换了个小角色而已,于大局并不相碍。” “你的意思是——” “你说,若害死那太监的,是皇后本人呢?” 她的直言不讳让雅安惊的瞪大了眸,她竟然敢—— 烟绽自是知道她想什么,一点也不惧,迎向她,“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若不是她,你又何故沦落至此?” 最后一句话像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掩藏心中的不甘嫉恨渐渐染上瞳眸,她当然知道,那个女人,才是毁了她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恨,恨不得她死! 可是她也不笨,“嫁祸皇后,琅帝会信么?”整个青玄,都知道琅帝爱妻如命,这样的陷害,她直觉的不妥。 “你忘了现在他们现在是怎么相处的?”看着她眼中仍有犹豫,继续道:“当然,我也会帮你。” “你打算怎么帮我?” “我这里有一种药,能使人致幻,到时你只需将皇后和张津世汇至一处,我会引开浅意她们,倒时皇后失手杀了人,睽睽众目下,纵使皇上也不好相护。而你的婚事,自然也是作废了。” “那他们若是查到这药——” 烟绽终是被她这句蠢话引笑,语气有一分自得更是一份笃定,“我能制出这药,自然也能让他们查不出。倒是你——”她话锋一转,“若是不敢,我也不用冒险与你生死共牵一线,还不如——” “不!”雅安急急开口,“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的提议,我接受,是生是死,我也要搏一搏。” 她眼里带着绝决,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女人逼她至此,她也不想放过她。 她的表情让烟绽满意,“那便这样安排吧,这几日你且安心待着,以后也不用来我这处了,免得引人怀疑,时机成熟之时,我会派人通知你。” 雅安走了,带着心中的绝决与凝重。 “小姐,您真的要帮她?” “怎么,你认为不妥?” 红萼看着那品茗的女子没有丝毫不悦,这才敢开声道,“奴婢是怕她连累了小姐。” 心腹的话让女子微微提了唇,心情状似不错,“连你也看出她是个废物了,我又怎么会傻到留下她威胁我?” “小姐的意思是——” “将死之人,不必理会。” 烟绽放了茶盏,看着亭外一派秋色微眯了眸,她从来没有低估他对她的在意,离间?她冷笑一声,区区一个雅安还不够格。 不过她也没骗她,想不嫁给太监,除了死张津世,她死,不是也一样么?临死之前还能被她利用一把,也算是不辜负了她的价值。 御书房,张津世提了一个食盒进来,看着那犹自处理着奏折的帝皇,心下叹气,已经整整五日了,这个还在怄气的君王将自己埋在书房,除了每次半夜都在皇后寝宫前驻足片刻,一点也没有消气的样子。 皇上不去,皇后也不来,可怜了他来回宽慰着两边,稍怕不慎,得罪了其中任何一方。 想着这食盒里的精致小点心,面上微微带起笑,总觉得不能再帮娘娘掖着了,刚想开口—— “启禀皇上,烟绽姑娘求见。” 做好一个批注,龙椅上的红衣男子抬了头,看见张津世手中的食盒,也不意外,这几日御膳房都会在这个点送些点心过来,他偶尔会吃。 “放着吧。”他对张津世道,然后对外吩咐了一声,烟绽已怡怡然进来。 行完礼,看见张津世摆放着点心,眼中掠过一瞬精光。 抢在张津世开口之前道:“皇上,烟绽听闻娘娘最近胃口有些差便研究了一些药膳,只是不知是否与皇上开的方子冲突,便想来问问。” 凤无聂没有立即答话,张津世意会的退了出去,皇嗣之事,他是听不得的。 凤无聂居高看着底下的人,听着她的报到的药材,一一思忖过,片刻才道:“药性并无冲突,药膳之事你看着办吧。” 烟绽柔柔应了声,视线这才落到那盘点心上,“这是御膳房新研制的点心么?倒是新奇,若是用于药膳上,想必娘娘也会喜欢。” 她道的极是真诚,似乎真为皇后的饮食在意着,“皇上,烟绽能能斗胆讨要一些点心么?”说着,她脸上闪过羞赧,“属下想尝一尝,看看能不能融合着药材做出不偏离此味的点心,听闻孕妇对气味尤为敏感。” 阿不推开御书房的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烟绽坐在下首位上,手里拿着她做好叫张津世送来的点心,嘴上因为不小心还沾染了些碎末,而那个男子的眼,却是落在她身上的,直至门被她推开,他微皱的眉这才投了过来,纵使只是一瞬,她却真真实实看到了他眼底的不悦。 那是——对她闯入的不悦? ------------ 第五十四章 那是皇后亲自做的 她见过他那般冷意的眸,只是想不到,这样的眼神是落在她身上,她心中刺痛,只是脸上麻木的只有沉静。 凤无聂,你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吗? 她就站在那里没有进,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她勉强提了唇,“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 后退,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张津世急急忙进来,一看此景,慌的几乎是哭出来,“皇上,这些糕点都是娘娘亲自做的叫老奴送过来,您怎可——” 话未落,一道红影早已飞身出去,急的,连挥落了一桌的奏折都不自知。 阿不却是越走越急,强忍着眼中的泪,不愿让别人看了她此时的狼狈,更不敢太伤心,怕影响了腹中的孩子。 直到手臂就被一道猛力紧紧箍住,想也不想的,猛地一回身用得空的另一只手狠狠打出一拳。 那人闷哼了一声,只是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放开!” “死也不放。” 阿不听得更气,杂着委屈,猛地一推他,他到底顾着她的身子被推开几步,见到她狠狠拿手背一抹眼,他看着心疼,想伸手,却被她狠狠拍开。 “别碰我。” 她的表情言语无不是嫌恶,凤无聂终是眯了眸,带着一丝危险,“你再说一次。” “别碰我,我会恶心。” “恶心?”他笑了,却是气极,在她惊呼中点了她穴横抱着飞往御书房。 烟绽就在御书房等着,见到他抱了她回来,却听到他一声极冷的“滚”时,身子猛地震了震,脚下却如定住了般。 御书房内殿,凤无聂一将她放上床就解了她穴道,马上就迎来身下女子的拳脚相加。 “啪!” 他一巴掌落在她臀部,阿不一愣,反应过来后一下急眼了,“凤无聂,你去死——唔——” 他的吻带着狠切,手下更是不闲着,她挣扎间,衣衫几乎是扯着被他除去,手被他箍着,脚被他压着,她挣扎的更厉害,最后只见他指尖在她身上一点,她全身无法动弹。 他一离开她的唇,她便开骂—— “凤无聂,你个王八蛋混蛋,”她越骂越委屈,“老子不是妓,要女人找别人去!” “妓?”他冷笑一声,看着床上光洁的女体,眸色暗暗沉沉,“妓能让我这样吗?” 他的吻从她身上一路向下,越来越下,她忍不住颤抖着尖叫,“你要干什么!” “要你。”他在她腰跨的伤疤处流连了会,又在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上亲了亲,轻柔却坚决的分开了她的腿,埋首。 阿不惊羞的全身止不住颤抖,被点了穴,只能任他为所欲为,眼里的泪,却是越流越多。 女子骤然的安静让下面的男子抬了头,她别了头无声哭泣的样子让他心疼,重新覆上她身,却小心的避着肚子,解了她穴,蹭着亲吻她的面庞,带着她的味道。 “不喜欢?那我们换种方式。” 他一挺身,动作轻缓而爱怜。 她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喘,只是仍别了脸不看他。 他只手撑在她上方,另一只手捏了她下巴要她与他对视,看着她在他身下慢慢绽放。 低头吻去她的泪,额头、鼻尖、脸颊、最终是唇,每一下,都是怜惜与浓浓的爱意。 她终是哭出声来,搂上他的肩与他唇齿交缠。 一室暖帐。 烟绽在外面听着里面充斥的嘤咛娇·喘,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执意站在这里自取其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 日光很烈,她盯着,觉得有些灼目,灼到想流泪。怔怔伸手去抹,才发现,已是满手的凉。 御书房 激情方歇。 凤无聂爱抚着身侧女子光滑的肌肤,微勾的唇角显示着他此刻心情不错。 他知道,如果今日她不来,他估计也忍不住了,先爱的一方必将先低头,遇上她,他早已输的溃不成军。 “小醋坛子。” 他俯身在她唇边吻下,却不料女子张嘴往他唇上一咬,带出些许甜腥。 凤无聂挑高一只眉,绯艳唇上的血珠让他看着偏生几分邪肆与诱惑,这点疼痛对他来说简直是刺激,心头一动,像羽毛扶过般的撩人。 她伸出爪牙的样子竟让他心动不已,情动,声音便愈发暗哑了几分,“勾引我,恩?” 她这才惊觉身下他的异样,连忙退后些许,声音也带着情事后的微哑,“不要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刚才两人的疯狂,白日宣·淫,没脸混了。 看着捧着脸装鸵鸟的妻子,凤无聂眸中泛开笑意,他还没告诉她刚刚他们可是在外人面前表演了一场活·春·宫。 想起烟绽,他的眸色终于沉了下来,杀意隐现。 只是一瞬,他眼中转柔,拉开女子的手,看着她的眼,郑重道:“我与她没有什么。” 他跟她解释着,此时她已然安静下来,只是想起那时他的眼神,心中仍是介意。 “在想什么?”他捧起她的脸,直直探进她的眸,“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问我,你明白的,我们之间,不能存在误会。” 他深知她们之间被误会蹉跎了多少,现在,他不会让它发生,而她的手,他亦会紧紧拽着。 阿不犹豫了会,还是选择说,“你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 他先是一顿,然后仔细回想了下,知道她介意什么了。 “抱歉,吓到你和孩子了,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我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奴才,居然忘了,整个皇宫最不守规矩的,是我的皇后。” 他言语调笑,搂着轻蹭了蹭,“见到你,我高兴来不及,哪里还敢凶你。天知道你再不来,我就真的半夜爬你的床了。” “谁知道你关着门干着什么勾当,你居然还让她吃我做的点心!”她越说越气,那时,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践踏了。 凤无聂眼里闪过懊恼,自知此事是自己的不好,却不敢真的将错往自己身上揽,怕她真的不理他,“都怪张津世这个狗奴才,明明那么多次解释的机会偏偏不跟朕讲明,回头朕就宰了他。” “别!”她急急道,“是我叫他别说的,是你不好!” “对对对,是我不好,是我没认出你的味道,要不,我让你咬一口?” 他抬起手臂,阿不张嘴就咬,将气全撒在了他身上,直到嘴里感觉到一丝血腥,她又心疼了。 “你就是一傻的。” 他笑了,眼一挑,眼梢眉角尽是喜悦自得的炫目,“哪是傻?打是亲骂是爱,媳妇儿这叫疼我。” 阿不噗嗤一声笑出声,这样的凤无聂她完全不是对手。 “老婆,不生气了吧?” “我才不跟傻子生气。” “大的不生气了,为夫再来哄哄小的。” “喂——” 声消,帐暖,一室浓情…… ------------ 第五十五章 他,还是选择了烟绽 日子又相安无事过了几天,凤无聂自那日后便重新回到了后寝,不过近日来他并无多少时间陪她,因为羌国发生了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事—— 羌国太子意图谋反被四公主一举歼灭,诛余党囚重犯,以雷霆手段果断登上帝位,成了羌国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此消息一出,天下皆震,局势,似乎又隐隐动荡了起来。 得知这个消息时,阿不心中有忧,担心那个远嫁的女子。 听凤无聂说,落月应该是被囚禁起来了,她从昔日漱廉王府嫁出,身份敏感,性命暂无忧。只是从他偶尔皱起的眉头来看,形势,似并不容乐观。 而就在这时,雅安提出了要单独见她的请求,并托人捎来她或可一助的意思。 浅意被她派出去查探笑笑的踪迹,他们失去联系有一段时间了,她有些担心。 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赴约。之所以有这胆量,是因为知道凤无聂派人暗中保护她的暗卫一直都在。 到了御花园,她便将宫婢打发在外。 看见雅安身上已换回了初见时的那身白衣,阿不眸中掠过一抹深色,手抚上已经显怀的肚子,步子有些慢,看着并不向自己行礼的女子,她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脸上不见喜怒。 “皇后到的有些迟呢。” 雅安目光流连的从花卉上掠过,转向她,落至她凸起的肚子上,眸光诡异一变,浅笑,带了出来。 阿不直觉的此时的她有些古怪,许是怀了孕的缘故,让她对危险敏锐了几分,脸上并不表现出异样,道:“你约我至此,可是有何事?” “听说皇后最近很担忧羌国的昔日太子妃?” 见她不语,雅安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昔日在羌国,女帝对雅安也颇为照顾,或许在圣颜前,雅安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阿不才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一双眼看着,带着了然,“而你这么做,是要你的婚姻作为交换?” 哪知雅安一听,笑了,那样子,好像在嘲笑她的无知。 “娘娘真爱说笑,金口玉言,岂容反复?”她一步步走进,唇角的笑愈发诡异,眼中似清明又似疯狂,“娘娘不觉得,比起让琅帝取消这桩婚事,来一场国丧会更有意义么?” 随着话落,她猛地扬手一抬,阿不几乎是立刻用手去挡,手臂传来的钝痛让她清晰的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已然疯狂。 “救命!护驾!” 顾不得疼痛,可身子不便的她跑起来确实费力,当确定她的呼救并没有引来任何人时,心里的恐慌才渗出来。 直至被逼入死路,她强装着镇静回身看着缓步接近的女人。 “雅安,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放下刀,我可以从轻发落。” “娘娘,雅安没有退路了呢?既然进退皆是死,我为何不拉着你陪葬?黄泉路上,就让您陪我,如何?” “凤无聂,你来了!”她脸上的狂喜引得疯狂中的女子惊惧的一回头,而阿不则瞅准机会推开她,可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立即反应过来的雅安。 一把揪住了她手腕用力一扯,挣扎中阿不跌向地面,却死死护着肚子。 “看来皇后很着紧这个孩子。” 地上女子大变的脸色让她满意,步步逼近,宛如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滴血的刀尖染红她的眸,眼里,尽是疯狂的快意。 阿不退无可退,瞪大眼看她向自己挥刀而来—— “娘娘小心!” 一声惊呼,阿不被人护住,然后紧接的是闷哼。 “咣当——” 看着那倒在的女子,血染白裳,死不瞑目。 有血滴到她脸上,苍白,妖冶,震动中,阿不慢慢回神,看着在千钧一发护在自己身前的烟绽,没有说话。 一直没有现身的暗卫御林军这才出现,看着身前背后中了一刀的女子,阿不发现自己竟能迅速冷静下来,首先检查的,是自己的肚子。 “胎儿、无恙,娘娘不必、担心。” “你是故意的么?” 她附耳轻语,以仅二人听到的声音问她。 烟绽似是一怔,然后微微提了唇,“娘娘真是聪慧。” 她眸一冷,连先前那一瞬的感激也消失殆尽。 “为什么?” 她没回她,转而问,“他就要来了,要不要赌赌他是选你还是,我?” 她侧眸对上她自信到有些挑衅的眸,一怔,这样的表情,她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 所有,都不及在众人山呼万岁中焦急赶来的凤无聂抱起烟绽没有一丝留恋离开的那一刻来的震惊。 他甚至,没有给她一句话、一个眼神。 她震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一刻,没有出言挽留,直至宫人提醒,低头看了下染血的手臂。 凤无聂,知道她受伤了吗? 另一处偏殿,有两人对峙着。 烟绽后背已被鲜血染红,严重失血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只是微笑着,看着面前已明显表现出不悦的男人。 连为她这样动怒,也是第一次罢…… 心中涩,嘴角的弧度却不曾减下。 “皇上是要替烟绽上药么?那属下先谢过皇上了。” 她率先向塌走去,背对着他,素手轻扯,解了自己的衣裳。 女子半裸的胴·体,似一副绝美的画,他无动于衷。 “真的没有一点吸引力么?就那么喜欢她?”她问,没有回头。 “你越距了。” 她笑,“我知道。” 指尖带着轻颤,却还是缓缓将衣服拉了上来,碰到伤口,更痛,也更清晰,清晰的知道,他不爱她。 “我知道你想杀我。”在很早的时候。 “所以,我才找上了她。” 她回身,正看见他猛地眯了眸,陡然袭来的窒迫让她心惊,面上,却更加勇敢的迎向他。 “我不想你们在一起——” 他迅雷不及的接近掐上她的脖子,手下力道慢慢收紧,“所以,就敢威胁我?” 她不再回话,只是闭了眼微笑。 他却一下松了手。 “咳咳咳——”烟绽跌落在地,只是咳笑着,“如果、你刚刚杀了我,您的身世、她一定会马上知道的,我想,您一定不希望这样。” 他忽明忽暗的眸幽幽盯了她片刻,里面凝着的深邃与幽弥叫人永远看不透,“烟绽,你不是第一个威胁我的人。” “我知道,威胁您的人都死了,只是烟绽,想成为那个例外。” “你的目的。” “废后。” 他看她的眼神明显危险了几分,她丝毫不在意,“那就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没应,只是临走之前留给她一个警告,“你最好祈祷她永远不知道。” -- 我要在年底前完结,完不了,你们抽死我 ------------ 第五十六章 他终究还是瞒了她 “娘娘,这几日伤口要忌水,饮食上也要多多注意。这瓶玉肤露有去除疤痕之效,需得每日三次抹之,娘娘切莫忘了。” “恩,我知道了。一心,你这是作何?” “臣,心中有愧。” “有愧的应该不只是你。” 浅意冷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一心,萧疏的眸泛着凉与杀意。 “一心,你跟烟绽的主子是皇上,可我浅意不是,今日幸得无出大事,否则,我与烟绽,必然是要绝一个的。” “浅意!” 阿不有感于浅意的真心维护,却不得不制止她的绝决言论,看向地上已是一脸羞愧的一心,想他素来清贵自傲,如今却为了唯一的妹妹承责,心中亦是复杂。 “一心,你起来吧,这件事,我已不想追究。” 浅意看向她,清冷的眸含着不赞同。 “臣,代烟绽叩谢娘娘大恩。臣斗胆,向娘娘相求一事。” 她拦住就要出声的浅意,心中微叹一口气,“你说。” 一心脸上有着沉痛与愧然,微微别了脸不忍再看坐上女子微显憔悴的面容。 “一心多年浸心医道,对烟绽一直疏于关照,她会如此,一心难辞其咎,只是望娘娘怜她自小孤苦,以后若有冒犯娘娘的地方,希望娘娘、希望娘娘——” “一心。”她看向他,语气平静,可心里知道,她再也没有一个叫一心的朋友了。 “没有人能一直为别人的过错负责,也没有人能毫无原则的容忍别人的冒犯,如果她的争取触犯到我的底线,抱歉,我从来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她的手慢慢落至凸起的腹部,身子明明柔弱,却有一股坚决与刚强。 一心脸上一白,心中更是羞愧交加,只得深俯下去,“臣,惭愧。” “你退下吧,我累了,想休息。” “一心,告退。” 就在他起身退到门口时—— “一心。” 门口的身影顿住。 “我只有一个人。” 那身影身形猛地一颤,而后如何,她已经无暇理会了。因为,在话落,那个午后率先离她而去的男子,出现了。 显然那句话,亦是入了他耳。 安静,殿内门外。 旁人已不知何时退下,她看着他走近,神情平静,只是伤口微微泛着疼意。 “疼吗?” “还好。” 听到她的回答,他定在她手臂上的视线望进她眼里,想从其中窥出丝毫真假,她亦在看他。 良久,他移开眸,在触及到她泛凉的指尖时微一皱眉,取了自己的貂皮大氅盖于她身。 “仔细受凉。” “凤无聂。” “恩。” “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回应的是他良久的沉默。 她望着他的眸,依旧是晦涩难懂,然后听得他道: “你呢,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她亦是没有回答,只觉心中的凉意正慢慢泛开,悲哀而无奈。 “阿不,”他忽的拥了她,“我不能欺骗你,但原谅我现在无法告诉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你无法告诉我的事,烟绽知道?” 感觉到怀抱自己的手倏地一僵,她心跟着一沉,缓缓闭了眼,如此安静了会,再睁眼从他怀里撤出来。 “我知道了,我想去休息。” “阿不——” 她顿住。 “我明天要离宫一段时间。” 她猛地回身,看着他。 “羌国向青玄宣战,我打算御驾亲征。”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要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载。我会尽快回来。”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需要。” 他拦住她肩,目光绞住她的,有太多担忧与不舍,“好好照顾自己和我们的孩子,我把一心留下,安心养胎,恩?” 她却摇摇头,“一心跟你走,我很好。”见他露出不赞许的目光,“我不能跟在你身边,有他相随,我会放心一点。” 他盯着她良久,“你会等我回来。” 她心头一震,郑重点了头,“我等你回来,我和孩子,等你平安回来。” 白日的委屈被突来的离别冲散了无形,她舍不得在仅剩的一夜和他置气度过。 相依而卧,皆没有睡意。 “你说,你回来的时候,我会不会已经生了?” “还有四个多月……”他喃喃,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凸起的腹部,眼里的慈爱一览无遗,“我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只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些。”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带着爱怜。 她摇摇头,微微侧了身转进他怀里,他顺手将她揽了满怀。 “凤无聂。” “恩?” “你要好好的。” 他没立即答话,只是眼炯炯盯着怀中的人,然后,唇轻轻牵起,“好。” 他走了,破晓时分、她佯装假寐中。 没有相送,没有离别赠言,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发现他衣领处的不同。 那日夜半,她悄悄起身在他衣领中缝了一个平安结,所有的心愿言语,都包含在那个平安结里。 烟绽依旧还是住在那个小院里,只不过自那日说破后,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因上次的事,凤无聂又重新选派了一拨暗卫供她差遣,阿不坦然接受,因为,笑笑的行踪一直打探不出来。 终于在一日,她的手机进了条短信,那是往日她教给他的急救标识。 “浅意,在无返林,笑笑在无返林!” “你先别急,先确定下消息真伪。” “你看。”说着,她将仅他们知道的密语给浅意看。 再三确认了信息后,她道: “你留在宫中,我带人去寻。” 阿不想想便点头道:“恩,有消息立马回复,一切小心。” 浅意清点了一拨人走了,阿不看着他们离开,心里依旧有些惴惴。 入夜,那股惴惴终于衍生为不安担忧,因为,浅意一行人,都没有回来。 阿不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于房中坐了良久。 强逼着自己等到天微微亮时,提笔修书一封连送往了钟府,而自己已重新带了暗卫,打算亲自去寻。 多日不见的吱吱这时窜了出来,死活要跟着阿不一起,想着它红璃雪鼠的本事,略一思量,带着一起出发。 而她不知道,这趟无返林营救,等待她的,是怎样一场心殇。 ------------ 第五十七章 他说,他叫笑三声 无返林,传闻一去无返,随着寻找的深入,阿不心头的那股担忧不减反增。 “吱吱?” 吱吱立着身子左右环顾了下,然后爪子冲一处一指,率先跑了去。 一行人紧紧跟随,终于在一见废弃的木屋中发现了失踪多日的笑笑。 “唔唔——” “笑笑!” “有陷阱,小心——” “咻咻咻!” 燃火箭羽伴随着笑三生的惊呼从他们身后射来,有人倒下,有人还挡身于前,“娘娘,你们先走!” “走!” 解了绳索的笑笑一把抱了阿不从屋顶冲出,吱吱早在面前跳窜,“吱吱吱吱!” “跟着吱吱。” 笑三生意会,跟在吱吱身后一路施展着轻功,直至吱吱带着他们躲到了一处山洞内,二人皆是气喘吁吁。 “暂时应该找不到这里,我们先歇会。” 阿不惊魂未定,“这是怎么回事?” 面容显得有些狼狈的笑笑闻言果然面色一沉。 “这是一个阴谋。那条求助短信不是我发的。” “怎么会,那是我那边的文字——” “是摄魂术,那个人,会摄魂术。” 阿不震惊的说不出话,想不到这个世界真的有存在催眠术的能人,只是为何要针对笑笑? 对上她不解的眸,笑三生的眸一下幽冷下去。他的确查到些蛛丝马迹,越深入越震惊,所以,那人才迫不及待的抓了他。只是他想不到,‘他’竟与他还有些关系! “笑笑?” 他刚想说一见她此时样子脑子这才好使了些,顿时暴走,“你爷爷的一个大肚婆出来凑什么热闹,还是几岁的小孩么?有没有脑子!我外甥有没有事?我刚刚跑的有些急——” 她一把拍掉他伸来的手,“我好的很,你以为我乐意出来,浅意昨晚出去找你一晚没回来,我又不敢告诉素素你出事了,我身边有几个人你还不知道?” 某人一听某人提某人,急眼了,“哎,没事提她干什么。”然后猛的一拍脑门,“你说浅意面瘫怎么了?” “她昨天带着一拨人先来这里,我等了一夜也不见她回来,你说她——” “别担心,她武功不低,这林子容易迷路,她应该是困住了。” 听他这样说,她这才微微放心了些。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她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写信告诉了素素叫她来林子口接应,刚对上笑笑,却正见他瞧着自己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刚想问,吱吱已经拖着一只野兔进来。 “有吱吱在,果真不用担心饿死。” 笑笑看着吱吱甚是安慰,一边打发着阿不去添木柴生火,自己则处理起那只兔子。 天气已愈发的冷,尤其在林间,阿不坐在一块石头上,捡着木柴烤着火,石壁上偶的映的他的身影摇摇曳曳,她这才细细打量着已有多日不见的笑笑。 很邋遢,也瘦了。想他连日来被囚日子也定然过得不好,只是不愿给她知晓。 她的朋友很少,只是这一个,唯独对她极好。 笑三生,她会把这个名字,这个人,放在心里珍之重之一辈子,她想。 “怎么,爱上我了?这么一直盯着我瞧。” 她也不忸怩,似是认真想了一下,居然真的回答了,“如果没有凤无聂,如果先遇到你,似乎爱上你,也不难呢。” 那边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只是被他一贯的无赖腔调带过。 她不知道,她云淡风轻说的话给他是怎样的震撼,那个于他早该消逝的夙愿,以一个无人察觉的方式实现,遗憾亦完美。 林子隔着外头的光亮,倒显得山洞里真如夜晚一般,果了腹,阿不便有些犯困,只是身处的环境让她强撑着意识。 “困了?” “没有。”她立马摇摇头,驱散睡意,“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他冲外看了一下天,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凝肃,可下一瞬,他又是嬉皮笑脸的。 “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先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我们离开这里。” 她点头,没有异议,刚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你休息下,别累着我外甥,一个时辰后我叫你。” “你也休息下,我设定下闹钟就好了。” “别!” “?” “我的意思是不用这么麻烦,这样,我们都眯会,让吱吱守着,怎么样?” “吱吱。” 难得的,那只向来吃不得亏的松鼠点点头,心中怪异的感觉只是一瞬,这边笑笑已不由分说揽了她肩,将她的头按向他肩。 “乖,睡一会。” 暖火微醺,许是疲惫积累,没一会,她便沉沉睡去…… 听得女子浅浅呼吸传来,本是假寐的男子倏地睁了眸,而火堆旁的雪白松鼠,就直直看着他。 腕口处的黑线已开始向上蔓延,他眸愈发肃清,收回视线,对上面前通灵的红璃雪鼠。 “拜托你了。” 吱吱眨巴着大眼,难得的郑重点了点头。 “阿不,醒醒,我们该走了。” “恩。” 她缓了下神,待起身,发现外面依旧没什么亮光。 “不会有人追来么?” “不会。” 他平静的话语里有难得的笃定,她一时无察,也忽略了那扶着她的手,异常冰凉。 吱吱安静的在前面带着路,走了一段,终于在一处分叉路口停下。 “怎么了?” “往左边的路口一直走下去,之后的路就跟着吱吱走,直到出林子,不要回头,知道了么?” 他的话听得她终于蹙起了眉,“你不跟我一起走?” 他眸一动,别了脸避开女子的对视,“你不是说浅意也进了林子么?我去寻她,到时出去与你汇合。” “真的?” “真的。” “那到时你们怎么出去?” “我自有办法,快走吧。” 她直觉得他话古怪,可又说不出来,想着自己留在这里确实会妨碍到他,心里确实记挂着浅意,只得点点头。 她一步三回头的踌躇样终于惹得男子笑气的驱赶,“姐,你这样还要我安心去救人么?赶紧走!” 阿不一咬牙,收了视线跟着吱吱抓紧离开。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男子,在她转身的一瞬,笑容渐渐凝固,然后,消失、凝重。 终于,她的身影慢慢不见。 “噗——” 随着一口乌血喷出,他终于失力倒下。 拭过唇边的血,黯然一笑,缓缓站起身,一个动作,吃力而艰难。 看向林中空空的一处,目光留恋而悠远,又带着绝决,似在告别一般。 摸出腰间的匕首对准心脏的地方,他缓缓闭眼—— “笑笑!” 耳边是她惊惧的尖叫,他浑身一震,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睁眼间,只是愣愣看着她惨白着脸跑来一把夺了匕首,狠狠一掷。 “你在干什么!” 她声色俱厉的质问,他有些艰难的聚焦,却是皱了眉,看向吱吱,眼含指责。 “你怎么来了?” “这个!你怎么解释!”她指着手机,余悸杂着愤怒,“你为什么不告诉这林子会让手机失灵?你想让我离开你自己要做什么?自杀吗!” “你想多了。” “你吐血了?!” 她手伸向他唇边,他一个警觉后退。 “你中毒了?” “没有。” “你撒谎!” “……” “跟我走!” 他的沉默让她又气又急,一把拉了他手不由分说硬要扯着他走,可这时鬼魅的林子倏地地震山摇起来。 笑三生神色顿变,立马甩开她的手,声音也带了一丝怒气,“走!” “要走一起走!” “你这个疯子,再不走两个人都得死!” “那就一起死!” “噗——” “笑笑!” 他的血溅到她脸上,可她惊惧的是他倒下去的身体。 “笑笑——”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慌张惊吓成那样,什么都顾不得,害怕,从所未有的恐慌席卷了每一寸肌肤。 颤抖着将吐血不止的男子搂在怀里,她手一直在抖,拼命擦拭着他唇角,可溢出的血转瞬染了她满手。 “笑笑,你不会有事的,去找一心,我们去找一心。”她浑身哆嗦的半抱着躺在地上的血人。 “我、我说,我都要死了、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的叫、叫我,咳咳——”他强扯开一抹笑,嘴里却砸进无数咸涩,那抱着他的女人早已哭得没了形。 “你敢死,我就每时每刻这样叫,恶心死你!笑笑,笑笑,笑笑……”她恶狠狠的瞪着喘气不止的他,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他的血。 “真遗憾,看不到我外甥出、世了——” 她摇着头,“不、不会的,你撑住,出了林子,你会好的,你撑住。” 说着,就要扶他起来。 “没用的。”他制止了她,“这林子被‘他’施了阵法,我不死,你们是出不去的。” “不会的!” 她语气突然尖锐,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你别说话,我们出去,好不好?”她急切冲吱吱大喊,“吱吱,快带路,你快带路呀!” “阿不。”他气息减弱,制止着女子此刻的疯狂与歇斯底里。 “你能不能抱抱我?” “好,好!”她抽噎着已有些发不出完整的话,只得连连点头,紧紧抱了他。 “阿不……” “我在,我在。” “你是我的好朋友吗?” “是,我是。” “如果是我朋友,那就今天为我哭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她拼命摇头。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帮我转告语素,欠她的,今生怕是还不上了,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罢……” 她泪落的更凶,抱得他更紧。 “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他挣扎着微微仰起头,鲜血又溢出,却只笑,似乎穷尽了最后的力气,“其实我不叫笑三生,笑三声才是我的真名,哈!哈!哈!” “笑笑——!” 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响彻天际。 空谷里,血红漫了一地。 他说,他叫笑三声…… ------------ 第五十八章 语诉三生 “你全部的财产,给我。” 初次见面,他就要劫她的全部财产。 “喂,前面的,你听过一句话么?这煮熟的鸭子啊是最容易飞的。” “别的鸭子我是不知道,不过你这只鸭子,”他头也不回的扬扬手中的绳,“算是运数到了。” 绑着她上衙门,也是丝毫不怜香惜玉。 “哟,这不是咱压寨夫人么,泡了水,果然心情都好多了?” 他终于在一夜追寻得她的踪迹,并毫不留情面的奚落。 “你又能改变多少?”那是他第一次正经着语气问她,而他们的面前,是一堆破壁残垣,还有一群浪者。 “嗐,不就是为情所伤么,至于撂担子散伙么?” “为弥补爷心里的愧疚,以后大爷我就跟着你混吧,哈哈。” 跟凤无聂分道扬镳,是他一路相陪相护。 “这是救么?阿不,你把别人的感情当什么?” “是,她漂亮,她温柔,她还很有钱,可只要漂亮我就要喜欢么?她温柔我就要喜欢么,她有钱我就要喜欢么?” “我有时候真想砸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的,照你这么说,你活泼机灵又特别,柳梦留怎的就没喜欢上你?” 因为语素,他第一次跟她发脾气。 “有人叫的跟杀猪似的,爷就想看看是谁扰了爷赏月的雅兴。” 先生气的他还是率先给她留了台阶,可嘴巴依旧毒着。 “祸害留千年,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 他不远万里穿越一个国度找到失忆的她,神情是那样惊喜。 “如果是我朋友,那就今天为我哭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帮我转告语素,欠她的,今生怕是还不上了,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寻个好人家,嫁了罢……” “其实我不叫笑三生,笑三声才是我的真名。” …… “阿不,他、呢?” “阿不,告诉我,三生呢?” “阿不——” “阿不——” “阿不!” “素素!”她惊叫着起身,惊魂未定。 “娘娘,你醒了!” 混沌的眸在看清来人时倏地一亮,拽住她的手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浅意,笑笑呢?笑笑回来了没有?我做恶梦了,梦见他都是血,你快叫他来见我。” 似是不忍看女子这幅样子,浅意微别了脸,只是抓着她的手紧紧收拢。 “他、死了。” 她看着她久久回不过神,眼里谓之侥幸的星光终于一点点黯淡,直至一点不剩。 “笑笑,死、了?”她喃喃,回忆慢慢回笼,“是啊,他死了,死在我怀里的。” 所有人都没事,唯独,他死了。 那种地心裂肺的痛楚狠扼住她喉间,钝疼。 脑海里闪现的,是素素那张死灰的脸,宛若被生生抽了魂,安静,绝望。 那是她昏倒前最后的印象,入眼的所有一切,都是灰败的。 “素素、呢?” “在无返林。” 是在陪笑笑罢…… “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要不要写信告诉皇上——” “不要!”她倏地情绪激动的驳回,语气有些生硬,“不用告诉他。”随即她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我没事,孩子也没事,浅意,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好,有事情就叫我。” 浅意看着重新躺下的女子,清冷的眸子泛着一丝忧色,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房内复又安静下来。 一行泪自女子紧闭的眸中划落,隐没发间,呜咽隐忍。 “阿不,小、小心凤、无、聂——”他抓着她的手是那样用力,眼里对她的担忧是那样明显。 笑笑,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你的死,跟凤无聂、有关吗? 她就这样埋在被间不知哭了多久,直至神智恍惚间被一阵吵闹扰醒。 门外,似有人在哭,隐隐约约听到“小姐”、“刚去”、“娘娘”。 阿不猛地就回想起刚刚做的噩梦,“浅意,是小蛮吗?让她进来!” 话落,房门几乎是被撞开,眼见一个婢子几乎是扑滚在地上,一见到阿不,她早已哭的嘶哑的声音就如锤子般狠狠砸在了她心尖上—— “娘娘,小姐她、去了。” “去了?是、什么、意思?” 小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她,随笑公子一同、去了。” “主子!” 浅意眼疾手快的扶住那几乎昏厥过去的女子,她已浑身失力,不得已,只得一同与她跌坐在那。 “阿不,你怎么样?太医,太医!” 殿内宫侍乱作一团。 阿不揪紧着胸口,紧闭着眼,泪水在苍白的脸上肆虐。 刚刚的梦,是素素在向她道别么? “啊不,我走了。” “走,你要去哪儿?” 语素回眸望着紧张的她,淡淡笑了,“语诉三生,语溯三生,我要去找他了。好好照顾自己,他、是在意你的。” “素素!” 她在梦中惊醒,却得来小蛮告诉她她走了的事实? 那个曾温声细语唤她为“不姑娘”的女子,真的,没了么…… “我要去钟府。” 夜 钟府,灯火通明,却是压抑凄凉。 白绸、白灯、白烛、白衣的人,还有堂中那个巨大的奠字,一切,都只为哀婉一个女子。 从未觉得这一刻的黑与白是如此刺目,拒绝所有人的搀扶,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身素衣,似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向着那巨大的棺椁走去。 那一刻,泪水决堤。 “对不起,我来迟了。” “娘娘,使不得!” 钟父瞧见她下跪的动作时惊的大叫,奈何根本扶不起那执意的女子。 “娘娘,您身份尊贵,现在又是身怀有孕,你这不是折煞语素!快快起来!” 闻得那苍老的声音,阿不心中更是有愧,何时起,这个老人已是沧桑成了这幅模样? “钟伯,您让我跪着吧,是我对不起素素。” 如果不是她牵扯了他们,何故至于此? 她欠的,是笑笑和素素两条命,怎么可能原谅自己? 听到爱女的名字,钟父脸上难掩悲戚,浑浊的眸又染上了湿意,“她是那般在意那小子,在听到他离世时,我已隐隐猜到会有此结局,这些年,钟家她已担负了太久,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罢。”老人微微深吸了口气,将外泄的情绪渐渐收敛,看向她,一如以往看着晚辈般的宽容,“孩子,你不必过于自责,语素待你如亲姊妹,也定不想看到你这般模样,起来吧,你亲自来送她最后一程,她也会开心的。” 老人的话她再不忍拒绝,起了身,浅意便稳稳扶住了她。 棺中的女子,面容安详,依旧还是往日温婉的模样,那一瞬,她几乎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嘴角似微微带着笑,似乎对这场赴死,是从容而欣喜。 阿不微颤的手轻轻抚着棺椁,将躺在里面的女子容颜紧紧印在眼中。 素素,是不是因为是去见笑笑,所以在面临死亡时,才能一点不害怕?你现在,见到他了么? “素素,会被送到钟家祖地么?” “是在无返林。” 她了然,心中浮起安慰。 这样,他们,也算在一起了罢。 静静陪了素素片刻,她离开钟府,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浅意,修书一封送到前线,我要凤无聂,立即回来!” -- 这几天的基调都是虐的,我快不行了,眼已哭瞎…… ------------ 第五十九章 要出事才肯出现么 “怎么样?” “没有回信。” “确定信会送到他那里么?” “那些鹰经过专门培训,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回来的现象,除非——” 浅意清冷的声音一路回荡过她耳,她沉默,眼看向远方,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浅意,去把烟绽唤来。” “娘娘——” “去罢,我有事要问她。” 她仍旧一身素服,淡淡的神情里有些不容反驳的坚决,轻轻摩挲着手机,浅意一怔,那是她从笑笑身上取下的,那日后,从不离身,掩下眸中思绪,应声去了。 再次见到烟绽,她并无软禁的憔悴,那般含笑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料准了她会找她。 她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直到,她终于将浅意退了出去。 “娘娘唤烟绽来,一定有许多话相询,烟绽知不无言。” “我问,你便说么?” “但凡是烟绽知晓的。” 她的笑令她微一晃神,“狩猎场的那批杀手是你安排的?” 她脸上不见意外,嘴角留着笑意,“是。” “那日我在钟府待嫁,后来的杀手——” “是我派出的。”但也不仅仅是她的,不过这些,她不需要知道。不再满足她过于平淡的表情,“娘娘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 阿不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里面无多情绪,带着了然,“你想杀我,可惜并不能。” “是啊,并不能,有他护着,烟绽,无法呢。” 凤无聂护着、么?阿不深深看了眼前女子一眼,她屡屡欲致她于死地,他明知一切,却仍放她于她身边,他护着的,到底是谁? 她的表情她尽收眼底,缓缓,勾了唇,“他是我唯一爱上的男子,没有你出现前,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是他的妻子。” 阿不静静听着,听着所有人都不曾对她讲过的她与他的那段往事。 青葱岁月,一个懵懂少女的隐秘爱恋,像一颗小芽在心尖破土而出。 她知道,那段时光,是她参与不进去的独家记忆,独属于烟绽与凤无聂的。 对她笑,为她包扎伤口,委以重任,甚至,还共有一个秘密,一个她不知道的秘密…… 凤无聂,原来还会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么? 除了静静的全盘接收他们的过往,她此刻能做的,竟没有其他。 “他要的是天下,我能为此舍尽一切,你呢,你能给他什么?” “……” “他要铲除异己,于是我成了他最快的刀;他要眼线,我入宫为妃;他要天命之女,我就眼睁睁看着他娶你为妻——” 她没看见她隐于袖中紧握的手,笑的讽意无限,“你以为,深雪的死,真的那么简单么?” “你什么意思?” 她终满意她的反应,“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她缓缓提唇,“深雪自首,是为恨醉。因为恨醉死了,所以她生无可恋,你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她紧盯着自己的眸,嘴角弧度继续拉大,“你可知恨醉,是他的人。” 阿不瞪大了眸,“不可能,深雪是为了恨醉才——” “背叛是么?” 她倏地轻轻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她的无知,又像是深感那个男子的城府。 “恨醉他,本就是为深雪准备的。留在主子身边的人,都经过重重筛选,而恨醉,就是对深雪的测试,你说,一个会背叛的下属,他会留着么?” 她猛地坐回了椅子,全身透着凉意。 恨醉。竟一开始就是凤无聂的人?那个深雪深爱的,辰帝深以为是自己人的心腹? 心下只剩一片荒芜苍凉,他到底是想到了多远,才能在所有事情未发生之前就布好了局?然后清醒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分毫不差的踏入棋中? “那——落、月、呢?” 她看着她,未答,她终于缓缓闭了眸。 他终是瞒了她…… “他与我的那个秘密,你现在还想知道么?” …… 青玄西北一方,正是月余前琅帝率兵驻扎的营地。 冬已寒,战正烈。 一心收起今日刚到的信报,行至火盆前,缓缓放手。 看着信纸渐燃,他眉目凝肃,隐隐有一股绝决。 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封被燃的信纸了,再等一等,只需熬过这战,就好了。 “一心,今日可有信到了?” 营帐忽的被掀起,强风刮进,那还未燃尽的信纸翩飞出去。 一心一惊,想毁已来不及—— “你在烧什么?这是——” 尽凡蹲下了身,看着上面依稀可辨的字,渐渐皱起了眉。 最终,他抬了头,看他,声音肃清。 “宫里出事了?” 见他不答,他一下将他这几日的怪异联系起来,脸色顿变,声音也愈发低沉,“这几日宫中的来信,你全毁了?皇后出事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皇后到底怎么了!”他一下欺近,“一心!” 他眼有挣扎,紧抿了唇,“动了胎气,恐会、小产。” 尽凡大震,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干什么!” “事关重大,瞒不得。” “不可!”他狠拽住他,“战事之中,切忌分神,此战胜负在此一举,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她这样子你还不打算告诉主子么!一心,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不仅是主子的孩子更是一条生命!” “不能说!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什么结果,我一人担着!” “担着?”一记响亮的耳光骤落,“你担当的起么,啊不要是有任何意外,你就不怕主子用这天下和他自己来血祭她!” 他的怒骂让一心猛地一个踉跄,脸色煞白,尽凡冷哼一声,“不想万劫不复,那就给我撑到主子来。”再不理会跌坐在地的他,飞身策马狂奔战地。 青玄,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 那天,天色晦暗,压窒的阴寒。 洋洋洒洒的雪飘着,青玄皇宫中,雪下的一众宫侍往来穿梭,形色匆匆。 皇后突然腹痛不止,竟有小产迹象,宫中上下皆慌了神,那个女子,已活活疼了一夜。 “太医,情况如何?” “浅意姑娘,老臣不敢相瞒,皇后腹中胎儿脉象全无,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已胎死腹中。” “你好大的胆子!” “老臣不敢!”太医一下跪了下去,浑身战战,“胎儿的脉象的确已全无了。” 浅意盯着太医不说话,素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却隐隐赤红,寒天凛地,不及她此刻周身肃杀。 “那、要如、何?” “为今之计,只有引产,不然娘娘恐有性命之忧。” “……你,去配药罢……”她声音暗沉如哑,说完这句话,似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慢慢的,往内屋走去。 床上的女子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一下憔悴的叫人心惊。 看见浅意进来,她微微喘息了几下,声音已嘶哑不堪,“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她嘴皮动了动,却无法吐露半个字。 阿不怔怔看着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已分不清汗水和泪水,视线重新停在隆起的腹部,随着眼角的泪滚落,她缓缓提唇,“也好,不用跟着我受罪了。” 浅意忽的别了脸不忍再看。 “他,还是没来么?”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 第六十章 无聂是孽 数千里的路程,他已记不清用了多久飞奔。 当初尽凡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的震惊已化成不散的心悸与恐慌,一身战袍,满身血迹,不知疲倦,不分昼夜,只有领角的平安符能让他心微微平复。 她还在等他。 发狂似的飞赴到寝宫时,那瘦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女子已是憔悴虚弱至极,只有高高隆起的腹部显得异常突兀。 他几乎不敢伸手碰她,“阿不,我来了,我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她慢慢扬起笑,泪却落了。 “很多人跟我说了很多话,我都不想相信,我在等,一直在等你。” “阿不,先照顾好自己,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好不好?” “我等不了了……”她轻轻摇头。 “阿不——” “凤无聂,看着我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她逼他直视她的眸,任他看尽其中的哀恸和脆弱,“从一开始,便是一场利用与欺骗,是、么?落月远嫁;恨醉自裁;还有笑笑,这一切,都与你有关,是、么?” 他眸光暗了暗,终是沉默。 “就当可怜我,告诉我,不行么?” 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臂,男人似乎微微一震,对她对视的眸,比任何时候要有深与沉。 “我只能说,这其中唯一的意外,”他凝着她的眸,轻抚着女子满是泪痕的脸,“就是我真的爱上了你。” …… “呵呵——”她笑了,挡开他的手,泪却落的更凶,“受、不、起。” 如何能信,他对她的欺瞒,不是对她承诺终身之时;不是狼牙寨主风一横之时…… 一场盛世之局,原来早已摆好,只剩她,粉墨登场。 手紧紧扣死,脸上只余麻木,终于,腹部的剧痛开始清晰起来。 “呃——” “阿不!” “娘娘刚才喝了引产药,只怕是药效发作了,主子身份娇贵,还是先行撤离血腥之地吧。” “引产?!” “主子竟是不知?难怪,若是早知,也不会此刻才赶来。请出去吧,娘娘这里,浅意自会照料。” 殿内一下忙乱了起来,浓郁的血钝腥气刺红了他的眼。 他傻傻站在那,似乎还没有从刺目的血红中回过神来,从未有过的恐慌袭上心头。 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一个踉跄,他脑中一空,望着被重重帷帐隔着的内殿,木然看着忙乱的宫侍,脚下宛然扣上了千斤重石,只是慢慢的、一步一步、失神的走出。 望着飘雪,他不觉冷,想什么,不知道。 直至房门再次打开,嬷嬷端着的一个盖着白布的血盆几乎是立即夺了他的视线—— “皇上——” 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眉眼像她,只是,没了呼吸。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好生,安于皇陵吧。”他微抖着收回手。 寝宫内,宫婢跪了一地。 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前所未有的恐慌卷来,他紧紧握起她冰凉的手—— “啊不,你气我,恼我都不打紧,只是求求你,不要折磨自己。”他哑着声音恳求着,执着女子的手,只有心慌的颤抖,怕一闭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软榻上的女子,一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更是苍白的叫人心惊。任床榻边的男子怎么呼唤那紧闭的眸始终不肯睁开看他一眼。就在刚刚,她7个月的孩子,没了。 “凤无聂,”女子的话语无悲无喜,却蕴藏着深刻而冗长的沧桑,随着她微湿的羽睫轻颤,那一句“我们彼此放手罢”瞬间粉碎了男子眼中仅存的一点希冀,他刚为她肯回应自己而泛起的星光被无情掐灭,一点不剩…… 床榻上,一只松鼠爬上了女子的颈间,张开两只小小的前爪侧头安静地贴在了她的脸上,似是抚慰。轻柔的舐`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松软的尾巴轻轻的拂过她苍白的脸,无声的守护。 初冬那场胜战的喜悦因为皇储的夭折而消隐下去,如今的青玄,似也一下进入了寒冬。 对于那个更加喜怒无常难以揣测的琅帝,青玄上下更是讳莫如深。 忘不了,琅帝回宫后下的数道圣旨:数万战俘被活埋,就连鬼医一心也因瞒上不报被挑断手脚筋终生监禁于府中,钟家小姐被追封为郡主,举国同丧。 而对于这些,那个刚刚失去孩子的皇后只是静静看着,后宫,再也没有传出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有人说,皇后失宠了,有人说,皇后是被琅帝重重保护着。 猜测,从来就不曾停止…… 这些,那个深宫的女子或许都知道,只是,已无所谓了。 “天寒,仔细着凉了。” 才短短几日,她的身子已瘦的叫人心惊。 阿不怔怔望着灰败的天,浅意给她系披风,她无动于衷,眼不曾离开那片天。 “在看什么?” 她顺着她的视线,似乎也不意外她的不回应,她很安静,那日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切的生机,在她眼里,再也看不到了。 她话多了,而她,却彻底沉默了。 这令她担忧。 不知道她这样犹如死了般的活着是为了什么,深怕某一天,她会突然毫无预警的结束这样的状态。 她这样,那个布局的人,可曾、后悔了? 宣明殿 张津世看着座上那批阅着奏折的男子,暗下一叹,悄声屏退了服侍的小太监,垂了首上前弯身一鞠,“皇上。” “怎么样,今日可是吃下去了?” 张津世想起刚刚小春子的回报,声音恭谨又带着担忧,“娘娘又吐了,这般下去,这身子——” 一滴墨在纸上晕染开,搁笔,他起身。 “重新命御膳房准备,摆驾。” 看着再次踏足这里的人,阿不表情无异,眼里,是连陌生都无的漠然。 原来,一个人最可怕的情绪不是疯狂,而是疏漠。 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形,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很想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可她、可还信? 笑三生的死,是他们永远的结。 步步为谋,赢了天下,却最终,是输了她么? “皇上。”张津世小声提醒。 他回神,上前将那游魂般的女子牵着坐下,看她没有反抗心下一喜,接过盛着粥的碗,小心吹拂着,“我命御膳房备了粥,应该会好入口些,纵使吃不下,多少也吃些?” 她定定看了他会,然后,张嘴。他果然一喜,继续舀了一勺。 “小心烫。”他轻吹了一下,将粥舀至她嘴边。见她顺从的张嘴,习惯的笑还未扬起,只听噗的一声,她已将口中的粥尽数吐在了他的脸上。 一宫的侍婢无不煞白着脸,抖着筛子般颤巍巍的跪了一地。 她看着他,只是没有任何情绪的盯着。 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巾,轻拭着女子沾着粥末的嘴角,他的眉眼始终温柔,不见丝毫愠色。 “不合胃口么?让御膳房换个口味如何?不过你胃不好,恐还要再吃些清淡的。” …… “皇上,您这是何苦。” 他却松一口气般的笑了,“起码,她还愿意跟我置气,还知道用她自己来伤我,我最怕的,便是她不理我。” 张津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推门而入,眸中有着太多未明的情绪,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或许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只有在谈及到他心爱的女子时他的自称永远都是一个“我”。情之一字,竟真有这么大的魔力? 他担心她的身体,偏寒的体质需要每晚足浴。 “这水温可还好?太医说,女子多泡脚对身体有好处。”见她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低头专心的给她洗着脚,边洗又边自顾说着,“往后莫要光脚站在风口了,仔细着凉。” “咣当”一声,盆被女子一脚踹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明黄衣角鞋面,水洒了一地,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逐渐冷却…… 她冷眼看着他先是擦干了她脚抱了床上用被盖牢,然后又默声去清理。 “你早些休息,有事情便唤、唤浅意。” “……”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形成一织雨帘,朱漆房门前,一身素锦的她显的尤为单薄。 看着雨水不间断的砸落在手心,那力道,竟有些沉,有些痛。 她失神看着,眸色如同灰朦的天,再无半分往日的神采。 直到整个身子被轻柔的带过,她的眸却停留在接雨水的手上,看着手中积留的雨水撒开弧度,溅落,混为尘埃。 她怔怔抬头,望着男子憔悴的容颜,眼底藏不住的青灰,哪里还有平素那般风华。 她这次没有推开他,却是在他泛着小心忐忑的眸中淡淡笑开了,“下雨了。” “啊不……”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今日突来的惊喜,指尖竟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 “你说是不是笑笑他们在哭?”她看着他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心底忽的涌起报复的快感来,“凤无聂,我们怎么就还能好好的?” “啊不……”男子声息沉沉,带着暗哑,女子却无视,“我们怎么还好好的?不应该,不应该啊。” 她一遍遍的呢喃着,仿佛,没看见他的脸是怎么刷白下去,不知道那瘦削的双臂怎样颤抖着撤离自己的身体。 “告诉我,要怎样做,你才能不折磨自己?” “折磨?”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唇角扬起,“可这里,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要这样。”他一把拥了她,紧紧不放,声息沉哑,“要怎样,你才能放过自己,只要你不离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无神的目光落至天空,灰败而压抑,最终,闭目挽唇,“娶了烟绽罢……” --- 你就跟我说虐不虐~ ------------ 第六十一章 这样就谁也不欠了罢 一道圣旨,后宫里又多了一个女人。 听说,烟绽被奉为贵妃的那天,热闹非凡,众人贺,琅帝喜至大醉,免朝三日;听说,新贵妃深得琅帝宠爱,免朝的三日,琅帝皆是在无双居;听说,后宫中的大小事务,琅帝已全权交由了新贵妃打理…… 唯有栖凤殿,似被所有人遗忘,且自安静。 “娘娘,贵妃来请安了。” 窗口的白衣女子只是安静抚着吱吱的毛发,望着外面,视线空朦。 浅意向侍女挥了挥手,宫女意会悄声退下。 “你这般作践自己,只是在加倍的报复他,我从没见过你这般狠的人。” 肩上一重,浅意双手一搭,将一素锦披风盖在女子肩头,素来寡淡的眸隐现一丝挫败愤恨,却终是化为嘴边心疼的轻叹。 她恨他们,却把所有恨尽数转移到一人身上,阿不,若非如此,你会崩溃的吧…… “浅意啊,”她的话如她挂在嘴边的笑,都带着朦胧缥缈,却不是继续那个话题,“我记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多次饭。” “你还记得呢。”女子平素不苟言笑,此时脸上一瞬的柔意不禁让人晃了眼。她面向她,带着几分疼爱的轻视,“谁不晓得你抠门小气,那些话别人没当真,原是你自己都是胡口乱诌。” 女子轻轻一笑,声息依旧轻缈,“就让我试一次吧,算是,”转过身来,轻拢了披风,“实践自己的诺言吧,如此,也少几分遗憾……” 她喃喃,话随风湮灭,无痕。 无双居 “娘娘,晚宴需要去请皇后么?” “自然,是要请的。”一身华丽宫服,女子勾唇,从镜中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妆容,那已做妇人打扮的宫髻让她心情愉悦了一分。 “可皇后会去么?” 镜中的女子,缓缓笑了。 宫宴,终至。 声乐扬,美人舞,一场夜宴,心思几曲。 “皇上,此次与羌国一战,青玄大捷,臣敬您一杯。” 座上,他幽幽的掠过底下的人,一双眸越发叫人看不真切,缓缓抬手,举杯饮尽。 “第二杯,臣敬皇上和贵妃娘娘,恭贺吾皇、娘娘新婚大喜。” 闻言,坐在左下首的烟绽挽笑举了酒杯,望向上方,却见他盯着桌前酒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 “皇后可知今日宫宴?” 烟绽心中一动,放下酒杯,躬身回道:“臣妾已差人去请了栖凤殿,只是,未曾得见皇后——” 她倏地一顿,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然后脸上带出惊喜,“皇后来了!” 四方来贺的宫宴上,全场俱静的看着突然出席的她。 “皇后近日身子不适,一直不曾得见,今日可是好些了?”烟绽一身华丽宫服,这一番体贴殷勤倒显得她来的不合时宜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他在见到她时就匆匆起身,似有迟疑的搂过她的肩,见她没有反抗便微微松了心,只是手中那硌人的触感马上又让他皱了眉,发现她微微吃痛的蹙眉才又小心的撤了些力道。 身上的深衣她只觉宽大,发也未束,一张脂粉未施的素颜有的尽是憔悴惨白。难怪刚一出来底下一群人像见了鬼似的,她现在恐怕也早与鬼无异了吧。 羽睫轻颤,所有情绪便隐在那微勾的唇角。 “皇上,快让皇后入座吧。” 烟绽端庄不失温柔的轻唤,然而嘴角温婉的笑却在听见凤无聂一句“她就在孤身边坐着”后僵硬了几分。 而底下的人也因他这句话,暗自交互了眼色。 被他扶着入了座,她便拒绝了他的接触,见此,他眸光暗了暗,只是默不作声的换了她面前的酒壶,夜光杯中盛的不是美酒却是氤氲着热气的白开,“若饿了便唤浅意煮些粥,喝酒伤身,就喝这个吧。” 啊不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幽幽瞥了下底下早已呆愣的众人,才道,“节目呢,怎么不开始?” 他深深盯着她,眸光深邃又隐隐透出丝温柔,一摆手,丝竹乐响,美人起舞,好似刚刚被打断的插曲仅是错觉。 她百无聊赖看着底下水袖翩跹,众人觥筹交错,眼神空洞,好似没什么能吸引她的注意。忽然乐声一变,急骤转为活跃轻快的异域风情曲调代替了原先的优雅古典。 看着烟幕中渐渐清晰起来的美人,头顶一小帽,及腰短袖紧衣,灯笼长裤,姣好身段展现无疑。赤着脚,随着她展臂旋转的舞步,脚踝的铃铛泠泠作响,扎成一股股小辫子的长发便翩飞起来。 待她舞至跟前,那一张脸被她瞧的分明。微微一愣后便不可抑的轻笑起来。 烟绽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舞女,心微一凛。 凤无聂本来就无心宫宴,自啊不出来更是所有心神便集中在她身上,一颦一笑,他所有的情绪被她牵动着。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笑出声,寻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个舞蹈的女子亦是让他微微一惊。随即眉宇敛抿,望着底下某个方位的目光深弥却冷冽无情。 她的这个位子,真的,这么吸引人么? 她在他转头视向别处的同时将目光停留在他面上,却在他要转来的时候移开了别处,轻说声“走吧”,侍候在侧的浅意便小心将她扶起来。 她到底没有看完这舞,中途离席,无需谁同意。 几上酒杯中的白开,还是满满当当,只是热气不再。 临走前,她只听得他淡淡落了一句“斩了”,身形微顿,可也只是一瞬,任由浅意扶着自己离去。 她知道,他是朝底下那像极她的舞姬说的。 没有制止,甚至没有一丝动容,心下凄然一片。 笑笑,若你知道我已变成一个冷血怪物,可还认我…… 深夜,有人未眠。 “夜晚风大,皇上要保重龙体才是。” “不用了,”他一侧身,她便连他的衣角也没有触到,尴尬的停在那里,随后他难辨喜怒的声息响起,“以后的宴会你不用出席了。” 面上一僵,强牵起一抹笑,“是因为她么?” “你越矩了。”他的眸依旧视着那一树合欢,闻此只是淡淡皱了眉。 他的冷漠让她心寒,再做不出温婉的样子,拽着的披风凌皱不堪,她眼中闪着痛楚,沉着声不甘道,“无聂,我从没想过要霸占你,我知道你的心被阿不占的满满的,可是能不能求你,求你留出一丝一缝给我?” 忽的风起,带起他玄色暗金龙纹的衣袍,翩飞,夜光下泛着泠人的暗光。 他终是转了身,无形中带着的无尽窒迫瞬间倾袭了她。 一双眸凝着幽暗,视向她,深弥有之,邪冷有之,却唯独没有他在面对那个女人时才展露出的脉脉温柔! “烟绽,”男子的话透着一贯的魅惑,此时却隐现着丝丝危险,“谁给你的权利直呼孤的名讳?” 烟绽一滞,心中惊痛交加,浑身的力气从脚底开始溃散。 “阿不流产,你以为孤什么都不知道么?” 他挑起她的下巴,眼底看不出一丝怜惜,“你有个好哥哥,他想保你,却不敢求孤饶你一命,你知道他去求谁了?” 他手一松,冷冷看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颓然跌落在地。 她目光所及处,只看见那绣着十二章纹的龙袍,她想伸手抓牢却落得一手冷风,他已毫无留恋的走远。 “记住,你没有死的资格,除非她厌倦你了。” 她眼神迷蒙,模模糊糊记起,被封为贵妃的那一晚,下着大雨,她的哥哥染了风寒,她以为,仅仅是伤寒而已。 原来她现在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生命……全都是、她给的么? ------------ 第六十二章 琅后,薨 浅意最终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这个女子,终于将她欠他们的诺言一一完成后,倒下了。 药石无灵,对于这个已全然没了求生意志的女子,所有太医,束手无策。 病榻前 “娘娘,平安求您,把药喝了吧!”为首的平安双膝跪着,手里高举着药碗。与他并排跪着的,禧欢、尽凡、待墨…… 她却不看他们,望着火红的帐顶喃喃,“以前,我总是很怕,怕你们……”她停顿,微微勾起唇,眸中愈发空蒙,“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 她扬起笑,在与凤无聂的对视中,她的笑在他难诉凄楚的艰涩中张扬妖娆着。平安等人早已红了眼眶。 她知道他们痛着。她虽笑着,却也结结实实的痛着。他们之间的相处,竟可笑的只剩这种了。 “你说,我老是挡在你前头,这次——”她缓缓笑开,“怕是也要走在你前头了……” 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悲痛,问她,“不想知道,我和烟绽的那个秘密了么?” “与我,何干呢?” “那他呢,他给你的命,也、不要了?” 提起笑笑,她眸中隐现沉痛,定定视着他,最终,缓缓闭了眼。 她安静等待死亡的样子看的他心中大恸,心中明白,什么,也没有让她留恋的了,什么,也没有能够威胁她的了。 猛的起身,背对着她,良久,他暗沉到无悲喜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要走么,我答应你,我放手,你活着。” 三日后,一道震惊天下的圣旨从青玄发出—— 琅后薨,葬于皇陵,举国同丧。 辰国 “皇上,青玄的琅后,薨了。” “叮——” 琴声戛然。 然,世人皆不知,在某个初雨后的清晨,一身布衣素服的女子,一个包袱,一只松鼠,离开了这埋葬了她所有爱与恨的皇宫。 他站在皇城墙头眺看她远去的背影,隔了一层雾色的眸似乎浸满了难以诉说的疼痛悲伤,负于背后的手早已拽的发白,女子无半分留恋的背影终是让他闭了眸。 这皇宫,何时竟萧条至斯…… 无返林 “笑笑,怎么办,我遇人不淑了。” 淡墨的裙角被尘泥沾染,与裙色相容,女子微挽着笑,却只有一片惨淡的晦涩。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素素——去找你了。那个傻瓜,竟还没发现你对她的情意,她啊,真是个傻姑娘。” 她嘴边的笑意不减,眸却迷蒙了,无尽灰色的前方,恍惚间一抹亮色闯进了那空洞的眸,似激起了一丝涟漪。她的眸追随着,直到那抹亮色翩翩飞飞的停在坟头,女子的眼里才真正泛起了点点微弱的星光,极尽徜徉,安静而悲伤。 灰败天际下,濛濛细雨中,一座孤坟前,一个人,一把伞,久久静立。 空缘见到她时,便是这幅场景。 走近,看着墓碑,看惯尘世百态的眸终也是微微染了情绪,合十念偈,“阿弥陀佛,是人当得百返生于三十三天,永不堕恶道。” 阿不心有震动,看向身边的和尚,一身素服,手中轻捻着念珠,见她看来,俯首行了佛礼。 她忽的心境复杂难辨,良久,平静道:“你终于出现了,空缘法师。” “阿弥陀佛。” “想不到,你我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般。”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施主,放下,才会自在。” “如何放下?如何自在?” 捻珠的手一顿,空缘心中暗叹,此番业障,他终也是遇到了。 她却再不看他,像在问他,又像是自语—— “佛家皆说人死如灯灭,果真是如此么?”她眼随着林间氤氲烟气,眉眼始终淡淡,“一谓人,二人从,三人众,明明是牵扯甚深,怎能说走、就走了呢?” “众生皆苦,生、老、病、死,因果循环,灯芯、人心皆是万般化相,或同或异,施主心中早已清明。” 她微微一笑,意味难辨,“如此,这浮世万丈,大师可是勘破了?” “阿弥陀佛。”空缘松开合十的手,道,“佛说:‘勘破、放下、自在。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我也曾如你般天真。’施主,一切皆是梦幻。” “若为梦幻,何又为真?” 留下这句话,她离开了,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冬去春来,青玄已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青玄大陆的东南方向的边陲小镇上,在距这个小镇西南方向十里外,有一座山,因山峰连绵似狼牙而被当地百姓唤为“狼牙山”。 传闻,狼牙山上曾有个山寨,不过因为一场大火而毁于一旦。尤其几个月前这座山传出了闹鬼的言论后,狼牙山便慢慢成了当地人的禁地。 是夜,狼牙山阴风唳唳,无了往日的平静。 轰的一道响雷,极电闪过,“哗啦啦——” 暴雨砸落,山林间,一下朦胧起了水汽,一同带起的,还有浓重的血腥之气。 “保护少爷!走!快走!” “轰隆——刺啦——” 闪电划过夜空,一同照亮了那场杀戮。 “福伯!” “少爷,走,快走!” 老人死死拽着杀手的脚,满脸血污,冲着那个少年嘶喊,“少爷,跑!” 少年深深看了那老人一眼,奋力往林中跑去。 他身后,一只箭羽已悄然瞄准了他,射出的一瞬,老人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撞,箭羽擦着少年小腿而过。 “老东西!”一刀落,老人再无了气息。 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黑衣人眯了眸,飞身追去。 拖着伤腿,少年不知跑了多远,雨水不断冲刷着眼睛,一路被追杀,体力已近乎透支。 雨,渐渐停下,而他,终于被逼至没有退路。 看着那人缓缓举起的刀—— 真的,要这样死了、么? 少年死死盯着他,眼里是仇恨,是不甘。 “从今夜起,上官家,可以成为历史了。” 手起,刀落! 鼻尖充斥的更浓重的血腥刺激着他的神经,少年瞪着眼,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先前还在追杀他的杀手,竟全数殒命,被一种更干脆狠绝的方式。死亡,悄无声息。 他瞪大眸看着那群出手的黑衣人,他这是、得救了? “总计五十八人,已毙。” “恩。” 为首的人一摆手,立马又有几人从暗中鬼魅般出现,几乎是瞬间,尸体血迹皆被清理干净。 “头儿,那个孩子——” 少年忽觉呼吸一窒,那个人看过来的眼神犀利如鹰,他几乎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那人看着少年,微微蹙了眉,随即冷如冰铁的话响起,“上官家?郢都上官?” 少年立马警觉,盯着他不说话。 “头儿?” “送他出山。” “我不出去。”出去,必死无疑,那批杀手若带不回他的尸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丢出去,若再进来,杀。” 少年心猛地一惊,因失血导致的昏厥前,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了一抹白窜入眼帘…… ------------ 第六十三章 她选择让一切结束 “你爱捡人的毛病怎一直不见改?” “伺候你一个就已经够就闹心了,再来一个,你伺候?” “我很忙,不用人陪,反正是要散伙的。” 神智迷糊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声语,随着额头一阵冰凉传来,他意识慢慢回笼,“水——” 感觉被人扶起,温润的水进了口,这才感觉犹如碳烧的喉咙如逢甘露。 “还要么?” 浅淡不带温度的声音让他喝水的动作一顿,这才慢慢聚了焦看清眼前人。 一个长相打扮皆极尽平凡的女子,只是隐隐间,又有些特别,一时难以言述。 “既然醒了,便早些离开吧。” “吱吱!” 松鼠跳着抗议,她无视,沉默的诉说着她的态度。 少年脸上有着羞赧的尴尬和倔强,默着没有做声。 她眼幽幽从他抓紧被子的手掠过,“这里没有大夫,若不想腿废了,去镇上寻个医馆吧。”说着,取出一袋钱袋搁于桌上。 “吱吱!” 松鼠气的在桌上打滚撒泼,控诉着某人,一边不忘描述昨晚的凶险,眼神间皆是对女子见死不救的鄙夷。 女子只是沉默看着,不曾修剪的黛眉因松鼠的指责而微微蹙起,平静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涟漪。 终于,她受不了吱吱的碎碎念而起身,行至门口—— “会做饭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问的他,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红,“不——我可以学。” “早餐以面食为主,午、晚餐荤素搭配,闲时洗衣打杂,没有休息日,没有薪资,随时遣退,有问题?” “没、没有。” “让它给你上了药去准备午饭吧。” 留下这话,女子离去。 剩下房中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 上官彦眼中依旧有着好奇,刚刚她说的“他”是指这个像松鼠的家伙么? 看着它通身雪白的毛发,似乎才想起昨晚昏厥前见到的便是它了。 “那晚的那些——”不待他说完,松鼠似早已察觉他会说什么似的堵住他的嘴。 “吱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指钱袋。 “你是说,这些暗卫不能、让她知道?” 松鼠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然后从叼着草药蹦至少年跟前,示意他露出伤处。 少年忐忑的掀开被子,好奇且震然的看着它嚼烂了药草敷在伤口,他一个瑟缩,随即感受到一震清凉,随之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惊异于它的通灵,可心中对方才离去的女子更加好奇。昨晚若不是他误打误撞惊扰了那些暗卫,恐怕早已丧命,而照现在情况来看,那批暗卫分明是暗中保护这个屋主的。能拥有这样一支武功超群的暗卫,这在整个青玄也是极为罕见。 思及此,好奇之余便愈发心惊—— 她,到底是谁? 另一屋 对此全然无知的女子正跟靳旻博士通着电话。 “阿不啊,上次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咱们可是时间有限啊,九星连珠的现象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 “就按博士说的吧,我准备回去。” 她拿着手机的姿势不变,微抬眸看了下依旧古香古色的房间,一瞬的怔忡,似回到了几年前穿越来此的初景。 “你真的决定了?” “……恩。”回到现代,然后,与这里彻底结束。 挂了电话,她看着两部手机,怔怔出神。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再等一个月,就可以结束了。 当初若不是靳旻的电话,她想,她应该不会再踏足狼牙山了,那年,她穿越砸落山中,现在再次从这里回去,亦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了。 走出房,便听得出房那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怎么没有荤菜?” 她无甚表情的从那些没有卖相的东西上掠过,目光,最终定在表情略显局促的少年身上。 少年面有难色,可最终还是迎上了她的视线,眸光中暗含着打探—— “琅后薨,举国同丧,青玄半年内皆为斋期,一时,寻不得荤肉之食。” 她眸中似有微光极速一跃,语气却是平常,“是么?”然后指着一旁灶台上的吱吱,“那跟着它去林中抓些野兔山鸡`吧。” 上官彦一怔,下意识想要再说,可一看她表情又忍了下,掩下心中疑虑,跟了吱吱出去。 当手中抓着山鸡和吱吱一道回来时,他却见到了一拨陌生的人。 待看清他们的行装眸中一震,他们,分明是一支军队。 铁甲精兵整齐排列等候在门口,见有人接近,其中一个首领如炬目光快速直射而来,那种炯利,震的他本能将脚步一顿。 可几乎是马上,他的神色一变,顺着他的视线,他看见了身旁不以为意的松鼠,然后,他目光中的警戒微微撤下。 微有忐忑的跟着它顺利进了门,紧着的心未曾放下,便被院中一干似在僵持着的人又是一惊。 他的出现打破了院中压迫的静默,很快响起她的话。 “去备饭吧。” 说罢,她再不理会何人自顾进了屋。 他也不敢耽搁,心中带着越来越大的疑问,开始备饭。 而院中的几个人,皆是安静候在外面。 直至,晌午已至,他轻叩了房门重新将女子唤了出来。 饭桌上,他微有局促的与她同坐一桌,她与吱吱依旧面色平常,反观从一开始就被无视的那几个将领,将他们的欲言又止印在眼底,静静吃着饭。 心里是知的,她的身份确是不寻常。 “夫人——” “左统领,这饭你可还要我吃的?”她砸下碗筷,厉眸瞥向门口的众人。 “夫人!”平安抱拳单膝跪下,神情既惧且愧,他的身后,亦是一同跪着的众人。 “夫人,主子他、他快不行了!” “所以呢?” “夫人,您,去见见主子吧。” 阿不忍不住冷笑,“这次,又是算计的什么?还有什么,是他还没有得到的?” “夫人——” “禧欢,你且告诉他,今生今世,我已不再欠他什么,此后生死各不相干。”禧欢等人皆是面色一白。 她起身,无视已全然静默的一众人,忽的就失了气力,连语气都透出疲惫,“回去吧,以后,于他,于你们,都不用再见了。” 没有理会所有人,回了房,关了门,这才慢慢软下身。 她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这些,不过是他的伎俩,只是三天后,她惊见全城素缟,举国哀思。 琅帝,驾崩了。 ------------ 第六十四章 重头再聚 谁也没有料到,那个年轻的帝王会突然辞世,似乎还在不久前,他才以雷霆手段登位九五,自此青玄有了翻天覆地的欣欣之景,百姓对他,有惧,更是敬与爱戴。 怎么才短短一年时间,巨星便轰然陨落了? 百姓震惊,全国恸哭,皆说琅帝是去追随琅后去了,帝后恁地情深,叫人哀婉断肠。 琅帝无后,一道遗言圣旨颁布出来,天下皆震—— 青玄并入辰国国土,只是保留青玄原有国号。 自此,青玄、辰、羌三大国真正大一统。 一系列巨变,不过短短几日。 如那日阿不要求那般,平安禧欢再没有出现过。 日子依旧很平静,她也很平静,平静的待在寨中,直至一日,她从不曾想到的一个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一件淡雅素衣,温文尔雅,净玉无瑕,他几乎还是她初识的样子。 他含笑看着她,一句“阿不,别来无恙?” 她恍如隔世。 “子修……” 她从不曾想到,他们还会再如当年般漫步于梨花树下,她怔怔望着他的侧脸,一时间心境复杂,而后,都转为平静。 他安静,她沉默,一时的无言,而后,他开口。 “这些日子,你,过的可还好?” 闻言,她淡淡挽唇,“无所谓好或不好,总之,是活着。” “……今后,可有何打算?” “可能,会离开这里。” 他沉默,显然,明白她口中的离开是何意。 “还是恨着他么?” “你怎么会来这里?” “对这里,真的没有一丝留恋了?” “这里的梨花,好像并不比辰国的逊色,是不是?” “阿不,他死了。” 她猛的一顿,平静的面容有一丝皲裂,良久—— “我知道。” 他死了,至死,她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却忽然紧抱了她,“明明伤心,为何强装?” 她只觉眼睛酸涩,伸手抹了抹眼角,却是无泪。 “子修,我哭不出来了。” 一句话,换来他更加拥紧怀中瘦削的女子。 若那个男子见到她这般,可会心疼? “阿不,我还在,所以发泄出来,好不好?” 她摇摇头,一闭眼,就全是那个红衣之人的影子,似乎还能看到他嘴角眉间的笑意,不曾离去。 一睁眼,一片梨花落至眼前,却再无了那抹红艳之姿,花至荼蘼,旧人已去,万般残念,皆以断。 她和凤无聂,是真的结束了罢…… 最终,她撤离出他的怀抱,先他一步迈步脚步,“子修,再陪我走走吧。” 他看着她萧寂的背影,终是不忍。 “阿不,他没有负你。” 她脚步微微一慢,却没有停下。 “你的记忆,是不是早已恢复?” 看着她身形终于停下,他了然一笑,有些涩,“你的所有疑问,答案就在这封信里,看看吧,毕竟,这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 梨花纷落,她于树下静立许久,最终,她拿起了子修临走前留下的信…… 傍晚,上官彦终于等到了晚归的阿不。 “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有些失魂的走进房间,手中捏着的,是那枚一同收入在信封中的玉环。 玉环匝着红线,透过光,隐隐还能看见上面隐现的字。 “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呢?为什么告诉我,笑笑的死与你无关?” 她的眼空洞的落至一处,捏着玉环的手紧了一分,“因为我对你有所隐瞒,所以,你在报复我,是不是?” 她这才恍然那时他曾不止一次的问过她:“阿不,你有没有瞒我?” 原来,他都知道。 在辰宫时,她其实已恢复全部记忆,凤珏的死,凤珏的话,每次在午夜闪现在她梦中,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凤无聂的冷血与残酷。 他选她,带了多少利益?他选她,带了多少杀机? 她隐瞒,装失忆,以为就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却不知他和她皆是带着小心试探的靠近根本就经不住任何打击。 原来,他也是自卑的么? 想起信中他亲笔述下的绝笔,阿不心中钝痛,心疼他的身世,也恨,他的隐瞒。 猜忌,怀疑,还有种种阴差阳错,人为的,天意的,终究,让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怔怔望着手中的玉环,视线,终于模糊。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将至,与靳旻约好的日子,便是今天。 这一日,她起的很早。 将房间整理干净,又亲自下厨做了炒饭,她会的菜不多,能当正餐的,也就一个蛋炒饭而已。 在桌上留了饭,放了信,希望能帮到那个想报仇的少年。 最终视线环顾了一圈,转身,离开。 前往穿越地点途中,会经过当初的那道树林,她一时恍惚,似有些回忆闯进了脑海。 “吱吱吱吱!” 看着在眼前跳窜着的松鼠,阿不怔怔,将它肢体语言理解过来后心头猛地一跳。 而它已经先行窜向前面的密林中,她猛地回神,竟下意识的跟去。 终于,看着那白鼠站在一个石块前上蹿下跳的激动样,场景,一瞬有些重合了。 屏着呼吸,看着灌木丛遮掩下的不同于绿叶颜色的一抹红,手已经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的脸被几绺发丝遮挡,两片薄唇露出些许绯艳,更添诱惑。 还是那一身他爱极的红衣,如血妖冶,就如以往一样,让她一眼就准确认出。 是他!是他、吗? 眼中的泪终于落下,她的手慢慢伸向他的脸,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抓住,绯艳的唇邪邪勾起,看她—— “夫人,可愿继续压寨?” --- 正文到底就全部结束了,真的结束了,断断续续写了2年多之后。其实最后结局我卡了很久,最近才有灵感,不管怎样,山贼皇后就到这里跟筒子们再见了,至于第三坑,是个现代的,我会养肥再出的,欢迎入群~详情看作者公告栏咧,谢谢你们一路的包容与谅解。筒子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