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chapter1-1 更新时间:2013-05-26 宣政十二年六月的一天,阴郁的天空中布满了翻滚的墨色浓云,不时伴随着阵阵沉闷而骇人的雷声。这暴雨前的预兆与往日却不尽相同,明明刚才还是艳阳高照,须臾之间,天公却脸色大变,四下里漆黑如夜。至少对于卞国的百姓来说,从未见过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中仿佛有一条火龙刷刷的吐着赤红的舌头,不时斩下一道霹雳,将城门外的百姓的脸映衬得面无人色,犹如路边乱葬岗堆弃的尸骨般惨白。 “这是老天在惩罚我们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含着一种仿佛嗓子眼儿里渗着血丝悲怆与痛苦。 那城墙上的吊门徐徐落下,两列手握长枪的官兵从里面小跑而出,列队站在巨大吊门上。 天空中的雷声愈演愈烈,城门下的百姓却死一般的沉寂着,他们不约而同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那城门里出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黝黑的面孔上一对三角眼,跨着一匹乌油油的骏马。眼见这幅光景,不由得轻嗤一声。 这中年将领身后跟着两纵队的士兵,再后,闪现出了一个步履沉重的身影,竟是一个15岁左右的少年。少年身上穿的是囚徒的白衣白裤,很显然,他在牢中一定受了不少皮肉之苦,那原本素白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污秽不堪。 在他身旁,有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面驮着个与少年年纪相仿的少女。少女穿着一身艳丽绝伦的红色裙装,头上斜插着一支祖母绿宝石雕花金步摇,打扮得犹如新嫁娘般妩媚妖娆,与她身边的景象和那身负重伤、步履维艰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少女的脸上虽蒙着一层淡粉色的面纱,却依然隐隐透着刻骨的敌意。这冷漠的神情倒给她的绝世容颜增添了几分冷艳和高傲。 就在这时,从城内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身着官服、年过半百的老头,跟在那少年身后,拜倒便凄厉地哭号着:“太子殿下,老臣没能辅佐殿下荣登大宝,反叫太子受着亡国的屈辱。老臣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柳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啊!” 城外围观的百姓见状,也全都齐刷刷的跪下,叩头声、哭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个个接二连三一拜再拜,顿时翻起一片人浪。 少年听见背后的声音,不觉一怔,随即缓缓转过身来,道:“老丞相请回吧,事已至此,谁也无法挽回。历史的风云向来变幻莫测,谁说20年后,不是我卞国太子柳皓轩将那中庭的狗贼斩于马下。” 原本似笑非笑地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中庭将领,闻听此言勃然大怒,抄起手中钢鞭,狠狠朝柳皓轩抽过去。口中不干不净地骂道:“臭小子!你骂谁是狗贼呢!等到了中庭,本将军要禀告陛下,治你个藐视圣上之罪!” 少年猛然被抽,身子不由一晃,可见所受苦刑已大大摧残了他的躯体。就听见中庭将领的威胁,嘴角不觉流露出一丝阴毒的冷笑:“怪不得那中庭老儿这么器重你,连向敌国受降这等大事也派你打头阵,林将军,你可真是个恪尽职守的奴才!” “你……你……”林清风一时语塞,那“奴才”二字格外刺耳,却教他反驳不得。突然目光一扫,瞟见了柳皓轩身边那位少女的胳膊上缠着一圈白布,正好借题发挥,顺手一鞭子抽向了跟随在那少女身后的几个侍女,勃然大怒道:“好你们几个小贱人!叫你们好好伺候公主就是这样伺候的吗?不知道今儿个是你们卞国公主与我中庭王朝的陛下结亲的大喜日子,胳膊上那圈白布怎么回事?告诉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儿!否则大爷我就拿你们几个试刀了!”一席话把那几个跟随在公主身后的侍女吓得梨花带雨,怯怯不敢出声。 这番话说得甚是恶毒!自古以来中庭王朝是中原大国,卞国只是一个临海的小国,常年附属于中原王朝。这次战争卞国战败,皇帝和皇后早已在皇家公园中投湖自尽。其余的嫔妃、王子、公主几乎全部被杀,太监、宫人也是杀的杀了,掳走的掳走。唯这皇后所生的双嫡出儿女,也就是这琦玉王子柳皓轩和拥月公主柳凝烟,生得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中庭皇帝指名留二人性命,作为“内侍”送入皇宫。 说是内侍,其实也就是卖身为奴,少不得要受见不得人的屈辱。一朝公主、王子,居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实在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息!凝烟本想为父皇母后戴孝,经林清风这么一说,竟是连这一卑微的请求也不能满足了!现如今林清风当众提起柳氏姐弟刻骨的屈辱,实在教人恨煞! 林清风正洋洋自得得听着自己大声说的话,柳皓轩那双姣好的凤目往上一挑,包含着恶毒与仇恨的眼神倒让林清风心里生出几分寒意。他本就生的一双丹凤眼,如此这般从下往上逼视对方,愈发显得妩媚凌厉。 倒是公主身边的那几个小侍女,不知是否该拿掉拥月公主手臂上缠的白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一个叫玉儿的侍女怯怯的靠近凝烟,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公主……” 话音未落,凝烟瞬间不知从何处“唰”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银牙紧咬,眼神雪亮,道:“我本是柳氏皇家的女儿,如今落魄至此,也怪我柳家命中该绝。听闻中庭也讲求礼义仁孝,我父母双亡,怎能不为双亲戴孝?何况我既是你主上的妾侍,也就是你主子。主子要做什么,岂容你一个奴才多嘴?若是林将军仗着手握兵权,连这点权利也不给我一个弱女子,逼得我在此了结自己,将军回京后怕也是不好交待吧!” 一番抢白合情合理。林清风很清楚,若是没把这二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他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他那主子本就性好渔色,怎会放过这神仙般的美人儿。 可他不能顺着拥月公主的话说,这一来,还不得承认了这个做小的女人是他主子?只得把钢鞭往腰间一别,大喝一声:“启程!” ------------ chapter1-2 更新时间:2013-05-27 三月后,京城。 快到晌午时分,熙来攘往、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片热闹的景象。由于战败的卞国一双绝色的王子公主被送到了中庭皇城,押运的人马刚一进京就被京城的老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两列官兵在前方开道,大声地吆喝着,拦住两旁热情得有些过分的老百姓。其实,这种迎接战俘的行为,与其说中庭百姓是在表达内心对国家的自豪,不如说是在千方百计地满足好奇。早就听说卞国是江南水乡,才子佳人数不胜数。更别提这对早就闻名遐迩的皇室姐弟,其绝色容颜更是惊为天人,让人见之忘俗。 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前行在宽阔的大道两旁,前面四匹威武雪白的马儿气宇轩昂地走着,马车旁跟着一个打扮体面齐整的小厮,不苟言笑的车夫端坐在马车前,一丝不敢怠慢。旁的百姓也不等随从驱赶就自动地避让。这些百姓在天子脚下生活久了,眼力劲儿也是有的。能在皇城附近驱车前行的人必定非富即贵,一般人绝对惹不起,自然是要乖乖让开了。 听得前方一阵喧闹,从马车里传出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停车。”旁边的小厮听见主子发了话,立刻大声叫道:“停!”车子立即停了下来。 车内的人露出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那手上隐隐能看到淡蓝色的血管――掀起了马车的窗帘,低声说道:“小五,前方为何这般喧闹?” 那叫做小五的小厮陪着笑脸,殷勤道:“二公子,那是卞国被俘的王子和公主送入京城了,城里的老百姓都在夹道欢迎林将军,巴不得一睹风采呢。” 车内的人缓缓颔首,继续以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说:“今日我有要事要到相国府上去,这喧闹的场面能避则避。也罢,不与林将军争着近路,我们从另一条路走吧!” “是。”一声应答后,车轮徐徐转动,马车随即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到了相国府门口,马车停下来。不等小厮前去叫门,那气派堂皇的大门嘎吱一声,自动打开了。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应声走出来,一见这马车,立刻堆上了满脸的笑容道:“原来是宫大人家的二公子啊,快请快请,我家大人正等着呢。”说着下了阶梯去忙去扶。 马车帘子缓缓掀开,里面走出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眸如点墨,唇若涂朱,身着墨色绸缎衣袍,衣襟口微微露着银白色镂空君子兰镶边。一见点头哈腰的秦家管家,只手扇开了一把上好的玉骨折扇,淡淡笑道:“有劳秦管家了。”说着看也不再看那管家一眼,径自往府内走去。 走进秦家大门,是一座高大的假山,怪石崎岖,孤松盘亘,上面布满了碧绿的青苔。人工铺的厚厚的粘土上还栽种了许多艳丽的鲜花,红榴似火、海棠如雪、牡丹贵气、芍药妖艳,最最精妙的是,从假山的底部,被精心的螺旋式地缠绕上了一根粗壮而茂盛的紫藤萝,普通的紫藤萝是绝没有这么长的,必定是花匠用心将紫藤萝采摘下来,一节一节的仔细接上的。紫藤萝娇小,单个儿看并无多大观赏价值。然而大自然的魔力是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份绽放的美,每一节上都密密麻麻的缀满了一朵朵怒放的紫色小花,微风轻轻拂过,一片一片的紫色花蕾随着藤条花枝乱颤,煞是壮观。 假山背后是三面宽大精致的影壁,两旁是抄手游廊,往里走就是平日里秦相国接待宾客的大厅,再往里走便是厢房、花园等。 宫家二公子宫染夜显然对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经过这精心布置、情趣无懈可击的门厅、画舫,连瞟也没有瞟一眼。还未跨进大厅,只听得宫染夜扬声笑道:“秦大人好兴致!在这儿品茗赏画,不知小生今日造访是否唐突了,还望大人见谅。” 听得此声,大厅内一位须发皆花白的男子站了起来,此人身着用金丝和蜀锦缝制的华贵便服,面容黧黑,脸上一道道不浅的沟壑也显示出他已不再年轻,只是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精明和警惕,神态间也颇有几分居高凌下的意味。 “世侄来得好巧!一会儿我便叫管家上菜,今日你便留在我秦家。我与你父亲同位天子幕僚,你也就如同我亲生儿子一样,可千万不要见外啊!” “秦世伯说笑了,蒙世伯错爱,小侄怎敢与令公子相提并论。”略一沉吟,旋即又含笑道,“实不相瞒,我今日造访,是向世伯求亲来了。” “哦?”秦相国微微扬眉,并未露出太多吃惊的神色。这秦家与宫家,乃是当朝最大的家族。秦家是丞相,宫家是太尉。两家结亲的的确确是门当户对。何况这秦相国野心不小,虽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不知足。太尉宫勉之掌管中央军权,若与秦家结亲,那两家的实力毫无疑问会大增。何况,这亲事原本就是两家定下的约定,如今宫染也来求亲,也只不过是走一走必要的形式而已。 秦相国顺手端起青花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杯中冒的热气,再呷了一口。继续以一种平静得仿佛不管自己的事的口吻道:“不知世侄看上的是我哪一个女儿呢?” 这纯粹是一句废话,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秦相国家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名唤秦罗敷。这人如其名,从小就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最妙的要数这秦小姐的一双眼,波光泛红粉,眼梢带桃花,楚楚可怜,教人爱煞。而秦相国其他的女儿,不论从姿色、才情,还是身份地位上,统统不能与这位嫡出小姐比拟分毫。因而,罗敷自然是父亲最宝贝的掌上明珠,更是拉拢宫家的一张王牌。 宫染夜不加思索,台词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万遍:“小侄仰慕秦三小姐的美名已久,小时候也曾一睹芳容,只是稍大些后已有许久不见小姐,但小侄对三小姐的真心从未变过。今日冒昧求亲,望世伯成全小侄对三小姐的思慕之情。” 话音刚落,秦相国哈哈大笑起来:“贤侄不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你我两家是京城中唯一门当户对的豪门富户,而宫家又有你这样德才兼备的年轻人,我若是舍了你这乘龙快婿,还能到哪里去寻呢?不妨,我派个腿快的去宫太尉家报信说你要留宿,今日你就陪老夫来个不醉不归罢!” ------------ chapter1-3 更新时间:2013-05-28 “小姐,小姐!”走廊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侍女香茗的声音慌乱中夹杂着兴奋。正在闺房中刺绣的三小姐秦罗敷听见声音,不觉抬头向门边望去。就在同时,门被打开了,一个俏丽的少女脚步有些踉跄地跑进来。 “香茗,何事这般慌张啊?”罗敷皱了皱眉,略略有些嗔怪道。 这香茗本是罗敷的家生丫头,模样儿俊俏,性子又伶俐。与罗敷自幼一起长大,对罗敷来说,这感情一半儿是主仆,一半儿是姐妹,亲厚得不得了。而香茗也是极熟悉自己这个主子的温顺脾性,又有多年的情分在,在罗敷面前总有些没大没小的。一进屋就止不住的嚷嚷开了:“小姐!那宫家的二公子上门提亲来了,现在正陪着老爷在大厅内喝酒呢!” 罗敷一下子怔住了,抵挡不住一股炽热的红潮在脸庞的肌肤底下扩散开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别过脸忙不迭地啐道:“好你个香茗!年纪也不小了,一张嘴没个遮拦,就知道胡说!” 香茗扭绞这丝帕,撒娇道:“好小姐,香茗可不敢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小姐自己去看看吧!” 罗敷沉吟不语,背过身去,半晌才道:“那可怎么好?爹爹与其他人家的男子说话,哪有我上前去的道理?” 见小姐松了口,香茗故作委屈的脸蛋上顿时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的说:“不妨事呀,咱们就悄悄的躲在大厅最后面的屏风后,偷偷地看,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罗敷还是有些犹豫,“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哎,小姐,你也太小心了吧,咱们好好地躲在屏风后面,又有谁能发现呢?只要你不出声,我不出声,就一定没问题啦!”香茗自信满满的保证道。 罗敷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说:“好,那咱们就去看看。” 这宫染夜虽说小时曾与罗敷有过来往,可渐渐年长后也就没什么接触了。直到现在,罗敷对自己这所谓的“未婚夫”其实并无多大印象,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一个邻家男孩的影子,在很小的时候,曾在草地上推她荡秋千,带她放风筝,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模糊得如同溪流里的石块,河水涌上来又推下去,影影绰绰,始终是不真切的。 今日香茗带回来的消息,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自己虽刚过了及笄,挽起了发髻,可这婚事对她而言,还是来得太突然了。她虽然养在深闺,见识不多,但从小饱读诗书的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始终抱有无限的幻想。这个宫家二公子,真能让她喜欢么?若不喜欢,又该怎么办呢? “小姐,小姐!你发什么愣啊?”香茗唤道,“咱们快走呀。” 大厅的屏风后,两个妙龄少女怀着羞涩与激动偷偷观望着。罗敷提起自己的丝质罗裙,又小心翼翼的将缠于臂上的披帛裹得短一点,生怕丝带飘出去。 “香茗,你说他不会看见我吧?”罗敷还是不放心,一边说着一边将头探出一点点。从这个位置,刚好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正在向秦相国敬酒。 罗敷从未见过这样清秀俊丽、气质高雅的男子,即使自己两个文武双全、卓尔不群的哥哥,在这个男子面前,也不过尔尔。这个白衣男子,五官精致得如女子一般,那一袭绡纱白衣,衬得他犹如天外的谪仙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即使秦相国背对着罗敷,她也能感到爹爹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的。 忽然,宫染夜转过头来看向秦相国的瞬间,原本矜持含笑的眼睛瞬间闪过了一丝的惊异。 “啊!”罗敷惊得背过气去,赶紧转头,一只玉手抚拍着自己的胸口。白皙的小脸顿时染上绯红。 “怎么了小姐?”一旁的香茗凑过来疑惑地问道。 “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了!”罗敷惊魂未定,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抓住香茗的双手,一双桃花眼因为惊慌而更加楚楚可人。 “什么呀?”香茗到底是个野泼泼的丫头,胆子是要大些,便把罗敷揽到身后,自己探出头去张望。不看不要紧,一看,香茗见那白衣公子意味深长地冲她含了一缕笑意。 “哎呀!”香茗低低地叫出了声,“那公子正冲咱们笑呢!” 罗敷大惊失色:“什么?糟了糟了,他一定认为我是个没有家教的女孩子,还没过门呢,就忙着想见自己的夫君,这下可糟了!” 看着小姐的模样,香茗咯咯笑了,说:“别呀,小姐,咱们先回去吧,二公子看到了又怎样?难不成他还能告诉老大人,还能到街上去嚷嚷不成?你就放心吧,别愁了。” 香茗拉着罗敷,慢慢回到了房间。罗敷叹着气说:“说了不来你偏要拉着我来,这下好了,闹了个大笑话!” 香茗嘻嘻笑着说:“没事儿,说不定,等小姐新婚之后和夫君谈起这一出,倒平添了闺房之乐呢!” 罗敷嗔她一眼:“就你贫嘴。” 三日后,宫家果真派来了仆人带着彩礼下定来了,罗敷的婚事,也算是敲定了。这天晚上,秦相国将女儿叫到书房。罗敷何等聪明,怎会不知父亲的用意。 两更过后,罗敷穿着平常家居的衣裳,倒也齐整,敲了敲父亲书房的门,听得一声进来之后,罗敷缓步走进了书房,微微向秦相国福了一福:“女儿见过爹爹。” “敷儿啊,过来。”秦相国一副标准的慈父语调,对罗敷说道,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虽然平日里忙于国家大事,对孩子甚少关怀,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女今后要相见也是难得,今日这一晚,既是父亲对女儿的嘱咐与教导,也是话别吧。 “爹爹。”罗敷乖顺的低着头,走到父亲面前。 “敷儿,明日你就是宫家的少夫人了,你的未婚夫君宫染夜,虽不是长子,可与你一样都是嫡出,是宫家的儿子中最为尊贵的。你这孩子,性子一向软弱,若是有人嫉妒你要欺负你,可千万不要忍气吞声,好歹,你爹爹也是当朝宰相。若是遇到了什么苦楚,就写信给爹爹,爹爹一定为你撑腰。” 一番话,说的罗敷眼圈已湿红了,是啊,父女连心,女儿要出阁了,虽然平时这个日理万机的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并不太多,但在关键时刻,父亲还是永远为女儿着想的啊! 罗敷含泪点点头说:“爹爹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我嫁到了宫家,一定常常给家里写信,让家人知道我的平安。” 秦相国叹了一口气道:“好孩子,别哭了。爹爹永远是你的爹爹,明日你出嫁,爹爹一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 罗敷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说:“我不要多么风光无限,我只要常伴在爹爹身边。” 秦相国抚着罗敷一头秀丽的青丝,罗敷的头发是出了名的美,散开时如一匹黑得发亮的绸缎,簪起来是就如同乌云一般浓密,堪与当年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相比。 秦相国说道:“傻孩子,你嫁到宫家,也是了却了为父的一桩心愿。等你进了宫家的门,可要好好孝敬公婆,别让人小瞧了去。” “爹爹,您说的女儿都记下了,您就放心吧。”罗敷体贴的说道,心中酸涩而又幸福。有这样好的爹爹,她还怕什么呢。到了宫家,她一定会被当做宝贝一样心疼的。 未来,就像一幅漫长而美好的画卷在她的面前展开,一望无际,在她脚下铺出通向幸福的道路。 ------------ chapter1-4 更新时间:2013-05-29 夜深人静,窗外的月光洒在庭院中,树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痕迹。唯有三小姐罗敷的闺房里还亮着点点烛光,影影绰绰,偶尔吹过一阵微风,那烛光便在风中摇曳。 “小姐,”香茗揉揉惺忪的睡眼,端着一盏烛灯,“嘎吱”一声推门进来,“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瞧瞧,这都多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啊?明儿个就是您的大喜日子了,肯定忙着呢,您今晚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罗敷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香茗:“香茗,我心里乱着呢,睡不着。” “哎哟,我的大小姐,您就别在这儿胡思乱想了,”香茗暗暗叫苦,“您好好的啊,啥事儿没有!您就听我的吧,赶紧睡了吧。来,奴婢服侍您更衣。” 罗敷一边顺从地让香茗宽衣,一边絮絮道:“香茗,你说,成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香茗露齿一笑,爽朗道:“那奴婢哪儿知道啊,奴婢又没有成过亲,再者说了,小姐您平时看那么多书,总会看到一点儿吧?” “是啊,也许现实中的婚礼,就跟书上是一样的吧,要是那样……”罗敷忽然打住,默默不语,腮上早飞起两朵红云。 “要是那样就怎样呀小姐?”香茗调笑地追问道。 痴迷得魔怔的罗敷忽然转头对着香茗,认真地说:“要是那样,我必然竭尽所能,相夫教子,倾我所爱,和他白头到老。” “嘻嘻,”香茗俏皮地掩嘴笑着。罗敷顿时反应过来,作势打她:“你这小蹄子!竟敢戏弄我!” 香茗忙拉住罗敷的手告饶道:“好小姐,别打,别打,奴婢错了还不行么?” 罗敷嗔怪地甩开手:“你可不能再戏弄我了。”香茗一把拉住罗敷,认真地说:“小姐,从明儿起,你可就是宫家的媳妇儿了。奴婢从小没爹没娘,跟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待我就像亲人一样,我早就在心里把小姐当作姐姐了。明日是小姐的大日子,我是小姐的贴身丫头,是要跟着到宫家去的。从此小姐想见老爷、公子也不容易,就把奴婢当作妹妹吧,小姐到哪儿,奴婢就到哪儿,永远不分开!” 罗敷点点头,眼里不觉含了晶莹的眼泪,香茗待自己的心就像对亲姐妹一样啊。有了香茗的陪伴,罗敷的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自己虽是相国家的嫡出小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却从没有骄纵的品性,这跟罗敷的母亲早逝也有关系。从小缺乏母亲的关怀,虽然有香茗这个妹妹般的侍女始终在她身边,但平时也难免孤独寂寞。爹爹身为一国之相,忙于国事,对她难免疏离,再说,一个雄才大略的国相,未必能体会好女儿家的心事。 每当罗敷寂寞的时候,她就不停的学习各种东西,无论是女子所必需的女工,还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都如饥似渴的学习着,甚至连女子根本无需理会的政治、军事、历史的书籍,她也刻苦的研读。罗敷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打发漫长而寂寞的时间,而更重要的是,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虽然罗敷身份尊贵,但毕竟是女儿身,父亲倒是时常都会送她一些奇珍异宝,来显示自己对这个女儿的关注和爱护。但是在感情上,罗敷始终觉得自己与父亲太疏离了。难道,除了赠送宝物之外,父亲就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表达对女儿的爱了么? 最初,罗敷战战兢兢的请求父亲为她找一个好老师来教她学习各种知识,父亲在惊诧之余倒是对她多添了一分注意,还说要每隔一段时间来检查罗敷的功课,这并没有给罗敷增添任何负担,相反,她简直欣喜若狂。只要功课出色,父亲就一定会注意到她的! 可是,罗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父亲检查功课的那一天,至今,罗敷依旧记得那晚的事,她站在门廊上,等着父亲回家。天色已经很晚了,从吃过晚饭起,罗敷就一直站在大门口。她静静的等着,虽然困得眼皮直打架,但是她还是一直坚持着不愿意离开。罗敷听见一辆又一辆马车的车轱辘声从门口碾过,但是,没有一辆停下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凉风嗖嗖的刮在身上,好冷啊,罗敷不自觉地将身上的衣衫裹得紧紧的。 不知怎么,罗敷觉得自己的头也越来越沉了,额上愈发滚烫,耳边是嗡嗡的声音,眼睛也是湿红的。好难受啊,罗敷心想,爹爹,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姐!”罗敷听见那个一直伺候自己的张嬷嬷在呼唤着:“小姐!大冷天的,你站在门口是干什么呀,快回来啊小姐,小心着凉!” 罗敷迷迷糊糊地说:“不,嬷嬷。我要等爹爹回来,他说了要检查我的功课,我功课可好了,真的,爹爹一定会高兴的。他马上就会回来了,爹爹不会骗我的。” 张嬷嬷焦急道:“哎呀,小姐,你就别等了,老爷今天不会回来的,二夫人已经说过了,老爷今天去太尉大人家喝酒,你就别老在这儿站着了!哎哎……小姐!小姐!” 眼瞅着罗敷的身子软绵绵,一只手扶住门廊,缓缓的跌了下去。张嬷嬷急忙跑来,一把将罗敷揽在怀里,一摸额头,烫的吓人。 此时罗敷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心里却满是难过,耳边回响着嬷嬷刚才说的那句话,爹爹不会回家了,为什么?他明明说好的呀,他明明说要回家检查我的功课,为什么不来了呢?但是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说话了,任凭老嬷嬷抱着她,几个婢女匆匆赶来,七手八脚的将她送回了闺房。 过了一个月,罗敷的病才痊愈,那次受凉得了风寒,让她的身体大为受损,可更伤心的是她的内心,让她明白,自己在父亲心里,就如同一只小宠物,虽然受了百般宠爱,可是却得不到足够的重视,爹爹,你真的以为女儿只有宠爱就足够了么?但罗敷性子软,即使受到这样的委屈,也不敢向父亲申诉,因为她明白,自己学习这些东西,本就是女子所不需要的。父亲不加理睬,完全在情理之中,如果她太过积极,反而会引起父亲反感,她不想有任何越礼的行为。 从此,罗敷再也没有向父亲提出这种要求,继续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千金大小姐。虽然她明白了自己的学识在父亲眼里没有丝毫价值,但她依然坚持着,再也不是为了讨好父亲,而是她自己不愿意半途而废。在自己心底,想做一个有才情的女子。 可是,再有才情的女子,不也是让父亲一句话就订了婚约么?罗敷心里明白,这就是女子的命运,她从未想过反抗。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从此,她就要置于一个不是父亲的男人的保护之下了,可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他真的能保护好自己么?罗敷不知道,但她只能像千万个女子那样,带着憧憬和些许的不安走进自己的婚姻。如果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当然自己肯定能过得十分幸福,但若是对她不好,她一个女子,根本无力反抗这样的命运。 如此一想,忧伤愁绪不觉漫上心头,罗敷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奁盒子的最底层取出了一本《西厢记》,抚摩着书的封面,低声道:“香茗,你说,我与这二公子虽是从小相识,但多年不见,我连他的相貌也回忆不起了。如今爹爹突然要我与他成婚,他能好好待我么?” 闻听此言,香茗笑道:“小姐原来担心这个,这话儿是从何说起呢?小姐是相国府的千金,有哪位男子能娶小姐为妻,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什么善待不善待的,他还不得把小姐当个菩萨给供起来呀!” 罗敷面上一红,举起一只手作势就要打她,嘴里啐道:“愈发爱贫嘴了。”旋即又垂下了眼睛,如鸟儿的羽翼般柔软纤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给她的下眼睑投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我虽是相国府的三小姐,可他也是宫太尉家的公子啊,有权有势,想嫁进宫家的人多了去……” “多了去又怎地?”香茗愤愤道,“水高漫不过山去!有相国大人给小姐撑腰,难道还有人敢欺负小姐不成?” 罗敷看香茗比自己还激愤的样子,心中生出感动,一把拉住香茗的手,暖暖的说:“有你这贴心的丫头这么护我,还能有谁欺负我呀?” 香茗吐吐舌头,也不好意思起来,害羞的低下头,笑了。 月明星稀,暮色茫茫,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房顶上不时飞过一两只嘎嘎叫的乌鸦,但很快夜晚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草丛里活泼而欢乐的蛐蛐儿,发出喧闹的鸣叫,衬托得这夜晚愈发寂静。 罗敷房里的烛光前人影晃了晃,紧接着被吹灭了。 ------------ chapter2-1 更新时间:2013-05-30 此时正值明丽的秋日,一望无际的晴空展开一片清艳丽的蓝色,清净了云翳。长天的尽出,绵延着无边的碧水。那壮阔的蓝天,好像美人的柔胸在蓝网中呼吸一般,摩荡出洪大而柔美的声波。 清韵居不是什么豪华气派的宫殿,只是一幢坐落在后宫北偏西处的不太起眼的居所。说它不起眼,是因为与后宫千娇百媚的莺莺燕燕所居住的精美寝殿相比,它太过朴素淡雅。不了解的人,完全有理由认为是有些身份的体面的姑姑、宫人所居住的地方。但它虽不抢眼,却有着其他宫殿所没有的独到气韵和风情。 这清韵居刚刚竣工,不似其他宫殿费尽心思装扮得金碧辉煌、明艳照人,它依旁着清冽的扶桑湖而建,湖畔边载着一排婀娜多姿的杨柳,前殿里种满了各色妖娆的多情芳华,灼灼秋菊,华茂秀柳。当春天到来的时候,点点繁花与柳絮轻绵无声的纠缠飞舞,恣意而纵情,仿佛尘世间再无拘束。澄澈的天空中投下灿烂的日光,绚烂地照耀着空中舞动的精灵,明艳不可方物。 波光粼粼的扶桑湖在日光的照耀下金光璀璨,习习柔风拂过,湖中如同蜿蜒着无数条魅惑的金蛇,又如同天上的三足金乌纷纷坠入湖中才如此耀眼动人,是谓取名扶桑。让人如同受到引诱一般,驻足观赏,神为之夺,魂为之摄。此番美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此时的扶桑湖畔,正巧有位美人在驻足欣赏,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衣袂飘飘,清丽脱俗,如天外谪仙下凡。美人站在湖畔,已驻足良久,绝美的面庞上好似笼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哀愁,有仿佛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倔强。她凝视着眼前的美景,仿佛早已沉醉其中,又好像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不能自拔。 忽然听得身后有一宫装少女的清越的嗓音,道:“公主,刚才皇上身边的张公公来过说,说今日仍然要公主侍寝呢,叫公主先准备着,等晚膳用过之后便叫凤鸾春恩车来接公主。” 那美人转过螓首,一双妙目淡淡垂下,轻轻的说道:“知道了,玉儿,你先下去吧。别来打扰我。” “是。”叫玉儿的侍女依依道,向女主人福了一福,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那美人叫住:“玉儿,这几日公子可有来过?” 这玉儿还是个13、4岁的小丫头,此时偏着脑袋想了想,道:“没呢,圣上这几日很是宠幸公子,白天几乎都有公子陪着,晚上便到公主这里来。” “哦,那你下去吧。”美人不再看她一眼,只这样吩咐道。过了须臾,觉着玉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转过头来,奇怪的问,“你怎么了?还有何事?” 玉儿低低垂着头,咬了咬嘴唇,好似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小姐,自你进宫这几个月以来,圣眷正隆,时常陪伴在圣上左右,丽良媛……丽良媛她似乎很有些不悦呢。” 美人轻嗤一声,道:“那又如何?我本无意与她争夺恩宠,只不过我刚刚进宫,长得也还平头正脸些,圣上正是觉着新鲜的时候,等再过些时日,新近的姐妹来了,圣上自然不会再关注我,到那时丽良媛定不会再视我为敌了。”说完,美人背过身去不再理会。 这美人名唤柳凝烟,曾是卞国的嫡出公主。此时正逢乱世,狼烟四起,卞国又是临近海边的小国,而中庭王朝是中原大国。自古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世枭雄,没有一个不想一统山河。只是当今有此实力的也只有中庭王朝,其余各国――像卞国这样的小国,都是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以增强实力,等待有一日能在天下的争霸中占领一席之地。然而就在两年前,中庭王朝派兵讨伐卞国,想将其吞并好壮大自身。当时卞国的国君,是柳氏姐弟的父亲――柳玄。怎奈柳玄是个毫无谋略才能的家伙,就像那南唐的李后主,沉醉于琴棋书画,不问朝政,虽谈不上昏庸残暴,荒淫无度,但也的确没有半点治世之才,浑浑噩噩间就断送了江山,实在不得不令人唏嘘喟叹。柳玄本人与他的皇后,也就是柳氏姐弟的生母李氏,不愿受辱,在敌军的铁蹄攻破城门的时候刎颈自尽,留下一双儿女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迫害与耻辱。 其实虽然柳玄自己不问政事,但对两个儿女,尤其是儿子柳皓轩的培养却极其重视,也许,柳玄深知自己是个极不合格的帝王,但却希望将儿子培养成一个好皇帝,以弥补他今生对国家的懈怠而造成的灾难。而柳皓轩也是天资聪颖,极为争气,从小时候,便显示出了过人的天才。6岁能吟诗,7岁能作画,10岁就能背诵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全文,13岁跟大臣侃侃而谈,才思敏捷,机智过人,连太子太傅都论战不过,15岁就能与大内第一高手过招,将对方斩于马下。其独断心狠,谋略手段,令人扼腕。可惜虽然有这样天纵英才的王子,但卞国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终国破家忘,已成历史必然。 在几个月前,柳凝烟与弟弟卞国太子柳皓轩被中庭将领林清风擒住,送入中庭皇宫。中庭皇帝罗载玉本是沉醉于声色犬马之徒,早就听说卞国这一双王子公主的美貌举世无双,一举攻下卞国国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将柳氏姐弟送入皇宫供他享用。柳氏姐弟本是最为尊贵的皇族成员,突然之间变成阶下囚,而且还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侍奉杀父仇人,情何以堪?姐弟二人被想自我了断追随父母而去,但一细想,若连他们二人也去了,卞国复国无望,将会永远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这对于柳氏姐弟而言,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个人的荣辱,怎么能与国家的命运安危相提并论?在弟弟太子柳皓轩的安抚与激励之下,凝烟慢慢放弃了自尽的念头,复国!复国!这将成为姐弟二人今生最伟大的目标。没关系,再大的屈辱,柳皓轩都可以忍受,在中庭王朝的王宫里,过着非人的日子,对着自己最仇恨的人笑脸相迎,这些都没什么,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能重振河山! 对于柳凝烟,今生为女儿身,对于复国,虽然同弟弟一样,是她毕生的信念与精神支柱,不过,对于她这样一个女子――除了美貌之外已经一无所有――要完成这样重大的使命,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唯一的希望,自然不言而喻的落在了柳皓轩身上。皓轩,皓轩,姐姐只有你……凝烟的心里默念着。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姐姐。”身后突然传来低低地声音,她心里一惊,刚才无人时假作出冷漠与泰然顿时土崩瓦解,凝烟急忙转过身来,望着自己唯一的亲人。这是一个约莫15岁的少年,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庞,那清冷的神态与姐姐凝烟简直如出一辙,薄薄的嘴唇,弧线精致而清秀的下颌,挺拔的鼻梁,无一不显示出他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即便落魄至此,也依然气度不减。 凝烟的心蓦地重重跳了一下,轩儿,你来了。只有在与皓轩相对时,她才能感到自己的人生,活着,还有一种意义。他们彼此都明白,今生,早已支离破碎,如果没有对方唯一的亲情还在支撑,他们早就跌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 ------------ chapter2-2 更新时间:2013-05-31 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长着一张极其清俊的脸庞,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凤目中洋溢着一种难得的脉脉温情。“多日不见,姐姐近来可好?这清韵居可还住得习惯?” 凝烟不自觉地含了一缕笑意,这恣情纵意的一笑,是女人们给她们生命中最深爱的人得笑容。“也就这样吧,难得你今天来,自从我们姐弟二人进了这深不见底的中庭皇宫,想见上一面实属不易,你现在还未及弱冠,而我虽已及笄,但毕竟是个女儿身,那老贼的戒心必定会弱些,将来你成年之后,想要相见,只怕比登天还难。”说着,不觉流露出了哀哀愁容。 柳皓轩俊秀的眉头皱了一下,一丝疼意掠过秋水剪瞳,软言安慰道:“姐姐不必忧虑,既然我们为了复国之大计,已经决定进这狼窝,就没有再后悔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等到了弱冠之日,总会有办法赢得那老贼的信任。” 凝烟闻听此言,心里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每次听到皓轩这样的言语,她都倍感踏实和温暖,无论是有没有实现的诺言,只要皓轩说出了口,仿佛就一定会实现。她全身心的信赖这个男子汉,全心的爱着他这唯一的亲人,至死不渝。时至今日,除了这个弟弟之外,她已经一无所有。轩儿,就是她的全部。 凝烟点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你说的对,姐姐都听你的。”说着,凝烟仿佛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忙到:“轩儿,你臂上的伤怎么样了?这几天,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皓轩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旋即笑道:“没事的姐姐,我的伤……已然快好了,不必担心。” “是么,让我瞧瞧。”凝烟满眼的不信,说着便要动手去拉,柳皓轩下意识的手臂往后一摆,躲了一下,凝烟却不依不饶,一定要亲自检查他的伤口,一时手用力过重,柳皓轩不觉龇牙咧嘴起来。凝烟更加心疼,忙道:“轩儿,你没事吧?可是姐姐抓疼你了?” 柳皓轩咬牙强笑道:“不妨事,姐姐别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 凝烟二话不说,拉住柳皓轩的手臂,将宽大的袖子挽起来,只见雪白的手臂上蜿蜒着触目惊心的伤口,撕裂着,扭曲着,有的还渗着血丝,有些皮肉依然成焦糊状,可见是动了烙刑。 凝烟望着伤口,半晌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泪从她的妙目中滑落。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哽咽:“这……这就是你口中的一切无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你的长姐!”怨恨而哀痛的神色浮现在凝烟的秀丽上,柳皓轩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只能长叹道:“长姐息怒。” 凝烟的泪水簌簌而下:“你受了这样的伤害,为何不告诉我?在这深宫之中,你还有别人可以信任么?为什么?怕我伤心?你以为我猜不到你不会告诉我么?那你一个人忍受着这样的苦楚,白叫我担着心,就是对我好了么?” “姐姐……”柳皓轩无言以对,他明白姐姐所说不错,但是,他又怎么能把自己所受的凌虐告诉自己最亲的人,让她和自己一起痛苦不堪呢。 凝烟默默放开弟弟的手臂,突然转过身扑在身后的一棵柳树上,热泪盈眶,发疯似的哭泣着:“老天对我们如此不公,害的我们国破家亡,还要受此屈辱!罢了,干脆寻棵树吊死,随了我那早逝的父母!” 柳皓轩脸色大变,疾呼道:“姐姐!”说着一把将她抱住,免得她再一时想不开往树上撞去。“姐姐,姐姐!你听我说,别这样!姐姐,你忘了么,父皇和母后当年是怎样教导我们的?就这样白白寻死,不怕天下人耻笑么?如果我们死了,还对的起死去的父母么?长姐,你是我的长姐,你可要想清楚,你要是死了,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是真心待我?!” 凝烟蓦地一怔,旋即停止了恸哭,只是默默留着热泪。一会儿,便瘫软在柳皓轩怀里,嘤嘤的哭着,仿佛有说不尽的哀痛。柳皓轩抱着姐姐,却不像是自己姐姐,倒像是一个依赖他、需要他保护的小妹妹,那样亲密无间。 “长姐……”柳皓轩低低地唤道。 凝烟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了死的,猛地坐直了身子,轩儿虽是自己弟弟,可自己已过了及笄之年,总归是要避嫌的啊。凝烟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转过身去。 柳皓轩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边站起身,一边用手掩住自己半边面庞,也不言语,只怕教姐姐难堪。 “姐姐,轩儿并非有意……”本想向姐姐解释,可话音未落,柳皓轩突然感到脑后有一股簌簌的冷风,那样怪异,仿佛还带着一种危险和不详。话还未说完,柳皓轩登时警惕起来,立刻打住,一双凤目变得警觉万分,耳朵仿佛也瞬间灵敏了百倍。头虽未往两侧或身后转,余光却不断往身后扫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凝烟暗自吃了一惊,“轩儿……”她轻声唤道,声音极其微弱,天性的敏感让她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柳皓轩顾不得其他,又重新将姐姐的手紧握在了手中,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一步,这是一个出自本能的保护姿态。凝烟心里砰砰直跳,却不得动弹。 突然,柳皓轩对着自己周围的空气大声说道:“姐姐此言甚对,你我既然已经入了这深宫之中,便是中庭皇帝的人了,只要对圣上忠心不二,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享用不尽,只要我们姐弟二人过得舒坦,至于那卞国的旧事,只当往事如烟,随风逝去罢了!” 凝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想柳皓轩竟说出这番话来。不过聪敏的她立刻明白,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他们极有可能已被监视。 说完这番话,柳皓轩顿了一顿,只听得周围簌簌的风声,依然是秋虫长鸣,风和日丽,不见刚才那诡异的动静。 柳皓轩凝神道:“姐姐,此地不宜久留了,你赶紧回寝殿去,只怕是那老贼知道我要来这儿,派人来监视动静,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也得走了,不能让那老贼生疑。” 凝烟当然知道这话的分量,二话没说,只匆匆道一声保重,便转身离去,尽管心中有千万般的不舍,此时也必须割舍了! 柳皓轩默默地看着长姐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站在柳旁湖畔,一切已经归于平静。他感到一种茫然的失落感,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只有姐姐,刚才,看她远走的背影,柳皓轩竟然蓦地生出一种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明白,这条路有多么艰辛和危险,只是,他们没有选择,上苍早已为他们做出了安排。他们只是命运手中的棋子,沿着自己既定的轨迹一路走下去,直到灰飞烟灭。 波澜不惊的扶桑湖面,给人制造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假象,可柳皓轩知道,一切都不会平静。他静静站在扶桑湖边,看着天边已经漫过了一圈金色晚霞… ------------ chapter2-3 更新时间:2013-06-01 凝烟匆匆回到自己的寝殿里,跑得气喘吁吁,面色绯红。停下来之后,仍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手抚摸着胸口,仍然惊魂未定,细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不免担忧起来。轩儿,轩儿怎么样了,他不会出事吧?刚才……我们被人监视了,那么他现在会不会有危险?如果他受了任何伤害,我……我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凝烟顿时觉得自己像刚才一样逃开,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办?回去,是的,一定要回去,确认轩儿安然无恙,没有让那老贼生疑! 这样想着,凝烟就想冲出寝殿回到扶桑湖边去看看,这是,从旁里冲出一个娇小的人影,一把将她拦住,急声唤道:“公主,公主,你这样慌慌张张地回来,现在可又是要去做什么呀?” 凝烟顾不得许多,一边将玉儿推开,一边急匆匆的解释道:“让我出去!我要回去看看轩儿,他有危险!” “哎,哎,公主,您别去了。您这个样子,让奴婢怎么放心让您去啊,再说,公子要是有危险,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啊,能帮得上什么忙啊?反而要是您也惹怒了那……老贼,让您也身陷危险之中,公子才更加着急,更没法脱身呢。公主,您安心呆着吧,虽然我们现在都是寄人篱下,但是……但是公子还是很受宠的,那老贼定然舍不得把公子怎么样的啊。” 玉儿一番抢白,让凝烟慢慢冷静下来,可玉儿的话,是在刺痛了她的心。从前的轩儿,是气宇轩昂的天潢贵胄,而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要依靠某人的宠爱为生,而且,还是最令人不齿的下贱男宠!凝烟坐下来,无语凝咽。这一切无法改变,只好咀嚼痛苦,走下去。玉儿说的不错,自己现在去,没有一点好处,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中庭皇帝罗载玉,原本就对自己和轩儿不完全信任,如今若再不把头拎在手里般的小心谨慎,便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凝烟慢慢冷静下来,皇室高贵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奔流着,痛苦促使人清醒、理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做出不利于大局的事情,不会了,她再也不会冲动了。凝烟明白,从此,不必将自己当做一个人,只是一个复仇的机器! 凝烟呆坐着,玉儿心疼的望着自己的主子,低声唤道:“公主……” 凝烟默默苦笑着摇头:“没事的,我没事。”说罢,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玉儿,时候不早了,传膳吧,用膳之后,我们就去……皇上的寝殿里。” 中庭皇帝罗载玉,是个年纪约莫30出头岁的男子,在那个年代,已经是个标准的中年人了。他的容貌并不像皓轩那样惊人的俊秀,少了女性化的柔美,面部的轮廓很有力度,却别有一种独特的男子气质。身形高大也很结实,只是一双时常布满血丝、眼白也有些污浊的眼睛,显示出他是一个毫无节制、纵情于声色犬马之徒。仅从外表上看,他不像是个帝王,倒更像是一个孔武有力却有胆无谋的风流将军,而性好鱼色,破了卞国的国都,辱人儿女,虽然不齿,却也无人可奈何。 此时凝烟正匆匆赶往罗载玉的寝殿内,她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不过又是一场羞辱罢了,她早已是心如死灰的人了,又如何呢? 正走到憩龙殿的正门前,凝烟忽然觉得前方一阵喧闹,抬头一看,原来是朝中赤手可热的红人,栾乔渊栾大将军正从罗载玉的憩龙殿里走出来,前呼后拥,风光无限。 这个罗载玉也并非是个帝王世家出身,到他这一辈,也只是中庭王朝的第二代而已,他的父亲罗良,本是前朝的一个大权在握的将军,前朝气数将尽之时,便领着几个生死兄弟夺了江山,黄袍加身,建立了现在的中庭王朝。罗载玉也是自幼习武练剑,功夫倒很是了得,可惜不喜读书和政治,做个大将军倒是当仁不让,可做皇帝却不过尔尔。不过好在,老皇帝驾崩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位栋梁之才、股肱之臣,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栾乔渊大将军。这鸾将军与罗载玉很是不同,虽是个赳赳武夫,却通晓文墨,知书达理,文化与口才不亚于某些文臣,论起治国的经韬纬略,也是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鸾将军本是与老皇帝一起打天下的生死之交,现如今也五十有二,有一个儿子,名叫鸾培礼,生的燕颔虎须,猿臂蜂腰,跟随父亲出生入死,也是一员猛将,若好好培养,定然前途无量。 栾氏父子为中庭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却从不居功自傲、功高盖主,是在是难得的社稷之才。栾大将军与中庭皇帝罗载玉,却不似一般大臣对君主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反而是相互非常信任,称兄道弟,虽然皇帝本人不怎么样,这一段从沙场上持续了登基后的兄弟情义还是在当时被传为美谈。 既然关系这么铁,栾将军在某些事情上自然当仁不让的要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有些话,换个人说也许就不行了,就难听了,但人家的地位和阅历摆在那里,即使有些话不那么中听,罗载玉也丝毫不介意,可见二人关系之好达到了什么程度。 按说,栾老将军是国家的功臣,此处是皇帝的后宫,虽然将军也是皇帝的挚友,但到这个地方来终究是不妥的,能让他进来,已是天大的信任与恩赐。而凝烟是个女儿家,又是皇帝的女人,抛头露面终究需要避嫌,即便是栾老将军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无需前去施礼问安。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栾老将军人老心却不老,眼尖看见了正要走进殿里去的凝烟,便坦荡荡的走了过去,微微点点头说:“敢问这位小主可是新进的柳美人?” 凝烟惊了一惊,抬起头只见一双不大却如鹰隼般锋利的眼睛扫视着她,但她毕竟是也是个有胆有识的女子,此身既已沦落至此,便无所畏惧了。管他来者何意,又能把她怎么着?不过就是一死。 凝烟淡淡道:“栾将军有何指教?” “老夫素闻柳美人秀外慧中,冰雪聪明,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这好听的话儿从栾将军嘴里说出来,却是冷冷冰冰的,一丝的赞美也没有。 凝烟嘴角微微一动,跟我客套?随即报以同样冷漠而客套的回答:“栾将军过奖,妾身不敢当。” “哼,”栾老将军重重哼了一声,“柳美人说不敢当,确是实实在在坐上了后宫第一花魁的交椅!连曾经宠冠后宫的丽良媛都生生给比了下去,你说,这不是你的福气,又是什么?” 凝烟心想:原来是个找茬儿的。便礼貌的回答:“栾将军,圣上还在殿内等我,烦请将军……” 凝烟正想说请让一让路,栾乔渊不客气的接口道:“柳美人好大的口气,知道你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任人见了你都得让三分。圣上身边有可心的人儿陪伴,老夫自然也放心,为圣上和柳美人恩爱成双而高兴,可老夫有句话却不得不说,这也是为了柳美人好啊。自古帝王宠信太盛的女人,下场都是很凄凉的。想当年,妲己秽乱后宫,被周公处死,唐明皇宠爱杨贵妃,最终却不得不将其勒死于马嵬驿,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褒姒一笑,可褒姒最终却被攻陷周国都城的犬戎族掳走。后宫的女人能获得圣上的宠爱,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是太过的专宠,挡住了江山社稷的道路,必定为君王所不容。” 柳凝烟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即使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威慑仍旧不为所动,微微福了一福,冷然道:“多谢栾将军赐教。”说罢,不再纠缠,依旧昂首转身离去。 心里很清楚,栾乔渊向来是不喜欢她的,不仅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恨吧。恨她是红颜祸水,狐媚惑主,更恨罗载玉不争气,喜欢她这个敌国仇家之女。可这不是她的错。不是不害怕,栾乔渊的盛气凌人,冷言侮辱,何尝不是刺痛她的心。害怕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上,可她没有办法,想过去死,可她不能这么做,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总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都尝尝失败的滋味,忍受国破家亡的滋味。这一切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轩儿的身上,她一个女流之辈,只能靠牺牲自己,来争取些许对轩儿有利的条件。她不在乎,这就是世间女子的命,她很清楚,也甘心面对。 记不得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宫外的天空了,这些渴望,都已经掩埋在了历史中,再不属于她了。或许,自从她的父亲自刎,母亲悬梁的那一刻起,世间的美好,已然离她而去。 ------------ chapter2-4 更新时间:2013-06-02 凝烟走进憩龙殿里,罗载玉醉卧在一张很大的龙床上,脸色微红,衣衫不整,极尽暧昧。在龙床之下的软榻上,半跪着柳皓轩,他正在动手给罗载玉捶腿。此时的他,没有半分的傲气和尊严,好似一个奴性十足的下人。凝烟心中绞痛,虽然明白这只是演戏,可也不能不感到痛彻心扉。而大殿的另一侧摆着一张八仙桌和高脚椅,丽良媛正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呷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姿态优美而娴雅。可当她看见凝烟款步走进殿中时,一向高傲的丽良媛忍不住流露出了厌恶之色,许是害怕表现得太过明显,她随即转开脸,不再看向凝烟。 凝烟看见自己的弟弟也是衣衫不整,心里掠过一丝抽痛,可她并不让这痛楚表露出来,依旧显得有礼而克制,虽然这礼节中带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冷漠,不知道的人,或许会理解为恭顺。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良媛娘娘请安。”凝烟依依道,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度,而对一旁的皓轩理也不理。 “嗯,”罗载玉懒懒的应了一声,“请起吧。”凝烟依言而起。 “你过来。”罗载玉轻瞟她一眼,向她招招手,一脸轻浮。 凝烟心下一阵嫌恶,但却不敢不从,依旧默默地垂着头,走向罗载玉。由于凝烟是个绝色的美人,因此即便是在她最面无表情最冷漠的时候,她都显得是那么的温婉有礼。她缓缓走了过去,走得极慢,仿佛脚下步步生莲。 “坐过来。”罗载玉依旧用那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一边指了指自己身边,凝烟依旧照办,罗载玉嘻嘻笑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卧在龙床上,腾出一只手搂住凝烟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凝烟白如雪的玉手,一边用猥琐的眼光打量着她。此时旁边的丽良媛很有些不耐,但在罗载玉面前却又不敢说什么,虽然表情已经相当扭曲,但是不敢多言一句。 凝烟不敢不从,低着头,感到正跪在罗载玉的脚旁的弟弟皓轩极力克制着。忍耐呀,轩儿,忍耐住呀。凝烟默默祈祷着,无论如何不能有一丝的破绽。 罗载玉继续用亲密而猥亵的言行挑逗她:“我的柳美人儿,朕每次见到你,都忍不住赞叹,是什么让你出落得如此闭月羞花呢?虽然你与朕早有夫妻之实,但为什么朕还是老想……” 凝烟再也无法忍受,“嚯”的一声站起来,掩住自己羞愤的面庞上厌恶的神情,急忙道:“皇上,非礼勿言啊。” “哼,”罗载玉轻嗤一声,示意皓轩停手,缓缓从龙床上下来,走到凝烟的背后,凝烟不安的心跳加重了。“勿言?”罗载玉猛然发力,一把从背后抱住凝烟,“你是朕的女人,朕有什么不能言的?!”这话与其说是质问,更像是威胁,一边说,一只手在凝烟清冽的锁骨上缓缓游走,凝烟感到那只手就像一条“嘶嘶”着的致命的毒蛇,在她的颈上游弋,既危险又恶心。凝烟害怕自己会惊叫着突然将那手拍掉。 凝烟知道来硬的不行,在恐惧而又厌恶的情况下急中生智,便换了一副笑容,故作了妩媚羞涩的神情:“陛下,我……臣妾的意思是,还……还有外人在呢。” 罗载玉见刚刚还激愤不已的美人儿现在又换了一副娇羞脸孔,如此媚态惹人怜爱,实在是可爱至极,禁不住自己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原来美人儿是害羞了啊,哈哈哈。”凝烟觉得他的笑声简直比狗吠还难听。 “那么,”罗载玉打住了笑声,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他目光缓缓扫过身后依旧跪着、丝毫不敢僭越的柳皓轩道:“既然美人儿害羞了,那就请轩儿出去吧,我要与你的姐姐,”说着猥琐的目光又回到凝烟身上,“行花好月圆的美事了。” 凝烟心里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这个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老贼,他分明是在做戏!他想刺激轩儿,他想让我们姐弟生不如死!凝烟心里刮起了狂风暴雨可却无法发作,只好默默吞咽着痛苦和羞耻。 可就在此时,一旁的丽良媛发了话,拯救了危在旦夕的姐弟二人。看到罗载玉和凝烟二人如此旁若无人的亲热,丽良媛这个曾经的宠妃――当然现在作为旧爱仍然占有极大的地位――肯定心里十分不悦,只想着要怎么把皇上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好,便妩媚得扭动着腰肢走过来,撒娇道:“陛下有了这花儿一样的美人儿,便不要臣妾了!也不管臣妾心里好受不好受,在这里和其他姐妹亲亲热热,您在这样下去,臣妾可要吃醋了!” 罗载玉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是个醋坛子,瑾儿可是从来不肯露怯的主儿啊,今天也知道不高兴了?哈哈。” “是啊,”丽良媛故作娇态,一边走到罗载玉身边,一边娇嗔道,“如今陛下有了这妹妹,就再也不关心臣妾了,却不知道臣妾的心意,对皇上从来没有变过。皇上和妹妹亲亲热热,可让臣妾好伤心啊。”说罢,一面朝罗载玉露出一个羞答答的笑容,一面阴狠的目光扫过凝烟的脸庞,露出一个威胁的恶相。 凝烟神色漠然,一声不吭。她受人侮辱,被人奴役,对这个凌驾于自己头上的男人,除了深刻的恨意之外,只有千年寒冰般的冷漠。绝不可能与其他妃嫔争宠。看到丽良媛毫不掩饰的嫉恨,她只用冷漠抗拒。但是一想到丽良媛可以在自己要被罗载玉侵犯侮辱的时候出来打个马虎眼儿,正是凝烟求之不得的,丽良媛哪里知道,她自己梦寐以求的恩宠,却是她眼中的情敌避之不及的呢。 罗载玉听了丽良媛一番奉承,十分高兴,心里对凝烟也不觉放松了几分警惕,松开了凝烟的肩头,复又搂住了丽良媛,手指轻佻的刮刮她的娇媚的脸蛋,“你这样的美人儿,我怎么舍得呢?”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 此时,一旁的柳皓轩突然开了口:“皇上心疼家姐,是家姐的福气,但家姐深知自己地位卑微,不若良媛娘娘雍容华贵,气度非凡,所以不敢与娘娘争宠,还请娘娘恕罪。” 丽良媛一看,心说你是个什么东西?国破家亡的丧家之犬罢了,若不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被皇上收了做男宠,哪儿还有你活命的份儿?本宫跟皇上说话,你插哪门子嘴?低贱下三滥的东西,可是活得不耐烦了?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丽良媛还得陪着笑脸,对罗载玉道:“琦玉公子哪儿说的话?我不过与自家姐妹玩笑,何来争宠之说?皇上一向雨露均沾,对六宫也是一视同仁,本宫又怎会不满?可是琦玉公子误会本宫了。” 柳皓轩笑笑,恭敬的行礼道:“娘娘福泽万年,不是家姐蒲柳之质可比拟。蒙皇上错爱,才可进宫得见天颜,早已是三生有幸,正是求之不得。” 一番话说得罗载玉心里舒坦,整个身心都飘飘然起来。便得意道:“你们三个都是朕宠爱的内侍,对朕的心意朕心里明白,朕心甚慰啊。不日之后,秦相国的女儿要与卞太尉之子结亲,朕受其邀请前去参加。既然你们都这么懂事,这么体贴朕,朕决定携三位同去,不知各位恩卿意下如何啊?”三人纷纷跪下叩拜行礼以谢龙恩。 听了皇上的决定,皓轩心里隐隐一动。他下意识地握了握凝烟的手,凝烟一惊,飞快的侧瞟了他一眼,皓轩却不再看她,呼吸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碍着罗载玉和丽良媛就在近旁,凝烟也不敢太过明显地表露对轩儿的关心。只得按捺住心绪。丽良媛见罗载玉心情好了,便忙不迭地又说些小笑话儿逗乐他,两人哈哈大笑,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丽良媛缠在罗载玉身边,撒娇撒痴,纠缠不休。罗载玉也不烦不恼,一时间两人嘻嘻哈哈,仿佛忽略了柳氏姐弟的存在。 丽良媛扯着罗载玉往龙床上靠去,罗载玉神色暧昧心中了然。正欲寻欢作乐,发觉柳氏姐弟还在身边,略显尴尬地咳了咳,道:“你们先退下吧,朕有事再召。” 两人巴不得他说这句话,连忙跪安了,一同走出了大殿。 柳皓轩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赶紧往外走。凝烟小跑着跟上,神色着急,仿佛有要紧话说,可前面的男子丝毫也不顾惜,只自顾自地走着,根本不看她。等快出殿门时,估摸着罗载玉和丽良媛已经正行好事,听不见他们说话了,忍不住低低地呼了一声:“轩儿。” 前面的男子一怔,停了停脚步,意欲回头,可最终竟还是迈腿往前走。“轩儿。”声音竟染上哭腔,“等等我。” 柳皓轩再也狠不下心,转过头来,脸色凄然哀伤。“姐姐。” 凝烟追到他面前,却相看无言。 “此地实在不易见面说话,免得又要生出许多风波。姐姐知道不适宜,你我千万需得小心谨慎,切记切记。”一番嘱咐,言简意赅,虽无矫情的话语,却也听得出款款深情。 凝烟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离别之情油然而生。 ------------ chapter3-1 更新时间:2013-06-03 第二天清晨,罗敷在一片醉人的花香中醒来。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在初醒的迷蒙中,她似乎感到了什么,房间外的院子里,一片喧哗热闹,仿佛有说不尽的喜事在等着她。很快,她便想起了,今天是她与宫家的公子成亲的日子,一觉醒来,她几乎忘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什么事情都有父亲的庇护,在自己温暖清雅的闺阁中过着平淡而快乐的日子呢。罗敷刚坐起半个身子,想到今天就要嫁作人妇,不由得羞红了脸,赶紧又躺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面孔,羞怯而幸福的,害怕别人发觉她此时的心情。 见无人来,她又悄悄坐了起来,拨开窗帘,探头往下面看去。此时天色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还没有亮透,可是在远处似乎已经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还隐隐听到了炮竹在响,也许是家里的佣人忍不住想要提前庆贺一番了吧?罗敷无声的笑了,此时是多么的快乐,真想这个世界都永远这样美好。 天气还略有些寒气,她掀开衾被时,柔嫩的肌肤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双手环抱,扶着手臂的肌肤。探出一只玉足,在地上搜索着绣鞋,找到了,她站起身来,走到铜镜前,此时她并未梳妆,头发略微凌乱,但依旧不掩风情。凝视着镜中的花容月貌,她感到一丝羞涩与期待。 这时,门轻轻的被敲了三声,一个熟悉而伶俐的声音传来:“小姐,该洗漱了。”罗敷怔了一怔,忙答道:“进来吧香茗。” 香茗推门而入,罗敷见她今日打扮得不与平常,更加艳丽娇俏,充满喜庆,头上还簪了一朵红花,很是可人。香茗见罗敷打量她,便笑道:“小姐,今日可是大日子,我是小姐的陪嫁丫头,可不能给小姐丢了人哪,于是就略略打扮了些,小姐可喜欢?” 罗敷望着她很温柔地笑了:“喜欢,当然喜欢了,香茗,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香茗甜甜地笑道:“那小姐就快起床吧,虽然天色还早,可是今天要做的事情特别多,光打扮就不知要话多久呢。小姐赶紧起来,我还给小姐梳妆。” 罗敷顺从的起床,坐在窗台前让香茗为她打扮。香茗梳开了罗敷乌黑的长发,不禁赞道:“小姐的头发真美,我见了那么多人的头发,没有一个有小姐的这样漂亮。”罗敷抿嘴笑了笑,不吱声。她太快乐了,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 要出嫁的新娘,对自己的装扮什么都是挑剔的,一套套,一件件,全部从柜子里扯了出来,丢在床上、椅子上,换了这件换那件,不断地尝试各种发饰,但是外面的礼服是不变的,一件大红色的新娘妆,加一件绣着娇艳牡丹的红盖头,格外艳丽喜庆。 等一切都就绪之后,香茗细细地打量着罗敷,然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早就说过小姐长得美,可没成想,这一打扮,小姐这么漂亮!瞧瞧,这简直就跟七仙女似的塞着的俊哪~!” 罗敷羞涩的低下头,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是很难不动心的,即便夸奖自己的,也是一个女孩子,但还是让罗敷心里胀满了幸福。是呀,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能不漂亮么?除了罗敷自己本身姿容绝色外,得到爱情的滋润——虽然这爱情大多来自对美好新生活和自己丈夫的幻想——也让她倍感充实愉快。 香茗悄悄的对罗敷说:“小姐,现在已经打扮好了,太阳也升起来了,你瞧,外面越来越热闹,恐怕再过一炷香的功夫,迎亲的喜轿就该来了,您现在装扮就绪,老爷不适合再来见你,而夫人又去的早,没个帮衬的人,待会儿,就由我和张嬷嬷来扶您下去吧。” 罗敷含羞点点头,这一切的安排,她都觉得是好的。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嬷嬷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匆匆赶到楼上,喜滋滋的对着盖着大红盖头的罗敷说:“小姐,该下楼了,迎亲的囍轿来了。” 罗敷在众人的搀扶下,缓步走下楼梯,她除了自己脚下的一小块空地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紧紧抓住张嬷嬷和香茗的手,慢慢往下走。 外面一片喧哗,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声音洪亮而又奔放,充斥着噼噼啪啪的炮竹声,还有人们的欢笑声,一些府上的佣人、男仆在一旁玩笑着起哄,一些年轻的小丫头也挤在一旁,嘻嘻哈哈,眼睛里满是艳慕与欣喜的神情,渴望着有一天这样的幸福也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这一切披着盖头的罗敷都看不到,但她却感觉到了,气氛如此热烈,是在祝福她呢,是在恭喜她呢,在自己温暖舒适却狭窄的闺阁里生活了十五年,今天,她才真正感觉自己是主角。往日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多么幸福啊。 不一会儿,罗敷被扶上了花轿,香茗趁机在罗敷耳边悄悄说道:“小姐,该上花轿了,香茗暂时不能扶着你了,不过我会一直跟随着花轿走过去的,小姐可千万别紧张呀。” 隔着一层盖头,香茗能感到罗敷在轻轻点头,于是放心的松开了手,让罗敷坐进了花轿里。 启程了,罗敷感到花轿被抬了起来,后面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还有无数身着礼服的小厮抬着沉重的沉香木匣子,里面全是秦相国为女儿准备的陪嫁。道路两旁的群众早已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前面还得有家仆开路,驱散群众。人们看着秦相国的女儿出嫁,嫁妆装了足足有一百多抬,队伍排的老长,一眼望不到头,场面无比气派。 此时的罗敷在小小的花轿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差错,刚才,罗敷一直紧张着,害怕自己一不留神,走路将脚崴了,倒在别人身上什么的,那可就糗大了。不过现在好了,罗敷心里暗暗笑自己怎么那么傻,好端端的走路,怎么会摔倒呢,可见自己心里是有多紧张。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反正坐在花轿里,没有人看到她。 罗敷轻轻掀开盖头,只觉得自己在一个一片通红的狭小空间里,由于这是花轿,所以轿子内全部的装饰都是用的上好的大红蜀锦,罗敷满心好奇,真想将那块红色的轿帘子掀开,看看外面是怎样一副光景,是否有在一旁看热闹的老百姓,是否有香茗站在旁边对她甜甜地微笑?可是她知道不能,新娘子的盖头只能由丈夫掀开,现在她偷偷掀开已属于越礼,只是没人发现她才敢这么做,若是掀开轿帘子被发觉,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人都会觉得这样的女人没有教养,连带着自己的娘家也要蒙羞,于是罗敷只得作罢。 看了一会,除了一片红色什么也没有,有些无聊了,于是罗敷又小心翼翼的将盖头盖好,不露任何痕迹。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待会下轿子时千万别紧张,想着自己未见面的夫君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想着想着,她感到轿子缓缓落了下来,她的心却顿时提起来了。 罗敷听见外面有人笑着朗声道:“请新郎用弓箭射在花轿门框上,为新娘辟邪祛灾。” 一听见新郎二字,罗敷心里跳了一下,他来了,他来了,他今天高兴么?要娶我为妻,他幸福么?他现在脸上洋溢着什么表情?他今天穿着什么样的服装,是否仍像那日相见时那样玉树临风?罗敷觉得心里酸酸甜甜,一会儿舒张着,一会儿又紧紧的收缩,爱情,就是这样折磨着为它而臣服的男女。 不过,罗敷一听见司仪说要让新郎对着花轿门框射箭,她不由得紧张了一番,她傻傻的想着,万一新郎没射准,若是射到轿子内,岂不是伤了她,心里一跳,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嗖的一声箭响,一支箭稳稳的扎在了门框上,只听得外面爆发出阵阵喝彩,接下来又是两声箭响,依然毫无悬念地命中门框。罗敷心里一甜,这个宫家二公子,果真是个文武全才。 此时,帘子被掀开了,一双素净的小手伸进来扶她,她听见香茗的声音道:“小姐,下轿了,我来扶您。” 罗敷有条不紊的走下轿子,她依然被张嬷嬷和香茗两人搀着,快进大门时,又听见那个司仪的声音朗朗道:“请新娘跨过火盆,祝日子红红火火,无病无灾。” 罗敷听见香茗在耳边小声说:“小姐小心,脚抬高…” 罗敷依然照办,火盆并未烧着她的小脚或裙摆,罗敷吃吃笑了,自己真傻。随后也就没什么新鲜,罗敷每跨过一道门槛,她就默默记下,到了最后的大厅,她数了一共有13道门槛。 该行参拜仪式了,即使蒙着盖头,罗敷也能感到自己身边的人全都注视着自己啊,火辣辣的目光,隔着盖头,也燃烧了她娇羞的面庞。她仿佛隐隐听见自己的父亲与公公宫太尉笑着相谈甚欢,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向自己夫君的母亲道贺。一面红色的盖头,仿佛把她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今日外面世界的欢乐,都是因她而起。她屏息静听着,她知道她的良人就在她的身边,一定会与她执手相望。 ------------ chapter3-2 更新时间:2013-06-04 就在这个时候,罗敷突然听见香茗在旁边附耳道:“小姐,该拜天地了,宫大人好大的面子,把皇上和丽良媛娘娘都请来了,本来二拜天地,拜的是父母高堂,如今皇上都来了,自然是向皇上行叩拜礼了。”罗敷轻声答道:“知道了。”说着,她感到香茗松开了她的手,只听得司仪浑厚的声音高声嚷道:“一拜天地!” 原本正对着公婆的罗敷缓缓转过身去,朝着大厅的外面站着,缓缓行了一个礼;司仪又扯着嗓子喊了:“二拜高堂!”罗敷再次转过身来,和夫君一起向爹娘行礼。司仪最后朗声道:“夫妻对拜!”罗敷转身,正对自己的丈夫,向她行礼,整个过程,她只看到丈夫穿着鎏金黑色皮靴的脚往哪个方向转,她便跟着往哪个方向转,想是没错。终于把一切的仪式都弄完了,司仪又喊道:“送入洞房!”在一群人的哄笑和祝福声中,罗敷感到香茗又抓住了她的手道:“小姐,我送您进房。”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罗敷被送进了打扮的一片红若流霞、灿若朝阳的洞房。进了洞房以后,便不需要那么多仆人照料,只留下个家生的丫鬟香茗和乳母张嬷嬷随身伺候着,张嬷嬷把一切都打理妥当之后,也悄悄退出了房门,留下香茗和罗敷小姐俩,说点最后的悄悄话。 趁香茗还在四处查看新房有没有布置得不妥的地方时,罗敷知道此时自己的夫君肯定在大厅里陪客人喝酒、回应各方祝福,不到深夜是不会来此处的,于是就大着胆子将盖头掀开,望着这精心布置得新房,眼前尽是鎏金般的烛光隐隐摇曳,香气陶陶然,绵绵不绝地在笔尖荡漾。 香茗一个转身,发觉了新娘子竟然将盖头掀起了,大惊道:“不行啊,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把盖头盖好啊。”说着就要过来动手帮忙。罗敷一吐舌头:“又怎么样?公子不是没来么?怕什么?” 香茗无可奈何的说:“小姐,这喜帕是要新郎挑起才吉利,你呀,怎么能自己就掀开呢?” 罗敷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闷得慌了,反正他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陪我说说话,隔着喜帕,我怎么跟你说话呀。” 几番言语之后,香茗觉得自己不适合再留在新房里,该做的活儿都做好了,于是便推辞着要离开,临走前嘱咐道:“小姐,在公子来之前,你可千万不能再把喜帕掀开了。”说着,便走出了新房,将门顺手带上。 坐在一片大红色的新房内,罗敷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眼皮都有些打架了,竟然还没有人来,心里的期待和不安,让她快坐不住了。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隐没在一片浓黑之中,为什么自己的夫君还不来呢?可现在她除了耐心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继续干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窸窸窣窣的,好似有老鼠之类的小动物一般,罗敷不觉有些紧张,生怕外面的老鼠会跑到家里来,此时自己身披红妆和喜帕,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教人为难。罗敷竖起耳朵听那声音,仍然在窸窣作响,可是隐隐还伴有说话的声音,罗敷心里登时提了起来,紧张也变为有些害怕,一个女孩子家,虽然门外都是丫鬟、仆妇,唤一声随时都可以进来相助,可是这房间很大,窗户又大又低,若是被推开,一个身手稍微好点的人,便可轻而易举的翻越入内。 可是,罗敷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了,宫家乃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家里良田万顷不知养着多少子弟兵,这都是大户人家爱干的事情,娘家秦相国家也有的,而且个个都是精英,一副好身手,又遇着这么大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派重兵把守?就算有个把流寇,也被挡在门外进入不得,退一万步,即便有进来的,也被四处巡逻的卫兵逮住,又怎么会偷偷跑到新房外的小庭院去了?罗敷看着,声音是从新房后面的一个小庭院发出的,而不是房间正门外。这下奇了,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呢?为什么要偷偷躲在一个无人的小庭院里说?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罗敷突然想起,家中常有丫鬟与家仆私相授受之事,只怕是某个小丫鬟趁着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婚事热闹的时候,与自己的情郎偷会吧?想到这里,罗敷抿嘴一笑,她自己是幸福的,也希望别人都幸福,即使是这种在家长眼里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如今也不想过问了,是啊,谁都有自己的爱情,谁都有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她能有而别人不能呢?那么罗敷也就不想去指责他们什么了,可是虽然这样想着,罗敷却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真有趣,如果偷偷看看应该没有什么吧?罗敷笑了,反正现在公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不如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想着,罗敷掀起盖头,提起裙裾,猫着腰,偷偷的跑到窗户底下听墙根儿,一个大家闺秀,在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趁着夫君没来,在这里偷听家里的丫鬟和家仆私会。一时间罗敷心里有些愧疚,毕竟这是件不雅的事情,但是她很快抚平了内心的羞愧,算了,就一次,不必太过计较。于是,她偷偷舔开一个窗户洞,瞪着两只桃花眼,拼命想看清窗外昏暗的情形。 可当她看清眼前的情境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两个私会的小情人,明明是两个大男人!更令她吃惊不已的是,其中一个正是她的夫君,宫染夜!天啊,怪不得他迟迟没来,竟然在这里…… 其实罗敷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是见这阵势,似乎在谈一件不能被人知道的秘事,究竟是什么呢?罗敷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半途离开!她的心里慌乱极了,但罗敷毕竟还是有些胆识,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迫使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然后将耳朵贴在门口,仔细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她听出来是自己夫君在说话,彬彬有礼中带着一种外交风度,连声音中也有了笑意:“琦玉公子且留步,早闻公子大名,如月宫仙人下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琦玉公子?罗敷在心里苦苦思索着,这名号好生耳熟,是谁呢?不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但一定是在某时听说过的。突然,一道精光在罗敷的脑海里闪亮地掠过,是了,琦玉公子,不就是当今圣上征讨了卞国之后从卞国收来的那位男宠么?长得俊美非凡,连男子也要多看他两眼。这琦玉公子的大名,是谁都听说过的,在民间早就流传着此等人物与他姐姐拥月公主柳凝烟的传奇,有老百姓编的儿歌为证: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罗敷明白了,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而自己的夫君又怎么会在本该与妻子共度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与他纠缠不清呢?罗敷突然想到,琦玉公子自从入宫以来,就被皇上所宠信,而今日自己成亲,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是座上宾,那么这位皇帝宠信的有名男宠被皇帝带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不很正常么?那宫染夜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正当罗敷迷惑不解的时候,她听见琦玉公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他一开口,声音显得十分冰冷:“哟,原来是今天的主人翁宫公子啊?敢问公子,如此良辰美景,怎么不与自己的娇妻共度洞房,反来找我这闲人做甚?” 闻听此言,宫染夜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道:“琦玉公子这么说就见外了,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公子何必这么不留情面呢?咱们交个朋友,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处呢?” 罗敷深知在官场上的人脉十分重要,像宫染夜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必然不会错过这结交贵人的好机会。虽然柳氏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男宠,但在皇上面前说话分量不轻,且时常在皇上近旁,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不是谁都有的,别人想求也求不来。如此,宫染夜接近他也是理所应当。 琦玉公子显然不喜欢跟这种弯弯绕的人打哑谜,再开口时,声音中已有几分不耐:“宫公子有话就请直说,小可虽是闲人,可也无甚心思与公子说笑。” 宫染夜呵呵一笑,“想不到,琦玉公子竟是个急性子,公子莫慌,我这大半夜的放着自己的娇妻不顾来与你磋商,我都没急着回去,公子又急什么呢?莫不是急着回去侍候圣上?” “你!”琦玉公子明显被这话深深激怒了,虽然他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可毕竟他这种身份,是个稍微有些地位的士大夫甚至可以说一个稍有尊严的男人都十分不屑的。但是大多数人碍着皇帝的面子,都不会不知趣的当面提起这种事情,看不起他的人,客客气气的,不亲热也不深交,如今宫染夜赤裸裸的提起这事,跟唾面之辱有有何分别?紧张情绪一触即发! 罗敷再次紧张起来,这下两个人可是要掐架了,这可怎么了得?这个宫染夜,大半夜的,惹着霉头官司做甚?罗敷在强烈的紧张情绪下,身子不由得一震,碰到了摆在窗边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搁着一个果盘,里面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种水嫩欲滴的水果,桌子这么一碰,一晃,一个硕大的苹果笨拙的跳了下来,砰砰几声,落到了地上,滚到了桌脚边。 这一掉不要紧,见有异声,琦玉公子与宫染夜同时回过头来,低低地喝道:“谁?” 罗敷害怕了,虽然宫染夜还没有提到正题上,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但男人之间的事,恐怕都是些见不得人的阴谋。罗敷不想也不敢触碰这些隐秘,可现在怎么办呢? 罗敷赶紧逃回床上,抓起红艳艳的喜帕,蒙在头上,坐着一动不敢动,忐忑不安的等待夫君的到来。宫染夜肯定会发现声音是从这个新房里发出的,那他回来必然要盘问她的,那她该想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罗敷苦苦思索着。 ------------ chapter3-3 更新时间:2013-06-05 就在罗敷苦于无计的时候,她听见门嘎吱一声开了,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进来,毋庸置疑,一定是他,唯有他,才可能在这个时候这样长驱直入,来到她的身边。这是,罗敷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此时要面对的,并不是刚才那一场小小的闹剧,而是在红帐华烛下的卿卿我我。罗敷害羞了,是啊,刚才的事情与自己并无相干,何必再去想它?男人总有自己的事情,而这些事,是女人丝毫不用知晓的。而此刻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这甜美的时刻,不正是她幻想多时的么?如今终于要来临了。 罗敷听见那个声音柔柔的响起:“我今晚来迟了,你可生气?”罗敷含羞不语,连盖头也没有揭开,要她如何回答? 突然,她只觉得两颊一凉,喜帕瞬间被掀开,仍在一旁,罗敷讶然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这一瞬间的对视,让她羞涩难当,是啊,她实在没想到,事情来得会如此突然,在她完全没有预备的情况下,盖头被掀开,自己置于一个几乎是陌生的男子的面前,除了父亲和哥哥外,她几乎没有和男人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过。只一瞬间的抬头,接着,罗敷低下头去,面孔上烧起红晕,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刚才的对视,让她感到,眼前这个男子,有着一种她似乎还不能理解的轻佻意味,这神情,仿佛不是在面对自己娘子,而仅仅是对一个女人,一个陌生女人也可,一个家里的小丫鬟也可。但这些还不是涉世未深的罗敷可以明白的,她更加迷醉在了这青年俊丽的秀容和意味深长地神情里。 “今日我来迟了,夫人可对我有怨言?”他再次问道,语气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淡淡的,仿佛害怕惊了她。 她慌乱的心这才放平和一些,清了清嗓子,才怯怯答道:“妾身不敢。” 宫染夜仿佛料到她会这般回答,哈哈大笑,轻轻伸出一只手指,勾住了她小巧浑圆的下巴,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罗敷心里大乱,害怕得紧,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面色愈发通红,目光闪烁,想躲避却无力挣脱,只得如一只受伤的小鹿般哀求的看着她,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 可怜罗敷从来没经历过花前月下、甜言蜜语的挑弄,如今宫染夜如此对她,罗敷简直不知如何应对,虽然觉得宫染夜的确有些轻浮不羁,但一颗心却悄悄向他偏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撩拨着她,让她不能自拔了。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对异性的抵御能力是十分有限的,就如现在的罗敷,美好的初恋让她醉了,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对于挑弄女人一把好手的公子哥呢。 一时间,罗敷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闹剧,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为什么要让那也许跟女人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来烦恼自己?何况,宫染夜也丝毫没有提起这事,那是他们男人的事,不是她的事,就这样吧,让她沉沉的在这一切中迷醉,罗敷就这样晕晕乎乎地被他降服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她首先发现宫染夜不在身边,一阵心慌,经历了这样梦境般的夜晚,她醒来,多想先对那张俊美的脸庞说上两句,可是,他却不在。 罗敷感到心慌意乱,急忙坐起身,此时她才看清,宫染夜不但没在床上,他甚至根本不在房间里。罗敷身体还有些不适,可看不见宫染夜她又有些心急,正在焦急之时,宫染夜突然推门而入,见罗敷半披罗裳,姿态妩媚可爱,不由得一笑道:“夫人果真绝色,是在是月宫仙人下凡,美不可言哪。” 罗敷脸色一红,有些害羞了,听到这样的赞美,虽然是自己的丈夫,也会害羞的。何况,她昨夜才做了他的妻子,彼此可以说都还不太相熟呢?可是罗敷依然与她相视一笑,含着幸福的红晕。 宫染夜道:“夫人,今早晨该去给父母敬茶了。” 罗敷一听,仿佛恍然,对呀,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忘了,实在是不应该。于是罗敷连忙穿上衣服,急急随着宫染夜向大厅走去。 罗敷的公公婆婆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公公――也就是当朝宫太尉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客气微笑,向罗敷点点头,婆婆――也就是宫染夜的生母,宫太尉的发妻,露出一脸慈祥而温和的微笑,那贵气的做派一看就是出身名门。虽说罗敷是过门的媳妇,但毕竟不是亲骨肉,而且这个嫁过来的大小姐,虽说善良温顺出了名,可也不知是不是小性儿、娇气、做作的那种女人,宫夫人不抱任何幻想,此时她毫不留情的盯视让罗敷心里有点毛毛的,只得把头低了下去。 这就是以后我要好生孝敬的人了,罗敷心里想到,既然已经嫁给他了,必定要把他的父母当做自己的父母来敬爱照料。 时间一天天过去,从罗敷嫁进宫家的门,也已经有三、四个月了,日子过得非常幸福美满。正如她婚前所幻想的一样,宫染夜是一个完美的丈夫,每天跟随父亲下朝过后,按时回家,对妻子柔情蜜意、体贴入微,简直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无论罗敷要求什么,他都绝对不会拒绝。当然,罗敷的性子温婉善良,也不会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 事无巨细,宫染夜总要亲自过问,绝对不让罗敷在生活上有一丝的不如意。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宫染夜几乎一直都陪伴着她,简直爱若明珠一般,犹似衔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一般,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除了生活上的照顾之外,罗敷感到宫染夜和自己的兴趣爱好也十分相投,简直是琴瑟和谐、伉俪情深。每每罗敷触景伤情,吟诗作赋时,宫染夜在身边也会赋诗唱和,其韵致雅趣与罗敷一般无二。他们对任何诗歌、书画、歌曲都有着相同的见解,有时往往一个还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另一个就已经心领神会。他们总是对相同的东西感兴趣,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们意见不合。宫染夜似乎总是很清楚的知道她想说什么,喜欢什么,及时的迎合她,却又不让她反感。罗敷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加幸福的女人了,能嫁这样的丈夫,今生今世也没有什么可求的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公婆对罗敷似乎有些许冷淡,虽然表面上是客气的,也从未给过她什么难堪,嘘寒问暖倒也合适,但却并不怎么亲厚,似乎若即若离。罗敷虽然不是没有一丝感觉,但这对她来说,一个完美的丈夫已经完全弥补了,毕竟不是亲骨肉,略淡些也可以理解,不过表面上总归是过得去,关照还是有的,只是不像对自己亲生那样掏心掏肺罢了。 一日快到中午的时候,香茗陪伴着罗敷在园子里散步,一边欣赏着桃红柳绿的春景,一边谈心。快到中午了,也是宫染夜该下朝回家的时候了,罗敷早早备好了午饭(由于夫妻恩爱亲密,自从成亲之后,夫妻俩很少与父母亲一起用膳,常常是在罗敷的闺房里,一边用膳一边聊天,共享闺房之乐) 在园子里玩耍了一会儿,罗敷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为何今日宫染夜迟迟不归?心里难免有些放心不下,但有心想,自从成亲以来,宫染夜对自己百依百顺,每次一下朝根本没有丝毫耽误直接奔回家看望她,一个大男人如此依恋妻子难免被外人笑话,日子长了也不是长久之计,有些事情在外面耽误也是很正常的,如此一想心里便松了一些,继续和香茗一起玩耍。 又过了一会儿,罗敷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思念起来。不由得问香茗:“香茗,你说公子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香茗温和地劝道:“小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公子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吖?左不过是今天是公事繁重些,耽误了时间罢了。公子毕竟是在外做事的人,由不得人哪。” 罗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是我多心了,关心则乱嘛。不过公子他在外做事也真够辛苦,待会儿你去嘱咐厨房,熬点清热去火的决明子茶来,这天儿也挺热,给公子消消暑。” 香茗噗嗤一声笑了:“瞧你,小姐,我就提了一句公子辛苦,你就心疼成这样儿!” 罗敷羞得直啐她:“坏丫头,竟敢打趣你家小姐来了,真是越大越无法无天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说着两人追闹起来,笑声叫声顿起。香茗一边躲着小姐的“攻击”,一边讨好的求饶:“我的好小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可再也不敢打趣你了!我错了,错了不行吗?” 两个少女又笑着叫着抱成一团,乐得开怀。 走着走着,罗敷在园子里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行色匆匆,身形矫健。原本没有很多人的园子,突然闪过某个人的影子便显得格外明显。罗敷见这身影如此陌生,心里不安起来。忙快几步上前,定睛一看,居然是新婚之夜与自己丈夫在小院子里夜谈的那个男人! 罗敷心里更觉得不妥,虽然有男客来拜访自家丈夫,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比较她丈夫也是场面上混的人物。可既然拜访,又为何不走正门,却从僻静处绕进来呢?实在让人生疑。这个男人让她心生不安,说不定还会给宫家――最重要是给他的丈夫带来危险,如此一想,罗敷心里平添了百倍的勇气,反正这里也没多少人,不如跟上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打定主意后,罗敷扭头对香茗道:“快晌午了,公子也快回来了,你赶紧去厨房看一看膳食做好没?如若没有记得催一催。” 香茗点点头,乖巧地离开了。 而罗敷自己提起裙裾悄悄跟了上去。 ------------ chapter3-4 更新时间:2013-06-06 只见那个陌生人身形无比灵活、矫健,非一般侍卫可比,想来着琦玉公子也是从小受到了严格的武术训练,武艺十分了得。罗敷虽然对于自己跟在这样一个人物的身后而感到紧张,但强烈的不安和好奇却让她不得不这么做。慢慢的观察,罗敷也瞧出了些端倪,这个琦玉公子虽然是“擅闯民宅”,行动上也显得有些小心谨慎,仿佛不愿被人发现。但是却并未显得鬼鬼祟祟,这并非是因为他武艺高强、艺高人胆大,倒像是因为他并不十分害怕被人瞧见。当然最好是别被人看见,如果实在被人发现,也不是什么捅破天的事情。 只此一想,罗敷觉得更加蹊跷。便加快脚步,跟随着琦玉公子前进,但又小心翼翼不能被他发现。只见琦玉公子快步穿过了抄手游廊,进入了一个庭院,这是个较为僻静的地方,不是经常有人来,罗敷觉得这个琦玉公子仿佛是知道这个时候没什么人来似的,大着胆子往里面闯。 就在他走到庭院内的一个小房间前面时,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影在门口闪现了一下,罗敷觉得这白衣男子正是自己的丈夫。琦玉公子进入房内后,房门立刻就紧闭上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此时罗敷也不方便再进去了,因为院子的正门就正对着小房间的正门,而院子中间是一块空地,周围摆放了些许中型的盆栽,若是进去倚在门边偷听的话,那么根本就没什么物体可以作掩护,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罗敷立刻就放弃了冒险。 在叹了一口气之后,罗敷便沿着原路回到了自己的闺房,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样对丈夫不信任,心里由愧疚生出难过,坐在床上沉思好久。 谁知不一会,罗敷的丈夫却回到了房内,俊美的脸色笼着一层阴霾。罗敷急忙迎了上去,看到丈夫这样的脸色,心里本能的觉得是刚才与琦玉公子的会面不顺利,虽然她并不想打听自己丈夫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但是她是在不喜欢这样鬼鬼祟祟的与客人来往,而且,对方还是这样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皇帝的内侍!谁不知道内侍就是男宠啊,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不屑于跟他们来往,何况是宫染夜这样名门大公子呢。罗敷实在不认为自己的丈夫有断袖之癖,但是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其他不良的事情。 但是宫染夜脸色的不快只持续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宫染夜仿佛意识到自己在妻子面前必须微笑一样,他用最温和亲切的笑意对着妻子,道:“让夫人久等了,还没吃晚饭吧?”说着便吩咐房屋外的老妈子赶紧传膳。 几个丫鬟、仆妇进来,摆上了一张矮几和两个蒲团,罗敷和宫染夜便盘坐在了蒲团上。不多时,那张矮几上就摆满了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罗敷与宫染夜相对而坐,显得恩爱亲密,幸福无比。 两人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宫染夜却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夫人今日在园中可见到什么外人?” 罗敷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第一个念头是难道自己被发现了,虽然她在最后关头打了退堂鼓,什么也没听到,不过这种行为总归不好。 “没……没有啊,我今日都呆在屋里刺绣、读书,实在没见过什么外人,再说,咱们宫府门庭森严,不是什么外人随便都能进来的,如果真有什么客人,该到前厅去拜访公公和你啊,妾身又怎么会见到呢?”罗敷有些结巴的说完这些话,颇有些心虚,说到后来才慢慢平静下来。 “也是,”宫染夜先是假作不经意的一问,眼神却掩饰着十二分的警惕,听完罗敷的话之后,似乎脸色好转了不少,“是啊,就算有客人,夫人人在深闺中,也碰不到啊。不过,”宫染夜话锋一转,罗敷的心又提了起来,“就算夫人见到过了什么人,我也丝毫不用担心,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夫人永远都是支持我的,对么?” 罗敷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身上发冷,难道他还不相信自己?这话实在教人害怕。但是罗敷不敢提出自己的疑问,便略带不安的说:“相公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夫君,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当然是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了,这还用问么?” 宫染夜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仿佛是对她的不安情绪而不是她支持的答复感到满意――继续与妻子饮酒作乐,好不快活。可罗敷的心情却像装下了一块沉沉的石头。 从那天起,罗敷再也没有再宫家见过琦玉公子,日子一天天过去,罗敷也渐渐忘记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一日,罗敷与香茗在园子里散心,来到一座湖心亭上,见湖上风光极美,不由得灵感大作,想要看着这无限妖娆的湖光山色作画,可惜亭子里虽有石桌石凳,却没有宣纸等工具,于是便吩咐香茗,回去将毛笔等物件一概取来。 香茗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了。罗敷坐在石凳上,遥望远方,优美的风光使她深深迷醉,即便是身旁无人陪伴,在这样凉爽微风的轻抚下,在这和煦日光的照耀下,也是极为舒服的。罗敷坐着等待香茗回来,一开始还能静心等着,过了好一阵,却还不见罗敷回来,心中不觉有几分疑惑。又等了一阵,竟然还没有回来,更添了几分焦急。 罗敷站起身来,左右看看,竟无一人在身边,这里这有她一个人,恐怕即便她大声呼唤,也不会有仆人听到。罗敷心中略有些烦腻,香茗这小妮子是怎么了,以前她可从不会这样的,怎会去这么久不回来呢?难不成是遇上什么事儿啦?好端端地在家,能有什么事儿呢。 罗敷觉得一个人干等也不是办法,又叫不来人,只好自己一路回去寻她。一路走回闺房,却听见房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和慌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和男子轻薄的调笑。心中没有来的不安了起来,她的脑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的心已经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不过因为这对她而言,太过痛苦,因而极其害怕,不愿意对自己承认,甚至都无法让这个答案在自己心中明晰起来。 她僵硬的手,笨拙地伸过去推开了房门,屋内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一声尖叫,从那男子怀中挣脱出来,不是罗敷的贴身丫鬟香茗又是谁?香茗衣衫不整,但还未完全褪去,看得出宫染夜还未曾得手。 她羞臊的脸蛋红得像云霞一般,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小姐~!”接着便卡住,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奔回罗敷身后,一边哭哭啼啼地扯着自己的衣服,遮掩着雪白的香肩。 宫染夜脸上带着一副尴尬而讨好的笑脸,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罗敷觉得这笑容显得无比恶心。 “敷儿……”他走过了,伸出手,想攥住她。 罗敷几乎想也不想,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朝宫染夜脸上抽去。啪的一声响,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印上了宫染夜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疲惫。 一丝恼怒瞬间划过他的眸子:“敷儿,你敢打我?!”他向来养尊处优惯了,虽然这事他有错在先,又怎能够容忍她人的不恭?向来只有他对不起别人,何时有别人对不起他的?!罗敷虽然性子温婉顺从,但也无法忍受这种薄情无耻的丈夫,趁她不在之际,便勾引她的贴身侍女,引诱不成竟然要用强的。如此无耻行径,实在让罗敷伤透了心! 半晌,响起她凄厉的哭声:“你无耻!” 宫染夜捂住脸,脸色变得铁青,神情也显得格外严厉。“你无理取闹!” 罗敷简直连哭都不能哭出来了,面对这个曾经恩爱的丈夫,原本以为寻到了一辈子可倚靠的良人,可没料到,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人!简直罔读圣贤书!罗敷悲痛欲绝,自己已经受尽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还要被骂是无理取闹,如何不伤心?她举起手,又欲再次抽下去。 宫染夜却不再给她这次机会,牢牢地钳住了她举起的手掌,狠戾的目光直把她吓退三分。 “你放开我!”罗敷哭得满脸通红,无法自持,狠狠挣脱他的控制后,一边哭一边跑走。“小姐!”香茗在后面啜泣着呼唤道,既怕小姐责骂,又不敢单独和宫染夜留在一起,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罗敷一路狂奔,不觉中已经跑到了刚才观赏风景的亭子,她脸色苍白,哭得有气无力,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片刻间已经肿得不像样子。 “小姐。”香茗怯怯地跟在后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敢太靠近,又不忍离开,便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时至此刻,她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宫染夜……他竟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嫁过来已经快一年了,他隐藏得真是太好,她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他的本性!巨大的悲痛如浪潮般倾覆着她,已经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眩晕,脚下暄得像踩在棉花上,她感觉自己筋疲力尽,就快要晕倒时,突然捂着肚子,扶着亭子的石栏,呕吐了起来。 ------------ chapter4-1 更新时间:2013-06-07 “小姐!你没事儿吧?”香茗见罗敷痛苦呕吐的样子,感到一阵心痛,小姐为了自己这不光彩的事情,难受成这样,受了这么多的折磨,香茗心里极其难受。既害怕被责罚,又害怕小姐心痛。见罗敷仿佛受不住了,急忙过去扶住她,道:“小姐,你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啊,千万别憋着,千错万错都是香茗的错,小姐千万别自苦!” 感到香茗的小手扶着自己,罗敷感到一阵恶心,这个她一向视为自己妹妹的女孩,竟然狠心地引诱了她的丈夫,现在还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让她怎么能不厌恶!此时她虽然心智脆弱,身体虚弱,但仍然不管不顾地将香茗的手臂推开:“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引诱他,还来向我示好!你当我是傻瓜吗!” 香茗愣愣的,泪水挂在腮边自己落下去,朦胧的泪眼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盯着罗敷,半晌说不出话来。 罗敷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视自己为姐姐的香茗此时此刻要如此狠心。香茗是从小和罗敷一起长大的,在宫家这样的豪门富户,如果有婢女与家仆成亲,他们的孩子自然是养在府上,长大了就伺候小姐、少爷。而香茗并不是府上哪个仆人的孩子,她是被人卖到府上来的。当时接受她的就是罗敷的乳母张嬷嬷,据说,把香茗抱来的是一个披着破斗篷的年轻女人,脸上围着面纱,看不出面容。 当时香茗就只有几个月,连走路都不会,本来张嬷嬷不想买这样一个包袱回府,虽然大户人家是经常买穷人家的儿女做佣人的,但是最小的至少也有10岁,再小的孩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府上还要养着。虽然养个把孩子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毕竟没有孩子的亲眷在,没人照顾,府上又人多手杂,谁没事来照看一个不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小孤儿? 但是那个女人哭得很凄厉,一遍遍哀求张嬷嬷一定要收下她的女儿,如果不收的话,她的女儿就会没命的。甚至还说,自己家穷,只要张嬷嬷愿意要这个孩子,她可以不要钱,把孩子送给她。 最后张嬷嬷经不住女人一再哀求,便接受了香茗。因为张嬷嬷是罗敷的乳母,罗敷又自幼丧母,张嬷嬷简直就是她的母亲了,为了照料方便,就把两个孩子一起养着,所以罗敷和香茗的姐妹之情极其深厚。可是今天,罗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可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改变呢? 香茗一言不发,罗敷自然以为她是做贼心虚、哑口无言,于是愈加激愤:“这些年来我家是怎么待你的!我又是怎么待你的!你就好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你怎么做这种事?你心里还有没有恩义,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姐姐……小姐……”两行热泪从香茗的眼里留下,她嘴里喃喃道,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惨白的脸蛋上神情十分痛苦,似有难言之隐,却又无法言说。“在香茗心里,小姐一直就像姐姐……” 罗敷咬着嘴唇冷笑,竭力想表现出冷淡的样子,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没想抢小姐的丈夫,属于小姐的东西,给我我也不会要的。小姐待我好,我不能没良心。”香茗默默地说着,情绪平静了很多,虽然依然泪流不止,但语调显得比刚才克制多了。她继续道:“小姐怨我怪我,都是该的。这事儿虽不是我的错,可让小姐伤心,便是我的不对,我不求小姐相信我,可我问心无愧,只求今后一生伺候小姐,弥补对小姐的伤害!” “不是你的错?”罗敷虽然心中疑惑,但毕竟对她打击太大,仍然没有深想下去,只觉得这种事,没有你情我愿是不成的,那么香茗如何能脱得了干系?“不是你的错,难道是公子强迫的了?你要是不愿意,只要大喊出来,谁能拿你怎么办?外面到处都是人,随便嚷一声,他也不敢对你做什么。你要是不愿意,早就告诉我了!” “小姐,难道,你以为我能不顾你的名声,公子的名声,不顾这宫家的颜面,为了保全自己就嚷嚷吗?”香茗带着一丝绝望的态度说道,罗敷的冷漠猜忌着实伤了她的心。 罗敷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结果突然一阵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心中腻烦无比,恶心得很,控制不住地想呕吐。但却又没吐出什么东西,只是一阵难受的干呕。 香茗看在眼里,很是疑惑,细细想着,觉得这症状颇有些蹊跷,犹犹豫豫地说道:“小姐,你……你身子怎么了?”言语之中满是关切。 罗敷心里难受,身子更不舒服,既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吐了一阵之后,只是扶着石桌喘息着。 “小姐,你回房里休息休息吧,别硬撑了,奴婢看你很难受的样子。”香茗虽然心里也受了多重委屈,但还是放不下小姐的不适。 罗敷自幼柔弱,此时此刻的确是极为不适,于是也没有强撑,什么时候不能跟香茗这丫头说清楚?何必要现在伤自己的身体,岂不是越发虚弱。香茗扶着罗敷,回到房里。见宫染夜正在跟焦急地等待着,见她俩一起回来,不由得喜出望外。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娘子。”罗敷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心里想着,你是如何对我的,现在又这般亲热,假模假式,让人厌恶。 香茗见罗敷不肯搭理他,便抢着说:“刚才小姐在亭子里的呕吐了起来,怕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得赶快找个大夫看一看,免得拖出什么病根儿才好。” 宫染夜一听,如临大敌,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得找个大夫好好来看一看,不能就这么拖着,我这就去请。” 罗敷刚想说才不要你去,但见他跑得飞快,一转眼就出门了,只得作罢。香茗和罗敷相对无言地坐在屋里,一个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个神色哀愁悲伤,理也不理。 不出香茗所料,经过简单的检查后,发现罗敷果然怀孕两个月。这个消息让罗敷透不过气来,怀孕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宝宝,把她和宫染夜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她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已经有了孩子,她不可能离开孩子的父亲,从此他们要一起相濡以沫,过一辈子。可是即便是没有孩子,又能怎样呢?难道她还能离开他吗?她离不开,她做不到,她必须也只能依附于他! 孩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只是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而已,意识到了她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尽管宫染夜对香茗心怀不轨这一事实让她悲痛欲绝。可是,她无能为力。于是,只能就这样无力地结束掉,把苦果咽下肚里。几天闹闹脾气,似乎也就过去了,对香茗,罗敷也不如以前那么好,那么尽心,但是香茗却从未抱怨什么,尽管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痛苦。 对宫染夜,她仍是心存芥蒂的,可她也逐渐学会去淡忘了。这烦恼的事情,她便不再去想,只想就这样让它过去。如果他以后待她好,似乎就可以弥补了。 一天夜里,她想去看看自己的丈夫,是否还在辛勤的阅读书籍或者书写呈递给圣上的奏折,如果是的话,她一定要劝他早点休息。并且他也想让宫染夜看看,自己身子康健,已经完全康复了。 罗敷记得宫染夜曾告诉过她,他搬到了哪个卧房里。罗敷就慢慢的踱着步子,来到了宫染夜的卧房前。 里面还依稀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罗敷知道这是宫染夜的习惯,他在睡觉的时候也会点一盏灯,为了不让自己睡得太死,如果半夜醒来的话,就不再继续睡觉而起来读书。罗敷曾为此感到非常心疼,加之她如果点着灯就睡不好,于是自从二人成亲后,宫染夜便不再点灯睡觉了,这几日宫染夜又一个人睡,恐怕这个习惯又恢复了。 罗敷感到十分心疼,她知道自己这个丈夫是个读书狂,这些日子以来,白天照顾自己,晚上还这样用功,怕是根本没怎么休息,想起看到他的脸色那么憔悴,罗敷觉得很难受。此时便想要走进去帮他把灯关上,这样即使他半夜醒来也会接着睡的。 于是罗敷便走了进去,可是,眼前的情境让她呆住了。 在这张大床上,她的丈夫正和她视为姐妹的婢女香茗睡在一起,两人相互依偎着,其亲密无间的程度不亚于她和宫染夜在一起的时候。宫染夜的嘴微微张开,显得十分惬意和舒适。一手搂住了香茗,香茗倒是显得睡的不太安稳,眉头有些皱着,仿佛梦魇一般。 无意中撞见的事实,让罗敷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瞬间难以置信,但很快就变成了悲痛欲绝的恸哭。她疯了一样的摇着头,声嘶力竭的吼着:“不,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对我!……香茗,香茗~……你这个小贱人……” 仿佛平地里炸响的惊雷,这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同样惊动了床上那一对,当宫染夜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罗敷时,露出了震惊而又畏惧的神情。 ------------ chapter4-2 更新时间:2013-06-08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罗敷的心情再也没有好起来。宫染夜得了正室妻子的同意(其实罗敷同不同意都是形式而已),纳了夫人的贴身侍女为小妾。既然是做小,肯定成亲的排场不可能铺张。 本来如果丫鬟给少爷做了陪房,如果这个丫鬟在外面有自己的亲人的话,就备上花轿,穿戴上新娘的服装,从自己娘家抬到府上,吹吹打打的热闹一番,就足够了――不过做小的话按理是从后门进门的――但是香茗是个孤儿,从小在府里长大,唯一可以勉强算得上香茗母亲的人也就是喂养她和罗敷一起长大的张嬷嬷。 因此,香茗没有要求花轿和排场,成亲当日,也不过是穿着新娘妆披着红盖头,从自己平时住的那间小屋子里,由张嬷嬷搀扶着,走到了大厅,拜了天地,就算成了亲。场面和罗敷一年前嫁入宫家时自然根本没法儿比,简直是天地之差。不过香茗很清楚,她也没有要求过多的什么。 成亲当日,罗敷心里无比惆怅,想到一年前,自己嫁进来是多么风光无限,结婚后的生活是多么甜蜜美满,结果,还不到一年,丈夫就纳了一个小妾,而且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搞上的,最过分的是,居然是自己姐妹般的贴身侍女! 可是此时,罗敷已经无力计较什么了,怀孕的罗敷身子十分虚弱,总觉得气虚不适,大夫说这是由于自己体质本就虚弱的缘故,由于体质不强,兼有怀孕,偶感风寒便来势汹汹,而宫染夜与香茗的事又给了她不少打击。罗敷心中虽然痛苦,但也无能为力,只得忍气吞声,一个人咽下了不知多少眼泪。 自从宫染夜收了香茗之后,渐渐的来罗敷房里的次数少了,虽然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充满了关切与爱意,但是罗敷渐渐从这温存的背后,体会到一种难言的意味――太像是作假了。可她无法说出口。当他不来的时候,便会美其名曰“让夫人好生歇息”,可惜的是,罗敷内心并未接受他的好意。是不想来吧? 而香茗呢,自从进门那一日对罗敷这个正室敬茶后,再也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不是罗敷有意刁难或羞辱,而是香茗从此便躲避着她了。既然成了小妾,也就算个正经主子了,有些粗活、伺候人的活儿,不必她亲自动手,贴身的服侍,都教给了另一个小侍女。而罗敷身子又不适,不愿多走动,经常整日呆在房间里,休息,或是读书、抚琴。最多,也只由瑾儿扶着去花园中走走,不多时也回来了。而香茗似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但伤了罗敷的心,府上其他一些稍有正义感的家仆都觉得她这手来的太狠了些,虽然她现在地位高了,却有些不得人心。就连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张嬷嬷,这些日子对她的语气都冷淡了不少。 所以香茗行事十分低调,也不怎么和别人接触,更不可能去罗敷附近走动,就这样,两人已经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了。两人这样逃避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愿正面相遇。罗敷是因为生性软弱些,而香茗似乎是出于内疚或不安。 一日夜里,罗敷刚刚入睡,却听见门外有轻微的敲门声。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睡得不深,睡着了也容易醒。本来今天就是刚刚才睡,一听见敲门声,她立刻就撑着坐起来了。大半夜会是谁呢?罗敷想着顺口叫了一声:“凌子,是你么?” 门外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小姐,是我,快开门。” 罗敷听得门外的声音熟悉却有些古怪,似乎很有些紧张,她想了一秒钟,才意识到这是香茗的声音。她立刻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此刻见到香茗,罗敷绝对是惊讶大于不快,这样的情况下相见,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不过,香茗似乎像是有急事,能有什么事情呢? 香茗果然神情很是紧张,罗敷顾不得不快,香茗似乎也没时间解释许多,只一边塞给了罗敷一张纸,一边匆匆说道:“小姐,我是趁公子喝醉睡着了才出来的,别的话我来不及多说了,要说的全都写在信里,你看吧,看了你就明白了。”说完这话,香茗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逃走了。罗敷愣愣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过了一秒钟,她立刻关上门,点着油灯,读了起来。 这是香茗写的亲笔信,罗敷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但她还是按住胸口,慢慢读了下来。 香茗回到房里,一开门,看见里面一张阴沉的脸,香茗吓得尖叫了一声。一只强有力的胳膊伸进来,将她喉咙掐住,将她整个身体拖进来,用力一甩,使她撞在了桌旁。撞击力量之大,香茗顿时感到被撞的腰部疼痛难忍,而宫染夜又步步紧逼过来,露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狞笑:“怎么样啊,我的爱妾,怎么才成亲就趁我喝醉半夜跑出去呢?是去约会其他相好呢,还是忍不住去想你的旧主子表忠心呢?” 香茗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觉得那只掐在脖子上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无法挣脱。“我……我没有!”香茗艰难的说道,感觉呼吸都那么困难,“我没有做对不起公子的事情!”她用力挣扎着,可越挣扎,那只手就攥的越紧。 “没有么?”宫染夜挑起眉问道,似乎觉得非常可笑,便轻声笑了出来,“那你刚才去干什么了/?从实招来,我就饶了你。” “我……我……”香茗苦思冥想,要编个怎样的谎话呢,“我只是上了茅厕!”一时情急之下,香茗说出了这样的理由。 宫染夜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严厉的瞪视着她。趁宫染夜还没发话的时候,香茗又急着辩解道:“公子,您怎么能怀疑我和夫人又见不得人得勾当?我去了也不多会儿,您不是不知道,我又能做些什么?” 宫染夜没有说话,但盯着她的神情依然冷酷、怀疑。显然,这些理由还不足以让他信服。“来人。”他无情地吩咐道。立刻门被推开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仆出现在门口。 “公子,您有何吩咐?” “把这个女人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香茗刚想尖叫,但那个家仆比她更快。立刻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嘴,使她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一个家仆把她往肩上一扛,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去。 罗敷双手颤抖的拿着那封信,还未开始读,便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尖叫,她心里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思索片刻后,她毅然决然的将油灯熄灭,悄无声息的溜上了床,却并未睡觉,而是密切的注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等了一会儿之后,罗敷借着月光,突然看见门外出现了一个黑影,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一个男子。罗敷感到十分恐惧,她咬住被子,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罗敷静静等待着这个黑影下一步举动,可是那个黑影并未做什么,只是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罗敷恐惧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今夜受到的惊吓依旧让她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罗敷就醒来了,她还是睡着了,她太累了。不过醒来的第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昨夜香茗送来的信。因为夜里即便睡着的时候,她都用力的攥着信,现在信纸都被弄得湿湿的。 顾不得许多,罗敷接着熹微的晨光,开始读信。香茗是这样写的: 小姐:您一定很恨我,为什么那么狠心,明明与你情同姐妹,却要抢走您的丈夫。可是小姐,您不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呀!小姐,您病了也有月余了,您虽然一向体质较弱,可身体也还康健,又正值青春,为何这次久病不起?开始虽然我心里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我发现公子的贴身小厮小五,正在给您的药里下别的药!一直以来,公子对您的病都无比上心,抓药煎药无一不是他亲力亲为,就连大夫本人也未曾插手。可是我看到那一幕,却是千真万确的啊!奴婢当时也惊呆了,小五可是公子的贴身仆人啊!可奴婢不敢声张,从此以后就多了个心眼,有一次公子有事,不能亲自喂您吃药,我把药端来的时候,偷偷用一只银簪试了试,结果,银簪果然变黑了!不过这毒性过了好久才显现出来,而且黑色也并不深,这是慢药啊!还记得么,那次奴婢故意打碎了药碗,您没喝上药,公子还打了奴婢一耳光。 就是从那之后,奴婢便想方设法接近公子,我想,要是我成了他的妾侍,我就可以有机会经常监视他的动向,看他到底想要对您做什么,又是为什么! 小姐,您若是不相信我的话,下次喝药的时候,您就用银簪验一验吧! ------------ chapter4-3 更新时间:2013-06-09 读完这封信,罗敷的后背已经是一片冷汗。她心力交瘁,痛苦不堪,不到一年,就要面对这样的现实,罗敷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她一手抓住自己的胸口,喘着气,想好好理一理思路。可她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呢?宫染夜――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要杀害自己? 罗敷知道,他之所以不敢暗杀她,就是因为自己还有尊贵的身份,有强有力的娘家支撑。如果自己暴毙,秦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以自己父亲的谋略,女儿死的蹊跷,必然会要求查看自己的尸身,这样一来,无论是交出尸体还是不交,都会让秦家觉得可疑。 这是最好的办法,用慢毒。本来自己的有感风寒,断断续续的治,病情也是反反复复,不知哪一天病情恶化,一命归西,谁说的准?罗敷打了一个寒噤,原来自己的命这么苦! 用过早点后,侍女瑾儿端来了汤药,罗敷假装不经意道:“瑾儿,药挺烫的,你放这儿凉着,下去吧。” 瑾儿笑着说:“那我给夫人扇扇子,扇一会儿药就凉了。”说着拿了一把扇子轻轻扇着。 罗敷见她不肯下去,又说:“你先下去,不用扇了,等药凉了我自会喝的。我要读会儿书,别扰了我。” 瑾儿依然不肯:“夫人就让奴婢扇扇吧,一会儿就凉了。药得按时吃效果才最好。” 罗敷心里不悦,心说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连主子的吩咐都不听。一气之下手重重拍在桌上:“你这小蹄子,吩咐你下去你下去便是,还跟我绕什么舌?” 瑾儿吓得身子一缩,这丫头向来胆小,此时不知是下去还是不下,显得格外为难。罗敷暗想,必定是有人吩咐她务必要看着我喝药。本来我还想用银簪试试汤药,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正在瑾儿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宫染夜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显得十分不悦。他冷冷的开口问:“怎么回事?” 瑾儿略带哭腔的说:“夫人……夫人她不肯喝药。” 一抹隐隐的怒色笼罩在宫染夜的脸上,他走进来时向瑾儿挥挥手,示意她退下。罗敷心想不好,他要亲自对付我了,不过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夫人,来,夫君亲自喂你喝药。”宫染夜坐到罗敷面前,端起药碗,换上一副温柔可亲的神情,仿佛一个体贴入微的好丈夫。 罗敷把头一扭,余光瞟见宫染夜脸色闪过一丝厌恶,不过只有一瞬间便恢复的平静。罗敷知道,现在宫染夜在这里,自己是不能不喝了,最重要的是,如今身处宫家,跟娘家联络的办法都没有,不能表现出自己已经觉察了宫染夜的阴谋。自己装糊涂,宫染夜就有可能依旧用慢毒的方法对自己下手,那自己就有时间想办法逃脱,和娘家联系,但若是挑破了这一层,表示自己已经发现了,恐怕宫染夜狗急跳墙为了快刀斩乱麻,会用其他比如暗杀的方法对付自己。所以当务之急是一定不能让他起疑心! 宫染夜继续温言软语劝道:“夫人,来,快喝掉它。” 罗敷装成一副可爱的样子撒娇道:“夫君,这药可太苦了,我喝不下。”宫染夜笑笑说:“良药才苦口,夫人喝了药,身体康健,早日为我生一个小公子。” 罗敷粉脸通红,啐道:“夫君说些什么呀,真讨厌。我不要喝,我的身子已经好了,才不要喝这些苦汤药呢。” “夫人,我看你是不想病好了。”宫染夜的声音不觉有了一丝怒气。罗敷娇嗔他一眼道:“你就会弄这些汤药来喂我,喝了这么多也不见好。好好好,我喝了还不行么?”宫染夜面露喜色,罗敷却心痛如绞。 罗敷端起药碗,送到嘴边,毫不迟疑的一饮而尽。喝完后还故意对着宫染夜亮亮空碗,说:“好了好了,我喝完了,你可满意了?” 宫染夜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小娘子最调皮。”罗敷假装害羞,掩面而笑。 “夫君,今早起来我身子绵软,喝了药想再休息躺会儿。” 宫染夜点点头说:“那好,你慢慢休息吧,千万别累着。”说完便走出了房间,还不忘将药碗端走。 罗敷立刻从床上下来,扑到门前将门锁好,趴在窗台上拼命抠着自己的嗓子眼儿,按住自己的腹部,千方百计将肚里的汤药吐了出来。吐出来后,罗敷才觉得恶心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从此以后,便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宫染夜多诡诈,常常要亲自喂罗敷吃药,一般这种情况罗敷不敢反抗,只是当面乖乖吞下,然后找个机会吐掉。 只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尽管多数有毒的汤药都被吐掉了,但毕竟吞到肚里,有些毒性还是渗透进了她的身体。而最要命的是,如果罗敷在宫家预计的时间内没有死去,他们必定会采取别的手段来害她。到时候罗敷怕是插翅难逃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逃离宫家。 罗敷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身处在狼窝里,虽然娘家离得如此之近,但却没有丝毫通信的办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敷只假装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其他事情装作一概不知。没几天,已经无法下床走动了,整日躺在床上,恹恹欲睡。 思考很久之后,罗敷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离自己秦家不远处,有一座盛大的庙宇,名气很大,又是在京城,香火十分旺盛,人来人往,每天都有无数的香客来进香。秦家与这座庙宇距离很近,在街上常常会有秦家的家丁巡逻,划清秦家的势力范围,使市井小民不得近前。如果罗敷能想办法引起秦家人的注意,与父亲取得联系,便大功告成。 罗敷躺倒在床上,眼泪汪汪犹如一株在池中娇艳带露的荷花,每说一句话仿佛都需要很大的气力:“夫君,妾身的时日怕是不久了,只是妾身初嫁到宫家,对上未曾孝敬父母,对下不曾为夫君生育一儿半女。实在羞愧难当,心中郁郁寡欢。” 宫染夜不知罗敷演戏,以为妻子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心头抿出一缕喜意。他按捺住真实想法,故作沉痛:“夫人正值青春,身体不会有大碍,望夫人好生休息,切不可胡思乱想。” 罗敷吃力得摇摇头,说:“夫君别安慰我了,妾身还有多少寿数,妾身自己心里清楚。吃了这许多药也不见好,想必是大限将至了。妾身死到无惧,就是还有一桩心愿未了,不知夫君能否看在与我夫妻的份上,了却我的心愿?” 宫染夜一挑眉:“娘子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就是现在,成败在此一举!罗敷咬咬牙,索性装出更加痛苦虚弱的样子,先是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双眼微闭,嘴里逸出尖细的呻吟,缓缓道:“妾身未嫁时,承蒙父亲的照料爱护,成亲后,深受夫君的看顾与厚爱,可惜天不遂人愿,你我缘分将尽,为了表达我最后对夫君的心意,想要去佛光寺上香,一来祈求父母公婆福寿绵长,二来祈求夫君早日找到顺心可意的人儿,延续宫家香火,不知夫君是否能应允?” 说完,罗敷又拼命咳嗽起来。果不其然,宫染夜听到这样的话,脸色有些微变,毕竟,罗敷看上去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们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如果此时让罗敷出府去,节外生枝的话,一切就将前功尽弃了。可是,一个垂死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算不得过分,不过,宫染夜此时心里考虑的绝不是这个要求是否过分的问题,而是罗敷是否在对他耍什么花样。 罗敷心里十分紧张,连看也不敢看宫染夜的脸色,只是一味装作病怏怏的模样,躺在床上喘息着。 宫染夜思量片刻,又看看罗敷此时憔悴的模样,便笑道:“夫人有此心,我深感欣慰,既然这是夫人的心愿,我又怎能违拗?择个吉日,夫人快去快回。” 街道永远是一个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地方,两旁形形色色的小商贩摆着地摊做生意,酒肆、当铺、杂货店各种商店应有尽有,叫卖声、吆喝声、喧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骑马的、步行的、坐轿子、赶马车的,把原本宽阔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罗敷一只素手撩起帘子往外张望了一下,吩咐道:“快赶路吧别耽误了。” 宫染夜看在罗敷奄奄一息的份上,同意让她去佛光寺上香,一切归功于罗敷高超的演技。一路上罗敷提心吊胆,生怕有人盯梢,不时掀起帘子看看,观察外面的情况。跟着罗敷来的随从不多,四个轿夫只是出力气的,但宫染夜毕竟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派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小五和伺候罗敷、但早已被他买通的侍女瑾儿跟着罗敷。表面上是照顾,实则为监视,让这个少夫人除了上香之外什么事也不能做。即便罗敷病情严重,宫染夜也并非没有防备。 罗敷知道,想和秦家取得联系,只有靠自己想办法了。 这段时间,尽管她把由于宫染夜在跟前她不得不吞下了有毒汤药尽数吐出,但还是或多或少地损伤了她的身体。再加上整日愁苦,劳心伤神,体力已大不如前,必须得赶快抓紧时间了。 ------------ chapter5-1 更新时间:2013-06-10 罗敷眉头紧锁突然眼前一亮,心上一计…… 轿子落在佛光寺前,罗敷把手伸出轿帘外,等着别人来搀扶自己。既然要演戏,索性就做足了豪门贵妇的派头。 宫染夜的小厮小五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毕恭毕敬地将罗敷的玉手扶起,搀她下轿。 罗敷站在佛光寺门前,望着那琉璃烫金的匾额,把心一横,直接走了进去。进入殿内,正前方是一尊观音菩萨的金身像,金碧辉煌,气派无比。 小五立刻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哎,哎,你们这些和尚,懂不懂规矩,也不看看是谁来了,竟然如此怠慢!” 那殿里的和尚不识足不出户的罗敷,不过见她一身凤冠霞帔、扮相华美无比,神情倨傲,实在是一副贵妇派头,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殿里的住持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和尚,神情慈祥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却是带着一种亲切的尊严感。 “这位女施主有何贵干——” 话音未落,小五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家主人是来祈福的,有什么话你少啰嗦,赶紧铺上香草蒲团,奉上香油香烛来。” 住持轻轻招一招手,一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和尚走了过来,住持道:“静言,你来服侍这位女施主上香祈福。” 那小和尚还略显青涩,但对于殿里的大小事务却是十分熟悉的。在他的指点下,罗敷依言跪在蒲团上,磕头、祈愿、上香,一切似乎进展得很顺利,等最后一道工序也完毕之后,罗敷依依站起来,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手绢儿包着的小包,微笑道:“小师傅讲经的声音真好听,我这里有些薄礼,全当做是捐给寺里做善事的好了。” 既然是捐出来做善功的银子,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道一声“阿弥陀佛”之后,静言便伸手来接。 谁知静言的手刚刚触碰到那个手绢儿裹着的包裹时,罗敷的手竟然突然在他的指上捏了一下。静言大惊,原来正低头施礼,现在抬起来一看,撞上了罗敷的眼睛。她的眼神非常奇怪,惊慌中有一丝恳求,严厉中还带有几分告诫与畏惧。静言一时不能理解,正红了脸呆呆的望着她,罗敷忽然面色一变,反掌便向静言的脸上挥去一掌,静言瞬间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还未等他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罗敷指着他的鼻子便骂道:“好你个秃驴,竟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堂堂宫家三公子的夫人,是你这秃头破落户调弄得的?我今日便要你好看!” 如此一喧哗,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对着这个满面通红、目瞪口呆的小和尚指指点点。 “啧啧,还是名寺呢,这么点儿大的小和尚都知道调戏良家女子,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而且还是宫太尉家的儿媳妇呢,哎呀呀,宫三夫人?那不是秦相国的女儿、京城名媛秦罗敷么?哎呀,这个小子色胆包天,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秦家宫家,那是能活得出来的么?” “嘻嘻,这秦家的罗敷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啊,一定是这小和尚见人家美若天仙,动了色心,不过要我说,罗敷小姐这水葱般的纤纤玉指摸了,即便是给他治了罪,也值了!哈哈。” 围观的重任指手画脚,中间这个满腹委屈的小和尚有口难辩,本性纯良又老实憨厚的他无法对着众人喊:“不是我捏了她的手指,是她捏了我!明明是她捏了我!是她诬陷我的!”即便他说了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啊。在寺里的小和尚中,他原本是最为乖巧听话的,悟性极高,深得住持和众位师兄的喜爱与器重,如今此事一出,必定惊动住持。搞不好还会弄得人尽皆知,而且,要是秦家宫家要为自己的女儿、媳妇讨个公道,那他就连小命也保不住了! 静言心里叫苦不迭,心说这算那档子事儿啊,怎么偏偏就叫自己给撞上了! 在一旁的小五也慌了神,宫染夜吩咐过他将夫人带出来出不得半点差错,现在这么一闹,回去公子肯定要自己好看了。不由得急的满头大汗。 忙活了半天,住持终于请来了。住持神情凝重,虽然有着极高的修为与涵养,这事儿也不能不心焦了,不仅关系到他的爱徒,在大庭广众下吵得不可开交,对于佛光寺这百年名寺的声誉实在是有损啊。 “静言,这是怎么回事?”住持沉声问道。因为多年清修而显得格外沉静的神情面容一时也有些泛红了。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师父,我……我……”静言有口难辩,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光求救似的扫向了在场的其他师兄,可他发现现场每个人都在等着他的解释时,他再次变得开不了口。 静言无助的看向众人,脸被臊得通红。这是静言看见了罗敷的目光,这次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满了信任与哀求,静言愣住了,他的脑子飞速旋转着,分析着,开始明白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论这位女施主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善名,还是处于机缘巧合而招上自己,她都一定有需要帮助却不好开口的难题,既然如此…… 静言突然觉得自己失控的心律慢慢恢复了,面色也不想刚才一样通红。他成功地使自己平静了下来,对住持施礼,双手合十道:“师父,是徒儿一时邪念所致,唐突了这位女施主,请师父责罚。”一言既出,群众哗然。但静言心里不为所动了,因为他清楚这其中必有隐情。 住持的脸色乌云笼罩,原本还指望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连静言自己都这么说了,住持也无法包庇他。于是只得说:“看来你六根未净,还需不断清修,你先去柴房闭门思过吧!”说完,住持一挥衣袂,几个年纪较长的和尚也跟着一起离去了。剩下的几个小和尚留下来开始处理烂摊子,把其他围观的群众请走。 静言见住持吩咐完后便离开了,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柴房臭不可闻,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等人走了之后,静言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刚才罗敷给的一包东西,他慌忙将那包东西掏出来,手绢十分素雅,用的是上好的白色蜀锦,一见这料子,便可知手绢的主人是富贵之人。但手绢上却没有任何装饰或图案。 静言将手绢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是一定黄澄澄的金子,金子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信笺纸,静言的心砰砰直跳,果然是另有隐情。那么罗敷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并且告诉他关于她的身份等信息!可她究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呢?若是合情合理的请求,我一定万死不辞。 展开信笺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完全是一手标准的簪花小楷。几行字跃入眼帘: 不论你是谁,求你救救我!请帮我将这封信送到秦相国府上,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相国大人本人! 信不长,看完之后静言的内心早已心乱如麻,虽然他年纪尚小,又早早遁入空门,可富贵中的是非他还是懂得一些,这本不该他的事,他究竟该怎么办呢?若是不帮,万一那女子所言属实,岂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害死?见死不救与害人又有何分别? 虽然此事太危险也太离奇,但静言还是无法袖手旁观,但要想办法帮助这个女人。可是,该怎么做呢? 罗敷坐在轿内心乱如麻,刚才那小和尚看懂了她的请求和暗示,才把一切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答应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可是,把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托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任谁都不会放心的。罗敷不知道这个小和尚是否靠得住,即使他本人靠得住,若是其他步骤出了半点纰漏,被人看出了破绽,那不光是自己遭殃,连同那个无辜的小和尚,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罗敷将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孩子还未多大,可她已经能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腹中蓬勃生长着,她要做母亲了。可那个让她做母亲的男人,却要抛弃她,甚至要害她!这让她如何不心寒!一定要保住孩子,那么首先,就得保住自己。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宫染夜带给她的伤害是双重的,她从一个15岁的少女嫁给他,不仅没有感受到她曾经在闺阁里幻想过的甜蜜爱情,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子也不能保全,她恨得泪如雨下。罗敷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孩子受伤!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宫府,小五在轿子外恭敬道:“夫人,到了。” 罗敷起身下轿,身姿摇曳脚下步步生莲,径直走了进去,身后是丫鬟瑾儿跟随着。小五走在最后心里有些忐忑,不知今天这场闹剧要是传到宫染夜耳朵里会怎样,自己不知要挨多少板子,不过好在夫人还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小五望着罗敷羸弱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刚才少夫人对着那和尚发火儿的样子,可真不像是个病人…… ------------ chapter5-2 更新时间:2013-06-11 “夫人的事情可办好了?”一个优雅的男声响起,漫不经心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 “办好了,办好了。”小五十二分谄媚的说道,“夫人现在已经回到房里歇息,保证没有任何闪失。” “嗯。”宫染夜轻轻呷了一口茶,点点头,又随口问道,“夫人在路上可有跟旁人说话?” “没有,绝对没有。”小五连忙说,却又皱眉想了一想,“仿佛有个多嘴的和尚――” “什么?”宫染夜眉头不由紧皱,眼神也变得严厉。 “哎哟,就……就是一个小和尚,居然被少夫人的美貌所迷,胆敢――啊呀,公子饶命啊,公子――啊啊,饶命啊!” 宫染夜已经怒不可遏,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攥住小五的手腕。宫染夜自幼习武,力气极大,功夫了得,此时小五的手腕简直如同骨折一般吃痛不已。 “说!”宫染夜怒道,“那个多嘴的和尚,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五自然是以为宫染夜觉得有人觊觎自己的夫人,便是自己极大的侮辱。可宫染夜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 小五揉揉被弄疼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觑着公子的脸色道:“就是一个佛光寺的小和尚,本是接待、侍奉少夫人敬香、许愿的,可谁知――谁知,这秃驴色胆包天,竟然在少夫人要给他赏钱的时候捏了捏少夫人的手指,少夫人气的大骂――” “她骂了什么!?” 小五慑于宫染夜的淫威不敢不实说:“少夫人大骂那秃驴不要脸,还说――还说自己的秦家的小姐、宫家的儿媳,这个秃驴是活得不耐烦了,定要他好看!” 宫染夜猛地坐回椅子里,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只听得骨骼发出了“咔嚓”的轻响。“大骂――”他自忖道,“这女人连说话都费劲,竟然有力气大骂――” “少夫人贞烈非寻常女子可比,兴许是当时气急,所以才有了这般骂人的气力。”小五连忙不失时机的讨好道。 “哼,”宫染夜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倒希望是这样。” 眼中冷光一闪,又逼视着小五问道:“你可曾看见少夫人与那和尚私相授受?” 小五吓了一跳:“不敢啊公子,这实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啊,莫不是有哪起子小人在公子面前搬弄是非,说这话就该剜口割舌,少夫人冰清玉洁――” 宫染夜不耐的打断道:“你直说便是,少净拍马屁!” “小的……小的不曾看见。” 宫染夜心知小五绝对不敢撒谎,可又觉得此时蹊跷异常。罗敷明明病得连说话也困难,出门上香已是费尽全力,如何能对着那和尚破口大骂?虽然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别的不妥,但他仍然隐隐觉得不对劲。 “不能再这样掉以轻心下去了。”宫染夜暗自下决心。 “你,带上几个家丁,跟我来!” “夫君,您――您这是要干什么啊?!”罗敷刚刚回到闺房不久,不知自己的计策是否能够顺利实施,心情还未完全平静,突然听见门口有阵阵喧闹声,觉得十分奇怪又深感不安,便走过去想一探究竟,结果谁知,竟然连房门也打不开了! “夫人,”宫染夜冷笑着说,“夫人,听说今天你在佛光寺受了些委屈,本也不是多大回事,不过我宫家的媳妇却是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待夫君将那秃驴解决掉,为夫人出气。这些日子,夫人就不宜出门了,免得惹人笑话。” 罗敷心头大惊,扑到门上用力敲着:“相公,相公!放我出去啊,妾身不曾受过半点侮辱!求你别这样!放我出去啊!” 声音远远地传来:“娘子就安心呆着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罗敷颓然坐在地上,一阵无力的绝望涌上心头。完了,宫染夜起了疑心,下一步,他必然要去收拾那个小和尚,只要她给那个小和尚的信落到宫染夜手中,那她必死无疑了!一定要想办法!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啊!而且是这样不能不白的被人害了性命,教她如何能甘心!一股杀气腾腾的怒火涌上心头,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勇气,被逼到绝境的人,往往能焕发奇迹般的力量。 该怎么逃走呢?罗敷知道自己的房间外肯定有人把守,她苦苦思索,她想起后花园自己的闺房一处正对着一条死巷,而洞房花烛夜那天,宫染夜和那个琦玉公子正是在那里密谈。正是因为那里不可能有什么人,所以他们才选择在那里谈话吧?等等!一个彗星般的念头突然闪过罗敷的脑际,死巷……无人可进……那宫染夜和琦玉公子又是怎么进去的呢!对,没错!那里一定有秘密入口!就是说,如果从闺房翻窗进入小巷,就能从小巷通向别的地方!也许这小巷原来并没有进出口,或许是宫染夜为了和琦玉公子见面而修建的呢! 这个念头平添了罗敷百倍的信心,当然,有可能这个小巷并不是通向外面,而是通向宫府的其他地方,不过,总要试一试,不试试如何知道! 等到日近黄昏,门被轻轻的打开了。宫染夜翩然走进来,身后跟着提着一个装饭菜的盒子的瑾儿。她神色诺诺,根本不敢抬头。 “夫人歇息得可好?” 罗敷实在厌恶他这幅嘴脸,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检查过窗户并没有被钉上之后她一直躺着床上佯作病容,等夜晚来临再行动――她沉痛地缓缓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宫染夜佯装惊讶:“夫人难道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么?” “你无辜将我囚禁,竟然还说是为了我好?”罗敷气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泪水差点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夫人,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么这样不知礼数?男人要怎样对待自己的妻子,是一个男人的自由,夫人只需服从便是,哪儿来这么多话呢?” “自从我嫁进宫家,未曾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你说,我到底哪里错了?”罗敷还是无法相信,她实在死不瞑目。 宫染夜摇头叹息:“夫人哪,你可知自己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么?” 见了不该见的?罗敷一愣,心里快速搜索着,不明白他话中所指。她泪水涟涟的摇摇头。 “夫人好自为之吧,你若是听话顺从,我还能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只是别想再踏出此门半步!”说完,他一挥手,瑾儿放下手中的食篮,紧跟着出去了。 罗敷愣愣的看着房门再次被锁上,明白哀求是不可能的,要是不自己采取行动,那么不是被害死,就是面临终身的囚禁。高傲的血液在她的体内奔流,不!她心里喊着,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用银簪试毒之后,尽管食不知味,罗敷还是吃完了饭。这次宫染夜并没有下毒,恐怕他不打算杀她,只想囚禁她终身了吧。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看宫染夜那副笃定的样子,一定不知道罗敷已经知道了小巷的秘密。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罗敷轻轻靠近门口,听见外面有打呵欠的声音,一个家丁轻声抱怨道:“他娘的,换班的怎么还不来,公子不会忘了吧?” 另一个说:“那我可受不了,都站了一天了,真困啊!” “咱歇歇吧?” “别,待会儿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担待不起。” “能有什么差错啊?你瞧少夫人那斯文样儿,难道还能夺门而出不成?恐怕门没打开,咱俩就醒了。” “这倒也是,好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轮番休息怎么样,换班的没来,咱们就轮着休息?” “好啊,那我先睡会儿了。”说着,说话的那个家丁就要往地上坐。 “诶诶诶,”另一个忙阻止道,“你干啥呀,怎么的也该我先睡啊。” “凭什么你先啊,在三公子面前你不是尽显你能么?那你就站岗啊。” “我什么时候在公子面前显我能耐了?不行不行,我先睡会儿。” “我先!” “我先――” 罗敷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去,轻轻推开窗户。那轻微的“嘎吱”一声让她的心都快提起来了,不过好在门口争论不休的那两个家丁并未听见。罗敷从小娇生惯养,这窗台也不算矮,让她往下跳一时还真犯难。像她这样的淑女,连快步走都很少,别说跳这么高的窗户了。可走到这一步也别无他法,她只好闭着眼睛,狠心咬牙,猛地往下一跃。 “咚”的一声,罗敷扑到在了地上,虽然动作笨拙,脚因为用力不当而有些钝痛,但还是没有大碍。她缓缓站起身来,抹去额上渗出的冷汗,开始寻找小巷的出口。 黑灯瞎火,她又没有火把,只好全借月光来视物,不过还是极难看清。罗敷顾不得许多,只好用手在墙上摸索,看能不能摸到类似于门锁一类的东西。 细嫩的双手在粗糙的墙上摸着,因为当初建成的时候是一条死巷,做工也差一些,更加扎手。不知不觉中手已经开始淌血,但她心情太过紧张,根本没有发觉。 猛地,罗敷手中一阵触感告诉她,这里是一扇木门,她心里狂跳。急速摸索着,但没有钥匙,只好用重物砸开。 当她终于找到一块尖利的砖头时,她突然听见屋内传来哭喊声:“奴才再也不敢偷懒了,再也不敢了!” 接着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宫染夜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连办我吩咐的事情也敢睡觉!少夫人呢?” “在里面呢,少夫人在里面啊,可是一点差错也不敢有啊!”带着哭腔的声音。家丁虽然五大三粗,却比不得宫染夜一身好武艺。这两个偷懒的家丁必然是吃了苦头的。 绝望的丧钟在罗敷心里响起。完了!完了!他来看我了,他会发现我不在房里,然后就会立刻查看小巷,于是我又会被抓回去,这下,我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一定要杀我以绝后患! 恐惧赋予了罗敷巨大的力气,她抓起那块砖石,不顾一切的往门锁上狠命一砸,“当啷”一声,门锁掉落在地上。 罗敷夺门而出的瞬间,只听见远远传来一阵惊呼:“少夫人,她――她不见了!快追!” 只觉得背后的火把映照出的光越来越亮,血液涌上她的脸颊。她一边跑着一边用力扯着胸前的丝带。“我快不能呼吸了!”她绝望的想到。双腿越来越无力,疲惫得像灌了铅一样。该死,跑啊,为了生存下去,快跑起来啊! “她在那儿!快追!”一声吆喝,似乎所有的人都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罗敷用尽全力跑着,渐渐迷失了道路。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眼前几个岔路,她不敢有半分迟疑,转身进了一条青石板的小胡同里。 “有岔路,分头追!”如鬼魅般紧跟不舍,罗敷感到自己已到了生死关头。 路的两旁都是铺子和居住的人家,可都大门紧闭,无人应声。转眼就到了胡同的尽头。 她一次也不敢回头。 ------------ chapter5-3 更新时间:2013-06-12 来不及尖叫,罗敷感到一双粗糙的大手将她紧紧的抱住,惊慌失措中她拼命挣扎了两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时间竟然忘了宫家的人正在追捕她。 蓦地听见耳边有一个男声严厉的低声警告她:“想不被发现就别出声!” 罗敷的心里咚咚跳着,原来,这个……这个男人是想帮她的?可他为什么要救她?太多的疑问,罗敷来不及多想,还是躲过眼前的危机再说吧。罗敷迫使自己静下来,竭力不去想这个姿势暧昧地抱住自己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竖起耳朵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宫家家仆的叫喊声:“到哪儿去了?快找啊,到处搜搜!” “没有!这边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他妈的!还想不想活了!都给我找啊,找不到少夫人,等着回去受死吧!” “……” 不断的叫骂声、棍棒东戳西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罗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点着火把的光亮有一阵子晃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简直觉得是地狱的鬼火照到了她一般的恐怖。 渐渐的,声音小了下来,亮光也黯淡了不少,宫家家仆骂骂咧咧的走远了。不知他们还要搜查多久。罗敷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不过眼前的危机好歹是解除了。 “好了,他们走远了。”一个男声突然说道。 罗敷这才想起,自己还和一个除自己丈夫和父亲外的男人有着十分亲密的接触,她登时涨红了脸,幸好在黑夜中,对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立刻挣脱出来,将对方推开。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道:“谢……谢谢公子相救。” “呵呵,不用谢。”这个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似乎只有二十出头,而语气又十分爽朗,“诶,对了,你是宫家的小娘子啊,我看那些家仆打的灯笼上有宫家的字样。你娘家在何处?夜深了你一个人不方便,用不用我好事做到底,送你回去?” 此话一出,罗敷心里又沉重了起来。这个男人,已经知道她是宫家的人了,还叫她小娘子,恐怕是以为她是宫家哪个少爷的侍妾,受了主子的气,赌气逃出来想回娘家的吧?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就是宫三公子的正室夫人啊! 一时间罗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那男子却十分豪气:“你但说无妨,我平生最见不得欺凌弱小之事,若是在下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这个男子倒是好人。罗敷暗想道,她正需要这样的人帮助,有些动心了,想向他求助。可她又怎么能就这样信任一个陌生人呢?犹豫着,罗敷只好敷衍道:“我不是宫家的侍妾。” “哦?不是?”男子挠挠头,“那就是婢女了?没关系,你就说你娘家在哪儿吧,我送你回去。” 罗敷一脸伤感:“回了娘家,虽然可以暂时保住我一时,但宫家……宫家还是会找上门来的啊!” “呵呵,”男子笑了,“原来你担心这个呀?没事,等你回了娘家,我替你上宫家去说情,不论你犯了多大的错,保你无事。” 罗敷撇撇嘴:“不知恩公是哪家的公子?恁大的口气,连宫家也要给你几分面子。”说完罗敷又有点后悔,毕竟别人救了她,可她却因为别人小小的误解就出言讥讽。哎,她也实在是愁得没办法了,心烦意乱才会这样。 谁知这青年男子并不以为忤,信誓旦旦地解释说:“一个婢女能犯多大的错?我们家族和宫家好歹也是梦当户对,这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罗敷心里虽然有些感动,可却并未感到一丝轻松,毕竟,这个男子完全误解了她的身份。她哪里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啊!不过,这个男子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说,他们家族和宫家好歹也是门当户对,能和宫家这样的大家族门当户对,在当今只有秦相国秦家,和栾大将军家,自己是秦相国的女儿,秦家是没有这个人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栾家的人!而且,瞧他说话的样子那么笃定,必定和栾将军有着较为亲密的关系,说不定,就是他的子侄吧?那么,有了这样一个人物帮衬,她的麻烦会好解决得多。 想了又想,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罗敷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是婢女,我……我是宫家的三少夫人。” “啊?你说什么?”那青年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的失态,很快又平静下来。罗敷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想象和他的语气一样变得严厉了,“你是宫家的……” 青年没有再说下去,但罗敷低头的样子无疑是再次默认了。青年沉默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 “这下,你叫我拿你怎么办好呢?”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来了,刚才对待“小婢女”时的轻松与亲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仿佛多了一层警惕和谈判的口吻。 罗敷见刚才这个男子那么热情地想要帮她的忙,几乎被他的真诚所打动了。可现在,她又有些慌乱,觉得局面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不过,她还是很努力地想要和对方谈判。“是的,妾身就是宫家的三少夫人,妾身在婆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迫不得已才逃了出来,方才被家丁追赶,幸得公子相救才脱险。公子若是能将我送回秦家,妾身一定让爹爹重谢公子……一定重谢……” 男子打断她的话:“我方才说了什么你可记得,我们家族是与宫家门当户对的大家,自然也与你秦家不相上下,你们秦家什么‘重谢’想必我们也有,而我们想要的,你们也不一定给得起啊。” “我知道,”罗敷也不再跟他啰嗦,“公子您恐怕就是栾大将军的儿子栾培礼?” 见罗敷直呼他的名号,男子心里一动,坦然道:“正是。” 事已至此,罗敷只能竭力争取这个栾培礼的帮助,道:“栾公子,我知道栾家是大家族,您想要的,我们秦家未必有,即便有也未必能给,不过俗语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今天您救了我,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能让家父感激不尽,将来在朝堂之上,公子不但有栾大将军的扶持,还有家父的帮护,何乐而不为?” 栾培礼笑笑:“你是想让我送你回秦府?” “正是。” “那你先告诉我,宫家人为何追你?你又为何出逃?” 罗敷迟疑片刻,才道:“夫君要害我。” “哦?”栾培礼没有想象中的惊愕,不比罗敷长在闺中,他自幼随父亲征战,各种阴谋、杀戮见了不知多少,虽然这的确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也并没有超乎他的想象,在这背后必然有他不知道的因果联系。 “你可知这是为何?” 罗敷摇摇头,但语调中已经没有了哀伤,显然是心已死了:“要是知道便好了。” “哦——”栾培礼显得若有所思,接着又问了一遍已经问过的问题,“你现在想回秦府?” “是的!”罗敷猛然抬头,“求公子相助。” “你不能回秦府。”栾培礼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罗敷开始觉得这个人在耍弄自己,套出了自己的秘密,现在又拒绝帮忙了。 栾培礼眉头微皱:“现在回去对你没有好处。你自己想,宫染夜要害你,你今夜逃了出去,宫家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必然会加紧巡查你的下落。而你一个弱女子,出身世家,没有了这样的大家族的依靠,一天也活不下去!所以,你能想到的,也就是他们最初能想到的,你只有回秦家。你是秦家的女儿,你的父亲应该会相信你所说的话,可是除了你们自己人,没有人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而这种暗杀没有证据根本无人相信,甚至会让宫家反咬一口你们诬陷。既然说不出口,又不能让你会宫家,就只有将你偷偷藏起来,否则,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有什么理由长期留在娘家不会婆家呢?到时候,只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宫家光明正大的上门要人还好,若是派些个暗人安插在你家,如何防得过?” 罗敷沉默了,他说的没错,如果宫家来阴的,派几个杀手监视秦家的话,是很麻烦的事。就算秦家派重兵把守,提高警惕,也没有100%的把握。而且两家挑明怨仇,更是十分不划算。罗敷更不想因为自己给秦家带来这样的不利。 “难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罗敷喃喃自语。 “办法倒是有,就看夫人肯不肯了。”男子突然说道。 罗敷心中燃起了希望,忙道:“公子快讲。” “在下在京城里有一座别院,极其幽雅僻静,知道的人极少。如果夫人不嫌弃,可以先到那里居住,暂避风头。在下愿在京城里为夫人打听消息。”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是……罗敷抬眼望了望这个男子,他真的值得信任么?冒着这样的风险帮助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虽然他是栾大将军的公子,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够担待得起,如果事情走漏风声,恐怕京城里就会有‘二人勾搭成奸’的传言了吧?豪门绯闻永远是小市民津津乐道的话题。可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栾培礼道:“夫人不必多虑,在下可以坦言相告,如果此事真能帮上夫人的大忙,必定使栾、秦两家走得更近,强强联手,正是我们都最乐于见到的事情吧?” 罗敷终于下定决心:“那好,就依公子所言。只是罗敷要以什么名义住进您的别院?” “就——就假说是我的侍妾吧,哈哈。”栾培礼仿佛突然又恢复了他爽朗的本性。 ------------ chapter6-1 更新时间:2013-06-13 罗敷打量着这个别致的小院,心里对栾培礼充满了感激。不过此时她也无心欣赏风景,只是觉得这个院子十分僻静,从外面看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精致或引人注目的地方,正是隐居的好所在。 “你就暂时住这儿吧,最近这些日子你不便出门,衣食我会遣人给你送过来的,等这阵风头过了,换个装束也可以出去看看。”栾培礼十分体贴的说道。 罗敷点点头,四周望望,这里还真安静得有些吓人。可怜自己现在孤苦伶仃,也无人相伴。这么一来,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好姐妹,香茗。心中不由得更加酸楚,神情也显得泫然欲泣。 “你怎么了?”栾培礼觉察了她不对劲。 “没什么,”罗敷忙掩饰,在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子面前流泪让她的自尊颇有些受伤,“只是想起一个家中姐妹,还陷在宫府,生死未卜,所以悲从中来。” “哦?姐妹?你还有个姐妹也嫁到了宫家?” 罗敷解释道:“倒也不是本家姐妹,其实就是我的家生丫头,陪嫁到了宫家,她首先发现了宫染夜在汤药里给我下毒的秘密,为了监视宫染夜,她想办法做了他的侍妾。又找各种机会通知我,让我提高警惕,不料,却被发现了。我这一逃,她的日子必定苦不堪言啊。” “嗯。”栾培礼若有所思,“此事蹊跷的很,你的丫头发现宫染夜在你的汤药里下毒,若是你犯了错事,他大可以明着责罚,可是却使这种卑鄙的阴招。实在想不出你究竟有何过失。” 罗敷猛然记起,当她在房间里苦苦哀求宫染夜时,他曾说过的话。“我当时在房里,恳求他不要将我禁足,哪怕要惩处,也该告诉我犯了什么错误。可他却只是模棱两可的说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可我却不曾记得有什么。” “你再好好想想,我看这里头大有问题。” 罗敷蛾眉紧锁,忽然,新婚之夜的情境浮现在眼前。那两个在小巷中密谈的男人,还有那一日在花园里散步,琦玉公子悄无声息的造访…… “难道是――”她喃喃自语。 “你想到了什么?”栾培礼催促道。 “记得在我的新婚之夜,等了许久不见他到来,只听得从今日我逃出来的那条小巷里有些响动,我原本只是好奇,便起身去看,结果,竟看到他和琦玉公子在巷中密谈――” “什么?!宫染夜和柳皓轩?”栾培礼脸色突变。 “怎么了?” 栾培礼忙掩饰:“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有交情。” “我也没想到,”罗敷神色黯淡,“最初看见时,我虽然惊讶,也并未往深处想。只当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该过问,不过现在想来确实可疑。如果他真为了这件事情要杀我灭口,那其中必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栾培礼点点头:“说的是啊。你先休息吧,今天你也受了不少惊吓,明天我再来看你。” 罗敷向他福了一福,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去。 走到罗敷看不见的地方,栾培礼脸色慢慢阴沉下来。若不是今天好心救了这个女子,他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虽然宫家与秦家一向犹如二虎相争,不过却未曾这要明目张胆,甚至不惜要杀害对方的女儿,这不是明摆着要撕破脸皮么?为什么要杀害罗敷呢? 栾培礼深知宫、秦两家早有不臣之心,一年前罗敷嫁进宫家,谁都知道是强强联手的计谋。可现在为何又要杀害罗敷呢?要是计划败露,岂不是两家再也无合作的可能? 那会不会是――栾培礼脑子转的很快,如果宫家暗地里与琦玉公子勾搭,是想增强反动势力,那实际上并不是罗敷所不能知道的。因为宫秦两家本来就已合伙,此时不过是从两家联手变成了三家联手――增加了柳皓轩。而且,从今天看到罗敷的表现,她的言谈举止,无一不表露她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丈夫就是她的天,她是绝对不可能反抗自己丈夫的――除了这个丈夫要杀害自己的情况外。而且,夫家与娘家联手,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啊!就算这种事情不宜让女人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就灭口。反正罗敷是个足不出户的贵妇人,能向谁泄露天机呢?那为何死也不能让罗敷知道呢? 那会不会是琦玉和宫染夜要对付的人,实际上是秦家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合作,只是在自己的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不得已的策略,如果能借他人之力,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而又不用与合作者分享胜利成果,必然是每个人都愿意的事情。可是,有资格与你合作的人,也必然是和你实力不相上下的人,要除掉对方,绝不容易。那么,宫染夜和琦玉所密谈的事情,也许就不是造反那么简单了,而是要在造反成功后再干掉秦家,两分天下。 那么宫家和琦玉有没有想过在除掉秦家之后,又干掉对方呢?栾培礼猜测也许是有的,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事情还未进行,就算有这样的计划,现在也只是在打腹稿,还未流露一丝痕迹。 栾培礼一边向将军府走去,一边在心中细细思量着。此时已是凌晨,再过两个多时辰,恐怕天就要亮了,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让他没有一丝睡意。 他想立刻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但是却又碍于自己对罗敷的承诺。罗敷在答应住进他的别院时,曾向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将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栾大将军也不可以,而为了不露马脚,不让秦家人过于关注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院子,也不能告知秦相国。 这实际上就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原本栾培礼还有些迟疑,可谁知罗敷却道:“公子不是让我假作你的侍妾么?既然只是养个外宅这么简单的事情,又何必惊动尊驾?”简直让人不得不答应。 不过,栾培礼深知父亲神武英明,对宫秦两家的图谋早有发觉,而对柳皓轩,父亲一向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过,他区区一个男宠,如今也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知不觉便到了将军府,一个仆妇前来应门,见公子回来,连忙道:“公子回来的可巧,将军刚才还在惦念着,要是公子回来就去禀报一声。” “父亲还未睡下?”栾培礼一边脱下斗篷递给这个佣人,一边问道。 “还没呢,还不是念叨着公子。说公子回来了,去一趟将军的书房。” “哦,好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栾培礼大步流星的走去父亲书房里。 “父亲。”栾培礼恭敬的行礼道,对于父亲他是十二分的崇拜和尊敬,总是心服口服的执行他的旨意。 “你来了,”生活中的栾大将军没有了战场和朝廷上的英武威风,更加亲切,看着栾培礼时的神态几乎有一种慈爱。“今天在皇上的寝殿里,我向皇上提议,将那个柳君外放出去做官了,皇上也已经同意了。” “什么!”栾培礼大惊。父亲口中的柳君便是琦玉公子柳皓轩,民间称他为琦玉,京城中的显贵不便用此敬称,便客气地叫他柳君了。 虽然他很清楚父亲对皇上的影响力,可他还是没想到,居然连这样的事情皇上都能答应!他很清楚皇上有多么宠爱这个男宠,甚至连柳君那个美貌艳冠六宫的妹妹拥月公主都不能及。 “皇上――皇上他真的答应了?”栾培礼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你咋呼什么。”栾将军淡淡的乜斜了他一眼,说着,又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说不出的迷惘,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呓语中,“为父对圣上可是一片赤诚,希望圣上千万要明白啊。” “这是好事啊!父亲,您不是一直对我说柳氏祸乱后宫嘛,现在圣上将他驱逐出了皇宫,咱们也可放心了。”栾培礼兴奋的说,父亲出马的威力让他很是崇敬。 一会儿,栾培礼又想起了什么道:“父亲,那柳皓轩被外放到何处去,谋了个什么官职啊?” “江夏太守。” “江夏太守?圣上待他可真不薄,那可是九省通衢的宝地啊。”实际上,柳皓轩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被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但除了为人有些骄奢、让栾将军这些老臣看不过眼、认为他秽乱后宫之外,也并未流露出过人的才华。能谋到江夏太守这样的职位,也是仗着皇帝的宠信。这样一个以色事人的男妓,让人鄙夷,却并不觉得是多么可怕的对手。 栾大将军哼了一声:“是啊,不过好歹是将此人逐出皇宫了。” 栾培礼想起今晚的遭遇,暗忖道,宫家只道是想勾结柳皓轩,谁料想圣上已经下旨让其离开朝廷了,计划未成便已经胎死腹中。赶明儿寻个错处,将他从江夏太守的位置上弄下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现如今,虽然柳皓轩暂时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惧,不过也不能完全失去他的动向,得想办法盯着他才行,想什么办法好呢?还有宫家和秦家的争斗了…… ------------ chapter6-2 更新时间:2013-06-14 转眼过去月余,罗敷每日在这座名叫芳竹小筑的别院里等待着外面的消息。这期间,栾培礼一共来过三次,第一次是把她送到这里的第二天,给她带来了生活用品,为她买了一些换洗衣裳和食物,还带来了一位名叫素素的侍女,这个姑娘比罗敷年纪要长,约莫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态度也较为老成一些,不过倒显得十分沉稳干练,一看就是太太、夫人身边得力的心腹丫头。第二次来时,带了一包银子,吩咐素素好生照顾她。不知怎的,罗敷觉得自己看素素接下那包银子的时候,倒有几分自己真被包养了的感觉。 罗敷心里疑惑,不知道素素是否清楚她与栾培礼的真正关系――其实两人也没什么关系,不过看在他对罗敷竭力相助的份上,也应该算作她的恩公了。不过素素的确是个懂事明理的丫头,眼里很能容得下事,对主子的事,看在眼里,从不惊讶或议论,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表现出来,总是沉默而迅速的完成任何吩咐。罗敷觉得,正是她有这样的秉性,栾培礼才放心让她来侍奉吧。 最后一次栾培礼来看她,告诉她了一个消息。说是宫家的人仍然在京城四处搜寻罗敷的下落,不过一切都是在暗地里秘密进行,目前为止,包括秦家应该都不知道她已经不在宫家了这件事。罗敷知道人为什么只在京城里寻找,因为显然,她这样只身一人,又没带任何财物,绝不可能走得太远或长期在外生活,因此宫家人似乎很是笃定,一定能把她找出来。罗敷也知道,若不是宫家人没有想到自己有了栾大公子的帮助,或者说,因为这小筑是栾家公子的别院而不敢侵犯的话,她可能早就被闯进来的宫家家丁搜走了。 正在愣神间,突然听见外面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便看见素素忙跑进来道:“姑娘,公子来了。”素素一直称罗敷为姑娘,虽然罗敷的打扮显然是个有夫之妇。 栾培礼很快走进屋内,取下斗篷扔在了坐榻上。紧接着端起了一碗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罗敷的声音掩饰不住紧张:“外面――可是有什么不妥了?” 栾培礼停歇了一下说:“宫家人找上秦府去了。” 虽然明知道有这一天,还是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终于忍不住了――”罗敷喃喃道。 “是啊,终于沉不住气了,也难怪,宫家人不可能放弃寻找你,而他们也不可能知道你有我的帮助,只能对整个京城进行地毯式搜索,可还是毫无结果,他们一定觉得很纳闷吧?呵呵,可他们想不到,你在一个他们无法进入的范围内。” “可是秦家――” 栾培礼打断他的话:“秦家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们家老爷子难道是吃素了?你放心,这事儿宫家吃了哑巴亏,在没有确定你在秦府之前,他们不敢向秦相国挑明你出逃的事情。今天我看宫染夜带着些人去了秦府,却显得满面春风,哼,丢了人家的女儿,这个做女婿的还这么若无其事的去拜见老丈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宫染夜没有向我爹明说?” “怎么可能?我猜他应该是去摸摸底,而他带的那几个人,估计都是武林高手,在宫染夜和你父亲谈笑间,就已经把秦府搜了个遍了。” “我们秦家也是高手如云,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他搜个遍。”罗敷轻轻撅了撅嘴。 栾培礼呵呵笑了:“也许是吧。”转而神色变得沉郁,颇有些梦呓般的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宫、秦两家相斗,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呢。” 罗敷抬头望望他,感到一丝不安。他是栾家的儿子,栾家和宫家、秦家成三足鼎立之势,他能真心帮她么?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信任他了。 “娘子可愿帮在下一个忙?”罗敷现在已经离开宫府,又不能回秦府,自然不便称她夫人。而又万万不能称其真名,于是栾培礼便以“娘子”代称。 罗敷不料他有此一问,有些怔住了。旋即答道:“公子是妾身的恩人,无论什么事情,妾身都愿意竭力而为。” “那好,”栾培礼沉吟片刻,仿佛在下最后的决心,“请娘子附耳过来。” 后宫里的景色永远都是那样妖娆而寂寞,仿佛那深深宫墙之内美艳而孤独的女子,用一世的眼泪和心碎去等待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到来的男子。此时又是深秋,满山火红的枫叶,仿佛把半边天都映衬的发红,像是遥远的天边燃起来熊熊烈火,更像是那些孤寂的女子,被情爱烧疯的心灵。 在中庭皇帝的后宫里,柳凝烟绝对是一个最独特的女人。尽管她和其他女人一样,有着终生等待的使命。可她与她们等待的人是不同的,并且,她内心最纯粹的情,最疯狂的爱,有着单纯而执着的用意。她没有爱情,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是她想等待自己生命中的太阳。 当她面对自己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在中庭皇帝的后宫里默默忍受了一年,后妃对她的嫉妒与折磨,罗载玉不时对她的凌辱和亲密行为都令她作呕,不过,她还是忍受了下来,如果有必要,她会永远忍受下去,就是因为他。 “姐姐,”柳皓轩先开口道,虽然他身上阴鸷的气息太重,可当他面对柳凝烟的时候,却别有一种温情。“轩儿对不起你。” 柳凝烟缓缓抬起一双纤细的妙目,仿佛裹着无尽的哀思和忧愁。“怎么了?” “圣上派我去江夏。后天动身。”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刺伤,那亮丽的眸子猛地燃起了妖异的愤怒,脸颊一片酡红。“为什么!?我们在这宫里难道还不够安分守己么?!为了能把你留在身边,你每次来见我不超过一个时辰就离开,要想再见你也得足足等上月余。就是这样,他还是要拆散我们!还是要让你离开我!这贼人心机深沉不知廉耻!” “姐姐,是栾乔渊将军提的建议,你知道轩儿在这宫中处处遭人白眼,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 泪水无声的滑过细腻如瓷的脸颊,一只手神经质的抓住一个青花瓷茶杯,猛地砸向地面,留下一地苍凉的碎片。她颓然的倒在座椅上。 “姐姐。”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一句亲切的话语渗透进她的心田。“姐姐切勿忧思过度,轩儿此次去江夏,并非是流放或发配,而是去赴江夏太守之位。” 柳凝烟哀婉的摇头,泪水涟涟道:“对我而言,任何荣华富贵都没有你留在身边重要。” “姐姐此言差矣,”柳皓轩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笑意,却显得极其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我心知姐姐与我一样,自从一年前被掳到中庭,备尝痛苦,难道姐姐以为轩儿除了这样默默忍受之外就再也无事可做了么?姐姐你跟我一样清楚,你我姐弟之所以没有像母后那样追随父王而去,完全是因为我们身上有必须完成的使命!这一天终于有了一丝眉目,我要离开皇宫了,江夏,你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么?如果我能掌控住一片自己的势力范围,岂不是就有复国的希望!” 罗敷怔怔的听他说完这一席话,纤白的手顿时反握住他的手:“不,轩儿,我已经想了很多很多,早就和当初进宫时不一样了。”她的脸上云山雾罩的笼着一层凄凉,“轩儿,当初在杀父之仇、亡国之恨的激痛下,你和我发誓复仇,与中庭老贼不共戴天。可现在,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是不恨,而是,你对我而言太重要,我不想也不能让你去冒这样的险了。卞国已破,旧梦早已成空,我也不想做回我的公主,只要你平平安安――” “姐姐!”柳皓轩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而不可思议,他猛地抽出了被紧握的手,“姐姐,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姐姐说的是实话!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我也不敢再失去你了!如果连你也离我而去,我今生也无任何念想了。” “哼,”柳皓轩恢复了平素的冷静,脸上带着冷冷的神情,“姐姐,且不论复国一事未必就必输无疑,你不愿轩儿去成就霸业,难道只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还保留一丝念想,而并非为轩儿或卞国祖业着想?” 柳凝烟一时无言以对,柳皓轩又接着说:“轩儿一向敬重姐姐虽身为女子,却一样对国家怀有赤诚的忠心,可不料姐姐今日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姐姐已经不是往日轩儿所敬重的姐姐了?可不巧的是,轩儿心中的执念仍未有丝毫改变!” “轩儿――”柳凝烟痛苦的摇头,她何尝不想复国、复仇,可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去送死啊。 柳皓轩却似乎不能理解姐姐心中的情意,只觉得曾经被他视为知己和唯一信念的姐姐已经变了。变得他不理解了,不认识了!他一狠心道:“轩儿去意已决,姐姐多说无益,等轩儿成就丰功伟业,再来孝敬姐姐!”说罢,毅然转身拂袖而去,只留给柳凝烟一个衣袂飘飘的背影。 ------------ chapter6-3 更新时间:2013-06-15 离开京城的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十分明媚的日子。柳皓轩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许多随从、挑夫,浩浩荡荡的队伍向江夏的方向开去。想起一年多以前,他是怎样狼狈不堪、浑身是血的被带到这个地方,如今却如此风光无限的离开,真是一种讽刺啊。原本心里怀着刻骨恨意的自己做了最艰难的选择,但也许也是最好的选择。曲意逢迎,卑躬屈膝,赢得了皇帝的信任与宠爱,虽然心里觉得恶心至极。他逢人总是一副阴冷的面孔,不似其他溜须拍马的小人,但他的身份却是最低贱下作的男宠。 这也是他被其他小人厌恶的原因吧,除了他太过受宠外,还因为他分明身份低贱,但骨子里却透着一种王者的尊严感,这样的气质,是极少有人具备的。他们不明白,一个丧家犬一样的人,怎么会透着一种不屈不挠的高贵。 “主子,前面就是长江了,奴才联系了十几艘帆船准备渡江,可需要准备一些时日,咱们恐怕得在这个地方呆上几天了。”一个下属前来报告。这次江夏之行,柳皓轩带了不少东西,除了奢华昂贵的生活用品,其他的大多数都是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极尽奢侈。 “那就这样去办吧。”柳皓轩淡淡的答复道。手下立即退了下去。 柳皓轩的上任不似其他官吏,虽然带的东西不少,但仍然没有别人那么繁琐累赘。根本的原因是别人上任都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扯不清的麻烦事。而柳皓轩,世上除了姐姐外再无别的亲人,而柳凝烟现在还呆在中庭皇帝的后宫里,不可能跟他一起走,而他一个曾经的男宠又没有什么亲信,身边的随从都是临走前皇帝拨给他、在路上给他帮忙的。总而言之,队伍并不是很庞大。于是柳皓轩决定,就找一家当地最大的酒楼包下来,供这一群人安顿吧。 此地离京城已经有好几百里了,虽然不及京城繁华,可还是有十分富丽、漂亮的建筑和景致。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叫做寻仙楼,名字一听仿佛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其实还是十分正派的,最多也就是有几个唱唱小曲儿的歌女在一旁助兴罢了。 饭菜摆上桌,柳皓轩和几个身份稍微高一点的侍从正准备用餐,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仿佛发生了什么争执,不久还有哭泣之声断断续续传来。 柳皓轩皱起眉头,对身边一位随从吩咐道:“不是都说了把整栋酒楼都给我包下来么?为何还有外人这般喧闹?你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 那随从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主子,是您派去包酒楼的下人和一个在此处唱小曲的歌女起了争执,那女子哭哭啼啼,怎么赶都不肯离去。” “哦?是个什么女子,竟然还赖着不走了?” “一个穷人家的女子,说是爹爹刚病逝,家里欠了债还不起钱,每日在这里唱小曲儿挣几个铜子儿,混个温饱,攒钱还债。因这几日债主催得紧了,几日都没有吃饭,听说主子要包下酒楼不让人卖唱,一时没了生计,所以哭泣。” 柳皓轩虽然铁石心肠,但也只是针对自己的仇家和绊脚石,听了这样的事情虽不十分动容,却也不想太难为贫苦的老百姓,毕竟他自己的父母双亡尚且如此孤苦,更不要说一个弱女子了。 于是便对随从说:“既然这女子身世如此可怜,就不要太为难别人了。你去问问她欠了债主多少钱,帮人家还上,再打发点饭钱,让她走吧。” 随从去办后,倒也安静了一会儿。可不就又有人来报说:“主子,那女子一定要来拜见恩公。” 柳皓轩皱眉,怎么这么麻烦,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说:“带进来吧。”心想让她拜完之后就赶紧离开。 不一会儿,进来个娉娉婷婷的年轻女子,梳着简洁大方的坠马髻,上面插了一根值不了几个钱的银簪子。身上衣服的衣料很是普通,某些地方还打着补丁,式样也是前几年的了,虽然身姿窈窕,但仍然显得有些寒碜。 女子低垂着头进来,起首便拜,一开口,声音如莺啼般婉转,十分动听:“小女子拜见恩公,谢恩公救助之恩。” “抬起头来吧。”柳皓轩淡淡的说。 女子缓缓抬头,仿佛黑夜里突然升起一轮皎洁生辉的明月,照亮了整个夜空。这女子的容貌,实在是堪比白家樊素,赛过越女西施啊。不是罗敷又是谁?原来,栾培礼让罗敷帮的忙,就是暗地里将她遣送进江夏,安排在柳皓轩身边做个内应。 女子一抬头,周围的人都瞬间忘记了呼吸。就连性情阴冷沉郁的柳皓轩也掩饰不住眼睛一瞬间爆发的神采。 罗敷如此聪慧,心知自己的美貌已经发挥了预定的效力,但她依旧假装不知:“恩公为小女子还债,还给了小女子饭钱,奴家愿为恩公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恩公。”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听者无不动容。可柳皓轩却并不是这么好摆平的人,如果仅因为一个女子美貌就被打动的话,那就不是他了。虽然这个女子看上去也并无什么诡异之处,可半路上收留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肯定不符合柳皓轩多疑的性格。 他挥了挥手:“不必了,我救了你,可没答应让你从此跟着我。等我走后,你自己再在这个酒店继续卖唱营生吧。”说着便吩咐人打开包厢的门让其出去。 罗敷长跪不起,泪水挂在睫毛上,晶莹欲滴,楚楚动人,十分可怜:“恩公不答应,奴家就不起来。”说完再次顿首。 柳皓轩冷冷的扫视着她,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道:“来人,将这个女子拖出去。” 于是立刻就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卫兵过来,架住娇弱无力的罗敷把她往外拖,罗敷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便大声疾呼:“恩公,恩公,求你收留小女子吧!”可再也无人应答,罗敷被甩出了就楼外,瘫坐在冷冰冰的石板路上。 一个拖她出来的卫兵好意道:“姑娘,你还是别打我们柳大人的主意了,我们柳大人,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儿啊,虽然你也长得挺可人儿的,可我们大人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呀,你还是另外寻个相好儿的吧。”说完也不再理睬她,径自回去了。 若是旁的姑娘听了这话,恐怕不羞死也得气死了。罗敷是大家闺秀出身,更是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可她深知自己的任务艰难艰巨,尽管此时已经紫涨了面皮,也不打算放弃,她也不能够放弃。 当夜里,各户人家都已经入睡了。柳皓轩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也都人困马乏,吃过了饭,都想早些睡下。 柳皓轩一个人住在房间里,正脱了外衣,穿着白色的睡袍,准备就寝。突然听得外面一阵清越的歌声,那歌声字正腔圆,十分嘹亮动听。 柳皓轩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知道是今天下午那个受自己恩惠的女子在唱。心里涌起一阵嘲弄,不由得暗自轻嗤一声,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打动我了么?未免太天真了。他关上窗户,歌声变得十分飘渺,几乎不可闻了。于是便安心睡去。 翌日清晨,他早早起来,推开窗户想呼吸新鲜空气,却猛地怔住了,原来那歌声竟然还不曾消散。不过听这声音,已经失去了昨晚清凌凌的特点,变得十分嘶哑,听得出来歌者唱的十分吃力,让人感到歌者的喉头已经开始渗血,不过却仍然十分动情。 吃早餐时,柳皓轩又吩咐人将罗敷带到面前,一夜不见,这个女子的面貌十分憔悴,两颊染上一种病态的酡红,仿佛高烧不退。她本就十分娇弱,体质并不好,昨晚唱了一夜的歌,也吹了一夜冷风,未曾合眼,又用嗓过度,想必现在十分难受。 柳皓轩冷冷开口:“你到底想怎样?” 果然,女子连说话都十分吃力,一字一句,每吐出一个字喉咙都很沙哑:“奴家……只想报答恩公,追随……恩公左右……效犬马之劳……” 柳皓轩不耐的说:“你可知道你一个女子,对我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女子坚持说:“奴家可以为公子洗衣打扫……缝补衣物……可以服侍在尊夫人身边……” 柳皓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一招手,一个属下附耳过来,随后匆匆离开房间。罗敷不知其究竟,也不敢主动询问,只是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候发落。 柳皓轩也不搭理他,只是一个人品品茶,在房里走动走动,看看窗外的风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似乎早已忘记了她的存在。 过了一会儿,刚才出去的那个下属回来了,跟着他的还有一个背着药箱、戴着一顶藏青色公子帽的人,想必是位大夫了。 柳皓轩一指罗敷:“喏,这就是病人。” 罗敷心里一惊,不知他们想对她做什么。不过虽然心惊肉跳,却容不得她反抗。 大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罗敷别再跪着,坐到桌边的凳子上去。罗敷觑了一眼柳皓轩的表情,似乎没有十分反对,便小心的揉了揉跪麻了的腿,慢慢坐到凳子上,并伸出了一只手,将手腕搭在大夫拿出的垫子上。 那大夫伸手便想捉住罗敷的手腕,罗敷却条件反射似的,手腕往后缩了缩。大夫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表示明白罗敷的意思。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条丝帕,将丝帕搭在罗敷白皙的手腕上,再伸手把脉。 经过几项检查之后,大夫取来纸笔,开了一张方子,却不看罗敷一眼,转向柳皓轩道:“柳大人,方子已经开好了,请您过目。” “嗯,”柳皓轩略瞟了方子一眼(几乎没怎么看),随手交给一个下属道,“去按方抓药。”然后又问大夫道:“你可还有什么话对这姑娘说?” 大夫略顿了顿:“姑娘,你高烧不退,喉中热气太重,除了要一日三次的按方喝药外,切记不能再大声说话,能不言则不言,若是伤了根本,恐怕再也难以恢复以前的嗓音了。” 柳皓轩再次挥挥手,示意随从把大夫带走,接着转向了罗敷道:“你可听清大夫说的话了?你若是再在我窗外唱一夜的歌,你这嗓子就别再想保住了。” 罗敷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在她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把她带到客房休息吧。” ------------ chapter7-1 更新时间:2013-06-16 醒过来之后,罗敷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她慢慢坐起身,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天色已经灰暗,看来她已经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罗敷揉了揉发痛的后脑勺,慢慢回忆起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柳皓轩为什么又要给她找大夫,帮她医治?罗敷假扮穷苦的卖唱女子只是栾培礼给她出的计策之一而已,但在她唱了一夜的歌,吹了一夜冷风之后,这出苦肉计可着实苦了她了。幸好柳皓轩给她找了大夫,又找了房间让她休息。难道,这就说明他愿意收留她了? 正思忖着,门突然被推开了。罗敷猛地拉上被子,遮住衣衫不整的部位。却看见走进来的是一个淳朴的小丫鬟,圆圆脸蛋,显得稚气可爱。“姑娘醒了。”小姑娘的声音显得有些高兴,“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灌药,被你吐出来不少呢,连你的衣服都弄脏了,我又手忙脚乱的给你换衣裳,生怕你不舒服呢。” 罗敷望望她难掩开心的脸庞,问道:“小姑娘,是谁派你来照顾我的呀?” 小姑娘挠挠头,大眼睛显得若有所思:“是那个叫什么柳大人的让我来的,他给这里的酒楼老板说,让人好好服侍姑娘,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就拿酒楼老板是问!” “原来是这样――”罗敷暗自思忖道,又问,“小姑娘,那柳大人现在在何处?” “姑娘可是要去拜谢他?” “是啊,受人恩惠,总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吧?” 小姑娘突然叫起来:“那姑娘可能来不及了,那柳大人吃过晌午就带人走了。” “啊!”罗敷暗叫一声不好,柳皓轩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了,那栾培礼交给她的任务岂不是不能完成? “他――他往何处去了?” “好像是往渡江口边去了,说是要赶着过长江呢。” 罗敷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抓起衣服迅速的换上,就想往门外冲,可没料到体力不知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小姑娘一声惊叫,连忙冲过去将她扶起。 “大人,还不走么?这渡船可都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一个下属小心翼翼的问道,心里直奇怪,这个柳大人为什么带着一众人马等在江边,也不说句为什么,就这样让一群人陪着他停在了这个地方。按理说早就可以渡江了,天气也好,风向又平又顺,正是渡江的好时候,可他却偏偏要浪费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些胆子稍大的官员已经颇有微词了,只是不敢让柳皓轩听见,虽然他们都瞧不上这个男宠出身的“柳大人”,可柳皓轩一副阴鸷的模样让众人都畏惧几分,何况,再不济,他也是皇帝钦点的江夏太守,不能不给几分面子,对他不敬是小,对皇上不敬,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了,没人想在这种小事情上惹下话柄。 可柳皓轩依然不急:“别忙,再歇息片刻。” 他自己倒是坐在搬来的椅子里,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好茶,可他的一众随从,个个被河风吹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前面说过,此时正是深秋,此地也处于偏北方的地界,的确是有些严寒。 正当一众人等都快受不了的时候,突然见到远远的来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高的那个骑在一头瘦驴上,形容消瘦,矮的那个牵着驴,一路小跑,天气虽冷却仍然跑得气喘吁吁,渗出颗颗汗珠。一边跑还一边嚷着:“柳大人请留步!” 所有人都朝这个方向看去,不由得都呆了呆,竟然是那个卖唱的女子!在场的人除了柳皓轩外都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有几个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屑,哼,为了找个有钱人作靠山,死皮赖脸追了这么远,说是报恩,谁知道心里装的什么念头! 可罗敷毫不在意这些,那个小姑娘拼了命的带着罗敷一路追到这里,好不容易到了柳皓轩面前,把拴驴的缰绳一扔,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要说的你自己说吧。” 罗敷颇有些费力的从毛驴上下来,脸上带着苍白的病容,身着单薄的衣服,连嘴唇都在秋风中发抖。“恩公,请留下奴家吧,奴家家破人亡,已经没有任何去处了,如果恩公还可怜奴家,就让奴家给恩公做个婢女,多苦多累都没关系,只求给奴家一口饭吃,一个栖身之所。”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等着柳皓轩决定这个女子的命运。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罗敷一动不敢动,低垂着头,似乎用头顶都能感觉到柳皓轩狐疑而灼热的目光。 最后,她听见他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转眼,罗敷随着柳皓轩到江夏上任已经有三个月了,正是隆冬季节,可是这里老百姓的心比这冰天雪地更加寒冷,因为,皇上给他们派来了一个百无一用的太守。 在这三个月里,柳皓轩只接见过一次地方县令、府尹,也就是最初给他接风洗尘的那天,自此过后,但凡有下属拜访或百姓求见,都没有一个可以如愿,不是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推辞,就是直接一口回绝。而公文或案子,他更是一字不看,一句不批,权当没有这回事一样。 上任三个月以来,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花街柳巷,要不就是酒楼,常常和勾栏女子亲热成双,耳鬓厮磨。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未曾娶正妻(实际上是因为他以前的男宠身份,没有正经人家的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而他也并无任何倾心的女子,对任何“外人”都无半点信任感,也不愿娶妻),就已经纳了五个小妾,个个都是美貌如花,不是从哪个大户家搜罗来的受宠的婢女,就是从青楼里赎出的女子。 这个新太守的种种劣迹,当然像一阵风一样的刮过大街小巷,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太守有多么不务正业,虽然现在他还未曾干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来,不过,照他这样的水平发展下去,还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在百姓惶惶不安的心情中,柳皓轩倒是一直过着自得其乐的日子。若是偶然听见有人批评,他也只是说:“我柳皓轩无才无德,又没有什么本事,不过仗着当今圣上的宠爱才谋了这么个官职,因此我也并不以能臣自居,该享乐的时候照样享乐,若是圣上哪一天再想起我,我自然还是回去服侍圣上的好。” 这话传到了别人耳中,口口相传,变得更加不堪入耳,柳皓轩从男宠发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实在是恬不知耻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让下属和百姓都无比歧视。就是这样,柳皓轩大约过了半年这样的日子,快快活活,无所事事,所有的公事都交给下属去办,也不曾扰乱百姓的生活,半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而罗敷的情况也有了一定的好转,自从柳皓轩答应收容她之后,对她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就在他让罗敷上船的那一天晚上,柳皓轩把罗敷召到自己的卧房里,让她做他的近身侍女。罗敷心里不觉抿出一缕喜意,虽然让她照顾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的生活起居,让她很有些不适应,不过她决心为了报恩什么都能够承受。 虽然成为了卧房里的近身侍女,而她又长得那么美丽,却也并没有她原本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也就是害怕柳皓轩会找个机会凌辱她,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她也只能够默默承受,因为她不完成自己的任务是不可能收手的。不过还好,前面说过,柳皓轩风流成性不假,但似乎对自己这个绝色婢女没有什么兴趣,虽然沉浸在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之中,但他不是去青楼,就是去自己的小妾房中,始终没有怎么注意到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所以,罗敷这个近身婢女每日等到柳皓轩回房时――如果他不是在小妾房里或青楼里过夜的话――他一般都喝得酩酊大醉,回房倒头就睡,根本连正眼都不会看罗敷。而罗敷希望的正是这样。既不要注意到她,又能给她一些观察他的时间和机会。 本来罗敷一向娇贵,突然成为了一个伺候别人的婢女,想必生活会很艰苦,但实则不然,虽然的确没有以前那么轻松快活,但也不需要她做多么粗重的活儿。因为她贴身婢女的身份,只要她在柳皓轩需要的时候服侍他就可以了,如端茶送水、伺候更衣之类,其他的像打扫之类的就不必她动手,所以,总的说来体力的劳动还是罗敷可以承受的。 一天清晨,柳皓轩在罗敷给他更衣时忽然发问:“月鹤,你跟我也有半年了吧?”月鹤是罗敷对柳皓轩声称的假名,开始罗敷还真觉得不习惯,别人叫她,她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但现在已经好多了,总算是把自己和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了。 “是啊,柳大人。”罗敷在柳皓轩面前永远一副乖顺模样,从来都是依依的开口,低眉顺眼,仿佛对他无比驯顺,假作这种姿态对于天性温柔的罗敷来说,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柳皓轩也不知为何仿佛有意要与她谈天,接着和颜悦色的对她说:“听你的口音,你也不像是若河人啊?”若河是当时柳皓轩救下罗敷的那个地方的地名,罗敷从小在京城长大,自然不懂当地的方言,一口纯正的京腔。 罗敷不料她有此一问,一时有些慌乱,忙道:“奴婢确实不是若河人,奴婢从小是在京城长大的。” “哦,原来如此,”柳皓轩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既然是京城的人,怎么又流落到了若河,又怎么会在酒楼卖唱呢?” 罗敷按下慌乱的心情答道:“奴婢是在京城出生长大不假,但奴婢的爹爹是若河人,若河也是奴婢的老家,虽然小时候不曾回来过。爹爹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叔叔,二叔是未及弱冠就英年早逝,三叔热衷经商,不经爷爷同意,便自己外出闯荡,曾也回来过那么两三次,可后来便杳无音讯了,家人等了许多年也无济于事。后来爹爹渐渐老了,有些思念故土,便带着母亲和奴婢回到老家,住了几年后,爹爹生了大病,一病不起,家里本就无甚钱财,这样一来更是债台高筑,不但没有治好爹爹的病,反而把我们家逼入绝境,后来爹爹死了,因着那些讨债的人实在凶狠,娘被逼无奈,悬梁自尽,只剩下奴婢一个人孤苦伶仃了。”说着几乎顿下泪来,简直跟真的一样。罗敷原本模样儿楚楚可怜,而且她自幼饱读诗书,大小也算个才女,诗文戏剧读了不知多少,这样的故事随便都能编出好几个,不由得你不信。 柳皓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的身世如此可怜,救了你也算是我做了一件好事。” 罗敷忙答道:“柳大人是菩萨心肠,难得一遇的好官!” 柳皓轩笑笑道:“难得一遇的好官?难道你不曾听说民间是如何议论本官的?” 罗敷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却不能照实说,于是便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月鹤自然是管不着,但是柳大人对月鹤的恩情,月鹤没齿难忘!” 柳皓轩冷哼一声,仿佛并不领情。他转头望向书房窗外,凝视着悠悠长空,一时间罗敷心头有些紧张,生怕他发现了什么破绽。但看柳皓轩的神情有些寂寥落寞,不像是对她有所猜忌,又放下点心来。 ------------ chapter7-2 更新时间:2013-06-17 “你过来,”柳皓轩走到窗边,对罗敷招招手。 罗敷低下头,依言走过去,不敢看他的脸色:“柳大人有何吩咐?” 柳皓轩依然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声音带着一丝动容,虽然很难察觉,但罗敷依然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可知道我做江夏太守前是何身份?” 罗敷微微一愣,他做太守之前不就是个男宠么?可这话能说么?于是红了脸答道:“奴婢不知。” 柳皓轩淡淡笑了,声调如此平和甚至有了一种温柔,仿佛别人提起此事他并不以为忤,而且还渴望在同别人的交谈中解开心结。 “在做太守前,我只是当今圣上的一个男宠而已。虽然表面上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实际上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不肯正眼瞧我。我的姐姐,你想必也听说过,就是曾经卞国的拥月公主,如今也是圣上的宠姬,而我身为一名男子,竟如女人般以色事人,如何能让别人瞧得上眼?富贵于我,不过是一身华服,一旦脱去之后,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触动情肠难以言喻,有着说不尽的苦衷。 “其实我又何尝想这样?想当年我还是卞国太子的时候,也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可世事难料,我和姐姐父母双亡,我们姐弟也沦为阶下囚,复国无望,只留一己残躯苟活。宫中妃嫔无赐死不能自尽,我身为男宠自然也是一样,否则将会累及亲人。我柳氏一门虽然已没有亲眷,但卞国毕竟还有无数父老乡亲,万一圣上动怒,将曾经的卞国百姓赶尽杀绝,我和姐姐如何能安心?” 罗敷心中百感交集,不明白为何柳皓轩会突然对她吐露心中这些事情,他明明是一个阴鸷而冷酷的人啊,他这是否是别有用心? “大人……”罗敷轻声叫道,眉头略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柳皓轩缓缓看向她,温言道:“你不必惊慌,你跟着我也半年有余了,我是看你一向勤恳老实,从不多言,才跟你讲了这些,你安心听着就行,不必往心里去。” 自此柳皓轩跟罗敷讲了那番话后,待她似乎更加信任亲厚,罗敷知道自己的表现确实不错。她个性谨小慎微,却又心机深藏。毕竟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不再是以前那个无知天真的少女了。 由于她贴身侍女的身份,柳皓轩给了她自由出入书房、卧房的自由,其目的当然是方便打扫,但这也使罗敷有了许多接触书房中的重要文件的机会。从罗敷跟着柳皓轩的那一天起,栾培礼就一直跟她用飞鸽传书保持着联系,当罗敷把自己已经可以轻易的偷窥书房中文件的消息告诉栾培礼的时候,栾培礼简直欢呼雀跃了。 罗敷心思缜密,总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加之她少女时在秦家饱读诗书,通晓政史,天生又聪慧过人,看过的文件几乎能够过目不忘,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将看过的文件默写出来。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柳皓轩不理政事,也没有什么公文可处理。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柳皓轩开始关心起自己所管辖地区的事务来,慢慢地做起了一些实事。罗敷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不断地向栾培礼传递消息。 但实际上尽管柳皓轩的动向都被掌握在栾培礼手中,但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无非也就是如何治理自己所管辖的地区罢了。都是些平常事务,实在不足为惧。日复一日,栾培礼也对柳皓轩放下了一点心,与罗敷的联系也不再那么勤了。 一日清晨,罗敷又来到了柳皓轩的书房,这些日子柳皓轩总是夜以继日的阅读各种书籍以及手下送上了的材料,哪里的治安需要管理,哪里的水利工程需要重修,哪里的遭遇了旱涝灾害,总之各种事务层出不穷,一个没有三头六臂的普通人早已应接不暇了,而柳皓轩也是极其辛劳,因此时常晚上都不会回卧房睡觉,总是趴在书桌上小憩片刻又开始伏案研究、思量对策,甚至第二天清晨也不记得吃早饭,作为他的贴身侍女,提醒自己的主子用餐自然是她的职责。 罗敷端着今天的早饭,款款走向了柳皓轩的书房,正欲敲门却听见了里面传来异响。 只听得一个陌生的男声焦急的说道:“主上,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保重自己要紧啊!” “咳咳――”里面传来了撕裂般的咳嗽声,罗敷知道这是柳皓轩的老毛病了,他虽然武艺高强身体却不甚康健,尤其是当年刚刚被俘虏时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了无数的折磨,身子落下了病根。 “不!我不能看着她死!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能让她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我还要――” 话未说完,柳皓轩似乎被人蒙上了嘴,呜呜的发不出声音。罗敷暗暗思忖,这屋内到底是何许人也,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关系应该是十分亲密,并且柳皓轩对他十分信任。罗敷不由得多了一个心眼,悄悄躲在一旁,以便更清楚的听见两人的对话。 也许是柳皓轩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突兀,他不再言语,只从屋内传来阵阵痛苦的叹息和悲鸣,而且听得出都是被强忍和压抑的。 “主上――” 罗敷隐隐听见里面那个男人称呼柳皓轩为主上,不觉心中大疑,奇怪怎么会有人这么叫他,而让柳皓轩痛苦不已的事情又是什么呢?姐姐,那是跟拥月公主有关的事情了。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么?罗敷已经有些时日没与栾培礼联系了,该打听一下这件事才好进一步猜测。罗敷猛然想起,今天又是一个月的十五,从京城千里迢迢飞过来的信鸽,今天该到了吧。想到这里,罗敷心里稍微笃定了一点。 仿佛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罗敷慌忙躲开,就在她刚藏好的那一瞬间,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神情略有些紧张警惕,四处张望后快速的从一条小道消失了。 罗敷特意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只见柳皓轩伏在案上,仿佛精疲力竭一般,罗敷从未见他这幅模样,不觉心里一动。柳皓轩本是容色绝美的男子,如今因心事而潦倒,显得疲惫神伤,连罗敷明明知道自己与他是敌非友,都不由动容了。 “大人――”罗敷轻轻叫到。 他缓缓抬起头来,睁开疲惫的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显得有些吓人。他望了望罗敷,仿佛一时间没认出是她似的,这空洞无物的眼神把罗敷吓了一跳。 “你来了――”他的声音也十分低沉,了无生气,但好歹还算平和,“放下吧。”他冲她点点头,示意她放下手中的食物篮子,那神情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说完,他并没有叫罗敷退下,神思又开始游移,仿佛又忘记了罗敷的存在。罗敷在柳皓轩身边当这个卧底,虽然不足一年,但却还是对他的脾性有一定的了解,他何时这样过啊,他从来都是城府深不可测,即便在最痛苦最愤怒的时候也是不动声色,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肯出手。他怎么会,怎么会让自己如此软弱痛苦的一面暴露出来?而且,是在自己面前!自己算什么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 罗敷怯怯的叫道:“大人――” “你还没走?”这声音,仿佛已经对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大人,您怎么了?” 他摇摇头,挥手让她离开。罗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惊奇的发现他无语凝噎的模样,心底的某一根神经被轻轻触动。她只能默默离开。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容得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罗敷一直守候在昏黄如豆的灯前,直到窗外有簌簌的响声,她才连忙从桌旁站起来,推开窗,抓住了一只矫健而肥硕的白鸽。从那纤细的脚杆上取下了一个细细的小竹筒,从里面拿出了栾培礼写给她的信。 读罢信后,她无声的将信纸凑到蜡烛旁,看着那乳黄的信纸,在明艳的火焰中迅速的蜷曲着,收缩着,很快就变成了几片轻若无物的黑灰,飘飘荡荡的飞向了地面。 她没有想错,柳皓轩的姐姐拥月公主果真出了事。这位公主以其出众的美貌闻名于世,但性情却是不折不扣的冷美人。因为从前是卞国公主的缘故,使她成为后宫中的一株特立独行的奇葩,清冷中总带有那么几分傲气。一开始由于她的美貌和新鲜感,罗载玉对她充满了兴趣。而且她不似其他宫嫔那样温驯乖顺,倒是吊足了罗载玉的胃口。可日子一长,再好的鱼肉吃多了也会腻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的拥月公主在皇帝眼里,清冷的气质变成了傲慢,让他越来越难以忍受她的不恭顺了。 栾培礼在信中告诉罗敷,自从柳皓轩被放逐出去后,原本就内敛沉静的拥月公主更加郁郁寡欢,甚至对皇帝也愈发的没有耐性了起来,纵然她倾国倾城,而皇帝一开始也赞赏她的特立独行,但日子一长,皇帝喜欢的到底还是恭顺谦卑的小女人。 何况加上宫里的曾经最受宠爱的丽良媛早已对其虎视眈眈,恨之入骨,更是想方设法的给拥月公主使绊子。柳凝烟在宫里的日子实在是如履薄冰。 一日,罗载玉夜里召了拥月公主侍寝,两人一同用过晚膳后,便开始赏玩殿内的古董瓷器。拥月公主虽不像自己弟弟那样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但在皇室里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也培养了她敏锐的鉴赏力。在众多的工艺品中,她不喜艳俗的金玉或太过炫目的宝石,也无心于温婉大气的玉器,独独只爱瓷器。自从她从卞国被掳掠到中庭后更加愈发的迷恋瓷器了,在她的殿内,几乎看不到其他材质的装饰或器具。 柳凝烟始终觉得,自己就如同这瓷器一般,看似坚硬,有着十分美丽的纹理,但实则身不由己、脆弱易碎,任何小小的动荡,都会让她陷入无尽的黑暗与深渊。看着这些瓷器,她就想到了她自己,她不要侍女动手,总是自己亲手擦拭这些瓷器,手势温柔,充满爱怜,实则也是怜惜伤感自身啊。 可就在这天晚上,罗载玉想与她共同赏玩瓷器时,他唤一个侍女将一个青花瓷的花瓶从柜子上取过来,可谁知,侍女手势不稳,那花瓶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侍女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连声告饶。但这并非要紧,虽然青花瓷名贵,可还不足以让富有天下的帝王心疼什么,大不了再给柳凝烟送几个来便是。但那青花瓷摔碎时,一个放置在花瓶里的东西顿时暴露无遗了,是一副占星的道具。 柳凝烟顿时脸色变得比跪在地上的侍女还要煞白,她出身于帝王之家,此间道理她不可能不明白。古人迷信,对于占星鬼神一类的东西也十分重视,普通人是没有资格占星的,在一个王朝,有专门的占星师负责此类事务,如果有除占星师之外的人偷偷从事此类事情,则是大不敬的罪过,甚至有谋反的嫌疑。所谓天相,预示的是皇帝皇族的命运,岂是随意什么人都可以观测的?自古以来,帝王对占星一事都是极其的重视,无关人等根本不许有丝毫染指。 罗载玉看到从花瓶中暴露出来的占星道具时,他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 当这赤裸裸的诬陷摆在柳凝烟面前时,她的心中的震惊压过了恐惧,她明白自己被人陷害了,内心震荡不安,无法平静下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并不十分陌生,她自幼在后宫长大,在母后身边,看惯了父皇的宠妃们争风吃醋,为了争夺一朝一夕的恩宠而争斗不已,她从未想过这种事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虽然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极其正常的,可却似乎有哪里不对,因为她根本不在意罗载玉,她恨他,恨不得杀了他,但她却因为他的宠信而招致灾祸。也正因为她恨他,所以根本不在乎他是否信任自己,是否相信她根本没有做这样的事。 “我没有做这样的事――”她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比较镇定。 罗载玉凌厉的目光犹如一道钢刀从她面上刮过,神情冷若寒冰。 “臣妾没有做过,请圣上明鉴。”柳凝烟微微低下头,连跪都不屑于跪,因为一件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向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求饶,她实在是做不到。 “烟儿,你弟弟临走时同你话别了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森森寒意。 凝烟不料他有此一问,眼皮突地一跳,因为他话中提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让她的神经倍感紧张。 “圣上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罗载玉勃然大怒,一只手重重地落在桌子上,“朕最恨你这副清高的样子!朕问你什么你好生回答便是,竟敢反问朕是何意?你是对朕有何不满么!朕告诉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柳凝烟面皮紫涨,低头不语,双手扭绞着手帕。 “罢了!”罗载玉手一挥,“你回到房间好好思过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柳凝烟的寝殿。 翌日清晨,传来皇帝口谕,将柳凝烟禁足,无诏不得出。 ------------ chapter7-3 更新时间:2013-06-18 自从拥月公主被禁足以后,罗敷觉得柳皓轩更加沉郁寡言。最初几日,他很明显的流露出了哀痛,但过了两天,他又恢复了曾经不动声色、城府极深的风度。稍微有些不同的是,他的话更少了,神情也更加阴冷。不过,那目光依然像鹰隼一般敏锐无情。 几天后,柳皓轩在书房中忙于政务,到了晌午也不肯出门用膳。罗敷在门外轻声唤道:“大人。” 顿了一顿,听得屋内答道:“什么事?” “该用膳了。”不知道为什么,和柳皓轩相处的日子越久,她就慢慢生出了一种渴望关心她的情绪,柳皓轩待她的确不错,信任,从不非难,虽然人人称他放纵,但却从未轻薄于她。 在征得柳皓轩的同意后,罗敷带着早就准备好的饭菜走进屋里。将饭食摆在了放置茶具的一张几上。柳皓轩终于放下了手边的公务,坐下来用膳。见罗敷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你可以先下去了。” 罗敷低头不语,柳皓轩奇道:“你有何事?” 罗敷咬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大人可是在思念公主?” 柳皓轩心中一惊,这个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我面前提起这事。不过他也并未怎么生气,只是震惊中有一丝哀痛,口中喃喃道:“你是如何得知?” “拥月公主失宠一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了,奴婢不敢自称大人的知己,不过大人前几日便开始茶饭不思,大人除拥月公主外再无别的亲人,所以奴婢大胆推测,是因为公主的事情而伤心。” 柳皓轩一时间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态:“是啊,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说完,旋即又转向罗敷问,“月鹤,你可尚有亲人在?” 罗敷摇摇头:“没有了,奴婢父母双亡,又是独女,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如此说,你也是个可怜人。”这话说的情真意切,罗敷简直想抬起头看看他说这话的神情是否与他的语调一样真挚。 长叹一声后,柳皓轩望向了窗外,突然大步走向了门口,将门推开。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炫目而明亮的冬日阳光照耀,野外开始化雪,虽然比下雪时更加严寒,却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明丽而迷幻。 “以前,这样的天气时,父皇总是带我们姐弟去骑马打猎,姐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貂皮斗篷,在白雪皑皑的冬日里,显得无比耀眼,她真的很美,难怪圣上那么宠信她。那时的她,就像一个女神一样,所有的人都簇拥着她,连我都不由自主被她吸引――”柳皓轩喃喃自语道,仿佛被引向了无限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就像现在一样,你依然被她深深吸引着。”罗敷望着眼前这个男子,默默想道。她本能地觉得,柳皓轩不像是在回忆自己的姐姐,仿佛是在思念着最纯真年代所深爱着的一个恋人一样,这种感觉,罗敷敏锐地察觉了。 其实,在感情经历方面,罗敷绝对算不上丰富,虽然她曾嫁作人妇,可这此婚姻出了最初时带上了一点她的幻想和憧憬的柔情外,根本没有什么深刻的真爱。后来宫染夜带给她的痛苦,也并非爱情上的痛苦,不过是天生柔顺的她在成亲时就按着父辈的教导和当时的理念,把丈夫当做了自己的一切,自己的天,结果成亲短短一年不到,天就塌了,对她而言,自尊和纯真都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在离开宫府后的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没怎么想起过这个男人,因为她对他也根本没有什么真情。曾经那颗纯真的心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么曾经构筑的乌托邦式的爱恋也消失殆尽了。 不过,在柳皓轩身边呆的久了,她发觉他对拥月公主的感情的确不一般。柳皓轩阴冷骇人的气质在他被圣上放逐出宫后表现的愈发明显,连他俊美的外表都不能弥补,让人无法生出想要亲近的念头。可每每他忆及自己的姐姐,所表现出的那种柔情,却使罗敷为之动容。 “我带你去走走。”他忽然说道。 “啊”的一声惊叫还未出口,罗敷感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住,他带着她飞奔出去,她从未这样酣畅淋漓的跑过,一直飞奔着从书房穿过大厅,从大厅一直跑向后院。柳府的后院连接着一座小小的山丘。白雪覆盖的山丘银装素裹,分外圣洁美丽,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发着银灿灿的光芒。矗立在山丘上的树木虽然也披上里绿装,却十分挺拔苍劲,极具美感。 罗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地出现在眼前的美景,让她眼前一亮。 “好美……”罗敷被眼前的景色吸引,甚至忘记了放开他的手。 “你来。”他温言道,轻轻牵引着她的手,抚摸到了一匹不知何处来的高头骏马。“上来吧。”他自己先翻身上马,再一把将罗敷抱上马背,轻轻吆喝了一声,随后便策马在山丘上奔驰。 一男一女共乘一骑,女子弯弯新月眉,流盼桃花目,如秋水般荡漾,粉琢凝脂腻玉肤,含羞带臊如一朵娇艳的盛开的海棠。男的挺拔俊朗,犹如一株笔直的灵芝玉树。 柳皓轩让罗敷坐在自己身前,一手握住缰绳,一手环抱住她,姿势极其暧昧。罗敷紧张得心砰砰直跳,虽然曾经贵为相国府的嫡出小姐,可她从未骑过马,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要出门,也是乘着轿子。而现在她却享受着在马上飞驰的感觉,急劲的风迎面扑来,让她无法呼吸,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风顶得摔下去。但身后却倚靠着那个温暖而坚实的身体,让她感到了安心。 沿着山坡一路疾驰,来到了一条蜿蜒曲折、清澈见底的小溪,这里的水是流动的,活泼中洋溢着一种明丽的气息,水中倒影出一男一女两个美丽的身影,毫无一丝瑕疵可挑剔的俊秀容颜,让水中的鱼儿,水边的花朵也为之倾倒。 “姐姐也是这样,”柳皓轩轻声说道,“姐姐每次和我到河边玩耍,鱼儿花儿见了她的美貌也要羞愧。” 罗敷含羞道:“大人说笑了,奴婢怎么敢跟拥月公主相提并论。” 柳皓轩淡淡扯出一个笑容:“不敢么?月鹤的美貌丝毫不逊于姐姐,即便是我也得这么说。” 罗敷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小到大称赞她美丽的人很多,说过的赞美话儿也数不清了,可偏偏柳皓轩这样说让她觉得打心眼儿里高兴,而且,还是和他心里第一位的人、他的姐姐相比。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感动。 “而且,”柳皓轩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月儿你虽身为婢女,却自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度,让人见了反而忘了你的美貌。这种气质既有与生俱来的因素,也离不开后天的培养,跟容貌并无太大关系,只不过因着你长得美,更加为你增添了光彩罢了。不过我好奇的是,你这样身世平常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气质。” 罗敷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虽然柳皓轩声调并无异常,可是每当提到涉及她身世的问题时,她都会觉得克制不住的紧张恐惧。 “月儿哪有什么样的气质,不过是大人辛勤栽培罢了,要是没有大人,月儿不知现在已经流落到了何处了。” “你连跟我说话也要这样么?”柳皓轩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月儿,我将你收为婢女,可待你何曾是像对待下人一样?” 罗敷如鸦翅般浓密漆黑的睫毛缓缓垂下:“大人待月儿很好。” “是啊,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到你一定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子,虽然你衣着破旧,身世凄凉,但造物弄人,命运却又偏偏赋予了你高超的才智和绝色的美丽。我把你留在身边,何尝是想让你给我当个婢女来伺候我,我只是念及你与我一样,虽卓有才华却身份低微,才怜惜你啊。” 罗敷伫立在风中,微风吹起了她的美不胜收的长发,她的眼眶湿润,曾经人人称颂的京城名媛,因为所嫁非人,经历了与亲人生离死别的悲痛,流落远方不能与亲人相聚,是何等的哀伤。她的心深深颤抖,可她不能啊,她不能违背自己对栾培礼的诺言,她怎能对自己监视的对象产生感情?再说,他对她的好,对她一切的怜惜,也并非针对她本人,而是因为他们相似的命运。 “好美的长发,”柳皓轩温和的手轻轻撩起她的一缕青丝,那顺滑的黑发如同一匹精心染过的黑色绸缎,如乌云般浓密。“听闻京城名媛秦相国之女――也是后来宫家三公子的发妻秦罗敷一头秀发无人能及,虽然我没有见过她,可想必你的秀发与她相较也毫不逊色了吧?” “别再说了,大人。”罗敷声音哽咽,努力忍住了将要滑落的泪水,想起悲凉的遭遇,想起许久不曾相见的亲人,她难忍心头悲痛。 “是我唐突你了,月儿。我并不想冒犯你,只是你……让我想到了姐姐,还有我自己。”柳皓轩吹了一声口哨,唤来了不知在不远处吃草的马儿,牵住了缰绳道:“回去的时候若是被人看见你我同乘一骑,怕是会有闲言碎语,只好委屈你,跟在我后边便是了。” 当他们回到柳府的后院时,柳皓轩说道:“你回房去吧,今晚不用给我准备晚膳,好好休息,事情我自会差别人做的。” 罗敷答道:“是。” 还没等柳皓轩转身走出几步,罗敷的声音传来:“大人,你可知秦相爷家现在如何?”话刚出口,她顿时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话一说不是暴露了自己么?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干嘛要管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呢?不是很可疑么! 柳皓轩带着一丝疑惑转头过来:“你也知道这事儿了?” 罗敷怯怯的,小心的选择措辞:“奴――奴婢也是在街头巷尾听人谈起过。” “说起这事,倒的确是一桩奇谈。当年秦小姐嫁给宫家三公子的时候,在京城内外都被传为美谈,可仅仅一年左右,她就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悲。据宫家人说,秦小姐是因染上急症,很快就去了,前后不过半月,而且离世之前没有什么征兆,大夫都以为她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进行治疗观察,可不想一天晚上,体热不退,慢慢开始说起胡话来,不久就去了。秦家人因为女儿离世之前宫家没差人通知,致使秦相国无法见到女儿最后一面,至今仍然耿耿于怀。” 宫染夜!罗敷心头几乎恨得呕出一口血来了。你害的我背井离乡,不能与亲人相聚,我一定要把如今所受之苦百倍偿还于你! “你忽然问起这事是何意?”柳皓轩不由得有些疑惑。 “没事……没什么。”罗敷忙掩饰道,“奴婢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柳皓轩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飘忽的衣袂在眼前随风荡漾。 ------------ chapter7-4 更新时间:2013-06-19 清冷的院落,赤色的宫墙长影横亘,四处的红梅开得鲜艳欲滴,织锦一般光辉锦簇。一个身量高挑、身着湖蓝配群青色锦衣的的宫装女子伫立在院子里,背对着寝殿,一动不动,仿佛在渐老的时光中凝固。 “公主,你好歹吃一点吧。”一个温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已经这样站了一个时辰了,您再站下去,殿下也不会回来的。” 女子缓缓叹息,脸庞抽动,一个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公主?殿下?”她开口时的语调仿佛悲凉的哀鸣,“玉儿啊,这里没有公主,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只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供那个人在闲暇的时候赏玩,他烦了腻了,我便像破败的旧衣一样被仍出去。” 叫玉儿的侍女面带心疼的愁容:“可是公主,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女子淡淡摇头:“我不想吃啊,不吃才好,让我一个人去吧,我只想离开这厌恶的凡尘,不想再活在世上。” 玉儿是个忠心的侍女,见柳凝烟这样消沉,了无生气,便好心劝道:“公主,哪怕是为了殿下,你也要吃一点啊。为了他你一定要坚强啊。” 女子仿佛一愣,似是触到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眼里盈盈似有晶亮泪花闪动,神情也略有缓和:“是啊,他……他是我拥有的唯一了。可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啊?”说着她又不由得堕下泪来,“不会了,圣上不会让我见到他的,我今生只能老死宫中,我知道自己该是这样的命运,可我祈求上苍,不要让轩儿承受任何苦楚。”柳皓轩已经做了太守,虽然曾有过一段不齿的经历,但现在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并且,他离开了内廷再无任何理由回到后宫,又怎么与身在后宫的姐姐相见? “公主,”玉儿不忍的叫道,虽然明知公主所说属实,但她还是不愿重复这些残忍的话语,给公主本来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百上加斤。 “玉儿,传膳吧。”柳凝烟吩咐道。 玉儿脸色闪过一丝欣喜,“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宫嫔自尽会连累亲眷受过,我不愿累及他,为了轩儿,再不堪,也要活下去。”拥月公主淡淡的解释。 玉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去按吩咐做事。 被禁足已经一月有余,俸禄用度和服侍的宫人被裁减,宫中的人一向是跟红顶白、见风使舵,何况柳凝烟本来身份特殊,是战败国的公主,别的宫嫔触犯了圣上,也许只需略施小惩,但到了她这里,圣上对她的不满只怕是要翻倍。原本凝烟炙手可热,而现在瞬间从天上跌入地下,身边的宫人全都忙不迭的一味作践她。也唯有一个玉儿,是从小就跟着她一起长大,还对她忠心耿耿,如姐妹一般。 “公主,我听人说――”玉儿突然停住了,仿佛有口难言。 “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便是。我早说过,有人时我们是主仆,在无人处便是姐妹,你我自幼一块儿长大,你又随我一同进宫,在这么个不死不活的地方,你与我相伴,有你在,我心里还尚得一丝温暖,又有什么话不方便?” 玉儿忍着泪水,咬牙道:“今天我在门口取饭食的时候,听送饭来的小太监说,今日在朝堂上,栾大将军奉劝圣上将公主打入冷宫。” 柳凝烟眼皮突的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那姓栾的老匹夫一向认为我狐媚惑主,如今有人陷害于我,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将我一竿子撸到底。” 此言一出,玉儿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公主,你觉得这事是谁?” “什么事?” “公主一向不问政事,怎么可能有私藏占星用具,窥伺天相,又怎么会有不详之兆、谋反之心!不知是哪个狐媚子做了这等昧良心的事!要我知道了,奴婢一定天天咒她天打雷劈、不得超生!” 凝烟淡淡掩住玉儿的口,道:“傻丫头,除了丽良媛还能有谁?她在我之前入宫,长得又是极美,极得皇上宠爱,其他宫嫔不过平分秋色罢了,除掉我,她当然能一人独大。” 玉儿恨恨道:“公主何不想法与她斗上一斗?不求荣华富贵,也要明哲保身啊!” 听到这话,原本神情有些涣散的凝烟转过头来,定定的望着玉儿:“跟她斗?呵,我不屑,那个皇帝算什么?要我与他的妃子争宠,我图个什么?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难道要我努力去学做好一个玩物么?” “可是公主,您这样与世无争,到头来害的是你自己啊。栾大将军建议圣上将您打入冷宫,万一圣上采纳,您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凝烟含泪摇头:“玉儿,我的心已经死了,生死我已经置之度外,唯一想保留的不过是一点自尊罢了。轩儿我想见他,可我见不到他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一死罢了。” 主仆二人说到伤心泪落处,相拥而泣。 三日后,将柳凝烟打入冷宫的旨意传来。由于妃嫔不得自尽,在冷宫里的妃子求死不能,只能慢慢等死。像柳凝烟这样青春年华就入了冷宫的,将来吃苦的日子更是不计其数了。许多倍打入冷宫的妃子,因为不堪忍受痛苦孤寂,无亲眷者自然没什么顾忌,三尺白绫便了却残生,其他无法求死的到最后也沦落为疯妇,疯癫无状、口无遮拦、衣不蔽体,真正是比死还难堪,教人见了心生凄凉。 在被赶到冷宫的那一天,柳凝烟已经存了死志,虽然没有立即寻死,但要她像其他冷宫的疯妇一样活着,是决计不可能的,她一向心气高傲,活着只为了等待弟弟的消息,若是柳皓轩有何不测,她绝不一人独活于世! 从此再也看不到自由的天空了,她想着,似乎又觉得好笑,她何时自由过呢,不过是一息尚存的幻想罢了,但愿轩儿能实现,自由…… 罗敷逐渐习惯了默默的看着他,现在对她而言,关注柳皓轩的一举一动,似乎已经不再是栾培礼的要求和命令,而是她发自内心的一种期待。当他不在的时候,期待着他的出现,当他处理政务到半夜时,催促他赶紧歇下。而柳皓轩待她亦如知己一般,因为渐渐的发现,罗敷不但聪明貌美,还多才多艺,对政史诗歌、琴棋书画都有很高的造诣,当初展露自己的才华时罗敷可以说是一不小心,虽然略有忐忑,但柳皓轩却从不追问什么,日子长了,她也就放心下来,有时只顾和他在一起赏玩取乐,不想其他。 可是渐渐的,她的内心也不安起来。原因是她发现了柳皓轩开始有了转变。他仍然是那么的勤勉,甚至到了不顾惜自己健康的程度。可现在,他似乎更加重视军事建设与防务,他大量购买军械器材、马匹,军用物资,招募各方军士来加入自己的阵营,当然这一切都在背地里小心翼翼的进行着,有很多次,罗敷都在书房门口偷听到了柳皓轩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其内容罗敷虽不能完全听清,但其间涉及到许多关于军事建设方面的事情,罗敷并不太懂这方面,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这个新的发现让她感到惶恐不安。 而更令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她现在都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栾培礼。通过罗敷的消息,当然还有各地发现中央的奏章,栾氏父子都可以得知,柳皓轩将江夏治理得的确很不错,但这一切都无关军事,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栾培礼,罗敷可以想象他的处境。虽然明知自己的身份,可还是忍不住做梦,也许这就是女人的本性。 他还没准备好。罗敷这样对自己说,可当这个想法冒出他的脑海时,她又不由得被自己下了一跳,他在准备什么,她又在等他准备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想也让她觉得心惊肉跳,这是一条不归路啊,可她究竟该怎么做?难道可以理清纷乱的思绪么?而更加令她在意的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他的姐姐? 罗敷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对拥月公主的感情太过深厚,以至于不像是姐弟,更像是情人……这想法微微一露头,便让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极为不安,原本是姐弟的两个人,怎么可以做别的猜想?纵然外人道尽柳皓轩如何放纵,也不至于做出这等没人伦的事情来。何况,那是他的姐姐,他不能。 她无需多想,只要做好她的间谍,她和被自己监视的对象之间,难道还能有什么发生么?她在心里无声的笑了,她今年也只有不到17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可在她的生命中,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健康的爱情。不是不渴望,可是又谁能来爱她呢?纵然是她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而同样国色天香的柳凝烟,不也同她一样,过着支离破碎的日子么?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一个美貌而身份高贵的女子,更容易沦为男权和欲望的牺牲品,反而是无知无觉、庸俗朴实的村妇,还能平平淡淡享受一世的天伦之乐。 此时正是化雪的季节,红梅娇艳胜似美人娇颜。因着化雪时节更严寒,屋子里时时刻刻总是用银炭烤着,既暖和又不会产生大量烟尘呛人。罗敷是柳皓轩的近身侍女,因此在别的下人眼里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她正吩咐下人将银炭拿到了门廊上,忽然想起给柳皓轩泡茶用的茶叶还没用清晨的露水洗净,便转身去做事。正绕过了门廊,忽听得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本来她也并未在意。那走出来的人一扬声便道:“琦玉公子请留步,不必相送,宫某这就告辞了。” 此言一出,惊得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宫染夜皱眉,一声大喝:“那边是何人!” 罗敷顿时吓得腿软,绝望的情绪在心头冒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泡泡,她疯狂的想把恐惧狠狠的压下去,可却觉得身不由己。 忽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急智,忙蹩着嗓子叫道:“你别过来,我鞋子还未穿好!” 正在朝这边慢慢靠近的脚步声止住了,仿佛在迟疑,继而开口狐疑的问道:“你是谁?” 罗敷无奈,只得答道:“奴婢是柳大人的近身侍女,正要给柳大人奉茶。刚才走路时鞋里进了石子,因而把鞋脱了下来,请公子千万别过来!” 宫染夜顿了顿,似是在思量:“你不必慌张,我不会过来看你。”说完,只听得那脚步声由近及远,慢慢消失了。 罗敷缓缓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冰凉。她慢慢拾起地上的青花瓷碎片,心里却还是神思恍惚,被碎片划破时才吃痛得惊叫了一声。 柳皓轩从屋里绕过来,看她满手鲜血,急道:“你的手怎么了?” 罗敷摇摇头:“不过拾起碎片扎破了手,不要紧。” 柳皓轩平素冷凝淡漠的脸色有一丝焦急:“那不行,女儿家皮肤娇嫩,怎么能如此大意?要是留下了伤疤,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罗敷心头一暖,低声依依道:“奴婢谢过大人。” 柳皓轩又如梦呓一般,神情稍微有一丝恍惚,仿佛飘逸到了遥远的时空:“那时,姐姐也是,她的手被割破了,为了不让我担心,她强忍着疼痛说没事,可我知道她一定很疼……她的心一直很疼,可为了让我放心,她始终不说什么,就是现在也一样――” 仿佛心头顿时压下了千斤巨石,让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他的姐姐!这样的感情,难道是可以取代的么? “月儿,你刚才遇到宫公子了?” 罗敷猛然抬头,支吾道:“哦……是啊。” “嗯,没什么,”柳皓轩沉吟片刻,“我听你刚才喊你在穿鞋,他未曾轻薄于你吧?” 罗敷摇摇头:“没有。” “今日晌午不必奉茶了,你手受了伤,好生回去歇着吧。” 罗敷谢过他,转身离去。 ------------ chapter8-1 更新时间:2013-06-20 因为罗敷手被划伤,柳皓轩为她请了江夏最著名的大夫来为她医治。罗敷沉默无言,不明白为什么柳皓轩要对她这样的好,难道他真的喜欢她么?可是,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不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呢?一个有着他这样的经历的男人,难道还能保持着一颗相信爱情的心么?抑或,他根本就是另有他图?罗敷不得而知,只是按兵不动。 这几日手受了伤,自然也是不干活儿的。不过前几天的遭遇的确让她受了打击,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柳府遇见宫染夜,幸亏她机变灵活,否则,要是穿帮她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宫染夜居然来找他,罗敷沉吟着,难道他们宫家真的有反心? 在她还未嫁入宫家之前,虽然单纯可还是懂些道理的,她知道自己其实是父亲联合宫家的重要因素,不过她并没有憎恨自己的父亲,一来是她初次见到宫染夜时,为他的偏偏风度迷倒,二来,那时的她也觉得自己身为女子,既然不能像男儿一样光耀门楣,那么在这些方面做些牺牲也是应该的。可现在,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愚蠢,是啊,嫁给一个禽兽,就这样白白糟蹋一生,还不如在这里跟随着柳皓轩,至少她虽为婢女,却能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她一点不为宫染夜担忧,她心想,宫家与柳大人私下相交,而宫家与我秦家也交好。如果宫家想造反的话,那岂不是我们秦家也有此打算!罗敷感到毛骨悚然,她惊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秦家会面临着多么大的危险啊! 她知道当今圣上无能,不过只是一介武夫罢了,但也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不过罗敷此时也无心去想什么道义,只不过为自己的秦家而担忧罢了。而且,还有一层更加可怕的关系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栾培礼的卧底,那么不等于自己在监视父亲的盟友么?那样,岂不成了秦家的罪人?可是,秦宫柳三家的叛乱,也是天理不容的啊! 忽然,一个念头彗星般的在她脑海里迅速的划过,既然宫家与秦家同盟,而宫家已经在暗地里联系柳皓轩,那也就是说柳皓轩和秦家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能让柳皓轩帮她的忙的话,岂不是她就可以顺利的与秦家人相见!但是罗敷知道,宫家谋杀她肯定是瞒着秦家的,那也就是说秦宫两家之间,也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时间感到费解和头疼。她觉得自己无力驾驭这样的难题,烦闷间起身,推开门,想出去散散心。不料刚一开门,却看见柳皓轩迎面走来了。 罗敷慌忙行礼:“奴婢见过柳大人。” 柳皓轩含着一丝春水般的笑容,扶她起来:“你身子未好,怎么起床了。” 罗敷摇摇头说:“我不过手受了点外伤而已,谈不上身体不好。” “那也该多休息,今天大夫开的要吃了么?” 罗敷含羞道:“吃过了。”继而她脑子一转,想试探一番,“大人,我听闻京城宫秦两家世代交好,既然您与宫家人关系这么好,必然跟秦家人关系也不错吧?” 柳皓轩不料她有此一问,只淡淡的答道:“我虽与宫公子又交情,可跟秦家却是不怎么来往的。” 罗敷心头一惊,这么说他的确与秦家并无来往,那么与秦家交好的宫家,为何瞒着秦家又找了柳皓轩这样一个盟友呢?罗敷心中疑云大起,却不做声,只是暗自揣度。 柳皓轩笑了笑说:“你这丫头,就是心思太重了。不该操心的事情也爱管着,难怪你身子一直这么孱弱。”说着便走到了书桌旁坐下,招手让罗敷也过去。 柳皓轩看见书桌上铺着厚厚的宣纸,便随手拿开放在一边。而在这宣纸底下,有几张已经写满了字,柳皓轩顿时被上面娟秀的字迹吸引住了。 字迹墨迹未干,可以看出来是才写不久的。柳皓轩眉头微皱,看着这书法,脸色不由得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看了一会儿,转脸向罗敷问道:“月儿,这字是谁写的?” 罗敷脸色红了一红,答道:“是奴婢自己写的。”这事儿她可没法撒谎,毕竟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字还没干,肯定是才写不久的,她也不得不承认了。 “你竟写的这么一手好字!”柳皓轩赞道,而赞赏的神情下却有一丝狐疑。 罗敷连忙解释说:“小时候我家附近有间私塾,那时我淘气,老爱跟着邻家哥哥去私塾凑热闹。那私塾先生爱在那附近玩耍,教周围的男童时也顺便教了教我。” “原来是这样啊,”柳皓轩意味深长的说,仿佛完全相信了她的话似的。 罗敷心中有苦说不出,自己的确锋芒太盛,又偏偏叫他给发现了,看到还是自己心思不够细致,若是招致杀身之祸,也不能怪他人了。 柳皓轩继续欣赏着书法,上面写的是苏轼的一首著名的词《水调歌头》,写到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时候,笔力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周围的墨迹也被染开,似乎是被泪水氤氲。 “你很想家。”柳皓轩冷不丁的说道。 “奴婢身世坎坷艰难,对父母的思念的确很深重,奴婢认为这是为人子女对父母应尽的孝道。” 柳皓轩点点头:“难为你一个女儿家,竟有这样的德操,实是难得。”说着又将他唤到近前,看着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暧昧,罗敷只觉得脸红心跳,连忙低下头去。 “你不必害羞。”柳皓轩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罗敷顿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怎么,难道他真的要开始有行动了么。 “月儿,你是个好姑娘,卓有才华却身世坎坷,跟我自己真的很像,不如你就跟了我吧。”眼里的柔情,似乎能把一切都化开。罗敷又惊又痛,她不是不愿意,只是不可以啊,她怎么能?她的身份横亘在了这两大势力之间,要她如何抉择! “我……我不能啊。”一声惊惶的呼救,罗敷连忙推开了他,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打那以后,罗敷看见柳皓轩便脸红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本是个安静羞涩的小女人,虽然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可并没有催她成熟,也没有让她懂得什么是爱情。只不过那次惨痛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世间的险恶罢了。也就是这样,她虽然心里爱慕着自己现在的主人,却不敢和他亲近,因为她的身份是如此的敏感。 当晚,一只白鸽又落在了罗敷的窗前,这次,栾培礼给了一个让她非常震惊的消息,被打入冷宫的柳凝烟由于身体虚弱在冷宫中晕倒,虽身为废妃但皇帝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派去了太医诊治,这一诊治却发现,柳凝烟居然怀孕了! 只是怀孕的时日还不长,大概也只有两个月的样子。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晕倒时也只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不适导致的,结果一检查,却是这样一个情况。既然怀了龙种便不能不管了,立刻又被迎出冷宫,受到了千般的宠爱,本来罗载玉对她就余情未了,这样一来就更加疼爱,呵护备至了。 呵,真是世事无常啊。柳凝烟怀孕了,那么柳皓轩又会有多少的顾虑,而栾家又该怎样恨得咬牙切齿啊!罗敷心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事情终究会爆发的,只是时间问题。她想要做的,不过是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保护自己。可是,若柳皓轩与秦家是敌对的关系,那又该怎么办呢? 罗敷站在窗边,将手一扬,把那只肥肥的白鸽抛了出去,看着那个扑棱棱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仿佛感到千斤巨石压在自己身上,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站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花容月貌,明白自己该如何运用美貌。可又能起多大的效果呢?美丽的女人不过是这乱世中的玩物罢了。她懂得,自己没有了身价和家室背景,根本一文不值。她的气质,她的优雅善良,统统派不上用场。不过,幸亏她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兴许这一点能让她在乱世中达到自己的目的。 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这一切,可却是徒劳,就像她努力想看清现在迷雾般的局势。 无人之时,罗敷总喜欢孤独凝视着。陪伴,应该是最长情的爱。从未体会过爱的罗敷,她明白这样的思念是无法实现,但是她却无法割断。柳皓轩,这个名字,让她一想起时,嘴角便会浮现出不自觉的笑意,虽然明知是不可能,明知他们的身份横亘着两大势力,但还是忍不住像飞蛾一般扑过去,这份爱对她而言,就是光明之火诱惑着她。心绪支离破碎,泾渭分明。 “在看什么?”背后一个悠然的声音响起,富有磁性的,充满诱惑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 chapter8-2 更新时间:2013-06-21 她猛地抬头,低声地回答道:“没想什么呢,大人。”说着,柔情的目光投向远方,远处是后院连着的远山如黛,青翠欲滴,仿佛被浸染过的一样。 “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你也越发的有些气韵了,不像是小家子出身的女儿,颇有大家风范了。”柳皓轩打量着她,眼里流露出赞叹的神色。 罗敷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赞美,她明白柳皓轩的确赞赏她,不过他把她当做什么人呢?姐姐的替身?还是身边的一个体面点的小丫鬟?她哀哀地叹息着,素白纤细的手指扭绞着一片狭长的绿叶,眼睛里盛满了愁绪。 “大人的心绪仿佛好了很多。”罗敷含了一丝不觉的笑意,对着柳皓轩道。 “呵,”一声冷笑,似乎包含着痛苦与愤懑,“姐姐从冷宫中被迎出来了,又送回了原来的寝宫,燕窝蛤蜊流水般的送进去。” 罗敷微微惊讶,“那是好事啊,大人为何这样的态度?” “好事么?”柳皓轩一扬眉毛,长叹一声,“伴君如伴虎,我何尝想她离皇帝太近?不过打入冷宫,就算是送走了半条命,终究怎样也不是。” 罗敷心生疼意,便软言安慰道:“拥月公主容色无比,圣上身边纵然佳丽无数,但还是丝毫不能影响公主的地位,圣上将她接出冷宫便是最好的佐证。” 柳皓轩脸色冷凝,看着罗敷的脸庞,略带了一丝怜悯:“你实在太天真了,圣上何尝是疼爱她,不过是疼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若是她没了这个孩子,不知会有多凄凉。” 罗敷沉默不语,他说的不错,皇上终究是凉薄的,他只是疼自己的血脉,对于女人,只是他闲暇时的玩物罢了,如何能够入让他放在心上。宫里的女人,凭着一张脸皮获得宠爱,也不过是宠爱罢了,何来真心啊。 不过罗敷还是微感惊讶,柳凝烟怀孕了,的确,她跟了皇上那么久,是该有所生养了。皇上常常召她侍寝,都一年多了才有孩子,似乎有些奇怪。不过这种事情也是难说,何况罗敷并未有过生养,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也是一闪而过,便不作他想了。 “至少,拥月公主现在有了一层保障,在她生育之前,圣上断然不会动她。” 柳皓轩的情绪仍然低落:“宫里的女人那么多,阴气重,曾经我见父皇后宫里的女人争宠,女人的战争啊,有多么残忍。孩子能否生下来就是个问题,若是生不下来,又该如何?” 罗敷扬起头道:“若是公主流产,必然十分可怜,也更得皇帝的怜爱,即使没有孩子,也得到了圣心。” 柳皓轩脸色一变,变得声色俱厉:“你是叫她利用孩子争宠?” 罗敷有些发憷:“奴婢是为公主着想,希望公主在宫中多分宠爱,才能够自保。” 柳皓轩怒气冲天,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住,厉声道:“那皇帝老儿乃是我柳家之仇敌,我姐姐以身侍奉仇人已经是奇耻大辱,我们姐弟不能以身殉国,是因为要留着此身光复我国家,竟然还要怀着他的孩子去争宠?我姐姐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允许柳家出这样的人!” 罗敷大惊失色,他……他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光复?这大逆不道的话,真是叫人害怕啊,怎么会这样,她什么都知道了! 他的手猛地一松,罗敷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住倒在地上。揉着手腕,不敢直视他。 “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他冷冷地开口。 罗敷连忙跪在地上,叩头求饶,口中不迭的说:“大人说不知奴婢便是不知,不论如何,奴婢都是跟着大人的!万万不敢有背叛的心思!” 一只手伸到眼前,他叹息着:“算了,我只是一时激怒。本也没打算瞒你。” 罗敷讶然地抬头,撞上一双晶亮的眼眸,突然又觉得十分羞臊,想起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脑子里乱乱的轰轰作响,没打算瞒她?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么重要的事,不打算瞒她? 柳皓轩将她扶起,手指轻轻捋一捋她耳边飘散的乌发,柔声道:“你可愿意作我的侍妾?” 罗敷身子猛然一颤,脸色时而红透时而煞白,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羞红的脸颊好似两朵红云,极是美丽。 “奴婢……奴婢不敢!”她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敢?”他略有几分调笑的说道,“怎么能叫不敢?我看上了你,你就是能够担当得起的。” 罗敷还是不敢抬眼,只是狠狠摇头。“奴婢没有这个福气。” “怎么说没有?”他的声音愈发温柔,“我便是爱极了你这种羞涩。” “大人……您就饶了奴婢吧!”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她犹如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兽,一双大眼睛透着无助和可怜,水灵灵的样子实在让人心动不已。 柳皓轩眉头一皱:“怎么,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不是不是!”罗敷见他误会,连忙摇头,“绝对不是这样的!” “那又是为什么?”一只温暖有力的胳膊已经环抱上了她纤细的腰肢。罗敷觉得浑身发热,燥热难当。 他用手指一圈圈卷着她的秀发,然后又松开,为的是看着这柔顺无比的乌发自动弹回原状的样子。 “我不能说。”她使劲摇摇头,眼里莹莹有泪光,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唔,那让我猜猜,”柳皓轩似乎打定主意要戏弄一下这个可怜的姑娘,“你可是心里有人了?” “不是啊,不是的!”罗敷急忙辩解道,事情真的不是他想象的这个样子,可是她要怎么说才好呢。难不成说实话,我是别人安插在你身边的间谍,你要是收了我,你就等着死吧? “那却是为何?”柳皓轩含笑看着她,笑容中带着一丝笃定,见罗敷这般模样,如此紧张含羞的小女儿情态,必然是喜欢他了,可又为何拒绝呢?想必是女儿家害羞所以才不肯承认心中的想法。于是他愈发有信心了,不急不躁的挑弄着罗敷。 “我……我真的不能说。”罗敷咬着嘴唇,脸色红得像一个滴血的苹果。 “别那么忙着拒绝,也许有一天你会真的愿意呢?我会给你时间答复的,不需要那么快就回答我。” 罗敷低头不语,她还能说什么呢?其实她真的想问,你真的能忘记你的姐姐么?那个女人,就像一个符咒,悬挂在她的头顶,她真的好怕,有一天这个符咒会掉下来让她痛不欲生。她真的希望,柳凝烟的孩子生不下来。不过,她心里自然也明白,有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希望,因此,她不必太着急。 转眼,时间过去了半年,罗敷来到这里伴随柳皓轩也大概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吧。不得不承认,柳皓轩真的是个奇才。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他把江夏治理得非常好,几乎达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老百姓安居乐业,犯罪率直线下降。罗载玉对他的表现都是十分的满意。可是有一点皇上从来也不知道,那就是柳皓轩在把地区治理得很好的情况下,这个地方的军事装备也出奇的好,军士的训练之类也都十分成功。更有一点是,柳皓轩招兵的一个重要条件是,他会从汴国募兵,或者是从汴国流落而来的人,他一定会收入麾下为己用。一切都在秘密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人发现。 只有罗敷知道,因为他从不隐瞒她。但是她却从未将这些事情告诉栾培礼。没有尽心帮恩人做事,让她心理上很是愧疚。并且,她觉得这是一种背叛。但是她更加无法背叛的是自己的感情。 自从那次柳皓轩提出让她做他的侍妾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更加密切,但有似乎更加疏远了。有时候,她站在旁边奉茶,连话也不敢说,只是呆呆的望着他,痴痴的傻傻的。但是若是有时候柳皓轩与身边那个侍女太过亲近了,罗敷也会小小的吃醋,表现在柳皓轩差她做事时,叫好几次都不答应。最后柳皓轩只能假模假式地走过了给她赔不是。总而言之,他们之间的话虽然少了,可默契却增加了。这也算是爱情吧?罗敷这样想着。 当然,他们谁都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也就是拥月公主,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六个月的孩子已经成型。宫里的太医极富经验,靠把脉就已经得知,她肚里怀的是一个男孩。 柳皓轩为此感到十分忧虑,他恨这个孩子,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姐姐生下一个杂种,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糅合了两家仇敌血脉的小杂种。不过,这个孩子却是拥月公主在宫里自保最好的砝码了。 罗敷有时细细的揣度他的心思,觉得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以她对柳皓轩的了解,他的个性如同一匹孤狼,高傲残忍,有时甚至有些嗜血,但他永远都不会低下高贵的头。他是真正的贵族。无论他将来要做什么,现在他绝对不会伤害这个孩子,当然其实他也做不了什么。 随着产期的一天天临近,柳皓轩对自己这个未出世的外甥的恨意与日俱增,哪怕他可能永远也见不着这个外甥,他还是深深恨着。有时这浓烈的恨意,让罗敷都觉得惊讶。思来想去后,罗敷感到一丝难过,除却仇敌的关系,罗敷更觉得,柳皓轩的愤恨是因为他爱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虽然她自己也觉得羞臊而不可思议,但她还是不能拒绝这样的想法。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罗敷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终于,在熬过了第十个月的时候,孩子终于降生了。每一月的十五,栾培礼的白鸽都会准时在晚上飞到罗敷的窗前。而每次他都会将宫里的事情尽可能详尽地告诉罗敷。但这次,还不等接到栾培礼的信,罗敷就已经知道了。确切的说,她是看出来的,因为那几天柳皓轩的心情明显十分低落。她知道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大人,拥月公主诞下麟儿,您也该送一份大礼去贺一贺才是啊。”罗敷劝道,礼节永远都是必不可少的。 “给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杂种道喜?”他含了一抹恶狠狠的冷笑,让罗敷见了都十分瘆人。 “那怎么说也是您的外甥啊!” “我没有这个外甥。”他答道,脸色平静如常了,却不带一丝感情。 “您若是不送,圣上会生疑的。拥月公主她……她也会伤心啊。”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那就送。” ------------ chapter8-3 更新时间:2013-06-22 抚摩着手里的玉如意,罗敷觉得凉飕飕的。这是柳皓轩给怀孕的姐姐准备的礼物,十分贵重,价值连城。既然是给宫里的娘娘送礼,自然得送贵重的东西,切莫失了规矩。 柳皓轩懒洋洋的问道:“月儿,你觉得这玉如意怎么样啊?” 罗敷把如意拿在手里把玩,一边仔细检查着一边回答道:“奴婢看着很好,纯白色的玉器,大方得体,非常庄重,价值不菲又显出了诚意。的确是很好的选择。” 柳皓轩点点头:“点评的不错,我的月儿越来越有品位了,看来把你留在身边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罗敷脸红了,她自幼长在豪门,这些东西自然是见过不少的,当然知道这些玩儿的好处了。 又听得柳皓轩问道:“月儿,你可知道这玉如意的寓意是什么?” 罗敷愣了一愣,道:“不就是取吉祥、如意之意么?而且玉器也有一层多子多福的含义。除此之外,好像再无其他。” “是啊,我居然要祝福自己的姐姐怀上敌人的孩子之后多子多福,可真是笑话啊!”他说罢笑道,脸色苍白,眼神迷离,仿佛蕴藏着无限怒火,“我不明白,老天爷降到我头上的痛苦还不够多么!” 罗敷被唬了一跳,知道他又要犯老毛病了,心里不知如何是好。想出言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焦急的道:“大人,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他摇摇头,似乎是累了,只是说了一句:“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罗敷已经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明白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奇兵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的确,现在的江夏,已经今非昔比了。猛然间想起栾培礼,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是个不称职的间谍,她也会不知所措,但是这一切都比不过她对柳皓轩的感情。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产生这样强烈的感情。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吧。 春去春回,花落花开。终于临近了柳凝烟的产期了,孩子呱呱坠地,是一个女婴。都说女儿长得像父亲,这个小家伙也不例外。跟罗载玉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过,罗载玉貌不惊人,这也导致了柳凝烟的这个女儿并没有多么惊人的美貌。对于一个封建社会里的女子来说,没有美貌,就少了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过,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家室背景,也无需担心太多。 对这个女儿长得平庸无奇,柳凝烟自己并没有什么看法。事实上,自从女儿出生后,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孩子坠地后,她刚醒过来,稳婆喜极而泣的将小公主抱来给她看,柳凝烟把孩子接在怀里,什么也没有说。倦怠的眉间仿佛有一缕愁绪。人人都以为是这个母亲生产劳累过度,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可其实,柳凝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孩子是她的耻辱,更是柳皓轩眼中的耻辱。她痛苦,可她说不出口。不过好歹,她眼前的日子还算平稳了。 柳皓轩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女长得酷似仇人的时候,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也没有多言。不过罗敷知道,他是不可能认她的。 幸好生下的是个女儿,否则栾家不知又要怎样闹腾了。如果是男婴,那便是圣上唯一的儿子,也是目前皇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可他的血统,将永远为两家人所诟病。两方的人都憎恨他,都不会接纳他。不过这孩子是女儿身,她若能平安长大,懂得些世事后,一定会庆幸自己是女子的。 小公主生下来了,该取个什么名字,是件大事。因为罗载玉没有儿子,而他已经有了三位公主了。这位四公主应该叫个什么好呢?最初看到又是一位公主时,罗载玉还是挺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柳凝烟不生儿子未必不是件好事,便没有再遗憾了。 因为生下公主,罗载玉又重新对柳凝烟宠爱起来。因此便想征求她的意见,给女儿取名字。而柳凝烟,早已无心于争斗是非,便随口道:“便叫融环吧。”融环,这个名字与柳家、罗家都没有半点关系,听不出这个女孩究竟是哪家的孩子。而柳凝烟正是希望这样。 在小融环正式被册封为公主的那一天,柳皓轩送的玉如意也到了京城。柳凝烟接着弟弟送来的礼物,心口一凉,几乎昏厥过去。原来,这玉如意是当初卞国国君也就是他们父亲送给他们母亲的定情信物。国家沦陷时,各自保命要紧,根本没有人去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可哪知,这东西对柳皓轩如此重要,他竟然偷偷将它带在身边,并借此机会送还给了姐姐! 柳凝烟心知肚明,弟弟无非是想用此玉如意勾起姐姐对国仇家恨的记忆,希望姐姐不要在沉沦中磨灭了自己的意志和仇恨。柳凝烟泪水涟涟,她明白,弟弟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啊。她是该哭还是该笑呢?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如果天要亡我,我又怎么能躲得开呢? 小公主日渐长大,容貌虽不十分美丽,但也还是顽皮可爱,而且小孩子,自然有一股天真浪漫的姿态,没有重重算计,讨人喜爱。 宫人们都十分喜爱小公主,因为她的母亲柳凝烟,虽然生性冷傲,却不似其他的主子,平日里欺压着自己的奴仆,动辄打骂不休。柳凝烟心地善良,对待下人是不错的。因此下人也是很喜爱她的女儿。 而柳凝烟自从生下孩子后,似乎有了新的毛病。一天比一天爱发呆瞌睡,仿佛其他事情再也提不起她的兴趣了似的。连孩子也懒得宠着哄着,从不照料,事无巨细全部交给婢女去办。一天里也说不上几句话,让人看了不免忧心。她身边的婢女,也曾在皇帝来时向他禀报了拥月公主的异常,但在粗枝大叶的罗载玉看来,凝烟并无什么大碍,不过就是性子内向了些、忧郁了些罢了。也应该是产后忧思的原因,不值得小题大做。几个贴身小宫女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悉心照料公主,希望她能渐好。 在这宫里,只有一个人不喜欢、甚至是痛恨小公主融环的存在。那就是处处与柳凝烟作对的丽良媛。她原本也有一个女儿,是罗载玉的二公主,可惜在五岁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宫里的人工湖泊里,给淹死了。自那变故以后,她对生子的宫嫔都极为悍妒,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如今看见罗载玉对小融环宠爱备至,更是妒火中烧。何况,容貌平平的小融环根本不能和曾经俏丽的二公主相比。 这样的女子长大了,也不过就是个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我那可怜的女儿,那么明艳聪慧。丽良媛恨恨的想。可是,眼前的小融环却是会跳会叫,会唱会闹,一刻也不肯停歇,直让人觉得她的生命是那么充满活力,让人看了都不禁觉得高兴!然而,在别人眼里越是高兴的,在丽良媛的眼里就越是可恨。心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扭绞着,她痛恨,恨极了。她的母亲抢走了本该全部属于我的宠爱,她的女儿又夺走了我的女儿的宠爱,这魔鬼般的母女二人,真是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挡我道者都该死! 女子的嫉妒,难以言表的仇恨充斥着她的内心。丽良媛想着,她一定要报复,要想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该怎样呢…… 转眼,小公主已经三、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十分圆润,丰盈可爱,憨态可掬,真真是人见人爱。而且,这孩子的个性也像极了罗载玉,十分活泼好动,精力充沛,这放在一个孩子身上,是很讨人喜欢的特点。 小孩子都有嘴馋的习惯,小融环也不例外。再加上她的母亲又日渐的成了个木头,不大理事的。宫人奴婢们也不敢十分管教自己的小主子。这丫头又分明的鬼精灵的很,渐渐地发现身边的丫鬟仆妇都不怎么敢责备她,便日益猖狂起来,总是逮着什么好吃的就吃什么,吃了太多过后却又闹肚子,不得不喝下好多苦药汤子。可下次她依然不肯吸取教训,还是我行我素。 宫女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有了什么好吃的,趁小主子还没发现的时候藏起来,不让她看见闻见,这样才能瞒过去。 一日,春光明媚,柳条抽絮,灿烂的阳光让人们心情都变得好起来了。小融环一个小机灵鬼儿,如何能耐得住不出门去?于是便要求身边的几个丫鬟带自己出去玩儿一玩儿。丫鬟没办法,便去请示柳凝烟,柳凝烟自己也是个没主意的,何况,在园子里走一走又能有什么大碍?于是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园子里果然风景美丽多姿,让人心醉神迷。在园子里蹦蹦跳跳的走着、看着,身后跟着两个一刻不敢放松的宫女。其中一个是柳凝烟的贴身侍女玉儿。自从上次青花瓷事件被诬陷之后,柳凝烟和玉儿都深感是身边的人出了内奸,虽没查出个究竟,但从此玉儿更加了百倍的小心,不敢一丝松懈。 小融环在前面走着,突然眼前的一株树让她着迷了。这株树酷似海棠,但花朵却是纯白色的,密密麻麻,繁茂的长满了整个树冠。有的重重叠叠,沉甸甸地坠了下来,漂亮极了。小融环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忙问道:“玉儿姑姑,你可知道这树叫什么名字?” 玉儿抬头一看,果然美不胜收。可惜她也并无多少学识,不能给小融环满意的答复,只笑了笑说:“回小公主的话,奴婢只知道这个树叫做‘娇子’,因为它美丽非凡,就想绝色的女子一样吸引眼球,故有此称谓。” “‘娇子’……”小公主撅着嘴喃喃自语道,仿佛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自个儿念了一会儿,又磨缠着说,“玉儿姑姑,那它还有别的名字么?” 玉儿笑着摸摸小融环的头说:“姑姑不知道了。” 小融环表现出极大的不满,嘟哝道:“姑姑不知道,姑姑一点儿也不好。” 玉儿不跟孩子计较,依旧是笑着,看了看天色,觉得也不早了,便提议道:“时间晚了,姑姑带小公主回宫去好么?回宫晚了娘娘要生气的。” 小融环明显还没玩儿尽兴,可是一听说母亲要生气,心里又有些畏惧。正在犹豫抗拒间,玉儿又拉着她的小手说:“那么这样好不好,姑姑给公主折下那树上的花朵,公主拿着小花回宫,怎么样?” 本来还嘟着的小嘴一下子笑了起来:“好叻,姑姑快去,姑姑快去。” 原本不想回去的融环,突然开始催促玉儿帮她摘花,可见她有多喜爱这美丽的花朵。玉儿个子本就偏高,而那花束沉甸甸的压下来,只轻轻一抬手便摘到了。玉儿摘了足足一大串花朵,全部交给了小融环。 回宫的路上,小融环笑着跳着,对这大串花束爱不释手。捧着,摸着,闻着,怎么玩儿都不够。最后她发现了一种最过瘾的玩儿法,那就是把花朵全部揪下来,然后抓在手里一大把,使劲儿嗅嗅,然后全部撒出去,美丽极了。 玉儿看着小融环玩儿的高兴,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等到她们走回宫里的时候,小融环手里的花朵已经全部撒光了。 ------------ chapter9-1 更新时间:2013-06-23 一回到宫里,柳凝烟便对玉儿道:“刚才皇上派人来说过了,今晚要到这里来,你去准备一下吧。”听过吩咐后,玉儿马上下去照办。而小融环也就和凝烟一起用了晚膳。 过了一阵,罗载玉来了。见到美丽的小妾和活泼的女儿,心里自然是喜不自胜。平素冷淡的凝烟仿佛受了什么感染一样,竟然也露出一丝迷离的笑容。 罗载玉把女儿抱了起来,用胡子扎着女儿娇嫩的小脸,一边逗弄着她:“融环,看到父皇高兴么?” “高兴。”小融环用甜甜的声音答道,稚嫩的童声十分可爱,让人听了像喝了蜜一样甜。罗载玉在看看一旁端庄的爱妃,心里更是高兴,放下了小融环后,他笑着走到凝烟身边,搂住了她,用一种几乎是温存的声音对她说:“你看,我们有孩子,有这么幸福的日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你还在想什么呢?多笑笑吧,难道你还不能忘记你的卞国么?”说完,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待柳凝烟的回答。 可是他没能等到凝烟的回答,等到的是一声痛苦的呻吟和一声惊呼。罗载玉急忙回头,凝烟也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玉儿急忙冲过来,一把抱住在地上痛苦扭曲着的小融环。小融环不仅把刚吃进去的晚膳全部吐了出来,而且全身在地上扭来扭曲,仿佛十分难受的样子,鼻歪口斜,十分吓人。 玉儿抱住小融环大声疾呼:“公主,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凝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罗载玉脸色铁青,一手紧搂着凝烟,一边大喝一声:“把公主抱到床上去!”玉儿急忙照办。 这下身边的人才陆续反应过来,有的不等吩咐已经跑去找了太医了。等太医诊脉之后,却只是摇头,虽然开了几幅清热消毒的方子,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知深浅轻重的。具体的情况,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而且,吐过、发过病之后,小公主已经没有了异常,完全与常人没什么分别了。其症状太过轻微,以至于无法分辨。 发病过后,小公主也昏睡了一阵,不过不久便醒了过来。虽然看上去有些昏昏沉沉,但不久也就全好了,恢复了往常的活泼好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虽然发病时的模样着实吓人,不过很快人们也就淡忘了。 可是就在人们以为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时候,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小融环又一次犯病了,而且比上一次更严重,更吓人。小融环第二次犯病让所有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太医诊治过了,依然查不出任何问题。第二次的发病,仍然没有影响小融环的幸福生活,她吐过、昏睡过之后,依然快快乐乐的重新开始生活,并不多想。对他而言,只不过在发病的当时有些痛苦罢了,那一阵过去了,就没什么了。不过柳凝烟和玉儿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 他们开始严格控制小融环的衣食住行,甚至连身边的人都遭到了严密的监视,但是依然没有什么结果。有了一次、两次,自然就有三次、四次,小融环后来发病的次数逐渐上涨,倒也不见得一次比一次重,但的确是一次比一次蹊跷。按理说,她们在各方面已经为小融环把关了,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小融环自己也浑然不知。 小融环因为这病而有些虚弱,这是因为长期吃了吐吐了吃导致胃弱的缘故,不过她的性子依然那么活泼,从外表看,这个孩子似乎也没有受多大的折磨。只是发病的时候吓人而已。 柳凝烟和玉儿依然生活在怀疑中,她们害怕、恐惧会有不幸降临,虽然她们更确定是有人在加害于她们,可是却不知是如何的手段,更不知如何破解。实在让人为难。 直到一次,朝中一位大臣在朝堂上向罗载玉提起这事。这本来是后宫之事,与前朝无关,可这个大臣却提出了一种十分新颖的说法。他的想法是,小公主查不出症结的病症,并非常人的顽疾,而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不祥,这对于古代的宫廷来说,是一种令人惊恐不安的说法,古人常常将自身的命运寄托于天意之中,当人生发生了什么必可避免的不幸时,便认为是上苍的意思,这是对自己无力改变命运的无奈释然,但有时也显得很愚蠢。 这位上书皇帝说小公主的顽疾是不详征兆的大臣,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言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他提出了这样新颖的看法,不仅让所有人震惊,更令小公主的母亲柳凝烟难以接受。可是不管她怎样否认,话已经说了出来,皇帝沉默了,罗载玉不得不三思,小公主的病迟迟不好,而且发病时那吓人的模样,让所有人都记忆犹新。这一次罗载玉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沉默着。沉默的意思便代表着他已经动摇,这个不详之人,是他疼爱的女儿,可即便是他的女儿,如果她不详,影响到了整个皇族和朝廷,也是容不得她的。这个道理,柳凝烟如何能不明白?然而,她更懂得,一个才几岁的小孩,能懂什么?能有什么不良影响?有与无之间,全是那些恨她的人在暗中操控,这样一来,她和小公主几乎必死无疑了。 柳凝烟日日提心吊胆,痛苦不堪,人也日渐显瘦了。罗载玉来看她时,惊讶于她的变化如此之大,便颇有些心疼的说:“女儿终究是我们的,我一定会好好待她,你不必如此折磨自己,要好生善待自己才是。” 柳凝烟无语凝噎,自己何尝想这样痛苦度日,可是君王的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可以轻易的改变自己说过的话,并且你也无可奈何,因为永远无法去计较什么。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怜惜自己的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又该怎么办呢。 仿佛天意一般,为了证明这个小公主确实不详,不久,为宫廷占星的占星官又向皇帝进言,说南方的空中有异动,其星象混乱,而且有趋势会干扰到象征帝王的紫微星。此言一出,人人震惊,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干扰到皇上? 占星官又说,此人虽然干扰,但势力却不大,混乱微弱,可见还未成气候,所以只要除去得及时,暂时不用太过担心。并且其阴气很重,一定是一位女子,且年纪尚幼,不足以产生大的影响。 虽然所有人都没说话,可却心知肚明,这些话句句都是指向了小公主融环。在朝堂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看也不用看,必定是栾大将军:“圣上,卞国的余孽的后代,给我中庭王朝带来不幸,难道陛下现在还不肯清醒么!” 罗载玉一脸尴尬,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大将军是要我如何?” 栾大将军一脸正气的说道:“将那妖孽的母女一同斩首示众!” “不行!”罗载玉斩钉截铁地表示了反对,他虽然并非真心爱凝烟,可毕竟是他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多少有些眷恋,何况,凝烟的美貌的确不可多得。还有小女儿融环,不爱母亲,女儿总是自己的亲骨肉吧。 “我若杀了自己的妃嫔和女儿,在天下人看来,岂不是成了比夏桀商纣还要残暴的昏君了么!不行,这样没有人伦天理的事情决不能做!”虽然罗载玉一向敬重栾大将军,有时甚至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可是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无法听从。 “陛下,”栾大将军依旧咄咄逼人,气势丝毫不减,“陛下要杀的不是陛下的亲骨肉,而是一个妖女所生的祸害!这个祸害若是长久地留在我们中庭王朝,一定会给中庭带来不幸!难道占星官的话陛下还不能够相信么!陛下,请您想一想吧,究竟什么更重要!” 罗载玉咬咬牙,依旧坚持道:“爱卿的话朕会考虑的,不过此乃大事,不能轻易决断,容朕思量一阵,自有决断,爱卿就不必多言了。”说完立即宣布退朝,不再理会。 栾大将军在身后悲痛大呼陛下,罗载玉连忙转身离去。就这样,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并没有再被提起,虽然占星师一再说星象不好,不过罗载玉也没有再过问,倒有些像是在故意逃避。而凝烟和女儿融环,日子依旧过得辛苦,生活上虽然不曾亏待,可心理上确实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而罗载玉虽然知道柳凝烟此时肯定更加不好过,但是却不再经常去探望她了。凝烟再一次失宠,毕竟,他拥有无数的女人,即便柳凝烟容貌出众,也并非没有不能与之媲美的宫嫔。何况,其他女人比她更加柔顺,对陛下的态度也更加甜蜜,这些都是柳凝烟所没有的。一开始不去探望,罗载玉心里还能有些许淡淡的歉疚,时日一长,他几乎都有些记不起她了。偶尔想起,他便烦躁不已,最后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让她们母女在宫里过着平淡而不引人注意的生活,他也自己过着自己的。而实质上,不过是任其自生自灭罢了。 姐姐所受的苦楚,柳皓轩未尝不知。只是时候未到,他也无可奈何。惆怅时,也只有罗敷相伴左右,无论如何,这个柔顺而多才多艺的女子,真正走进了他的心里和生活里。时光流逝,柳皓轩似乎也比以前更加寡淡和平静了,但罗敷知道,这并不是代表着他心里真正放下了,只是长久的磨砺,让他不再那么锋芒毕露。虽然曾经罗敷被他要求做他的侍妾,但由于罗敷的羞涩拒绝,让柳皓轩没有坚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觉得相处困难,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便都慢慢习惯了,仿佛更加贴近,更加亲切,柳皓轩不再提起类似的要求,但他们无形间却更加亲密。 一天夜里,栾培礼的信鸽又一次落在了她的窗前,罗敷如往常一样走过去拿信。这样简单的动作,让她越来越感到巨大的心里压力,因为她明白自己没有尽到职责,本来她是为报恩而帮助栾培礼监视柳皓轩,而现在她居然爱上了自己的敌人(恩公的敌人应当也算作她的敌人),可是爱情这回事,能怎么办呢,难道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么。 罗敷叹了口气,展开信件开始读了起来。希望里面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什么事情不好呢,确切的说,也就是她的背叛行为千万不要被发现了才好。也如往常一样,信中并没有什么异常,照例还是栾培礼告诉她一些宫里的事情,这次,栾培礼对罗敷说,皇上罗载玉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了,他本来就好色,自从登基之后,更是访遍各地美女,搜罗进后宫里供他享用。俗语道:色是刮骨钢刀。这样夜夜笙歌,自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前段时间,罗载玉在后花园里跟一群年轻的嫔妃们玩儿捉迷藏的游戏,他一个人蒙住眼睛,在一群女子的的嬉笑声中,追逐打闹,好不欢喜,可玩着闹着,皇帝突然头脑发昏,居然一下子晕了过去,这下可吓坏了在场所有的人,七手八脚的将皇帝抬进寝宫里,去请太医来诊治,太医说,是因为皇帝太过亲近女色,以至于身体虚弱才导致一时性的晕厥。虽然调养过后无大碍,不过今后还得对女人敬而远之才行。不过,这对于罗载玉而言,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罗敷翻看着信件,叹了一口气,心里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望着烛火出神。突然听得背后轻轻嘎吱一声,吓得罗敷连忙转身站起来。原来是柳皓轩正推门进来。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一时都有些尴尬。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柳皓轩突然闯入让罗敷有些不知所措。 柳皓轩首先解释道:“我刚从书房往卧房去,见你屋里油灯未灭,以为你看书睡着了,便想走进来为你关灯,想不到你还未睡。” “哦……”罗敷轻舒一口气,“我……我没什么事,看了一会儿……我马上就睡了,大人要是没事儿,也请回吧。” “嗯……”柳皓轩默默点点头,正欲离开,一眼瞥见了罗敷扔在桌上的信件,不由得脱口问道:“这是什么?信?还有人给你写信么?”说着不免有些好奇,便走过来想拿在手里看个究竟。 罗敷大惊,顿时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这可是绝对不能让他看见的呀!她急中生智,假装一个错手,将桌上的烛台碰翻,热油滚了出来滴在信纸上,火苗轻轻一燎,整张信纸呼的燃了起来。罗敷惊叫一声,急忙想去扑灭燃起来的信纸,又假装手被信纸上的火焰灼伤,惊叫着松开手,已经燃了一半的信纸落在了地上。 这变化仅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等柳皓轩冲过来的时候,信纸几乎已经全烧成灰烬,连捡都捡不起来了。柳皓轩凝视着地上的灰烬,脸色十分难看。 而那被碰到的烛台,滚到桌边,又掉到了地上,灯芯碰到冰冷的地面,一下子就完全熄灭了,顿时整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啊!”罗敷尖叫了一声,这不是装的,的确是有些害怕了。虽然此时她面前还站着一个人,并且是她最心爱的男子,不过这并不能让她放心,更增添了她的紧张失措。 罗敷忙蹲下去,双手四处摸索着,希望能找到那烛台重新点上。可是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并被用力的拉了起来。 ------------ chapter9-2 更新时间:2013-06-24 “大人――”罗敷声音颤抖的说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看不见柳皓轩的表情,但她能感到,他的面孔一定十分的阴冷,刚才情急之下,她装的太过明显,柳皓轩心机如此之深,怎么会不怀疑。 “月儿,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我一向视你如知己。”柳皓轩的声音冷冷的,让罗敷不寒而栗。除了害怕,更多的是难过,他们本来已经如此相知,却因为这件事情……哎,而且这件事还是她无法言说的秘密。 “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呀?月儿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罗敷挣扎着,可发现越挣扎,柳皓轩就扭得越紧。两个人在黑暗中较劲,彼此都看不清对方,幸亏看不清,否则罗敷还指不定得多难堪紧张呢。 “刚才那封信是什么?”柳皓轩冷冰冰的声音丝毫未改,只是迫使她说出他要的答案。 “什么信呀,大人,您看错了吧,那不是信,只是月儿随手在一张信笺纸上的涂鸦而已啊!”罗敷极力辩解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呵,不是信,怎么会有封住信封的火漆,月儿,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吧。”柳皓轩声音染上一丝冷笑,他从未对罗敷用这种口吻说过话,这让罗敷十分心寒。一时间,她倒不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反而害怕从此失去柳皓轩的喜爱与信任,那将是最大的惩罚。可是,若是不能保守住她的身份的秘密,她必将会失去他,而且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大人,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啊,请您原谅我!”再也无法忍受,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流出,她强忍啜泣,“大人,您要相信我啊,难道您还不相信我么!我怎么会做对您不利的事情呢,我对您的心意您还不明白么!可我真的不能说啊,求求您,放过我这一次吧!”她惨痛地哭泣着,悲伤倾泻而出,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 柳皓轩沉默了,抓住她的手也有些放松,可罗敷只顾着哭泣,并未将手抽出来。就这样静静地让罗敷哭了一会儿,柳皓轩突然一把搂住罗敷的腰肢,将她揽进怀里。罗敷一声惊呼,感到自己紧紧的贴着一个温暖而强壮的身体。两行清泪挂在腮边,可她却惊得忘记了哭泣。 “大人――”她喃喃道,渐渐忘记了刚才的悲伤,她有些沉迷了。 然后,她感觉到一双温柔湿润的嘴唇,轻轻覆盖在了她的唇上,先是轻轻的,然后慢慢用力,最后几乎有一些霸道和占有的意味,如此心安理得得蹂躏着她花苞般的芳唇,仿佛他是她的绝对拥有者。 “大人――”她低声道,仿佛在呻吟一般。宫染夜从未这样吻过她,这样缠绵而深情的拥吻,在她而言绝对是第一次。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夜,让她脆弱的心里有了一层保护,免得让他看见,她此时脸上如火烧般的云霞。 他逐渐放开了她,她也放开了他。不过她依旧低着头,虽然看不见,但羞怯如她,仿佛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如此亲密的情人。她静静的等着,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安抚她的内心。 “你说的话,我都记着。”温柔的语气,只有从情人口中说出,才最符合情理。“我不再追问你刚才的事,可你承诺的心意,可一定要兑现啊!我都记着。”说完,轻轻放开她,从她身边侧身擦过,离去。 留下罗敷一个人,一夜无眠。 就是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人的关系现在是如此明确。以至于后来,罗敷一直在想,这对于他们俩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如果两人没有在这一天明确爱恋的关系,也不会有后来的分分合合,颠颠倒倒的痛苦了。不过,若是没有那滚到一边熄灭的烛台,是不是人生会留下巨大的遗憾呢?不论后面的事情有多么痛苦,这片刻的甜蜜,她也不想放手。今晚的事,对两人都是极大的改变,她明白事情将没有退路,可她也不想后退,她明白自己身处风口浪尖,如果能用她的危险换取她所爱之人的平安,她何乐不为?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所爱的人,哪一个不是跟她一样,身边危机四伏?只有奋不顾身的闯入这一片危机中,撕开一个缺口,才能将亲人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她不得不这样做。 第二天,罗敷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面对柳皓轩,她让一个自己手下管着的小女孩去告诉柳皓轩,她由于身体不适,想告假一天,在房间里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起身更衣,想要出去走走,散散心,排遣巨大的压力。 刚推门出去,她便看见柳皓轩就站在门外,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随即罗敷脸色通红,柳皓轩却难得得善解人意的笑了笑。 “穿戴这么整齐,是要去哪里?” 罗敷红着脸答道:“出去散散心罢了。” “不是身体不适么,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这话让罗敷没法回答,一时间窘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是手指扭绞着衣角,一副小儿女情态反而增添了魅力。 “回去换衣服吧。”柳皓轩温和地对她说。 “哦,”罗敷轻轻的答道,她以为自己装病的事情既然被柳皓轩看穿,那肯定是没法出去了,赶紧回去换了丫鬟的衣服,干活儿去吧。 罗敷刚想转身进屋,柳皓轩将一包东西拿到她的面前,罗敷惊讶的抬眼望他:“大人,这――” “打开看看。” 罗敷忐忑地将那包东西打开,竟然是一套年轻男子穿的衣服!而且从款式、颜色、衣料来看,是那种跟在官老爷身后体面的小厮。 罗敷不解其意,怯怯的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柳皓轩脸上的笑意任未散去:“你不是想出去么,你一个姑娘家能走多远,不如假扮成男子,跟在我身后,出去好好痛痛快快的玩一玩。” 罗敷本来就长得清丽如仙,换上男装的她更显得俊秀飘逸,玉树临风,只是比起男子矮小了许多。柳皓轩满意的打量着她,道:“这样一来,我可就多了一个俊逸的贴身小厮了。” 见柳皓轩心情不错又如此风雅,罗敷也放松了不少,不由得逗趣的说道:“大人,外人可别以为我是你的男宠啊。” 此言一出,罗敷瞬间觉得冷汗涔涔,她怎么能如此失言,柳皓轩曾是皇上的男宠,这是任何人都不敢在柳皓轩面前提起的痛楚,如果有人提起必然视为大敌,可如今她虽是无心之言,但也必然破坏了两人兴致,话一出口,罗敷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啊。 柳皓轩仿佛刺痛一般的紧紧皱了皱眉,但只有很短的时间,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虽然多了几分自我保护的淡然,但毕竟没有发作。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神仙般的美人儿,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啊。”他露出一丝浅笑,满意的打量着罗敷。 柳皓轩的隐忍不发比对罗敷外表的赞美更让她感动,罗敷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看到的是他温柔的笑意。 “谢大人。”罗敷温言道,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愉悦。 柳皓轩轻轻拉住她的小手,罗敷有一瞬间的挣扎,想要挣脱这陌生的男人的手,可她没几下便屈服了,少女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永远都是这么没有抵抗的能力啊。 外面的街市十分热闹,人来人往,道路两旁开满了店铺和客栈,小贩摆着地摊,有卖各种小饰品、吃食,或者其他小物件儿,还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四处叫卖着。 罗敷默默跟在柳皓轩的身后,满脸都是兴奋和好奇。自从自己逃出宫家,有了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她很少这样幸福的笑过了。后来她又不能自已的爱上了恩公的敌人,便更是挣扎苦楚。现在这得来不易的放松时刻,能让她的心灵喘息片刻了。 “月儿,你看那儿有卖糖葫芦的,要不要尝一个?”柳皓轩指着前面一个小贩对罗敷说道。 罗敷循声望去,那糖葫芦又大又红,裹着糖衣亮晶晶的,十分可口,让人见了不禁满口生津。毕竟是女孩子,嘴馋些,于是便有些贪婪地点了点头。以前做大小姐时,没尝过这民间的吃食,后来流落民间,更是忙于奔波没有心思尝鲜。 柳皓轩随手掏出几个铜板,递给罗敷说:“我的身份不好出面,你自己去买便是了。” 罗敷点点头,接过铜板便去了。 就在罗敷买糖葫芦的时候,街角的一个黑影闪了一下,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停留在了那里,静静地看着罗敷这方向,目送着罗敷买了糖葫芦离开,接着便消失了。 一边吃着甜甜的糖葫芦,一边随着柳皓轩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一个买珠宝首饰的店铺,烫金的匾额上写着“珠光宝气”四个大字,显得十分气派。 柳皓轩停下脚步凝视着这匾额,笑着对罗敷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罗敷抬头一看,也笑道:“难不成,柳大人还要给贴身的小厮买首饰,这也太有趣了!” 柳皓轩一边跨进店铺的大门一边说:“在外面你是我的小厮,回府之后可就不是了,等你恢复女儿身,再戴上首饰,一定十分出挑。” 罗敷默默无言,只好跟着他走了进去。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金玉珠翠,简直让人挑花了眼。曾几何时,这些珠宝首饰在罗敷眼里是戴也戴不完,可后来,她就与这些名贵的器物无缘了,不过她也并未因此而难过,毕竟,她并不喜爱金玉之物。只是看着这满目的奢华,让她忆及了过去的生活,想到一些亲人,觉得无比悲凉。 柳皓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月儿,你也来看看,别躲在后面。” 罗敷从自己的冥想中醒过来,顺从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柜台前,装模作样的挑选了起来。一连看了几个柜台,都没有什么中意的东西,罗敷也就漫不经心地走着,忽然她看见一个高高的柜台上摆着一个璀璨夺目的金镶玉树。 罗敷心里一动,一时间有些不能自已。因为在秦府里也有这么一个半人高的金镶玉树,这东西十分名贵,不是一般有钱人家可以轻易买得来的,在这店家里能看到这个东西,可说明这店的确是颇有些能耐。 “怎么?你喜欢这金镶玉树?”看着罗敷对着金镶玉树发了很久的呆,柳皓轩从后面走上来问道。 “哦,不,不是的。”罗敷忙掩饰着,她一时走神,是因为睹物思人,想起了秦家的亲人,这可不能让柳皓轩窥见了她的心事。 柳皓轩也不追问,很直接地对着老板说:“老板,把这金镶玉树打包一下,送到柳府去,我要了。” 老板眉开眼笑,忙对着柳皓轩诺诺地应答着,充满了小市民的卑微。 罗敷惊讶地望着他,那神情在问,干嘛要买这东西? 柳皓轩微笑着解释道:“我只是看你喜欢,所以就忍不住买了呗,又有何可惊讶的?” “我……”罗敷想解释自己并非喜欢这俗气富贵的东西,其实是另有隐情,但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默默无声。不过,柳皓轩如此体贴照顾,让她十分感动。 ------------ chapter9-3 更新时间:2013-06-25 “月儿,你还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罗敷还未答话,在一旁垂手侍立的店主却搭上了腔:“哎呀,原来这是位姑娘啊,我说怎么这小哥儿这么俊俏。既然跟着柳大人出来,必然是柳大人宠爱的人了,那我也不能亏待了姑娘啊。柳大人稍等,我这就把我店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姑娘装扮装扮。” 说着,店主转身上了楼。留下罗敷红着脸,站在柳皓轩身边。 柳皓轩笑着安慰道:“你怕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你的确是我宠爱的人啊,店主人也未说错什么。” 罗敷只是不答话。 一会儿,店主下来了,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紫檀木小盒子。紫檀木乃是上等的木材,而且上面镌刻着华丽而精致的花纹,可见盒子里的东西有多么的金贵了。 店主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桌面上的灰尘,才轻轻将盒子放在了桌上。抬眼望望柳皓轩和罗敷,仿佛害怕对方误会一般,赔笑着解释道:“仅这紫檀木盒子都十分金贵,可不能弄坏了。” 罗敷感到柳皓轩的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心里突地一跳。抬头时望见了柳皓轩带着温和笑意的目光。 “好了,请两位过目吧。”店主小心地将盒子推到了他们眼前。罗敷只觉得眼前一亮,果真是好东西! 只见在金贵的紫檀木盒子里,摆放着一只羊脂白玉镯和一支镶着宝蓝色宝石的白金簪子,这金簪和玉镯,做工都同等精致无比,而用料也是十分的稀罕金贵,显然是一对儿。纵然是罗敷从小在相爷府长大,也少见这么好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愣了,心想这贵重的物品,柳皓轩怕是不会买给她了吧。 “的确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啊,”柳皓轩用一只手拿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那店主人的眼睛就好似长在了柳皓轩的手上似的,一刻也不放松的盯着。 柳皓轩似乎发现了店主的谨慎,不觉笑了,道:“店主不必担心,这小玩意儿,我买了。” “诶,好嘞!”店主十分高兴,称这可真是买家识货,自然双方都觉得很有面子。 柳皓轩将罗敷的手拉起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金丝手绢,裹住了罗敷的手腕,再将手镯从她的手指尖轻轻套过,套到一半的时候,将手绢抽走。羊脂白玉衬托着罗敷晶莹剔透的手腕,简直叫人分不出那洁白的玉手究竟是真的还是能工巧匠用心雕琢的。 他又拿起了那支精美的玉簪,小心地从罗敷的发髻中穿过。此时罗敷是男装打扮,但却并不觉得怪异,相反却是个极其俊美的少年郎,让人赞叹不已,的确是美不胜收。 从店里走出来,罗敷心中感动不已。柳皓轩今日送她的礼物,不仅物品珍贵,而且也代表着他的一番心意,说明柳皓轩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人”了。也许,命运多舛如她,也终于迎来了她的春天? “大人!大人!”两人一回到府上,柳皓轩的一个心腹便迎了上来,一脸焦急,忙道:“大人,刚才宫廷尉的三公子宫染夜来了,说是有要事,非要见您。小的说您出门去了,可他却执意要在大厅里等着大人回来。小的看他脸色有异常,态度又极其坚决,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啊。” 听到宫染夜这个名字,罗敷只觉得天旋地转,简直快要站不稳了,耳边一阵轰鸣,也不知眼前站着的是谁。 柳皓轩的反应却似乎并不怎么激烈,他皱皱眉头,然后又仿佛释然的说道:“我与宫公子向来并不过节,也不曾做什么对他不起的事情,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有要紧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前来报告的心腹仿佛松了一口气,“那么,大人请赶快到大厅去吧,宫公子正在大厅等候。” “我知道,你先退下。” 罗敷依旧不能完全平息自己紧张的心跳,此刻依然沉浸在令她提心吊胆的幻想里。“你先去换衣服吧。”柳皓轩温和的对她说。 罗敷被猛地一惊,抬起头来诺诺的答了一声,便想离开。不料柳皓轩拉住她的手,又问了一句:“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罗敷不敢承认,可自己紧张恐惧的神情也不能完全掩饰住,只能默默摇头,生怕多说一句话就会露馅。 “下去吧。”柳皓轩不再追问,善解人意地让她离开。 罗敷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宫染夜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些往事如闪电般从脑海里掠过,在宫家的时候,宫染夜就与柳皓轩有交集,还有他们的密谋,在栾培礼的分析之下,罗敷知道此事极有可能是针对自己的父亲和皇室的。本是宫家与自己的秦家联合,想要对皇上不利,可宫家又暗地里和柳皓轩联手,希望事成之后可以干掉秦家,帮柳皓轩复国,自己独吞中庭的江山。那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她不懂政治,更不想参与其中的血雨腥风,可是,她却希望能保护秦家,也能保住自己所爱的人。 换上丫鬟的服装之后,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罗敷知道,柳皓轩一般同客人用过晚膳之后,就会将客人引至书房与之攀谈。 罗敷偷偷溜出去,看见大厅里的柳皓轩还在与宫染夜畅饮。猛地看见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罗敷只觉得心头一痛,这心痛,并不是因为还爱着,而是因为想起了很多再也回不去的往事。 她径直溜进了柳皓轩的书房,这书房十分宽大,又有豪华的屏风遮挡,躲藏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乱动不出声,是很难发现里面还有其他人的。 那绣着大好河山的屏风,并不像有的富贵人家的屏风那样用炫目的金丝和鲜艳的红线秀出富丽堂皇,而是庄重大方的赭石色绣出大地、苍翠的绿色绣出青山,蓝白二色绣出了滚滚波涛。柳皓轩书房里的屏风,不修富贵、不修享乐生活,只修了一片山河大好,而且从画中风景看,那独特的江南景致,应该绣的是柳皓轩的故国卞国吧?也许,从这些十分细小的地方,也可以看出他的抱负和复国的雄心。 罗敷躲在屏风后,心脏怦怦直跳,屏风虽然又大又厚实,可她也不敢十分用力地靠在屏风上,毕竟是绢布绣成的,万一让人瞧出背后藏了个人,那可就完蛋了。正当她稍微平息了一点焦急的心情时,听见门外传来笑语和脚步声。 柳皓轩吩咐两个小厮站在门外等候吩咐,随即便与宫染夜一同走进了书房。随着房门重重地关上,罗敷觉得自己手心都已经渗出了细汗。 “宫公子啊,本官刚才说了就着吃饭的当口儿,谈一谈你那要紧事,可你却偏不开口!非要等到把饭吃完了,要到本官的书房里来谈,究竟是什么要紧事啊,值得你这么小心翼翼的?照我看,你这办事的效率,你这边还没开口呢,你那‘要紧事儿’已经黄了!”罗敷听得出,柳皓轩有意用这戏谑的口气说话,假装不理睬宫染夜不失分寸的焦急。 “柳大人这是戏耍我呢。实不相瞒,这件事情的确十分重要,不仅重要,而且还有些难以启齿。” “哦?是吗?”柳皓轩故意做出一副十分惊讶好奇的样子,端着一杯茶水,凑近了些,等待下文。 “呵,是呀。不过呢,柳大人向来通情达理,与我也素来交好,所以我这才敢贸然来找柳大人帮忙啊。”宫染夜不理会柳皓轩的装腔作势,只把高帽子给对方戴。 柳皓轩也不搭腔,两人寒暄已久,是该切入正题了。他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宫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话递到了嘴边,宫染夜轻轻咳嗽两声,仿佛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开口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为了拙荆的事。”由于当年罗敷出逃被宫家发现后,采取了十分严密的保密措施,只是迫不得已跟秦家交了底,外面的人一律不知道发生此事。何况大户人家的少夫人不出门也是常有的事情,跟外面的世界没什么通讯,只要府里知道此事的佣人不说什么,要保密也并不十分难。 躲在屏风后的罗敷,听到这话觉得自己腿都软得站不住了,她缓缓的蹲下,竭力使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她握住屏风的一只脚,手里非得抓住什么东西才能觉得踏实。 柳皓轩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在下听闻尊夫人身体一直很虚弱,不知公子这次前来江夏,可是来求医问药的?公子放心,我一定把全江夏最好的大夫给你找来。” 宫染夜意味深长地笑道:“柳大人,您可真是高手啊。” 此话出言颇有不逊,可还不到与宫染夜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柳皓轩只淡淡一笑,右手一挥,展开了一把素白的折扇,轻轻扇动着,说道:“宫公子,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高手?在下不懂药理,您若是为尊夫人求医问药,在下只能帮您遍访良医,却不能帮您医治啊。” 在宫染夜看来,柳皓轩厚颜无耻地装聋作哑实在是欺人太甚,可知道柳皓轩不是个善茬儿,只能一再压抑自己的怒火。带着一丝冷笑道:“柳大人,我听我手下人说,我的夫人可是在你的府上啊。” 柳皓轩“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怒容一目了然:“宫公子,您这话可真是笑话了,您的夫人在我府上?可没见过一个男子能说出这种话来!” 宫染夜深知自己理亏,可这事又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就不能就此罢休了。 宫染夜脸色微红,尴尬的神色难以掩饰。竭力抑制着有些激动的口吻道:“柳大人可曾还记得,几年前,你曾到府上来拜访过几次?” 柳皓轩心中一动,他与宫家的密谋,是一直都在进行的事情,只不过时候未到,几年过去了,还未有大的动作。 “这我心里清楚,那又怎样?与尊夫人又有何关系?” “柳大人心里清楚,您若助我得了这中庭的天下,我必帮您光复卞国。可您也清楚,如今的中庭虽然就像一栋风雨飘摇的大厦,可毕竟骨架子很大,要一口气摧毁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在夺得中庭之前,必然是能多一个帮手是一个。” “这话不错。” “在柳大人您之前,我还有一位重要的盟友,可在我夺得中庭后,他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了。如果能一统江山,我为什么要与别人划江而治?” “您的这位盟友是?” 宫染夜双眸炯炯闪光:“正是拙荆的父亲,鄙人的岳父大人,当朝秦相国!” 如一击重锤击打在了罗敷的胸口,原来栾培礼所言果然不错,他真的是要害我秦家啊!当初栾培礼对她分析这些问题的时候,她并不十分相信,如今,亲耳听到宫染夜说出这话,让罗敷心头大恨!这混蛋,要杀害于我,还要害我全家,今生决不能容他! ------------ chapter10-1 更新时间:2013-06-26 “原来如此啊――”柳皓轩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宫公子这一计,真是妙哉!先娶了秦家的女儿,与秦家结成联盟,一起夺得中庭的江山,然后再与我联手,除掉秦相国,助我复国,而您呢,则把中庭江山改姓宫了,实在是高啊!” 宫染夜如何听不出柳皓轩话中的嘲讽之意,不过他丝毫也不在意。同样彬彬有礼地针锋相对道:“若要比心机之深,对于柳公子我是甘拜下风啊,圣上多年宠爱的内侍,如今放逐出宫自己做了一方的土皇帝,却要密谋推翻过去的主人。呵,当年大人在圣上身边侍奉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罗敷心中一惊,她深知柳皓轩最痛恨别人提起他这不堪的过往。宫染夜虽然明着与他结盟,但实质上内心里是十分鄙视这个做过男宠和阶下囚的小国王子。猛地遭此羞辱,罗敷害怕柳皓轩会忍不住暴跳如雷。 许是遭受了太多折磨,柳皓轩并未有任何反应,脸上是没有表情的漠然,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柳皓轩几乎让人看不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双目敏锐的直视着宫染夜笑道:“阁下洞察力敏锐,在下甘拜下风。不过,宫公子似乎跑题了呢,尊夫人的事情可还未说完。” 宫染夜凝视着他,而柳皓轩却一直保持着一丝嘴角的微笑,仿佛丝毫不曾被冒犯。终于,宫染夜转开了目光,看向别处,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声调说:“一次柳大人来访我宫家时,被贱内发觉了,从她紧张而疑惑的神情,我怀疑她已经发觉了我们的秘密,她是秦家的女儿,若是被她发现,那一切就都完了。我不能赌,只得下决心除掉她。” “原来如此,”柳皓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大道理一般。 宫染夜转过身来,盯着柳皓轩的眼睛说:“我本设计想要毒杀她,可她后来竟不肯喝药,我怀疑她大概是发觉了什么,于是将她软禁在房内。可趁看守疏忽的时候,她竟然从房里逃出去了。宫家和秦家虽同在京城,但距离不近。她一个弱女子,应该没有任何门路,很快就能被抓回来,可她却偏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踪迹!” 说完,宫染夜一拳打在了书桌上,神色中难掩焦急。 “呵呵,故事我倒是听明白了,可我不明白的是,宫公子为什么会找到我呢?难不成是我把尊夫人藏起来了?尊夫人虽然号称京城第一名媛,可我也不敢做此等横刀夺爱的事啊。” 宫染夜整整仪容,平静的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有手下告诉我,贱内就在您的府上。” 柳皓轩冷静而锐利的答道:“无稽之谈。” 宫染夜神色一变,一时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对策。“这么说,柳大人是决计不肯帮我了?” “我就是想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尊夫人绝不可能在我柳府。至于宫公子得到的情报嘛,有可能是手下人看错了而已。” “看错?怎会看错?”宫染夜见他口吻如此轻描淡写,不禁还是发起火来,“以贱内的容貌姿色,即便在人山人海中也能一眼辨识出,又怎会看错?” 柳皓轩轻哧一声,旋即答道:“我承认尊夫人倾国倾城,但公子也不必嘲讽我柳府无美人吧?” 实际上宫染夜并无此意,照柳皓轩这么一说,他倒一时语塞了。 炖了一顿,宫染夜犹不死心,答道:“既然如此,兴许是柳府有与贱内容貌相似的女子,才让我的手下人看错了眼。虽然在下曾出于无奈做了对不起拙荆的事情,但是毕竟夫妻一场情缘深重,若是柳府真有与拙荆容貌神似的女子,可否送与在下,以解在下对爱妻的相思之苦?自然,要柳大人割爱,在下也必有厚报。” 罗敷闻听此言,心里恨得牙痒痒,什么夫妻情深意重,根本是宫染夜害怕她侥幸活了下来会把事情捅出去对他不利,却偏偏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虚假借口,实在让人恶心!罗敷的手指狠狠掐在手心里,都掐出了小小的月牙形都不觉疼痛。 听了宫染夜的要求,柳皓轩不假思索的答道:“让公子见笑了,我柳某本是个俗人,有了美人自然是舍不得的。何况,我府上姿色超群的女子都是在下的妾侍,虽然说女人如衣服,可哪有那个体面的男子把自己的妻妾送人的?岂不是笑话?如果说宫公子只是图个抱着美人归,在下倒可以帮公子留个心,物色几个,可公子偏偏要找和尊夫人容貌神似的女子,这下可就难办了。美若天仙的女子本来就世间难寻,还得找和尊夫人美得一模一样的,可让我上哪儿找去呢?” 边说着话,柳皓轩把手一挥,手中那洁白的折扇却不巧脱手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由于扇子所在的地方离宫染夜较近,宫染夜自然地弯下腰去拾起来,这一弯腰不要紧,他低头时看见了屏风后有一双女人秀美的双脚! 可怜罗敷却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还在屏住呼吸,静心偷听外面的动静。宫染夜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了,他心头一震,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接着直起身来,含笑道:“柳大人,给。”将手中的折扇递了过去。 柳皓轩一丝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宫染夜脸上那副自信满满、从容淡定的笑容,觉得十分可疑,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淡漠的应付道:“宫公子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吧,在下可只能帮到这里,其他的事情,公子请自便吧。” 宫染夜朗声笑道:“既然柳大人无计可施,那我也不便打扰了。今日之事,让柳大人见笑了。” 柳皓轩不明白为何他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只得冷冷地说:“那宫公子请吧。”说完一手伸向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宫染夜走后,柳皓轩一个人愁眉深锁地坐在书桌前沉思着。猛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带着哭腔跪倒在他的面前,凄凄惨惨的叫了一声:“大人!” 柳皓轩一看,竟然是罗敷。心中疑惑,将她扶起问道:“月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在我屋子里?” 罗敷只是哭哭啼啼不肯说话。柳皓轩见状,抬头望了望那屏风,联想刚才宫染夜的反应,心中也猜到了八九分。于是严肃地对罗敷道:“你别心急,慢慢的说,不论发生何事,我一定竭力保你。” 罗敷心里稍微放下心来,她心中十分害怕,急于寻求一个庇护,现在栾培礼离她太远,无法给予她有效的保护,那她也只能求助于柳皓轩了。何况,她知道柳皓轩对她有意,若他此次真肯真心帮她,那不也正好验证了对她的真心? 罗敷渐渐止住了哭声,索性将自己的过往和身世对他和盘托出了。不过,她自然隐瞒了自己和栾培礼相遇一事,只一笔带过说有一位贵人相助,将她带到府上小住,后来她因为害怕宫家在京城势力太大,又怕宫家人设下陷阱在秦府等着她自投罗网,只好乔装离开了京城。 “原来,你真是宫家的少夫人。”柳皓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叹道。 罗敷垂下头,不知如何答话。毕竟,倘若柳皓轩真心喜欢她,那得知她曾嫁作人妇,自然十分不好受的。 可是她多虑了,柳皓轩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月儿,我只怕,今日宫染夜已经知晓你在我府上了。” “什么?!”罗敷惊讶的反问道,“难道刚才我露了什么马脚?可是,刚才连您也没有发现啊。” “我是没有发现,可我觉得后来宫染夜情绪产生了变化,仿佛突然间就很笃定了似的。这其中必有蹊跷。对了,你刚才一直躲在屏风之后么?” “是的。” “那就是了,刚才宫染夜为我拾扇,低着头,必是透过屏风的下面看到了你的双脚了。” 罗敷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又如何?就算有女人的脚,也并不一定得是我啊,柳府上下有那么多丫鬟侍女……” “哎,”宫染夜叹道,“你想想,我的书房怎么是普通的丫鬟能进得来的?何况,就算是有丫鬟进来干活,又怎么会在我和他密谈的时候躲在屏风后?必然是有人想要偷听我与他的谈话,能关心我和他的谈话的女人,要么是政敌的间谍,要么就是他要找的人也就是你了!” 罗敷无言以对,只得承认他的话的确没错。“那可如何是好?” 柳皓轩沉思一会儿,道:“你放心,我承诺过要保你平安就一定会竭力做到,你安心就是,我来想法子。”说着,目光温柔地看向她,“我怎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到伤害。” 罗敷心里掠过一丝疼痛,她回避开那灼热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道:“大人,别这样,罗敷不配了。” “为什么!”柳皓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罗敷……罗敷是嫁过人的……”她声若蚊蝇,羞于解释这件事情。 柳皓轩脸上掠过一丝了悟的神情,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道:“那你在意我曾经是个身份下贱的男宠么?” 罗敷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皓轩为了能排解她内心的自卑和羞愧,不惜提起自己最可耻最难以启齿的事情,来证明她是多么配得上他!她再也无法拒绝什么,扑到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 chapter10-2 更新时间:2013-06-27 “月娥姐姐,月娥姐姐。”罗敷刚把柳皓轩的卧房打扫干净,端着一盆用过的水从屋子里走出来,就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呼唤着她。罗敷心里疑惑,感觉像是屋外的梁柱后面有人叫她,连水盆也来不及放,便绕过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家仆在叫她。这小家仆只有12、3岁,还是个孩子,是柳府上某个仆妇的儿子,也同母亲一起在府上伺候。由于罗敷受柳皓轩的宠爱,为人又和善,比她年纪小的都叫一声姐姐,年长的都叫她一声姑娘。 “什么事情啊?” “月娥姐姐,外面有人找你呢?” “外面?什么外面呀?” “在柳府后门外面,有个自称是月娥姐姐老相识的男子想见你,还叮嘱我不要惊动了柳大人呢。”小男孩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的望着她。 罗敷心里一沉,有男子来找他,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上她的心头,难道,是宫染夜来找他了么?不要惊动柳大人,那必定是心怀不轨了。 “那来人有没有说别的?” 小男孩仿佛就正等她问这话似的,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佩,递给罗敷说:“姐姐,这是那男子给我的,她说,你若不愿意出来,见了这个一定会去的。哦,对了,他还说,只能让你一个人去哦。” 罗敷接过玉佩,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的贴身丫鬟香茗的玉佩!这玉佩虽小,但也价值不菲,罗敷记得清楚,是小时候因为和香茗感情要好,而把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了她,以显示两人姐妹情深。如今,能拿着香茗的玉佩来找她的男子,不是宫染夜本人,也必定是他派来的人了!自从罗敷逃出宫家,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会对香茗产生什么影响,如此说来,宫染夜已经把香茗当做自己手中的一张牌了,用来引诱她现身! 罗敷一阵惊慌,他不会把香茗怎么样吧?香茗后来好歹也成了他的妾侍啊! 小男孩离开后,一手扶在梁柱上,一手攥着小小的玉佩,心里说不出的纠结难过。香茗,香茗你没事吧! 思量片刻后,她还是决定赴约,香茗与她从小情同姐妹,她不能就这样抛下她,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确定香茗安然无恙。 她来到了后门,跟其他大宅子一样,虽然柳府挺气派的,可是后门只是一个4、5尺宽的漆木黑门而已。罗敷轻轻推开门,可是却并没有看见有人在哪儿等着她,她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正在想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脑勺上挨了重重一击,接着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的意识逐渐恢复时,只觉得自己全身酸痛,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慢慢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她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双手背在背后一动不能动,双脚也被捆在椅子脚上。罗敷心里慌张起来,不知为何睁开双眼看到的还是一片昏暗,突然,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打开了,外面刺眼的光芒射了进来,炫目得她无法睁开眼睛。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戏谑的说道,罗敷全身的血都涌上脸庞,恨不得立刻上去扇他两耳光。 “你要干什么!赶快放开我!你这个伪君子!”罗敷愤怒地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小女子了,原本就智慧的头脑,加上后天锻炼的勇气胆识,让她愈发不可被小觑。 “夫人,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宫染夜悠闲的说道,仿佛觉得挺可笑似的,便轻轻笑出了声。 “你要对我做什么!你这个混蛋!我警告你,我死了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想毁了秦家,做梦!” “可是,夫人,你似乎忘了你现在的处境,你现在在我手里,你可是没法出去给秦家报信的哦。” 罗敷咬咬牙,心里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复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妩媚而恶毒的笑脸:“公子,我父亲是什么人,你可别忘了,你们宫家有了二心,想要利用秦家再毁了秦家,未必我父亲就没有防备,若我父亲没有半点手段,也不可能爬上一国相爷之位吧?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我父亲未必想不到是你干的。” 宫染夜脸色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变得阴冷冷的:“哼,算你狠,看了,这几年你在外面,确实长进了不少啊。比起在我的府上那些日子,可能耐多了。” 罗敷针锋相对:“多谢夸奖。只是罗敷不知,公子现在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是何用意啊?” “呵呵,夫人在外面这些日子,想必受了不少苦,只是如今回家竟然连规矩都忘了,见了你夫君,竟也不称呼一声相公了?” 罗敷心里恶心的要命:“就你也配称做我的夫君?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我绝不会让你陷害秦家的阴谋得逞!” 见罗敷态度强硬,宫染夜脸色愈发不好看了,一字一句的说道:“夫人累了,好生歇着吧。从此,夫人就不必再出这个门了。”说完,便走出了暗房。罗敷绝望地看到小五幸灾乐祸的笑脸消失在门外。 转眼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照祖制帝后在这一天要去祭祀天地和祖先。可如今乱世,中庭王朝并没有建立多长时间,当年罗载玉还不是中庭皇帝的时候,是和自己的父亲以及父亲手下一帮能臣大将如栾乔渊等人一起开创了中庭的基业,可还未等到登基的时候,罗载玉的父亲就已经去世了,于是这开国的第一任皇帝交椅就由罗载玉来坐了。可惜他是个没什么能耐的武夫,做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还算成功,让他当个皇帝就有些糊涂昏庸了。不过,除了他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再加上有栾乔渊的支持和帮助,罗载玉也就这样当了几年皇帝。 当年战乱的时候罗载玉的父亲战死沙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只是勉强找到了父亲生前穿过的铠甲,但都已经成为了血染的碎片。就是这些铠甲的碎片,加上几件旧衣,代替了罗载玉父亲的尸体,埋进了坟墓里。当初战况紧急,罗载玉父亲的坟墓就修在打完仗的战场附近,而后来局势稳定了,定都在了另一个地方,这就造成了祖庙――说是祖庙,但由于中庭王朝根本没经历多少代,所以也就勉强指的是罗载玉父亲所埋葬的地方――离都城十分遥远。前些年由于刚结束兵荒马乱的生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百姓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一些,国家也开始考虑一些体面的规制了,祭祖自然是不可缺少的一项。 正值春寒料峭之时,庭院中的红梅常开不败,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宛若用鲜血点缀而成的精灵,实在是美不胜收。 房间里,宫染夜正在同父亲密谈,两人看似在观赏那即将花期即将结束的红梅,闲适而优雅,可两人的谈话却并不轻松。 “父亲,皇上五天之后可就出发了。” “是啊,皇上心慈仁孝,不辞劳苦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祭祖,”宫太尉意味深长地眯起来眼睛,看向那远方的红梅,“祖庙离都城可真远啊。” 宫染夜会心一笑,附和着父亲的话道:“父亲说的没错,确实很远啊。这其中,可得发生多少变故啊。” “对了,夜儿,你的夫人――那秦家的小姐,可找到了?” 宫染夜忍不住一脸得色:“是的,父亲,已经找到了。被我安排在一间暗房里,您放心,她决计不能再逃走了。” 宫廷尉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先别杀她,毕竟,我们与秦家的合作,刚刚才进入关键阶段。只要把她盯紧便是,她对我们还有用处。” “是,父亲,我知道。” “哎,夜儿,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宫染夜皱皱眉,复又笑道:“说来话长了,我派人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后来听手下人说,柳大人府上有一名侍女与贱内长得十分相似,我便前去拜访,本来那柳皓轩还不肯将她交还于我,碌碌小人,许是贪恋拙荆美貌。幸得我想出一计,用罗敷曾经贴身侍女的玉佩将其引出,这才将她逮住。” “柳皓轩?竟然是她,他们俩竟然有这等瓜葛?” 宫染夜呵呵一笑道:“父亲您这是抬举她了,她和柳皓轩哪儿谈得上什么瓜葛,儿子找到她的时候,她随身旧衣,像个下人一样干活,根本就是沦为奴仆了。估计,要不是她长相美些,那柳皓轩也根本不可能收留她啊。” “嗯,说的也是啊。”宫太尉思忖着,却不似他儿子这般的得意。仿佛有什么事情没弄清楚一般,疑云在他的心头笼罩着。 “夜儿啊,你实话跟父亲说,你对你的夫人,可是否还有感情啊?” 宫染夜不假思索的回答:“父亲,您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吗?成大事者,怎么能为儿女私情所牵绊?当年您要我娶她为妻,不也是为了和秦相国加强联盟么,后来她可能无意中发现了我们和柳皓轩联盟要剪除秦家,我便决计先除掉她。她对我来说,不过一枚棋子,谈何感情?何况,这些年她出逃在外,可能早就沦为了贱婢了,我又怎么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不过等大功告成后,一并除掉罢了。” 宫太尉满意的点点头:“夜儿啊,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男人,就应该像这样,女人只不过是男人手中的玩物和工具,一个没有了,还可以找新的,关键是女人得对男人有所助益才是。” 宫染夜对父亲拱手道:“谨遵父亲教诲。” 宫太尉对儿子很是满意:“你先下去吧。” 儿子走后,宫太尉又陷入了沉思。秦罗敷这个女人,不在宫家的这几年,竟然跟柳皓轩搅在一起,他们两人……真的没有什么联系吗?…… ------------ chapter10-3 更新时间:2013-06-28 “公主,公主,快来啊,小公主又吐了。”玉儿焦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柳凝烟一下子从梦中被惊醒。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了,小融环的病虽然也有起色,但从那一次生病起,就一直反反复复,不断发作,以至于被皇帝和朝中大臣认为不详,开始得病时,罗载玉还颇有些怜惜,可后来小融环始终没好利索,一改曾经活泼健康的模样,变得病怏怏的,再没有了那可爱的朝气,连罗载玉都有些厌烦了,加上朝中大臣一直说小公主的病痛缠身,是不祥之兆,罗载玉逐渐便不再来探望。 眼看着好起来的日子,又变得无望了。不过柳凝烟并不在意这些,曾经忍辱活着,是为了轩儿,如今她有了小融环,为了这个唯一的亲人,她也愿意忍受寒冷的后宫中的漫漫长夜,如今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刚烈,身为母亲的她多了几分柔情,只是,一旦触及到小融环的安危,柳凝烟又会立刻变得无比敏感尖锐。 尽管疲惫不堪,但柳凝烟还是立刻奔向小融环,坐在床边,轻轻抱着她,轻哼着,安慰她:“孩子,母亲在这里,我在这里,别害怕。” 此时的小融环已有五岁多了,她转过小小尖尖的脸蛋儿,等着一双由于脸颊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声音细小的叫她:“娘,我好热……” 凝烟伸出手摸摸小融环的额头,滚烫的肌肤让她一阵心疼。“太医呢!快传太医啊!”凝烟失声叫道,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孩子,娘会保护你的,别怕……”说到最后,她声已哽咽。 被传召的太医涌入了小融环的卧房里,玉儿心疼地拉着凝烟的手说:“公主,您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觉了,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情,奴婢会叫您的。” 凝烟摇摇头,疲惫不堪的说:“我没有办法休息,融环……融环她就是我的命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她,我怎么放得下她啊。” 玉儿扶着公主继续劝道:“奴婢知道公主心疼小公主,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啊。有太医在哪儿照料着,公主暂时不用担心了,您好生歇歇,可别把自个儿也累垮了呀。” 凝烟说不出话来,也无力反驳什么,只好点点头,任凭玉儿搀扶着自己进了卧房休息片刻。 玉儿从公主的房间里走出来,又回到小融环的房里,几位太医现在已经基本弄清楚了小融环的病情,正在商讨该如何对症下药。 玉儿怯怯地上前问道:“各位大人,小公主的情况怎样啊?”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年纪较长的王太医沉声答道:“小公主的病情不容客观啊。小公主的病虽然时常复发,可也有缓和的时候,不过据老臣观察,每到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小公主的病尤为厉害,如今又是阳春三月,这一次小公主病情加剧,老臣说句不当讲的话,能不能熬得过,全看造化了。” “什么!”玉儿大惊失色,“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她不禁失声叫出来。 这次几位太医都没有说话,相互看看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位一定会竭力医治小公主的病,可是能不能好,那就不是人力可以决定的了。” 玉儿心乱如麻,这些可要怎么对公主说啊,她一定承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可是不说又能怎么办呢,如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万一真有何不测,公主也承受不起啊。正当玉儿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位太医低低地呼了一声:“娘娘。” 玉儿猛然转头,只见面色苍白的柳凝烟正一手倚靠着门框,双眼无神的望着他们。“公主啊。”玉儿忙跑过去,搀扶着凝烟。只见凝烟的脸上流淌着清澈的泪水。 “娘娘不要伤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为小公主医治。我们这就去准备汤药。”说着,几位太医告辞了。 “公主,不是让您去休息了吗?”多年的情分,让玉儿和凝烟已经犹如姐妹一般,爱之深责之切,玉儿的话中不觉含了薄责之意。 “我睡不着,”凝烟瑶瑶头,“算了,玉儿,你别拦我了,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心里放不下的,我一定要守护在她的身边,不到她好起来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们一起看顾融环吧。” 玉儿也忍不住流下眼泪,紧紧握住了凝烟的手,愿与她一同面对所有的困难。凝烟一言不发,无声地望向窗外。此时正是阳春三月,窗外的娇子花正开得肆意绚烂,美得让人心醉,让人屏住呼吸,目光贪婪地在花藤中逡巡。 日子一天天过去,御医愁眉深锁,玉儿急得团团转,凝烟整日以泪洗面。小融环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相反却一日日加重了。 庭院里依旧风景这边独好。玉儿从小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汤药,满脸焦急,走进小公主的卧房时发现窗外从娇子花里长出来的一些毛茸茸的絮状物随着微风吹进去屋里,不由叱责在房里侍候的几个小侍女:“几个不顶事儿的!没看见小公主正病着吗?还让这花絮飘进来,呛着小公主了可怎么好?” 一番责骂让几个小宫女不敢抬头,关窗的关窗,清扫的清扫,忙不迭干活儿去了。 玉儿走近床边,边上坐着的太医一手扶着小公主,一手端着药碗,碗里的药已经只有一半了,不过喝了不多久小融环便吐了出来。 “还是喝不进吗?”玉儿焦急的问道。 太医看着是玉儿姑娘来了,沉沉叹口气,摇了摇头,表示实在是无能为力。 “能不能熬过,就看这几天了。娘娘因为照看小公主已经病倒,这宫里上上下下,全靠姑娘打点了。” 玉儿强忍着泪水点点头,走过去帮小公主掖了掖被子。 “若是目前没事,老臣先告退了。容我再研究一下公主的病情,若有发现一定立刻来报。” 送走太医后,玉儿坐在小公主的床边发愣。突然听见门外有人说:“玉儿姑娘,门外太监来报,丽良媛来了。” 玉儿愣了愣,丽良媛?她怎么会来?公主素来与任何嫔妃都没有交情,就连小公主病倒这些日子,前来客套问候的宫嫔都很少,何况是她。对了,公主得宠,丽良媛一向嫉恨,这次来会不会是因为趁着小公主生病前来挑衅。玉儿这样想着,匆匆迎了出去。 玉儿刚一出来,丽良媛已经走进了大厅。由于丽良媛的位分比凝烟要高一些,所以她可以直接走进来只需通知一声便可,而无需禀报请示。 玉儿向丽良媛福了一福,道:“良媛娘娘金安。” “起来吧,”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摆设,仿佛对什么都瞧不顺眼似的。“你们主子呢?” 玉儿虽然心里不悦,可是不能流露出来。只好问一句答一句:“公主她身子不适,正在房内休息。” “你让她出来,本宫要见她。”说的很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 “这……良媛娘娘,公主病了,恐怕不能出来。” “大胆!”丽良媛本就是前来挑衅,玉儿三番两次推拒让她找到了发脾气的理由。“你这个奴才,不知礼数,竟然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别说是你,就是你的主子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本宫来了这么久,竟然就你一个小贱婢招呼,如此怠慢,实在是忍无可忍!” 玉儿强忍不敢发作,见她如此张狂,虽然不忍打扰凝烟休息,也没有办法,正欲去叫主子。只听得凝烟清冷的声音传来:“我说怎么宫里这么喧闹,原来是丽良媛来了,怪不得呢。” 丽良媛怒目相视:“这么说,你是嫌本宫扰了你的清梦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本宫与丽良媛一向不常来往,怎么今日有空,来妹妹这里坐坐了?也不知是哪阵风,刮错了地方。许是良媛娘娘听说本宫的融环公主病了,这才忙不迭的跑来道喜来了?” 丽良媛气的直冷笑:“好你个卞国来的犯妇!竟然对本宫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哼,本宫不怕你张狂,你的融环公主身子每况愈下,本宫瞧你可怜得很,本来给你指点一二,可想不到你却如此无礼!实在是难为本宫一片好意啊。哈哈。” “你说什么。”凝烟脸色沉了下来,此时此刻最牵动她的心的便是融环的病情,而丽良媛提及此事,无疑是火上浇油。 丽良媛洋洋得意:“听说融环公主的病每到春天的时候就会复发,像你这般冰雪聪明的美人儿难道没有发现些端倪?看你窗外的娇子花,开得多么娇艳啊,可欣赏它的人却不知道这美艳的娇子花是有毒的。由于毒性较浅,身体康健的人即使天天生活在此处也不会有病变,可幼儿身子娇嫩,一旦染病而又不及时铲除娇子花,便会反复感染,循环往复,你以为你的女儿还有救吗?” 凝烟一听如遭雷击,神智变得恍恍惚惚,丽良媛又讥讽几句,凝烟几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些什么,只顾沉浸在了自己的悲痛中。丽良媛扬长而去,凝烟简直不知她是如何离开的。 等她慢慢回过神来时,只听得玉儿在一旁轻轻的焦急的摇晃着她:“公主,公主。” 凝烟泪眼婆娑,拉住了玉儿的手:“快,带我去看融环。” 当天夜里,小融环还是离开了人世。凝烟面无人色,哭昏过去好几次,罗载玉来看望她,凝烟只是痴傻的抱着小融环的尸体,疯狂地抚摸着她,口中喃喃的念着:“融环啊……我的女儿啊……我的好女儿……融环……我的孩子……” 罗载玉心里不忍,叫丫鬟将凝烟和融环公主的尸体拉开,发了狂的女人力大无比,好几个丫鬟也拿她没办法,罗载玉由于女儿夭折心里悲伤,见到此情此景,更心疼爱妃悲痛欲绝的可怜模样。开始还能软言安慰,但凝烟迟迟沉溺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无论罗载玉怎样哄着捧着都无济于事。长此以往,罗载玉逐渐淡出悲痛,可见凝烟还是一如往常,于是罗载玉也就随她去了。 ------------ chapter11-1 更新时间:2013-06-29 夜晚时分,一个年轻人走进了柳皓轩的房间,一进门,柳皓轩便焦急的问道:“怎么样?还是没有消息吗?” 年轻人低着头回答:“没有消息,属下找到宫家公子在江夏暂住的酒楼,并未找到宫公子有私藏的女子。属下甚至快马加鞭派人从江夏回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一路追去了京城,也没有发现有属于宫家公子的人马,月娥姑娘应该还在江夏。” 柳皓轩沉默了,还在江夏,可宫染夜现住的酒楼却没有,难道不是他掳走了罗敷,不,不可能,一定是他。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有对罗敷下手的动机。可是,他把罗敷藏到哪儿去了呢?他没有把罗敷带在身边,说明了他肯定是藏有一手的,因为宫染夜知道,罗敷失踪,自己必然会追查,而第一个目标就是他,而江夏又是柳皓轩的地盘,所以他必须防范。 可宫染夜毕竟也是有权有势的人,想藏个人不是件难事,虽然是在他柳皓轩的地界上,可柳皓轩也不那么容易对付他。柳皓轩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在明处,而宫染夜在暗处。这可真不好办啊。 柳皓轩正在苦苦思索时,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突然开了口:“主子,我有件事想禀报。” 柳皓轩回过神来,这个年轻人是他从卞国带来的心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总是交给他去办。 “你说吧,陆良。” “主子,这几天,您派在京城里关注拥月公主的消息的人回来禀报了。” “哦,情况怎样?”柳皓轩这一个月来,为罗敷的事情操心太过,有些忽略了自己这个姐姐,不过如今陆良提起,他立马又关心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现在从京城传来了话,焉知祸福啊。 “是关于公主所生的小公主融环的事。” “融环公主?她怎么了?”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柳皓轩并不怎么关心,因为她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敌人的种。但是他很清楚,母亲对自己的骨肉都有一种天生的感情,所以他也不能完全忽视融环,毕竟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姐姐的。 “融环小公主……夭折了……” “什么!?”这个消息让柳皓轩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他并不怎么心痛,但却为凝烟感到深深的担心,“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夭折呢?那姐姐呢?姐姐怎么样?” 陆良急道:“主子不要担心,公主虽然十分悲痛,可好在没有失宠,皇上还顾念旧情,又念及公主痛失爱女,对公主更加优待了。” “哼,姐姐的生活与命运,一直都是依靠着这个本与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呵!”柳皓轩冷笑着,让人觉得瘆得慌。 陆良劝道:“主子勿要动气,公主虽然事事处处依靠那中庭老贼,可公主毕竟是女子,复国复仇的大事还得靠主子才行。公主天性柔弱,有些事不能强求。” 柳皓轩叹气道:“那好吧,融环死了,我也得安慰一下姐姐。我写封书信,你替我传进宫里去,找个可靠的人来办这事儿,别被发现了。” 接着,柳皓轩提起笔,开始写这封家书。 在失去女儿的这些日子里,凝烟的身心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一只被囚禁在后宫中的金丝雀,忘记了后宫中有那么多悍妒的女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只是一个悲伤的母亲。第一次,连自己的深爱的弟弟都忘记了。 “公主……公主……”玉儿怯怯的呼唤着,“您别再这样吓奴婢了,您跟奴婢说说话,别这样神神叨叨的,求您了公主……” 宛如没有听见一般,凝烟手里攥着女儿生前穿过的衣物,将这些没有生命的小衣小鞋在脸上亲昵地摩挲着,仿佛这就是女儿柔嫩的小手小脸。她痴痴地吻着这些小玩意儿,嗅着女儿在上面留下的淡淡的体香。 玉儿见公主的状态几乎有些神志不清,心疼极了,忍不住伸手去夺那衣物。这一夺不要紧,凝烟简直如同疯了一般,发狂似的叫起来:“放开!住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放手!!”根本不要任何人去碰那些衣物。玉儿狠不下心把东西拿走,只得看着她又把衣物给夺了回去,更紧的攥在手中,那神态近乎痴狂。 凝烟蜷缩在床上,如同婴孩一般,眼神呆滞,仿佛进入了永恒的黑暗。玉儿温柔地将手放在凝烟的背上,轻轻抚着她。“想哭就哭出来吧,公主,别憋坏了,奴婢……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 “孩子……报仇……”她喃喃自语着,声音十分微弱。 “什么?”玉儿抹抹眼泪,平复了一下神态,轻柔的问道。 “孩子……我要给我的孩子报仇……”凝烟又神经质的重复了一遍,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公主!”玉儿大惊失色,“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 “报仇……我要给我的孩子报仇……”她机械地重复着,表情变得更加凶狠。“报仇”这个词儿仿佛触动了她脑海中一直压抑着的某根神经。在女儿出生之前,报仇是为了复国,是她最亲的人——弟弟柳皓轩的抱负,因为爱着弟弟,因为她的血管里也流淌着卞国皇族的血液,她也支持着这一事业,虽然心里无时不刻地为弟弟担心着,这种深刻的忧虑甚至让她想劝轩儿放弃。 后来,女儿代替了弟弟,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女儿死了,她的支柱彻底地垮了,轩儿一心想复国,从不曾考虑她也是一个渴求普通亲情的女人,女儿再一死,她已经疯了!彻底疯了! “我要杀了她!那个贱人!是她杀了我的女儿!我要杀了她给女儿报仇!”仿佛一头痛失幼崽的母兽,悲痛欲绝的嚎叫着,在极度的痛苦中战栗。 玉儿吓坏了,但还没有丧失理智。她紧紧抱住凝烟,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问道:“公主,您要杀的到底是谁啊?” 凝烟喘息着,半晌才说道:“丽良媛——是她,就是她!” “丽良媛——”玉儿喃喃的说,回过神来,“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呀!咱们不能就这样断定是她害死了小公主啊!公主,您可不能糊涂啊,这种话可不能胡说啊!” “就是她!我要杀了她!” 玉儿一阵不寒而栗,她瞬间明白了,公主可能真的已经神志不清了,小公主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而丽良媛因为嫉恨凝烟已久,在最后小公主快不行的时候,故意揭开了娇子花的秘密,两件事情交织在一起,凝烟已经无法分清是非了! 罗载玉刚走到珠帘覆盖的门口,便听见里面有含混不清的嚎叫和女人嘤嘤的哭声。他抬起手刚想掀起那闪烁着光芒的珠帘,却又迟疑了一下。低声吩咐手下人道:“你进去,把殿内的掌事宫女叫出来。” 不一会儿,之间双眼红肿、神情黯淡的玉儿,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见是罗载玉,便福了一福,低声道:“皇上万福。” 罗载玉示意她起来回话,道:“你们公主好些了吗?” 玉儿低着头,泣道:“公主痛失爱女,近乎疯魔了,目前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太医怎么调理也不见好,有时连饭食也吃不下。奴婢心里着急,看着公主这样子实在可怜啊!” 罗载玉双眉紧锁,道:“朕进去看看。”言毕,便举步走进室内。只见凝烟蓬头垢面,坐在床上,未施脂粉,脸色苍白如同宣纸一般,乌如点墨的双眼显得格外突出,眼神狂乱,让人见了不禁害怕。旁边几个年轻的宫女,有的端着药水,有的端着饭食,有的忙着去拉住凝烟。可凝烟的神智显然不是很清楚,见到身边这么多人围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与害怕。昔日美若天仙的拥月公主,如今却是如此的惨淡凄凉,实在不能不让人叹息。 “凝烟,是朕,朕来看你了。你不用害怕。”罗载玉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低声唤道:“朕会保护你的。女儿……女儿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生。” 柳凝烟猛地见到一个人走进来,注意力立刻被罗载玉吸引了过去,可是显然她并没有认出这就是自己女儿的父亲。此刻,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侵入者,是一个危险人物。 她一声凄厉的嚎叫,用力推开自己身边的宫女们,纵身向罗载玉扑了过去,“我要把你撕成碎片!”她吼道,目露凶光,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此刻的拥月公主,就像一只野兽一样,不仅性情大变,而且可以说已经丧失理智了。 罗载玉不料事情她会朝自己扑来,一时有些怔住,连连退了好几步。凝烟一爪向他当胸抓过来,罗载玉躲闪不及,被凝烟尖利的长指甲一抓,觉得胸口生疼。 “公主,可不能啊!”玉儿见局势失控,连忙扑过去,拦腰将凝烟保住,只是力气太小,凝烟仍然不甘心地挣个不休。 罗载玉脸色铁青,整整被抓乱的衣服,忍不住对凝烟狠狠骂了一句:“这简直是个疯妇!” 玉儿吓得脸色发白:“皇上息怒!公主病未痊愈,请皇上恕公主大不敬之罪!” 罗载玉知道凝烟神智已乱,并非故意冒犯,有气没处撒,眼看着局势乱作一团,一怒之下,撒手而去。 玉儿和身边其他几个宫女折腾了许久,大约是凝烟也累了,才歇了下来。柳凝烟不发狂时,倒也安静乖顺,只是仍旧一味地无知无觉,懵懵懂懂如孩童一般,要么扯着衣角玩儿,要么就只是嘴里“依依呀呀”,也不知她在念着些什么。 玉儿叹了一口气,扶着凝烟坐在床上,静静休息着,一边端来一碗粥,喂给她喝一点,免得把身子也拖垮了。这几日里来,凝烟反复发狂,显得精力旺盛,倒是身边这几个婢女早就累得精疲力竭了。 ------------ Chapter11-2 更新时间:2013-06-30 chapter11-2 歇了不多时,门外突然传来吵嚷之声,一种不安的疑惑涌上了玉儿的心头。她忙吩咐身边的人照看好公主,便跑了出去。这一看不要紧,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来者是罗载玉宫里的贴身太监,带了两个兵士立在门外。 玉儿大惊:“公公,您这是要干嘛?” 这太监面无表情,一脸冷漠地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柳美人心智迷乱,实在不宜住在这清韵居里了,还是等柳美人病情好转再搬回来吧!”说着,朝身边两个兵士努努嘴,那两个兵士便不由分说,冲进去,生拉硬拽将凝烟拖出来。 玉儿吓得哭了,连忙央告道:“公公且慢些!这真是皇上的意思不成?” 那太监面色一变:“大胆!没有皇上的吩咐,我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动宫里的娘娘?姑娘若不信,自己去问皇上便是了。” 玉儿无奈,又见凝烟受了惊吓,更加惊慌,在两个五大三粗的兵士手中,被死死逮住,哪儿还有一丝宫嫔的秀美,整个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丧家犬。 玉儿哭着告饶:“不劳两位大哥动手!我们自家将娘娘送出去!” 那太监阴冷地笑了笑:“姑娘这水柔的身子,怎么弄得动这疯妇?交给我们这些下人来做吧!”说完转身便走,两个粗鲁的兵士一边一个压住凝烟的臂膀,反扭着,跟在那太监的后面。凝烟受了惊吓,身体上又被人紧紧束缚着,自然难受得紧,吓得眼睛都失了神,嘴里只是含混不清的嗷嗷叫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玉儿连忙吩咐旁人赶紧去把公主的生活必需品打点好,又忙不迭地跟上那太监,含泪苦苦哀求道:“公公这是要把我们公主带到哪儿去啊?” 太监蔑视地看了看这个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姑娘。虽然这太监和玉儿同为宫里的奴才,可奴才也有奴才的尊卑,这太监是皇上的贴身内侍,自然比玉儿这个被废除的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地位高得多,因此此时此刻这太监心里觉得特别有优越感,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就是跟其他狗奴才不一样。这样想着,这太监便不再难为玉儿,索性告诉她说:“去月夜宫。” 玉儿登时呆了,月夜宫,那不是冷宫吗?凝烟公主虽然病重,可并未犯什么错误,就算有什么唐突皇上的地方,也是因为在病中神智不清而致,并非公主有意为之啊!为什么要这么严酷的惩罚她啊!皇上……皇上的心未免太狠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抛弃凝烟公主吗?一旦做了皇上的女人,终身就只能是皇上的女人,永远都没有改变的可能。而被抛弃的,比那些从未得幸的女人更加可怜可悲。不得宠的女子,会在孤独冰冷中终老一生,而被抛弃的,则会更加悲惨的受人践踏凌辱。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一个粗鲁凶暴的声音在耳边如雷霆般炸开。玉儿还未有所反应,她就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人用力一推瞬间倒在地上,膝盖手肘摔得生疼。 “还不快起来!”那个推搡她的兵士又吼叫道。眼看着那太监与那两个押解的随从已经走出了好远,玉儿只得忍住屈辱的泪水,跟后面几个收拾好东西的哭哭啼啼的小宫人一起被押着往前走。 转眼行至月夜宫。这宫殿正门十分清冷,匾额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结着许多蜘蛛网。门口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冰冷的白色石头制成的石阶。 “进去吧。”那太监懒洋洋的说道。 几个小宫人躲在玉儿的背后,抽泣着,迟疑地不敢进去,仿佛里面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哟,怎么了?这都到了怎么还这么磨磨蹭蹭的?是要爷来请你吗?” 玉儿知道事情无法挽回,而公主病重糊涂,不能做主,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为公主争口气。她走到公主面前,抹干眼泪柔声说:“来,公主,我扶您进去。” 旁边两个兵士松开了凝烟的胳膊。想必是一路折腾,凝烟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不再动弹挣扎了。玉儿很轻松就扶住了她,一边上石阶一边扭头对身后的小宫人们说:“你们,都快进来,收拾一下东西。” 见此情景,也没有办法了,大家都随着玉儿进了殿内。见他们都进去了,那押送的太监和兵士也都散去。 进入殿内后,里面的情况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仅同样是灰尘、蜘蛛网密布,而且由于从未打扫,里面一股难闻刺鼻的霉味,简直臭不可闻,大家被呛得气都喘不上来。好多家具都是坏的,根本不能用,太师椅,八仙桌,衣柜,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儿,不干净不说,连放东西都困难。 一个小丫鬟哭丧着脸说:“玉儿姐姐,这可怎么办啊?这可叫人怎么住啊?” 玉儿知道这些宫人们在凝烟受宠的那段时间,也是过惯了好日子的。现在凝烟陡然失宠,被打入冷宫,不说凝烟本人,就连她们这些下人都受不了这样突然的变化。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古以来都是这个理。 玉儿叹口气,知道形式艰苦,但也没有办法改变,这是皇上的旨意,谁让凝烟得罪的是皇上呢?她们这些下人,也只有跟着受苦的份儿了。“大家别抱怨了,事已至此,也只有勇敢面对,大家若是再抱怨,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不说,要是被哪个多嘴多舌的听去了,告诉了皇上,还以为我们对皇上的裁决心中不服,要是再惹得龙颜大怒,咱们可都别想活命了。” 这话说得在理,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可还是哭丧着脸,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后,玉儿挽起袖子,开始分配大家干活,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情况再不济,也没有糟到活不下去。 “阿桃,你去四处看看,挑一间最好的上房,打扫出来给公主住。带来的棉絮被褥包裹先别打开,免得沾上灰尘。小三子,你去找找殿内的水井在哪儿,提个几大桶上来……” 残月如钩,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玉儿看着坐在床上的凝烟,默默无言。凝烟自从搬来月夜宫后,就不再哭闹,总是很安静的坐在一旁,又恢复了从前那个沉静的拥月公主。玉儿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凝烟的病情已经痊愈了。可事实却是,虽然凝烟不犯疯病了,却又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之中。她话很少,几乎一言不发,整日就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棂或桌角出神,从清晨到傍晚,如果没人叫她,她就会一直地坐在那里。 玉儿看着凝烟,叹了一口气。她手里端着一个空碗,刚刚给凝烟喂了饭食,刚吃完,凝烟又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就那么坐着,安静得让人心疼。不过,这样安安静静的,总比她张牙舞爪地发狂好,即便公主的神智永远不能恢复,我也愿意伺候她一辈子。玉儿默默想着,心里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 “时候不早了,公主快歇着吧,奴婢先退下了。”玉儿对着背对着她的凝烟道,照例是没有任何答复,凝烟依旧一言不发。 玉儿叹了一口气,将门掩上,转身离去了。在她离去不久,凝烟房里的灯光熄灭了。 夜深了,月夜宫静谧地仿佛一片坟地。连月光洒在这里,都没有其他地方所呈现的圣洁皎美的夜景,而是一片明晃晃的惨白,显得无比凄凉。远远地传来莺歌燕舞,欢声笑语,不知皇上又歇在何处了,那侍寝的妃子,必定是容光焕发,明媚娇艳吧?那些宠妃们声声娇笑,那么清晰的衬托着凝烟的惨淡和悲戚。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吧?她从没有在意过,曾经的强颜欢笑,只是为了生存,为了不连累自己的亲人,而如今,爱女夭折,弟弟又远在千里之外,一切的虚假做作都不必了。褪去这浮夸的表象,露出的是血淋淋的内心。 月夜宫的拱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黑影迅速的蹿了出去,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远处树上栖息的乌鸦被一惊,“呀”的一声飞远了。 廊腰缦回,檐牙高琢,蜂房水涡,长桥卧波,未明何龙,复道行空,不计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丽良媛深受恩宠,居住的地方必然是富丽堂皇,明艳大气。此刻厅堂里的丽良媛侧身斜倚在妃榻上,一手持一把绛色团扇,一手托住脑后,凤目微闭,双颊酡红好似酒后微醉一般,媚态毕露美艳无双。 “娘娘,天凉了,您还是会卧房休息吧。”在丽良媛的轩逸殿里,连婢女的声音都柔美入骨,这全靠丽良媛悉心调教。 丽良媛虽然狭隘善妒,不过却从不介意自己的人受圣上的恩宠。她宫中的婢女,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尤其是在殿内侍候的,几乎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但这些美人,又都是出身贫贱,在某些方面受制于她的,有些是迫于生计不得不听命于她,有的是因为丽良媛略施恩情将其收服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女孩儿,都是她的人。 既然都是她的人,那么皇上若是看上哪个,宠幸了,也能让丽良媛得些好处。所以,在宫中豢养这样一批女孩儿,是很有用的。 丽良媛微微睁开双眼,听见窗外的歌舞升平,心中顿时不悦,开口冷冷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刚才说话的侍女依旧用那媚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答道:“回娘娘,那是芳嫔的殿里传来的。今晚皇上歇息在她那里。” “哼!”丽良媛用鼻子狠狠地发出了声响,“这狐媚子,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心机,惹得皇上近几日竟天天往她哪儿跑,就连以前那个矫情做作柳美人,也没这么得宠过。”目光一扫,又回到那个侍女身上,不由得狠狠道:“你们都给本宫打起点精神来,一个个哄不住皇上,扛着脑袋吃闲饭的么!本宫白养你们这么多年!” 那侍女倒也不慌,想是摸透了丽良媛的脾性,跪下道:“娘娘又取笑奴婢了。娘娘养着奴婢,奴婢自知是伺候娘娘的,可不是勾引皇上的。” 丽良媛扑哧一笑,眼一勾眉一挑,带了点慵懒的笑意道:“你这小蹄子真会说话。本宫还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一个个挖空心思,不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出头露脸、好平步青云吗?在本宫面前装起清高来了,哼。你倒是说说看,你们有什么鬼把戏能瞒得过我啊?” 侍女依旧跪在地上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知忠心伺候丽主子,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罢了,起来吧。”丽良媛口吻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皇上喜不喜欢你们,固然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你们是否忠于本宫。你们忠于我,又得皇上宠爱,本宫自然会把你们当成亲妹妹一样。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扶本宫沐浴就寝。” 丽良媛沐浴更衣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隔间里,中间一个一人高的猩红色大木桶,四周放下了金线穿珍珠的帘子,从外向里看去,烟雾袅袅,丽良媛半露上身,通体雪白、肤如凝脂,发如乌墨泼缎玉,两条玉臂抚着周身,蒸腾的雾气更衬得她唇如点绛、眉如墨画。 一声轻响,窗子后面掠过一个黑影。丽良媛骤然一惊,不禁失声叫出来:“谁!?”无人回应,黑影闪过后,也再无动静。 丽良媛心里不安,匆匆擦净身体,潦草地披上衣服从木桶里出来。大声唤道:“莺儿,快进来!” 刚才和丽良媛说话的宫女急忙走进来:“娘娘什么事啊?” “刚才你可曾看到外面有什么人?” “没有啊,”莺儿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神情,“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啊,娘娘可是瞧见了什么?” 丽良媛皱皱眉,叹了口气说:“算了,许是本宫眼花了,刚才瞧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 莺儿也皱起了眉,想了想,说道:“娘娘许是太累,看错了眼,这轩逸宫能有谁来偷窥?宫里人人都知道娘娘深得皇上恩宠,哪个不怕死的敢对娘娘如此不敬?” 丽良媛点点头:“你出去吧,有事本宫会再唤你进来。” ------------ Chapter11-3 更新时间:2013-07-01 莺儿出去后,丽良媛又解了衣裳,重新回到热腾腾的水里浸泡着全身,她十分喜欢这种感觉,全身的肌肉、骨头都得到了无比的放松,全身的肌肤也更加柔嫩清洁,舒服极了。她伸出一只玉手,撩起水面上浮着的玫瑰花瓣,将花瓣轻轻敷在自己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显得美艳无比。她轻轻闭上眼睛,恣意享受着这美好的感觉…… 当她缓缓睁开眼时,她看到水面上倒映出了她身后的另外一个身影,她顿时惊得连叫也叫不出来,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只感到脖子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她的玉颈上飞快地掠过,接着喷涌除了股股鲜红的热流。她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便一头栽在木桶里,瞬间从桶的下面涌上来一股股来不及与清水融合的血水。 “娘娘,娘娘。”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叫着。丽良媛一直很喜欢泡花瓣澡,可从未有这次时间这么长的,都过了这么久,水都该凉了,可这次丽良媛既没有让人给她继续添热水,也没有让人给她更衣。 “娘娘――”莺儿和令一个宫女疑惑地在门口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都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莺儿仗着自己是丽良媛的心腹,良媛一直对自己信任有加,于是便壮着胆子走了进去。这一进,却没有看见丽良媛在木桶里。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瞬间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丽良媛绝对不会就这样不见的。莺儿一步步靠近木桶,另一个宫女跟在她的身后。走到木桶面前,莺儿探头进去看个究竟,却只见满桶的血水,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啊――”一声惨叫过后,莺儿和另一个小宫女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像发了疯似的冲出房间,一边狂奔一边尖声叫着:“出人命了!来人啊!出人命了!良媛娘娘殁了!” 整个轩逸宫都被惊醒,原本昏暗的宫殿瞬间点起了上百支蜡烛,变得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来来回回奔忙的太监宫女,尖叫声充斥着整个宫殿,不绝于耳。 罗载玉急急忙忙地赶来,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呈现在他的脸上,他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场景,突然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暴怒,他一声大喝:“够了,别吵了!” 所有的人一起下拜,刚才还喧闹的情境瞬间变得十分安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有些胆子小的宫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声啜泣。 罗载玉吸了一口气,克制了一下道:“怎么回事?良媛娘娘怎么会在洗浴的木桶里殁了?” 刚才那个叫莺儿的宫女走出来,脸上还是花容失色,不过她在宫女里面年纪稍长,见过的世面多些,胆子也大些,此时许多宫女都吓得话都说不出,便站出来主持大局。 “良媛娘娘睡觉前都是一定要洗浴的,今天奴婢侍候娘娘脱衣之后,便退了出来让娘娘一个人在里屋。可等了许久,不见娘娘让奴婢进去收拾,从来没等过这么长的时间,奴婢觉得奇怪,就走进去看看,结果就看到娘娘在浴桶里……”莺儿抽泣着,因为极度惊恐和悲伤,声色哽咽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宫女太监全都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半是因为恐惧,半是因为不知盛怒的罗载玉会怎样处置他们这些伺候不周的奴才。 罗载玉的确发怒了,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刺他的宠妃。这摆明了是要给他好看,要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可发怒无益于查出真凶,他沉吟片刻后,问道:“这段时间内,都有谁出入过轩逸宫?” 宫里的奴婢太监面面相觑,仍旧是莺儿答道:“没有人,都是宫里的自己人。” 罗载玉的手重重地落在八仙桌上,怒喝道:“查!就是把宫里的人挨个儿查个遍,也决不能放过真凶!” “是!”跪在地上的下人们齐声答道,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玉儿站在冷宫门口,不停地张望着,一张苍白的小脸透出焦急和不安。由于这几日伺候重兵的公主,她自己一直睡得不安稳,稍有动静就会醒过来,就在不久前,她听到屋外传来轻微的声音,本来以为是不安分的老鼠又出来活动,可声音却似乎比老鼠的响动要大,而且也不曾听见宫里的猫叫。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这一看不要紧,看了却发现是公主房里的声音,轻叩门却无人应,推门而入,玉儿大惊失色,公主竟然不见了!玉儿一下子吓坏了,但却不敢声张,被打入冷宫,公主和皇上早已是恩断义绝了,要是再为这些事情而惹恼皇上,可就更没有活路了! 一眼瞥见桌上留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原来是公主留下的,上面写着:要事,速回,勿声张。尽管有公主的交代,可是玉儿还是无比忐忑,公主重病中,本就神志不清,虽然这纸条写得有模有样,可谁知道她去办什么事情啊,玉儿不得不百倍小心。 听见远处好像有什么动静,仔细一听,仿佛是丽良媛的轩逸宫的方向,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玉儿心中更加不安,不会是公主到那边闹事去了吧?以公主高傲清冷的性格,自然不会做这等失身份的事情,可现在她神志不清,实在不能不让人担心。 由于公主交代不要声张,她也只好静静等待,连宫里其他的下人都不敢知会。不过这些,玉儿是彻底睡不着了,索性站在宫殿的门口,等待着公主回来。就当她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远远看见了一个身影,走近时,果真是凝烟回来了。玉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忙迎了上去。 可一看,公主脸色惨白如鬼,神情恍惚,仿佛受了惊吓或者遭遇巨大打击,更恐怖的是,凝烟的手上,还握着一把锋利的滴着鲜血的匕首,连她淡绿的衣裙上,都依稀可见血斑! 玉儿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幸好还未吓得失去理智,她迅速将公主扶进了殿内,直接带进了卧房,然后亲自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办完一切的事情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门紧紧关上,帮助公主宽衣解带。 “公主,您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这匕首……这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凝烟眉目释然,神情逐渐变为宁静,仿佛干了一件大事一般,缓缓答道:“我刚才呀,了了一桩心愿呢。” “心愿……什么心愿?您究竟干了什么呀?”玉儿声音难掩恐惧。 “呵呵,”凝烟突然如鬼魅般凄凉地笑起来,“我刚才杀了那贱妇!” 玉儿“啊”的一声惊叫出来,虽然心中无比不安的感觉到凝烟口中的贱妇是谁,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谁?” “还有谁?”凝烟阴森森地转过头来,那神情那目光,连玉儿都是一阵恐惧,“就是那个害死了我女儿的贱妇,丽良媛!” 玉儿吓得手中的铜盆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自己腿一软也坐到了地上去。口中下意识的念着:“完了,全完了,公主,我们全都完了。” 而凝烟仿佛并不在意这一切,她又恢复了痴傻的模样,嘻嘻笑着,仿佛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完全不顾玉儿此时的心情。仿佛过了一秒钟那么短,又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长,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说:“公主,怎么了?” 原来是听见了动静的一个小太监过了问有没有需要干的活儿,玉儿猛然惊醒,道:“没什么,大半夜的,公主这儿有我伺候着呢,你们去睡吧。” “原来玉儿姑姑在这儿,”那小太监嘻嘻笑着,“那必定伺候得周全,奴才先下去了。”那小太监走后,玉儿才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问题摆在面前,不得不面对。 “公主啊,”她抚摸着凝烟的脸庞,声音中充满了苦涩的味道,“我该怎么办呢?我们已经走入了绝境,要是明天……若是今晚的事情被发现,我们一定死定了。” 凝烟依旧不理,只顾低头玩着自己的裙边。玉儿倚靠在凝烟的身边,将她紧紧抱持住,一夜无眠。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罗载玉身边的大太监又来到了冷宫,站在这个被废黜的娘娘面前,他倒仿佛像个主子似的。宫里的人都不敢说话,生怕得罪了这个小人。玉儿站在凝烟身边,紧紧扶着她,以一种保护的姿势,靠在一起。只有凝烟,依旧要么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恍惚神态,要么是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嬉笑神情。一个大人露出这般没头没脑的神情,看了实在让人心情沉重。 那大太监的目光在凝烟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种厌恶的神情,仿佛看到了某种令人恶心的昆虫。 宫里其他人见了都是一阵心酸,不受宠的主子,连得宠的奴才也不如啊!只有玉儿在心里恶骂道:“这阉狗!当年公主得宠的时候,你连提鞋都不配呢,现在在这儿充什么人模狗样的!”心里虽然难受,可嘴上也不敢言语。 顿了一顿,那大太监用刺耳的嗓音说:“今天我来,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有件要是要向柳美人查证。”他停了一下,四下也无人敢应,便又继续说道,“昨儿个,轩逸宫的丽良媛,殁了。” 一双老奸巨猾的眼睛,扫视着四周,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其他宫人均是大为诧异,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玉儿低低地垂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抬起脸来,让人看见她的表情。只有凝烟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往常地如孩童般痴笑。 “都给我安静着点儿!”那太监特有的怪声怪气的嗓音叫道,那些交头接耳的小宫人们被这一吓唬,顿时都安静了。玉儿用被汗水浸湿的手,在底下紧紧握住凝烟的手。可凝烟却毫无反应,连捏也没捏一下。 那太监继续用那难听的腔调说道:“这丽良媛怎么会殁了呢?她怎么就会殁了呢?”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咬文嚼字,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娘娘温柔仁慈,对待谁都那么好的性儿,要我说,这凶手要是逮住了,可真该千刀万剐!”谁都知道,丽良媛在宫里向来争强好胜,心肠狠毒无比,只不过慑于她的淫威,谁都不敢不服从罢了,如今这太监这样正话反说,分明是在暗示那些丽良媛生前与之结怨的人,有可能是凶手。而凝烟与丽良媛不睦,也是人尽皆知的事,那这太监说这话的用意,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玉儿更加用力的捏着凝烟的手,默默祈求上苍,让凝烟的神智清醒起来吧,哪怕只是当下清醒一会儿也好啊,玉儿的心在恐惧中战栗着,但凝烟依旧毫无反应。 “柳美人――” ------------ chapter12-1 更新时间:2013-07-02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柳美人,你说呢?这丽良媛如何会殁了呢?” 玉儿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推了推柳凝烟道:“公主,您就说一句话吧,您就说一句吧。”凝烟仿佛耳聋一般,一言不发,神情呆滞,昏昏欲睡。 “柳美人,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本公公问你话你也不答?”那太监有些恼了,虽然心知这柳美人神志不清,可皇上摊派给他的任务,他却不能不办,不但要办,还得装模作样地拿些派头出来。 玉儿急忙解释道:“公公,公主病重,实在是头脑不清,绝非是要故意戏耍公公啊,还望公公见谅!” 其实,这太监如何不知凝烟头脑不清,根本不可能正常回答他的问题,何况,就凝烟这痴呆的模样,如何能是杀害丽良媛的凶手?只不过在宫里生活惯了,惯于欺凌那些不受恩宠可怜人,奴才被主子欺辱,得宠的奴才又去欺凌那些不受宠的奴才,弱肉强食,就是宫里的生存法则。畸形的心态,使他喜欢去欺辱弱小,以显示自己的强大。 “哼,我看着贱人就是存心想戏耍本大爷!看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能好好开口说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凝烟突然嘻嘻笑了一下,竟张口向那太监的脸上唾去,唾面乃奇耻大辱,众人都被惊呆了,那太监更是大怒,登时抡圆了巴掌要朝凝烟的脸色抽过去。凝烟依旧嘻嘻笑着,就在巴掌快抡到她脸上的时候,她突然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小匕首,直插进了那肥厚的手掌。众人一起惊叫,眼看着那把匕首出现在了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两侧。那太监惨叫一声,脸色变得惨白,看着殷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掌中流出,众人都惊呆了,那太监惊叫道:“杀人了,杀人了!柳美人疯了!” 柳凝烟仿佛真的失去理智一般,再一次地向这个太监扑了上去,一把利刃直插对方心脏!旁边的两个小太监急忙奔上去阻止,一个一把将柳凝烟拦腰抱住,太监虽不是男子,但力气也大得多,凝烟顿时动弹不得,尖刀刚要划过那太监的胸口,蓦地被这一撞,被撞开了好远,再也动不了了。 见柳凝烟已经无力反抗,众人才敢上前来帮忙。那受伤的大太监依然在止不住的嚎叫着,连声叫着:“天煞的贱妇!我要到万岁爷面前去告你!”柳凝烟仿佛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情,依旧露出一脸傻笑,与她清丽如仙的容颜相去甚远,让人见了不禁唏嘘喟叹。 罗载玉听说自己派去查探的太监,竟然遭遇了这样的闹剧,不由得勃然大怒。可一想到柳美人本来也是个仙女儿似的人物,可现在,竟然落得这样的结局,也略有些怜悯。只是这女人太过痴狂,女儿死后,便犯了失心疯了,只好不再宠爱她了。想起曾经与她,也是情深似海,可如今也没什么兴趣了。虽然伤了个太监,但毕竟只是个奴才而已。柳美人已然够可怜了,还是不要处罚她了,就让她在那冷宫中终老吧。于是,虽然继续追查丽良媛的死因,可是还是没有任何的眉目。 罗载玉深深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示意太监上茶。那个肥胖的太监,恭敬得把手中的茶杯捧上来,罗载玉看也不看,伸手去接,一个不稳,茶杯竟然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泼在了罗载玉的手上。罗载玉大怒:“狗奴才!不长眼睛吗?” 那太监连忙哭着跪在地上大叫饶命:“皇上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奴才上次去柳美人那儿查丽良媛的事情,结果被柳美人给一刀戳中手心,现在还疼得厉害啊。刚才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处疼痛难忍,所以才打翻了茶杯,求皇上饶命啊!” 罗载玉哼了一声,见这太监梁冰确实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微微渗出殷红的血丝,怪可怜的,于是便作罢了。 梁冰见皇上并没有怪罪,壮着胆子抬起眼来瞟了他一眼。罗载玉正双眼微睁,望着远方,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于是,便大着胆子说:“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载玉乜斜了他一眼,道:“你这奴才,差当得愈发的好了。什么当讲不当讲,有话快说,朕面前,就数你嘴能说道。若不是平素见你还能说到朕心里去,早就把你办了。” 梁冰心里一惊,不过皇上这话也并非是什么坏事。便稳了稳心神,娓娓道来:“皇上,奴才上次去柳美人处查她,却被行刺,心中觉得甚是蹊跷。” “哦?有何蹊跷之处啊?你倒是给朕讲讲。” “奴才到柳美人居住的冷宫去看,并没有任何刺激她的地方,只不过多问了几句关于丽良媛的话。一开始,柳美人只是神情呆滞,并不答话,后来奴才心里有些急了,便催的急些,结果,柳美人脸上的神情变了,突然嘻嘻傻笑起来,接着便朝奴才脸上唾了一口,奴才心想,奴才这张老脸不值钱,就是被皇上的娘娘唾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打紧呀!可是,偏偏唾奴才的,是一个万岁爷不想要了的女人,是一个被打入了冷宫的女人呀。奴才是皇上派去的人,她唾奴才,不久等于是唾了皇上吗?奴才想到这里,简直气坏了,一定要替皇上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于是奴才抡起巴掌要打她一耳光,可这女人就突然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把刀,把奴才的手掌扎了个窟窿啊!皇上,您可千万要为奴才做主啊!” 罗载玉沉默不语,的确,柳凝烟的行为太奇怪了。她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攻击自己派去的太监呢?难道是为了把梁冰去查丽良媛之死的目的给打乱?这样就可以趁乱逃脱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他陷入深思之中。 见罗载玉不说话,梁冰两只眼珠一转,又有了一个鬼主意。“皇上,奴才倒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这个主意一出,保管叫柳美人不打自招。” 说着,梁冰把脸轻轻凑过去,对着罗载玉耳语了一番。罗载玉微微点头,觉得是个不错的办法,便差遣他赶紧去办。 夜色宁静如水,月光洒在庭院之中平静而淡然,树影婆娑,林鸟啁啾,显得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美好。 柳凝烟静静地坐在床上,身穿一袭白色的睡袍,眼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心情格外的沉重。今天白天的一场闹剧实在是惊心动魄,她知道自己暗杀了丽良媛,一定会惹得后宫里动乱不堪,梁公公来的时候,她心里比谁都更加慌乱无助,惊恐不已,但她没有办法,她并不后悔杀了丽良媛,这个女人,她本来就该死。丽良媛飞扬跋扈,在后宫中树敌太多,因此,虽然她与丽良媛不和,一直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是也没人能断定这一切就是她做的,何况,她假装痴傻,本来就容易掩人耳目。女儿呀,娘亲终于为你报仇了! 一想到女儿,柳凝烟目光冷静的眼睛里立刻流下了眼泪,她的心里依然绞痛不已,可现在终究大仇已报,即便死了,此生也无憾了。可生命是可贵的,她毕竟还不想死,除了女儿之外,她还有一个亲人,轩儿。只有他了,如果能离开后宫,能回到轩儿的身边,该多好啊。 她正痴痴地想着,激越而痛苦的心情在她的心中弥漫,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把她微微唤醒。凝烟稳了稳心神,觉得这声音仿佛是从窗外传进来的。她向窗户望去,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屏息倾听,仿佛是幼儿的哭声。她有些惊讶了,刚失去女儿的凝烟,对于孩子的声音格外敏感。她情不自禁地起身,走向窗外,仔细地听着,这哭声愈发的熟悉,仿佛正是她夭折不久的孩子! “女儿啊,我的女儿!”凝烟热泪盈眶,对于女儿的思念,让她分不清此时是处于梦幻还是现实之中,她听着这声音,只觉得女儿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她再也控制不住,冲到门口打开门,外面是庭院,庭院的院墙外是一片小树丛。她听见那声音仿佛也离她更加遥远了,便循着声音找去,突然,在院墙的墙头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量矮小,是个只有4、5岁的孩童,那纯真的脸庞,分明就是女儿融环! 凝烟惊叫一声,扑了过去,想拉住小女孩的脚,企图把小女孩从墙头上拉下来,一边拉扯着一边叫着:“女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娘亲好想你啊!孩子,我的孩子!” 可惜那墙头太高,无法把小女孩从墙头上拉下来,而不知为何,女孩嘴里叫着娘亲,可脸上却是一副惊恐的神色,嘴里还不住地说:“娘亲为我报仇啊,娘亲为我报仇!” 凝烟不知是诈,情绪激动奋抗,流着热泪对小女孩说:“孩子,娘已经为你报仇了,我已经杀了丽良媛那个贱妇,孩子,你放心吧,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没有人能伤害你了,再也不用怕了!” 此言一出,小女孩立刻从墙头上爬起来,对着另一边嚷道:“她说了,她说了,你们快放我下来!墙好高,我害怕!” 凝烟瞬间惊愕住了,一时间愣在那里,心知不妙,却已经无力回天。顿时,墙外突然亮起了光芒,仿佛同时点燃了数十支火把。一个尖声细气的腔调笑了起来,一边笑着,还一边夸张的拍着手,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梁冰。梁冰道:“柳美人,柳娘娘。”说着,仿佛觉得好笑一般,又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本坐在墙头上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梁冰皮笑肉不笑地说:“柳美人,来看看你的女儿吧。”说完他一招手,那个“小女孩”被另一个小太监抱了过来,“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包核桃酥,香甜地吃着,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抱着孩子的小太监,迅速的动手,把孩子的小辫儿从头上扯了下来,又从小孩脸上揭下了一张面具,原来这只是竟是一个小男孩。只不过戴上了女孩的发套和面具,再穿上了女孩的衣服。 “我不信!”凝烟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她不在乎被杀,也不在乎秘密被暴露,她本以为老天有眼终于把她的孩子还给了她,可谁知,竟是设下的一个圈套!她不在乎什么圈套不圈套,她只悲伤孩子不在了,本来以为已经回到身边的孩子,又不见了!“我不信啊!”凝烟激愤难平,痛不欲生。 “哼,你不信?那我就让你再开开眼,好让你死个明白。”梁公公冷笑着说,一招手,从另一边走过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走到凝烟的面前,张口惟妙惟肖地模仿道:“娘亲为我报仇啊,娘亲为我报仇啊。”这声音简直就是小融环重生开口一般。 凝烟大惊失色,孩子并没有回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设计好的陷阱而已。不过,凝烟已经不在乎了,孩子已经死了,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她此时只希望自己的生命能早点结束。 “柳凝烟!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杀害了丽良媛,我这就要带你去面见圣上!”梁冰大呼小叫起来。 “圣上?”凝烟面无表情的低语着,“你的圣上,不过是我的仇家罢了,他的宠妃,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你……你这贱妇,竟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我……我要替圣上好好教训你!”说着,梁冰气急败坏,有要举起一只巴掌去扇凝烟的耳光,可想起上次的事情,自己的手掌伤势并未痊愈,这次也害怕凝烟再耍花样,一只手举在空中,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凝烟看出他的恐惧,冷笑一声,嗤之以鼻。 梁冰见凝烟流露出赤裸裸的鄙视,心中又恨,但又不敢去扇。心中气急。只得大喝一声:“上!给我把这个罪妇拿下!” 几个太监同时涌上,把凝烟反手捆了起来。凝烟不再挣扎,只是任凭他们将自己绑了起来,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此时,她早已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 chapter12-2 更新时间:2013-07-03 已经被关了好几日了,可这次宫染夜派人轮流在她的房间附近站岗,换班不离人,整天整夜都有人守着,不久门口有,窗口边上也有人看着,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逃脱。罗敷这次是真的慌了,她知道柳皓轩一定在着急,在思念她,可是却无法和他取得联系。过了几天,罗敷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她清楚,既然宫染夜没有立刻杀她,就一定是有用她的地方,既然如此,她一定得把心情平静下来,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千万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 至于柳皓轩,想起他,她的心里就涌起了一阵温暖和爱意,他们已经确立了爱人的关系,是啊,他们相爱着,多么幸福,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全新的感情,虽然以前她也曾经在宫染夜身上期待过,可她不仅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还差点丢了性命,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亲人,而是她的仇家。只有柳公子哟,才是她亲亲的情郎。虽然她知道,她现在一定是着急的,一定心急如焚,可是,就让他着急一会儿吧,想到爱人会为了自己担忧,她的心里是又喜悦又心疼,让她一时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 每天的饭食,都由侍女送进来,这天中午,门又一次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同时拥有着让人赞叹不已的俊美容颜。 “娘子。”宫染夜装模作样的向罗敷行了一个礼,仿佛在刻意讨好她似的,不过罗敷知道,这个伪君子是在嘲弄她而已。罗敷不动声色,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后,她已经平静了许多,不再那么张皇失措了,既然要和他斗法,就不能让他看透她的心慌。 “你又来了。”罗敷含着微微的冷笑,偏过头去,不看他,也不露一丝表情。 “娘子今天仿佛年轻了许多,”宫染夜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绕道她面前,端详着她的容貌,“我宫某人有福气得到这样美貌的娘子,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罗敷心中恨透了他。她本是他的妻子,曾经是一个纯真少女的时候便嫁给了他,一心想做一个好妻子,是他的无情让她彻底死心。不过,一切都已经这么久了,她不再伤心,只是冷冷的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念头。最重要的,不能让他伤害秦家。 “妾身嫁给公子的时候,刚过15岁而已,可如今也近双十年华了。妾身年纪不轻,承蒙公子夸奖美貌,实在不敢当。” “是啊,一转眼,已经快过去5年了。”宫染夜装模作样地感叹着,“这些年来,我寻找娘子可真是不易啊。” “是吗?”罗敷淡淡地说,“如果公子是担心妾身在外的安危,那大可不必了,柳大人待妾身很好。” “哼,你本是我宫家的妻子,可却逃离宫家这么多年,竟然去伺候那么姓柳的!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妇道?还知不知道廉耻和操守?”宫染夜虽对罗敷没什么情谊,并且也是他把妻子逼走的,可他依旧不能容忍妻子不着家的给别的男人当下人,这实在是有损他男人的尊严。此人的自私冷酷可见一斑。 罗敷虽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可当宫染夜每次把他自私无情的本性表露出来的时候,罗敷总是忍不住的再一次地感到心寒。 “公子可是在说笑话吗?”罗敷冷笑着,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羞涩纯真的少女,几年的历练让她变得伶牙俐齿,“若不是公子要加害妾身,我又怎么会离开宫家?又怎么会给别人当下人?你若是一开始就好好待我,我又怎么会背叛你?” 宫染夜没想到她如今已变得这样厉害,不由得愣了愣,接着猜反应过来。咬着牙说:“哼,娘子你可要小心了,几年前我没干成的事,难道现在就不会再干么?” 罗敷的心一点点地往下坠,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吗?宫染夜又要再杀她一次?她又将性命不保了吗?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一只手抓住了一张八仙桌的桌角,一手捂住胸口,帮助自己平息恐惧的喘息。这次,她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恐惧了。 宫染夜看出了她害怕,邪魅地笑了笑,那俊美容颜下隐藏的无限的恶毒。他冷笑着,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秦罗敷,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了,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休想再踏出宫家大门半步,你以为你的柳大人能找到这里来么?你大错特错了,就连圣上的亲兵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至于那个低贱的男宠,哼,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他抹了抹被罗敷唾了一口的地方,露出了一脸难以形容的厌恶表情,又想狠狠地再挥给罗敷一耳光,可见罗敷倒在床上的神情阴狠无比,心想若这个时候再去招惹她恐怕会让罗敷发狂似的报复,于是忍了忍,恨恨地离去了。 罗敷被他一个耳光扇倒在床上,迟迟爬不起来,等宫染夜走后,她才吃力地站了起来,艰难地移动到铜镜旁边,凝视着镜中的容貌,殷红的嘴角渗出了血丝,嘴角微微肿起,跟她美若天仙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到自己的脸成了这个样子,对宫染夜的仇恨又更增添了几分。只不过宫染夜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笼罩上了一层恐惧和不安,如果真如他所言,柳大人不能找到这里来该怎么办?难道自己真的要命丧此处吗?还有秦家,自己的亲人们,他们又该怎么办?罗敷一夜无眠,她的心里纠结痛苦,神啊,帮帮我吧,她祈祷着,当一个人的力量无法解决眼前的困难时,总会想到万能的神灵。 金銮殿上莺歌燕舞、歌舞升平,欢乐的音乐响起,舞娘们的衣着十分华丽,月白锦袍,粉色软烟罗纱衫,织锦拖边裙,脚蹬玉带宫靴,翠珠凤簪。言笑晏晏,腰肢扭得勾魂摄魄,清脆急促的腰铃随着狂放的节奏,穿破夜空。空气中流窜着一股令人暧昧的旖旎,热血沸腾的奢靡弥漫在整个大殿上。 坐在宝座上的那人,正是中庭皇朝的帝王罗载玉。此时正值深夜,虽是金銮殿上,却没有一个朝臣来参见。整个大殿金碧辉煌,虽然足够气派,却根本不像是帝王办公的地方,倒像是寻欢作乐的奢靡场所。罗载玉斜倚在闪着金光的龙椅上,面前的金镶玉嵌的案子上摆放的不是各地上书的奏章,而是令人垂涎的美酒佳肴。 此时的罗载玉已经有些微醉了,连身子也坐不直,可两只眼睛依旧色迷迷的盯着池中的舞娘,那雪白迷人的身段,看得他直流口水。他不时地随着音乐摆动着身体,沉浸在声色的享乐之中。罗载玉突然兴致大发,站起身来,笨拙却急促地扑进了舞娘中间,引得这几个曼妙的舞姬发出一阵尖叫和娇笑。罗载玉被团团围住,舞娘们在他身边绕着圈子,醉醺醺的眼睛里,只看见几个人影在他身边飞快地掠过,根本分不清有几人。禁不住舞娘的挑逗,他猛地伸出手,企图捉住一两个。可无奈身子不灵活,而舞娘又是何等的敏捷,连裙边都没能碰到,就如一条条鳗鱼般嗖的从他手里溜走了。 罗载玉越战越勇,步履踉跄却坚持不懈地想捉住舞娘。正玩得尽兴,突然从罗载玉的四周降下来几幅窗帘似的雪白的绸子,将舞娘挡在了外面。绸子轻薄透明,使得舞娘的身姿若隐若现,宛如身处仙境一般。配上舞娘们媚人的笑声,真正使人眼花缭乱。 罗载玉见舞姬乖滑,更是兴起,不由得愈发沉迷。正在这时,一个太监的声音匆匆响起,打破了罗载玉的美梦:“皇上!皇上!” 罗载玉顿时被这不和谐的声音惊醒,心中甚是说不出的不快,舞娘也顿时停了下来。罗载玉撩起白色的屏障,看着前来通报的梁冰,不悦道:“什么事?嚷什么?” 梁冰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栾大将军求见。” “哦?”罗载玉略吃一惊,“已经不早了,大将军不在府上休息,这时候来求见作什么?” “奴才不知,大将军只说要求见陛下。”梁冰低垂着头。 罗载玉皱皱眉,他并非排斥见到大将军,只是自己此时正寻欢作乐,一时不想停下,二是若让大将军看见,又是一阵不快。于是便道:“你去告诉大将军,今日太晚,朕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金銮殿上再议。” “可……可是,大将军说……现在就要见陛下。” “现在?”罗载玉不满之色更重,心想这老头子也真够麻烦。若不是看在他忠心耿耿,又与自己父亲是过命的交情,才不会对他这样纵容。 罗载玉苦苦思索,还未想出什么解决的好方法,却听得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陛下好会享福!” 抬头一看,这老头子竟然不等回报就自己跑到了金銮殿上!可此时罗载玉却无心发火,只见大将军威严地扫视着周围,看见这纸醉金迷的场景,脸色阴云密布,罗载玉知道他必然又对自己不满了。身后的舞娘个个吓得不敢说话,连乐师也停止了演奏。 “大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栾大将军抬眼凝重地注视着罗载玉,道:“先皇留下的遗址,您就是这样守护的吗?” 罗载玉一时无言以对,心中烦腻,却又自知理亏,对这个不讲情面的老头子真是又烦又厌。栾大将军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舞娘,和四周坐着的乐师,漠然地说道:“你们这些下人,整日引诱陛下寻欢作乐,实在是罪不可赦!来人,把这些舞娘乐师,统统待下去,乱棍打死!” 一片哭喊之声响起。舞娘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乐师们跪在地上割头如捣蒜,哀求大将军饶已一命。大将军毫不通融,立刻上来一列侍卫将所有人全部拖走,凄厉的哭喊瞬间把先前奢靡的气氛冲刷地一干二净。罗载玉见他肆意处置自己的手下人,觉得脸上无光,十分尴尬,刚想阻止,却又想到若不把罪责怪在这些下人身上,岂不是自己的过错?那可真是抽了自己的脸,因此虽然心中大有不甘,也只得忍气吞声,任其处置了。 “大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罗载玉忍着怒,又问了一遍,希望早点把这个瘟神打发走。 栾大将军的脸色难看得可怕:“老臣今夜前来,是要给陛下带来一个噩耗。” “噩耗?”罗载玉一愣,“什么噩耗啊?发生什么事了?” “乱臣贼子柳皓轩的叛军在江夏造反了!”此言一出,罗载玉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柳……柳皓轩……” “是的,”栾大将军面色铁青,真是带着一种既悲且叹的狰狞,“陛下,您不会忘了吧?当初,老臣建议您将他杀了,是您执意要留他一条命,还给了他高官厚禄,仅仅把他放逐到了外地,老臣当时就说,这无益于放虎归山,可您偏偏就是不听,如今,老臣的话终于应验了!” 罗载玉听出他的话中带有责备之意,心里不快,可也无法追究什么。还是眼下处理叛军的问题更重要。“那……现在可怎么办?乱军攻到了哪里?” “叛军一路北上,江夏及附近地区已经被占领,这几年来,柳皓轩在江夏一带劝课农桑,操习军队,倒也给了百姓不少实在好处,江夏附近的百姓,见柳家军的到来,根本不帮助地方官员抵抗,而是立刻就投靠了柳家军,因此,叛军前进的速度确实很快。” 罗载玉一阵沉吟,想起自己登基这些年以来,过着十分奢靡放纵的生活,大兴土木,确实劳民伤财,一切的费用全部都要从老百姓身上搜刮。此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罗载玉并无悔恨,只是觉得百姓在这时候弃自己而去的可能性太大,让他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恐慌。 慌忙抬头间,对上了栾大将军闪烁着寒光的眼睛,知道他也跟自己想到了一处,不爱惜人民,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人民也会离他而去。又是一层不是,罗载玉心里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大将军,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栾大将军沉吟片刻,说道:“您赶紧把宫太尉和秦相国召来议事吧。不可再耽误了。” ------------ chapter12-3 更新时间:2013-07-04 在密闭的房间里,坐着罗载玉和他手下的“三巨头”,当朝秦相国,宫太尉,和他最为倚重的栾大将军。四人均是神情凝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罗载玉终于耐不住问道:“各位爱卿有何高见?如此叛军该怎样应对?” 沉默了一会儿,秦相国从自己的位置上站出来,向罗载玉施了一个礼道:“叛军来势凶猛,想必是准备充分,老臣和宫太尉手中有一支军队,驻扎在离京城100里的郊外,正是为了保护皇上而准备,皇上若不嫌弃,就让老臣和宫太尉带兵入京,戍守皇城。然后再派陛下手下的禁军去阻截叛军,即可大成。” 罗载玉一听大喜,叛军人数众多,而自己手下的禁军虽然人数也不少,可相比叛军,并无十分的优势。何况,他常年沉醉于风花雪月,根本无心于军队的操练,常年松懈,加上军饷短缺,这样的军队要打胜仗真是难上加难。并且,禁军也不能完全用来与叛军交锋,一旦失败,那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再次阻截叛军了,岂不是只有眼睁睁看着叛军攻陷皇城。而如今,既然秦相国和宫太尉手中还有兵马,那便可以让禁军全力阻截禁军,无任何后顾之忧了。 “爱卿真是我中庭的大功臣啊,”罗载玉不禁喜上眉梢,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秦相国与宫太尉两位爱卿,带领自卫军戍守皇城,栾大将军带领禁军全线出击,击退叛军!” 秦相国见罗载玉喜形于色,不由得暗喜。又接着补充了一句:“陛下,为了能彻底击溃叛军,老臣斗胆建议,将禁军全部交给栾大将军带领,这样方能万无一失。” 罗载玉想了想觉得说得在理,便当即取出兵符,交给栾大将军,郑重道:“将军,我交给你的可是朕的身家性命和整个中庭的江山社稷啊!” 对于一个忠臣而言,没有比皇帝的信任更能使其高兴的了。栾大将军见罗载玉对自己信任如此深重,顿时百感交集,连忙跪拜叩首,表示一定不负皇恩。 “三巨头”从皇帝的大殿里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升起了淡淡的曙光,绯红的云霞晕染着远方的山脉,显得鲜艳而娇美。栾大将军骑马走后,秦相国与宫太尉相伴着一起向皇宫门口走去,他们的轿辇都停在那里,不允许抬进宫里。 “秦相国,您可真是言辞犀利啊!三言两语,就把你我最为忌惮的禁军全部赶出了皇城,罗载玉那黄口小儿,只怕还自信满满,以为一定能击退禁军吧。” 听了这恭维的话,秦相国脸上露出得意的颜色。“宫太尉过奖了,哪里是老夫犀利,不过是那昏庸的皇帝太无知,像那罗载玉一样的武夫,只配在疆场上当个小官,如此无脑的人,怎么能担当大任?老天无眼,如今,你我可是要替天行道啊,呵呵。”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却显示着无比的得意。两人都是老谋深算,早就知道柳皓轩迟早会造反,他们早就开始屯兵做准备,那驻扎在皇城外的自卫军就是两人多年经营的结果。本来一开始,这军队并不是用来对付柳皓轩,而是对付皇帝手下直接管理的禁军,柳皓轩起兵后,便让禁军和柳家军互相消耗实力,自卫军以戍守皇城为借口坐山观虎斗,最终将胜利但却疲敝不堪的那一支军队消灭,便可成功了。 秦相国突然问道:“太尉大人,您说陛下的禁军和柳氏的叛军哪一个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呢?” 宫太尉沉默不语,一会儿笑着答道:“这就得看天意了啊,秦大人。至少现在的陛下如今还是真龙天子啊。” 这意味深长的话一出口,两人的目光如短兵相接般迅速的碰在一起,然后又分别撒开了。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啊,太尉大人。宫门就在前方,大人莫怪,老夫先行一步,不送。”说完,秦相国转身离去。 宫太尉放慢脚步,注视着秦相国远去的身影,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有他在朝中做内应,无论如何,柳皓轩一定要打败禁军,把栾家军一举歼灭。而自卫军至少有一半是掌控在他手中的。柳家军的残部,加上他手里的军队,足以收拾秦相国的部队。等扫清一切障碍之后,再将柳皓轩送回卞国,与他划江而治。“秦相国,你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招吧,任你狡诈如狐,也中了老夫的计谋。”想到得意处,宫太尉加快了脚步,走向了远处灿烂的朝阳。 栾大将军半夜里带来的噩耗,让罗载玉又惊又急,三位大臣走后好一阵子,他终于恢复了平静,开始严肃的思考这个问题。柳皓轩,当他再一次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觉有些模糊了,他拼命的回忆着,想起了一个眼神阴郁的少年,想起了他绝世的容颜和才华,想起了他曾给他带来了无数欢乐的时光。不过,他对他,亦不过是玩物一般。就像他对他的姐姐,亦是如此。 罗载玉并没有忘记他,可如今他相信,即使那个少年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记忆中的柳皓轩,有着女人一般的美貌,承欢在他的床笫间,也是那么柔媚风流。同是男子,罗载玉感叹他的魅力与美貌胜过多少后宫中的女人。他只当他是个绝世的玩物。没成想,他竟然还有这份霸气与智勇。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却不得不相信。最初的感叹过去之后,他心里涌起了恨意,对背叛他的人的恨意。那个少年,他既然不愿再臣服于他,那他就得死。 “柳皓轩……柳皓轩”罗载玉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能放过他。 忽然,仿佛触动了内心的某一根神经,他忽然想到,这个胆敢公然背叛他的人,是那个忤逆他的女人的弟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必是天生反骨,反叛的基因深植入这两姐弟的骨髓。难道他真的才想起他们是姐弟吗?并非如此,可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深深地感觉到,应该把他们都除掉。那种宠爱,曾经想要征服他们而不得,如今终于恼羞成怒的愤恨。他一定要讨回来。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时候,最近发生的种种便一齐浮现在了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了,传来了太监梁冰:“你去把柳美人带到我的寝宫去,再带上几个侍卫。” 不一会儿的功夫,柳凝烟来了,她脸色更加苍白,比起她原先的嫩白的肌肤,现在的她更加憔悴不堪,白肤中透出的是一种病态。腰肢也更加盈盈一握,天气渐寒,她的身体颤抖如秋风中的枯叶。凌乱的黑发,在寒风中更显飘逸,却衬托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不堪重负。 身后是两个粗壮的侍卫押着她的双臂,实在不用多此一举,她看上去健康状况极差,仿佛病入膏肓一般,又何须费力捆绑。许是罗载玉也看出了这一点,也许是他又想起了曾经恩爱的情景,见到柳凝烟时,他也不禁皱了皱眉头,立即吩咐侍卫松绑。 柳凝烟的双臂垂到身前,罗载玉注意到她雪白如藕的双臂被勒出了明显的红痕,不禁有些心疼。此时梁冰在一旁大喝道:“大胆罪妇,见了圣上为何不跪?” 罗载玉“嗯”了一声,制止了他,道:“柳美人身体不适,就免礼吧。” 梁公公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柳美人残害宠妃,已经证据确凿的事情,皇上也完全相信了,可为何突然皇上对她的态度又像以前那样和蔼了呢?难不成皇上念及旧情又不再深究了?这些日子,自己把柳美人得罪死了,若是她东山再起,自己岂不是性命堪忧?念及此次,不由得冷汗涔涔。 “烟儿,你坐下吧。” 许是没想到会如此和风细雨,柳凝烟一双妙目无力地看了看罗载玉,确认他的确是如此和蔼,心中奇怪,但她已经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态度种种? “罪妇不敢。”她淡淡道,并无一丝惧色,已经经历过最糟的事情,她还有何惧之? 罗载玉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你竟还是如此傲慢!” 凝烟听得此言,“嗤”的一声笑出来,道:“陛下明知臣妾是这样的性子,又何必勉强?不若一刀将臣妾杀了,为您那爱妃报仇,岂不痛快?” 罗载玉冲上前去,恨恨地捏住了凝烟的下巴,力气如此之大,凝烟的头部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几下,“你可知道,朕真是恨极了你这孤傲性子,恨不得吃了你!” 凝烟身子抖了抖,毕竟是弱女子,听到这样恶毒的言语,实在是不能不害怕,可她复又淡笑着:“那陛下就将我杀了吧,反正女儿已去,臣妾也无心留念人世了。”说完,她微闭上双目,嘴角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无限满足,只求早登极乐。 罗载玉松开了手,阴冷地注视着她高贵而苍白的脸,目光狠狠的,突然却绽开了一丝狠毒的笑意。“无心留念人间?很好。融环去了,朕也伤心,你已经什么都不留念了吗?除了你的女儿就没有了吗?难道你不关心你远在他乡的弟弟?” 凝烟一双妙目猛然睁开,瞪得大大的,仿佛感到了无限的恐惧和惊讶,疏忽了!她忘记了,他还有这一招!他还可以用轩儿来威胁她!凝烟心中恨极,可原本只求一死的消极心态似乎有了改变,她还不能死!是啊,万一,万一轩儿遭遇不测……凝烟没有说话,一双聚焦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却没有注视着罗载玉,仿佛前方的空气中有她恨极的物什,她凝聚在目光中的热力,就可以将其烧成灰烬。 “你忘了吗?”罗载玉轻笑着,很满意凝烟的反应。他轻轻逗弄着她,带着一种轻佻,仿佛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感兴趣。 凝烟依旧不发一言,此时已经没有她发言的余地了。 “我知道他是你最爱的弟弟,唯一的亲人,我知道。”罗载玉说着,口中的热气喷在了凝烟裸露的脖子和耳朵上,让她无比的恶心。“你舍不得失去他,你舍不得他受到伤害。”罗载玉残忍地说道。 “可就是你这亲弟弟,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朕刚刚接到的消息,他叛变了,你那个远在江夏的弟弟,他发动了兵变,他背叛了朕!”说着,罗载玉一个耳光恨恨地甩向了凝烟,凝烟身子一晃,立刻倒在了一边无法起来。她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下意识地摸摸嘴角,是鲜红的湿湿的血迹。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是罗载玉口中的这个消息。轩儿发动兵变了?轩儿终于把复国的计划付诸行动了,他终于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啊!凝烟的眼睛湿润了,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受,轩儿,他一定会成就一代霸业啊! 一阵哈哈大笑从凝烟的胸口中传出,是真正快意的笑,一点也没有歇斯底里。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到这儿来,她明白为什么罗载玉起初对她如斯和蔼,不过陷阱而已。如果说,片刻之前,罗载玉以轩儿相要挟,她还感到了真正的恐惧的话,那么现在,这恐惧已经化为过眼烟云不复存在了。轩儿已经起兵了,该是舍命一搏的时候了,轩儿不是那种为了苟活于世而缩手缩脚的孬种。 这快意的笑声明显激怒了罗载玉,他忍着怒一把掐住凝烟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骂道:“贱人,你笑什么!” “轩儿起兵了,我卞国的复国伟业就要兴起了。老贼,你还在妄想打败他吗?你休想,我卞国的铁蹄,会踏破你们中庭的皇城!我的心会看到那一天的,轩儿一定会砍下你的头颅,挖出你的眼睛,用你的头骨盛酒,祭奠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 “砰”的一声,是罗载玉抓起了凝烟的头发,将她的头部狠狠朝立柱撞去。冰冷的血液沿着立柱流淌下来。罗载玉恶狠狠道:“贱人!我这几年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对我!你竟是如此恨朕!真怪朕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 疼痛和眩晕的感觉同时袭来。凝烟只觉得自己身子如此衰弱,怕是活不到轩儿胜利的那一天了。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滑落,注视着眼前这个暴怒如雄狮的男人,她何曾对他没有情意?可终究是不能啊,她如何能忘记国仇家恨?何况她还有轩儿…… ------------ chapter13-1 更新时间:2013-07-05 “陛下……”她喃喃道,竭力使自己心绪平静,“陛下,这几年你确实带我不薄,可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的一切!没有办法忘记啊!如果不是你,我和轩儿至今在卞国会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轩儿会成为卞国的新国君,万民拥戴,洪福齐天,可就因为您发动的战争,使我们姐弟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故土,到这个陌生又疯狂的地方来,奴颜婢膝地侍候你!轩儿……轩儿他是一个男子啊!”凝烟想到自己的弟弟,多么骄傲,多么不可一世,想到他受到的凌辱,不禁恨极,悲从中来,如果说对罗载玉还有一丝的感念,也都化为乌有了。而凝烟自己所受的苦楚,反而没有那么刻骨,一来她毕竟与罗载玉育有一女,再次罗载玉一直当她是宠妃,确实对她很好。除了有时会不满于她的冷傲之外。 “哼,你们的父皇只是一匹昏庸的老劣马,卞国气数已尽,如何能不亡?以新代旧,以强代弱,以中庭代卞国,这本就是天命,你弟弟逆天而行,一定会遭到老天的惩罚。”罗载玉不屑地放开她的手,居高临下地说道。罗载玉狞笑了一下,看着凝烟的目光重新变得阴险起来,“我知道你舍不得柳皓轩,他也一定很挂念你的安危吧?”说完,他挑逗似的抚了抚凝烟的脸。 “你的弟弟本是我宠爱的内侍,当年栾大将军强烈要求朕将他以惑乱圣上之罪处死,朕也网开一面,只将他放逐到了外地,别人放逐,都是些苦寒之地,哪像他,待遇如此优渥,高官厚禄,他本应该过得很好,本应该尽心感谢朕才对,可是他呢,竟然还不知足,竟敢背叛朕!”说到激动处,罗载玉停了一停,又接着道,“跟朕作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他肯回头,朕还能饶他一命。你与他的手足深情,朕非常了解,只要你愿意去劝劝他,你们姐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并且朕立刻将他召回,你们不必忍受亲人相隔天涯的苦楚……” 凝烟明白了,他这是要以自己为筹码,要挟皓轩。她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啊。“陛下,臣妾在中庭后宫的这几年,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我的女儿,如今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臣妾,她一死,我对您最后的感念也磨灭了。臣妾没有对不起您的地方了,如今您要拿臣妾要挟臣妾的弟弟,臣妾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她冷冷的说道,直视着罗载玉,眼里无一丝惧色。 啪的一声,罗载玉的手掌狠狠地落在的凝烟的脸上,印上了一个清晰的鲜红的五指印。罗载玉指着凝烟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心肠狠毒的贱人,谋杀朕的宠妃,还口出狂言,朕看你是活腻了!今天不好好给你个教训,你是不会知道厉害!” 凝烟纤细的身体在罗载玉狠狠的一耳光的抽打下摇摇晃晃,她本就长得纤弱,女儿死后她更是米水不沾牙,身体愈加的虚弱了,简直如同风中的一片枯叶般让人心疼。可是显然罗载玉并没有一丝的心疼之意,虽然凝烟曾是她最爱的宠妃,可也不能容忍她竟然杀死可自己的另一个妃子,要是不好好惩治,简直天下都要大乱了。当一个君王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侵犯的时候,任何柔情密意都不能抚慰他的愤怒,凝烟的行为简直是不把他的尊严放在眼里,这样的女人他怎能饶恕? “皇上,”凝烟咳了两声,艰难地开口,她的脸色白的像是夏日池塘里的荷花,“臣妾知道你恨我目中无人,杀了你最宠爱的丽良媛,可你是否知道,我有多么地恨你!恨得想杀了你,和丽良媛相比,你的罪孽丝毫不比她少,你应该和她一起下地狱去!”说到这里,凝烟又是忍不住一阵狂咳。在一旁的梁公公见状不对,生怕这个疯女人又说出些什么不着调的话惹怒龙颜,只怕到时候所以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梁公公连忙大喝一声:“你这个罪妇,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骂起皇上来了,就凭你这一条罪状就应该拖出去凌迟处死!” 梁公公刚想继续骂她,罗载玉突然把手一挥,示意他住口。盛怒之下,他反而平静了下来。“你说,朕让你继续说,朕倒要听听你对朕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话,你都一口气说出来。” 凝烟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美丽的面孔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凄凉愁苦,仿佛她还是卞国的公主,仿佛她还是有些尊贵的地位,无上的荣耀,仿佛她并没有因为生计所迫而委身于杀父仇人,此刻的凝烟浑身都有些一种高贵的美丽,一种恍若天人的惊艳。 “我大限将至,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当年国破家亡的时候,我就想自杀追随我的父皇和母后而去,是轩儿劝阻了我,他告诉我,要忍辱负重才能有朝一日复国重生,我一直等啊等啊,想等到轩儿复国的那一天,可我等不到了,融环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本来想让轩儿回来带我走,可现在是不行了,我等不到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像一个做妻子的该爱自己所嫁的男人那样爱过你,皇上,看在这些年你也算是善待我的份上,我再叫你一声皇上吧,可是我不能再等了,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她猛地一转身,向身后的立柱拼命撞去。众人大惊,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之内,眼看凝烟命在顷刻。一个侍卫箭步冲过来,眼见推开凝烟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便把身体隔在了凝烟和立柱之间。凝烟一心求死,用力极大,却不料没有撞在立柱上,头部触及的竟是软软的一片,而那侍卫被凝烟这么没命的一撞,疼得龇牙咧嘴,差点当场吐血。 片刻之间,旁边其他的侍卫和太监也都反应过来了,全部冲上来,制服凝烟,让她动弹不得。凝烟知道自己一次未死,今后再要求死便难上加难了。她脸色苍白如鬼,眼里尽是恨意,骂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总是你主宰我的人生!”冰冷的泪水缓缓滑落,满心的悲凉让她说不出话来。自己已经彻底没有了希望,可就连自尽,也要看人脸色吗? 罗载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发白,局势控制住了之后,他恢复了平静。看着这个已经被制服却又不肯屈服的女人,他又恨又好笑,说道:“你想死?可惜还不是时候,没有朕的同意,你连死都不行。在让你和柳皓轩姐弟重逢之前,我怎么能让你死了呢?” 凝烟痛苦地闭上眼睛,这就是罗载玉要的效果,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她好恨。 听见罗载玉的声音在耳边咆哮:“把她带下去!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我要让她看着那个无耻的贼人柳皓轩死在朕的刀下!看紧她,不许她死了!她要是死了,朕拿你们是问!” “为什么把我送到这儿来?”凝烟一边打量着身边豪华的房间,一边冷冷地问陪同的侍女,已然是不想活的人了,又何必对她这么好?不过是想把她作为一个筹码,一个威胁的工具。要么死,要么逃。宫墙深深,逃出去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好走上最后那条路。 一个小侍女深深行了一个万福:“这是皇上的吩咐,要奴婢们好好伺候柳美人。” “呵,我还算什么宫嫔?还要好生伺候?不过是还有几分利用的价值罢了。”凝烟不留情面地嘲弄着。看了看这个小侍女,年纪尚幼,大概只有13、4岁的模样,应该还是初入宫,不像那些在宫里活成了人精的老宫女。 凝烟淡淡地说:“你下去吧,我自己休息,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 小侍女低着头,双手扭绞着衣角,身子没有动。 凝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为何不走?” 小侍女把头埋得更低,连脸都看不见了,声音也是低低的:“皇上吩咐了,要奴婢轮班看着娘娘,片刻也不许离开,否则……”话没有说完,可话中的深意谁都懂得。 凝烟不高兴了:“我一个娘娘,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吗?让你下去,你还赖着不走了?”小侍女似乎有些怕了,可她更怕看守失职的下场,虽然有些怯意,可依旧不敢走。 凝烟十分不悦,正想再说点什么,房门突然打开。一见,竟然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这个肥硕的胖子看了看眼前的情境,猜到了八九分,便笑了笑,用一种让人听了格外难受的声调说道:“柳美人,依奴才看,你还是不要遣走淑锦姑娘了,人家也是为皇上办事,你何必教人如此为难?再说,淑锦姑娘也是一片好意,绝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来,你大可放心好了。” 一看到这个无耻的阉人,凝烟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你?” 梁冰冷笑着说:“柳美人,奴才也是好心提醒你,把话说在明处,对大家都有好处。现在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好交代,所以,柳美人可千万别有什么极端的念头才好。你瞧瞧你身边儿的这个丫头,多水灵儿,多乖巧,要是你出了事儿,你忍心让这花朵儿一样的姑娘因你而遭殃吗?” 凝烟一声不吭,死死地盯着这个阉人。可梁冰的话,她几乎没怎么听进去,只有深深的恨意。她明白这是在威胁她,不要轻举妄动。可她哪儿顾得上这许多? 说完后,梁冰见她也无甚反应,一番耀武扬威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居室环境,说了些“皇上待你可真是不薄,你这又是何苦之类”的酸话之后,便离开了。 几天下来,这个名叫淑锦的小宫女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知道罗载玉是如何吩咐她的,让这个小女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不敢出一点错误。凝烟几乎从不与她讲话,反正淑锦总是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且,这小丫头还算机灵,凝烟需要什么她总是一眼就瞧了出来,吃饭喝水,从不需吩咐一句,就已经递到了手边。凝烟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激荡中,淑锦年纪太小,懂得太少,对凝烟的感情理解得十分粗浅。因此,凝烟也不愿对她多讲什么。很多时候,主仆二人就这样静默地坐着。 一日淑锦把饭食递到了凝烟手上,依旧是凝烟默默地吃着,淑锦站在一边,垂着头,不时地偷瞄凝烟一眼,看她有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静等着她吃完,自己再吃。忽然,一个念头钻入了凝烟的脑海,她的心跳起来,可声调还是平淡的,她静静地吩咐着:“淑锦,给本宫沏茶来。” 淑锦仿佛正为什么事出神,一听主人唤她,便立刻转身去沏茶。凝烟毫不迟疑,顺手将碗里的饭食泼到地上,用力将碗砸在木桌上,顿时碎裂成了几块。凝烟举起最大的那块碎片,便向脖子上割去。一系列的动作被淑锦察觉,见此情状,淑锦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反身扑过去抢夺她手中的碎块。可毕竟离得较远,凝烟的玉颈还是被划出了几道血痕。幸亏淑锦反应得及时,不然凝烟可真要如愿了。 “快来人啊,来人啊,娘娘要自尽了!”情急之下,淑锦大声疾呼,“呼啦”一下,所有的宫人都从外面涌入,凝烟无可奈何,手中的碎块很快被夺去,她的计划再一次失败了。 闹了一场之后,淑锦再也没有在凝烟的身边出现过。伺候她的另换成了另一个名叫飞鸢的姑娘。这个飞鸢比淑锦年长些,大概有16、7岁的样子,没有淑锦那般秀丽可爱,但神情、目光都要沉稳些,心思也颇重些。 凝烟不经意地问道:“你是谁?以前伺候我的那个淑锦呢?我要她来。” 飞鸢咬咬嘴唇,道:“娘娘是嫌弃奴婢伺候得不好么?” 凝烟轻轻将青花瓷的杯盖划过冒着腾腾热气的杯口,一边轻轻地吹着:“本宫问你,淑锦呢?” 飞鸢脸色变了,仿佛内心抵触着什么恐怖的印象。起初怕得不敢说出口,接着才用颤抖的声音道:“回娘娘,淑锦不会再来了。” 凝烟大惊:“为什么?她可是犯了什么事儿?” 飞鸢含泪摇摇头:“不,娘娘,上次娘娘差点用利刃自尽,皇上认为属于她看守不利,因此一定要重重责罚,给所以奴才们一个教训。所以,她……她已经被砍头了!而且奴婢和其他负责看守您的宫女,还看见了她的头颅……带血……吓坏人了。” 凝烟呆住了,她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原因,又有这样一条人命去了!而且,若是她以后还要做出同样的事情,她将会连累更多的人命丧黄泉!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飞鸢急忙跪下含泪道:“请娘娘千万要保重啊,奴婢自知低贱,不敢劳娘娘挂怀。可娘娘乃是千金之躯,无论如何也要保重,千万别想不开啊!” 无法言说的悲伤弥漫在她的心间,她不禁仰望苍天感叹,为什么要让她这本已不堪重负的身躯百上加斤啊!入夜,凝烟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 chapter13-2 更新时间:2013-07-06 凝烟叹息着,在飞鸢的看守下,她什么也干不了,除了吃喝之外,也就是在花园内散散步,而且还必须由飞鸢陪同,否则也是不许的。这与世隔绝一般的生活,让凝烟的心情愈发焦躁。她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不知道她的轩儿的军队行进到了哪儿,是不是明天就可以攻破皇城接她逃出生天?可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忍去幻想。这样的念头只是微微一露头,她便不敢再继续,怕自己会发狂。 当时在盛怒和激荡之下,她渴望撞死在立柱上,一死了之,急切难耐。然而,经过几天的冷静和思考,生的勇气又重新灌入了她的体内。她并非想苟活于世,她只是不想放弃希望,轩儿,他一定会成功的,这毫无疑问。即便不成功,她也要和他一起死去,死在亲人的怀里,毫无遗憾。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么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在罗载玉被打败之前,恼羞成怒杀了她,只要她知道罗载玉败局已定,即便是死,她也毫不畏惧。她想要看着轩儿为他们报仇啊。 她所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她的弟弟柳皓轩也正挣扎在漩涡之中。 “主子,我们离开江夏已经300里了,补给的军粮还未跟上,不如今夜先在此地驻扎吧。上次大败中庭军,对方损失较重,料想他们不敢偷袭,只要我军准备夜间派人戍守,一定不会有问题。”马背上一个英姿飒爽、披盔戴甲的青年看着柳皓轩,发表自己的意见,此人正是柳皓轩的心腹陆良。 此时正是初春转夏的季节,天气原本应是较为凉爽宜人,可战争中的厮杀与奔袭,让柳皓轩也感到了体力不支,额前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眺望着远方,漠然道:“好吧,就在这个地方驻扎休息。”说着转身下马,看着忙碌的士兵,奋力地搭建着帐篷,心中某个不经意的地方被触动,罗敷,你在哪儿? “主子可是在想念月姑娘?”陆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里只有他才敢如此直言不讳地谈及柳皓轩心底的秘密。陆良是他从小的陪伴,卞国未亡时,就是他的太子书童。后来被流放他乡,好不容易逃出来,千方百计找到了已经沦为男宠的柳皓轩,不在意他受过怎样的屈辱,依然尊他为王,誓死护佑他。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就好像蒸发了一样。” “主子别急,属下手下的人一直都在加紧寻找。”陆良劝慰道。 “我知道她落入了谁的手里,我很清楚。”柳皓轩摇摇头,“宫太尉与其子宫染夜诡计多端,狡诈无比,他们必然是想用罗敷作为人质,先除掉栾家军,再让我与秦家争斗,这样他们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陆良神色黯淡:“主子,那可怎么办?若是与宫太尉联手除掉秦家,秦姑娘必定不肯回头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复国乃我之大计,怎可为一妇人有片刻犹豫。”他说道,声音很轻,很坚定,但陆良却听出了其中包含的心酸与不忍。这样刻骨的矛盾,陆良了然于心,因此也为自己的主子更感惆怅。 突然,旁边一传令兵来报,主帅帐中有贵客求见。陆良立刻反应过来:“主子,会不会是宫太尉的人来了。” 柳皓轩原先迷离的神情被这句话唤醒,他迅速振作起来,带着往常的风度和威仪道:“陆良,进帐内看看去。” 大帐内,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正端坐着品茶,看柳皓轩和陆良走了进来,连忙起身施礼。“小的见过柳将军。” 柳皓轩一摆手,示意他不用拘礼。径自走向了主帅的位置,翩然坐下。陆良站在身后,威武不移。“你就是宫太尉提到过的陈大人吧?” “敝姓陈,蒙太尉大人抬爱,正是在下。”这姓陈的是个文官,说话颇有些文绉绉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圆滑与世故。 “好,陈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太尉大人是信得过的人,交给我办的事,我必然尽心竭力办好。我要的东西,不知大人是否带来了?” “那是自然。”陈大人自信满满道,从宽大的袖口中抽出了一幅较长的卷轴。柳皓轩朝陆良使了个眼色,陆良立刻将桌上的沙盘全部撤下,让长长的卷轴在桌面上铺陈开来。这是用上等的羊皮纸精心绘制成的一幅军用地图,看样子是缩略版的,不过精细到每一个看台的位置都画的清晰可见。柳皓轩和陆良的眼睛再也无法从这卷轴上移开,对于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而言,这样的一幅地图,胜过了一切无与伦比的绝美风景画。 陈大人在一边观察着柳皓轩的反应,见他全神贯注,心中不禁十分得意。道:“不瞒将军,此乃下官耗时3余年、查阅各种资料而制成的地形图,其中对中庭的军队分配、军力部署都有着详细的介绍,即便在战场上有临时的调动,其地形地貌,也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柳皓轩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口中赞道:“陈大人可真是厉害啊,本将军有了这样的地图,何愁不攻陷中庭的皇城?” 陈大人巧言令色:“的确如此。宫大人深知柳将军是乱世枭雄也,如有这样的宝贝,那定当是如虎添翼。破城只是计日程功之事。不过,太尉大人拜托将军办的事情,将军也要记在心里才是啊。” “不必担心,”柳皓轩冷冷地回答,“宫太尉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当初与太尉大人合作,也是出于对太尉大人的仰慕与尊重,如果大人不信任我柳某,当初又何必与我定下盟约?现如今已不能反悔,因此,太尉大人还是莫要另想歪门邪道,彼此信任,才是唯一的出路。” 陈大人听得此言不善,颇有些尴尬,便道:“柳将军哪里的话,哪里是不信任将军。只不过多嘱咐将军几句,望将军海涵,切勿见怪。” 柳皓轩冷哼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不妨多说几句。我柳皓轩,不是能任意被人威胁的,这合作之事,本是你情我愿,太尉大人要是诚心待我,那自然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如果太尉大人另有打算,那这话可就不好说了。” 见势不妙,陈大人忙道:“卑职仅是为太尉大人送来这军用地图,并无他意,也不知柳将军与太尉大人之间还有何事,望大人谅解。卑职这就告辞。”说完,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柳皓轩的脸色阴沉沉的,注视着陈大人竹竿似的身子钻出帐外,一眨眼消失不见了。 “主子可是担心宫太尉用秦姑娘做要挟?”陆良凑上去来,不安地问道。 “是啊,”柳皓轩长叹一声,心事重重,“宫染夜想必已经知道了罗敷与我的情缘,而那老狐狸如此狡猾,不会想不到这一招的。等我和中庭的禁军杀得两败俱伤时,再要我助他们宫家灭了秦家,我若是答应,只会让罗敷恨我一辈子,我若是不答应,罗敷则危在旦夕。” “那这可怎么办?” “哎,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前线捷报连连,陆良兴冲冲地冲进了主帅的营帐。一入内就欢呼道:“主子,前几日我们的探子来报,西北方向的小道上有敌军的运送粮草的队伍。派出偷袭的队伍今天已经回来了,损失不大,收获却甚是丰富!几乎断了敌军的运粮线!” “太好了。”柳皓轩喜出望外,粮道对于行军打仗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如此捷报,怎能不让他兴奋。 “主子,我还发现了一件事。”陆良的眼神炯炯有光。 “快讲。” “据卑职观察,中庭军的装备极其之差,不但刀枪剑戟腐蚀朽烂,盔甲也如破铜烂铁,一戳就破,不知是空放了多少年的物什。根本经不起战场上的搏杀,这样的军队,如何与我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柳家军相抗衡。” “原来如此。”柳皓轩哈哈大笑,“罗载玉本就是个贪图享乐、纵情声色之徒,好大喜功又挥金如土,怎么还有银两购置军备器械?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这可怪不得我柳皓轩,要怪,就怪上天也要亡他了吧!” 陆良也是信心十足:“主子说得对。罗载玉如此昏庸无道,中庭的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情,天要亡他,谁也奈何不得。” 然而,毕竟战争是残酷的,漫长的。尽管有着栾大将军和其子栾培礼的合力抵抗,中庭王朝的军队,就犹如一个年久失修的破旧钟表一样,缓缓地走着,一直走着,直到它完全停止的那一刻。军队毫无士气可言,稍一不慎便如溃堤般节节败退。年轻力壮者则是能逃就逃,而留下的往往是老弱病残,其作战能力低下可想而知。柳皓轩的军队一气呵成,直捣黄龙,一路北上,很快便以难以想象的惊人速度杀到了离皇城不到200里的地方。 这个消息震惊了罗载玉,听说叛军的消息,也不过是不到3个月之前的事情,而转眼间,敌人竟然已经近在咫尺!罗载玉大发雷霆,当即召来了“三巨头”商议政事。 罗载玉坐在桌案旁,听得外面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三位大臣依次进入,因没能阻挡住叛军,全都跪在地上叩首请罪。“起来起来都起来!”罗载玉十分不耐烦地挥挥手,看也不看,“都什么时候了,请罪又有何用!赶紧给朕拿出办法来!要是这叛贼踏进了皇城一步,朕要你们的脑袋!” 宫太尉顿首道:“皇上,臣以为,该是使出最妙的计策的时候了。” “最妙的计策?什么意思?”罗载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宫太尉循循善诱:“皇上细想,柳皓轩最在意的人是谁?如果我们有了这份筹码,即便他不肯降,也必定能扰乱其心志,趁机将其一举击溃。” 罗载玉大叹妙极,脸色好了很多,不错,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柳凝烟,终于该轮到你上场了。朕一定会让你非常隆重地登场,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 chapter13-3 更新时间:2013-07-07 战场上,狼烟四起,血雨腥风,四处都是焦炭般的死尸,鲜红的血到处流淌,破碎的旗帜和折断的兵器斜插在地上,这一片被蹂躏被凌辱的土地,燃烧着烈火,悲怆地哭泣着。柳皓轩走出帐外,看着满地狼藉,他的士兵们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到处都是帐篷,可还是不够用,许多伤病都坐在地上,相互倚靠着,裹着肮脏的带血的绷带,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到处都是腐肉的味道,血腥而残忍。 柳皓轩作为统帅,至少衣着干净整洁,他满目阴郁地看着这些伤兵们,胜利的代价是如此的惨痛啊。他沉痛地哀叹了一声,唤来陆良:“这一仗,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陆良不假思索:“3万人。” “那对方损失多少?” “中庭的自卫军不堪一击,仅仅撕开一个缺口就溃不成军了。栾家军倒确实骁勇善战,可惜,打了这么久的仗,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大概只剩下一些中庭的残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对手。” 柳皓轩点点头,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攻城?” “应该不需多久了,主子,复仇的日子很快就可以到来了。”陆良笑着,露出真正胜利的曙光,“那时候,主子就可以见到公主了。” “是啊,”柳皓轩低声道,“就怕,在我攻入皇城之前,她会遇到什么不测。何况,还有罗敷……” 陆良的神情也凝重起来:“是啊,不过主子别担心,总会找到秦姑娘的,她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着您的。” “只怕她也是身不由已。” 两人都默默的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啪!狠狠的一耳光抽在了太监梁冰的脸上,顿时高高地肿起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梁冰吓得六神无主,忙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哀告:“皇上饶命啊!饶命啊!” 罗载玉暴怒无比,眼红如兔,沥着淡淡的血丝,脸色染着病态的酡红,分明是纵欲和极度虚弱的恶果。他疯狂地冲着梁冰吼着:“为什么这么快!离皇城不到80里!让你去宣栾大将军!为什么不去!快去!快滚!” 梁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栾大将军一直在前线奋勇杀敌,无法立刻赶回宫啊皇上!” 罗载玉双手撑着桌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经历了剧烈运动,他微闭上双眼,累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去把宫太尉与秦相国召进宫。” “皇上,您忘啦?今日宫太尉和秦相国都称病了,连早朝都没来上。”梁冰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听得此言,罗载玉顿时再也无法忍耐,双手大力一掀,将面前这张两人多长的桌案掀翻在地,上面摆的奏折、砚台、毛笔、宣纸等全都摔到了地上,成了一堆碎片。其中砚台的一角从地上高高弹起,直接打中了梁冰的额角。痛得梁冰啊哟一声叫了出来,不由自主伸手去捂,鲜红的血液从手指缝中流出。 罗载玉从翻到的桌子后面快步走出,一脚踢翻了本就倒在一旁的梁冰,一边大骂道:“都他妈的是一群废物!” 梁冰吓得六神无主:“皇上息怒啊!” 他站在空荡荡的金銮殿上,想起曾经也是多么风光无限,而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猛地狂咳起来,那声音仿佛撕裂破旧的风箱,他凄然道:“这是天要亡我啊!”除了一个窝囊废太监之外,没有任何人听见他悲怆的呐喊。 殿外忽然风雨大作,黑云压城,大有摧枯拉朽之势。隆重的雷声从大殿顶上滚滚而过,仿佛是冥冥中有一股巨大的神力在压迫、操控这一切。罗载玉惶惑地抬起头,看着殿外的风云变幻,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当年,柳皓轩被押送进我中庭时,也是这般电闪雷鸣。难道……这就是天意?”他声音颤抖着,不敢相信。如果当年这预示着卞国的覆灭,难道今日这风雨又预示着中庭的落寞?他不敢往下想。 “报!”一个身穿铠甲的传令兵从殿外跑了进来,举着一道令符,表明他是传递从前线快马加鞭传送回来的消息。“回禀皇上,栾大将军亲率大军,奋勇杀敌,不幸身中毒箭,以身殉国了!先如今由大将军之子栾培礼将军代任总帅之职。战况不佳,敌军已经逼近皇城,还请皇上早作打算啊!” 罗载玉一听,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脚底下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身子往后一仰,便倒了下去。 那传令兵和太监梁冰急忙扑上来大叫着:“皇上!醒醒啊!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头晕目眩,不知身处何地。他仔细看着眼前的事物,仿佛是自己的寝宫,想起昨天的紧急战报,他又心急如焚。连忙想用手臂把身子撑起来,可却感觉手臂乏力得紧,根本抬也抬不起。刚一撑起来,便倒了下去。他声音嘶哑地开口唤道:“来人,快来人。” 几个宫女闻声连忙走进来,罗载玉一看,都是平时自己宠信过却没有名分的宫女,渴望着他能看上她们一眼,什么时候也让她们成为正经的小主。可现在,国将不国,哪里还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这几个宫女脸上都分明挂着泪痕,眼见着皇上如此虚弱,国家动荡,哪里还有她们的份儿。宫女们走进来,扶起罗载玉,脸上依然难掩悲伤神色。 罗载玉见了不由觉得凄凉万分,苦笑道:“你们何必如此悲伤?只道是朕快不行了,中庭也快不行了吗?” 宫女闻言,惊畏万分,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只是听闻前线不利,心中悲戚。我们都有父兄编入军中,生死未卜,若是赢得战事,还能光耀门楣,若是失利,则是一切都化为泡影了。” 罗载玉又咳了两声,问道:“你们进宫已有多少时日了?” 一个年长些的宫女道:“奴婢几年双十年华,进宫已经七年了。” 另一个年幼的宫女接口道:“奴婢两年了。” “两年?”罗载玉皱皱眉,“你今年多大?朕看你仿佛很小的样子。” 小宫女垂头道:“奴婢14了。” “才十四岁。”罗载玉叹息道,微微闭上眼睛,朕十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如今,朕也快四十了吧?心里涌上一股伤感,还没有腾飞的王朝,如今就要落寞了吗? “皇上,该用药了。”一个宫女用软软的苏州话说道。 罗载玉一愣,道:“你是江南人氏?” 那宫女点点头:“奴婢是苏州人氏,13岁的时候就被送进宫里了。” 罗载玉感慨万千,想起那江南的卞国,更是想起了自己的劲敌,当初也曾在自己的龙床上承欢,如今,他还讨还这一切,讨还这耻辱的债来了。 “你们也该有很久没回家了吧?” 听到这话,几个宫女都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还能回家去。“等到柳皓轩攻入皇城,你们就可以跟随他的大军回到你们的家乡了。”罗载玉和颜悦色地说,仿佛这是多么平常的话。几个宫女都吓坏了,急忙辩解着:“皇上,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不是这样想的!我们……我们不想回家……我们决意要留在这里一生一世地伺候皇上!我们不走!” “不走?是吗?”罗载玉懒懒地问道,漫不经心。 宫女们面面相觑,迟疑着答道:“不走,我们都不走。” “那柳皓轩攻入皇城,朕的脑袋就会被他砍下来,到那个时候,你们也不走吗?也要留在朕的身边侍候吗?” 几个宫女心中的恐惧慢慢浮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垂着头,不敢答话,大气不敢出。“既然你们如此忠心,那朕是该好好褒奖你们啊。等朕亡后,你们是要怎样的哀荣呢?贵人?还是嫔?念在你们也是柳皓轩同乡的份上,他应该不会把你们怎样。不过,可是你们自己说的要侍候朕啊。” 宫女们瑟瑟发抖,不敢言语。“既然是你们自己要求的,朕现在就成全你们!”说完,猛然跃起,在宫女们的惊叫中一把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佩剑,顺手朝着一个离得最近的宫女狠狠戳去,顿时血流如注。其他几个宫女叫着躲开,面上惨无人色。罗载玉发狂似的叫着:“朕成全你们!成全你们!”挥舞着带血的佩剑,到处乱刺乱戳,发狂至极。又一个宫女被刺中,倒在地上惨叫不止,抽搐几下后终于停息了。其余的宫女也没能逃出多远,不久就砍倒一大片,殿内重归一片死寂。 罗载玉停下来,垂下手中的佩剑,鲜血沿着刀刃流淌下来,鲜红刺目,染尽了宫娥的罗裳。死到临头,他不能不发狂。他想起自己后宫众多的女人,他不能让她们在自己死后遭受柳皓轩的凌辱,就像曾经他凌辱卞国的皇族俘虏一般。他提着剑,走进后宫里,犹如一个无情而嗜血的恶魔,已经失去了人性的灵魂。 在一片惨痛的哀叫声中,后宫响起了杀戮之声。无论宫女、内监,还是嫔妃,乃至公主、王子,无一幸免,全部遭到疯狂的屠杀。最终,他累了,倦了,一路拖着滴血的剑锋,来到了皇后的寝宫。看到他既美且慧的皇后,正站在大厅的中央,手持一把念珠,正闭目诵经,嘴唇微微嗡动着。罗载玉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皇后顿住了,睁开眼,转身,道:“皇上,你来了。” 罗载玉无神的双眼注视着这个女子,年近四十,年华逝去早已在她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她老了,可是没有能改变她对他的爱,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皇后……”他嘴唇嗡动,“我不能让你受辱。” “皇上,臣妾是中庭的皇后,臣妾不会给他们机会的。事到如今,臣妾也无欲无求了,不必皇上动手,臣妾自当了此心愿。”说完,皇后猛地从罗载玉手中抽出那把佩剑,在自己玉颈上划过,鲜血喷到了罗载玉的脸上,染成鲜红一片。皇后痛苦地倒地,不住的抽搐着,极度痛苦的面部渐渐变得平静,最终完全松弛下来。 罗载玉坐在地上,抱住皇后的尸体,把脸埋在了皇后的衣领中,无声的流泪了。 ------------ chapter14-1 更新时间:2013-07-08 北风呼啸着,柳皓轩带领着一众人马兵临城下,这样的日子,他盼望了很久,他只想仰望着苍穹,终于让我等来了!他凝望着眼前这一座皇城,姐姐,这么多年来,你就如一只金丝雀般被关在这黄金的牢笼里,想飞飞不出,想死也不能。现在,我终于来救你来了,姐姐,你一定要挺住啊,要坚持啊! 陆良在柳皓轩之前,大声喝道:“城楼上的都给我听着,识相的,赶紧把城楼给我打开!否则让我柳家军攻上来,可别怪本将军手下的刀剑无眼!” 城楼上一个大胡子的汉子,身着铠甲,满脸横肉,和五官精致如刀削的陆良形成鲜明对比,那络腮胡的大汉也毫不示弱地叫着:“哪里来的狗贼,不要以为你们打到了这里就胜了,告诉你,你爷爷小张飞刘宇在这儿候着!等你这黄口小儿上来,立刻把你大卸八块!”陆良心中一动,回身低头附耳到柳皓轩耳边:“主子,这大汉就是那号称小张飞的刘宇。你看我们……” 柳皓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陆良不也号称小李广吗?为何不露他一手,震慑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陆良一听心中暗喜,道:“全听主子吩咐。”说着,又回到阵前,冲着城楼上的大汉说道:“喂,你就是那小张飞刘宇,主子派本将军来会会你!” “你这厮!”那大汉出口成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本大爷叫板?你们头儿是谁?叫那个什么姓柳的出来!老子要和他单挑!” 陆良冷笑一声:“就凭你这下作的猢狲,也想见我就主子?还是等下辈子吧!本将军愿意陪你玩玩,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就接招吧!” “你……”那大汉大怒,可口齿却不及陆良灵便,嘴上的便宜讨不到,见陆良有所动作,只得急忙准备迎战。 陆良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儿变戏法儿似的逃出了一把弯月般的银弓,举起对着那城楼上的大汉唰的就是一箭。那大汉见陆良拈弓搭箭,心里一慌,正忙着躲开,却不料这箭既准且快,刹那间便到了眼前,准确地射入了他的右眼。 大汉惨叫一声,一只手捂着右眼痛叫不已。旁边戍守城楼的士兵一见将军受了伤,不由得也慌了神,连忙扑过来问道:“将军!将军!你怎么样了?”大汉挥动着粗壮的胳膊,扫开了几个士兵,口不择言的骂着:“该死的混蛋!你瞎了老子的眼睛,老子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哎哟……哎哟……疼啊!”大汉还在那里惨叫着,又来了一众人等,连忙将他扶了下去。他朦胧的血眼里看到最后的一幕,是陆良充满英气的笑脸。 “主子,怎么样?”陆良回过头来,看着柳皓轩,脸上笑意盎然。 柳皓轩也满意地点点头,赞道:“不错,好样的,不愧是我手下第一神箭手。” “喂!大胆贼寇!竟敢在皇城放肆!小心爷爷一刀剜了你们的狗头!”这嚣张的叫骂,却明显带着一丝怯意。陆良与柳皓轩同时抬头望去,一见之下,双方都吃惊不小。“是你?林清风?”柳皓轩笑了,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当年自己被押送入中庭皇朝,就是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他打回来又遇上了这个家伙,可真是天助我也。而林清风一见是柳皓轩,骨头都软了半边,自己当年带人血洗了卞国的国度,亵渎卞国国君的尸体,逼死皇后,杀了除柳凝烟和柳皓轩姐弟外的所有公主王子,如今,柳皓轩杀了回来,自己这条小命还能有吗? 何况几年不见,柳皓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阴柔的十五岁少年了,如今的他更增添了几分英气与霸气,虽然还是一张姣好如女人般的脸庞,可谁也不能否认,如此英气勃勃的面容,一定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将领。 林清风脸色苍白,却又生怕别人发现他的怯意。便虚张声势地开口嚷道:“臭小子!当年老爷我把你押进京城里,没给你多少罪受。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如今又来冒犯老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话明着是骂阵,实则是在提醒柳皓轩,当年押送他入京的时候,他林清风可未曾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而现在柳皓轩若是真的胜了,也千万不要拿他开刀。这等无耻小人的卑鄙意义,柳皓轩怎么会不明白,只不过不屑于与他一争罢了。这林清风如此愚蠢,也不曾想想,即便是在押送的路上,没有给他什么罪受,可是他还是血洗了整个卞国的皇城,这个仇难道是可以忘却的吗? 柳皓轩使了一个眼色,陆良瞬间明白了,他又一次举起了弓箭,对准了林清风。刚才对着刘宇的那一箭,林清风就知道陆良是个神箭手,见他又拉弓对着自己,顿时吓得打跌。而陆良却不紧不慢,并不松开弓弦,只笑嘻嘻地望着林清风。林清风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故意要他出丑,并不是真正要他的命。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觉恼羞成怒,刚想发作,却又害怕激怒了陆良,真挨上他一箭,那可不是好玩的。于是只得悻悻而去。 陆良见他落败而去,笑得愈发开心。忙问柳皓轩:“主子,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柳皓轩沉吟片刻,道:“我本不想攻城,一旦攻入城内,必然使得百姓受到极大的损伤,这绝不是我想看到的。可是,复国大业,不能含糊,家仇国恨,也不能不报。你告诉城楼上的,要是他们还有点良知,有点人性的话,就去把罗载玉那老贼给我生擒来,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只要他死,我便放过这城中的千万百姓。” 陆良点点头:“主公好仁义。”转身冲着城楼道:“楼上的听着,我们主公已经发话了,只要你们乖乖献上罗载玉那老贼的人头,主公便不与你们为难,允许你们缴械投降。主公仁义,不侵略你们中庭寸土,只要报得当年罗载玉凌辱卞国的国仇。你们如若不肯,我们主公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就攻进城里,铁蹄将你们中庭皇朝踏破!” “你……你休想!”林清风的声音传来,然而只是稍微露了一个头,又马上缩了回去,形同乌龟,十分可笑,连城楼上的兵士都快看不下去了。 柳皓轩的眼睛闪着冷峻的光,宛若漫不经心的模样,慵懒地站起身,从陆良背后走过,然后以目力所不能辨的速度,抄起一杆长枪往高高的城楼上掷去,在众人的惊呼中,这一杆长枪顺利地插入了林清风的心脏,直到这一刻,他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城楼上的众将士更是无一不叹服敬畏。 “这就是下场。”柳皓轩冷冷地说道,目光扫视着周围,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接触他的目光。“你们还要忤逆我吗?”无人敢答话,看样子,他的确是一个可畏人的劲敌,可是,谁也不敢如此轻易地投降。一旦投敌,那可就是死罪一条了。 “那好,我就给你们时间。”柳皓轩依然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已经把一切都算准,拿捏在了手里。“三日,我给你们三日的时候,若是三日后的午时,你们还不肯出城降我,那么,就不要怪本帅不客气了。回营!”说完便转身离开,陆良跟在他的身后。 陆良跟在后面,依旧滔滔不绝地赞道:“主子,你刚才那一枪实在是太漂亮了!让那城楼上的将士都看呆了,要不是他们还慑于中庭的余威,肯定早就归降我们了!” 柳皓轩瞥了他一眼,用慈父般的口吻说道:“傻小子,你以为那么容易?他们对我的枪法佩服是自然,可是中庭是他们的故土,又怎么能轻易让给外人?我们也是不易的,可没办法,当年的仇是一定要报。但我一定尽力不伤害无辜的百姓。”说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刻下令道,“传令下去,若三日之后中庭不肯归降,到时候我军攻城之时,切记勿要伤了城中百姓!”陆良敬佩万分地看着柳皓轩,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传令了。 在此后的两天里,柳皓轩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精神极度亢奋。派出去的侦察兵回来报告,中庭皇城中似乎也是骚乱一片,但还是没有投降之意,看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陆良走进帐内,面色凝重,道:“主子,对方似乎没有投降的意思。” 柳皓轩缓缓转过身:“我也看出来了,不过,不要紧,那就攻城吧。” “可主子不是不愿攻城吗?” “迫不得已而为之,算不得大错。” 三日后,再次兵临城下。 柳皓轩和陆良再次来到皇城,城楼上依旧严阵以待,林清风已死,出来对阵的还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小张飞络腮胡刘宇。这次他的右眼蒙上了一块黑布,显然是右眼已经瞎了,让他本就粗鲁的面容更加狰狞。他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惊惶与恐惧,只是带着无比的愤恨和敌视。 “主子,那大汉的神情好生恶毒。”陆良轻轻在柳皓轩耳边道。 “你射瞎了他的眼,他自然恨你入骨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柳皓轩淡淡道。 “不过,你看他的神情,却并不十分畏惧,想必是又有了什么法子,主子,咱们可得千万小心。” 柳皓轩点点头,静观其变。 此时,城楼上的刘宇说话了,还是那么粗俗而张扬。“嘿,城下那个小白脸儿!”他吆喝着,“不要以为你能带兵打到这里来,就赢了,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咱中庭的皇上,还有一张王牌呢!看清了,免得吓掉你的眼珠子!”说完,周围的兵士们都跟着起哄,猥琐地笑了。柳皓轩皱起来眉头,循声抬眼望去。一见之下,已经心如刀绞。 原来那城楼上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亲人,他的姐姐,柳凝烟。 那绝美的脸蛋,让那些粗鲁的士兵看了都是一种亵渎,而现在她正被推推搡搡的站上那城楼的最高处,目的就是为了让城下的所有人都看清她。她的美丽,还是那么清丽绝俗,动人心魄,让人为之震颤,和身边那些俗人相比,她简直就是一位仙女落凡尘。可是,不,为什么仙女却被捆绑着,为什么仙女的面容是如此的疲惫和衰弱。 尽管她美丽,可也难掩她受尽折磨后的憔悴。她的绝世容颜上,有着清晰的鞭痕,身上的罗裙,虽然干净却不甚整齐,甚至被人撕破了。她就站在那里,犹如镜花水月,弱柳扶风,显得不胜轻柔的娇羞。 上战场以来,柳皓轩第一次失神了,他望着她,没想过那是她的姐姐,那只是一个女子,美好的女子,让人魂为之夺魄为之消。揪心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姐姐,他喃喃自语,沉浸在了不可自拔的回忆中。 卞国的故都,两个小人儿拿着糖葫芦在一起唱着美丽的童谣,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看着绕过寝宫的人工河流,一起踏上修建的湖泊,爬上那苍翠而载满鲜花的假山。他们一起喂养着高贵的仙鹤,捧起河里金灿灿的鲤鱼,坐在父皇或是母后的膝头,讲述着卞国历代的往事与传奇。 ------------ chapter14-2 更新时间:2013-07-09 城楼上的刘宇哈哈大笑,嚣张而跋扈:“柳皓轩!你看清楚这是谁?可是你日夜思念的姐姐柳凝烟!” 只那片刻的失身,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应该想到会有此劫。不是吗?他是罗载玉最大的仇敌,而姐姐,则是罗载玉最大的筹码。他不能露怯,否则,会毁了他自己,更救不了姐姐。柳皓轩优雅地踱着步,走到阵前,笑看着城楼上的绝色女子。以一种不经意的神情,仿佛并不在意。 刘宇那粗壮的眉毛拧在一起,继续叫骂道:“喂,柳皓轩,你不会那么没有良心吧?你姐姐就在这里,你要是心疼他,就乖乖把双手绑起来,只身走到城门前,让你的部下退避三舍,束手就擒吧!” 柳皓轩轻轻笑了,蔑视着他道:“那我要是不肯呢?”此话一出,他看见城楼上的姐姐轻轻颤抖了一下,许是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裹着轻薄的罗衫在风中晃动让他看看花了眼。 “哼,不肯?”刘宇猥亵地笑了笑,脸上歪扭的刀疤也像几条弯弯曲曲的蚯蚓一般扭曲着,极其骇人丑陋。“你要是不肯?那你的姐姐可就要受些苦头了。”说完,他一把拽过凝烟的胳膊,她的头发顿时散落开来,如瀑长发倾泻,在风中轻轻飞扬着。 “我们兄弟几个,好久没有玩儿过女人了,反正皇上也不要她了,看你姐姐长得也不错,就把她赏给兄弟几个。正巧这地方也宽敞,不如就在这儿把好事儿给办了。啊?哈哈哈……”张狂的笑声想起,伙同着周围几个粗鲁下流的士兵,也一同笑了起来。 饶是柳皓轩身经百战,什么世面没见过,也禁不住这样的侮辱。他不发一言,可那已经充血的眼睛和青筋暴露的脖子,已经说明了他内心的极度愤怒。陆良在一旁瞧见了,不由得暗暗担心,主子,你可不要因小失大啊。可话说回来,若是刘宇真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奸污了柳凝烟,这样的屈辱,柳皓轩如何能承受?要是因为这个而乱了方寸,功亏一篑又该怎么办? “柳皓轩,你说啊。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呢?”刘宇邪笑着,故意把手指调弄着柳凝烟。凝烟微微把脸侧开,痛苦而愤恨地闭上眼,默默忍受着羞辱。 “臭娘们!居然敢不理老爷!”刘宇一个巴掌抽过去,很明显,这就是做给柳皓轩看的。凝烟洁白的玉颜上顿时印上了五个手指印。武官的手掌粗大,一巴掌竟比凝烟半张脸还要大得多。凝烟的身子如同柳条般在风中颤动着,随风浮动。 姐姐……对不起。柳皓轩忍着心痛,一双明眸如同天狼星般耀眼,他看着城楼上的绝色女子,心中说不出的悔意和悲痛,强烈的恨意充斥着他的内心。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群龌龊的贱种。 “将军,”温柔款款的声音响起,让刘宇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愣的看着这个女子,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将军,让我来劝劝他吧,如今也只有我才能劝得动他,若是能成,便不劳将军费心了。”如水般的声线,直流淌进了对方的心里。刘宇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道:“对!对!柳美人想通了!好啊,太好了!就让你去劝劝他,也省的老爷我费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凝烟突然发话,要去劝说柳皓轩投降。刘宇自然是喜上眉梢,以为时来运转,要是柳皓轩因为姐弟之情真的投降的话,那自己这一笔功劳可不小,从此一定能得到皇上的器重赏识,那前程似锦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了。 柳皓轩猛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摇摇晃晃地站上了城楼上的石栏,此时的她更加美丽了,浅绿的罗衫随风飞舞,仿佛整个人随时都要飞起来了一样,身姿是那么娇小秀美,盈盈一握的腰肢显得更加我见犹怜。 “姐姐……”柳皓轩也呆了,望着凝烟,此刻她吸引了所以人的眼球。她那柔情的目光,深沉地投视在了柳皓轩的脸上,此刻天地间,唯有这二人而已。 “轩儿,”她脉脉含情道,一如曾经在皇宫大院内相伴时的亲密无间,嬉戏玩乐快意盎然,幸福而多姿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就在此刻,一瞬间同时涌上了两个人的心头。可是此刻,柳皓轩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蠢蠢欲动的不祥之感,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而且是非常畏惧的事情。 “姐姐……不要啊,别做傻事啊姐姐。”他低声地自言自语着,脸色逐渐变白。好像不再是那个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而是回到了从前,是那个无所依持、不肯打开心扉的少年,正在低声地诉求着,“姐姐……不要离开我……” “轩儿,”凝烟含着眼泪和破碎的笑容,“姐姐无能,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在外面受了多年的苦楚,如今你能有现在的这番事业,姐姐为你高兴,可姐姐却已经无福消受了。希望你能保住你所拥有的一切,一定要好好的。” “姐姐!姐姐!”柳皓轩突然发狂似的向前跑去,他朝着城楼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姐姐!姐姐!”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陆良在他身后紧紧追着,也大声呼喊着:“主子别激动!快回来啊!小心危险!” 柳皓轩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地超前跑着。陆良生怕会出现意外,紧追不舍,一心要护主周全。 看着柳皓轩狂奔而来,凝烟心如刀绞。她默默凝望着这个朝她奔来的少年,现实再次与过往重叠,有多少次,他在苍翠欲滴的草坪上采撷了一捧初春娇艳妖娆的芳华,就是这样奔来将手中的香花献给她。有多少次,他课业结束,迫不及待地打发走了太子太傅,就是这样奔向她的寝殿,想与她嬉戏玩耍。 “轩儿,你这个傻孩子。”她含泪笑道。他的举动已经完全证明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她今生已经无憾了。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再绝代风华的女子,在这个疯狂而残酷的时代,也只能是沦为争斗与皇权的牺牲品。可她还是要抗争啊,为了轩儿,她必须抗争。她只需下定决心,就不必再痛苦了,也许,她的这一决定会把所有不堪的痛苦留给他,留给她至亲至爱的人,可是她别无选择。凝烟很清楚,如果在自己的生命安危和复国的胜败之间选择,会让轩儿痛苦至极,可再不堪再难忍,他也会选择胜利,而不是自己。何必叫他为难? 难道凝烟能因为这个而怪他吗?不能的,复国不也一直是她的梦想吗?不也是她一直激励着他去做的事情吗?如今终于要成功了,她不能退缩,更不能乱了他的心智,叫他也退缩。这是她人生最后的一笔了,也是最光彩的一笔,历史会记下这一刻,这个光华四射的传奇女子,为了爱与尊严而死的女子。既然凭她一己之力无法战胜仇敌,那就一死来表明自己的心志吧。 她不再犹豫,看到轩儿一步步近了,不能再犹豫了,不能给他机会,让他做出有损尊严的事情。如此之近的距离,她能看到他的面容,还是一如以往的精致,只不过现在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不舍而扭曲着,她已经很满足了。他终究是她的亲人。 纵身一跃,犹如翩翩起舞的彩蝶,从那高高的城楼上跃下。她享受着这一刻的绚丽,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心却空荡荡的,宛若升华到了至纯至美的境界。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对那极乐世界的无限向往,她很快就要去了,告白一切凡俗的痛苦。可轩儿呢,你不要来的太早,最好是晚一点,再晚一些。 这惊鸿的一跃,犹如向湖面投石一般,惊起一片哗然。众人都愣了,也都沉醉了,不知时间经能有如此如仙的女子。然而她至极的美,竟是在死去的前夜绽放。 “不要啊――”柳皓轩大吼着,眼角欲裂,撕心裂肺。他狂奔的步伐停止了,看着那绝美的身体从上坠落,然后在他的眼前摔成模糊血红的一片。他愣愣的,呆望着,甚至忘记了闭眼。这连外人都不忍触目的惨烈,却生生映入他的眼帘,成为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梦魇。 他停住脚步,神情呆滞,彷徨如一个到处流浪的孤魂野鬼。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凝烟,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里倒着他的血缘亲人。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四周围也是一片肃穆。 刘宇见状,不由得骇然。当时凝烟的身形灵活地一跃而下,他顿时被惊呆了,伸手去抓哪里还来得及?没能救下凝烟,让她生生摔了下去,让柳皓轩目睹这一惨状,心头滴血不知有多恨,又怎么可能放过这近在咫尺的皇城?刘宇心中且悔且恨,本以为这个女人怯懦又贪生怕死,要是让她去劝说柳皓轩投诚说不定能事半功倍,可谁料这竟是个烈女,不但要以身殉国,还要死在柳皓轩面前!这不是明摆着刺激他吗?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激起他心中更大的仇恨,好让他给她、给卞国报仇! “快!快!快射箭啊!”刘宇大叫着,忙招呼一众看呆了的士兵。既然打仗打不过,那就现在把他斩于城下吧!单挑打不过,那就直接用暗箭射死他! “主子!”一声高呼从身后传来。陆良终于赶到,此情之下,也就只有他还保有几分冷静和理智。陆良唰地窜到柳皓轩身前,一柄雪亮的宝剑将如雨飞至的暗箭纷纷挡开。一手拖住呆滞地死盯着尸体的柳皓轩,企图将他拖走。箭越射越多,陆良愈发感到力不从心。他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柳皓轩,一边不时偏过头急忙道:“主子,没时间了,赶紧走吧,只有先保住自身才能为公主报仇啊!快走吧!” 就在此时,身后的大军如期而至。柳家军军中,多是些曾经卞国的遗民,如今见公主当场坠城而死,无一不激愤难平。不等将军下令,立时发起了猛烈地进攻。全军将士都冲向了城楼,势如洪水一般,无人可挡。 刘宇吓坏了,忙叫道:“守住城楼!不能让叛军攻上来啊!保护皇上啊!皇上!”一片杂乱,刘宇的叫声逐渐被淹没,混战拉开了序幕。 ------------ chapter14-3 更新时间:2013-07-10 在一片喊杀声中,众将士齐心协力,扛着长梯和滚木,对着城门拼命撞击着。城门虽坚固,可也经不起如此的折腾。另外的士兵将长梯靠在城墙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上面爬。中庭的守军不断地放火放箭,还将巨大的滚石从上砸下来,不少将士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从梯子上滚落,但后面的人依旧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一边在爬城楼,一边在用力撞门。另外的士兵也从下往上万箭齐发。双方各有伤亡。陆良好不容易把柳皓轩拽了回来,牵过一匹高头大马,道:“主子,快上马吧。”柳皓轩依旧漠然无语,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一般,生气全无。 “主子,你快醒醒吧。要不然公主就白死了。”陆良焦急地催促道,“快振作起来,不能让拥月公主白白牺牲啊。” 他猛地从沉思中惊醒,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然而又是那么地顺理成章,他应该想到的,不是吗,姐姐他是了解的,孤傲、清冷,不可接近,而对自己深爱的人,又是那么的执着和不顾一切。姐姐,正是用她自己的生命,来诠释对他的爱,来支持他们伟大的复国事业。难道,他可以让她失望吗?难道他能让姐姐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吗? “你说的对,陆良。”他缓缓地直起身子,仿佛又成为了曾经那个自信冷静的柳皓轩,“我不会让姐姐白死的。”他勒住马头,豪情万丈的说道:“我们走!回前线去,去把属于我们的都夺回来!” “好!主子,不管你到那里,我陆良都跟定你了!”陆良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儿惊跳起来,跟随柳皓轩的马向前狂奔而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杀戮无情,柳皓轩和陆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人都手握着利刃,挥剑刺杀着,无数的敌人在他们的手中刀下,想逼近他们取其首级的,往往还未近身,就已经人头落地或者一箭穿心了。 在众将士的一起努力下,城门终于被撞开了。柳家军嘶吼着,如潮水一般地涌向了城里。即便是那些还没死的敌人,也早已溃不成军了,看到来势凶猛的柳家军,吓得面无人色,纷纷溃逃。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儿?”陆良好不容易找到柳皓轩,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问道。此时,两人身上、脸上都满是鲜血,但大都是从敌人身上沾上的,自己并未受重伤。柳皓轩见陆良也浑身是血,不由得皱眉问道:“你伤势怎么样?是否要紧?” 陆良笑笑:“不碍事!我的伤不重,都是别人的血染上的。” 柳皓轩叹了口气:“战争啊,即便复国成功,我也不能偿还如此之多的命债了。”接着复又强打精神道,“我们走,直接去皇城!” “真是一个奢靡的地方。”柳皓轩打量着这座美丽的宫殿,说道。“几年不见,倒是多了不少新建筑,看来,罗载玉可真是会享受啊。” “罗载玉昏庸无道,哪能与主子相比?主子必能取而代之。”陆良奉承道。 柳皓轩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我们走进去看看。”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后宫里。只见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仿佛经历过了残忍的厮杀,两人都不由得皱起来眉头,觉得十分奇怪。柳家军并未攻入此处,为何这里会这幅情景?难道是有什么意外?两人都想象不出。 再往里走,只见院落、屋内到处横陈着许多尸体,从尸身的伤痕来看,应该是不久才添上去的新伤。那么究竟是谁杀了他们呢?柳皓轩一一看过这些尸体,有些是太监、宫女,但也有些女子装扮十分艳丽华美,看得出身份不一般,必定是贵人小主之类,甚至还有品级较高的娘娘也在其中。柳皓轩更加奇怪,她们为什么会死? 走到最屋内,看见了一个衣着明黄色华服但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坐在地上,背对着门口。屋内的一张床上流满鲜血,被子被染红,掀开,床上躺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也已经死了,明显是受了剑伤。柳皓轩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个坐着的中年男子,流露出怀疑的神色,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的仇人,是他卧薪尝胆历经多年要报复要寻仇的敌人! “你来了。”还未等柳皓轩开口,罗载玉就缓缓地说道,他的声音如此平静,仿佛什么早已料到会有如此的结局。 “原来就是你。”柳皓轩心中暗暗惊了一下,他在这里,那前面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那些娘娘,还有这里死去的小公主、小王子们,难道是一般人可以杀得了的吗?那么,难道是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不自觉地说了出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没错。”罗载玉转过身来,缓缓站起来,面对着他。脸色依旧是那么平静,或者说呆滞,现在的他,就犹如一头困兽,在麻木的绝望中准备作最后的殊死搏斗。 听到他亲口承认,比猜测到事实真相更令人无法接受。柳皓轩深感到罗载玉的残忍与毒辣,连他这个一贯阴冷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寒意,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你竟然都杀了他们,你真是个禽兽!”柳皓轩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却想这样谴责他。按说,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中庭的人,都应该是他的仇敌。死了些敌人,他为何还要怜惜?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又怎么能真正称得上是他的敌人呢?不过是深受罗载玉的害罢了。 “是啊,我杀了他们。不然能怎么样呢?让你把他们带走,凌辱他们到死吗?那还不如让我来结束他们的生命,至少,他们还保有一点最后的尊严。”罗载玉嘲弄地说道,他的脸上闪烁着疯狂而阴险的光,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原来是这样,你是怕我会凌辱他们、”柳皓轩带着一种怜悯的口吻道。“可惜,你想错了,我不是你,我不会像当初你对我卞国的子民那样对你的人,我只要你一人的命足矣,我不会伤害其他人。” “哈哈哈哈。”罗载玉忽然仰天长啸,神经质的举动让人更加恐惧,不过柳皓轩只是双眉紧锁,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以防他突然会有出其不意的进攻。“无论什么事,你总是想显得比我好,比我更高尚,可惜你再怎么做,你永远曾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想洗清的耻辱,一辈子都洗不掉!你曾是我的男宠,如果不是栾乔渊那个老东西非要我把你赶走,你一直都会是我的男宠,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可惜啊,那个该死的老东西,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好事,把你这个淫乱后宫的祸害给赶走了,可他没有想到,你一个小小男宠,居然还在外面做了这么大的事……” “罗载玉!你住口!”站在柳皓轩身边的陆良一声怒喝,伸出一只手指直指向罗载玉。 罗载玉继续保持着狂笑,一手却将那把带血的佩剑甩了过来,陆良躲闪不及用手臂一格,将他的手臂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啊!”陆良痛叫一声,柳皓轩忙问道:“你没事吧?” 陆良忍痛艰难地回答:“没……事,主子,别……管我。” 柳皓轩更加阴冷的目光回视着罗载玉,这突然的发难,让柳皓轩记起了罗载玉虽然是个昏庸的皇帝,却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将军,虽然年近四十,但武艺并不曾减退。一定得当心。柳皓轩暗暗对自己说。 “你要如何杀了我呢?”罗载玉问道,仿佛觉得好笑一般,露出一种真正的好奇的神色。看来,他已经快神智不清了。 “疯子。”柳皓轩低声骂道。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示意来一次真正公平的决斗。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一定要亲手打败这个人。 他缓缓走近罗载玉,猛地抽出佩剑一砍。罗载玉用剑一格,柳皓轩不停地向前进攻,两人剑若飞花,犹如纠缠在一起两条银蛇狂舞,一会儿又变成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飞雪,让人目不暇接。柳皓轩没有想错,的确,罗载玉的武功是十分强大的,但他又何尝不是?跟真正强大的对手殊死较量,赢了才能体会到真正的乐趣。两人不知打了多久,一时间难分胜负,陆良在一旁看得着急,终于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主子!我来帮你!”说着纵身跳入圈中就要相助。不料柳皓轩也是一声大叫:“住手!让开!”腾出未持剑的左手推开陆良,而此时罗载玉正好有了可乘之机,将手中的长剑刺了过来。幸亏柳皓轩机敏无比,在推开陆良的同时依旧注意着罗载玉的一举一动,当即侧身一让,长剑只是刺破了他的一个肩头而已。 陆良脸色一变,叫道:“主子!你受伤了!”说着,拉着柳皓轩跳出了一齐跳出了圈外、柳皓轩看也不看陆良,只把眼死死地盯着罗载玉,说道:“你别管,让我自己来。” “可是,主子……”陆良露出焦急的神色,实在是放心不下,刚要辩解什么,柳皓轩怒斥道:“叫你别管!”陆良知道主子发了火,不敢多言,只得服从。可心里犹不放心。 两人再度冷冷对视着,罗载玉依旧癫狂,两眼散发着丧尽理智的光,柳皓轩漠然凝视着他,带着一丝厌恶,甚至连敌视都算不上了,这样一个被巨大的失败打击得神志不清、杀妻杀子的恶魔,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等着把他消灭干净了。敌人,他不配。 瞬间,两人的剑再度纠缠在一起,天旋地转,浑浑噩噩,犹如梦魇一般让人分不清现实。罗载玉愈发痴狂,神智痴傻,攻击是毫不防守,已然乱了套路。柳皓轩暗暗冷笑,疯子毕竟是疯子,再怎么武艺高强也有出纰漏的时候。罗载玉心智不明,但手上动作却十分了得,逼得柳皓轩几乎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了。 即便是罗载玉毫不防守,似乎也无处了取胜。柳皓轩不由得心急起来,这疯子真有两下子。他暗想着,终于卖了个破绽,将手中银剑送入了罗载玉的胸口。罗载玉手缓缓松开,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脸上带着无比惊讶的表情,仿佛没有料到自己会输掉一样。接着,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既是死前痛苦的挣扎,也是永不放过他的诅咒。柳皓轩厌恶地看着他,没有一丝畏惧,看着他的脸色逐渐转青,血色和温度一点点地消退,渐渐地蒙上了尸体才有的青灰,从那干枯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你等着……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敌人……”话音未落,他便倒在地上,眼睛都没有闭上,显然是死不瞑目。 柳皓轩看着地上这具尸体,没有一丝的表情。一旁的陆良见战斗终于结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走过来站在柳皓轩的身旁,轻轻的说:“主子,终于结束了。” 柳皓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接口道:“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爱的,恨的,都离他而去,终于只剩他自己。不,还有一个人,他怎么能忘记?她才是他的刻骨至爱,如今,她下落未明,他曾经国仇家恨而不能得空去寻她,如今事情已解决,他终于可以去追求自己的所爱了。当他望向殿外的天空时,看到了一抹灿烂的烟霞漂浮在遥远的边际。 ------------ chapter15-1 更新时间:2013-07-11 宫太尉举起手中的酒杯,笑着对柳皓轩道:“柳公子,恭喜了,你打败了中庭军,可是为我们立下了大功啊。” 柳皓轩笑着也举起酒杯,口中说道:“太尉大人过奖了,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不必言谢。只不过太尉大人若是能给我原本许我的东西,那就再好没有了。今后我跟太尉大人,就是终生的朋友。” 宫太尉大笑起来,拍起了手赞道:“说得好啊!终生的朋友!如此佳友何其难得,柳公子能成为鄙人的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说着,招呼舞池中的女子继续跳舞,乐师奏乐,轻浮的歌声响彻整个大厅。 柳皓轩抚弄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说:“太尉大人打算何时送我回到卞国登基呢?” 此言一出,宫太尉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有片刻的停顿,然后故意大声地招呼道:“哎呀,我怎么给忘了?瞧我这记性,来来来,突厥新近的几个绝色舞女还没有给柳公子瞧过,柳公子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哪,快,把人给我戴带上来。” 旁边几个侍奉茶水的侍女温柔的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柳皓轩侧过头,与站在一旁垂手侍立的陆良对了一眼,冷冷地想,来搪塞我了?哼,不吃这套。不久,一个侍女带上来了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个个都是高鼻深目,身子窈窕,一看就不像是中原人士。柳皓轩眼睛微微扫过,不在任何人身上作停留。 宫太尉仿佛对此十分感兴趣,大声吩咐道:“跳起你们的突厥舞,来点新鲜的。”话音未落,柳皓轩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大人,恕我有事不能奉陪。大人新进的突厥舞,我以后再欣赏吧。”说完,一眼扫过陆良,示意他跟上。“哎……”宫太尉见势不对,忙想出声阻拦。柳皓轩不加理会,双手一拱:“告辞。”说罢,便带着陆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宫府。 跨上马背后,陆良不安地问道:“主子,宫太尉是不是想反悔?他这搪塞之意也太明显了。” “哼,反悔?这可由不得他了。他还有一个劲敌未除掉,他会需要我们的帮助的。再说,姓宫的一心想把他儿子扶上皇位,可罗敷还在他们手里,若是不把罗敷救出来就让他们得逞,那时候再想救她,可就难上加难了。照他们的想法,若是掌握着对我来说如此重要的东西,又怎么会甘愿放我回卞国?岂不等于放虎归山?什么永保和平都是假话,只不过这场政变后,中庭无力再与卞国纠缠,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才停息罢了。要是知道了我的软肋,就太不妙了。” 陆良点点头,道:“是啊,可这怎么办呢?宫染夜应该已经知道秦姑娘和您的事情了吧。” 柳皓轩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正和衣躺在床上闭幕眼神的罗敷突然被惊醒,看着宫染夜一脸阴狠的表情站在门口。每当在外人面前时,他永远是那么风度飘飘的佳公子,可一回到罗敷的这里,便成了十足的恶魔。 罗敷警惕地看着他快步走进来,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恐惧。这几日虽然衣食供应都很好,但却不许她离开房门半步,看守也异常严格,即便是二楼的窗户根本不能往下跳,也会在下面安置有守卫。 宫染夜快步走到罗敷面前,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恶骂道:“贱人!” 罗敷小脸一偏,脸色惨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这几日以来,不时会遭到这样的暴力她已经习惯了,她无时不刻不在思考着该怎样逃出去。然而在未逃出去时,只能忍受着屈辱。“你这个贱人,去!让你那个姘头杀了你那个昏庸的爹!敢拦着我的路,我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罗敷被打了一耳光,两眼直冒金星,又好长一段时间被关着,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得这话,心中大是奇怪。明明宫家是与秦家联合,要推翻罗载玉,可如今却恶骂她那个当相国的爹,说是挡了他的路?这难道说明,事情已经进展到了秦家与宫家相争的地步?罗敷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宫染夜还在那么不住地恶骂一气。 罗敷几乎没听他在骂些什么,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宫家想除掉秦家,因为推翻了罗载玉不愿与秦家划江而治,想独自占领整个天下,所以才会如此,那么此时,应该中庭皇帝已被推翻,而柳皓轩已经报得大仇,复国有望了!她心中暗自欣喜,可表面却不露分毫。她偷偷地瞟了一眼宫染夜,只见他行为愈发乖张,脾气也越显古怪,冷冷地想着:“想当皇帝想疯了,没那个本事却硬要揽这个活儿,以后有你的苦头吃。”既然他现在心智如此浮躁易怒,显然不是个好兆头,那么自己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创造于自己有利的条件呢。 罗敷一手捧着被打得红肿的脸,一边哀哀地泣道:“公子别骂了,有什么妾身都听你的便是了。” 话一出口,宫染夜便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狐疑的目光:“你刚才说什么?” 罗敷假装悲痛地抹了抹眼泪,微微侧过脸,不让宫染夜看真切自己脸上的神情,悲伤地说:“妾身这几日都想清楚了,只有跟在公子的身边,妾身才有出路可走。你我本是夫妻,应该相互扶持,夫君曾经对我不信任,我是真正伤了心了,才会跟那劳什子柳皓轩在一起,若是夫君现在肯收留妾身,妾身愿为夫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啊!况且,妾身自知无福,再回到夫君身边,已然是没有资格做正妻了,只盼着夫君收留妾身,哪怕做个小妾、随伴儿、丫鬟,也是甘愿的呀。” 宫染夜一听,微微愣了一愣,接着便放声大笑起来。心中暗道:女子果然水性儿,才离开柳皓轩没多时,就想着回来靠到本公子身边。这种善变的女人,是断断不能做正妻的了。不过,既然她还有利用价值,那收留她在府上又有何妨?等到大事成了,她的去留死活,还不是本公子的一句话。 宫染夜伸手抚摸着罗敷的脸蛋,笑着说:“你很聪明,知道哪一边才是靠得住的人。所以,既然你今天又选择回到我的身边,那就一定要好好为我做事。知道吗?”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吹起,对着她的耳朵轻柔地说:“我最恨背叛我的人,要是有人背叛我,我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罗敷浑身轻轻一颤,继续假装悲戚地说道:“夫君说哪里话,以前的事,都是因为妾身年少不懂事造成的。如今是万万没有了。夫君若是这么想,可真是伤透妾身的心了。” “那就好。”宫染夜站起来,冷冷地说,蔑视地瞥了她一眼,走出了房门。 由于才刚刚向宫染夜示好,罗敷不敢贸然提出要离开房间的消息。如果太过突然,一定会被怀疑的。只好又在屋子里关着,当了几天乖乖猫。终于,宫染夜遣人来带她出房门。 “几日不见,夫人过得可好。”依旧是轻佻地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两人还是恩爱夫妻。 “妾身很好。”她微微一福,施了个礼,不看他,假装害羞模样。 “今日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既是夫君的命令,那定当遵从。”罗敷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夫人既是秦家的女儿,必定和秦家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而如今,我们宫家和秦家,已经推翻了中庭王朝最后一代皇帝罗载玉,本约定划江而治,可惜啊,我宫家子孙不是这种甘受偏安之辱的孬种,你说,作为我们宫家人,应该怎么做呢?” 罗敷冷汗涔涔,但脸上神色依旧不变:“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生是宫家的人,死是宫家的鬼,没有什么是我不能为宫家做的。我母亲已死,父亲老迈,哥哥只是无用的武夫而已,却想着和夫君这样的奇才作对,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即便没有我这一份力,胜负也早已注定。” 宫染夜笑笑,对她的话很是满意,便道:“那很好,你去告诉柳皓轩,三日之后,血洗相国府,除了秦相国本人和其二子之外,其余人等,一律杀无赦。”罗敷浑身一颤,心中恨透了他,可却不得不忍。 那身穿湖蓝罗衣的女子,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走近了柳皓轩暂时扎营的营地。“什么人?”戍守的官兵及时发现了她,喝问道。 罗敷忍住心脏的狂跳,说道:“这位大哥,我是来见你们将军的。” “见我们将军?”两个守卫并未放下手中的枪,狐疑地对望了一眼。看了看她,正当犹豫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见状呵斥道:“什么人在那里喧哗?” 两个守卫顿时肃容站好,恭敬地答道:“见过将军。” 罗敷定睛一看,竟是陆良!猛地见到了熟人。罗敷百感交集,不由得声色哽咽,眼泪婆娑而下。陆良皱着眉,借助火把仔细瞧了瞧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顿时惊呆了:“秦姑娘,怎么是你!秦姑娘……快,快进来,我带你去见主子!” 说完,伸手拉住罗敷的胳膊,顾不上什么礼节,飞快地往主帅的帐篷飞奔而去。此时已是子夜,可柳皓轩的帐篷依然亮着昏黄的光,又无法入睡了,当一个人心里总是思念着什么的时候,总是无法入睡的。 陆良激动地拉着罗敷冲进去,猛地掀开帐篷,连招呼也不打便径自嚷了起来:“主子!你快看谁来了!” 原本坐在灯前读书的柳皓轩,被着一惊,猛然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让他朝思暮想的脸,这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陆良见此情景,偷偷地笑了,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将此刻留给这一对相爱的人。 ------------ chapter15-2 更新时间:2013-07-12 柳皓轩百感交集,急忙迎上去,激动的拉住了她的手:“敷儿,你在这里!你找得我好辛苦!” 罗敷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柳大人,我多时受制于宫染夜,如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终于得见天日的时候了。大人,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柳皓轩终于紧紧将其拥入怀中,姐姐虽然已经去了,但上天还是没有断绝他所有的希望,还是把罗敷还给了他。这样的爱意,他不能不珍惜。 罗敷羞涩地挣脱出来,皱眉道:“柳大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宫家要灭掉我秦家,我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啊!再说,若不是当年宫染夜想方设法害我,我也不会四处流浪,与家人分别多年不得团聚,这仇恨也不得不报啊!” 柳皓轩也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说:“那宫家,与我也多有嫌隙,我本答应与他们联手对付秦家,可是如今因为你的缘故,我又怎么做得出来?” “可是该怎么办呢?”罗敷急道,“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害我秦家啊!” 柳皓轩安慰她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的。何况,我的目的是为了复国,如果罗载玉已死,我的大仇已经报了一半,只要宫家许我送还我会卞国即可。我又何必去加害秦家?” 罗敷仍不放心,道:“可你若是不兑现承诺,宫家如何能将你送回卞国?” 柳皓轩迟疑道:“是啊,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改变计划了。我怎么能不顾惜你的感受呢?” “那我们该怎么做?” 柳皓轩沉思片刻,道:“有了,我们夜袭宫家吧!” “夜袭?”罗敷不太明白。 柳皓轩含笑说:“现在秦家与宫家各有一支队伍,加上我手头的一些残部,统共三支军队。秦家与宫家对立,只要我随意加入哪一方,都会有极大的可能胜算,如今,我们应该胜在时间速度。决不能等宫家反应过来,所以我们应该立即行动!” “嗯!”罗敷重重地点点头,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入夜,一架轻便马车在石板路上迅速地驶过,月光洒在地上,显得宁静而悠远。街道两旁的百姓住家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没有人起来注意到这两简便的马车正急匆匆地行驶过。开了很长一段路,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停在了已经破亡的中庭王朝秦相国的府的后门。这里是一个僻静的胡同,又是深夜,并没有人注意。 车停下来后,赶车的青年跳下来。十分谨慎地左右环顾了一下,警惕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掀开一点马车的门帘子,轻声说:“主子,到了。秦姑娘,请下来吧。” 坐在车里的女子蒙着洁白的面纱,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妙目。眼里流露出的激动与担忧难以掩饰,她看向坐在旁边的柳皓轩,希望他能帮助她平复心情。柳皓轩温柔地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没关系,虽然已过了好些年,但亲人对你的情永远不会改变,进去吧,把一切的真相向秦相国讲清楚。” 罗敷缓缓地点点头,忧伤而犹豫的眼睛逐渐闪现出坚毅的目光,无论这些年家里发生了什么,她都能承受!此刻她也必须面对了! 陆良搀扶着她走下马车,柳皓轩坐在车里依旧不动。陆良陪着罗敷走到门边,清晰的敲门声响起。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了,是谁呀?”听到这个声音,罗敷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是张嬷嬷!是从小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疼她爱她,照顾她的张嬷嬷! 罗敷想张开嘴叫喊起来,却发现口中怎样都无法发出声音。陆良在一旁,急忙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声张。然后沉着的低声说道:“大娘,我们是过路的,天黑口渴,讨一杯水喝。” “等一等,我马上来开。”张嬷嬷心地纯良,对这一类的要求总是不会拒绝。脚步声仿佛又远了,想是去打水去了。陆良轻声安慰道:“秦姑娘,别着急,总会相见的。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打草惊蛇啊。” 罗敷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终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脚步声又近了。张嬷嬷开了门,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心中略微有些惊讶,仔细一瞅,觉得这蒙面的女子实在美艳不可方物,似是眼熟,当年罗敷嫁出秦家,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如今,也快双十年华了,虽然过了好几年,但毕竟青春依旧,容颜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罗敷一把拉下脸上罩着的面纱,颤抖着声音,压抑着激动低声道:“嬷嬷,我是罗敷啊,你不认识了吗?我是罗敷啊!” 张嬷嬷震惊了,呆住了,望着眼前这个少女,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抖抖索索地说:“小姐……你是罗敷小姐……” 罗敷热泪盈眶:“是我呀,嬷嬷,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回来了!” 张嬷嬷刚想激动的跑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秦相国,陆良一把抓住这个情绪激动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的老大娘。低声说:“大家都不要声张,秦小姐现在处境并不安全,你快去通知秦相国,一定要隐秘,千万别大呼小叫!” 见陆良一副气派,而说话的神色又是如此焦急严肃。张嬷嬷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其中究竟,可知道一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于是很快地镇静下来,转身小跑离去。 陆良轻轻拉了罗敷一下道:“秦小姐,快进去吧。老站在门口,若是有人看到会起疑心的。” 罗敷点点头,便和陆良一起进去院内,将后面轻轻掩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秦相国一时无法接受。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的邀请女儿回娘家小住,按说,这并不是什么不情之请。两家关系亲密,又门当户对,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可是,宫家却百般推脱,让秦相国百思不得其解。也曾问过是不是女儿出了什么事,可宫家却偏偏一口咬定,罗敷在宫家什么事都没有,一切皆好,就是不许回娘家探亲。婆家不许,宫家也很无奈,只得作罢。可这些年,秦相国对女儿的思念,从来没有断绝过。 正当他思绪万千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走了进来,脸色和他一样激动难平。正是日夜思念的女儿秦罗敷! “女儿!”秦相国一声呼唤。罗敷奔过去,跪在了父亲的面前。 “我的好孩子!”秦相国老泪纵横,抚着女儿一头黑亮的秀发,“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敷稍微平静了一下,思索片刻,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相国。秦相国终究是老江湖,听着听着,逐渐收了泪,神情也变得严肃了。等罗敷讲完,秦相国沉默了片刻,问道:“敷儿,你现在真的已经和柳公子在一起了?‘ 罗敷面色一红,道:“是的,父亲,可柳公子他……他是好人啊,他会帮助秦家的。” 秦相国点点头,道:“那就把柳公子请来坐坐吧。” 不多时,柳皓轩也进了秦家,在秦相国的书房里,三个人,加上随时都忠实地守护在柳皓轩身边的陆良。 “柳公子,你可是真心对我女儿?”秦相国一脸严肃,女儿的婚事已经吃了一次亏,这次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柳皓轩敛容道:“秦大人,我对罗敷一片赤诚,愿意证明给您看!” “那你打算怎么证明呢?” 柳皓轩淡淡一笑说:“宫家的狼子野心,秦相国想必早已了然于心。只要我助秦家打败宫家,不就可以证明我对秦家、对罗敷的真情了吗?” 秦相国沉吟片刻道:“好,那就一起携手,干掉姓宫的!”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对身着黑衣的夜行人,脚步响起在石板路上,为首的是一个英俊展扬的青年武官,透着一丝坚毅和隐忍。“走!快!”他低声吆喝着。这对人马武艺精湛,身手不凡,十分了得。他们停在了一座大宅子前,青年眯着眼睛看了片刻,道:“就是这儿,快干!” 于是,几路人马立刻行动,唰地从腰间抽出佩剑,冲上台阶,一个鹞子翻身,齐齐地跃上了大门。进了府里之后,青年点了几名亲随去后院放火,然后亲自带着几个侍从冲进了宫家三少爷宫染夜的卧房。此时的他正缱绻在两个小妾的温柔乡中。两个小妾一左一右拥着他,温柔的话语吐在耳边,搔得宫染夜心痒难耐。 突然,他看到外面火光冲天,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两个小妾也看见外面似有火光,顿时吓住了,急忙往宫染夜的怀里钻。宫染夜脸色大变,粗鲁地推开两个小妾,掀开被子跳下床,正想跑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看见了陆良带领着一众亲随站在门外,拿剑指着他道:“宫染夜,你的死期到了!” 宫染夜面无人色,惊呆了地看着他:“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陆良轻蔑地笑道:“姓宫的,我告诉你,今日要取你性命者,陆良也!”说完,手起刀落,一把将宫染夜的头割了下来。旁边两个小妾脸色煞白,一声惨叫,晕了过去。陆良一挥手,指挥着身后的亲随们分别到各个屋里去会合。不久所以的人都集合在了院子里,手里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个是宫染夜,一个是宫太尉。 柳皓轩走进来,冷冷地看着这两颗人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后院,道:“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快要烧过来了!” 陆良点点头,带着一种人马立刻离开宫家。在出门时,听见附近的居民已经嚷了起来:“走水啦!走水了!快来人啊,帮忙就火啊!” “快走!”陆良叫着,迅速离开了宫家大院。 半个月后的一个美丽的清晨,在通往旧卞国的河道上,有一艘华丽的小船,缓缓驶向了卞国。船头摆着一架精致的古琴,坐着一个肤色亮丽的女子,她坐在船头,抚着古琴,奏出悠扬的乐章。 船舱里出来一个翩翩佳公子,曾经阴郁的脸上,现在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他揽过那姑娘的肩头,两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柳皓轩轻声在她耳边呢喃:“敷儿,跟我去卞国,做我的皇后。” 罗敷笑了:“我才不在乎做什么皇后呢,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两人共同看向天际的一抹朝霞,生活从未有过的美好,像花儿一样绽放在眼前。他轻轻吻着罗敷的秀发:“此刻便是永恒。” ------------ chapter15-3 更新时间:2013-07-13 曾经金碧辉煌的憩龙殿现在笼罩着一片阴冷的气氛中,江山易主,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大殿前戒备森严,全是严阵以待的士兵。空荡荡的殿内,孤零零的龙椅高处不胜寒,迷蒙中仿佛闪着金光。一个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的老将军,孤独地凝视着殿上的龙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慢慢靠近栾乔渊,停住脚步。栾乔渊凝视着龙椅,而那人凝视着老将军的背影,过了好一阵都默默无言。 “你渴望它吗?”老将军略有嘶哑的嗓音响起,没有回头,却知道自己背后已经有人。 后来的年轻人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刻就变得恭顺了。“是的,父亲。”来者便是老将军最珍爱的也是唯一的独子,栾培礼。“父亲,您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老将军微笑着转过身来:“我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在战场上拼杀之外,就还靠这点本事。” 栾培礼低下头,对父亲显得无比服气。 “你刚才说了,你也渴望它。可你想过没有,怎样才能得到它?”老将军在大殿上踱着步,殿内只有两人,显得十分空旷。栾培礼跟随在父亲身后,毕恭毕敬,听从教诲。 “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父亲,如今只有我们栾家和秦家,只要除掉秦家,我们就能掌控整个中庭了。” “除掉秦家还不可着急,毕竟,现在柳皓轩已经回到了卞国,与中庭划江而治,这样的羞耻,怎么能是我栾家人能忍受的?罗载玉已死,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连后宫的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我栾乔渊一辈子辅佐中庭皇帝,连子子孙孙都为中庭效犬马力之力,可罗家皇族还是亡了,老夫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中庭故国,毕竟是生养我栾家世世代代的地方,即便皇族已灭,我还是不能不为之而战!” “是啊,父亲。”一说到此事,栾培礼立刻激动了起来,“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应该除掉秦家,如今,秦家的女儿已经成了卞国的皇后,秦家虽也属中庭,但秦相国本就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只要能够掌控中庭,什么法子用不出来?如今中庭就剩我栾家和秦家,他必然会和柳皓轩联手,然后,对我栾家下手啊!如果不能先下手,我们一定会吃亏的!” 栾乔渊沉吟着,儿子说的没错,罗载玉没死的时候,栾家和秦家就是敌人,那时候双方争斗的名头——至少对于栾家来说,还是为了主上而战。可现在,罗载玉已死,中庭王朝已经名存实亡,双方的争斗就明摆着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一切的遮羞布撕开了,赤裸裸的血腥争斗,更加残酷。 秦家人现在也一定想着,要是除掉栾家,就能把中庭王朝据为已有了。自罗载玉死,中庭后宫也被血洗之后,栾家就已经派人把朝中重要的文武百官的府上把守起来,全体软禁。而秦家因为有着自己的众多家丁和一众禁卫军,所以不能像其他官员一样把守着大门。不过还是在离秦家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人守卫。 天色渐渐晚了,秦家的后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黑影从里面闪出来。此人便是秦相国的第二个儿子秦武,也就是罗敷的二哥。罗敷这个哥哥虽然没有十分的文才智慧,但却是一把好身手,在秦家的操练场上习武,二三十个家丁也不能近身。此次让他偷偷离开秦家,便是为了偷去卞国传递消息,与罗敷通信。虽然秦家也不乏功夫了得的好手,但毕竟秦武是武学奇才,一般人难以比拟,而且作为秦相国的儿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父亲的心意,于是便自告奋勇的前往卞国通信,寻找自己妹妹。 从后门出来后是一条漆黑无人的小径,往左拐便是秦家的养马场,里面的圈养着档次不等的马匹数以百计,千里马也有十好几匹。为了尽快的到达卞国,秦武必须要骑上千里马才更有胜算。 一路上无人,漆黑的道路上,秦武也看到了几个一些守卫在马场附近戍守,不过似乎也都昏昏欲睡,十分疲惫了。秦武拐进了马场的后门,相中了自己最看好的一匹千里马之后,准备牵着离开,却听得外面一阵响动。原来是几个巡夜的士兵过来了。秦武一手攥紧了马缰绳,一边躲在了马棚粗粗的立柱后,屏息静听着士兵的脚步。和那些士兵相距只有五步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一会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士兵一声惊呼:“马!马怎么不见了!有鬼啊!”那个大呼小叫的士兵一个转身,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身后那人明显没有任何防备,被撞得生疼。不由得破口大骂:“混蛋!你鬼叫些什么!” “马!马不见了!怎么回事!”后来那士兵几个箭步冲上来查看,大嚷起来:“马不见了!有人!有人盗马!这里有人!” 此声一出,所以已经进来的巡夜的士兵都唰唰地拔出了佩剑,四处张望:“抓贼!”同时还有人叫嚷着点火把。 秦武知道只要一点上火把自己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纵身跃上马背,一手抓马缰绳,一手嗖嗖射出几枚袖箭,几个士兵应声倒地。秦武猛地一夹马肚,马儿纵身跃起,一脚踢翻栅栏,冲出门外,几个应声而来的士兵还未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冲来,吓得躲闪不及。还不等反应,秦武抽出腰刀从他们的脖子上飞快掠过,飞刀溅血,应声倒地。 当嘚嘚的马蹄消失在黑夜里的时候,身后留下的只是几具余温尚存的尸体。 绿水袅袅绕青山,来到了汴河旁。已经连续跑了好几天,累得人仰马翻,可是没有到达目的地,还不能休息。汴河是一条界河,不仅河面宽阔而且水流湍急,虽然秦武身强力壮但却不会水,空有一身本事也无法横渡汴河。此时天空已经蒙蒙亮,秦武环视四周,河面上还弥漫着一层雾气,晨雾如同牛奶一样浓稠,目力不能及。 秦武犹豫了,这里也没有船家,该怎生得好?停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晨雾也不见消散。却远远地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跟随河风在身边飘散着。秦武瞬间竖起耳朵,凝视着前方。 原来是个年届不惑的船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撑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一叶扁舟,向他缓缓驶来。秦武心中一阵欣喜,这下可有办法渡河了。 那中年船家也看到了秦武,不等他吆喝,便将船开到了近处。大声道:“年轻人,要渡河么?” “是啊,船家,我有急事要去卞国,银子不是问题,要多少都能给你,只要快些到便是。” 船家朗声笑道:“好啊,小伙子,你可算是找对了人。这方圆五十里,没有比我这船更快的了。我十八岁便在这里撑船,这里的雾霭犹如迷魂阵,即使技术纯熟的老船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没有丰富的经验,也是不行的,往往是船毁人亡。你上了我的船一定平安无事。” “那好啊。”秦武很是高兴,在千里马的臀部拍了拍,马儿独自小跑着离开,四处吃草去了。秦武提着大刀,上了船。 船开了,船家一边撑着船,一边唱着清歌。声音清冽而豪迈,让人忍不住想倾听,不知不觉就沉醉其中了。不过这歌声底气十足,倒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发出的,倒像是一个习武多年、内力深厚的人才能办得到。此念头微微从秦武脑中掠过,他轻轻皱了下眉,也并未继续想下去。 船家也是个心性开朗的人,一边撑着船,一边就跟秦武搭上了话。“小伙子,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 秦武见他跟自己说话,便礼貌地笑笑,接口道:“我不是本地人,是去卞国办点事的。” “哦,这样啊。”船家依然笑得灿烂,若有所思的说道。虽然看上去依旧那么爽朗,却让秦武生出了一丝不快。 太阳依旧完全出来了,晨雾也逐渐散去,余下的也犹如青烟一般,衬得河面犹如仙境。这一段的河面十分平静,船已然行驶到了河的中央,河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河面中央,四处都离岸边很远,而且河水极深,若是不小心落水,必然遭殃。 船家手里撑船的动作不停,问道:“小伙子,你这口音像是南方人,南方人大都会水吧?” 秦武微微一笑,道:“我的确是南方人,船家好耳力。” 船家继续笑问道:“那你会水吗?” 秦武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是什么,面对便是了!便答道:“你猜我会不会水?” 船家见他还卖个关子,更加觉得此人有趣。接口道:“我猜你会水。” 秦武朗声笑了起来:“那你可就猜错了,我还真不会水。” 不知不觉中,船家撑船的动作已然停止。秦武此话一出口,便将手中的竿子往远处的河水里一抛,脸色沉下来,笑意全无,口中带着凶狠道:“既然如此,秦公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 chapter16-1 更新时间:2013-07-14 秦武虽然早有准备,但见船家的面貌突然变得凶狠,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船家从腰刀里抽出了两把短刀,不由分说迎面扑了上去,挥舞着短刀,直刺秦武面门。 秦武闪身躲过,心里惊出了一身汗。船家出现时他便觉得有些蹊跷,可除了相信他之外也没有别的渡河方法,现在一看果然是敌非友。虽然秦武武艺高强,但是摇摇晃晃的船板上总归是不适应,他分开双腿,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平稳,刀兵相接,几个回合之后,秦武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不是体力的问题,而是船体摇摆,难以平衡。 不多一时,秦武身上便挂了几处彩,退到船边后已经无路可走。这一叶扁舟船身极窄,稍微挪动脚步都会摇摇晃晃。秦武已经退无可退,索性放开手拼杀。仗着自己的大刀刀身长且锋利,威力无比,对对方颇具威慑。加上他本身轻功极强,几下过后已经逐渐熟悉了船上的战术。 秦武年轻力壮又技艺精湛,若不是在船上,肯定早就胜出了。然而虽然船上打斗限制了他的发挥,可几招过后依然胜了一筹,虽然不能立刻取胜,但若长时间交战,胜算很大。那中年船家脸色不妙,看出了自己不是秦武的对手,心中焦急起来,面貌凶狠夹杂着急躁,更加骇人。 此时秦武已经感到了对方的紧张,自己心中反倒有了一丝笃定。口中不客气地排揎对方:“怎么样?有什么把戏都使出来啊?你的主子栾家给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卖命?京城谁不知道我秦二爷的名头?有谁敢在武艺上向我叫板?你若是把这些事情从实招来,我便饶你一条性命。” 那船家喘息着不说话,只凶狠地望着他。两人僵持着,歇了片刻。秦武正要再动手,那船家突然灵感一闪,把两把腰刀往腰里一别,纵身扑通跳进了河里。秦武叫一声不好,急忙冲上去看,早已没了人影。现在看不到了对手的身影,更加不好对付。 秦武站在船的中央,屏息静听,全神贯注,对背后的动静尤其关注。害怕那人突然从背后攻击。时间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秦武知道此时更加不能慌张,只有静观其变才能取胜。 终于不出所料,背后突然掀起了一股巨浪,那船家从水里一跃而起,想出其不意,挥舞着双刀向秦武扑来。秦武猛地转身,已大刀相接,三把刀猛力撞在一起,顿时火花四溅,刀刃上都磕出了缺口。秦武终究年轻又力大无比,船家承受不住,几次交手后又沉入了水底。 秦武心中暗骂一声,没本事的东西!凭实力打不过,便想偷巧取胜,打不过便沉入水底想趁其不备偷袭。虽然秦武知道他会来这一手,但还是略感紧张。 就算他水下本领强,又不是什么龙蛇所化,总有憋不住的一刻,等他跃上船来,我便狠狠杀他一番。他也只能趁与我交手之时喘息几口,又要喘气,又要应付我这个强敌,量他也应对不及。又只能沉下去躲避,等憋不住气了又只能冒上来,那么有我在岸上等他,他定是不好受的。几番折腾,一定能找机会结果掉他。 秦武依计划行事,果真船家出手一次不如一次,力量速度都不及先前。秦武一阵窃喜,以为马上就要取胜了。那船家再一次沉入水底,秦武心中十分笃定,静心等待着。 可这次却与往常不同,那人没有再次跃出水面,却猛不丁地撞击着这小船。船体本就很小很细,经不得这样猛力撞击,像一片枯叶一样在水面上发抖。秦武心中一惊,这家伙竟然还有这一招。秦武并不会水,要是落水便再无机会生还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死倚靠小船,先发制人,杀死船家,这样才能平安。 砰砰的声音响起,船家依然在水底大力撞着小舟。船体摇晃不定,秦武又渐渐紧张起来。如此摇摇欲坠,迟早会被撞下船去的。 秦武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细心观察着,发现船家撞击也是有规律,毕竟是肉骨凡胎,持久战不是谁都能坚持得了的。秦武很快便发现,船家每撞了几次之后,都会有片刻的间隙,秦武揣测这必然是那人在水下休息。 找准一个机会,撞击再次停下,秦武躬身下去,把一把刀狠狠刺进水下。许是在水下,那人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不过片刻水下便飘起了一片血红的水。秦武心中大喜,刺中了。登时运气气功,运用内力使小舟加速行进。船家并未死透,一只手仍然死死拉住船舷,撑起自己半个身子,身后的血衣已然渗透到了前胸。船家明知不敌,却依然死死抓住不肯放手,被运动的船拖着在水里走。 “必须走……主人有令,你不能过去,不能去卞国……”他吃力的说道,一只手艰难地伸到背后,按住自己不断冒血的伤口。 “还是个忠心的奴才。”秦武带着一丝嘲讽道,虽然明知此人已经是手下败将,但却有因其忠心为主有了一丝的感动。“看在你如此忠诚的份儿上,就给你个痛快吧!” 说完,秦武一把大刀掷过去,直插船家心窝。船家一声惨呼,手终于松开了,身子也缓缓没入河里。秦武眼看着尸体已经沉没,知道这一关自己已经过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小船距离河岸已经较近了,秦武施展轻功,纵身飞跃,脚尖轻点河畔的芦苇荡,终于跃上了河岸。 秦武上了岸,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包裹,便往卞国城内的方向走去。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街上行人不多,秦武心里揣测着,城门大约已经关了,但他有秦相国写给卞国皇后罗敷的亲笔书信一封,还有一枚秦相国贴身玉佩作为信物。有此两样东西在,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秦武也不退让,直接走上前去喝道:“我是中庭来使,你们赶紧去禀报你们的皇上,我要觐见你们罗敷娘娘!” 几个守城侍卫都是五大三粗的莽汉,听了他这话,如何能受得了这气?一个满脸胡茬的黑胖大汉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上来便嚷嚷要见我们皇上?竟还敢直呼皇后娘娘名讳?看你吃我一枪,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秦武将枪隔开,跳到一边道:“你们皇后娘娘是我的亲妹妹!你们不能叫,我可能叫!黄口小儿,还不快去给爷爷禀报!” “大胆!”几个守卫愈发怒气,作势便要过来打他。 秦武一看不好,倒不是害怕,这几个侍卫合起来也算不得他的对手。可麻烦就麻烦在已经到了城门,目的是要进去,就算杀了这些侍卫也不是难事,但进不了城,终究不能达成目的。还是只能好言说道:“几位大哥不要动气,我真不是有意冒犯各位。我真是中庭来使,我这儿有中庭秦相国的亲笔书信一封和信物一枚,若是不信,我可拿出与各位一观。” 那莽汉道:“屁话!什么使臣,若要是使臣,哪儿会没有九成九的车马随从前呼后拥!你怕是哪儿来的小混混想混进城里讨口饭吃吧!你这厮若不赶快走,莫怪爷爷的枪不长眼睛!” 秦武急了,忙道:“想必各位应该也听说,如今卞国刚刚复国,中庭也正经历了一场大的动乱,哪儿有什么宝马香车!我真是卞国使臣,你若不信,要误了大事,可莫怪你们皇帝龙颜大怒!” 此言一出,似乎有了几分威慑,那些守卫也都住了手,面面相觑,似乎有了几分忌惮,有了几分不甘。就这样过了片刻,那莽汉道:“把你的信物拿给我看看!” 秦武无奈,只得依言把信件和信物取出,给这等粗俗之人观看。秦武先将信件递上去,那莽汉瞟了一眼,随即不耐烦地挥着大手道:“爷爷我大字也不识得一箩筐,看甚么书信?谁知你是不是蒙骗于我?只把信物交出了看看。” 秦武又将玉佩递了上去。那莽汉的脏手接过玉佩,上下左右,横竖正反看了个遍,似乎没瞧出个甚么名堂。又传给其他几个守卫观看,依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最有又传回了第一个汉子手中。 那黑脸莽汉又仔细瞧了一边,突然变了脸色,出其不意地将玉佩狠狠砸在地上,面上露出愤怒的神情,嘴里叫道:“你这厮好不要脸!竟拿这劣等低次的货色冒充中庭的信物!就这么个破玩意儿,还不及上个月我给我老娘七十大寿寄回去的物件儿强!” 原来,这莽汉愚鲁至极,又少见识,竟将这上等的美玉认作了残次的低等品,还一怒之下给摔了个粉碎! 秦武大惊失色!可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举。劈手去夺已然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价值连城的玉佩在月光下摔成了晶莹的碎石。顿时,秦武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这混蛋竟然摔了他父亲最珍爱的贴身物件,怎么不让他愤怒。秦武本也年轻好斗,更忍不了这口气,登时拔出大刀,就要与对方展开一场决斗! ------------ chapter16-2 更新时间:2013-07-15 正在城门口与打官兵打得难解难分,城楼上突然点着了火把,更多当值的官兵赶了过来,一见有人在城门口闹事,立刻采取行动,将城门打开,一小队人马冲了出来,个个整装待发,从头到脚都武装了起来,铠甲也只露出两个眼睛。一个领头的叫道:“什么人闹事!赶紧给我拿下!”说完,其他官兵一拥而上,向秦武发起了进攻。 秦武一见不好,这事自己处理不当,造成了这种局面真是不妙。对方不仅人多,而且个个兵器尖利铠甲坚固,自己决不可恋战,再说,他本来没有敌意,只因为误会而导致这种结果。要是他在不由分说地与这些人打作一团,岂不是更加混乱?于是秦武急忙大叫:“别打了!我投降!”说完便跳出圈子,索性将大刀仍到了一边,两手高高举起,以示自己的确没有攻击之心。 领队狐疑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武,道:“你是什么人?” 不等秦武说话,刚才那大胖黑汉嚷道:“老大,这小子说他是中庭派来的使者!”话音刚落,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秦武想起刚才那黑汉子将自己父亲的玉佩摔碎,心里又是一阵愤恨。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那黑胖子见识了秦武的功夫,知道远胜于自己,见他怒目相向,心里一阵瑟缩。 领队一声大喝:“不许笑!”笑声戛然而止,他走到秦武面前,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秦武道:“我真是卞国的使者。” 周围的人又憋不住一阵笑,不过慑于头领的威风,不敢放肆。 “卞国的使者?”领队皱起眉头,“可你为何是如此打扮?” 秦武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确,几天的劳顿让他显得风尘仆仆,完全就是一个过往的旅者,毫无使者的风光。 “中庭大乱,我也是秘密前来,不敢声张,一路上也遇到过敌人派来阻挠的杀手。所以打扮成普通人家,以掩人耳目。” 领队沉默了一会儿,此话也不无道理。接着又问:“就算你为了掩人耳目,不宜张扬,可作为使臣,你也总该有些信物吧?” 秦武斜眼瞟向那黑汉子,狠狠瞪他一眼道:“原本有一枚玉佩和一封书信,可玉佩被那黑厮给砸了,只留这信件。” 领队道:“你给我看看。” 使臣所带信件,本是只有皇帝才能亲启,可如今为验明自己身份,秦武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便取出书信交予他。 领队展开信,皱眉读着,脸色愈发凝重起来,旁边的官兵不敢大意,只觉得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又不敢出声,只静静观察着。 领队突然抬起脸来,急道:“那玉佩在何处?可有碎片可查?” 秦武耸耸肩,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一小堆碎石,道:“就在那里。” 领队连忙跑过去,从一个官兵手里夺过火把,蹲下,细细查看着。用一只手捻起了一小块的破碎玉石,一脸惊异道:“快!快迎使臣进城!” 经过一番周折,终于进入了皇城,卞国的皇城并不如中庭气派堂皇,规格似乎小了不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秦武静等着那领队把消息禀报给了柳皓轩,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有人来报,皇帝要在寝殿接见他。 秦武吃了一惊,虽说现在是深夜,但也不至于这么随便就在寝殿接见他吧。这柳皓轩,可真不拿他当外人。不过一方面也说明,柳皓轩的确与妹妹罗敷情深,否则也不会如此信赖他。想必,妹妹在此处的生活应该是舒心的。想起曾经父亲为了与宫家结盟,把妹妹嫁给那个放浪形骸的浪荡子,实在是苦了他年幼的妹妹。好在她如今也终于苦尽甘来了。 他进了内殿,人虽少却还是有些宫女在旁矗立。能进到皇帝后宫的人,除了皇帝本人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男性,有的也只有太监而已,或许在某些特殊时刻,一些获得特许的皇亲国戚可以进入,而如今皇帝在此处接见秦武,实在是十二分的信任。 旁边的宫女也是少见此情景,看见除皇帝外的其他男性实在有些小小的意外和激动,在一旁窃窃私语,还夹杂着嬉笑声。秦武莫名其妙,扭脸去看,这些宫女们却又绝不与他目光相接,一看他在看她们,一个个又红着脸躲开了。 秦武似乎也发觉了什么,感到不自在,便扭脸不再看她们,只一个人别扭地坐着,静等着柳皓轩的到来。 秦武默默等着,几乎陷入沉思中,突然听得一个难掩激动的嗓音道:“哥!” 他吃了一惊,立刻站起来,转向门口,看见的正是自己几年未见的妹妹秦罗敷!早知妹妹美貌,可却不见如今这番风韵。曾经秦武所见的罗敷,最美也不过是在她出嫁那天,凤冠霞帔,脸蛋红得像一朵祥云,那时秦武已然觉得妹妹美若天仙。可如今一比,当初的美,也不过是罗敷容貌不俗,天生丽质。而如今这一见,真正是爱意滋养心间而带来的幸福浇灌出的可人儿! 秦武激动难耐,连忙向妹妹走去。可还不忘理解,躬身向妹妹行礼。 罗敷连忙拉住:“你我兄妹,何时也要这般拘谨了?” 秦武抬起头,一双虎目含情,望着妹妹道:“如今你是卞国皇后,我不过是中庭区区一个使者,又怎能对你不敬?” 罗敷取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哥哥不必如此,我身份再高贵,也永远都是秦家的女儿。”说着,把兄长拉到桌边,坐下,吩咐随侍的丫鬟都退下,和哥哥叙话。 “妹妹跟随柳皓轩以来,日子过得可好?” 罗敷脸色一红,低头笑道:“他待我是很好的。” “那就好,”秦武吁出了一口气,“当年把你嫁到宫家,可是委屈你了。” 罗敷脸色一沉:“都过去了,哥哥休要再提。” 不一会儿,罗敷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宫家的人都怎样了?” 秦武一听这话,脸色沉了下了,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都死了。” “什么?都……死了?” “没错,都死了。”秦武简洁的回答道。 罗敷有些不忍,毕竟,待她不好的是宫家掌管者们,与那些无辜的下人没有关系,可因为主子的缘故,却全都死于非命了。 秦武看出了妹妹的心思,便温和的开导道:“你呀,就是心肠太好了,宫家人那么待你,你却还想着那些无辜的下人。” 罗敷叹口气:“下人又没有错,都是宫……宫染夜父子的不是。” 秦武轻哼一声:“那些下人也未必都是好的,要是宫家父子指使他们欺负你,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恶毒的事来呢。只不过那些人没有都欺负你罢了。若是主子有令,你看他们敢不敢。” 罗敷争不过哥哥,只得闷头不说话了。 “哥,你今日好不容易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秦武立刻严肃起来,谈到正事,便丝毫不能懈怠了。“如今罗载玉已死,皇族后宫,大大小小所有人都已经被杀光,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罗敷心肠慈悲,想起此事便觉得有愧。虽然知道罗载玉对柳皓轩欺辱得狠,但柳皓轩杀了罗载玉全家不说,连后宫的宫女太监也没有放过。罗敷也不是没有向他提及,只是没有用处罢了。 秦武继续道:“所以,现在中庭只剩下栾家和我们秦家,国中大乱自然不用说,栾家和秦家势均力敌,谁也无法一统江山,父亲不愿拆分国土,只盼着能与柳公子携手共进,一起击退共同的敌人啊。” 罗敷点点头:“父亲向来是个有抱负的人。” “是啊,”秦武赞同的说道,“只是当年不该将你送去宫家,害你苦了好多年。” 一提及这事,两人都觉得无限惆怅。罗敷强笑道:“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再说,若没有我从宫家逃出,又怎么能与柳君相遇?” 秦武也笑了,不过略有凄凉,谁都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说辞。 “那柳公子可愿意与我秦家一起合作?” 罗敷思索片刻,道:“想来是没有问题,秦柳两家一起联手,对付的是栾家。皇上虽与栾家无仇,但是栾家父子向来是罗载玉的股肱之臣,皇上杀了罗载玉,灭了他的子嗣,此一来,也等于与栾家接下仇怨,不要说还有栾家与秦家对立的纠纷,就算你今日不来,皇上也容不得栾家。” 秦武笑道:“妹妹说的是,栾家本就是罗载玉的走狗,如此一来,岂能不将他们斩草除根?柳公子想必也是很愿意与我秦家合作了!” “说什么呢?兄妹俩聊得畅快,朕看着都觉得热闹。”一个愉悦而爽朗的声音响起,秦武微微吃了一惊,这还是记忆中那个阴沉不定的琦玉公子吗?只见他服饰华美,而身着豪服又满不在乎,便愈发显得风度翩翩了。 秦武和罗敷站起来施礼。罗敷笑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柳皓轩走近她,一只手温柔地将她拉起来,仿佛无视了秦武的存在。“不是说了可以免礼的吗?”这般情深意重,真是羡煞旁人。秦武也为妹妹感到由衷地高兴。 ------------ chapter16-3 更新时间:2013-07-16 柳皓轩与秦武二人见礼过后坐下谈话,虽是国事,但罗敷无需避嫌了。毕竟在国家兴亡的过程中,罗敷所占的地位极其重要,加之柳皓轩对她的信任,实在无需让她回避了。秦武简单的说明了此次来意,柳皓轩沉吟了一会儿,并没有急于答话,片刻,淡淡地答道:“郎舅今日来必然累得可以,路途劳顿,也不曾为你接风洗尘,饭也没好好吃一顿,今日先不谈这严肃的国事,等你先休息几日,身体恢复了,再商议也不迟。” 秦武不料柳皓轩会这样说,心里有些迟疑,虽然他迫切地想得到柳皓轩的许诺,但也也不急于这一时。他犹豫地说:“我现在也不怎么累,不过,在下奔波这几日,身上污浊不堪,的确不宜见人。不过――” 不等他把话说完,柳皓轩立刻挥了挥手,几个丫鬟走上来,双手捧着一个盘子,里面乘着一套丝质华服。“快去准备热水,为使者沐浴更衣。” 秦武有些不适应,刚想拒绝,但见柳皓轩吩咐下人时看也未看他一眼,似乎不方便说出口。转眼看了看罗敷,罗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轻轻冲她点点头,仿佛在安抚他的情绪。秦武有些无奈,也不好拒绝,便只好先应承了下来。道谢之后,秦武便随着几个丫鬟离去。 看着秦武离去,柳皓轩无言地注视着秦武的背影。罗敷心思细腻,过来拉住柳皓轩的衣袖道:“公子可有何心事?”由于曾经的相知相许,现在虽然柳皓轩已然称帝,她也无需称他陛下或皇上,依然沿用以前的称呼,叫他公子,实乃多情浪漫的爱称。 柳皓轩强笑转头:“没什么,只是想到要对付栾家,不免有些忧虑。又是一场恶战。” 罗敷天真地笑了笑:“这个就别太过担心了,不是还有秦家吗?家父一定会鼎力相助的,有两家联手,一定不会有问题。要有信心啊。” 柳皓轩点点头,对罗敷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别太操劳的人应该是你,这几天身子还好吗?宝宝夜里可有闹腾你?” 两人成婚也已有一段时间,罗敷不久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两人均是欣喜若狂,现在腹中宝宝有两个月左右。罗敷身子孱弱,孕期身体多有不适,幸好身处宫中,又得千恩万宠,无数人围着伺候,身体才好歹并无大碍,可还是必须时时警惕。 听他提及此事,罗敷羞涩难当,双颊泛起红晕。“宝宝很好,公子不必担心。” “那就好,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保养,不要操心过度。国事虽然重要,可子嗣可是江山社稷的根本,你若不好生养着,我怎么能安心?其他事情只需交给我就行,你不必操心,只要给我生下太子。” 罗敷心里甜蜜,莞尔一笑,顿时千娇百媚,犹如一朵绽放的花朵般绚烂。 转眼不久,柳皓轩已经和自己的第一护卫陆良在密室里商谈。“皇上,为何要把中庭使者冷落到一旁?” 柳皓轩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这人啊,野心是一步一步往上涨的。当年我还在受罗载玉的欺辱的时候,只一心想着如何杀了他,替父皇母后报仇,如何复国,如果登基,可是现在,我已经实现了我上面说的这些。所以,我又有了别的想法。” 陆良眼皮一跳:“您说的想法是?” 柳皓轩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踱步。“这么多年,你一直跟随我,我的心思难道还不知道?你说说看,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陆良脸色凝重起来,片刻后答道:“难道陛下想的是,要如何将中庭并入我卞国的国土?” 柳皓轩叹出一口气:“知我者,陆护卫也。” 陆良眉头紧锁,道:“这恐怕会很麻烦的。现在中庭局势混乱,栾家和秦家势同水火,要不是秦家以一己之力,无法在和栾家的较量中取胜,是绝对不会要我们卞国帮忙的。说句冒犯的话,虽然皇后娘娘是秦家的女儿,可那中庭秦相国却未必把陛下当成了他的女婿。秦家想借助卞国的力量是真,可是心里究竟有什么心思,那可就不知道了。我们实在不得不防。这是一说,二者,皇后娘娘是与秦家,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陛下要将中庭并入卞国,若是连带秦相国也愿意归顺倒好,可若是秦相国不允,除掉栾家,难道二者又要针锋相对?岂不让皇后娘娘为难?要是有什么兵戎相见的事,那就更伤两家和气了。” “陆良啊,你都已经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所说的,也正是我忧虑的啊。可是,我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卞国的大好前程呢?开疆扩土,难道不是每个帝王梦中都渴望成就的霸业吗?” “那――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这样做?” 柳皓轩无可奈何道:“敷儿虽是我一生挚爱,但我终究是不能放弃我的事业。帝王,既然享受了常人不能享的福气,那也必然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儿女情长,于我而言,也只能是锦上添花之物。无论发生什么,一切皆以江山为重。” “那娘娘怎么办?” “唉,好生照顾她吧。能不走到那一步,就尽量避免,可我却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而放弃朕的伟业。” 而那一头的秦武,也处在矛盾之中。躺在高床暖枕的卧房里,心中却莫名地有了一丝不安。柳皓轩对自己也十分礼让客气,接待更是极为周到,按说不该有什么不满之处。可也不是不满,就是说不出的滋味,让他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不过,他一人身在卞国,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再说柳皓轩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意向,还是静观其变,即便他有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也不能轻举妄动。寻个法子脱身,回到中庭与父亲商量才是上策。早说了秦武并非智谋上乘之人,除武力之外也其他方面也较为平庸。 就这样陆续过了六、七天,都没能受到柳皓轩的接见。问随侍的人,也只说皇上要他好生休养,不要太过劳累。要是他逼得急了,下人们便黑压压地集体跪下一片,哭丧着脸只说是皇上的安排,他们只是照做,其他一概不知。再者说,皇上日理万机,绝不是有意要冷落使臣大人,而确确实实是不得空,望使臣大人耐心等待,切勿焦虑过度。 终于有一日,秦武再也耐不住这样的怠慢,主动跑到了柳皓轩的寝宫求见。见秦武这般模样,柳皓轩吃了一惊,略有些不满,语出嘲讽地说:“使臣大人这是何意啊?不宣自来,可是对朕有什么不满?” 秦武也不跟他废话,直说:“微臣是来辞行的。” “辞行?大人没有来几日,为何急着要走?” “皇上可是记岔了?微臣已经来了有七、八日了,可始终没有得到陛下的召见。微臣私心里想着,可是皇上不愿意见臣下。可臣下还有要事在身,不宜在贵国多做停留,还请皇上放微臣回国。” 柳皓轩故作惊讶:“大人可是嫌朕怠慢了?朕这几天事情太多,一时忘了也是有的,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秦武心里愈发不快,觉得柳皓轩故作姿态,实在令人难以信任。便道:“陛下若无事,臣下便告辞了。” “秦大人留步!”柳皓轩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连忙留住他道,“大人莫要见怪,我先给大人安排个更好的住处如何?然后再接着商议大事。” 秦武一介武夫,也不喜这些虚情假意,甚至连一般的应付都比较稍有。此时便显示出来了。“陛下不必如此,若是今后有幸,臣下一定再次出使贵国。告辞!” 说完,便大踏步走出了寝殿,头也不回,拂袖而去,却不知背后的柳皓轩冷冷地凝视着他的背影,面露阴狠的神情。 “皇上。”陆良担忧地望着柳皓轩,问道,心中有些不安。 “无礼。”从柳皓轩口中挤出两个字,他仰躺在椅子上,神情严肃,面容阴沉,嘴唇紧民着,仿佛正在愤恨着什么。 陆良心中担忧,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皇上,这可怎么办?秦武此番回去,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那倒不会,”柳皓轩冷冷地开口,“现在秦家还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们是绝对不会想失去我们这个帮手的。要怎么利用秦家,但是又不被发觉,那才是现在应该想的事情啊。” 陆良点点头,对柳皓轩的决策,他一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秦武回去,把我们怠慢他的事情告诉秦父,说不定会发觉我们有二心。” “发觉恐怕是不可避免的,毕竟,秦家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如何与自己不喜的人打交道,才是大学问呢。” “皇上说的是。”陆良恭敬道。 “陆良啊,敷儿这几天都没有睡好,你陪我去看看她。她现在有孩子,不要让她为了国家的事情太过操心,否则,对谁都不好。” 说完,主仆二人披上披肩,朝罗敷的寝宫走去。 ------------ chapter17-1 更新时间:2013-07-17 华帐下,红烛前,近看美人,美人更美。柳皓轩与爱妻罗敷深情相望,情深意重难以言喻。 “今天晚上月色真美,臣妾正想设一个家宴,请陛下,并邀哥哥一路前来,一家人把酒言欢,一定不亦乐乎。”罗敷深情款款,一手拨弄着柳皓轩的腰带,脸带媚色,将莹润如玉的小脸儿靠在柳皓轩健壮的胸前。 听到罗敷这么一说,柳皓轩略有点难言之色,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敷儿,你哥哥今天告辞了。” “什么?”罗敷猛地把靠在他胸前的头抬起来,一脸不解和吃惊的神情,“他――走了?为什么呀,哥哥还没来跟我辞行呢?他怎么会不辞而别呢?他――他有跟公子说什么吗?” “嗯――他只是说,中庭那边局势不稳,且又与栾家势同水火,你父亲也离不了他帮忙,既然意思已经传达到了,所以他还是想赶紧回去。” “哦,”罗敷垂下眼睛,淡淡地哦了一声,虽觉得有些不妥,可也说不出什么。又道:“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哥哥了,此次前来,也没有好好跟哥哥多说说话儿,这就又走了。” 柳皓轩温柔笑着:“原来敷儿是想念家人了,不急,现在中庭不安定,你父兄也忙得很,等我助秦家稳定中庭后,便邀请你父兄一同前来卞国,共享天伦之乐。” 罗敷心中十分感激,他总是这样细腻体贴,总是这样处处为她想得周到。“谢公子。”她低声呢喃。 “你我夫妻,何必言谢。”柳皓轩眼角眉梢尽是温柔情深,只揽住她的纤腰,共入罗帐。 由于怀有孩子,两人已经多日未曾亲近,只是并肩躺在床上,聊些家长里短。过了一会儿,天色也渐渐晚了,想着罗敷身子单薄虚弱,便不再说话,劝她早日歇息,两人一同入眠。 每当此时,罗敷便感到十分地安心。有柳皓轩陪伴在她身边,任何危险她都不会害怕,这种深沉的安全感,也唯有他才能给予。有这样的男子汉,可保护她一生平安,许她一世幸福。 两人一同睡去,至夜深时,柳皓轩似乎隐约听得有一个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在呼唤着他,“轩儿――轩儿――”他睡意朦胧,不愿醒来,意识在挣扎着,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他又说不清。 “轩儿――轩儿――”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呼喊着。窗外冷风簌簌,飕飕吹得人生冷,柳皓轩缓缓睁开眼,只觉得疲惫又沉重,但意识已经不再介于生与死之间,慢慢地他开始思索,有人呼唤着他,叫他轩儿,必然是他最近最亲的人,可是,能是谁呢?最亲爱的人,他唯一能想到的是罗敷,他的同甘共苦的爱妻,除了她,世上他已经无任何亲人了。可是,他转脸看向罗敷,她还在酣睡之中,宛若一个毫无戒备的婴儿,小嘴微微张开,呈一个小小的椭圆,仿佛在梦中有什么甜美的际遇,让她笑的如此无邪。 不是她。柳皓轩意识到。不会是罗敷,罗敷就在她身旁,而且正熟睡着,不可能是她在叫他。那会是谁呢?他的心里一阵发冷,一个名字无端地从心底冒上来,一个他从来也没有忘记的名字。是的,他不会忘,可她已经死了,大仇得报,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呼喊着。并且愈发地急迫和凄凉,仿佛还有一丝哀怨与控诉。他的心里渐渐有些发毛,可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他使自己平静下来,屏息静听着。 姐姐。柳凝烟已经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可这分明是她的声音。柳凝烟不会弄错的,在罗敷之前,姐姐便是他的至爱亲人,可她死了,永远离开了,现在是罗敷陪伴在她的身边。可以说,如果没有罗敷,他也许根本不能从失去姐姐的痛苦中走出来,是罗敷陪伴他度过这一段艰难的岁月。 可是,这些现在也不是重点了,重点是,为什么会有姐姐的声音?她在哪儿?她为什么回来?……她……怎么会回来呢? 姐姐,这样想着,柳皓轩不由得喃喃地低语着。 “轩儿,你为什么离开我――轩儿,你为什么要爱上别人?姐姐爱你――姐姐一直都爱你,――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死了,所以你移情别恋了吗?――轩儿,为什么离开我?”惊悚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凄凉,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即使是见惯了尸首和血腥的他,也不由得一阵阵毫毛倒竖。 “姐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柳皓轩掀开被子,随着声音朝前走去。他也思念着姐姐,尽管他不完全明白姐姐口中的话,可是他隐约感到,是姐姐的魂魄回来了,姐姐回来找他了。他心里害怕,但却无比的思念,何况,姐姐是不可能伤害他的,他又有何惧之? “姐姐你在哪儿?”终于叫出了声,他朝着屋外望着。可这一声喊,却似乎打破了刚才诡秘而又可怖的气氛,顿时,月色似乎都变得清朗了,冷风也停滞了,只听见外面蝉鸣和鸟叫,还有树叶沙沙摇晃的声音。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袭来一阵失落。姐姐,我也好想你。即便是你的魂魄,我也渴望见到你。一切的恐怖景象,不过都是幻象而已,一旦出声或是挣脱了幻象,这诡秘的魔力便不复存在了。唉,柳皓轩轻叹一口气。 正欲回到床上,突然听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似乎比刚才更加的清晰,不再有那种朦胧的恐怖,仿佛就是一个哀婉幽怨的女子就在他面前说话。正欲转身的柳皓轩抬头一看,一个绿衣女子正站在眼前! 柳皓轩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背上一阵刮骨的凉意滚过。这眉眼,这容貌,这身形,这幅装扮,无一不是柳皓轩的亲姐柳凝烟。她真的回来了! “姐姐,你真的回来了?”竭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腿也开始发软,可还是咬牙面对着眼前这个奇异的女人。 “是我,轩儿,你不要怕。”她哀叹一声,幽幽的似有无限回音,萦绕在两人周围。 突然,柳皓轩想起了正在睡梦中的罗敷,她生性胆小且柔弱,要是现在醒过来,岂不是会吓出病来!说着急忙转头去看。罗敷还在酣睡中,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别担心,她不会醒的。”凝烟如轻烟般的声音响起,似有一丝不满,“你总是想着她,一如你以前总是想着我。你真的很爱她。” 柳皓轩已经逐渐平静下来,虽然眼前这个女子似乎不是人,但毕竟也是脱体于姐姐的身体,还保有一颗爱他的真心,他希望自己的忧虑是多余的。 “姐姐,你一切可好?” “哎,孤魂野鬼,能有什么好的。”凝烟叹息着,忧愁的眉眼间露出无限的美艳,而此时她果真已经不在人间了,反而给她增加了一丝飘渺如仙的气息。 “你娶了这个女人,可曾是把我忘了?”凝烟继续说道,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不尽的伤感。 “姐姐与她,同为我心爱之人,姐姐为我能复霸业,不惜以命相搏,姐姐的恩情,轩儿此生如何能忘?” “既然不能忘,那你又为何娶她?”女子似乎着急了起来,这声音听上去,几乎让人觉得她脸上就快挂着泪痕。 柳皓轩一时语塞,心想这又如何能比?一个是亲姐,一个是妻子。难道这两个可以是同一个人吗?简直荒谬! “你是我亲姐,她是我爱妻,同为亲人,这又有何不妥?” “不妥!就是不妥!”女子的情绪似乎变得狂躁了起来,她的眼角流出了晶莹的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尽管那晶莹的泪珠,穿过了她透明的身体,直接落到了地上。 “姐姐,你怎么了?”柳皓轩不安地说。尽管他与凝烟,一直有那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是,他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直面这个问题,而且,还是在姐姐死后,以这样怪诞的方式来面对!事情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只是不敢去思索,不敢让这个答案明晰起来。 凝烟死的时候,谁说他的心里没有一丝快慰呢。只不过,这快慰被强烈的痛苦刺激给掩埋住了,凝烟一死,他便再也不用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可没料到的是,姐姐心中的感情,比他预想的要更加深刻,即使肉身已死,也要用这样的方式与他重圆旧梦! “轩儿,我爱你。你是我的爱人。”凝烟深情地说道,脸上情钟相属的神情看了叫柳皓轩一阵畏惧。而她的言辞大胆,更叫他难以接受。他忽然想起,凝烟已经不在人世,三纲五常,清规戒律,于她已经没有任何约束了。如果不是这股狂热的激情温暖着她,只怕她的幽魂早已散去,消失去虚无中了。正是因为有着热爱,所以她才能重新回来啊。 柳皓轩立在原地,汗水已经从他的额角眉梢淌下来,他也忘了去擦拭。而凝烟这一番大胆的表白,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当他不知如何作答时,凝烟笑着,柔美的神情让神仙见了也会骨头酥软。她轻飘飘的身子变得更加轻盈,仿佛不用脚在地上行走,她脚尖一点,整个人便朝他飞去,缓缓的,优美的姿势,看得柳皓轩也呆了,让他忘记了躲避。 ------------ chapter17-2 更新时间:2013-07-18 一双温柔的手搭在了柳皓轩的肩上,他本想甩开,可怎奈自己的身体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无法动弹,凝烟的面孔凑了过来,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柳皓轩猛然惊醒,仿佛尝到了毒液一般往后一缩,身体突然又可以动弹,他猛地伸出两只手,本能地往前一推,企图将柳凝烟推开。“不行,姐姐。”他喃喃自语道,迷离而眷恋的神情。但奇异的是,他的双手穿透了她的身体,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触到。 “啊!”他惊恐地叫出了声,额上冷汗涔涔。 凝烟凄凉地笑了,声音第一次显得阴森而恐怖。“触摸不到我,是吗?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怎么能摸得到我呢?”说着,她缓缓地伸出手,伸向柳皓轩的手,当两只手相触碰的时候,柳皓轩明明看见凝烟的手摸到了自己,可却没有任何感觉。 凝烟继续把手往前伸,之间那莹白的玉手轻易地穿了过去。柳皓轩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姐姐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我不能触碰你了。”凝烟说道,哀伤而动容的声音让人不禁酸楚,“轩儿,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为你擦拭你额上的汗水,为你缝制新衣,为你捧上热茶,我可以为你做一切的事情,可是现在却不行了,不行了。”她黯然失色,眼睛垂了下来。柳皓轩无言以对,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是她!”凝烟的声音为之一改,变得恶狠狠的,仿佛充满的怨念和刻毒。“都是她!是她抢走了你,轩儿,那个贱女人,她横亘在我们中间,让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我为了你可以死,她又为你做过什么!你凭什么要她!” 柳皓轩惊愕的神情溢于言表,“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能这样想?” “就是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柳凝烟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恶意之中,苍白的脸色渐渐透出一种骇人的颜色,让人不寒而栗,那漆黑如墨的眼珠,由于刻骨的仇恨,在幽幽的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仿佛黑到了眼底,成了一种奇异的蓝。 “你爱她,所以,你不再爱我了。”她叹息着,忽然扭转了她洁白的脖子,看向了睡在床上的罗敷。柳皓轩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立刻恐惧起来,“不要啊,姐姐!” “为什么不要?”凝烟又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柳皓轩,“为什么不要?我就看了她一眼,看了看而已,你就如此紧张?你可知道,当年我在后宫之中,为你担着多少心?为你受了多少苦?”她的神情认真地可怕,那是真正地在算计着他们之间的付出与回报。柳皓轩只觉得阵阵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欠了姐姐太多,今生今世也无法还清,可是他根本没想到凝烟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讨还! 罢了罢了!如果凝烟魂魄中的怨念真的那么深重,那就让她把自己这条命拿去吧!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伤害到罗敷!尽管这也是他深爱的姐姐,可罗敷现在有了他的孩子啊! “姐姐,你不能伤害她。她――她现在有了我的孩子,我的血脉,卞国的太子!你不能伤害她!你要是碰了她,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这句话似乎给凝烟一种震慑的作用,她的身子仿佛退缩了一些,无助的眼神盯着柳皓轩。“父皇母后……我与他们虽然都已经不在人间,可却无法见到他们。” “啊,这是为什么?” “父母的英灵早已进入天国,而我,一个游魂,只能在天国与人间之间徘徊,永世不得安宁。”凝烟淡淡地说着,接着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她有了孩子,你就这样在乎她。可我,永远也不能有你的孩子。” 柳皓轩大惊失色,直呼道:“姐姐!这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再说!” “哼,我说了又怎样?”凝烟冷冷一笑,她本就气质生的清冷,如此一笑更显得她超脱非凡。“这人间的清规戒律,与我还有什么干系?难道还能约束我吗?” “姐姐……”柳皓轩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竭力想说出一些开导凝烟的话,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凝烟向来聪慧,怎么察觉不到他心中的厌恶。凝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仿佛在宽慰弟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知道你嫌我伤风败俗,可是我已经是一个阴间的游魂了,又有什么不能说、不敢说的?” “哎,”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出心中的压抑已久的爱意与激情,“我比你大一岁,从小与你一起长大,本应该如同一只手上的两根指,亲密而又不相融合。我自幼娇生惯养,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是卞国至高无上的长公主。我有着我无与伦比的骄傲,对于其他的追求者,我根本瞧也瞧不上一眼。” “而你,”她深情的注视着弟弟,这个她生命中最爱的人,“你从小就那么懂事,像一个小大人,太傅的功课你总能完成地那么完美,背起文章来朗朗上口,像一只小喜鹊。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姐姐,你别说了。”柳皓轩难以忍受这样的言论,“你是我的亲姐,我们不能这样啊!” “那又怎样啊!”凝烟突然一反常态地怒吼起来,如同一只发狂的母兽一般。纵然是她素日里清冷惯了但也有着婉约气质,而如此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发出了一种冷飕飕阴森森的笑意。“轩儿,轩儿,我爱你,我爱着你啊。为什么你不能爱我?就因为我是你的亲姐,亲姐又怎样?亲姐就不能有爱吗?” 柳皓轩愈发感到无比的厌恶:“姐姐,不要这样,不可以……” “不可以……是啊,不可以,她横在我们的中间,我们怎么能可以呢?”凝烟喃喃地说着,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罗敷。 她轻点脚尖,往罗敷的身边扑了过去。“不!”柳皓轩大叫一声,立刻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凝烟。可他的手毫无悬念地穿过了她的身体,凝烟毫无知觉。 凝烟扑了过去,伏在罗敷的床边。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凑近了罗敷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她的眼珠一动不动,脸庞却夸张地左右转动着,以各个不同的角度死死的盯着罗敷的脸孔。“真美,连我都有些动心了。”她口中吐出这几个字,仿佛一条毒蛇吐出分岔的芯子,暧昧而诱惑。 即便是她恶骂罗敷是个丑妇柳皓轩也不会有此时这样恐惧紧张,可凝烟现在身子如同一阵青烟,拦也拦不住,他在身后简直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她真美,怪不得你那么爱她。”凝烟幽幽叹了一口气,仿佛感到无限的遗憾。“我向来自负拥有天下难得一见的美貌,可现在见到她,才不得不承认真是遇到了敌手啊。”她轻叹着,仿佛对罗敷有着浓厚的兴趣,看着她的俏脸还不过瘾,竟然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面孔。 “住手!”柳皓轩怒喝一声,她要是再进一步,他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姐姐的性子他一向是知道的,对他的爱意自然不用说,但从小就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其骄傲自负的个性对不可侵犯! 凝烟的手顿时都凝固住了,慢慢地放下来,转头,看着柳皓轩神色焦急的脸,露出了心痛而不可思议的神情:“轩儿,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你……你从未对我这样吼过?你怎能这样……你怎么能为了这个女人而这样对我!?” 柳皓轩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的魂魄,已经不完全是从前的姐姐了。自从失去生命后,她的内心已经发生了更偏执的变化,她一定要得到她想要的,无论这是否合适。她的狂热与愤怒,一旦得不到发泄,那必然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久经沙场的柳皓轩清醒过来,他不说话,冷冷地凝视着这个女人,双手握成拳头,心情高度紧张,只等着凝烟一旦有所举动,便一定要还击。可是,他只是肉体凡胎,要怎样击退这个幽灵呢?他扫视着四周,寻找着能使用的目标。 柳皓轩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了一个闪亮的东西上,那是一团美丽的烛火,在黑夜中闪着不耀眼但很温暖的光芒,它的光芒如此之小,以至于柳皓轩和罗敷就寝之前都没有去熄灭它,而凝烟进入之前也没有注意到它,而现在,它离柳皓轩如此近,几乎他伸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它。 “都是这个女人!”柳凝烟惨叫着,她发了狂,显得更加可怖。但柳皓轩反而更加冷静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柳凝烟,寻找着机会,一旦她对罗敷出手…… “都是她!都是她!”仿佛抛开了一个人的体面,凝烟竟如同一只野兽一样咆哮着。她的面容为之一改,变得更加凶狠阴沉,猛地扭转过去,恶狠狠地盯着床上的罗敷,她认定了这个女人就是拆散她的爱情的祸胎,所以她必须要除掉她,没有选择! 纤纤玉指立刻变成了骇人的利爪,向罗敷的玉容上抓去,力气之大用力之迅速,若是柳皓轩不想法阻止,罗敷不但面容会被毁,大概会因为这一抓而脑浆迸裂! 就在这一刻,柳皓轩箭步冲上去,抓起桌角静静燃烧着的小蜡烛,猛地投向了凝烟。只听得一声骇人的惨叫,“呲”的一声,一股青烟从凝烟背部的地方冒起起来,她痛苦地掩着自己被烫到的地方,不断的嚎叫着,全身都开始变幻,收缩,最终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在了无边的黑夜中。 ------------ chapter17-3 更新时间:2013-07-19 直到凝烟化作的那一缕青烟完全消散得无影无踪,柳皓轩才松了一口气,缓过气来的时候,伸手一摸自己的背部,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了。他擦了擦额头,走到床边,看到依旧在梦乡中的罗敷,安眠的样子好似一个婴儿,柳皓轩慌乱的内心才平静了一点,她没事就好。经历了这样的一番浩劫,他已经无法入睡了,也不敢离开罗敷半步,毕竟还是黑夜,他害怕凝烟会重新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给凝烟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只是凭着常识觉得鬼魂就应该是害怕火的,当然他也成功地赶走了凝烟。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如果不是凝烟要伤害罗敷,他又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姐姐呢? 不知道以后凝烟还会不会回来,他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边,准备一夜守护着罗敷。 第二天的太阳终于升起了,柳皓轩终于感到一种由衷的轻松,有阳光,凝烟的鬼魂该不会出现了。虽然黑夜还是会降临,可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罗敷睁眼时,看到柳皓轩沉重地坐在床沿边上,脸色凝重而憔悴,仿佛经历了一场灾难,感到十分吃惊。忙问道:“公子怎么如此疲惫?为何坐在床边上?” 柳皓轩原本昏昏欲睡,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着。听到罗敷的声音,便猛然惊醒了,看见她一双美丽而关切的眼睛注视着他。便强笑道:“不要紧,只是昨夜里有些失眠而已,今天补一补觉就行了,别担心。” 罗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可眼里关切和怀疑的神色并没有散去。 起床更衣时,柳皓轩假装没事儿人一样的问了一句:“敷儿,昨夜你可听到了什么动静没有?” “什么动静啊?没有啊。”本来正在为柳皓轩整理腰带的罗敷听到这话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什么也没发现啊。” “哦,那就好。”柳皓轩勉力一笑,“你睡得香就好。” 罗敷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又提起了话头:“公子,真的没什么要紧事吗?” “呵呵,当然没有啦。如果有的话,我怎么会不告诉我的贤妻呢?只有你这个贤内助,才能帮我渡过难关啊。”柳皓轩假装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实际上却丝毫没有愉悦的心情。罗敷向来敏感所思,怎会察觉不出他的假装?柳皓轩虽心机深沉,却有一个特点,当他在自己的敌人或无人信任感的外人面前,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随心所欲地假装出任何他想要的效果,但是在自己的亲人爱人面前,这种本事却不怎么擅长,往往别人一眼就能够识破。而目前就是这种状态。 “没有……没有就好。”罗敷闷声说道,显然是不信他的话,可恭顺的个性让她知道也不便再继续追问下去,但心中究竟是担着心的,便略带一丝关切的不满,嘟哝了一句,“就怕你怕我担心,怎么也不肯让我知道呢。” 声音虽小,但还是柳皓轩听到了。罗敷娇憨而不满的神情实在可爱,逗得柳皓轩心情顿时阳光了起来。伸出双手,握住罗敷的肩膀,戏谑地说道:“我的敷儿年轻貌美,要是忧虑过度成了个老妪岂不是大大的可惜?所以还是要笑口常开,才能永葆青春啊!” 罗敷心知他又在戏弄她,只为了逗她开心,不要老想着忧虑的事情,为他一片关切而感动,虽仍有一丝放不下,但也不愿让柳皓轩再担心她了,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了一丝难为情的笑容。 “什么?公主殿下的魂魄回来了?还在寝宫里企图害死皇后娘娘?!”陆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主子,觉得这是主子有生以来对他说过的最离奇的一句话。 “您真的没弄错吗?”陆良咽了咽唾沫,略有些艰难的问道,柳皓轩的话他实在不敢相信,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确认。 柳皓轩愁肠百结,沉默了好一阵,说道:“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事确确实实就发生在我眼前。” 陆良也感到十分为难,主子的性格他是清楚的,绝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或许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呢,我听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梦境太过清晰,会使人误以为是现实。”陆良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希望能解释这个荒谬的事情。 “不会,”柳皓轩摇头苦笑着说,“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地上真的倒着那一枚蜡烛,蜡油滴了一地。” 陆良也吓了一跳,这么说,世间竟真有这等事!两人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恐惧。 “不管怎么说,长公主不会害您的,您毕竟最亲的人。”陆良宽慰道。 “是啊,可她要加害罗敷,难道我能坐视不理吗?” 陆良一时语塞了,可这也令人费解,为什么长公主要加害皇后娘娘呢?何况皇后娘娘现在怀有身孕,正是柳皓轩的龙种,也是长公主的亲侄子,为中庭延续血脉,长公主又为何要加害呢? 念及此,陆良不由得低声道:“皇上,属下斗胆一问,为何长公主要加害娘娘呢?” 柳皓轩无可奈何地露出了凄凉的笑容,让人感到他是那么地无力悲悯。“你知道吗?姐姐回来了,你知道她是回来干什么的吗?说出来你也不敢相信,她是来向我……求爱的!” “啊!”陆良大惊失色,“皇上,这话可不敢乱说,长公主已然仙逝,愿她的芳魂安息吧!” “我没有胡说,你一定以为我神志不清了吧?可惜我清醒得很,我也希望是我糊涂,头脑不清了,可我没有。她真的回来向我求爱了,她告诉我,她爱我,爱了我很多年,不是姐姐对弟弟的爱,是……是男女之间的爱!我能说什么?我能骂她不要脸吗?她连命都为我豁出去了,我能怎样对她?”柳皓轩脸色惨白,仿佛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因为心中的悲苦和刺激,让他无法承受这强烈的情感。 “可是不行啊!皇上,她……长公主可是您的亲姐啊!”陆良急的满头大汗,他知道主子虽面上冷漠阴沉,但骨子里也是潇洒狂放,颇有魏晋名士之风,万一他不拘小节,真的感念于长公主的爱意,这伤风败俗的事,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也是这样告诉她的……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有什么用呢?”柳皓轩遥望远方,神情略显呆滞,“姐姐从来就是那样一个人,清冷,高贵,神圣不可侵犯,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从小,有父皇母后给她,长大一些后,我也是千方百计地满足她的任何要求。记得十岁那一年,我和她偷偷溜出去,到野外踏青,那年春色真的很美,她听见树林里的小鸟儿声音叫的那么甜美,便让我爬上一棵茂密的大树上去,为她捧下那一窝小鸟。当时我只有十岁,姐姐也不过十一岁而已,但那时的她,已经有了公主不可冒犯的气势与威严,我当然无法拒绝她,便爬了上去,她在树下等着我。” “可是我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那鸟窝又处在极高的位置,我好不容易够着了它,伸手去捧,脚踩在纤细的树枝上,突然一下折断,我连人带鸟窝一起摔下树去,要不是还有一些枝条和叶子挡了我一下,增加了些阻力,只怕我当时从树上摔下来,命也就没了。” “我们又是偷偷溜出来,没带任何随从,也无人可以相助。我当时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寝宫的床上了。后来听姐姐告诉我,她当时也吓得要死,可她并没有手足无措,那时候她就已经显出公主的魄力来了,她把我拖到一个农妇家里,给了一点银子,让人家先照料着我,然后骑了人家的马,快马加鞭地赶回宫里报信,带着一队人马把我接了回去。虽然我是因为她而受的伤,可也是姐姐救的我。” 柳皓轩幽幽地说着,仿佛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与现实隔绝了。陆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皇上对长公主的感情,真的很深啊。可再深刻的感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正想开口劝导,柳皓轩打断他的话:“陆良,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会的,你了解我,我爱姐姐,可一直都是一种纯真的亲情而已,无论……无论姐姐怎么想。她是个性情中人,一时的迷失也是有的,再说现在阴阳两隔,她成不了气候的,不用担心我会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陆良无奈,只得答道:“我……我不担心皇上,我只是担心娘娘……”言下之意,“迷失”的凝烟恢复正常之前,罗敷的安全,很可能会受到威胁。 柳皓轩沉默半晌,抬起头来说:“我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即便这个人是我的姐姐,我也绝不会姑息忍让!” ------------ chapter18-1 更新时间:2013-07-20 柳皓轩正和陆良谈着,突然一个小丫鬟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上,娘娘出事儿了!您快去看看吧!” 柳皓轩和陆良都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出事儿了?!柳皓轩由不得多想,立刻冲了出去,往罗敷宫中跑去。看见罗敷脸色苍白,坐在自己床上,脸上依稀有着泪痕,显得既委屈又悲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皓轩急的不行,连忙跑过去,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一把抱住了罗敷,温言软语地宽慰道:“敷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吓成这样?” 罗敷见是他来,立刻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臣妾刚才小憩一会儿,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一个绝色女子,神情狰狞,怨臣妾霸占了皇后的位置,夺了您的宠爱,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柳皓轩一听就明白了,定是凝烟心有不甘,开始折磨罗敷,找机会托梦跟她,让她被噩梦纠缠。心里不禁揪了起来,自己这个姐姐他是了解的,不达目的就是不会罢休的,但是这一次她要夺走的是他的挚爱宝贝,他怎么能再容忍她胡来? 他心里思索着,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看,半天没有说话。罗敷看到他表情不对,心里怯怯地问:“怎么了公子?你知道这个女子吗?” 柳皓轩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否认道:“不不,我怎么会认识,一定是你平时太累了,要注意多多休息,等你身体好起来的时候,就不会有这样的噩梦了。” “是吗?”罗敷垂下眼睑,有些不太相信,“可是那个女人太可怕了,她还说,还说……要杀死我的孩子!不让我生养这个孩子。公子,公子,我该怎么办啊?” 孩子永远都是女人的软肋,一说到这个罗敷脸色吓得更加惨白了,不敢再说下去。可是心情却更加激动,害怕这个致命的打击会发生。 柳皓轩也不安起来,罗敷是他的宝贝,罗敷和他的孩子更是掌上明珠,又怎么能让别人动一根手指。 罗敷哭哭啼啼地说道:“妾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女人虽然生得美艳,但是却凶恶得很,仿佛一定要置妾身于死地啊公子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柳皓轩愈发恼恨,姐姐实在太过分了,不能就这么饶了她,被迫与亲人相互仇视,实在是让人无比心痛的一件事,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凝烟的嫉妒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不能说曾经对姐姐没有感情,但这不伦之恋如何能在一起啊?何况现在阴阳两隔,更是不可能了,凝烟死后变得更加偏执且自私,柳皓轩虽然心里既恼怒又悲痛,却始终无法对姐姐下手。 在柳皓轩一番哄骗之后,罗敷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也渐渐开始相信这个噩梦是由于自己孕中多思而导致的,虽然不能完全放心,但多少恢复了一点元气。柳皓轩开始日夜不停地陪伴着罗敷,心疼她,怕她焦虑,更怕她被凝烟所伤害。本来柳皓轩贵为天子,日理万机,已经够忙了,但是还是尽量抽空陪伴罗敷。温柔体贴的罗敷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无法拒绝这一份甜蜜,心中快乐地承受着爱人给她的陪伴。 但是不久,问题就出现了,柳皓轩实在是忙得没有办法,只能暂且忽略了罗敷,但还是不放心地给罗敷配备了一个侍女。由于后宫不能有任何男子在场,所以这个侍女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女保镖”了,武艺不亚于寻常男子,且勇敢坚强,柳皓轩相信她能够胜任这一任务,保护皇后不受伤害。另外,毕竟凝烟已经是魂魄了,想要收服她只能采取特殊的方式。柳皓轩开始考虑是否请一个道士或和尚来帮助解决这个问题。虽然看上去对姐姐这么做有些残忍,但确实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一日,罗敷与这个保护她安全的侍女在池边游玩,天色突然黯淡了下来。侍女好意提醒道:“娘娘,天气变了,可是要下雨,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一会儿变天着凉了,可对身子不好。” 可罗敷此时兴致却高,不愿意离开。只说:“我的身子不要紧,还想再看看这里的景色,现在还未下雨,你去拿一把伞来,咱们接着同游。” 侍女不敢违抗,只得独自离开了。罗敷一个人呆在池边的亭子里,观赏着周围的景色,心情原本大好。可不一会儿,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出现了耳鸣还是什么症状,她突然听见有人在隐约呼唤着,叫着她的名字,罗敷心里奇怪,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开始不明就里,后来却恍然大悟过来,这个女人,竟与梦中威胁她的那个女人是如此地相似!这声音,她一定不会听错! 罗敷浑身都发起抖来,梦中那个女人,凭直觉她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并且对她极为恶劣,必定是敌非友,怎么办啊!只听见那个声音愈发的近了,她张皇的左右看着,脸色愈发惨白,可就是看不见那个女人究竟在何处,究竟从什么地方发出的声音。 突然,她感到身后似乎有一阵冷风吹过,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到一阵不妙,罗敷冷汗直流,缓缓转过身去,顿时被吓得晕了过去。原来,凝烟凭借自身一些魔力,化作了一张狰狞的鬼脸,让罗敷吓得惨无人色。 “你这个贱人!”隐约中,她听见有人恶骂着,恶毒的声音听起来飘忽又遥远,可让人感到那样恐怖。她无力的挣扎着,似乎觉得耳边有人吐着冷冷的气息,她的心在颤抖,但却无能为力。她想爬起来,可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脑子觉得沉重无比。 “贱人!你抢走了轩儿,你会遭报应的!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这个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她浑身战栗,贴身的亵衣都被冷汗浸湿。 罗敷在梦中吃力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可却毫无办法,四肢仿佛被困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周围似乎有人在呼唤她,她也竭力想要配合对方,唤醒自己迷失的意识,可是就是无能为力,她不甘放弃,尽管她什么也听不清,但她还是配合着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挣扎着醒过来…… 似乎过了很久,转回去拿伞的侍女回来了,当她看见罗敷脸色惨白如纸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时,吓了一跳。急忙奔过去扶起罗敷,惊慌失措地嚷开了:“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娘娘出事了!救命啊~快来人啊!” 没过多久,许多太监及丫鬟都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罗敷抬起来送回寝宫里去,还有些人连忙跑去请太医,当然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柳皓轩。 柳皓轩听说这消息时大为震怒,皇后娘娘居然在皇宫里晕厥而过了这么久才被发现送医,一众人等急忙跪下,不敢声张。大家都知道娘娘是皇上至爱,若是受了一丝一毫的损失,皇上都必将龙颜大怒,到时候牵连的可就不是几个人了。 可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柳皓轩放下手边的公事,带着仆人迅速赶到了罗敷的宫里。只见许多太医已经围在了床边,忙得不可开交。“让开!”柳皓轩一声大喝。众太医一惊,见皇上已到,连忙跪倒请安。 柳皓轩急不可耐:“都什么时候了还请安!还不快起来看看娘娘的病情!给朕请安有什么好请的!” 太医脸色惶惶,又急着站起来重新围拢罗敷。柳皓轩终究是不放心的,侧身挤进去,想看看罗敷的脸色究竟如何。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一跳,心顿时揪了起来,她的脸毫无血色,而且即便是处在昏迷之中,那神色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恐惧一般,极不安详。 身后一个太医怯怯道:“皇上别忧思过度,还请让臣等为娘娘诊治。” 柳皓轩难忍悲伤,从罗敷身边退了出来,虽然着急难过却也不是办法,只能静等太医的诊断。他坐在桌边,皱眉静思了一会儿,道:“娘娘晕倒的时候,都有谁在身边?”这声音冰冷无比,让人听了胆怯。 众人都沉默了一阵,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接口。柳皓轩继续道:“谁在身边?有谁看见?是要等朕一个个地挨着查?” 这时一个细小的哭声传来,那陪伴罗敷的小宫女细声细气的边哭边道:“是……是奴婢陪在身边的。” 柳皓轩看也不看她,只说:“朕不责罚你,只要你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朕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小宫女吓得更厉害了,但见柳皓轩毅然决然的态度。只得强打精神,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道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听娘娘吩咐回去取伞,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娘娘已经昏厥,倒在了地上,当时自己也吓得不轻。 柳皓轩没有说话,小宫女还在不停抽泣着,怕他一怒之下要折磨死自己。 “退下吧,让朕自己想想。” 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快就过去,皇上竟然不追究责任。跪在地上的奴才们都有些迟疑,但见柳皓轩虽神态冰冷却并无反悔之意,也不敢久留,连忙告退后就匆匆离开。 ------------ chapter18-2 更新时间:2013-07-21 罗敷反反复复跌入梦魇,时而清醒而是昏迷,有时她能听见耳畔有不同的声音在呼唤她,有时候是一些清脆而焦急的宫女的声音,在试图叫醒她,有时听见稳重低沉的男声,在与柳皓轩探讨病情,有时是柳皓轩暴躁的狂怒,对着无用的御医大发脾气,然而更多的时候,是柳皓轩含着痛苦的焦灼呼唤,希望能唤醒迷失的爱人。 “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是头脑清醒的。”当罗敷有意识的时候,她就会这样想,但她的身体始终不受控制,她努力试图睁开眼睛,却根本办不到。而且往往是当她刚想做出努力的时候,下一秒马上又遁入梦境之中。 迷幻的梦中,始终有一个无形的女人缠绕着她,她不认识这个女人,更不知道为什么要纠缠她。只听这个女人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不许她抢走柳皓轩。她既惊讶又哀痛,与柳皓轩相识也有多年,虽然身边的确有诸多女人纠缠,可柳皓轩从未对谁有过半点留情,这个女人太诡异了,而且她已经死去,又怎么能够再回到现实里来呢。 想着想着,她再次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醒来,朦胧的景物入眼,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帘子放了下来,一切都显得很平静。罗敷还很虚弱,她刚想出声叫人来,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撩起了帘子,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一看到罗敷正半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她,这个小宫女惊喜地叫了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药碗。帘子被掀得更开,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宫女也映入眼帘,也是惊喜万分。 两人连药也忘了喂,急匆匆地边嚷边跑着走了,罗敷还来不及说话,眼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禁有些无语,再想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反正待会儿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的。便又闭上眼,养了会儿神。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年轻的宫女带着三、四个大腹便便的御医回来了,跪在床边轻声唤道:“娘娘,娘娘您可好些了?” 罗敷微微动了动身子,觉得全身酸痛不已,但毕竟还是好多了,支持着想要坐起来,刚撑起半个身子,又觉得体力不支,直往下倒。御医和宫女连忙伸手去扶,让罗敷缓缓靠在了枕头上。 “娘娘现在感觉如何?”为首的太医问道,保持着半弓着身子的姿势不变。 罗敷虽醒了过来,但仍然觉得身体极为虚弱,答道:“本宫身子乏力得很,严重起来,动也动不了,懒懒地只想躺在床上。大人,我这是怎么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有的目光开始乱扫,有的故意假装咳嗽转开头,有的低头不语,还是只有站在首位的太医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是那日在池边散步时得了伤寒,诱发高烧几天几日不退,身子自然虚脱,所以才会出现这样浑身乏力的症状,只要多加调养,不日便能恢复健康。”说完死死低下头,不敢抬头看。 罗敷心里觉得可疑,但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来。便吩咐道:“把帘子挂起来,本宫想透透气。” 两个宫女连忙把帐子挂起来,将窗户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房间里顿时亮堂了许多。罗敷往房间里一张望,却看到了许多符咒贴得到处都是,墙上有,桌椅上,摆件上,古董器具上,无一幸免,贴得满满当当。罗敷大吃一惊,颤抖虚弱的手指着满屋的符咒说道:“这……这不洁的东西是怎么弄进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眼见是瞒不住了,心里有些慌了,急忙道:“娘娘息怒,这符咒是皇上让人贴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罗敷终于怒了,“你们再不给本宫交代,难不成是要本宫亲自到皇上面前去问个清楚?!” 众人慌了,心里都有些怯意,但谁也不敢说话。罗敷脸色一变,掀开被褥便要下床,身子又倒。宫女连忙上前搀扶,罗敷无可奈何又坐回床上去,心里烦恼不已。 “娘娘,这真是皇上让人贴的。”一个小宫女略带哭腔地说道,“前几日娘娘在池边晕倒,奴婢们给娘娘检查了,身上除了摔倒时的擦伤外没有别的地方有伤痕,可就是突然晕倒在地,也不像是一般会导致晕厥的疾病,而且娘娘晕倒后,还一直不停地说胡话……” “我说了什么?”罗敷狐疑地问道,心里怀疑自己肯定是说了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事情。 小宫女迟疑着,还是说出了口:“您一直叫嚷着,让一个女人离您远一点,还问她是谁……” 罗敷喘着气,果然是那个女人的原因,那个女鬼缠上她了!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却知道,这一定跟柳皓轩有着直接的关系。 “敷儿,”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柳皓轩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满脸焦急。满屋子的人一看到他便再拜叩首,柳皓轩看也不看一眼,让他们全部离开房间。坐在了床边,扶着惊魂未定的罗敷。罗敷在其他人面前还有一丝皇后的威严,一到了柳皓轩跟前,立刻化作绕指柔,半点也刚强不起来了。 “你好些了吗?”柳皓轩柔声问道。 罗敷点点头:“身子还好,就是酸软无力,只是心里怕得厉害。” “怎么了?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伤害你啊。” “公子是纵然贵为天子,也只是凡间的王者。可那梦中要害我的女子,是来自阴间啊,这可让臣妾怎么办?她要害死我啊。” “胡说,”柳皓轩温柔而严肃的责备道,“朕贵为天子,怎么会让这些邪气侵入你的身心?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刚才问那些下人这些符咒是什么,这是朕请国寺里的大师为你祈福求的,还有些驱鬼的符咒,都是极为灵验的东西,敷儿大可不必担心了。” 罗敷看着满屋的符咒,虽然柳皓轩的确做了不少,可还是难以免除她心里的忧惧。“可是……妾身还是害怕……” “你看,你这不是醒过来了吗?这就说明已经把那女鬼给赶走了啊。” “她不会再来吗?” “她再来还会有人治她的,国寺的大师准能收了她。” “公子,您要是真心为我好,就把事情真相都告诉我吧。不管是怎样的,总比这样让我提心吊胆要好啊,公子,别再瞒我了。” 柳皓轩撇过脸:“我没想瞒着你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 “公子……你……”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既然醒了就是好的,自己好好休息吧,朕还有不少公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罗敷满脸委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本来盼着柳皓轩能给她多一点的安慰和爱抚,可他似乎非常回避这个问题,这不像是以前的他了,难道这个女人,那个梦中的女人真是是他很重要的人吗?每每想到这里,罗敷总是觉得不寒而栗。 吃药时,罗敷的情绪平静了很多,甚至主动和喂她药的小宫女讲话。“今天来我宫里作法的法师是谁啊?” 小宫女见罗敷神色平静,心中感到欣喜,以为娘娘终于平静了下来。小宫女答道:“是佛光寺里的住持师父和他的一位得意弟子,因为是娘娘的寝宫,所以不能让太多的和尚进来,而且必须在皇上的监督下完成作法。本来皇上还不高兴呢,见住持大师带到是这么一个年轻小和尚,可大师说,这小和尚是他寺里最好的弟子,大师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皇上这才同意让这小和尚辅助大师作法的。” “是吗……”罗敷勉强笑了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那小和尚法号叫什么?” “这个……”小宫女挠挠头,“奴婢想想,哦对了,叫静言,没错,是叫静言。做派挺沉稳的,皇上见了他做事也觉得满意呢。” 静言,犹如一道闪电在罗敷脑中闪过,这个名字,让她记起来很久以前的往事。那个时候,她还是宫家的少夫人,她的怯懦,她的哀愁,都突然涌现,让她思念起了那种种的往事。这个名叫静言的小和尚,她自然没有忘记,可她后来身世坎坷,自然也无暇去回忆这样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在她生命中出现的过客。可如今,他又出现了,当年他就是善良的,现在他终于有了一定的作为。那么,何不再向他求助一次呢?既然柳皓轩不肯告诉她实情。罗敷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娘娘,您怎么了?”小宫女见罗敷好一阵不说话,便出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罗敷回过神来,淡淡地笑着,道,“佛光寺的师父为本宫作法辛苦了,你可记得皇上给了什么赏赐没有?” “记得,仿佛是些金银,多少就记不得了,不过肯定不会少的。” 罗敷故作嗔怪地说道:“佛家弟子本就是方外之人,给些金银恐怕不合适吧?住持大师和他的得意弟子都是悟性极高的人,想必不会像世间俗人一样在意财物。依本宫看,还是把师父请到宫中来好好谢一谢才是,也让师父知道本宫已经恢复健康。” “可是,住持大师公事繁忙,如果仅仅是叙话道谢而请他进宫,只怕不太合适呢。” “不碍事,大师有事,便请他的那位得意弟子即可。让徒弟回去后为大师带话,想必大师能体会我的心意。” ------------ chapter18-3 更新时间:2013-07-22 过了晌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罗敷的贴身侍女引进来一个身着灰衣、脚穿黑色布鞋的年轻和尚。此人虽身材瘦小,其貌不扬,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股不凡的气度,即便身处皇宫内院,四处金碧辉煌,也不见他拘谨,依旧是不卑不亢,浑身散发出一股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平和雍容之气。 罗敷坐在正殿上,一见静言和尚被引了进来,微笑着招呼道:“青媚,快给小师父看座。” 静言双手合十,躬身施礼:“小僧不敢,小僧见过娘娘。”他是方外之人,不必像世人一样对帝后三跪九叩,只需依照佛家的礼节即可。 罗敷一个眼神,青媚立刻给静言送上了一杯热茶,静言为表恭敬,呷一口后将茶放到最近的桌上。 “前些日子,佛光寺的住持大师与小师父为本宫驱邪作法,本宫如今已然大好,多亏了你们师徒二人的功劳,本宫心怀感恩,这才将你召进宫来,聊表谢意。” 静言依旧不卑不亢,神色之间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态度。从他神情来看,丝毫也没有看出今日这位容光焕发的皇后娘娘就是当年那个在佛光寺里假装被调戏而佯怒求助的少夫人。时光荏苒,虽然罗敷美貌依旧,但气度与服饰、妆容的确让罗敷有了别样的风姿,实在难以辨识。 “娘娘不必言谢,这本是小僧该做的。驱邪作法,为的就是保世人安康。在我们出家人眼里,天潢贵胄与百姓布衣毫无二致,同是为民祈福,普度众生罢了。” “大胆!”一旁的青媚突然呵斥了一声,“你这和尚好没规矩,竟敢将娘娘与草民相提并论!对娘娘的大不敬之罪,你可担当不起!” 静言一抬眼,依旧处变不惊,刚要辩解,罗敷笑着打断道:“青媚不必责怪,本宫觉得小师父说得很好。常言道:爱民如子,是说皇帝爱惜人民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这不是讲皇室与平民都是一家人吗?皇帝跟平民都是一家,那本宫这个皇后不也是一家了?将自家人做个比较,又有何妨?青媚,是你唐突小师父了。” 青媚的脸陡然涨红了,垂头低声道:“是,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罗敷也不再说什么,依然笑问静言:“敢问师父法号?” “小僧法号静言。” “静言……静思而明言,确是彰显小师父的独到之处,内心端慧而言语得体,小师父的确有过人之处啊。” “不劳娘娘谬赞。” “小师父,本宫有句话问你。”寒暄过后,罗敷开始切入正题。 “娘娘请讲,小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和住持大师,为本宫作法驱邪的那一日,皇上可曾交代过你们什么没有?” 静言思索片刻,道:“皇上只是说,娘娘身体不适,似乎是中了什么邪气,需要借助法力来驱赶,让我与师父必定要尽力而为。其他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你们为本宫祛除邪气,就没有了解到一些别的什么情况吗?” 静言心里一动:“娘娘指的是?” 罗敷有些不耐烦,但也不好明言:“你们佛家讲求因果报应,你们作法事也不能当下完成就了事了,这邪鬼是如何找上本宫的,又是为什么找上本宫,今后还会不会有后患。这些事情都要处理清楚才好。” 静言明白了罗敷的意思,连忙回答道:“惭愧惭愧,小僧法力尚浅,作法之事还多仰仗师父。不过小僧挺师父说,这邪鬼是由怨气所致,阴气极重,其中哀怨幽恨缠绵不绝,一般冷宫妇人亡故后极容易产生这样的邪气。” 罗敷仔细听着,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又惊又惧,听闻这邪气多由嫉妒妇人所生,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意。 “大胆!你这是在欺瞒本宫!”罗敷忍不住一拍桌子,叫出了声。 静言被惊了一下,猛一抬头,之间罗敷满面怒色,柳眉倒竖。连忙应承道:“小僧不敢欺瞒娘娘,师父所言与小僧自己的判断毫无二致,这邪气真是因为妇人的幽怨妒意所化,实在不敢有半句虚妄之言。” 罗敷怒火攻心:“还敢狡辩,皇上与本宫一向情深意重,从未册封过其他妃嫔,也从未临幸过其他宫女。后宫中宫女人人安分守己,并无越礼行为,本宫善待宫女如同姐妹,并且按照规制,待宫女到了一定年纪,便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或自行嫁人,毫无苛待。哪里来的劳什子怨气!” “这……”静言一时无言以对,心中苦苦思索着,自己的判断并未出错,但他也素闻娘娘贤德。皇后娘娘所述也必然是实情,那这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敢问娘娘在梦中所见女子是怎样姿容?现实中可曾见过?” 罗敷稍稍平息了一点怒气,道:“不曾见过。由于是在梦中,亦真亦幻看不真切,不过本宫记得,这女子容色十分出众。” “小僧斗胆问一句,这女子容色,可在娘娘之下?” 罗敷心中一动,细细回忆了一下。“不分上下而已。” 静言想了想,又接着问道:“那娘娘再好好回忆一下,皇上身边,除了娘娘之外,是否还有如此貌美的女子?这等美若天仙的女子并不常见,若有,想必娘娘也过目不忘。” 罗敷心知自己多么幸运,多年来与柳皓轩同甘共苦,才换来今天的皇后之位,荣华富贵她未必在乎,但柳皓轩的真心相待与痴情不移让她无比珍惜。虽然想到柳皓轩身边来的女子不少,但他一个也没有留下。再说,就像静言所说,能美到这种程度的女子,必定让人过目不忘,又何须苦苦回忆呢。 罗敷思索无果,沉声道:“本宫记不得有这样的女子。皇上待本宫一向很好,他怕对我有所疏忽,不愿广招妃嫔,所以这些年,他身边除了本宫并无旁人,再说,这等绝色美人,一百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来,身边这些宫女,抑或王公大臣的小姐们,虽也有销魂艳色的可人儿,但与我梦中女子相比,终究是不及的。这样的绝艳美貌,本宫也就只曾听闻皇上的亲姐拥月公主倾国倾城……” 话刚一出口,罗敷猛然抬头,对上了静言灼灼闪光的眼睛。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没有说话。 “娘娘……”静言低声唤道。 罗敷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这不可能,拥月公主,她是皇上的亲姐啊。”罗敷声音颤抖,但依然保持着强烈的自尊和镇定。 静言沉默不语,事情牵扯皇家,他也不好多言。只是这梦的确蹊跷奇怪,况且身份太过敏感。 “娘娘可记得拥月公主的事?可曾与其打过交道?” 罗敷摇摇头:“并无交集。本宫与皇上患难与共,当年皇上还在中庭任江夏太守时,本宫便与皇上相识,那时的拥月公主还被囚禁在中庭后宫之中,后来皇上起兵复国,拥月公主追城而死,其忠烈让万千国人敬佩,本宫亦听说,可无缘得见。” 想起这位拥月公主,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又死得这样惨烈悲壮,在柳皓轩心里,一定留下了永世不可磨灭的记忆吧。念及此处,罗敷不禁涌上一股醋意。 “那关于皇上复国登基前和拥月公主的往事,娘娘又了解多少呢?” “往事?什么往事?他们姐弟,自然比外人亲厚些,本宫又是后来皇上在中庭任江夏太守时才相识的,以前的事自然不得而知。” “娘娘需得旁敲侧击地向皇上打听一下才好。不管怎么说,一切皆以娘娘身体康健为重,若不能找出病灶彻底根除,只怕娘娘会旧疾复发啊。” 罗敷心里明白静言说的没错,可仍然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加上拥月公主身份敏感,若是其他普通女子,左不过是皇上多了一桩风流韵事,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皇上与亲姐的不伦之恋,要是走漏了丁点儿风声,必定会炒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这样一来,皇家颜面必然不保。 罗敷突然从妃榻上走下来,招呼青媚端来了一个玉盘,盘子上的黄金砌成块儿状,闪耀着金光。罗敷亲自将盘子端起,送到了静言面前,郑重道:“静言师父,此事关系本宫身家性命,师父上次作法驱邪,已经救了本宫一次,这次劳烦师父再帮本宫一次吧!” 静言大惊,连忙推拒道:“娘娘不必如此,为娘娘祈福也是小僧的分内之事,只要是娘娘吩咐,小僧一定尽力而为。可这些黄金,是万万使不得的。” 又推拒了一会儿,罗敷见静言始终不肯收下,只得将黄金又放回原处。 静言走后,罗敷脸色沉下来。想起这一番谈话冷汗流了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梦魇中缠绕自己这么久的女人竟然是柳皓轩的亲姐姐。她不敢再想,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再后退了,静言是值得信赖的人。这个问题,柳皓轩已经不能再帮助她庇护她了,她必须自己解决。 ------------ chapter19-1 更新时间:2013-07-23 送走了小和尚静言,罗敷觉得疲倦了,刚想会卧房休息一会儿,突然听见外面人说话的声音。青媚为人机灵,根本不用罗敷吩咐,自己便跑出去打听,不一会儿便回来对罗敷说:“娘娘,是殿前的人传消息来了,说国舅爷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不少珍宝,说是要好好孝敬皇上呢。” 罗敷心中一惊,又是一喜,二哥又来了,联想到自己这几天的境遇,心里有些酸楚,真希望好好向哥哥倾吐一番,可是又觉得哥哥路途遥远,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要替她担着这份儿心,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是后话,罗敷忙道:“二哥现在在哪儿了?” 青媚道:“听传消息的人说,正在正殿里与皇上说话儿呢。不久用晚膳的时候,该会叫娘娘一起过去。娘娘不用着急,谁不知道皇上心疼娘娘,二国舅来了,必然是要请娘娘过去的。” 罗敷按捺住心头的情绪,虽然思念哥哥,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到了晚膳时分,三人同坐一起,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秦武虽是一介武夫,但还是一眼看出罗敷神情憔悴,似有不适之症,便关切地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我看你脸色如此不济?可是受了寒生了病?千万别拖着,该看一定要及早看看。” 秦武一时焦急,关心则乱,忘记了罗敷已经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不是可以随便称呼一声妹子的。可这一声妹妹在罗敷听来,却是倍感亲切。加上这几天受的惊吓和震惊,而自己在卞国除了夫君以外也无人可以依靠,娘家兄弟一来,罗敷心里顿时感到十分温暖。委屈、悲伤和感动,交融并织在一起,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一看罗敷流泪,秦武更是焦急。罗敷急忙解释道:“哥哥莫慌!我本无事,只不过前几日伤了风寒,留下来点迎风流泪的小毛病,寒症已经大好了,只是眼睛还有些不适。今日见你又十分惊喜,所以一时激动流下眼泪。哥哥切莫多想。” 秦武听了才稍稍放心下来,三人再次坐定。柳皓轩笑道:“敷儿是活在朕心尖儿上的人物,朕怎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何况有国舅这样孔武有力的勇士护着这个妹妹,朕怎敢不好好待她?若是你这妹妹有半点差池,你拿我是问便是。” 一番话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秦武连说不敢,气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罗敷也强打精神,与他二人谈笑风生,好不快活。由于只是接风洗尘的家宴,三人都并未谈论国事,晚宴结束之后,柳皓轩欠身道:“朕今晚还有许多奏折要批示,你兄妹二人也分别多时了,该有很多话要说,朕就不便打扰你们了。”说完,柳皓轩独自离去。 罗敷站起身,吩咐下人收拾餐盘桌子,走到秦武身边,柔声道:“哥哥陪我一起去御花园散步吧,天色渐完,黄昏下的园子更是美不胜收呢。” 两人并肩走着,只余青媚一人不远不近地打着灯笼跟在后面。秦武想问妹妹伤心为何事,但有害怕提起旧事让其悲从中来,正犹豫间,罗敷低声道:“我问哥哥一事,哥哥可相信世间鬼魅之说?” 秦武听了一怔,道:“这鬼神之事世间众说纷纭,有人笃信不疑,有人却毫不在意。我这一生虽说也算不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也没做过什么大的亏心事,因而与鬼神一类也从来无缘。你要问我信不信,也就是半信半疑吧。不过我可未曾见过庐山真面目啊。” 罗敷沉声道:“哥哥你可相信,我撞到邪鬼了!” 秦武大吃一惊,道:“妹子,这皇宫内院,可比不得自己家里。在家你是个大小姐,说错话虽不得体,但至少还有人相护,如今这深宫大院里,可处处都有眼睛盯着你呢,可不要一个闪神儿给人留下了话柄。” 罗敷苦笑道:“恐怕我已经给邪鬼盯上了呢。” 秦武见罗敷脸色凄然,苍白而毫无血色,似是受过十分惊吓,又比前些日子见她时瘦弱了些许,罗敷本就柔弱,如今一看,竟更加弱不禁风了。 秦武忙安慰道:“妹子别急,你且放宽心,有什么事慢慢讲来,二哥给你做主。”话说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怪道,“妹子你在宫中受尽千恩万宠,自有皇上护你,你又有何惧之?难道,这次的事情,竟是连皇上也无法保全你了?” 说到罗敷伤心处,她不禁含泪道:“不错,这次连皇上也无法保全我,所以罗敷才急着找哥哥商量啊。” 秦武又惊又痛,道:“刚才我们三人一起聚餐时,也不见皇上对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照样是恩爱有加,心疼无比的,不见什么异样啊。难不成这是皇上作出的假象,故意欺骗我的?他平日里对你可好?” 罗敷无奈,只得解释道:“哥哥误会了,皇上对我是好的,可是这事儿却不是他能帮我的。邪鬼缠身,还得我自己查明原因才行,而且,即便真的找出真相,皇上恐怕也是为难。”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妹妹你快告诉我吧!” 罗敷如泣如诉,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哥哥。秦武愁眉紧锁,越听越不可思议,心里为罗敷捏了一把汗,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讲完后,两人都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秦武才颤声说道:“柳皓轩与姐姐感情非同一般,此事恐怕无外人知晓。按理说,以拥月公主这般心高气傲,虽然没有太深的城府,但这必定是她最深藏的隐秘,定是守口如瓶,深埋心底的,从外人下手,实在无法查出真相。” 罗敷点点头,无奈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样一来,只有在公子身上费工夫了。”说完哀愁地低下头,对于柳皓轩,她是从无二心的,这次竟然这样算计自己的夫君,实在是情非得已。 秦武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问道:“皇上一向宠你,你若直接询问他是否会直接得到消息?” 罗敷摇摇头:“我也曾问过,可他没有告诉我。接连几次,都一口否认。许是怕我担心吧,也有可能,和拥月公主的感情是他心中不能说的隐秘。”说完哀叹一口气。 秦武连连叹息:“愚兄无能,不能帮到妹子。” “这倒不妨事,只是我也有一个愚笨的法子,需要哥哥的配合。” 秦武眼睛一亮:“妹子直说便是,如今形势恶劣,那怨鬼生前再是公主,已经是死了的人了,竟还敢在凡间兴风作浪,实在可恶!况且连佛光寺的大师都只能暂且打压她而不能根除祸患,实在让人放不下心。妹子有什么用得着愚兄的地方但说无妨,愚兄一定竭尽全力!” 罗敷沉吟一会儿,缓缓道:“上次那女子把我吓得昏死,在床上昏睡了好几天,御医想了多少法子也没把我医好,还是从佛光寺请来大师才勉强压住邪。这女人必定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我也得用狠办法了。” 两人继续并肩走在御花园里,融融月光洒在娇艳的芳华上,两个身影一个娇媚一个颀长,微风吹过,两人的影子隐入了树林之中。 “这几日我过得还算安稳,必定是因为时时有公子护佑我左右。若是离开公子,我必定性命不保了。我知道在离皇宫东部不远处有一座翠灵山,风景幽静美丽,分外怡人。我想假借祈福之命到山上暂住,公子日理万机,必定不能陪伴我左右,公子一离开,那女人肯定会有所行动。再请佛光寺大大小小的法师潜伏在附近,一同作法消灭这个怨鬼,斩草除根!” 秦武惊讶道:“不行啊妹子,这样一来,你岂不是把自己作了诱饵?万一法师不能将这恶鬼铲除,你岂不是性命堪忧?” 罗敷苦笑:“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唯有用自己作饵,才能钓到这个恶鬼。” “可万一有一丝纰漏,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 “没有纰漏,事出无奈,我既然决定以命相搏,就没有不小心!这女鬼威胁我的爱人和我的性命,我只能豁出一切去跟她拼!若是成了,今后便可高枕无忧,若不成,便由你和法师们把我死的真相告诉公子,公子就算与那女人有孽情,但他一向爱重我,见我已死,一定不会再留念那女人了!能让公子忘了那女人,我便是死了也值得!” 秦武哀叹道:“妹妹,你真个要这么做?或许,我们还能想到别的办法。” 罗敷摇摇头,显出与平日里不符的冷静:“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一定要这么做,为了除掉那个阴魂不散的怨鬼,我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公子还有大好人生,我不能让这个阴影一直留在他心里,让他永久不宁!” 秦武无言以对,只能连连叹息。女人动情起来,简直十头牛都拉不回。见妹子如此决绝,秦武也只好依从。作为兄长,他也只能按计划安排好一切,尽可能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 chapter19-2 更新时间:2013-07-24 入夜时,罗敷来到柳皓轩的寝宫,守夜的太监见皇后娘娘来了,忙要进去禀报,罗敷制止住了,道:“陛下这时候已经睡了,本宫自己进去就好,不要打扰陛下休息。”说完径自走进了寝宫里。 柳皓轩正在卧榻上熟睡,此时已经很晚了,书桌上还摊开了各种奏折,毛笔搁在砚台旁边。罗敷见他如此辛苦,不禁有些心疼,走进一看,柳皓轩虽在睡梦中却眉头紧锁,似有什么不快,罗敷心想:他白天为国事操劳,夜里还要为这些未解决的事情烦恼,不得安宁,实在辛苦。便不由自主地伸手去为他掖了掖被角。 柳皓轩本来就睡得不深,罗敷轻轻一个动作,便将其惊醒。柳皓轩脸色略显惊恐,还以为又是午夜梦回,凝烟来找他,可睁眼一看,却是罗敷,不禁松了一口气。 罗敷温婉地问道:“公子为何如此惊讶?” 柳皓轩忙掩饰道:“并非如此,只是梦中惊醒,有些讶然罢了。” 罗敷点点头,也上了卧榻,准备一同就寝。柳皓轩突然问道:“敷儿与国舅谈得可好?” 罗敷含笑道:“今夜与哥哥相聚很是欢乐,多谢公子的安排。”又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假作毫不在意的问道:“公子,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能不能应允?” 柳皓轩向来宠着她,而罗敷又守规矩得很,从不曾越礼冒犯,因此柳皓轩几乎想都没想便应道:“当然了,敷儿的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罗敷天真无邪地笑了,宛若一个受宠的孩子:“那太好了!臣妾想去离皇宫不愿的翠灵山为臣妾肚里的孩子祈福,愿我们的小太子一生福祉绵绵,幸福安康。” 未曾料到罗敷竟然有这样的要求,柳皓轩陡然变色道:“不可,这是我不能答应。” 罗敷也急了,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公子怎可如此!天子一言九鼎,竟然出尔反尔。” 柳皓轩也无奈,既不能向她说明不能放她离宫的原因,又不能放她出去。可见她如此误会,心里又急又气,连声哀叹。罗敷撒娇撒痴,就是要他答应。 柳皓轩只得哄道:“敷儿,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下次陪你一同前往,你看如何?” 罗敷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不是不想同柳皓轩前往,而是若两人一同去的话,必定会让柳凝烟碍于他而不肯出面,这样必然达不到最初的目的。因此一定要用自己作饵,来吸引柳凝烟,再在周围部下埋伏,一举歼灭。 柳皓轩见说不动她,只得搬出了杀手锏:“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要为小太子祈福,我能理解,可为何不等孩子百天之时再去?那时岂不是更有意义?何况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万一出了一点差错,那岂不是要了我俩的命?” 罗敷怔了怔,有了一瞬间的沉默。他说的没错,这的确有风险,这风险不是别的,就是她的孩子。若是冒着她自己的生命危险,她是没有丝毫犹豫害怕的,可是要赌上这个孩子,她真的愿意吗?只有片刻的软弱,若是有这个孩子,而让柳皓轩被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纠缠,也让她痛苦不堪。孩子虽然幼弱,可毕竟还在她腹中,她走到哪儿,就能带到哪儿,她能保护这个孩子。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她告诉自己,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罗敷软磨硬泡,只说孩子不会有事,自己又不是没分寸的人,只不过上山祈福,一路上都有随从,丫鬟,轿夫跟随,不会有任何危险。又磨缠了好一会儿,最后搬出哥哥秦武也会跟随,要实在不放心,就请上佛光寺的大师,一方面大师的法力也许增添些祈福的效力,另一方面也可起到保护作用。 见罗敷态度坚决,又有秦武和大师的保护,柳皓轩不同意也得同意了。虽然心里仍是不安,但也无可奈何。 翌日罗敷便开始准备这次旅程,和秦武早已安排妥当,秦武再去佛光寺把此时告诉大师和以静言为代表的年轻僧人,大家都义不容辞的答应了。 翠灵山风光无限,钟灵毓秀,是游览踏青的好去处。这是罗敷第一次上山,虽然是初次,却没有兴趣踏青观赏,一路上也只是闷闷沉思,想着要怎样办好这一件大事。 翠灵山虽然幽静,但白天仍然鸟鸣啁啾,夏蝉聒噪,响个不停。白天与各位一番部署后,决定晚上来实施这个计划。在不安与躁动中,终于夜幕降临。夜风刮过,寒意习习。罗敷咬咬牙,离开卧房,来到了山间最大的一间庙堂里。这庙堂年久失修,大虽大,也不过是个空壳,没有多么豪华,连庙堂正前方的观音像都布满灰尘和蜘蛛网,毫无威严可言。这样的菩萨怎能镇得住妖孽? 罗敷咯吱一声推开门,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此时她已经感到无边的凉意,可她绝不想后退,便走了进去。听见庙里似乎还有吱吱响的声音,想必是她的到来惊动了这里的老鼠,连忙想躲藏起来。连梁上的蝙蝠,也扑着翅膀发出簌簌的声响,甚至有大片灰尘,因为翅膀的拍打而落了下来。罗敷忍不住咳嗽起来,这唯一的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罗敷走到离菩萨像只有五步远的地方,虽然地面肮脏但她还是想也没想便跪了下来。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对着菩萨说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娘娘,小妾乃是卞国皇上柳皓轩之妻,秦罗敷。小妾现如今怀有柳家的龙种,卞国的太子。这是小妾与夫君唯一的孩子,望菩萨保佑这孩子福祉绵绵,平安康健,保佑柳氏的血脉源远流长。”说完,便在庙前给观音娘娘磕下了三个头。 罗敷刚把头抬起来,便听到一个幽幽的笑声传来,似乎由远及近,随着一阵寒风飘了进来。罗敷只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冒起了寒意,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想不顾体面地尖声惨叫,她想站起来拔腿就跑。可她还是做不到,尽管她的身子已经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可她还是强忍着没有离开。因为她心里清楚,那个女人已经来了,她已经成功了一半,她不能半途而废,何况,她现在即便想跑也跑不了了。她怕自己会被吓得疯了,唯一支持她神经正常的是她知道,哥哥和佛光寺的大师都隐藏在附近。只要这个女人一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她就会立刻遭到攻击。 柳凝烟来了,她进了庙堂。罗敷知道自己牙齿在打颤,她死死咬住嘴唇,免得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甚至感觉嘴唇都咬出了血。她强忍着转过身来,尽管有着心理准备,她还是被这个艳若桃李、但身体已呈半透明状的女人吓得快昏了过去。 “我方才听你说,”这个女人开始说话了,她动了动嘴唇,也似乎没有动,一个女鬼说话仿佛不需要用嘴,罗敷吓得无法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尽管她死死的盯着这个女人,却根本看不清她。柳凝烟继续说着,声音平和温婉,却透着股股凉意,让人毛骨悚然:“你说要为轩儿诞育儿子是吗?” “哎,你真幸运啊。”她幽幽叹一口气,“你有福,你和他没有血缘之亲,不需要顾及这许多,你就能为他生儿育女。可我呢,就因为我是他的姐姐,我和他是一个娘胎里出来了,我就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似乎在自说自话,讲述着一个哀怨的故事,仿佛这个故事与罗敷毫不相关。 可说完话后,她有突然把头转向了罗敷,用她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她,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说,我是应该感谢你为他生儿育女呢,还是恨你抢走我的爱人呢?”罗敷发现自己的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连嗓子也被卡住了似的,话也说不出来。浑身血液冰冷,就跟在三伏天似的流汗。 “哎,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呢?”柳凝烟又把头转开,仿佛十分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我本不想伤害你,因为你死了轩儿会伤心。可你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到这个远离轩儿的僻静地方来呢?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是上天对我这个可怜人的福赐?” 罗敷摊到在地上,喘息着,竭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喊出来,喊出来,可她的声音仿佛被堵住了,完全失去了控制自身的能力。 柳凝烟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看着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美,可现在呢?你怎么不瞅瞅你这幅摸样?浑身抖得好似筛糠,丑态毕露,我有那么可怕吗?从前在卞国的时候,轩儿总是说我美。” 她轻盈的身子飘在空中,还自在地转了一个圈,声音尖利地笑了起来:“你说,是你美还是我美?” 罗敷心里一丝钝痛掠过,公子……公子曾经也惊艳于这个女人的美貌吗?尽管她是他的姐姐,可这个姐姐心怀不轨,还是让罗敷感到一阵嫉妒。也许女人的本性受到了刺激,让罗敷多少恢复了一点勇气,她突然能说话了,虽然嗓子仍是哑的:“哪怕你是天下至美,又有何用?你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注定了你和公子今生无缘了。” “住口!你这个贱人!”一直对罗敷犹如把老鼠玩弄于鼓掌中的猫一样的柳凝烟,突然凄厉的叫了起来,更可怖的是从两只眼里流了下两行血泪,“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说我不能和轩儿在一起!不知死活的下作小蹄子!我要让你尝尝厉害!” ------------ chapter19-3 更新时间:2013-07-25 直到凝烟扑向她的时候,罗敷才用尽了全身力气,拼了命的喊出了声:“救命啊!快来人啊!”还未及眼前,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佛光寺的大师突然跳了出来,后面跟着年轻的和尚静言。大师一手指着凝烟:“大胆妖孽!竟敢伤害本朝皇后!老衲今天就要收了你!” 说完举起钵盂一束金光扫过来,就要捉她,凝烟虽然心中恨得牙痒痒,可见突然来了这许多帮手,心中暗自吃了一惊,看到有佛光寺的大师相助,心知自己绝对讨不到便宜。这是才恍然大悟,竟然她是有备而来,怪不得见到自己虽然恐惧却并没有惊讶的样子,原来这就是为她设下的圈套! 凝烟气的不行,但此时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还是先走为上,可如此放过罗敷她又实在不甘心。左躲右闪,躲过了几次大师的攻击,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见罗敷瑟缩在地,她突然心上一计,自己这样东躲西藏,虽然得以侥幸逃脱,但还是太亏,于是干脆扑向罗敷,心想伤害不了她吓吓她也好。便纵身朝罗敷扑去,罗敷吓得腿软,脸色一白。连忙站起想要躲开,不料这一站一跑,动作太突然,又太猛,竟撞上了那菩萨前的香案,香案上摆着一个大大的香炉,被撞得摇晃起来,接着就倒在了罗敷的身上。 凝烟心里一喜,本想趁此机会了解了她。佛光寺的住持大师见状不好,也扑上去营救,大叫一声:“娘娘小心!”又是一束光柱朝凝烟射去。凝烟没能近得了罗敷身边,见有危险只好先躲开再说。扫开了凝烟,住持大师上前扶起罗敷,查看她的伤情。 她本就娇弱,被这么一幢、一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住持大师神情焦急道:“娘娘,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儿吧?” 罗敷只觉得小腹疼痛难忍,头脑发昏,简直不堪忍受着痛苦。理智却支持着她,艰难地说:“大师……别管我,我没事……赶紧……去收妖。”接着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忍着痛。 住持大师忙把罗敷交给从旁帮忙的静言,又与凝烟展开一场恶战。凝烟似乎也受了伤,但大师也不敢怠慢。而此时静言要照顾罗敷无暇帮忙,大师一个人要完全收服凝烟也不是那么容易。 静言托起罗敷的上半身,着急地问道:“娘娘,你感觉如何?” 罗敷痛苦不堪,强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大师与凝烟激战。心里略微放心了一点,这才说:“本宫只觉得下腹好痛……好痛啊……” “啊?什么?”静言脑子一片乱麻,口中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怎么了……” 此时秦武也赶了过来,一把挤开静言,抱住妹妹。罗敷一见是哥哥,带着哭腔说:“哥哥,孩子……孩子保不住了……” 秦武惊得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连忙将她的身子抱起来,一只手从大腿下面托着她,却感到一阵湿热。秦武抱住妹妹大步走出了庙门,大吼一声:“备马备轿!下山回宫!”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准备好了下山去。 躺在宫里的床上,罗敷再次失去了意识,不过这次不再是中邪,而是因为腹部的剧痛。一大堆的产婆宫女围在床边,所有的太医都围在床前。柳皓轩两眼血红,死死盯着秦武,忍住了给他一耳光的冲动,吼道:“你不是答应朕护她周全吗?!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朕!为什么?!”柳皓轩对山上发生的事情全不知情,只以为是发生了意外,所以暴怒。 秦武也心痛至极,想起这是柳皓轩惹起的麻烦,心里又恨又恼,明明是这个男人才让我的妹妹遭此横祸!若非在意他,妹妹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用自己作为诱饵去钓那个怨鬼上钩?秦武含着恨意带着一脸冷笑道:“皇上只知责备别人,却忘了罪魁祸首正是你自己!” 柳皓轩愤怒之极,再也控制不住,顺手就给他一耳光。秦武被打得一个趔趄,扶着桌子好歹没有倒下。但他依旧冷笑着说:“柳凝烟是谁?皇上不会不认识吧?罗敷心心念念,害怕这个女人夺了她的爱,要选用自己作饵,诱她上钩,这才在山上有了一出激战,那女人心思好歹毒,临了还不忘向罗敷下毒手。罗敷正是在避开她的攻击时动了胎气,伤了身,才会这样。你说!这不该怪你怪谁!都是因为你,罗敷才这样!” 柳皓轩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脸色惨白如鬼。“你说什么?她竟然去找凝烟??” “凝烟?呵呵,叫的可真亲热啊。枉费我妹妹痴心一片,对你情意如山,你竟然这样待她!我告诉你,姓柳的,这次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柳皓轩惊愕之际,无言以对。秦武似乎还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可他什么也没听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罗敷……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她这样害怕,带着恐惧和悲伤一个人面对,她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又一转念,这些日子以来,罗敷明里暗里问了他多少话,他不是死咬着不肯说吗?虽然也是因为怕她担心,可难道没有想隐瞒自己对凝烟的情吗?虽说仍是兄妹之情占多数,可为何他每每一想起凝烟,也会有着难掩的情愫?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是他的错,他不能推卸这样的责任!他无力地倒在椅子上,痛苦地呻吟着,为了正在受苦的罗敷,为了他还只有3个月的孩子!一想到孩子,柳皓轩猛然抬起头来,孩子!孩子怎么样了?他刚站起来想奔向床头。 一个老太医跪倒在他面前,一脸悲痛地说道:“皇上,节哀啊!孩子……孩子没能保住啊!” 柳皓轩呆在原地,脸色悲痛难掩。想起自己的过失,只能挥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自己一个人坐在罗敷的床头,无人时,泪流满面。他伸手抚摸着罗敷的脸颊,悲痛道:“敷儿,我对不住你,都怪我,让你放心不下,才会这样,对不起你。” 罗敷在他抚着脸颊的柔情蜜意下,似乎微微嘤咛着。柳皓轩含泪盯着她美丽而憔悴的面容,心疼极了。可她并没有醒来,她昏睡的神情仿佛很痛苦,仿佛仍在挣扎着什么。这一夜,柳皓轩抱住罗敷,在床边整整坐了一宿。 第三日的时候,罗敷终于醒了过来。她的脸色白的如同池中初开的荷花,那么无瑕,也是那么娇弱。柳皓轩将她紧搂在怀里,凄然道:“敷儿,别难过……” 罗敷抬起疲惫的眼睛:“怎么了公子?我……” 只一刹那,她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她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她明白了。虽然她颤抖着,尽可能不让自己明白,不让自己清醒,可她还是无法克制的大放悲声。 “孩子!我的孩子啊!”痛苦的呐喊,仿佛一个灵魂穿越地狱入口时的恸哭。 柳皓轩也无法抑制眼泪的流出,一夜之间,他的面颊上长出许多胡茬,似乎苍老了许多。 “对不起,敷儿,我早该告诉你这一切。可我没有,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其实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害了我们的孩子。都是我的错。请你……请你原谅我~” 罗敷泣不成声,无法言说内心的悲痛。她哽咽着说:“是我那么任性,一定要争个输赢。是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我明明知道危险重重,可我还是要这样做。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孩子。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臣妾不配做母亲啊!” 两人抱头痛哭,更加无法遏制。 罗敷抚摸这柳皓轩的脸颊,泪眼朦胧地问道:“公子,告诉我吧。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如此执着于你呢?” 柳皓轩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无限悲凉地说:“其实,我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过。诚然,我对姐姐也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是兄妹之情,或许还有些别的情愫。可是,终究这些都无法超越血缘的力量。这力量就是,我们今生永远只能是兄妹。我一向是理性的,因此这情愫于我并不明显,根本没有产生什么样的作用。可姐姐却不同,她是感性女子,何况后来又被囚禁于中庭宫中,难免胡乱多思,酿成悲剧啊。敷儿,你一定要相信我,哪怕我曾经有过那么一丝的闪念,可也没有任何明确的动机啊!你一定要相信我!” “至于姐姐,我对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可是,那也是在伤害你之前,如今,她对你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使你流产,杀我儿子,即便是父母在天之灵,也不能容她了。我……我代她向你赔罪了!” 罗敷连忙伸出胳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她现在明白了,甚至有一丝庆幸,孩子死去了,可她却换得了柳皓轩坚定不移的心,站在她的这一方。 ------------ chapter20-1 更新时间:2013-07-26 接连几日,柳皓轩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罗敷虽然醒过来,但仍十分虚弱,伤势也不轻,太医不允许她下床,只能终日在床上养着病。太医说,若是小产没有保养得当,将来再怀孩子,可能会依旧不容易保住。罗敷被这么一吓,但也听话,乖乖躺在床上休息。 柳皓轩白天里没有多少时间陪伴爱妻,忙于处理政务。一忙完便忙不迭地要去陪伴罗敷,忙着安慰她,给她恢复健康的信心和力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无法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加上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怜,更是让人心疼。柳皓轩一见她憔悴的样子,对凝烟便升起一股恨意。罗敷并非心狠之人,可是柳凝烟诱惑她的夫君在先,而又害死她的孩子,再温柔敦厚的女子也无法饶恕这样一个敌人。只有在柳皓轩向她保证,一定要为他们的孩子报仇时,她心里才感到一点宽慰。 “皇上。”应声走来一个个子高高的青年,原来是秦武。两人自从下山那日大吵了一架后,心里都有些怨怼。不过柳皓轩得知真相,知道是自己让罗敷不安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所以也无法再责怪秦武什么。现在见他来了,依然以礼相待。 “秦大人有什么事吗?” “微臣要回中庭去了。”秦武说明来意,但这次脸上却没有上一次那样决断的神情,有些犹豫,有些焦急和不舍。 柳皓轩感到有些为难道:“你看敷儿现在身子也弱得很,最需要亲人的关怀。你这一走,她免不了又要伤神忧虑,你是不是晚些时候再走?至少等她身子好些?” 秦武低头叹气道:“我原也不想,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父亲在中庭催促了我好几次,况且中庭出了变故,我得赶着回去帮我父亲。” “出了什么事?女婿,半子也。说什么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不管发生什么,朕都与秦家共患难。” 秦武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栾家与我秦家早已割据对峙,近日在有一场恶战,双方死伤都很惨重。战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实在脱不开身。虽然我也挂念妹妹的病情,可实在是父命难违啊。” 柳皓轩也沉默了,想了想,说道:“你准备何时动身?” “行李已经完全打点妥当,只等皇上一准立刻就走。” “秦大人能否暂缓一日,不多,就明天而已。我还有些事情想与大人商量。” 秦武一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便答应了:“不知皇上找我有何事?” 柳皓轩道:“大人要回去与父亲并肩作战,您的父亲也是朕的岳父大人,朕怎能不出一份力?不过卞国刚刚复国,国力薄弱,可征兵大约也能集齐二十万人。到时候朕亲率着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上,助秦家一臂之力。” 秦武一听,大感激动,连忙跪下就要谢恩。 柳皓轩一把拦住他道:“秦大人不必如此,你我本就是姻亲,何况,如今敷儿出了事,才让朕感到亲人可贵。你这个做哥哥的,看得出是对她珍爱有加。凡是爱护敷儿的人,也是朕的亲人。” 秦武感激万分,忙道:“尽管如此,我还是代家父谢过了!” 柳皓轩伸出手去,两个人男人击掌相庆。忽然秦武脸色一沉道:“可是,您亲率大军,岂不是又要把敷儿一个人留在这后宫之中。万一那个女人又来捣乱,没有了皇上和我的保护,岂非极其危险?若是带上敷儿,女人在军中又多有不便,实在是两难。” 柳皓轩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唤来一个侍从道:“去佛光寺把大师请来。” 秦武明白他的用意。柳皓轩赐坐给他,两人坐在房间里啜着茶,一炷香的时间,住持大师被请了进来,向两人低头施礼。 柳皓轩看着住持大师道:“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皇后劫后重生,也有你一份功劳,朕只问你一句话,那女鬼若是再要来,又该如何?” 大师平静道:“上次一番恶战,老衲也重伤了那女鬼。近期内不可能有动静,可时间一长,等那女鬼恢复了元气,的确是个祸患。老衲愿意为皇上为卞国守护娘娘,不让这女鬼再有可趁之机。下次她再来时,一定让她魂飞魄散!” 说到魂飞魄散这个词时,柳皓轩也感到一丝心痛,可这一丝的感觉太无力了,他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想起还躺在卧榻上忍受伤情折磨的罗敷,这一丝心痛立刻就被湮没了。“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大师,你和你的弟子,日夜守护着皇后。朕有事要办,需得离开一阵,你负责此事,不得有任何差池!” 大师神色一凛,恭敬应道:“老衲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 柳皓轩松口气,挥挥手:“大师先回吧,朕许你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若是皇后娘娘有任何闪失,朕要你佛光寺上上下下所有和尚的人头来抵。” 打发了住持大师后,柳皓轩转头对秦武道:“罗敷的安危就交给他吧,住持大师德高望重,是信得过的。你停当几日,容朕准备好了,与你一起赶赴中庭。” 夜色融融,柳皓轩信步走回寝宫,远远看见罗敷的房间里有灯光闪烁,走进一看,罗敷在屋内缓缓踱步,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的罗衣。柳皓轩心里担忧,加快脚步走进房间里,关上门,转过身来责备道:“敷儿,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病还没好,就穿的如此单薄,真是自己糟蹋自己的健康!”他双眉紧锁,一脸不满之意。 罗敷一看是他,原本忧伤的脸上顿时绽开笑意,如同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一样,让她原本就美丽的脸孔更加光彩照人。“臣妾思念皇上,以为皇上今晚不会来了,心里焦急得很。左右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走走。” 柳皓轩一手拉过另一件貂皮大衣,将罗敷娇小的身子裹了起来,顿时柔软的茸毛簇拥在罗敷的脸颊一圈,更显可爱。 “你可不能这么任性了,朕不来就不好好睡觉?岂不是苦了你自己,白白让朕担着心。”罗敷快乐地挽着柳皓轩,一同坐在了床沿边上,“公子您来了臣妾才能安心睡得着,没有您,臣妾愿意等您一晚上。” 柳皓轩心里惆怅不已,道:“敷儿,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罗敷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听柳皓轩的口气,仿佛不是件小事。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和你哥哥一起。” “为什么啊?”罗敷的声音稍微尖锐了一点。 “因为中庭那边,你的父亲需要帮助。这事,你应该知道的。”柳皓轩耐心地解释着。 罗敷沉默不语,她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了,忘记了还有娘家的亲人。而且她还为了能一直得到他的心而不惜赌上了孩子的性命。罗敷感到一阵愧疚。 “为了能帮到你的父亲,我准备亲自带兵出征。” 罗敷猛地抬起头,眼里莹莹闪着泪光。“别难过,我不会有事的。” 柳皓轩把一绺头发捋到她的耳后:“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再说,还有你的哥哥,有我和他一起奋斗,你还怕什么。” 罗敷忍不住轻轻哭出来,她不能不担心自己的爱人。可是,这又不是她能阻止的事,何况,她也希望父亲能够有一个好帮手,而柳皓轩是最佳人选。可要送至亲的人上战场,她情何以堪啊。 在夜里不断的泣诉和安慰中,两人相拥而眠。 几天后,柳皓轩和秦武准备妥当,往中庭进发。出征时,罗敷身为后宫之主,站在众人之前,身后跟着丞相等众位股肱之臣,送别皇上。今日的柳皓轩装扮非比寻常,只道他是翩翩少年,清秀俊朗,而如今穿上这铠甲,更是英姿勃发,神采奕奕。众人在他身后拜倒,山呼万岁。 罗敷泪水涟涟,在众人的高呼中,看着队伍越走越远。一位老臣在罗敷身后沉重地说道:“娘娘,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宫吧,外面风大,小心伤了身子。皇上已经走远了。” 罗敷呆呆地凝望着远处,任凭泪水在脸上滑落,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宫吧。”一个人在宫中的寂寞,无法言语的伤痛。柳皓轩与哥哥一走,给她带来无尽的忧伤和悲痛。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他们会遇上怎样的危险。只能在无尽的思念中打发度日。 而那一边的秦武和柳皓轩,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了中庭。秦相国一见儿子和柳皓轩一同回来,欣喜万分。当即布置酒席,要与儿子和柳皓轩举杯痛饮。 秦相国举起酒杯道:“今日有了贤婿的帮助,定能一举歼灭栾家军,成就霸业!到那时候,我脸上有光,也是大家的福分。为了今后的成功,大家一起痛饮这杯酒!” ------------ chapter20-2 更新时间:2013-07-27 豪饮过后,柳皓轩直接切入正题,道:“秦相国,你我亲家,本不该说些狠话,可亲兄弟还需明算账,朕有些话,该讲还得讲。” 话一出口,气氛有些冷场。秦武看着柳皓轩,不知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柳皓轩淡然道:“今日我亲率大军来助阵,是为了帮助各位打败栾家军,夺回中庭王朝。说来这其中,也有我一份责任,毕竟,是朕灭了中庭的皇帝。而这栾家,正是罗载玉的走狗!若是朕不帮你们的忙,实在是问心有愧,毕竟,灭中庭,是朕分内的事。” 秦相国的脸色明显十分难看,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就是从卞国来的柳氏公子,听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为了你连命也舍得不要。我道是一位怎样风华卓绝的郎君,如今一见,倒也平凡无奇。”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转向了门边,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罗敷的大哥秦文。罗敷的这位大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倒是练得一身好学问,与弟弟秦武正好相反,秦文没有半点武艺,连身子颀长却十分单薄,一见之下又十分清高,仗着自己是秦家的大少爷,一脸的傲气谁都看得出来。 虽然柳皓轩是请来的救兵,可秦文一向傲慢惯了,又仗着是在自己家,何况,柳皓轩刚灭了中庭的皇帝,实力也薄弱,现在又要与自家结盟,更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秦武一见双方之间充满了火药味,有些不安,急着想调解几句,可见柳皓轩并无恼怒之色,反而一脸戏谑,心里更觉不对劲,可却不好调和。 “这位想必是秦家的大公子吧?朕早有耳闻,二公子征战沙场,大公子运筹帷幄,秦家两位人才,实在是好福气。” “哼,”秦文冷哼一声,掩饰不住的骄傲。秦武心里有些不快,觉得哥哥未免太傲慢了些。毕竟,自己跟柳皓轩打交道多时,知道对方绝不是省油的灯,清楚对方的实力。“刚才我听你说的话,似乎有意要先入为主,可惜这是在中庭,在我秦家的地盘,想做主,还轮不到你!” 柳皓轩嗤笑一声,仿佛嘲弄他如此不知好歹:“秦公子,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这里是你秦家的地界不错,可你也不看看,如今你们秦家与栾家对峙已久,力量薄弱,没有朕的帮助,你们秦家和栾家相互消耗下去,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河还没过,就急着拆桥?秦公子,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秦文脸上挂不住,有点难堪了,忽然叫道:“来人!”说着,呼啦一声,围过来了一群人,个个手持兵器,身穿铠甲,顿时将大厅团团围了起来。 秦相国吃了一惊,显然也被蒙在鼓里,道:“我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秦文狠狠地笑了笑:“父亲,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们秦家要他帮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何必费此麻烦?不如在此地解决了他如何?” 秦相国脸色焦急,虽然知道柳皓轩留着也是个麻烦,可毕竟失去了他的帮助,对付栾家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这又该怎么办?秦武接口道:“哥哥莫要冲动!如今的柳公子是妹妹的夫君,哥哥若要是害了他,也就害了妹妹一生一世!切不可伤他啊。” 谁料不提罗敷还好,一提起这个妹妹。秦文的脸色更加难看,骂道:“不要跟我提那个贱货!她原本嫁入宫家,就应该安守本分,可她竟然不知羞耻,从婆家逃出,四处流浪,还勾搭上这个下贱的男宠!我秦家没有她这小姐!我秦文也没有她这个妹妹!” 秦武一听大惊失色,道:“哥哥怎么能这么说?把妹妹嫁给宫家,原是为了同宫家结成联盟,共同对付罗载玉。宫染夜放浪不羁,心狠手辣,本来就算不得贤良夫婿,妹妹暗地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后来竟然要害死妹妹,敷儿若是不逃,岂不是要她等死!又若不是碰上柳公子收容她,她现在流落到哪里都还不知!柳公子帮了我们家小妹,你怎么能倒怪他?你个做哥哥的怎能如此狠心不讲理?” 秦文一听这话也怒了:“我狠心不讲理?那个不知道寒碜的贱货,我宁愿她死在宫家,也不让她做出此等不要脸的事情!” 正争执间,柳皓轩一阵快如闪电的攻击,冲到秦文面前,顺手给了他两个耳光。秦文本来就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怎禁得起这样的巴掌?一抽便被扇到了一边,艰难地抹着最角流出的鲜血。 柳皓轩冷冷地说:“本来我不想对你动手,可你却不该如此糟蹋敷儿。敷儿有你这么个兄长,真是倒了邪霉。我今天替敷儿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要怎样去保护自己家里的女人。” “你……你……”秦文又惊又怒,这个他根本看不起的下贱之人,竟敢在他秦家的地盘上撒野,竟敢对他动手。他手指指着柳皓轩,想报复却又不敢,慑于柳皓轩掌力强劲的一扇,他实在不敢轻易的还击。 周围的身穿铠甲的家丁,见自己的主子受了伤,都迟疑着想上前帮忙,可没有主子的命令,又见柳皓轩自有一股天人之威,都不敢轻易造次。 “可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拿下!”秦文捂着流血肿胀的嘴角,冲家丁大声吼着。 家丁们齐声道:“是!”正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却见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一个人,连滚带爬,连声让然:“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所有人都突然停住,秦大人呵斥一声:“什么事慌里慌张的?赶快讲!” 来人带着哭腔说:“秦府被来历不清的人包围了!” “什么?!”众人齐声道,皆是大吃一惊。秦武反应快些,道:“你可看清楚是栾家人?” “不……不是栾家人!栾家军的铠甲有其自己的标志,可这些人却没有。而且来人很多,个个严阵以待,还大大超过我们府上的家丁人数。” 众人皆是惊慌不解时,柳皓轩哈哈大笑:“各位不要紧张,这正是我柳某的援军到了。今日到秦府一聚,谁知不是鸿门宴有去无回,所以柳某派了手下爱将前来接朕回去。还望各位大人不要见怪啊。” 众人恍然大悟,秦武松了一口气,秦大人略显沉重而又似有不甘,秦文更是愤恨不已。着铠甲的家丁见形势已经转变,都不敢再动。柳皓轩说声告辞后,便大大方方地扬长而去。 留下秦家人个个都是一脸沮丧,秦文见事情未办成,还落得如此狼狈下场,不禁切切的叫了一声:“爹……” 秦大人叹了口气,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说你瞎掺和什么啊?弄巧成拙了吧!” 秦文见自己又没成事,极为不好受,看看秦武,想起刚才弟弟顶撞自己的事情,更加恼恨,于是恨恨而去。 秦大人站在原来,看了看周围的家丁,嚷了声:“傻站着干嘛?该干嘛干嘛去,都给我走远点儿!”众人也都散去了,只余秦大人和秦武两人还孤独地站在大厅里。 “武儿,你还有何事啊?” “我没事,爹,我在等您问我话。” 秦大人疲惫地抚了抚额头,声音显得倦怠而苍老,但却柔和了一些:“爹也没什么事了,你也下去吧。” 秦武迟疑了一会儿,想着爹既然不问,要不要主动告诉他。但见秦大人劳累的模样,他又觉得此时并不合适,正欲转身离开时,秦大人却忽然叫住了他。“武儿,你刚才所说的你妹妹的事情,可是真的?” 秦武见他问起,便道:“都是真的,妹妹这几年,真的很苦。从嫁入宫家以后,就没有过好过,亏得有柳公子帮衬她。只是,柳公子也是忙于霸业,恐怕难免也照顾不周。” “哎,敷儿,终究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住她。幸好她遇到了柳皓轩。当年把她推入宫家那个狼窝,是家里对不起她。要是她真能和柳皓轩长久下去,为父也不想再难为她了。” 秦武心里一动:“爹的意思是?” “爹是说,等打败了栾家,就不要再起战火了。后续的安排与国家的治理,就交给真正的能人吧。” “可是……爹是说……可哥哥那边……”秦武有些急躁,不禁结巴了起来。 秦相国点点头:“不错,柳皓轩的确是个人才,若论统一江山,中兴之主,恐怕我秦家还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啊。” 秦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想到父亲一生机关算尽,为了权势与富贵,不惜害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到了风烛残年,也终于有隐退之意,不想在其中挣扎算计了。他轻声道:“只怕哥哥不愿意。” “他不愿意有什么用?虽是我的儿子,可实力就摆在那里,你要劝劝你哥,不要让他做傻事。父亲终究年纪大了。” 秦武点点头,这一刻,他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贴近自己的父亲。 ------------ chapter20-3 更新时间:2013-07-28 自从那日闹过之后,秦文也知道了柳皓轩的能力,不是他能够扳倒的,虽然心中不服,但见秦武和父亲对他日益敬重有加,也不得不按捺住不满,和这个不速之客好好相处。柳皓轩来了之后,秦家这一方便有了名头,既然柳皓轩刚刚才光复卞国,那么接下来收拾卞国的走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秦家也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而所谓的“君”早已死于非命,可这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原本由于两家人数相差无几,所以打得都很吃力,然而现在柳皓轩一加入其中,形势立刻发生了转变。人多势众,的确更容易成事。而栾家一见对方多了这么些如狼似虎的帮手,顿时感到十分吃力。连败三战,栾培礼终究年轻,有些急了。 栾大将军虽然也是愁眉紧锁,也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现在的确不利,但也不是说就没有挽回的机会。思索了良久后,对儿子说:“看来,现在必须得使出我们家的法宝了。” 栾培礼吃了一惊,心中窃喜的同时又感到几许不安,若是上好的法宝,为何这么多年父亲却对自己只字未提?栾将军道:“我儿,你休要惊怪,我栾家世世代代侍奉皇上,一身的看家本事,也全是为了皇上才练就的,先皇驾崩时,我们被敌军挡在了皇城之外,所以未曾来得及救驾。不是爹夸口,若是使这看家本领,别说现在的敌军,就是十个柳皓轩加上秦家,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啊。” 一番话说得栾培礼又惊又喜,道:“父亲有什么好的办法,快快讲来。我原本安插去监视柳皓轩的那个女子,是我从宫染夜处救出的三少夫人,可不料这女人见利忘义,竟然不知羞耻地勾引柳皓轩与其做成了一对儿。实在是气煞人了。若是能擒住这对奸夫淫妇,必定不能轻饶他们。” 栾大将军抚须笑道:“我儿何必着急,待为父把这个绝杀的武器给你细细讲来。” 原来,这所谓的秘密武器,不是别的,而是当时盛行的一种巫术。栾氏一族原本也不是什么世家,不过是跟着罗载玉的父亲从底层打拼天下而出来的,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曾见识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巫术虽然杀人于无形,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若是处理不得当,会反噬操纵者的灵魂,如此狠毒而危险的杀人手法,一般来说是不会轻易使用的。何况,后来栾大将军跟随着罗载玉的父亲打拼天下,成为一代名将之后,再使用这些下三滥的狠毒招数,难免会遭人非议,因此也不大把这看家本事拿出来了。现在是危机关头,不得不使出。 栾培礼自打记事起,便随着父亲练兵练武练马上功夫,可从未听说父亲还有这等本事。等他明白过来父亲所谓的杀手锏竟然是巫术时,心里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毕竟年轻气盛,将门之后也生的骄傲,怎知父亲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此时形势危急,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默认了。 栾大将军看出了儿子的不快,安慰道:“你别瞧不起你爹这本事,若不是它,我们可就要亡了。” 栾培礼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点头称是,便道:“父亲说什么,我听就是了,半分不敢违拗。” 栾大将军开始吩咐道:“我儿,你赶紧派密探去取来柳皓轩的生辰八字来,下次交战,为父要亲率大军迎战,一切听我安排。” 十多日后,又一次会战展开。双方厮杀不可开交,然这一次,柳皓轩明显感到敌方已经大大力不从心了,没打多久便要退避三舍,秦家人与柳皓轩均是大喜,只有陆良一人微觉不对,便向柳皓轩进言道:“主子不觉得这形势有些问题吗?” 柳皓轩已然胜券在握,对于这说法好丝毫不以为意:“有何问题啊?” 陆良道:“前几日栾家还能支持住一阵,可现在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有些地方防守薄弱几乎没有任何防御,主子不觉得很奇怪?” 柳皓轩依旧没放在心上:“前几日我们刚与秦家结成联盟,栾家不知我们厉害,自然是不晓得轻重,如今一打,依旧知道我们的实力不是他们可以抵挡的,自然就漏了底气。陆良,栾家已经是日薄西山,快要完蛋了。” 陆良不再言语,虽然他也无法说出所以然,但始终无法相信事情就如同柳皓轩所言那么简单。只是他也无从辩驳。 夜里,柳皓轩还在帐中看出,却不料他的军中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这群身着黑衣的夜行人是栾大将军调教出来的施巫术的人,全是些武艺高强的好手,他们慢慢地接近了柳家军的最边缘,静静地伏在草丛里或是树上,等柳家军里的人不注意时,一个转身,便将那些离队伍较远的人杀掉,将尸体拖到远处。整过过程迅速而敏捷,又正赶上夜深,军中的士兵都忙着搭帐篷休息,各做各的事情,互相之间也没有十分的留意。 而那些被拖到远处的尸体,便被剥下衣服,而杀死他们的黑衣人,便赶忙换上他们的衣物,混进军中。就这样,大约十几个的黑衣人,已经全部混了进来。 这一小队人马不动声色,一步步慢慢接近柳皓轩的营帐,营帐前围绕着一圈的守卫,门口有个年轻的将军把守,却不是陆良。那年轻将军转过来一看,这一小队人马径直走了过来,不由得一声怒喝:“站住!你们这些人!哪儿来的!连皇上的营帐也敢乱闯!” 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是秦相国派来的,给皇上送点东西。” 年轻将军一脸狐疑,道:“东西呢?” 为首的黑衣人指了指身后,那将军疑惑地一探头,朝他所指的方向走了几步,还未看到那“东西”是什么。一个黑衣人抽出一把匕首,飞快地将他的头割了下来,一道鲜血飞溅出来,顿时旁边众人惊愕。 那黑衣人嘶叫一声:“兄弟们!动手!” 身后那些换了衣服的人都齐齐叫了一声,抽出长剑与周围的柳家军动起手来。虽说这十几个人全是高手,但已经接近了的柳家军的核心位置,实际上是处于柳家军的包围之中,抵挡不了几下就会被全部杀死。 那个为首的在众兄弟的掩护下,冲进军帐中。此时柳皓轩早已听到外面形势不对,在那黑衣人冲入的刹那,柳皓轩早已提剑一剑刺了过去。黑衣人只顾往里闯,突然眼前一把利剑穿透了门帘直逼面门,饶是他反应极快,未曾刺中要害,不过还是插进了肩头。 黑衣人忍痛也不举剑抵挡,只是将手一翻,从袖子里飞出了无数张符咒,飞入军中贴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一张直接贴在了柳皓轩的额头之上。柳皓轩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无法动弹。正大惊时,那黑衣人完全不顾自身的伤势,将手一推,把柳皓轩推进了军帐中,跌在地上。回身一看,外面的同伴已经死了大半,就剩两、三个身负重伤者还在抵挡。 这个为首的大吼一声:“弟兄们!大功告成了!”话音刚落,那两三个还活着的同伴都停止了厮杀,调转剑头从自家脖子上抹了过去,顿时鲜血四溅,倒在地上死了。 柳家军一见这情景都大感惊奇,一时不敢上前捉那个为首的活的。那为首的黑衣人见同伴都死了,便咬破舌尖,冲着柳皓轩面门上的符咒喷了一口血,霎时奇迹发生,整个军帐,包括军帐外一圈的地方都燃起了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冲天的火光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虽然周围有大风刮过,也有易燃的草木,却绝不侵扰半分,只围着军帐和那周围的一小圈地方燃烧着。 这最后一个黑衣人施了法将这火燃起之后,用那一只未受伤的手拔出剑,带出了一蓬血花,接着又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不一会儿也死了。 原来这符咒即是用妖火来烧死被施法的人,被施法着面部贴上了符咒,动弹不得,而其他贴有符咒的地方,也都会燃起大火。被这妖火烧死极为痛苦,常人难以忍受,这巫术狠毒无比,这十来个“敢死队”的黑衣人心里都清楚,自知是逃不过这妖火的阵法,便赶在妖火烧到自己的时候自行了断,好少受些折磨。 柳皓轩倒在地上,虽未受伤却动弹不得,只觉得周围愈发热起来,置身于火炉之中,腹背都受着炙烤,只觉得浑身汗如雨下,痛苦不堪,渐渐人有些昏昏沉沉起来。尖锐的灼热感刺痛他的皮肤,他知道无需几分钟之后,自己马上就要命丧黄泉了。 “敷儿……我不能见你了……”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感到有滚烫的液体从面颊上划过,“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敷儿,幸好我们没有孩子,你……愿你今后找个可以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人!不要像我这般短命!姐姐……我马上就要来见你了……不久我们就可以相见了……你无需再伤害敷儿,我马上就来找你,和你一起见我们的父母……” ------------ chapter21-1 更新时间:2013-07-29 在柳皓轩快要失去意识时,他突然听见一个朦胧的声音,仿佛从梦境里传来一样,温柔的声音汨汨地流入他的心底,那样清透而纯净,仿佛一掬静水。“轩儿……”这个声音叫着,在他内心深处回荡着。 “姐姐……”他不由自主地回答道,竭力睁开眼睛,搜寻着姐姐的身影。他没有听错,他也永远不会弄错,这个声音,一定是他的姐姐。姐姐,你是在我临死之前来见我最后一面吗?你实在不用这样心急啊,虽然你伤了罗敷,害她小产,可你毕竟还是我的姐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等我死了,我自会来找你,与你一同去见父皇母后。啊,我懂了,你是知道我快要死了,所以特意赶过来等我的是吗?好,姐姐你别急,我马上就要追随你了。 “轩儿,快醒醒,姐姐来救你了。”在冲天的火光中,原本就黯淡的凝烟显得更加渺茫,几乎无法看清她的全身。柳皓轩依旧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大火马上就要烧到他的身边了。等弄清了凝烟的意图是想救他的时候,柳皓轩看看四周,苦笑了一下:“没用的,姐姐,这妖火法力太强,你是控制不了的。” “没事,姐姐有办法。”凝烟温婉地笑着,这笑容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是真正开心的笑,幸福的笑,不似从前那般凄冷高傲,让人不可触碰。凝烟带着这抹似温暖的笑意,在空中飞舞了一圈,又重新飞回,悬在柳皓轩的面前。 “姐姐……”他嘴里念着,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完美无瑕的笑容,似一个带着幸福安详地走向生命终点的人有的笑容。这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轩儿,”凝烟最后说道,“姐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我们今生无缘,不过,爱一个人却并非要成为他的爱人,轩儿,你是我至爱的亲人,我上一世为你而死,化作鬼也要拼了最后一口气救你。为所爱之人倾其所有的付出,我这一生无憾了!” “姐姐!”柳皓轩痛叫出声,想要制止住她。可是凝烟毅然决然,扭头冲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里,瞬间全身都被点着了。凝烟的身子以极快的速度从脚开始燃烧殆尽,她调转过来面向柳皓轩,迎面扑向他,尽管凝烟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消失,燃烧的人形也慢慢不复存在,可凝烟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使身体带着的火星撞上了柳皓轩面颊上的符咒,符咒一碰到妖火,顿时化为了灰烬。 柳皓轩只感觉全身一震,终于又能动了。他顾不得悲伤,赶紧动了动手脚,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到四周的火焰明显退却了不少,火势迅速的熄灭下去,很快便出现了一个没有再燃烧的空缺。柳皓轩来不及多想,冲着那个缺口猛奔了出去。 “主子!主子你出来了!”一阵欣喜的叫声响起,一个男子冲过来一把将他拽住。柳皓轩定睛一看原来是陆良。“我一听手下人说军帐中起火,就赶忙跑过来救火了。主子,你没事吧?”陆良关切地望着他,见他神情哀伤,惊魂未定,不由得十分担心。 柳皓轩劫后余生,心中自然不能平静,想起姐姐为了自己,连魂魄也消散了,永世不得超生,心里像刀割一般的难受。见到陆良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摆了摆手。 陆良也是个心细的人,知道主子肯定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得缓一缓。便吩咐了其他人收拾被火烧过的残骸,自己搀扶着柳皓轩回到自己帐中休息。等所有人都离开各做各的事了,陆良为主子端了一杯茶,让其安神定心,喘了口气后,陆良才问道:“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军帐怎会说烧就烧着了?” 柳皓轩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镇定,道:“是有人偷袭,怪我们自己人防守不力。” “竟有这等事!”吃了一惊的陆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那火又是怎么点着的?属下看那火好生奇怪,只围着那一块地方烧,风也吹不走,竟也不怕水,属下带人用水和沙土灭火,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属下看这倒不像是一般的火。” “的确不是一般的火,只怕是巫术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来放火的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除了有些在闯进军帐时被守卫所杀之外,有好几个都是自尽而死,那火圈里包围的感觉,大概就跟孙猴子在炼丹炉的差不多了。怪不得那几个人要自尽,原是也受不了这邪火的折磨。” “原来如此。”陆良点点头,“那主子认为这事是谁做的呢?” “还有谁?”柳皓轩冷笑道,“除了我们的老朋友栾将军,还能有谁做得出这种事?” 陆良亦觉得有理,点头称道:“可惜他还是错走了一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今后再跟他算这一账。可是主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柳皓轩沉声道:“是姐姐救了我。” 陆良吃了一惊:“拥月公主?怎么是她?她如何能救你?” “她的身形依然是魂魄,能轻浮于空中。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听见她呼唤我,睁眼看她已经在我面前,她说要救我,与我话别后,冲进了烈火了,点着了自己的身子,再撞向了贴在我额上的符咒,符咒遇妖火而化了,巫术才得以解除,我才因此得救。” 陆良听闻也大为感动不由得道:“长公主虽然害娘娘小产,可她对您终究是情深不已啊。” “至此,世上已无柳凝烟此人,不仅不在人间,甚至连六道轮回也入不得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陆良听了也不禁觉得伤感,更别提柳皓轩与凝烟姐弟情深,更是无法言喻的心痛。陆良轻轻说道:“虽然长公主害娘娘小产,但终究救了主子一命,而且无法转世为人,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不是一命,是两次。”柳皓轩默然道,“第一次是破城之时,我亲眼看见她从城楼上坠下。”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无以言表心中的痛惜。 这是一个下士站在门外报告,两人对视一眼,陆良道:“进来。” 下士进来后说道:“我们秦相国听说大军帐中着火,特意派我来问询是否要紧,需不需要帮忙。” 陆良沉声道:“多谢你们相国好意,我们这边已经没事了。回去告诉你们相国,一切安好,叫他不必担心。” 下士答应了一声后,便走了出去。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陆良哼了一声,显出不满的神色。转脸看看柳皓轩,却见他神色如常,并无怒色。“主子不觉得他这是猫哭耗子吗?” 柳皓轩徐缓道:“你不必如此愤怒,秦相国虽与我不是一条心,可他毕竟年岁大了,还能活几年?夺了江山,还不是留给两个儿子。秦武与我们关系不错,又无什么心机智慧,秦文只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有何惧之?等败了栾家,还不是我们自己的江山。” 而在栾家那一边,当柳皓轩脸上的符咒被烧毁的一刹那,正在凝神休息的栾大将军突感心头一震锥心刺痛,胃肠翻涌,一股带着腥臭的东西突然从肚里涌了上来,嘴里不能包住一口喷出,竟是刺目的鲜血。 栾培礼大惊,连忙奔过去一把扶住栾将军道:“父亲!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 栾将军一手撑住栾培礼,一手死死捂住胸口,神情极其痛苦狰狞,简直不堪忍受。过了许久,疼痛似乎有所缓解,可栾将军身子却僵直着,鼻斜口歪,如同中邪一般。栾培礼依然声声呼唤着父亲的名字,却不见父亲好转过来,心里愈发焦急。不得不叫人请来军医,而自己把父亲抱到床上去。 “大夫,你看看我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 “少将军别急,属下这就为栾大将军诊治。”来的军医展开望闻问切之术,查看了栾将军的舌苔,再翻翻他的眼皮,又捏住他的手腕感受脉搏的跳动。 “大夫,你看这是……” 大夫一脸无奈沉痛道:“少将军,恕我直言,栾大将军的身体十分健康,但这突发的急症,恐怕不是普通人得的病症所致啊。” “那是怎么回事?”栾培礼十分不解,愈发焦急。 “少将军,所谓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但栾将军这个病,不是普通的病,只怕是中了邪魔。” “胡说八道!你这庸医!”栾培礼登时大怒,一脚踹翻了军医,怒骂道,“你一会儿给我扯这一会儿扯那,竟说出这等混话来!我父亲一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怎会有邪魔找上他!你简直是信口雌黄!来人!把这个骗子给我拖出去砍了!” 那军医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告饶道:“少将军息怒啊……将军息怒,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虚妄之词啊!少将军饶命啊!……” 栾培礼正欲再说什么,突然听见躺在床上的父亲虚弱的声音传来:“礼儿……” 栾培礼急忙回转身去一看,父亲已经醒来,眼睛也睁开了,只是如同病入膏肓一般,连声音都十分微弱。 “父亲,您怎么样了?您好些没有?”栾培礼跪在卧榻旁边,关切地说道。 ------------ chapter21-2 更新时间:2013-07-30 “礼儿……别处罚大夫……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栾将军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十分艰难。栾培礼心里着急但也莫名其妙,不知为何老父会突发急症。 “礼儿……你让他们都下去,……我要单独跟你讲几句话……” 栾培礼立刻退下了所有人,只余自己一人在这里守候着父亲。“您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 “孩子,”栾将军躺在床上,一脸的憔悴,显得苍老了很多,突然转变了称呼让栾培礼很不习惯,也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因为父亲从来都不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他,除非是在特别的时刻,需要强调两人的父子深情,“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向柳皓轩投降吧……” “什么!?”栾培礼大惊失色,猛地一下站起来,一个错手将旁边的瓷碗打翻在地,“父亲,您莫不是疯了?怎地说出这种话?” 悲伤的神色浮现在栾大将军的脸上,“孩子,你不要激动,要这儿来。”难以想象,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现在竟会用这样柔顺甚至是有些哀求的声音对儿子说话。 “我不!”栾培礼激动地叫道,“父亲,您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去投降?您到底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孩子,我快不行了……” 栾培礼脸上留下了男儿泪,他跪倒在父亲床前,痛哭失声:“您不会的……怎么会这才一会儿功夫……您向来健朗,不会这么快就有事的……” 栾将军摇摇头,把手伸向自己的儿子,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跟身体健康无关……全是使用巫术的原因……” 栾培礼抬起朦胧的泪眼:“什么?巫术……为什么会这样……使用巫术有害的话,您当初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栾将军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傻孩子,如果我告诉你了,你还会让我去做吗?这是为父的最后一搏,无论成败,都值得一试。可惜啊……我败了……” “不!您不会失败的……您一直都是一个那么骁勇善战的将军,是儿子心目中的大英雄!父亲,您等着,我这就把所有的兵马都调集起来,为您复仇!我一定要打败柳皓轩!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回来……”栾将军吃力地叫道。栾培礼刚没走几步,就见栾将军支撑着要站起来,栾培礼又担心父亲的病情,想走又放心不下,只得回来重新扶父亲靠在床上,仍然一脸的伤痛。 “我这病我自己心里清楚,跟敌军没有关系。这巫术本来就是这样,所用过多,就会反噬自身,身心疲惫,形容枯槁而死,与其他无关。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做手下的士兵,从你小时候起,就随我长在军营里,我待你就如同对我手下的将士,一样的疼爱,也是一样的打骂,犯了错,也是一样的惩罚,从不见偏袒护佑。我也一直引以为豪……”父亲像一个真正老去的人一样,絮絮地说着曾经的往事,栾培礼默默听着,这也是他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军营是个吃苦的地方,他的父亲是第一将军,而他这个公子,却毫无一丝偏袒,任何苦都吃得,受得。 “我一直觉得,做一个军人就该这样,即便是自己的儿子,犯了军规,也该照样惩处,要是犯了杀头的罪,砍脑袋的时候,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可是,临了,我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也是一个父亲,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避开这些危险和伤害……” “所以您叫我去投降?所以您愿意让我背负一世的骂名?!” “那至少你能活!”栾将军见儿子如此固执,恨恨地说道,一时用力,又猛地咳嗽起来。栾培礼取来手绢给父亲捂在嘴上,不多时鲜血已经染红了。 栾将军喘息着说道:“我们不是什么满嘴伦理道德的儒生,不求这些虚妄的东西!父亲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说到最后,仿佛已经成了栾将军对儿子泣血的乞求。 “我不!”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栾培礼暴跳如雷,冲着父亲吼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向柳皓轩投降!您从小就不是这样教我的!现在我也不打算做一个懦夫!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说完,愤怒地走出了军帐。 一众将士围拢过来:“少将军……这怎么……”话未说完,栾培礼大吼一声:“都给我滚!”众人吓得退后三尺,谁也不敢说话。 栾培礼黑着一张脸,跨上自己那匹乌油油的骏马,纵马离开,谁也不敢上前阻拦询问。 直到黄昏时分,才见他慢悠悠地跨着马,优哉游哉地回来。军营附近的将士原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见他回来都嚷了起来。栾培礼心里烦闷,不悦道:“嚷什么?不知道本将军心里烦吗!” 一个将士无奈上前来用哭一样的声音道:“少将军快进去看看吧!老将军死了!” 栾培礼如遭雷击,差点跌下马来。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疯了似的冲向军营中,掀开门帘,往床边扑过去。床边聚集着许多大夫,床上躺着栾将军,面如死灰,双眼和嘴唇都紧闭着,毫无血色。 一个大夫沉痛道:“少将军,我们都尽力了,可是……栾将军施的这巫术实在太凶险,我们这些碌碌小辈,实在无法破除啊。少将军,您要节哀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栾培礼反而平静了,他冷冷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我要和父亲说说话。” 所有人都离开了,栾培礼静静坐在床边,为栾将军理了理被子,平静地说道:“父亲,在儿子心里,您一直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征战沙场,就应该马革裹尸,才是军人的荣耀。可是您没能做到战死沙场,这个遗憾,就由儿子来替您完成吧。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劝说我投降敌军,只为了保全性命,对我而言,是万万不能的。我知道,是您打了一辈子的仗,累了,想让我去过一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可是我不愿意啊。父亲您放心,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会毁了您一世的英名。” 走出帐外,栾培礼一脸冷漠道:“把老将军的遗体拿去埋了吧,我们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不拘这些小节,埋在野外,让林鸟和清风陪伴,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众将士立即照办,栾培礼又道:“老将军的死,是由于在战场上过度劳累,积劳成疾,诱发了急症,所以才猝死的。是柳皓轩导致了这一场战争,是他!联合中庭的反贼秦相国要败坏中庭!我栾家向来是世世代代守护中庭的,不能由着这些反贼乱了中庭!我们上为先皇尽忠,下为老将军尽孝!各位勇士,三日之后,我们全线出击,一举击溃柳家军!” 陆良脚步匆忙地向柳皓轩的营帐走去,苍白的脸色中带着一丝兴奋,一钻进营帐便道:“主子!有消息!” 柳皓轩淡淡地在等下翻着一本书,道:“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是探子的密报!栾大将军死了!” 柳皓轩翻书的手忽然凝固不动了,眼睛炯炯似有火光闪烁:“你说什么?是真的吗?怎么回事?” 陆良压低声音也难掩心头的兴奋:“千真万确!主子,是探子刚传回的消息。说是窥见栾老将军的帐中半夜抬出了一个硕大的人形包裹,只有三个人,行动谨慎诡秘。我方的探子一路跟踪着这三个人到了离栾军驻扎地很远的地方,用铲子刨了一个很大的坑,然后把大口袋一起扔进了坑里,又几下把坑填上,便回去了。我方探子留下来查看情况,又偷偷把坑刨开,挖出袋子一打开,竟真是个死尸!借着月光一看,果真是栾老将军!一点没错!” 柳皓轩站起来道:“好!真是天助我也!可他是怎么死得如此蹊跷?” 陆良道:“主子不知,探子查看尸体的时候,发现尸身腐烂极快,简直不似这般时节的状况,私下里推测,除了巫术反噬之外可导致之外,即便是三伏天气,也没有这样的情况。这便正好应了您当初死里逃生的那场邪火。” 柳皓轩笑道:“是啊,这下,最后的决战要来了吧。” 陆良也笑了笑,却不似柳皓轩这般轻松:“是啊,常言道:骄兵必败,哀兵必胜。栾家受此打击,我们还真是不得不防啊。虽然现在我们人数众多,可以少胜多的例子也是有的。主子,我们可要想些法子好生准备。” 柳皓轩沉声道:“这个自然。陆良,听了你报上的这个好消息,朕可真是睡不着了。今晚你就呆在这儿,快,你去把墙边的地图搬来,今儿个晚上朕要与你好好论战一番!” 陆良会心一笑道:“是,主子。” ------------ chapter21-3 更新时间:2013-07-31 两人凝视着地图,展开沙盘,一番讨论之后,柳皓轩陷入沉思。陆良仔细盯着地图,一边说着自己对布阵的想法,一会儿抬起头来一看,柳皓轩并未听他说话,只在一边思索着什么。 陆良疑惑地出声叫道:“主子?” 柳皓轩回过神来,脸上却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未把陆良的话放在心上。 “主子,您看我的想法如何?” 柳皓轩也不回答,只激动地说:“陆良,朕突然想起曾在古书上看到了一种连环甲马阵的阵法,此法威力巨大无比,一使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冲得敌人落花流水。” 陆良微微皱眉:“这是何种阵法?属下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还请主子细细将来。” 柳皓轩自信满满地答道:“所谓连环甲马阵,自然是要将数十匹战马连接起来。战马原本就身强力壮,再披上重型铠甲,更是威力巨大。不过这还不够,将战马以数十匹为一组,排成一排,每一排的战马用铁索和钢绳捆绑起来,使得战马行需同行,退需同退,然而畜生智力不足,一旦狂奔起来,不知进退商量,便是退无可退。将无数战马编成许多组,赶到军队阵前,开战时一波一波地将战马放出,又停不下来,任其冲进敌军队伍,必然使得敌军死伤惨重。” 陆良听了,先是拍案叫绝,仔细一思索又觉得不太妥当,便道:“主子,你这计策端的是好的,可却有几个瑕疵。” “什么瑕疵?” “此时已经是最后决胜的时机了,双方力量都已疲敝不堪,莫说调不出这么多的战马,即便是调出了,若是将战马全部消耗在这一场战役中,又未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今后却要怎地对付敌军,不可不做好打算啊。” 柳皓轩沉默下来,陆良所言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这死伤惨重的打法,让战马去踩踏敌军,自身也必将受到后来者的踩踏,这样一波一波踩踏下去,必然是尸横遍野,人尸马尸纵横交错,血溅疆场,肉泥无数,确实是惨不忍睹。而若是又没能一次性将敌军全部消灭,后面的确难以再有力气抵抗了。没有了战马,就等于失去了骑兵,在这种平原地形中,骑兵的优势是不言而喻的。 “不如,我们换个法子,用牛?”柳皓轩立马又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法。 “牛?”陆良有些迟疑。 “不错,方法不变,只不过将战马改成牛而已。无论是家畜还是驯养的野牛皆可。牛的体型虽比马儿略矮,但却比马儿更加彪悍魁梧,想必使起这个法子来,效果更佳。” 陆良苦笑一下:“可是主子,我们军中并无‘战牛’啊,难道去附近老百姓家里抢?还是买?不说资费不足,即便是够的,恐怕也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啊。栾培礼此时刚经历丧父之痛,待他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我们报仇,那时候连环‘铁牛’阵未准备好,排兵布阵也未想好如何应对,岂不是被敌军打个措手不及?” “而且,”陆良继续说道,“考虑到差异问题,牛的速度和马简直没法比,再加之我们这地区有的也都是些家畜牛,性情温驯老实,即便是用皮鞭抽打,也难飞奔起来。何况牛不比战马,有铠甲披身,若是没有铠甲,威力必然大减,若是现行准备,那人力资费自不必说,时间更是紧上加紧啊。因而,主子的办法虽妙,可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柳皓轩陷入沉思,陆良提出的具体问题都是很棘手的,如果不解决,那这法子也没法再用了。两人各自看着地图,沉默良久,都想着自己的法子。过了半柱香时间,柳皓轩突然欣喜叫道:“何须用这些大型牲畜,驯养起来麻烦不说还浪费军资。就让士兵去山野里捉些鬣狗狐狸之类,便是最节省最方便的办法了。” 陆良一听,简直哭笑不得,直怀疑主子是不是脑子有了毛病,只无语地说道:“主子,那身体小巧的鬣狗狐狸能成什么事?还未冲进敌军队伍里去,早已被敌军的马蹄踩死无数了!” 柳皓轩诡秘的笑了笑:“何必用蛮力取胜?又何必让自己的战马与敌军对撞?让他们军中大乱,自行践踏岂不是更妙?” 陆良一时脑拙,反应不过来。柳皓轩微微一笑:“用火药。” 陆良眼中精光一轮,露出赞叹不已的笑容。 当夜里,柳皓轩派遣全军将士集体出动,在野外进行了大搜捕,将所有的鬣狗狐狸一类灵巧而体型较小的动物一网打尽。月光下,柳皓轩和陆良看着将士们辛辛苦苦地捕捞着这些动物,感到格外振奋,因为他们的计划就快要实现了。 一士兵奇道:“皇上,为何要捕捉这些东西啊?这拿来又有何用?” 柳皓轩虽生性阴冷,却从不对劳苦百姓或下等士兵施展淫威,因而士兵们也与他亲近。听这一问,他脸上顿时泄露了一丝调皮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 那士兵见皇上也与自己玩笑,顿时一愣,接着也跟着憨笑起来。 陆良看在眼里,走过来玩笑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揣度的?该干什么活儿干什么去吧,别在这儿搀和了。” 那士兵憨憨地摸摸头,答了一声是,正准备走。柳皓轩却一把拦住,道:“算了,他们也不容易,赶明儿就要上战场厮杀,刀剑无眼,也不知道谁死谁活,现在就让他们轻松一下吧。” 转过脸来,亲切地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哪里人?家里还有哪些人啊?” 这士兵抬起一张灰扑扑的黑脸,一看就是农家的孩子,看年纪至多也就十六七岁而已。“刚满了十六,皇上。” “十六啊……”柳皓轩吁了一口气,这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此时柳皓轩也不过二十四而已,回首过去,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呢?是了,那时自己还不过是个被豢养宫中的男宠,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年纪不大啊,家里还有多少人啊?” “回皇上,俺本是河南人氏,父亲早逝,除了母亲就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哥哥。姐姐早就出嫁,和家里没啥联系。大哥早几年就被征兵的抓走了。前年那场大瘟疫,小妹先染上,母亲为了照顾妹妹,也倒下了,都死了。俺和二哥葬了母亲和妹妹,从老家那个人死得差不多了的村子里逃出来,一边乞讨,一边给人打工糊口。本想在一个地方多呆一阵子,也好安定下来,可这些个地主老财都不好伺候,想着法儿盘剥压榨,哪儿都呆不长,两个月前跟哥哥走散了,也不知他死活。俺半道上遇上了征兵的,他们说当兵有口饭吃,俺就来了。” 听完了两人都沉默无言,半晌,陆良幽幽道:“皇上,我们的百姓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真是让人揪心啊。” 柳皓轩没有答话,叹口气后将手搭在了少年士兵的肩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狗蛋。”少年士兵郑重地答道。 “狗蛋?”柳皓轩柔和地笑了笑,“这不是个人名儿啊?” 少年士兵面不改色,一脸庄重道:“这就是俺的名字,俺娘说,贱名好养活,有了这个名字,俺就能一世平安。不像俺那苦命的哥哥,取了个名儿叫乔生,据说是父亲生前结交了村里的一个书生给取的,文气。结果,俺那哥哥给抓去当兵,没几个月就战死了。”说到后面,少年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头也垂下去了,仿佛不愿人看见自己的悲伤之色。 柳皓轩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个好小伙子,你告诉朕,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朕提,朕都可以满足你。” 少年猛地抬头,脸色闪烁着兴奋的神色,那真诚的光芒,让柳皓轩也由衷地笑了。“是啊,朕是一国之君,无论你提什么,朕都能办到。” “那我求皇上一件事,如果俺死在战场上,请皇上找到俺哥,把俺的骨灰交给他,让他带俺回家,把俺葬在爹娘的墓附近。”说到这儿少年脸色一沉,“若是哥哥也死了,那就请帮俺和哥哥一起送回老家吧。” 柳皓轩一怔,未想到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本欲开口问他是否还有别的要求,却又觉一切皆多余也,一个朴实的农家少年,在生死较量之际,不求吃穿,不求富贵,活着时不能和家人团聚,死后也要在一起。 柳皓轩用力捏捏少年的肩膀,道:“朕向你许诺,朕答应你。” “谢皇上。”少年黑黑的圆脸上露着一丝信任的光芒。少年走后,陆良走到柳皓轩身边叹道:“百姓的日子真不容易啊,真希望有朝一日,大家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柳皓轩沉默不语,只在心里默默说道:这一天,应该很快就会来了吧,最后一仗,等这一仗打完,那样的日子,一定会真正到来的! ------------ chapter22-1 更新时间:2013-08-10 两人正惆怅时,突然有人来报:“皇上,敌军攻上来了!”柳皓轩与陆良都是吃了一惊,对视一眼,立即翻身上马,集结部队,想不到栾培礼竟然如此大胆的突然袭击,看来栾大将军的死的确对他刺激不小。 “主子,”柳皓轩听得身后陆良焦急唤道,“前方危险,敌军突袭来势凶猛,您还是在后方坐镇吧,我冲到前面率军抵挡,您别过来了!”说完,却不等柳皓轩回答,竟一把扯过了他的缰绳,把马儿调转个个儿,然后用马鞭用力一抽,马儿嘶叫一声,纵身狂奔起来。 “陆良!”柳皓轩大吼一声,只见陆良已经走远,而自己的马儿不听使唤,双手死死勒住缰绳却无法让马儿停下来。等好不容易平静之后,自己已身在后方,而陆良却不知何处去了。 他远望过去,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喊杀声响成一片,从后面赶上的骑兵步兵匆匆驰马奔过,甚至差点撞到他的马匹。柳皓轩骑术极佳,迅速调整状态准备再奔前方帮助陆良。的确这次来势危险,而下柳军尚无准备,看了栾培礼是要杀个措手不及了。 当他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柳公子!”声音是熟悉的,但此人却似乎未曾这要称呼过他。 柳皓轩疑惑中回头,一看,竟是秦武。心里顿时开朗,是了,秦武原是一员猛将。有他助阵,柳皓轩心中放心多了。 片刻间秦武已经到了身边,道:“我来帮你!” 柳皓轩心里感激,嘴上却不言谢,只是焦急道:“陆将军一个人在前方杀敌,我们赶去帮他!” “不,柳公子,你是卞国皇上,我是来保护你的,前方就交给陆将军吧。” “那怎么行!”柳皓轩脸色陡变,“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处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秦武急道:“皇上不要讲这些义气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柳公子还是安心呆在后方吧。” 柳皓轩知道秦武说的对,平静下来想,陆良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虽然这次情况凶险,但也并非就一定会出事。何况一位将军身在战场,怎能期望一切都能平安顺利呢?柳皓轩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提这位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的兄弟捏了一把汗。 柳皓轩退回指挥台上,眼看着秦武冲进一片混战中消失了。战役持续了整整四天,正打得胶着,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手下一名将官道:“去把前几日士兵们抓来的狐狸鬣狗都集中起来,还有,多多搜罗炮竹,从附近的农家、集市上,有多少拿多少,没钱,抢也要抢来,等打胜了仗,再把钱还回去!没有炮仗,火药也行,做炮仗的材料,一并拿来!” 手下人立即去办,不一会儿,指挥台前堆满了炮仗火药,和大大小小的笼子。笼子里装的全是一些小型兽类,例如狐狸鬣狗等。 柳皓轩发话:“军中可有能工巧匠?能制作炮仗的。” 一将官道:“属下已经问过了,有数十名工匠精于此法。” 柳皓轩招呼道:“把他们全部集中起来,把所以的材料交给他们,尽可能多地生产炮仗。”接着又道,“过来几个人,把这些畜生从笼中揪出,尾巴上绑上一长串的炮仗,然后带到阵前去。其余人等留在此处,一旦有完工的炮竹,立刻送到前线来!” 说完,带上了一众人马,和一群捆着炮仗的野兽,绝尘而去。 “秦将军!” 听得一声喊,秦武忍着痛回头一看,竟是柳皓轩,心里急了,这人怎么不听劝?亲征就非要上前线吗?留在指挥台上坐镇不行?要是他被捕这仗还怎么打?心里一急,就忙着站起来,可他身上十余处的刀伤,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疼痛难忍,尤其是腿上的一处箭伤,深至骨髓,奇痛无比,听见柳皓轩叫他,忍不住想站起来,一时忘了伤口,结果一起立腿一软,登时跌了下去。 柳皓轩飞身下马,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他道:“秦将军身体可好?” 秦武脸色难看,脸上淌着豆大的汗珠,嘴里还不住宽慰:“没事,没事。” 一名显然是秦武随身侍从的小将官低声道:“将军已经受了十几处刀伤,腿上更是惨不忍睹。本来将军还想带伤上阵,结果最后是连马都上不去了才回来上药的。” 柳皓轩心沉了下去,又问道:“那陆将军在哪儿?” 秦武摇摇头,表示不知:“我上了战场就没见过他。” 那小将官接口道:“陆将军冲锋在最前面,深入敌腹。在这儿还见不着他。” 柳皓轩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陆良…你这是在为我拼命啊。可如今不是动情的时候,柳皓轩立刻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把你们秦将军扶到帐篷里休息去,这里交给我。” 秦武一惊,刚想出声阻止。柳皓轩一挥手制止住了他:“陆良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生生死死,我们一起不知见过多少,我不能在最危险的时候背弃了他。”接着又对秦武诡秘一笑,道:“何况我带了秘密武器。” 秦武刚想问问秘密武器是什么。柳皓轩又带上自己的一众人马,飞奔离去了。 柳皓轩一行人纵马驰骋,一边拼力厮杀,一边在人群中苦苦搜寻着陆良的踪影。好不容易,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那人铠甲被鲜血染红,披头散发,连胯下的马匹也已是血红的了。尽管武艺依旧精湛,但终因身体无比疲惫而显得不支,柳皓轩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他历经战场无数,手下也不乏这样的高手,而即便是这样的好手,也会因为孤军奋战、没有援助而被敌人的轮盘战术消磨死的。 “陆良!”他大吼着,挥着大刀砍倒了一个企图从旁偷袭他的敌人。尽管他声音很大,但混乱一片的战场让离他不远的陆良也根本无法听清。 他再吼了几声,依然毫无反应。却差点因为自己不留心而被敌人所伤。渐渐的,他的身上也有了几处伤痕,虽不太深,但还是止不住的流着血。柳皓轩无奈,只好先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待形势松懈些后,再慢慢一步步靠近陆良。 陆良一心作战,可围拢他的敌人愈发多起来,饶是他一身好武艺也有些招架不住。柳皓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自己这边又无法脱身,情急之下,明知陆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大喊一声:“陆良快走啊!” 转眼间,又有几个敌人倒下。再转头去看陆良,虽然仍在奋力抗敌,但动作却更加迟缓,柳皓轩十分忧心。好在砍倒这一波敌人后,他又接近了陆良一些。“陆良!快撤了!” 终于,陆良转过头来,看见了他。仿佛顿时振奋了精神一般,他纵身策马绕到柳皓轩身边,两匹马挨得很近,两人侧身面朝不同方向,一面进攻杀敌,一面朝对方喊话。 “主子!你怎么来了?!” “陆良,快撤吧。我把秘密武器带来了,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 “好!”陆良吼了一声,“你先撤,我断后!” 柳皓轩不同意:“不,人是我带来的,这些也应该由我布置。你身上伤重,赶紧回去!” 陆良凄然一笑:“属下命贱,不值得主子这样劳心。” 柳皓轩大怒道:“陆良,你好好想想,我在中庭这些年,若不是你陪着我,我还能有什么活路?你赶紧给我回去!” 陆良笑了:“我们一起走!”说完,不再恋战,策马跳出圈子。柳皓轩紧随其后,一边假装逃跑一边大喊:“所以的人都回撤啊!” 这实则是一个暗号,待柳皓轩喊撤的时候,便说明所以人等均已准备妥当,该是“秘密武器”准备出场的时候了。手下的将士们不负众望,迅速打开了准备好的所有笼子。这些笼子里的野兽少说也有几百只,尾巴上都缠着长长的炮仗,一点着后立刻放开。炮仗爆炸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百倍。野兽因身后的巨响而惊恐万分,只能一个劲儿的拼命往前冲,而爆炸声竟然紧随其后,在巨大恐惧的刺激下,这些动物们只能奋力狂奔,不顾死活地冲进了敌军的骑兵中。而马匹本就同样受惊于炮仗的刺激,而还有这么多小野兽在马蹄间窜来窜去,因而更加恐慌。一时间马儿的嘶叫声不绝于耳,不再受制于骑兵,纷纷扬起马蹄,痛叫不已。 敌军瞬间乱成一片,战马全体失控,骑兵被摔下马来,又被马蹄踩踏,而受伤的马匹因为挤压推搡,一旦倒下便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往往是互相践踏,到处都是一片肉泥。混乱中柳皓轩大声喊道:“陆良快走!再不走我们也要被踩成肉泥了!” 陆良看着这一片混战,一阵仰天长笑。柳皓轩见他不但不慌张,反而如此欢笑,顿时明白,这是胜利的笑声啊!他们马上就要胜利了!于是自己也忍不住爆发出同样的笑声来。两人纵马回奔,意气风发。 ------------ chapter22-2 大破敌军后,天色渐渐变成了绛色,染红了天边的云彩。金光璀璨的夕阳下,天际显得像要滴血一样。陆良和柳皓轩骑着马,并肩走着,看着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战的沙场慢慢清冷下来,心里也由激动变得无限感慨。战场上到处都是焦黑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人的,战马的,破碎的旗帜,战车,铠甲,残缺朽烂的兵器,到处都充斥着痛苦的呻吟,让人听了心里阵阵发冷。 柳皓轩叹口气:“这就是战争啊,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陆良知道主子又伤感人民劳苦,便玩笑安慰道:“至少娘娘的春闺梦里人还好好儿的,属下恭喜主子不时便能回去和娘娘团聚了。” 柳皓轩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不过不久表情又凝重了:“也不知战场清扫的怎么样?最后缩小包围圈,应该也已经把栾培礼那小子逮住了吧?” 陆良点点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想必不会错。这次,他插翅也难逃了。” 念及此处,两人都策马向前,不多时便看到一小队人马正向这边走来。中间五花大绑着一个满脸脏兮兮的汉子,身上的铠甲上滚满泥浆,还沾着许多树叶草叶,显得极其狼狈。可脸上的神色却是桀骜不驯,一副轻蔑而狂躁的表情。 柳皓轩见眼前这汉子,皱皱眉道:“这是?” 一个押送的下士上前道:“回皇上,这就是敌军少帅栾培礼。” “哦?是吗?”柳皓轩略一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肮脏的汉子,略有些吃惊。实在想不到敌军的首领竟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家伙。 这邋遢汉子神情倨傲不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对柳皓轩也是一脸的鄙夷,轻蔑中又带着一丝愤恨,仿佛想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就是栾培礼?” “不错,正是你爷爷我。”那汉子答道。吐了一口口水在前面。 “大胆!”一下士大怒,上前一步手一扬,狠狠给了栾培礼一个耳光。这一耳光凶狠至极,打得栾培礼一个趔趄,嘴角立刻渗出了一丝鲜血。栾培礼痛楚地咧了咧嘴,但愤恨而倨傲的神色依旧不变。 柳皓轩冷冷地看着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撤开。“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我问你服是不服?” 栾培礼狞笑了一下,道:“你们不过是仗着奇技淫巧而胜,真正的勇士,根本不屑于这种无耻下流的卑鄙手段。“ 柳皓轩冷笑:“是吗?我军用火药而大败栾家军,而你们却不惜使用巫术,究竟谁是奇技淫巧,难道还不分明吗?来人!“柳皓轩的脸色一变,“把这个家伙给我带下去,在全军面前斩首示众!以祭奠我卞国勇士的亡魂!” “是!”身边的将士答道,便拖过栾培礼,将他拖去行刑。 栾培礼一边挣扎一边呼号着:“你会遭到报应的!姓柳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在阎王殿前等着你看你的报应!” 声音渐渐远去,柳皓轩凝视远方,心中默默念着:终于结束了。 近乡情更切,不问故人来。大军回京时,柳皓轩站在船头,默默无言。此时正是秋天,云淡风轻,万里无云。 陆良走过来,站在柳皓轩身边道:“主子似乎很忧伤?” 柳皓轩淡然一笑:“只是想到敷儿。” 陆良也宛然笑道:“主子马上就能与娘娘相见,在远方时相思虽然刻骨,但如今一步步接近,倒是更加感情激荡。” 柳皓轩道:“你是最了解我的。”转而又问,“陆良没有意中人吗?战争结束了,你也该成个家了。” 陆良漠然,垂下头去:“属下早已断了这个心思,主子不必为属下操心了。” 柳皓轩沉默不语,他曾也听过陆良有过一个心爱的女子,但因为陆良职责所在,为柳皓轩办事,得罪了很多人,还在中庭时,那女子便被陆良的仇家暗杀了。柳皓轩想起这事总是觉得愧疚,毕竟陆良是自己的手下,别人为了报复他,其实也是为了杀杀他柳皓轩的威风。 可陆良显然不愿意再提起此事,两人默默无言。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卞国的码头上,朦胧的薄雾掩映着驳船,一个身着白色绸缎华服、面上蒙着面纱的女子,正站在码头上,焦急地等待着。她脸色苍白,却又带着病态的酡红,仿佛有些发烧。她身子孱弱,但疲惫的神情中带着坚定不移。她身后跟随着一批人马,这些人看样子都是些普通的随侍,但打扮得都非常体面,不仅是体面,甚至是是有些贵气,让人不禁猜测,能够养得起这样大量的侍从的主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们显然都对这个女子非常尊敬,一大帮人低垂着头,为表示对女主人的敬意,都不敢直视。而在大批随侍前,有一位领头的女官,望着女主人一脸焦急,跟在女主人的身后,似乎想上前说些什么,但却不敢随意造次。 那女子在码头边踱着步,保持着一个姿势,眺望着远方,凉风袭来时,她微觉寒意,不由自主地双臂环抱住了身子。那领头女官趁机上前,握住女主人的臂膀,温婉道:“娘娘身子不适,就不要再这里吹凉风了,让奴才们守在这里就好,一旦有了陛下的消息,随时向您汇报。“ 这柔弱的女主人,便是柳皓轩的爱妻,卞国的皇后罗敷。罗敷摇摇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但依旧坚定地低声道:“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你不必劝了。我要等到他。” 女官还欲说什么,罗敷摇摇手,神情温柔而坚定,毫不妥协。女官无可奈何,只好无不遗憾地退下。一群人继续站在码头边等待着。 穿过薄薄的雾霭,一艘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里缓缓穿来。罗敷抬起昏昏欲睡的眼皮,一瞬间看见了这一艘带来希望的船,心里顿时像擂鼓一般燃起了希望。 她望着那艘行来的船,看到了船头的旗帜,正是临行前的自己帮他缝制的。船头那个挺拔的身影,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亲人啊。 当船靠岸时,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狂喜和思念,提起自己的裙裾,任眼角的泪水飘洒,她不顾一切的冲向了自己的爱人。 从船上下来的柳皓轩,黝黑的脸上长起了稀稀拉拉的胡茬,多了几分沧桑与成熟。身姿比以往更加挺拔结实,还未卸下身上的铠甲,已经破损,甚至沾有血污和泥水。罗敷依然无怨无悔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她明白,这个她要用一生来深爱敬重的男子,今生今世,再也不会离她而去。未来犹如一副美好的画卷在他们眼前展开。 真爱永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