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1章 祸世妖女 更新时间:2011-07-28 “后诏。南国朝华公主云氏珞依,入宫半载,数持蛊毒妖祸妃嫔,牝临朝堂,比肩垂帘,干扰军务,乱国之本心,罪不可恕。” “后诏。怜云氏金枝玉叶,绮年芳华,特赐金盘鸠鸟,珍露十酿,令自尽天子楼。” “后诏。朝华公主生前贵为萧国皇妃,三工六部,应执礼下葬。南国部众,召其自省,后宫上下,必敬效尤。” “帝诏。允。” 佛说,世间有八苦。 生苦,死苦,爱恨离别苦,仇怨苦,求不得苦。 云珞依笑了――还好,这鸩酒不苦。 生死为局。 只不过,输了一场而已! …… 意识仿佛消散了千万个轮回。 漆黑的空间里,破碎的灵魂碎片四处飘荡着,时而分开,时而汇聚。 天子楼上的纵夜欢歌,明镜湖旁的血流遍地,他的山盟海誓,以及最后的一纸“帝诏,允”……一幕幕过往,断断续续的回放。 都散了吧…… 一世荣耀,尘归尘,土归土,也是一种解脱。 可是,手指好像是……轻轻动了一下? 隐约有种从模糊的意识中苏醒的感觉,下一瞬,整个灵魂仿佛浸入了一片刺骨的寒凉。 终于,到地狱了吗…… 身体的知觉慢慢也恢复了,而这种恢复带来的是惊人的痛苦,一股一股的寒气,肆意地冲撞着周身的经脉,从上而下,冰冷彻骨。 “啊,公主的身子突然好凉,灵枢你快来啊!”边上有声音,是谁在说话? 浑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像是沉浸在极度地寒凉之中,整个人仿若一下子坠入了零下几十度的冰窖,通体的寒冷,几乎能把人从身体里面生生地割裂开。 随着痛苦的刺激加深,意识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没事的啦,素问。公主只是水土不服,”一双温暖的手按上了她的手腕,纯净的内力朝着她的经脉探入,耳边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加上旧伤复发,只要这阵寒气被逼出来,马上就会醒的。” “可是……”温柔的女孩子焦急地叫着,“灵枢你不能想想办法吗?公主这么凉……像是……像是……” “素问你少乱说话。公主一身内力,逼出这么点寒气,不在话下,等着吧。” 好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 云珞依试着抬起沉重的眼皮…… 不行。光线好强! 手指轻轻握成拳,一股对身体熟悉又陌生的操控感,流遍了她的全身,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气――绝不可能出现在地狱的香甜空气,然后,忍不住颤抖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云珞依拼尽力气睁开了眼睛,精神的瞬间紧张,引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公主醒了!灵枢,公主真的醒了!!”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旁边传出一声惊喜交加的叫声。 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都说了寒气逼退马上就会醒的,素问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大惊小怪。” “我……”温柔的女声已经喜极而泣了,“对不起,对不起……” “真是的,以前在西川城下,公主重伤昏迷了十天,全军上下要是都跟你这样似的,仗早不用打了。”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有人起身的声音。 “咦,灵枢你去哪里……” “拿药。”说话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止于一声房间门的轻微开合。 灵枢,素问…… 云珞依的脑袋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她迫不及待地朝旁边看去。 这……这怎么可能! 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云珞依本能地想要伸手去触摸,可无论怎么努力,手臂始终都没有半点力气,所以,她只能怔怔地看着床边的女孩,呼吸禁不住的急促起伏。 这个女孩,眉眼还稍显稚嫩,可那温柔的眼神,云珞依哪怕再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会忘记! 女孩子名叫素问,是云珞依的贴身宫女。 在萧国皇后下诏赐死云珞依之后,素问为了威胁皇后收回诏命,只身前往大都督府,窃取皇后父亲的兵符,却被人提早知晓了行踪,最后乱箭穿身,惨死金殿。 可是,现在,云珞依竟然能看到,她就这么鲜蹦活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分明就是刚随她来萧国和亲之时,如一张白纸的素问…… 不对劲! 这绝对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云珞依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脑袋之中,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正在不可抑制地成型。 “公主?公主你别动,灵枢以前说过,刚刚动了真气的人,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素问的声音比刚才听起来要真切几分。 云珞依知道,应该是自己的听觉,在迅速恢复。 她的视线已经完全恢复了,复杂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子里的一样样陈设。 熟悉的闺房里淡雅宜人、清香四溢,桌子上的琉璃香散发着一阵阵淡淡的灰色烟雾,迷蒙的水气充满整个房间。 熟悉的珠帘随风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那些帘子上挂的纸鹤,是南国避灾挡病的东西,必定是素问拿花笺一个个折起来为她挂上去的。 熟悉的华装彩袍,被随意地扔在旁边的小架上,尤可见身着彩衣执剑而舞的她,曾是何等的明艳动人,耀眼到让人不敢直视。 熟悉的笔墨纸砚,就一样样铺陈在床头不远的那张小几上,微风吹过,墨香阵阵…… “素问……”云珞依终于很不容易地抬起了手臂。 “嗯嗯,公主……我在这里!”素问急忙俯身,却不想云珞依艰难地起身来,斜斜地又倒在了她的怀里。 素问一怔,她印象中的公主,似乎还是第一次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 没有错,真的是素问身上特有的淡淡甘草香味,这不是梦,这就是素问本人。云珞依贪婪地吮吸着,仿佛想要借此,抓住眼前的一线光明…… 黑暗,已经太久,太久了! 房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药的甘苦味瞬间取代了房间里的香甜。 从几道屏风后面转出来的灵枢,看到安静地躺在素问怀中的云珞依,差点惊地把药碗掉到地上…… “是灵枢吗?”一如以往的平静声音,却让灵枢心里突然一跳。 这声音,像是从迷雾之中潺潺流出,飘渺不定,捉摸不透…… 眼睛的余光扫到了云珞依的眼神,灵枢端着药的手,忍不住狠狠抖了一下。 仇恨?困惑?失望? 各种复杂的情绪收拢在那犀利的眸中,几乎让灵枢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这一眼,竟仿佛有种,前世今生都被看穿的感觉。 “公主感觉怎么样,眼睛周围有没有肿胀感?手脚能有力气吗?”灵枢压住自己心里怪异的感觉,把药交给素问,温暖的手指搭上云珞依的脉。 云珞依本能地提起内力抗拒了一下,灵枢心下一诧:“怎么了,公主?” “没事。”云珞依强迫自己的情绪迅速地恢复平静,慢慢松开被子里因为灵枢的出现,而下意识紧攥起来的手。 南国出医女。 灵枢跟素问一样,是随同云珞依从南国远嫁萧国而来的,不得不承认,灵枢的医术确实是不错的,否则…… 否则,她也不可能借着一次次的诊脉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卸掉了云珞依一身浑厚的内力。 “寒气已尽,公主该是进入恢复期了,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以后就不会有大问题。”轻缓的内力探入经脉,没有丝毫破坏的意思。 云珞依长长舒了口气,如果不是经历过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无数次这样温和地运转在她体内的气息,竟有一天,会掉转过来成为害她的凶器。 跟着她在西川战场几出几进,还救过她无数次的灵枢,为什么会选择背叛,这是她临死都没有想通的事…… 那么,暂时就不想了吧? 云珞依的目光,紧紧地盯在灵枢清亮乌黑的眸子上,混沌的思路,已经被整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 她已经完全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苍天不弃! 被诬为祸乱妖女赐死的她,居然重生回到了自己的十六岁! …… 秀丽的闺房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香味,雕花大床上挂满七彩的幕帘。 云珞依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珠光镜,镜子里的面容,很熟悉,熟悉到让人害怕。 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泄如绢绸,散落在素净的睡袍上,勾勒出十六岁的她,飘渺如流云一般,不容掌控的美。 “今个是什么日子,仁安三年四月初七?” 云珞依自己都没有想过,重生之后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竟会这样冷静。 仁安三年四月初七…… 这个日子对于她来说,意义到底还是太大了。 前世的这一天,她大病初愈,在使节苑西楼边的花园散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萧国的帝王――轩辕紫凛。 云珞依一开口,就在灵枢和素问的眼眸里寻到了一丝惊诧。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公主昏迷了三天四夜,竟……竟能知道,今个是什么时日?”灵枢漂亮的眼睛里流过一抹浅浅的恐惧。 原来是这样,真是敏锐的丫头…… 云珞依松了一口气,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轻轻开口,道:“罢了,出去吧。” 灵枢的神色变得非常怪异:“出去?可是公主……” “没事了,灵枢。我寒气已经退了,而且在今年冬天之前的时间里,我连风寒都不会染,你就放心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云珞依轻笑抬头,淡淡看向灵枢。 灵枢的目光正对上她的眼睛,身子禁不住猛地一颤。 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大病初愈之后,每次看她,总会让她感觉有股莫名的压力迎头盖了下来,那双绝美的眼睛里透出的光芒,比起以往,更加的深邃而不见底。 “是……” 灵枢实在提不起勇气再反驳半句,扯了扯身边素问的袖子,离开了房间。 云珞依看着她们的背影,唇角勾起了一抹深深的苦笑。 寂静的房间里,有如墓地一般游荡着一股阴沉之气,她用尽全部的理智,才能不让自己沉入那无边的绝望和黑暗之中…… ------------ 第2章 往事如烟 更新时间:2011-07-29 三年,还有三年的时间! 人生在世,孰能无过? 但重来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拥有的。 前世的她,欠了太多人的情,甚至,欠了太多人的命! 今生无论如何她都要偿还,再不要有人为她伤心,再不要有人为她死。 “素问,瑢妃,永瑞,轻弦,步羽,惊尘……” 一个个名字从她的唇边喃喃溢出,她念着念着,再也忍不住,伸手扯下床边的帘幔遮住床铺,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嘤嘤低泣起来。 没想到,记忆之中的每一个影子,竟是那样的清晰…… 明镜湖边,为她拼身挡下暗箭的妃子,一颦一笑是一如以往的高贵优雅,云珞依曾那么强烈地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跟她一样,成熟得让人心跳的女人。 天子楼上才华横溢的小公主,仿佛昨天还带着明媚的笑容,让云珞依去给她看诗看剑,可转眼之间,天子楼上留下的,却只有一纸出塞和亲的诏书。 震惊十二国的白衣卿相,在御殿之前铺帛血书,一遍遍求紫帝放天子楼一条生路,那天,鲜血染红了他素来不肯沾染半片尘埃的白衣,直到满殿飞舞着红色的绢帛,直到……他鲜血写尽…… 前世的云珞依,没有哭过。 她以为自己总是能不哭,她以为自己的坚强可以走过任何困难的路。 最后,她才发现,她错了。 …… 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但在这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若要问一直繁衍生息,文明从来没有中断过的国家,就只有东方的萧国,南方的代国,西方的靖国和北方的容国。 四大古国几经战火,仍屹立不衰,几千年来,冷眼见证着其他小国的更迭兴亡。 云珞依所出生长大的南国,就是这千千万万小国中的一个…… 南国地处代国边境,多山多水,不但风景秀丽,而且地形还非常复杂,加上南国人温和平静的性子,一千多年,都未曾见战端。 身为南国王族嫡系的云珞依,理所当然是在数不尽的香料、珠宝、书画、绸缎中长大,而且,她曾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千年,一万年。 所以,她可以无所忌惮地去做一切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因为她喜欢珍稀的心法和剑谱,她的父王就每年花费至少二十车香料珠宝为她四处搜集遗落的孤本。 因为她喜欢漂亮的事物,举国上下的能工巧匠汇聚在一起,历时七个月,为她打造了一把既精巧,又锋利的武器。 这样悠闲而美好的日子,直到邻近的代国老皇帝驾崩,新帝即位…… 年轻的代帝急着建立自己的功勋,三十万代国铁骑,借道中立势力——西川十六都,陈兵于南国边境。 南国人这才知道,安稳宁静的生活,到头了。 面对这样的乱局,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南国的王后,云珞依的母亲。 她迅速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南国无将才。整个南国的贵族圈,都沉浸在诗书琴画之中,以华丽的诗词歌赋为荣,以舞刀弄枪为耻。只有自己的女儿,看过各种珍稀的战书和阵图,所以,她直接把刚满十四岁,连任何实战经验都没有的云珞依,推上了最前线。 此后,太子太傅进宫面见王后,两人伪造昭王手迹,修书前往盟国萧国,只字不提求援,只提出了两个和亲的事宜,远在西川战场的云珞依,作为南国第一公主,被列入了和亲的名单。 西川城下不知所措的时候,云珞依恨过。 战场之上重伤昏迷的时候,云珞依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但是,直到战争结束,被迎亲的礼队接到了萧国,她才知道,母后心里最重视的,其实还是她一人…… 若有一天南国被灭国,那么远嫁萧国的云珞依,至少可以保住性命无忧吧? 只是,南国昭后怎么都不会想到,萧国的一切,跟南国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十六岁入宫的云珞依,深受君王宠爱,没多久就获得了自由出入御书房的资格,引得皇后侧目,六宫怨怒。一年之后,一向少宠妃嫔的紫帝,破天荒地为她修建天子楼,聚集天下英才伴她左右,满朝震惊。再一年之后,云珞依登上朝堂,于帝王之侧垂帘,一时荣宠,无人可抵。 然而,仁安六年秋天,紫帝在一次南巡中遇刺。 出身南国的云珞依,被各种铁证,指认为了幕后主使。 在三公和皇后一纸诏书之下,紫帝应允了皇都禁军血洗天子楼,一众不世俊杰,在明镜湖边被诛杀。 最后,空旷的天子楼上,一杯毒酒,结束了云珞依十九岁的生命。 …… “我发誓……”云珞依紧紧抓着被角,再忍不住自己的哭声,“皇后也好,大将军也好,甚至是轩辕紫凛也好……这一世,谁敢伤你们一根头发,我云珞依……必要他性命!” 没关上多久的门,突然被踹开了,两声焦急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厚重的床幔被扔到地上。 云珞依蒙住脑袋的被子被扯开,光线一下变得强烈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素问就把她揽入怀中,温柔地让人心疼的声音,焦急地问着:“怎么了?公主,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贯闲闲散散模样的灵枢,也是慌了神:“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说啊……我错了,真的错了……你,你别吓我啊……” 云珞依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攥着灵枢和素问的手,只是摇头。 “看,公主。眼睛都哭红了呀。”过了好一阵子,素问才敢扶起她,心疼地抹着她的眼角。 云珞依抬起头,轻轻道:“对不起……” “咦……什么对不起?” 云珞依明亮的眼睛里闪耀出一缕缕奇异的光华。 这声对不起,是前世的她,欠素问的一句道歉…… 灵枢背叛她的原因,她一定会弄清楚。 素问的死,她绝不可能让它再次发生…… 绕过层层雕镂的画屏,云珞依伸手,缓缓推开门。 随着清新的竹木小门推开的悦耳声音,耀目的阳光带着春天的夜雨特有的泥土馨香,一点一点地洒进了房间。 朝阳初升,窗外的深春拨开了清晨娇羞的面纱,绵绵的细雨中散落的桃花,染红了薄雾之中的整个天空…… 哭过之后的眼睛,是最明亮的,灵枢和素问好不容易伺候着云珞依把泪痕清理干净,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今天是仁安三年四月初七没错吧?”云珞依坐在妆凳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眼神渐渐恢复了前生一世的坚定。 灵枢忍不住皱起了眉:“公主,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吗……” “没有,只是想记清楚我醒来的时间。”云珞依淡淡一笑,搪塞了过去。 素问一边梳理着云珞依的秀发,一边道:“那是。皇宫里的命相师说,今天风日呈祥,等到入夜,还可观七星连珠,实在是是百年不得一见的吉日呢,这可不,正这么说着,公主就醒了。” 呵呵,吉日吗? 曾经,云珞依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前世的这一天,她跟萧国帝王轩辕紫凛,初识在这使节苑西花园。 这个人称紫帝的盛世名君,是她前世唯一爱过的男人,他们曾携手征战沙场,策马冲杀,他们曾携手漫步花园,相视起舞,他们曾携手并肩皇座,指点江山…… 但也就是他,那意料之外的一笔“帝诏。允。”,将云珞依和她的天子楼,推向了永远的黑暗。 最后一刻,云珞依才明白,这风华一世的紫帝,数亿子民的神,又怎么可能真的陷入儿女情长? 可惜,晚了。 顿悟这两个字,似乎从来就没有准时过。 云珞依的手指轻轻抚过镜子里的脸,平静地微笑道:“素问,想点办法,让我看起来更有气色点。” “咦?”素问的手稍稍停了一下,“公主今天有客人要来吗?” “没有,只是我想出去散散步。自从来了萧国就一直在屋里,人闷得慌。”云珞依的声音,飘渺而悠远,“灵枢,拿件舞裙过来吧。” “舞裙……”灵枢的眉头已经要皱成一团了,“公主,这使节苑又没什么重要的人。舞裙腰身紧,肯定是穿着不舒服的。” 云珞依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是南国来和亲的公主,即使是在萧国的宫女面前,也不能失了礼,是吧?” “是的……” 似乎很有道理,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灵枢和素问的记忆中,她们的公主从来就没有说出过“失礼”这样的字眼? 以云珞依的心气,又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些繁文缛节…… 不过,素问也没有深想,应了一声之后就拿起梳子,开始仔细地梳理云珞依乌黑漂亮的长发。 看着在素问娴熟的技巧之下,慢慢精致起来的那张脸,云珞依的唇角勾了起来。 水土润泽的南国人,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但是,跟前世最大的不同是,现在的云珞依,虽然跟轩辕紫凛素未谋面,却已经知道了他最喜欢的美人,是什么样的装扮,他最喜欢的衣裙,是什么颜色…… 没想到,“初识”这种事,竟然还能来第二次。 云珞依眸光轻闪,她相信所有的主动权,都已经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 第3章 名花倾国 更新时间:2011-07-30 天下美人,尽出南秀。 云珞依拥有的,正是最纯正的南国王族血统。 虽然这十六年,她上过战场,下过血城,但美貌丝毫没有被时间和经历摧减。 走到悦目的阳光之下,她只一个最随意的笑容,都能让人魂魄深处不经意地颤动起来。 “这就是那个南国嫁过来的公主吗?” “天哪,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人,不是妖精吧……” “别乱说话,仔细着你的舌头。” 顺着小石子路走向使节苑的西边,沿路都可以听到,萧国的宫女在身后窃窃私语的惊叹。 使节苑的白色,在这萧国宫廷里,是很少见的色泽,初春的阳光打在雪白的宫殿上,呈现出一种浅金色的透明色,轻灵的花纹将一道道旋转的台阶修饰得尤其精巧美丽,宛如蜻蜓的轻薄的翅翼。 “公主,她们都在看你。”灵枢伴在云珞依的身边,眉目里满是骄傲。 云珞依淡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我们往那边去吧。” “呃?”看着云珞依走的方向,灵枢和素问俱是不解,“西楼边上的花并不算最好的,为什么不去浣花溪那边呢?” 云珞依没有解释,直接朝着记忆中的地点而去…… 穿过使节苑西楼,云珞依看到了花园里那些久违的繁花。 大朵大朵的金色月季灿然绽放着,彩色的蝴蝶在花丛里随处飞舞,沿路走过有溪有水,各种异国进献的奇花异草争妍斗艳。 一身湛蓝长裙的云珞依,缓缓走在花丛中间,微风吹拂起她轻盈的裙摆,满园繁花,顿时怅然失色。 “公主,好像有人过来了。”素问跟在云珞依的身后,小声地道。 素问显得有些慌乱,她跟灵枢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跟云珞依去过战场,在南国宫廷长大的她,比起灵枢要羞怯得多。 “是吗……”云珞依俏丽的脸庞上绽开惊艳的笑容,“来的是贵客。我们过去!” 这一次,仍然是仁安三年四月初七,仍然是使节苑的花园。 只不过,是她准备充足地,主动走进了他的视线。 …… 再一次见到才登基三年,刚满十九岁的轩辕紫凛。 云珞依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冷静从容得多。 想想前世的她,拥有满腹的才华,拥有不世的美貌,拥有卓著的战功,而且,也算见识过不少当世的风流才俊了,但是,第一眼看到轩辕紫凛的时候她还是失了方寸。 那天她的表现可谓是糟糕透顶,随意地穿了一身睡袍就在花园中信步,一头秀发没有梳理,杂乱地披散在肩头,所以,见到紫凛的时候她大吃一惊,结果还被他身边的珍妃呵斥了…… 天下第一强国的帝王! 那种不可再版的气度和风华,真不是任何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能抵抗的。 然而这一世,情况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 花丛之中的云珞依,平静而宁和地回头,微笑,不避不退地朝着紫凛淡淡扫了一眼。 反而是那个一贯沉稳地,极少外露感情的男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不过在第一眼的惊艳之后,他的眼神立刻恢复了一片理智的清明。 果然是个自制力极高的人…… “朕素闻南国多佳人,只是没想到,朕未来的皇妃,竟会出落地这般惊人美丽。”紫凛的声音很有力感,深沉且不动波澜,即使是这么直接地夸赞一个人的美貌,听上去也是一样的沉稳,而不会让人有半点轻佻的感觉。 他的身边跟着两个佳人,一个着飞红华裳,艳丽夺目,另一个着深紫宫装,高贵雍容。 这就是当朝后宫最为得宠的两个妃子,无论出身还是势力,比之皇后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珞依没有俯身,也没有跪下,只象征性地微微屈了下膝:“不才云珞依,见过紫帝陛下,珍妃娘娘,瑢妃娘娘。” 灵枢和素问跟在她的身后,自然也只欠了欠身。 珍妃斜眯着一对丹凤眼,挑剔地打量着云珞依:“听说南国云家的丫头,十四岁就上了战场,非得打下了西川十六都才肯嫁人,这萧国的后宫里没有仗打,怕是住不惯的吧?” 她眉间点的一朵桃花,比这春色更深更艳。 若非站在云珞依的面前,谁看到这位珍妃娘娘,必定都会赞她一声,美人。 “哈,谢谢珍妃娘娘关心,”云珞依浅浅一笑,犀利的目光直接迎了上去,“珞依在南国宫廷长大,若是连后宫都住不习惯,可不是早就被母后从瑶山扔下去啦?” 珍妃脸色一白。 这分明就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再显贵的贵族千金,到底也只是臣子,但云珞依是真正的王族嫡脉公主,她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南国。 “朕前阵子听南国的使节来报,朝华公主身有旧伤,刚到萧国就连日发热,怕是水土不服,今日一见,公主应该是大好了?” 紫凛的目光扫过云珞依深邃的瞳仁,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 云珞依的目光仍是不避,笑着看向紫凛:“旧伤新疾,其实都是小事。” “哦,那为何一直都不肯来见朕?” “这样啊……”云珞依低下头,思考了短暂的几秒,轻笑道,“一直不敢贸然见驾,大概是因为这次和亲,珞依可还没想好自己的嫁妆吧……” “笑话!”紫凛听到这理由,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萧国盛世锦年,跟南国世代邦交,又怎么会计较公主的嫁妆?实在是多虑了吧?” 瑢妃也在旁轻笑出声:“是啊,南国肯把嫡支的公主送过来,就已经是最好的嫁妆了,若还过多计较,倒显得萧国小家子气了不是?” 云珞依心下一笑,其实,南国这次送嫁,嫁妆并不少,只南国的明珠就有上千斛,昭城的丝绣装了足足有一百多车。 父王说,他送来萧国的,是他和王后唯一的女儿,是他的心头之肉,所以,他要女儿大婚那天,夜明珠照亮萧国整个皇都,他要她从使节苑到后宫的一路,都走在一寸一金的昭绣之上…… “瑢妃娘娘,其实,是珞依有点小心思。”云珞依惊世的容颜上浮起震慑人心的绝美笑容,“珞依是想啊,如果嫁妆更好一些,那萧国是不是应该有更好的聘礼回赠?” 瑢妃一愣,珍妃更是呆在了那里。 紫凛脸上抹过一丝笑意:“那么,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云珞依扬眉一笑。 “说吧,希望别太为难朕。若是嫁妆太重,萧国还不起这份礼,那可就丢人了。”话虽是这么说,紫凛却是爽朗地一笑,那种睥睨天下的笑容,透着不容挑衅的自信。 云珞依甩起水袖,明艳的笑容流溢在深春明媚的阳光下,刹那之间,隔世芳华美得让人心神游弋。 “西川十六都,三千里疆土,西南靠海,宜渔宜种……”云珞依一边说,一边看着紫凛和两个妃子,以及他们身后一应宫人脸色的变化,“海边的草场,战马健硕,体格彪健,靠陆边的几座行宫,风景如画,气候醉人,月光城的美女更是数不胜数,能工巧匠、精巧玩物,比起南国都毫不逊色,”她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紫凛幽深的黑眸,灿然一笑,“我拿这个做嫁妆,可好?” 一片深深的吸气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由自然变得红润,然后再由红润变得惨白。 “如果公主果真愿意割爱,朕不介意送出江陵城。” 紫凛是何等决断的人,虽然知道西川十六都刚经战火,需要很长时间恢复生息,但拿出萧国第一贸易之都——江陵城来交换,却是绝对值得的。 “呵呵,陛下太认真了。”云珞依盯着眼前这张让她前世爱得不可自拔的脸,心情却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静,“这不是谈判,也不是交易!这只是嫁妆……” “……”紫凛自问,生平从未有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感觉。 若是易地而处,紫凛自然也能想到,战后的西川,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休整和维护,而南国并没有这个能力,它会拖垮整个国家,所以,送给世代邦交的盟国,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都能想到的事,却往往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三千里河山,谈笑之间,挥手相送! 这等气魄,这份取舍…… 紫凛唇边渐渐泛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南国的小公主,你好聪明,朕总算知道,为什么昭王那么舍不得你嫁人了。” “如果陛下这句话,算是对珞依的赞赏,那珞依就在此谢过了。” 提到父王,云珞依的目光一黯。 前世的她被赐死,父王得到消息,该是有多伤心欲绝? 所以她看向紫凛的目光,更平静了几分,随后朝身边的灵枢和素问递了个眼色,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紫凛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 她停下脚步,唇角一扬。 这事稀奇了!风华一世的紫帝,竟然也会发出这样挽留的声音? “朝华公主,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紫凛的话音宛若碰撞在地的碎瓷,恍若隔世般的悦耳。 云珞依回眸一笑:“哦?紫帝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紫凛定定地看着她绝世的笑容,道:“你还没有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云珞依轻笑了两声,淡淡摇了摇头,笑着朝远处的花丛中走了过去,身影渐渐离远,她飘渺的声音,从满园的繁花中穿过,时大时小,若朝阳下的晨雾一般朦胧诱人。 “我啊……呵呵,我想要……你给我修一座楼,要用琉璃做瓦,珍珠铺地,花园里四季都要有花绽放,书架上摆满最珍贵的孤本,”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丽声音,伴着花园里魅惑人心的香味,随微风起伏而若隐若现,“……最后,在楼前的名匾上,我还要你亲自题上三个字——天子楼!” ------------ 第4章 春光易懒 更新时间:2011-07-31 云珞依的要求,实在是很微妙。 这要求听起来是非常的惊世骇俗,但若是跟西川十六都比起来,却又仿佛是不值一提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紫凛不会拒绝。 前世的天子楼,在仁安四年夏天始建,于一年后完工,既然前世的他能答应,这一世又有什么道理拒绝? 实际上,刚刚重生的云珞依,所做的还并不多,只不过是把送出西川十六都、建立天子楼这些必定会发生的事,让它换了个方式,换了个原因,换了个时间发生…… 天子楼提前一天建起,她就有多一天的时间收拢羽翼,多一份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比起前世,因天子楼而起的一场场争执和风波,这一世的一切倒是可称得上顺风顺水,三天之后,一座宝蓝色的宫殿,就在紧邻明镜湖的山水宝地开始动工了。 若非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云珞依必定是会在这样美好的春天里,渐渐沉沦下去的吧…… 不能这样,她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要在大祸来临之前,拥有保护整个天子楼的能力,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灵枢,现在我的身体状况,能支持内力运转了吧?” 休息了几天之后,云珞依坐不住了,她前世就是在一路风光的宫廷的生活中,荒废了一身冲锋陷阵的技艺,最后,才会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我想说,不能。但我知道你不会听……”灵枢耸了耸肩,坐在院子的一角,打了个哈欠,“公主是怕你的流云刺生锈了?” “流云刺可不会生锈,但是我要生锈了。”得到了类似于肯定的回答之后,云珞依摇头一笑。 随着她手腕的抖动,两道飞梭一般的银光微微一闪,一对漂亮的银色双刺,出现在了她的双手上。 与之相对的,她手腕上从不取下的一对手镯,已经消失不见。 双刺上的镂纹,跟手镯的纹样一模一样,不是仔细看,还以为这对双刺是凭空出现的。 一寸长,一寸强,一分短,一分险。 云珞依手上的双手匕刺,只有一般长剑三分之一的长度,按道理说对敌是极为不利的,但见过她流利的操控的人,就不会这样想了。 双刺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突然脱手而出,带着凌厉的光芒在她的周身转了一圈,稳稳地又回到了手上,左手的匕刺打了个漂亮的旋,往面前一横,呈现出一个防守姿态。 人剑一体! 十六岁的她,正是最巅峰的状态! 大病初愈的她,还不能进行太过激烈的招式推演,只能用双刺挥舞的节奏,带着体内纯净的内力慢慢流转。 因为生病而受损的经络被她缓缓打开,气息下沉至丹田,内力伴着一股暖流渐次运行开来,熟练的操控之下,浑厚的内力在体内慢慢修复着她体内每一处损坏的经脉。 感觉就像温热的水,在体内潺潺流过,阳光般的温暖顺着皮肤沁透下去,一点点直入本心。 云珞依长长的睫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这种舔舐般的柔和触感,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 萧国的春天,不若南国的春那般长。 刚落了一季的桃花瓣,天气就显见地热了起来. 树叶渐渐抽长,凝成一种深绿的色泽,连天空上的鸟儿鸣叫的声音,也带了一丝初夏的慵懒。 不过十几天的工夫,云珞依的身体,已经被调理到了最佳的状况。 内力流畅地运转在经脉之间,双刺也可以开始放开,进行一些难度较高的操作。 “流云扶风。” “流云踏月!” “流云欺霜……” 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云珞依完美娇俏的身材,一头长长的头发扎成了一个漂亮的马尾,只用一根朱红丝带束起,手中的双刺有时围绕身侧,有时脱手而出,随意地飞舞在空中,如竹林扫叶般发出沙沙的声响。 云珞依的武道修习非常之杂,但最幸运的是在她收藏的众多孤本心法中,她选择了一套非常好的内力功法,打好了深层的基础。 这套流云九式,就是她结合自身的内力修为,然后阅读各家剑谱创造出来的,最大的优势就是快,在西川战场上,她的流云刺有着第一快剑之称。 叮叮叮。 三声脆响,从灵枢那边激射而出的三道银光,被流云双刺的一个绕体旋转挡开,强劲的内息直接将这三道银光化为银色的粉末,挥散在空气中。 “继续!”挡下灵枢的银针之后,云珞依扬起手,示意她继续发起攻击。 “我说……公主你消停会吧,我都累啦。”灵枢打了个哈欠,手中最后三根银针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速度出手,银光倏然一闪,厉芒刺眼,寒气逼人。 来了!云珞依眼神一凛,这才是灵枢的暗器真正的杀招。 灵枢手中救死扶伤的银针,同时也是要人性命的致命武器,懂得人体各种脆弱经脉和穴道的她,这一手三根银针,分别瞄准的是人的眉心修门,心口命门和右腿血门,只要有一针中了,除非灵枢亲自动手相救,否则绝无活路。 “流云九转!” 云珞依轻喝一声,手中两根匕刺,竟以不同的速度在手中旋转起来。 叮,第一下,慢速的匕刺在她的身体前方凭空一转,刺往心口的一针化为银粉,叮,第二下,快速的匕刺顺着她内力的操纵往上方一提,将刺往眉心的一针划为两半,叮,第三下,双刺往下一拉,不同的速度中间内力转出的气流,直接将射向右腿的银针绞杀至连粉末都不剩…… 最后叮叮两声,双刺回到云珞依的手中。 她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这一世的灵枢,似乎比前世要厉害几分…… “好剑技。”从小院的门口,响起了几声鼓掌的声音,“都说南国人耽于享乐,不擅武道,却没想到,连一个侍婢手底下,都有这样的工夫。” 云珞依和灵枢回过头,正看到一身深紫华服的年轻男子,眉目带笑地站在门口,那份君临天下的沉稳气质,除了这萧国的帝王,还能有谁。 “见过紫帝陛下。”云珞依仍然只是稍稍屈膝,心里却是在计较,她记得前世在初次见面之后,大约有三四个月,她都没见过紫凛吧? “免礼。”紫凛随手挥退了身后跟着的宫女侍从,踏进院内,“朝华公主挑起朕的兴致了,有没有兴趣切磋几个回合?” 云珞依微微皱眉。 前世她没少跟紫凛切磋技艺,所以,她很清楚,自己不是紫凛的对手。 可是,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退路给她走了。 “荣幸之至。” 云珞依无奈应诺,朝着灵枢使了个眼色,灵枢会意点头,退出了小院。 …… 一个是从小有名师教导,无论心法还是剑诀都修习准确的强国帝王,一个是生有悟性,所有招式完全都是自学、自创的南国公主。 这本应是一场不对等的比试。 所以,紫凛在抽剑出鞘的时候,稍稍压制了几分内力。 剑气凭空一划,一道紫芒凌空而过,紫凛沉稳的目光中暗含了几道暗暗的流光,顿声一喝:“开始吧。” 云珞依呼吸一滞,脚下的地面竟随着对方这一剑,剧烈地颤抖起来。 叮,叮叮。 剑芒交错,应接不暇,即使是素有快剑之称的云珞依,也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紫凛的剑气带着一种“势”,横扫天下,让人生不起抵抗之心的“势”。 “是炎陨诀……”云珞依一边应付,一边心里起了计较。 如果是跟紫凛同等实力的其他人,她没有任何办法取胜,但是,她面对的是紫凛――前世的她最熟悉的紫凛…… 只需要紫凛一个起剑的动作,她就能知道他用的哪套剑诀,而她更是知道,他每一套剑诀里的弱点,在什么地方。 “流云星雨。” 两根流云刺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在人的视觉中两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最可怕的是,这眼前的十六把流云刺,分别是以十六种不同的速度运转,没过多久,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十六把流云刺以诡异的角度,绕过紫凛的利剑,从他的身前身后,同时发起了攻击。 “你输了。” 云珞依的身体打了个旋,堪堪避过紫凛斜斜刺下的一剑,两根流云刺瞬间又恢复回来,只不过一切静止的时候,一根匕刺顶住紫凛的利剑,而另一根,则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边上。 不对…… 紫凛缓缓收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跟那么多高手切磋,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对方提前预判了他的全部剑路一样,这让他一身的实力,连三成都没发挥出来。 “云珞依,我们以前……认识吗?” 紫凛试探地看向眼前一脸轻松的少女问道,连称呼竟都不由自主地从客套的“公主”,变成了直呼闺名。 “呵呵,陛下在说笑么,”云珞依轻按两下,双刺啪啪两声收在她的手腕上,变成了手镯,“紫帝陛下日理万机,珞依又远在南国,怎么认识?” “说得也是……是朕输了。”紫凛也觉得自己的问话唐突,摇头一笑,“看来,若是朕去守西川十六都,大概也会败在你手上吧?” “两军交战,瞬息万变,具体结果会如何,珞依可不敢说。”云珞依笑了起来,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紫凛深深地看着她的眉目,即使面对的是他――这天下第一强国的君主,她那眼神也始终平静,不惹波澜,就好似用上好的烟墨,一点点晕染出来…… 萧国的美人很多,后宫里的美人更多,但紫凛从没见过这种,带着悠远的静瑟之气,清泉流水一样飘渺的美丽。 他突然有种近乎恐慌的错觉,就好像,这个女孩,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掌握的人…… ------------ 第5章 西川之争 更新时间:2011-08-01 萧国仁安帝轩辕紫凛,于即位之初就已大婚,迎娶的是当朝威武大将军柳标的独生女儿,柳音茹。 至仁安次年,柳氏一族已成为朝中第一权贵,声势滔天,门生遍天下。 然而,身为皇后的柳音茹,清醒地看到新帝卓绝的文治武功,以及他对日益强大的家族的防备。 于是,在仁安次年秋,她主动开始,为紫凛选秀纳妃。 一干文臣武将家的适龄少女,被陆续接入宫廷,其中不乏出身高贵,姿色优美的女子,最为得宠的珍妃和瑢妃,就是皇后一手带起的,聪明的柳皇后不但不跟她们争宠,反而还通过对她们的照顾,拉拢着她们背后的家族,让他们紧紧跟柳氏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原本,萧国后宫的一切,都是按照她所设计的轨道运转,相安无事。 直到一纸和亲诏书,来自异国他乡的公主,如同惊起死水的小石子般,出现在了宫廷之中…… “西川十六都,这位公主还真是大手笔,难怪陛下要以大婚之礼来迎娶她。” 平安宫东上阁的茶厅里,清眉秀目的女子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流香的唇齿之间,透出一阵阵习惯于操控的独特气质。 珍妃侧着身子,坐在下手的桌边,嘁了一声,道:“大婚,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大婚礼聘,她进宫为妃,也只是妾侍身份,陛下对她许以大婚之礼,这不是叫她骑到咱脸上来了吗?皇后娘娘,你就没点想法?” 被称为皇后的女子,仍然只是拿她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要慌张,珍妃。陛下大婚的,不是云珞依,而是世世代代的盟国,是三千里的西川十六都。以大婚之礼迎娶她,只是向盟国表达一个姿态。” “呃,这么说……陛下不是因为喜欢她?”珍妃松了一口气,既然连皇后都不计较,她更没有资格去计较了,只不过,想起云珞依那天的直视,她总有种压抑的感觉。 柳皇后噗嗤一笑,目光里闪回了几丝淡淡的落寞,瞬间又被收敛起来:“喜欢?陛下在这后宫里,又真的喜欢过哪个女人?” 珍妃一愣:“这……”宠而不爱,纵而不娇,这确实是紫凛一直对她们的态度。 就从简单的来说,满宫妃嫔,包括皇后在内,还没有一个人,有幸得到紫凛的子嗣传承。 “我们的陛下啊,最关心的是江山的稳固,是人民的安康,是朝堂的清明,是军队的骁勇,是内可修治,外可御敌的强大国家,所以,他喜欢的不会是你,不会是我,也不会是那个什么云珞依……” “可是,什么都不做,总觉得有点憋屈啊?”珍妃一想起云珞依那张脸,就觉得忍不下气。 “随便你吧,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去找南国的使节团谈谈吧。” 柳皇后沉沉地叹息了一声,很久,才默然起身朝着内廷而去。 谈谈吗? 孤寂清冷的茶厅里,只留下珍妃一个人,思虑半晌。 …… 萧国的初夏时节,多雨多水。 好不容易的一个晴天,薄日高照,碧空一洗,天气非常的清爽干净。 云珞依照例在院子里,调息运气,对自身武道的修习,她一天都不会落下。 “公主,公主,使节团的人过来了……”已经换上了一身轻纱小裙的素问,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院子,手上端着水果和糕点的盘子一下一下晃动着。 云珞依手指往双刺的中央一扣,啪地一声,双刺瞬间又恢复了手镯的样子。 大婚是定在六月,使节团现在来做什么? 素问放下托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公主,他们说,西川十六都的事,要跟公主商量……” 西川十六都? 还没等云珞依开口,在旁边叼着勺子的灵枢就皱起了眉:“西川十六都,一应权利都在我们公主手上,跟一群连正式官员都算不上的临时使节,有什么好商量的?” 素问叹了口气:“他们说,西川十六都应该算是立刻划入了南国版图,如果萧国想要,拿江陵城交换也不错……” 云珞依眼皮一跳。 江陵城的事,紫凛只在初见的当天提出过,此后,没有任何人知道有这么一说。 南国的使节是怎么知道,紫凛为了西川十六都,有意送出江陵城? 珍妃…… 云珞依的目光沉了下来。 看来,这个女人跟前世一样,还是个挑事的主儿。 灵枢呸地一下,吐掉嘴里叼着的勺子,几步走到门口,大声道:“素问。” “呃?什么……” “代国欺上我们边境的时候,这群使节哪一个人在前线,放进来跟我们公主说话,若是没有,乘早的让他们滚吧。” “啊……好……好的!” 灵枢这话虽是对素问说的,但已经靠近了小院的一群人,恐怕是听得比素问更清楚。 云珞依粗略数了一下,来的人还真不少。 一个穿一身正红丝缎的瘦削使节,带着十二三个使节团的成员浩浩荡荡倒像是逼宫。 不过人来多少还是其次,让她觉得最最好笑的是,在前世,同样是这么一群人,同样是这么浩浩荡荡地跑来,哭着喊着来求她,把西川十六都送给萧国的…… “灵枢姑娘,你这话我们可不爱听,朝华公主的战功,我们从来没否认过,但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学问深了,岂止是简单的战争能解决的?” 那瘦削使节走到了灵枢面前,义正言辞道。 南国山清水秀,大多人都长得俊美潇逸,看到使节团里出现这么个奇葩的人物,云珞依一时还不是太习惯。 如果她没记错,这家伙好像就是这次送嫁的宣节使。 按南国的规矩来说,这等临时朝官,平日里连见公主的权利都没有,更遑论在公主的门口大吼大叫了。 “西川十六都,可是一片不小的地方,虽说王上吩咐,那里一应事务由朝华公主全权决定,但身为南国人,公主也应是多多为国家考虑,不可辜负了王上的信任才是啊……” “江陵城处地繁华,又紧邻南国,如果能换到江陵城,一定能让整个国力上升一个台阶,南国的珍珠和昭绣,以及各种香料、特产,肯定也能卖得更好!” 灵枢手中的茶杯,突然一下被狠狠摔在地上。 听到茶盏碎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愣了愣,一片静默。 云珞依淡淡扫了灵枢一眼,这姑娘还是一如前世的跳脱性子。 她曾以为,无论发生什么,灵枢都是这个世上最后跟她站在一边的人,只是没想到,到最后背叛她的,破坏了她的全部经脉的,竟会是灵枢!! “算了,进去吧。”知道灵枢一言不合恐怕就要动手,云珞依微笑地挥了挥手阻止她。 这些使节从来没有上过朝堂,没有进行过任何政事的分论,此番冲撞,说到底也是一片为国之心,并没有存什么私心坏意,所以,她只想尽量避免冲突的激化。 南国是个什么地方,有些什么人,云珞依比这些使节清楚的多,无论是休养西川,还是管理庞大的贸易之都,南国都绝对不具有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她实在太了解轩辕紫凛了! 这个萧国的盛世名君,最不喜欢的就是对别人有所亏欠,所以,爽爽快快给他西川十六都,他能还给南国的,绝对多于一个江陵城。 只不过,身为公主,她不觉得自己有跟一群使节解释的必要。 眼看着云珞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准备回屋,那个红衣的宣节使急了,他凭着身子瘦削,从灵枢身边窜过来,竟让灵枢一时没记得拦住。 “灵枢!”云珞依看着灵枢手上的暗器已经泛起寒光,急忙阻止,可她没有注意到,那冲进来的使节,竟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作势想要抓住她。 “公主,请三思!”扑通一声,红衣宣节使在她身侧跪下,双手往腰间摸着什么。 刷刷刷三声,灵枢的银针已经出手,虽然并非朝着命门而去,但若命中也必定是重伤。 可还没等灵枢的银针到达,云珞依在受到那一拉一扯的惊吓之下,体内浑厚的内力本能地就一转,她还没来得及收敛,一股强大的气势,一下就将这个文弱的使节震开,直接撞退了少说有三四十步的样子。 一口鲜血从红衣宣节使的嘴角流了出来。 其他使节愣住了,云珞依自己也愣住了。 她原本是想息事宁人,才想着退避屋内,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堂堂公主打伤自己国家的使节,这怎么都不是一句好听的话吧?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一群使节竟都冲了进来,赶快朝着那宣节使围拢了过去。 灵枢唯恐再出差错,立刻退回云珞依身边。 “公主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们人微言轻,但也是出于一片为国忠心……” “是啊,公主要将我国疆土拱手相送,难道身为臣子还不能上谏吗?” “诸位说得没错!”红衣使节被震退,却没有半分畏惧,一如所有不得志的谏臣一般,推开那些搀扶他的使节,跪地磕头,“还请公主以国家为重!西川十六都一事,万万不可儿戏!” 云珞依可以策马三千里,攻城略地,取敌将首级,但对于这种事,她着实是一丁点处理的经验都没有。 这下……好像麻烦了? ------------ 第6章 白衣卿相 更新时间:2011-08-02 在西川十六都的问题上,无论是西川人还是南国宫廷,抑或是萧国、代国,都承认那已经是云珞依的私人领地,她对于西川,拥有唯一的处置权,所以这些下位使节,不理也罢。 可是,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或者是不是对方失礼在先,为这事打伤本国使节,她都必然陷入了一个极为不利的境地。 一个和亲而来的公主,对自己的臣子都如此不仁,又何谈在别国为妃的礼教德行? 正在所有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小院的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 云珞依感觉心脏陡然停跳了一下。 这清雅宜人的声音? 不会吧,他不是应该在明年的秋天,才因交换文书来到萧国的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聚众僭越,恶语犯上,你最好就这里撞死吧,”不染纤尘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兰花清香从门外传了进来,“否则,回到南国,本相不保证,你还能有这么轻松的死法。” 一抹白到耀眼的影子,背着朝阳的方向,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闲适而随意的步子,仿若是飘地一样踏进了小院,明媚的阳光斜射在他不惹凡尘的雪白衣袍上,勾勒出如天神一般的旷世风采。 “天啊,相爷……” “燕……燕相?” 围拢在那使节身边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 那一袭白衣,似乎带着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灵气,总会叫人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子不敢直视的感觉。 精致柔美的脸庞上,眉目轻勾,悠远的笑意若无实质地挂在唇边,他即使一句话都不说,只一身高华而淡泊的气度,仍是让人心神不住地颤抖。 “燕相,您……怎么会来?” 小院里安静了很多,开口问话的使节,声音也是怯怯的,更没有人胆敢上前,去做出什么不敬的举动。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他用珍贵的黑珍珠发簪,随意地梳在脑后,宽广的雪袖随风轻晃,这样的人……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 哪怕,只是稍稍触碰一下那一袭白衣,都是莫大的亵渎吧? …… 燕惊尘是什么人? 天下的文人墨客,听到这个名字,会敬如神明,顶礼膜拜――他的那一套《山河志》,洋洋洒洒上千首诗词歌赋,传抄于东西南北十二国,三载而不绝。 一篇篇惊尘绝世的文章,写尽了这世间秀丽山水,江山权谋,生死百态。 举天下才子,竟再找不出一人能出其右…… 这位人称燕相的翩翩公子,出身南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燕家,母亲又是在任昭王一脉嫡亲的姐姐,无论容貌才学,都堪称当世一流,他十四岁离开南国游历,十六岁才名已动天下,十八岁回国,就立刻官居一品,短短一年,就通过各种举措获得了举国上下的承认。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命运的宠儿…… “王上早该派我来的,公主表妹在异国跟这样的一群猪相处,会不会很难熬?” 燕惊尘走近云珞依,唇角微微扬起,脸上的笑容秀丽而清雅,好似高高的雪山之上最美最轻的云朵。 “还好。”云珞依低头一笑。 这家伙的清雅温和,从来就只针对特定的人,若是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入不得他的眼,那他是绝不会留半分情面的。 其实这话说来有趣,难道她父王就应该把人才全都派到萧国,反而把一群猪留在他自己身边不成? “燕……燕相……我们不是……” “相爷!公主要将……她辛辛苦苦打下的西川十六都拱手相送,我们,这是在……” 被称为猪,是个人都会不舒服的,只是面对一个一品朝官,他们又不敢发作。 有意思的是,这一群伶牙俐齿的使节,一个个舌头打结,连一句解释都说不清楚。 不过,不管是解释得清楚,还是解释不清楚,对于燕惊尘而言,似乎都没多大区别。 因为他的目光,始终都只落在云珞依一个人的身上,丝毫没有听旁人说话的意思。 “听说公主一到萧国就病了,书信传回国,王上就担心得整夜睡不着,让我立刻动身过来。” 舒雅的气息沉淀在温柔的呼吸之间,白衣轻展,洒落一地的宁静悠闲。 云珞依一笑:“哦哦,原来是父王要你过来,不是你自己想要过来的……” “呀,那当然,微臣家族可是世代忠良。”燕惊尘浅浅笑道,“只是,让王上怎么看到书信,怎么让我过来,这些小手脚,就无伤大雅了吧?” “呵呵呵,你呀你呀……” 云珞依早知道,燕惊尘从来就不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他想要的做的事,肯定就会去做,哪怕算计的是南国的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愧疚把。 一众使节团,却是听得心惊胆战。 这叫什么事? 原来,王上最信任的燕相,竟做这样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事? 白衣单骑前来萧国看朝华公主,而公主还是即将成为紫帝妃子的…… 这世道乱了,真的乱了! 灵枢刚刚吩咐后堂煮了茶,一回来就看到所有使节一脸菜色,眨了眨眼睛叫道:“咦,你们那什么脸色,搞得像是怕被杀人灭口似的?” “啊,不,不不……”不提杀人灭口四个字还好,一提这四个字,所有使节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灵枢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手上的果盘,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那位宣节使的经脉,大致看着没生命危险,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好了好了,你们一大早的闹也闹够了,公主跟相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还快不扶了他退下?” 众使节看看灵枢,又看看:“可是……” 西川十六都的事情,难道燕惊尘就不劝公主一句吗? 灵枢和素问是宫女,跟着公主胡闹也就算了,可燕惊尘,是南国的一品大员啊…… 西川十六都就这样送出去,他能一句话都没有? “可是什么?”灵枢眉毛轻挑,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 “西……西川……” 灵枢不由冷笑一声:“滚你的西川!如果连你们都能想明白公主和相爷做事的用意,南国朝堂上的大人们直接辞官,回家种地好了。”她实在是没什么耐心,伸手拎起那受伤的使节就扔出了小院,“想要对公主的决策指手画脚,你们还早得很!” 使节团的其他人发出一阵惊叫,急忙接住飞出来的那红衣宣节使。 云珞依的目光落在灵枢身上,很久没有移开…… 别看这丫头平日懒懒散散的样子,其实云珞依知道,灵枢心底里是最护主的。 前世是她错了,她在一步步的困局中忽略了灵枢。 这次,一定要搞清楚,在灵枢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连一句诋毁的话都不容别人说的灵枢,会走上背叛她的这条路? …… 使节苑处在整个萧国皇宫偏东南的地方,初夏时节不比秀丽南国的清透,空气中反倒是带着阵阵雨季的湿闷。 萧国的气候,跟云珞依从小长大的环境差别太大,这也是她一到萧国就生病了的原因。 屋内空间不大,从小小的茶花厅透过雅致的屏风,甚至可以看到闺房里淡紫色的珠帘。 一阵阵少女特有的香气,弥漫在斜射进房间的阳光里,一如云珞依飘渺而不可捉摸的笑容。 “这个季节,你不是应该去通幽谷,陪了清大师,品瑶山的新茶的吗?”云珞依喝了一口素问送上来的茶,一边朝燕惊尘问着,一边心叹,这萧国的茶,还是没有南国瑶山的茶那般清新甘甜。 平静、宁和,仿佛洗脱了一世铅华的声音,让燕惊尘俊秀绝美的脸容轻轻扯动了一下。 云珞依和燕惊尘,一个是南国昭王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大贵族的嫡子,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 燕惊尘总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她。 可是,云珞依这一句话开口,语气中的幽静和旷然,却让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燕惊尘搁在茶盏上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叹了口气:“短短两个月不见,公主大变了。” “变了吗,”云珞依微微一诧,随即一笑,“呵,是哪里变了呢?” 哪里变了…… 眼前的少女,仍如初见的秀眉明眸,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挽半散,精致美丽的容貌和策马山河的气度,都没有半分变化,可是…… “我感觉,”燕惊尘微笑着打量着她,良久才回答,“好像是,人长大了吧?” “呵……呵呵呵……”云珞依的眉毛微微弯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前世十九年的时光,三年多的萧国生活,一世的风光、感动、痛苦、死亡,今生的重生,心里铺天盖地的悔恨、决断、信心…… 全部被这风采惊尘的少年,三个字点得透透澈澈。 长大了!是啊,说到底,就是长大了。 只不过,这长大的代价,也未免太重了些。 燕惊尘看她笑,目光中闪过柔和的光芒,突然开口道:“公主。” “嗯?”云珞依偏过头,含笑地去看他那一身白衣,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燕惊尘也任由她看个不停,清雅的笑容里缓缓流出一句话:“公主。我留下来,可好?” “什么?”云珞依脑袋轰了一声,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无踪。 ------------ 第7章 举手之劳 更新时间:2011-08-03 燕惊尘宁静的笑,在空气中缓缓铺开,那微笑让云珞依有一种“早有预谋”的感觉。 “我说,我留下来,留在萧国。紫帝愿意给我与在南国时同等的身份地位,王上也同意了……” 云珞依全身颤抖,搞个半天,什么传回国的书信,什么父王担心她,全部都是他的一手布局。 而且,他居然还跟轩辕紫凛都勾搭上了? 开玩笑,娶一个公主,还附赠一个名扬天下的大才子,脑袋正常的帝王,都不会拒绝吧! “不好!”虽然跟前世有了很大的出入,但云珞依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就否决了,她紧紧咬住贝齿,手指紧张地握了起来。 前世的金殿之上,那一张张铺天盖地的血书,密布了她的全部记忆。 鲜红的颜色,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不要!她再也不要悲剧重演。 如果前路还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燕惊尘。 “公主?怎么了……”奇怪了,只不过一句提议,她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 “没怎么。”云珞依心虚地避开目光,随口道,“南国朝堂上,能看时局,能观天下,能安民心的人,本就不多,轩辕紫凛他还明目张胆地挖墙脚,也未免贪得无厌了些吧?” 燕惊尘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公主,你对我的评价,会不会太高了?” 云珞依暗暗苦笑。两年后,他在萧国设举武场、改革贵族制度、减低税负增加现银流动……这位白衣卿相在轩辕紫凛身边大放异彩的时候,人人对他,都会是这样的评价。 然而现在,她却只能摇头道:“惊尘,你本来就有这么好。” 燕惊尘清雅的面容上,缓缓流过如水的深思,最后凝聚成无比坚定的一句话:“既然公主觉得我这么好,那不是更应该让我留下吗?” 当然不应该! 云珞依盯着他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袍,郁闷地叹了口气。 她不想再看到,眼前的这个人,以那样激烈而骄傲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燕惊尘,他天生就该是在南国秀丽的山水之间,逍遥一生的人。 谁也没资格,去污秽他那一身绝尘的白衣! “公主,说实话,你是怕我在你身边,带来什么麻烦吗?”燕惊尘思考了很久,小心地看着云珞依表情的变化,轻声问道。 “不是。”云珞依轻轻叹着,摇了摇头,“总之,这件事容后再议吧,我先让素问送你回行馆。” “公主?”燕惊尘突然觉得,这短短几个月的分别,他真的有点看不透他的公主了。 “素问,送客。”根本没有容燕惊尘有反应的时间,云珞依几乎是逃避地,绕过屏风朝着闺房深处而去。 燕惊尘的出现,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为什么他会来,又是为什么要留下来! 这是不是代表,十九岁的紫凛,跟同为十九岁的燕惊尘,这一对被称为盛世双雄的英才,是注定在她的命运轨迹里相遇? 云珞依靠在闺房的墙壁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飞快地加速。 如果是这样…… 那么,最后的结局,她到底有没有能力更改? …… 夕阳西下,丝丝的余晖伴着星星点点的小雨,迎来了瑰丽的傍晚。 萧国恢弘的皇宫朦胧在一片氤氲的雨雾之中,满目的翠色被雨水洗涤地干干净净,叶子摇曳之间,透出一股难得的清新。 云珞依撑着伞,只带了素问一个人,从使节苑出来,缓缓漫步到明镜湖。 这个承载了她太多欢笑和痛苦的地方,每一座亭台楼阁,每一样草木花鸟,都是那样熟悉。 若只看这里迷人的景色,谁都不会想到,三年之后,这明镜湖畔,会成为一片血之地狱…… 湖的对岸跟这条大路遥遥相望的,就是明年春天将完工的天子楼。 现在湖中心的小岛和桥梁都没有修建起来,她朝素问招了招手,准备从一条她熟悉的小路,绕过明镜湖,去对岸那边看看天子楼。 可是,才刚走进小路的入口,一声拉拉扯扯的声音和女人哭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大……大人饶命,雪鸢初入宫廷,今个只是迷路,真的……真的不是故意闯入沉香阁的……” 雪鸢?沉香阁? 云珞依的步子停了下来,如果她没记错,雪鸢,前世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听说此人入宫之初,因为迷路,误闯竹姬的沉香阁,被罚入冷宫伺候那些旧时妃嫔,一年之后,她被皇后所救,调入平安宫服侍,很快,她就以缜密的心思和绝对的忠诚,成为了皇后的得力助手。 此人极重情义,一直感念皇后的救命之恩,在跟前世云珞依的交锋中,她不惜数次将自己设入险局也要在云珞依手上保住皇后,着实是个非常难缠的人物。 “冲撞了竹姬娘娘,不处死你已经算是走运的,娘娘心善,派你去冷宫做事,还敢拖拖拉拉?快走!” 侍卫的声音,云珞依听来竟也觉得有印象。 稍稍回忆了一下竹姬身边的人,她心下陡然一惊。 从沉香阁到冷宫,根本就不应该路过这里吧? 没来得及继续细想,她朝素问轻唤了一声守住入口,只身加速冲进了小路。 这条路临近她前世的寝宫――步莲台,所以每一个岔路,每一个游廊,她都一清二楚,此处现在无人居住,显得特别的静谧。 内力缓缓流转,她的脚步渐渐脱地而起,浅浅提起浮步,无声无息地朝着小路的深处掠去。 雪鸢的哭泣声已经慢慢变成惊叫和求救,而那个侍卫发出猥琐的笑声:“这附近都不会有人经过,你最好乖点。” 唉,云珞依一边赶过去,一边心里叹气,如果不是燕惊尘提前出现,她根本不会来明镜湖散心,不来明镜湖散心,这里确实是不应该有人经过的。 可惜啊…… “大人,好,大人……我跟你去冷宫,请不要……” “嘿嘿,姑娘长得这么水灵,总不能便宜了冷宫的那群兄弟,还不如我先享用了。” “大人,求求你!” 萧国的后宫,还真是藏污纳垢之地! 云珞依皱了眉,再次提气加快了速度。 若是远在使节苑,她是绝不会出手管这等闲事的,可是,这种事就发生在她的面前,她实在是不可能袖手旁观…… 否则,她在南国危难存亡之际,早就应该袖手旁观了。 “你要是听话,我会关照冷宫的侍卫好好对你,否则……”那侍卫似乎是见雪鸢的反抗太过激烈,声音森冷了下去,威胁的语气里透着刺骨的寒意。 “否则,你就死在这里吧!”随着一声冷漠的回应,那侍卫发现,一根银色的匕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指在了他的脖子上。 ……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慢慢收起,天色暗了下来。 安静的花间小亭里,弥漫着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氛…… 衣衫凌乱的雪鸢连滚带爬地从侍卫身下钻出来,却没有夺路而逃,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云珞依手中的匕刺,身子不住地颤抖。 “你是什么人,敢管竹姬娘娘的……”那侍卫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气不打一处来,抬头正欲咒骂,却睹见匕刺的主人惊艳绝尘的一张脸。 “竹姬娘娘的首席侍卫,好大的威风哇。看来,在沉香阁里偷情,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你了,连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你都不放过。”云珞依轻轻挑起刺端,看着那侍卫的下巴随着她的动作而一并抬起。 前世的竹姬就是因为跟她的首席侍卫偷情暴露,而被皇后赐死的,不过那也是在一年之后,雪鸢见到皇后,说起这件事之后了。 “哪里来的丫头,少血口喷人……”那侍卫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因为被制住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语气不善地道。 “哦。”云珞依眼神一寒,“原来我是血口喷人啊?要不要我把你的衣服扒下来,看看小衣的右下方,是不是用朱红的丝线绣着三个字呢……” 那侍卫瞳孔一散,脸色顿时变得毫无血色。 刚才还只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美貌惊人,甚至还动了一丝邪念,可现在,他只觉得,她简直就是个妖魔! 竹姬送给他的小衣,连沉香阁的大宫女都不知道,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是怎么知道的? 云珞依当然不会说,前世这两人的私情暴露,就是因为沉香阁的一个宫女浣衣的时候拿错了衣服,让这件绣着竹姬闺名,却又是男人贴身衣物的东西,落在了皇后手上。 “回去告诉竹姬,新宫女迷路闯入她的宫殿,不过一件小事,我相信,娘娘是个有气量的人,一定不会跟她计较的,对不对?”云珞依绝美的笑容,落在那侍卫眼里,却仿佛是致命的毒药。 “你是什么人,敢跟竹姬娘娘作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那侍卫扯着竹姬的虎皮耀武扬威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但是,如果在这里被抓个正着,他跟竹姬的私情就真的暴露了,还是先回去换掉衣服,弄清楚是谁泄露了这等机密要紧。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忍一时海阔天空。 他一边咒骂着,一边从云珞依的匕刺下脱身,远遁而去…… 旁边整理着衣衫的雪鸢,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这样一件拿捏着竹姬生死的事,绝不应该是轻易说出来的――这种底牌,在宫廷之中,当然要留作致命一击的。 而眼前这个仙女般漂亮的少女,云淡风轻地说出来,竟只是为了救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宫女…… “没事了,回采薇宫去吧。”云珞依微笑地朝雪鸢伸出手,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竹姬不会再敢动你,回去之后,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雪鸢明白的。”雪鸢抓紧薄薄的一层外衣,仿佛要把这件衣服里的香味,牢牢记在脑中。 ------------ 第8章 步步金莲 更新时间:2011-08-04 云珞依承认,在初见雪鸢的一瞬,她动过杀心! 可是仔细一想,这萧国皇宫里明里暗里的高手,不知凡几,现在的她正处在各方势力最感兴趣的阶段,说不定就正被人盯梢着,所以,这绝对不是应该动手杀人的时候。 那么,改变雪鸢的命运轨迹,不让她去冷宫,是不是也能起到一些效果? 若没有皇后从冷宫中救出雪鸢的事情,这个小宫女对皇后的忠诚度,应该是会减低的吧,说不定以后有什么可乘之机…… 罢了,那都是后话了。 从小路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掌着宫灯的宫女们一队队从明镜湖边的灯座走过,点亮湖边的冉冉灯火。 “咦,公主你的衣服?”素问细心地注意到云珞依的轻纱外衣不见了,奇怪问道。 “处理了一点小事,忘了把衣服扔在哪了,算了。”云珞依没有说地太详细,朝着来路往回走,“回使节苑吧。” “嗯。”素问也不是好奇心特别重的人,跟着云珞依原路返回。 明镜湖的夜景尤为醉人,沿路的灯火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云珞依忍不住数次去看看她前世的寝宫,一砖一瓦都给她一种亲切和安全的感觉。 前世听宫里的人说,在几千年之前,有个国家叫梁国,梁国有个美女,舞步飞扬绝俗,梁帝就用金子,做成一朵朵莲花,铺在这宫殿里,让她在朵朵金莲上面跳舞。 从那以后,她所居住的那座临近明镜湖的恢弘宫殿,就成为了历朝宠妃的寝宫。 即使是后来梁国灭亡,政权经历了两度变化,那座寝宫的名字,都没有改变。 步莲台――简单的三个字,简单的一个名字,代表的却是一个个绝代佳人一世的荣耀。 “朝华公主,在想什么呢?” 云珞依看地太入神,想地太入神,竟没注意到,迎面而来前呼后拥的一队人,几乎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炯炯目光别有意味地盯着云珞依的眼睛。 “珞依见过陛下。”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他…… 云珞依不由想着,无论是勤政殿还是御书房,貌似都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吧? 紫凛抬起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让她伴在身侧,开口为她解了惑:“这座宫殿闲置已久,一直没有人住进来,朕倒是觉得这里很适合朝华公主,几天前让人打扫,今晚得空,就正好过来看看。” “陛下有心了。”云珞依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她印象中的轩辕紫凛,什么时候会为一个妃子的宫殿,特意过来视察? 必定是有别的事,顺便经过的吧。 这么想着,她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那些前世暗涌的深情,也被她自己一瓢冷水浇了下去。 清风阵阵的明镜湖边,紫凛跟云珞依缓缓走着,侍婢宫女都照例放慢脚步,远远跟在后面,既起到保护的作用,又不会打扰到他们。 夜月浮空,银灰散地。 这一时的安宁,仿佛让云珞依回到了前世,他们在步莲台花前斗剑,相携起舞的夜晚…… 那个时候,云珞依是真的以为,这个男人是爱她的。 “那里就是天子楼,临近明镜湖的另一端,在天子楼完工之后,朕会让人修一条花廊,连接步莲台和天子楼。” 在湖边停下,紫凛指着隔岸相望的那一片工地。 云珞依微笑地点点头,她知道,这座将汇聚天下俊杰的天子楼,会在明年的春天完工,她还知道,那条水上的花廊,会被一位深不可测的名医,命名为放笺桥。 垂柳无声地抚弄着恍若明镜的湖水,紫凛看到的只有湖面倒影的少女窈窕动人的身姿,而云珞依看到的,却是三年后在这湖边血流遍地的惨景…… 再世为人,她自然也不是前世那个容易相信人的小女孩了。 “公主似乎心情不太好?”紫凛深思的目光,一遍遍停留在云珞依流光散漫的侧脸上,又一遍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云珞依偏过头,月光从侧面映在她秀丽的脸庞上,一笑倾城:“不会啊。这么好的夜晚,心情又怎么会不好呢?” 紫凛出神地盯着她灿烂的笑脸:“那么,是走累了吗?” 云珞依摇了摇头,双手撑在明镜湖边白玉石的栏杆上,低头笑道:“不,珞依只是在想啊,陛下怎么就没有好奇心的。” “哦?怎么说……” “陛下就从来不问,珞依为什么要让你,把那座小楼,题作天子楼?” 紫凛短暂地一愣,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是几年之后,他的心志足够成熟足够坚定,或许是可以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可现在…… “朕有想过。”他尽量平静地道。 天子楼,这个名字究竟代表什么。 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那,有答案吗?”云珞依挑起眉毛。 答案……他不敢多想,因为一想,就会心乱,身为这天下第一强国的帝王,若是失了沉稳,带来的可能就是一个国家的危机。 可是,被问到总不可能不答,紫凛的目光投向湖面的深处,道:“你想要在这萧国,有跟天子相当的地位?” 然后,他收回视线。 眼前的云珞依摇摇头,给他的,却是一个沉淀了一世深情的眼神。 “不对吗?”紫凛英挺的脸庞上,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期待。 “当然不对。”云珞依摇头。 “那……是为什么?”紫凛下意识地捏了一下拳,才发现自己双手已经都布满了冷汗。 云珞依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为陛下,聚集天下英才,无论国家,无论出身……”她安静地看着他,一个个字,如火漆印一样,清晰地刻进了紫凛的意识深处,“我要这世上最好的一群人,只为萧国的天子而活,更要这天子楼,成为你能真心放松和快乐的地方,因为,你太累了……” 紫凛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 使节苑花园里蝴蝶一般惊艳翩跹的身影,三千里河山作嫁的气魄,笑语之中那掷地有声的“天子楼”三个字,轻易落在他脖子上的一缕寒光,总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什么都可以乱。 但帝王之心,绝不可乱! 他不怕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尝试,去冒险,但是,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无法预料的行为,伤害到一个国家,伤害到数千万的人民。 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分量太重了。 “怎么,觉得我做不到?”云珞依自信的笑容,印在紫凛眼中,如针一样刺得他几乎不敢回看。 不是,只是…… 他不敢欠下这样的情,因为,这是恐怕是他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唉,陛下啊……”云珞依见他不答,只低低一叹,将目光从他那张沉稳的脸上移开,心如止水。 这番话,她还是说出来了。 虽然已经隔了一世,隔了再也不可回溯的久远时光,但是,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前世的她,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她想要为他建起一个能真正放松的地方,让他不再陷入繁杂的国务中无法脱身,她不想看到,他的眉间流溢一股股压抑的疲惫。 而今生,她的天子楼,不可能是再是为他而建。 这一句欠了他一生的告白,算是作为她自己心底里,跟他的彻底告别吧…… 从今以后,她不允许自己再对这个盛世的帝王升起一丝一毫的爱恋,因为,她的一生,还担负着无数爱着她,关心着她的人的性命。 “进去休息会吧。”紫凛看云珞依额上渗出了薄汗,提议道。 “好。”云珞依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地找了条灯火明亮的小路,朝着步莲台而去。 …… 步莲台层峦叠翠,有山有水。 山顶上的天然清泉直流而下,形成一道绚丽的瀑布,在瀑布的周围,有各种造型的宫灯,此刻都被点亮着,小山的半腰上矗立的主殿,在水色灯火衬映之间美轮美奂。 大殿宽敞宏大,占地极广,鱼贯而入的宫女们掌灯而行,穿过两座花园,往山上而去,才见私密内苑的动人风景。 跟外方的大殿比起来,步莲台的内苑倒是不算大,只分了东阁和西阁,前世的云珞依,就是住在四季鲜花盛开的东暖阁。 跟着宫女们的脚步,云珞依和紫凛缓缓绕过三四道精美的屏风,前世无比熟悉的房间,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 宫女上前,轻轻挑起帘子,步子却一下顿住了。 “怎么了?”紫凛一路走来,都是非常满意的,却没想到在进入房间的时候,宫女会这样失礼地停下。 “这……陛下……”打头的宫女急忙放下帘子,跪在地上,“奴婢……这是……” 在紫凛和云珞依前面的所有宫女,都面色尴尬地跪了下来,像是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难道还有怪物不成? 云珞依平静一笑,从两侧宫女的夹道中走了过去,伸出手,挽起翠色的珠帘。 房间里的绮丽景象,瞬间跃然眼底…… 除了云珞依和紫凛之外,身后的所有宫女内侍,甚至连在南国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素问,也都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紫凛的目光陡然一下深了起来。 云珞依的秀唇,不经意地勾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步莲台的东暖阁,这香气缭绕的闺房床铺之上,竟斜卧着一个人,一个连云珞依都不可与之相较的绝世美人…… ------------ 第9章 轻弦公子 更新时间:2011-08-05 侧卧在床上的少年,是那种斜飞入鬓的动人眉眼,波光潋滟的流眸缓缓睁开,满目蕴藏的是足以蛊惑世人的迷离浅醉。 云珞依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看着紫凛情绪爆发边缘的压抑神色,以及眼前无比香艳的妖娆美景。 “你们都出去吧。”紫凛很不容易地沉下一口气,朝着宫女们挥挥手。 所有人都急忙应诺,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间。 床上的少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突然到来的一群人。 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柔腻的薄汗浸湿,贴在他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颊侧边,金盏花的香味随着一缕缕散乱的长发,跃动在绸床暖帐之间,弥漫开一阵阵旖旎靡丽的气息。 “紫凛,这是谁?”少年的声音宛若清泉撞击在石头上的透彻声响,如同美酒一般,几乎让人一听即醉。 在任何人面前都能保持沉静的轩辕紫凛,眉头已经深深皱了起来:“在问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山水波光,适宜清修琴心,怎么,不该来吗?”那双能演绎出千种风情的眼睛,瞬间就委屈地能挤出水来。 “花轻弦,早在四天之前,朕就已经说过,步莲台是为盟国的公主准备的宫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没错吧?” “啊?原来我是闲杂人等?” “……”紫凛眉头一皱。 “好吧,我忘了!”非常理直气壮的回答。 这……完全就是把帝王的话当耳边风啊? 云珞依身后的素问,已经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两只鸡蛋了…… 什么样的人,胆敢直呼紫帝名讳? 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这样理所当然地不讲道理? 云珞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想到,这一世跟这个妖孽的相见的方式,竟会比前世来的还要刺激。 …… 萧国宫廷首席乐师,花轻弦。 十八岁,男,未婚。 爱好,裸奔,裸泳,裸.睡…… 提起轻弦公子,后宫召见过他奏乐的女人,一定会给出长达一下午的溢美之词,跟花轻弦的交情深浅,仅次于受紫凛宠爱的程度,都已经成了后宫女人炫耀的资本。 这个妖孽不但生的比女子更娇艳美丽,才华更是叫人望尘莫及,只要是出自他之手的曲子,必定是连史官都忍不住要载入史册的名作,几乎所有妃嫔都还记得,去年杏花宴上,花轻弦的一首《月楼春》,琴曲之间流溢的盛世风华,引得皇后亲自下场为他献舞的事…… 弦上有歌舞――这是紫凛对他的评价。 要知道,这位一手开创了萧国盛世的紫帝,三年也不见得会给谁一句这样的评价。 只是,在这个流光溢彩的夜晚,步莲台内廷被花海围绕的东阁闺房里,传出了一声绝不会被载入史册的惨叫。 “哎哟。”花轻弦想要从床上站起来,可没想脚下一个趔趄,竟直接跌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下意识地一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身华丽的彩衣,都在那把名扬天下的二十一弦玉琴边上放着,他就只穿了一身很薄的,很薄的,薄得几乎什么都能看见的白色睡袍。 而就是仅有的这件睡袍,也已经被他刚才摔倒的动作,折腾开了一大半…… 于是,花轻弦就只能坐在地上,满脸幽怨地抬起头,看云珞依和紫凛,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衣料的角落露出的,正是一方凝若脂玉的光洁的肩头。 色诱,这就是分明就是色诱啊!! “公主,我先……先出去了……”终是扛不住这过分艳丽的景色,素问轻拨珠帘,退出了房间。 云珞依再也忍不住,在旁边笑出了声。 如果不是有前世三年的相处,她还真会被这个漂亮的小东西欺骗世人的容色给糊弄了。 只怪前世,她对这位轻弦公子,看透地太晚太晚…… 暗暗调整了一下气息,云珞依缓步上前,微笑着凝视花轻弦,淡淡道:“既然轻弦公子喜欢这里,那珞依入住西阁也是一样。宫殿不过安寝之所,珞依倒是不会太在意。” “哦……这位?”花轻弦流光的珠眸闪过一丝微光,“难道是……” “就是这宫殿的主人,南国朝华公主,朕不久之后的皇妃!”紫凛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轻弦那对能颠倒众生的长长睫毛,蜻蜓点叶般颤动了一下。 很久,他歪着头,竟朝着云珞依,问出了一个对于皇帝妃嫔来说,非常失礼的问题:“公主芳名?” 阳光般的笑容,在云珞依平静的眼眸里渐渐地沉淀下去,凝聚成一抹震慑人心的飘渺和从容。 目光之中,点点流波,宛若初春微风习习的溪边,被低沉的柳枝轻轻撩拨起的一圈圈涟漪。 她微微俯身,朝跌坐在地上的花轻弦伸出手。 初夏的夜晚,尤其是在这山水之间,天气其实还有几分寒凉,玉石地面上的折光清冷而幽寒。 花轻弦柔润的指尖,缓缓地,扶上云珞依伸出的手,不动声色地一颤,略微借力,让自己站起了身。 在他起身的一瞬,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睡袍,全部、彻底掉落在地上! 冰肌雪肤,精雕玉琢! 一丝不挂的他却没有半分羞涩,扬起优美的下巴,朝着云珞依,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恍若繁花豁然绽放,倾尽了一世的妖娆,触目一睹的艳丽,几乎能让人窒息。 然而,云珞依仍然只是微笑,目光并没有半点躲闪,平静无波地答道:“不才,云珞依!” …… 昏暗的光线下,美丽的东西会总会显得更为美丽。 花轻弦的皮肤并不算很白,但却是那种精致到极点的细嫩肤质,颀长的身材在光影的照射之下,呈现出诱人的性感身姿,一头透着香气的长发,顺着光洁的手臂垂落下来,更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妖艳魅惑。 在被云珞依拉起来之后,足足过了有二十息的工夫,花轻弦才终于记起来,他需要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穿衣服。 “既然是公主之尊,那理应住在这里,”花轻弦乱七八糟地把衣服套在身上,很委屈地叹了口气,“不过紫凛……嗯,紫帝陛下,可否将步莲台的西阁赐给我?” 紫凛的眉毛显见地跳了两下:“花轻弦,你最好先搞清楚,这里是后宫!” 花轻弦明亮的眼睛水汪汪地眨动了一下:“那有什么关系,我常住后宫,不是更方便各位娘娘公主们召见吗……” 云珞依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息一阵波动。 紫凛一贯沉静稳固的内息,竟然被这妖孽一句话,生生就给气动了。 宫廷乐师有着自己独自的寝宫,而且山水景色并不逊于这步莲台,虽说花轻弦经常会被传召入宫演奏,但常住后宫,总不是什么好名声。 只是,云珞依记得,前世的花轻弦,一直都是住在这步莲台,她的身边的…… 所以说,紫凛再怎么不乐意,最终的结果,却还是会答应。 萧国盛世风气开化,加上花轻弦因为修习特殊心法的原因,对男女之事没有丝毫的兴趣,这也是他能行走后宫,得到诸位娘娘毫不避讳的宠爱的原因。 若是别的什么美貌少年,后宫里的女人避讳还来不及,又何谈召见? 眼看紫凛不说话,花轻弦祈求的目光,又转向了云珞依。 他的衣服其实不能算是穿着,只能算是搭在身上,不过这么随意散乱的样子,倒是另有一番狡黠妖魅的诱惑。 “公主,我长得美吗?”他突然眨着眼睛问道。 云珞依掩嘴一笑:“当然,轻弦公子难道没看到珞依眼中的嫉妒。” “哇,那就是了!”花轻弦同样在笑,只不过笑容里,不辨喜怒,“公主你看,就像这步莲台的初夏转瞬即逝一样,我的美貌,也是有时限的呢。” “所以?”云珞依看着他精致的脸容,眸中的微笑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所以就要抓紧时间欣赏呀,再过几年,等我风华不再的时候,你要享受我,可就来不及啦……” 啪地一声响动,紫凛手上拿着的一方暖玉,掉在了地上,碎成了碎片。 开什么玩笑!! 居然当着皇帝的面,就敢勾引他未来的妃子…… 哪怕是谋逆篡位的权臣,也绝对不敢这么干啊! 这花轻弦,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了! “那个……紫帝陛下,我觉得这问题,我无法处理……所以,交给你啦。”云珞依忍笑忍得太辛苦,索性找个机会,抽身而退。 “云珞依!”紫凛简直觉得,所有的沉静、稳重、心怀天下,都在今天被花轻弦破坏得干干净净了。 花轻弦扬起优美的下巴,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云珞依:“哎呀,明晚莲台夜宴,公主一定要来啊……” 噗,还在说! 云珞依已经打着珠帘出去了,身后柔柔妮妮的声音又追来一句:“真的,一定要来哦!否则,错过真正的人间绝色,公主后悔就来不及啦……” “好,一定。”云珞依渐渐远去,轻盈的笑声沿路撒落,如银铃坠地。 景致旖旎的房间里,只留下紫凛和花轻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很久,花轻弦手指一勾,飞舞的绸衣刺啦一声裹住了他飘飞欲舞的身体,一双狭长的凤眼中,蕴着蛊惑人心的笑意,仿佛那一眼,就能看透苍生。 “你是故意的吧?”紫凛找了个地方坐下,沉肃的眼眸里,只有深深的无奈。 “我发誓,这次绝不是故意的。”花轻弦的身上,诱人的香味凭空变换了很多次,他扬起眉毛,歪了歪脑袋,“不过,她对我的声音容貌,是从心底里真正的无动于衷,这让我太受打击了啊,紫凛……” 紫凛沉沉叹气,摇了摇头:“要么因为她心志坚定,要么因为她体质特殊,不过花轻弦,这是盟国公主,你这样胡闹,名声传出去,肯定是不好听的吧?” 花轻弦唇边从未消失过的笑容更加深了:“名声啊?这玩意,我有过吗……” ------------ 第10章 一夜花开 更新时间:2011-08-06 回到使节苑的云珞依,仔细回味着刚才跟花轻弦的见面,指尖仍残存着他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指传来的温润清爽的感觉,那天生就是一双属于乐师的手。 云珞依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跟天子楼的其他人,果然还是不同的…… 既没有惊世绝尘的才学武艺,也没有尊荣显贵的出身,唯一身上笼罩的“天下第一的乐师”的光环,也只是人前光鲜照人,人后辛酸自知…… 实际上,这“天下第一乐师”的名头在那些实力高绝,或者是手握重权的人物眼里,不过也就是区区一优伶贱籍罢了。 这么多年以来,花轻弦能在这诡谲复杂的盛世宫廷里生存至今,予以倚仗的,只有两样东西。 其一是他那妖娆精致,不属凡尘的倾城之容。 其二是他还有一颗无论在多么波折诡谲,步步惊心的恶劣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选择,站在最正确队伍后面的八面玲珑心。 当然,还有第三样,只是这辈子他都不准备示以世人罢了。 “我愿意做云殿的金丝雀……” 云珞依想起了前世他死前那一抹带着解脱的微笑和最后的遗言,不由叹息着摇了摇头。 如果在最后关头,他选择的不是她,完全是可以活下来的吧? …… 五月初五的莲台夜宴,是萧国三年一次的重要皇宫家宴。 所谓皇宫家宴,也就是说所有在皇都的皇族宗亲、后宫妃嫔、世袭贵族以及正式受封过的公主、郡主、夫人等,都会前来参加。 前世的云珞依,并不在受邀之列,一直到天子楼覆灭,她也没得到过机会参加一次莲台夜宴。 “朝华公主这边请。”一队队穿花蝴蝶一般的宫女,引着陆续进宫的宾客在步莲台一一入座,灵枢和素问亦步亦趋的跟在云珞依的身后,不过两人的眼睛却是转个不停,一刻都没有消停下来,都在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清秀绝伦的宫殿。 宫女们打着代表上位妃子的红紫旗幡,一路领着云珞依三人绕过几条曲折的花廊,最后在一个水亭前驻足下来。 “这里离莲台的距离正好,周边的风景也是最好的,请公主就在这里落座,好好享受接来下的宴会吧,奴婢们先行告退了。”等云洛依一行三人落座,宫女们便退到了亭外守候,显然是宫中的礼仪教得非常细致讲究,一干宫女侍立的位置,既不会听不到里面的召唤,也不会因隔得太近而让人拘束。 亭鸾浮翠,鸟语花香。 云珞依微微闭起了双眼,深深吸了口气,这水亭中带着氤氲水汽的清新香气着实让人心旷神怡,倒是让她有了一种像回到了南国,置身于那清秀的山水之间的错觉。 从明镜湖吹过来的微凉的夜风,让人觉得浑身好一阵清爽。 “公主,你看,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紫帝陛下的府位,嘻嘻,看来这礼部的人很是识趣嘛,是特意为你安排过的哦。”灵枢眨巴着她晶亮的大眼睛,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的有些得意的捂住嘴偷偷笑道,引得一旁素问立时霞飞双颊,露出了可人的娇羞情态。 前世的云珞依在这宫殿生活了三年多,这些个花园里一厅一阁早已在她脑海中熟悉非常,的当然知道从哪个亭子,可以看到什么角度,所以嘴角只微微一挑,微微颔首,并没有接话。 “那是萧国皇后吗?”素问见云洛依没有接话,脸上的羞色之意也很快褪却,眼神也和灵枢一样四处飘忽起来,突然开口问道。 “柳音茹!”云珞依顺着素问的目光看了过去,而那个正亲密地跟在紫凛身侧那个女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云洛依等人的注视,目光一偏,也正好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凭空一聚,双方各都看到了对方眼眸里那一抹浓浓的挑衅之意,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仿佛点燃了某种看不见的火花一般一触即发。 柳家是这萧国传承已久的世家,正是那豪族中的豪族,虽然在前代皇帝手上家族势力有所破败,影响力也大不如前,但因为柳音茹的强势入宫,隐约是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柳家世代军旅,为萧国的江山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了,不计其数的柳家才俊在历年的征伐中马革裹尸,魂断沙场,所以萧国对柳家的圣眷颇浓,在他们的祖宅中,还供奉着始皇御赐的免死金令,上书―― “柳氏满门忠烈,非篡国弑君之乱,免死!” 也就是说,有着萧国始皇的这道免死金令在的一天,只要是柳家的血脉,上到皇后,下到庶民,都受这一道金令保护,除非柳家是想要谋朝篡位,否则哪怕是做了天大的错事,都绝无性命之忧。 云珞依收回了自己和柳音茹针锋相对的目光,哪怕对上了这样背景深厚的对手,她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惶弱退缩。 前世的她输给了柳音茹,是因为她对紫凛无条件的信任,她把太多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跟紫凛的爱恋上,而这一世,她既然都不会让自己对紫凛动情,那还有什么能让她再重蹈覆辙? 云层中的皓日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醉人的夜色如绢如帛地撒了下来。 只听周围一片吵杂,掌声雷动。 云珞依抬头一看,一排粉色接着一排浅蓝色舞裙的舞姬,呈交错从两侧步入舞场,炫目的烟火渐次燃起,华光四溢。 “啊,是轻弦公子!!” “时隔三年,终于又能听到轻弦公子的《繁花尽》了。” 在一队身着彩色衣裙的舞姬簇拥之下,同着一身七彩绸衣的花轻弦,慢悠悠地登上了中央的琴台。 云珞依的视线才刚刚触及,瞳孔就猛然收缩起来…… 怪不得花轻弦敢说,如果她不来,就真的会错过人间绝色! 美!太美了! 即使是看这家伙看了三年的云珞依,都被这一刹那的触目所惊艳。 “轻弦公子,轻弦公子!” 步莲台四处衣着暴露的舞姬们,疯狂地叫喊着,平日里矜持有礼的贵族千金们也都纷纷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丝竹之中,花轻弦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笑看这一切。 奇异的香味流转在空气之中,云珞依明知道这是什么,却没有调息闭气。 莲台之上的花轻弦,轻轻地仰起头,抱琴斜倚在莲台之上,黑发四散,彩衣翻飞…… 华丽的衣袍之上,大朵大朵的金丝凤凰,随风而舞。 流传天下的名曲《繁花尽》,从那把二十一弦玉琴中,袅袅娜娜地流溢出来。 花轻弦脸上轻佻的表情,一瞬间消失不见,因为认真而轻轻抿起的薄唇,像是这花台边上盛开的莲花一般,粉润诱人,凝脂如玉的脸颊上透出浅浅的绯红,却更是形成一种勾魄摄魂的魅人色泽。 融入乐曲之中的他,本身就成为了这曲子的一部分,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无与伦比的风流与惊艳。 弦上有歌舞! 紫帝对花轻弦的这句评价,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二十一根柔光漫漫的琴弦之上,仿佛能凭空浮现出那些遮天蔽日的七彩华盖,云罗绮伞…… 最难得的是,在如此华丽,华丽到近乎过分的乐律里,却丝毫不见一点浮躁的痕迹。 舞姬们高难度的旋转着,舞袖挥起的涟漪犹如鲜花含苞,流火一样千般幻化的曲音催开这满目繁花,绚丽的炎华在乐律中蓦然绽放,顿时将整个步莲台染成了一片姹紫嫣红的海洋。 为这一个人的美丽,今晚的步莲台,繁花倾尽…… “花轻弦,即使是隔了三年的时空,你还是总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云珞依拈起酒杯,吮吸着空气里弥漫的莲花香味,笑语叹服。 一曲《繁花尽》,真正是写尽了帝国这鲜花着锦的风流盛世! …… “咦?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我们十九公主的席位!” 如繁花般盛放的步莲台沉浸在盛世的疯狂之中,突然出现在耳边的一声清喝,像一瓢冷水迎头泼下来。 云珞依回过头,看到了几个素衣宫女簇拥中,一张十分精致却无比阴沉的脸。 凉亭周围的宫女不知所措地跪伏在地上,素问跟灵枢面面相觑,而灵枢手上的银针,则已经泛起了寒光。 萧国紫帝目前尚无子嗣,这被称为十九公主的,是先皇的女儿,紫帝的妹妹,也就是在四个月之后,被封号“永瑞”的小公主。 在皇族里,母妃地位太低或者英年早逝留下的公主,大多都不会太受重视,就如这位十九公主,没有封号,没有地位,连在皇族家宴上都会被遗忘…… “冲撞皇族,是死罪,你可知道?”十九公主稚嫩的声音,透着一股强行提起的威严。 前世的这位公主,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为云珞依保住了南国,云珞依自然不会想要去跟她起冲突,微笑地起身道歉:“或许是礼官安排有误,珞依无意冲撞公主,告辞。” 反正,这莲台花宴,她应该算是来过了,无论是惊世之曲,还是惊人绝色,她都没有错过。 “站住。你就准备这样走?”十九公主目光一闪,眼神里的狠厉,与她的年纪有些不相符。 云珞依微笑,停下。 灵枢的真气让周围气息一阵波动,云珞依伸手往后示意了一下,让她不必紧张。 真不愧是永瑞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气息很稳,心跳也很稳,她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沉静气质,已经算是不错了。 如果没有远嫁代国,这位公主,以后必定是叱咤山河的人物。 “你应该是有身份的人,是哪个宫的?皇兄的新妃嫔吗?为什么本宫没见过你?”十九公主走了几步,绕到她的身前。 云珞依仔细端详着那张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柔柔唤了一声:“那么,换个地方说话吧,雅儿。” 雅……雅儿? 十九公主眼睛陡然一阵收缩。 再看她身边的宫女们,俱是眼神迷茫。 不敢相信,这宫廷里,竟然还有人记得她的闺名……轩辕雅…… 自从母妃过世之后,她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也听不到“雅儿”这两个字了。 ------------ 第11章 竹影婆娑 更新时间:2011-08-07 云珞依没有带任何宫女,甚至连灵枢和素问都没带。 漫步在暗香浮动的明镜湖边,花轻弦演奏的悠扬琴音若隐若现地飘飞过来,沁透人心的声音,云洛依却是听得鼻尖微微发酸,双眼里泛起了淡淡的水雾。 “原来……你就是那位朝华公主,对……对不起,本宫真的不知道是你……”知道了云珞依的身份之后,轩辕雅顿时感觉自己有些脊背发凉,冒出一身了冷汗。 紫帝为云洛依新建天子楼的事,已经在这偌大的后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同为公主的身份,但这位从南国嫁过来,出身高贵,家世强大的公主,根本不是轩辕雅这样一个在后宫无依无靠的公主能惹得起的。 而且,云珞依临危受命,挽南国于代国铁骑之下的事,更是让轩辕雅心折不已,却不想自己经常幻想的与朝华公主初遇的情境,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不,小公主不用在意,该道歉的是我。”云珞依看着湖面上隐隐波光,微笑地抬起头。 轩辕雅只以为云珞依说的刚才发生的事情,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不甘的神色,却还是摇头道:“怎么会……本宫一个庶出的公主,怎么能跟南国昭王的掌上明珠相比,今日之事,是本宫冲撞了殿下。” 云珞依好笑地在湖边站定,朝轩辕雅看了过去:“哦?你真是这样想的?” 在她的印象之中,轩辕雅可不是这么容易低头的人。 这番话,若是别人听来也不过是一声寻常的服软姿态,可云珞依却不希望她再以这样的处处委曲自己的姿态生活在萧国。 她所了解的轩辕雅,完全有资格和能力,拥有跟她的心气相符的地位和想要的生活。 果然,犹豫了半晌之后,小公主眼神闪烁了一番,却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云洛依,小声却坚定的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是……” “哈哈哈。”云珞依笑了起来,“在这后宫中,知进退,懂隐忍的孩子并不少,但明白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什么时候该说假话的孩子,恐怕就只有你一个!” 轩辕雅晶莹的眸子直视着云珞依:“那么,你刚才是故意要捉弄本宫,才占了那位子的吗?” “呵呵,我有什么理由捉弄你?想来是临时在这皇家夜宴上加了个人,礼官一时疏忽,搞错了。” “礼官……也对,”轩辕雅小小的手臂撑在栏杆上,神情突然有些萧索起来,同她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衬起来让人更加的怜意大生,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本宫很少参加皇族家宴,或许,那些礼部的老头子们早就把本宫给忘了吧。” 云珞依淡淡一笑道:“这么自怨自艾,可不像你呀。” 轩辕雅听罢,细长的柳眉轻轻挑了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云洛依说道:“听朝华公主的意思,你好像很了解本宫似的……我们应该是今天才初次见面吧?” “不算太了解。不过在使节苑听宫女们闲来聊天的时候,提起过雅公主的一些事情。” “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吧……”轩辕雅双手的手指绞住了衣襟,瞪直了自己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明镜湖的流波有些出神的说道。 先帝妃嫔众多,子嗣众多,皇子公主少说有四五十个,但没有任何一个,风评会如轩辕雅那般糟糕,她不但不如其他公主那般伶俐懂事,甚至伺候太妃们也不够恭敬小心,不喜欢在学宫学习琴棋书画,反倒是经常跟琴宫的舞姬优伶混迹在一块。 所以那位出身名门,谨遵礼法的柳音茹柳皇后,最看不惯,最不喜的就是这位小公主了。 云珞依看着轩辕雅失落的模样,心中有些微微一痛,不由伸手想要去抚摸轩辕雅的脑袋安慰一下这位不招人待见的小公主,却听身后突然传来几声踏空而过的凌厉脚步,刚伸出一半的手倏地收回。 刷刷两声,随着云洛依皓腕一翻,佩戴在云洛依她两只手上的手镯划出两道银光,一闪而过,幻化成两把寒意逼人的匕刺。 四个身着黑衣黑袍的刺客迎面而来,在云珞依手上匕刺的银光映照之下,顿时无所遁形。 轩辕雅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提起勇气,大吼了一声:“大胆!禁宫之内,何人胆敢行凶?” “还好。是个死了也白死的主儿,一起杀了!”为首的黑衣人本来看到云洛依身旁还有一位公主在,不由有些诧异,不过定睛一看,发觉是轩辕雅时,脸上异色尽去,将手中的锋利的短剑耍了个剑花,迎上云珞依的双刺,其他三个人则朝着轩辕雅扑了过去。 刹那之间,云洛依同黑衣人面前爆起了一团灿烂无比的银花,而这朵银花的花瓣则全是慑人的寒锋。 短兵相接,速者胜。 而云珞依的武功最擅长的,正是速度!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黑衣人首领就已经是脊背全湿,浑身是汗,心下对云洛依爆发出的惊人的出招速度不由大骇,压力剧增,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他妈的,这娘们怎么会这么厉害!不过,等到他们三人解决了那个庶出的小杂种,四个人并剪子上还是有机会的!” 黑衣人首领心中暗自想道,就更不愿意和实力超出他所料的云洛依拼命了,步法和手上的短剑也不由更加的退让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云珞依见他如此应对,哪还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盘,心下嗤笑一声,她从一开始便分神在关注轩辕雅的情况,绝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这时轩辕雅却是因为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这种生死存亡的凶险情况,一时间似乎是吓呆在当场,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是绝不肯从喉咙里漏出哪怕一声惊叫的。 那三个刺客看样子是丝毫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反而是见老大被云洛依压制,惊讶非常,有些犹豫到底是该先上去杀轩辕雅还是先过去合力帮老大分担压力。 “蠢货,先杀了那小杂种!” 那黑衣人首领也是看到了自己的手下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刺杀之道讲究的是一击不中,立即远遁,今天同云洛依正面放对已经是失败了一半,哪还有一丝一毫的时间可以浪费,不由出声大骂。 其他三个刺客一听便彻底的不再关注首领同云洛依的战况,而是一心先解决掉轩辕雅再说。 不过云洛依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左手匕刺使了一个巧劲将首领的短剑逼退,右手的匕刺则是唰的脱手而出,如同一条寸长的银蛟射中了动作最快的那黑衣人执剑的手臂,淡然笑道:“雅儿莫不是忘了你袖子里的东西?” “啊……”轩辕雅闻声短暂一怔,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立刻抬起右手,只见十几根翠绿的光芒闪逝,正面朝着她的几个黑衣人惨叫一声,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可是……她怎么知道自己袖子里藏有袖箭的…… 云珞依无视了轩辕雅困惑的目光,笑了一声:“呵呵,好机会!就是现在。” 那黑衣人首领见本来毫不放在心上的轩辕雅居然突然暴下杀手将自己几个手下全数秒杀,不由心中大骇,步伐虚浮,露出了一个大破绽。 而云洛依早就料到了剧情该是如此,等的就是这一刻,立时娇叱一声:“流云无息。” 云珞依目光一寒,杀招毕现,她面前的黑衣人堪堪就看到面前的匕刺碎裂成数不清的颗粒,穿体而过,强劲的真气从他的体内爆裂,一下接着一下,根本不给人应对的时间…… 最后,连一声叫声都没发出来,他就直直地仰头倒去。 远处的宫廷卫队赶了过来,噼噼啪啪地把这里围了起来。 轩辕雅这才恢复了点精气,喝道:“没用的东西,等你们来,本宫跟朝华公主,早死了几百回了!” “十九公主恕罪。朝华公主恕罪。”一众侍卫立刻跪下。 “算了。”云珞依的目光扫过地上尸体的脸,“竹姬娘娘权大势大,呵呵,不是说咱是死了也白死的吗?我还是先送公主回宫吧。” “竹姬?”轩辕雅忍住喉口几乎冲出的呕吐感,一双眼睛闪耀着困惑。 “此处血气太重,回宫细说吧。” “好。”轩辕雅也实在是受不住这刺鼻的血腥味了,看着云珞依毫无异样的样子,简直有种见到妖魔的感觉。 殊不知,无论是在战场之上,还是前世的明镜湖边,这样的血气她都已经见地太多了。 只是竹姬杀人灭口冲着她来也就罢了,可他们让轩辕雅受到惊吓,这就不在她的容忍范围之内了! …… 深宫之内的刺袭虽然不大,却惊动了后宫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 “本宫真是要被气笑了。在这后宫里头,见过下毒,见过陷害,还从来没见过直接提着刀上去杀人的,这竹姬脑袋是木头做的吗?” 柳皇后赶去落雁宫的一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身旁的珍妃和瑢妃在车辇上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刚才侍卫冲进步莲台,报十九公主和朝华公主遇袭,凶手经宫女辨认,是竹姬沉香阁里的侍卫的时候,紫凛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虽然他只是挥手说了句,皇后你去处理吧。但柳音茹知道,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大大降低紫凛对她的观感。 原本,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柳家不过是要一个皇后之位,而紫凛也不过是给柳家这样一个尊荣,所以,柳音茹做事,必须要谨慎小心,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到达落雁宫的时候,已经子时了。 宫女们进进出出,倾倒着轩辕雅的呕吐物,皇后捂着鼻子走进正厅,正看到脸色惨白的小公主坐在软榻上,旁边的云珞依温柔地安慰着她。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死人吗?公主都这样了怎么还不请御医?”柳皇后的目光在云珞依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上短暂停留之后,总算记得自己该做什么,皱眉朝旁边的宫女道。 “收起你的威风吧。”小公主冷笑一声,“落雁宫的人,还轮不到皇嫂来指使。” 柳皇后顿时一阵尴尬,珍妃脸色一下也变了,厉声道:“皇后娘娘这是关心公主,公主怎么这么不懂事……” “哼,这种关心用不着。本宫一时半会还死不掉。”轩辕雅的骄傲,从来就不落于任何人。 “放肆。”柳皇后俏丽的下巴扬了起来,神色严肃,“身为萧国公主,开口闭口就妄论生死,成何体统?” 轩辕雅还准备说话,喉咙里却是一阵咳嗽,呛得她开不得口。 柳皇后本来就不喜欢轩辕雅,更不喜欢来这落雁宫,但生活在宫廷之中,她有太多不喜欢却不得不做的事。 “宣御医。”这种时候,柳皇后必须摆出十足的家长架势,毕竟在她眼中,这轩辕雅还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对于皇后的独断,轩辕雅的脸愈发阴沉下去,狠厉的眸光中,闪动着野兽般的不甘。 这个女人只是凭借着皇后的身份,就能轻易地对她的生活和决定指手画脚,她的所有意见,都是不被放在眼里的,无所谓的。 “皇后娘娘。”正当轩辕雅一口郁结难消的时候,她身边的云珞依,盈盈笑着站了起来…… 【今晚12点后,书评区没加精华的评论会全部加上,欢迎继续留言跟楚楚交流哦~】 ------------ 第12章 命途谁主 更新时间:2011-08-08 云洛依这一声“皇后娘娘”,本是如南国的山水般清透悦耳的声音,听在柳音茹耳里,却是仿如针扎一般刺耳。 清音如曲,余音绕梁。 这个来自南国的女子,似乎总是如此的无可挑剔。 在明镜湖边保护十九公主,让一场凶险的刺杀化解于无形,是了,还有那个什么西川十六都…… 可笑,她柳音茹贵为萧国皇后,背后的柳家世代为萧国立下赫赫战功,所获所取,又岂止一个西川十六都? 紫凛却是为这位南国公主兴建湖畔小楼,还亲自题字为天子楼,柳音茹尽管明面上没有丝毫的反对,但每每看到这位南国公主,却是有一种如鲠在喉的难受的感觉。 两道目光,又激撞在了一起,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碰撞。 “朝华公主辛苦了,还请即刻回使节苑,以免宫廷之内风言风语。”柳皇后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醇和典雅。 云珞依淡淡一笑:“珞依自然是要告退的。不过,十九公主今晚受到惊吓,想必几日之内都难以独自安心入睡,珞依正要邀她,前往使节苑与我同住。”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凝结了起来,气氛怪异非常。 轩辕雅看向云洛依的眼神里里暗含了一丝惊喜和兴奋。 柳音茹端庄大气的微笑着,从她那张俏丽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 珍妃和瑢妃还有一众宫女听罢神色各异,有不可置信的,有暗自看戏的。 有意思了,刚刚皇后还在说,要请御医来这里为轩辕雅诊治一番,而云珞依转身就邀十九公主去使节苑小住。 在这后宫,皇后的话就是金口玉言,而云洛依却公然无视柳音茹的安排! 这这不是在明着打皇后的脸吗? 云珞依不但是嘴上说说而已,还真就这么做了,她拉起轩辕雅的小手,就这么直直地从皇后身边走过,朝着门口而去。仿佛刚才的话,压根不是商量和请示,而仅仅只是告知一声而已。 柳音茹仍然只是淡淡微笑着,放缓声音道:“使节苑在后宫之外,十九公主深夜离开后宫,恐怕是于礼不合,朝华公主不了解萧国的宫廷规矩,本宫可以差人过去慢慢教……” 云珞依听罢柳音茹的话,却是转过身来平静的回道:“哦,这到是劳皇后娘娘费心了,这萧国礼仪珞依是清楚的紧呢。倒是皇后娘娘您想必是忘了,深夜传召御医来落雁宫,于萧国礼仪是更加的不合吧?” 短短的一句话,竟让素来处变不惊的柳音茹,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一股寒气顿时直冲头顶。 瑢妃意味深长地扫了云珞依一眼,唇边泛起一抹笑意,而珍妃只能奇怪地看着身边的宫女,用眼神求证。 云珞依脸上的笑容比柳音茹更深更美:“我相信,娘娘明知宫规,却还坚持请御医来公主寝宫,自然是为了十九公主的身体着想,既然娘娘如此宅心仁厚,自然也不会拒绝公主前往使节苑散心的,对吧?” 柳音茹很快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露出了一个无比亲厚慈爱的笑容,颔首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宫疏忽了。十九公主要去使节苑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我萧国公主毕竟身娇体贵,明日一早,本宫就会派人过去照顾。” 照顾?监视还差不多吧…… 不过,有什么关系,监视就监视吧。 “当然可以,皇后娘娘有心了。”云洛依浅浅的回了个礼,面含微笑的拉着轩辕雅就离开了。 柳音茹看着云洛依拉着轩辕雅冉冉婷婷的背影,那始终挺直的脊背才本能地松懈了下来。 不过刚才的言语上的一番交锋,却是让她心中有些惊疑—— 萧国的皇子公主,都有自己的医女随侍在宫中,除非皇帝准许,否则子时以后是不允许医官出入皇子公主的寝宫的,连柳音茹也是在入宫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个忌讳。 云洛依一个初入宫闱的南国公主,却是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 柳音茹想到这里,一双凤眼眯了起来,突然一挥手,依旧端着她的端庄姿态,领着一众宫女妃嫔起驾回宫了。 …… 云珞依拉着轩辕雅的小手,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尽管柳音茹心机深沉,城府如狱,却又怎么瞒得过她,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讶然和惊疑,云洛依自然是看了个分明。 开玩笑,她前世在萧国后宫同样是生活了三年多,对着萧国后宫的大小礼节,阴私规矩,比起现在的柳音茹恐怕都还更清楚明白。 不过这些因由,柳音茹就是想破了头,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想必她今晚必然是没法睡个好觉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藏有袖箭的?” 尚在稚龄的公主非常迅速地从鲜血、尸体、刺杀这些负面情绪中走了出来,反倒是不停地追问一些刚刚想起来不对的细节。 “还有啊,你居然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竹姬的人要来袭击我们?而且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还有还有,你之前看过我的画像吗?怎么第一眼就能认出我来呢?” 云珞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一个都没有予以解答,只是向她推说自己有些乏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来说话了。 皇家的孩子再怎么心思深重,但到底也还是孩子,知道云珞依对自己非但没有恶意,还各种维护,很快便去了生分,索性是爬到她身上,撒起娇来。 “那,珞依姐姐,你教我用这个好不好?”轩辕雅灵慧的目光,落在那一对银色手镯上。 “好。”云珞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轩辕雅是罕见的武学奇才,不教她才是浪费了。 “太好了,下次再有人来袭击,换我保护你!”小公主非常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呵呵,那还远着呢…… 云珞依唇角一扬,轻轻摇头,躺在稳稳的车辇上睡了过去。 十九公主在使节苑,一住就是一个月。 柳皇后试探地请示紫凛这是否不妥,紫凛听完之后,却下令飞羽宫的铃妃迁出,将宫殿让给十九公主。 飞羽宫,正是最靠近步莲台的一座宫殿。 柳皇后是何等聪明的人,从紫凛的这一个简单的决定之中,就能推测出圣意所指,立刻下令严办竹姬派人刺杀朝华公主和十九公主一事。 说起来,竹姬很无辜,因为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情人在步莲台的角落对新宫女胡作非为的事,两人情事被云珞依一句话挑破的事,此人心有不甘又找了其他侍卫想去杀人灭口的事…… 竹姬通通都不知道。 “听说皇后赐死了竹姬。”炎夏将近,轩辕雅看着绣帕上的花出神道。 云珞依心里一个咯噔:“怎么可能?” 竹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也不应该是为着一个刺杀的原因死吧…… “怎么,珞依姐姐也觉得,她罪不当死,对吧?”轩辕雅虽然心气高,脾气不好,但其实心底还是善良的。 “是啊……侍卫犯事,她最多也就是个管教不严,怎么能是死罪呢?” 轩辕雅起身舀了木盆里的冰,在手上把玩,轻声道:“宫里有传闻,说竹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皇后只是借着刺杀的名头赐死了她……” “见不得人的事?”难道是…… “采薇宫的一个小宫女,向皇后呈上了一件衣物,衣物上绣着竹姬的闺名,但那却是件侍卫的贴身小衣……” 雪鸢! 云珞依想都不想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至于这雪鸢是如何拿到这件衣服,又是如何越级将衣物送到皇后手上,这都不是云珞依要关心的问题了,前世的雪鸢能跟她斗个不分上下,这一世做到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其实,竹姬姐姐是好人。”轩辕雅最终下了个结论。 这极轻的一句话,却让云珞依找不出话来应答。 竹姬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云珞依并不清楚,她比预定中早了一年离世,说起来也确实是云珞依的责任。 不到半个月的六月二十八,就将是萧国紫帝跟南国公主大婚典礼的时日,使节苑跟步莲台都忙了起来。 所以,一个下位妃嫔的死,在后宫里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 天气越来越热了,窗外响起了燥人的蝉鸣,在这种天气准备婚礼,真的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六月二十,封妃的谕令以皇后诏命的方式传往六宫,紫凛给了她一个在历代皇族妃嫔中都没有出现过的天妃册号,意同那座天子楼相呼应。 据说,外人面前一向大度而冷静的皇后,在宣布这条诏命之前,摔碎了平安宫的两个花瓶。 天妃。 又是一个前世没有出现的东西。 云珞依谨慎地接了旨,却并没有如旁人所料的那般表现出任何欣喜。 一来,她对紫凛的感情,已经在前世的明镜湖被水冲刷地干干净净,第二,这意料之外的荣宠,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这是重来一次的人生,她以为她可以靠着经验去掌控一切,但现在她发现,她还需要更多的应变能力。 因为,人生好像已经被一双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手,推得偏离了轨道。 这种在命运轨迹上的偏离,究竟是好还是坏,恐怕还要等时间来证明…… “公主,陛下来了。”素问打起帘子,打断了云珞依的沉思。 熟悉的银沉香味道从珠帘的缝隙传入房间,云珞依抬起头正看到那张前世让她眷念不已的脸,却是心静如水。 十九岁的紫凛,脸上刚毅的线条十分英挺有致,但仔细看去还略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优美之色,不若几年之后,经历过瑢妃之死,经历过平江郡叛乱,经历过三度朝堂危机的他,最后的心性,也将被这个国家千秋盛世的责任,磨洗得干干净净。 云珞依心下叹了一声,站起来微微欠身,想也没多想,直接就改了口:“臣妾恭请紫帝陛下圣安!”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我想,不断更不请假,在任何情况下保证读者的安全感,这是作者的义务。那么,在任何情况下保证作者的的安全感,是谁的义务?】 ------------ 第13章 天家回礼 更新时间:2011-08-09 紫凛身边无人随侍,宫女们也都跟着素问退到了外面,并不算宽敞的屋子里只剩下轩辕紫凛跟云珞依两人。 因为八日后大婚的缘故,这闺阁之中都被挂上了红色花巾、彩凤团烛这等喜庆之物,连搁在帘间的画屏也都被移开,所有的空间都被大婚的喜气所填满。 “臣妾?”不知道是不是受房间里气氛的影响,紫凛心里也冒起一丝意外的欢喜,微笑坐下道,“怎么样,看来天妃的封号,还算合你的意?” 云珞依笑了出来:“天妃地妃,不过名号罢了。若是臣妾不满意,陛下难道还能换过不成?” 紫凛却是笑着摇头,他可不是为得美人倾城笑,就能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封号这种已经诏告天下了的事情,再议更换,绝对是不妥的。 “所以就是了。”云珞依凝视着他浓郁的眉宇,淡淡笑道,“臣妾在陛下心中,莫不是无事总会去细想封号这等闲事的人吧?” 一个六宫艳羡的封号,竟被说成闲事,紫凛颇有些无奈的失笑道:“哦?那在你心里,什么不是闲事呢?” “盛世升平,天子安康。”云珞依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随口吐出了八个字。 她的唇瓣一直轻轻抿着,在那张仿佛是汇聚了南国所有秀丽山水的动人脸庞上,却找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就像是这八个字,已经深深刻在她的意识深处,刻了一世一世又一世…… 紫凛思虑半晌,眼睛的余光飘过桌上的茶壶,起身去取了冰块放入茶碗中,若是被旁人看到以他天子之尊,在此间却行此奴仆之事怕是要连眼珠都惊了下来,不过紫凛自己却是做的十分自然熟稔,轻轻的给云珞依斟满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然后朝着云洛依微微举杯示意道。 “好,那就以茶代酒,愿蒙爱妃吉言,盛世千秋吧……” 紫凛的意味深长的笑,落在云珞依的眼眸之间,回荡在屋里的沉稳的声音古井不波,却是听不出任何旖旎之意。 “好!谢陛下赐茶!”盛世名君亲自倒下的茶,哪有不喝的道理? 茶碗轻轻一碰,冰凉的茶水应声跃起,不经意地溅了两三滴在云珞依的手臂上,丝丝凉意像是顺着皮肤,一点一滴地渗透下去。 呵呵,还真的是好冷。 明知道眼前的人那一声“爱妃”是如这盅冰茶一般,闻之沁人心脾,惑人沉醉,待到饮之,却发现冰冷无情,苦涩自知。 前世,云洛依已经苦涩尽尝,惨淡收场,今生却还是得去小意应付,相比之下,她倒是宁愿像前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傻傻地以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份宠爱,全都是真的,起码在舌尖碰到那真正的冰冷之前,还嗅到了让人沉醉的香气…… 云洛依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找个机会离开萧国后宫,远走高飞。 但是若她真的这么做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南国,而等待着现在还留在萧国的燕惊尘和使节团的下场,必然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紫帝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和这个国家的尊严! 再想想,父王和母后,也不是为了让她一辈子浪迹天涯送她来这里的,他们希望她能有更好,更安全的生活。 “西川十六都朕已派人前去接管了,你放心吧,没有发生大的动乱,一切安好。江陵城的城守也跟南国达成了协议,在城内南国商人享受同萧国上位贵族待遇,一切交易税费全免。至于燕惊尘,前几日已由朝中大儒提请了封侯,就在大婚之后会向皇都各府发出宣诏。” 紫凛将手中的冰茶一饮而尽,静静的放下了空的茶碗,挑眉朝云珞依看去。 云珞依轻笑一声,低头拿起了茶壶,将紫凛面前的空盏倒满。 “还有一事,也是朕今天来跟你商量的……”紫凛将云洛依的反应看在了眼内,嘴角浮上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手指轻轻敲击在茶盏的边缘继续说道。 “陛下在跟臣妾逗趣吗,有什么事直接吩咐臣妾就是,商量一词臣妾可担待不起!”云珞依抬起头看了紫凛一眼,淡淡笑道。 “不,这件事,是必须跟你商量的。代国的军队已经绕过西川,陈兵于兰溪,意欲直取南国流坊。” 刚才还一直同紫凛虚以为蛇的云珞依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陡变:“什么?代国叩边南国流坊!” 饶是云洛依两世为人,早已经波澜不惊,但是一时间也不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变了颜色,为什么她不记得,前世有过这样的剧情? 难道历史因为她的重生而偏离了轨道?! 不过片刻之后,云洛依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前世的南国确实在这个时间遭遇突变,国力突然衰落,但这场大变究竟是因何而起,谁也没跟她提起过。 所以说,代国叩边的事件,可能并非是没有发生,只是,前世的她不知道而已…… “你先别急。”紫凛右手拈起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所以朕说,要跟你商量,可否让我萧国的西川军借道瑶山,前往流坊前线?” 云珞依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盯着紫凛很久,而后者眼神清澈坦然,似乎早就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且此举也没有分毫对南国不利的意思。 “呵呵”云洛依突然轻笑了起来,淡然道:“陛下,是终于忍不住要对代国下手咯?” “哈哈哈!”紫凛听罢也突然抚掌笑道,深深的看着云洛依的眼睛说道,“你觉得呢?” 云洛依正色道:“损失西川十六都,也就等于损失了大量的战马、粮食和兵器输送源地,现在的代国正是最虚弱的时候,陛下选的正是最好时机!”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云珞依没有回答,而是沉沉一笑道:“陛下的西川军,会驻马于整个南国边境吗?” “会!”紫凛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珞依眼眸里流动的微光,轻轻笑了出来。 看吧,小公主,朕有能力保护你,也有能力保护你的国家…… 这样的话,紫凛自然不会说,但他眉宇之间透出的英气,正是这样一个强国帝王的信心。 云珞依叹了口气,她差点就想认输了。 这样的条件,别说三年之后了,就算让她现在死,她也是绝对不会犹豫立刻抹脖子的…… 因为,风景秀丽,民风醇和的南国,最缺的是什么? 毋庸置疑就是军队! 那样一个安宁的国度,少年们更愿意把时光消耗在秋千架下的诗笺上,很少是有人愿意去拿刀动剑…… 如果有萧国在边境驻军,谁还敢越雷池半步? “臣妾不才,立刻就将自己的意见修书一封,陛下可交燕惊尘,带回南国给父王。”云珞依存着一份心思,她想让燕惊尘离开这里,她不要他靠近这场未来将历时三年的生死赌局。 可惜,紫凛一听她的建议就笑起来:“惊尘跟朕相谈甚欢,于国于民都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你却拿他当个信使,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那陛下如何安排?” “朕会派十二队军马日夜兼程,加急将你的信件送出。” 云洛依心下一动,心中浮现出了柳音茹那张永远端庄典雅的脸庞,军马?不会是受大将军府节制的吧,那可是柳家的地盘…… 不过她转念一想,那皇后的父兄哪怕再大的胆子,恐怕也不敢截留这种已经是国书级别的信件,她又稍稍放宽了心。 只是,直接把军队派驻南国边境,可不是一件小事,征兵、钱粮、调动、任命,每一项都是非常繁杂的工作。 虽然云珞依早想到,送出西川十六都,紫凛的回礼绝不会差。 可是,这样的回礼,是不是有点过于重了? …… 帝王大婚,本应是举国同庆的景象,唯独在平安宫里,一丁点喜气都沾染不上。 烟雾缭绕的宫殿里,除了心腹的婢女和侍卫,就只有被宣召入宫的威武大将军柳标,跟他的女儿――萧国皇后柳音茹两人。 淡淡的香气在茶盏上浅浅浮起,显得整个厅堂尤为空落。 柳音茹给父亲倒了杯茶,漫声道:“爹在第一次见过云珞依之后,就已经出言提醒过,此女含而不露,峥嵘暗藏,扬眉如剑出鞘,宜早除。只不过,女儿以为,紫帝陛下从来最恶飞扬跋扈之人,对这位南国公主应该不会有太多好感,所以想静观其变,没有听从父亲‘宜早除’的建议。” “现在知道错了吧?”柳标也没生气,只摇头笑道,“你表兄马上就要率军开赴流坊前线,越过国境征讨,这在萧国历史上,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是。爹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若论宫廷险恶、闺门心思,爹不如我,但如果论知人识人、大局判断,再过一百年,我也比不上爹一根手指头……”柳音茹沉声道。 柳标笑了笑,伸出他握了一辈子长矛利剑的手,轻轻抚向柳音茹的脸颊:“那倒不然。若是连你都说这样的丧气话,那柳家岂不是没有半点活路了?” “对不起,爹见笑了……” “音茹啊,为父只有你一个嫡女,一直想要在你的三个庶兄中间选一个继承人,但最近,为父想通了,那三个东西都是一样的不成器,选哪一个又有什么区别?”柳标再次笑着叹了口气,“为父不想再为这种没意义的事伤脑筋,也许会抽个花签,就把下任的族长给定下,所以……” “所以?”柳音茹皱起秀眉。 “所以,音茹。柳氏满门的荣辱,唯系于你一身了……” 柳音茹浑身一震,仿佛又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微笑的看着父亲略显苍老的眼角,点头应诺。 “爹你放心吧,女儿会用一切,守护这个家族的荣耀!” ------------ 第14章 银月温泉 更新时间:2011-08-10 炎夏的正午,白晃晃的日光刺得人眼睛发花。 云洛依送走了皇后遣派来的宫廷礼队之后,总算是得到了一点消停的时间。 大婚在即,她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从今晚开始,将持续三天的焚香沐浴,也就是说,正式的大婚仪式,已经在一片喧嚣华丽中悄然开始了。 “珞依姐姐。” 云洛依正有些出神的思虑着这大婚仪式中可还有什么会出错漏的地方,免得在柳音茹出招的时候措手不及,却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呼唤由远及近。 抬起臻首,正看见轩辕雅香汗淋漓地跑了进来,两只是手上举着显然是新折的几支苍翠欲滴的莲果,随着她奔跑的节奏一路摇晃个不停。 云珞依从这几日千篇一律的普天同庆,满目皆红的光景里,陡然看到这几根翠绿的点缀,还有轩辕雅那跳脱娇小的身影,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立时就晴朗了起来,那一抹清新的绿,就像这烦闷压抑的炎夏中解暑的良药,让云洛依不由自觉的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轩辕雅蹦跳着把手中还透着淡淡荷塘清香的莲果轻轻的放入了盘中,乖巧的坐到云珞依身边,摇摆着莲藕一样雪白的小腿,带着三分得意三分崇拜的语气说道:“前些日子姐姐教我的那套心法,我已经破了第一重了哦,原来所谓以前总在书上看到那些讲江湖豪客,游侠好手们轻功了得,身轻如燕,翻墙过院如履平地的话,我还以为颇有言过其实之处,现在才知道,就是这种感觉,并不是说书先生信口胡诌的呀。” 云珞依看着脸上尤带着稚气的轩辕雅,不由扫了一眼那静静的放置在玉盘中的莲果,心道这该不会是她从宫里的哪个湖里“身轻如燕”地顺手摘来的吧? 顺手牵羊倒也算了,只是这孩子明显是在没有任何人看护的情况下,就仗着刚学会的三脚猫一般的把式往湖心里冲? 哪怕是云珞依自己,在十二三岁时初学轻功的年纪,都没敢这么干过! 她也好笑着摇了摇头,伸出素手捻起一只莲果剥开,把莲子挑了出来,放入口中,道:“这心法的第一重只需要提聚内力操控自己的身体,相对而言会容易一些,第二重要求更高,内力外放需要注意的平衡、收放,都必须恰到好处,否则轻则失去准头与威力,重则损伤经脉,必须慎重和谨慎待之,不过若是像雅儿这般资质的话,大概一个月就足够掌握个中诀窍了,只是,仍需牢记夯实基础,切勿冒进,欲速则不达!” 一阵清新的香甜从唇齿之间流向全身,云洛依边吃边向轩辕雅叮嘱心法练习的要点,口中传来的美味,却是让她微微眯住了眼睛。 莲子虽不及冰块寒凉,但冰只能解口渴,莲子却能解心燥,作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唔——姐姐说的,雅儿记得……咯!” 轩辕雅也自己动手去剥莲子,嘴巴里含着几个莲子咀嚼着,口齿有些含混的应道:“姐姐待雅儿如此深厚,奈何我出身寒微,也没什么珍奇事物好送给姐姐作为新婚礼物的,若是弄些凡俗的阿堵物来做赠礼,没得脏了姐姐的地方,所以只好自己亲手摘了这几朵莲子,虽然不值当什么,但是都是雅儿自己挑了很久的,聊作心意,应该是很好吃的吧?” “噗,你若还叫出身寒微,那天底下的平民下奴,怕是都不用活了。”云珞依听着轩辕雅小大人一般的正经说辞,不由失笑出声。 不过她正在在剥莲子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物。 她仔细的将那颗触感坚硬的莲子剥开一看,一颗跟莲子差不多大小的椭圆形小珠,落在了她掌心。 云珞依一怔,这珠子同莲子一般大小,但从掌心传来的一阵阵冰凉寒意来看,分明就是用上好的寒玉萃取最精华的寒玉之核辅以高超的制器材手法制成。 不过更让她讶异的事,她才刚刚把珠子放到了掌心之上,原本清透的翡翠小珠中央就如同多了一股混沌迷雾,这团小小的迷雾经过短暂的聚合变化之后,渐渐地浮现成型,那成型的形状正是两个人影,一个清晰毕见,一个稍稍模糊,她定睛一看,清晰的那个正是她自己,而稍显模糊的那个,则是旁边的轩辕雅。 “这是……灵影珠?!”云珞依前世只听说过这样天工坊的神物,没想到今世竟有机会得以一见。 “嗯,是母妃留给我的。”轩辕雅看着珠子的目光,少见地少了一份灵气,而多了一丝温柔,“这世间灵影珠有三颗,我这一颗是最次的,送给姐姐做大婚的礼物吧。” 云珞依急忙从旁边拿了盒子把珠子放进去,关好盒子,交还轩辕雅:“这东西的价值,我若是不清楚也就罢了,但既然清楚,你就该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收的。” 轩辕雅灿烂地笑了起来,跟初见的时候那个满脸戾气的孩子判若两人:“好吧,那至少,借姐姐用一年,好吗?” 云珞依理所当然想要拒绝,却见轩辕雅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几乎看得她都心虚了。 “珞依姐姐。”轩辕雅把珠子从盒子里拿下来,摘下云珞依项链上的珍珠,将这颗珠子扣上去,轻声道,“雅儿现在还没有保护你的实力,就先由灵影珠保护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学有所成。” 云珞依的手指放在脖颈之间的珠子上,虽然珠子是用寒玉制成,但她的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暖意流过。 灵影珠最大的两个用途,显影,显毒。 前世就听说过,再厉害的匿息的高手,只要在珠子不远的地方躲藏,身影都会在这里面显露无疑,再隐蔽的毒药,只要在珠子不远处出现,都会让通透的珠子变成黑色。 这是天工坊几千年来,最为得意的作品! “那就谢谢了,雅儿,我等你一年……” 一年之后,我绝不会再让你远嫁代国! …… 按照萧国的礼节,在和亲的妃嫔入宫之前三天,皇后会派人送来贺礼。 云珞依记得,前世她送的是一对半人高的青鸾玉雕,玉质通透,雕工极佳,每一片羽毛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天色刚蒙蒙亮,云珞依就起来了。 今日是皇后的迎嫁队到达使节苑,她虽跟皇后势必水火不容,但这大婚上的应付,她却会比前世更加地用心。 这一世,她不是为她一个人而活,她的身上担负着一群人的生死存亡,她的身后更是站着整个南国。 “后诏。南国朝华公主云氏,婉嫕淑慎,式瞻清懿,琼容修德,善言巧工,翼翼矜矜,含章可贞,帝圣心甚喜,赐封天妃,后率昭廷,起而迎之……” 伴着器乐的打击声音渐行渐近,使节苑已经成为了彩绸和歌舞的海洋。 云珞依心里却一点点冷下去,因为若是她有半分懈怠,此时的溢美之词,就将会变成赐死的毒药。 “天妃娘娘请起。”跪拜之后,扶起云珞依的,竟是一双无比熟悉的手。 “雪鸢?”云珞依抬首望去,不由蓦然心惊,这丫头在皇后身边,也未免爬升地太快了吧? “难得娘娘还记得奴婢贱名……”雪鸢朝着身后的一干太监宫女一挥手,身后的赐礼都被搬进了边屋,随后,她借着行礼,在云珞依耳边悄悄说了四个字。 云珞依只觉背后一阵寒气袭来,心中一阵透骨地冰凉直达指尖,连被握在雪鸢手中的纤纤素手都瞬间沁满了冷汗。 …… 雨季到来,天色随着流云的收敛沉了下来。 一整天的时间,云珞依都坐在香案边,连一口茶都没有动。 这一世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充足了,但没想到,那个女人竟比前世更做得出来。 帝子弑君! 雪鸳没有时间说得太过详细,但只这四个字,对于云珞依来说,信息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前世她被赐死的罪名,就是这四个字…… 什么叫做帝子弑君? 紫凛无子无女,这个“帝子”指的就是南国昭王的孩子——也就是她云珞依,“弑君”的当然不会是她本人,但让紫凛受伤的刺客,所有指使痕迹都巧妙地指向她,这对于在萧国只手遮天的柳氏家族来说,并不算是太困难的事。 蒙蒙的细雨中,宫灯一盏盏地燃起,几乎点亮了使节苑的天空。 苑子里的莲花清香顺着入夜的微风吹拂过来,宫廷女官的脚步,也慢慢顺着这香气走进云珞依的小厅。 “后诏。赐浴天妃娘娘于银月池,沐身三晚,宫女灵枢、素问随侍。三晚之后,于六月二十八吉日吉时,正式入宫。” 女官的声音不波不澜,但看着旨意的眼神却保持不住平静。 也难怪,即使是出身高贵的上位妃嫔入宫,按礼也只会赐浴朝露池,连皇后大婚,赐浴的也是秋星池…… 这银月池向来都是萧国皇族专用,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妃子嘉享了? 云珞依却心知肚明,皇后从来没想过,她会成为紫凛的妃子。 帝子,帝子,赐浴银月池,等同的是萧国皇族的礼制…… 想必柳音茹派人对紫凛动手的时间,就是选在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沐浴之时吧? “天妃娘娘不接旨?”女官看着云珞依目光中的变化,困惑地问道。 云珞依眉头一沉,转身就走,灵枢在她后面,直接从女官手中拿过诏令,无所谓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夏天的风,如轻盈的羽毛一般,吹落一地的蝉鸣。 ------------ 第15章 黎策回归 更新时间:2011-08-11 琉璃屋顶盈润灼灼,宫灯的光芒的照在上面的角度,形成一个优美的清透色泽,有如上好的玉色被朱砂晕染,整个步莲台上空,就如星子一点点落下,有种说不出的轻盈气韵。 紫凛漫步走在明镜湖边的小路上,宫女内侍们都跟得远远的,在这个萧国天子露出了思索神色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走近他身边。 这位年轻霸气的君主,时而目色深锁地缓慢走动,时而靠在栏杆上看着步莲台准备大婚的灯火。 水畔的习习凉风赶走了夏天夜晚的热意,反而给人清爽安静的感觉。 一直在紫凛身后等候的宫人们见紫凛似乎完全忘了时间,丝毫没有回宫的意思,不由心中有些急了。 “陛下,湖边上湿气重,回去吧。”还是一直把紫凛抚养长大的老内侍罗明海跟了上来,低着头悄声提醒道,“黎策将军还在等着您呢……” “嗯。”紫凛虽然是应诺着,但他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红颜倾人朝…… 紫凛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明镜湖出神,在宫灯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今天看起来特别的明亮,步莲台也看起来特别的漂亮,而紫凛的心中浮现出的却是一个更让他心动不已的女子的音容笑貌。 “云珞依……” 紫凛心中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宫中的方士曾经说过,紫凛乃真龙天子,气运隆重到了祸福之兆冥冥中能生出感应的地步,所以对于心中的这一丝不安,紫凛不敢轻视…… 不会有事的吧? 云洛依能在西川城下剑斩三千里,武勋之高,堪比萧国有数的几个沙场名将,而且上次还在四个身手不弱的刺客围攻下护了轩辕雅的周全,这样的女人,甚至连保护她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过,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比起她,反倒是自己的状态需要担心吧? 帝王之心,实在是不该沾染这种感情,烽火戏诸侯、冲冠一怒为红颜,历史上君主动情,导致生灵涂炭的惨剧,历历在目,任何一个盛世名君,都不可能不怕。 紫凛不由微微皱起了一双剑眉…… 罗明海人老成精,看着紫凛眼神的流转变化,小心地试探着他的想法:“陛下,若是不放心大婚的礼制,可以去步莲台看看,正好走霜雪园那条路回去?” 紫凛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步莲台,随后坚定的一挥手道:“不必了,” 算了,只愿是自己多心吧。 罗明海急忙招手,后面的八个年轻侍卫抬着步辇过来,罗明海又朝紫凛一笑:“陛下是先去见黎策将军,还是先回寝宫休息片刻再行召见?” 紫凛一拂被清风吹得有些刷刷作响的衣襟,恢复了一丝不苟的模样,肃声道:“平江郡跟尺页国的边境动乱,已经有三月有余。虽乃纤芥之疾,举手平之,但军中不可一日无将,黎策将军难得回帝都一次,朕自然是先要召见他。” “是。”罗明海又交代了几句,估摸着问道,“陛下,是否需要传召燕相同来?” 燕相?燕惊尘! 紫凛不由眼睛一亮,微微颔首道:“同召!” …… 向来静谧庄重的萧国皇宫,一道黑影从夜空飞速闪过,宫廷之中几道隐秘的气机立时锁定了这道黑影,但那黑影并没有什么忌惮,看他的走向,是朝着帝王会见重臣的晴川阁去了。 那几道发出锁定了黑影气机的主人,或许是没想到有人在皇宫大内竟这样嚣张,视若无人之境,更何况他针对的目标好像居然是晴川阁,俱是心中一骇,暗道一声不好,几道灵动身影也从皇宫的各处隐秘场所飞身而起,紧紧的跟住那黑影的方向而去。 当紫凛在几个宫女太监的拥簇下走进晴川阁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子时了。 因为是到晴川阁来见黎策,要谈的自然是军国大事,所以无论是侍卫还是宫女,都远远的只是呆在了晴川阁的外围。 紫凛一踏进晴川阁的内殿,就看到神色坚毅黎策如一尊雷神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待着他的到来,脸色上没有一分一毫的不耐。 “阿策!”看到边陲名将回来,紫凛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快步走了过去,。 黎策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但因为战场的风霜,看起来比实际的年纪要大很多,他一身甲胄泛着银色的月光,若不是脸上那一道狰狞的刀疤,他面容至少也能算是帝都里数得出名号的美男子。 “见过陛下,陛下安好。”黎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看到紫凛,立刻俯身行礼,一身沉重的甲胄发出叮叮撞击的声响。 “起来吧。”紫凛伸手一扶,“此间就你我二人论政,不必拘于俗礼,走,先进去说话。” 黎策眉头稍稍一皱,迟疑了一会,道:“是陛……不,紫凛,轻弦在里面……” “原来如此。鱼来了,猫当然早闻着了。”紫凛扬眉一笑,“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你每次回帝都都给他搜罗各式小吃,他能不得瑟么,好了,朕知晓了……” 黎策跟着紫凛走进阁楼,思考着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像有道理……” 紫凛无奈,花轻弦这个妖孽,就是看准了黎策这等刚直的人来欺负。 不过,黎策宁愿被他不厌其烦地要这要那,顺便被他欺负挤兑,他也绝对只会闷头承受,更不会有一丁点的不满。 用威武大将军柳标的话来说,整个萧国军方,都欠花轻弦的命! 黎策亦步亦趋的跟随着紫凛走进阁楼,悠扬的琴声断断续续传来,花轻弦抬了抬他一对俊眼的眼皮,一幅慵懒迷醉的神态,唇边泛起揶揄的笑意道:“紫凛,你看,阿策对你多好,连我的琴都不要听了,非要站在那大门口做门神状迎接你的到来啊。” 黎策古铜色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无奈:“臣迎君至,本来就是吾等守的礼节,不过……若不是你,非死缠着要我带你去平江郡的话,我倒是愿意在此听你弹琴的。” 紫凛听罢黎策的话,沉眉一笑道:“平江郡?真够胡闹的!轻弦,朕在位一天,你就一天别想靠近战场半步!” 花轻弦耸了耸肩,精致的秀眉微微往上一挑,眼睛里仍然是跳脱天外的明亮流波,他的目光里始终带着笑意,并不会因为谁的某句话而改变。 宫女们上来奉了茶立刻退下了,紫凛坐了下来,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转向黎策道,“阿策,现在平江那边情况如何,何时可以除此纤芥?” “尺页国的太子皇甫潇,已在前战中被我军所伤,可惜没有生擒之。不过你不用担心,平江无碍,不然臣也没有闲情回帝都汇报军情……等我再返平江之日,就是除此祸患之时!” “嗯,既然无碍,那你就在帝都多留几天吧?” “呵呵,还是不了。我十三岁离帝都入沙场,随军征战十余年,早已经习惯了手不离刀,卧不卸甲的生活,真让我在帝都每天听轻弦弹琴,我反而会疯的……”黎策摇头笑着说道,“不过……”他突然低下头,面色有些犹豫,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愿意说出来的模样。 “阿策,想说什么就直说,吞吞吐吐干什么!”紫凛看着黎策的脸色,突然就笑着骂了起来,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个没有登基,和黎策还称兄道弟的年代。 黎策古铜色的面皮一红,听到紫凛的话,不由脖子一梗,突然说道:“紫凛你真就对我这么放心,连续执掌边陲军队长达十二年,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叛乱,一个月就可轻取帝都。” 屋子里一下所有的声音一下静了下来,连花轻弦一直毫不在乎的在旁边抚琴的声音,都嘎然停了下来。 “那,你尽管试试看!”紫凛笑了起来,刚毅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的触动,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罢了。 “试就不用了!”黎策被紫凛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看了他一眼,“我想,我的意思你肯定明白,各边军也该换防了啊。自从先帝病重之后,各地军队就没有换防过,柳家的人触角越来越长,居然在平江郡都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紫凛的刚还在轻抚着茶杯的手指重重往桌子上敲打了一下,沉声道:“柳家世代名门,对我萧国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父皇对柳家虽然不待见,但也还算是回护,柳家年轻一辈确实是有些骄矜蹦跶,不过还好柳标还是识趣的,对家族管束一向严格,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阿策,只要不是影响战事,几个小辈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不过若是柳家蹦跶的过分了,你谁的脸面也不用给!”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黎策身上一瞬间散发了一丝名将该有的锐气,点点头答道。 一个名将需要具备的不只是斗勇斗狠的能力,更是需要具有耐心、判断力等各种能力。 黎策深得两代帝王信任,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出错。 花轻弦听着这种无聊的话题,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喂喂,不是说燕惊尘也要过来的吗?我还写了曲子,等他给我写唱词啊,好慢哪……” “燕惊尘?”黎策站起身来,爽声笑道,“完了,我这副模样可见不得客人,还是暂行回避吧?” 紫凛眼睛一抬,轻轻的把茶盏往几上一掷:“坐下吧。你堂堂萧国名将,天下之大,何人不可见,何处去不得!你就好好给我在这呆着,你也太小看燕惊尘了,能在南国出将入相的人,还会被你这伤疤吓到不成?” “呵呵呵,那我就真留下了,有幸能见着这天下第一才子,这趟帝都,回得真不冤。”黎策笑了几声。 花轻弦没精打采地再次打了个哈欠:“我也是为着这个风流才子来的,人都还没见着,我就要睡着啦,他要是再……” 说话正说到一半,花轻弦素来玩世不恭的目光,陡然一下凌厉起来。 一根肉眼几乎无法辨出的细密丝弦,在他天生为乐师的纤长手指之间,妖娆而流畅地收放了数次…… “怎么了,轻弦。”紫凛和黎策,同时站起身来。 花轻弦身上从来不会消失的香味,在很短的时间内急剧变化着,他闭上眼睛,鼻子轻轻动了几下,然后,那双颠倒众生的绝美双眸缓缓睁开,他轻声道:“紫凛,阿策。好像有……血的味道。” ------------ 第16章 帝子弑君 更新时间:2011-08-12 在皇宫的晴川阁附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如果这话不是从花轻弦口中说出来的,那真是紫凛几人听过的最荒谬最好笑的笑话了! 皇宫之内,素来暗部高手无数,但凡帝王皇后这等人物身边,都有专人保护,因为暗部的存在,萧国历代君主没有一个是被刺杀身亡的,可以说,是他们在帝君身边,镇守着皇族的荣耀和天运。 “轻弦,你确定?”黎策尽管也觉得惊讶非常,但是手上已然出鞘的宝刀无疑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他不动声色的站到了紫凛和房间入口之间一个玄妙的位置,整个人封死了任何对紫凛有可能产生威胁的角度,这位萧国战神顿时释放出一股渊渟岳峙的强大气势,随时准备奋力一击,将敢于来犯的刺客诛杀当场。 听到黎策的质疑,花轻弦一张精美如天人的脸庞很快的变了,刚才还轻声谈笑的神态,已经充满了一股让人怜意大生的委屈神态。 如此变幻脸色的速度,紫凛和黎策实在是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这简直就是国之妖孽啊。 “哎——连你们都不信我啦,这日子真叫没发过了啊,算了算了,我不与你们计较,自己自娱自乐去了。” 花轻弦一边慵懒的起身,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起来,抱起他的琴,一幅翠柳扶风的姿态地朝着门口走去,不过,还没等他耍脾气的耍完,刀剑磕碰的争鸣声音和宫女内侍的惊叫示警声就传了过来。 “轻弦,回来!”紫凛脸色一沉,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并未让这为萧国天子染上一丝惊慌的神色。 除了阅兵式这等需要彰显天子武勋的场合,他一般不会随身佩戴武器,但是轻视了这位天子战力的人,无疑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紫凛刷的挥起右手,四道真气离体朝着四个方向飞散出去,只听叮叮叮不停响起的暗器的声音,紧接着晴川阁内所有宫灯烛火纷纷熄灭,屋子里一片漆黑。 阁楼外守候的宫女们慌慌张张地惊叫起来。 “来者不善,看来是个厉害角色……”黎策稳稳地护着紫凛,心头陡升险兆,虽然明知道这种几乎刺杀天子的事件,基本上等同于闹剧,最终结果也无疑都是刺杀者连紫凛的面都见不着就已经是被乱刀斩死,但是这一次,他觉得不一样。 至少,在萧国几千年的历史上,还从来没听说过,谁能一路杀到晴川阁来…… 阁楼上方的门窗被震碎了,几乎同一时间,一道凌厉的寒光在暗夜之中闪耀而出,直逼紫凛的要害,而早就已经是严阵以待的黎策也早已是到达了气势的巅峰,揉身而上,带着一股只有从血海猩风的沙场上才能锤炼出的杀意,全力一击!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武功还讲究一个技法,招式的比拼,不过上个十几二十招一般是分不出胜负的,而对于像黎策这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百战军神来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只有生与死的分别,在沙场上最多的就是全力以赴,一招决胜。 所以,黎策出手之后便拥有绝对的信心将这个刺客一刀两断,能在他的杀意和气势到达巅峰的时候,正面接下他全力一击的所谓江湖高手,他还没有见过。 “呲——嗡——”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在黎策和刺客刀剑相撞的一刹那,整个大殿中像是凭空刮起了一道龙卷风一般,屋内的桌椅摆饰被刀剑冲击释放出的余波震得零乱不堪。 黎策一时间诧异无比,这一瞬间的正面对撼,他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如果这个刺客是闪避开了他的杀招,或者是用卸劲化解了他的这必杀一击他都可以接受,可是这刺客居然是正面对决,硬碰硬的接下了他的全力一刀,而仅仅只是被击退了而已。 难道来者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 “先出去再说。”紫凛在目睹黎策和刺客那惊绝的对决之后,也是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不过动作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借着黎策的出击,借机迅捷地后退了半步,抓起花轻弦,朝黎策沉声道。 “明白。”尽管心中有些不解,但是紫凛的判断非常果断,继续在大殿中与这个实力超卓的刺客纠缠下去殊为不智,外面闻讯而动的暗部高手很快就会将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每多过一秒,这刺客就离死亡线更近了一步。 更何况来者是什么人,至少在外面借着宫灯和月光还能看得更清楚些。 黎策心里还是很想知道,能在自己手上能这样嚣张地硬顶一招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三个人退出阁楼,罗明海带着一众侍卫迎上前来,将紫凛三人保护了个水泄不通。 可是,三个人刚刚出来,就看到头顶一道雪白的影子一闪而过,紫凛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那道白影就带着轻盈的笑声,二话不说冲进了他们刚退出的阁楼里。 罗明海大惊失色:“燕……燕相!别进去,危险……” 燕惊尘飘渺的身影,只在众人的视线中停留了短暂的几息事件,宛如白色的流星闪耀而过…… 刹那之间,那惊鸿一睹的旷达秀色,几乎镇得所有侍卫目瞪口呆。 一袭白衣,轻逸而绝尘,在这漆黑的夜里,仿佛比月光还更加耀眼! 世间……竟有这般清雅风流之人…… 燕惊尘的灵蛇剑震动之时,有种特殊的悦耳声响,兵刃交接的声音仍然在漆黑的屋子里响起。 声音渐渐杂乱,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腥气随着夏天炎热的风散开,令人一阵阵恶心。 紫凛想了想,吩咐罗明海安排所有女官、宫女等在旁服侍的女性,全都离开这里。 “怎么能把燕惊尘一个人留在里面,我进去看看吧。”黎策等了太长时间,里面还没有分出胜负,而听声音闯入皇宫的只有一个人,而且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丝毫不落下风,他心里有点撑不住了。 紫凛伸手拦住他:“别急!” 花轻弦身上的香味,仍然在不断变化着,脸上挂着的笑意玩味而好奇,仿佛并不知道他身处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境地之中。 “里面暗部护卫怕是要输了,只有燕惊尘跟敌人还有一战之力……备战!”黎策听多了刀剑撞击的声音,很轻易判断出里面的局势,他怒吼一声,所有的侍卫举起长矛利剑,准备迎敌。 然而,一道刺眼的光芒冲破苍穹,刺客竟放弃了对付外面的紫凛等人,扬长而去,满宫里侍卫禁军全部出动,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 “该死啊。”黎策一身重甲行动不便,只能怏怏地看着刺客离开。 花轻弦幸灾乐祸地捂嘴笑:“哎呀呀,人家在皇宫游玩一圈,全身而退,咱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到。阿策啊,你这下身败名裂了。” 紫凛沉沉地扫了花轻弦一眼。 黎策苦笑一声:“轻弦说得没错,这事说出去我还真没脸见人了。” 清雅的白色身影从阁楼里走了出来,碎瓷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风流笑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什么没脸见人的?正是因为帝国数千年边陲稳固、国内自由而富足,才会有这样的奇人被培养出来,黎将军放宽心。” “你就是燕惊尘?”黎策不由气结,即使是军中武将,崇慕这位大才子的也不在少数,只是没想到,真人一见,风采远比传说之中更让人惊讶。 夜色之下,白衣染血,清隽和危险被完美地融合,仿佛是再怎么样的脏乱,都无法玷污他一身脱尘出世的气质。 “正是在下。”燕惊尘不悦地看了一眼自己一身沾染的鲜血,但还是朝黎策微笑点头,“久闻将军大名。今晚陛下因黎将军回帝都,特意召见了惊尘,没想到,被不长眼的破坏了个透。” 黎策郁气一松:“燕相可看到,来者是什么人了吗?”跟自己能硬顶一招的刺客,他不可能不关心。 “没看到,光线太暗。”燕惊尘抬起手,将被划破的袖口扬起来,“不过,剑招为虚,暗器为实,这种风格,好像是影山的人。” 紫凛平静的目光微微一动:“影山?叶步羽?!”说着,他朝罗明海道,“让禁军全部回来,此等小事无需大费周章搜城扰民。让暗部接手即可。” 花轻弦一笑:“这下麻烦了哦,影山跟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仇了……” 紫凛冷笑一声:“区区宗门而已。传令下去,若查证确为叶步羽所为,生擒之,午门碎剐,诛灭九族,十日之内,发兵踏平影山,鸡犬不留!” 紫凛不带一丝情绪的语气中,似乎根本不像是在下达着即将宣起血雨腥风的诏令,只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燕惊尘轻轻一笑,朝紫凛欠身一礼:“惊尘先回使节苑换过衣服,稍后来见。”这种被血弄得脏乱不堪的衣服,多穿一会他都会觉浑身难受。 紫凛也知道他的习惯,点点头道:“朕的这萧国皇宫短短一个月内遭遇两次刺杀,这一次居然还让人来去自如,让你看笑话了。稍后,直接去朕寝宫秉烛夜谈吧!” “呵呵,紫帝陛下言重。”燕惊尘也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熄灭的宫灯被迅速地点了起来,整个过程如飘鸿掠影,总共不过就是一刻钟左右的工夫。 一刻钟,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却是极长的时间,在人视线骤然被黑暗吞噬的时候,暗处的杀手或许只需要几息,就能取人性命。 侍卫鱼贯而入,一个个穿着黑色夜衣,衣服胸口绣着荆棘花的伤者被抬出来,平日里高高在上、难得一见的皇宫暗部,此刻都像是被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一脸菜色,目光里满是羞愧。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紫凛一个一个看过了这些皇宫暗部的伤势之后,直接带花轻弦和黎策回了寝宫。 伤口不像是剑,也不像刀,像是类似于暗器的某种轻武器。 就如燕惊尘判断的一样,剑招为虚,暗器为实——这是影山的人的作风,而影山这样的大门大派,一直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中,怎么会突然做出弑君的举动? 要知道这些暗部护卫的内力境界不俗,寻常的轻武器根本都无法破掉他们的防御,更遑论让他们受这么重的伤了,纵观整个影山,也就只有当任的门主叶步羽有这个能力。 可是,紫凛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什么地方得罪叶步羽了…… 那么如果不是叶步羽,还有谁能拥有这同样的速度和技巧? 紫凛脑中又闪过了几个名字,却一个一个被排除。 刺杀事件惊动了整个皇宫,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跪地道:“陛下,东临门的暗部大人抓到了刺客,有三位大人受伤严重,但刺客被捕之后,立刻服毒自尽。” “什么人?”黎策开口问道,他这一晚上就只想知道,能跟他过招的是谁。 “还没查证,罗明海大人已经赶到现场,在主持查证的工作。” “知道了,下去吧。”紫凛点点头,没有太多的愤怒,更多的却只是奇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 黎策扫了一眼在旁边似乎不怎么关心这件事的花轻弦,还是压下了跟他商量的想法。 罗明海深夜才回到紫凛的寝宫,他的手上托着一个盒子,盒子里的剑穗沾满了血迹,紫凛眼睛一跳,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 第17章 君心我心 更新时间:2011-08-14 珑山以南的这块宝地,被历代帝王选为皇都,除却龙脉风水等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外,本身也是胜景如云,钟灵毓秀之地。 银月池处在一个天然的幽深洞穴之中,自成一方活水,整个洞穴冬暖夏凉,雾气氤氲,池子中的水,更是真正的岩隙温泉,水温适中,还有一条条小鱼从潺潺的泉水中游过,若不是周围人工斧凿的痕迹太多,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此刻泡在这仿若人间仙境的银月池温泉中的云洛依,虽然表面上仍旧是轻松享受的样子,不过心中却并不平静。 外面传来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她就知道,出事了! 但是云珞依没有动,她只是起身穿了一身薄薄的浴衣,闭目斜卧在池子边上。 这是来自大自然的温暖,从小生长在秀丽南国的她,最享受的就是这一份亲近,闭上眼睛,仿佛回到山水间,能得到那最宝贵的自由和清净。 “天妃娘娘,陛下传召您前往含珠殿。”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女官说话说得很焦急,语气中也失了常日里的尊崇与敬畏。 含珠殿,紫凛的寝宫…… 灵枢和素问同时眼神一寒,不过云洛依却是面色未改,依旧是面带微笑地睁开了眼睛:“知道了,我马上起身。” “娘娘请尽快,宫里出了大事,陛下很是担忧娘娘的安全。” 云珞依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却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疑惑和焦虑:“什么大事?需要如此慌张,还惹得陛下担忧起珞依的安全来了?” 那宫女听罢云洛依的问话,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不过依旧躬身答道, “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上意如此,想必是前日里行刺小公主的事情有了些线索,所以陛下召娘娘前去商议,请娘娘速去,勿让奴婢为难!” 勿让奴婢为难?这叫什么话…… 云洛依眼神闪过一道厉芒,心道,柳音茹果然心细如尘,连派来通知的宫女,都不让我提前知道是有人行刺了紫凛,免得我早有准备!”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宫女也敢对我们公主说为难二字?真就要为难你,又当如何……”灵枢俏脸一寒,起身向前却被云洛依叫住了。 “灵枢!没事,我们现在便换了衣衫前去含珠殿,你且退到池外去等候。” 那宫女被灵枢的气势吓了一大跳,见云洛依制止了灵枢,便含着一丝怨毒的眼神低头起身,转身往池外去了。 “且慢!”那宫女刚转身欲走,却又被云洛依叫住了。 那宫女骇得浑身一抖,以为云洛依发觉了什么,身子僵在原地。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中做事?” “奴婢贱名心兰,在含珠殿下伺候。”那宫女小意应道。 “嗯,心兰,你这次给本宫传召有功,加上刚被我那随侍宫女吓了一番,今日事毕,本宫会遣人给你些奖励。” “多谢娘娘……”那宫女面上却是没有什么喜色,公式化的道了个谢便出池等候去了。 灵枢素问却是望着那宫女的背影露出了一丝冷笑,灵枢面带揶揄的说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看来这次皇后娘娘是胸有成竹呢,连这颗埋在含珠殿的钉子都舍得拿来传信了,想必是柳音茹的心腹之人吧,没想到这般草包,事未成便喜怒形于色,差劲,真差劲!” 云洛依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去管那灵枢素问的念头,心中却是另有所想。 紫凛,是真的有担忧过她的安全吗? 虽然早知道,当这刺杀之事所有证据都指向她的时候,身为帝王的紫凛没有理由用完全感性的思维去信任她,但事实再次发生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会心沉下去。 其实,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 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紫凛在权衡得失之后的取舍罢了…… “灵枢,罗明海那边有回应吗?”云珞依摇了摇头,将脑中纠结的情绪散去,眼神又坚定了起来,一边在灵枢和素问的伺候下更衣,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嗯,公主你拿住了他在宫外私购田宅的证据,他又岂敢不尽心效命?放心吧,晴川阁和含珠殿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我们走吧。”云珞依一扬轻纱,秀美的脸颊上笑容如皓月清辉,撩开薄薄的帐子,美人出浴,一倾风华。 …… 皇宫里因为入夜的刺杀而步步戒严,禁军直接开入了宫廷里守备各处,各宫妃嫔都被下了宵禁令,今晚不得离开自己的寝宫半步,以免给刺客可乘之机。 所以,云珞依一身香风缭绕走在一片肃杀的宫廷里,显得尤为的惹眼。 水蓝色的轻纱夏裙随着夜风冉冉飘动着,她漆黑的眼睛在暗夜之中明亮而有神,每一步走得都是非常地冷静从容,沿路守卫的禁军目光都忍不住随着她而移动…… 灵枢和素问紧随其后,虽然比不上云珞依身为南国王族的美貌,但灵枢的英气和素问的婉柔,也都自成风韵,匆匆走过的宫女们都艳羡地看着她们,有时还会停下驻足很久。 含珠殿的亭台楼阁,云珞依也自是熟悉,只不过现在这里围满了人,反倒看不出庭院原本的景色,她记得前世每到夏天,含珠殿的四周都会被栽植上风格各异的竹子,月光从竹影的缝隙洒落下来,一阵阵清凉的竹风就会让心神为之一爽。 “灵枢、素问两位姑娘,请在此稍候!天妃娘娘,里边请。”罗明海亲自出来迎接她,言语神色似是不卑不亢,但宫里有眼色的宫女内侍都看得出来,这个举动本身就带了讨好的意味。 漫步穿过长长的厅道,云珞依看到了坐在侧殿里跟黎策和花轻弦说话的紫凛,看样子他并没有受伤,唇边还隐隐暗含着一缕沉稳的笑容,只是在他旁边的盒子里,摆着一朵剑穗,那剑穗上分明染了血迹。 “你就是天妃?”黎策看到她进来,立刻站起来,压制着目色里的凶光,“萧国待你哪里不好了?不过就一个西川十六都,不愿意给就不给,为什么要派人行刺陛下!” 紫凛没想到黎策突然就这样开口,稍稍虚按了一下手掌:“此事容后再议。珞依,大婚在即,你应该知道,这种事若是处理不好,后果会非常严重,所以朕立刻差人叫你前来商量对策……” 云珞依一笑,这就是她所熟悉的紫凛。 事情是谁做的,对于他来说只是第二步,第一步则是,这件已经发生了的事。该如何处理。 但是,云珞依摇了摇头拒绝他这个行事顺序,而是直直地看向黎策。 “黎将军,刺杀一事我已听说,但就如将军所问,萧国待我哪里不好了,我有什么理由刺杀陛下?总不会说,在现场出现了我的东西,就是我做的吧?” 快点吧,还有什么证据,都快点告诉我! 云珞依绝不相信,柳音茹对这个“帝子弑君”的策划,就仅仅用一个染血的剑穗来作为证据。 而在场三个人里,只有对紫凛安危最为挂心的黎策,会对她说明详细的信息。 紫凛正准备阻止这个问题的继续讨论,云珞依直接拦下他的话头:“对于紫帝陛下来说,事情是谁做的,也许不值一提,但是,这决定萧国重臣对珞依的信任,所以,请让黎将军把话说完,好吗?” 黎策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因为他长期守卫边关,在萧国后宫之中,很少有女人会对他如此尊重,更不曾有人在乎他的信任,说话之间,语气也不由得稍稍轻了一些:“刺客已然伏诛,身份都确定下来了,是跟从你而来的南国护卫队里的人……” 云珞依眉头一皱,虽然她跟自己的护卫队并不熟悉,但若真的是她护卫队里的人做出的这等事,她确实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关系。 处死竹姬的罪名就是侍卫犯事,柳音茹就是想将这个罪名,原封不动地安到她身上。 如此一来,已经有竹姬先例,谁都没道理再为她说一句话。 柳音茹做事,从来就是先将自己置于舆论的上风处,然后再借力打力地完成自己的想法。 “可否让我见见我的侍卫?”云珞依抬起头,她的准备都已经做足了,剩下的,就只看运气。 能突入皇宫威胁到紫凛生命的杀手,她绝不认为自己的护卫队里有,如果真的有这样厉害的人,她早就该发现了! 所以,她确信,那个杀手不是她护卫队里的人。 花轻弦嘻嘻笑了起来:“天妃娘娘三日之后即将大婚,现在去见尸体,恐怕有点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我们去。”紫凛站起来,答应了云珞依的要求。 听着紫凛的话,云珞依松了一口气,无论事实是怎么样,若紫凛承认刺杀之事是南国蓄意所为,然后借此机会举兵南犯,她也绝对是百口莫辩。 柳音茹的时间也选得很好!她安排给了紫凛一个契机,紫凛对不对南国用兵,只在他一念之间。 现在萧国的西川军已经兵临前线,随时可以攻占西川十六都,而已经到达了瑶山的萧国军队,同样可以从腹地轻取南国王城。 还好,他暂时还没有那样想! 虽然是这样,但前往被暗部抓住刺客的东临门的一路,云珞依整个人都还是被强烈的不安所笼罩。 还不够!她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这一次紫凛没有想要利用这个契机对南国做什么,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夜风静神,她坐在步辇上,慢慢沉下心来,回忆着重生之后发生的一切。 从一开始,她就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紫凛身上,她去思考以什么方式出现,如何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利益,怎么去让他出手保护南国,等等,但是…… 以后,一旦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造成了麻烦,她一定是会被舍弃的! 归根结底,她其实还是没有跳脱出这条命运,现在她的一切努力,所造成的只不过是命运的轨迹是运行得快还是慢罢了,但她都还是在沿着前世的命运轨迹走。 夜色如水,她的目光游移不定……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紫凛。她必须要完全地将紫凛这个因素,从自己的命运轨迹中完全剥离出去! 可是…… 她即将成为他的妃子,一切都已经跟他息息相关,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跟他密不可分,她该如何把自己剥离出去? 【这是13号中午的一章,刚发现没发布上去,重新发一遍。14号的更新,明天中午照常。】 ------------ 第18章 醒神之香 更新时间:2011-08-14 东临门是从天景山的方向逃离皇宫的必经之路,在这个地方有暗部的顶尖高手轮班值守,所以抓到受伤逃遁中的刺客也是合情合理。 就连云珞依在还没看到具体情况之前,也不敢妄下结论。 她现在只能相信自己的护卫队,相信柳音茹无法提出任何打动她护卫队的条件。 今晚的夜空月明星稀,满宫里的宫灯点得亮堂堂的,云珞依刚一下步辇,就看到了被围拢在众人中央的柳音茹,没想到她竟然会亲自到场,沾这种血腥污秽的场面。 柳音茹看着几道步辇朝这边挪了过来,急忙上前给紫凛行礼。 云珞依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三年之后那个心深如海的柳音茹,必定知道,这种时候她应该避嫌,而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吧? 这么看来,命运轨迹的提前,貌似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自己更成熟了,柳音茹,却是更青涩了…… 果然紫凛见到柳音茹,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随后却是毫不避讳的皱起了一双剑眉:“今晚宫里不太平,你不好好在寝宫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柳音茹对紫凛的强势早已经习以为常,没有露出一丝惊惶的神色,非常自然的一笑道:“陛下训诫的是,不过臣妾思量着这宫里闹腾了起来,如果臣妾不出来看个究竟,宫里的妃嫔娘娘们胡乱猜测,反而不好。”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所以紫凛没有继续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去理会柳音茹,后者则乖巧的跟在了紫凛的身后亦步亦趋。 紫凛的到来,让原本还有些喧闹嘈杂的现场突然安静得针落可闻,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让他朝东临门的朱红雕漆大门下方走去。 柳音茹待到紫凛望向现场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望向了云珞依,发现这位天妃娘娘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虽然已经经过了近半个时辰的清理,但场面还是一团糟,看得出来在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各种兵器暗器洒落了一地,可以称的上高手的守备侍卫,似乎跟逃遁至此的刺客根本没有一合之力,七歪八倒地躺在地上发出着微弱的呻吟声,御医馆的医者们都救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正中央的一具尸体被一群宫廷侍卫围得水泄不通,那阵势看上去比守护紫凛时还要来的用心些,连只蚊蝇都飞不进去。 看到紫凛的前来,他们同时将长矛往地上一顿,低头跪地轰然道:“陛下万岁。” 各城门的宫廷侍卫全部出身禁军,有着“紫帝之盾”之称,从来都被认为是帝都里的精英,今晚的事,实在是让他们惭愧不已。 尸体看样子没有被翻动过,还保持着他“服毒自尽”临死前的姿态,四肢无力地瘫软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似是死不瞑目。 但死者无论是其具有南国特征的俊美容貌,还是公主护卫队特有的纹身都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而在他的腰带上,云珞依看到了只有她知道的南国贵族佩玉。 云珞依看着地上犹未彻寒的尸骨,俏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去集合使节苑的护卫队,点算人数是否有差。”紫凛面容平静如水,淡然地道。 “不用了,”云珞依抬起头,寒声答道,“我使节苑的任何一人,音容笑貌皆在我心中,何须去查证?这地上尸体,确实是我护卫队的人。” 柳音茹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喜色,朝云珞依瞟一眼道:“刺杀我萧国天子,可是要诛灭九族,千刀万剐的大罪过啊!不过我相信,此次刺杀应该是这护卫心怀南国,私自所为。像天妃妹妹这么聪明的人儿,定然是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的,还请陛下宽恕于她……” 对于柳音茹这番夹枪带棒的诛心之言,云珞依却是如同清风拂面一般,恍若未闻。只是缓步径直走向了那具蜷在地上的尸体。 五步之遥。 拱卫在旁的一众侍卫,却是摄于云珞依的气势,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阻止于她! 云珞依也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这躺在眼前的不是被冠以了弑君大罪的乱臣贼子,而是一名普通的马革裹尸的南国青年一样…… 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下,她淡然的蹲下身去,伸出手轻轻的阖上了那死去的青年怒睁的双眼。 随后,她站起身,轻轻的抚平了衣衫上的折痕道:“抱歉,让皇后娘娘担心了,不过我云珞依不但不会求陛下恕罪,还会负责任的说,这地上躺着的青年,生是我护卫队的人,死亦是我护卫队的鬼,今日他既惨死,他日我必千倍奉还给那谋害他的人……” 尽管云珞依语气平淡,但是柳音茹却被她这一番话说的遍体生寒。 虽然此事几乎已成定局,可她是何等敏感的人,看到云珞依平淡的脸庞,总感觉她已经看透了一切,并且做好了应对任何变故的准备。 可是,怎么可能? 这件事是她柳音茹跟影山门主各取所需,整个策划只有几个死忠心腹知道,甚至连她的父亲都不知情,云珞依又怎么可能提前有反应? 是了,一定是这丫头强作镇定,故弄玄虚! 想到这里,柳音茹故作惊怒:“大胆!云珞依,你身为萧国妃子,怎敢为这等乱臣贼子执言!还妄言报仇,此子乃是我萧国禁军所杀,你还敢谋害忠良不成?!” “住口!”自从到了现场就一直沉默的紫凛,突然出声呵斥住了柳音茹,满脸默然的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空道:“珞依,若是别的护卫军士,私自行动我还可信,但这是你的护卫队,你若不开口,天塌下来他们都无人敢擅动一步,你既然要求前来现场,朕也答应了,那么现在,是你欠朕一个解释。” 云珞依挺直了身躯,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有些凄漠的说道:“如果你信我,我又何须解释,如果你不信我,我若解释,又有何用?既然现在已经是铁证如山,我只做一句解释――与我无关!你可信么?” 紫凛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说出那个“信”字。 无论从感情还是理智上,其实紫凛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是云珞依所做。这位南国公主是绝对的聪明人,他既然已经给了她宛如天子般的荣耀,还给了她的国家长期驻军的保护,她最应该做的,是让他的统治更加稳固才对,有什么理由要派人杀他? 只是,这件事关系到两国的关系和军方的安稳,他开口为云珞依说话,反而会造成他专宠于她,才会偏袒她的错觉。 看到紫凛许久的沉默,云珞依冷笑了一声:“不信,对吧?那么我说什么都没用,陛下说过这件事交由暗部处理,那么我相信,暗部会给陛下一个能交代过去的答案。” 说着,云珞依的目光不经意地往花轻弦的方向瞟了一眼。 空气里的香味散漫开来,一点一点地取代了血气和汗味夹杂的那种恶心的气味,而身为香味源头的花轻弦,妖娆的笑容仿似迷幻不定。 只听,那婉转却不阴柔的的声音,轻轻道了一声:“我信哦。” 宫女们的宫灯几乎都颤抖了一下,场面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花轻弦飘魅的黑色长发飞舞在夜空之中,世间无人能及的娇柔美艳,伴着一阵阵香味醉落人心。 一旁的黎策却是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碰了碰花轻弦,这可是一躺深不见底的浑水,这小子也太不知深浅了吧? 没想到花轻弦却是不依不饶,突然尖叫起来:“我说阿策,我正这办正事呢,你好端端的撞我干嘛!” 正……正事…… 在场的众人看着这位美得让人不敢接近的男子突然发作起来,都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好不容易被柳音茹营造出来的紧张感,顿时消失。 被他指摘的黎策,更是脸膛都黑了起来,瓮声瓮气的答道:“好吧,花大人,我想请问,天妃自己都承认了此人身份,铁证如山,你又突然信不是天妃所为,是何解释?” “哎呀,你个呆子,这是天妃的属下,可谁说着就能证明,天妃指使了他的属下刺杀陛下了!” “笑话,天妃御下有方是出了名的……除了天妃本人,谁能指使得动她近卫队的成员刺杀陛下呢?” “没有人能指使的动这人刺杀陛下,也没有人,指使他去刺杀陛下!此子,乃是冤死啊……因为,刺客本来就不是他嘛!”花轻弦看着地上的尸体,摇摇头,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紫凛听着花轻弦的话,脸色却是突然明亮了起来,眼神里突然暴起了一丝明悟的神采。 然而,旁边受伤较轻的暗部立刻摇头道:“轻弦公子,刺客曾经被燕惊尘所伤,我观其伤处,正是燕惊尘的灵蛇剑与其武功手法所为,试问天下,谁人能模仿灵蛇剑与其武功手法……” “笨蛋哦,当然是影山呀……”花轻弦只是轻轻的吐露出了一句话,却让那个暗部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那名暗部,是柳音茹的人,但此时此刻,柳音茹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惶恐。 对花轻弦惶恐? 这一定是错觉吧…… 花轻弦轻轻的瞟了一眼正想说话的柳音茹,哈哈一笑,双手一拍道:“好啦好啦,其实,这些都不算是证据啦……” 所有人脸色一变,不知道这个妖孽说了半天,又想搞什么鬼。 柳音茹声音温和非常温和地问道:“那轻弦公子可知道,证据何在?” “香料!”花轻弦伸出手指,身上的香味又变幻了一种味道。 紫凛和黎策俱是一怔,同时想起来,花轻弦此时此刻散发出来的香味,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花轻弦笑着继续开口:“今儿个呀,我在晴川阁里就寻思着,阁子里燃的香料,不是平日里陛下惯用的银沉香,倒是军中将领喜用的醒神香。这醒神香呢,用任何香料都遮盖不了,而且香期极为绵长,所以按道理说,若是这具尸体真是刺客,啧啧……那他在晴川阁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理应会沾染醒神香的味道才对嘛……” 柳音茹愣住了,她的脸上不敢表现出半点异状,但心底里已经把花轻弦和今天在晴川阁换香的宫女诅咒了个祖宗十八代。 “所以,没有沾染香料,说明这地上的尸体,并不是刺杀的刺客,而是另外的替罪羊……”黎策点点头,直接提炼出了花轻弦那么多废话中的关键。 “正是如此!”花轻弦回应道,“咱们可怜的天妃娘娘被陷害了哦……哎呀,这筹谋之人,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花轻弦说到那个“天”字的时候却是咬的特别重,朝着云珞依的方向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毛。 紫凛脸上线条刚毅仿似铸造利剑的千年寒铁,平静如冰地道:“大婚照常准备,但是在大婚之前,朕要暗部拿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柳音茹急忙伴驾在侧,安慰道:“陛下不要动气,影山之人代代以刺杀为生,留些陷害的后手也是正常的。臣妾宫里炖好了莲子羹,最是下火,不如……” 紫凛英挺的脸庞上浮起一丝寒冷的笑意,淡淡道:“哦?朕需要下火吗?”他摇摇头,没有理会皇后的邀请,直接登上步辇,起驾回寝宫了。 柳音茹习惯了紫凛对后宫的冷淡,也不以为意,跟着打扇回宫,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云珞依,就仿佛这件事情跟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尸体被验尸官清理走了,侍卫打扫了现场,灵枢和素问赶到了东临门,正看到被留在那里的云珞依,立刻一左一右为她添加了夏夜抵风的轻纱外衣。 宫灯斑斓的宫廷里渐渐恢复了暗夜的冷清,云珞依转过头,正看到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润目盈盈地朝着她笑。 银衣银袍的花轻弦,仍然是一如以往地明眸如画,但世间最好的画师,也描绘不出这样一副绝世的眉眼。 “轻弦公子,今日多谢了……”云珞依微微一笑,朝他道。 花轻弦笑靥如花地道:“呜呜,谁都知道我对香料有研究,天妃都差人更换了晴川阁的香料,不就是摆明赖在我身上了吗?我要是不开口啊,你一剑要了我的命可怎么办?” 云珞依摇着头,扶着灵枢的手转身离开,她一边挥手一边朝花轻弦笑道:“说笑了,你的命啊,可不是那么好要的……” 【家里的网不知道怎么回事,差点又没传成功,四千字章节,求……好吧,我也不知道求什么了,看得高兴就留两条留言吧。】 ------------ 第19章 噩梦惊魂 更新时间:2011-08-15 浮云轻转,夜色如水。 月亮移动到云层的深处,窗外的树影之间失去了最后漏下的光芒。 云珞依躺在床上,一瞬间仿佛就被卸掉了所有的力气。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需要任何的调查,只在她的脑袋里,几乎可以描绘出那个近卫队的南国青年被杀的整个过程。 旁人只知道她治军严格,御下有方,但却不知道,大多数南国人性格都非常单纯,在这个大婚之前,满宫繁忙的混乱时刻,一个没有接触过太多阴谋的年轻人,要被骗离使节苑,其实是非常容易的事……、 就连这个欺骗的理由,甚至都不需要特别巧妙。 她可以想象,那个从没有经历过诡谲波澜的年轻人,在被骗和被抓之后,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会是如何的绝望和恐惧,可是,在知道自己必死的时候,他还试图弄掉自己身上证明身份的东西,以免牵扯到云珞依。 因为,云珞依虽然认识玉佩是她近卫队的物件,但是她同样认识,系玉佩的绳子不是! 只不过,这不是决定的证据,她没有开口提出。 轻弦,多谢了…… 更换香料原本只是为了让燕惊尘更迅速地追踪到执行“帝子弑君”的元凶,没想到还没抓到元凶,却是花轻弦开口为她洗脱了嫌疑。 只是,她虽无碍,但死去的人,却无法复生了…… 云珞依觉得脑袋有些眩晕,身上的温度在渐渐爬高,周遭的一片黑暗之中,但她只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连灵枢和素问都不想召唤进来。 她要在这一片黑暗中记住,在她的这条征途上,出现了第一个牺牲者! 南国公主近卫队的成员,并没有太多的战斗力,可他们却是敢于从南国的安逸生活中走出来,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人,他们中的每一个跟随她前往西川的时候,都是抱的必死的决心…… 必死的决心吗…… 既然是必死,又为什么要来? 一股深深的疲惫,顺着云珞依的意识,渐渐沉下去…… 迷糊的雾气中,仿似浮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奇景,最后凝聚到一团奇异的流云之上。 好冷,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站在高高的苍穹之上,往下面看。 下面是挂满了斜晖的华丽宫殿,整个宫殿却是一种奇异的透明色,在宫殿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描金案台。 这里是…… 云珞依眼睛一瞪,准备开口,却发现自己飘在空中的身体轻飘飘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案台上,是一张张铺叠整齐的华贵锻纸,一个白衣飘飞的年轻男子,静静站在案台后方。 他俊秀的眉毛微微褶起,轻轻咬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右手执笔,在纸上飞舞…… “臣,燕惊尘,求见紫帝陛下。” 一张纸写完,空旷的轩辕殿上,只响起简单的一句话。 字,是天下无人能及的好字,多少人千金也求不得其一字墨宝。 案台上的诗词,更是佳品中的佳品,绝版中的绝版,因为,那一个个字,分明都是刺眼的鲜红色! “臣,燕惊尘,求见紫帝陛下。”又是一张纸写完,只听刺啦一声,鲜血飞溅,满目的红色从新的伤口飞出,落到那早已被染红了的砚台之中。 修长的手,扔开因为鲜血凝固而无法继续使用的笔,重新取了一支,不动波澜地拉过一张纸,继续写了下去。 “臣,燕惊尘,求见……紫帝陛下……”被甩开的纸张上,晕染开触目惊心的鲜红,慢慢凝聚一股股成残酷而凄厉的暗色,又是一声利刃破体的声音,压抑着极浅极低的痛呼,没有停顿地,那只如艺术品一般的右手,再次稳稳地动起来。 从轩辕殿上穿过的一阵微风,吹起燕惊尘雪白色的衣袖,被血染红的锦衣、滴血的短刃和案台上一幅幅诗画默默相映。 绝笔之中,透着绝望,最后勾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美。 不要…… 惊尘……不要啊…… “啊!!!” 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破喉而出的叫喊。 …… “朕在这里!”沉稳如磐石一般的声音,将云珞依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这一声仿若救命稻草,脑袋里恐怖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渐渐退了回去。 温暖的月光照射起来,驱散了她心底里几乎不可抵御的寒气…… 她睁开眼睛,意识只一阵短暂的错乱之后,立刻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柔和的月光照在深沉的侧脸上,稳重的目光安静地落进了她仍心有余悸的眼眸。 那墨黑的瞳孔,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幽深而不可妄测。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浅浅的月光洒进来,更没有宫女们进来过的迹象。 也是,若是有别的什么人擅闯她的房间,她早就该醒了的…… 紫凛的气息她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以为这只不过是身边的茶杯、桌子之类的物件,所以,他要在她的房间里来去自如,她还真的不可能有所察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云珞依已经很尽量了,但语气还是稍微有些冰冷。 刚刚做了那样的噩梦,谁都不可能立刻对罪魁祸首露出笑容来的――是的,哪怕是天下最擅长伪装的花轻弦,都办不到! 紫凛默默把她放回床上,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屋子里漆黑一片,难怪会做噩梦。” 云珞依摇了摇头,轻轻撩开被汗贴在鬓边的发丝,道:“不,漆黑一片,才会让我感觉到安全。” 紫凛的嘴唇弯了起来:“安全?这里是朕的皇宫,又不是军营,你会有什么危险?” “当然有!如果……我是说如果,某个人大半夜地摸进我的房间,然后一剑把我杀了,轻轻松松,悄无声息,这难道还不够危险……” “哦?你是说朕?”紫凛伸手抚了抚自己深紫色的衣袍,“不,朕怎么会杀你?” “嗯,暂时不会……” “说笑。”紫凛笑着站起身,一双剑眉挑了起来,“那么,你做什么噩梦了?都要哭了……” “死亡的噩梦。”云珞依笑起来。 “哦?你死了?” “不是我,但……也差不多……” “……”很显然,紫凛无法理解这个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云珞依摸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叹了口气。 紫凛没有深究,只撩了撩衣袍,又坐回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最暗的暗处。 “陛下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总不会是凑巧路过吧?”云珞依撑起身子,稍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平静下心情问道。 紫凛微微一笑:“不知道,我的感觉吧……”他放下人前的自称,同时也放下了人前坚决果断的君主形象,只看着一片漆黑,慢条斯理地道,“跟燕惊尘谈过之后,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使节苑这边来了。” “呵,惊尘的生活一贯很规律,居然肯大半夜的跟人聊天。唉,看来,陛下比我有魅力……”云珞依嗤笑一声,“那么,你心情应该好转才对,怎么会需要半夜出来散心?” “好转?你觉得我还在想刺杀的事?多虑了……”紫凛站起身,轻轻推开窗户,“其实,我们更多的是在说你……” 云珞依一笑:“啊?我有什么好说的。” 紫凛转回头,靠在雕花小窗边上,夜风吹起他不算柔软的漆黑发丝,他沉静的声音缓缓道:“你太奇怪了……” “奇怪?我只是你的妃子,跟这后宫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有什么奇怪的?” “今天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恨意。”紫凛刚一开口,云珞依就觉得手指一僵,她在东临门的情绪,并不算收敛地特别好,只是没想到,他会一直专心旁观。 “有人杀了我使节苑的人,难道我不该恨么……”她尽量平静应付下去。 紫凛摇头,摇得很认真:“不,我指的是,对我的恨意。这太奇怪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奇怪感觉!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是爱我爱了很久很久,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但是,你恨我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仿佛时时刻刻都想要至我于死地……我想了很长时间,都不能想明白,这两种对立的情绪,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云珞依让自己笑出了声来:“我也想不明白。那么,惊尘是怎么解释的?” 看到眼前恍若天仙的美丽笑容,紫凛的神色放松了些,微笑道:“他说,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感觉,我完全可以去想一些更值得想的事。” “哈哈哈,更值得去想的事?比如?”云珞依知道,燕惊尘已经把话给岔开了。 “比如他问我,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灭了影山?” 云珞依绽开倾城的笑意,仿佛夜里绽放的火红栀子花,她边笑边道:“那就是惊尘不了解我们的陛下了,你……还没有学会过对敌人的仁慈……” “这么说,你好像很了解我……”黯淡的光线之下,紫凛似笑非笑的刚毅俊脸,缓缓靠近了云珞依,那股银沉香的味道夹杂着莫名其妙的醒神香,果断是非常地怪异。 云珞依顿时醒悟,他应该已经知道,这场晴川阁刺杀的闹剧,究竟是谁所为了。 那么,他是怕皇后或者说柳家,还有后手? 笑话!身为一个大陆第一强国的帝王,半夜摸进她的房间,是为了保护她的吗?不会的,这种蠢事,她所知道的轩辕紫凛,是不可能会做的! 任何情况下,他都只会做出对这盛世江山,最为有利的选择…… “好了,继续睡吧,我会在这里。”紫凛并不知道云珞依在想什么,侧身捧起她的脸,在她布满冷汗的光洁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自己的唇。 我会在这里…… 明明是很温暖的一个吻。 可云珞依只觉得浑身不自觉地一抖,从唇齿之间传入意识的,只有一阵接一阵的寒意。 ------------ 第20章 收拢羽翼 更新时间:2011-08-16 紫凛是什么时候来的,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人知道。 现在的紫凛毕竟还年轻,可以理解他偶尔心血来潮地做点不符合他一贯奉为准则的帝王之道的事。 所以,云珞依只当自己是做了两场梦。只不过真不幸,两场都是噩梦…… 刚刚在这使节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云珞依以为重生一次的人会更坚强,但没想到,事实上正好相反,大婚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紧绷的神经更加地脆弱,而昨天晚上的一场噩梦,和之后紫凛莫名其妙的到访,让她的脆弱彻底爆发。 只有那个吻,以及紫凛的唇上熟悉到令人颤抖的温度,仍留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浑身感觉寒意十足。 云珞依感觉自己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着衣起身倚靠在床上静静的梳理着这几天的波澜,心中却突然传来一丝警兆,不由下意识的扫眼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灵影珠,却正好看到往日里清澈透明的珠子里已经升起了一团混沌的雾气,片刻之后,一个清晰可辨的人影在珠子里显现了出来。 珠子里的人影,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年纪的少年,身材挺拔,神情冷峻,他的眼眸就如同陨落的流星,在暗夜之中闪现着最冷却最耀眼的光华,那被随意束起的短发,微微浮出的淡棕色,正是代表着天下最神秘,也是最让人闻风丧胆的的杀手组织――影山的纯正血统。 “作为一个杀手,最需要的就是最平凡无奇的五官,可以匿迹于人海,不被人注目,单从这一点来说,叶步羽,你就已经不合格了。”云珞依仿佛是在对着空气,轻轻叹道。 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对着空气在说话,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自然是知道的。 这什么年头,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往她的卧房里跑?云洛依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半夜那短暂露出的脆弱一面早已被她深埋心底,而现在坐在房间里的,仍旧是那个剑斩三千里,威名播四国的朝华公主。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先敲门的……”一道劲气扫出,房间的门闩被死死反扣,一个轻盈的人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轻灵的跳了下来,落在云珞依的床边。 “敲门?哈哈哈,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讲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么?杀手杀人,从来可是没有任何道义可言的,从这第二点来说,你还是不合格……”她拨弄了一下头发,坐在床沿上看着眼前那个清纯阳光得如同来自南国山野的少年的笑道。 叶步羽的弱点她很清楚,但他的弱点,简直已经不能用弱点来形容了。 因为,一个眼睛如此干净的杀手,云珞依唯一的反应只能是四个字――无能为力。 是不是正因为这家伙看起来丝毫没有杀手应该有的气质,才会成为天下第一杀手的? 好吧,这是个奇怪的思路…… “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杀手,也不是来杀你的……”叶步羽有些懊恼的抓了抓自己蓬松柔软的头发,清冷的面庞上浮起一抹愧色,“虽然知道现在道歉已经没用了,但之前我想必是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 云珞依挥了挥手打断他:“不用解释了。你只是一心要轩辕紫凛的命,皇后给你提供他所在的方位,你则答应成为她布局中的一步,等价交换,合情合理,区别只是,她知道你要做什么,而你却没关心过她要做什么罢了。放心,你杀不了我,我的敌人,也从来就不是你。” 叶步羽纯净而俊朗的面庞上,显出一瞬间的诧异,甚至还带着根本不应该属于一个杀手的惊惶的神色:“你……你怎么都知道?!难道你也是参与者之一?” “世界上有两种人,脚步是没有声音的,一种是鬼魂,一种就是杀手,”云珞依没有理会叶不羽的疑问,而是自顾自的轻声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这是前世的叶步羽跟她说过的一句很让他自豪的箴言,微微收神转头看向叶步羽道,“叶步羽,步羽……其实,你这个名字取得不错,我一直很喜欢。” 杀手陷入了更加呆滞的状态,这个女孩,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除了影山的人之外,他还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句话吧,他收起了自己的利爪和獠牙,有些茫然的问道:“我……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没错。”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云珞依看着他那副有些呆呆的表情,不由心中大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突然发现,逗弄这名顶着天下第一杀手的凶名,实际不过只是一名懵懂少年的叶步羽同学,实在是一件让人乐此不疲的事情啊。 “那……那你……”叶步羽有些结巴的继续想说点什么。 但是云珞依从床上站起来,依旧自动忽略了他想表达点什么的意见,接着道:“想让紫凛死,是不可能的,但你想不想,让他生不如死?” “我……” “嗯,看来你很想!”云洛依看着叶步羽被她的跳跃式发言弄得已经是有些说足无措的状态,强忍着笑意,用一幅严肃认真的表情帮叶步羽表了个态,继续说道,“那么你就不要回影山了,从今以后,跟着我吧。” 叶步羽清俊的面容上神色变幻,呆滞了五分钟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云珞依的意思,忍不住皱起眉:“你要收留我?在这禁宫重围之中收留我?呵呵,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可是差点害死了你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云珞依灿然一笑,迎视着叶步羽的目光,“你根本就害不死我。” “……”一股郁结之气气差点就引得叶步羽真气内乱,自己好赖也是被人称作影山百年来的第一天才啊,怎么今天就感觉完全不对呢。 天下最好的杀手,居然被区区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说,你害不死我! 更悲剧的是,事实还让他无从分辨,难不成他还能说请你再给我多一次机会吧,上一次我大意了,这一次我一定能害死你……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云珞依没有理会叶步羽的纠结,而是乘胜追击的微笑道, “既然是来道歉,那就要有点诚意,对不对?” “对……”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尽管觉得云洛依的微笑里透着一股危险的味道,可是叶步羽觉得自己无路可退。 “那么,叶步羽,你归我了!” “我……你……” “额……我知道你对我之前说你害不死我肯定不太服气,可是又无从开口辩驳,”云洛依在房间里轻轻的踱起步子来,然以用一幅满不在意的态度说道,“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不服气,你有十息的时间动手!打赢我,我们就两清了!” …… 虽说性格不太适合做杀手,不过论起决断和反应,叶步羽仍旧是天下一流。 听到云洛依的条件和时间限制,叶步羽便毫不犹豫的动手了。 可是,动手之后他才觉得,这件事情的逻辑似乎有点不对,为什么他输了,就要归她了? 再可是,他只是来道歉的啊。 再再可是,道歉道得要大打出手,又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时间容他细想,刷拉一声利刃的破空声,一道短剑就朝着云珞依袭来,叶步羽的攻势属于非常凌厉的类型,几乎只能逼得人与其硬碰而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 流云刺啪啪两声正面对上,云珞依不禁摇头,拼正面本就不是一个杀手应该采取的行为方式,可偏偏叶步羽就毫不犹豫的这么干了。 这算什么?一个天才武者的骄傲么…… 可是往往天才总是磨灭了所为的骄傲和光环之后,才能真正的破茧重生的! 叶步羽在云洛依轻松的挡下了自己试探性的进攻后,轻灵的在空中一个后空翻稳稳的落在了地上,随后左手将手中的匕首抛起转了个圈,接着反握匕首,身体重心往下,露出了一个坚决而严肃的眼神,郑重的向云洛依说道。 “公主小心了……” 没等洛依有所表示,他就已经动了起来,最初几步看起来给人一种缓慢凝重的感觉,可是偏偏整个人却是移动的非常快。 而且这种带着蓄势的步伐接下来更加的急速起来,整个房间似乎都有一种在他的步伐下颤抖的感觉。 与其他金牌杀手都擅长的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那种诡异飘忽的诡异身法不同,叶步羽的身法毫无花哨,气势直接而暴烈,如同一股奔腾而来的风雷,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 快! 无与伦比的快! 即使是同样以速度而见长的云洛依也没有丝毫把握自己能在速度一项上胜过叶步羽了,她收起了心中的那最后一丝不在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能将速度做到这般极端,不愧是有着天下第一杀手光环的天才少年。 不过云洛依却自有应对的方式。 风无形,云无相! 即便是叶步羽这一击暴烈到了已经激荡起了空气中的风雷之声,在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下,无论是谁做出什么样的抵抗,结果都是徒劳的。 这也是叶步羽的信心所在,风雷一击,他最强的一击,没有任何人能与之正面抗衡,云洛依自然也不行。 可是叶步羽没有想到的是,云洛依根本就没有正面与他抵挡,当他感觉要击中云洛依的时候,对方却轻柔的如同一阵风,一片云,轻而易举的飘然后退。 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叶步羽在心中呐喊着,自己的气机明明已经牢牢的锁定了云洛依,可是就在她要被击中的时候,她的气息却突然飘忽不定起来,无形无相。 雷可破苍穹,可碎万物,却耐风云若何? 叶步羽现在正是这样的感觉,最强的一击击在了空处,内力的反震让他脚步虚浮了片刻,露出了一个微笑的破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输了!” 就在叶步羽露出破绽的一刹那,那不可捉摸的风云突然化作了两条银色的蛟龙,朝着叶步羽急噬而来。 “叮……” 叶步羽手中的匕首被击落,虎口微微的颤抖起来,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满眼不可理解的神色。 而云洛依则是好整以暇的站在了他对面,那两把刚刚还如同择人而噬的流云刺已经又换回了手镯的状态带在他的手上,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有刚才正面与之对抗过的叶步羽才知道这两把流云刺的恐怖之处。 “我输了……”叶步羽有些不甘的说道,尽管他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却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那么,你归我了。明天就是大婚,你要在大婚之前,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人!” “……”叶步羽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笑得这么杀气腾腾。 ------------ 第21章 天妃驾临 更新时间:2011-08-17 仁安三年六月二十八,百年难逢的良辰吉日。 百年未有过的天妃封号,自然也需得选一个百年难逢的良辰。 帝王大婚之日,禁民间嫁娶,一颗颗饱满圆润的夜明珠被挂满了整个萧国皇都,一寸一金的珍贵昭绣,从使节苑直铺到步莲台,皇都的街头巷尾,都已经传起了孩童的民谣。 斗大珍珠落绣柳 满城欢歌唱锦裘 龙凤花烛烧一夜 天妃何屑做皇后 望着镜中那无可挑剔的绝色美貌,云珞依嘴角微抿,眼角浅浅一扬。 前世,她的荣光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一场堪比皇后大婚的仪式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而今生,她的荣光还是从这里开始,只不过她不会再让自己被推向了风口浪尖而无法掌控人生的航向,这一世,她要在那风口浪尖翩然起舞,让这天下大势,全部在风浪中摇摆,直到她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一刻,才能云开月明,风平浪静,否则,谁也别想在风浪外独善其身。 “看,咱们的公主这一出场,怕是连史书上的什么四大美人再世,都要羞愧的不敢出门了吧。”灵枢满意地捧起她的脸,端详了半天,脸上毫不掩饰的笑着。 云珞依一笑:“等你出嫁的时候,我来给你梳头铺妆,保证也让你也像我一样漂亮。” “啊!我也要我也要!”旁边的素问红着脸,急忙要求道。 “呵呵,那是当然,我自然不会厚此薄彼,素问你也一定会有这个待遇的。”云洛依看着一脸天真的素问,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认真的地点头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心中所想的却是一待今日进入皇宫之后,这场生死赌局就正式拉开了,那么也是该让她们两个避开的时候了。 有时候云珞依会觉得自己的偏心,有的人被她千方百计坑蒙拐骗地拉进这场局,收拢为自己的力量,而有的人,却被她用尽心思疏远遣离,让他们远离这场风暗潮涌动的风波中心。 在这一点上,叶步羽无疑属于前者……不过,云洛依却一点愧疚的心理都没有,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后悔过一次了,叶步羽的生命,由她来保护。 “公主……这是燕相送来的贺礼。”宫廷侍女小心翼翼地捧进来一个托盘,那铺着红缎的托盘正中,是一个很小的盒子。 “嗯,知道了,放下出去吧。” 云洛依随意的瞟了一眼那宫女手中所捧之物,淡淡的点了头。 那宫女将托盘放在了妆奁前面,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今天在使节苑有大批的宫女出出进进,所以这一个宫女的进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但是,虽然她声音很小,素问还是听到了,她好奇地扫了一眼那个精致的小盒,放下手中的梳子,准备过去打开看看燕惊尘到底送了什么礼物给云洛依。 明知道里面是什么的云珞依,抬手阻止了素问的动作:“好了,这个盒子不用打开了,封起来跟别的贺礼放一起,全部送到步莲台。” “哦……是……”素问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看了云洛依一眼,不过虽然困惑,但还是按云珞依的吩咐去做了。 三十多件华丽的衣物和饰品,被仔细地穿戴在了云珞依的身上,将她俏丽的笑容映得越发的明艳动人,她本就气质高贵,容貌倾城,再华贵的东西,她都能称的起。 “吉时已到,请娘娘动身――”八个女官捧了八样喜物进来,挂到云珞依的身上,最后放在她手心的,是一个红嫩欲滴的柑橘。 南国的气候种不出柑橘,所以,这是萧国特有的一种水果,云珞依拿着端详了半天,示意几个女官稍等,随后自己转过身绕过闺房的屏风,走进后院,拿线从柑橘中央穿过,跟手中的一个小玉佩系在一起,挂在了后院最大的一棵树上。 灵枢和素问看着那玉佩,看了很久。 在狭小的后院里,南国护卫队的所有侍卫,跪了一地…… “娘娘,真的该动身了!”房间里等待着的女官们催促着。 “走吧。”云珞依很快就从后院回来,宽敞的袖子遮住了双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的柑橘已经不在了。 推开门,门外的所有的女官、宫女、礼乐队,一层一层地跪伏下来,人浪宛如铺天盖地的潮水一样,侧在两旁,迎着她走上进入萧国后宫的道路。 云珞依展眉一笑,最后看了一眼使节苑湛蓝的天空,踏着脚下珍贵的昭绣,一步步走向萧国皇后一生也只能踏足一次的勤政殿…… …… 帝都,朝帝街。 明亮的刀光剑影在沸腾的人群中穿梭着,一个个人头被收入已被染得血红的包袱之中,也幸得叶步羽的轻功了得,否则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谁都做不到高来高去,还来去自如。 昨天,云珞依给他一份名单,然后指给了他一条极其刁钻的皇宫暗道,护送他安全离开。 叶步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在如此奇怪的时间,如此奇怪的地点,执行一场如此庞大的一场刺杀计划了。 不过,反正也动手了,那就干脆完成再说吧,等回去了,再跟她理论…… 身为一个能在皇宫来去自如的杀手,一座座高门大宅,一个个隐蔽小巷,都被叶步羽轻松地光顾,挥一挥衣袖,就带走一个人头。 盛世江山,天子脚下,恐怕十年来在帝都这样横死的人,都没有今天这一天多,恐怕十年内,也没有自己这样一个疯狂的杀手出现过吧……。 叶步羽停留在了一座豪宅的乌瓦屋顶上,半躺了下来小憩片刻,回复消耗得厉害的体力和内力,有些恶意的想到。 听着随着风声传来的鼎沸的人声,叶步羽的眼神飘向了那远方的华丽的宫殿。 不过若说疯狂,应该说在这盛世江山下,也从没有这么疯狂的杀人任务的发布者吧。 天妃……呵呵,她真担得起这个名字! “想来,这帝都这一夜都会染红在那喜庆的红中吧,也罢,就用这些一样嫣红的鲜血,来做你新婚的礼物!”叶步羽抓了抓脑袋,嘀咕了一声,矫捷的身影又腾空而起。 按照云珞依之前的对他的吩咐,叶步羽今天每杀一个人,都会留下一张字条―― 你放过影山,我饶过帝都! 虽然,对于为了向朝廷投诚,而交出自己父亲人头来献媚的影山,叶步羽并无好感,但云珞依都说这件事只是顺手而为罢了,他也就不介意这么顺一下手了。 杀戮的盛宴,还在继续。 一缕缕凄厉的血色,印在叶步羽精致的瞳孔中,仿佛立刻就被什么东西净化了,他的一双眼睛,仍如初生婴儿一般清澈、干净。 步羽无声…… 没错,影山的风声,影山的味道,都应该是这样才对…… 叶步羽的耳朵灵巧地动了起来,如一只敏捷的猎豹,扑向了下一个新的目标。 …… 勤政殿坐落在皇宫的中轴线最靠近东方的一个方位,殿前是足以容纳数十万人的大广场,夏天的广场上盛开着蛇目菊、木槿花、草石竺等,周围大片大片的霞草在喜庆的红色之中,点缀起了大片大片的绿意。 礼乐队奏乐的声音,渐渐被一缕轻如妖歌的琴声取代,花轻弦那绝艳天纵的落弦之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露出目眩神迷之色,几乎都要忍不住停下来驻足去侧耳倾听…… 南国使节和护卫队,全部紧紧的跟在云珞依的身后,仿佛的在宣扬着这位朝华公主拥有的不光是获封“天妃”的荣宠,更有傲人的文采武勋。 整个礼仪队伍缓缓走进宣德门之后,早就等候在宣德门两侧的彩衣童子拿着杨柳枝,开始朝着他们撒花露。 一时间,漫天花雨,香漫皇宫,云洛依轻迈莲步,仿佛是从云中漫步而来一般。 宣德门的内侧,天子日日临朝的巍峨庄严的勤政殿,就已经在近在她的眼前了。 云洛依把目光从脚下的昭绣上移开,想要看一看将来会成为暗战中心的那座勤政殿,但是映入眼帘的那具身影,却是让云珞依的眼睛突然就一跳…… 她身后由训练有素的护卫、女官组成的庞大礼仪队伍,也几乎都同时一怔,脚步一顿。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云洛依忍不住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 九十九级台阶下方,风华绝代的紫帝,正盛装华服,亲自站立在那里,迎接他们的到来…… 云珞依可不记得他在任何时候,曾做过这种举动。 每个人最适合的装束都不同,燕惊尘除了那一身飘逸的白衣,再没有什么能勾勒出他风流一世的气质,花轻弦则只适合琳琅绣坠的舞衣,那能让他的妖娆颠倒众生,而紫凛…… 这一身帝王的华服,才能承托地起,他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沉稳和坚毅! “公主背井离乡,远嫁异国,昭王昭后必定担心,紫凛不甚惶恐,虽不能承诺对公主日夜不离,但必可承诺一生不弃,萧国待公主之心,有天子楼为证,无论星辰变换,日月交替,天子楼,永世不陷!” 紫凛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重,但眉目之间君临天下的气度,世间再无可相较之人。 灵枢和素问相视一怔,然后,顿时泣不成声。 ------------ 第22章 花烛之夜 更新时间:2011-08-18 云珞依只是微微红了眼睛,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比灵枢更容易感动的人,但是,这种时候她实在是想挤两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虽然前世紫凛没有提到天子楼,但所说的所承诺的,也都大同小异。 人总是这样的,听一句话第一遍,会觉得感动,但若是第二遍,就没有那种感动了。 更何况,她还明知道这话是假话…… 付出了自己和所亲近的所有人的生命,才换的的真理,她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场面,就忘记――帝王的承诺,最怕的就是你当真了。 随侍大婚的贵族命妇,一个个都在抹眼泪。 皇家婚宴上哭成一团,这倒是萧国几千年从没发生过的事。 在场的人人都看到了天妃那微红的眼睛,都以为她是为紫帝的承诺和荣宠而感动,明明想如大家一样落泪,却为了婚礼的完美而强忍住了泪水。 甚至有几个老学究还暗暗的竖了竖大拇哥,偷偷的赞道,天妃娘娘果然知礼法,懂规矩,不像某些娘娘,如此大典居然不来,岂非是藐视帝威? 但只有云洛依自己才知道,自己红了眼睛,却是因为知道自己今天走完这九十九道台阶,历史……就将掀开一个新的篇章,是生是死,即将拉开序幕。 被一些老学究腹诽的娘娘,正是没有到场的皇后柳音茹。 或许是因为这场大婚对于她来说太过尴尬,抑或是紫凛挑明了他知道帝子弑君是谁所为让她诚惶诚恐没有心思来虚以为蛇,总之,皇后没有出席,柳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席。 但出乎云珞依意料之外的是,代表着萧国军方势力的将军们,并没有受到柳家的影响,他们以黎策为代表,基本都悉数到场了。 云洛依巡视着大殿周围的人群,心中不断的思考和分析着那些人群代表的势力,和今后对待他们的态度,不知不觉地,她已经走到了九十九级台阶之下,而那个和她纠葛了两世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近在咫尺。 云洛依抬起头,正对上了紫凛的眼睛。 紫凛也深深的看着她,仿佛真正要将她的容貌和身影刻在自己心中一样。 片刻之后,紫凛露出了一个少有的开怀的笑容,朝着云洛依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云洛依看着朝着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心道,前世就是这只手,签下了自己的灭族圣旨么…… 她梨涡浅笑,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紫凛的手掌很宽很大,透着一股浅浅的温暖,在这满目的辉煌之中,他的这种温暖明明近在身侧,却又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珞依。”他称呼她的闺名,言语中透着一股难以压抑的炙热。 云珞依却不经意的避开了他的视线,生怕让他再一次看到她眼中不该出现的情绪,只是恭顺乖巧的微微颔首微笑道:“陛下请。” “呵呵,好,朕……这就带你一起,去看看这天下权力巅峰的风光!” 紫凛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轻轻的拍了拍云洛依的手背,有些豪气干云的抬头看了看面前高耸的勤政殿,似有所指的说道。 九十九级台阶,紫凛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一阶一阶地爬了上去。 舞乐翩跹,是远处花轻弦的曲入中章,在如歌如醉的曲调里,这九十九层台阶,更加显得尤为的漫长…… …… 整个紫帝和天妃的大婚的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 天坛祭礼、帝都巡游、祖庙上香、朱门夜宴…… 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有被礼官落下,他们是认认真真执行紫凛“等同大婚”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懈怠。 夜色渐渐深沉了下来,如杯中的蜜酒一样美得醉人,熟悉的银沉香味道缭绕在空气里,弥漫开一阵阵馥郁沉醉的味道,在任何情况下,这种味道总是有着宁静心神的作用。 云珞依纤长的手指拈着酒杯,脸颊上已经浮上了娇嫩的红晕。 她肆意地放松着所有的防备,然后,沉入仿佛再不用醒来的醉意之中。 瑶台宴罢,君臣尽欢。 紫凛仍旧是紧紧的拉着云珞依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在众臣子各怀心思的目光下,两人一同登上了宽敞柔软的红顶小辇,在礼乐的吹打中,一路朝着步莲台而去…… 步莲台的东阁,早早就有宫女们备好了沐汤和寝殿,走进步莲台之后,地上的毯子再不是昭绣那般的轻灵,而是换上了朱红刺金的重毯,赤足走在上面,软软的感觉让人觉得非常温馨而踏实。 宫女们分别服侍紫凛和云珞依入浴,灵枢和素问则是一同跟进宫来随侍了云珞依。 路过被粉色的轻纱挽起来的帐子,看到桌上燃烧的一对龙凤花烛,云珞依唇角无奈地勾了起来,在瑶台时的憨态可掬的醉意已消了七七八八。 素来帝王只在皇后宫中留宿,其他一应妃子侍寝,都会被宣召到专门侍寝的寝宫,由女官检查身体,确定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才会放进寝宫之内。 但是,这是大婚,仪制跟寻常妃嫔到底是不同的。 步莲台的寝殿非常深广宽大,沐浴之后,云珞依走在长长的刺金地毯上,侍立在两旁的宫女,随着她的脚步,将那挽起的帷幔一层一层地放了下来,每放一层,最末位的两个宫女就驻步不前,到最后只有灵枢素问两人,侍立在薄薄的轻纱帐子之外…… 待到云珞依进入寝殿,外面的宫女早已按照来时的顺序,一层层地退去。 寝殿的屏风是灰褐色,中间镶嵌着水墨画的莲花。 这幅水墨莲花,云珞依并不陌生。 这些画都是紫凛一笔一划所画的,因为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画作也只有寥寥几张,若论水准,大概也就是中上的样子,甚至比起燕惊尘随便信笔勾勒的都不如。 但是,这些画作一旦牵扯到紫凛的身份,当然立时就不一样了。 前世云珞依无数次听其他妃子满眼钦慕地称赞过,这几张画作如何地精巧布局,如何地运墨下笔…… 此刻回想起来,不由让她轻声发笑。 寝殿的卧榻,是圆形的,造型宛如一朵振翅欲飞的莲花。整个床铺都是用百年梨木精雕细琢而成,八根木柱撑起沉沉的幔帐,上面有代表萧国至高权力的深紫色,织成一朵朵绽放的兰花,床上摊着八幅夏天几乎用不着的绸缎锦被,但被子上绣着的一对对鸳鸯图,却让人眼神怎么都避不开。 紫凛穿一身薄缎睡袍,坐在床边,剑眉微弯,唇边带笑,但目色如水般沉静。 “让陛下久等了……”侍寝之事,虽然矜持娇羞也别有一番风味,但若是磨磨蹭蹭让君王等待,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云珞依微微俯身,算是见了个礼。 “珞依,你酒喝多了。何必勉强自己,身体要紧!”紫凛站起身来,朝云珞依伸手。 在手指触碰的一瞬间,云洛依条件反射般的有一丝闪避,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但是紫凛何等敏锐,自然是察觉到了她那轻微的闪避动作。 云珞依身上一紧,总算还记得自己是谁,面前的又是谁,轻声笑道:“这种酒,一辈子就只得一次,陛下还不许臣妾多喝?喜酒,喜酒,臣妾今日喜不自胜,自然是无法自制……” “哈哈哈,好一句喜不自胜,许……朕当然许。”紫凛听了云洛依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压不住话中深深的笑意。 从第一次见到云珞依,他看到的就是她无比清明的眼神,可是这个看上去柔弱美丽的女孩却总是精心地布置着自己的一切,像是丛林里的最精明小兽一样,没有一刻肯放松自己的戒备。 所以,一见醉眼朦胧的她,绝色的容颜上一抹渗出薄汗的潮红,简直就像妖精一样,透着只要是男人就所无法抵抗的诱惑…… 紫凛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玩味,手指轻轻抚上她醉红的脸颊。 轻薄的锦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那悉悉索索的声响,恍若瑶山上的雪,落在四季松的针尖上,细碎而干净。 云珞依一笑,侧身倒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八根床柱撑起的深紫幔帐渐次落了下来,紫凛扶她入幕,暗淡的光芒中摇曳的人影,娇羞动人,玲珑如玉,他轻轻地吻掉她眼角的那一滴晶莹,小心地搂住她比寻常人更寒几分的身躯,试图将自己的温暖,输送往她全身的每一处…… 冷,除了冷还是冷。 云珞依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绵长的吻仿佛吻尽了前世今生所有的深情,那个熟悉的男人清明而隐忍的眼中,也泛起了从未见过的浊色。 她觉得自己真的醉了,否则眼睛怎么会越来越迷糊,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呢? 伴着花烛燃烧的噼啪响声,窒息般的气息缓缓落在香气缭绕的芙蓉帐中,这一夜,举国无眠…… ------------ 第23章 流水诗笺 更新时间:2011-08-19 灯火昏黄的明镜湖,流水潺潺,原本就少有人至的湖畔,在夜里更为寂静。 这是欢庆的一夜,帝都的臣民都沉浸在为他们的盛世帝王欢歌的喜悦之中,在萧国帝都人的眼中,这一夜,帝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地方是静谧的,是悲凉的。 不过再皎洁的明月也有暗面,明镜湖的一角,一道孤寒的身影迎风而立。 他静静的站在湖畔,一袭白衣被夜风随意地吹起,宫灯衬映的身影,比入夜的寒风还更加清寂孤峭。 “燕相……”从暗影里走出来的灵枢,声音里隐隐藏着一丝小意和不安,“我看到您孤身在此,忍不住就出声招呼了,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哦?原来是灵枢。当然没有打扰到我,你看……这明镜湖的夜景果然让人心醉,我正愁着手边没有笔墨,在想这可如何是好呢,你就来了,看来是缘之所至,心想事成啊,哈哈哈。”燕惊尘爽声笑着回过头来。 灵枢见燕惊尘说得俏皮,笑得爽朗,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来,不过她却隐约的觉得这位总是那么洒脱,随性的天下第一才子,今日的笑声却如同这明镜湖一般,在表面的宁静下,藏着一丝落寞的寂寥。 “燕相说笑了,笔墨容易。若是燕相您不嫌弃,灵枢这就为您去取来……”灵枢当然知道此情此景,绝不能算是一个情景皆宜,适合诗情画意的夜晚,但此时此刻,除了诗词歌赋之外,似乎提及其他,会更加不合适。 “那就麻烦了灵枢姑娘了。”燕惊尘一撩白衣,风度翩翩的朝灵枢微微一欠身行了个礼。 灵枢侧身避开了这一礼,笑道:“不敢。燕相这是折杀灵枢了。”说完她回了一礼,莲步轻移,转身而去,娇媚的身影渐渐没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南国人的美貌都是天生的,是山水之神赐予的,灵枢的容貌身材,比起云珞依而言并没有太多逊色之处,尤其是背影,看上去跟云珞依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燕惊尘怔怔的望着那道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中的身影出神,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堂堂燕国才子,以一种近乎失礼的方式,盯着那个背影盯了多久…… 这一夜的明镜湖的水很急,在湖面上清晰可见被夜风吹起的浅浅波澜,宫灯在湖面上的倒影被吹成了一条亮亮的水带,仿佛是有人把灯放在湖底,任由光芒随波逐流一般。 也许是常年在雷厉风行的云洛依身边随侍,灵枢也养成了做事麻利果断的性子,没过了一会,很快就折返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装着上好的笔墨纸砚的托盘。 “素问已经睡了,今夜我也有些没得睡意,如果燕相不介意的话,不如在这里陪您一会,好见识一下燕相的新作吧,稍后再回步莲台伺候。” 燕惊尘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点点头:“既有佳人相伴,惊尘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纵情山水,对酒当歌的大才子,居然也会有一天,却是希望能有人在旁陪伴,才能除却心中那份悲苦的孤寂之意。 若是传出去,这可真是要丢人了…… 不过有美人磨墨,红袖添香,也是一种福分。 燕惊尘看着湖水暗暗想道,不由得自嘲的露出了一个苦笑,然后突然一撩衣襟,半俯下身,熟练地提笔沾墨,运腕如飞。 一条条线条被勾勒出来,但奇怪的是,他始终只在一小块纸上运墨,层层叠叠,浓淡有致。 灵枢在旁看得呆了,她见过各种书画大家的手笔,却都是大开大合的景象,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在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绘出这步莲台世世代代的水墨气质,而且,这画让人从心底里觉得,住在这莲台里的女子,天生就该是精致玲珑,步步金莲的…… 灵枢的眼神随着燕惊尘的笔锋上下流转,在燕惊尘全神贯注的绘画之下,她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的画作。 片刻之后,一幅精致得让人见之生怜的水墨工笔画出炉了―― 一大片空白的宣纸上,唯有中心那一小片栩栩如生的莲台,顾盼生辉的倩影。 灵枢看着这幅奇特的画作,心里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听别的丹青高手说过的一句话。 无论是何种画作,最能代表丹青人的心的,却是那宣纸上的留白之处……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幅画上的空白,不由觉得心如绞痛。 除了那画心之中的小小的倩影,燕相的心已经空白如斯了么? “燕相……不要伤心了……”灵枢怔怔的看着那画作出神,突然出声说道,她的心中憋了千百句柔肠寸断的安慰,可是待到出口,却只有这瑟瑟几语。 燕惊尘画完画后,早已经是掷笔默然,转身望着湖面出神。突然听到灵枢这轻如蚊呐的安慰,却是突然觉得鼻窦一酸。 “世人皆道我风流,却不知……呵呵,罢了,灵枢姑娘,谢谢。”燕惊尘先是仰头一长笑了一番,朝着皎洁的月色轻轻闭上了眼。 灵枢心里一疼,整个南国,或许只有她一个人无意中看到过,在云珞依前往西川的时候,燕惊尘收起的诗笺。 什么叫青梅竹马?什么叫金童玉女?什么叫两情相悦? 如果没有代国战事,几乎所有南国人都不会意外,第一公主下嫁燕家的事实。 可,无论什么样的天作之合,都斗不过一个“缘”字。 缘也……命也…… “那一年瑶山的花,开得非常好,”燕惊尘微笑地抚平了自己的画,碎玉般的声音,洒落在明镜湖清澈的水波之中,“真的开得非常好……她站在花海里,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莲裙,我走上去跟她行礼,结果……” 灵枢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结果?” 燕惊尘温柔的声音里带了半分笑意:“结果啊,你家公主牵了一匹跟她穿的裙子一样雪白雪白的小马,递到了我手上。” “啊?为什么……”灵枢跟素问不同,不是从小就跟随云珞依的,很多事她并不知情。 “呵呵。为什么?”燕惊尘笑着摇头,“她说,燕家的人,世代对王室效忠,那么,燕惊尘你就帮我养这匹马吧,等我长大以后,我就跟你一起,骑着这匹白马去镇守边疆。” “……”灵枢捂住嘴,才堪堪忍下了已经到喉咙口的一声惊呼。 这算不算是童年的承诺? 可是,有人一直相信着,有人却没有兑现…… 燕惊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脸上挂着一如以往的风流笑容:“灵枢。我想,我那天就已经知道了,我这辈子,恐怕是深深爱上白色了。” 灵枢几次试图开口问,那匹马现在在哪里,但想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出来。 燕惊尘摇了摇头,微微笑着把那张很大的,可只有中间一点地方有画的纸折了起来,他随手摘了几片荷叶和枝条,把画纸包起来,长身而起,将那副空白多过内容的画作奋力一掷,远远的扔进了波光粼粼的明镜湖中…… “呃……燕相,你没有题诗……” 燕惊尘盯着越沉越深的荷叶包:“我已经题了。” 灵枢的目光转向沉浮不定的明镜湖心,半天才道:“燕相,事已至此,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呵呵,在这里,她总有需要我的时候。” “但是……这样不会很痛苦吗?而且,如果燕相表露出了分毫,恐怕紫帝陛下……” 燕惊尘轻轻点了一下灵枢的鼻子,在湖边坐了下来,笑道:“你啊,想得太多了。” “事关公主的名誉和安全,我当然会想多!”灵枢一时急了,没注意自己脸色绯红。 “灵枢,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燕惊尘好笑地盯着她的脸颊,眼底波光流闪。 “我……” “好了,回步莲台吧,我亲爱的公主表妹需要你。” “我……”灵枢被燕惊尘一双秀目盯得满脸通红,稍稍犹豫了片刻,转头就跑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拾留下的笔墨纸砚。 燕惊尘的视线转回宫灯照应的湖面,低声呢喃了一声:“是了,流水……本无情……” …… 云珞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舒适的沐汤之中,还好醉酒的后遗症没有落下,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这很奇怪,她不是初尝雨露的雏子了,前世每次侍寝之后,都会感觉到非常的疲惫无力,连体内真气都流转缓慢,绝不会如今次这般毫无感觉。 或许是人心冷了,就不会太在意了吧? 正在云珞依准备从沐汤里爬起来,叫灵枢或者素问进来的时候,只见脖子上灵影珠一道光芒闪过,短暂的一缕浑浊慢慢变成了清晰的人影。 少年俊秀的容貌慢慢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双清澈的眼睛灿若星辰。 在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很大,很重的包袱,虽然血迹都已经凝固了,但散发的难闻腥气还是掩盖不住,所以,没有等他动手,云珞依自己就一道真气出手反闩住了浴室的门。 然后,她彻底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哪怕再理解叶步羽的单线思维,也决计无法忍受,他在她沐浴的时候,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背着一袋子人头飞进来…… ------------ 第24章 暗部遴选 更新时间:2011-08-20 “这里是你要我杀的十六个人,人头都在这里了,你清点一下。”叶步羽干净的眼睛里透着无比正直的,绝对属于一个良家少年的光芒,非常认真地向云珞依建议道。 云珞依的唇角扬了起来:“清点就不必了,把其中十五个人头送到我写在旁边的地址上。” 叶步羽不是太满意地皱起了眉,杀人对于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一个个的核对这些血肉模糊的玩意,然后把他们分别送到不同的地址,这工作就未免太麻烦了。 “为什么是十五个?”叶步羽想了半天,挑了一个他最不能理解的问题问。 “因为西郊霸户罗庆的替身无数,而且他本人这个时间并不在京城,他的人头就不用送了……” 叶步羽拿起详细的地址看了看,跟杀人的地址一样,各种类别的地方都应有尽有,上到亲王府,下到乞丐窝,而他必须把一个一个人头找出来跟名字对应,送到相应的地方…… “这里还有十五封信,每留下一个人头,就放下一封信。” 云珞依最后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如果再提其他的要求,叶步羽当场自杀也不为奇怪。 “就这些了?”叶步羽露出很没安全感的眼神,生怕对方又蹦出别的什么想法来。 “就这些了。”云珞依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现在去?”叶步羽显然地已经露出了疲倦的神色,但还是等着云珞依的吩咐。 “不用。你可以先睡一觉……”云珞依叹了口气。 于是,她就看到叶步羽认真地执行了她的这个指令,立刻顺手拉了一块布把一袋子人头藏进了衣柜,接着,他在房间里找了个角落,就这么把自己蜷缩起来,理所当然地闭上了眼睛。 喂喂……不是让你现在就睡啊…… 云珞依虽然早知道跟叶步羽难以沟通,但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无解得要发疯。 “灵枢,素问……”她在浴盆里没办法起身,只能大声叫灵枢他们进来,而这么大的叫声,竟然没有吵醒角落里蜷缩着睡着了的叶步羽。 素问很快推门进来了,出乎云珞依意料之外的是,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的角落多了一个人,直到云珞依在她的服侍下起身来,走到熟睡的叶步羽面前,素问才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公主……这……这是谁?”素问飞速地后退了两步,当然,没忘记把她的公主同时拉退两步并且护在身后。 俊美的眼睛被沉沉的眼皮遮蔽起来,灵动的睫毛随着微风的轻抚而微微颤动,他的皮肤那么好,好似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可爱的睡颜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谁看到这样的一张睡脸,都绝不会相信,这个人这一天一夜,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云珞依摇着头,看叶步羽睡觉的时候一副牲畜无害的表情,只觉得他现在的防备,松懈到连素问都可以轻易地提起剑杀了他。 老天,这该是个多么糟糕的杀手啊…… “公主……这是……谁?”素问见云珞依不答,又问了一声。 “刺客,帝子弑君真正刺客。”云珞依淡淡答道。 “什么?!”素问实在没办法把这样一张少年人的可爱睡脸,跟在晴川阁掀起腥风血雨的残酷杀手联系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个干净的房间,阳光千万不要太充足。把他拖过去睡一觉吧,注意不要让人看到。”云珞依无奈地道。 “知道了。”素问立刻转身出门,处理这件事了。 步莲台虽然很大,但是相对的就会让更多人的眼线有容身之地,叶步羽要不被注意地来去自然容易,但是他现在睡着了,素问要办到这件事,就得花一番功夫了。 云珞依抚弄着脖子上的灵影珠,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步莲台。好吧,游戏正式开始了…… …… 天妃跟紫帝大婚之后的第七天,十五封带着人头的信,被送到了十五个不同的地方。 次日,离奇的皇都连环命案开始彻查,确定是影山所为之后,三路大军直接开往了幻影河畔,开始了对影山的屠杀性征讨。 紫凛是个不容挑衅的人。 实际上,云珞依让叶步羽杀人的时候留下的那句话,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护影山,而是为了,彻底地毁掉影山。 虽然影山有太多对不起叶步羽的地方,即使是被毁掉,叶步羽也同样该吃吃该睡睡,但这个地方毕竟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一天挂着影山门主的名头,一天就是紫凛追杀的对象。 如果影山不存在了,这个所谓的门主,紫凛自然也就不会花时间去放在心上。 十五封带着人头的信被叶步羽分别送出的第三天傍晚,老少不一的十六个人,出现在了天子楼边的侧花园里。 他们之中,有的人穿着一身锦袍,从安定门堂而皇之地坐轿子进来“察看天子楼的建设进展”。 有的人则衣衫褴褛,摇着一把破损不堪的扇子,闲庭信步地走近明镜湖而无人察觉。 更多的人则是采取的混入的方法,毕竟这风流盛世,对于宫禁的管理并不严格,只要不随便往晴川阁或者后宫的地方闯,出现在宫城外围的天子楼这种工地上,还是很容易的。 云珞依一身黑衣夜行,她没有用面纱,直接就这样出现在了这十六个人的面前。 “天妃娘娘?”十六个人中有一大半惊诧地吸了一口气。 云珞依的内力到底修炼到了什么程度,直到那张倾城的脸庞迎着月色显露出来,他们才发现,身边已经多了这样的一个人。 “是我。没想到,你们全部都会来……”云珞依微微一笑,连遮盖在头上的披风也取了下来。 “我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得知有人得诛我的杀父仇人,我若不来,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 “就是!天妃娘娘,我们兄弟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以两个人的力量,对抗抢我们良田,奸.淫我们妻女的恶霸,也不过螳臂当车。那恶霸人头出现在我们兄弟面前的时候,我们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天妃娘娘,这都是你做的吗?为什么你要帮我们?”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朝着云珞依而来,几个人激动地对她表达着感谢、困惑等各种情绪,而另外的人,有的没有开口,但目光很是热切,有的人则负手冷眼站在一旁。 云珞依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笑地上前了一步:“我身后跟着的尾巴太多,出宫一次不方便,我们长话短说。”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在场的十四个男人,两个女人,都静静地看着她那张容颜惊人的脸,等待她继续说话。 “每个国家都有阴暗的一面,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像你们这样的人,整个萧国皇都或许就有成千上万,但是,我没有选择出手去帮他们,而是选择你们……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云珞依的声音很轻很淡,恍若天边柔和的云朵,整个人的存在感被持续地减低,但从她粉润的朱唇里透出的话音,却字字有力,字字铿锵。 “因为我们有价值。”其中一个刚才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年轻男人,简短地回答。 “答对一部分,”云珞依毫不忌讳地微笑起来,扫视着面前的每个人,“因为,那成千上万没有能力报仇的人中,只有你们,会愿意……陪我一起死。” 话音才刚刚落下,十六个人竟然就同时跪伏了下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闪避的意思…… 云珞依笑了,如果不是前世就知道他们的品性,她又怎么可能从千千万万无法自己报仇的人中,精挑细选出这么十六个来? 这群人的能力,自然是比不上叶步羽那样的天纵奇才,但是,足够用就行了。 云珞依抬起头,非常直接地吩咐道:“起来吧,你们不用跪我。因为,这是等价交换,我拿你们一辈子报不了的仇,换了你们的命。” “天妃乃吾命之所属,至死不渝!”不知道是谁低下头,默默念了一句。 “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所有的人都低下头,轻声念着,一时之间,这一句简单的承诺,此起彼伏,很久都没有消停下来。 “天妃娘娘希望我们做什么?”仍然是那个话不多的年轻男人。 “这次禁宫遇袭,暗部折损人手严重,我要你们参加暗部遴选,进入暗部……” 一片哗然。 暗部,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的人,简直是神秘和强大的代名词。无论是从未露面的暗部部长,还是几位身手不凡的副部长,都不是常人能想象的角色。 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暗部也不可能护卫萧国皇族的荣耀,长达上千年之久…… 云珞依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淡然笑道:“我只有两点可说,第一点,加入暗部的方法,我会派人送到各位手上,第二点,并不是每个人进入暗部的时候……都是那么强。” 十六个人都是浑身一震,难道说,武力值并不是评判是否能进入暗部的条件? “哦,差点忘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云珞依将黑色的斗篷穿好,转身离开之前,轻声补了一句,“暗部里谁都可以惹,只是要注意,无论什么情况下,也不要挑衅暗部的部长,虽然他没有内力,也没有武艺,但是,小看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你们,一定记住!” “暗部部长?”有人瞬间就露出了狂热的表情,“娘娘难倒知道,暗部的部长是什么人?” 云珞依一笑:“暗部部长?呵,你们也不会陌生。他的名字就叫,花轻弦……” ------------ 第25章 西阁金雀 更新时间:2011-08-21 “哈……哈啾!” 晴川阁的御书房里,花轻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捂着脸悲苦地躺倒在洒满了花瓣的软榻上,清净的月光照着他妖娆魅惑的脸庞,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赫然一下熠熠生辉起来。 紫凛的目光从手上的书卷上移了过来:“怎么了?” 花轻弦揉了揉鼻子,委屈地撇起嘴巴,一双漂亮的眼睛流波阵阵:“呜,不会是有人在骂我吧。” “……”紫凛无语地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目光继续又移回自己的书卷上。 “喂喂,小凛啊……”花轻弦吸了两下鼻子,抱着他的宝贝玉琴,靠近到紫凛身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坐在了御座之上,“你不要让阿策回去,好不好?” 紫凛好笑地一偏头:“不让他回去?为什么?” “我有不好的预感。”花轻弦以一种非常正经的神色答道。 “什么不好的预感?” “就是不好的预感啊……” “……”紫凛再次无语。 “你叫他不要回去平江郡,就留在这里!” “留下阿策不是不可以,但是,总要有个理由吧?朕总不能跟阿策说,轻弦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你还是别回去了?”紫凛似笑非笑地看着花轻弦。 堂堂一国之君,因为某个人的感觉,就决定临阵换将? 紫凛摇头笑了笑,他自认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我要一起去平江郡,保护他。”花轻弦似乎是退而求其次,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盯着紫凛。 “休想。”紫凛正色,“你那点小把戏,就收起来吧。” “我什么小把戏了?”花轻弦一脸无辜,被揭穿还一点不以为意,这样的脸皮厚度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战场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别想了。”紫凛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卷,“你为这个国家做的牺牲,已经足够了……” 花轻弦嘟起嘴,不满地耸了耸肩:“哎呀,你可别把我放在那么沉重的话题里头,我可担不起。” “不管你担不担得起,总之,这辈子你就好好留在皇宫里,哪里也不要去了。” “金丝雀吗……”花轻弦无辜的脸上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笑,伸出他保养得极好的手,捻起桌子上一块糖糕,“唉……看在你还能给我提供锦衣玉食的份上,只能暂时听你的。” “暂时?”紫凛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那张素来刚毅的脸上,浮出少见的柔和之色,“那要是有别的人给你喂食呢?喂给你更好的东西?” “那我当然就听他的啦!”花轻弦非常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紫凛放下书卷,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 “别,别……好啦,你别这么严肃,最怕你这副鬼样子了。其实,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觉得太无聊罢了。”花轻弦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这么一说,暗部遴选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次暗部损失不小,你又要辛苦了。” “该死的影山啊!!”花轻弦仰天长长的悲鸣了一声,“老天,我又要应付一群这世上最没意思,最不好玩的人……谁来救救我吧。” …… 云珞依刚刚跟花轻弦口中的“一群最没意思,最不好玩的人”交代完参加暗部遴选的细节,回到步莲台的时候,正看到苑子里,一袭飘渺的白衣临风而立。 天地风雅,河山失色,朦胧的月色之下,就只有这一个人,会让云珞依不自主地去想起,她其实已经是久别了三年的南国山水,想起潺潺流淌的桑朶河,想起苍松满目的瑶山。 因为,在他那纤尘不染的白衣之上,仿佛凝聚了整个南国的国家气质。 如果那些秀丽的山水草木,都能够幻化成人的形状,那么,一定就是燕惊尘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燕惊尘回过头,看着云珞依穿着一身斗篷,微笑的眼神里微微带了一丝困惑。 “这么晚了前来妃子寝宫,你也未免太招摇了些。”云珞依笑着把他迎进内廷,取下斗篷放在一边,也没有叫灵枢素问前来服侍,自己动手倒了茶水递给燕惊尘。 “呵,我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来,沿路宫女都没有阻拦,这不就等同默许?”燕惊尘一撩衣摆,坐在云珞依对侧的椅子上,喝了口茶。 云珞依笑了笑:“虽然紫凛不会严令宫禁之事,但是夜晚到访妃子寝宫也是不妥。说吧,有什么事?” 燕惊尘的眼睛微微一颤动,如同水墨点染一般的双眉稍微弯了一点弧度:“本来是有事,因为我是追索帝子弑君的真正刺客,追到这里来的,所以,”他摊开手,“现在没事了?” “刺客?”云珞依很是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燕惊尘所指的刺客,现在就好好地躺在她步莲台的某一个房间里,幸福地睡着他的觉。 “那么,帝子弑君的事,应该是到此为止了吧。”以燕惊尘的洒脱心性,自然也不会去问,这刺客怎么会在这里,你跟刺客什么关系,以后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他的任务是追索刺客,而追索到这里,他就已经放心了。 “呃……嗯嗯,到此为止。”云珞依想起自己又是大婚又是忙于暗部遴选的事,都没有时间去通知燕惊尘一声,刺客不用找了。 燕惊尘用三根手指捻起茶杯,微笑地道:“看来事情的结果,比想象的要好?似乎捡了个大便宜。” “东西可不能乱捡。”云珞依瞬间就觉得脑门黑线直冒,“我倒觉得,有可能是大麻烦……”想起叶步羽完全不对称的实力和性格,她就觉得头疼不已。 燕惊尘哈哈笑了出来:“捡了影山的门主,你还要怎么样?” “准确来说,也不是捡的,严格定义的话我这应该是……拐骗?”云珞依考虑了半天的措辞,最后才吐出了那两个字。 于是,燕惊尘轻轻敲击着桌子,彻底笑地说不出话来了。 云珞依看着他明朗的笑容,稍稍有点发呆,他的笑容,从来都不能用艳丽这样的词来形容,只能说是,笑得很流畅。 那种笑容就像周围无时不在的微风,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跟天地融为一体的流畅。 云珞依不禁想起,难怪父王以前经常说,南国拿沉淀了千年的秀色,只细细地描画出了这样的一个人。 “事情也解决了,惊尘,你什么时候回南国?”说来说去,这才是云珞依最关心的问题。 燕惊尘眼眸里闪过一丝隐晦的受伤,但仍然是笑道:“怎么啦,怕我留在这里,打扰你跟紫帝的两人世界?” “……”云珞依心里一疼,这家伙想哪里去了? 骄傲如燕惊尘,怎么能轻易说这种自暴自弃,近乎是在委曲求全的话…… 云珞依呼吸都禁不住急促起来,别说在她眼里紫凛已经不再是她的恋人,哪怕就是在前世,紫凛是她一生挚爱的时候,她也从来没觉得过,燕惊尘的存在,会是一种打扰。 突然,偏厅旁边的一扇门,被打开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的少年,有着一双比深山的湖水还清澈的眼睛,同时,还有着一身比沙场的猛将还浓郁的血气。 他就那样呆呆地,仿佛大脑被放空了一样,用那种困惑茫然的眼神,一遍遍扫过出现在他眼前的两个人。 燕惊尘只瞟了他一眼,就下了结论:“我明白了,你果然是捡了个麻烦。” 做了一大堆危险得不得了的事,结果还被定义为“麻烦”的某人,却没有计较这其中的不公平,只带着略微有些怯怯的声音,不确定地道:“那些信我昨天睡醒了之后,就送了。送了回来之后,我就找了个地方继续睡了……” 云珞依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天哪,他居然不知道,他自己送信的时间,是前天晚上…… 比起叶步羽困惑的神色,云珞依觉得,自己才是最应该困惑的人。 究竟是什么怪物可以蒙头大睡整整二十四个时辰?? 叶步羽眨了眨眼睛,正直地强调了一遍:“信我送了。”嗯,充分表达他是个完成了任务才去睡觉的好孩子。 信当然送了,人都见过了,云珞依无力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那么,你现在睡好了吗?”燕惊尘站起身来,微笑地朝着叶步羽问道。 一股动物的直觉让叶步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进入防备状态:“你?你是那天伤了我的人!” 这是肯定的语气。 燕惊尘短暂的一个错愕:“你没看到我。” 叶步羽明亮的眼睛闪耀着光芒:“我当然看到了。” 野生动物的夜间视觉,真的是很可怕,云珞依不得不承认,那样的情况下,能看清楚人的恐怕也只有叶步羽一个人。 “好吧,那就算是我吧,你想怎么样?”燕惊尘的眼眸里,分明就是挑逗小动物玩的神色。 “打你。”叶步羽很快做出了决定。 而且这个决定,还不仅仅只是一个决定,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他手腕上的寒光就已经表明,这个决定立刻就变成了实际的行动…… ------------ 第26章 剑起章 台 更新时间:2011-08-22 云珞依真的是要发疯了,这里是步莲台的东阁偏殿,虽然说是整个步莲台最容易避人耳目的地方,但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去动手…… 她扫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灵影珠,确定这里确实是什么其他的人都没有隐藏,立刻反身出门叫了灵枢,让她务必谢绝一切访客。 白衣撩动,剑气如云。 燕惊尘脸上始终都带着从容的微笑,灵蛇剑优雅地在空气中游弋,看似漫不经心的出手,挡下的却都是叶步羽一轮轮凌厉的正面强攻。 云珞依看得更是头疼。 真不知道是哪家天才杀手教出的孩子,拿着短小的暗器和并不锋利的短剑,就跑去跟人打正面的,如果他的招式几个地方稍稍改变一下,本身就擅攻而不擅守的燕惊尘,绝不是他的对手。 或者,教叶步羽这种打法的人,本来的想法就是想让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吧…… 一个步步紧逼,脚步飞快地交错,手腕流畅地翻飞,另一个则淡定清雅,从容不迫地避实就虚,好似每一次攻击都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分毫都伤不到他。 两个人都一样的强大,过招之迅速让人眼花缭乱。 不同的是,燕惊尘所学的更是修身养心的武艺路数,而叶步羽完全是杀人的技巧,这种情况下,看似叶步羽是占优势的,其实不然。因为,燕惊尘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对方会攻击自己身体的什么地方。 叶步羽所攻击的,绝对是一击就能毙命的要害。 “天色晚了,不能陪你玩下去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吧。”燕惊尘打得并不算专心,甚至还有空分心去看看窗外的天色,但是,他手中的灵蛇剑,却瞬间发动了一次杀招,让没有适应这个节奏的叶步羽惊得本能地往后一退。 退了,就输了。 不知道是谁对他说过这句话。 叶步羽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燕惊尘扔开手里的剑,以叶步羽的眼力都无法看清楚的速度近身而来,叶步羽只觉两只手腕突然一麻,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夜风卷起的翩翩白衣,一如初见的那般不染纤尘。 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地之间,只余流云一般飘渺而清雅的身影,眼窝里洒出的从容高华的笑容,在殿内光暗摇曳之中若隐若现。 燕惊尘微笑着松开手,一道真气将灵蛇剑卷到了他的手上,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天下第一杀手瞪大的眼睛下,唰地一声起了剑。 鲜血四溅。 叶步羽这可怜的孩子就如待宰的小羊羔一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意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胸口只有一点火辣辣的疼痛,意识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小羊羔脑袋里的想法是,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睡饱了的原因。 睡饱了就不用继续睡了,那么也即是不用死了。 这个逻辑出现在叶步羽脑袋里的时候,云珞依已经无力去理会他们,而是亲自动手收拾被他们打烂的桌椅板凳了。 等了很长时间,燕惊尘的下一剑也没有到来。 小羊羔颤着明丽如挂着露水的睫毛,睁开了眼睛。 燕惊尘挥剑一撒,弄掉上面沾染的血迹:“你是公主的人,我不杀你。但是,这是报复你上次弄脏了我的衣服。” 我是公主的人? 也就是说,公主的人就可以不用死? 可是为什么只不过是弄脏了他的衣服就被这样报复? 叶步羽看了一眼胸口的伤口,继续纠结在自己的逻辑里面。 最后,这个逻辑得出的结论是,好像……当公主的人也挺不错的,至少只是受了点小伤,他没有杀掉自己…… “你上次说,我属于你了,是不是属于你了就不会死?”等云珞依无力地把燕惊尘送走,回到这里来的时候,叶步羽很认真地问道。 “……”云珞依喉咙一甜,差一点就一口血喷了出来。 正好相反,叶步羽……属于我,这才是更容易丧命的。 “是不是?”叶步羽继续追问。 云珞依微微笑了起来,无奈地看向他,肯定地摇了摇头,她可以欺骗任何一个人,但是,她绝对不会欺骗叶步羽那一双干净有如初生婴儿的眼睛。 “唔。”叶步羽对这个跟自己的判断不一样的答案,似乎很失望,退而求其次地点了点头,“那好吧,至少你这里睡觉很舒服,感觉……很安全。” “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想赢过燕惊尘,那你就尽情地睡吧。”云珞依歪着头,微笑地看着他。 干净明亮的瞳仁里,闪耀出的明显是被诱惑到了的眼神,叶步羽几乎就扑上来:“什么?我有办法赢过那个人?” 云珞依一头冷汗,燕惊尘的武艺从来就只是养身之用,几乎是没什么实战意义的,而这样的剑技居然被眼前的天下第一杀手,觉得是不可超越的…… “那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强,但是,要赢过他也不容易,你需要从现在开始,修习一套跟你所学完全不同的东西。”云珞依思考着,真正的影山秘术藏在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 “好。”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你用不用答应地这么迅速?”云珞依好笑地扯了扯叶步羽散乱的头发。 “用……因为,有人比我强,这会让我很没安全感。”叶步羽直接地给出了答案。 云珞依愣了很久,才压下了几乎冲口而出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八个字。或许在叶步羽的教育中,这八个字从来就是不允许出现的…… “实际上,以你的天赋和这么些年的努力,我和燕惊尘都不应该是你的对手。只不过,有人只教了你前进和拼杀,却没有教你……如何后退。” “后退?”叶步羽下意识觉得,在战斗中一旦后退,那就等于是放弃了抵抗。 可是,难道不是? 难道后退了,还可以再次前进? “信我!”云珞依直直地盯着他漆黑有如珍珠的漂亮瞳仁。 “好。”叶步羽毫不犹豫。 “那么,明天会有人来教你战斗中后退的基础。你先休息。” 云珞依点了点头,轻轻挥手,朝自己的寝殿而去,而大殿之中被留下的叶步羽,在她脚步刚踏出偏殿的门的一刹那,就已经消失在原地,把自己藏入了夜晚随处可见的阴影之中。 …… “天妃娘娘!请准备一下,晚上陛下邀您前往杏花林享用晚膳。”步莲台东阁的听雨轩外面,宫女声声传唤,甜腻腻而略带讨好的声音里,还稍稍有些微的羡慕。 整个后宫谁都知道,步莲台的这位天妃娘娘,正是圣恩优渥的时候,连皇后都自大婚之后宣称抱病,闭门不出,取消妃嫔定省之事,韬光养晦,避开与其正面交锋。 紫凛本就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平日临幸妃嫔非常少,自从大婚之后,燕惊尘提出仿照南国那样建立全民福利的体系的方案,紫凛更是连夜组织群臣论证此事,极少驾临后宫。 明眼人都看得到,紫帝陛下这一忙完政事,回到后宫立刻召见的就是步莲台的天妃,可见圣意之眷顾。 “知道了。”云珞依的回应却让传召的小宫女非常不满,别家娘娘听到侍寝的消息无不是欢欣雀跃,更遑论在这盛世明君百忙之中,还肯抽出时间来跟你一起用晚膳。 南国的美人真是不知好歹,小宫女心里想着,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深深地朝着紧闭的房间门一礼,转身就离开了。 “外面宣恩的宫女,长得倒是水灵,只不过跟上次传公主去银月池沐浴的并不一样,看来紫帝陛下身边人换的可真快。”灵枢托着衣盘进来,朝云珞依调笑道。 云珞依坐在妆镜前,无所谓地伸手拔下头上的朱钗,乌墨一般的长发铺散下来,素问急忙拿起梳子,为她梳理起来。 “公主,听说最近紫帝陛下身边换了好多人,是不是为了防止他们被收买?”素问一边梳理云珞依的长发,一边问道。 云珞依微笑地摇头:“不会。他轩辕紫凛不会在乎身边的人会不会被收买,或者是被谁收买。” “呃……为什么?”素问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收买人无非两个用途,一是害他,二是试图影响他的决定,但是以他的实力既不可能被人加害,又不可能被人影响,那么收不收买他身边的人有什么意义。” “唔……也是……” 两人花了一个时辰的工夫,总算把云珞依整理停当,云珞依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影子,想了想,拿起花粉轻轻地在眉间描画了一朵兰草。镜子里的少女沉郁而淡定的神色,立刻多了一份妖气,整个形象变得跳脱起来。 飘渺如云,不容任何人掌控,这才是南国儿女应该有的美貌。 “行了,通知外面候着的人,可以走了。”云珞依看了看天色,微笑地转过身,推开了房间的门。 夏夜傍晚,流光绯然。 门外的一片夕霞,美得如陈年的美酒一样醉人…… ------------ 第27章 月夜流笙 更新时间:2011-08-23 杏花林在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杏花盛开了。 但满园的味道,仍然像初春时分那样清新而香甜,宫女们用杆子把林子里的的蝉都一个一个黏走,清净的小石子路上,夏末秋初的凉气就慢慢顺着蜿蜒的枝叶散布出来。 云珞依来到杏花林的时候,正看到紫凛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席位中央。 大殿整片都是通透的,大片大片的木格子花窗里雕琢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龙凤形象,歌舞器乐的声音被珠帘跟人隔开,悦耳的声乐和舞女翩跹的舞姿隐隐若现,但又有一种看不真切的意味。 云珞依缓缓行至紫凛跟前,规矩地俯下身做足了礼。 旁边没有宫女服侍,也没有朝臣的陪伴,虽然被歌舞围绕,但还是让踏入这片地方的人,立刻感觉到高处不胜寒的悲哀。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紫凛,看起来好像特别的累。 “起来吧。坐这边来……”紫凛坚毅的眼眸平静如常,不动声色地扬了扬手。 云珞依依言靠近,却并没有如紫凛所指的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反而是在他的对面坐了。她的笑容很美,礼节也很足,但是其中的那份明显是应对君上的疏离,让紫凛浓郁的眉毛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一桌子菜色非常丰富,但或许是没有人近前服侍,所以,谁都没有去动一口。 “朕正思考一些尺页国那边战事的一些细节,这会儿稍觉索然,竟是无法推进下去,就叫你过来了。”紫凛的笑容很是勉强,声音也很轻,就像是整个人精神里,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地抽离出去了一样。 云珞依给自己倒了杯酒,低下头来。 尺页国不过跟南国一般大小的国家,但太子皇甫潇领兵十五万,竟顽抗尺页国八十万大军,即使有黎策这样的名将数次强攻,他仍自是护住国门一步不松,如果她没有记错,最终是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让紫凛决定率军亲征,碾压了尺页全境……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记得了…… “平江郡以后的松禾平原,是萧国的根基所在,这场战争至今打了十二年半,说句不客气的,已经是拖了太久了。”云珞依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一边道,“先皇的本意是练兵,在跟尺页国的战争中,锻炼军队,保持这盛世之中军队的战斗力不至于被歌舞升平的生活所磨灭,但是同时,尺页国面临的更是亡国的困境,所以,这个猫抓老鼠的过程中,这只老鼠已经成长得极为强大和狡猾了。” 紫凛听着缓缓点头,微笑道:“朕召见你,并不是为了讨论政事。不用紧张,慢慢说吧……” 云珞依这才反应过来,摇头一笑:“哦。抱歉,是臣妾逾越了。臣妾忘了在萧国,后宫是不能干政的……” “没关系,你说的这个没有错,继续说下去看看。” “不用继续说了,陛下心中应该已经有所决断。现在,无非是大家都还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所以没有人会同意在八十万军队的情况下,还继续派出援兵……” “那你觉得呢?”紫凛的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尺页国今非昔比。现在唯一正确的做法只能是,最大兵力输出,速战,速决!”云珞依毫不迟滞地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皎洁的月光洒在清丽美好的脸庞上,没有一点笑容,但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而陡然明亮起来的眼睛,就仿佛有着一种慑人的光芒。 紫凛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手中把玩的短剑的剑柄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盈盈的宫灯笑了起来:“真是讽刺……”他仰头靠倒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整个萧国,竟然只有你一个人,跟我的意见,是一致的。” 无论是身在前线的黎策,还是身在后方的朝臣,没有一个觉得这件事真的很严重。 不过就是一个弹丸小国? 不过就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太子? 不过就是…… 紫凛每天听到的就是这样无所谓的言辞,在满目的珠玉宝石、歌舞美人包围之下,人是很容易变得消极的,他们理所当然会以为,自己的国家如此强大,这个盛世会千秋万代地持续下去。 一个小小的尺页国,算得了什么。 以前的代国帝王恐怕也是这样想南国的吧…… 云珞依抬起头,看向紫凛:“平江郡不是别的地方,如果平江出现任何意外,整个萧国就将被敌人长驱直入。以皇甫潇的才华,不会放过我们犯下任何错误的机会!” 我们? 紫凛的眼神微微一动。一声小小的“我们”,仿佛是什么心理暗示一样,让紫凛心里好似被轻轻捏了一下,感觉一股轻松之气散漫到全身的经脉。 “朝臣虽然意见跟朕不一,但也不能说他们就错了。朕想派兵增援黎策,如果要增兵,你有合适的人选吗?”紫凛略微期待地看向云珞依。 云珞依的目光忍不住狠狠抖动了一下。 军权大忌。尤其是这种在需要保命的关键时刻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边境军队。 所以,云珞依偏开头,没有看紫凛。 这一世的她不可能再为他去开疆扩土,除了能在近距离保护天子楼的军队,其他的军权她一概都不会接收。 紫凛看到她的表情,也知道她不愿意,叹了口气道:“那么,让燕惊尘去,如何?”既然萧国上下将领对这件事并不重视,那么即使去了,恐怕也是会在皇甫潇手上连吃败仗的,所以,反而燕惊尘是比较适合的人选。 “他不能去。”云珞依立刻摇头,“早年他跟皇甫潇有过交情。” 开玩笑,这场仗绝对不好打,朝中反对之声本来就大,若是燕惊尘出了什么差错,所有的责任也都会被归结到他的身上。 云珞依临时扯出的理由有点牵强,但是她只要将风险传达给紫凛,就足够了。 紫凛深邃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云珞依,提到燕惊尘以来,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这个理由……真的是太牵强了。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有牵强,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是因为涉及到了燕惊尘的安危吗? 紫凛的唇边浮起了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容。 笙箫阵阵,除了声乐的声音之外,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七彩的珠帘,发出叮咚的声响,像是夜风在为盛世的歌舞伴奏。 云珞依起身,缓缓走动了两步,她的回忆更加深切了下去,越想平江郡的事情,就越觉得不对。 前世的一些迹象都表明,那场国家之间的对抗,原本并不会那么复杂,这其中一定是有一个导火索,导致了尺页国有足够的能力和萧国叫板。 黎策已经回平江郡了…… 那么,她沿着这条线想下去,前世的她直到死,好像也没有再见过黎策一面,难道是…… “我觉得,这件事的关键,应该不是在尺页国。”云珞依突然道。 “哦?不是在尺页国,那是在哪里?”紫凛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显然他已经有了答案和自己的决定,却也并不反对云珞依说出来,所以他看向她的神色里,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样子。 云珞依深想下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每一条经脉都紧绷了起来:“在……平江郡!” 你果然注意到了! 紫凛眼睛里光芒一闪,气氛一下冷凝下来。 云珞依压抑着刚刚冲进自己脑袋里的一大堆恐怖的想法,声音也忍不住带了一丝颤抖:“黎策真的已经回到平江郡了?绝对无法召回了?” 紫凛很少见的灼热目光,紧紧盯视着云珞依:“是。” 云珞依闭上眼睛:“紫凛,让他回来,尽最大可能让他回来!我有预感,很不好的预感……” 不,已经不是预感了。 仔细回忆一切的云珞依,就凭猜都可以猜出,前世在这段时间,边境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尺页国跟萧国抗衡的因素,必定是一件大事,而在这种时候会发生的,也只有一件大事――平江郡,叛乱了! 所以,身为平江郡统兵大将的黎策,一定会是最先被害死的人! 紧接着,因为萧国损失了这样的定国名将,朝中贵族才会感觉到惊慌和愤怒,才会同意紫凛御驾亲征,才会发动全国兵力去消灭尺页国……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 云珞依悲哀地看着紫凛,是的,他知道这一切,他早就知道,平江郡会发生叛乱! 那也就是说,紫凛明知道黎策回去之后,就会因为平江郡的叛乱而死,却仍然让他回去了…… 就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地……让他回去了? 想清楚这一切,云珞依忍不住全身都战栗得无法停止。 什么兄弟,什么情义?都是笑话。 再一次事实告诉她,帝王之心,只容得下家国天下,决计容不下一丁点的感情…… 好冷啊。 真的好想快点逃开。 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了她颤抖的手指,紫凛看着她的目光,困惑而略带玩味,甚至不自觉地,仿佛带上了一缕近乎想要占有的侵略性。 还好,萧国唯一的一个跟他意见一致的人,就站在他的身边。 十六岁镇守西川,敏锐而长远的眼光和判断力,比起被称为天之骄子的皇甫潇更加的才华天纵,如果她不是一位公主,必定也是如皇甫潇一样耀眼于大陆的新星。 可是,如果她不是生为了女儿身,那么就根本不会来到他的身边,不是吗…… 紫凛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要为大陆少了一位留名青史的俊杰而叹息,还是应该为身边多了一位窈窕佳人而庆幸了。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紫凛拉起她的手,站起身来,微笑道。 烛火摇曳之下,层叠如雪的纱帐仿佛遮蔽着另一个空间,云珞依忍不住全身僵硬了一下。 紫凛眯着眼睛扫过她略微绯红的脸颊,唇边的笑意更加地深了下去。 ------------ 第28章 庄周梦蝶 更新时间:2011-08-24 红烛遍燃,幽香阵阵,这个被一道道轻纱幔帐给层层隔离出的世界里,氤氲着舒华而靡丽的气息。 杏花林的夜晚,真是美得可怕…… 虽然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独处,但是这一次,云珞依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仔细回忆着从召见到这里,除了步莲台的人和那个传召的小宫女,没有其他的任何人知道,她今晚在这个地方,在皇帝的身边。就算是外面的那群舞姬,也只知道珠帘的另一侧进来了一位娘娘,但至于是哪一位,她们隔着沉沉的帘子也是看不清楚的。 一路进入杏林行殿的内帐,仍然是没有一个人服侍的,云珞依倒是不奇怪,她前世就知道,这里是紫凛自我封闭和释放的一个地方,一旦他进入杏花林,天塌下来都不能打扰他。 在杏花林,他可以卸下在朝臣之前的坚强伪装,默默地在平日都很少关注的歌舞中,放松自己的身心,只不过,前世的云珞依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从来没有机会来过。 轩辕紫凛是不允许别人看到他的脆弱的,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宠妃。 而现在,直到看到了紫凛一路惨白下去的脸色,云珞依才恍惚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三年之后那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紫凛,不是三年之后封闭了杏花林,再也不会进来的紫凛。 “休息吧。”紫凛并不知道身侧佳人那么多的想法,漫步到梨花木的台上大床,缓缓撩起床幔,然后自己动手开始宽衣解带。 云珞依刚刚从前世的回忆中回神,突然看到紫凛的动作,微微一愣,立刻就不知所措起来。 侍寝吗…… 好久远的事了。 上一次大婚侍寝,是在酒醉的情况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至于前世的侍寝则已经是她跟紫凛决裂之前,不知道多久的回忆了…… 不过去肯定不行,该怎么办? 紫凛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扬起眉毛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朝她伸出手。 摇曳的烛影之下,紫凛的眉眼看起来是那种雪藏的宝剑,凌厉的锋芒被小心地遮掩在华丽的剑鞘之中,只留下漂亮的剑身和七彩的流苏,却让人无比期待,若是这把宝剑出鞘,会是何等的惊艳世人。 眼前的人,君临天下,才华盖世,会在史书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云珞依毫无感觉,因为,她怎么都忘不了,这是用什么换来的。 她轻轻咬住了唇,看着紫凛伸出的手,立刻就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杯酒,不,一坛子酒。越烈越好! 紫凛笑着靠倒在床铺之上,似是随口地道:“放心,朕今日没那般兴致。你我只同卧而寝,落灯夜谈,倦极即眠,可好?” 云珞依这才很不情愿地挪着步子,靠了过去。 柔软的发丝被微风吹拂到男人的脸上,那刚毅的脸庞上,线条朝着下巴收缩着,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笑容浓的几乎化不开。 紫凛的怀中很温暖,他似乎总是带着这样,像是能够普照整个萧国的温暖,如果不考虑其他,枕在他宽敞而坚实的胸膛上,实际上是很舒服的。 “朕幼时读书,夫子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夫子又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朕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珞依你呢?你曾明白过吗?”紫凛小心地撩开被她压在脖子下的一缕发丝,轻声道。 云珞依低头浅笑,并不回答,只以一道真气出手,熄灭了内帐的所有灯烛。 只剩下外帐那些隔着薄薄的轻纱射进的极其暗淡的烛光,衬映着她姣丽的笑脸,平静之中略带抗拒的那种目光,将一股奇异的气质聚拢到眉心那一朵跳脱的兰草上,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紫凛看得出神,继续缓缓道,平静的声音如泣如诉,慢如沙滩上的细沙:“你知道吗?朕明白了!就在使节苑的花园里,朕看到一只七彩蝴蝶的时候,完全明白了那两句话的意义。” 云珞依鼻子酸了一下,想到的却不是自己,而是黎策。 虽然前世她跟黎策没有太多的交情,但想明白黎策的一切,就仿佛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倾尽所有的忠诚和眷念,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 云珞依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轻笑道:“一只蝴蝶罢了……” 紫凛摇了摇头,他沉沉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寝宫之内,非常的有质感:“不会,那只蝴蝶不一样。她那么美,那么骄傲。她一挥动翅膀,就决定着三千里河山的去向,决定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存亡。那一天,朕明白了那两句话,但是同时,也有了欲望,朕想要拥有她――彻底地拥有她……” 云珞依淡淡低下头:“帝王也是人,对疆土的占有和对蝴蝶的占有,其实都是一样的感觉,有欲望并不是什么错误。” 紫凛偏过脸来,靠近云珞依幽香的发梢,沉稳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可惜啊……这不仅是错误,而且是天大的错误。因为,朕只关注了蝴蝶的美丽,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她是否有毒!” 云珞依虽然脸色如常,但心里却是有如坠下了一块大石头砸在上面一样。 “那么……陛下,准备怎么处置这只有毒蝴蝶呢?” 紫凛笑着看向她:“那要看蝴蝶的选择……” 云珞依顿时就想要放声大笑了:“蝴蝶不过一只脆弱的生物,陛下则是天下万物的主人,区区一只蝴蝶,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前世的一路,从并肩临朝的恩爱和荣耀,到最后明镜湖边的血流遍地,什么地方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天下万物的主人……”紫凛却仿佛得到了不错的答案,笑着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是……”紧接着,他在点头的动作进行了不到半息之后,立刻又来了个摇头的动作,“不过,朕虽是这个天下万物的主人,可那只蝴蝶的美,却是谁都掌控不了的……” 云珞依微笑了一下,突然坐起来,啪地一声打开了右手腕的手镯,银光一阵闪耀,一把闪亮的匕刺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整个过程,紫凛斧凿般的坚毅脸容上,没有丝毫的动静。 “那就在那只蝴蝶身上,留下属于你的记号吧。”云珞依将匕刺递了出去,明亮的眼睛毫不避退地直视着这大陆第一的君主。 紫凛笑起来,温柔地推开云珞依手上闪着寒光的玩意:“拿开。真是煞风景……”他轻轻抱住她,吻着她的脖子,“拿爪子去划领地,那是动物才做的事。在你身上……朕不愿意,更舍不得……” 缠绵而温柔的吻,循序渐进地侵占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那幽黑难测的眼睛里漫出的柔情,也同样循序渐进地侵占了她体内的每一条经脉,他温柔但坚定地按住她的手指,将其与自己的交缠在一起,然后闭上了他的眼睛。 “告诉朕,你要什么。天子楼也好,南国的驻军也好,朕能想到的,都为你做了,可是你的眼睛里却从来没有过臣服,说吧……究竟怎么样,才能拥有你……” “……”云珞依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在他眼睛闭上的前一刻的那个刹那,看到了什么…… 那居然好像是一丝……迷恋? 眼花了吧?这两个字,和轩辕紫凛之间,根本就应该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紫凛时而睁眼,时而闭目,就这么不疾不徐地吻着她,温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抚弄着她的耳垂,一片惹人怜爱的淡红的色泽,浮现在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柔和的线条和软滑的触感,都几乎让人发疯。 但是,紫凛遵守着自己的承诺,只是这样温柔地吻着她,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身为一个强国帝王,他可以缺乏才华,缺乏武力,但是最不会缺的,就是控制自己的能力。 云珞依不由得有些慌乱了,发丝落在唇边撩动的感觉,仿佛点燃了许久都没有燃烧过的东西,信仰的崩塌和信念的坚持,在某个奇异的空间里你来我往地战斗着。 心里还没有得出结论,但身体却有了诚实的反应,她不由得更加慌了,迅速采取了避退的动作。 暗淡的烛光之下,她的样子反而看起来就真的就像是飞舞在花丛中的七彩蝴蝶了,一边小心地躲避着捕蝶人的抓捕,一边在香气缭绕的花园里,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和自由。 “珞依,你想要什么?”紫凛再次问道,“朕想要听到你提要求……” 云珞依渐渐能理解这样的心理了,在紫凛放弃了黎策之后,想要找一个人来填补或者说弥补,她将自己蜷缩在薄薄的锦被里,伸出脑袋来,轻声道:“无论如何都会答应吗?” “只要不影响江山社稷,朕就一定会答应。”紫凛不再碰她,只靠在一遍,轻缓地答道。 什么样的东西,是不影响江山社稷,不引起紫凛的防备,同时又能够在以后保证天子楼所有人的安全以及她在紫凛心中的绝对地位? 想到这些条件,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存在有这种东西…… 来到这世上,她已经疯狂地去尽力抓住了更多所需的东西,未来跟紫凛抗衡的力量虽然还不够,但也在渐渐地成型。 可是,总觉得还缺什么,一个起到关键作用的东西。 “怎么了,你这样会让朕觉得,朕给你的已经足够了……”紫凛微笑地看着她,被子里的手伸了过去,将其紧紧握住。 云珞依沉默了短暂的一会儿,眼底隐匿下了自嘲和痛苦。 然后,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自己的脑袋搁在紫凛宽阔的胸膛上,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来,忽闪地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那么,赐给我一个孩子吧。” ------------ 第29章 花语翩翩 更新时间:2011-08-25 天知道,她是怎么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的,不但是紫凛恍若失神了似的看着她,就连她自己,都被这个提议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后宫之中的局势,就如朝堂上的局势,一旦打破了均衡,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因此,皇长子是哪位娘娘所生,非常重要,”云珞依很快平静下来,开始分析原因,“而我只是一个盟国的公主,就算生下了皇长子,也不会影响朝中的任何局势,在萧国出将入相的南国人,也就只有燕惊尘,他完全是可以遣返南国的,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我都是最适合生下皇长子的人……” 紫凛的目光随着她的描述而不停变化,起初是反应不及的失神,接着是微微的触动,然后是心绪的强烈震荡,再然后是情绪回到掌控中的冷静,最后,这一切都化为印在云珞依额上的深深一吻。 那张被云珞依抓来蒙住脑袋的被子,被紫凛给慢慢拨开,露出柔软的发丝散漫之中,一张娇俏可人的脸。 “珞依……你从来都是这么想事的吗?”紫凛不由得叹息起来。她的这种要求,无关欲望,无关感情,仅仅只是从最有理由的地方去思考,提出的要求只是“我们需要什么”,而完全不是“我想要什么”。 “不管是怎么思考的,陛下……能答应吗?”云珞依身子起来一些,靠在他的臂弯,轻声问道。 紫凛几乎是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就肯定地摇了摇头。 皇族之内并不是没有备选的储君,有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人中龙凤,无论哪个站出来,都是可以顶起一个国家的,所以他一贯觉得自己还年轻,并不急着想要皇子。 但是因为云珞依提出这个要求……他忍不住想着,如果有个小女儿,倒是能够接受的,只要自己的女儿能有云珞依一半的美貌和才智,那一定都是很幸福的事吧? 杏花林里起风了,香甜的味道伴着远处悠扬的琴声飞入帐内,过了不一会,淅淅沥沥的小雨连夜下了下来,香味之中又夹杂了几分泥土的清新,拂面而来,吹动大床边层层的幔帐,翩跹欲舞。 “为什么摇头?”云珞依明亮的眼睛逼视着他,困惑却仿佛又有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因为,想要孩子,那会非常痛苦。”紫凛翻了个身,轻易地就把毫无准备的云珞依控制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轻轻吻了她的眼角,“你还小,想点别的吧,珍稀玩物,宝石异兽什么的,这才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喜欢的东西,不是吗……” 云珞依笑了笑,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什么样的珍稀玩物,她前世没见过?这一世,她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心情。 既然累了,就睡吧。 她打了个哈欠,安静地在紫凛的怀抱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 次日清晨,云珞依回到步莲台,刚走到大殿门口的广场,就听到悠扬的琴声就如泉水般传来。 整个宫廷之中,能弹出这样乐声的,只有一个人。 花轻弦所演奏的,仍然是莲台夜宴上他所演奏的那首《繁花尽》,但是现在听来,却总觉得这乐曲之中,有的别的意味…… 云珞依阻止了宫女的通传,走进大朵瑰蓝菊盛开的花廊,正看到花轻弦抱琴斜倚,眉目如飞,那一身轻浮浪荡的气息,早已消失不见,他听到脚步声,轻轻抬起头,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笑容绽开,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好美的人,尤其是笑容如花朵般绽放的时候,简直是美到让人嫉妒。 老天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让天下所有美女都要自形惭秽的家伙? 云珞依暗暗笑叹了一声,安静地靠近,在花轻弦的另一边坐下,他的手指没有停,但身上的香味缓缓产生了变化,由一种火焰般绚丽的感觉,变成了淡金似的魅惑香味。 一曲《繁花尽》,仍是不变的盛世风华。 弹指之间,姹紫嫣红,幽香绝艳,百花开尽。 不过第二遍听,剔除了第一遍被惊艳到的感觉之后,云珞依慢慢从中,听出了另外的意味――繁花尽,或许描写的不仅仅只是歌舞升平,花开当时的风流景象。 花开之后呢? 春天,总是要过去的…… 即使如花轻弦这般的绮罗秀色,都有红颜不再的一天。 即使如萧国这样繁盛如锦的帝国,都有危机乍现之时! 云珞依听着听着,心境竟忍不住沉重起来…… 难怪,前世在史官的记载中,称花轻弦为一代弦神! 他的存在,代表的从来就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用他的乐曲,留下了一个时代最准确的印记…… 不知道是不是想地太入神,弦停音落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 看花轻弦的眼神,也不再有处在乐曲中的那种清如流波,一眼见底,反而是恢复了往日的轻佻目光。 “你听懂了?”花轻弦眯起眼睛,一脸妖娆地撑着下巴,去看她的眼睛。 “哦?”云珞依很想告诉他,他这样的动作和表情,已经有着相当深的勾引和暗示意味了,但她没准备计较这些细微末节,只随口问道,“怎么样算是听懂了?” “你听懂了!”花轻弦如琴音般悠扬的声音再次开口,只不过这次,换的是肯定的语气。 云珞依摇头,虽然她对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但若是跟他讨论乐曲,那无异于班门弄斧。 “你不喜欢?”花轻弦细细看着她的眼神,又歪了歪脑袋,心底忍不住泛起一股郁结。 《繁花尽》是什么样的曲子,他自己写的,自己当然清楚。 听不懂的人,会被风流盛世的惊艳美景震撼,而听得懂的人,则会被暗涌的忧思震撼。 可眼前的云珞依,分明不是震撼,也不是无视。 似乎从第一次在步莲台见面,她的目光,根本就没有放在他的美貌和他的才华上。 那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天妃娘娘,不会责怪轻弦擅自借用了东阁的花廊吧?”花轻弦抱着琴起了一下身,他的所有衣服都是随便套在身上的,一如往常地乱七八糟。 “没关系。”云珞依靠在花廊的栏杆上,微笑地摇了摇头。 “哎呀,天妃娘娘真是太好了。”花轻弦脸上从来没消失过的笑容更加深了,鼻子动了动,“去哪儿了呢?别说,让我猜猜……嗯,刚从杏花林回来?” 云珞依好笑地盯着他:“你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花轻弦低下头,灿烂的笑容并没有改变,只是声音低了几分:“真是的哦……我又不是神,当然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啦。” “比如?”云珞依轻轻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 花轻弦的手指无意识地落在琴弦上:“比如啊,我最近总感觉,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将要发生呢……” …… 花轻弦所谓的大事,在短短五天之后就发生了。 萧国朝野彻底被从他们千秋盛世的美梦中惊醒,一条条震惊天下的消息,冲击着早已耽于享乐的萧国贵族脆弱的神经。 平江郡王轩辕昊天,身为紫帝长叔,竟然勾结尺页国悍然发动了叛变! 边境军队八十万之众,仅仅被威武大将军柳标的胞弟柳世,勉强带回了不到二十万,其余部众不是投靠了叛军,就是死在了内斗之中。 紧接着,身受重伤的柳世本人,回帝都的第三天,就死在了御医馆。 之前,那些阻止紫凛增兵,说尺页国不过弹丸之地,根本不必理会的臣子,现在一个接着一个跪在轩辕殿外,谢罪请死。 没有人想到,在平江郡叛乱的情况下,尺页国的战力,竟会被放大到这种地步!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落雁城失守…… 龙门关失守…… 金水桥失守…… 摆脱了八十万萧国最精锐的边境军队的威胁,尺页国太子皇甫潇领兵一路长驱直入,在亡国威胁下生存了十几年的尺页军队,转过头来对付后方久疏战阵的城市,根本就是狼入羊群,连续半个月,平江郡内的所有城池,几乎全部沦陷。 最可怕的是,皇甫潇丝毫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统一了平江郡之后,据此守险,并不急着继续开疆扩土。 “陛下,请速速派兵增援啊……” “陛下,把瑶山前线和西川前线的军队调回来,一举灭掉尺页国!” 所有臣子都心急如焚地催促着紫凛派兵,但过去了二十多天,军队里什么调令都没有下达,西川和瑶山的一切军务照常,没有军队调动的迹象。 紫凛平静地坐在轩辕殿里品着茶,微笑地摇头道:“没出事的时候,个个都不同意调兵开战,现在出事了,却吵吵嚷嚷地要出兵,朕这次算是看明白了这群草包究竟草包到什么程度了。” 云珞依晃着茶杯,荡动起满室的茶香,无奈地叹了口气:“西川不稳,代国复苏,还有个靖国观望蠢蠢欲动,群虎噬龙之势,明显已经形成……现在调兵,已经来不及了。” “树大招风。父皇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 第30章 平江叛乱 更新时间:2011-08-26 仁安三年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平江郡叛乱以来最大的坏消息,传回了帝都。 八十万边境军的最高统帅,紫帝最信任的飞翼大将军,黎策,人头被高悬在平江第一城――洛远城的城墙之上。 消息传回,举国震惊。 仅仅就在一个月之前,紫帝跟天妃的大婚之上,代表着军方一方势力的黎策,还一身戎装地站在观礼台上,朝着轩辕殿的方向举刀致礼,那时的他,持刀而立,意气风发,如同军神一般守护着紫凛的国家和人民。 可是,在整个国家阖家团圆的日子,这位十六岁就踏上战场,守护看这个国家十二年的将领,却永远挥别了他的家人和朋友…… 如果说,之前皇甫潇所做的只是破坏了一些表象,那么,黎策的死,无疑就是直接斩断了紫帝的左膀右臂。 昏暗而清冷的轩辕殿里,紫凛独自一人,孤坐在宽敞得近乎可怕的御座之上。 金色的台阶上,一路铺着火红色的织毯,绵延到远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大殿门口,抬起头顺着这一片火红看过去,视线的末端已经没有任何光线能够照得到了。 太黑,太暗,仿佛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紫凛闭上眼睛,恍惚之中几乎以为,自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仍然能看到黎策从那一片黑暗之中走出来,提着长刀来到他的身边。 “罗明海,明天帮朕把这殿里的银沉香,全部都换掉吧。”紫凛靠在坚硬的椅背上,近乎自言自语地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早就已经叫罗明海回去休息了。 但他同样知道,这种时候,罗明海绝对会抗命留在殿外。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沉重的殿门就被缓缓推开了,罗明海捧着香炉进来,一个一个熄灭掉大殿里点着的银沉香,一股清幽而绵长的味道很快取代了银沉香的味道。 军中将领很少会用过于名贵的香料,所以这种醒神香,只是用薄荷等几种简单的原料调合而成,比起香味,更重要的是提神的作用。 闻到这种味道,就能想到黎策迎面而来的时候,带起的微风里夹杂的熟悉香味…… “天妃娘娘一早就让老臣备下这醒神香了,说是陛下一要,就赶快送进来。”罗明海安静地更换着香炉,苍老的声音似乎总能带上一种安抚的力量。 “嗯。”紫凛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辰了?” “刚交到子时。勤政殿外头,还一班臣子在那儿跪着呢……” 紫凛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的穴位,冷笑一声:“跪着干什么?让他们散了吧。” 罗明海一脸为难:“那哪儿能啊?黎将军出了这样的事,不都得等着陛下说句话,才知道该怎么办吗?” 紫凛的目光落在冒着丝丝白烟的香炉上,凝视了许久,轻声道:“是吗?那为什么有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办……”是了,她不但知道该怎么办,而且还知道,什么时候办。她这份醒神香,恐怕是在黎策根本就还没出事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吧? 罗明海叹了口气:“容老臣说句僭越的话……陛下,你对天妃娘娘,有点过于爱重了……” 紫凛站起来,轻轻的笑道:“哦?被人拿到了短处,却还敢这么逆着人家的意思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罗明海。” “陛下圣明……”罗明海跪了下来,“不过,老臣这把年纪,被人拿不拿短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的心,天妃本没有错,她最大的错,就是太过聪明,太过优秀。若是陛下沉迷下去,久而久之,就会以她的标准,去要求满朝文武,去要求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臣子,如此一来,整个萧国朝堂就会因为这种对比,而让陛下产生一种错觉……” “有道理,说下去。”紫凛又坐了回去,托着下巴斜靠在冰冷的御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明海。 罗明海抬起头,苍老的眼睛慈爱地看着年轻的帝王:“陛下,你的臣子虽然平庸,但这不是他们的原因,他们在没有战争,没有危机的帝都长大,所以,他们所作出的判断,所拥有的期望,跟天妃都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们献出了他们所有能给你的东西,忠诚、勇敢、正直……陛下现在因为黎将军的死而不见他们,恐怕再拖下去,会有自认为罪不可恕的臣子,在勤政殿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啊……” “不可挽回的举动?”紫凛眯起眼睛。 罗明海的身子深深地伏了下来:“陛下,他们确实平庸,给陛下造成了很多的困扰。但是,平庸并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平庸,难道就该死吗?” 紫凛没有在意罗明海大不敬的这种反诘语气,只淡淡地笑了。 这群生长在盛世里的文人,一旦遇到事情,除了坐在地上哭,除了往勤政殿的柱子上撞,还能做出点什么有实质意义的事情来吗? 实际上,一个国家就算崩塌,最后死的也才是这群人,最先付出生命的,只会是柳世,只会是黎策他们…… 轻轻叹了口气,紫凛再次站起来,他缓缓走下台阶,伸手扶起罗明海。 “陛下……老臣……” 紫凛微笑地打断了他接下去劝告的话头:“罗明海,你说的都对,朕也没有要谁去死。但是有一点,朕希望你明白,对于一个国家的朝堂来说,平庸,就已经是最大的罪了!” “陛下……” “在朕很小的时候,父皇就告诉过朕,平庸就是那一锅煮着青蛙的温水,它会把一个国家无声无息地带往灭亡。” 说完,他缓缓沿着火红的织毯走到门口,打开大殿的门,簌簌秋风一阵阵灌了进来,罗明海忍不住颤了一颤。 萧国的盛世能够持续几千年,或许就是因为一代代君主,对自己,对子嗣,以及对陪着自己守护着个江山的人,都有着最严格的要求,才能够有今天的繁盛的帝国吧? 可是,这样的帝王,真的算是帝王吗? 罗明海一生伴驾,服侍过萧国三代君主,但是,他一生都没有想明白,这样的皇帝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天妃在什么地方?”紫凛最后的问题,无疑是无视了罗明海苦口婆心的劝导。 “应该在轻弦公子那儿……”罗明海低头回答。 “唔,她又想在朕前面了。”紫凛眼神沉了沉,“备驾吧,朕去步莲台。” …… 圆月高悬,大朵的蓝色雏菊沐浴着皎洁的月光,绽放开一片让人着迷的艳色。 云珞依有种很绝望的感觉。 踩着这些盛开的花走进花丛,看着躺在一片芬芳中空洞望天的花轻弦,她有一刹那有种错觉。 躺在这里的这个美艳妖娆的少年,是不是已经死了。 花轻弦的美,真的是如他一身的香味一样,变化多端,月色之下的他,仿似洗去了一身的浪荡和轻佻,无关神态,无关声音,仅仅就只是这种外表上最肤浅的美,就已经能美得叫人心动,甚至是心疼了。 “对不起。”云珞依心虚地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去靠近他。 那个时候,花轻弦告诉她,最近总感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将要发生的时候,她决口未提平江郡,更没有提黎策。 “不用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花轻弦空洞的眼神,看着天空中皓白的银月,“我有过机会追他回来,不止一次。我也有机会派人去保护他,可是,我没有。我能为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没有去做过……” “这不是你的错……”云珞依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很无力。 “是啊,当然不是我的错。你看,我都说了,让他不要回去,他不信我,呵……他从来就不信我……真是蠢材,明明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还总以为自己好厉害好厉害!”花轻弦仍然在笑着,可是眼泪已经从他的笑着的眼睛里无声地淌出来,“其实,他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一把刀耍的好吗?有用吗?我在十丈之外就能料理了他,我若要杀他,他连我一片衣角都碰不到就死了,这么蠢,死了真是活该啊……” 不,没有谁的死是活该的。 黎策不是,你也不是……所以,不要再像前世那样,轻易地去放弃生存的权利。 花轻弦在笑,他越是笑,云珞依就越是紧紧握住拳,因为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被这从灵魂深处扭曲的笑,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 妖精一般漂亮的脸上,此时除了苍白还是苍白,失神的眼睛里,就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气息。 眼泪顺着花轻弦的笑容飞散在空气之中,他那如琴声般的声音,已经被撕扯地无比沙哑。 “阿策……你看看,你现在看到了吧?逞能的结果是什么,不就是一个死吗?像我这样,在珍珠和美人堆里,享用一生的荣华富贵,难道不好……”他无意识地重复着,“难道不好……难道不好……” 云珞依用尽自己全部的意志,才能强迫自己留在这里陪着他,但是是留下,她还是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不想看下去了。 虽然她知道,在不久之后,花轻弦会恢复他的容貌和神采,但至少现在,她不想再看下去。 或许在十天,二十天之后,这位名留青史的妖娆公子,仍然是穿着一身华丽的彩色衣袍,脸上仍然挂着从不会消失的灿烂笑容,仍然是挥起漂亮的锦带翩然起舞。 可是,从今天这个中秋之夜以后…… 一代弦神,再也没有写出过《繁花尽》这样的曲子! ------------ 第31章 珞依之死 更新时间:2011-08-27 许久的时间,花轻弦都没有再说话。 只有那凄美的笑容淡淡地挂在脸上,美得让人心碎。 云珞依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因为一个闭目的动作,一下就感觉到头有点晕了,她立刻起身想要站起来,没想到刚从花廊上跳下,脚步就不稳,摔倒在花丛中。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花轻弦,轻声叫糟:“不好……是花开冰凝……” 花轻弦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神采,仿佛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放弃了对一切的眷念,卸下所有的伪装,只想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想地睡一觉。 但是,他放弃自己的结果,可不是小事…… 她来不及反应,直接用真气压住自身经脉,同时,她伸手拍上花轻弦的后背几个穴位。 花轻弦还是在笑。 相反地,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人的笑容,应该是因为开心,因为喜悦,可是,花轻弦的笑,从来都只是为了笑而笑。 一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上泪水四溢的样子,云珞依就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轻弦,控制住自己……”她深深提了一口气,开始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这宫廷之中,恐怕谁都想不到,在花轻弦这样一副纤细而柔弱的身体里,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此时此刻,他无意识散发出的体香,就已经是致命的剧毒了,如果不是云珞依内力深厚,能够稍稍压制一下他内力外放的速度,指不定现在整个皇宫,都已经笼罩在毒雾之中……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云珞依意识到,花轻弦的邪道修法,所产生的破坏力,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就更不是她能抗衡的了。 不过,如果她此时松手,失控的剧毒香味将覆盖整个皇宫,这皇宫里可不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任何内力基础的素问,身体虚弱的瑢妃,都将遭到巨大的伤害。 怎么办…… 云珞依头越来越晕,整个世界先是变成了模糊的花白色,紧接着沉入了仿佛永久不见的黑暗。 真气不受控制地沿着经脉四处乱窜,一阵阵寒气瞬间侵蚀她的身体,冷风像是从她的每一个毛孔侵入体内,恍若刮过平原的凛冽风刺,撕开她的经脉…… 不行,比想象的严重多了。 手指、腿脚、甚至大脑,都不受控制,如果任由寒气再这样下去,经脉逆转的结果就是一身内力烟消云散。 “轻弦!控制住!!宁远郡王惨死在尺页国城头的时候,你就发过誓,既然总是要活着,与其哭着活一辈子,还不如笑一辈子,你忘了吗?嗯?想想你的姐姐永柔郡主,再想想你的母亲平原夫人……不要……这样做……” 舌头一直在颤抖,云珞依心里焦急,说出的话也已经不顾一切了,她可以不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但是,她决不能让这场剧毒的香味扩散到不远处的东阁……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云珞依绝对不会提宁远郡王,提永柔郡主,提平原夫人。 这些都是他早已被埋在伤口下的东西,她不想翻出来。 可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要这个被黎策的死亡打入了地狱的漂亮少年,能立刻活过来,控制住他所造成的这一切。 夜半的花廊,在月光的照拂下,呈现出明丽晶莹的色泽,而这种色泽再反射回花轻弦的脸上,让他显得更加的妖艳动人。 花轻弦漂亮的眼睛里一瞬间燃起了火光。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云珞依虚弱下去的脸,满眼的震惊。 五岁就进入了宫廷的花轻弦早就明白,在真正强大的人面前,一切所谓的秘密,全都是笑话,只要是强者想要知道的,那就一定有办法知道。 再说了,南国再弱毕竟也是一个国家,这种情报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但问题在于,她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宫廷乐师,动用这样深入的调查力量? 花轻弦试探地想要去控制自己的内力流转,这才发现自己的丹田一阵灼热,香味仿佛在燃烧他的身体一样,让他身体的力量迅速地流逝…… 他后悔了。 得到黎策死了的消息的时候,他下令西阁灭灯,所有人离开,只是想独处。 没想到这反倒让他现在陷入了无法动弹的境地,都没有人能来救他们。 “你能走吗?快走……”花轻弦伸出那双修长美丽的手,试图去扶起云珞依,但是,看着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轻弦,花开冰凝,只是你的功法自动护主的反应!现在,功法认为你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所以才需要散发剧毒来扫清敌人,你要做的,是快点调整自己身体的状态……” 花轻弦咳嗽了两声,艰难地呼吸,道:“你在说什么?快走啊……你是小凛的宠妃,我要是不小心害死你,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云珞依不依不饶地按着他的穴位,直接把话给顶了回去:“那你就乖乖让他杀呗?你什么时候,又在乎过自己的生命?” 什么时候又在乎过自己的生命……她竟然很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花轻弦一脸错愕。 原来,他也是会错愕的! 多久了……有多久都没有人这么一针见血地跟他说话?多久都没有人让他死水一样的心境动摇分毫了? 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甚至都知道,他用灿烂的笑容一层层去覆盖的眼睛深处里,那些声色犬马的放纵,和对自己一切的漠然…… 难怪,佳丽三千,紫凛对她一人着迷。 …… 当紫凛带着侍卫宫女浩浩荡荡赶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不得不立刻提聚起了真气。 几个宫女立刻就一声不吭地倒地不起了,罗明海指挥着侍卫带着她们迅速后撤,自己则跟着紫凛深入内廷。 花丛叶影,虫鸣阵阵。 紫凛站在花廊的尽头,定定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宫廷,唯有月光洒落的银晖,照映着这步莲台的一草一木。 不远处,花轻弦抱着云珞依,一步一蹒跚地,沿着长长的花廊走了出来。 紫凛盯着云珞依紧闭的双眼,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 花轻弦很虚弱,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他还是稳稳地抱着怀中衣袂飘飞的躯体,坚定地朝着他走过来。 两人只有三四步的距离,花轻弦才停下。 那张曾经妖艳的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缓缓抬起头,一双魅惑众生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你可以立刻赐死我……” 紫凛英挺而刚毅的脸上尤为平静,在那对深不可测的眸子里,闪耀着捉摸不定的光泽,任何人都难以辨认那其中的喜怒。 “是花开冰凝杀了她吗?”紫凛伸出手,接过花轻弦手中还带着余温的身体,抬头道。 “嗯。”花轻弦没有解释,这是因为他怕自己有什么意外,所以早早让宫女侍卫都离开了,可没想到,天妃却在无人的暗夜里悄悄到来。 紫凛抱起云珞依,将她平放在花丛中间,强劲的内息一道道打入她的体内。 “罗明海,送轻弦去御医馆。”他平静地下了指令。 无论是黎策,还是云珞依,抑或是花轻弦,他都不想再失去了。 一次,两次,三次…… 紫凛持续地输送着内息,但是,云珞依所有的经脉,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花开冰凝的强势,紫凛非常清楚,可是他总要抱有一丝希望,期待着她自幼习武,能抵抗住这一道道寒毒。 一直没有反应。 紫凛低下头,轻轻抓着她的手,吻她的唇,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延缓她体温下降的速度。 云珞依的嘴唇,从最初的苍白,变成浅浅的红润,最后变成深深的紫色,她的身体也最终变得一片寒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赶到的御医们已经在紫凛的周围,跪了一地。 “陛下节哀……” “陛下节哀!” 原本漆黑的西阁,被一盏盏宫灯点亮,不仅仅是灵枢素问他们,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派了人过来,罗明海将大多数人都拦在步莲台外,尤其是没有内力的宫女们更是不让其进入。 夜色之中,一袭飘渺的白衣翩然而至,谪仙般的气质,让两旁的御医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缓缓走到紫凛身边,直接就伸手拽起了他。 整个萧国,敢对紫帝做这种事的,也就只有燕惊尘一个了。 “紫帝陛下。放开她吧……”简单的一句话,四座皆惊。燕惊尘却坦然地看着紫凛深邃的眼睛,没有过一会,竟然又重复了一遍。 “燕惊尘,她是朕的妃子,无论是生,是死。”紫凛抱起她,当着燕惊尘的面吻她冰凉的额头,“明天,朕将率军出征,而她说好的……会跟朕一起去!” “那么你就更应该把她交给我,紫帝陛下,一个月之后,我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天妃娘娘。”燕惊尘清雅的声音漫漫而道,“天医谷路途遥远,如果去晚了,连慕银澈都无能为力,那恐怕我们都追悔莫及。” “天医谷?慕银澈?不可能……”紫凛微微皱眉,“他为什么会见你?” “他不会见我!”燕惊尘摇头,“但是,公主处在生死危机之中,他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紫凛短暂地犹豫了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安静地去看燕惊尘的眼睛,只在里面找到了一片透彻的清明。 “是朕失礼了。”紫凛把云珞依的身体,交到燕惊尘的手上,后者并没有在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身后,紫凛又轻声叫住他道,“惊尘。” “什么事,陛下?”燕惊尘回过头,一身白衣随风飘起,南国人特有的清雅眉眼,在一片片飘渺的流云之下,如从天空之中散落的飞花落入地底的层层云泥。 在所有侍卫、宫女、娘娘、御医们灼灼的目光中,紫凛正色而立,然后,朝着燕惊尘,深深地俯下了身。 ------------ 第32章 御驾亲征 更新时间:2011-08-28 八月十六,秋风簌,月盈转亏。百草皆杀,诸事不宜。 然而,就在这么诸事不宜的一天,萧国历史上第七十七位帝王,轩辕紫凛,仅率黑旗军和皇族禁卫军区区八万人,以全轻骑兵阵容,轻车简从地开赴平江郡前线。 帝王坐镇军中,自然就是御驾亲征,但看着匆匆行过的一列列军队,谁都看不出一丁点御驾亲征的阵势。 因为,不同于一般的帝王出征大规模的阵仗和仪式,这次紫凛率军出发,连祭祖、拜庙,这些一般应该有的求吉步骤都没有去做,直接连夜清点三军,一早用过早膳,整装就出发了。 这等把御驾亲征谈笑置之的举动,根本都不像是帝王率军出门打仗,以前,连去西郊猎场游个猎,按礼应有的仪仗都不止这么大才对。 但是,满朝文武全部噤声。 直到全军出发都无一人敢提出说,这个礼节不对…… 萧国朝堂一片务实之风,再没有人搬出祖制指手画脚,也没有人还记得繁复的礼仪,什么东西在这种时候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以前因为一美貌歌姬大打出手的两个臣子,现在一个负责调运粮草,一个负责马匹清算,互相之间配合默契得跟亲兄弟似的。 威武大将军柳标统帅的黑旗军,被称为“紫帝之矛”,这支军队总共只有三万人,但是他们中间的每一个战士,都是在柳标一辈子的征战之中留存下来的百战精兵,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敌人的鲜血,将黑旗军的军旗染遍,鲜红的血一层层凝固,最后变成可怖的黑色。 由先皇长子轩辕暮白直接统领的皇族禁卫军,被称为“紫帝之盾”,这个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承皇位的皇长子,拖着最是虚弱的病体,却为紫凛训练出一道最坚固的防线,这支军队并不只是负责帝都的防务,任何地方的守城战都是派遣他们前往,可谓是不断转战于各大边境的强大军队。 从始至终,紫凛只对这支军队无比平静地说了一句话:“朕有信心赢这场战争,但是,朕没信心把你们全部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回应他的,是八万军士浪涛一样的怒吼:“愿为紫帝陛下效死!” 虽然这支亲征军只有八万人,但看着策马立在远征军前方的轩辕紫凛,不知道为什么,朝帝街上的臣民都有种连自己都不能理解感觉――以八万对八十万,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朝帝街上挤满了人,举着自制的紫色小旗,呼喝阵阵,气遏云天。 就连提着花篮的少女,刚出生的婴儿,都声嘶力竭地朝着打马而过的骁勇军士们喊叫挥手。 “紫帝陛下万岁,紫帝陛下必胜!” “夺回平江郡,活捉皇甫潇!” “以尺页国太子之血,祭黎将军英魂!” 除了获得平江郡的胜利之外,萧国臣民显然还对他们的紫帝,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守护边疆十二年之久的黎策,在萧国臣民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所以相对地,皇甫潇杀掉了黎策,就成为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这种时候,萧国人会选择性地忘记了,十几年前,是钦德皇帝下令,宣兵八十万征讨尺页国,那是一次明目张胆的侵略! 萧国是强国,尺页国是弱国,他们之间,没有道理可讲。 十几年的侵略中,萧国可以杀黎甲,可以杀黎乙,但只要反过头来,尺页国杀了黎策,那么,皇甫潇就该死。 而且,最好是能在他们的面前死,这才能让他们解恨。 “上次阿策回来的时候说过,皇甫潇已经受伤了……小凛,把他留给我。” 从浩浩荡荡的八万大军中间唯一的一辆马车里,传出一个妖娆魅惑的声音,挑起帘子的那双手,修长而柔润,看似纤细却蕴藏着拨弦起音的特殊力道。 “可以。”不远处的骏马上,沉稳的声音定定地回答。 …… 清源山侧边的小路上泥泞一片。 沐浴过一场大雨的青石路面,让马蹄一阵阵打滑,马匹走在上面很不舒服,鼻子里不停地哼出一团团不悦的气息。 燕惊尘抱着云珞依,坐在一驾宽敞的马车里,灵枢、素问,以及两个不明物体在身边,他听到沿路的贩夫走卒,都热衷于对皇甫潇死法的讨论,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潇,你可千万别出事,我家公主还等着看你的尺页剑法……”燕惊尘扶稳云珞依冰冷的身体,目光缓缓投向了车窗外。 清晨的微风撩起他宽敞的雪袖,长发随意地用玳瑁小冠束起,即使是在这样没有半个宫女服侍的行程之中,他的气质也并未有任何的改变,仿佛还是那个端坐金殿,谈笑风生的翩翩公子。 灵枢用银针一路维持着云珞依的生命迹象,素问则负责驾驶马车等杂事,那两个不明物体叶步羽和轩辕雅,则一左一右坐在燕惊尘和云珞依的两侧,护持着他们的安全。 这一路就算是快马加鞭,最少也得十天。 更何况,云珞依目前脉息时断时续的状况,还不允许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前进,而且她需要灵枢不间断的照顾才能维持生命,若非如此,燕惊尘早就直接带她一人前往天医谷了,那样时间会缩短很多。 通天山里的天医谷,温泉缭绕,四季如春。 多少人向往而不得入的地方。 所谓的“天医”,个个都有的是一手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医术,不知道多少君主因为这个对天医谷动武,试图获得他们的臣服,但每一个做出这种决定的君主,无一例外都死于非命。 所谓的“天医谷”,遍地生长的都是世间根本见都见不到的灵药,起死回生四个字,对于这里的药草来说,只是最基本的通有属性,除此以外,还有更多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药草在这里存活,一千年,一万年。 身为天医谷三十六代谷主的慕银澈,更是保持着手上从未死过人的神话。 燕惊尘靠在马车上,仰头闭目。 这条路必须走下去,至于走到路的尽头,结果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 十七天的行程,长得让灵枢和素问胆战心惊。 在这十七天里,若是灵枢稍微有一点收针不注意,抑或是叶步羽没挡住任何一波来袭的训练有素的杀手,云珞依的生命就有可能彻底停止,再也无法醒来。 还好在灵枢的作用之下,她的体温虽然冰冷,但一直都还有微弱的脉息存在,花轻弦的护体功法所散发出来的剧毒,已经侵蚀了她的每一条经脉,灵枢所能做的,只能是封堵住这些经脉,不让毒素侵入她的重要脏器。 “雅儿,步羽,东南方向有人来袭,大约二十五息后接触。”燕惊尘清雅地开口。 一路上,他已经不知道做出了多少次这样的预判了。 紫帝率军御驾亲征,云珞依被带往天医谷,蠢材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欲除云珞依而后快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最初只能靠叶步羽和轩辕雅的联手抵抗,为此两人都受了不少伤,行至半路的时候,总算出现了沿路保护他们高手,两人的压力减轻了很多,燕惊尘也得到了更多的休息时间。 至于那些高手,燕惊尘离开马车扫过一眼,应该是是萧国暗部的人。 于是,就这么一路磕磕碰碰,翠绿的山体渐渐近到眼前,阵阵氤氲的雾气缭绕在山间,馥郁的药香很远就传了出来。 十七天的漫长行程,总算走到了尽头。 “站住,什么人?”刚刚到达通天山的地界,马车就被拦了下来,叶步羽和轩辕雅着意硬闯,被燕惊尘阻止。 天医谷里,什么样的丹药没有?外界的这些所谓高手,哪怕是叶步羽,进入天医谷之后,恐怕还打不过慕银澈身边一个给他伺候茶水的小婢女。 这种地方,就连燕惊尘也只来过一次,而且只是在外面远远地看过,没有进去。 当年,听到这位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来访,慕银澈直接拒见了,理由是,他这里只需要写得清楚药方的人就够了,没必要把药方写成漂亮的诗词歌赋。 “究竟是什么人,再不开口,别怪天医谷的子弟们不客气了。”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非常嚣张的外门弟子,但燕惊尘承认,他们有嚣张的资格,天医谷可不是一般人随便想入门就入门的地方。 所以,燕惊尘把云珞依交到灵枢手上,只身一人下了车。 “您……您是……”两个外门弟子顿时愣住了,连称呼都换了。 来到天医谷的人,大多都是如朝圣者一般有着干裂的嘴唇,凄苦的神色,以及病体恹恹的身体,还有一少部分,是凶神恶煞的逃犯,或者身受重伤的江湖中人。 绝没有一个如燕惊尘一般,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步履清雅如莲,眉目之间不经意地流露的,是高山流水般的气质。 “告诉慕银澈,他欠我家公主的桃花债,是不是到时候该还了?”燕惊尘淡淡开口。 啪啪两声,两个外门弟子手中的利剑,同时掉落到了石头上摔成了两半。 马车上的灵枢、素问、轩辕雅,甚至是叶步羽,全部也都是呆滞成了石像。 ------------ 第33章 天医银澈 更新时间:2011-08-29 慕银澈是天医谷的神话,更是天下的神话。 根据天医谷的记载,十八年前,这位少谷主出生的时候,谷中被一片浓浓的雾气笼罩,繁花连夜绽放,灵药飞快地成熟,而银澈出生的时候那种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嘎嘎声,让满谷的彩鸟一阵阵地发出附和般的鸣叫声。 接生的天医看到少谷主满头的银发时,全部都跪下了,前任谷主得到消息,直接就冲进了产房,惊喜交加地抱着初生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天医谷的第一代谷主,有的就是一头颠倒众生的银色长发。 这种发色在外界可能会被认为是妖孽,但在天医谷,却是久远的神话时代最后残存的影子,慕银澈的出生让天医谷的人相信,他们还没有像外界的人一样,被神话时代抛弃。 听到外面来报的时候,慕银澈正在喝茶,他茶碗里的茶是一朵朵翠色通透的小花,每一朵都是手指盖一般大小,可茶碗里飘逸出的却不是花茶香味,分明就是寻常干茶的味道。 “桃花债?”慕银澈听完内门弟子层层转传的消息,淡金色的瞳仁里忍不住浮起一丝淡然的笑意,“除了这个,他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只是听外门弟子报来说,从马上上下来的人,自称是燕惊尘,那么他所谓的公主,不会是西川一战的那位朝华公主吧?听说那位公主已经嫁给了萧国的轩辕紫凛才对啊……” 慕银澈幽幽地叹了口气:“应该是她了,不,也只有是她了。” 那名弟子不明白这算不算是一种承认,颇有些期待地问道:“那么,谷主就是欠下了她的桃花债……“ 慕银澈低头:“自然是的。除了她,我还能欠过谁的桃花债?”他又一叹,静声道,“你亲自走一趟,接他们直接过来这里吧。” 那个内门弟子惊悚地飞速扫了慕银澈一眼:“谷主!” “去吧。” “她……您……这个不对啊,您什么时候离开过天医谷?根本不可能见过她的。” 慕银澈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说,我见过她了?” “不见过怎么……” “唉,你以为燕惊尘所说的桃花债,是指什么?” “呃,难道不是……谷主跟那位公主之间……” 慕银澈没有在意属下近乎越权的追根究底,反而开口跟他慢慢解释:“很小的时候,我代父亲跟昭王写过书信,而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昭王那边回信的是他的女儿,朝华公主。那个时候,我无心地炫耀了一声天医谷的桃花溪涧,她就放在心上了,后来我答应,等天医谷桃花盛开的时候,寄一支去给公主研磨朱砂。只是后来,这件事因为西川一战她赶赴战场,一直没能成行,所以,我欠她一支桃花。” 原来,差点引起天医谷上下大震动的桃花债,就是这么点事? 没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就只是欠了一支研磨朱砂的桃花而已…… 那名属下呆滞了短暂的几息,转身缓缓离开,只不过在离开的同时,他心里却有点失望。 实际上,天医谷上上下下,也都是期盼着有位让谷主欠下桃花债的女子出现的吧,总比这么多年以来,他身边一个贴心的女子都没有要好的多。 空旷的天医宫里,慕银澈的脚步孤独地回响在大殿上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寂寞得心疼。 …… 通天山里面的路七万八转,山石嶙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从狭窄的山道摔落山崖,山崖的两侧还有铺天盖地的彩鸟在高空中飞翔着,就算人再怎么小心,这些彩鸟随意地往人旁边飞过,山崖上的人也很可能会掉下去。 燕惊尘看了一下,要抱着云珞依,顺着又长又危险的小路到达谷底,至少也得两天的时间走。 还好,身为天医谷谷主邀请进入谷底的人,自然不会让他们真的冒着这样的危险,去走两天的路。 内门弟子亲自把他们带到一架坚实的木质软轿边上,那架轿子是矗立在悬崖边,从悬崖看下去,是四根带着索道和滑槽的冲天大柱将软轿夹在中间,在轿子的顶端,挂着一个看不出材质的轮子,轮子上面牵着同样看不出材料的绳子。 这个构造,让燕惊尘想起了井。 那轿子就是井里的水桶,绳子和轮子是拉水桶上上下下的工具,只不过这个井太惊人了,足足有悬崖那么高,起落的机关也是繁复而精密,看得出是大陆最好的机关大师设计制作的。 坐上这可以沿着悬崖直线上下的天梯,几人很快就到达了天医宫。 慕银澈站在宫门口,眼神淡然地看着被燕惊尘抱在怀中的云珞依,那恍若无实质的一眼几乎就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之前还喊打喊杀的轩辕雅,和一贯习惯使用杀人解决问题的叶步羽。 真是个好眼神,那么淡。 淡仿佛在那双眼睛里,活人和尸体,没有任何的区别。 除了一头银色长发,和那淡到骨子里的眼神,慕银澈并没有什么特别能让人记住的地方,跟普通的人一样,会叹气,会微笑,就像是身边一个很寻常的同伴,而看不出身为一代天医谷谷主应有的风华。 这样的身份,总应该有些什么怪癖的行径,抑或是惊人的装束,可他就着一身长褂,不是燕惊尘他们穿的那种广袖云起的衣袍,而就是绣着简单纹样的长褂,考究的布料显露出的却是不经意的低调。 没有开口拒绝他们,也没有如一般神医那样,提出一些神神叨叨的要求,太普通的他,反而让人觉得是一种奇怪的事。 “里面请吧。”他甚至用的是敬语。 燕惊尘微微一礼,抱着云珞依冰冷的身体走入内廷,将她平放在一张雕花大床上。 好空的大殿,几乎除了床、桌子、椅子,没有任何陈设,连隔离的屏风、风瓶,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地方,进来的人看一眼,也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脉息断断续续,却没有断绝,看来一路上有个不错大夫照顾着……”慕银澈只在云珞依的手腕上按了短暂的一下。 灵枢很少见地谦虚低头:“谷主谬赞。” 慕银澈飞快地扫了她一眼:“那位大夫是你?” 灵枢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往日的跳脱在这空旷的大殿中仿佛都被压抑下来:“是……我叫灵枢,是公主的贴身宫女。” “噢。”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仿佛他的兴趣持续的时间,就只有那么短暂的几息。 灵枢不放心地看着他只搭了一下脉就收回了手,轻声问道:“情况如何?公主她……还有救吗?” 慕银澈似乎听到了个很好笑的问题,几乎微不可察地低笑了一句:“当然,这么容易的事……” 这么容易的事? 灵枢差点就有种吐血的感觉,他们在讨论的,可是一个已经被萧国的御医们判定死亡,长达二十多天的人,就连灵枢一路维持着她细微的脉息,也不能断定,她现在应该算是死还是活。 两根银针以在场所有人都没看清楚的速度,侵入了云珞依的手腕和头顶。 灵枢差点惊叫出声,并不是因为慕银澈出针的速度和用针的数量,而是……那两根银针完全没入了云珞依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在干什么?灵枢的手急忙搭上云珞依的手腕,脸色一阵阵的惨白。 突然,一条条证明身体恢复的特征,在云珞依的脉息里显现出来,就像是慕银澈随手扔进去了两把火,一个从上到下,一个从下到上,重新点燃她身体里每一处熄灭的生命之火,直到所有的生命之火都被重燃的时候,她就会像没出过事一样鲜蹦活跳地回到他们身边。 灵枢的手在颤抖。 这不可能…… 慕银澈的举动,已经颠覆了她从小习医的全部所知。 医者素来认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怕是一丁点的小病,也要长期的休息调养才能恢复如初,没听说过有什么病是瞬间能治好的。 更何况这还不是病,这是几乎破坏了她全部经脉的剧毒。 人最难恢复的不是体力,而是元气,经脉元气被损伤,没有三五年的工夫,是绝对不可能调养回来的,而且还是在灵枢这种医者的照顾之下,才有可能恢复,否则,留下终生气虚体弱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现在云珞依的脉象,分明是在飞速地进入调养的过程。 仅仅只用两根银针,一缕内息,他是怎么做到的? 灵枢看着慕银澈的目光,忍不住有些灼热起来…… “看明白了吗?”慕银澈淡淡开口,几乎吓了灵枢一跳,他收针的动作仍然是迅速到让人眼睛根本跟不上,可是他针下之人,嘴唇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 灵枢急忙摇头:“我不是故意偷看,只是……” “没关系,如果你感兴趣,我随时可以教你。” 慕银澈离开之前的一句话,将几乎刚吓得跌落谷底的灵枢,一瞬间又送回到了天上,她差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天医谷历代最优秀的谷主,居然答应肯指点她医术。 燕惊尘抚摸着云珞依尚未苏醒的眉毛,朝灵枢一笑:“快跟过去吧。” 灵枢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立刻就飞身起步,追上了渐行渐远的银发神医…… ------------ 第34章 重生之惑 更新时间:2011-08-30 眼皮很重,很不舒服,全身的经脉都像是很久没有用过的宝剑一样提不起气力,但生命力的飞速恢复却是能感觉到的。 说实话,云珞依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因为,在时梦时醒,甚至分不清梦和醒的混沌的境地之中,她想通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就是,为什么她不索性就死了? 以前的她总觉得,自杀的人是一种逃避,是最不负责和最让人伤心的做法,但是如果在某些情况下,用死亡来逃避,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呢…… 就比如现在,如果她死了,以后就不会有天子楼的群贤毕聚,就不会有疲惫而艰难的宫廷争斗,以至于最后,她和紫凛爆发的理念矛盾,是不是也都根本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她想通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那么贪心地,想要自己和天子楼都能存活下来。 只是要达到保护她想保护的那些人的效果,她只要一死,命运就会发生偏离,那么,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那个时候,天子楼的人们仍然逍遥在他们自己的生活中,燕惊尘会尽心尽力地跟紫凛共治帝国,创造一代盛世的巅峰,花轻弦也不会再觉得厌倦生命,而且整个步莲台都可以归他了,叶步羽会自由自在地做一个游侠,轩辕雅也不用为了谁去远嫁代国…… 一切的节点,就是她! 门被推开了,熟悉的药香味扑鼻而来,云珞依苦笑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去看天穹之上闪耀的一朵朵灯花,闻着这一缕幽幽的药香味,十分平静。 这是一种比瑶山的清茶更清新,也更寂寞的味道。 香而不甜,甚至带着微微的苦涩,可是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飘逸的银色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妖艳,他的脚步声也很空落,尤其是回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更加是空落到让人心神忍不住随之颤抖。 如果不是知道来的人是谁,云珞依一定会以为,自己已经在地狱了。 “花开冰凝是从我天医谷流出去的药草,经过三生三世的变化,形成的一门护主心法。所以……”慕银澈一只手拿着药碗,安静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伸手撩开她床边的帘子,轻声问道,“所以朝华公主应该知道,以你这么点实力,根本就不可能对抗花开冰凝,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云珞依微笑地摇了摇头,该回答是对自己太过自信呢,还是应该说对前世的经历太过自信? 前世的她并没有尝试过去对抗花轻弦的花开冰凝,所以只从他本身的实力上,去判断他的杀伤力,而且她也以为,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死的。 现在看来,命运的轨迹也并没有错,因为她还是没有死。 她关心的,其实已经不是自己能不能对抗花开冰凝了,而是必然产生的一个问题,前世阻止了花轻弦的,是谁? 仔细回忆一下,宫廷之中没有听说有哪位重要的大人物死去的消息,而知道花轻弦一身剧毒的人又只有那么几个…… 除了紫凛,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紫凛是能阻止花轻弦的,所以,前世的她,根本就没有探到过紫凛实力的底线。 慕银澈撩起他的银色长发,仰头看着头顶悬挂的宫灯:“你好像有什么困扰?” 云珞依轻轻一笑:“嗯……还不少。” “不如……说说看?”慕银澈漠然的眼睛里,稍稍亮起了一团光,他的微笑也是很淡的,淡得让谁看了都觉得恐惧。 但云珞依不会恐惧,经历过死亡的人,面对天医谷的谷主,什么情绪都可能有,却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好恐惧的…… “那么,我们从最初的开始说?”云珞依道。 “当然可以。”慕银澈轻轻挑动铺散在肩头的银发,微笑道。 “你相信重生吗?”云珞依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开口说出重生这两个字。 除了慕银澈,她没办法对第二个人说出这种荒诞的事,或许有人会相信她,但能给她正面回应和解释的,只有这天医谷的人――暂时还没有被神话时代抛弃的一族。 “重生?”慕银澈花了一点时间反应了一会,“是指死而复生?当然相信,只要尸体没有被破坏,就只需要重塑坏掉的经脉和器官,然后逐次让身体的每一部分重新活过来,就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云珞依摇头:“不,你没有理解。我说的重生,并不是复生在他死亡之后,而是,回到了某一个活着的时候……” 于是,慕银澈很安静地看着她。 那双淡然的眼睛里,仍然灰蒙蒙地一片,但已经不是初见的时候那种纯粹的淡,他在思考,在回忆,因此眼睛里的光芒,也随着他的思维而动摇着。 良久,慕银澈才不确定地开口:“在古老的天医典籍里,确实有记载过这种错觉。” 云珞依脑中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被抓住:“……错觉吗?”她微微皱眉,“但是,若是错觉,那就只不过是臆想的猜测,又怎么会对竹姬的私密之事,对平江郡的叛乱,全部都知之甚详呢?而且,我所经历的一切,绝对不是梦境,那比梦境要真实得多……” 前世的一切,她哪怕是想要忘掉,也忘不了,天子楼的崩塌,明镜湖边的血洗,都不是所谓的错觉能够解释的。 慕银澈想了想:“其实,也不能完全算作是错觉,在天医谷的典籍中,还保存着预知未来,看透苍生的各种记载,所以我猜测,一定是因为某个原因,让你在巧合之下,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所以我就以为,是我经历了这一切?”云珞依还是不能理解。 “应该是这样……”慕银澈一边思考一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正确的顺序应该是,你因为某件事生死垂危,然后,在意识虚弱的情况下,某种机缘巧合推动你经历了自己的未来,然后在未来的某个时间,你死了。等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以为在未来的经历是你的前世,所以,你产生的错觉就是,你重生了。” “那么,这个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云珞依仍然没有理解,但索性也不纠结这个了,她最关心的还是未来的确定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慕银澈微笑起来,“作为天医谷的谷主,生死、强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至于命运,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东西……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天医谷一族,已经退化了堪破未来的能力。” 命运……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天医一族失去了去看透未来的能力,只是因为,他们不需要! 云珞依突然觉得很羡慕。 如果她的实力强到能开口说出,生死,强弱,都在掌握之中,就算一百个紫凛也不可能动摇天子楼分毫了。 “天医一族的医术,都是天生的吗?”云珞依抬头问道。 “自然不是……”慕银澈微笑摇头,“人的天资有好有坏,比如你的婢女天资尚在我之上,但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的修行方法,所以成就远不如我。” “灵枢?”云珞依瞪大眼睛,引得胸腔一下难受起来,她轻轻咳了两声,“灵枢她……天资很好吗?” “是啊,非常好。可惜我邀请她留在天医谷,被她拒绝了。”慕银澈耸了耸肩,但也并没有流露出太过失望的神色。 云珞依看着他淡到骨子里的目光,皱眉道:“为什么拒绝呢?” “她说,如果她不在你身边,你生病了就没人照顾了,我觉得好像有道理,就没有再提这件事……”慕银澈站起来,朝她笑道,“算了,不要说这些,也不要想什么前世了。人之一世,草木一秋,无论以后会如何,都不过化作青史一笔,后世一叹罢了,”慕银澈指了指床边的药碗,道,“你先把药喝了。明天,我带你去桃花溪涧,挑选你喜欢的桃花,好吗?” 桃花?云珞依回忆了一下这玩意的来历,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弄错了,现在是秋天啊……” “哦,别担心这种小事,”慕银澈微笑着,仍然是满不在乎的态度,“今晚我就会让桃花溪涧成为春天。” 大殿的格子门被慕银澈推开的时候,云珞依看到了站在外面白衣翩跹的燕惊尘。 刚才她跟慕银澈所讨论的,必定是已经被他听到了吧? 慕银澈朝他微微点头示意,燕惊尘也礼貌地还了礼,两人错身而过,目光里闪过一缕缕纵横交叠的痕迹。 听着燕惊尘走进来的声音,云珞依就觉得舒服多了。 不像慕银澈那样寂寞到可怕的脚步,燕惊尘的脚步是那种纵情山水的自由,仿佛带着山水之间漂浮的流云和吹过的柔风。 “公主,吃药吧……”燕惊尘小心地捧起药碗,拿勺子轻轻搅动着。 果然是燕惊尘,即使是听到了,他也不会多问,从小到大他就是如此,不会让自己的存在,给她造成任何的压力。 云珞依低下头,自己接过药碗,轻轻叹了口气,答了一声:“谢谢。” ------------ 第35章 桃花溪涧 更新时间:2011-08-31 云珞依喝了药沉沉地睡了一觉,药物的调息作用倒是其次,最主要的安眠作用,让她的身体能得到一个自然的正常休息过程。 二十多天经脉乱窜的伤害可以被慕银澈迅速解决,但人紧绷和抗拒的精神,却只能靠自己。 第二天再起来的时候,云珞依就已经觉得精神已经好多了。 真气在新生般的体内运行了一周,她检视着每一处的经脉,轻轻松了一口气。 花轻弦的内功修为是起源于天医谷的一味药材,那么解这种毒对于慕银澈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所感觉到的自己经脉的恢复和新生,不是一般的调养能够做得到的。 手腕上的流云双刺啪啪两声弹开,流畅的内息运转操纵,没有丝毫的迟滞。 云珞依凝视着双刺的寒光,彻底确定了自己原本需要长年调养才能恢复的身体,在这一晚上就完好如初了。 “公主,天医谷谷主请我们去桃花溪。素问你快点……” 刚洗漱完毕,就听到灵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这几天灵枢一直都跟随慕银澈学习医术,声音里的兴奋和欢快,根本就掩饰不住。 素问正在帮云珞依梳头,听到灵枢的话,随意地为她挽了个清新的发髻,又服侍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素问也是医女出身,但因为从小贴身照顾云珞依,大多数时间都花费在了服侍她身上,一手医术早早也都荒废了。 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云珞依,素问满意地点了点头,二十多天之前,她还真的以为,公主就会这样死去了,而现在端坐在镜子前面的云珞依,一点都没有虚弱的表现,仿佛中毒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吧。”云珞依轻轻拍了拍呆滞的素问,起身朝着外面而去。 “啊,是……”素问愣了一瞬,立刻收拾起东西跟上。 天医谷内,无论大道小径,都是一路繁花…… 四处盛开着妖艳的花朵,遍布着谷底的每一片有土地的地方,甚至石板地面的缝隙,所过之处,目不暇接。 行走在天医谷内的人并不多,灵枢这阵子粗略算了一下,内门弟子总共也不会超过二十个人,还好天医谷并不像皇宫那么大,否则会显得更加的空旷了。 光华如缎子一般美丽的黑芍药,摇曳在轻微的晨风里,只有指甲大小的紫色灵芝,一丛丛地生长在湿润的水流边上。更多的则是根本认不出也猜不出的东西,每一样都仿佛聚集了天地灵气,漂亮地令人不忍触碰。 只不过,就算它们不这么漂亮,谁都不敢轻易去触碰就是了。 除了得到天医谷绝学的内门弟子,其他人谁都搞不清楚,这些花朵哪一个是救人于危难的良药,哪一个是害人于无形的毒药。 而且,天医谷的药物,杀人和救人这两种特性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能够自由转换的。 整个天医谷的谷地并不大,桃花溪在谷地的南边,景致好得惊人,天医谷并不多的阳光仿佛被汇聚到了这里,翠叶的疏影之间,洒落一地的幽静和闲适。 蜿蜒的小路沿着溪流缓缓深入桃林深处,越来越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朵朵盛开的桃花红嫩欲滴,云珞依想起了那个名叫桃花源记的传说,如果是外界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了桃花溪,或许也会认为是另一个桃源仙境吧? “公主,这里的桃花跟南国的桃花似乎不太一样啊。”灵枢细心地指着每一朵桃花中央凝聚的一颗粉色的结晶,缓声而道。 云珞依一边看着,一边猜测道:“这应该就是小时候,银澈提过的桃石了。据说是桃花盛开流出的汁水凝结而成的,用它来研出的朱砂墨,颜色有绯红有如少女的脸颊,也有鲜红若流出的鲜血,不同的桃花凝结的桃石都不一样。” 灵枢和素问只顾着点头,手指忍不住想去摸索身侧的桃花瓣,却又不敢随意伸手。 云珞依漫步其中,缓声叫道:“灵枢。” “嗯?”灵枢立刻上前一步,歪了一下脑袋,“公主有什么事?” “你喜欢这里吗?”她缓缓开口,无意地问着。 “很喜欢啊。”灵枢奇怪她怎么会问出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小时候,师傅就跟我描述过天医谷的景象,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能够有机会进入这里来看看。” 灵枢和素问都是被同一个师傅叫出来的,当时这两个小女孩是像被献宝一样送到南国宫廷,南诏王听说她们小小年纪就有这样一手医术,立刻就安排她们去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云珞依身边服侍。 只不过,两姐妹的性格大不一样,灵枢进入宫廷之后疯狂地汲取御医们的经验,几乎每天都泡在御医那里不肯挪窝,素问则担负起一个普通宫女应该做的事,这样的生活,直到边境危机爆发,没有修习内力,医术大多也荒废了的素问,不得不留在宫廷等待,由灵枢陪伴云珞依上前线。 “银澈很难相处吧?跟他学医术还好吗?”继续漫不经心的问话。 灵枢平稳的气息稍微提起了几分,过了一会才答:“很……很好啊……” “那他想把你留在天医谷,你怎么不答应啊?成为一个神医不是你从小的愿望吗?”云珞依轻声道。 短暂的沉默,灵枢的气息已经平复下来:“因为我要跟随公主。” “呵呵,跟随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在天医谷学两年,再回到我身边不是更好吗?” 灵枢低下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嘴唇,云珞依都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是,听不清楚说话,并不妨碍她其他的观察和判断。 所以,云珞依没有追问下去。 最初的小路过后,里面就没有用石子铺起来的路了,满眼看去,都是比往日看到的桃树更加高大的树干,以及身侧和头顶上盛开的朵朵桃花,溪流潺潺地流过的声音,撞击石子叮当地响动,氤氲在脚底的薄薄雾气笼罩了这片桃花林。 慕银澈坐在一棵桃花树下,闭目等待很久。 云珞依看到那一层层的水雾流云之中,一片片或粉红或紫红的花瓣被风吹起,然后落在他银色的长发上,随着他发丝的飘动翩翩起舞。 大片的桃花林,忽然就因为一个人的闭目斜靠,而显得孤寂起来…… 桃林空旷得只有流水的声音,银色发丝肆意飞舞在偌大的桃林之中,更加让人觉得说不清的寂寞。 如果对于一个人来说,再美的美景也无法在他心头驻足,那他一定是活的很寂寞的吧? 江山、美色、生存、死亡……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得太淡了。 恐怕从小到大,都没有能让他说出,我想要某样东西,这样的追逐和目标,一生一世,于他而言,不过是在人世当了一回走马观花的游客罢了。 云珞依叹了口气,带了灵枢素问踏着脚底的水雾缓缓上前,轻轻叫了声:“银澈。” 银发的少年睁开眼睛,目光里仍然是淡淡的微笑。 “我要最好的桃花。你必定知道她们在哪里,我们走吧。”云珞依伸出手,朝着他一笑。 “当然。”还是这两个字,始终萦绕在眉间当然、容易、不困难,这样的情绪,终于在这次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稍稍动容了一下。 慕银澈抓住云珞依的手,轻轻用力让自己站起来,这个动作确实让云珞依意识微微一动,她想着这一世跟花轻弦的初识,他也是用一双无比柔润的手,借着她的力微笑起身。 那个时候的花轻弦,那么美,笑容那么灿烂,身上仿佛带着耀眼的光芒,一步一举,都似是舞尽了这个歌舞升平的盛世…… 可是说到底,花轻弦和慕银澈,都是同一种人吧? 只不过花轻弦的寂寞和漠然,被他用一层层的妖娆笑容遮盖得严严实实,慕银澈的寂寞和漠然,则是随意地散漫在他所到的每一个地方,空旷的大殿,空旷的桃花林,空旷的眼神,以及空旷的心底…… 云珞依心下计较了一番,与慕银澈并肩而行,缓缓而道:“银澈。桃花之事,今日已毕。那么这次,我欠了你一条命,你准备怎么处理?” 天医谷并不是被世人刻意美化的什么神医,相反,天医谷出手救人从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以是金银珠宝,珍稀玩物,也可以是武功绝学,不世兵器,更可以是以人换人,以命换命。 只有拿得出天医谷能看上眼的东西、武艺抑或是人,才会得到天医谷的出手。 慕银澈微笑摇头,开口道:“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了,若说真的对什么感兴趣,那我想要你的小宫女,你能给吗?” “……”云珞依无语,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如果说慕银澈真的感兴趣,她也就罢了,但对方分明是连灵枢的名字,都还没有记住。 跟在她身后的灵枢,看到云珞依的这一眼,显然是误会了,急忙停了两步,跟得离他们两人远了一些。 ------------ 第36章 不速之客 更新时间:2011-09-01 桃花溪里一片粉红,灵枢的心思犹如桃花铺面的淡淡红晕,一眼就看得透。 如果只是慕银澈单方面的要求,云珞依绝不会答应。 但看着灵枢的反应,云珞依觉得,或许灵枢留在这里,是更好的选择也说不定? 背叛是需要理由,也需要过程的,把灵枢留在她真心喜欢的地方,也许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云珞依也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笑着扫了她一眼,轻轻道:“天医谷这么好的地方,我想留下来银澈还嫌我资质不够,你有这机会,放过不是太可惜?” “可是……”灵枢红了脸扫了并不否认云珞依说法的慕银澈一眼,欲言又止。 “不要可是了,如果你有什么不能留下的原因,现在可以说。但是,我只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时间你一定要学成归来。” 这句话语气虽然不重,但等于是直接下了命令,灵枢不可能违抗,她羞红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银澈,我家灵枢就交给你了!”云珞依现在心情非常放松,忍不住开口调笑了一句。 慕银澈毫不在意地点头:“放心,天医谷比外面安全。” 云珞依吮吸着花树之下的芬芳,很放心地嗯了一声。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那么复杂的问题,都已经想到了最简单的办法,万一情况真的发展到不可挽回的时候,只要她一死,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灵枢作为她的贴身宫女,留在天医谷,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现在就是想个办法把素问送走,燕惊尘她倒不担心了,如果她死了,以紫凛爱才之心,是不会殃及燕惊尘的。 “银澈,这桃花的香味可不一般。”她回过头,灿然一笑,重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源自内心地笑过。 如果能改变,她会尽一切努力去改变。 但如果实在不能改变,她也会笑着过好死之前的每一天。 “要采摘最好的桃石,要去日月岛。”慕银澈看着云珞依流连花枝的样子,微微笑道。 “那还不快带路。”云珞依回应了他一个笑容。 …… 灵枢和素问都很奇怪。 在使节苑醒过来的时候,她们都感觉到了云珞依身上的一股压抑之气,但仿佛在天医谷醒来的时候,她卸下了很重的负担,至于是什么,灵枢素问都不敢妄测。 原本慕银澈只答应了云珞依一朵桃花。 但在晚上归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已经抓满了桃花,踏着一路水雾款款而出,她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桃花林,觉得如果要死,选在这样的地方死去,一定会很幸福…… “你的眼神……”慕银澈走在云珞依的身侧,看她数次回头露出的表情,忍不住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没什么,日月岛中央的桃花,盛开地尤为艳丽,每一朵都让人流连忘返。”云珞依笑着道,“谢谢了……” “不客气。”慕银澈盯着云珞依美丽如同桃花描画的笑容,看了很久。 回到天医宫,云珞依铺开宣纸,取了上好的朱砂化入砚中,拿桃花花瓣打底,然后捣碎桃石投入其中,一起细细研磨,桃花特有的香味从砚台中飘溢出来,伴着阵阵的纸张香味,倒映在深秋的微风之中。 稍微运墨起笔,一枚一枚的桃花跃然纸上,花枝上的每一方娇艳的红色,都凝聚着细细磨出的丝丝深情,连云珞依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画得那么用心。 夜色深沉,她放下笔,又看着试笔的宣纸,轻轻闭目将它揉成一团,扔进用精致的紫竹和金线编制成的小竹篓中。 白天的桃花溪,那些花瓣如雨一样飘落在身上的感觉,只经历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 云珞依仔细地加了几滴翠色的露水,朱砂的墨色顿时更加的娇艳动人。 “墨匀而滑,香气清新不腻,惊尘一定喜欢。” 将砚台盖好,云珞依抬头看天色,已经是黑了,现在去找燕惊尘倒是不太合适,只能作罢等明天再送给他了。 素问进来服侍她沐浴更衣之后,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的梦里,全是桃花。 花瓣簌簌落下的声音,比最好听的乐曲还要动人,桃林里的一切都让人感觉不真实,只有捧在手心里的花朵,被细细研磨在砚台里,才叫人知道,这都是存在的,不是一场回梦游仙的幻境。 桃花树下的少年,一头银发伴着花瓣飘飞,在其中久久回荡。 次日清晨的阳光非常好。 云珞依才梳洗完毕,就听到燕惊尘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他的步子总是那种飘渺悠然的声音,如同在云端漫步。 素问推开门,看到燕惊尘的时候倒是吃了一惊,唤声:“燕相,早。”然后行过了礼,就离开了。 云珞依从天医殿空落的大殿走出来,手上托着一方砚台,昨晚密闭了一晚的桃花汁水已经浸透到了朱砂的深处,幽幽的清香一阵阵从砚台间传出来。 “这是昨天桃花溪日月岛上的桃石研磨的朱砂墨,晚上才做好,早上的颜色就已经这么通透了,你怎么谢我?”云珞依轻轻一笑,朝燕惊尘道。 燕惊尘低下头,没有回答云珞依的问题,只接过沉沉的砚台,摇头笑道:“我还需要谢你?” “呃……说得也是。”云珞依回身关上小巧玲珑的殿门,“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紫帝陛下的人来了。昨天半夜到的……” 紫凛的人? 云珞依刚才还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心境,陡然之间烟消云散。 沉默了短暂的一会,她叹了口气,笑道:“嗯,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回去跟他说,你死在天医谷了……”燕惊尘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云珞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且不说紫凛会不会信,就算他会信,我也不能破坏慕银澈的名声不是?” “呵,也对。天医谷的谷主手上,没有死过人……” “没事,我去见他的使者。”云珞依笑着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转过身朝殿外而去,背对着燕惊尘挥了挥手。 燕惊尘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才想起来,他好像没跟她说,那位不速之客是谁。 …… 云珞依并不意外紫凛会派人来。 她觉得很新奇的只是,他的使者居然有办法进到天医谷里来。 慕银澈虽有着天医之名,性格淡漠,但绝非善类,就连燕惊尘第一次到访,都被他拒之门外,若是紫凛亲自前来倒也能解释,可关键来的只是一个使者。 于是,在天医谷的谷地隘口,云珞依见到了那位使者。 一如初见般的妖娆笑意,仿佛平江之乱没有发生过一样,花轻弦就这么一脸笑意地蹦跳着扑过来,抱住云珞依就猛地亲了一口。 刚刚才出来散步还没来得及到隘口的叶步羽,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偏头问旁边一把扯住了他的轩辕雅:“咦,他不是那个害死了公主的人吗?” 轩辕雅一张小脸激动地扑红扑红地,灵动的眼睛闪耀着狡黠的光芒,听到叶步羽的问话,她飞快地一点头:“对,就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只管打架……”叶步羽认真地看着花轻弦,等待着云珞依的指令。 可是过了很久,云珞依也没有下达任何攻击类的指令,甚至连那方面的表示都没有,她任由花轻弦这么拿她啄了两下,连眼神都没动一动。 真没意思…… 轩辕雅颇为失望地走上前去跟花轻弦互相见了礼,索性站在一旁,叶步羽也准备依样学样走上去,被后面赶来的灵枢急着拉了回去。 开玩笑,叶步羽是不是早不记得,他在皇宫里做了些什么了? 谁都知道花轻弦是紫帝陛下的心腹,如果让他看到叶步羽在云珞依身边,那就算她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帝子弑君”是谁图谋和设计的了。 一头冷汗的灵枢急忙把叶步羽拉走,再奉茶回来的时候,只看着花轻弦袅袅娜娜地抱着他的琴,走进了天医殿。 好美,比起以前的花轻弦,似乎更美了。 一路的风尘对这妖孽的容貌没有半点影响,就连想找到一丝憔悴或者疲倦之类的东西,都非常困难,他的皮肤仍然是那么水嫩欲滴,笑容仍然是如阳光一样漂亮,怀里的二十一弦玉琴和一身华丽的彩色袍服,真的是走到哪里就要抢眼到哪里。 “怎么有空来这里?”灵枢刚捧了茶盏进去,就听见云珞依这么问。 “我活捉了皇甫潇,此生无憾。所以现在,我给你还命来啦!”她又听见花轻弦这么答,说话的时候,这妖孽风情万种地斜靠在椅子上,眼神却不同于以往的迷离浅醉,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明亮。 然后,灵枢听到了云珞依的一声细不可闻的笑叹。 在这声叹息中,灵枢仿佛回到了昨天的桃花溪,好像是片片洒落的花瓣,在阳光中翻滚着落在肩头的声音…… ------------ 第37章 真相假相 更新时间:2011-09-02 天医殿里阳光的流向,从早到晚都没有任何变化,所以,花轻弦很轻易地就能从逆光的角度看到云珞依眼底不置可否的微笑,微笑之后的那一声叹息,更是透落到人的心底里,叹出一声无尽的寂寞。 灵枢放下茶盏后,看了云珞依一眼,而就只是这一眼,花轻弦就能判断出,她并不是时常会有这样惨淡的微笑和叹息的。 “天妃娘娘这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花轻弦捧着灵枢送过来的茶,道了声谢,若是在往常,他看到美貌的宫女侍婢,必定是要挤一挤眼睛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云珞依那轻轻一叹,就觉得没有了这份兴致。 云珞依挥了挥手,让灵枢带轩辕雅先离开了,虽然轩辕雅跟她感情极好,但说到底也还是紫凛的妹妹,兄妹血浓于水,她不想让这个小公主知道紫凛的太多事,以及她对紫凛的真正态度。 门被灵枢关上了,空旷的天医殿里光线暗淡下来,云珞依站起身,缓缓道:“轻弦,我没什么话要说。但是,我可以听你说……” 那天为了拉回花轻弦神游天外的思绪,她不得已之下,说出了宁远郡王,说出了永柔郡主和平原夫人,虽然身为南国公主,一军统帅,知道这些事也也很正常,但花轻弦冰雪聪明,要问的必然不是这些消息的来历。 听到云珞依的话,花轻弦秀丽的眉毛微微一皱。 远山含黛般的精致柳眉被扯动了一下,就只是这么一个皱眉的动作,都让人看得心疼不已。 那个中秋之夜,在步莲台西阁得知黎策死讯的花轻弦,那张失去了所有神气和生命气息的脸…… 云珞依简直不愿回想, “天妃,我……”朱红的嘴唇轻轻开合,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说吧。”云珞依微笑地靠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 在醒来的这段时间,云珞依断断续续地听素问描述过她被判定死亡之后的情况,燕惊尘的反应、紫凛的反应,以及整个萧国朝堂和后宫的反应、沿途的追杀、叶步羽和轩辕雅的受伤…… 每一个细节,她都反复问过了很多遍,只是不知道,换一个角度,从花轻弦这个“使者”的角度来说,会是怎么样。 “好吧……天妃,你知道平江郡叛乱的真相,对吗?”花轻弦一反人前的妖娆魅惑,反倒是收敛起了一身的香味,看着云珞依的眼睛认真问道。 “对。”云珞依不奇怪他会这么问,也没有否认,因为她提前准备醒神香的事,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所以,她只是淡淡地道,“但是,这些真相对于你来说,没有意义。你的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思考着为谁去报仇,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的生命不是我一个人的……呵呵,那么在先皇四十一年,我的父亲宁远郡王、养母平原夫人,以及唯一的姐姐轩辕雨柔,死于尺页国习冰城的真相,你也知道,对吗?” 花轻弦抱着琴站了起来,然后,几乎是半跪地在云珞依面前,那双惊人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对,不过这对于你来说更没有意义。史书记载,宁远郡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在先皇三十年被册封永柔郡主,已经跟他一道死于了习冰城,无论是青史还是族谱,花轻弦永远不会回到小郡子的地位,黎策死后,也不会再有一个人,会叫你轩辕辰音……” 云珞依本不想提黎策,但看到花轻弦期待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不提黎策不行了。 这个国家,人人都只知道有一个不世出的乐曲奇才,他叫花轻弦,这个国家,得到紫凛信任的贵族们或许还知道,有一个一身幽香身含剧毒的暗部部长,他叫花轻弦。 但是,这个国家很少会有人知道,为国捐躯的宁远郡王,还有一个庶出的幼子,他的名字,叫轩辕辰音。 聪明的花轻弦,又怎么会听不出答案,他低下头,苦笑道:“知道我是轩辕辰音的人……难道就都该死吗?” “当然。为帝王者,最先选择保护的,不是自己的手足情义,而是皇位的正统和皇廷的安定,从开口叫你轩辕辰音的那天起,黎策就注定是活不了的……”云珞依叹了口气,“轻弦,你知道为什么在先皇进军尺页国的时候,平江郡王得到了他的信任吗?” 花轻弦再次皱了一下眉:“平江郡王轩辕昊天,跟随先皇陛下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手上铁骑数十万之众,深的民心军心……” “那你知道,为什么柳家如此得到我们紫帝陛下的信任吗?”云珞依继续问。 “柳家满门忠烈,世代从军,威武大将军柳标一生戎马,数次身受重伤,拥有不世的战功和赫赫的威名……” 云珞依摇了摇头。 花轻弦跪坐在地上,仰视着她清丽的眸子,发现里面总有种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香茶,云珞依才开口:“平江郡王得到先皇的信任,是因为他在尺页国边境败北,损失了他所有的心腹精锐,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对他誓死效忠的将士,全部被埋葬在了习冰城的月河边上……” “……”花轻弦仿佛抓到了什么,静静地看着云珞依,漂亮的眼睛里寂静得可怕。 “柳标之所以得到紫凛的信任,是因为他在第二次萧靖之战中,一身武艺尽废,此后,自请调回帝都赋闲,所有跟随他的部下也都卸甲归田,”云珞依微笑摇头,“这么看,柳标倒是比平江郡王轩辕昊天重情义的人,宁愿伤害自己……” 花轻弦浑身剧震,他怎么可能听不出,云珞依不能明说,却一字一字告诉他的真相。 以云珞依的立场,她不能直接告诉花轻弦,宁远郡王和黎策虽然都是被尺页国所杀,但其实都是死在同一条戒律上――眷念军权,更别说宁远郡王才是比先皇排序更靠前的皇子,以他的文治武功,若不是迟迟不册立正妃引起老皇帝的不满,皇位恐怕还轮不到先皇。 而如果宁远郡王成为上一任的萧国帝君,身为唯一皇子的轩辕辰音…… “他怀疑我?怀疑阿策?”花轻弦摇头,他笑得太厉害了,差点笑得把自己呛住,“不可能!我和阿策若有危险,他拼着自己的性命也会来救我们,他知道阿策不是那种人,他自己也绝不是那种多疑的人!!” “是的,他从来就不是多疑的人。”云珞依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他不是帝王,哪怕自己死,也不会让你们死。但是,一旦身处帝王之位,个人的感情,信任,和判断,就都要被放在一边。” “可是他知道阿策……” “黎策将军比较宠爱的,到底还是你,轻弦!或者应该说,这位手握八十万精锐军队的大将军,比较宠爱的是宁远郡王的幼子轩辕辰音!”云珞依一语点破。 “不会!”花轻弦非常肯定,“小凛待我们,从来如兄弟一样,绝不会在乎阿策是不是对我……” “所以他知道,这样待你们是不对的!”云珞依打断了他的话,快速地道,“他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感情,太自私,太任性,也太儿戏。对于国家来说,私人的感情是一个潜在的危险!轻弦,事已至此,我们的紫帝陛下并不是不伤心,但是,他必须让这种游离于正统皇权之外的私人感情,彻底断绝。” “……”花轻弦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她,一言不发。 “你怪他吗?”云珞依放缓了声音,低低问道。 花轻弦摇头,过了很久,才抬起头,言辞灼灼地问道:“天妃,若你早已看透天家凉薄,又怎么会执着陪伴?难道不怕最后的结果,也是如阿策一样吗……” 云珞依笑了起来。 黎策的死,追究原因倒也只是顺手解决,紫凛又怎么会不明白,以他和黎策的感情,只需要一句敕令,黎策立刻就会将军权交还他的手中。 所以,紫凛真正想做的,是利用平江郡的叛乱,重新整肃军队,甚至整肃朝堂日渐严重的奢靡之风,他要给国民一个天大的仇恨埋在心里,他还要确立自己在这个国家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黎策在被皇甫潇杀死的时候,心里必定是明白这一切的吧? “为什么会执着陪伴?”云珞依伸手拉起花轻弦,帮他抱起他晶莹剔透的二十一弦玉琴,伸手在上面轻轻拨了一下,“人没有理智的执着,只会是两个理由,一个是爱,一个是恨,你觉得我对紫凛,是哪一种呢?” 花轻弦思考了片刻:“小凛几乎是发泄一样地,在你的身上倾注了所有的荣宠,你没有恨他的理由……但是,爱他……”他仔细地看着云珞依的眼睛,“我也看不出来。” 是啊,看不出来吧? 因为是爱是恨,是梦是醒,她自己有什么时候分清楚过? 之前她一直以为前世的紫凛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在天医谷跟银澈相交之后,才知道,这原来只不过是一次对未来的预见,并不是她真正经历过的事。 如果并没有所谓的前世,那她对紫凛的爱,又是来自于哪里? 至于恨……因为一个人未来可能会杀她,她就要恨他?这也实在是太没有逻辑的事了。 所以这份牵扯不清的感情,就连云珞依自己,都已经陷入了迷茫。 昨晚的梦境里,在那些空旷寂寞的,铺陈了满目的花瓣雨中,她的心里已经只剩下四个字,听天由命…… ------------ 第38章 赶赴平江 更新时间:2011-09-03 天医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如论是云珞依还是花轻弦,此刻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不同的纠结,与同一个人有关。 云珞依又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次眼中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是迷茫,她优雅的的端起了一杯天医谷特产的茗茶,轻轻的啜了一口然后望向了同样眼中有着迷茫和挣扎的花轻弦。 “好吧,我们不要讨论这种纠结的问题了,紫凛最向往的目标乃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天下共主,为了这个目标也许他会放弃所有的爱情,亲情,友情,这也是帝王心术的题中之义,我们只要不挡在了他前往目标的路途上,你对他,依旧是兄弟,而他对我,依旧是荣宠,所以我们就不要再这里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了。” 云珞依的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有些自嘲的对花轻弦说道。 “呵呵,是啊,虽然对阿策的死,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不过我们现在在这里讨小凛的确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花轻弦也妖娆的笑了起来,只是提到黎策的时候,云珞依还是敏锐的看见了他眼底深藏的哀伤。 “你说你活捉了皇甫潇,那么……平江郡的叛乱已经被彻底平定了?” 云珞依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 “哈哈,是啊,要不是活捉了皇甫潇,我也不会这么爽快的离开了平江郡战场的第一线啊。不过,叛乱到是还没有被彻底平息,毕竟轩辕昊天也领着号称八十万的军队,哪怕是皇甫潇这小子被我活捉了,他们仍旧在负隅顽抗,不错我估计在紫凛八万虎贲的步步紧逼下,轩辕昊天也撑不了多久了。” 云珞依听罢花轻弦的话,微微眯上了眼睛,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的敲打起面前的紫檀木茶几来。 “皇甫潇被擒,而平江郡的叛军却没有因此而崩溃?轻弦,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生擒的皇甫潇。” 云珞依一幅饶有兴味的模样,接着向花轻弦追问着生擒皇甫潇的细节。 “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程会那么顺利,暗部在平江郡的钉子这次立下了大功,成功的得悉了皇甫潇的行踪,然后我在皇甫潇近卫队的行进路线上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最后,他果然入我彀中,暗部在我的命令下发动了突袭,皇甫潇的近卫军尽管奋力血战,杀伤了不少我手下的好手,最终还是饮恨收场,全军覆没,而皇甫潇那小子还想仗着自己卓绝的轻功突围而出,不过我早有准备,最终还是生擒了他!” 花轻弦目中露出了追忆的神色,看来虽然在他的口中生擒皇甫潇的过程顺利无比,但皇甫潇近卫军的坚韧和实力还是给这位萧国的暗部大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么……你们暗部在平江郡深埋的那几颗钉子呢?” 云珞依似乎对如何生擒,如何血战的过程并不敢兴趣,反而是更加关注暗部为生擒皇甫潇所付出的代价。 “自然是因此而暴露了出来,不过我提前安排撤离了一部分,还有几名要求坚守到最后的探子已经提前在帝都附近寻了上佳的风水之地立了衣冠冢,用暗部最高的规格安置了他们的家人,生擒了皇甫潇,他们也算是死的其所了,这次平江郡叛乱的奠定胜局,他们当居受功。” 花轻弦提到那几名执意坚守到最后,既为同伴争取时间,也为最后一次传递敌方讯息的几位暗部干探时,也有些唏嘘。不过对于最终的结果,他还是感到颇为欣然的。 “紫凛知道了这件事么,他怎么看?” “小凛啊,他起初对我的计划并不太感冒的样子,不过也没有反对我去执行,等到最后捷报传到中军大营的时候,他亲自领御林军至前军辕门接收了被暗部五花大绑的皇甫潇,说是向我借皇甫潇一用,我寻思回了帝都自然有的是机会炮制皇甫潇那小子,所以也就顺了小凛的意,然后就快马赶到这里来咯。” 云珞依听了花轻弦的话,拊掌轻笑了起来。 花轻弦有些疑惑的看着云珞依的笑容,却没有发话,只是眨着他那双媚惑的桃花眼等着云珞依的下文。 “我只是突然听你说到那句,借皇甫潇一用,想起这位名满天下的天才太子当时的表情便忍不住有些莞尔。” 云珞依看着花轻弦不解的目光,依旧轻笑着解释道。 “哈哈,听天妃娘娘如此一说,我到也想起了皇甫潇当时面若死灰的模样,感觉快意十足嘛。” 云珞依微微颔首,没有继续在生擒皇甫潇的问题上纠缠,而是继续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轻弦,既然平江郡叛乱仍未平定,虽胜券在握但仍需防止轩辕昊天狗急跳墙,毕竟他的兵力优势在那里,左右我们在这天医谷无事,而我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只是老是拘束于一处感觉心中有些烦闷,不若我们一起同赴平江前线,你意下如何?” “我就知道你会提此建议,曾经在剑斩三千里的名将,即使今日已经是嫁入宫墙,摇身一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天妃娘娘,可是你身体中的对铁血沙场的怀念却一刻都不会停息,连我这等征伐废柴党在宫中呆久了都想去前线活动活动筋骨,何况是你呢……即刻启程?” “哈哈,知我者轻弦也,即刻启程!”云珞依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西川十六都征战的日子。 …… 几个时辰之后,由天医谷去往平江郡的官道上,扬起了一大片飞舞的沙尘。 沙尘弥漫当中,一支全部由神骏矫健的军马所组成的马队疾驰而过。稍微有些眼力价的一看便知,这支马队里绝对都是萧国的大人物。 这支飞奔的马队,正是云珞依、花轻弦为赶赴平江郡而召集的。 天医谷离平江郡有数百里之地,在官道上疾行了两个多时辰之后,天色逐渐的阴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将沙尘弥漫的官道渲染得颇有些肃杀荒凉,一片血色残阳,古藤昏鸦的意境。 云珞依和花轻弦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在前路不远的官驿里歇息一夜,翌日再继续赶路。 这座偏远的官驿在云珞依一干人等的来到之后,顿时热闹了起来,不过云珞依和花轻弦都没有表露真实的身份,只是一名暗部的首领去向那驿丞量了量暗部独有的首领腰牌,便已经是让那从未见过什么大人物的驿丞诚惶诚恐,恨不得爬在地上表达自己对暗部的敬意了。 灵枢和素问本来听说云珞依要赶赴平江郡的时候都强烈要求同往,可是在云珞依的半说服半命令之下,还是强行将灵枢留在了天医谷,只带上了素问一人。 素问挑选了驿站里最好的一间上房,仔仔细细的打扫了几遍才请云珞依住了进去。 …… 夜色在这萧国的边陲之地似乎来的特别快,云珞依坐在驿站房间的小塌上,自顾自的在寻思着平江郡战场的局势,耳边却传来了一丝轻响。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不如大方一见!” 云珞依坐直了身子,朝着窗外哂笑道。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敏捷的身影便从窗外悄无声息的跃了进来。 “若是平江郡对峙的几十万军民知道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尺页太子皇甫潇,出现在了萧国边陲的一个官驿中,不知会作何感想?” 云珞依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这位看上去面容俊朗的弱冠少年,轻声说道。 跟紫凛铺天盖地的汹涌霸气截然相反,皇甫潇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病弱般的身体,几乎让人看不出,这就是在平江郡掀起了轩然大波的尺页国太子,仿佛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寻常的邻家男孩。 只是,他的眼睛仿佛有种魔力,一见到他目光里亲和的微笑,就叫人不自主地想要去倚靠他,相信他的一切! “呵呵,能作何感想,萧国的军民们无非就是恨不得啖吾之肉,寝吾之皮,煎吾之骨咯,而尺页和平江郡的军民们吧,知道我孤身犯险,深入敌国,应该会超常发挥点战力,在萧国皇帝御驾亲征的紧逼下坚持得更久一点吧。” 皇甫潇微笑的说道,仿佛事情与自己没有一丁点关联的分析道,甚至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亲切。 “你是故意让花轻弦活捉的?”云珞依懒得与他绕弯子,突然问道。 “故意到也谈不上,只是将计就计罢了,牺牲一个替身,好在战前将萧国暗部在平江郡埋得最深的几颗钉子拔掉,这个生意,怎么算,我都是划算的吧,轩辕紫凛又何尝不知道我的打算,但是活捉的是不是我本人对他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擒了一个‘皇甫潇’,就足够了,所以这一局,只能说是平手吧。唯一蒙在鼓里的,恐怕只有因为看到黎策的人头便失去了本心的那个暗部统领花轻弦吧。” “你这么大大咧咧的出现在我这个敌国的妃子面前,就不怕我现在便通知你口中失去了本心的那个暗部统领,再将你生擒一次?” 皇甫潇听罢云珞依的话,突然大笑了起来,对着云珞依说道, “首先,在我的眼里,你云珞依从来都不是什么不知所谓的萧国妃子,而是一位能仗剑跃马,逐鹿天下的南国名将,其次,我不想被生擒的时候,哪怕是紫凛亲自出手,也绝对碰不到我一根毫毛。” “平江郡……你这么有把握!” “只是一个轩辕紫凛,我当然有把握,但是再加上你!我没把握!” “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想阻止我去平江前线,那么……天才的太子殿下,你是准备杀了我呢,还是说服我呢?” ------------ 第39章 分江而治 更新时间:2011-09-04 皇甫潇听罢云珞依的话,突然跨步一跃,稳稳的站在了云珞依面前。 “杀了你?”皇甫潇望了一眼云珞依的反应,哈哈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撩衣襟自顾自的坐在了云珞依的旁边,有些自嘲的说道,“呵呵,如果真的今日能在这里杀了你,自然是一了百了,最简单快捷的法子了。但是,哪怕是我一贯自视甚高,可是却还没有在燕惊尘和花轻弦两人的围攻之下逃生的机会。” “太子殿下过谦了,匹夫一怒,尚能血溅五步,何况你乃尺页国未来的天子,要取珞依的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云珞依看着皇甫潇那温和文弱的面庞,轻声笑道。 “朝华公主才是过谦,别人或许不知你的实力,我却明白的紧,其实根本都还用不到燕惊尘和花轻弦出手,即便是你一人,我也没有把握能胜过你。” 云珞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接皇甫潇的话头,而是转开了话题问道, “既然太子殿下不是来杀珞依的,那么可以问问,你是想如何说服我不赶赴平江郡与你为难呢?” 皇甫潇端起了桌上的一杯凉茶,轻轻的啜了一口,然后突然伸出一根食指在茶盏里蘸了一蘸,然后再桌上突兀的一划,目光灼灼的说道, “分江而治!” “分江而治?” 云珞依看着桌上那一道浅浅的水印,眯起了眼睛问道。 皇甫潇抬起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带上了一丝严肃的回答道, “以沧澜江为界,江南的土地全部都是你南国的领土,而江北,则由我尺页掌控。” 云珞依笑着摇了摇头,一伸手将桌上那道浅浅的水印拂了个干净,淡然道, “太子殿下,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云珞依,现在已经不是南国的朝华公主,而是萧国的天妃娘娘,且不谈你的计划可行与否,你我如今的身份,来谈此等国事,就已经是非常可笑的事情了。” 皇甫潇深深的看着云珞依的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我都曾经是征战沙场的名将,而将来,也都会是执宰天下的名君,坦荡直接些说话不好么,何苦如此遮遮掩掩打哑谜?” 云珞依听罢皇甫潇的叹息,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吧,皇甫潇,我也不跟你扯些有的没的了,我只能说,你这个所谓的分江而治太理想化,遥远得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看得见,摸不着,你若是就想抛出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鱼饵就想我上钩,恐怕还不太够呢……” 皇甫潇又露出了他爽朗的笑声,抚掌道, “对嘛,这才是我心中的云珞依的真面目。至于你觉得鱼饵不够,可是我却觉得就是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鱼饵,我们两个却是都非要不可?” “哦,愿闻其详!” “轩辕紫凛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不可怕,一个霸道强势的人不可怕,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不可怕,一个迷恋且精研帝王心术的人不可怕,一个身居这世上首屈一指的强国皇位的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这些因素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萧国,在轩辕紫凛这个家伙的带领下,绝对是所有国家的噩梦,是我们尺页的,同样,也是你们南国的。” 云珞依听完了皇甫潇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她的心里却波澜起伏,掀起起了惊涛骇浪。 轩辕紫凛是个什么样的人,的确没有任何人能比两世嫁做他的妃子,两世与他纠葛不清的云珞依更清楚了。 皇甫潇尽管和轩辕紫凛从未真正的接触过,但是他最后的总结却是丝毫不差――由轩辕紫凛带领的萧国,将会把所有挡在它成就天下霸图路上的任何国家,个人吞噬的洪水猛兽,称它做所有别国的噩梦,并不为过。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那肆虐边疆的狂风呼啸声不停的传了进来。 皇甫潇见云珞依没有说话,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一语中的的感觉,乘热打铁的接着哂笑道, “或者……难道珞依你还指望着所谓的‘天妃’娘娘的荣宠,能让轩辕紫凛在不久的将来对南国网开一面么?” 天妃的荣宠?网开一面? 尽管和天医慕银澈一番交谈之后,云珞依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经历了前世,但是那些洒在天子楼前的鲜血依旧历历在目,那些被无情背叛的感觉依旧痛彻心扉。 云珞依抬起臻首露出了一个倾城的笑容,就连定力过人的皇甫潇一时间都不由看的有些痴了。 这位看上去文弱俊美,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的太子殿下轻轻的呢喃了一句, “盛世之下,必有妖歌,古人诚不欺我也!” 云珞依没有理会皇甫潇这句有些失礼的话,而是接着他的话茬说道, “按太子殿下所说,的确在紫凛领导的萧国的压力下,我们这些国家现今的状况的确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是我们这些鲤鱼就算想要越过那龙门,由猎物化身为猎手,也不是几句空谈就能解决掉的……太子不如说些实在的,否则,南国和尺页,相濡以沫到不如相忘于江湖好了。” 皇甫潇点点头,又在手中的茶盏中蘸了些水,边说边在茶几上写画了起来, “若是朝华公主你这次平江郡就此袖手,那么我哪怕直面轩辕紫凛,仍旧有把握将平江郡保下来,就此与紫凛形成拉锯,将他牵制在平江郡,然后合纵代国在西川发力,你让南国在瑶山与代国假意摩擦,那么萧国即使再强,战线被我们拉的如此之长,恐怕也会后继乏力把。” “你想用国力拖垮紫凛?” “那是当然,以萧国的各大军团的战斗力,且不说代国,就是你我,恐怕单独对上轩辕紫凛亲领的军团,也不敢轻言取胜把。战争打的不仅仅是军队,更打的是国力,还有权谋,军队上萧国笑傲群雄,我们自然只能扬长避短,另辟蹊径才有胜算咯。” “太子殿下好算计,可是珞依还是那句话,太理想化……第一,你保不住平江郡,第二,若是紫凛认真,代国顶不住萧国的压力!” “呵呵,我从未将代国放在对抗萧国的重要一环上,这也是为什么最终我认为会是你我分江而治,而不是我们和代国皇帝江世铎三足鼎立了。江世铎此人,你同样比我更熟悉,志大才疏,空有野心也无实力,这样的人如果在其宠臣中埋下几颗钉子,我们足以让代国为我们当马前卒当到亡国为止。倒是连你都说我保不住平江郡,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轩辕紫凛此子, 平江郡一战我还需更加用心些才行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袖手旁观,我就能将平江郡保下,不若我和公主就此赌上一合,我赢,公主则今后在抗萧大计中对我鼎立相助,我输,则今后我奉公主为尊,如何?” “既然太子殿下你有此雅兴,珞依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皇甫潇笑了起来,同云珞依击掌三下,又再茶盏中蘸起水来,以指代笔,在桌上笔走龙蛇,刷刷写下两句话,然后长身而起,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云珞依静静的看着桌面上的那几句话,却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分江而治,平江郡前评天下。” 下联是“里应外合,天子楼中出天子。” 云珞依看着着一副如同箴言启示的对联,一时兴起也蘸起了茶水,在对联上补上了一条横批。 “紫去云来……” 这时,被皇甫潇弄开的窗户吹来一阵寒风,桌上的字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 翌日,素问早早的就侍奉着云珞依穿戴起床,等云珞依来到官驿的大堂时,燕惊尘和花轻弦早早的就等在了那里。 “平江郡下属郡县已克复过半,八十万叛军哄逃哗变,战力已不足十之六七,看来,这平江之乱,已经平息在即了。” 云珞依刚看到花轻弦,就听到他满脸笑意的陈述着前线的战况。 “什么时候来的消息?” “今天一大早来的驿报,我们得赶紧赶路了,不然,说不定咱们几个还没赶到平江郡呢,紫凛那家伙就已经凯旋而归,班师回朝了。那我们可就白跑了一大圈咯。” 燕惊尘听罢花轻弦的话,倒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不太认同的说道, “之前克复的郡县,都是更靠近萧国其他郡的领土,军民从感情上就对萧国更加认同,以席卷之势收复了这些实地也在意料之中,无论多厉害的统帅都不可能保证属下的所有士兵都只忠心于自己,萧国的军士大多心中只有国家,此次平江叛乱,这些哗变的士兵估计也早在轩辕昊天的预料之中,倒是到了现在还有大批的士兵没有哗变,这些才是他的铁杆战力,这张底牌可不是那么好吃掉的……” 云珞依点点头道,“平江郡,一场龙争虎斗的好戏即将上演了。” ------------ 第40章 辕门策马 更新时间:2011-09-05 平江郡萧国帅账。 紫凛和一干将领站在一张锦帛绘制的地图前,思索着接下来的战争走势。忽闻帐外突然有些喧哗争执声传了进来。 紫凛微微皱起了眉头,旁边的将领正准备出去呵斥几个不长眼的侍卫,居然敢在紫凛尚在帐中议事之时,在帐外喧哗,真的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不过紫凛却隐约听到了帐外争吵的声音中提到了“天妃娘娘”几个字,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抬手示意准备出门呵斥的将领止步,自己迈开了脚步往帐外走去。 “陛下在帐中和将军们讨论军国大事,再大的事情也要等陛下议事完毕之后再做通传,你不要不识好歹!速速退去,不然陛下怪罪下来,雷霆天威,不是你我二人能承受得起的!” 守在帅帐门口的,乃是御林军中的几名精锐,这次出征,紫凛将自己最贴身的几个侍卫都留在了帝都,因为紫凛知道自己这几个贴身侍卫,身手超绝,忠心可嘉,但是一旦带上了他们,他想接近前线都能被他们聒噪死。 既然是御驾亲征,自然要亲力亲为到底,况且,尽管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需要让他亲自出手的机会,但是紫凛可不认为在这小小的平江郡会有让他遇险时候。 守帅帐的御林军气势逼人,寸步不让,若是换了一般的亲兵,自然也就慑于天威,黯然退却了,但是这次来通传消息的军士却同样针锋相对,对上常年居尊养气的御林军气势也不遑多让,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我的任务就是将天妃娘娘即将抵达平江郡前线的消息第一时间禀告陛下,军命在身,哪怕天崩于前也不得退却,请这位御林军的兄弟通融一番,否则,哪怕是立时被陛下拖出辕门外斩首,我也要完成军命!” “好了,不用争执了!” 紫凛看着自己的御林军和云洛依的近卫争执不下,双方互不相让,那御林军的两名军士已经是一副脸红脖子粗,几乎就想要动手的模样了。倒是云洛依遣来通传消息的那名近卫依旧神色沉稳,气势不变。 “我萧国精锐,还是输了一合……不知洛依手下这等军士数量几何,幸好南国人生性柔弱,这样的人应是不多……”紫凛看着眼前两人心中一动,出言阻止道。 “微臣参见陛下!” “混账东西,你们在干什么!在帅帐前喧哗?还不向陛下请罪?” 一名御林军的将领一看当值的正是自己的属下,不由心中暗怒,但是紫凛在前又不好发作,只好出言呵斥。 那两名御林军脸上颇为惶恐,那云洛依的近卫却只是低头做谦恭神态,全无半点惧色。 紫凛轻轻的摇摇头,摆摆手道, “无妨,尔等无罪,而且都做的好,非常好!” 站在紫凛身后的一干将领一时间神色各异,有人释然,有人沉思,有人疑惑。 紫凛也不管各人心中所想,接着说道, “兵者,国之爪也,有令则行,有禁则止;你们两个,有禁令而不入内传讯,很好!你,有令在身而不屈折,很好!各赏御赐金甲一幅,战后入御前侍卫营受训!” 御赐金甲乃是萧国武人人人追求的极品装备,除了本身性能超卓意外,能穿上御赐金甲更是一种了不得的荣耀,而更让跪在地上的两名侍卫狂喜的是,在战后能进入御前侍卫营受训的机会。 萧国的御前侍卫营向来之选拔根正苗红的王宫贵族子弟中的最翘楚者进入,在这个训练营中训练的可不仅仅向别国的侍卫营一样就只是拼命的打熬身体,训练武艺,包括政务,军事,都会由国内最有名的士大夫和退役的将领亲自授课,一旦在训练营中成绩出色,然后在宫里当上两年侍卫,根据各人的才华不同就会放任到地方或者军方担任中层职位,可以说这御前侍卫营就是萧国最高等的储备官员学院。 所以这两名御林军的普通军士一时间被这等天大的机遇砸中,已经惊喜得忘了磕头谢恩了,倒是隶属云洛依近卫的那名军士得体的跪伏谢恩道, “微臣得主隆恩,当肝脑涂地,浴血报国。但属下念天妃娘娘统属之情,望陛下许臣向娘娘禀告辞行。” 紫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沉默了片刻道,“准!” “谢主隆恩!” 这回,那两名御林军军士也终于回过神来,三人一起高呼。 紫凛看着云洛依的近卫,和声问道,“你刚在外争执,说有洛依的军令在身,要向朕通传消息,你现在可以履行你的使命了。” “是,臣凑告陛下,花大人前日抵达天医谷,见娘娘身体已无大碍,但心中牵挂陛下,便提议娘娘与燕相同往平江前线,为陛下分忧解难。” “呵呵,轻弦这家伙,我就知道朕一旦不在他身边,就没人能治得住他,尽给朕瞎折腾,天妃和燕相也是的,怎么能和他一番见识,一起胡闹,区区平江郡,朕还需要他们来分忧解难么?” “臣惶恐,天妃娘娘也是一片忠心,心系皇上故心神不安,所以臣冒死请皇上不要怪罪于娘娘和花大人。” “行了,都平身吧,也罢,天妃什么时候能抵达平江营地?” “半日之后!” “众将听令,半日之后,随朕与辕门外迎接天妃。” 紫凛一挥龙袍袖摆,转身又入了帅帐。剩下一干将领在外面面相觑。 帝于辕门迎妃子…… 这是多大的荣宠才能得到的殊荣啊! 看来,这萧国后宫的主人,说不得就要变一变了。 风云突变哪,风云突变哪…… 这些军方的股肱之臣不由都在心中暗叹,同时也对天妃的荣宠有些腹诽,毕竟柳家历代为萧国抛头颅洒热血,柳家的子弟也早已在萧国军方中开枝散叶,自然也与军方的重臣更加亲善一些,而天妃云洛依,始终是外人。 哪怕娇颜胜似雪,哪怕荣宠大过天,也抵不过一个外人的身份,和一朝时间的流逝。 …… 半日后,平江营辕门外,紫凛早早的就站在了辕门口等待云洛依一行人的到来,而在紫凛身后站成一排的将领,在这寒风中陪着紫凛一起等待那位荣宠得足以让天下所有女人嫉妒的天妃――云洛依。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逼仄小道上终于出现了马队的影子,而领头一人,正是身姿绰约的佳人云洛依。 紫凛挥手示意侍立一旁的侍卫将自己的飒露紫牵了过来,翻身而上,策马朝着云洛依的马队奔驰了过去,后面的一众将领侍卫们也只好纷纷上马跟上了紫凛的脚步。 “臣妾参见陛下。” 云洛依老远就看到紫凛骑着他的飒露紫飞奔了过来,待到近期便拉住了自己胯下骑的踏青秋,准备下马向紫凛行礼,却被紫凛拉住了手臂,示意她不要下马。 “洛依不必拘礼,你的身体可恢复大好了?这边境乃苦寒之地,你又大病刚愈,何苦来遭此罪过。” “臣妾身体已经大好,只是心中记挂皇上,与其在天医谷中担忧,不如来平江与陛下共苦。” “哈哈哈,好,好一个同甘共苦,洛依,朕与你大婚以来还从未一同策马奔腾过,左右今日暂无战事,不如我们好生快意一把可好?” “臣妾求之不得!” “驾!” “驾――” 一声雄壮豪迈,一声婉转动人,紫凛和云洛依也不管身后的将领军士,两人各自骑着爱马飒露紫和踏清秋,往敌营的方向狂奔起来。 “陛下……敌营在前,小心……” “慎行啊!” “娘娘……” 紫凛身后的将领和侍卫还有随着云洛依一同来到平江大营的近卫们一时间被这二位突发的豪兴惊了个目瞪口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待到他们想上马跟随的时候,紫凛和云洛依已经并肩策马奔驰了好远,地平线上,只看得见两个小小的身影了。 而在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燕惊尘,正准备骑着他那丝毫不逊色于飒露紫和踏青秋这两匹千里马的照夜白,策马跟上去的时候,却被一旁的花轻弦拉住了马缰。 “燕相,我们跟上陛下和娘娘,恐怕只会坏了他们二人世界的雅兴吧……慎行啊!” 花轻弦挤着他娇媚的桃花眼冲着燕惊尘做着鬼脸道。 燕惊尘默然的拉住了缰绳,看着云洛依和紫凛的身影渐行渐远。 …… “洛依,我的飒露紫和你的踏清秋好像杠上了,哈哈!” 紫凛抚了抚飒露紫的鬃毛,大声笑着向云洛依说道。 云洛依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爱马踏清秋一直在和飒露紫在别着苗头,谁也不想让对方超越了过去,不由也莞尔一笑。 “洛依,不如我们也放手搏上一搏,看看到底是谁的马术比较出众好了!” 紫凛今日的兴致好像特别的高涨,又提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 云洛依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俯身下去,一夹马肚, “驾――清秋,加油!” 一声娇叱,竟是有些耍赖的抢先跑了起来。 紫凛一见云洛依露出了这种少有的小女儿形状,也有些愕然,然后失笑着策马追了上去。 云洛依一路策马狂奔,感受着非凡的速度,和扑面而来的狂风,感受到了紧紧跟在身后的紫凛的热烈,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和紫凛如胶似漆的热恋时分。 “爱妃,前路不远便是轩辕昊天的大营,那个山头视线不错,咱们不如去那里登高一眺!” ------------ 第41章 刺探敌营 更新时间:2011-09-06 平江郡内的一处山头之上,边塞的狂风一阵阵呼啸而过,更让这刀兵相见之地增添了一丝萧索与寒意。 但是此刻一起站在这个山头之上的一对男女脸上却却是笑意盎然,兴致勃勃的模样。 站在山头之上的,正是轩辕紫凛与云珞依二人。 经过刚才一起从萧国平江大营的辕门策马奔腾至此,二人却都没有疲累的感觉,只是云珞依脸上泛起了一丝因运动而浮上双颊的红晕,更增添了她的娇媚动人。 紫凛看了一眼停在两人身旁的飒露紫和踏青秋,两匹刚刚还在较劲不停的骏马,此刻已经在一起交颈嬉戏起来,一幅耳鬓厮磨的样子,让人好生羡慕。 紫凛自然的伸出手拉住了云珞依的柔荑,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语气温柔的说道, “看到珞依你身体已经无碍朕心里踏实许多了,你来了平江大营也好,多日不见你,朕心中颇为记挂。” “劳陛下费心了,臣妾惶恐。” 云珞依的手被紫凛紧紧的握在他宽厚的手掌中,手心手背感觉着从紫凛手上传来的温暖的温度,从紫凛的语气中也听出了他确是发自内心的关怀与惦记。云珞依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丝轻微的感动,不过她很快警告自己,这些关怀与记挂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很快将心中那一丝感动驱散了去。 “呵呵,朕今天的心情非常的爽快,一是看到珞依你的身体大好,朕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二是朕头一次和你一起策马狂欢了一把,说起来,自从登基以后,忙于国务,连少时最喜欢的围猎也没有参加过了,这还是朕自登基后第一次享受策马狂奔的感觉,更何况还有珞依你这般如玉的美人在旁陪伴,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哈哈!” “臣妾自当希望永远陪在陛下身旁,不过陛下却是说错了话哦,莫说夫复何求,即在这眼前,就有所求呢,轩辕昊天乃国之蠹蛀,不尽快将其剪除,将对陛下征伐天下的大业造成极大的阻碍。” “珞依与朕所见略同,不过,朕倒是小瞧了这个便宜皇叔啊,竟然会鼓起勇气同尺页的皇甫潇合作,因外敌叛国!该杀!” 云珞依从紫凛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深刻的寒意,不由心中一冷,暗道紫凛果然还是没变,哪怕轩辕昊天同他乃血脉至亲,血浓于水,可紫凛说到要诛杀他的时候,连一丝感情的波动都没有,不愧是以冷血而著称的萧国名君。 “说起那尺页国的太子皇甫潇,也是名满天下的天才将领,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臣妾听闻轻弦已经设计将他活捉,由平江大营辕门献俘于陛下,此乃萧国军民之大幸,珞依在这里要祝贺陛下咯。” 云珞依望着前方视野里一望无边的叛军大营,满是笑意的说道。 “哦,你真是这么想的么?珞依?” 紫凛听罢云珞依的话,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玩味的神色。 “此次平江之乱,轩辕昊天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把剑罢了,皇甫潇才是幕后的智囊与落子之人,此等首恶,战前就束手就擒,对于平江局势来说,当然是可喜可贺啊,在臣妾看来,平江几乎是胜局已定。陛下之见呢?” 紫凛摇摇头,失笑道, “若是真的生擒了皇甫潇那小子本人,说不得朕还真会和爱妃你好生炫耀一番,这平江的局势,朕也就放心了,可惜,轻弦那家伙捉到的,乃是区区一个替身耳!不足挂齿!” “怎么会这样?陛下如何得知那人乃是皇甫潇的替身,而不是本人呢?” “珞依你初来平江郡,对此地战况和人事了解不深,加之同皇甫潇这小子未有接触,还不了解他,盛名之下无虚士啊,那小子若是如此好对付的,朕那便宜皇叔轩辕昊天又怎么对他深信不疑,敢公然在这安宁的治下发动叛乱?容貌可以神似,语气神态可以神似,可是气势与头脑,却是那替身无论如何都无法和皇甫潇本人神似的……还妄图鱼目混珠,殊为可笑。” 云珞依听罢紫凛的话,抚掌赞道, “不过陛下斩了这赝品,将其首级悬于平江大营的辕门旗杆之上,使得三军士气大振,我反倒觉得皇甫潇有些弄巧成拙了。” “哈哈,好了,不谈皇甫潇那小子了,珞依你看看这叛军大营,你有何感想?” 紫凛却是略去了暗部损失了平江几乎大部分卧底人员,情报网络暂时陷入了瘫痪的情况,岔开话题同云珞依谈论起眼前的叛军大营来。 云珞依轻移莲步走到了山包上视线最好的一个地方,眺望了片刻之后,神色有些庄重的答道, “轩辕昊天,征战沙场多年,虽无出奇天赋,但胜在经验老道,四平八稳,我观叛军扎营的地势靠山临水,易守难攻,而且隐约可见营中巡逻的军士小队,戒备森严,章法有度,看样子士气并被有因之前被陛下收复了大量的郡县而低落,应该是轩辕昊天故意放弃了不少郡县,收缩兵力,全力防守,现在的叛军,就如同一只将脑袋缩进了壳子里的乌龟,并不好应付。” “珞依所言即是!”紫凛赞同的看了云珞依一眼,边说边走到了她的身边,依旧牵住了云珞依的手,视线也投向了不远处的叛军大营。 “从之前夺取前几个郡县的时候,朕就发现了轩辕昊天的打算,不过既然他放手,朕也乐得全力收复,也能稳定国内的民心,省的那些百无一用的书生乘机大放阙词,消极人心。但是现在朕已经将轩辕昊天逼入了绝路,他已经无路可退,但是朕也陷入了两难之地。” 紫凛说道这里,微微的顿了一下,见云珞依脸上只有专注倾听的神色,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朝着平江大营的方向指了指,接着说道, “轩辕昊天这只乌龟现在虽然守的滴水不漏,可是朕带来了天底下最锋利的剑――朕的八万虎贲,足以直捣黄龙,一剑刺入他的心脏,但是朕也会付出代价,这一剑击杀了轩辕昊天,朕的剑就对钝上不少,可是接下来,还有代国,还有尺页!如果我在平江付出的代价过大,就会拖慢朕逐鹿天下的脚步,朕不甘心,所以现在朕也在寻找时机,等待轩辕昊天露出破绽,一旦他露出了一分一毫的破绽,朕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要了他的性命。” 紫凛轻轻的转身,面对面的看着云珞依,突然语气恳切的说道, “在珞依你来之前,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幕后有皇甫潇这等鬼才坐镇的情况下,抓住轩辕昊天的破绽,但是现在你来了,你能为朕解惑么?” 云珞依正待开口,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叛军大营里突然出来一队轻骑兵,看来轩辕昊天不愧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谨慎得连一丝偷袭或者劫营的机会都不给别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派出一队侦察兵在大营附近警戒侦查一番。 这队轻骑兵看来已经对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了,绕着大营附近几个可能窥探的和地方转了一圈之后便直奔云珞依和紫凛现在落脚的这个山包而来。 “陛下,叛军的轻骑侦察兵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了,不如我们先回平江大营再做打算可好?” “如你所愿,珞依,我们走!” 紫凛和云珞依两人动作轻灵的翻身上马,飒露紫和踏清秋在亲昵了半天之后又开始别着苗头一路狂奔起来。 …… 片刻之后,自从紫凛拉着云珞依策马跑向了叛军大营的方向后,便一直焦急的等在平江大营辕门口的众人翘首期盼了半天之后,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紫凛和云珞依的身影,众人不由同时松了一大口气。 “微臣等护驾有误,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紫凛拉着云珞依刚刚走到辕门口,一群人除了燕惊尘和花轻弦以外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高呼有罪。 紫凛兴致仍旧很高,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说了一句 “无妨,众位将军平身,随朕到帅帐议事!” …… 布置简洁,看不出一丝奢华的帅帐内,紫凛坐在正中的大几后面,云珞依坐在他的身侧,一众将领以燕惊尘和花轻弦为首侍立在两旁。 “众位将军,朕刚突然兴致大发,同天妃一同为尔等做了一回先锋侦查兵,到那我那便宜皇叔轩辕昊天的叛军大营走上了一遭,轩辕昊天的行军作风和性格想必在座的众位将军都很熟悉,他已经摆出了他最擅长的乌龟阵法,将自己的叛军大营守得滴水不漏,想必已经是做了和朕死磕的打算。诸位将军,朕要在三天之内收复全郡,众位将军,有何高见哪?” 侍立在下面的将军几乎所有人都对轩辕昊天非常熟悉,自然明白轩辕紫凛所述的具体情状如何,对于这样一位以守,稳闻名的沙场老将,还真没人有胆量说能想出什么计策能在三天之内拿下平江全郡的,于是整个帅帐一时间陷入了一片静寂当中。 “臣妾倒是有一计,也许能有些帮助!” ------------ 第42章 擒贼擒王 更新时间:2011-09-07 整个营帐从一片寂静变得彻底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云珞依的身上。 虽然在这朝仪之中,出现一介女子的声音,非常的不合时宜,但在场的人没有人敢开口质疑,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没有人有资格去质疑她。 十四岁率军抵御代国大军三年之久,还反扑了对方数个王牌师团,最后利用代主的失误一举拿下了西川十六都,这样的名将,纵使是放在萧国,也是称名一方的显赫人物。 更何况,她还有着紫帝陛下无上的宠爱…… “天妃娘娘说,三天可以拿下平江郡,有什么打算?”一个老将沉声问道。 云珞依甩开袖子,提起紫凛刚放到一边的笔,在案桌上偌大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四个字:擒贼擒王。 都说由字见人,云珞依的字是那种飞凤在天,飘渺如云的风格,不同于紫凛的大开大合,和燕惊尘的风流写意,她的字里透出的是一种不容掌控,不可捉摸的柔劲。 墨汁浸透薄薄的纸张,乌黑的墨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阵光滑如缎的色泽。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笔,远远的地方响起了悠扬的琴声,一如琴声的主人魅惑人心的美貌,跟这四个字仿佛忽的就交融起来。 所以,盯着那四个字震惊了很久,那位老将才再次开口:“娘娘,平江郡王轩辕昊天,为人谨慎小心,除了郡王夫人是金陵国嫁过来的千金小姐之外,十二名侧室夫人全都是各大宗派的顶尖高手,可以说,无论日夜他都有人贴身保护。” 旁边的一个将领点了点头:“没错,天妃娘娘,恕末将冒昧,如果想擒拿平江郡王,必先破平江郡,而且,破了平江郡之后是否能抓到他,这还是后话……” 紫凛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眼睛只盯着云珞依写下的“擒贼擒王”四个字,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目光一片深沉,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云珞依扔下笔,微笑地转过身:“擒王并非一定要擒大王,不是吗?” 那个老将眼睛一亮:“天妃娘娘的意思是?” 云珞依走到众将中间:“如果我没有记错,平江郡王应该有一位非常疼爱的小郡子,今年才十五岁,就已经才名武艺传满帝都了,很多夫子拿他作的文章跟燕惊尘相提并论,更有很多军中将领都私底下要求平江郡王将小郡子安排到他的军中……” 前面一句话还好,夫子们喜欢平江郡王家的小郡子,是众所周知的,但后面一句话,直接让在场的大多数武将顿时脑袋上冒出一头冷汗。 连这位天妃自己也说是“私底下”的要求了,可是这私底下的要求,她是怎么知道的? 紫凛听着轻轻一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天妃娘娘,”一个将领厚着脸皮算是默认了这种私自招募的事,道,“您可能不了解小郡子,如果说要擒拿平江郡王,或许还有那么几分希望,但是若把目标放在小郡子身上,可谓是半分希望都无。” 云珞依也不急着反驳,而是安静地听下去:“这话怎么说?” “平江郡的小郡子虽是一代才俊,但他本人深知自己的身份,自从开战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派进郡地的几波探子,都说小郡子没有统领任何一支军队,他把自己关进了西煌寺的藏经阁,直接就在里面看书写画,索性不出来了……” 云珞依低下头,笑了起来。 这一笑虽然没有花轻弦那般的颠倒众生,但眉目之间的飘渺和悠然,却是让在场的将领们心念狠狠一动,不过,他们立刻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们陛下的宠妃,连陛下都奉之为“天妃”的人,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觊觎的,所以,很快他们都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你们要相信,轩辕逸清也是人,既然是人,就肯定会出来的!”云珞依安静地道。 营帐内再次一阵震惊,紫凛还没有宣布废除平江郡王一家的皇族身份,云珞依竟然就直接叫出了平江郡小郡子的名讳……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云珞依嘴里吐出轩辕逸清四个字的时候,紫凛的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 这是在帮他坚定信心吗? 紫凛深深地看了云珞依一眼。 “我不觉得,天妃娘娘!”那个将领似乎跟轩辕逸清有过深交,仍然坚持地摇头,“你不知道小郡子那个人,生活习惯有多好。准时起床准时睡觉,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 很快又别的将领点头同意这个观点:“是的,他不近女色,至今仅有一位定亲的正室夫人,就是那唯一的一位没过门的夫人,今年都还没满十岁,要五年才能过门……” “他也不爱什么金银财宝,平江郡以后的财富,都是他一个人的,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过,我送过他一方深海暖玉制成的砚台,至今被他束之高阁,他说用什么砚什么墨,他都能写出好字来。” “至于外界的虚名,他更是不感兴趣,夫子们曾力邀过他到帝都学宫一聚,他都推说娘亲尚在,不能远游,其实就是不想掺入帝都那群纨绔子弟捧起来的名声里头。” 在场的将领看着这么多人都承认了跟小郡子接触过,索性也都放开了,当着紫凛的面请罪,然后你一眼我一语地说起这位小郡子不好抓的理由。 直到所有人都把自己肚子里的货倒空了,云珞依才笑了起来。 “天妃娘娘笑什么?”一个将领问道。 “我在庆幸。”云珞依看了一眼紫凛,“我庆幸我们萧国的军队,跟那位小郡子到底接触的还是不够深。” 众将面露尴尬。 紫凛抬起头,缓缓开口笑道:“那么,爱妃你现在把朕的兴趣也提起来了……如果拿不出擒贼擒王的方法,朕可不放过你。” 云珞依低笑了一声:“若是拿出来了,陛下就放过我吗?” “……”紫凛被她问得一怔,随即笑道,“自然不放,你是朕的妃子,叫朕怎么放?” 众将顿时发出一片粗矿的嘻笑打趣声,仿佛也忘了在他们面前的,是这个强大帝国的至尊君王,和荣宠大过天的天妃娘娘。 云珞依自己也笑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好吧,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轩辕逸清从藏经阁走出来。 “谁?”所有人都等得急了。 “燕惊尘!”云珞依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 军帐之中一片哗然。 虽然大多数人已经知道,燕惊尘已经跟随天妃娘娘“陪嫁”到萧国,而且已在萧国朝堂出将入相,被紫帝直接封侯。 但是,这并不代表,燕惊尘就是可以随便指使地动的人。 这个风流而骄傲的大才子,是平江郡小郡子轩辕逸清最崇拜的人,在郡王府中,如果什么人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才会得到轩辕逸清手抄的一本《河山志》,他抄的《河山志》每一个字都那么用心,一笔一划的运墨、起笔、收笔,都尽力地去模仿,谁都看得出来,他对燕惊尘的文作,就差没顶礼膜拜了。 “天妃娘娘是说……燕相愿意出手?可是,对自己的追随者出手,会不会太……” 以燕惊尘的骄傲,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营帐里的众将窃窃私语,大多都是摇头,觉得这个计划完全不可行。 紫凛站起来,朝云珞依问道:“惊尘在哪里?” 云珞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陛下需要召见他吗?” 紫凛思考了片刻,摇头道:“算了,不必。按你说的做吧,转告惊尘,我可以不杀轩辕逸清。” 云珞依淡淡一笑,转身出帐。 …… 燕惊尘并不在帐中,他也不是居于军旅的人,他需要诗,需要酒,需要挥墨写意的自由自在。 所以,燕惊尘虽然周游列国,但从未有过从军的经历,最不适合他的地方就是军营。 夜色沉幕的时候,云珞依才在后方数百里的一家建在竹林里的茶楼上找到他。 看到云珞依来,燕惊尘也不奇怪,微笑道:“他答应了?” 云珞依点头:“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去说这样的计策,这不是自毁名声吗?这件事如果成功,天下文人都会以你为不齿,若是失败……” “放心,不会失败。”燕惊尘温润如玉的笑容,落在云珞依的眼中,“至于别人的不齿,我还没那份闲心放在心上。” “惊尘……” “他有没有说什么别的话?” “哦,他说他可以不杀轩辕逸清……” 一身白衣迎风翩跹,燕惊尘推开茶楼的小窗,抬头看月色洒落萧墙,他笑着开口:“轩辕逸清的死活,与我何干?” 云珞依垂头挑弄着自己的衣角,缓缓道:“那么,萧国是胜是败,又与你何干?” 燕惊尘回过头,月光从他的背面衬起他风流潇洒的飞扬眼角,他轻声道:“是啊,与我何干……” ------------ 第43章 镜湖赠帖 更新时间:2011-09-08 平江郡郡都内,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该买卖的买卖,该喝酒的喝酒,丝毫看不出一点大军压进,大战在即的气息,除了时不时在街道上刀兵森严,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散发出的的一阵阵肃杀之意,这平江郡都就与战前没有任何区别。 平江郡王轩辕昊天在平江郡镇守多年,不仅是早已经将这平江郡都的城防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更是将平江郡都的民心也调教得忠诚无比,几乎大多数的平江郡居民都只知又平江郡王,而不识萧帝紫凛,所以哪怕是轩辕昊天的军队已经摆明了势弱,但是郡都里依旧一片祥和。 这祥和的气氛不仅仅是体现在郡都的街道上,连平郡王府附近最幽静的西煌寺藏经阁内,依依袅袅的檀香,清雅怡人的墨香,混合在一起,着实有一番宁静致远的意境。 “小王爷,您已经在这西煌寺内呆了有半个多月了,您不闷么,要不出去走走?” 一个书童模样的清秀少年拨了拨香炉中上好的檀香,向一旁正在研墨临摹字帖的另一名少年说道。 那名正在桌前全神贯注临摹字帖的少年,正是被平江大营中的一干将领交口称赞的平江郡的小郡王轩辕逸清。 小书童的话并没有打断他临摹的动作,依旧笔走龙蛇,直到一气呵成的将笔下的字帖完全临摹完毕了才抬头,露出了一张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俊朗脸庞,向那小书童问道, “书澜,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呃……回小王爷,我刚才是问您闷不闷,今天天气这么好,要出去走走。” 轩辕逸清搁下手中的狼毫,缓缓的踱步到了窗边,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确实是个出行的好天气,可惜虽然我也有心除外游玩一番,可是无奈这些日子正值父王同皇兄交锋的时候,我身份特殊,实在不宜在此刻在平江郡中抛头露面。” 小书童听罢轩辕逸清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小王爷有些多虑了吧,这平江郡郡都在王爷手中经营多年,早就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这些日子又开始戒严,我看连只帝都的苍蝇和蚊子都飞不进来呢,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啊。再说了,小王爷你武功过人,在这郡都之内,别说伤你了,碰到你都难哦……” 轩辕逸清拿起袖中的折扇轻轻的敲打了一下书澜的脑袋,有些苦笑不得的说道, “谨言慎行!懂吗?这天底下能人辈出,尽管平江郡在父王的手下确实经营的十分得当,但是帝都高手如云,此番皇兄来势汹汹,必然带了不少绝世高手在军中以为助力,这郡都虽然墙高水深,可也挡不住不住那些绝世高手脚步,我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更加不是别人的对手,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小书童虽然不是很服气,但是轩辕逸清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提,只好继续低下头给轩辕逸清磨起墨来。 书澜一边磨墨,心中一边在寻思着什么,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同样望着窗外在发呆的轩辕逸清也没有注意他。 书澜磨了一会墨,突然一拍脑袋,有些惊喜的说道, “对了,小王爷,虽然您不好出去,但是却可以弄点新鲜玩意来给您玩一下呀,您看您天天临同一副帖,肯定腻了,不如我们让郡都里的纳川书馆给您送点新的帖子来临摹着消遣一番怎么样?” 轩辕逸清哈哈大笑起来, “书澜,虽然你有心了,但是却不知道,我天天临摹这同一张书帖,却不是因为这藏经阁里的书帖少,而是这幅帖子乃是当世大贤燕惊尘的手笔,珍贵非常,哪怕只是这一副书帖我都百临不厌呢,再临摹别的,总有种索然乏味的感觉。所以,你还是不用费心了!" “小王子,这回你可错怪我了,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怎会不知您对燕相的笔墨最为欣赏,关键是前些日子我不是给您去纳川书馆买书,书馆的老板吴先生非要拉着我喝了两杯,说是有喜事上门,我见他神秘兮兮的便灌醉了他套出话来,原来他最近收了一幅非常出色的一幅字帖,我攒托着让他拿出来给我看了一眼,虽然我眼力一般,但是天天看您临摹的这帖子,便感觉那字帖的笔法风格,与燕相的笔墨十分神似,我便猜测着吴老板收的那一幅字帖是不是也是出自燕相的手笔!” 轩辕逸清本来先听着书澜的话还脸带笑意,以为他又要讲些和吴老板一起吃酒遇到的糗事,却没想到他却提到了燕惊尘的手迹,满脸的惊诧和欣喜,不由得上前抓住了书澜的肩膀,狠命的摇了起来, “书澜,此话当真?你真的看到了燕相的手迹?你肯定那是燕相的真迹?” 书澜突然被轩辕逸清这么一晃,一口气没顺过来,咳得满脸通红,半天之后才平复下来,抚着胸口一副委屈的样子对轩辕逸清说道, “小王子恕罪,我书澜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又没有您那么高明的眼力,怎么能确定那字帖到底是不是燕相的真迹呢?” 轩辕逸清一听书澜的话,也冷静了下来,一边在藏经阁里来回走动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是了,是我唐突了,燕相的笔墨的真髓在于那一股风流不羁的气质,一般人还难以体会得到各种三味,让你一个小小书童来判断是不是真迹确实是难为你了?” “那……小王爷……我们去纳川书馆?” “等等,让我想想,哎……字帖,我所欲也,平安,亦我所欲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哎呀,小王爷,这纳川书馆不过几步路的地方,多带几个侍卫上路,能出得了什么事啊?” “算了,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不能给父王添麻烦,书澜!你,赶紧去让吴老板将他那最近所得的那副字帖给我拿过来鉴赏一番,记住,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吴老板带着那副字帖来见我,知道么?” 书澜听罢,眼中的一丝失望一闪而逝,不过他很快低下了头,机灵的答应了轩辕逸清的吩咐,急匆匆的从藏经阁出去了。 …… 片刻之后,藏经阁中,纳川书馆的吴老板和书澜两人站在轩辕逸清身后,看着全神贯注盯住了吴老板带来的字帖的轩辕逸清,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同时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好,好,好!” 自从纳川书馆的吴老板将书澜提到的那副字帖带来藏经阁中,递到了轩辕逸清手中之后,他就完全沉浸在了鉴赏那副字帖的情绪之中,一言不发,直到现在,才兴奋的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轩辕逸清抬起头,一双星目闪着激动的光芒,盯着吴老板问道, “吴老板,从这幅字帖的落款来看,应该是才写了不久,而我完全可以确定这字帖就是燕惊尘燕相所作,可是燕惊尘此刻是不可能在平江郡内的,那么,吴老板,这幅字帖,你是如何得到的呢?” 纳川书馆的吴老板被轩辕逸清盯得脊背发毛,冷汗直流,口齿不太利索的答道, “燕惊尘?!小王爷,对于燕相我也从来都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啊,你也知道,燕相的真迹千金难求,我哪曾得见,所以我所得的这幅字帖乃是在带着几个酒友去郡都郊外的镜湖亭台饮酒时偶遇的一位奇人现场书写所赠,至于是不是燕惊尘燕相,我真不知道啊!” “镜湖亭台?!” “正是,正是,小王爷!” 轩辕逸清脸上惊诧之色更重,背着手又再藏经阁内反复踱起步子来。 “吴老板,你所偶遇的那位奇人是模样,快和我描述一下!” “是,那奇人一袭白衣,身材挺拔,容貌英俊,我与几名酒友乃为其儒雅风流的气质所感,故上前攀谈,那人性子十分平易近人,与我等相谈甚欢,后饮酒盈斛,那人忽然喊笔来,纸来,小王爷您也知道我是做一行爱一行,平日里让随侍的小厮笔墨不离身的,便奉上纸笔,那奇人便一气呵成写下了这副字帖。我虽未见过燕相真迹但也饱读诗书,能分得清书法优劣,见了那字帖惊为天人,便喜滋滋的回家收藏,刚好碰到了您遣书澜来买书,便向他炫耀了一番,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轩辕逸清全程侧耳倾听着纳川书馆的吴老板回忆着那副书帖的由来和对书帖作者的描述,听到最后,不由长身而起,突然拍手惊喜道, “一袭白衣,身材挺拔,容貌英俊,笔来!纸来!哈!此等风流人物,天下除了燕惊尘燕相不做第二人想!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平江郡都!” “吴老板!” “小人在!” “燕相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接下来的行程?” “回小王爷,那到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快,快说!”、 “燕相好像在饮酒的途中提过对我们郡都镜湖的景色非常喜欢,所以会再镜湖居盘桓几日,着我们有再有好酒可去镜湖亭台找他同饮!” “好,好,好!”轩辕逸清完全激动起来了,听到燕惊尘说会再镜湖居盘桓几日,现在估计还停留在郡都的时候,不由大喜道“书澜!快,快,给我备马!” “小王爷……您刚才不是还说这些日子不宜出行的么?这镜湖居离郡王府颇有些路程,我们贸然前去,不太合适把!”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也,能见到燕相,什么危险不危险,叫你去准备你就快去!对了,你还是让李将军进来一下吧,我让他安排侍卫!” ------------ 第44章 湖心亭台 更新时间:2011-09-09 镜湖,乃是平江郡都各处风景胜地中最有名的地方,其中“镜湖夜月”和“垂钓楼台”都是入了“平江八景”的胜景之一,同一个地方能在偌大的平江郡都八处最吸引人的胜景中占得两席位置,足见镜湖在平江郡的百姓心中的地位了。 而坐落在镜湖最上好的景致旁的豪华客栈镜湖居,正是平郡王府置办的产业,在平江郡都里,也只有平郡王府有资格在镜湖这等风景胜地大兴土木,盖起了这座雅致的客栈,并在湖心修筑了镜湖亭台,也算为平江郡都的文人墨客,雅士佳人提供了一处游玩落脚之地。 此时,乃是秋末时节,时辰已近黄昏,边塞独有的残阳夕照,落映在微澜起伏的镜湖上,金光粼粼,煞是迷人,镜湖亭台上端坐着一个男子,一袭白衣,手中端着一瓶酒,在湖面吹拂过来的微风中衣袂飘飘,时不时仰头饮上一口,一派飘逸脱尘,风流不羁的做派。 轩辕逸清带着小书童书澜和纳川书馆的吴老板,一路马不停蹄,匆匆的赶到了燕惊尘落脚的镜湖居,向镜湖居的掌柜描述了一下,便得知这位非常引人注目的住客今日一大早便已经前往了镜湖亭台,轩辕逸清便又赶紧折返带着一干小厮侍卫,往着镜湖亭台的方向去了。 “小王爷,您快看,那……那湖心亭台中心端坐之人,一袭白衣,是不是就是燕惊尘燕相?!”轩辕逸清等人赶到了镜湖边上,透过湖面朦胧氤氲的水汽,隐约看见湖心镜湖亭台中央端坐着一名男子,小书童书澜便惊叫了起来。 轩辕逸清听罢,不由驻足下来运足目力冲着湖心的镜湖亭台望了过去。 “是了,是了!那肯定就是燕相!书澜,吴老板,李将军!” “属下在!” “小人在!” 众人轰然应道。 轩辕逸清冲着几人一挥手,轻声道, “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人过去与燕相相见!” 轩辕逸清说到这里见众人面色有些为难,尤其是负责保护他安全的李将军和贴身随侍书澜,更是准备开口反驳,轩辕逸清不由语气加重了几分,接着说道, “好了,不必多言,这是命令,难道,你们还敢抗命不成!” 虽然平日里这位平江小郡王性子谦和,极为平易近人,但是一旦严肃起来,仍旧威严毕露,让众人不敢不从。 轩辕逸清见众人不再反对,便轻轻的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几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眼睛望向了镜湖亭台上的那个人影,大步的朝着湖中心走了过去。 …… “前面可是燕惊尘燕相,小子轩辕逸清,恳请许我入亭一见!” 轩辕逸清走到了镜湖亭台前的九曲回廊上,看着眼前清晰的身影,得见那白衣男子飘逸出尘的气质,不由更加肯定亭台中就是燕惊尘,便清了清嗓子朗声向燕惊尘说道。 那亭台中的白衣男子又仰头饮了一口酒,转身过来,那英俊得不沾染一点凡俗之气的面庞,不是燕惊尘还有何人。 “小王爷客气了,这镜湖亭台本就是你平郡王府所修之所,你才是主,我乃是客,何须一问?” 燕惊尘似是早就知道轩辕逸清的身份,温和的看着眼前神情激动的少年,柔声说道。 “燕相,那我就冒昧入亭了!”“小王爷请便。” 轩辕逸清也不在忸怩,毕竟是从小见过大场面的皇族子弟,尽管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最为欣赏和崇拜的才子燕惊尘真人当面,心情激动在所难免,但是依旧很快将心情平复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那个谦和有礼的少年才子的模样。 “久闻燕相之才,今日得见真人,逸清真是三生有幸!” “过奖,小王爷来找燕惊尘,不知所为何事?” 燕惊尘淡淡的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轩辕逸清一眼,仿佛此刻不是身处敌军都城,对面坐的也不是敌营魁首的儿子,只是一个钦慕自己的普通学子。 “逸清此次唐突前来,并无要事,只是想见识一下燕相的风采,当然,逸清也有些学识和书法上的问题,想向先生讨教,希望先生能不吝赐教。” 轩辕逸清目光灼灼的看着燕惊尘,有些忐忑的等着他的回答。 “赐教倒是不必,此刻良辰美景在前,却不是做学问的好时机。” 燕惊尘看着轩辕逸清渴望的眼神却是摇了摇头,起身转向湖面,又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是,小子唐突了,打扰了先生的雅兴。小子也带了一壶好酒,不知可否有幸与先生共饮!” “如此,那燕惊尘却之不恭了!” 轩辕逸清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壶和酒盏,摆在了镜湖亭台中央的石几上,小心的斟满了两杯,黄金色的液体从酒壶中倾倒而出,散发出一股醇厚醉人的香味。 燕惊尘看着轩辕逸清的倒出的美酒,眼前露出了一抹亮色,轻轻的端起了一个酒盏,啜饮了一口,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目断故园人不至,松醪一醉与谁同?好一杯松醪美酒,小王爷有心了。” “呵呵,此酒乃是用上等的松胶,混以丹参、黄耆、虎杖、甜杏仁历经数年酿造而成,能与燕相同饮,实乃人生快事,当浮一大白!” 轩辕逸清见燕惊尘对自己的带来的松醪酒颇为喜欢,心中十分高兴,也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在夕照之下相坐对饮,直到一壶美酒将尽。 “小王爷,其实这次我来平江郡都,正是为你而来!” 燕惊尘喝完最后一滴松醪,看着轩辕逸清的眼睛,神色不变说道。 “哦,不知燕相找我何事?” 轩辕逸清有些诧异,不由向燕惊尘发问道。 “请你跟我往帝都一趟!” 燕惊尘声音依旧平稳冷静。 轩辕逸清听罢燕惊尘的话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萧索寂寥之色,颇有些颓废的说道, “先生果然是为此事而来么?若我不是这平江郡小郡王,或者此刻不是我父王没有与皇兄大战在即,先生的邀约我是求之不得,可是现在,恕我不能答应先生的要求。” 燕惊尘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悲伤的少年,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帝都真的很适合你,你文武双全,才情过人,在这平江郡都始终是龙游浅水,到了帝都,总有一天你能一飞冲天。” 轩辕逸清苦笑了一声,依旧摇头道, “先生谬赞了,我承认帝都名家聚集,学子如云,对我很有吸引力,可是我还是不能离开平江郡都!” “这恐怕由不得你!”燕惊尘脸色依旧不变,淡然说道。 轩辕逸清听罢却没有多少讶然之色,朝着燕惊尘拱拱手道:“逸清自知武功微末,在燕相面前不值一提,不过我早知此行不妥,已经在亭台外埋伏有高手数十人,恐怕今天留在郡都的,会是燕相。”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恐怕那些高手冲进亭台以前,先死的会是小王爷吧!” 轩辕逸清听罢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若是能同燕相死在一起,逸清今生也是死而无憾了。” 就在这时,镜湖亭台上顶上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一个敏捷的身影突然飘然而下,轩辕逸清脸上惊愕的神色都来不及表露,就已经被那人用一把短刃搁在了颈脖之上。 那制住轩辕逸清的人却是用另一只拍着嘴打了个呵欠,一幅还没睡醒的模样,正是从影山被云洛依挖了墙角的叶步羽。 叶步羽那只拍着嘴巴的手刚从嘴边拿开就在轩辕逸清身上疾点了几下,封住了他全身的穴道。后者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叶步羽往前走了一步,跳上石几蹲坐在上面,一脸无聊的朝着燕惊尘说道:“哎,多麻烦啊,你直接把他打晕了带走不就行了么。还跟他叽歪半天。” “你打晕他很容易,但是轩辕逸清心思缜密,既然带了高手侍卫埋伏在外,势必早就已经将整个平江郡都封锁了起来,你我根本是插翅难飞。”燕惊尘虽然这样说,但是面上却丝毫不见焦躁之色,仿佛这插翅难飞四个字,实在形容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旁人一样。 叶步羽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以他的逻辑一时半会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燕惊尘一边说自己插翅难飞,一边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叶步羽像是看木头一样地看了一眼被他制住的轩辕逸清,那种眼神让轩辕逸清也忍不住大为寒冷。 原本以为燕相是奉紫帝之命前来,可是现在一看,似乎又不是…… 自己究竟是惹上了一群什么人啊? “怎么办?”燕惊尘微笑地抬起头,起身凭栏而立,将自己置于一片飘渺的烟雨之中,“是啊,怎么办呢?” 叶步羽以为燕惊尘是在问他,急忙抓脑袋:“啊,我只管打架的,我不知道怎么办啊!” 燕惊尘回过头,落在叶步羽眼中一个安抚的眼神:“既然不知道怎么办,那我们就等吧……” ------------ 第45章 帅帐应答 更新时间:2011-09-11 距离镜湖居不过百十里距离的平江大营内,一座宽敞明亮的军帐内,云珞依正手执书卷,斜卧在榻上看书,素问在一旁坐着怔怔的出神。 ”素问,在想些什么呢,你都发呆发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云珞依视线从手中的书卷上暂时移开,落在了呆呆坐在旁边的素问身上。 “啊……公主!你,你刚才有什么吩咐么?” 素问却是被云珞依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才回过神来,却压根没有挺清楚云珞依在说些什么,不由慌里慌张的出言问道。 “好了,别慌了啦,我没有什么吩咐,只是在好奇我们平日里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小素问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到底是什么人,拨动了你的心弦呢?” 素问被云珞依这么一问,唰的以下脸红了通透,低垂下眼睑不敢看向云珞依,一改常态的用蚊呐般的声音说道, “哎呀,公主不要取笑我了啦,我……我只不过是在担心这即将到来的平江大战的情况啊,而且燕相他们已经冒险去了平江郡都那么久都没有消息,这次的行动的凶险不亚于龙潭虎穴,若只是燕相一人,我还不担心,可以带上了叶步羽那个小糊涂蛋,说不定会拉燕相的后腿,给他们带来麻烦呢……所以,我就一直在祈祷他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云珞依听完了素问的话,脸上浮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容,突然一把拉过在旁边的素问,低声问道, “哈,还说没有人拨动你的心弦,我看素问你担心的不仅仅只是燕惊尘的安危吧,那个扯人后腿的小糊涂蛋的安危,其实你心里更在意吧,快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叶步羽那个家伙的?” 素问因为自己将心事小心翼翼的已经埋藏的很好了,却没想到云珞依是多么观察敏锐,心细如发,早就发现了端倪,此刻突然叫破了她心中的秘密,让本就脸红了的素问,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切……人家哪有喜欢那个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就知道打架杀人的小糊涂蛋啊,好了,公主,别说他了,难道你就不担心燕相的安危么,毕竟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素问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动神色的想转移话题。 云珞依却只是故意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瞟了素问一眼,后者立刻就低下头,丢盔弃甲的投降了,云珞依便不再在这件事上继续调侃素问,而是放下手中的书卷,坐直了身子从榻上站了起来,望向了大帐之外平江郡都的方向,语气淡然的说道, “燕惊尘做事,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心,从小到大,每次他答应要做到的事,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至于加上你说的那个小糊涂蛋叶步羽,虽然他涉世未深,但是这个笼罩在‘天下第一杀手’光环下的又岂是好相与的,他虽然单纯得可怕,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对危险有着野兽一般灵敏的直觉,以及让常人无法招架的直接的应对方式,让他早就经历过来无数的生死时刻,这一次深入平江郡都,对于他的冒险经历来说,还算不上最凶险的时候。所以,我们不必为他们担心。” 本来将心事完全写在脸上的素问听到云珞依这么一分析,脸担忧的神色也淡了不少,又露出了平日里的一丝笑意答道, “是啊,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叶步羽那个家伙,之前可是连萧国皇宫都敢一闯,连萧国皇帝都敢行刺,连我们的公主够敢陷害的人呢,最后都给他安全身退了,说起来,这次深入平江郡都,对于别人乃是龙潭虎穴,对于他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呢!” 云珞依看着素问提到叶步羽的“光荣事迹”的的时候那种眉飞色舞的表情,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中不由感慨道,素问,叶步羽,这两个都是单纯到极点的孩子,如果将来真的能走在一起的话,也是彼此最好的归宿吧。 云珞依拉起了素问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心,安抚着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心中深藏的那份为心爱之人的担忧。 她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痛,前世这个时候,紫凛御驾亲征,她并为随行,而是留在了萧国深宫之中,彼时彼刻,与素问的心情何其神似,尽管心中充满了对紫凛的自信,认为他能翻掌之间平定叛乱,收复失地,可是那份心中的担忧与牵挂,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隐去的。 可是今生呢,她已经与他携手共战与平江前线,可是,心中还有谁,值得她牵挂呢,紫凛么?还是……燕惊尘? 就在云珞依和素问主仆二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扎实沉稳的脚步声,侍立在帐外的近卫也高声通传道, “皇上驾到――” 云珞依和素问同时回过神来,相互对视了一眼,素问赶紧将云珞依身上的袍服整理了一下,然后一起出账迎接。 …… “珞依不必多礼,你我夫妻,此处又再战场之上,又不是在皇宫里,一切从简!” 紫凛站在云珞依的帐前,与身后那些虽然站得笔直的将领们不同,在场的将军们一直都在为平江战役殚精竭虑而都掩不住脸上的一丝倦色,而紫凛却依旧精神饱满,神采飞扬,似乎心中一点都没有将和平江大营遥遥对峙的八十万叛军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已经深入虎穴,在平江郡都执行军务的燕惊尘了。 或者说,除了这天下,与帝位,可能没有任何人或事能让紫凛牵挂或者动容吧,云珞依心中冷冷的想道,不过她的脸上却依旧挂这淡淡的微笑,冲着紫凛柔声说道, “平江大营军务繁忙,陛下日夜操劳,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珞依去做的,让传令兵通传珞依前去帅帐听令即可,何必亲自前来。” 紫凛上前拉住了云珞依的手,牵着她向帅帐走去,哈哈大笑说道, “珞依此言差矣,你乃我这平江大营最大的智囊,前几日里你献擒贼擒王之策,今日便可见分晓,若是此计一成,你的功劳何人能及?卿便是我的诸葛孔明,那古史上的刘备,三顾茅庐才请的孔明出山,我一顾卿帐就已经算是不敬,还遣传令兵来通传,珞依你是想让朕将来被史官用刀笔刻画成一个昏君的模样么?” 珞依低眉笑道,“珞依不敢!” 一干将领亦步亦趋的跟着紫凛的脚步,很快就来到了中军大营,鱼贯进入了议事的帅帐。 待众人落座完毕,紫凛收起了陪在云珞依身旁的那种温柔的笑意,脸上重新布满了威严与严肃,对着帐中的一位将军沉声说道, “张将军!” “末将在!” “这平江大营的侦查防务工作一向都是由你负责的,这几日敌酋与我军各自动向如何,且向众位将军通报个仔细。” “是!” 那张将军低头领令,随后向帐中诸将拱拱手接着说道, “这几日以来,叛军大营依旧在紧张的修筑防御工事,而且进度颇快,可以说没过一日,叛军的防御能力就高涨一成,将来我军若要破敌的难度和牺牲便要大上一分。可以说,自燕相深入平江郡都以后,因我军每日对敌方的攻势减弱,反倒让叛军修筑工事的速度有所加快。” 说道这里,那张将军顿上了一顿,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云珞依一眼,但是后者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这消息她心中早已预料,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压力。 张将军见云珞依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有些无奈的看了另外一个将领一眼。 被张将军使了个眼色的将军这时也挺身而出,拱手向紫凛说道, “末将也有事要奏。” “吴将军请讲!” “我想问张将军一声,叛军的粮草后勤,可有消耗不起的迹象?” “未见有此迹象,这平江郡本就是叛军曾经镇守之地,比我军更占地利,加之与尺页国狼狈为奸,后勤上有皇甫潇的鼎力支持,我相信哪怕是顶上一年半载,轩辕昊天的后勤补给都不见得会有问题。” 那吴将军听罢,嘴角浮起了一丝一闪而没的笑意,马上换上了忧心忡忡的神色,继续想紫凛说道, “陛下,末将本还不敢肯定,但根据张将军刚提供的讯息,末将以为,这平江之战,不能在拖了,否则对我军非常不利啊!” 紫凛却像是没有听到那吴将军言语种种饱含的担忧与急迫一样,反而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问道, “哦……吴将军此话怎讲!” 吴将军见紫凛对自己的话已经起了重视,便更加加重了语气说了下去。 “其一,我军舟车劳顿,孤军深入,虽有我大萧国力支持,后勤无虞,但这粮草辎重皆是我萧国子民劳作所得,本能速战速决现在却停止不前,每拖一日,便多消耗一份,末将……实在于心不忍。其二,我军随精锐难挡,但军士多为南方人士,对这近北的酷寒天气不太适应,眼下秋末近冬,每拖一日,天寒三分,军士的战斗力大大的削减。其三、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本能摧枯拉朽的战胜叛军,如今却在此地盘桓不动,军士又不明原因,士气有所低落,再拖下去,胜负难料啊!” 吴将军说道这里,也往云珞依那里看了一眼,突然跪伏在地,高声喊道, “末将冒死恳请陛下出兵,臣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愿为陛下拿下平江郡!” 接着,几乎有三分之二的将领也跪了下去,齐声高呼, “末将冒死恳请陛下出兵,臣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愿为陛下拿下平江郡!” 剩下的三分之一犹豫了片刻,看了看紫凛的脸色,又看了看云珞依,也跟着跪了下去。 紫凛却没有如众将所料的大怒,甚至脸上连凝重之色都没有露出,而是依旧表情轻松的笑着转过头去,向云珞依问道, “珞依,众位将军所说也不无道理,你,认为接下来,朕该如何应对呢?” 云珞依看着黑压压跪倒一片的萧国高级将领,也是露出了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轻启朱唇答道, “无它,一个等字……足矣!” ------------ 第46章 如抵三军 更新时间:2011-09-12 “等?”叶步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平静淡然的燕惊尘,既然这平江郡都已经被围成铁桶一般,防范严密,他们两人几乎已经是插翅难逃了。 更加之被自己点穴制住的那小子在这镜湖亭台外还埋伏了不少高手,若是时间过长没见这小子从镜湖亭台出去的话,恐怕外面的人就会起了疑心,难保不会进来查探一番。 一旦有人进来,立马就撞破了他和燕惊尘劫持了平江小郡王的事实,恐怕马上就要面对一场以少打多的血战了。 所以,叶步羽将现在的状况在自己的心中反复推演了几遍,都觉得在这镜湖亭台中每多呆一秒钟便多一分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先从这个危险的镜湖亭台离开再说,至于没办法将这个平江小郡王活着带出平江郡都嘛,叶步羽倒是认为这个问题最好解决了,杀了他就是了嘛,在他的眼里,只有死人才是最不麻烦的。 这样一来虽然他和燕惊尘没有完成云珞依交给他们的任务,可以好歹也把任务目标搞定了不是,至于后面的问题,自然会有云珞依和燕惊尘去解决,哪用得着他这个单纯的小杀手来寻思这么深奥的问题。 叶步羽一向认为把自己的身份定位的简单和明确一点比较合适。 打手兼杀手…… 嗯,这就是他对自己的全部定义,所以叶步羽见燕惊尘对自己的惊诧毫无反应之后,依旧不依不饶的接着向燕惊尘提议道:“我说,等下去的话,是越等越危险啊,我们还是杀了他,赶紧跑路把,以你我二人的轻功造诣,哪怕这平江郡都确实已经摆起了铁桶阵,我们应该也能找到机会突围出去吧。” 燕惊尘听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淡然说道:“能突围又有什么意义,我们来这的目的,是将你手中的平江小郡王平平安安的带到萧国帝都去,而不是真的来这里体验一把平江一日游的,所以即便局势再危险,我们最先想要保证的,依旧是将小郡王送到帝都。” 叶步羽听罢燕惊尘的话,无奈的瘪了瘪嘴,无聊将手中托着的轩辕逸清如同一件物什一般,随手往亭台旁边一靠,懒样样的说道:“那好吧,既然你说要等,那就等好咯,我去亭台顶上打个盹,你别说,这镜湖亭台的顶上空气真是好啊,凉风习习,正是入眠佳所。” 叶步羽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脚步一迈,准备飞身翻上镜湖亭台顶上,继续睡他的觉,可是他无意之间往镜湖边一瞥,却看见了几个平江王府侍卫打扮的人朝着亭台走了过来。 “糟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这几个家伙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呢,自家主子才进来了几分钟,怎么贸然想要过来一探嘛,唉……” 叶步羽自言自语的感慨了一番,然后冲着燕惊尘努努嘴,指着镜湖边上说道, “看,我说等不是个办法把,这下可好,那小子的手下找来了!” 燕惊尘顺着叶步羽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脸色又平静了下来,似乎那几个还有几步路就能撞破他们的计划,让一切安排和努力都化为泡影的侍卫走向的不是镜湖亭台一样。 “步羽,解开小郡王的穴道!” “什么?你在看玩笑么?我现在解开他的穴道,这小子一定会大喊大叫惊动他的手下将我们包围起来的。” 燕惊尘却像是没有听到叶步羽的反驳一样,转过头去对轩辕逸清说道:“小郡王,我向你保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你就会改变主意跟我们走,而且我保证这一举动觉不会让你父王陷入困境,反而会有所助益,你若信我,我便让叶步羽解开你的穴道,我们遍饮酒边等,也好过你现在僵立在寒风之中受冻好些,你若同意,就眨眨眼睛!” 轩辕逸清被叶步羽点穴制服以后早就已经浑身难受,此刻有了机会解除这种悲剧的状态,连忙眨眼眨个不停。 轩辕逸清倒也是毫不担心燕惊尘和叶步羽会对自己怎么样,毕竟叶步羽其实说的非常有道理,每多等一秒钟,对于燕惊尘和叶步羽来说,就多危险一分,其实看似是轩辕逸清的性命完全掌握在燕惊尘和叶步羽的手里,可是对于燕惊尘和叶步羽来说,他们的性命又何尝不是掌握在轩辕逸清手里。 这是一局三个男人用性命做赌注的博弈,但是手握底牌的轩辕逸清还是想等下去看看,到了最后一直都自信满满的燕惊尘翻开的又会是怎么样一手好牌。 “好了,步羽,解开小郡王的穴道把。” “你确定?”叶步羽十分不爽,用一种毫无信任的眼光看着一脸无奈的轩辕逸清。 燕惊尘点点头,懒得跟他废话,因为他们已经能听得见来查看轩辕逸清安危的侍卫的脚步声了。 …… “李将军,王侍卫?我不是吩咐过,我与燕相在此同饮,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贸然进入亭台之中打扰了我们的酒兴么?” 镜湖亭台之中,落在前来查看的李将军和王侍卫眼中的是燕惊尘,轩辕逸清还有一名不知来历的少年在开怀畅饮的一幕,不由让之前一直紧张不已,如临大敌的二人愕然呆立在当场。 轩辕逸清端着一个酒盏,淡淡的瞟了呆立在亭台前连廊上的两人,有些不满的对他们说道。 “小郡王,李将军二人也是心系小王爷你的安危,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看还是不要怪责于李将军二人好了。”燕惊尘啜饮了一口松繆酒,笑着替脸上已经有些惶恐神色的李将军和王侍卫两人开脱了一番,接着又向二人虚举了一下酒杯笑道, “李将军,王侍卫,此间天寒,不若进来亭台中一同共饮几杯如何?” “不敢不敢,我们还是不打扰您和小王爷的雅兴了,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李将军两人连忙冲着燕惊尘三人拱了拱手,躬身低头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燕相究竟要我等什么?可否先为小子解惑?” “呵呵,片刻便知……” “好吧,那小子就继续耐心的等下去了。” 燕惊尘不由会心一笑,这时亭台外却传来了扑腾的声音,燕惊尘耳根微动,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道:“来了……” 轩辕逸清和叶步羽同时神情一震:“是信鸽!” 叶步羽听力超卓,只是听了空中传来的翅膀扑腾声,便猜出了燕惊尘所指之物。 正在叶步羽说破的时候,一只白色的信鸽飞进了镜湖亭台,径直落在了轩辕逸清的肩头之上。 轩辕逸清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信鸽,眼中也是露出了惊诧之色,轻声自语道:“怎么是来自父王大营的传信?” 身为平江小郡王的轩辕逸清当然对自家父王军营之中用来传讯的制式信鸽熟稔非常,动作娴熟的从鸽腿上取下装有信件的小竹筒,打开了里面的信件。 叶步羽一脸贼兮兮的假装不动神色的站到了轩辕逸清的身后,想要偷看信件上的内容,不过计划还没有得以成功的实施就已经被燕惊尘阻拦了下来。 轩辕逸清看着信鸽传来的消息,脸色变幻不断,片刻之后将手中的信件撕了个粉碎顺风丢进了镜湖之中,飘散不见。 轩辕逸清就这么看着如雪花柳絮一样飘散的信件碎片,默默的站在亭台上望着不远处平江郡都的方向出神…… “朝华公主,她有把握么?”轩辕逸清突然没头没脑的朝着燕惊尘问了一句。 燕惊尘毫不犹豫的答道:“我没有见过她的败仗!” 轩辕逸清听罢,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和衣摆,接着道:“那好,逸清就跟着燕相往帝都走上一遭吧!” …… “等?!” “等不起吧……” “等什么呢?” 平江大营的帅帐之中,一干跪伏在地的将领正都为这次集体跪谏的阵势所庆幸,却没想到被天妃云珞依一个轻飘飘的“等”字,就给一笔化解了。 颇有些云里雾里的众将领自然不甘心如此费心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势就这样被云珞依轻飘飘的一笔带过,一时间甚至连军营中的礼仪都顾不上了,跪伏在地的小声相互交头接耳起来。 不过云珞依却似乎丝毫没有跟他们解释的意思,倒是紫凛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疑惑,笑着向云珞依问道:“珞依,你所言的等字,是指等待什么呢?” “回陛下,自然是等待前些日子里臣妾所献‘擒贼擒王’之策的结果咯。” “可是……”紫凛正准备开口说这个计划虽好,可是执行难度实在太大,拖了这么久,估计能成功的希望不大。 可是他才刚刚开口,就听到门外疾步奔跑来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传令兵掀起帐帘,跪伏在地,一脸惊喜的高声奏告道, “启禀陛下,叛军……有了新的动向?” “快讲!” 一时间帅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传令兵牵扯了过去。 “叛军已投递降书,退避三舍,看样子是想全军退出平江郡!” “快!将降书呈上!”帅帐中听罢传令兵的消息,一片哗然,连紫凛都露出了惊喜神色,只有云珞依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似是早有所料。 紫凛拿起了呈上的降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云珞依大声道:“朕有天妃!如抵三军!” ------------ 第47章 三日之约 更新时间:2011-09-13 对于萧国来说,这是一场不废一兵一卒夺回平江郡的大胜仗。 整个边境的局势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没有爆发叛乱的时候,在尺页国边境习冰城形成僵持,但是对于萧国国内来说,这个变化大了。 萧国朝堂已经被整肃一新,以前那些在盛世中长大的纨绔子弟,都意识到了国家的危机,个个都振作起来,不再会像战前那样,因为一个戏子或是妓女,引得两个家族在朝堂上出演一场场闹剧。 萧国的军队更是新血沸腾,因为皇甫潇斩杀了萧国在平江郡驻守的几乎全部高级将领,自黎策这个大将军往下,两个将军,十二位统领,二十四位副统领,一百余位都尉,尽数死在屠刀之下,所以,下层军官有了更多的机会,同时也打破了军队中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 最大的变化,就是整个萧国的臣民,真正地认识了他们的紫帝。两支军队“紫帝之矛”和“紫帝之盾”开赴平江郡,仅以八万人的力量逼退了叛军,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用一个铁甲校尉的话说,我们的军队连一根箭都没放,就赢了。这不是靠军队打赢的战争,这靠的是紫帝的天威! 当然,没有人会知道,两支军队的高层军帐之中,出现了一个怎么样的倩影。 凯旋的街道上,每个臣民都是高兴的,整个帝都都已经被装扮成了红色的海洋,然而在所有人庆祝紫帝凯旋的仪式之中,却只有一个人,是沉默的。 一个平常最不会沉默的人。 云珞依坐在随军阵列的唯一的一辆马车里,看着花轻弦空洞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黎策死的时候,那一刻的情景。 “轻弦。都过去了……”云珞依试着去碰花轻弦的琴,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我没事。阿策的死,我懂,小凛的决策,我也懂,你不用担心我……”花轻弦很是过了一会,才朝云珞依淡淡一笑。 花轻弦的笑容,从来都是美丽到让男人嫉妒,女人疯狂的程度,仿若满目繁花同时绽放那一刹那,让人心动不已,可是,现在的他笑得很淡,很勉强,他已经疲倦了在人前的掩饰。 云珞依是知道他身份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叶步羽,紫凛那般聪明,怎么又看不出叶步羽的存在,当时下达了将影山门主“午门碎剐”命令的可是他,知道自己藏匿这么重要的犯人,他又会怎么想? 云珞依想起跟皇甫潇的约定,觉得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紫凛一定是会等她一个解释,如果这个解释不能让他满意,那么,前世的悲剧可能反而会提前…… 可是,她跟皇甫潇聊过之后,早已对紫凛失去了低头的意思,皇甫潇分江而治的建议,仿佛是用一把火点燃了她心里的一团黑暗,看清了以往没有看见,也不敢去看的地方…… 凯旋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 之后,紫凛忙于应付回朝之后的公文,又是连续三天没有回后宫,只不过天妃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 天妃为什么会突然暴毙本身就是一个迷,各个宫里的娘娘派去的人,当天晚上只看到了个大概,粗略地知道步莲台很多宫人都突然染病,有的死了,有的活了下来,所以一时之间,宫内有瘟疫的传言,谁都不敢靠近步莲台。 可是天妃的遗体离宫之后,御医却没有对宫里进行任何处理,然后那些幸存者的好转,也让瘟疫的谣言不攻自破。 步莲台的两位主人,云珞依和花轻弦,同时离开了宫廷这么久,步莲台少见地显得有些荒凉。 不过现在,两个主人一起回来了,前来问候、探视亦或是打听情况的妃嫔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宫里的娘娘,有父兄在军中身居要职的,久而久之,天妃在平江郡的离奇表现,也在后宫传开了。 为什么平江郡王会突然退兵? 为什么轩辕逸清会自愿前来帝都为质子? 为什么三天之内,她仅仅只是靠一个“等”字,就能解决这一切? 军中将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后宫里就行动起来找答案了,不但云珞依被几位娘娘旁敲侧击地询问,就连轩辕雅和素问也被问及了很多让她们措手不及的问题,只不过,这次的三天退兵事件,云珞依除了燕惊尘并没有通过其他人经手,所以轩辕雅和素问都是一头雾水。 柳音茹是最后一个到的,此时离云珞依回宫已经三天半的时间了,她几乎是临近宫内夜禁的时辰,才悠悠然地到步莲台,没有大张旗鼓地扯起皇后的架子,也没有带太多随从,仅仅她一个人加上两个贴身宫女,进了步莲台。 刚走进步莲台,柳音茹就感觉到了深深的静瑟之气,虽然经历了一天的嘈杂,但一到夜晚,步莲台还是那个幽静美丽的步莲台,这座历代宠妃的居所,已经镌刻了一个个绝代佳人的风采,形成了一股特殊的气场。 云珞依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竟也从卧房里走了出来,两个人在步莲台前的广场四目相对,半天默然不语。 柳音茹现在仍然坚定地认为,紫凛宠爱天妃的目的,总有一部分是为了压制日益骄奢的军旅世家,但看着这步莲台每一草一木的精心布置,她忽然又有点没信心了。 如果那个把家国天下放在第一位的紫帝,突然有一天,冲冠一怒为红颜,那这宫廷内外会变得如何? 柳音茹摇了摇头,这种事,只是想一下,就觉得可怕…… 云珞依也盯着柳音茹,她明白这个世家大阀的世代的睿智和手段,该争取的,该舍弃的,从来就没有出过错,所以柳标到现在仍然是紫凛的宠臣爱将,而黎策则早已埋骨黄沙。 两个人心中升起的,都是同样的无力感。 对于天恩难测的无力,以及对对方不肯让步的无力…… 如果柳音茹不是要至自己于死地,云珞依是不会与她为敌的,可惜,她们之间,一旦动手,那么就必须要有一方倒下才算是结束。 “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倒是柳音茹先开了口。 “暂时无碍。”云珞依淡淡回答。 “吃住呢?” “天医谷只吃花瓣露水,住山谷里,还很幽静。” “军旅劳顿,这次应该很辛苦吧?” “还好,习惯了……” 这种气氛,如果不看双方冷淡的眼神,还以为是许久没见的好友相互叙旧,询问近况如何,可是,她们之间这样的对话,就显得有种没话找话的意思了。 “皇叔现在怎么样?”柳音茹继续着。 “不知道,退兵之后,轩辕昊天就没出现过了。”云珞依眯起眼睛。 “为什么会退兵?” “紫帝天威……” “你应该心知肚明,这是借口,你到底做了什么,让皇叔退兵的?”柳音茹的声音微微上扬了几分,在这场对峙中,她这一下的变化,就立刻落了下风。 云珞依微笑:“你也应该心知肚明,我不会告诉你。” 柳音茹深深提了口气:“这不应该成为秘密,这一点关系到萧国撤兵之后的……”、 云珞依安静地打断了她:“柳皇后,并不是所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你就认为它是秘密,也许对很多人来说,这根本就不是秘密呢?比如,你可以去问问紫帝陛下,这对于他来说,是不是秘密……” 柳音茹呼吸一滞,她怎么敢拿这种问题去问紫凛? 先别说后宫干政的问题,她这个问题一出,恐怕马上紫凛就会联想到这是不是柳家有什么想法? 现在可正是军方大换血风声很紧的时候…… 想到这里,柳音茹都忍不住起了一身冷汗。 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传唤:“皇上驾到……” 柳音茹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急忙退到一边跪伏下来:“恭请紫帝陛下圣安。” “皇后请起。”紫凛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了一下他这位皇后,也没有多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宫之事,紫凛很少费神去管理,基本后宫妃嫔都是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即使是云珞依,他也不会特意去交代些什么。 被紫凛临幸的妃嫔,在后宫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若是试图让君主分心来照看,那是不现实的想法。 看着皇后又跪又起,战战兢兢的样子,云珞依微笑地摇了摇头。 紫凛拉了云珞依的手,不悦地蹙眉道:“这都冬天了,怎么还站在外面?” 柳音茹听到他这句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太不真实了…… “我喜欢。”云珞依微笑地回答。 “这次你三日退兵,想要什么奖赏,说吧?”紫凛一边拉着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然后,柳音茹抬起头,正好听到了云珞依那一声回答,让她的整个信仰全部崩塌。 云珞依说:“哦……那既然我三天拿下了平江郡,你就三天给我建好天子楼吧!” 天子楼,那是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完工的,这数九寒冬的天,怎么能说建就建起来? 柳音茹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雪鸢扶着她的手,道了声:“娘娘,回宫吧。”她才反应过来。 秀丽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柳音茹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地面,慢慢转过了身…… ------------ 第48章 情坠名楼 更新时间:2011-09-14 云珞依能三天拿下平江郡,紫凛自然也能三天完工天子楼。 七层高的天子楼本来就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主体框架,剩下的都是雕琢和内部陈设的工作,原本设计的天子楼是以透明的琉璃为顶,以玉石为阶,以珍珠宝石点缀外部,以各地进贡的珍贵雪绸铺陈内部,然后摆满珍惜古籍、失传剑谱等,修酒台琴台,以供天妃宴客。 紫凛一直记得她在明镜湖边说的话,她要建起一座楼,汇聚天下英才于天子脚下,让这里成为他真正放松的地方。 所以从来没有骄奢过的紫凛,这一次是想要将天子楼建的最好,所有的设计都是能工巧匠们细心琢磨了非常久的结果,哪怕是天子楼下花园里的曲径流觞、花草形态,也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但是,现在云珞依提出,三天要完工。 云珞依不会不知道现在天子楼进行到了哪一步,又是差那些工序没有完成,所以,她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无疑是叫停了紫凛后面精益求精的举动。 所有人都认为,紫凛会放弃原本的设计,采取一套简单的方案。 然而当天子楼流光溢彩地矗立在明镜湖畔的时候,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嫔再一次明白,自己小看了他们的紫帝…… 比起之前的设计,除了因为赶时间而造成的很多摆设没有到位意外,无论内外的效果,不但不逊于设计图纸,反而还更有甚之。 晚上远远看去,天子楼层层夜明珠如同一道道明亮的手镯,妆点在这一方碧人的皓白手腕上,倒影在明镜湖中的天子楼,洒下满湖的银色光辉,微风从湖边掠过,吹起幻影摇摇曳曳,如临仙境。 “仅凭这一楼,一人,朕就明白了为什么你敢说,能汇聚天下英才……”紫凛看着在天子楼上迎风而立,翩然若舞的云珞依,忍不住有些失神。 云珞依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天空,目光里含着淡淡的微笑,不怒不喜。 面对满朝文武的惊诧,她微笑以对,面对后宫妃嫔的嫉妒,她等闲视之…… 紫凛有点不明白了,如果天子楼真的是她那么想要的,她难道不会高兴一点吗? 反倒是想到这一点,紫凛似乎有点能体会那位烽火戏诸侯的昏君,那种好奇又无奈的心情了。 当然,哪怕再来十个云珞依,紫凛也不会做出烽火戏诸侯的事情,可是,那种心情毕竟是理解的,那是爱一个人,在乎她到极致的时候,很自然会产生的感觉。 如果在普通人的身上,可能发生的就是点一支火花博心上人一笑的小事,只可惜那位宠爱妃子的幽王是一位君主,所以,才会有烽火戏诸侯的悲剧。 其实都是一样的,想为她做的更多更好的心,无论是火花还是烽火,都是一样的…… 云珞依过了很久,才转过头,凝视着紫凛的眼睛:“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问什么?”紫凛当然有很多想问的,她所知道的,所能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盟国公主的能力范围,但是,越是这种未知,就越是让人恐惧地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就如一开始见到她的直觉一样,如流云般无法掌控…… 云珞依没有注意到紫凛的想法,开口道:“如果……我希望你问呢?” 紫凛注意到了她的称呼。 在平江郡或者任何朝臣、将领面前的时候,她永远是尊称陛下,但是那个时候在她的眼中,紫凛就没有见过半点服从、尊敬或者这方面的情绪,反而是现在没有尊称他,她的倒还有点情绪的波动。 “你不是希望我问,”紫凛靠近了云珞依,反身靠着栏杆,“而是,你有话想跟我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猜一定是无法轻易开口的事……比在宫廷里建一座天子楼,还更难启齿,那就应该是很严重的事了,对吗?” 紫凛刚毅的脸庞上勾出一条柔和的曲线,他静静地看着云珞依的眼睛。 云珞依笑了,笑得几乎呛咳出来。 “珞依,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你究竟是谁?有时候我有种直觉,你有一天会离开我,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就像现在的感觉也是如此……”紫凛转过头看着栏杆外面的星空,总感觉某一刻,云珞依就要随风飘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是南国的朝华公主,大陆第一强国紫帝陛下的妃妾。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不知道……” “如果感觉我会走,那还不如现在就让我离开?” “绝不!” “如果我留下来,会死呢?” “那就死在我身边……” 这场对于紫凛来说是一头雾水,对于云珞依来说也毫无意义的对话,就此打住了。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构架在没有意义的问题上讨论来讨论去的人,所以很快还是进入了正题。 “尺页国投降了,皇甫潇自请与轩辕逸清同来帝都为质子。”紫凛道。 “这是国事,在这里说多了不怕破坏景致?”云珞依微笑地离开栏杆,进入房间里坐下。 “说是国事,倒也不算国事,因为有一个‘皇甫潇’已经被处决了,所以他入帝都为质的消息不能公开,我准备把他交给你的天子楼……” “皇甫潇何许人?才名艳名总要有得一样,才能进这天子楼吧?”云珞依淡淡道,眼睛里波澜不动,就像是根本不了解皇甫潇这个人一样。 殊不知她那轻松的一个“等”字,后面的一切,都是皇甫潇去协调和沟通处理的,虽然尺页国和平江郡警告萧国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继续打下去毫无胜算,但是,仍然是有很多将领看不到皇甫潇和轩辕昊天这么多的,一味的求战情绪给这次的退兵造成的阻碍并不算小。 但是,既然要合作,双方就必须拿出合作的诚意来,这一场退兵的合作,已经把云珞依和皇甫潇绑在了一条绳子上。 若是云珞依说出平江郡叛乱解决是因为她战前私自跟皇甫潇见面达成协议,那整个萧国军方还不翻了天? “那叶步羽才名艳名又有几样,不一样是你天子楼的人吗?”紫凛道。 “哦,你什么时候要拿叶步羽的命,来取就是,我只是先用着,”云珞依心里虽然紧线高悬,但嘴上表现得非常淡然,“比起皇甫潇,叶步羽的个人实力还是挺强的不是吗?” 紫凛摇了摇头:“那倒是不知道,没跟皇甫潇交手过,也没跟叶步羽交手过。” 云珞依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没办法,我先见见皇甫潇再说吧……” 紫凛嗯了一声:“应该不会让你太失望吧。” …… 冬,十二月初七。 天子楼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和一位神秘的客人,这位特殊的客人整个后宫都知道是皇族血脉,轩辕昊天的幼子轩辕逸清,而那位神秘的客人,则一直蒙着面,进入天子楼就没有出来过,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一身白龙鱼袍说明那人的身份并不低微,始终以布遮面反而让人忍不住对他的来历感兴趣,只不过无论是哪方面打听,都没有查出这个人的身份。 “今天天子楼第一次的聚会,由我祝酒,这里没有宫女服侍,但同样也没有杂人打扰,一入天子楼,身份平等,恩怨尽销,饮此一杯,从此吟诗作乐,不再有尘世喧嚣……” 云珞依举起杯子,目光朝各人看了过去,顶楼之上风景独好,月色落在每个人脸上,都是不一样的世间绝色。 花轻弦举起杯子:“闻弦音而知雅意,恩怨尽销!”说完,他扫了皇甫潇一眼,喝完了一杯酒。 燕惊尘淡淡一笑,白衣一撩,同样是一杯酒沉入腹中。 叶步羽看了紫凛一眼,又看了花轻弦一眼,一饮而尽,却是咳嗽了两声。 轩辕雅一边嘲笑叶步羽,一边跟紫凛碰了杯,毫不迟疑地喝完了杯中酒。 已经摘下面具的皇甫潇和紫凛,相对而立,良久都没有说话,同时,他们两个放下了杯子,几乎是同一刻起身执剑,刷刷迅速过了十几个来回,名传天下的尺页剑法和紫凛的正统皇族武学,无声地对拼,随后又无声地落下,两人站起来,又坐回去的时间,不超过三息的工夫。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互相碰了杯,直接一杯到底。 天子楼上,似乎真的可以放松,如果是在别的场合,紫凛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帝王之尊,就这样跟人坐在一起,斟酒唱乐,花前斗剑,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快,让他几乎心虚起来。 如果能永远在这天子楼上不用下去,不用回到朝堂之中,该多好? 羡慕地看了一眼被召入天子楼的这些人,紫凛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要离开的。 这里只是她为他搭建的一个避难所,但她无法为他去做天子楼外面的事…… 不,不是无法,而是她在躲避什么。 曾经叱咤西川十六都的名将,却拒绝了军权,执意沉溺于声色犬马,这怎么说都不正常。 或许,她已经看清楚了黎策之死的深层原因? 紫凛再次叹了口气,他站起来:“今晚,我的宠姬和妹妹会与你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只是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 燕惊尘朝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花轻弦也只拿那双迷人的桃花眼朝他眨了一下道别,这些完全不是对一个帝王的礼节和动作,却让紫凛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震动。 原来,生活也可以是这样的…… ------------ 第49章 暗夜协定 更新时间:2011-09-15 天子楼上灯火明灭,一袭清风带来了一缕桃花香气,淡漠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侧立在栏杆边上,一双沉默的眼睛沉沉地看着楼下波光粼粼的明镜湖。 “银澈?”云珞依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来?” 天医谷中桃花洒落的美景还历历在目,这一世她已经避免跟这个隔绝尘世的淡漠男子产生太深的牵连,可没想到,他还是出现在了天子楼上。 而且,有意地在紫凛离开之后才出现,已经说明他知道她这天子楼的目的,同时也算是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 “珞依,你真的决定了吗?”慕银澈没头没尾地就开口了。 除了皇甫潇和燕惊尘之外,其他人都是没有参与过他们之前平江郡退兵的计划之中的,就算参与了的叶步羽,也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漆黑的夜空之中,天子楼如明灯耀世,慕银澈一句话,仿佛在明镜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引起轩然大波。 轩辕雅看着云珞依的眼神里有几分跳动的火光,没有好奇,有的仅仅是兴奋。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云珞依的判断一样,如果没有远嫁代国,她一定会是叱咤山河的人物。 “雅儿。”云珞依抬起头,“你想不想做女皇?” “啊?”轩辕雅眼中的兴奋之意更加浓郁了,“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说说看?” “如果轩辕紫凛不再是天子,你能不能承担起这样一个国家的重任?或者说,你想不想去承担这样一个责任……”云珞依安静地道。 她说的是,轩辕紫凛。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花轻弦的眼眸轻轻跳动了一下。 轩辕雅笑了起来:“珞依姐姐觉得,皇兄不是一个好皇帝吗?他的治下,朝堂清明、军队严谨,我怎么比他做得更好?” 同样的,轩辕雅也直接忽略了细节,问的已经是继任之后的事情了。 云珞依没有说话,反倒是花轻弦开了口:“君主本身有才有德,又擅用重典,自然是会朝堂清明、军队严谨的,但是,这一切需要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为了维护一个国家的稳定,或者说为了一个未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危险,他就可以痛下杀手,一箭数雕,这样的代价,他花轻弦竟然一辈子遇到了两次,现在,他也不想再有第三次了。 燕惊尘默然斟酒,一饮而尽:“那么,直接说吧,要他的位子,还是要他的命。” 云珞依微笑地摇头:“要他最重视的东西――他的天下!”他拿走了她最珍贵的爱情,那么,她就拿走他最珍贵的江山吧…… 皇甫潇直接从衣袋里掏出地图:“尺页国虽小,但实际已经和平掌控了靖国和离国的皇权,无论是直接开战还是施压让紫帝退位,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燕惊尘随意地眯了一下眼睛:“东南所有小国,我能让他们同时动手。” 花轻弦低下头:“我不可能对他下杀手,但是,暗部力量可以随时调用,除了他之外,任何人只要需要我出手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慕银澈抬眉一笑:“那……我就保证你们,一个都不会死吧……” 所有人都惊悚地回过头看着他。 果真是天医谷的谷主,居然敢说,保证他们一个都不会死! 这简单的一句话,代表的就已经是天医谷这个世外势力,正式参与到了世俗皇权的争斗。 可是,为什么? 看到云珞依的目光,慕银澈微笑:“轩辕紫凛不会允许这世间存在不受他掌控的东西,天医谷……难以幸免。” “即使他再强大,也不会去惹天医谷的吧……”轩辕雅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雅儿,我手上,从来没有死过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慕银澈淡淡问道。 “因为你医术好,救人都会成功……” “不,因为我没有因为救治死过人,也没有……动手杀过人,我也不想为谁去开这个先例,所以,若是在事情发展到需要我动手之前就尘埃落定,那就是帮了我大忙。”慕银澈的目光朝叶步羽飘去,“是不是啊,轻弦公子……” 花轻弦轻轻摇头:“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暗夜修罗……慕银澈……” 云珞依目光闪烁地看着汇聚在天子楼上的这群人,已经感觉到了变数的到来,她的目光紧紧定在皇甫潇身上,应该说,命运轨迹中最大的一个变数,就是他了。 看上去有些病弱的苍白脸色,整个人也显得亲和弱气,可他却往天子楼里加入了一股前世没有的强大力量。 如果,前世的她也认识他,剧情会不会改写…… “珞依姐姐,快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谋反?”轩辕雅认真地看着她,“我保证,我会成为一个比皇兄更好的帝王,我的治世,不会牺牲任何人,不会背叛任何人,我知道这样要做一个皇帝很难,但如果愿意去坚持,我相信,我会做到!” 轩辕雅是这里最小的孩子,但是,她的承诺,却没有一个人会轻视。 燕惊尘啪一声打开折扇,缓缓道:“什么叫谋反……” 叶步羽也嘟哝了一句:“很难听。” 轩辕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错在哪里:“嗯……没错,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匡正帝统,以正朝听?” 燕惊尘笑了起来,皇甫潇也淡淡笑出来,轻声道:“如果你不是敌国的公主,我一定让你做我的皇后。” 轩辕雅莞尔一笑:“哦?若是你真有那份定鼎天下才华,能启盛世千秋,那么三千里河山作嫁的事,我也一样能做得出来。” 天子楼上笑声一片,皇甫潇的地图上,一只一只的手执笔在上勾画,轻轻的讨论声弥漫在高高的云端…… …… 这群人的动作实在是非常快。 不到两天的时间,紫凛就收到了尺页国的正式国书,这份国书以比风还快的速度传扬天下,大陆各国都明白了萧国恃强凌弱,将尺页玩弄十几年用来练兵,最后尺页国反抗不成,皇太子被残忍诛杀,关于皇甫潇被杀害的细节,整个国书花了长长两张绢纸描述,可以说是看者流泪,听者胆寒。 还没来得及等紫凛问及身在天子楼的真正的皇甫潇,整个大陆一百多个国家同时发出国书要求萧国紫帝退位,连带影山、天医谷等十几个世外势力,都参与到其中,轩辕紫凛的冷血、侵占等形象,被各国人民视为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给紫凛时间,他肯定可以通过外交手段一个个地去解决,但是,云珞依和皇甫潇也都明白时间的宝贵,仅仅半个月,所有国家的军队就陈列在了国境线上,密密麻麻的联合军队将萧国包围起来,不宣不战,却让萧国人民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时,国内因为经历了一场大战,平江郡在“苛政”之下叛乱才过去不久,很多士兵都死在了那场叛乱之中,整个国内厌战情绪非常高,一看到有可能要同时跟这么多国家开战,又陷入了一片恐惧。 等到紫凛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回来一次天子楼的时候,皇甫潇给紫凛的回应是,这段时间他都在天子楼饮酒作乐,至于国内是什么人掌权了,他不想过问。 然后,紫凛再一次对云珞依提出了执掌军权的想法。 对于紫凛来说,一个在萧国无依无靠的公主,掌管军队是对未来的国家和人民最不会造成威胁的,殊不知,即使没有军权,她一样能威胁到萧国的存亡。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如果没有云珞依,虽然也会有这么多方面的担忧,但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爆发成这样大规模的逼宫行为,云珞依所起到的或许就是其中的一个纽带作用。 清风微扬,又一个天子楼的清晨。 轩辕雅不断地在燕惊尘的照顾下,学习作为一个君主应该做的常规事务,但又不会像紫凛那样事无巨细,水清而无鱼,朝堂军队人人自危,稍有分析能力的人不是辞官就是交出军权。 冬天很快就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中过去了。 紫凛无法动用军队,这种局势下,任何军队的出动都是徒劳的,他不可能把军队分布到边境线的每一个角落,但只要加强一方的攻击,其他的方面就会立刻反扑。 朝中大臣不敢对紫帝有任何怨言,只有纷纷自请告老还乡,军队则是义愤填膺,发誓为紫帝效死,希望紫帝允许他们去前线,哪怕是为国捐躯。 紫凛的声望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减损分毫,反而是更加崇高,成为了这个国家被挽救的唯一信仰。 云珞依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一定要紫凛的声望到达顶点,萧国臣民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到达顶点的时候,将他彻底拉下神坛! 所以,轻纱绮罗,舞步翩跹地,她踏着如水的夜色,走进了那座妃嫔并不能随意进入的勤政殿…… ------------ 第50章 有喜非喜 更新时间:2011-09-16 或许皇甫潇和紫凛的决战,还在不久的未来,但她个人跟紫凛的决战,就在今晚了。 云珞依决定摊牌。 即使是死,她也要让他死得明白,即使是夺走他最在乎的一切,她也要让他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 因为,她太了解死得不明不白的痛苦。 前世直到天子楼崩塌,明镜湖血流成河,她还相信他是爱着她的,如果没有最后那把她推入黑暗的一纸诏书――帝诏,允,或许她再轮回几百次都不会死心。 一路把前世天真的她捧到权势的顶端,和她月下纵酒,花间斗剑,然后再把她从那个顶端扯下来,重重摔下……其实,她无怨无悔,只要他是有原因的,在喝下那杯毒酒之前,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个解释,一个解释而已……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还好,前世的他给的最后的仁慈,是用简单的三个字,结束了她的一切希望。 或者不应该说是希望,而是……结束了她的幻想。 女人总容易把爱情的力量想得太大,殊不知若是跟他所拥有的其他东西放在一个天平上,那根本就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个筹码。 烽火连城,生灵涂炭。 云珞依已经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 有什么关系呢? 地狱也不过就是三千业火的生死煎熬,再痛也痛不过一颗心一点一点被割裂的感觉。 无所谓,她云珞依承受地起! …… 勤政殿门口非常冷清,朝臣军将都被派出去了,没有多少人会留在这个地方,紫凛一个人坐在大殿高高的玄座之上,侧身撑着头,他的嘴角居然挂着笑容,好像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种笑,看得云珞依有些发怔。 紫凛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她,那一双素来刚劲而坚毅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笑着站起来,朝云珞依伸出手。 又是这个动作…… 云珞依不记得今世此生,他已经是第几次对她伸出手了。 救赎吗?她心底冷笑了一声,这个男人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高,天底下的子民都应该由他来救赎,所以,他要开疆扩土,所以,他要整顿朝政,所以,他要重组军权,他以为他的努力可以让整个大陆都归于他的管辖。 殊不知,对于别的国家,别的势力而言,这叫做侵略! 云珞依有点佩服紫凛,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居然都没有显出半分的憔悴,一如以往的俊美容颜,明亮的眼睛闪耀着果决而自信的光芒。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哪里来的自信? “你终于肯说了吗?”云珞依还没有开口,紫凛就微笑地问道。 “……”一句话反而把云珞依想说的一切都堵住了,为什么这个男人到了这种境况之下,都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前世签下那份帝诏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自信和平静…… 于是,云珞依也笑了起来。 “紫凛。”她轻轻地叫他,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放松自己,一声呼叫几乎倾尽了前世一世的爱恋和温情,“我是来跟你解释的,不过……你愿意听吗?” 紫凛走下他的御座,将云珞依揽入怀中:“这是什么话?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他吻她的额头,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说多久都可以,我们……有的是时间……” 有的是时间? 云珞依心下一寒,什么叫做有的是时间? 紫凛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轻轻吩咐两旁的宫女出去关上门,沿着云珞依的耳朵、嘴唇、脖颈一路吻下去,她诱惑的身姿如同醉人的毒药,加上几层朦胧轻纱的笼罩,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这代表着萧国最高权力的严肃殿堂里,一时就陷入了波光旖旎的境地之中,紫凛掌心的温暖,透入云珞依的肌肤,灼烧一般地燃起她两颊的一抹红晕。 但是,心是冷的。 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心就从来都是冷的…… “不要这样,紫凛。没有了……”云珞依叹了口气,轻轻抓住他的手,“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即使是死,我也会完成这一切,今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原因,同时,也为了把你彻底地击败……” “哦……那你说吧。”紫凛微笑地放开她,突然一下横抱起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从这里往下看,感觉怎么样?” 云珞依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要什么?” “难道不是这朝堂天下,锦绣江山?”紫凛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如果我在乎的是那些,今天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云珞依自嘲一笑,“那些东西,只有对于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对于我……一钱不值。” 紫凛的目光顺着空旷的大殿看下去,觉得心里凉透了:“是吗……其实我想说,这勤政殿顶端的椅子,若你真心喜欢,给你又何妨……以你的才能和智慧,哪怕是掌管这盛世帝国,也不会……” “呵呵,我可没那么傻,”云珞依微微笑着,靠在紫凛的胸口,“如果成为一代名君的代价就是连自己的兄弟和爱人都可以放弃,我宁愿一辈子隐居山林。” “若是一个月前你要走,我会放你走,但是现在……晚了。”紫凛轻轻将她一推,坚硬的玉石座椅发出一身响动,他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笑容温柔却坚决,“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能把你锁在我身边的理由,你以为,以我的性格会轻易放过吗?” 云珞依心下大骇:“你……难道……” 两个人呼吸近地吹在对方脸上,黎策死后紫凛一直使用着的醒神香的味道,弥漫在云珞依的身边,她的神志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只需要一个推手,就可以让她失去所有支撑生命的力量。 但是,在她的身后却始终有一双手托着她,牢牢地、安全地,托在她的脊背上,慢慢地抚摸她…… “你能看透的所谓‘前世’,我也一样能看到,那次你水土不服昏迷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我偷偷抱你进了天师阁……” “天师阁?”云珞依好像恢复了一段被什么封存起来的记忆。 “嗯,我问天师阁的天师,你会怎么样,他们只给了我四个字……”紫凛温柔地抚开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亲吻她的额头,“你知道,是哪四个字吗?” 云珞依的脑中仿佛有一片禁区被朦朦胧胧地打开,下意识吐出四个字:“你死……我活……” “只是,你看到的‘前世’,我是这几天再次进入天师阁,才刚刚看明白……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如果自己继续这样下去,两年之后,我就会杀了你……杀了我唯一爱过,也是这辈子只可能爱过的人……” 云珞依疯狂地摇头:“难道真的如慕银澈所说,我所经历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前世’,我也没有重生过?” 紫凛笑了:“当然,怎么会有重生那么奇怪的事发生……” “我所经历的‘前世’,只不过是一次幻境?一次命运推演?” “是的,都是假的。”紫凛抱着她,死死地不放手,“但是,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将你光明正大留在我身边的理由。感谢你的背叛,让我有资格拥有你……说是囚禁也好,关押也好,总之,从此以后,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了……” 不,不是这样的。 云珞依心里叫嚣着,胃里却翻涌出一阵阵难受的气息,她想要提起内力,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经脉飞快地运转着仿佛想要在保护什么,她在昏厥的边缘把自己的意识拉了回来,本能地就推开紫凛,干呕起来。 紫凛这次没有松手,他的手腕扣着云珞依,让她在他的怀中干呕着,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事已至今他还是这么平静,还是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云珞依不用想就知道,她失败了。 她再怎么努力,也赢不了。 因为,那所谓的天师阁,是他最大的依仗。 她只能知道一部分人的弱点和未来,可他却能知道每一个人的弱点和未来,他又怎么会输?几百个国家?呵……就算几千个国家同时压境,他也一样能这样平静而坚毅地宣告,他才是赢家…… “天师阁里,究竟是谁……”其实云珞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花轻弦是知道的,只是,他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说哪怕一句。 “你知道的,天子楼里,谁是背叛你的人。”紫凛似笑非笑地回答。 “呕……”云珞依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了,“想想也是,天医谷的谷主从未出谷,谁又能肯定?说是手上从未沾染鲜血,但花轻弦却叫他,暗夜修罗……” 紫凛紧紧抱着她:“最重要的是,他告诉了我一件事。” “一起说吧,还能有什么事?”云珞依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已经快把胃都给呕出来,却没有半点东西吐出,这种感觉让人简直要发疯。 “银澈告诉我,你有了我的孩子……”紫凛一字一顿,清晰地仿佛用刀一笔一划地刻进她的脑海…… ------------ 第51章 全局在握 更新时间:2011-09-17 云珞依按着胸口,立刻就想要从紫凛的怀抱中想要挣脱开,但她的几个命门都被死死控制着,根本没有办法离开他的身边。 她摇着头,深深地大口呼吸,仿佛只要停下来,她就会窒息而亡。 此时此刻,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紫凛的温柔细语,温暖的怀抱和沉稳的承托,所有的,她都感觉不到…… 唯一回荡在耳边的只有一句话。 你有了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孩子…… 身体颤抖得完全无法停止,漫天的恐惧和悲哀,已经夺走了她好不容易用仇恨支撑起来的一切,眼泪无声地沿着脸颊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而她的君主,却平静地吻着她的泪,一点一滴,不愿意落下。 败局已定,剩下的是什么,她不敢想象。 云珞依从来就不是轻易能被打败的人,在前世打败她的是轻信的爱恋,不过,至少她还有去报复和仇恨的资格,可是,如果击溃她一切反抗意念的人,是在她的腹中,她连报复和仇恨都不可能剩下了。 之前,是她用尽全力地想要用一个孩子来化解这一切,不是吗? 可是现在有了,怎么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没有过孩子的女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一个母亲在这一瞬间心情的陡然变化,原本她以为,孩子只是一个用来掣肘紫凛的工具,但真正当它出现在自己的腹中,血浓于水的感情竟然根本就由不得她去控制。 工具?她怎么可能把心爱的小生命去当做一个工具? 情绪……完全不受控制了…… 那种感觉,跟与紫凛的爱情不一样,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心血骨肉,虽然它还没有出生,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就会有种牺牲一切来保护它的冲动。 “我早就说过,如果想要一个孩子……会很痛苦。你真的准备好了吗?”紫凛以为她是在害怕,默默地吻着她冰冷颤抖的唇。 云珞依冷笑了出来:“不知道……不过,如果还有比被最爱最信的人背叛更痛苦的事,我倒是很乐意尝试……” “好吧。我很高兴,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从心底里承认,你是爱我的……”紫凛忽略了她敌视的目光,反而是断章取意地笑了起来,“不过,那些事只是天师对命运的推演,并不是我真的做出来过的,所以,我不会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道歉。” “我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你的道歉。”云珞依感觉自己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命运的推演又如何,这个连至信的兄弟都可以推入火坑的魔鬼,又有谁会期待他开口说道歉,或者,即使是他道歉了又如何?会改变什么吗? 什么都不会…… 史书上只会记下一位统一天下的霸主,一位心系民生的名君,却不会记载下一个兄弟,一个丈夫。 在成就霸业路途上,发生的任何事,死掉的任何人,都只不过是这一代名君的陪衬罢了。 那么,这条路,她该怎么走下去? 以前的她认为,即使是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她仍然可以一死了之,可是现在,她竟然连求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下意识地抚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想着在军营之中虚意承欢的旖旎,她更是无言以对。 “别哭了,我不会让命运的推演实现,我会用整个天下来保护天子楼,来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好吗?”紫凛平静地擦拭着她通红的鼻尖,轻轻叹了口气。 保护……云珞依很想笑。 至少,皇甫潇是肯定会死的吧? 紫凛就算心胸再大,也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威胁他千秋霸业的旷世天才存在。 而且,皇甫潇生来身体就不好,在习冰城又被黎策重伤过,要他死,是很轻松的事。 除了皇甫潇,天子楼的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受一个君主保护的人…… 所谓的保护,不过就是软禁吧。 “我想留下孩子,它出生以后……”云珞依闭上眼睛,“请紫帝陛下……赐臣妾一死吧。” 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与其时刻担心着他的冷绝和放弃,还不如早早解脱,她累了,若果还有来世,她宁愿生在南国一个寻常的贵族家里,在看不尽的鲜花、美玉和丝绸中过一辈子。 不要再嫁人,不要再爱上谁,那样至少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吧…… 唰地一下,一个紧紧的怀抱抱住了她,紫凛的身体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这句话让他感觉到了什么恐惧一样,他拼命地抱紧她,几乎要把她勒进他的身体里:“休想!现在……不是命运的推演,事实上,是你实实在在地背叛了我,我要……要你用一辈子来赎罪……” “赎罪?”云珞依死死地盯着他,“爱一个人,会有罪吗?恨一个人,也会有罪吗?现在,你已全局在握,而我一败涂地,就算要赎罪,我还剩下什么可以拿来赎?” 紫凛双手捧着她的头吻了下去:“如果我说,我可以放燕惊尘走,永远不让他回来呢……” “……”云珞依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如果我说,等到皇儿十六岁,我就陪你隐居瑶山呢……” “……”云珞依的呼吸急促起来,冷笑道,“即使你能君临天下,也无法控制我腹中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吧……” “如果是位皇子,必定能如我一般成为一世名君,如果是位公主,也必定会跟你一样,才貌绝世,有着挥洒江山的能力,所以……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会将皇位相授……” “呵……别说的那么早,或者,你还是去问问天师阁,以后该怎么做吧。” “不用了。我不是随便被命运推演掌控的人,”紫凛的目光坚定而沉稳,“同样地,珞依,你也不是!” 云珞依的身子狠狠一震。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相信着她的坚强和决心,所以他和她比肩垂帘,给了她天子般的荣光,可是,他却没有考虑,她是不是承受的起。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没做过的事,也不必道歉,你说的没错,不管推演的结果如何,事实上,都是我背叛了你。只是可惜……” “可惜?” “可惜,我已经失去了……再爱你一次的勇气……”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随着她微微的闭目,从眼角滑落下来。 紫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抱紧她,深深地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肩头,沉默的低泣伴着沉沉的呼吸,回荡在空旷的勤政殿,久久盘旋。 …… 仁安四年正月二十九,桑铎河大胜利,代国皇权被直接废黜,萧国容亲王接管代国朝政,并第一时间发布对紫帝陛下效忠的书信。 仁安四年二月初八,习冰城被攻陷,萧国铁蹄血洗尺页国,诛杀尺页国君、皇后、皇子公主、妃嫔、上位贵族等计三千余人,尺页帝都一夜之间被鲜血染红。 仁安四年三月十五,靖国内乱,叛将引领萧国军队长驱直入,紫帝提升右相燕惊尘为平远亲王,派往靖国处理稳定期间的朝务与国务。 仁安四年五月初一,三十七个参与围攻萧国的边境小国送出质子入帝都,同时送入帝都的还有这些国家的珍贵财帛、绝色美女等,表达对萧国紫帝的歉意和臣服…… 至此,风雨一时的“百国逼宫”事件,彻底告一段落。 云珞依冷眼看着这一切安静的发展,抚摸着自己日渐圆润起来的腹部,心死如灰。 从紫凛的处理方法看来,她和皇甫潇所挑起的这一切,反而成为了他光明正大去侵略别国的借口,而且一次给他找了几百个国家让他一个个去收,可以说,云珞依成为了他统一这个大陆最大的一个推手。 就如他说,她的背叛给了他囚禁她,将她锁在身边的理由。 那么同样的,这几百个国家的逼宫退位行为,也同样给了他攻打它们的理由。 嘎吱一声,门被缓缓推开,素问端了药进来,轻轻放在一边。 这场变局之中,素问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即使是再笨的人,也能感觉到,这些跟自己家公主有关。 公主总不会是挑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吧?素问摇了摇头,灭掉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银澈谷主说,公主腹中是紫帝陛下唯一的皇子……可是,公主为什么不高兴?”素问帮她按着手臂和腿脚,想要提些高兴的事。 “是吗?银澈是这么说的?”云珞依微微闭目,“轻弦还好吗?” “嗯,轻弦公子一切安好。我刚去天子楼看过了,叶步羽和雅公主也都还好……只可惜,燕相被远派靖国,据说……是不会回来了。” 云珞依笑了笑:“走了好,早就想让他走,不要再回来……”她低下头,“皇甫潇和轩辕逸清呢?” “对不起……”素问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消息。” 云珞依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嗯……那么就是好消息……” 雨季已经到了,一年多的时间恍如一梦,长得让她不敢相信,她看着窗外,抚摸着腹中最宝贝的生命,看着阴沉的天色,感觉到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 第52章 锋芒毕现 更新时间:2011-09-18 仁安四年七月末,萧国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紫帝废后。 柳家是什么样的家族?从始祖皇帝开始,就是跟随历代君王征战沙场的名门望族,虽然也有几代皇帝并不器重他们,但也都是颇为礼遇的,萧国至少有三成的皇后或者宠妃,是选自柳家嫡系的美人。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皇后争宠,甚至搅乱朝纲的事情,但废掉出身柳家的皇后,还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满门忠烈,把持半个军方,这种势力就算是帝王,也该是要忌惮几分的。 可是这次的紫帝废后,却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不但朝臣没有声息,连柳家自己都是闭门不出,连续几天称病避朝。 因为,柳音茹做了一件连柳标都感觉不可思议的事。 谋害皇嗣! 在柳标心里,柳音茹这个女儿是进退有度,时刻懂得计算和经营的人,再怎么样的情况下也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柳家的利益和安全,就是她的一切,所以他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柳音茹是被冤枉的。 但是,亲自见过了女儿之后,他竟然得知,真的是她做的…… 最无色无味的凡口杏子,细细捣碎之后掺入食物,以一个皇后的身份来说,这种事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只是她完全忽略了天子楼上有一个人存在,他的名字,叫慕银澈。 尝药?不,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是食物从天子楼下过了一遭,居然就被他知道了。 还好紫帝下令不允许张扬此事,柳家的女儿做出的这等事,对于朝臣来说也不过是宫闱之中寻常的争斗罢了,谁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废后一事,也就没有人会为柳家说话。 皇后被废,天妃又身怀皇嗣…… 这后宫已经变天了。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着。 十七岁正是初承雨露,很容易怀孕的时节,云珞依的孩子倒是不算突然,身为金尊玉贵的盟国公主,沙场纵横的紫帝爱将,同时跟朝中任何势力都不牵连,几乎谁都认同,她是生下皇长子的最佳人选。 但是,外族不封后,她的孩子永远不可能有嫡子的身份,除非,紫帝从此以后,再不立后…… 想到这个可能性,朝中又是一阵担忧的猜测之声。 柳家理亏,没什么可说的,令自家女儿在宫中循规蹈矩,也无后话。 ……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七月流火,步莲台的莲花又开了。 紫凛缓缓走进步莲台,一股沁人的花香扑鼻而来,清新的莲子味道弥漫在步莲台的每一个角落,恍若一道道青绿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漂浮。 云珞依坐在亭台的边缘,一如初见的美丽非凡,但眉间氤氲的浓浓愁思,却怎么都化不开。 自从天子楼的人被软禁,天下以萧国为尊的时代开启,她就一直这样。 紫凛走到近前,云珞依才慢慢地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他笑了笑,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后悔了吗?”紫凛捧起她的脸,撩开她挡住眉眼的轻柔发丝,“去年莲花盛开的时候,你认识了轩辕雅,昨天,我已经派她去管理一个国家了,希望她能做得好……” 云珞依摸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灵影珠,淡淡一笑:“雅儿天资聪颖,但是野心极大,你不怕放她出去,十年之后她会杀你一道回马枪吗?” 紫凛眯着眼睛看她:“只要你还活着,她就不敢……” “你又怎么能保证我会活着?” “呵,我不能保证,但是你能。如果你死了,我可不确定会对天子楼的那群谋逆之众做出什么事情来。” “……”云珞依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紫凛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享受着阵阵莲花香味,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是平静的,放松的,虽然她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不会再爱上他,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尽一切的努力将她留在身边。 “皇后谋害皇嗣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如果她不是出身柳家,这种罪名必死无疑。”紫凛随口说着。 “无所谓,以我的内力修为,保护腹中胎儿的能力还是有的。”云珞依淡淡道,“别说只是几颗杏子,就算是打胎药都无济于事。”她低下头,“至于废后不废后,那是你的决定,跟我无关。” “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紫凛突然问。 云珞依略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紫凛平静地点头:“是。” 云珞依的目光转向悠远的天空:“那么,我不愿意。” 紫凛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吧,封后的大典,将在皇长子出生后举行……” 云珞依冷笑一声,没有再开口。 天下都尽在他的掌握,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这荣耀一世的霸主,有什么想得到的得不到,一个名号,一份恩宠,又有什么好跟他争执的? 天子楼暂时生命无忧。 云珞依抚摸着腹部,以后,只要最宝贝的孩子能平安,她也无欲无求了。 “你说,皇长子十六岁,你就陪我隐居瑶山,还算数吗?”云珞依抬起头,冷眼而视。 “自然。”紫凛用一个落在唇上的吻,回答了她的问题。 随后,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云珞依一眼,转身离去。 在夕阳的背面,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如同一道笔直的青松,坚毅而挺拔。 若不是看透命运的结局,若不是心已经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云珞依知道,自己肯定会爱上他…… 只是,这个男人从来就不会是某一个女人的依靠,因为,他必须要做这全天下数亿子民的依靠。 素问等到紫凛离开了才端了汤药过来,静静地放在旁边的盘子上。 云珞依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站起来:“灵枢那边有什么消息?” “对不起,没有……”素问有些焦急地摇了摇头,“银澈谷主说,灵枢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闭关修习,才能继承天医谷的祖传医术,所以……” 云珞依点了点头:“算了,你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坐一会。” 素问嗯了一声准备退下,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那个……皇甫潇太子派人来过了。” “皇甫潇?”云珞依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吗?” “事倒是没有……不过,他差人来留了八个字……” “是什么?” “锋芒可折,而不可藏……” 云珞依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手上的药碗跌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锋芒可折,而不可藏! 那个在平江郡跟自己约定分江而治的天才太子,苍白的脸色和亲和的笑意里,蕴藏的是一颗绝对不容折辱的心思。 皇甫潇要动手了…… 当然,他也要死了。 这两个念头几乎是同时出现,也是同时熄灭。 天才恍若流星,贪恋着在天空中最耀眼的那一刻,即使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和一切,也不愿意平平碌碌地过完余生。 终于,这个时代英才之间的决胜要有胜负了,最终的胜局败局,也与她无关。 云珞依唯一记挂的只有远在靖国的燕惊尘,这场乱局赢家已定,希望最后,他能够全身而退。 …… 八月初,盛夏炎炎。 尺页国太子皇甫潇,于勤政殿弑君,天下皆惊。 这个时候,大多数的民众才知道萧国史官透露出的版本――那位杀死了黎策的尺页太子之前一直并没有被杀,紫帝以仁德之心将其软禁在某处,但此人不思悔改,仍然怀恨紫帝,最终在勤政殿发动悍然刺袭。 所有近卫和暗部都没有动手的情况下,紫帝只身与其交战数百回合,最终皇甫潇因无法支撑长时间的战斗而落败。 根据在场却没有动手帮助任何一方的宫廷乐师花轻弦所述,皇甫潇输在紫凛手上的时候,唇角溢出黑血,直接以剑指地,停止了呼吸。 紫帝下令,按尺页太子之礼遣送回本国皇陵。 抵抗萧国几年之久,发动了平江郡叛乱,并主导了历史著名的“百国逼宫”事件的尺页国皇太子,在这个夏天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杀他,但再多的荣华富贵,也留不住一个有必死决心的人。 除了……云珞依。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珞依正端着一碗汤药喝完,嘴角的苦涩一瞬间就沁入了心底深处。 所谓的成王败寇,只是四个后世谈论的简单字眼。 没有人能想到,这四个字在它真正发生的时候,无论是成王的一方还是败寇的一方,都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绝望…… “咦,公主……血……血!!”素问正准备端回药碗,突然回过头就瞟到了云珞依的裙子上的一抹艳丽的红色,突然就盯着她的裙子惊叫了出来。 云珞依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色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突然觉得头有点发晕,刚开口准备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身子一仰倒,就倒在了素问的怀中。 “啊……不要!不要这样!!银澈谷主在哪……天哪,谁都行,快来人啊!!!”素问惊慌失措地抱起她,疯狂地朝着天子楼的方向跑去。 ------------ 第53章 血色苍穹 更新时间:2011-09-19 云珞依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的,竟然是皇甫潇。 第一次听到皇甫潇这个名字,是从游历归来的燕惊尘那里。 当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南国山花满园,一身白衣的燕惊尘轻衣纵马迎面而来,他跟她讲着在外游历的有趣的事,满足着一个沉浸在南国山水中的闺阁公主最深处的好奇心,其中,皇甫潇的存在,无疑是让云珞依好奇了很久。 灵活多变的尺页剑法,跟她从剑术孤本或者任何心法修诀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就算是自己的流水诀,也不可能产生那么多的变化,对于这个远在萧国另一边的病弱美少年,她始终都存着见一面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的见面,竟是在多年之后相互敌对的立场上。 一个是尺页国的天才皇太子,放弃帝都的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自愿前来抵抗萧国铁蹄的入侵。 一个是萧国的天妃娘娘,已经褪下一身戎装,穿起款款莲裙走过风雨宫廷。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们两个此生都是不会有交集的…… 可是,对于同一个人的恨意,将他们凝聚到了一起,应该做的努力,他们已经全部做到了,但有人窥破天机,有人提前设防,又有什么办法? 一个盛世的君主,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是老天的宠儿,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占尽先机,提前反应,将所有的灾难消弭于无形。 云珞依感觉累了,血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她闭上眼睛,觉得干燥口渴,但是,这种迷蒙之中的安宁又让她非常舒服。 “这是怎么搞的?”好像是慕银澈的声音,少见地焦急,云珞依知道能让他发出这样的声音,说明自己的情况真的是不容乐观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怎么了,公主听到皇甫潇……就……突然这样了。”素问哪里还搞得清楚状况,连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围上来的人很多,但除了银澈和素问并没有其他熟悉的气息。 云珞依想着,也好,自己如果真的死在了这里,也不希望太多的人亲眼看到这样的别离。 只不过,她希望孩子能活下来。 这个孕育了七八个月的皇子,已经在腹中有了反应,她即使自己去死,也会尽全力让孩子生存下来。 虽然活下去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可是,至少在人世间不虚此行,就足够了…… “情况很危险,去叫紫帝。”慕银澈撕开了她的衣服,一阵寒凉的气息窜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云珞依迷糊之中心境却是坦然的,反正第一次救她的时候,这家伙就没有理会任何的礼教规则。 随着慕银澈的下针,原本没有太多感觉的云珞依开始觉得剧烈的腹痛,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战场受伤或者经脉受损的那种痛苦,任何意志在这一刻简直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她惊恐地想要抓紧身边的东西,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双熟悉而温暖的手已经坚定有力地扶住了她。 云珞依一直没有出声,并不是她感受不到痛苦,而是她几乎已经觉得自己失去了这个功能,眼睛看不见了,鼻子、耳朵什么感觉都没有,唯一就只能察觉到血从体内流逝的速度,在不断加快。 慕银澈说了什么,她无法听见,只是腹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朝她喊话试图保持她的意识清醒,但是没有用,她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周围陷入了一片混沌。 云珞依仿佛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睁开了眼睛,满目都是鲜红的血色,除了血色就是空洞的苍茫,没有入口,没有出口,在这个海洋里不断翻滚着,找不到离开的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划破苍穹,血色的云朵渐次分开,阳光从缝隙里照射进来,她突然感觉非常的心安。 紧接着却是腹部的再一次剧痛将她拉回了现实,慕银澈似乎是用什么东西将她的身体破开了,那种从外到内的撕裂,让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就像是一个活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一样,完全无法弄清楚本身身在何方。 最后,又是灵巧地下针,似乎还有一缕缕特殊的真气在她的体内流转,伤口愈合的速度和她体内真气恢复并被调用的速度,令人惊奇,她觉得自己沉入了一片温泉之中,缓缓闭上眼睛,彻底地沉入了无边的梦境。 …… 仁安四年八月初八,皇长子降生。 夜空流星闪耀,河中鱼肚现帛,帝都七彩云朵缭绕数日而不去,朝帝街上百鸟齐鸣,一切都代表着一位锁定盛世的名君降临了人世。 萧国紫帝轩辕紫凛在皇长子出生当日,就诏告天下,册立皇长子为太子,赐名轩辕语天。 语天…… 一个简单的名字,臣民认为代表的是紫凛与天沟通的愿望和意愿。 但是只有天子楼的人知道,紫凛所谓的语天,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天妃能睁开眼睛,开口跟他说话。 在慕银澈的手上,云珞依并没有死,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经脉、脏器都非常有活力地运转着,可是,偏偏就是这样健康的状况,却不见人有半点醒转的意思。 慕银澈说过,他不怕人死了,也不怕人是活的,他只怕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 倒不如一刀杀了她,然后再重新将身体机能恢复? 这个提议被紫凛直接拒绝了,哪怕有一丁点的风险,他都不愿意尝试。 以前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只有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承受不起失去她。 于是,满朝文武都认为,紫帝疯了。 虽然他的每一项决定都还是冷静而果断,而且正确无比,但他做出这些决定的地方,却是让任何一个稍微迂腐些的臣子都接受不了。 紫凛把所有的政务,全部转入了步莲台。 就在天妃的寝宫,仅仅一道帘子之隔,他在外间一边批阅着奏折,迅速而流畅地处理各项繁杂政务,而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他却又要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掀开珠帘进入照顾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转的云珞依和幼子轩辕语天。 无论是擦拭身体,还是喂服丹药,亦或是照顾初生的婴儿,一应事务都是他亲力亲为,除了信素问和慕银澈,以及经过层层筛选的奶娘,他并不愿意假手于人。 每天,处理完政务之后,他就会坐在床边,跟昏迷之中的云珞依说话,有时候一说,就是整整一个晚上。 冷静的眼眸变得更加的深邃下去,几乎幻化成了一种漆黑冰冷的动人色泽。 俊秀坚毅的脸庞也显得越发的沉稳,哪怕只是一个抬起眉毛的动作,都能吓得朝臣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萧国年轻的君主,已经身具浩然之气,不怒而威。 当然比起朝堂,更要发疯的是后宫。 不说紫凛现在坐拥天下一百多个国家的实际争权,就算是一个不起眼的边陲小国的君主,都不能这么干吧? 堂堂一国之君,守在一个妃子身边形影不离,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不应该的行为。 整个后宫妃嫔众多,紫帝早年也多有内宠,但已经二十多岁的他才只有一位皇嗣,任何一位史官记录一句子嗣单薄都不为过。 难道风华一世的帝王,真的要守着一个昏迷的妃子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一辈子? 皇后被废,六宫无主,除了天妃之外,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也只有是瑢妃一个了…… 虽然瑢妃跟云珞依私交甚密,但是身为萧国贵族出身的千金,她的一切选择,都是稳定这个宫廷,维护紫帝的天下为第一准则的,因此,这种时候,有必要站出来提醒紫帝走出困境的,也只有她了。 步莲台夏夜深锁,天空的流云幻化成一片墨蓝色。 瑢妃带着两个宫女直接进入了空旷的寝宫。 没有任何通报,瑢妃就只身进入了宫殿,紫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来了?” 第一次,瑢妃在这位自己从小服侍的君主眼中,看到了一种从心而发的微笑。 “陛下,您幽居步莲台,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再这样下去,势必引起后宫猜测,朝野震荡,这数千年的江山基业,陛下还是应该多考虑一下的,”瑢妃安静地跪伏下来,“斗胆直言,臣妾自知死罪……” 没想到,一双温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过疲惫的紫凛,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瑢妃,起来吧。不要再说死……朕不想听这个字。” “是……”瑢妃惊诧地扫过紫凛坚毅的面庞,却没有依言站起身来。 “瑢妃,你转告后宫,不要担心。朕很好,天妃很好,太子也很好。”紫凛淡淡笑着,“她不愿意醒,是因为这世上还没有值得她记挂的东西,等到太子长大了,朕会教他叫,母后……纵使她听不见朕的呼唤,太子的呼唤她也总有一天能够听见……” 瑢妃只觉得喉咙哽住了一下,仍然是低头答了一声:“是……” “下去吧。”紫凛从椅子上站起来,挑开珠帘,缓缓走了进去,再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 第54章 蝶影九天(大结局) 生命可以用很多方法维持,但如果身体长期缺乏正常的进食和活动,是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解决的,没有什么能代替上天构架的生理机能。 慕银澈坦言,如果云珞依再不醒来,几个月后即使她再睁开眼睛,长期停滞的身体,也无法再支撑她的正常生存了…… 站在云珞依的床边,紫凛抱起朝他挥动着手咯咯直笑的皇长子,默默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肉呼呼的小手拼命地想拽紫凛的头发,这全天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有资格把这位盛世帝君梳理地整整齐齐的长发弄得乱七八糟了。 紫凛叹了口气,把小东西放在云珞依的边上。 轩辕语天好奇地在云珞依身上抓来捏去,有时候扯扯她柔软的发丝,有时候推推她一动不动的手臂,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回过头,困惑地看着紫凛,似乎是在问,为什么这个人不会动…… 云珞依秀目紧闭,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只是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异状,可是,看她的嘴唇已经有了一丝泛白的迹象,长期靠天医谷的丹药和银澈的真气维持生命的她,其实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突然,轩辕语天怔怔地看着云珞依,不知道为什么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紫凛急忙抱起她,看着刚刚进来的素问,轻声道:“皇太子的奶娘在哪里?” 素问同样也是被语天突然的哭泣弄得一愣:“刚回去歇下了吧,刚才还说太子今天精神不错,吃了不少……” 小语天拿一双小手攥在紫凛的身上,一点都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他深紫色的龙袍上面。 素问看得一阵阵怪异。 现在的紫凛,说是天下之主也不为过,即使是另外哪个国家的帝王,都绝对不敢触碰一下他这一身衣袍的。 稚子无辜……唉…… 素问没有理会语天,摇了摇头坐在云珞依的床边,开始揉揉捏捏,为她活动胫骨。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紫凛微微沉眉,把皇太子放回床上,转身走了出去。 来的是慕银澈。 这段时间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反而是听到有人来报他频繁出入天师阁。在天医谷,这是一位漫步在桃花林中,任由花落满身的少年,但是在天师阁里,他却是要为萧国国运承担责任的推演天师。 天医谷的推演秘术,并不是失传,只不过是不会显于世人之前罢了。 紫凛走过空旷的大厅,坐在软榻边上,端起宫女奉上来的茶,问道:“什么结果?” “萧国将会在十年之内一统天下,边陲稳固,朝政清明,国运昌隆,臣民安康……” “我不是要听这些,”紫凛伸手打断了他,“这些即使不推演,我也能做到!我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慕银澈缓缓摇头:“这件事……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怎么会没有结果……”紫凛不可思议地仰头靠在椅子上,“怎么可以……没有结果……” 慕银澈道:“可能是她误入过命运推演,因此她本人的命运已经完全被封锁了,无论怎么去推,你们两人最后的结果都只有四个字……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紫凛记得第一次让慕银澈为他推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是何等的心惊。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觉得这样不可失去,几乎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留恋和眷顾,他就是爱她,不因为她的才华,不因为她的美貌,仅仅只是爱她! 只要能再看到她对他笑,哪怕是立刻死了,他也愿意…… 等等! 紫凛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开口低声重复着:“你死我活……你死我活……” 慕银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倏地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紫凛。 难以忍受的沉默,持续了整整半刻钟的时间。 紫凛低下头,浅浅一笑,慕银澈几乎是感觉到一场震惊大陆的灾厄要发生的前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紫凛就看向他,问道:“这四个字,我懂。” “说说看……”慕银澈其实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最后一线希望还是留存在心里,这是个把江山和子民的责任,看得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旷世名君,应该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虽然慕银澈本身并没有对紫凛任何选择做出对还是错的判断,但本能地认为,他不会做的事,一辈子都不会做。 然而,紫凛的话却击碎了他全部的信念。 紫凛说:“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我跟珞依,只有一个能活。” 这并不是一句形容他们关系极端恶劣,恶劣到水火不容的命运推演。 或者说命运推演这种东西,本来就不会去用形容的方式说明问题。 这四个字的表述很简单,只从字面上去理解就行了…… “可是……”慕银澈还准备说什么,却看到紫凛已经放下茶碗,缓缓回头而去。 慕银澈看着他熟悉的背影,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紫凛坚毅的脚步踩在寒冷的青石地面上,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厅堂之中回旋不绝。 …… 在命运的推演里,紫凛看到过他们最亲密的时刻,和自己最无情的背叛,但真正的现实中,他却没有那么有幸地去经历跟她的幸福时光,一切海空月明的时候,就已经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了。 两个人的温情原本应该有三年的时间,可是,对于紫凛来说,他一刻都么有享受。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坚决,如果说,两个人中间必然只有一个能活下去,他觉得还是母亲的存在对于襁褓中的语天而言比较重要。 独自一人走进纱帐之内,他挥手让素问退下了,看着睡熟了的语天,紫凛忍不住唇边泛起了温柔的微笑。 父皇了解他的性格,所以很早就跟他说过,不要太劳累,天下子民没了他,照样能过…… 现在,紫凛记起了这句话。 他坐在云珞依的床边,安静地吻着她的额头、眉毛、嘴唇,眼泪从素来刚毅平静如同斧凿一样的俊美脸庞上流下,他吻得越来越急,恨不得把她吞噬成为他的一部分,永远不分离。 但是,吻了一会之后,紫凛的动作却慢慢变得轻柔起来,他抚摸着云珞依的长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颗通体黝黑的丹药,从色泽上看来就知道,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紫凛看着丹药很久,犹豫了一会,又放了下来,突然转出纱帐外,研墨起笔,扯过一张一张帛纸亲笔写着。 不知不觉,一直写到天都黑了,掌灯宫女进来点灯,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写了一大摞…… “呵呵,放不下的事情还真多。”紫凛自嘲地一笑,扔开笔,将所有帛纸放进一个盒子,递给掌灯宫女,“出去,找左相李远山,全部给他。” 掌灯宫女愣了一下,急忙应诺:“是。” 紫凛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飘渺的纱帐,抬起手好不犹豫地把漆黑的丹药吞入了腹中。 天旋地转…… 看来不是什么能安静死去的毒药。 不过如果临死之前的痛苦,能弥补他将会犯下的错,那就让他承受吧…… …… 又是一年的春天。 一如刚刚睁开眼睛,经历这重生一世的春天一样。 云珞依站在使节苑里的花园里,思考这个轮回的过程,除了笑也只能笑了。 紫凛的遗命千千万万,最重要的却只有一条—— 传位太子,天妃监国! 监国…… 事情总是这么讽刺,重生以来,她一直处心积虑,就只是要让他失去他最重要的江山,最后没想到,却是他用他的江山,彻底地实现了把她“锁在身边”的誓言。 以天下为链,让她再无法飞出这片他能看到的天空。 即使她不再爱他,为了怀中的孩子,她也肯定会将这江山打理妥当。 再说,天子楼的力量,治理一个国家又有什么困难? 只是,云珞依会觉得,缺了很重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她不敢也不愿意去想。 “公主,内侍宫女前来请早朝了。”素问捧着帘子,微微欠身。 “嗯。”云珞依怀抱已经跟轩辕紫凛长得有几分相似了的语天,轻轻咬了咬唇,“紫帝陛下情况怎么样?” “银澈谷主从天医谷回信说,剧毒侵心,无药可解。最好的结果是,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云珞依轻轻闭上了眼睛。 什么叫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就算他能睁开眼睛,他也将永远忘记她了。 忘记他曾经君临天下的壮志,忘记他运筹帷幄的才华,当然也忘记她给他带来的爱恋,和背叛的痛苦。 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至少以后,他不会再承担那么多的责任,活的那么的累了。 云珞依推开门。 外面眼光明媚,一如刚见到他的那天。 初识,其实只有那一次…… 最完美的她,宛若花丛中最漂亮的蝴蝶,却从来没想过,她七彩的翅膀轻轻的闪动,会影响怎么样的将来。 苍鹰翱翔长空,蝴蝶却只能混迹花丛。 云珞依是一只蝴蝶,却是一只能飞上九天与苍鹰共舞的蝴蝶,所以,他爱上了她。 可是再美的蝴蝶也只是蝴蝶,苍鹰必须放弃他广阔的蓝天,陪她坠入花丛,永远不再去想他曾经拥有的天空…… “见过皇太子殿下,见过天妃娘娘。” “见过太子殿下……” “臣等请天妃娘娘圣安,愿娘娘寿与天齐。” 朝臣武将分立见礼,井然有序,仿佛坐在帘子后面的还是他们的紫帝陛下,或许是天下子民都不愿意承认,他们的紫帝,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轩辕语天不安地在云珞依身上扭动了一下,小手抓着她的衣襟,有些惶恐地看着她。 云珞依抚摸着他的脑袋,微笑道:“不要急,很快你就会有掀开帘子,光彩照人的那天……” 前世因,后世果,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轩辕语天十六岁,她会陪他隐居瑶山,这是他们互相的承诺。 无论那个时候,他还是否记得她…… 山水南国,是个能让人心静下来的地方,即使是曾经君临天下的帝王,或者风华绝代的天妃娘娘,在那里都可以是最普通的臣民。 家国天下,再与他们无关。 等到十六年后,他们互不亏欠,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