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 楔子 更新时间:2010-08-29 洛府。洛小小倚在美人靠上,无精打采地对着下方一池鱼儿。 旁边两个捧着鱼食的粉衣丫鬟,眼见如此,忍不住小声嘀咕。 “小姐这是怎么了?” “莫非还在想席尚?” 洛小小自选婿大会晕倒,醒来后,便日日与人怄气,怪一干下人当时只顾看护她,却叫席尚离开了。跟别人怄完了气,又与自己怄气,怨自己当日怎就那么没出息,竟然怒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几日倒是不怄气了,却又天天发呆愣神儿。 丫鬟灵岫匆匆跑过来,也不见礼,径自跑到洛小小跟前,气喘吁吁道:“小姐……有……有消息了……席尚在城西太平村……一个姓韩的人家。” 洛小小闻言猛地抬起头:“真的?快备车,我要出去!” 马车沿着波光粼粼的楚水,一路驶出城去。春日的江南,一派花红柳绿,鸟鸣莺啼。 旖旎的风光和突来的喜讯让洛小小舒心不少。她一边催车夫再快点,心里一边念叨着:席尚,席尚,我看你能跑到哪去?我洛小小才不认命!就算老天真的耍我,我也要老天耍不成! ------------ 风筝惊魂 英雄救美 更新时间:2010-08-29 三月的江南,风和日丽,草长莺飞。两道白衣身影缓缓走近楚城。 记忆中的楚城,城内虽繁华林立,这东门外一连五里,却是荒烟蔓草之地。此时的楚城东郊却多了不少茶寮和小贩。 天高气爽放风筝。每到这时节,城中不管是矜持的少女还是娇羞的新妇,便三五成群,结了伴儿,拿了风筝来这里争相放着玩。不远处,几位有钱人家的小姐竖了几架秋千,在这广阔天地中荡秋千。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随风荡出去很远。让听者不禁生出恣意舒畅之感。 无怪会有勤快伶俐的小贩来这里做生意。 白衣男子看着蓝天白云下争相斗艳的蝴蝶、蜻蜓、彩袖仙人,心绪倏忽飘至远方。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迷离浅笑。 此时,白衣女子径直走到满满一架风筝前不动了。 眼尖的小贩立刻走到架子前面招呼客人。看到眼前女子的冰雪姿容,那小贩竟然张着大嘴,睁着眼睛,呆的半晌说不出话! 白衣男子走到女伴身边问道:“容容,喜欢么?” 那叫容容的女孩子只是目不转睛,看着一只彩袖翩飞的宫装仙女风筝,侧着头木木的点了几下。这动作由她做来,竟是说不出的娇俏! 白衣男子伸手在小贩面门前晃了几晃,小贩才回过神来。 “请问小哥,您这风筝多少钱?” “哦哦,二十文钱,再送您籰子和顶线。” 白衣男子付了钱,取了风筝,便拉了白衣女子要走。 容容却不走,一手牵着男子袖子,一手指向那广阔天地:“小席,我们去放风筝!” 小席先是微怔:“现在?” 看到容容企盼的神色,他笑着点头:“好吧!”便带着她走入浅草没足的田野间。 小席对容容道:“我先装顶线,你先等等。” 容容乖巧的点点头,安静的立在一旁。 小席将风筝小心翼翼置于草地上,开始绑顶线。 容容仰起头去看空中五颜六色的风筝。 她的视线忽然被一只鹰形风筝牵引: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有苍鹰振翅,俯瞰众生。 是鹰!是天靖国西北长空才有的苍鹰! 容容忽然捏起裙角朝操纵苍鹰的人跑过去,站到手持籰子的女子身边,抬头痴痴看着空中盘旋不去的苍鹰。她突然伸手去抢那女子手中的籰子,口中喃喃道:“你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成儿的风筝,是成儿最喜欢的风筝!” 旁边女子把持不稳,力道用错,风筝竟一头栽下去。 小席听到身后的吵闹,起身回头看去。 不远处,几树桃花灼灼其华。桃花后面,掩映一架秋千。 秋千架上的美人珠钗横斜,笑靥如花:“高一点,再高一点。” 后面两个丫鬟看她笑得开心,也都面露喜色,手上加了力气推秋千。 秋千高高荡起,在两树桃花间穿过。最高时,秋千上的人能看到树冠顶部。秋千退回去又荡起。看着越来越近的蓝天白云,荡秋千的女子一双星眸更加透亮。有桃花飘落,拂过脸颊,鼻尖便沾染了几许花香。女子惬意地闭了眼。 “小姐小心!”身后的丫鬟惊呼! 秋千上的美人这才睁了眼,却看到一条坚韧纤细的风筝线直直落向她颈前,她的身子却不受控制,随着秋千荡了过去,迎上风筝线。若被割到脖颈,只怕自己小命休矣。心中却并不惊恐。突然临近死亡,竟只有措手不及的感觉,无措的连惊呼都忘了发出,只是瞪大了眼睛! 倏地,一道白色身影横飞过眼前,距离她的脸庞那么近。 那样英俊的一张脸逼过来,眉目中含了温和的笑意,似是在安抚她:不必惊慌! 她的心突然安定,身子也随着秋千架急速退回。左右两个小丫鬟忙扶住秋千。那小姐下了秋千架,抬眼去看刚刚救了他的男子。他的手中扯着柔韧尖细的风筝线,无名指处有鲜血滴下-------他为了救她,手指被风筝线割伤了。 白衣男子站在一树粉若云霞的桃花下,仿佛从天而降,携着一身风轻云淡向她微微施礼:“让姑娘受惊了。” 不远处传来吵闹声。 “你是疯子啊?捣什么乱啊?” “这是成儿的风筝,你还给我,还给我!” 白衣男子闻声朝她抱拳道:“在下改日再向姑娘赔礼,今日先行别过。” 他话音刚落,人便闪身不见了。 那小姐呆了半晌,这才匆匆拔足追出,朝他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广阔天地间,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只是百米开外的地方,隐约听到有女子的抱怨声,“哪来的疯子,真扫兴!”旁边有人劝道:“算了算了,别跟疯子计较,咱们接着玩。” 没来由就觉得这声音聒噪的烦人! 那小姐忽然跺脚发脾气:“他是谁?他是谁啊?江上玄呢?让江上玄把他找出来!今晚之前必须找到他,就算将楚城翻过来,也得把人找到!”狂躁的喊声,忽而变成低低的呓语,“我没时间了,天黑之前必须找到他……” ------------ 抢灯闹剧 更新时间:2010-08-29 日暮近黄昏。 客栈内,床上的女子睡颜柔和。 小席推开窗子向外看去。楚城有在今日放河灯的习俗,所以街上分外热闹。虽只是黄昏时分,人们便已等不及,带着自制的河灯步入街头。也有商贩在街边卖河灯。那些河灯比自家做的要精致漂亮很多,常引得人停步驻足,拿起来赏玩半晌,有豪阔的人,便会付钱买了去。 不多时,容容便醒了过来,睡眼惺忪下了床,走到小席身旁。 小席问她:“睡够了?” 容容全然不记得今晨发生的事,既不记得自己抢过人家的风筝,也不记得小席拉着她仓皇离开。她只是茫然地问小席:“你在看什么?” 她一边问着已经朝外看去,眼睛突然变得明亮雀跃:“那是什么?真漂亮!” “那个是河灯”小席早已对她的行为习以为常,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并向她解释,“等天再晚一些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到河边放灯。” “放灯干什么?” “许愿,或者祭奠死去的亲人。” 容容歪头想了想:“小席,我们也去放灯好不好?” 小席看着她乌鬓歪斜,衣衫不整的样子,笑道:“那容容得先穿戴整齐了!” 月上柳梢头。 小席带着容容行至街头。 楚城自古就是繁华之地,又逢太平世道的隆重节日,街上一派热闹景象。 容容一双柔如春水的眼睛,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好奇地打量这一切。 她看着街边一个个摊子,将上面的东西拿起来又放下。席尚只是背了手,跟在她身后,闲庭信步般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前方不知发生何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小席此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想唤容容往另一条路上去。孰料容容先开了口:“看,灯!” 容容纤纤玉指,摇摇指向人群中央的彩旗高扬之处。 那是用竹子做架搭起的一个高台,高台四周斜斜拉下几条绳子,绳子上挂满了各色彩旗。台顶放了一个足有瓮口大的荷花型河灯。有烟花燃放,那一片片璀璨,仿佛就绽放在荷花灯周身。 容容突然回过头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小席。小席只觉得头顶一阵乌鸦飞过,左手中指抚上英气的眉毛,在眉峰处揉了几揉。 果不其然,容容下句话就是:“小席,你帮我把那只荷花灯拿下来好不好?” 小席放下手,去理容容鬓边几丝散乱的头发:“那个灯是人家的,不能随便拿。” 旁边卖胭脂水粉的老板闻言道:“能拿,那是洛家二小姐洛小小亲手放上去的河灯。只要功夫好,谁先到了竹架顶上,谁就能拿到那只灯!” 容容一听,神色中更加企盼:“小席……” 小席叹了一口气:“我帮你拿就是,不过,拿到那只荷花灯后,咱们就回客栈休息。” “嗯嗯。”容容拼命点头。 洛家的赫赫名声,小席还是知道的。 楚城物阜民丰商贾云集,但论及财力,首推城南谢家与城北洛家。 城北洛家家资丰厚,生意遍布江南。只是洛老爷膝下无子,只得两个女儿。长女洛初秋前些年被选入宫做了昭仪,不久前被册封为淑妃。如今洛家只剩了二小姐洛小小。 至于谢家…….谢家,倒是不提也罢。 容容推了推看着荷花灯愣神的小席:“你怎么不过去呢?” 小席这才回过神:“咱们这就过去!” 他一边拉了容容往人群处走,一边暗想,楚城的富豪,一向喜欢在节气的时候搞出一些名目来玩。大家热闹一番后,便能记住他们的好。一旦名声传出去,对他们的生意也有助益。只是不知道这次,洛家玩的什么花样? 走近人群,小席这才看到,竹架搭在一个三尺高台中央。那高台大约五丈见方,西北角处放了一架隔纱屏风。透过隔纱,隐约可见后面一抹窈窕身影。屏风左右各侍立两名丫鬟两名家丁,共八位下人!想来坐在屏风后的人,是洛小小无疑。高台另一角,站着一名淡漠无语的黑衣男子。 此时已有不少年轻男子飞身而起,从不同位置抢上去,誓要摘了顶部的荷花灯。这些男子除了拼命往上爬,还使出浑身解数要将旁边的人踢下去,同时也防着旁边的人将他们踢下去。 容容叫道:“小席小席,你快去抢!” 小席看着竹架上斗得难解难分的男子,抿唇一笑:“不急,那灯早晚是你的!” 人越聚越多,大家或喝彩或屏气凝神,所有人都注意着竹架上的每一个变化。 终于,一个锦衣男子最先攀上竹架顶部,伸手去拿荷花灯。 席尚就在此时,一展衣袂,飞身而起。 众人只见一道白影,于月色清辉下,斜斜飞向荷花灯。 锦衣男子的手指刚刚触及荷花灯底座,那灯却突然离了竹架顶部。 屏风后的洛小小“腾”的站了起来。 是他,又是他!江上玄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她以为,他不可能出现了。可没想到,他白衣翩然,踏着烟花月色而来,再次如天神下凡一般站到她面前。 莫非是天意吗? 洛小小本就不是矜持性子,此番更是开心的想要跳起来。 一旁的灵岫忙低声提醒:“小姐,身份,注意身份!” 洛小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只能强压激动,再次坐下。 小席手执荷花灯,瘦削身姿稳稳落地。 众人这才看清,抢到花灯的男子,面容清隽,却又生了一双英气俊逸的眉毛!只是那样随意一站,却叫身后漫天盛放的烟花都失了颜色! 一直静然立在高台一角的黑衣男子,径自走到小席面前。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浓眉刀刻,薄唇紧抿。明明英俊非凡,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让人不愿接近的冷冽气质。 小席心道,看这人的样子,应该是洛府管家江上玄。 江上玄启唇问道:“公子高姓大名?” 小席微一颔首算是施礼:“在下阳州席尚。” 江上玄继续道:“席公子想得到这盏灯,还需作出灯内的题目。” 竟然还有题目?洛家玩的花样倒不少。 席尚低头去看荷花灯,灯芯旁果然放着一纸红笺。 他取出红笺,笺上是女子秀气的笔迹。席尚开口念道:“赏春咏花,行令一首。” 竟然是考教抢灯人才思的。 赏春咏花? 这时节,怕是杏花早就飘零一地了。他来的晚了些,没能再看到楚城的杏花。楚城的杏花是他见过最美的。那年的杏花,盛放了一树又一树,绵延开来,染白十里。 可惜后来每次来楚城,都错过了花期。今年再来,也如同往年一样,终究是错过了花期。即使没有错过又怎样?他还会有心思去赏花吗? 如今的楚城对他来说,早跟个死城无异了。他们都死了,这里即使再美再繁华又如何?都与他不相干了。 屏风后的洛小小紧张的死死绞紧了手中帕子:席尚,席尚,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台上人终于开口,清润的声音,徐徐吟出一首《一剪梅》: “杜宇声声酒尚浇。醒也寂寥,醉也寂寥。拭泥捻蕊驻红绡,风又飘摇,雨又飘摇。何处韶光染嫁袍?三里谢桥,五里谢桥。一夕雨骤殁桃夭,盛景娇娆,却景娇娆。” 这时候,正是桃花灼灼之时。他这首小令,倒是符合时令。只是也太哀伤了些,听得在场之人无不怅然。 屏风后的洛小小听了,竟无端端生了惆怅!继而又生出狂喜,席尚,他做出小令了,他赢了! 满场寂静之时,一声莺啼般的女声传出:“你怎么还不把灯给我?你不是答应帮我拿那个灯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循着声音望去,却看到一个白衣乌发的年轻女子,俏生生站在人群后面。月色柔辉下,更显得她姿容清绝。 她初时只知道看着席尚,一副端庄柔婉神情专注的模样,可眉眼间偏又有种天真稚气,秋水明眸中偏又透着淡淡迷茫!待发现众人都在瞧着她后,她面色怯怯的向后退去。 席尚见此情形,一个飞身直接越过人群,落到容容面前:“有我在,不怕。” 容容面上惧色这才褪去,唇边绽出一个甜美笑颜。 席尚将手中的荷花灯递给她:“送给你。” 容容欢欢喜喜接过。那灯的底座小,拿着倒也未见得如何不便。 屏风后的洛小小按捺不住,用力一掀桌子。顿时,桌子杯子连同屏风,“哐啷”“哗啦”“啪”倒在台上! 席尚闻声向台上看去。台上女子虽樱唇玉面,却是杏眼圆睁怒目瞪着他!这女子竟是他今日救下的那位小姐------原来她就是洛小小! 席尚刚欲开口,江上玄突然抽出腰畔长剑,飞身一剑刺向席尚前心,刹那间寒光四溢。 席尚先是一惊,继而不慌不忙推开容容,自己再一错身避过这一剑。 人群中传出各种议论之声。 “人家好好的选婿大会,这人怎么来捣乱?” “就是就是。” 席尚听到议论声,额上几乎冒出冷汗,选婿大会?捣乱?这都是哪出跟哪出啊? 不等席尚站定,江上玄又是一剑刺来。眼看江上玄一剑堪堪刺到,蓦然一道寒光耀目,金铁交鸣声中,江上玄竟被这从旁刺入的一剑逼了开去! 竟然有人出手帮席尚对抗洛家! 江上玄与来人一剑交错后,各自持剑立在当下。 众人这才看清,出手帮席尚的是一位青年公子,只见他一身玄缎襕衫,持剑立于当下,丰神儒雅,俊逸无双。 人群中立即议论纷纷: “这不是谢云起吗?” “谢云起怎么来了?” “他来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这个席尚是什么来头,竟能让谢云起出面相保?” 连席尚也有些错愕:竟是他挡了江上玄的剑! 谢云起向江上玄微一施礼,语气温和如三月春风:“江总管,请恕在下无礼。” 原来这谢家商铺分号遍布整个天靖国,谢云起堂弟谢怀远更是当朝二品大员,堂堂吏部尚书。人群中自有不少人认得他,一时各种议论汇到一起,一片嘈杂哗然! 江上玄更添怒意,和谢云起一比,面色更显阴寒:“谢公子这是为何?” 谢云起不动声色,微一错身挡在席尚身前,朝江上玄缓声道:“在下恳请江总管卖在下一个薄面,今日且饶了这位席公子!”语气中一派温和诚挚。 江上玄闻言再不理会谢云起,只将剑指向席尚:“你既然敢来捣乱,就不要躲到别人后面!” 席尚一改之前的温文之态,瞟了一眼谢云起:“躲他后面?他算老几!” 谢云起对席尚的无礼浑不介意,只对江上玄道:“江总管,在下真心希望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席公子是在下的朋友,他得罪贵府之处,云起代为赔礼,还望贵府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次。” 言罢,他又转头看向台上的洛小小:“洛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一句话,将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洛小小,意在提醒江上玄:你一个管家,没有资格代表主人的意思! 席尚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听谢云起如此说话,便朝台上施礼道:“洛姑娘,此事实属误会。在下方才听人说,只要谁的功夫好,拿了那个河灯,那个灯就是谁的,所以在下才上台献丑。”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在下已有妻室,在下的妻子江芷容很喜欢那个灯,所以在下才想拿到河灯!” 洛小小闻言,登时脸色煞白,神色颓然,一步步向后退去。 他竟然有妻子……身子一晃,差点摔下台去,幸亏灵岫一把将她扶住。 这姿态,真是难看极了! 她以为老天在最后一刻,天降奇缘赐福于她,没想到老天只是耍了她一把! 她抬手指向席尚:“你、你……”话未说完,手抚额头,晕倒在灵岫怀里。 洛府众下人慌作一团,江上玄再顾不得席尚,跃回台上去看洛小小。 ------------ 河灯祭亡人 更新时间:2010-08-29 台上乱作一团,台下也是哗然一片,众人纷纷观望台上情形。 谢云起趁机拉席尚上了人群外的谢府马车,席尚不忘回头拽上江芷容一起走。 谢云起轻易便将他二人带离此处! 车夫驾车出城而去。 车内,谢云起对席尚道:“洛小小亲手将河灯放到竹架上,是为了选婿。谁最先拿到那盏河灯,谁就是她的乘龙快婿。二人当晚便要携手点燃此灯并放于河中,许下百年好合的愿望,此事楚城人人皆知。你怎能过去捣乱?”那语气,活像是长辈教训晚辈,只是口气并不严厉。 席尚不服气被他教训,顶撞道:“我又不是楚城人,我怎么知道?”想想此事终是自己不对,又道,“等洛府那边气消了,我自会上门赔罪!” 谢云起继续道:“若非我途经那里,你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席尚不冷不热的讽道:“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出手相助了。” 谢云起一怔:“你何苦如此说话?” 席尚却道:“袖袖嫁给你不过一年多,竟然与腹中骨肉母子双亡。外面也一直风传,你待她并不好。她嫁给你后,常常独守空闺。你究竟是如何对她的?你想让我对你如何说话?” 谢云起闻言怔了半晌,最后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他如此反应,到叫席尚不知说什么好了。一低头却看到谢云起脚边一个篮子,里面摆满了河灯。 他竟是要去放河灯。 谢云起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脚下,抬眼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祭奠她?” 她,自然是指袖袖。 原来,他心里还是记着她的。 席尚越发不好意思:“阳州那里没有放河灯的习俗,是我疏忽了,倒是你有心了。” 谢云起面上蒙了一层轻愁,低声叹道:“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他二人各怀心事,说的话若给旁人听了,简直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一旁的江芷容也不多问,只是茫然懵懂地看着他二人。 当晚,席尚与谢云起一起放河灯。他们并没有在城里放河灯,而是将马车赶出了西郊很远。因为袖袖喜欢清静。 可没想到,那里的人也不少。一只只燃着蜡烛的纸灯顺水而去,映的河上波光粼粼。 江芷容见此来了兴致,嘻嘻哈哈的玩起来。 人家放河灯,一脸的幸福甜蜜,满是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只有谢云起与席尚两个神色惨淡。江芷容也在一旁捣乱,拿着河灯胡乱玩。 最后,乌云蔽月,天竟然飘起雨丝。 这灯是放不成了。 谢云起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提着篮子起身,将篮子并河灯一起奋力抛入河中。 席尚只见过谢云起两次,他一直以为,他是那样温和清隽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谢云起看也不看篮子一眼,只是回身对席尚道:“我们走吧。” 席尚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但看他神色不佳,便未多言,拉了江芷容,同他一起往回走。 一直走到马车旁,谢云起似是不甘心,突然回头去看篮子。席尚跟着他一起回头。那只竹篮不小,旁边又都是顺水漂流的河灯,虽然已被雨丝打灭半数,但仍燃着不少,河面上还算亮堂。所以,他们一眼便看到那只竹篮。 竹篮并无沉水迹象,顺着水流平稳地向下游漂去。 谢云起轻声道:“袖袖愿意收那一篮河灯。”他说这话时,神色中有席尚看不懂的东西。 听谢云起如此说话,席尚仿佛也看到袖袖站在河水中央,向他微微而笑。那样静美的,却总是带着一丝轻愁的笑颜----------那是专属于袖袖的笑容。 雨渐渐大了,三人便上了马车。谢云起邀席尚去谢家,却遭席尚婉拒。席尚刚惹了洛家,住进谢家,无疑会给谢家带来麻烦,他并不喜欢给别人惹麻烦。望江楼是不能再去了,万一洛家人找过去,他怕是不得安宁。 马车行至城西韩家村,雨势收住,月华重现。席尚决定在此下车,与江芷容找一户人家投宿。谢云起不好强留,只能答应。 席尚与容容下了马车,刚向前走出几步,谢云起忽然跳下马车叫住他。 席尚回头看去。月下的谢云起,一贯风轻云淡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如果遇到麻烦,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将我当外人!”那话里,竟带了一丝乞求的味道。 千万不要拿我当外人! 如果连你都将我当做外人,那么,这世上将再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是我的妻子!如果连你都将我当做外人,那么,我跟她将会是多么彻底的阴阳相隔。我不想她在世上唯一的牵绊,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席尚自然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个男人,不想失去跟袖袖的最后一份纠缠。 袖袖,他爱你!如此看来,你嫁给他后,应该过得很快乐吧? 席尚面上浮起浅浅笑意,用力的点头。 谢云起这才面色舒展:“去吧。” 席尚未再多言,拉了容容,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前敲门。 不多时,有个约莫五旬的妇人出来开门。 谢云起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直到席尚和江芷容进了那小院,他方转身上车离开。 ------------ 大小姐找女婿 更新时间:2010-08-30 楚城大乱。 选婿大会后,席尚神秘失踪。 初时,江上玄扬言,定要将那席尚千刀万剐。却被醒来后的洛小小阻住了,说席尚是她的救命恩人,万万不可伤他。她要江上玄将席尚毫发无伤的带到她面前。 江上玄很快查到,席尚只是刚到楚城,在望江楼投宿。 他带着一干洛府护院奔赴望江楼,席尚却一直未在那里出现。 洛小小不甘心,说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席尚找出来!江上玄只能四处查探席尚的下落,洛府派出大批家丁,每日在楚城各个茶楼酒肆客栈甚至妓院寻人。直闹得楚城鸡犬不宁。 可一连找了半个月,席尚的行踪还是没查到。 不成想,这日洛小小正在愣神时,忽闻丫鬟来报,席尚找到了! 太平村,韩家小院。 韩大娘正在屋里做活,忽听外面响起拍门声,便起身朝院门走去。刚打开门,一个紫衣姑娘便冲进院中:“席尚,席尚,你给我出来!” 席尚?韩大娘这些日子经常听到这个名字。同村那些打楚城回来的人,几乎人人都在说这个名字。 那些人一会说“那小子的模样比女人还俊俏”一会说“听说还是个才子呢”一会又说“长得比娘们儿还俊俏又怎样?还不是混蛋一个!听说洛小姐被他气得急火攻心,当场晕过去了”再过得几天又有人说“听说洛府的人为了找他,这几天,将楚城翻了个底朝天”! 据这些人的说法来看,席尚绝对是楚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可怎么还有人叫这名字叫到她家里了? 韩大娘开口道:“姑娘,你找错地方了吧?这里是我家!” “没有!”紫衣姑娘展开一幅画像,“我就找这个人,他这半月来,明明就住在你这里!” 画像上的人,韩大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小席吗?” 半个月前,她这里确实来了一个年轻后生和一个年轻姑娘。 当晚,年轻人只说是借宿。 第二天,那年轻人又说他们是从西北边关过来投奔亲戚。不成想,他那远房亲戚早在多年前就已搬走,不知去向。他们想在附近找户人家租住落脚。这院子既然只有韩大娘一个人住,希望韩大娘能行个方便,租给他夫妻一间屋子住。 韩大娘寡居多年,一个人守着个院子怪冷清,也没多想便同意了。 自此,三人便生活在了一个屋檐下,互相帮衬着过日子。 年轻人只说自己叫“小席”,妻子叫“容容”。韩大娘便称呼他们为“小席”“容容”。 小席为人极好,看韩大娘已年近五旬,便常帮她洒扫院子,挑水劈柴。没想到他生得斯文清秀,一双手也是十指修长,干起活来却丝毫不比那些体格健硕的汉子差。 容容生得极美。韩大娘起先觉得这小席真有福气,娶了个天仙般的媳妇儿。没两天她就发现,容容竟是个痴儿。常常前言不搭后语,做事顾前不顾后。刚发生的事,转脸就忘,还时不时开口叫什么“成儿”! 小席从不嫌弃容容有病,对她一直是千依百顺。容容偶尔闹小脾气,他也总是耐心哄劝。 有一次,容容闹脾气不吃饭,说是吃腻了米饭,要吃面条。 可韩大娘家里只有白米,一星星面粉也没有。她是南方人,从不吃面食。 小席没办法,大老远跑到镇上一家杂货铺,称了两斤白面回来。 韩大娘不会擀面条,小席一个大男人,竟然卷起袖子在厨房里揉起面来。 为了不让容容饿肚子,小席跑得太快,回来后又马不停歇的做起手擀面。一顿饭做好,额头出了不少汗。 容容见了,竟然说:“我再也不吃面条了。” 哎,韩大娘当时就想,这丫头虽然疯疯傻傻,倒也知道疼人! 相处的越久,韩大娘的感慨就越多:这小席竟然识文断字还会功夫!容容虽有时候有些痴傻,但容颜倾城气质出众。平时看来虽然什么也不懂,却偏又知道对小席好。 这究竟是一对怎样的夫妻啊? 此刻听到有人打听小席,韩大娘便道:“他今天天没亮就出门了。他家娘子说想看日出,他就带他娘子出去了。”一边说,心里一边感叹,这容容有时候还真能折腾人啊! ------------ 大事不妙 更新时间:2010-08-30 席尚携着江芷容回来,简单的粗布白衣穿到他身上,反更衬得他气质卓然。 江芷容正垂头把玩着一截柳条。她突然娇笑着用柳条在席尚面庞扫过,席尚被她呵痒,不由轻笑,忙向后仰头:“容容,不可以这样。” 江芷容这才笑嘻嘻收回了柳条,这次却又折成个圆圈放在云鬓边一比:“看,好看吗?” 席尚眉眼含笑,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容容戴什么都好看。” 二人边玩边行,孰料行至韩家小院前却看到门口的洛府马车。 江芷容看到门口多出的马车,扭头看向席尚,一双天真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不解。似乎是在问席尚,这里为什么多了一辆马车? 席尚左手下意识覆上额头,中指轻轻抚眉:这可如何是好?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哎,该来的躲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事情是他惹下的,万一连累韩大娘就不好了。 一进院门,便听到里面欢笑声声。 洛小小与韩大娘竟然相谈甚欢。再看看屋内,竟然只有韩大娘、洛小小与一名丫鬟。看来洛小小并不想将他怎样,否则不会只带一个丫鬟出来。席尚不由失笑,此番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灵岫最先看到席尚,喊了句:“席公子回来了。” 洛小小从堂屋中出来,缓步踱到席尚面前,面上虽是笑意吟吟,目中却带了几分怒气,口中却又是戏谑道:“席尚,你倒会躲清静,却害得我一番好找!” 江芷容歪着头上下打量一番洛小小,忽而嫣然一笑:“你好像齐齐格!” 洛小小闻言奇道:“齐齐格是谁?” 江芷容蹙眉道:“齐齐格就是齐齐格!” 她歪头蹙眉的样子愈发娇俏,连洛小小都看的有些失神。听她这么说话,洛小小不禁心中叹惋,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竟是又疯又傻。 这几日,江上玄早已将席尚在楚城做过的事,打探的一清二楚。他是来这里找名医严清之,为他的娘子-------也就是江芷容治病。江芷容患的是“失心疯”,一般的大夫治不了。那日差点勒到洛小小的风筝线,也是被江芷容弄出来的。 席尚怕洛小小继续追问齐齐格,便对洛小小道:“齐齐格是西北胡人的话,意思是花儿!” 他一句话,让洛小小无比受用,看江芷容的眼神友好不少。 席尚话音方落,外面传来一个温如珠玉的声音:“请问是韩大娘家吗?” 那样温和醇厚的语气,不是谢云起还是谁? 席尚走到门口,果然见谢云起周身沐在门外的晨光里,沉静似水的眸子里含了微微笑意:“我来瞧瞧你过得可好。” 席尚心下了然,笑道:“你来的到及时!” 洛小小此时也走到门口:“谢云起,怎么又是你?” 谢云起抬起手上几副药包:“我算算时间,江……席夫人的安神药该吃完了,特地来送药!不知道洛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我?”洛小小先是被问的愣住,随即又昂首道,“我自然是来找他算账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谢云起,江上玄去谢府寻席尚时,你明明说不知道席尚下落的。” 韩大娘听得门外这样热闹,早迎了出来,满面含笑:“我老婆子今天才知道,租住到我家的年轻后生,竟然是名动楚城的席尚。今儿个竟然连洛家的二小姐和谢家的大公子都给他引来了。我这小院今天可真是贵客盈门!来来来,大家都进来,别站在门口说话!” 三人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谢云起似笑非笑,将话题转过:“洛姑娘,我有要事同席公子商量,可否容我与他借一步说话?等我们说完,你再跟他慢慢算账。” 洛小小想了想,眼睛瞥到院中的江芷容,料想席尚不会扔下她不管,便道:“好吧,你们快去快回!” 席尚却不放心江芷容留在院中,谢云起径自拉了他出门。走出几步后告诉他:“我跟洛小小有些浅交,她的为人我知道,不会伤害江姑娘的。” 席尚这才放心随他去了。 田野间几树桃花开得热闹艳丽,春风徐徐间,已是落英缤纷。 “你猜到我会来?”谢云起问。 席尚道:“我来这里第二天,太平村就多了几个模样古怪的农夫时不时在村中蹓跶。我如果没猜错,那都是你的人吧?今天洛小小刚到小院,想必那些人就通知你了。你怕洛小小是来找我算账,所以赶来解围。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谢云起抱歉道:“我不是想监视你,只是不放心。” “我知道。” “你不知道”谢云起忽而变得语气忧虑,“你不知道,你不告而别后,洛小小为了找你,几乎将楚城翻了个底朝天。楚城人人都在说,洛二小姐为席尚发了疯。” 席尚闻言也面露忧色:“这下事情更难收拾了。” 谢云起继续道:“你的出现太突然。洛家不会随便将女儿交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们一定会暗中察访你的身份。他们如果查到你真实身份,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洛家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席尚忖道:“洛家只是商贾之家,想查我的身份….” “别忘了洛家女儿的身份,他们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还是皇亲国戚,手眼通天。而且……洛府管家江上玄是江湖出身”谢云起提醒他,“我急匆匆赶来,怕的不是洛小小而是江上玄!如果今天来的是江上玄,恐怕情形不容乐观!” 江上玄?那个冷峻的男子?武艺超群,又对洛家忠心不二,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席尚微微叹息:“等过了爹和姐姐的忌日,我就带容容离开。” 谢云起道:“我正是来劝你离开的,你能明白就好。” 二人谈完事,再回到韩家小院,洛小小正拿了支珠钗给江芷容看。江芷容笑吟吟拿在手里把玩。看到席尚回来,江芷容将珠钗递到他面前:“你戴好看!” 一句话逗得众人各个笑起来。 席尚接过珠钗往江芷容鬓边随意一插:“容容戴更好看!” 众人此时再看江芷容,果真更加艳光动人。 洛小小看到这情形,笑容僵在唇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忽然道:“席尚,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话刚说完,起脚就走,一刻都不肯再多耽。 灵岫赶忙跟了上去。 谢云起同情的看了一眼席尚:“有人打翻醋坛子了。” 席尚一摊手:“总不能真让我娶了她!” 洛小小从太平村回到楚城,一路都在撅着樱唇发脾气,任灵岫怎么开解都不行。 直到进了洛府,洛小小仍是一脸沮丧,悻悻朝房间走去:他眼中心中,统统没有自己,只有江芷容。那是他的妻子,他当然应该待她好!可是,她要怎么办?伤他?她舍不得!退一万步来讲,他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可是,她要跟江芷容争吗?跟别的女人抢丈夫,还是跟一个痴痴傻傻的女人争? 越想,心中越烦乱! 江上玄突然追了过来:“二小姐,我有要事相告。” 洛小小走的飞快:“不听不听!” “跟席尚有关的事,听不听?” 自然要听! 席尚,席尚,你可真是个冤家! 花厅内,洛小小看过江上玄递来的一叠资料,一双手瑟瑟发抖,最后抖的连那一叠薄薄的宣纸都握不住,扑簌簌落了一地。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老天何止耍了她,还耍得如此过分! 看她如此,江上玄冷峻的面容上滑过一丝不忍,而后俊眉一挑,目中寒光闪过:“此事千真万确,你若难过,我帮你宰了他便是!” “不行!”洛小小突然跳起来,“不准你动他一根指头,你弄错了,你弄错了!” 江上玄不置可否,只是道:“对与不对,明日便可见分晓。” ------------ 席尚的真实身份 更新时间:2010-08-30 今夜的月辉比往日黯淡许多。 有夜风吹入,席尚起身下床关紧了窗子。他无甚睡意,信步踱到桌边,燃起青油灯,屋内亮起昏暗的光。 席尚这才看到,床上的江芷容也无睡意。细细弯弯的罥烟眉下,一双漫着轻愁的眸子,迷茫失神的睁着,眼睛毫无焦点的看着头上的床棱。 席尚微微叹息一声,坐到她旁边:“芷容,你在想什么?” 江芷容恍若未闻,依旧神情呆滞地看着头顶。 她安静的时候总是这样呆呆出神。乍看跟胡闹的时候判若两人,细细一看,却是一样的神色。她即使胡闹的时候,眼底深处,又何尝没有溢出几丝轻愁? 席尚轻轻躺倒在她身侧,伸手去捻她鬓边散落的头发:“芷容,你快好起来吧。我们还一起牧马、看落日、做饭。齐齐格还在等我们。” 江芷容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嗯。还要放风筝。我一拿那只风筝逗成儿,成儿就笑。成儿长大后,肯定喜欢放风筝。你说是不是?” 席尚闻言,心中百般滋味汇集,千种心绪转过,最终只剩内疚心酸:“芷容,对不起,我救不了他。芷容,你醒醒吧,你这样是在惩罚我吗?”他说着,将头埋入江芷容颈窝,让人看不到他面上此刻神情。 半晌,席尚才抬眼去看江芷容。江芷容正在笑。一提起“成儿”,她唇角就会绽开微微笑意。清明纯澈却漫着轻愁的眼睛,唇边却噙了丝迷离浅笑。那样子,常让席尚有看到袖袖的错觉。她安静的时候,那神情跟袖袖竟有八分像。想到袖袖,席尚更无法入眠!初闻她和父亲的死讯,突兀的让他无法接受。上一次分开时,他们还好好的。结果不过一年多,一个暴卒,一个难产,一前一后撒手人寰。而他,却在得知他们去世后,又过了数月才往楚城赶来。等到这里后,算算日子早已临近二人忌日。袖袖和爹不会怪他吧? 已是二更天。谢府。 谢云起实在没有睡意,便披衣而起。自袖袖去世,他便有了这夜夜失眠的毛病。他推门来至院中。凉风乍起,院中一株梧桐随风而动。 虽是春天,这时辰起风,依然有些冷,谢云起却不愿回房。他进到院中厢房,拎了坛酒出来,斜倚在梧桐树干上,对月而酌。这酒是他昨日夜里,去谢家酒窖取出的最上等的好酒,可他喝来,却觉得跟冷水也无甚差别! 忽而乌云蔽月,再过得一刻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谢云起唇角噙了丝苦笑:“袖袖,为什么每次到拜祭你的时候,老天都要下雨呢?如此凄风冷雨,你一定很寂寞吧?我去陪陪你和叶叔叔可好?” 想及此处,他便走出跨院。 无星无月的风雨交加夜,平日里的满园翠色化作无数来回摇晃的黑黢黢的影子,竟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 家丁皆在梦中,这样的夜里,即使轮到当值的,也躲在屋里偷懒不出来。 没有人声,纵然风声飒飒满院,仍旧让人觉得安静的可怕。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感觉像穿行在静谧、神秘却又不见尽头的幽暗窄巷。 这里,分明像一个巨大的囚笼。 袖袖,我竟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个囚笼里。如今,你带着腹中骨肉离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走出谢府大门的一刻,心中竟有暂时的解脱之感。 谢云起步入大团大团的雨雾中,清润的声音在夜色中合着忧伤弥散开来:“杜宇声声酒尚浇。醒也寂寥,醉也寂寥。拭泥捻蕊驻红绡,风又飘摇,雨又飘摇......” 他一路走了很远,谢府渐渐被甩在身后,鳞次栉比的商铺被甩在身后,楚城的城门也被他甩在身后。他一直从谢府走到楚城西郊,走了两个多时辰,还在继续走。熟悉的小丘在晨光中渐入眼帘。一场风雨,让几树花期刚过的桃花迅速凋零。人迹罕至的小径上,早已落红满地。 沿着小径一路走到小丘脚下,便看到两座安静矗立的墓碑:---------“岳父大人叶镜寒之墓”“爱妻叶袖袖之墓” 谢云起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摩挲在叶袖袖的墓碑上:“何处韶光染嫁袍?三里谢桥,五里谢桥。一夕雨骤殁桃夭,盛景娇娆,却景娇娆。” 那天,他的马车从街上经过,听到有人吟咏这阙《一剪梅》。声音虽然变了很多,但他依然听出这是秦赏夕的声音。她是袖袖这世上最后的牵绊,他又怎会听不出她的声音?那词里,虽字字句句都在替袖袖鸣不平,可又有哪句是错的?一夕雨骤殁桃夭,盛景娇娆,却景娇娆……. 头上有伞遮过,为谢云起挡去雨丝。竟有人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谢云起身后,而不被他察觉。饶是谢云起正在神游物外,这人功夫也是相当了得。 谢云起头也不回:“赏夕。” 身后,是席尚的声音:“你来得好早。” 谢云起这才回头去看席尚。他依旧是白衣白鞋做清俊男儿般打扮。 “赏夕,你怪不怪我没有把袖袖葬在谢家祖坟?” 叶袖袖刚过世时,他此举一出,众人一片哗然。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议论纷纷。 席尚平静地摇头:“你这么做,总有你的理由。”天色渐亮时,江芷容才睡下。她便拿了伞,早早来到这里,却有人比她更早。雨中那道背影,那样寥落孤寂。他爱她的姐姐如此之深,她看得明明白白。 谢云起面上泛起苦涩:“我总觉得你姐姐她,更喜欢这里。” 席尚道:“葬在这里也好,可以跟爹两个人做伴儿。” “赏夕……”谢云起又叫出席尚真正的名字,但这次他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名字,便被人打断话语。 “席尚!”一声充斥怒意的娇喝声响起。 谢云起与席尚惊愕回头:洛小小站在不远处,目中满是惊疑不信。她身旁,是冷若冰霜的江上玄。二人身后,站着黑压压一排洛府护院家丁。 洛小小趋步上前,盯着执伞而立的白衣男子,眉目中有浓重的哀伤:“江上玄告诉我,说你是木兰庭的秦赏夕,可我不信。现在……我没法子不信了……” 西北木兰庭客栈,由游侠秦关河所建。 秦关河少年时四处游历,又常行侠义之举,所以侠名远播。四十年前,秦关河在西北一带娶妻生女成家立业,并建了木兰庭客栈。 西北一带胡汉杂居,各个部落间常有争斗。因秦关河为西北一带的百姓做过不少好事,所以各个部落间从无人骚扰木兰庭。 久而久之,中原客商凡有出西北边关做生意者,大都投宿在木兰庭。木兰庭俨然成为中原客商与关外部族间的贸易中转站。如此一来,各个部族间更是明令子民不得骚扰木兰庭。 秦妻红颜薄命,婚后没几年,便撒手人寰。秦关河独女秦倾倾,二十年前诞下女儿秦赏夕。秦倾倾一生未婚,却生了个女儿。秦赏夕身世成谜,倒也无妨她健康平安的长大,并从外祖父处学得一身功夫。 三年前,秦关河携秦倾倾再度游历天下,木兰庭便交由秦赏夕打理。 秦赏夕行事颇有秦关河的侠义之风,三年下来,“秦赏夕”三个字,竟也在武林及中原客商中颇有名气。 洛小小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选中的如意郎君竟是个女人,还是个颇有名气的女人!席尚,席尚,这不就是“赏夕”二字倒过来念吗! “对不起。”秦赏夕吐出这三个字,再无言语-------除了道歉此刻再讲什么都是多余。 江上玄走近,挡在洛小小身前,横眉冷对秦赏夕:“我家老爷请秦姑娘过府一叙!” 谢云起挡在秦赏夕身前:“江总管……” 江上玄打断谢云起的话,兀自对秦赏夕道:“那位江芷容姑娘,刚刚已被请进夏府做客。秦姑娘若不嫌弃,不妨同去!” 秦赏夕闻言急道:“你不要伤害容容,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情由我承担!” 江上玄道:“你跟我走,我自然不会伤害她!” 秦赏夕想也不想:“好!” 她“好”字刚出口,脑后一痛,整个人纸片般倒了下去。 谢云起单手揽着昏迷的秦赏夕:“谢某实在不放心让自己妻妹到贵府做客,只好出此下策,让江总管见笑了。” 江上玄冷“哼”一声:“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带她走!” 谢云起淡淡一笑,目中全无惧态:“那就请恕云起得罪了!” 江上玄长剑如毒蛇吐信,一剑分刺而来。谢云起只是随手一抛,手中酒坛迎向长剑。他自己则揽着秦赏夕,身体急速向后退去。 ------------ 探口风·惊艳 更新时间:2010-08-31 秦赏夕醒来已是中午时分。外面早已风停雨休,太阳放晴。 刚睁开眼,便听到耳旁一个女子道:“大公子,秦姑娘醒了。” 秦赏夕想起身,刚一动,颈后便传来一阵刺痛。 谢云起匆匆来至榻边,坐在她身旁,单手扶住她,另一只手帮她捏拿颈部。剧痛顿减。秦赏夕这才倚坐起来。 她刚刚坐定,头脑便清醒过来,忙推开谢云起的胳膊:“我要去洛府。”一边说着,就要下床。 谢云起按住她:“赏夕,我帮你救江姑娘。你就这样去洛府,不过是送死!” 秦赏夕再次挣扎起身,孰料脑后剧痛又袭,疼的她闭了眼一阵抽气。 谢云起忙又帮她揉捏,眼里含了歉意:“我是一时心急,出手重了些,你还好吧?” 秦赏夕戏谑道:“想不到谢云起也会出手暗算人。不过算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谢云起锲而不舍,继续劝道:“你现在这样子,即使去了,又能做什么?你还是留在谢家休息,我先去会会洛老爷子,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赏夕觉得这话有理,点头道:“也对。我贸贸然去了,不一定能救出芷容。至少得先弄明白,洛家想将我怎么样了才算解恨!” 谢云起帮她揉捏了好一会,秦赏夕这才不痛了。她抬头打量四周情形:自己身在一张榻上,榻旁一架山水屏风,将卧榻与屋子隔了开。 谢云起解释道:“这是我的书房。” 秦赏夕微微点了下头:“给你添麻烦了。” 谢云起笑道:“你不必跟我这般客气。” 许是看她不痛了,谢云起便收了手,宽大的袍袖稳稳落在身侧。 秦赏夕这才注意到,谢云起总是如书生般着襕衫,只是从不戴四方平定巾,仅以一条缎带系住发尾。这副装扮更显得他儒雅清俊,气质高华,虽是生意人,却不见丝毫商贾气息。 秦赏夕不禁道:“看不出你样子斯文,功夫却这么好。从江上玄手中救出一个大活人,不容易吧?” 谢云起微微一笑:“你莫非忘了我在太平村安插的眼线?袖袖和叶叔叔的墓碑距离太平村不远。你昏迷后,我用轻功带你离开。那几个眼线及时赶到,拖住了江上玄。” 原来如此。秦赏夕心道:幸好有他在,否则自己此番定然十分狼狈。不知他若去洛家,会不会被人刁难?若让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被人刁难,她心里如何过得去? 谢云起早将她的心思看穿,再次微笑道:“你放心吧,洛家不敢把我怎样的。” 他微微一笑尽显清华,仿佛那个对着亡妻墓碑独饮的寂寥身影,与他全无关系。 秦赏夕心下微微叹息,这男人明明满心疮痍,却依然笑对众生。世上有些人,竟能将自己藏的这样深! 谢云起又对她道:“我先行一步”又指指身旁那个模样俏丽的绿衣丫鬟,“团素会照顾你的,你只管在此安心休养便是。” 谢云起刚走,团素便命人在书房内放了一澡盆热水,并送来一套女子衣裙。 团素对秦赏夕毕恭毕敬道:“大公子临走前交代奴婢,说姑娘昏迷中淋了雨,让奴婢为姑娘准备热水沐浴。” 这人倒是很细心。秦赏夕也觉得身上此刻黏糊糊的,颇不舒服,也不客气,当下便让人将屏风挡在澡盆前面,自己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沐浴更衣完毕,团素提了个食盒进来,并命人进来抬走了澡盆。 团素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收走,将食盒中的茶点小菜一样一样摆到桌上,仍是语气恭顺:“大公子临走时交代,这些都是姑娘爱吃的江南小吃,让奴婢命厨房做一些送过来。大公子还说,家里没有北方的厨子,所以做不来西北美食,让姑娘先将就些。” 秦赏夕看着团素一碟一碟的布菜,足足布了八道菜,每个碟子里各一道卖相精致的美味。她忍不住笑道:“你家公子想撑死我啊?” 团素慌了神:“公子只是交代,这些都是姑娘爱吃的,是奴婢自作主张做多了,姑娘……” 秦赏夕看她如此,忙道:“没事没事,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我很满意你的安排。” 团素破颜而笑:“这就好…..…那姑娘快吃啊……啊,不是,奴婢说错话了…..请姑娘慢用。” 能做谢云起的近身丫鬟,团素的资历想来不浅,服侍人时,断不该如此言行失措。 秦赏夕甚是奇怪,打趣道:“团素,你怎么这样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团素闻言更加紧张:“姑娘,你是说团素服侍的不好吗?” “不不不”看人家小丫鬟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秦赏夕忙解释,“你服侍的太好了,可我不习惯让人服侍……你明白吗?” 团素这才舒了一口气,低声解释道:“奴婢之前是服侍夫人的,夫人生前待奴婢很好。大公子说,您是夫人的妹妹。奴婢就生怕服侍的不好。” 原来如此。听她提及袖袖,秦赏夕心下黯然,不禁长长叹息。 团素忙不迭道歉:“奴婢太笨,不会说话,惹姑娘伤心了。” 秦赏夕摆摆手:“不关你的事。这都中午了,你不如坐下来跟我一起吃吧。” “不不”团素忙摆手。 “坐吧”秦赏夕硬拉着她坐下,“你又不是我的丫鬟。” 团素虽然不安,但也着实欢喜,还真大着胆子夹了几块细点吃了。 秦赏夕心中记挂谢云起和江芷容,因此毫无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东西便放了筷子。 团素问道:“姑娘怎么不吃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出去走走。”秦赏夕随意遮掩了过去。在没搞清楚团素是不是谢云起的心腹之前,她觉得自己最好什么都别告诉团素。怕团素又问她,她便先发制人问团素道:“我来这里好一会了,还没拜见主人呢。不知谢老爷何在?身为晚辈,又是客人,我理当拜会他老人家。” 团素闻言回道:“我家老爷身体一直不好,一年前病情突然加剧,好转后就闭门谢客,在采枫园休养,除了两个近身服侍的小厮,其余人一概不见。大公子临走时还说了,姑娘若是烦闷,就到园子里逛逛。除了采枫园,姑娘哪里都去得。” 秦赏夕闻言点点头,既然人家闭门谢客,谢云起又撂下明话,她也就不便打扰了。 团素又道:“我家二公子外出游历,至今未归,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姑娘如今只能见得一个谢家的主子,就是大公子。” 秦赏夕本就讨厌虚礼,只是出于礼数才想见见谢家其他主人,听团素这么说,正好遂了自己心意。谢云起对她的恩,她有机会自当报答,不是行这些个虚礼就能作数的。 既无人可拜,秦赏夕便独自走在谢家花园内散心,借以驱散心内愁烦。 花园内一派桃红柳绿,只是一场风雨,桃花落了满地,一干下人忙着打扫院子。 秦赏夕在园中走过,并无人上前质问她是何人。打扫园子的男男女女,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似乎想将她看个清楚,又怕被人发现,于是那些眼珠子便有些躲躲闪闪,翻上来又垂下去。 秦赏夕心道,莫非这些人都知道她就是“席尚”?否则怎会如此看她? 她无意理会这些,继续闲逛。不知不觉步入园中一处石桥,走在桥上,眼角余光可以扫到河面上的倒影。她鹅黄的衫子,新绿的长裙,身形迤逦袅娜,头上发髻松松挽救,只插了一支银簪子,再配上西北女子少见的白皙容颜,真是活脱脱一个江南女子。 秦赏夕忍不住转过脸,正对着河面照了照自己的形容。书房里没有镜子,她此刻方才看到自己是何模样。这一照才发现,这衣服质地穿着虽舒服,上身后看起来竟如此别扭。 “扑嗒”,一枚石子落入水中,打散了水中倒影。 身后传来戏谑但毫无恶意的男子声音:“这是哪个爱臭美的姑娘啊,我偏不让她看清自己的模样。” 秦赏夕闻言回过头,看到桥头站了一个朗眉星目,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全身不见任何配饰,但却难掩天生一股高华之气,偏偏他一身高华气度中,又有着自然而然的平易近人之感,让人一看便很想接近他。 ------------ 暗袭 更新时间:2010-08-31 白衣男子本来以一副恶作剧的神情看秦赏夕,待秦赏夕回过头后,他面上表情突然僵住:站在桥中的女子生了一张白嫩水灵的瓜子脸,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睫毛浓密且弯翘。中原女子少见这样漂亮的眼睛,但她又的确是一副中原女子的模样。最特别的,要数那一双眉毛-----黑却不粗,反而比常人略细,斜飞入鬓,眉眼间距比之常人略低。那是一双极为英气俊逸的眉毛,生在这样一张脸上,不但无丝毫不妥,反倒在她的芙蓉娇面上,又添两分明朗英气之态,倒让她看着更美了。这张脸,竟是如此熟悉!莫非,莫非是她? 秦赏夕问男子:“你是谁?” 男子不答反问:“你又是谁?我以前在这园子里,从没见过你。” 秦赏夕并不见怪他的无理,只答道:“我是谢云起请来的客人。” “你是大哥的客人?”男子微怔。大哥竟然请女客,还让这女子随便在谢家后花园游玩?看来她在大哥心中地位不低。 “你是谢潇华?”对方既管谢云起叫大哥,那想必是谢家二公子谢潇华了。瞧这“无官一身轻”的模样,总不会是谢云起那中了状元,做了吏部尚书的堂弟谢怀远。 谢潇华“嘻嘻”笑道:“想不到我还算有些名头。” 秦赏夕忍不住与他玩笑道:“难不成你的名头还能大过我?” “哦?敢问姑娘芳名。”说到这句话时,谢潇华心下竟有些紧张。究竟是不是她? 秦赏夕继续同他开玩笑:“我就是席尚!” “席尚?”谢潇华此次回城,一路上听到不少人在谈席尚,没想到面前的人就是席尚! 秦赏夕看着谢潇华愣在当下的样子,忍不住破颜而笑,这一笑更是两靥生花。谢潇华瞧得更加痴了。 秦赏夕却正了颜色:“赏夕不认得二公子,方才失礼了。” “赏夕?你是袖袖的妹妹,叶叔叔的女儿,秦赏夕?”谢潇华闻言回过神来,两步跨入桥中,绕着秦赏夕看了几圈,口中啧啧有声,“早听说大嫂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今日我才算看见了,竟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啊。” 如此举动由谢潇华做来,竟不见丝毫轻薄之态。 秦赏夕道:“你就别笑话我了,这身衣裙儿穿着实在怪异,还美人呢!” 谢潇华又上下打量她几眼:“这衣服很适合你啊,比穿西北那边的胡服好看多了。你是一时穿不惯吧?” “你见过我穿胡服么?” “啊…..没有,但我见过别的女子穿,所以冒猜一句。呵呵。” 秦赏夕不疑有他,只是问谢潇华:“听团素说你外出游历了,你是刚从外面回来?” 谢潇华点头道:“是啊,刚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女客。我得代大哥好好招待你一番才是”说着,他抓起秦赏夕的手,“跟我来。” 秦赏夕身不由己,跟着他一路向前快步走去。她心中暗叹,谢云起那么谨慎的人,弟弟竟是个“见面熟”。 谢潇华带着秦赏夕,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一路来到谢家酒窖。 酒窖里一个着暗红缎子长衫,须发灰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一帮小厮在清点酒坛。并指挥一群工人出出进进搬运酒坛。 看到谢潇华进来,“二公子”“二公子”的声音,此起彼落的响起。 一行人忙行礼,只是其他人都是长长作揖,只有那老者微微躬了身便作罢。谢潇华对那老者道:“谢管家,辛苦了。” 管家谢安忙道:“都是老奴分内之事”又道,“二公子突然归来,想必大公子还不知道,老奴即刻派人给大公子送信。” 谢潇华摆摆手:“大哥每日都在忙,还是不要惊动他了。” 谢安闻言也不坚持,只是又看了看谢潇华旁边的秦赏夕:“这位姑娘似乎是大公子带来的客人?” 秦赏夕点点头:“是的。谢管家有礼了。” 谢潇华牵了她道:“别来这些虚礼了,跟我来才是正经事。” 他言罢,径自往前走,秦赏夕只能跟过去。 谢潇华来到酒窖最深处一个木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锁,里面是一间小屋子,小的除了一个酒架,余下的地方便仅能容一行人并排站立。 谢潇华心道:这酒架上的酒,本来全是为她而酿的。今日,终于能带她来喝这里的酒了。却不知,她还记得自己么? 一边想着,他已经走到酒架前,本来含着笑意的眼睛忽然瞪直了:“谢管家!” 谢安提着衣角匆匆赶过来:“二公子有何吩咐?” 谢潇华指着酒架:“我酿的满满一架‘醉颜红’,为何只剩半架了?” 谢安也颇为迷惑:“没有二公子的吩咐,谢家无人敢入这‘秘藏室’。老奴也不知发生何事,莫非是有贼人潜入?” 谢潇华道:“再高明的贼,除非破门,或者强行断锁,否则断无可能打开这把锁!” 谢安闻言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必须有钥匙的人才能进得这‘秘藏室’。可这‘秘藏室’的钥匙,只大公子和二公子有。” 谢潇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酒是大哥喝的!” 谢安摇摇头:“老奴从未见过大公子喝酒。自二公子离开,也不过几个月光景罢了,这么大个酒架,几个月就空了大半,除非是嗜酒之人才能做到。” 谢潇华道:“大哥如果想让你知道他喝酒,就不会进‘秘藏室’喝我酿的‘醉颜红’了。外面有那么多酒呢!可他若动了外面的酒,看管酒窖的人若清点数目,必会发现。” 谢安仍是半信半疑:“老奴从未见过大公子进酒窖啊。” 谢潇华低头忖道:“大哥以前很少喝酒,没想到如今竟然背着人酗酒!” “酗酒?莫非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秦赏夕也垂头思索。 谢潇华抬头对秦赏夕苦笑道:“自我母亲去世后,我大哥唯一遇到过的伤心事,就是袖袖的死。看来你姐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秦赏夕早就因为初时对谢云起的无礼有些歉意,此刻更是肠子都悔青了,谢云起对叶袖袖竟是用情颇深!她道:“我们得想办法劝劝你大哥。” 直到傍晚时分,谢云起方才回来。 秦赏夕早已不在书房,只有团素自己守在书桌前绣手帕。 谢云起十分诧异,照理说,秦赏夕应该等在书房,好在第一时间从他口中得知江芷容的消息才是。 团素看到谢云起回来,忙停下手中的活向他见礼。 谢云起问她:“秦姑娘呢?” 团素道:“二公子回来了,这会儿跟秦姑娘在红袖居呢。” 谢云起听说谢潇华回来,面上一喜,听到后半句,又是微微一惊:“他们去我院子里了?” 不等团素回答,谢云起离开书房,匆匆“红袖居”走去。 红袖居内门庭洞开。 谢潇华和秦赏夕似是专门站在东厢房中等谢云起。 厢房内的圆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六坛“醉颜红”--------那是谢云起还没来及喝的酒。 谢云起笑着迎上去:“潇华,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大哥也好安排家宴为你接风洗尘。” 谢潇华不答他,只是自顾自道:“大哥似乎很给小弟面子,我的‘醉颜红’你喝的不少啊,屋子里只剩六坛了!看来这酒酿的很对大哥口味。” 谢云起苦笑:“‘醉颜红’的确芳香甘洌、入口醇绵,乃是酒中上品,大哥贪杯,多喝了几坛,你该不会是找大哥讨回去的吧?” 谢潇华终于忍不住,无奈叫道:“大哥!” 回应他的依然是谢云起含着温和笑意的回答:“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酗酒?” 谢云起再笑不出来,轻声道:“还用我回答吗?你知道的。” “你这样子,大嫂九泉之下不会安心的。” “那我以后不喝了。” 谢云起简简单单两句话,让谢潇华没了话。他来势汹汹也不过是担心谢云起酗酒,如今人家不喝了,他还能说什么?谢潇华没好气的重重坐回椅子上。 谢云起这才对秦赏夕道:“赏夕,你不必担心,江姑娘如今很好,洛家没有将她怎样。” 秦赏夕虽也想劝谢云起放宽心,别再为了亡妻伤神,可见潇华这个亲弟弟都败下阵来,她只好先行作罢。如今救芷容才是头等大事,于是问道:“洛家放芷容的条件是什么?” 谢云起只道:“此事你先别多问了。如今洛家的矛头已经指向我们谢家了。这是他们等了好久才等来的机会。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也不会让江姑娘有事。” “可是……” “赏夕,事情现在不仅仅是你和江姑娘的麻烦了。事关谢家生意上的事,我不便多说。”谢云起表情笃定,“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还你一个完好的江姑娘。” 秦赏夕依旧不放心,追问谢云起江芷容如今的状况。谢云起一一细答,只是和洛之允的谈话内容他却只字不提,只告诉秦赏夕,洛家和谢家早就有矛盾,如今洛家正好借了江芷容的事,连同谢家一起对付。 三人说了许久话,这才出了厢房。 三个人刚出了跨院,就看见团素急匆匆过来。团素见了礼,这才道:“二公子阴着一张脸待在这跨院里不走,大公子您又急匆匆跑过来,可是吓死奴婢了。奴婢再三思虑,还是觉得过来看看的好。这急匆匆赶过来一看,您三位竟然说说笑笑出来了。” 她对谢云起和谢潇华说话时,可一点也不像对秦赏夕那般恭谨客气。 谢云起笑道:“我们能有什么事。你来的刚好,去通知厨房,今晚加菜。” “哎,奴婢知道。”团素笑吟吟点了头,转身便要离去。谢云起叫住她:“先等等,你先找两个人,把厢房里的六坛酒搬到酒窖里。” 团素闻言一怔,回过神后,忙用力点头:“哎,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弯月如钩。 谢云起书房。 团素对谢潇华讨好地笑道:“二公子,天色都这么晚了。现在谢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书房如今是秦姑娘的客房,您这么晚了还留在这里,似乎不大好吧?” 秦赏夕闻言笑而不语,只是身子斜斜倚在屏风前,看谢潇华如何应付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婢女。 谢潇华剑眉一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你竟敢在我的地盘上赶我出去?” 谢潇华少有如此严厉的神情。团素平时在他面前,向来尊卑不分,但也被他这样子唬住了,面上竟有了几分惧色。 谢潇华“乘胜追击”:“还不老实交代?大哥今天让你安排人去搬走那几坛酒的时候,你为什么发怔?” 团素“威武能屈”,只好回道:“其实夫人过世后,大公子背着人就没露过笑脸。自打二公子您出门远游后,大公子就再没让别人进过跨院,这跨院几乎已成谢家禁地。我也不过是沾了生前侍奉夫人的光,偶有紧急事情才能进去一回。可我每次去,跨院里都是干干净净,主屋里更是一尘不染,所有的摆设也都跟夫人生前一模一样。大公子自小锦衣玉食,如今又整日忙于生意,没想到却将一个顶普通人家两三个院子大的跨院,收拾得这样干净。今天大公子竟然肯让人进去了,奴婢自然觉得惊奇。而且,大公子很少喝酒,厢房中竟然有六坛‘醉颜红’,奴婢当然觉得奇怪了。” 谢潇华与秦赏夕闻言,不禁互看一眼对方,二人心底都有了数:谢云起竟然一直以这种方式悼念亡妻! 谢潇华心下有些烦乱,他挥挥手对团素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跟秦姑娘说。” 团素依言退下。她走到门口,伸手去拉房门。秦赏夕忽然道:“别出去!”口中说着,她一个闪身已经到门前拉过团素,转到了屏风处,但房门依然被一股力道推开,几道寒光透过房门斜斜打向屏风处。谢潇华也一个旋身转到门前,再一个旋身已经退回到桌旁。他慢慢张开自己右手手掌,掌心里竟然多了十粒铁莲子。 ------------ 特别的小偷 更新时间:2010-09-01 谢潇华刚接过铁莲子,就见一道黑衣身影从书房外面的回廊顶上掠向对面回廊,纵身掠过之时,他手中又有一连串暗器打进屋子,斜斜打向屏风处,他的人却已落在对面回廊上。 谢潇华拿起桌上一方砚台,抛向暗器来时方向,那一连串暗器便似长了眼睛,“叮叮当当”落入砚台中。砚台接过暗器后,便如长了眼睛般,又回到了谢潇华手中。砚台中又是十粒铁莲子。 这一连串变故,看得团素目瞪口呆。秦赏夕则只是微微蹙了蹙一双英气好看的眉毛。 谢潇华怒道:“何方鼠辈,竟敢来我谢家偷袭我府贵客。”一边说着,他手上一掷,手中砚台便破窗而出,直直打向游廊上的黑衣人。黑衣人身子高高跃起,躲过砚台,施展身形,奋力向谢府外面奔去。 就在黑衣人躲避砚台的一刹那,谢潇华已冲出屋子,纵身掠向回廊上方。 黑衣人眼见谢潇华来捉拿他,不由更加卖力狂奔。 谢潇华与黑衣人在月下的屋脊上,一个追一个赶,看得出前面的黑衣人轻功一流。谢潇华却也未见得输给他,两个人在屋脊上奔跑,除了衣袂带起的风声,身子竟然轻的不发出一丝声音,以至谢家值守家丁全然没被惊动。 秦赏夕拈起一枚被谢潇华随手置于桌旁的铁莲子,细看了几眼,这才离开书房,施展轻功翻上屋顶,身形飞掠,直追谢潇华与黑衣人。 团素这才反应过来,跑出屋子,高声叫道:“来人啊,有强盗来家里了,大家帮二公子抓贼啊!” 她一叫,谢家下人几乎全被惊动。 此时,红袖居内的谢云起全无睡意,只是开着窗子,借着月光,在幽暗中坐在桌前发呆。他手里捏着一块红肚兜--------那本来是袖袖做给腹中孩儿的。上好的红段子,绣着鱼戏花间图。即使在暗夜,那鱼儿也是栩栩如生,仿佛要游出来一样。如果是在白天,谢云起还能看到碧绿的荷叶,粉色的荷花,绣的逼真精致。只是,肚兜刚做成的那天,袖袖便过世了。重重莲叶下,还有袖袖吐出的血迹。他不敢在白天看,只能在晚上摩挲这块肚兜,感受她做的一手好女红。如果是在白天,那一小片发黑发暗的血迹,会变得非常刺眼!晚上多好,看不到肚兜上的血迹!但是手指摩挲到那里后,心却更震颤。 “袖袖,你的女红做的真好。” “可你答应给我做的荷包,还没做好呢。” “你说你要亲自给我做的襕衫都还没有动手做呢。你只量了量我的身形。” 谢云起一个人寂寞低语,仿佛这些话,袖袖都能听到。 他耳力过人,忽然隐隐听到相隔几重楼的院子里有声音传来--------是团素在大喊大叫。他停止絮语,放下手中肚兜,起身出了屋子,纵身跃上屋顶--------只有站在高处,才好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谢潇华与黑衣人早已一前一后追出谢府,秦赏夕也在向二人逼近。 谢云起看到这番情形,提起轻纵向三人方向追去。 谢潇华追上黑衣人,伸手向他右肩搭去,他手伸到一半却被追上来的秦赏夕按住。 秦赏夕对黑衣人的背影道:“看在芷容的面子上,我今天放你一马。若非芷容还在你们洛府手里,我一定教训你这个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 她一边说着,黑衣人已经远远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赶过来的谢云起问道。 秦赏夕将手中铁莲子给谢云起看:“这是没有淬毒的暗器。据我爷爷的说法,这种‘铁莲子’,已在江湖上消失数年。这是江上玄的独门暗器。自他进入洛家做了管家,这暗器便在江湖上消失了,但是楚城洛家的护院家丁,都会发这种暗器------据说是由江上玄亲自传授。” 谢云起接过来细细辨认一番:“的确是洛府的‘铁莲子’。” “而且是最普通的一种”秦赏夕接着道,“所以我猜,这人在洛府的地位不甚重要,即使我们留下他,也要挟不了洛府,反而会让我跟洛府的关系闹得更僵。” 谢云起蹙眉道:“你说这‘铁莲子’是刚才那个黑衣人的?洛府的人来暗算你?” 秦赏夕道:“看来洛府的人对付不了你,便绕过你,直接向我下手。” 谢云起闻言,略一思忖,面上旋即恢复平日的淡然之态,不再纠缠此事:“既然他人都不见了,我们还是先下去吧,都这么晚了。” 三人落地后,谢云起挥手让众人回去睡觉或者继续巡逻,谢府很快恢复平静。 谢潇华一边走着,突然道:“大哥,你的行动很快啊。” “什么?”谢云起不解。 谢潇华道:“大哥晚饭后没多久,就回屋休息了。此刻听到动静追出来,身上竟然还穿戴的整整齐齐,动作还不快么?” 谢云起笑笑:“你不也一样整整齐齐。” “我当时在跟赏夕聊天,难道大哥也在跟人聊天?” 谢云起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先回房休息了。” “我送你。” “不用,天这么晚了你回去睡觉吧。” “一定要送。”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已经来到红袖居外面。 “你现在把我送到门口了,可以回去了。”谢云起语调已经有些许压抑的不快。 “大哥真是小气,都不请我进去歇会儿吗?” 谢潇华一边说着,已经大步进入红袖居,直接往卧室里闯。谢云起只得跟了进去。秦赏夕也不声不响随他他二人走了进去,想看个究竟。 卧室里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帘帐也不曾放下,房间的窗子大开,窗前一片惨白月光。 谢潇华点燃烛台上的膏烛,又加了灯罩,屋内登时亮起来。此时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床丝毫没有睡过人的痕迹。 谢云起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潇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你一定要闯进来才肯罢休吗?” 谢潇华可不怕他:“大哥,你什么时候有了晚上待在屋中,熄了灯却不睡觉的习惯?” 酗酒,失眠,还要忙生意,是个铁人也受不了!谢潇华的脸色也没比谢云起好看多少。 谢云起刚要回答潇华,脸上突然变了颜色。他看着房内的圆桌,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筐,里面有各色针线和一个做了一半的荷包。那荷包黑缎金线,分明是做给男子的。除此再无其他。 谢云起失声道:“肚兜不见了!” “什么?” “我是说,袖袖做给孩子的肚兜不见了。我出去追黑衣人时,明明随手搁在了针线筐里。” 可是别说针线筐里,这屋子四下看遍,也不见他说的什么红肚兜。 外面没有丝毫风声,即使有风,也不可能有风从窗子吹入房中,再将红肚兜吹跑吧? 谢云起不甘心地走到窗边,窗台下面,整整齐齐摆着几盆茉莉,四周根本不见那块红肚兜。 谢潇华问谢云起:“什么人能潜入你的房间,还带走了屋内的东西?而且不拿值钱东西,只拿一块红肚兜?这房间里,光一套茶具,也能换个百八十两银子了。” ------------ 暗恋 更新时间:2010-09-01 究竟是谁拿走了红肚兜? 谢潇华一手托腮,一根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片刻后,他狐疑道:“莫非是方……” “别乱猜!”谢云起厉声道。 谢云起的态度将谢潇华与秦赏夕吓了一跳。能将这人惹得发火,着实不易。 谢潇华终于不再胡闹,垂头道:“对不起啊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谢云起没好气的挥挥手:“行了,你们出去吧。” 谢潇华这次不敢再废话,悄声退了出去,秦赏夕也只好跟了出去。 来到外面,秦赏夕才低声问谢潇华:“你刚才说的那个方…….方什么?他是什么人?” 谢潇华摇摇头:“没什么。” 谢云起在屋内静坐下来,待平复了翻腾的心绪后,又站起来,走到窗前朝外面道:“潇华,通知佟、林二位掌柜过来,我到前厅去等他们。” 谢潇华生怕秦赏夕继续追问,闻言知是谢云起有心解他为难,立时如获大赦:“是,大哥!”说完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秦赏夕恼恨的看着他背影:你不告诉我,我可以问别人! 此时谢云起推门而出,走到庭中:“赏夕,去休息吧,不要多想,什么事都没有!潇华刚才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否则即使你费心费力去调查了,最后也只会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庸人自扰。” 秦赏夕心下转过千百个念头,但看谢云起又着实不像骗人,只能答应一声,自回“皓雪居”去了。 月辉西斜,树影婆娑。 秦赏夕坐在书房内靠窗处的榻上,身子倚在窗前,眼睛直直盯着洒在榻前的一片月辉,心里却想着今日这一天的不太平。江芷容不知怎样了,肚兜是谁拿的,谢云起究竟打算怎么做?这些都让她很迷惑。 谢云起临时召来几个掌柜又是为什么? 听团素说,以前谢云起临时有事,都是找几个掌柜来书房谈事情,这次因为秦赏夕住在书房,谢云起便将几名掌柜带到了偏厅。 秦赏夕忍不住悄悄开了房门,轻手轻脚出了书房,孰料刚一转身就对上谢潇华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谢潇华道:“我这次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两只夜猫子啊。难道你也和大哥一样,不用睡觉?” “你才是夜猫子呢!”秦赏夕回道。心中却在琢磨,这小子来坏她的事,得想法赶紧把他弄走。 谢潇华道:“是不是想去偏厅偷听啊?” 竟然被人揭穿了?秦赏夕干脆也不遮掩了:“是啊,我就是想去偷听,想知道你大哥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你不想?” “想!” “那就一起去?”秦赏夕满怀希望问道。 “你觉得我可能让我们谢家生意上的秘密外泄么?”谢潇华继续笑眯眯问道。 秦赏夕闻言立刻泄气。 “我可是奉命来盯着你的。不然你哪有这么巧就撞上我?” “你大哥派你监视我啊?真是委屈你堂堂谢家二公子了!” “客气客气。” “哼!”秦赏夕气的一甩手转身回书房去了,左右手同时使劲儿,“嘭”的关上房门。 谢潇华也不恼,将身子靠在门边,开口道:“赏夕,我今天一直有事想问你,你告诉我好不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沉静。 屋子里没有声音。 谢潇华便自顾自问道:“你每年都会从阳州到楚城来看叶叔叔和袖袖吗?” “是啊。”屋内人也不点灯,没有光,只有声音传出。 谢潇华唇角噙了丝笑意,他听得出声音的方位---------秦赏夕就站在门后回他的话呢。 “你第一次来楚城的时候,多大?” “十五岁。” “那…….” “潇华,你这是干什么?”谢云起不知何时来到书房门口。 谢潇华这才离开门框,站直了身子:“大哥!” 秦赏夕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刻打开房门:“姐夫,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看到秦赏夕衣衫齐整,鬓发光洁,谢云起笑道:“你果然没睡。” 秦赏夕不理他,只是道:“你快告诉我吧!你到底在跟人谈什么?跟救芷容的事情有关系吗?还是跟那块红肚兜有关系?” 谢云起道:“我跟人谈的事,确实跟救江姑娘有关系,我还是特地来找你帮忙的。” “找我帮忙?” 最后一颗星辰落下,东方露出曙光。 秦赏夕问谢云起:“这样行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 秦赏夕不可思议地摇头:“谢云起,想不到你也够狠的。” “我大哥这叫聪明!”谢潇华纠正道。 秦赏夕只是无奈点头道:“好好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别不服气”谢潇华没骨头似的将身子斜倚在屏风上,手里把玩着一只茶盏,白色细瓷所致的茶盏在他修长的十指间转来转去,“如果不是你闯祸,洛家那边又坚持要让你去换江芷容,我大哥至于想这法子吗?谢云起在楚城,那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就是在同行里,也从没竖过敌!” 他这么一说,秦赏夕不由红了脸低了头,她垂着头抬眼去看谢云起:“对不起啊。” 谢云起摇摇头:“如今先救江姑娘才是要紧事。她什么也没做过,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洛家不该抓她”怕秦赏夕多想,他马上又道,“也不该抓你。你虽然做错事,但并不是有心的。洛府已经知道你是女子,不能跟洛小小成亲,但还是坚持要你进府,想来绝不会让你好过,何况那洛之允的为人…….”谢云起说到此处便闭了嘴。但已经足够让秦赏夕明白,洛之允不是善类。 谢潇华手中的茶盏忽而停止了转动:“赏夕,江芷容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大哥这么卖力帮你救人,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你和江姑娘的事情,你…….” 谢云起打断他:“潇华,不要强人所难。” 秦赏夕忙对谢云起道:“这是我不对了。这当中并没什么不可对人讲的事情。我是太着急,一时间竟忘了你根本不认得芷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成了现在的样子。你这么帮我,我却连我的事情都没有跟你说清楚。” 谢云起仍旧是微微一笑,对秦赏夕之前的失礼丝毫不以为意:“即使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会帮你。”秦赏夕为人如何,他心中有数,何况她还是袖袖的妹妹! 听了谢云起这话,又看着他此刻微微而笑的样子,秦赏夕心里竟莫名的“突”的一跳,脸颊“腾”地红了。 “你怎么了?”谢云起看到她突然变了脸色,忙问道。 秦赏夕摇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激动罢了。” “哦”谢云起再次微笑道,“没关系,没人逼你讲,你若不愿意……” “我愿意”秦赏夕忙道,“我愿意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什么都不瞒你。” 一旁的谢潇华看着他二人的样子,本来又转上的茶盏,再次停止了转动。 ------------ 木兰庭 更新时间:2010-09-01 秦赏夕与谢云起谁也不曾察觉谢潇华的异常。秦赏夕陷入回忆中,向谢云起讲述起了自己: 我从小生活在木兰庭。木兰庭其实并不能跟你们楚城的望江楼比,但已经是那片黄土地上,最漂亮最惹人注意的建筑了。阳州人人都知道,一个木兰庭,顶三座阳州知府的府邸那么大。 我爷爷从南方带来粗壮的竹子,在西北砍了上好的百年老树,又亲自监工烧制的青砖,这才建起了一座木兰庭。 西北缺水,我爷爷就偏能找到水源。木兰庭就建在水源上面,木兰庭的后院,有两口深井,其中一口井里的水,被爷爷引出来流到别的院子里。 木兰庭是砖木建的房子,竹子做的园内回廊。每一进院落里,都有竹子搭的小桥,桥下有溪水淙淙流过。那溪水并不是天然的,那是爷爷想法子,让井里的水不断的循环流动。那些小溪,水车,还有水漏……那些水最后又都会流到井里去了。因为木兰庭不缺水,所以很多没法在西北生长的花啊树啊,都能在木兰庭长的很好。那里真的很漂亮,整个建筑风格就像是大西北--------苍凉大气,里面的重重院子,却是西南和江南的结合-------清秀无比。 我从小就没有爹,但是我有疼爱我的爷爷和娘亲,我和他(她)们一起住在那片土地上最漂亮的房子里。我觉得,我是那片黄土地上最幸福快乐的女孩子。 我八岁那年,一队客商在木兰庭投宿。那是一支胡人和汉人一起组成的商队。住在木兰庭的那晚,商队里两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开始发烧。她们那么小就跟着家人整日奔波,当然会累倒了。 那队商人赶着交一批货,如果无法按时交货,他们会赔很多钱。于是,他们留下几两银子,将两个女孩子交给我娘照看几天,待他们回来后,自会接走孩子。我娘答应了。那队商人便放心离去,往更西北的地方走,一直走入了茫茫大漠。他们已经进出沙漠五次,遗憾的是,那队商人这次走入大漠后,再也没能出来。于是,两个女孩儿成了孤儿,我娘便收留了她们两个。她们后来一个是阳州城最可爱的姑娘,叫齐齐格。另一个,成了阳州最美丽的姑娘--------她就是芷容。 我爷爷还给我们三个精心打磨了三块一模一样的羊脂白玉配。那玉佩的样式,还是我娘画出来的呢。从此,我不单有爷爷,有娘,还有了两个姐姐。因为齐齐格和芷容都比我大一岁,所以她们是姐姐。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在我十五岁那年,她们两个就早早嫁人了。齐齐格嫁给了胡人部落酋长的长子,芷容嫁给了阳州守备的儿子。但她们仍然经常回木兰庭小住。 十七岁那年,我爷爷和我娘决定远游。我爷爷年轻时走过很多地方,有些地方,他想再走一遍,有些没去过的地方,他想去看看。我娘看我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也就跟我爷爷一起游历去了。我娘半辈子都守在木兰庭,据她说,她只离开过一次,她想趁自己还不老,一定要再出去一次,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她不想这辈子稀里糊涂的过完。我虽然舍不得爷爷和娘,可又觉得我不该因为自己舍不得,就让爷爷和娘无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于是,我接手木兰庭,让他们两个放心离开。 这下,木兰庭就只剩我自己了。我娘看我也不小了,临走前,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她说我其实有父亲,我的父亲在楚城,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她还叮嘱我,让我记得每年都去看看我爹。她说,也不用刻意去,什么时候自己在木兰庭待的烦闷了,就去看看江南的美景和江南的亲人。我娘考虑的很周全,她说,我父亲的妻子已经去世了,所以我去了并不会给我父亲添乱。她还说,我父亲和我姐姐都是很好的人,一定会待我甚好。这世上多两个人疼我,对我来说挺好的。 从那以后,我每年都会来楚城一次。 我的父亲就像我娘说的那样,文武双全,才貌兼备,而且格外疼惜我。我的姐姐是个温柔美丽的姑娘,对我也十分体贴。不管是在楚城还是在阳州,我都觉得自己过的很好。 再后来,齐齐格和芷容都有了孩子。齐齐格的孩子叫阿善,芷容的孩子叫成儿。成儿命苦,刚满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和爷爷就相继病死了。于是,我就把芷容接回木兰庭。芷容帮我打理木兰庭,还要带成儿,自然会分心,不会总是想自己死去的丈夫。 去年,我仍来楚城看望父亲和姐姐,哪知回去后,阳州竟然横生变故。 西北一带的胡人,各个部落间常有征伐。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天靖国子民,但他们之间的争斗,天靖国向来不闻不问。那次我离开阳州,适逢有临近的部落偷袭齐齐格所在的部落。齐齐格的丈夫为了保卫家园战死了。齐齐格带着阿善逃回了木兰庭,这才保住性命。而她所在的部落子民,差不多都快死绝了。除了齐齐格和阿善,那个部落只有酋长和酋长的小儿子逃出生天了。只是酋长和他的小儿子不知跑哪去了,任谁也找不到。 那些侵略齐齐格所在部落的人,一定要斩草除根,便包围了木兰庭,要将齐齐格的孩子杀死。芷容与齐齐格关了木兰庭,闭门谢客。 我爷爷的声望还在,我在西北一带也算小有名气,加之又有很多部落曾联合下令,任何部落不得骚扰木兰庭,否则合力攻之。所以那些人只敢围在木兰庭外面,不敢强攻。 她们欺负齐齐格和芷容不会功夫,便在一个晚上,派了部落中的高手,翻进木兰庭,偷走了两个孩子。当时,齐齐格和芷容去厨房给孩子做饭。偷孩子的人分不清两个孩子谁是谁,便将两个孩子都抱走了。至于齐齐格和芷容,那些人还不敢随便动---------木兰庭的人,西北一带无人敢随意染指。 我回到木兰庭时,两个孩子已经被抓走了一天。 抢走孩子的人,将两个孩子绑在了阳州城外十五里外一处山坡的枯树上。他们用这两个孩子做诱饵,要引酋长父子上钩。 我听了此事,便去救两个孩子。 我并未将那个部落的人放在眼里。就算他们部落的五千人一起出动,我照样有法子从他们手里救出两个孩子。何况守在那个山坡上的,不过二三十个壮丁而已。 可我当时想得太简单了。我没想到,那个部落的人竟然用毒。那是中原武林中,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士才会用的卑鄙伎俩。西北一带本来无人屑于用毒,没想到那个部落的人就偏偏用毒了。 绑在孩子身上的麻绳被下了毒,我在给两个孩子松绑时,不小心中毒。两个孩子更是早就中了麻绳上的毒。 我强撑着将两个孩子带回木兰庭,先是用内里逼掉自己体内的毒,又给两个孩子逼毒。 可我给自己逼毒时,早已耗去一半功力,余下的功力,我只能救一个孩子。 成儿当时中毒比阿善深很多,我没把握救他,只能先救阿善。等我将阿善体内的毒逼出去后,成儿早已不行了。 我在屋内运功逼毒,芷容在屋子外面等得实在着急,终于忍不住推门闯进来,却看到儿子七窍流血而死的场面,悲痛之下深受打击。 当时的阳州守备,曾经是芷容公公的同僚。虽然芷容的公公和丈夫都已经去世,但那守备觉得,这些野蛮胡人害得同僚断后,一怒之下,发兵攻打害死孩子的胡人部落。当地的胡人听说我也中毒了,便无人理会此事,任由阳州守备派兵捉拿了那个部落的几名首领,并将他们斩首示众。 这下,也算有人给芷容和齐齐格报了仇了。 可是芷容受到如此打击,精神状况越来越糟。头两个月她只是迷迷糊糊,到后来,竟然变得疯疯癫癫。 芷容心肠好,成儿死了,她不知道怨别人,却怨自己当初不肯跟我爷爷学功夫。她说,要不然,她自己就能救成儿了。她每天又是自责,又是思念爱子,人便变得有些痴傻。 那段时间,我看着芷容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如果我当时能仔细分辨下绳子有毒无毒,我就不会中毒,那以我的功力,完全可以救成儿。 没多久,我收到爹的飞鸽传书。他告诉我,我的姐姐要成亲了。他还在信上说呢,他想看着我也嫁人,从此安安稳稳过日子,否则,他无法安心。 那段时间,刚好是芷容精神最混乱的时候,我一心照顾精神奇差的芷容,根本脱不开身。便飞鸽传书告诉我爹,我无法参加姐姐的婚礼了。 此后,我带着芷容踏遍西北,寻找大夫给她治疗,却总也不见好。 有一次,我带芷容离开黄土地,进入沙漠,去了沙漠腹地一处绿洲,寻找那里一个有名的神医。而那个所谓的神医也不过跟其他大夫一样,给芷容开了些安神的药物。 我只好带着芷容回去,可没想到,回去后便收到噩耗------是谢家送来的报丧信。 信里说我姐姐难产而死,我爹当时有病在身,听到消息,情绪激动,暴毙而亡。 那时,距离我收到我爹的飞鸽传书,也不过将近一年光景。他和姐姐竟然双双去世了。 于是,我决定带芷容来楚城,一是奔丧,二是可以让芷容散心,三是想找号称“江南神医”的严清之给芷容治病。为图方便,我扮成男子带芷容上路。可是为了照顾芷容,我们每到一处投宿,又需得同住一间房。男女同处一室,难免招人非议,对芷容不好。于是,我就化名席尚,并自称是芷容的夫君。一路来到楚城,倒也没遇什么麻烦。可我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严清之,反而刚到楚城,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是我所有的经历!”秦赏夕讲述完后,对谢云起道。 谢云起信手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如此说来,我更要尽力帮你救江姑娘了,她也着实可怜。” “她这次被人抓去,全是因为我。” 说话间,已经日升三竿。三个人都是一夜无眠。 谢云起复又道:“你的爷爷和娘亲,独留你一个女儿家守在木兰庭,倒也真放心。” 秦赏夕道:“我的爷爷和娘亲,与一般人的想法不同。” 谢云起赞道:“素闻秦大侠行事狂放不羁,为人舒爽仗义,听你说来,倒真是名下无虚。” 秦赏夕朝他调皮的眨眨眼:“这是自然!” 谢云起看她如此,也不禁笑了。 一直斜倚在旁边的谢潇华忽然打个哈欠,口中说着无关痛痒的玩笑话:“我先去休息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们两个尽管开口。”径自去了。 ------------ 以本伤人 更新时间:2010-09-02 仅仅一天时间,楚城人忽然发现,药材变得十分便宜。以前大家抓药需要花费不少钱,楚城人便打趣说“再富贵的人家,也浪费不起药材和盐”。可这日,药材突然大减价。原因是雄踞楚城一半药材生意的谢家,突然开始降价。花不到以前三成的钱,就可以买到一样的药。 没过几天,楚城人发现,他们在除了谢家以外的药材店,买不到自己要配的药材了。 很多生长在西北一带的常见药材,除了谢家,其他药材店全都紧缺。 再过得几日,又有人发现,谢家分明是在做赔本买卖。他们用比以前高一倍的价钱收购那些西北商人贩卖到中原的西北特产药材。 这些西北的药材商人也不知怎么了,似乎早早得到谢家高价收购的消息一般,一股脑将药材送到天靖国各地的谢家药铺。 但是谢家在楚城之外的其他药铺并不降价,并且将手上的药材少量出售到当地其他药铺,缓解他们货源紧张的问题。可是楚城这边就不一样了,谢家几乎是在凭借财力,不惜伤本打压其他药铺。 秦赏夕轻纱笼面走在楚城大街上,听人们谈论连日来的变故。 “这下楚城那些买不起药的病人可有福了。” “那些药啊、盐啊,也太贵了。什么时候盐也跟药一样便宜就好了。” “别指望了。过不了多久,药价还会升上去的。谢家这次分明是以本伤人,要逼死同行。以后药材这行,他们谢家就一家独大了!” “谢家这是干什么呢?” “好像说是洛家派人偷袭住在谢家的一个客人,谢公子一怒之下,要毁了洛家的生意!” “谢家这个客人很重要吗?” “听说这个客人是上次抢到河灯,又不肯娶洛小小的那个人。” “哎呀!我在太平村有个亲戚,他和几个村里人有一次赶早下地,看到谢云起和洛府的人起争执,那个什么席尚,他不是男的,是个女的,叫秦什么席的…….” “是个女的?” 秦赏夕听到路人言谈的内容,眉头不由一皱:事情竟然传开了!这下洛家更不可能善了此事了。 秦赏夕匆匆回了谢府,一路来到书房推门而入。 她来谢家的第二日,团素早已按谢云起吩咐,特地为她辟出一个跨院来住,书房早已“物归原主”。此时书房内只有谢云起在练字。 听到开门声,谢云起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向秦赏夕,面上依旧是浅浅微笑:“怎么了?” 秦赏夕气冲冲走到谢云起面前:“你为什么要把事情传出去?” 谢云起见她如此,便收了笑容,只是柔声解释道:“你是谢家的客人,洛家竟然派人来刺杀你,我自然要把事情传出去,好让洛家知道,我是因为他们暗中做小动作,才会对付洛家。既是惩罚,也是警告,当然,也是威胁。威胁他们放人。” 秦赏夕惊奇道:“那……席尚就是秦赏夕的事情,不是你找人传出去的?” 谢云起一愣:“我为什么要传出去?这样对江姑娘和洛姑娘都没好处。我只是想帮你救人,并不想害了两个无辜的姑娘。” 秦赏夕闻言,便将自己刚才上街听到的事,向谢云起一一道来。 谢云起闻言,眉峰微蹙:“难道事情这么巧,真的被村民撞见了?” 秦赏夕也道:“总不能是洛家自己往外传的吧?” 究竟怎么回事?秦赏夕低头细想这几日来发生的事,不一会便想明白了些事情:“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趁机故意挑起谢家和洛家不和?这人要么跟谢家有仇,要么跟洛家有仇,要么就是跟谢家洛家都有仇!也许我们该抓住那个刺客的。也许他根本不是洛家派来的刺客,他不过是来施离间计的!我跟江上玄交过手,江上玄不至于蠢到以为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能刺杀我吧?我当时是关心则乱,竟然没想到这层!” 谢云起闻言一怔,继而道:“可我想不起来谢家跟什么人结过仇。” 如此说来,事情当真是太平村的村民传出去的了? 秦赏夕不再纠缠此事,只是问谢云起:“你这以本伤人的做法,真的有用吗?” 谢云起道:“洛家和谢家的生意,都遍布天靖国。凡是有洛家生意的地方,也都有谢家的生意。洛家的生意主要是药铺和酒楼,与谢家也算是同行。对于洛家各地商铺的状况,谢家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洛老爷子经营不善,除了楚城几家药铺,其他生意十分惨淡。洛家如今的风光,不过是仗着宫里有个得宠的女儿和楚城的药材生意罢了。洛淑妃鞭长莫及,管得了后宫管不了楚城。洛老爷子如果还想风风光光过日子,只能放过江姑娘,否则,凭洛家如今的财力,根本撑不过三个月-------除非他们肯贱卖全国各处的商铺。不过,洛老爷是个爱面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一步。” 秦赏夕颇感内疚:“可这么做,对谢家也是个大损失------楚城那么多对症的病人到谢家的药铺买药。你为了救芷容,也算是损失惨重了。” 谢云起的眼中忽然蓄满温柔:“不然怎么办?看着你孤身闯洛家救人吗?你是袖袖的妹妹,我理当照顾你。”他明明是在对秦赏夕说话,可是那样温柔的神色,却又偏偏不是看着秦赏夕,而是对着很远很远的,远到秦赏夕看不到的地方在说话。但是秦赏夕明白,那个地方一定有袖袖。 秦赏夕对袖袖的感情突然变了,以前她只是爱袖袖----------一个妹妹对姐姐的关爱。如今,她还很羡慕袖袖,羡慕袖袖可以得到他的爱。除了羡慕,她还很惋惜袖袖,惋惜她嫁了这样爱她的人,却早早离去了。 秦赏夕看着谢云起的蓄满温柔的眼睛,不由痴痴发愣。 谢云起也是双目毫无焦点的发呆。 此时,谢潇华匆匆赶来迈步而入,看到此情此景,下意识的退了出去。刚退出去,却又回过神来--------自己是来办正事的。 谢潇华轻咳一声:“大哥!” 秦赏夕和谢云起这才回过神来。 谢潇华道:“大哥,佟掌柜过来了,说楚城开药铺的同行齐聚安易堂,要见见你。” 谢云起点点头:“我这就去会一会各位业界前辈。” ------------ 春日白雪 更新时间:2010-09-02 谢云起从容离去,让秦赏夕和谢潇华在家中等消息。 秦赏夕看着闲闲地站在书房内的谢潇华:“你为何不跟你大哥一起去?你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同行的责难?” 谢潇华伸手打个哈欠,以示自己此刻的百无聊赖:“生意上的事,我从不插手!” 秦赏夕上下打量他几眼,最后做鄙夷之态:“喂,谢家生意那么大,你想累死你大哥吗?” “怎么?你心疼我大哥啊?”谢潇华略带戏谑的问道。 秦赏夕只觉得脸颊一烫,心中好像被人窥破了秘密般,“突突”跳个不停。这于她可是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在谢潇华眼里,早没了女儿家一贯少见的英气模样,只余小女儿脸颊羞红的的娇态。 “你乱讲,我不跟你说了。”秦赏夕扭头出去了。 谢潇华见状,举步跟了出去。 秦赏夕一路低头闷行,想着谢云起还不知要被业内的老行尊如何责难,心中一时又是自责又是怅然。 谢潇华便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看她如此,便开口劝道:“我大哥应付得了那群人,你去了只是添乱。你懂多少中原的礼仪规矩?万一冲撞了那些人怎么办?安心等着就是。” 秦赏夕沮丧地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刚好经过的石墩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荷花池发呆。小荷才露尖尖角,水面上无甚好看的,她却一盯就是大半日。她担心芷容,担心谢云起,又想念齐齐格,想念木兰庭,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此处发呆。 谢潇华俯下身,脸上扯出一个夸张的诡笑,对上她的脸:“别烦了,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 “不去,哪都不想去。” “一起去吧,会有惊喜的。”谢潇华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秦赏夕就走,秦赏夕无奈只得跟他一起出去。 谢潇华一边吩咐身旁经过的下人:“把我的马牵出来。”一边拖着秦赏夕出了谢府,也不管一旁的下人看到二人的样子作何反应。这两个人,一个受胡人教化,一个放浪形骸,皆是不管礼数的主儿,两个人并未觉得不妥,就这么走到大街上。 到底还是谢潇华更深明汉人礼节,看秦赏夕肯跟他走,出了谢府大门便放了手。若再抓着她走,只怕楚城人的唾沫星子会把她淹死。 早有下人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等在谢府门外。那黑马额间生了一撮形似火焰的白毛,周身其余部位皆是黑亮毛色,再无杂色。白马额间生了一道形似闪电的红毛,周身其余部位皆是雪白毛色,再无杂色。 秦赏夕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好神骏的马!” 谢潇华得意道:“这可是大爰国的‘玄白双骑’,就是大爰国,也不过二十对‘玄白双骑’罢了。” 秦赏夕奇道:“你是从哪弄到大爰国的名马?” 谢潇华越发得意:“我去大爰国玩了一圈,将他们最烈性的一对‘玄白双骑’驯服了,他们便拱手将那两匹马送我了!” 他说的轻松,秦赏夕却知道,要驯服一对烈马,绝非易事。这小子看着又轻浮又不正经,其实也是个做事认真上心的主儿。 谢潇华炫耀完,便当先跨上黑马。他一身雪白衣衫,笔直地挺坐在黑马上,眉目间带着几分不羁,微微低头朝站在地上的秦赏夕道:“赏夕,你骑另一匹马。”那模样,不知迷煞多少路过此处的女子。 秦赏夕唇角一扬:“好啊!” 话音落下,她一提轻功,众人只看见一道绿影一闪,秦赏夕已经稳稳坐在白马身上。 白马察觉有陌生人坐在自己背上,立时又扬前蹄又尥蹶子口中还不时嘶鸣。秦赏夕却像粘在马背上似的,任凭那白马如何折腾,她自岿然不动。 “哈哈哈”谢潇华见状大笑,“果然是西北来的女子,骑术过人。”他说完,对着白马打个响指,“皓风,听话!” 那白马竟似听得懂他的话,立刻温顺的垂了头,四蹄在原地慢慢踢踏。 “驾”谢潇华率先慢慢跑了出去。 白马见黑马往前去了,也迈开蹄子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一黑一白两匹高头骏马,马背上一男一女又皆是龙凤之姿,一路离开楚城,不知惹来多少目光。 刚出楚城大门,黑马“玄焰”便如离弦之箭,撒开蹄子一路狂奔,白马“皓风”紧紧相随,两匹马驮着两个人风驰电掣般奔行在天地间。 谢潇华将秦赏夕一路带到了楚城北行五十里处---------一片一望无垠的银装素裹之地。天地间不见了春日的绿意盎然,只余白茫茫一片!那竟是雪地! “雪地”上的人看到谢潇华,早有人远远迎了过来:“属下见过二公子!” 谢潇华与秦赏夕双双下马,谢潇华对两匹马做了个手势,便将马交给来人:“牵下去吧。” 两匹马看到谢潇华的指令,便乖乖由着来人牵了去。 秦赏夕早已跑到那大片的“雪地”上,虽只是薄薄的白,却依旧让她兴高采烈:“哇,好美啊!” 她笑着跳着,继续向前奔走。全然不顾身旁三三两两挑着一担担“白雪”过去的人看着她的诧异眼神。 秦赏夕突然跳到一堆高高堆起的“雪堆”上,双手捧起一堆“雪”,向空中高高抛起,任由片片晶莹在春日的阳光下,纷纷洒洒落下。 谢潇华见状,一把将她从“雪堆”上拉下来:“小心!” 秦赏夕眉目间全是恣意飞扬的笑意:“潇华,我好像回到了冬天,木兰庭外被大雪覆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谢潇华也笑了:“怎么样,没后悔出来跟我散心吧?” 秦赏夕点点头,又问:“这是什么地方?这样好玩!” 谢潇华正色道:“这里是天靖国最大的盐场--------谢家盐场!” “盐场?你说这些全是盐啊?” “是啊”谢潇华收了正经模样,没好气道,“刚才要不是我把你拉开,那些盐落到你眼睛里,定会将你眼睛螫疼!” 秦赏夕闻言也不后怕,仍是尽情玩起来,在盐场上蹦蹦跳跳如欢快的小姑娘,全无之前的成熟做派。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幼年的岁月,虽然明知是盐,口中依然欢快地嚷着:“哇,雪地呀,雪呀!我又回到木兰庭啦!” 谢潇华跟在她身后,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口中说着,心中却感叹,她十几岁就挑起整个木兰庭,此番来楚城,身边又有个精神状况不佳的姐姐要照看,也不知她已多久没有这样尽情玩闹过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赏夕渐渐平复下来,心情不似先前那么激动,由开始的跑跳,改为在一座座盐堆中缓步而行。她边走边对身后的谢潇华道:“潇华,谢谢你!” 谢潇华也不答话,只是随行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秦赏夕却又蹙了眉:“光谢家盐场就有这么多盐啊?天靖国有十八处盐场,那得有多少盐?为什么盐还是那么贵呢?” 谢潇华先是一怔,而后“噗嗤”乐道:“天靖国那么多人呢,这盐场看着大,可是平均到天靖每个人身上,也不过那么一点而已。何况我们的邻邦,都没有制盐的技术,年年都要高价从天靖国收购大批食盐,盐价自然高!” 秦赏夕点点头道:“也对”想了想又道,“楚城人守着这么大的盐场,吃盐都觉得贵。我们西北那边的百姓自是不用提,日子就更苦了。这盐价什么时候降下来就好了。” 盐在天靖国,由官府控制。十八大盐场,都是由官府指定的商户制盐,然后由官府统一定价收购。这十八家商户,不过从中赚取手工费。是以,虽有天靖国最大的盐场,谢家依然是以酒楼、银楼、绸缎庄和药材为主要生意。饶是如此,没有深厚财力的富豪,根本建不起盐场,更无法制盐。而制盐技术低下、产量太低、成本太高,一直导致盐价居高不下。 谢潇华听了秦赏夕的话,良久未言,只是陪着她,默默行在盐场中。 二人一直走到斜晖遍染,谢潇华才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秦赏夕看看天色,再看看四周三三两两收工的人,只得恋恋不舍得离开。 二人再次乘黑白双骑返回楚城。 “啪”一只青花瓷杯被谢云起重重摔落。 谢潇华和秦赏夕刚回到谢家,还未走到厅内,就看到谢云起在发火。 看着谢云起微微发抖的背影,秦赏夕小心探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起本来是背对着庭院,听到秦赏夕的声音霍然回头。 秦赏夕虽不明所以,谢潇华却心知不妙,悄悄向后退去。谢云起朝他一指:“你给我站住。” 秦赏夕这是第二次见谢云起发火,竟是一次比一次疾言厉色。谢潇华行事虽放浪不羁,但对这个大哥,却惟命是从。眼见如此,秦赏夕便知谢潇华马上该倒霉了。果不其然,谢云起下句话就是:“来人,把二公子关到‘风铃居’,没我命令,不许他踏出‘风铃居’半步!” ------------ 怎样的人 更新时间:2010-09-03 随着谢云起一声令下,两名小厮应声而来,但他二人只敢站在谢潇华身旁,不敢妄动。谢潇华再怎么说也是谢家二公子,他们岂敢随便动手关押。 谢云起剑眉一扬:“还不动手?!” 两名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畏畏缩缩朝谢潇华磨蹭过去。 谢潇华眼见如此,没好气道:“我自己走!”说罢,自行往风铃居方向去了。 秦赏夕觉得谢云起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可转念一想,谢云起又绝非胡乱发脾气的人。她便问谢云起:“潇华做了什么,惹你生这么大气?” 谢云起只道:“谢家的事你不了解,很多事不便多言,请你理解我。” 秦赏夕无法再追问此事,只好作罢。她此刻顾不得谢潇华,毕竟只是被大哥关禁闭,又没危险。现在更需要关心的,是谢云起。 她又问:“那些同行,没有为难你吧?” 谢云起已是神色如常:“没有。我赠了他们少量紧缺药材,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所以没人为难我。” 秦赏夕问道:“他们会不会将药材高价卖给洛家?” “不会”谢云起道,“我那会一番暗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谢家此次只为对付洛家,并不想伤及同行。只要洛家肯放人,我就不再控制药材。他们如果不傻,这会一定忙着排挤洛家,逼洛家交人。” 秦赏夕点点头,嘴上虽不说什么,心中却十分惊奇--------谢家的财力竟如此雄厚,甚至可以左右天靖国的药价! 是夜,繁星满天。 秦赏夕将桌上一碗红烧肘子,一碗粉蒸肉,一碟腊肠,一盘大盘鸡,并一碗羊肉面片放入食盒中。左手拎了一坛“醉颜红”,右手提了食盒就要出去。 团素见状笑道:“姑娘是要去风铃居吧?” 秦赏夕道:“你们家大公子替我想得倒是周到,专门请北方的厨子给我做的晚饭。可那厨子做的既有东北菜又有西北菜,我可不是样样都吃得惯。而且还做这么多,我吃不完啊。我拿去给你们家二公子尝尝,反正扔了也是浪费。我说团素,你家二公子平时待你也不错,你可千万别去告密。” 团素笑得更厉害:“我的好姑娘,平日看你也挺聪明,今天怎么犯糊涂了?大公子就是嘴上罚得狠,你当他真舍得让二公子每日里只吃咸菜稀饭么?姑娘再能吃,单一个大盘鸡也能吃饱肚子了。大公子让厨子做这么多菜给姑娘,那意思,姑娘不会真不知道吧?” 秦赏夕闻言,将手中东西又放回桌上:“是啊。我今儿怎么犯糊涂了?晚饭那会,我一听你家大公子对那几个老妈妈说,二公子禁足期间,一日三餐只给稀饭咸菜,我就只顾着担心你们家二公子了。你家大公子这不是算计我吗?既要自己立威,又要利用我帮他照顾弟弟。” 团素笑问:“那姑娘是进大公子设得套,还是不进啊?” 秦赏夕叹道:“你家大公子这么厉害,这个套,我是肯定要进去的。” 秦赏夕再次提了食盒,拎了酒坛,出了自己所在的皓雪居。 谢家深宅大院,庭院深深。秦赏夕怕给人看见自己给谢潇华送饭,索性施展轻功在谢府内的重重屋宇上飞掠。不一会,她便落在一个月牙门前,门前匾额上刻三字--------“风铃居”。门前左右各有几簇修竹,月色下,只见竹影婆娑,竟连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这也叫禁足?秦赏夕心下纳闷。忽又听到里面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她耳力极佳,凝神细辨,听出这是谢家兄弟的声音。 谢云起的声音仍旧含着怒意:“你如果再敢踏入盐场半步,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这个月,你就在风铃居待着,哪都不许去。” “如果我一定要去盐场呢?” “那从今往后,谢家就没有你这个人!” “大哥,你…….” “还有,我上次只是让你帮忙通知几个掌柜来谢府,为的是让你摆脱赏夕的纠缠。我可没让你插手谢家生意,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插手家里的生意。” “我如果偏要插手,你能阻止吗?” “谢潇华你听着,除非我死,否则谢家生意永远轮不到你管!” 秦赏夕听到这里,不由愣住,这兄弟二人这是在干什么? “嘭”,屋门被重重推开,谢云起从屋中出来,向月牙门走来。秦赏夕忙一缩身子,躲在一簇修竹后面。 谢云起大步出了风铃居,走过修竹时,眉峰微蹙,身子一旋,手掌拍向修竹后面:“谁?” 秦赏夕一抬手中食盒,去挡谢云起的掌力。 谢云起看到是她,忙收了掌:“你怎么躲在这里?” 秦赏夕本想说他明知故问,可想起他刚才对潇华的态度,又觉得事情不一定是团素说的那样,便道:“我就是随便蹓跶蹓跶,于是就到了这里了。”可惜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谢云起看到她手中的食盒和酒坛,摇头苦笑:“你快进去吧,不然那臭小子该饿坏了。他可吃不惯咸菜稀饭。” 这一刻,他又成了那个脾气温和,疼爱弟弟的兄长。 秦赏夕愣愣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云起道:“我先走了。”言罢,朝红袖居方向行去。 秦赏夕看着谢云起的背影,只见他着一身灰绸襕衫,左手随着宽大的袍袖落在身侧,只负着右手在如水的月色下缓缓慢行,愈发显得气质儒雅清华。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个谢云起才是真实的。 想了想,秦赏夕迈步追了上去:“谢云起,你站住!” 谢云起回头去看她。 秦赏夕定了定神,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潇华去盐场?为什么不让他染指谢家生意?” 谢云起一怔:“你都听到了?” “就是因为听到了,所以才想问清楚。你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的弟弟?我必须要弄清楚,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 夜探洛府 更新时间:2010-09-03 听了秦赏夕的话,谢云起不由苦笑:“我是怎样的人,有什么关系呢?”他说完,再次朝红袖居方向走去。 秦赏夕听了这话,呆在当下:谢云起,你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当然有关系,有很重要的关系!我不能连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为人都弄不清楚。 秦赏夕呆了半晌,直到不见了谢云起的背影,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转身往风铃居行去。 “谁?”谢潇华听到屋外有动静,推门而出。看到来人,本来阴云密布的一张脸立刻化作笑容满面,“赏夕?!” 秦赏夕压下百般心事,举着食盒笑眯眯道:“我来给你送东西吃。” 谢潇华一双眼眯成两条缝,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后面:“赏夕,你真是太好了。我大哥太狠了,安排一个老妈子给我送了一碗稀饭一碟咸菜就说是晚饭。我看了就没胃口。” 两个人也不进屋,就在风铃居院子里一处石桌上摆开菜肴,在星空下对酌。 二人各怀心事,面上却都是强颜欢笑。 秦赏夕饮了几杯酒后,抬头看着深蓝如墨的天幕:“我还是喜欢在西北看星星。我们那里的天比这里低,星星比这里的亮,像一颗颗挂在蓝绒布上的宝石,很美呢。” “呵呵”谢潇华笑道,“想西北的星空了?这个简单,你跟我来。” 他说完,直起身子向秦赏夕伸出手。秦赏夕顺从的牵住他的手。谢潇华微微一笑,运起轻功,飞身掠向风铃居最高的堂屋。秦赏夕虽轻功不弱,但因有他带着,便省去了自己的力气,由他带着自己稳稳落在屋顶。 谢潇华摆了个很舒服的姿态,将身子躺倒在屋顶上,并对秦赏夕道:“你看,现在星星是不是离你近了些?” 秦赏夕也不避讳,直接躺倒在他身侧:“我以前经常和我爷爷、齐齐格还有芷容,在木兰庭的屋顶上看星星。我爷爷还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给我们听。潇华,你这招太土了。” 谢潇华乐了:“那你还跟我上来。” 天上的星子,一颗一颗,一闪一闪,仿佛在对着屋顶上的两个人调皮的眨眼睛。秦赏夕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夜风抚过,那风中似乎也盈、满了温柔:“我上来陪你看星星。” “明明是你想看星星我才带你上来,怎么成你陪我了?” “因为你不开心啊。” “谁说的?”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房顶上突然沉寂下来。沉默片刻后,二人同时开口。 “赏夕……” “潇华……” “你先说。” “你先说。” 仿佛赌气似的,两个人干脆谁也不说话了。到底还是秦赏夕忍不住先开了口,轻声问道:“潇华,你大哥对你好吗?” “好啊。”谢潇华不假思索。 “真的好吗?” “真的好啊。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那……他对我姐姐好吗?”谢云起如此对待自己弟弟,又该如何待她的姐姐?她又怕问的太突兀,让谢潇华心下生疑,解释道:“我想知道袖袖生前最后那段日子,过得快不快乐。” 谢潇华突然直起身子,面带愠色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赏夕不解地看着谢潇华:“怎么了?我不能问吗?” 谢潇华语气中颇为不悦:“你虽来过楚城几次,但每次逗留时间都很短,很多事你不知道。赏夕,你如果知道那些事,你自然就会知道,我大哥对袖袖有多好。” 秦赏夕也坐起身子,诧异道:“你说的什么事?” 谢潇华心知自己一急,多说了话,便不肯再说了:“没事,那些事别再提了,刚才是我一时口快。” 秦赏夕本来还想追问,但看谢潇华将脸拉得老长,心道,这人竟然跟自己甩脸子看。她便不想再同他说话,将身子背过去不再看他。 谢潇华见状,讨好的凑过来:“赏夕,你别生气。要不……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秦赏夕仍是对他不理不睬。 谢潇华便自顾自从腰畔抽出一管玉笛,凑到唇边,吹出一曲清扬婉转的调子。清丽的曲调竟给这星空下的屋顶,增添了几分安详宁静,让闻者但觉心中舒畅宁静。 谢潇华静静吹完一曲,便收起玉笛,问道:“好听吗?” 秦赏夕本也不是小气的人,虽然仍是背着脸,但终于肯理会他了,她点点头道:“好听。” 就在此时,一抹窈窕身影出现在风铃居外面。二人所在位置高,自然看得清,是团素来了。 秦赏夕早顾不得生气了,起身对谢潇华道:“有人来催我回去休息了。” 谢潇华目中略有失望,但依然道:“时间确实不早了,你该回房了。” 二人就此别过。秦赏夕跳下屋顶,头也不回离开了,对风铃居似是毫不留恋。 谢潇华看着她和团素并肩离去的背影,目中不禁透出失落。 时辰已近三更。 团素睁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翻身下塌。她素来有起夜的习惯,可她这次落地后,一双眼立刻瞪大,人也马上精神了。 她本来睡在一张睡榻上,对面床上本应睡着秦赏夕。但此刻,那床上却是空空如也--------秦赏夕不见了。 团素轻声叫道:“姑娘?秦姑娘?” 叫了数声后,仍无人回应她。 团素便离开屋子去找赏夕,结果她将“皓雪居”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秦赏夕。 好端端一个人,竟然在半夜失踪了! 此时,秦赏夕一身黑衣行至洛府门前。只见门前蹲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兽头大门上悬着金漆匾额,檐下吊着两盏夜夜不息的纱制宫灯。果真是朱门大户,气派非凡。 秦赏夕抬头看了看高过寻常人家两倍多的围墙,深吸一口气,足尖点地,身轻如燕,直掠向洛府墙头。 蓦地,有人从旁斜飞而来,搭向她肩头:“赏夕,不要去。” 秦赏夕察觉有人来袭,本欲动手,听到来人声音,便未反抗,任由那人搭住自己肩头,轻飘飘落了地。 秦赏夕转身看着身旁男子,不是谢云起却还是谁。 “团素说你不见了,我便知你是来这里了。我说过,我会帮你把江姑娘救出来,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洛家这墙头上,布了多少暗器?围墙边设了多少陷阱?他们知道你武艺超群,早早便防着你夜半闯入了。”谢云起半是关心半是责备。 “我要自己救芷容,我不想靠你。”秦赏夕面无表情答道。 “我不会让你进去。你是袖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会让袖袖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谢云起知道,单凭这句话还劝不住她,又问,“你怎么突然改主意?” “你不明白?”秦赏夕道,“那我就跟你说清楚。我听到你和潇华说的话,你分明是欺负他。可潇华又是如何对你的?你走后,我问潇华,你待他如何,他却一口咬定你对他很好。风铃居连个守卫的人都没有,可你一句话,潇华就乖乖待在里面不肯出来。他处处敬你,你怎么忍心那样对他?我已经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 谢云起闻言一怔,不再跟秦赏夕说话,径自走到洛府大门前,举手拍门。 秦赏夕气恼地看着他:“你干什么?”诚心惊动里面的人不成? 片刻后,有值守的门房隔着门问道:“什么人?” “我是谢云起,特来拜见洛老爷。” 门房道:“谢公子,我家老爷已经歇息了。” “我有要事必须面见洛老爷,你去禀明便是,洛老爷自会见我。若是晚了,洛老爷怪罪下来,恐非你能承当得起。” 又等了片刻,那门房道:“请谢公子稍等。” 秦赏夕走到洛府门前:“谢云起,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云起看也不看他,仍是对着洛府大门,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件很轻松随意的事:“我今晚就把江姑娘给你带回去,你不用再翻墙了。” ------------ 一波三折 更新时间:2010-09-03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洛府大门内传出动静。 谢云起对秦赏夕道:“你还是先避一避吧,洛家人看到你,闹僵就不好了。” 秦赏夕只得依言退到大门外十五步靠墙处,免得让人看见。 职守的小厮开了门:“谢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谢云起微一颔首:“有劳小哥带路了。”便进了洛府大门。 秦赏夕眼看着洛府大门被关上,心里一紧,不知谢云起此去结果如何。她在洛府门外沿着墙,来来回回的走,边走边想着重重心事。谢云起,谢云起,你究竟是怎样的人?芷容,你此番能不能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门内这才又传出动静。 又是先前领路的小厮开了门,谢云起牵着江芷容从门内走了出来。 秦赏夕看到江芷容,面上一喜,迈步就要迎上去,看到洛府大门还未关,忙又收了步子。 待洛府大门关上,谢云起牵着江芷容朝她这里走来,秦赏夕这才迎了上去。 江芷容本来不安分地扭动着胳膊,似是不愿跟谢云起走。看到秦赏夕,她忽然安静下来,怯怯地站在那里。 秦赏夕走上前去叫她:“芷容!” 江芷容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唇角忽然绽出甜美笑颜:“小席!”一边说,一边又要抽出手去拉秦赏夕。 谢云起这次没有强行阻止,任由她抽了手。 江芷容抱住秦赏夕:“小席,他们不让我见你,还把我关在屋子里。” 秦赏夕也伸手抱住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开心,但却怕惊吓了她,只能柔声问道:“他们把你关在什么样的屋子里?有没有打你骂你不给你吃东西?” 江芷容摇头道:“没有人打骂我,还有人给我送好吃的,就是床睡着不舒服,也不让我出屋门走动。” 秦赏夕这才放了心,对江芷容道:“以后你还像以前一样,叫我赏夕就行了,不用再叫我小席了。“ 江芷容猛点头。 秦赏夕被她的孩子气弄得哭笑不得,但也总算实实在在真真切切感觉到,江芷容确实脱险了。 她感激地对谢云起道:“谢谢你。” 谢云起温声道:“我们先回去吧。江姑娘是在睡觉时被人强行叫醒换得衣裳,快带她回去歇着吧。” 三人这才往谢府行去。 一路上,秦赏夕问谢云起:“洛家人怎么又肯放了芷容?” 谢云起道:“我跟洛之允说,只要他让我带江姑娘走,我就不再垄断药材市场。洛之允只好答应我了。” 秦赏夕点点头:“这次多亏你了。” 走了没几步,秦赏夕又问道:“你去洛府,可有看到洛小小?她如今怎样了?” 谢云起道:“我两次去洛府,都没见到洛小小。不知是女儿家不便见外客,还是根本不在府中。” 秦赏夕道:“中原民风不比西北边境那里。就算在北疆一带,这也算丑事一桩,何况是在江南。我一番胡闹,将她害惨了。” 三人一路行一路说,一直来到谢府门前,只见谢潇华站在门前。 看到三人回来,谢潇华忙迎上去:“你们回来了?” 秦赏夕笑道:“你终于从风铃居出来了。” 谢潇华道:“我半夜无聊,于是又爬上屋顶,结果远远看到团素大半夜的不睡觉,反而在皓雪居外面不断张望,心中起了疑,便跑去问她,这才知道你失踪了。我正要去洛府找你和大哥呢。”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瞧谢云起的反应。不知道自己私自跑出来的行为,会不会再激怒大哥?应该不会吧?他的大哥明明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哪! 谢云起看他如此,苦笑道:“算了,出来就出来了,从明儿起,你也不用禁足了。但是我说的话…….” “我记住了”看谢云起早已消气,谢潇华立刻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大哥,你可真烦。” 这兄弟二人半是认真半是说笑,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做戏。秦赏夕看得云里雾里,不知他兄弟二人玩的什么把戏。 他们说话的功夫,江芷容早已盯着谢府大门看了会,她问道:“赏夕,这是什么地方?” 秦赏夕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睡觉舒服的地方。” 江芷容道:“我们不是要去找成儿吗?谁说要睡觉了?” 她这么一说,直让秦赏夕心中一惊。果然,江芷容突然犯起糊涂来,说什么也不肯进谢家大门,嚷着要找成儿,任凭秦赏夕怎么哄劝都不行。 谢潇华看这情形已然明白,面前的女子就是江芷容,于是上前道:“我带你找成儿,我知道成儿在哪里。” 江芷容闻言,目露喜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潇华:“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跟我来。”谢潇华牵起江芷容的手就往谢家大门里走,江芷容便乖乖随着他进去了。 秦赏夕急得直朝谢潇华使眼色,谢潇华却只当看不见,仍是将江芷容带了进去。 秦赏夕悄声对谢云起道:“这招我用过几次,可是每次芷容发现被骗后,都闹得十分厉害。潇华这下可是惹麻烦了。” 谢云起却笑道:“那正好,就让他天天守着江姑娘,看他还能往哪跑。这么大的人了,该收收心了。” 秦赏夕哪有心情听他玩笑,只是跟在谢潇华与江芷容后面走。 谢潇华一直将江芷容带到皓雪居,指着团素对江芷容道:“你跟着这个妹妹去里面休息一会,我去把成儿给你抱过来。” 江芷容半夜被人从床上强行叫醒,而后又从洛府一路步行到谢府,早已又累又困,便迷迷糊糊点头答允:“嗯。” 谢潇华朝团素使了个眼色,团素早已知道秦赏夕与江芷容的事,此时见到江芷容,心中便已明白她是什么人。见谢潇华朝自己使眼色,立刻会意,带了江芷容去屋内休息。江芷容刚坐到床上,身子立时歪在上面睡着了。 隔着大开的屋门,看江芷容睡得香甜,谢潇华得意地对秦赏夕道:“这不就完了么?” 秦赏夕没好气道:“等明天出了乱子,你帮我收拾!” 谢潇华拍拍自己胸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秦赏夕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根本就没弄清到底惹出了多大的乱子呢! 折腾了大半夜,众人此时才得以休息。 秦赏夕和衣倒在江芷容身旁。看着沉睡中的江芷容,她竟有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江芷容救来的太容易。可一想,谢家为此已经赔了不少银两进去,也不算容易。但是谢云起怎么那么轻易就将人带出来了?以本伤人的计划竟如此奏效?想了这个,又想着明日江芷容起床后看不到成儿,她可怎么交代? 她反复想着事情,迷迷糊糊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赏夕耳畔突然传来“啊”的一声痛叫。 秦赏夕猛地睁了眼,外面早已天色大亮,痛叫声正是枕畔的江芷容发出。 秦赏夕忙去看江芷容,只见江芷容眉峰紧蹙,浑身不断抽搐。她忙仔细检查江芷容身上哪里有不妥。竟叫她看见江芷容一双手背上,各生出一条红线。她撩开江芷容衣袖,只见那红线已经到了江芷容臂弯。秦赏夕心知事情有变,可又不知江芷容到底是怎么了。 团素此时刚好端了洗脸水进来,看到这情形,她忙放下水盆走过来:“姑娘,江姑娘这是怎么了?” 秦赏夕摇摇头,又道:“快去将你家公子请来,问他们可见过这情形?” ------------ 受辱 更新时间:2010-09-04 谢云起与谢潇华齐齐赶至皓雪居。只见江芷容闭着眼蹙着眉躺在床上,身子不断抽搐,口中时不时发出痛叫。一旁的秦赏夕早已不见平日的冷静持重,急得六神无主。 谢云起不顾男女之防,一把撩起江芷容衣袖,果见一条红线,也未沿着血脉,只是直直的从手背中指窝处起,一直伸到臂弯,还有继续蔓延增长的趋势。 谢云起虽也出过几趟远门,称得上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这种情形。谢潇华却刚好见过,他道:“江姑娘这是中了‘芳踪灭’的毒。‘芳踪灭’是贡品,北疆的车月国每年都向朝廷进贡,还得靠车月国进贡的‘挽香丹’方能解毒。车月国每年也只向天靖国进贡五颗‘芳踪灭’,十颗‘挽香丹’罢了。” “什么”秦赏夕惊道,“要靠贡品才能解毒?” 谢潇华点点头,又道:“这‘芳踪灭’是用罕见毒物炼制。如果用得好,可以毒攻毒,反能解百毒。可若单服‘芳踪灭’,两天内若无‘挽香丹’解毒,中毒者必死无疑。” 秦赏夕更加慌乱,这可如何是好?让她去哪里找贡品? 她努力稳了稳心神,略一思忖,便知是何原因了:“看来是洛家人干得了。有洛妃在,即便大内贡品,洛家也不难得到。可他们冲我来好了,为什么要折磨芷容?” 正说着,有个二等丫头进来禀道:“大公子,二公子,门房那边收到洛府送来的书信一封。要门房交给秦姑娘。” 秦赏夕闻言,忙接过信封,拆开来看。谢潇华伸过头与她一起看。 信上只写了“若要得到解药,于今日正午在洛府门前三拜九叩”二十个字。 谢潇华气得劈手夺过信纸撕了个粉碎,再一扬手,身后纸屑纷飞,又急对秦赏夕道:“他们存心羞辱你,你不能去!”他生怕秦赏夕去洛府门前受辱。 秦赏夕却指着躺在床上受苦的江芷容对他道:“你看看芷容这样子,我若不去,还有别的法子吗?” 谢潇华登时被她问得没了言语。 谢云起问道:“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谢潇华依信上所言告诉谢云起。 谢云起略一思忖:“我即刻去洛府拿解药。” 谢潇华道:“可他们说……” 谢云起打断谢潇华,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们都必须马上拿到解药。多耽搁一刻,江姑娘就难受一刻。” 秦赏夕咬了咬下唇,斩钉截铁道:“我跟你一起去!”洛家既然是冲她和谢家,那也只能她和谢云起出面才能解决此事了。大不了,就跟他们三拜九叩,既还了洛府颜面,也算对洛小小有了交代! “不行。”谢云起冲口而出。 他绝不能让秦赏夕受辱,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家的后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 秦赏夕道:“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若不去,你怎么拿解药?” 谢云起一时无言。他看看昏迷中不断抽搐地江芷容,料想秦赏夕若留在这里,只怕更加难受,只得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接着,他又一字一字道,“如果洛家有什么过分地要求,我陪你一起承担!” 秦赏夕闻言,心头不由一震,又是感动又是歉疚,看谢云起的眼神不由有些痴怔,但毕竟还有麻烦需要解决,她很快恢复常态,对谢云起道:“好!”虽然是自己连累他了,可若真能跟他共患难一回,该何其有幸? 谢潇华眼见如此,只能尽力掩饰住失落,道:“我留下来照顾江姑娘。” 三人这便说定。 谢云起与秦赏夕二人一路赶至洛府门前。 楚城不少人认得谢云起,看到他和一名陌生女子步履匆匆走在一处,便在后面指指点点,更有甚者朝他二人所行方向尾随而去。 待发现二人所行方向竟是洛府后,跟随在后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二人此刻早已顾不得避人耳目,只目不斜视前行。 到了洛府门前,依旧是谢云起对门前两名小厮道:“谢云起特来拜见洛老爷,麻烦两位通传一声。” 那小厮看了他二人一眼,忙进去通传。 洛府门前聚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秦赏夕。 “这不就是那天抢河灯的席公子吗?果真是个女人!” “还是个美人呢!” 众人吵嚷间,有洛府小厮过来开了门:“谢公子,我家老爷让小人代为问一句话,我家老爷问:不知谢公子究竟想好了没有?” 谢云起道:“想好了,就按你家老爷说的办。” 他二人一问一答,让秦赏夕好生纳闷,不知道洛之允到底要挟了谢云起什么。 “那好”那小厮道,“现在,我家老爷只有一个要求了”小厮的手直直指向秦赏夕,“让这个品行卑劣败坏的女人,在洛府门前下跪致歉!我家老爷说:两件事,只要有一件办不到,两位便休想救江芷容。” 那小厮学着洛之允的样子,拿腔拿调的,偏又一副下等家丁的打扮,逗得旁人哄然大笑。待不笑了,众人便又盯着秦赏夕去看。 秦赏夕却看向谢云起:“你答应洛之允什么了?” 谢云起轻声安慰她道:“对我而言,那不过是小事一桩,你只管放心”说到这里,他又收了温和之态,正色道,“只是第二件事,你不能答应。我来这里,为的就是不让你受辱。再者,万一洛家不守信…….” 那小厮听他如此说话,便道:“既是如此,两位请回吧。”说罢,退入门内便要掩上大门。 秦赏夕忙道:“我答应就是了。” 秦赏夕叫住那小厮后,又侧头对谢云起道:“不管洛家守不守信,此事确实是我对不住洛姑娘,如此一来,我便不欠她了。” 谢云起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她了,可又无法看着她被人羞辱,他咬了咬牙,昂首对那小厮道:“我代她下跪赔礼。你去问问洛老爷,我谢云起这张薄面,可能代替秦姑娘?”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声惊呼。 秦赏夕急道:“不行!” 谢云起对那小厮虽无甚好脸色,转脸对向秦赏夕时,依旧是那样暖如春风的笑颜,他柔声笑道:“你忘了,我们临出门时说了,‘如果洛家有什么过分地要求,我陪你一起承担’,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的。”那样子,像在哄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 可这不一样,不一样。秦赏夕虽然对谢云起尚有些看不透,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去喜欢他。想跟他共患难是一回事,真让她看着他为了自己受辱,那是另一回事。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秦赏夕也对谢云起笑了,她面带笑意往谢云起身前凑近两步,额头几乎贴上他的下巴。如此暧昧地举止,让围观众人再次炸开锅。 谢云起本能地想避开,但念及自己若此时避开,定然让秦赏夕颜面扫地,他虽不知秦赏夕要干什么,但也知道秦赏夕不会胡来,便只是僵站在那里不动。面上虽仍是笑意吟吟,心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赏夕轻声道:“姐夫对姐姐的一片心意,小妹已然明了,小妹这厢多谢了。”他待她若此,说白了,还不是全赖袖袖!袖袖啊,你真是太有幸也太不幸! 秦赏夕说着,朝谢云起盈盈下拜,但二人距离太近,秦赏夕下拜之时,手便贴上了谢云起的身子,顺手点了他穴道。谢云起此时,身子是真僵在那里动不得了。 他蹙眉看向秦赏夕,心中直叹: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这招还是他教给秦赏夕的。 旁人并看不出其中猫腻,就见秦赏夕肃然朝洛府大门内道:“小女子秦赏夕愿意向洛小姐下跪赔礼,此事我心服口服,还望贵府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女子计较!” 那小厮闻言,闪开大门中间,立到一旁,对秦赏夕道:“你向着我洛府大门三拜九叩即可。” 秦赏夕一张白皙娇嫩的瓜子脸,早已涨得通红。她从生下来起,除了爷爷和爹娘,何曾拜过谁来?此时却也只有双膝着地,对着洛府大门恭恭敬敬行三拜九叩大礼。 围观之人再不敢出言笑话,洛府门前黑压压一片人竟是鸦雀无声。 谢云起亦是满面通红:叶叔叔,云起无能,眼睁睁看着您的女儿让人欺负! 秦赏夕大礼行毕,这才起身,走到谢云起身边拍开他穴道。 谢云起呼出一口气,这才恢复自如。 他顾不得怪秦赏夕暗算他,满是心疼地看着秦赏夕:“让你受委屈了。” 秦赏夕垂首摇摇头:“受委屈的是芷容和洛小姐!” 谢云起闻言唯有叹息,如此明理的姑娘,此番这是遭得哪门子罪? 此时,江上玄从洛府门内走出,径自来到秦谢二人面前,口中一言不发,只是手上多了个小巧秀气的锦盒。江上玄将锦盒递与谢云起,沉声道:“里面是半颗解药,可先止痛。另外半颗解药,待谢公子做到答应我家老爷的事情之后,洛府自会奉送与你。” 谢云起不动声色接过锦盒,只是口中压低声音道:“江大侠的名字,云起以前也略有听闻。没想到江大侠如今,竟沦落到做人鹰犬的地步!” 江上玄闻言,本就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更填霜寒。他怎会沦落至此?竟会做洛之允的走狗?还不都是为了你吗,小小?你真的以为,我留下,只是为了报你救命之恩么?小小,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心? 待江上玄回过神来,谢云起与秦赏夕早已走远了。 ------------ 撵亲 更新时间:2010-09-04 秦赏夕将那半粒“挽香丹”给江芷容服下,片刻后,江芷容果然安静下来沉沉睡去,只是臂上红线还在延长。 谢潇华问道:“怎么只有半颗?” 秦赏夕看江芷容平静下来,心中稍稍平静,顾不得回答谢潇华,只是追问谢云起:“你到底答应洛之允什么了?他会送那半颗解药来吗?” “会的。”谢云起很肯定地回答。 秦赏夕继续追问:“他们要你拿什么去换那半颗解药?” “一些我刚好不想要的东西罢了。”谢云起答得风轻云淡,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秦赏夕眼眶有些湿润:“我欠你的太多了。” 谢云起笑道:“我是为了…….” “你是为了袖袖,我知道”秦赏夕说到这句,眼眶更加红了,“你不必一再告诉我。” 谢云起垂眸避过她发红的眼睛,未再多言,起身告辞了。 江芷容一直睡到太阳西斜这才醒来。她刚睁眼便看到秦赏夕坐在一旁,立刻笑了:“赏夕。” 秦赏夕扶她坐起来:“芷容,睡的好不好?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 江芷容摇摇头:“不好,我梦见有人要把你带走,我见不到你了。我就开始哭,还停不下来,哭的全身都难受。不过现在没事了。” “那是做噩梦了,不要怕。”看她确实无事,秦赏夕这才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还悬在另外半颗解药上面。 “嗯”江芷容点点头,又十分孩子气地道,“我饿了。” 秦赏夕笑道:“我去给你拿好吃的来。” 秦赏夕离开后,江芷容便独坐房中。 她先是下了床在屋内走了几圈,打量屋中陈设。看得没趣了,便又坐在桌前。桌子上刚好放着一叠彩纸,一把剪刀。 江芷容顺手拿起剪刀又取来一张红纸做起剪纸来。她剪着剪着,脑子忽地又犯起糊涂,眼睛看着剪纸,脸却朝着床上笑,柔声说道:“成儿,娘给你剪一个好看的花样好不好?” 待一张花样繁复的大红蝴蝶剪纸做出来,江芷容面上笑意更浓。她将那蝴蝶捧在手里看了几眼,唇上在笑,眸中却泛出轻愁:“蝴蝶啊蝴蝶,你替我向他报个信可好?我想他了。你帮我告诉他,我和儿子过得很好。” 就在此时,谢云起手持一方小小锦盒走到门口,看到此情此景,竟然痴痴立在当下,不敢发出一声响动,生怕惊了屋内之人。她这样子,真是似极了袖袖。袖袖生前也是这样坐在桌前做女红,半垂着头,唇角含着笑,目中却漫着轻愁。那样子,静极美极温柔极,让人无限怜惜! 秦赏夕提着食盒来至门前,却看到谢云起站在门前发呆。她向屋里头一瞧,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江芷容自发疯后与本来性情相去甚远。但她若安静下来,便会恢复平日性情,那动作神态、行为举止,竟跟袖袖有七分像。莫说谢云起,有时候,连她都看得有些呆住。 谢云起素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刚才一时走神不察,此刻方才察觉身侧有人来了。他看到是秦赏夕,便将手中锦盒放于食盒上:“这是剩下的半颗解药,我仔细检查过,跟上午的半颗是一样的。” 秦赏夕道:“我代芷容谢谢你了。” 谢云起道:“若没事,我先走了。” “不进去坐坐吗?” “不用了。”谢云起说罢,匆匆离去。那样子,竟像是在逃。他在逃避什么? 秦赏夕提了食盒进去,待江芷容吃过饭后,又哄她吃了药。 江芷容吃完解药没多久,竟又嚷着困,躺倒在床上睡去了。秦赏夕挽起她衣袖,只见那道红线颜色比方才略淡了些,这才算彻底放心了。 这一日,她被折腾得心力交瘁,一放松下来,便掌不住,倒在江芷容身侧,沉沉睡了过去,二人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方醒。 秦赏夕刚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江芷容臂弯,那道红线已经不见了。 真是谢天谢地! 她又摸摸盖在身上的锦被,看来是团素在她睡熟后帮她盖的。 待二女都醒来后,团素过来服侍二人洗漱,又端了早餐过来,看她二人吃起来,这才又退出去忙其他活计。 秦江二人吃过早餐后,江芷容便嚷着要见成儿,喊着让奶妈把成儿抱过来。秦赏夕知道,她这是又犯糊涂了,把谢府当做阳州守备府上了。恰在此时,谢潇华来到皓雪居。 看到江芷容犯糊涂吵闹,他便上前对江芷容道:“奶妈带着成儿去街上逛去了,要不我带你去街上找他?” 江芷容也不管认不认得眼前的人,忙笑着点头答应。 秦赏夕又急得直朝谢潇华递眼色。上回江芷容中毒了,所以忘了要找成儿,谢潇华能将她骗过去实属侥幸。这一次,江芷容恐怕没那么容易哄骗。 她这边暗暗着急,江芷容却早欢欢喜喜跟着谢潇华出门去了。 秦赏夕无法,只得跟上二人。 谢潇华因想走近路,所以不走正门,直朝后门走去。秦江二人也跟在他身后朝后门行去。 江芷容初次在白日见到谢府,但见这园子里假山亭台巧夺天,花鸟鱼树罕见美丽,水榭楼阁各具情态,行走其中真叫一步一景,移步易景,因而东瞧西看走得慢了些,并对秦赏夕道:“这里比得上木兰庭了。” 秦赏夕见机忙道:“你若喜欢,我们就多玩会。” 江芷容马上摇头:“我想成儿了,我们还是走快些吧。”言罢,竟是一眼也不肯多看园中景致了。 三人一直行到后门前,却听到外面传来吵嚷声。 先是听见后门守门的小厮道:“我家大公子说了,我们谢府没那么多亲戚,往后那些个来乱攀亲的,就不必让他们进门了,免得扰了这园子里的清净!老爷子,您还是回吧。” 接着,一个老者声音怒道:“好,好,谢云起,我算是看走了眼,以前还一直将他看成个好人。他老子当家的时候,也不曾往外撵过我!如今我走正门,正门的人不帮我通传,我走这后门,你们就干脆拦着不让进!我本是来看我那谢川侄儿的,竟然受谢家如此侮辱。从今往后,我这小门小户的穷人家,不攀你们谢家这门阔亲戚!你给我转告谢云起,从今往后,我再没有他这门亲戚!” ------------ 流言蜚语 更新时间:2010-09-05 秦赏夕听到吵闹声,便要上前看个究竟。谢潇华一把拉住她,悄声道:“等他走了,我们再出去。” 又过了片刻,后门前便安静了。 秦赏夕问道:“你大哥怎会交代小厮这些混账话?定是那小厮乱说话,你也不过去瞧瞧。” 谢潇华叹了口气:“那小厮说的是真话,我大哥就是这么交代的。” “什么”秦赏夕大为不解,“为什么?” 谢潇华道:“你别问这么多,我大哥自有他的用意。”说着,他再次朝后门走去。秦赏夕与江芷容也只得起脚跟上。 三人出了谢府,不多时行到一处热闹地段,江芷容边行边看热闹,竟似忘了要找成儿。 正在闲逛间,对面远远走来谢云起与谢管家。秦赏夕刚要过去与他二人打招呼,忽见一个背着大麻袋的老农挡在谢云起身前。 就听谢云起对着老农叫了声:“四叔公”又问,“您老怎么来了?” 那老农扯着嗓子对谢云起嚷嚷:“云起,你们家门房拦着我不让进去,还说是你的意思。咱谢家门里,就只出了你们家这一脉出息的。你爷爷做生意发了家,到了你们这辈,那就更出息了。生意越来越大不说,从小在你家长大的怀远又中了状元,身居高位威风八面。可是你爷爷,你爹,从来没嫌弃过我们这帮穷亲戚。我们哪回上城里来,他们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但是我们这些穷家伙,可没沾你们一点光啊。倒是有了新鲜的野味,新做的干菜,从来没忘了送到你们家里给你们尝尝鲜。怎么到了你这,规矩就变大了?” 老农的声音太大,引得路人频频驻足探看。 谢云起仍是客客气气回道:“四叔公,我自有我的难处,你还是请回吧。”他语气客气,可回出来的话却叫人心寒。 老农气得朝他面上狠狠“啐”了一口:“算我们瞎了眼,竟然把你们当一族的亲人!”说着还将背上的麻袋朝谢云起身上甩过去。他虽然年迈,力气到大,那么大的麻袋,被他一下子就掼到谢云起身上。旁边的谢安想拦住他,却叫谢云起伸手挡住了。那麻袋砸到谢云起胸膛,又落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竟是各式豆子、干菜,还有几只野鸡野鸭。 谢潇华并不上前,只是远远瞧着,秦赏夕要过去,却被他拉住:“你别管。” 江芷容见他二人不走,便停下来与秦赏夕并肩站着,探头看前面发生的事。 谢云起俯身将东西又装进麻袋,系好口袋,复又拎起来交给老农,语气中无丝毫不敬:“四叔公,这些东西还是留着给儿孙吃吧。若真有多出来的,换了钱做家用也好。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秦赏夕心下暗自纳罕,说谢云起有修养,他竟然不让穷亲戚进门,说他没修养,他此刻倒是挺能“唾面自干”。转念又一想,谢云起不像是那没良心的人,自己之前对他的怀疑说不定都只是误会,这事只怕另有隐情。 老农只得接了麻袋,甩到背上背好,嘴里发狠道:“回去我就跟合族的人说:从此往后,你们这一脉,就不是我族里的一支了。谁稀罕跟你们做亲戚似的!” 老农骂骂咧咧走了。 谢潇华待他走远,方才朝谢云起走来。 谢云起看到他三人,面上立时笑了:“潇华,你带她二人出来逛么?江姑娘身子可好了?” 路旁看热闹的人见无热闹可瞧,便渐渐散去了,一边走着,还不忘回头指指点点。 谢云起与谢潇华竟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是自己兄弟二人说话。 秦赏夕牵了江芷容的手也走了过去:“云起,你没事吧?” 谢潇华有心缓解气氛,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赏夕:“怎么不叫姐夫了?这两日只管叫我大哥名字了。” 秦赏夕道:“你别想打断我的话,我可不上你的当。我今天一定要弄清,你大哥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谢安不知道秦赏夕心里所想,只道她是见了方才的一幕,跑来说谢云起不是的,便道:“秦姑娘,我家公子不曾责怪你,你到先过来质问我家公子。恐怕这些话,还轮不到你来问你来管。我家老爷尚健在,要管也是他老人家管。” 谢云起忙道:“谢管家,秦姑娘是客,不可无礼。” 谢安道:“客?我还真没见过哪个时不时就给主人添麻烦的客,还都是不小的麻烦。此番可是头一遭见识到了。这次是赔上了几间绣庄,往后,还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东西!” 秦赏夕忙问,“怎么回事?谢家的绣庄怎么了?” 谢安年纪大了,身份也不比一般家丁伙计,说这一番话虽然无礼,却也是在替谢家叫屈,看他是真发了火,谢云起只得好言相劝:“谢管家,咱们谢家不差这几个绣庄。你年纪也大了,管这么多生意也累。没了就没了。我自有办法从别的地方,把绣庄这项进益再赚回来。” “说得轻巧,哪就这么容易了?” “要不咱们回去,到议事厅里,我跟你细说说我的想法。” 谢云起三言两语将气头上的谢安劝走了。独又剩了谢潇华秦赏夕与江芷容三个在当下。 秦赏夕问谢潇华:“谢家的绣庄怎么了?你要不告诉我,我可自己去问了。反正谢家的几间绣庄名声在外,我要找也容易。” 谢潇华看她坚持问,知道此事瞒不住,他本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瞒的,便告诉她:“余下的半颗解药,是我大哥用绣庄换回来的。我大哥第一次去洛府,洛家就提出这条件了--------用谢家绣庄,换江芷容和秦赏夕的安宁。若是别的产业也罢了,可那几间绣庄是谢家最初赖以发家的生意,是我爷爷留下的产业,我大哥不愿意白给了洛家。于是他就想出了以本伤人的法子。可是你等不急,一定要去救人。我大哥只好跟洛之允说,只要他们放了江姑娘,谢家就不再垄断药材生意。哪知谢家却先给江姑娘服毒,而后才放了人。江姑娘毒发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大哥这次和谢管家一同出来,为的就是将绣庄移交给洛家。” 秦赏夕急道:“我的罪过可大了,怎么能让你大哥将祖产送人?”她竟然怀疑谢云起是个贪财之人,怀疑他跟潇华抢夺生意和家产。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可笑又多心的人! 谢潇华道:“不妨事,我大哥早想开了。他起先不想给,不过是想着那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罢了。后来一想,不管是谁留下来的,都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只是谢管家年纪大了,一时想不通,你别怪他无礼。” “我怎会怪他,若不是他说了出来,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还要好好谢谢他呢!” 他二人正说着,江芷容听得不耐烦了,催道:“为什么还没看到成儿?我们快去找成儿吧。” 谢潇华与秦赏夕只得又哄着她往前走。 此时,有刚才瞧够了热闹的人,走过秦赏夕等人身边时,跟身旁同行的人道:“都说谢云起死去的夫人水性杨花,婚前就失了贞操,也难为谢云起竟然还认这个小姨子,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 吵架 更新时间:2010-09-05 秦赏夕听到有人这么说话,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见那人一身灰布衣裳,打扮得像是有钱人家的家丁。 秦赏夕喝问那人:“你站住,你刚才说什么?” 谢潇华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家丁:“瞧你这打扮,是洛府的下等家丁吧?你家主子刚占了大便宜不算,还安排你们来落井下石么?” 那人果然是洛府家丁,方才的事,这人早看得真切,知道面前的人是谢潇华,便道:“我家老爷看上那几间绣庄是你们谢家的福气。就你们谢家那腌臜名声,我家老爷肯要那绣庄就是抬举你们了。” 谢潇华道:“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出什么样的奴才。”言罢,他随手理了理自己衣襟,又道,“赏夕,我们走。” 秦赏夕早已瞧出,谢潇华抬手整理衣襟时,使出一手“隔空点穴”。 果见那家丁突然变得腿软脚软,似乎要趴到地上去,可又偏能站得住。那小厮不明就里,只是对旁边的同伴道:“我怎么突然脚软的走不动路了?” 谢潇华边往前走,边对身侧的秦赏夕道:“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最该好好教训了。” 秦赏夕只是笑:“以前我总是想,那些功夫好的人,不该恃强凌弱欺负不会功夫或者功夫不好的人。可这回,我觉得你教训得好。”最讨厌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最过分的是,竟敢败坏袖袖和谢家的名声,给他点教训也不冤他! 谢潇华侧头对秦赏夕道:“洛家的下人都欺负到我们谢家头上来了,不但如此,他们还乱嚼舌头根子,败坏大嫂名声。这种人,就该给点教训。就让他酸麻一天,小惩大诫吧。”说完这个,又道,“赏夕,我家的几个绣庄,因为做工好、名气大、年头长,所以生意很好。就连宫里的人,都托人买谢家绣庄的布匹。洛家早先也是做布匹生意发家,后来也办过绣庄,只是后人经营不善,没再做下去。洛家与谢家同在楚城,难免有些私怨,洛之允又是个贪心的人,就是没有你的事,洛之允也会想法整治谢家。你的事情,不过是个由头。” 秦赏夕笑道:“我知道,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别再内疚,我答应你便是。” 谢潇华点点头:“走吧,我们继续逛街,不要被那个小人扫了兴致。” 二人正说着,江芷容看到一个首饰摊子,便走了过去,信手拿起一支发钗指与秦赏夕:“赏夕,你看。” 秦赏夕看这银钗,虽是素雅古朴,却是做工精致,样式别致。她取过银钗插到江芷容鬓上,竟是十分合体,很是打扮人。 谢潇华眼见如此,便付了银子,买了那发钗,并向那摊主道:“这只发钗很眼熟啊。我记得在谢家银楼见过一样的发钗。” 谢潇华常年在外,即使在楚城,也不似谢云起那般,常在楚城各处店铺奔波。所以纵然走在楚城最热闹的街上,纵然迎面就是谢家常在生意上往来之人,也未必有人认得他。这小贩自然也不认得谢潇华,故也不怕他,便道:“谢家银楼的首饰,都是上好的选材用料,做工也没得说。我这支钗子,不是我自夸,那已经十分精致。虽是如此,比谢家银楼的么,还是稍微差了点火候。这是实话,咱们虽是做买卖的,但从不欺瞒客人。这东西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支钗子的做工,还有银子的成色,确实比不得谢家银楼首饰。但有一点,我这里的便宜。这支钗子,是仿着谢家银楼的钗子款式做的。一样的款式,却只是人家一半的价钱。客官,您说从哪里买合算?” 秦赏夕听了这话不禁问道:“谢家的人让你模仿他们的首饰款式么?” 旁边一个过来选首饰的年轻媳妇,闻言插嘴道:“不止他这一家,楚城卖首饰的小铺子小摊子,多有卖那仿谢家银楼的首饰。说来也奇怪,谢家银楼出来的首饰,最好看的不是那些金的玉的玛瑙珍珠什么的。多是一些银的铜的乌木的首饰,特别招人喜欢。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穿衣打扮本来也不比那些富贵人家,就算插戴上那些昂贵的首饰,也不相宜。倒是谢家那位二公子做出来的首饰,于我们倒是十分合适。” 秦赏夕闻言更来了兴致:“这谢家银楼的首饰,都是谢家的二公子做出来的?” 那年轻媳妇道:“姑娘来楚城没多久吧?所以不知道这些事。谢家银楼的首饰并非全部出于谢二公子之手。据说那谢二公子每想到新鲜好看的首饰样子,就自己做一套出来,再交给银楼的人照着样子成批做。可巧的是,那位二公子生于富贵人家,却只拿这些便宜货做首饰。也有人用成色上好的金子、翡翠,代替原来的料子做过样子一样的首饰,但怎么看都不如原来的选料相宜。此事在楚城人人称奇。最奇的是,有好事者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卖那些仿造谢家银楼的首饰,便过去告密,指望着能得到些打赏。可是谢家对此事不理不睬,任由别人仿造了拿去卖。久而久之,就再没人偷偷摸摸卖了,全是大摇大摆得卖。有的摊子,全是仿造的谢家银楼出来的首饰样子。谢家向来不闻不问。” 秦赏夕道:“那谢潇华倒真是个怪性子。他琢磨出一套首饰样子,再亲手做出来,想来也得花费不少心血。就这么白白的让人抄去了?” 那年轻媳妇道:“谁说不是呢?可这样,对我们倒有一样好处。我们从这小摊子上买首饰,比从谢家银楼买的便宜多了。虽说成色是差点,照样打扮人!” 那年轻媳妇说完这话,便拿起挑上眼的一对银耳坠,付了钱,径自去了。 江芷容看腻了首饰摊上的东西,又往前去了。秦赏夕与谢潇华忙跟了上去。 秦赏夕边走边问谢潇华:“谢二公子,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谢潇华本意只是想逗弄下那首饰摊的老板,开个玩笑罢了,不想惹出这么多话,弄得倒像自己自夸,于是道:“我做出那些首饰来,本就是为了能给女子们添几分姿色。能多些人卖我设计的首饰,有何不妥?” 秦赏夕笑道:“哟,看不出来谢二公子还有如此胸怀。” 谢潇华得意洋洋道:“我的好,可不止这一处呢。” 三人边闲逛,边说笑,倒也快活。只是江芷容走一会,便要念几句怎么还不见成儿。一条长街逛完,谢潇华随手从旁边买了块桂花糕递给江芷容:“江姑娘,你尝尝这桂花糕可好?若是好吃,我们就多买些,好生包了带去给成儿吃。” 秦赏夕眼力过人,分明看到谢潇华将桂花糕递给江芷容前,在上面撒了一层同色细粉。知道他不会加害芷容,想来不过是些让人犯困的药物,所以未加阻止。 江芷容接过桂花糕吃了几口,便道:“太甜了,成儿不喜欢吃很甜的东西。” 谢潇华便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那不如我们去那边街上看看,有没有成儿喜欢吃的东西。” 江芷容点头应了,三人便往另一条街上去。谁知没走几步,江芷容便困意来袭,眼睛有些睁不开,软软靠在秦赏夕肩头。谢潇华雇了一顶轿子,扶江芷容坐进去:“我看你也累了,不如你坐进轿子里,让轿夫抬着你继续找成儿。” 江芷容应了,乖乖坐在轿子里。刚坐下,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谢潇华放下轿帘,命轿夫起轿往谢家走去。 秦赏夕问谢潇华:“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谢潇华道:“不过是些安神的药面,不会对身体有影响。那药平时不会这么快见效,但她走了这么久,本来就乏了,只是脑子不清楚,不知道自己乏了。一沾这药面,立刻就睡过去了。” 秦赏夕点点头。谢潇华便命轿夫将轿子抬往谢家去。 此时,谢府议事厅里,谢云起十分不好过。 谢安自谢云起祖父一辈起,便做了谢家管家,但在谢云起谢潇华兄弟面前,一直十分恭谨,从不逾矩。今日眼看着自己帮着老太爷一手发展起来的几家绣庄全都平白送了人,心中不忿,便也不顾往日恪守的规矩礼节了,竟在厅里发起脾气来。一会说:“大公子,不是老奴说你,自从老爷搬进了采枫园,您没了管束,越发乱来了。怎么能把绣庄白白送了人呢?那江姑娘就算是天仙,要救她也可以想别的法子。非得拿几个绣庄去换么?”一会又说:“不是我拦着你行善,可你要积德行善,也得有个度。你今天施粥,明天派粮,时不时又派送许多药材。上个月紧着修桥铺路,这个月听说靖北一带闹灾,便命那边的铺子停了生意,让伙计都去帮官府救灾,还捐了十万银子救济灾民。前几日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又命楚城几间药店低价贱卖药材。我的小祖宗,你这不是行善,你是故意要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挣下的家产败光啊。”一会又说:“谢家银楼这几年的生意,可是比前些年差了啊。咱们银楼刚摆出来卖的首饰,大街小巷的首饰摊子铺子立刻仿造了去卖。你和二公子也不让管。我们这些老家伙,是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想什么。” 谢安的声音越来越高,一会便吵得在议事厅附近当差的下人全都听到了。 那些丫头小厮老妈子素来不怕云起潇华两兄弟,这会便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离厅门极近的地方去偷听。他们若非忌惮谢安,只怕早趴到门边上去偷瞧了。 恰巧团素经过此地,她原本是谢云起的贴身丫头,后又贴身服侍叶袖袖,地位较之其他下人要高。看到这情形,便大着胆子走到门口悄悄往里看。只见谢安站在厅中,卷着袖子高声训斥个不停。谢云起垂头坐在椅子上,听着他数落。谢安年纪大了,一开口便停不下来,看他那样子,恐怕还得再唠叨好一会子。 谢云起听有人走到门口,也不侧头,只是悄悄拿眼瞥了过去。就看见团素身子被门挡着,只探着头往里瞧。见谢云起看她,团素便朝他挤眉弄眼,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谢云起朝团素递了个求救的眼色。团素立刻会意,抿嘴一笑,转身去了。不一会,便拿托盘端了刚泡好的一壶茶并两个白细瓷杯子进来。 谢安见有人进来,便闭了嘴。 团素对谢安笑道:“谢管家,前日蓼县的何管家托人给大公子送来二两‘蓼洲紫香茉’,我今天刚想起这茬。因想着你和大公子素来都爱喝这个茶,我便赶紧煮了一壶茶送过来。” 谢云起站起来,亲自斟了一杯茶捧给谢安:“谢管家,既然团素烹了茶,我们不如先吃了茶再继续议事吧?” 谢安慌得忙接过茶来:“这怎么使得,团素给我倒茶倒还说得过去,哪能让公子爷动手。” 团素便道:“那谢管家吃了这杯茶,我再给您续一杯。”一边说着,一边给谢云起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谢云起便坐下喝茶。 谢安也只得先坐下饮茶。他毕竟是个精明人,一口茶喝下去,便发现不对,说道:“这不是新茶,像是去年的陈茶。”又一琢磨,便说,“蓼洲紫香茉乃是茶中上品,以五月初下来的新茶为最上品。何掌柜孝敬大公子的茶叶,往年都是五月中旬才送达,怎么今年提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琢磨过味来,朝谢云起道:“合着你是不想听我絮叨,让小丫头端茶进来堵住我的嘴啊?” 他刚才本来说累了,此时喝了半盏茶,歇过气来,便又说上了:“大公子,你让我们下边的人说什么好?家里的下人让你惯得越来越没规矩,街上卖首饰的小贩都不把谢家放眼里。老奴说你几句是越了规矩,可也是为了谢家好,你倒还嫌弃老奴了?” 团素听他这么说,生怕殃及自身,对谢云起摆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悄悄退了出去。 谢安继续道:“少爷,你对谁都好,怎么独对自己亲戚朋友不好呢?先是渐渐疏远了几个世交,接着,又命门房不得让各方亲戚进谢家大门。你这又是唱得哪出啊?先不说别的,就说你娶了大夫人后,为什么外面闲言碎语传得少?那是因为大伙记着你的好,不想搬弄谢家的是非。你现在这样做,分明是败谢家的门风。一旦谢家的名声臭了,以大夫人在外头的名声,再加上近来谢家撵亲戚的事,外面的人不定要怎么嚼舌头根呢。你当初怎么就一意孤行,非要娶了叶家没人要的女儿,你……” 他话未完,突又见团素进来了。团素径直走到他面前,劈手夺了他手里的杯子,恼道:“今后我团素泡的茶,就是砸了,也不给你喝!”她一边说着,手起杯落,将那杯子“啪”的一声,摔得粉碎,茶水泼溅得老远。 ------------ 起疑 更新时间:2010-09-06 谢家的下人,没人敢在谢安面前高声言语,连谢家的主子也不曾给过他半分气受。此刻竟有小丫头当着他的面摔杯子。谢安又惊又怒,刚要张口教训团素,却见团素气得脸蛋通红,眼眶也是又红又湿,分明是气哭了。 团素气道:“看你个老匹夫日后还敢编排夫人的不是!”说罢,又气得重重“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团素出了议事厅的门,又高声训斥道:“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众人见里头真的闹腾起来了,又见团素发火,忙各自散了。 谢安此时才惊觉说得过分了,忙转脸去看谢云起的反应。 谢云起早没了平日一贯的温雅平和之态,一张脸黑得如锅底一般。见谢安往自己这里看,谢云起将手中的杯子往身侧小桌上重重一放,口中道:“谢安,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掂量着些!”说罢拂袖而去。 却说团素骂完谢安,出了议事厅,只一径气呼呼往前走,直走到园子里一处僻静角落方停下来。自己一个人对着角落里几杆竹子,嘤嘤哭起来。哭了一会,忽的察觉身旁有人,便抬头去看,却见谢云起递过来一方帕子。团素本来只是小声哭,见到谢云起,反而哭的更厉害:“公子,你和夫人成婚后,聚少离多。夫人嫁进来一年多,我跟她在一起比谁都多。夫人绝不是他们说的那水性杨花的女子。你不在的时候,夫人日日夜夜,心里都只盼着你能回来。夫人是这世上少见的好女子,不该让人这么平白糟践名声。” 听她说起叶袖袖,谢云起涩声道:“我知道。袖袖有多好,如今这世上,也只有你我知道了。” 团素恨声道:“对!说夫人不好的,都是些没心没肺的睁眼瞎子!” 谢云起笑了,轻声劝道:“你在这里,跟那些睁眼瞎子置得什么闲气?” 团素听了这话破涕为笑,接过他手里的罗帕拭泪,这才道:“不哭了,省得给人看笑话。” “这才是好团素。” 听他一再劝解宽慰,团素又开始掉眼泪:“原本该是我去开解公子,倒让公子来开解我这做丫头的。公子,您跟夫人都是好人,可怎么就没落个好结果呢。” 偏在此时,谢潇华与秦赏夕引着轿夫抬着轿子往皓雪居去,经过一道月牙门时,远远瞧见这一幕。 二人颇为不解,却也没声张,继续引着轿夫走开了。 行至皓雪居,秦赏夕将江芷容扶上床,又拉过一床被子给她盖上,掖好被角便出来了。 谢潇华与她一同出了皓雪居,又命人唤了一个在谢云起近前听差的小厮过来。 谢潇华命小厮将今日府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那小厮便将谢府今晨一场闹剧据实相告。 谢潇华听完,挥手让他下去,心中着实后悔当着秦赏夕的面问这些事。 秦赏夕听了小厮一番话,如遭雷击,她本以为洛家小厮是为了气她和谢潇华故而信口胡诌,此时方知,外界竟真有此等传言:“潇华,谢安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我姐姐温柔端方,又最是安分守己,怎么有人这样编排她?”难怪这几日在谢家,除了团素,其他下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怪怪的,想来原因在此了。 谢潇华听了秦赏夕的话,苦笑一声,问道:“你觉得江姑娘漂亮吗?” 秦赏夕道:“你别岔开话。” “我没岔开话,我既然问了,你如实回答就好。” “当然漂亮,她可是我们阳州第一美女!其实依我之见,芷容何止当得起阳州第一美女的名号!” “那她在阳州的名声好不好呢?” “这…...不差!” “不差是什么意思呢?” 秦赏夕只有道:“她没爹没娘,嫁了人之后没多久,婆家人就死光了。所以当地汉人都说她是‘天煞孤星’。那里的胡人倒是没这种说法,但是从成儿死了她疯了之后,连胡人都对她有意见。因为她时常发疯,疯言疯语,举止时而如常时而狂躁,难免招人厌烦。” 谢潇华继续追问:“她只是婚后才遭人非议的?而且只说她是‘天煞孤星’?” 秦赏夕怔了下,仍旧照实说:“也不是。她婚前就有些人说三道四。她长得漂亮,性子又好,喜欢她的男人很多。那些男人总是想法子接近她,不惜高价买她剪的彩纸,跑去木兰庭出十倍的价钱吃她亲手做的菜。纠缠她的人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回叫人误会,以为是她水性杨花,勾引男人。但因为她是木兰庭的人,加上她为人比一般中原女子都要保守,所以传这些闲言闲语的人倒也不多。” “那你觉得袖袖和江姑娘,谁更美一些?”谢家与叶家本为世交,谢潇华自小便直呼叶袖袖闺名,叶袖袖嫁给谢云起后,他一时不察,直呼大嫂名讳也是常有的事。 不待秦赏夕回答,谢潇华继续道:“你姐姐又何尝不是貌比西子,性情温柔?外面有不利于她的传闻岂非也很正常?加上袖袖嫁人晚,自然就被那些心生妒意的女人和那些求之不得的男人说成是没人要了。谢管家年纪大了,老糊涂,又一心为着谢家好,听了人家随便讲的闲话,难免会往心里去,真亏你也信。莫非你怀疑袖袖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秦赏夕心念一转,笑道:“也对,这回倒是我糊涂了。不过你们家的下人,真该好好管教了。你们兄弟体谅下边的人,也总该有个度,是吧?” 谢潇华也笑了:“你在说谢安还是在说团素?” “你扯团素做什么?”秦赏夕一时有些不自在。 “哦”谢潇华一脸无辜,“我以为你说我大哥过于关心自己的丫头了。” “你大哥关心谁,与我何干?” “你真这么想?”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事”谢潇华不再逗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解释道,“团素八岁大的时候就服侍我大哥了。他们主仆情深在所难免,你不要多心。” “我多心什么?你今天的话可真是莫名其妙。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屋去看芷容了。你大哥心情恐怕也不好,你去开解开解他吧。”言罢,果真说走就走,往皓雪居方向返回去了。 秦赏夕一直进了皓雪居,这才回头去看谢潇华。谢潇华也已离去。 她心中叹道:潇华啊潇华,你将我当做傻子来哄么?你不愿让我知道袖袖的事后伤心生气,我感激你一片好心,可惜你的话骗不了我。芷容在外风评虽不甚好,但也不过几个无聊人嚼舌头罢了,可没糟糕到如袖袖般不堪。谢安身为谢府管家,那该是何等精明的人?他怎么可能无端传主子的不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查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捏住戴在腰畔一块雕了木兰花样的白玉佩。那本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璧,后来被一分为二,一半在她的父亲叶镜寒手里,一半在她的母亲秦倾倾手里。秦倾倾年轻时虽然与叶镜寒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恋,但她后来终究是堪破情缘,潇洒放手。那一半玉璧在秦关河的手里,化作三块木兰玉佩。另一半玉璧,后来被叶镜寒做成一支玉钗,取名为“相忘”,送给了袖袖。不同的是,虽然同属精心打磨,秦关河的手艺比叶镜寒却不知差了多少。秦赏夕此次来楚城之前,虽从未见过谢潇华,但也听袖袖提过,谢潇华还是从叶镜寒处学会制作首饰的。 叶镜寒此生做得最漂亮的玉钗,正是送给叶袖袖的那支“相忘”。 秦赏夕摩挲着手中玉佩,这块玉佩与叶袖袖的“相忘”,本来出自同一块玉璧:袖袖,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欺负了你? 她本是睹物思人,因而摩挲所戴玉佩,可却由此想起袖袖的玉钗。那玉钗和这玉佩,本是连体同生之物,可如今却独剩了这块玉佩。念及这里,她忽又想起当日在红袖居内,并未见到那支“相忘”。玉钗“相忘”本是叶袖袖最喜欢的头饰,她几乎日日戴着。听团素说,谢云起留下了叶袖袖生前所有的东西用以睹物思人,那为何独独不见“相忘”?难道收在妆奁里?可是谢云起对着“相忘”,岂非比对着一块红肚兜,更能怀念袖袖?毕竟“相忘”才是跟袖袖形影不离的东西。 想到这里,秦赏夕便悄悄出了皓雪居。一路上,尽拣着僻静之处朝红袖居方向行去。 ------------ 初见谢川 更新时间:2010-09-06 秦赏夕穿过几株垂柳,沿着一条花间小径身形急迅向前行去。不知“相忘”在不在袖袖的妆奁内?谢云起既然跟团素在一起,红袖居内必然无人,现在正是她进去查看的大好时机。 经过一处向来不见人进出的院落时,秦赏夕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瞧了几眼,不为别的,只因此地乃是-------采枫园。 如今想想,谢家稀奇事可真多。袖袖没有被葬在谢家祖坟算一桩,只是自己当初十分信任谢云起,竟不曾深问过他此举原因。谢云起不准谢潇华插手生意算一桩,疏离亲友算一桩,谢川闭门谢客深居采枫园自然也算一桩。第一天来谢家,团素就告诉过她,谢川“除了两个近身服侍的小厮,其余人一概不见”。从到了谢家后,她还从未见过谢云起和谢潇华晨昏定省。这兄弟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认老子的人。想来是谢老爷子连儿子都不见。可若只为修养身体才避居,断没有连亲生儿子也不见的道理,当中必定又有古怪。 就在此时,一个端着药碗的灰衣小厮走过来。看到秦赏夕,那小厮喝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秦赏夕打量这小厮几眼,这几日,她并未在谢家见过这么个人,显然这小厮也不认得她。她便回道:“我是秦赏夕。” 那小厮显然听过她的名字,忙陪笑道:“原来是秦姑娘,小人刚才得罪了,还望姑娘恕罪。” 秦赏夕看了眼他手中的药碗:“这是?” 小厮回道:“这是我家老爷的药。” 秦赏夕试探道:“我来谢家也有几天了,还不曾拜会过你家老爷,于情于礼我都该向他老人家问声好才是。” 小厮忙正色回道:“秦姑娘,我家老爷不见外客,就是我家公子,也不能随便进出采枫园。姑娘若是来拜见我家老爷的,那就请回吧。小人赶着给老爷送药,这就进去了。”他说完,行至门前,一手端药,一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采枫园门内并无影壁,推开大门,便能将园内景致一览无余。就在小厮推开门时,秦赏夕看到园内一个石桌旁,一名年逾五旬的老者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随着大门打开,那老者也看到了秦赏夕。秦赏夕料想此人必是谢川,忙朝老人施礼。谢川却只冷冷瞧了她一眼,便合上眼睛,对刚进来的小厮道:“阿四,推我进屋。” 阿四应了一声,忙不迭过去服侍老人。 秦赏夕心道:看来自己猜对了,还真是谢川自己不见儿子。 她此时没心情探究这古怪老头儿,也不做深究,复又前行离去。 不多久她便来到红袖居园子一处围墙外面。看附近无人经过,秦赏夕纵身一跃,直接越过围墙,落入院内。红袖居内静悄悄不见人踪。屋门是虚掩的,秦赏夕推门而入。她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进入此间,之前一次只是进了厢房,另一次是在晚上进来的。秦赏夕四下稍作打量,只见屋内陈设处处清雅别致,想来必是出自袖袖精心布置。她走入里间卧房,有风从窗中吹入,淡紫色的纱帐随之轻扬,房间中似乎仍能闻到袖袖生前最爱的夕颜熏香。行至梳妆台前翻开放在上面的妆奁,里面并不见玉钗。秦赏夕又翻开抽屉,依旧不见“相忘”。不一会功夫,她便将红袖居内大小抽屉橱子柜子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支玉钗! 秦赏夕失望之余,将屋内一切陈设摆回原样,离开了房间。孰料她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刚刚行至院中的谢云起。两人当下撞了个正着。 谢云起看到她从房中出来,脸色一暗,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赏夕心下略一思忖,决定照实说出来,看他做何反应,便理直气壮答道:“我来找东西。” “找什么?” “我姐姐生前常戴的那支玉钗。” “你是说‘相忘’?”谢云起面上有些不自在。 秦赏夕道:“正是。” “你为何不直接来问我要?” 秦赏夕红了脸:“我知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不问自取是为贼’。但是我怕直接问你要,你不给我,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她虽是红了脸,说话却仍是理直气壮,未见半分扭捏。 谢云起叹道:“我还真是不能给你。” “为什么?你舍不得?” 谢云起目露惋惜之态:“那支玉钗被摔碎了。” “摔碎了?这么巧?我不过是想找来留个纪念罢了,竟然还不成了。不过我倒是十分奇怪,羊脂白玉说碎就碎了?”秦赏夕顿觉不可思议。 谢云起面上又转为沉痛:“.袖袖分娩那天,痛得厉害。她那天没戴好玉钗,挣扎中,玉钗从她鬓发间掉下来落在地上,也不知怎地,竟然就碎了”说起此事,他神色愈发痛苦,“此事还是团素告诉我的,那天……我不在……” 袖袖即将分娩,他竟然不在。袖袖在疼痛中死去,等他第二天晚上匆匆赶回来,她的尸体都已冷透。他们的儿子,也已被谢川命人从简葬入谢家坟地。袖袖生出来的,是个死婴,那场难产竟让她们母子双亡! 秦赏夕讷讷道:“我不知道那钗子是这么摔碎的,我若知道,绝不会来问你要,我不是来惹你伤心的。” 谢云起道:“你以后若还想要袖袖留下的东西,只管问我就好。我若有,断不会有不给你的道理,你毕竟是她的妹妹,这些东西你拿去也无妨。只是请你以后,不要私自进来翻找,好么?”他说这话时,表情并不严厉,语气也甚为平和,但那话里透出的决绝,却叫人绝不敢违命。 秦赏夕只有道:“对不起,这次是我莽撞失礼了。” 谢云起又道:“阿四刚才跟我说,你去采枫园了。” 秦赏夕答道:“没有进去,只是经过那里,在门前站了一下。” “以后不要靠近那里。”谢云起这话说的更加轻描淡写,但也更不容人拒绝,更让人不敢违命。 秦赏夕虽早已在心里答应,嘴上却仍要问道:“为什么?” 谢云起叹口气,道:“我爹他脾气古怪,向来如此。从他入住采枫园后,连我都不见,潇华远游回来去看他,他也不见。你就多担待些吧。” 秦赏夕唯有点头答应。谢云起借口自己累了想休息,下了逐客令,秦赏夕便出了红袖居。 她刚出红袖居,便看到团素跑了过来。 团素边擦汗边喘着粗气对她道:“秦姑娘,我四处找遍了也看不见你,原来你来这里了。” “找我干什么?” “江姑娘醒了,吵闹得厉害,我们谁也劝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这么快就醒了?”秦赏夕心道,谢潇华那药,药效时间可够短的。一边想着,脚下一步不敢耽搁,忙朝皓雪居行去。 秦赏夕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团素“啊”的痛叫。 她忙回头,只见团素右手扶着左臂,左臂上赫然插着三枚银针。 ------------ 团素中毒 更新时间:2010-09-07 秦赏夕忙瞧向四周,却见红袖居东南方向一片翠竹林里,一道灰色身影急速离去。她举步要追,团素却又直挺挺向后倒去。秦赏夕再顾不上追人,左手揽住团素,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团素臂上分点两下,封住她的血脉,接着,依旧是右手两指顺着团素左臂一划,三支银针便被逼出团素体外,落在旁边一丛碧草之间。 谢云起听到红袖居外的动静急忙赶出来,看到这一幕,他举目搜索,四下早不见任何可疑行迹。 秦赏夕虽已在最快时间将银针逼出团素体外,团素的身子却依旧僵硬无法动弹,直挺挺靠在秦赏夕肩头。谢云起忙上前查看团素伤势,团素精神尚好,只是被吓得不轻:“公子,我身子动不了了。” 谢云起忙叮嘱她:“你不要强行运动,小心毒性在体内发散。” 团素忙答应一声。 谢云起虽做药材生意,对医术毒症之类却是一窍不通,他看了看团素,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瞧团素,只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垫着手,俯身将落在草叶间的三枚银针拈起,细细查看。乍看下,这只是三支普通银针,但若对着阳光看,会看到银针周身流动着异样华彩。谢云起将银针收好,起身又去看团素。 团素身子依旧僵硬。谢云起从秦赏夕手里将她接过来,横抱于怀中,柔声安抚道:“只是普通的毒,你不用怕,我先带你进屋休息。” 团素“嗯”了一声,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 谢云起对团素的反应一无所觉,骗得她安心后,便抱着她朝红袖居走去,还不忘回头对秦赏夕道:“你去帮我找潇华来。”说着头也不回,径自往红袖居内去了。 秦赏夕看谢云起竟如此从容地横抱着团素离去,似乎十分顺手,一时呆在当下,愣了好半天,这才返身离开,再次朝皓雪居行去。 此时的皓雪居内,江芷容正在大吵大闹,谢潇华本是赶来帮团素劝她,却被她弄得狼狈至极。衣服被扯了几道口子不说,脸上也多出几道被抓伤的红痕。 江芷容仍扯着他袖子吵闹不休:“你说你知道成儿在哪里的,你带我去见他。” 可怜谢潇华一身功夫,怎奈不能对着个疯女人施展,只能任由她撕扯。 秦赏夕来到皓雪居,谢潇华如见救星:“赏夕,你快帮我把她拉开。” 江芷容双目圆睁,在谢潇华耳旁吼道:“你叫谁都没用,我今天一定要见成儿。” 谢潇华耳膜都几乎给她震破。 秦赏夕眼见这般光景,知道自己此番是劝不了也骗不了江芷容了,当下再次两指并拢,在江芷容面前一比划:“你再胡闹?” 江芷容一看秦赏夕做这个动作,吓得松了谢潇华,身子向后退去:“赏夕,你别让我睡觉。”她退得太急,脚下不知怎的一绊,身子一晃,倒在身后卧榻上。 秦赏夕上前扶她坐好,自己也坐在她身侧:“芷容不要怕,我不点你睡穴了。总是这样让你睡觉,对你身体不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吵了。” 江芷容听她说不点自己睡穴,双眼一横,高声道:“不行,我要找成儿,我要找成儿。” 秦赏夕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冲口道:“成儿早就死了,你醒醒吧,你该记起来这些事了!” 江芷容闻言如遭雷击,先是愣在当下,回过神后,吵闹得更厉害:“你胡说,你胡说!”她一边喊着,两行清泪从目中流下。喊了几声后,忽又以手抱头,直嚷头痛。 秦赏夕慌了手脚,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她肩背以示安抚:“芷容,你没事吧?” 谢潇华见状,不解道:“赏夕,你怎么这时候跟她说这些?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啊?” 秦赏夕只是看着江芷容,头也不抬对他道:“你大哥找你,你去红袖居吧,这里有我呢。” 江芷容兀自吵闹,秦赏夕轻声安抚她:“芷容,我刚才胡说的,我逗你的。” 无奈江芷容仍是哭闹不休,直让闻者头痛不已心乱如麻。 谢云起的声音忽从头顶传来,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江姑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先瞧瞧。” 江芷容本不想理会,眼角却瞥见谢云起递了一叠彩纸并一把剪刀过来。她不再吵闹,也不再喊头痛,立刻推开秦赏夕坐直了身子,笑吟吟接过彩纸和剪刀,而后起身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动手剪起彩纸。 秦赏夕诧异地看着谢云起:“你怎么知道芷容看到彩纸和剪刀多半会安静下来?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 谢云起笑道:“你忘了我上次来见过她剪纸么?她精神这么差你都敢让她拿剪刀,想来必是她见到这些东西,不但不会拿来发疯,反而还会安静下来。” 原来如此。解了这桩疑惑,秦赏夕又问道:“你不看着团素,跑这里来做什么?” 谢云起道:“团素说江姑娘闹得厉害,潇华帮她劝江姑娘时,反被纠缠,我就赶来看看。她那边我已经安排了守卫的家丁。” 谢潇华闻言奇问:“团素怎么了?” 谢云起这才对他道:“你跟我来。”也不等潇华整理衣衫,他便催着潇华往红袖居去了。 秦赏夕虽有心过去瞧瞧,但要留在皓雪居照顾江芷容,便没跟去。 谢云起与谢潇华匆匆赶至红袖居,一路所行之处,凡有下人看到谢潇华此番模样,一个个都低了头,拼命掩住笑,匆匆施个礼便去了。无奈谢云起催得急,谢潇华没心思与这帮下人玩笑,只跟着谢云起急急赶路。 红袖居内。 谢潇华仔细查看了三枚银针,又将团素衣袖割开,查看她臂膀。 随着匕首划开衣袖,一弯雪白露出。团素此时连舌头都有些僵硬,但她又羞又惊恐,故仍坚持问道:“二公子,真的只是普通的毒吗?” “不是毒,是普通的麻药罢了”谢潇华说起谎话亦是面不改色,他安慰团素道,“再过一会你就会犯困,只管睡一觉就好了。我自会查清楚,是谁用这麻药恶作剧。” 团素心中虽仍有疑虑,无奈困意来袭,闭了眼沉沉睡去。 屋内此时没有旁人,所有的下人都在红袖居外面守护。 谢云起问道:“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 谢潇华道:“不是毒,真的只是麻药,不过却是可以要人命的麻药。” “要人命的麻药?” “真巧,这个麻药我也见过。这种麻药,名为‘芳零劫’,与‘芳踪灭’同为车月国贡品。” “又是大内贡品?那药性如何?” “‘芳零劫’若用在需动刀治疗伤病的人身上,有麻醉的奇效。比之‘麻沸散’,‘芳零劫’的药效不知要强出多少倍,而且不会对患者产生任何副作用。若给垂死之人和中毒之人服用,则可以让他们陷入昏迷,保住性命。但若用在普通人身上,就是团素现在的样子,两个时辰内拿不到解药,团素性命堪忧。如果不是赏夕事先封住她臂上血脉,阻止药性扩散,她早就昏睡过去了。” “两个时辰内就要解药?”谢云起惊问。 “解药还是‘挽香丹’!” ------------ 针锋相对 更新时间:2010-09-07 谢云起略一思忖,问道:“你觉得下毒的人是谁?” 谢潇华剑眉一挑:“你我心中恐怕都有答案。” 谢云起小心问道:“你也觉得是怀远?” “怀远”说得自然是谢怀远----------天靖国官居正二品的吏部尚书。 谢潇华道:“不一定是他本人,但一定是他派来的人。上次暗算赏夕的黑衣人,我猜八成就是他派来的,他还没那么好的轻功,更没有从金都来楚城的闲工夫。当时我们都以为那是洛府的人,但事后,我们三个不是都想通,来人或许根本不是洛府的吗。只是赏夕没见过怀远,更不知道他和谢家的恩怨,所以没怀疑到他头上。” 谢云起无奈道:“叔叔婶婶死得早,他自小和我们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们两个最清楚。他不稀罕谢家的财产,也不会加害我们两个,但他不会放过爹。这么多年来,他对爹已经不知道积压了多少恨意。” 谢潇华也道:“我在外游历时,常听人说谢怀远和方闲远是如今的政坛新秀,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我只当是市井传言不足为信,如今看来此话不假。否则方闲远凭什么做了驸马,怀远又是哪来的‘芳零劫’?” “这么好的药,用在这种事情上,怀远为了对付爹也算下了血本了。”谢云起神色复杂,悲愁难辨。 谢潇华亦是满面迷茫,伯伯和侄儿之间,竟然如此不共戴天,谢家这是怎么了,他问:“大哥,我们该怎么办?说到底,是爹对不起怀远,可爹就是爹,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是生养我们的父亲。” 谢云起目中忽然露出疲倦之色,他早已被这些是非恩怨纠缠得很疲惫:“先不要说这些了,目前拿到‘挽香丹’救团素才是最重要的。” 谢潇华闻言道:“你是说,洛家应该还有‘挽香丹’?”楚城有挽香丹的人家,也只有洛家了。 谢云起点点头:“怀远不至于要团素的命,想必只要谢家肯付出代价,‘挽香丹’不难拿到!” 二人正说着,屋门外有小厮来禀:“公子,洛府送了请帖过来,请大公子过去做客。” 谢潇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云起朝门外道:“备轿,我马上去洛府。” 谢潇华再次挑眉,问道:“你以前好像没有坐轿子上街的习惯。” 谢云起苦笑道:“最近上街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猴戏似的盯着看,索性以后上街都坐轿子吧。” 谢潇华也笑了:“於我心有戚戚焉,以后出门我也让人备轿备马车。” 皓雪居内,江芷容剪得累了,便搁下剪刀和彩纸,坐在那里发呆。秦赏夕见状,便哄她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江芷容懵懵懂懂点了头,跟她一起出了皓雪居。 秦赏夕带她沿着园内引来的一处活水,一路蜿蜒而行,行到一处无人经过的石桥上,江芷容嚷着累了。秦赏夕便与她倚在栏杆上休息,却看见阿四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谢川往这边来了。 阿四一直推着谢川上了石桥。 秦赏夕忙朝谢川施礼。谢川却只斜睨她一眼,冷冷道:“我可受不起你的礼。” 秦赏夕一怔,随即心下了然,只道这老爷子是对叶袖袖不满,所以迁怒于她,便不卑不亢道:“既然谢老爷喜欢这地方,我和芷容走开便是。” 她说着,拉起江芷容便要走。 “慢着!”谢川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仪。 秦赏夕出于礼貌,停下脚步,听谢川说些什么。 谢川问道:“你就是秦赏夕?” “我是。” “你是来报仇的?” “什么”秦赏夕不解,“报仇?” “难道不是?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装的?我又不是我那两个傻儿子,连你这点伎俩都瞧不出来。” “敢问谢老爷,我与府上有什么仇怨,需得亲自上门寻仇?” 谢川狐疑的打量她几眼,看她确实不像装出来的,因问道:“你姐姐嫁入谢家不过一年光景,竟然母子双亡,撒手人寰。你不是因为谢家没有照顾好你姐姐,所以心里有气,来给她报仇的?” 秦赏夕觉得这人思维异于常人,但他是长辈,又不能冲撞了他,便解释道:“我只是谢云起请来的客人罢了。” “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 此时,谢潇华不知何故经过此地,见此情形笑逐颜开,忙上前道:“爹,你出来了?我这次回来,还没见过您老人家呢。”他此次回来后曾经数次去采枫园门前求见,却遭到谢川拒绝。他一直纳闷,不管父亲对别人如何,对家人向来是极好的,怎么如今连儿子都不见了?没想到今日可算让他看到谢川了,心中一时欢喜非常! 谢川阴沉的面色上,添了几分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以后你忙你的事情就是了,不用到采枫园来看我,我搬进去就是图个清静。”言罢,他又侧头对阿四道:“推我回去。” 阿四忙答应一声,将轮椅掉个头,沿着来时方向去了。 谢潇华满心热情却被老爷子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那里。 秦赏夕看谢川走远了,便问潇华:“你爹为什么连你都不见?” 谢潇华摇摇头:“我爹以前并不像现在这么孤僻,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秦赏夕看着谢潇华一头雾水的样子,便觉谢川此人实在不可理喻。 一旁的江芷容突然伸手指着谢潇华脸颊“嘻嘻哈哈”笑起来。 江芷容不笑时秦赏夕也未觉什么,江芷容一笑,她看着潇华脸上几道指痕也“噗嗤”乐了。 谢潇华无奈道:“我已经尽量拣人少的地方走了,偏还看到你们两个。别人笑我也就算了,你们也来笑。要笑赶快笑,我马上回去换衣服,我这样子过会你们就看不见了。” 秦赏夕道:“谁要看你这鬼样子?我问你,团素怎么样了?” 谢潇华道:“没什么大事,今天晚上药性过去,她就好了。大哥已经去处理这事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换衣服。”他说完,也一径去了。 秦赏夕却心生狐疑:明明身子当场就僵硬了,谢云起说是普通的毒,只是安慰团素罢了,怎么谢潇华竟然也说没什么大事? 洛府。谢云起的轿子停在一道垂花门前。他下了轿,便看到早已在此候着的江上玄。 江上玄略一躬身,也不说话,只是手向里一指,做了个看似恭请的姿态。 谢云起也不计较,随他进去。 江上玄在前引路,谢云起一旁随行,抬他来的轿夫全被挡在垂花门外,跟在二人身后的,皆是劲装佩刀的洛府护院家丁。 谢云起笑道:“江总管,为何我每次来贵府,贵府都派这么多人随行保护?我谢云起的命可真值钱!” 江上玄唇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冷声道:“你的命不值钱,我家老爷的命才值钱,所以我才要派这么多人跟着你。” 谢云起也不跟他置气,只是道:“江总管说话倒是直接。云起也就直问了,洛之允那种人的命在你眼里很值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上玄收了笑意,语气更加冷冰冰。 谢云起话中意味深长:“我只是听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提过,‘冷剑客’江上玄面冷心不冷,所以我一直觉得,江总管跟洛之允不应该是一路人。你跟洛府的二千金洛小小,倒更像一路人!” “你再敢提她的名字,就休想拿到你要的东西!”如果不是他的妻妹捣乱,小小何至于受此弥天耻辱?这人竟然还对自己妻妹百般维护,他有什么资格提小小的名字? 谢云起问道:“你怎知我是来要东西?不是洛府请我来做客的么?” 这二人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暖如春风,说话却是字字句句针锋相对。 江上玄这次不再答话,径直带着他七拐八绕向前走。 谢云起忽觉不对,他之前来见洛之允,从来没走过这条路:“你带我去哪里?” ------------ 父与子 更新时间:2010-09-08 听了谢云起的问话,江上玄也不多言,走到一间简陋的厢房前,推开门,头也不回对谢云起道:“进去!” 谢云起道:“这里似乎不是洛老爷会客的地方。” “我家老爷没时间见你,你进去,把桌子上那份契约签了,‘挽香丹’自会有人奉上。” 谢云起只得进去,拿起桌上一纸契约来看,唇角不禁带上一丝嘲讽:“竟然算计谢家的‘国色银楼’!那银楼我就算给了他,他又能怎么样?没有潇华,‘国色银楼’未必会有今日辉煌!”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签字画押就行了。” 谢云起闻言,未在多说,当即签字画押,将一座大好银楼拱手让人。 江上玄看他如此痛快,一张、万年冰川般的面孔终于起了变化:“就为了一个丫头?” 谢云起淡淡道:“江总管看来什么事情都知道。” 江上玄以牙还牙道:“我刚来楚城的时候,谢家的当家人是谢川。你的行事和他的行事,也不像是一路人!” 谢云起依旧是谦和礼貌的神情,却步步紧逼的话语:“我的家事和我的家人就不劳江总管费心了,江总管若真有心关心云起,那不如据实相告云起,洛家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谢家的事?” 江上玄此时对他竟然生出几分好感,面上虽未表露,但却据实相告道:“这件事你应该感谢你堂弟。” “此话怎讲?”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一个时辰前,吏部那边有人向洛之允递了一封私函。洛之允看信时,我就在他旁边,我看得很清楚,落款处盖的是谢怀远的大印。洛之允看完信说了句,‘谢家怎么突然窝里反?为了一个丫头,谢云起肯付出这么大代价吗?’。接着,就命人拟定契约,并请你过府。”明明是洛之允十分私密的事,他说起来却好像跟人说“吃了没”一样平静。 “江总管肯告知实情,云起谢过!” “不必客气,要谢就谢你自己。在我眼里,你比洛之允像个人!”言罢,江上玄出了屋门命人去取“挽香丹”来。刚出了屋门,江上玄目中便露出伤感之色:小小,如果他不是你爹,他在我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谢云起得了“挽香丹”仍旧乘轿子回来,只是一路上一直催轿夫快一些! 两个时辰即将过去,谢云起甫入家门便朝红袖居飞奔而去。进得卧房,却见秦赏夕守在床边。 秦赏夕对他笑道:“你回来了?” 谢云起故作镇定道:“你来看团素?她晚上就能醒过来了,我看着她就行了,你先去休息吧。” “是吗?那我守到晚上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又身为主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照顾自己受伤的婢女,传出去多不好?不如就由我照看她吧。”秦赏夕轻轻松松将他逐客的话驳了回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流言蜚语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那你总得替团素着想,你不怕流言蜚语,难道团素也不怕?”秦赏夕依旧做得四平八稳。 谢云起再也耐不住性子,只得明下逐客令:“赏夕,这是我房间,请你先出去。” 秦赏夕也再做不下去戏,昂首问他:“我若不出去呢?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给团素吃解药?” 谢云起瞥了眼外屋的金座钟,时间已经不容再拖,他心知此事已经瞒不过秦赏夕,只得从怀中取出“挽香丹”,给团素服下。 秦赏夕冷眼瞧着,口中忽道:“暗算团素的人,与谢府关系很密切吧?” “哦?这话怎么说?”谢云起一边喂昏迷中的团素喝水,一边假作不在意地问道。 “暗算团素的人很熟悉谢家地形,又或者手上有谢家地形图,所以才能在大白天避过那么多人耳目,无声无息到了红袖居外面那片翠竹林里。” 谢云起点头道:“有道理!” 秦赏夕继续向他讲述自己的分析:“那个人要对付谢家,但是不向你和潇华下手,也不向谢老爷子下手,很明显,他,或者他幕后的指使者,知道你和潇华功夫很好,也知道谢老爷子避居采枫园------我听团素说过,采枫园不是那么好闯的,谢老爷身边两个小厮,都会功夫。暗算团素的人应该还知道,团素不是一般的婢女,伤害团素等于伤害你的亲人或者说朋友,所以他就向团素下手,借此要挟你。谢家的情况,那个人可以说摸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猜那个人跟谢家关系密切?” “不错。不过我开始只是猜猜,但是现在我已经肯定了,我甚至连那个人是谁都能猜出来。” “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猜!”谢云起喂团素喝了水,随手将杯子搁在桌上。 “我有根据!我刚才亲眼看到你给团素吃‘挽香丹’解毒!看来团素中的又是车月国献给大内的贡品了。不是‘芳踪灭’,就是‘芳零劫’,既然团素中毒后的反应跟芷容不一样,那她中的是‘芳零劫’吧?跟谢家关系密切,将谢家一切情况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又能拿到大内贡品的人,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就是我们天靖国年轻有为的金科状元--------吏部尚书谢怀远!” 谢云起叹道:“你的分析合情合理,我想不承认都不行。” 秦赏夕道:“潇华八成是看我要照顾芷容,认为我不会有时间往这里来,所以信口骗我说团素没事。但是他想错了,我还是来了,而且发现团素的情况很糟糕,简直是危在旦夕,可你却不在。我问了守在外面的下人,这才知道你去了洛府。这种时候还要去洛府,除非是洛府有可以救团素的药。谢家自己就做药材生意,有什么药需要去洛府?云起,你果然是去洛府取‘挽香丹’!你和潇华为何不想让我知道呢?” 谢云起惨笑一声:“你猜的都很对,是怀远下的毒,是怀远要拿团素的性命来要挟我。可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 秦赏夕一怔,说道:“我只是想帮你,你帮我那么多,我总该回报一次。”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怀远和谢家的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谢云起面上又显出浓重的疲倦之色,“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听他拒绝自己相助,秦赏夕目中不禁显出失望之色。但看他如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还他清净:“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言罢,起身离开。 团素虽然仍在昏迷中,但明显已开始好转。 谢云起看了看团素面色,放下心,离开卧房,走至厅中,招手叫来一名小厮:“你去将在采枫园当差的奎风叫来!”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谢云起却又唤住他:“看这时辰,奎风此刻该去厨房端老爷的药,你去那里找他就行,不要去采枫园找他,老爷不想被人打扰!” 小厮又应了一声,这才去了。 奎风很快赶到,朝正在桌前练字的谢云起行礼道:“见过公子!” 谢云起将手中毛笔搁在一边,抬头问奎风:“老爷子那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缺什么短什么?” 奎风摇头道:“老爷那边一切安好!” “那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没有?” “有”奎风回道,“老爷今天忽然出了采枫园,只让阿四陪他出去,说是要见秦姑娘。” 谢云起问道:“老爷怎么会知道谢家来了外客?他不是早就对采枫园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了吗?况且我还特地叮嘱过你和阿四,不要讲采枫园外面的任何事给老爷听。” 奎风回道:“阿四说,是秦姑娘自己走到园门前的。他推门进园子时,老爷正在园子里晒太阳,刚巧看见了。老爷追问阿四那个姑娘是谁,阿四就照实回了。” 谢云起又问:“你知不知道老爷见了秦姑娘后,都说了些什么?” 奎风摇摇头:“阿四没跟小人说这些,小人也不好一再探问。小人虽是受公子之命,进园子里盯着老爷,可也不敢盯得太紧,否则,以老爷的精明,小人恐怕会暴露形迹。” 谢云起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吧,耽搁久了,老爷子该起疑心了。” ------------ 谜 更新时间:2010-09-08 色静好。秦赏夕与江芷容借着膏烛的光亮在窗下剪彩纸。 皓雪居的门被人推开,秦江二女闻声朝外看去。却见一个小丫头扶着团素慢慢走了进来,二人忙迎了出去。 赏夕从那小丫头手中扶过团素,问道:“你醒了?都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这会就回来了?”问完又挥手让那小丫头下去,叫她不必再跟来。 团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个女儿家,难道还在那里过夜么?” 秦赏夕笑道:“我还以为谢家的人,都不忌讳那些礼教的。” 团素脸红道:“姑娘,你不要胡说。” 秦赏夕扶她进了屋,坐在榻上。江芷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到团素面前。团素忙伸手接过:“好姑娘,你快坐下吧,这些事,本来该是我做的。” 江芷容却不坐,又到桌边端了个小碟子过来,碟子里放着一块晶莹剔透、茶盖大小的“雪花”。她仍旧递到团素面前,面上带着浅浅笑意,说话也颇为温和:“这是特地给你留的。要配着这雨前紫香茉才好吃。喝一口茶再吃一口‘水晶雪酪’,最相宜了。”团素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江芷容是要作甚。 秦赏夕向她解释道:“芷容吃晚饭时一直在问,为什么不见今天上午给她端饭来的团素妹妹。她觉得潇华送来的‘水晶雪酪’又好看又好吃,就特地留了一个,说要给团素妹妹吃。” 团素接过碟子,对江芷容道:“江姑娘有心了。” 江芷容道:“谢什么?我听赏夕说你病了,刚才看你走路,似乎身子还不大好。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跟你的病犯不犯冲,还怕给你吃坏了呢。” 团素忙道:“不会不会。” “这就好”江芷容道,“那你快尝尝吧。” 她说完,又到桌前坐下,动手剪彩纸。 团素还是头一次看到她文静娴雅的样子,她方才柔声细语的音容笑貌,此刻垂头而作的静美身姿,都让团素觉得如斯熟悉。团素一时看得有些呆住,竟忘了吃手里的东西。 一张紫蝴蝶剪完后,江芷容抬头朝团素温柔浅笑:“不如我也给你剪个花样吧?你喜欢什么?花?还是鱼啊鸟啊的?” 看到团素手里一口未动的东西,她柔声问道:“怎么不吃啊?不喜欢吗?” 秦赏夕见状对江芷容道:“团素身体不好,又刚回来,还是让她先歇会吧。”说着,她从团素手里接过杯碟,搁在一旁。 江芷容闻言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了?哎呀,我怎么觉得自己最近总是犯糊涂呢。” 秦赏夕笑道:“我看你是太累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不如先回屋休息吧。我陪团素坐坐,说会话,等她感觉好点了,我们两个也就睡了。” 江芷容看看窗外月色:“还真是不早了,那我先进去了,你们两个也不要熬太晚。” 看江芷容进了里间屋子,秦赏夕对发怔的团素道:“她跟我姐姐的言行举止很像,对不对?” 团素点点头:“乍看下,除了脸不像哪都像。细看久了,连样貌似乎都有几分像了。” “我姐姐生前对你好吗?”秦赏夕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夫人待我犹如待亲妹妹一般。”团素回的倒是十分诚恳。 “是吗?我虽然是她的妹妹,但每年跟她不过短短几天相聚罢了。为了不招人口舌,我每次去看她和我父亲,都只是悄悄去那里住上几天,外客也都不见。唯独见过你们大公子两次,还是因为赶巧了。算起来,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都多。团素,你能多跟我讲一些我姐姐的事情吗?” 团素闻言,不免感叹道:“夫人生得美,性子又好,对人也好,大公子能娶她,是福气。夫人能嫁给公子也是福气。可惜两个人终是不能长久!” “我姐姐她……是怎么死的?” 团素诧异道:“是难产啊。姑娘不是知道吗?” 秦赏夕道:“我只是想知道的再清楚一些。我听说,我姐姐死的还挺稀奇。” 团素一听,更是感慨:“倒真是稀奇。” “哦?”秦赏夕闻言急问,“怎么回事?” 团素面上忧戚:“夫人生产之前,头上常戴的一支玉钗掉了。那可是羊脂白玉钗,摔到地上后,竟然碎成好几段!当时我和两个接生婆都很惊奇,现在想来,那竟是个悲兆,预示夫人要香消玉殒。” “那碎了的玉钗呢?” “被大公子用一方锦帕包了,给夫人做了陪葬物品。” 秦赏夕听完,久久不语。世上竟有此等奇事?真叫人匪夷所思! 红袖居内。 谢潇华问谢云起:“团素呢?” 谢云起坐在堂屋内的椅子上,呷了一口茶,随意回道:“我让眉儿送她去皓雪居了。” 谢潇华语调怪异夸张:“你没有亲自护送啊?” “怀远不至于三番五次害她吧?” “可是团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你没把人一路抱到皓雪居吗?” 谢云起不解道:“她又不是不能走。” “你的意思是,她要是不能走,你就把她抱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谢云起将手中茶盏搁在桌上,正视弟弟,这小子今天的问题都很奇怪。 谢潇华道:“没怎么,就是听说今天是你把团素抱到红袖居来的。当时有在附近经过的下人看到,她们各个都很……震惊啊。” “团素动不了,难道我不管她吗?” “当时有赏夕在啊。” “赏夕是个姑娘,又是客,怎么能让她动手呢?” “赏夕又不是抱不动她!” 谢云起听了这话,颇为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潇华叹口气道:“大哥,你真的很迟钝呀。是不是大嫂一死,你对别的女人就真的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了?你一点都看不出赏夕喜欢你吗?你当着她的面,去抱你的贴身侍婢。难怪她回到皓雪居后脸色一直不好!” 谢云起愣住:“你说什么?” 谢潇华继续叹气:“我说大哥,你长得不丑,人品不坏,武功不低,脑子不笨,家境不差。以你这样的条件,你随便对哪个女孩子无微不至的关心一下,人家也很难不动心的。” 谢云起道:“你别乱开玩笑!” “我开玩笑?我巴不得我在开玩笑呢!”谢潇华一副没正形的样子,信手拿起一面铜镜对着自己照,又对着坐在桌前的谢云起左看右看,“大哥,我真是想不明白啊,我哪点不如你?论样貌,我比你英俊;论为人,我比你洒脱;论见识,我游遍三山五岳,你最多去过谢家各地商铺;我就想不通了,怎么就没有女孩子喜欢我呢?袖袖喜欢的是你,赏夕喜欢的也是你,啊,差点忘了,还有杜家的千金杜幼萱……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啊!” 谢云起打趣道:“喜欢你的女孩子还少吗?要不要我明天找人放消息出去,说谢潇华要物色妻子。看上门的媒人还不把咱家门槛踏破。” “免了吧”谢潇华最头疼自己那所谓的“终身大事”了,闻言忙道,“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好。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赏夕是个好姑娘,这事你得慎重处理。我先回自己那边了。”说罢飞也似地溜了。 他刚出房门,嬉皮笑脸的神情便悉数不见,面上只余无边寂寥:赏夕,我能帮你和大哥的,只有这么多了。 谢潇华刚走,谢云起目中浮起重重忧虑之色。他竟不曾察觉到赏夕对他的感情!如果潇华说的是真的,这可如何是好? 皓雪居内。秦赏夕扶团素躺下,拉过被子帮她盖好:“今晚说了这么多话,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等明天你就行动自如了。” 团素笑着点点头。 赏夕出门没多久,团素再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她又怕声音大了,给赏夕听见,便拼命咬着被角,将哭声憋回去:夫人,对不起,我骗了秦姑娘。可我若不骗她,会出大乱子的! ------------ 有客来访 更新时间:2010-09-09 翌日清晨。 眉儿给秦赏夕三人端来早餐,三人便同坐一处吃了饭。 饭后,团素依旧歇息。江芷容精神看来比昨夜更加好,秦赏夕便说带她去园子里逛逛。她恨不能天天让芷容散心,保持如今的心境。 江芷容情绪正常时素来对赏夕言听计从,况又觉得谢家的园子确实风景怡人,便同她一起往园子里去了。 二人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后,在一处临水的美人靠上坐下休息。秦赏夕取出一截红线,打了结,跟江芷容翻花绳玩。江芷容童心又起,玩的兴致勃勃,只是每每玩输了就要耍赖,秦赏夕由着她性子任她胡来。两个人嘻嘻哈哈倒也玩的开心。 二人正在兴头上,谢云起走了过来。 秦赏夕看他来了,有心开玩笑,将套着红绳的手朝他一伸:“谢公子,莫非你也要来翻花绳吗?” 谢云起却正色道:“赏夕,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不待谢云起回答,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 谢云起回头去看那小厮:“怎么了?” 小厮停下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国色银楼的人…..非要进来找公子,说要公子….给他们一个…..一个说法。” 谢云起蹙眉道:“拦住他们,一个也不许进来,只别伤了他们就行。” 小厮道:“这何须公子吩咐。门房和护院家丁,早将银楼的伙计们挡在门外了。可是他们围在门前不走,一定要见公子,还说公子再不出去,他们就硬闯进来。守门的人不敢硬拦,怕伤了他们。眼看就拦不住了。” 谢云起道:“已经闹得这么严重了?我去瞧瞧!”说罢,往谢府前门去了。 秦赏夕兀自思忖,国色银楼不是谢家的银楼么?怎么谢家的伙计将谢府大门围起来了?谢家的奇事倒真是一桩接一桩。不知谢云起这次又要处理什么麻烦事?想到这里,她收起红绳对江芷容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谢府大门打开,谢云起刚在人前露面,便引起外面一阵骚动吵嚷。 银楼掌柜向前一步朝谢云起躬身施礼:“见过公子!” 谢云起忙上前扶起他:“赵掌柜万不可再向我行礼。” 谢安此时也在国色银楼众伙计前面。许是他昨日刚说错话,今天不敢太过造次,只是静立一旁,不曾多言。 赵掌柜道:“大公子,今日洛家的人来接管银楼,说您已将银楼卖给他们。大伙不信,无心上工,吵着让我带他们来见你。公子,您自己说句话吧。” 谢云起点头道:“是真的。” 绣庄多是女工。女子的命运向来由人不由己。她们拘束惯了,向来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安分守己做工过日子罢了。绣庄转手,她们只当是换了个东家,是以并无人说话。银楼的伙计可不一样,听了谢云起的话,这些小伙子或中年汉子们,立刻喧嚣起来,各个吵着问是为什么。 赵掌柜对谢云起道:“大伙都不愿意跟着洛家干。我们跟着谢家干了这么多年,结果您一声不吭将银楼转手了。如果是我们做得不够好,银楼生意惨淡也就罢了,可是放眼整个天靖国,哪家的银楼有国色银楼的招牌响?您这么做,不是让大伙寒心吗?” “赵掌柜,就当是我对不住大家了,大家还是请回吧。” 谢云起的话只是引来更严重的吵嚷。 “我们要见谢老爷!”“对,我们要见老东家!”“我是跟着老爷子干到现在的,如果谢老爷让我走我就走,你说了不算!” 谢云起高声道:“银楼已经归洛家了,就算老爷出来,洛家也不会把银楼还回来的。” 一个老师傅颤声问道:“大公子,自从叶老爷子将国色银楼转赠谢家后,我们跟着谢家干了二十年了,最后就落得这个下场吗?” 谢云起道:“诸位上个月的工钱,理当在本月初五由谢家来结。这样吧,我们支付各位三倍的工钱,就当云起向各位赔礼了。” 人群中继续有人喊“我们不想给洛家做工。”“对,洛家人横行楚城,我们不给这种人干活!”“三个月工钱能让洛家不做我们新东家吗?”“我们不干了”“对,不干了。我们国色银楼出来的人,不怕别的银楼不抢着雇佣我们!” 谢云起继续安抚众人:“各位谁若是执意辞工,谢家必定送上纹银二百两作为安家费,用以酬谢大家这么多年为谢家辛苦工作。” “我们都辞工!”“对,辞工!”“辞工!” 谢云起继续道:“各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家马上会在楚城开一间新的银楼,比国色银楼更大更气派。辞工的伙计,若是有不愿离开楚城还想靠老手艺吃饭的,可以来谢家的新银楼。工钱是国色银楼的两倍!” 此言一出,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 “好!”“不走了!”“我也不走了!” 谢云起问赵掌柜:“不知赵掌柜作何打算?” “我?”赵掌柜“哈哈”笑了,“我自然是从国色银楼辞工,继续跟着公子干了!” “如此甚好!我看今天大家也都累了,不如赵掌柜带大家去望江楼大吃一顿可好?就当是我犒劳大家了!” 言罢,谢云起又对身旁小厮道:“你跟大家一起去,告诉望江楼的李掌柜,就说伙计们是我安排过去的。让他拣好的上,让大家敞开了吃,望江楼分文不准取。” 那小厮一听有好吃的,立刻眉开眼笑:“是,公子!” 秦赏夕站在门内,躲得远远的看着外面形式陡变,一场闹剧被谢云起迅速摆平。 谢云起与谢安双双走入谢府。 谢安对谢云起道:“现在连银楼都送人了,接下来还要送什么?” 谢云起宽慰他道:“不过是一座空楼罢了。伙计们都在,赵掌柜、李师傅、宋师傅他们也都在,我们再建一座银楼就是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不会又是为了秦…….” 谢安正说着,忽然闭了嘴,尴尬地看着站在前面不远的秦赏夕和江芷容。 谢云起对谢安道:“我有话跟秦姑娘说,你先去忙吧。” 谢安便先行离去。 待谢云起走近了,秦赏夕问道:“你用银楼换了‘挽香丹’?” “是。” “团素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他对自己的贴身婢女倒真是上心! 秦赏夕拼命安慰自己:谢云起这么做,是因为团素有性命之忧。 她点点头,又问:“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谢云起长长吸口气,这才道:“我派出去五批人找严清之的下落,其中一批人专在楚城找严清之,一直没有找到,看来他已经不在楚城。其他的人在江南各个城中查探,搜寻范围差不多涉及大半个江南地区。今早他们回过话来,都没有找到严清之。” “你就是要说这个?”秦赏夕愕然道。他告诉她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为了江姑娘好,你还是带她另寻名医罢,即使找到严清之也未必能治好她。你一边寻访名医,一边带她游玩美景散心,对她比较好。严清之的下落,我会继续帮你留意。我已经让谢家各地商铺都在当地打听这个人了。” 秦赏夕闻言身子一震,面色一时发白,只是尽量以平静地语调回道:“谢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带芷容离开,不再劳烦谢公子下逐客令。只是我有件事不明白,还望谢公子赐教。” 她语气虽淡,称呼却突然变得生疏至极。 谢云起也是极为平淡有礼的语气:“你问。” “谢公子派出去的人,这么快就寻遍了大半个江南?谢公子找的是什么人?军队?还是各地县衙官差?我秦赏夕不是没脸没皮的人,在你府上白吃白住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即使你不撵我出去,我也会离开。但既然谢公子开了口,赏夕希望谢公子能够实言相告真正的理由,可以吗?”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赶她走? 谢云起沉默半晌,道:“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接下来,怀远还会生出多少事端谁也不知道。袖袖已经去世了,你对谢家来说,不过是个外人。这件事,我不希望除了谢家以外的任何人被卷进来。可如果你继续留下来,难保有一天你也会被卷进来!” 秦赏夕心绪翻腾,只是拼命压制自己万不可失了仪态,她静静地看着谢云起:“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我可以留下来吗?你帮我那么多次,让我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实在做不到!我可以留下来帮你吗?” 谢云起直视着她,缓慢却坚定地摇头。 秦赏夕面上终于堆满了失望,那样失望至极的神色。 他二人的话,江芷容只听了个似懂非懂,但总算能听明白谢云起遇到麻烦了,秦赏夕想帮他。她上前一步对谢云起微微一笑:“谢公子,我没有病,我很好,你怎么说让赏夕带我治病呢?赏夕也很好,她很聪明,功夫也好。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可以告诉我们,我们都会帮你的。我虽然不会功夫,但我也可以帮忙出出主意的。” 秦赏夕却拉过江芷容:“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给人家添乱了。我们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外人而已。” 恰在此时,一个守门小厮匆匆而来,行了礼,而后禀道:“公子,秦姑娘,外面有个老妇人要见秦姑娘!” ------------ 韩大娘的请求 更新时间:2010-09-09 来人竟是韩大娘。 韩大娘在小厮的带领下,来至谢云起与秦赏夕面前。看到二人,她俯身就要拜下去。 秦赏夕忙扶住她:“韩大娘,之前是你收留我和芷容,对我们多加照顾。应该是我谢你,怎么反让你来拜我!” 韩大娘直起身子对她道:“早听人说席尚就是秦姑娘,如今才确信是真的,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啊。我先前糊涂了,竟以为姑娘是个男人,你在我那住的时候,我还经常让你搬搬抬抬的,你不会怪我吧?” 秦赏夕道:“这有什么?我的力气比男人都大,那些搬搬抬抬的活儿不让我做,难道让您做么?再说,您不是还经常给我和芷容做好吃的吗?” 韩大娘闻言笑笑,又去看江芷容:“容容,你还记得我吗?” 江芷容笑道:“记得,你是韩大娘,我在你家里住过。你还给我做过糯米团子吃,那个味儿啊,我到现在都记得。” 韩大娘拭泪道:“我就知道两位姑娘是好人,难为这点小事你们都记得!” 秦赏夕见状笑劝道:“好端端的,大娘哭什么?” 韩大娘道:“实不相瞒,我是有事相求姑娘。” “什么事?”秦赏夕问。 韩大娘听她问,一转身竟又要向谢云起磕头:“谢公子,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那侄儿吧。” 谢云起忙扶住她:“韩大娘,你这是做什么?” 韩大娘又去拉秦赏夕衣袖:“秦姑娘,你帮我求求情吧。” 秦赏夕劝道:“大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一直行礼,又不说清楚,我们怎么帮你啊?” 谢云起看这“韩大娘”年纪已有五旬,又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便道:“大娘,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他引着韩大娘向附近一处凉亭走去,又招手唤来一名小厮,命道:“快去倒杯茶来。” 韩大娘刚坐到凉亭里便开始朝秦谢二人哭诉:“我膝下无子又是个寡妇,夫家也没什么兄弟子侄。这么多年来,一直将我兄弟的儿子当亲儿子看待。我那侄儿是我的命根子呀。他爹娘和我,从小就教他不要走歪道儿。那孩子也听话,一直被村里人夸他懂事。他长这么大,只干过这么一件坏事,就是偷了一把盐,竟然就被人送到官府去了。他才十一岁,这要是被吓着,或者被动刑,这可怎么办?” 她情急之下,说的话不甚清楚。 秦赏夕想了想,道:“我在你那里住着的时候,见过一个孩子带了几个鸡蛋来看你,我听那孩子一直叫你姑姑,你管他叫丰宁。你说的可是那个孩子?” 韩大娘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丰宁。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可知我没瞎说,那真是个好孩子啊。” “你是说丰宁偷东西,被人送到官府去了?” 秦赏夕这一问,韩大娘更是哭天抹泪:“那孩子爷爷常年瘫倒在床,日日药不离口,家里日子很困难。前几日,他奶奶又病了。可是他家里穷,除了几个笨鸡蛋,什么好东西也不能给老人吃一口。昨天我弟妹做饭的时候,对着空盐罐发愁。我弟妹为人贤惠,就跟我弟弟商量,说家里这两年穷得都快吃淡食了,如今婆婆为了这个家,都累病了,说什么也得让老人吃上带盐腥的东西。两口子一合计,就决定当了我弟妹一支银簪,换点盐和肉。说起来,那簪子还是我弟妹的嫁妆呢!他两口子一个忙着下地干活,一个忙着上工,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把簪子给了丰宁,让他拿到楚城的大当铺来当,可以多当点钱。谁知我那侄子一时糊涂,在楚城街上看到谢家押送官盐的车队,一时鬼迷心窍,趁人不备,从一个漏了口的麻袋里,抓了一把盐就跑。结果被押送的人抓住,给扭到官府去了。” 韩大娘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直拿手拍大腿,口中连哭带嚷:“我兄弟家只有这一根独苗啊。我们生怕孩子受罪,可又没钱通融官府,万般无奈,只得来求谢公子高抬贵手了。”说着又要给谢云起下跪,那样子,早不见了秦赏夕初见她时的爽朗干练。 谢云起忙又扶住她:“韩大娘,您是长辈,您跪我,可是会让我折寿的。您说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家的伙计没人跟我提过这事,我马上着人去查。” 韩大娘抹泪道:“我就说谢公子也是个好人,定是您太忙,下边的人觉得这是小事,没往您这里汇报。若您知道了,绝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子的!” 谢云起回头唤来一名小厮:“你去叫谢管家来。” 小厮奉命而去。 不多会,谢安匆匆赶至,站在凉亭的石阶下方向谢云起行礼。 听谢云起问起丰宁偷盐的事,他回道:“确有其事,盐场那边的人昨日傍晚跟我说过此事。” 谢云起道:“不过是抓了一把盐,我看不如告诉孙知府,让他放人吧。就说那个孩子我们不告了。” 谢安为难道:“那个孩子偷的可是官盐,谢家只是制盐、送盐罢了,那毕竟不是谢家的东西,此事不是我们随便说了就能了的。” 韩大娘闻言又慌了神。秦赏夕轻抚她肩背,安慰她不必惊怕。 谢云起下了石阶,将谢安拉到一旁说话:“你亲自去找孙知府,跟他说几句好话,再使点银子,他自然会小事化了。” 谢安不解道:“别人家的孩子偷东西犯了事儿,又关谢家什么事?” 谢云起不愿多解释,只是道:“谢管家,你就去吧。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可是会去大牢那边接人的,别让我接不到那孩子就成。” “你还要去接偷盐的人?” “那是个小孩子,被关进大牢里一天一夜,难保会吓到,我们自然要去接了送回去。好了,你快些去吧。” 谢安只得领命而去。 谢云起这才又回到凉亭。韩大娘忙起身问他如何。谢云起只道:“按历来楚城知府办事的动作,到中午,我们就可以去接丰宁出来了。” 韩大娘双手合十,直叫“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秦赏夕此时方对谢云起道:“既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我也该回皓雪居收拾东西了。我和芷容没多少东西,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走了。” 谢云起一怔:“何必急在这会儿?我着人给你们备一辆马车,带上足够的东西和银两岂不更好?” 韩大娘急问:“秦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秦赏夕对她笑笑:“不知道,先离开楚城再说。” 韩大娘闻言更急:“姑娘,你走了后,丰宁还念叨过你呢。我们不如先一起去接了宁儿,让他给姑娘叩个头,谢谢姑娘的大恩,姑娘再走。” 秦赏夕知道韩大娘素来比一般村妇精明,安慰她道:“韩大娘,谢公子既然答应会放了丰宁,又说了中午去接他,就一定会做到,不会因为我不在就食言,你只管放宽心。” 韩大娘哪里肯依她,也不顾谢云起就在一旁,只是求道:“是我糊涂了,我打的这点小算盘,姑娘一眼就看穿了。姑娘,你就跟我一起接了宁儿再走罢。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值钱,可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就卖我个薄面吧。” 秦赏夕看她年纪一把,也着实可怜,只得点头依允。 韩大娘这才破涕而笑:“我就知道姑娘是个好心肠!” 她一边笑着,又对上谢云起一双眼,立刻又尴尬的垂了头:“谢公子,我老糊涂了,刚才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谢云起看她实在接不下去自己的话,也不为难她,只是道:“无妨!中午我一定让大娘看到丰宁!” ------------ 承诺 更新时间:2010-09-10 时值中午,谢府马车停在楚城大牢前。 狱卒从一排灰砖铁窗的房子里,领了个又黑又瘦眼睛大大的男孩出来,交到谢云起手里。 谢云起检查了孩子身上外露之处,没见到伤痕,又看那孩子面上虽有惊惧之色,但精神还好,便放了心,对狱卒道了声“多谢。” 一旁的韩大娘见状,扑了上去,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丰宁,你吓死姑姑了!” 秦赏夕上前劝解韩大娘,韩大娘这才收了泪,领着丰宁上了马车。 江芷容坐在马车内等四人,丰宁甫上车便认出她,叫道:“容姐姐!” 江芷容笑应一声,伸手拉他坐下,又问他:“那些人没欺负你吧?” 丰宁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们把我关在又暗又潮的屋子里,我有些怕。而且……我饿了…….” 韩大娘眼里泪花尚未干,嘴上已笑骂道:“小兔崽子,就知道吃!也不看你爹娘都急成什么样了!” 江芷容笑眯眯从身后捧出一个食盒,打开来,将里面的点心一样样给丰宁拿出来:“这些都是秦姐姐给你准备的。” 丰宁不解地摸着后脑勺:“秦姐姐是谁?” 韩大娘指着秦赏夕,对他道:“那不就是!” 丰宁仔细看了秦赏夕一会,这才恍然道:“你是小席哥哥!” 不等众人回他,他又纳罕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哥哥变成姐姐了?” 韩大娘拿起一块桂花糕塞到他手里,笑道:“先吃东西吧,哪那么多问的?” 几个人坐在马车里说说笑笑,一直行到城西柳东村一处农户家里。 韩大娘拉着丰宁甫一进院,立刻打屋里冲出来一名农妇,将丰宁揽在怀里,带着哭腔道:“宁儿,你可回来了!” 丰宁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红布包,他将红布打开,露出里面的银簪,道:“娘,我又把簪子给你带回来了。” 丰宁娘接过簪子只是哭:“傻孩子,簪子有什么要紧,你要是出点什么事,让我和你爹怎么办?” 江芷容见这情形,忍不住红了眼圈,将脸别过去悄悄拭泪。 此时,一个中年汉子从屋内出来,看到满院子的人,他道:“来了这么多客啊?”虽然正在因为孩子的事着急,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上仍是勉强挤出两分笑意迎人。看到站在院中的丰宁,他目中刚露出激动之色,却又立刻收了回去,厉声对丰宁道:“给我到南墙根罚跪去!” 丰宁一张脸涨得紫黑,却不敢违命,乖乖走到南墙边面壁跪了下去。 丰宁娘去扯男人衣袖:“你这是干什么,孩子刚回来,姐姐又带了客人来。” 丰宁爹却推开丰宁娘:“要不是你老惯着他,他敢去偷东西?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你想害了他吗?” 丰宁爹说完走到南墙边,操起靠在墙上的竹竿,朝着丰宁后背就要打上去。 谢云起上前一步,握住他操竹竿的手,道:“这位是韩大哥吧?孩子没有错,我们在马车上问过了,他说那只银簪子,是他娘亲唯一一件像样的首饰,韩大嫂只有过年时才会拿出来戴,所以他不想当掉。抓那一把盐,只是一时冲动。” 中年汉子闻言一怔,叹口气,手也垂了下来。谢云起接过竹竿,复又靠在墙边。 韩大娘忙拉过丰宁爹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谢公子,这位是秦姑娘。是他们帮忙救的宁儿。” 那中年汉子听到姐姐这么说,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忙施礼道谢,一边又把人往屋子里让。 屋里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是宁儿回来了吗?快来让奶奶看看!宁儿,宁儿!” 丰宁不安地看了父亲一眼,丰宁爹对他道:“进去吧,没听到奶奶叫你呢?” 丰宁面上一喜,起身就往屋里跑。 谢云起命门外的车夫将马车上的东西拿进来,这才随丰宁爹进了屋子。 屋子虽不算小,但也不大,光线倒是明亮,只是屋内简单的陈设都已经非常老旧。 里间屋里炕上,躺着一个老妇和一个老翁。 丰宁进去后,对二老道:“爷爷奶奶放心吧,我没事。秦姐姐和容姐姐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我给你们留了好多。” 他说到这里,伸手一拍脑袋,“哎呀,我把东西落在马车上了。” 秦赏夕听到他说话,从车夫手里接过食盒,送到里间屋里:“在这呢!” 丰宁欢欢喜喜接过来,将食盒打开,又将里面的点心一样一样取出来,并一一只给二老,这个点心叫什么,那块糕又叫什么,都是什么味道。 谢云起从车夫手里接过一个黑瓦罐,并几副药材,放到桌上,对丰宁爹道:“韩大哥,我们来的匆忙,没什么准备,一点小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丰宁爹连忙推却:“这次是我们麻烦谢公子了,哪里还能收你的礼呢?” 里屋的老翁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外面有客来吗?” 丰宁爹忙回道:“爹,是谢家盐场的大公子来了。” 里屋老人听了后,重重“哼”了一声:“人家是贵客,咱们小户人家招待不起,你将他轰出去就行了!” 秦赏夕不由蹙眉心道:这老爷子忒也无礼! 就听丰宁忙道:“爷爷,你不要赶云起哥哥,他是好人,是他救我回来的。姑姑还在马车上告诉我,我们这几个村子的路,都是他找人修的。” “你这傻孩子,他要是好人,我们还能吃不上盐?他家生意做得那么大,还把盐卖那么贵,这叫什么?这叫贪心!赚了我们那么多昧心钱,不过铺了几条石子路,你们就记着他的好。你一个小孩子,不过是太着急,抓了他家一把盐,他们就把你关到大牢里。放你出来是应该的!” 丰宁爹听老父这么说,面朝里屋替谢云起解释道:“爹,盐价是官府定的,又不是谢公子定的。” 他说完,又对谢云起道:“我爹年纪大了,谢公子别介意!” 谢云起摇头道:“不会。不过既然老爷子不喜欢,那我就告辞了。” 韩大娘与丰宁娘都忙留人。 丰宁在屋子里急道:“爷爷,云起哥哥还给你和奶奶带了药,还给咱们家送来这么大一罐盐,你不要骂他,不要赶他走。” 丰宁娘一听这话,一时顾不上礼数,忙掀开瓦罐盖子,果然见里面满满一罐又白又细的精盐,她又惊又喜,嘴里直念:“这礼也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谢云起本就没打算多留,此时便朝里屋叫道:“丰宁,云起哥哥要走了,你先出来,我有句话跟你说。” 丰宁忙从屋里跑出来。 谢云起拉着他走入院中,俯身看着他,轻声道:“丰宁,你帮我告诉爷爷,总有一天,我会让天靖国所有的人都吃得起盐,再不会让大家为了吃盐发愁!” 丰宁一双乌亮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你是说真的?” “真的!” “你不骗我?” “云起哥哥从来都是说话算话!” “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 秦赏夕看着谢云起蹲在院子里跟一个小孩子郑重其事拉钩打保票,忽然觉得,心中温馨宁静,外面阳光静好! 待谢云起一行人离开后。丰宁娘急不可耐捧出一把盐在手里,并对丰宁爹道:“看,这么多细盐。省着点吃,够我们吃上一年多!” 韩大娘眼尖,看着盐罐内道:“这里头好像有东西。” 丰宁也伸头去瞧,果真看到一处不同于细盐的煞白,他将手伸进盐堆里,竟从里面摸出一锭银子! 韩大娘看着银锭子,叹道:“谢云起是个好人哪!” ------------ 初别 更新时间:2010-09-10 马车向楚城驶去。 车内,江芷容感慨道:“盐价怎么那么高?一罐盐就让一个农妇高兴得那样!这还是在楚城呢,我们阳州那边,为盐价发愁的人就更多了。还好木兰庭不会为了买盐发愁,我的成儿不用像丰宁,小小年纪就吃苦!” 听她说起成儿,秦赏夕左手下意识覆上额头,中指轻轻抚眉。 果不其然,江芷容又道:“赏夕,为什么你带我来楚城的时候,不把成儿一起带来呢?” “成儿还小,走这么远他会累的。让齐齐格照顾他多好!” “哦。哎呀……我怎么想不起来我们为什么来楚城?” 秦赏夕继续轻抚眉毛,“我来祭拜我爹和姐姐,你不是说要陪我来么?” 江芷容这才隐约想起一点事情,她忙道:“赏夕,你不要为了叶伯伯和袖袖的事情太过伤心才好。” 一旁的谢云起突然自顾自笑起来。 秦赏夕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谢云起学着她的样子,将左手覆在额头上,中指在眉梢轻轻摩挲,“你好像一遇到头疼的事,就会做这个动作。” “是吗”秦赏夕狐疑道,“有吗?” 江芷容笑道:“有的。我们自小在一起,我都看惯了,今日听谢公子一说,细细一想,倒真是这样!” “你也来打趣我!”秦赏夕假作生气,横她一眼。 “没有没有”江芷容忙道,“赏夕的眉毛生得好看,抚眉就抚眉吗。” 谢云起闻言也道:“你爹娘都是汉人,可是你的眉眼有几分像西域人,特别是眉毛,很像楼兰女子。” 秦赏夕听了这话,垂首抿唇不语,似乎在想事情。过了半晌,她才抬头对谢云起道:“我奶奶是楼兰女子,说不定你还听过她老人家的名字呢!” “哦?” “她叫花错菱。” “花错菱?我还真是听过。据闻她是楼兰酋长的女儿,额间生来有个雪莲胎记,人也生得国色天香。西域诸邦多奉雪莲花神,因而此女在西域一代颇受尊敬,人人将其奉为女神。只是她红颜薄命,二十几岁便去世了。我多年前去过西北一次,对她的事略有听闻,但也只知道这些罢了。没想到她是你奶奶!” 秦赏夕道:“我爷爷和我奶奶成亲时,轰动西域,盛况空前。只是我奶奶去世早,如今她老人家离世已有四十年。四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她被人淡忘。我爷爷跟我奶奶成亲时还很年轻,行事没有定性,他经常让奶奶独守空闺,自己去游历江湖。有一次,他一去一年,回来后,我奶奶已经去世两天。奶奶病重的时候,十分挂念他,可是他行踪不定,连找人给他传信都没办法……奶奶的离世,让爷爷抱恨终生,从此在西北安定下来。他曾经答应,要给奶奶建一座西北最漂亮的房子,可直到奶奶去世后,他才想起要兑现承诺。木兰庭在西北一代倍受礼遇,说起来,还有奶奶的功劳在呢--------那毕竟是花错菱的夫君建的。可是爷爷即使守在木兰庭几十年又有什么用?没有奶奶在身边,他做再多事都是多余……” 谢云起听到这里,出声打断她道:“别说了,别再说了……” 秦赏夕却坚持说下去,她道:“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娘已经六岁。她记事很早,虽然那时候还小,但她一直记得奶奶每天盼望爷爷回来的情形。她恼恨我爷爷,所以从小就不怎么理我爷爷,父女两个关系十分生疏。直到我出生后,两个人才释怀。我娘那个时候才告诉我爷爷,奶奶生前虽然对爷爷有过怨恨,但更多的是挂念和担忧,她直到死,都是希望爷爷以后可以生活得更好!” 谢云起听到这里才明白,秦赏夕是在劝他。 马车慢慢停下,谢府已到。 秦赏夕对谢云起道:“我马上要离开了,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告诉你这些。你是聪明人,你会懂我的意思!” 她说完,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又扶江芷容下了车,向府内而去。 谢云起兀自坐在车内,呆了很久也没想起要下车。 秦赏夕换回男装,又帮江芷容去掉一头钗环。她看着一袭绿裙的江芷容,道:“你还是穿这身浅绿的裙子好看,那身白的反正也穿旧了,就穿走谢家一身裙子罢。” 团素看她如此,十分不解,问道:“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秦赏夕对她笑笑:“打扰谢家这么久,也该走了。” 江芷容闻言问道:“我们要走了?” “是啊,该走了,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家。” “那我们回木兰庭好不好?我很挂念成儿,还有齐齐格和阿善!” “当然好”秦赏夕将江芷容额前一缕乱发轻轻揶到耳后,“芷容说回去就回去,我也想回去了!” 秦赏夕并未向谢云起和潇华辞行,径自带着江芷容从后门悄悄离去。 团素听秦赏夕说要离开,知道自己拦不住,便等秦赏夕离开皓雪居后,立刻赶去红袖居找谢云起。她沿着抄手游廊一路急行,在一个拐角处,几乎跟迎面而来的谢潇华撞个满怀。 谢潇华问道:“你急匆匆跑什么?” 团素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潇华。 谢潇华闻言,忙追出家门,却看不见她二人身影。他又折回去,问守后门的小厮,可曾看到秦江二人去时方向。他按照小厮指的方向往街上追了有半个时辰,直惹得街上众人对他一番乱瞧,但他最终只是徒劳而返。 谢潇华失望而归,便到红袖居找谢云起寻问因由。 谢云起本来正在查看账簿,听他问及此事,便合上账本,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道:“是我让她走的。” “为什么?我告诉你那些事,是希望你好好对她,不是让你赶她走。你明知道她对你的心思,你还这么对她?先不说她会不会难过,你自己也不会开心吧?大哥,袖袖已经死了,不会再复活,你总该有新的生活,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纠结于过去呢?” 谢云起再也无法故作平静,他满面疲惫,身子颓坐在椅子里:“潇华,很多事你不会明白。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不用再来劝我。” “好好好,我不管你。但是我会去找赏夕,她若再到谢家,就是我的客人,除了我,没有人能赶她走,包括你!”谢潇华言罢拂袖而去。 谢潇华离开红袖居后,迅速召集人手,沿路往各个城门去寻人。他自己也沿着秦赏夕去时方向再去找寻,却一直没有找到二女踪迹。派出去的一群人直到深夜才回来复命,却都只是---------没有找到秦赏夕。 谢潇华暗自琢磨,莫非秦赏夕尚未出城? 时至深夜。秦赏夕带着江芷容来到楚城西门,城门早已紧闭。秦赏夕左手搭起江芷容纵身跃向城墙,到一半高时便已力竭,幸而她早有准备,右手腕弹出一道绳索勾住城墙,足尖用力点下城墙,借由此力,稳稳跃到城墙上面。她收起绳索,又带着江芷容跃向城墙外面,跳下去时要省力很多,二女飘然落地。 江芷容刚站稳便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躲到半夜再走?” 秦赏夕道:“我们就这样离开,潇华一定不放心,他会找我们的,为了不让他找到,我们只能现在走。” “为什么不让潇华找到我们?” 秦赏夕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她道:“因为我不想让谢家人知道我们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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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秦赏夕背后响起一声怒吼:“你干什么?”怒吼声穿过重重雨幕而来,似是恨不得以声音阻住秦赏夕的动作。 随着声音,一道浑厚的掌风直袭秦赏夕后背。秦赏夕哪有心思细辨来人,猛地回首,并随之挥出一道劲力,迎上来人掌力。 就在此时,半空一道闪电劈开。借着刹那电光,秦赏夕看到来人竟是谢云起。 谢云起看到对面是秦赏夕,面上一惊,硬生生收回掌力。岂料秦赏夕仍是掌风不减,谢云起不防她下此狠手,被她一掌震飞,直挺挺摔在泥地上,一时间五内翻腾,呕出一口鲜血。 谢云起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略微调整了下气息,借着夜色掩饰,抹掉唇边血迹,硬撑着站起来。天气实在闷热,他本就失眠,自然更加睡不着。在床上辗转许久,仍是不顾大雨即将来临,跑来这里看袖袖。却让他看到有人在毁坏叶袖袖的坟墓,挖坟的人,竟然是秦赏夕! 秦赏夕已经从坟墓中出来,一步步朝他走去:“谢云起,你告诉我说袖袖的玉钗摔碎了。团素说,你把碎了的玉钗给袖袖做了陪葬。为什么棺材里什么都没有?究竟是你骗了团素还是团素骗了我?” 她知道谢潇华一定会找她,所以费劲心思躲过潇华耳目。她在靠近父亲和姐姐坟墓的山丘半腰处,和江芷容在一个洞穴里呆了整整一天,就因为她看出,今天一定会下雨。果不其然,到了半夜,雷声滚滚。她以为,在这种天气下,荒郊野外很难有人经过,即使偶尔有人从附近经过,也不会看到这里的情形。没想到谢云起竟然来了! 也好,也好,如此一来,她也省事不少,就在此地,将袖袖的事,问个清楚! 谢云起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只是站在倾盆大雨中闭目喘着粗气。 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人朝这里走来,隆隆的雷雨声中,隐约能听到两个男子的交谈声。 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叶袖袖再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媳妇。虽然没葬在谢家祖坟,应该也有些陪葬品吧?” 又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谁知道呢?她名声不好,弄不好谢家是不想再要她这个媳妇,才把她随便葬在荒郊野地里。只是个普通的坟墓也说不定!” 洪亮的声音又道:“哈哈,就算是空坟也没事。咱们趁着大雨来这野地里盗墓,竟然还能在避雨的山洞里白得一个睡美人!真是白赚了!” 一道闪电将天地间照亮,秦赏夕一张惨白的面孔带着怒意,突然出现在两个说话的人面前。 两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如女子般厉声尖叫“鬼呀!” 秦赏夕伸手掐住其中一个男子的咽喉,另一个男子吓得登时软倒在地。被秦赏夕掐住的男子,双眼泛白,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秦赏夕压抑着怒气,冷声问道:“你把山洞里那个睡着的女子怎样了?她要是出事,我宰了你!” 两个男子闻言,知道对方是人,这才稍稍好转,倒在地上的男子道:“我们……让……让老三把她弄回去了!” 秦赏夕冷哼道:“就你们这点斤两,也敢盗墓?也敢抢女人?你最好祈祷你们那老三没有动我姐姐,否则我可不知道我一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来!带我去找她!” 地上的男子爬起来,稍事调理了下气息。凭声音他已知道,擒住自己大哥的是个女人,自然不再害怕。他一边对秦赏夕道:“我这就带姑娘去。”一边却又借着夜色掩饰,一手劈向秦赏夕后颈。不待他劈中,秦赏夕反手一巴掌将他远远掴了出去,刚好掴到谢云起脚下,痛得那盗墓贼倒在地上哇哇乱叫! 谢云起俯身将倒地的盗墓贼一手拎起来:“还不带路!” 两个盗墓贼这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二人自知即使联手,也敌不过这两人当中一个,只能乖乖在前领路! 众人一直摸黑走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来到一处农家小院前。 原来这三个盗墓贼乃是亲兄弟,自小住在祖屋。白日里如同普通农户一般下田干活,到了晚上,便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大老二领着秦赏夕与谢云起进了院子,屋里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挑了一盏灯笼出来:“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这么快?不会是怕自己兄弟先享受了那女人吧?” 他一边说,一边挑起灯笼往院中照去,这一照,立刻骇了他一跳。原来他大哥二哥,各自都被身侧两名男子扼着咽喉呢。 秦赏夕随手推开被自己钳制的男子,一个闪身就已行至屋内。 屋内的床上,躺着衣衫透湿,长发湿乱的女子。那女子正是江芷容,江芷容犹在昏睡中,对周遭一切一无所觉! 秦赏夕怒目瞪向站在门口的盗墓贼:“你是怎么把她弄来的?怎么会淋成这样?” 那盗墓贼只见一道白影一晃,脸庞似被一阵疾风吹过,一个男子便已进了屋子,早被吓住了。一听秦赏夕问他话,竟是个女人声音,这一连串的变化,将那小贼完全震慑住。他结结巴巴道:“是……是扛回来的。但是小人什么也没有做,真的什么也没做……还望大侠高抬贵手,饶了……” 秦赏夕不等那盗墓贼说完话,一掌挥出,以掌力“嘭”地关上房门。 她解下蓑衣,摘了斗笠,这才走到床边。先是拉过被单替江芷容擦净头发,又将她身上衣衫尽数除去,再用蓑衣将江芷容周身裹住。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住。 秦赏夕打横抱起江芷容离了屋子。只见屋檐下,三个盗墓贼被人制住穴道,一个叠一个扔在墙角处,谢云起已经不见了。 三个盗墓贼看到秦赏夕出来,立刻嚷嚷着“大侠饶命啊”“放了我们吧”。秦赏夕却如没有听见,理也不理,阴着一张脸径自离开了小院。 ------------ 团素又出事 更新时间:2010-09-11 秦赏夕再次来到叶袖袖墓碑前,天色已经大亮。夜里一场大雨,让今晨的阳光雨露变得格外新鲜,连泥土都带着芬芳潮湿的味道!谢云起已将坟墓恢复原样。此刻他正倚坐在墓碑前闭目休息。如果不是因为身后的墓碑,经过的人估计都会以为这只是个踏青走累了的人在休息。 听到脚步声,谢云起睁开眼睛。看到秦赏夕独自一人过来,他问道:“江姑娘呢?” 自己只剩半条命了还想着别人!秦赏夕真不知道应该是先帮他疗伤,还是先问出事情原委后直接掐死他!她冷冷答道:“在韩大娘那里!” 便在此时,潇华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看看墓碑前的两人,又低头看看脚下的泥泞,叹了口气,提起轻功,急掠过去。 “你怎么来了?”秦赏夕问道。 谢潇华对她道:“来找我大哥。团素一大早就发现谢家的当家人不见了,我当然得找回来!” 谢潇华一边说一边去看谢云起,这才发现谢云起面色惨白,呼吸粗重不稳,额上一排细密汗珠。他急问:“你怎么了?” 谢云起淡淡道:“没事,只是一晚没睡,有些累!” 秦赏夕实在看不过去,便对潇华道:“他被我打伤,又淋了雨,后来又用轻功跑到这里填坟,现在情况十分不妙!” 谢潇华惊问:“你打伤我大哥?填坟?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他!”秦赏夕的头往倚坐在墓碑前的谢云起一偏。 谢云起手撑墓碑站起来,定定看着秦赏夕:“团素不会骗人,她说玉钗摔碎了,那就一定是摔碎的,我也确实将玉钗给袖袖做了陪葬。可是昨夜我在袖袖的棺木和四周都检查过,玉钗确实不见了。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你若一定要问我,我也无话可说!” “你们两个是不是疯了”谢潇华越听脸色越暗,终于听不下去,“你们别告诉我,你们把袖袖的坟刨了,把她的棺材撬了吧?叶叔叔的墓碑就在旁边呢,他看着你们两个呢!你们真做得出来!” 秦赏夕初时也没觉得自己多过分,此时被谢潇华一顿教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极端,羞愧得满面通红。 谢潇华偏偏不放过她,还要继续问她:“你们刚才说什么玉钗?‘相忘’?” 秦赏夕点头道:“你大哥说玉钗摔碎了,我觉得根本不可能。你刚才也听到了,你大哥说把碎了的玉钗给袖袖做了陪葬,可是棺材里根本没有任何陪葬品!” 谢潇华听完这话,竟对秦赏夕发火吼道:“秦赏夕!我看你是真疯了!你就为了这个跟我大哥动手?玉钗为什么不能摔碎?玉钗不见了能代表什么?也许是盗墓贼盗走的?也许是我大哥记错了?就算我大哥真的骗了你,能说明什么?你在怀疑什么?你在想什么?” 谢潇华一连串的发问让秦赏夕猛然惊醒:是啊,她在干什么?掀开棺盖的一刻,她竟然怀疑谢云起害袖袖?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多疑? 秦赏夕彻底收起了自己的理直气壮,惭愧地去看谢云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我先帮你疗伤!” 谢云起道:“我自己运功调息下就好。”他说到这里,面上露出愤怒又哀伤的神色,眼睛里又闪过秦赏夕看不懂的东西。他继续道,“你不必内疚,本来就是我对不起袖袖,我草率决定将她葬在此处,结果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 “不是,是我不该动袖袖的坟,我……” “跟你没关系”谢云起一字一字咬牙道,“袖袖的墓被盗了,随葬品全都不见了!” 秦赏夕闻言一惊。全都不见了? 原来那棺材里不止该有“相忘”,还应该有其他东西! 谢潇华闻言也是异常震怒。 谢云起张张口,似是还要说话,却只是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叶袖袖墓前。 待谢云起醒来后,已经身在韩家小院。 屋门大开,他刚睁开眼便看到院中的谢潇华与秦赏夕。 谢潇华对矮自己大半头的秦赏夕道:“现在我大哥重伤,江姑娘高烧,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秦赏夕被谢潇华教训得像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点头道,“二公子教训的是,下次不会了……不不不,没有下次了!” 谢云起从未见过她做此小女儿态,只觉得十分有趣可爱,面上不觉莞尔。他试着起身,虽然四肢仍有些酸软,但胸腹内已感大好,应该无甚大碍。 潇华和赏夕看到他醒来,再顾不得吵闹,都往他这边过来。 秦赏夕急道:“急着起身做什么?再躺会吧!” “啧啧”谢潇华讽刺道,“现在又这么贴心懂事了?能把我大哥伤成那样,你出手够狠的啊!” “我没有。”秦赏夕小声辩解。 “还没有啊?”谢潇华双手朝谢云起周身一比,“那他怎么躺在这的?” 谢云起听他二人聒噪,不但不烦,反而觉得很是有趣,胸中烦闷竟被驱散。他就坐在炕头,也不动,只管含笑看着二人。 看到他笑,谢潇华和秦赏夕才停下来。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秦赏夕向他小心赔不是:“对不起,是我的错。” 谢云起并无责怪她的意思,轻轻摇头:“换了我是你,我也会如此!” 此时,院外传来车马声,是来接人的谢府马车到了。 韩大娘听到院外的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看了看大门外,忙回身返进里屋道:“谢公子,先不忙着走,我这饭都做好了,先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谢云起坚持告辞道:“打扰了大娘真是过意不去,我们还是不多做叨扰了!” 他坚持要走,韩大娘也不好强留,只是一个劲儿对他道谢,还说老爷子颇为过意不去,说丰宁如何念着他。 双方道过别后,谢潇华扶谢云起上了车,又对站在马车外面的秦赏夕道:“你傻站着干吗?去把江姑娘带过来啊!” 秦赏夕故作不解道:“带芷容来干吗?”一边问着,眼睛却瞟向谢云起。 谢云起无奈道:“你是在记恨我赶你离开么?要不我给你赔句不是?江姑娘病了,韩大娘虽然硬朗,到底年纪也大了,这里地段又稍嫌荒僻些,还是皓雪居东西齐备方便养病。” 江芷容是秦赏夕的软肋,既然谢云起给了她台阶下,她自然是就坡下驴,带着芷容再入谢府。 可是,真的只是为了芷容吗?不是的。秦赏夕自己心里很清楚,谢府有她不愿意放手的人! 得知二女重回皓雪居,团素早早赶来相迎。看到被秦赏夕揽在怀里昏迷不醒的江芷容,她似是骇了一跳,忙跑至近前查看江芷容的气色,并问道:“秦姑娘,江姑娘这是怎么了?” 团素再见秦江二人时的开心,看到江芷容昏迷时的忧心,都不似装出来的。但秦赏夕总觉得她有些古怪,虽然她已经在尽力掩饰,秦赏夕仍然能察觉到这种古怪。只是一时间,秦赏夕也说不出,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秦赏夕对团素道:“她发烧了,已经吃过药了,我只能多换几条帕子给她敷着,让她尽快退烧。” 她说完,打横抱起江芷容向屋内走去。没走两步,突听身后团素软软哼了一声,接着是云起和潇华的声音“团素!”“你怎么了?” ------------ 秘密 更新时间:2010-09-12 秦赏夕回头去看,只见团素嘴唇乌青,口吐白沫,双眼紧闭,身子软软倒在地上。 谢潇华上前将她上半身扶起,仔细检查她的症状。谢云起见此情形,竟然睁大双眼,呆在当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匆匆上前俯身去看团素。 谢潇华稍作检查后,侧头对谢云起道:“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毒,我试试运功帮她逼毒!” 谢云起只是僵硬而用力地点头:“好……好。” 谢潇华将团素身体扶正,在她背后席地盘膝而坐,双掌推向团素后背,开始帮她运功逼毒。 秦赏夕将江芷容安置好,在她额上敷上湿帕子,这才来至院内看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谢潇华已经帮团素将大部分毒素逼出体外,只见团素柳眉紧蹙,口中“噗”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谢潇华停止运功,收回双掌,团素身子便软软靠在他怀里,但仍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谢潇华拉过她手腕把脉,而后对谢云起道:“情况还是不乐观,好歹命是保住了。我也不大通岐黄之术,请个大夫来给她清余毒吧。” 这一日,从中午到黄昏,昏迷中的团素又是叫又是吐,呕出不少黑血。 出诊大夫不住摇头道:“怎么会服了这么多‘非命草’呢?!” “非命草”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毒草,常常混迹在野草堆中,被人当做一种叫“和花草”的野菜误采误服。 谢潇华忖道:“‘和花草’和‘非命草’很像,团素也确实很喜欢吃‘和花草’,但她一眼就能分得清‘和花草’和‘非命草’,她以前从来没弄错过。” 谢云起道:“如今只能等团素醒来后再问分明了。” 团素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出诊大夫也被留在谢府三天三夜。 江芷容高烧一天一夜,终于退烧,只是本来大有好转的精神变得更加失常,日日吵闹不休,皓雪居内天天鸡犬不宁。被新调来的丫鬟都受不住,更有甚者直接哭着求谢潇华给自己换个地方当差。如此几次,秦赏夕干脆也不用潇华再派人来了,自己一个人照顾秦赏夕。 团素在昏迷中的第二日,被人抬至红袖居静养。 皓雪居内只余江芷容与秦赏夕二人度日。人命大过天,谢家人大多将注意力放在团素身上,就连秦赏夕自己也都在分神关注红袖居的状况。 第四日,团素终于醒来。 谢云起垂首坐在外屋的椅子上想事情,听到里屋有动静,忙冲了进去,扑到床边去看团素。 团素看到是他,苍白的面容上露出笑容,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话,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谢云起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先别说话,我给你倒杯水!” 谢云起先给团素喝了水,又扶她躺好。 一同守在外屋的几名小丫头,忙去将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给团素细细检查了身体状况。 谢云起紧张的捧着空杯子站在一旁看着。等大夫检查完,他忙问道:“她怎样了?” 那大夫拈着花白的胡须微笑颔首道:“已经无碍,只要按老夫开出的方子静养一月即可。” 谢云起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见那大夫突又收了笑颜,叹道:“不过可惜,她服毒过多,毒性伤了喉咙,嗓子坏了,以后可能再也说不了话了。” 谢云起闻言,心中一痛,手上不稳,杯子落地,“砰”地摔个粉碎! 秦赏夕恰在此时进得房中,谢云起那一刻的震惊、怜惜、心痛与茫然失措,全部落入她的眼中。 两个守在旁边的小丫头闻言不禁红了眼圈,纷纷上前安慰团素。 团素却只是虚弱地笑,一边笑着眼角却有两行清泪流出。 谢潇华听说团素醒来,也赶来红袖居。他尚未搞清楚状况,径自来到床边问团素:“你这傻丫头,怎么会吃了那么多毒草?”见团素不回答他,只是流着泪笑,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又看着身旁两个小丫头,奇道:“你们两个哭什么?” 谢云起突然开口道:“你们都出去!” “哥......”谢潇华还要开口。 “都出去!”谢云起厉声怒吼! 谢云起很少发火,但越是这种人,一旦发火就越有震慑力。没人敢留下,包括谢潇华。 秦赏夕也悄悄抽身离去。 众人尽数散去,团素因为十分虚弱,再次昏睡过去。 谢云起茫然的看着四周,却在一转脸时刚好对上梳妆台前的铜镜。他呆呆看了铜镜里那张脸很久,突然操起一个铜壶敲了上去。他敲的很用力,以至连手带铜壶都从铜镜中直直穿了过去。铜镜将他的手背割伤,鲜血一滴滴淌下,他却犹如浑然不觉。 是夜,一灯如豆。 团素于昏睡中幽幽醒来。却见谢云起坐在靠窗处,映在墙上的身影被膏烛微弱的光线拉得长长的--------如斯孤独,如斯寂寥。 谢云起对着烛火在看手中一支玉钗。做工精致的羊脂白玉钗上,有一抹暗红--------那是鲜血浸在上面太久后所形成的印记。 谢云起兀自对着玉钗出神。 团素翻身下床,劈手去夺谢云起手中的玉钗。谢云起怕她太用力会伤到身子,只得任她夺了去。 团素只是拿着玉钗在屋子里团团转,四处搜寻合适的地方,可是看哪都觉得不安全,很容易被人发现。 谢云起起身拉过她一同坐在床沿,并劝道:“现在是四更天,没人过来,我拿出来看一下,不会有人发现的。” 团素仍是不依,固执的摇头。 谢云起只好先由着她。他不再提玉钗的事,只是问道:“‘非命草’是你自己吃的,对不对?” 团素点点头。 “你怎么这么傻?” 团素比划起手语---------除了谢云起,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她会手语。她道:“我怕秦姑娘问我,她那么聪明,我骗不了她,只是说多错多。” 谢云起不禁回想几天前的雨夜,他将叶袖袖的墓恢复原样后,想到秦赏夕还会再查问此事,便顾不得调息,只是没命般飞奔回府,避过众人耳目来找团素。他告诉团素:如果秦姑娘再问你,你就一口咬定,玉钗确实碎了,并且随葬袖袖。他交待清楚后,这才匆匆离去,再次来到叶袖袖墓前,他故意让秦赏夕以为,他是重伤并且劳累过度后,一直倚在墓碑前休息。 谢云起道:“你真傻。那天刚好有人想盗袖袖的墓,我骗赏夕说袖袖棺材里的随葬品全都不见了。她只以为玉钗是先前被人盗走了,不会再追问你了。” 团素听说有人盗墓,立刻紧张的蹙了眉。 谢云起宽慰道:“没事,那几个小贼没能动袖袖的墓。后来潇华去官府报了案,早将他们关进牢里了。” 团素这才放下心来,面上松了一口气。 谢云起看她如此,不免心酸:“你先顾着你自己吧,好好的姑娘,竟然把自己弄成这样!” 团素红了眼圈,以手语告诉谢云起:“公子,你每次离家都嘱咐我,要我好好照顾夫人,不要让她受人欺负,是我辜负了你,我没照顾好她,我们不能让夫人死后再受辱。” 在谢云起看来,她这样子不像是在打手语,倒像在翩翩起舞。 “傻瓜,袖袖的死,跟你没关系。” 团素目中又有泪滑落:“公子,我一直很后悔答应夫人把玉钗交给你。如果我不给你玉钗,你就什么也不会知道,也不会这么痛苦。” 谢云起只是道:“事情过去很久了,你不要再提了,先休息吧。” 团素依旧坚持以手起舞:公子,你把夫人忘了吧,不然你这辈子都不会开心。 谢云起只是道:“我说了,你该休息了,我不打扰你了!”说着,他从团素另一只手里抽出“相忘”,起身离去。 待走到门口时,这才背对着团素道:“我不会忘了她,我宁可一辈子都不开心!” ------------ 乱红 更新时间:2010-09-12 秦赏夕突然觉得,继续在谢家住下去十分无趣。江芷容时好时坏,人也经常变得十分狂躁。谢府调来的婢女不知被她打骂跑了多少。秦赏夕干脆不用潇华再往皓雪居调派人手,仍旧如以往般独自照顾江芷容。她平时呆在皓雪居内不出去,江芷容心智清醒的时候,她便带江芷容去园子里散散心。只是走在园子里时,那些下人古怪探究的目光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越发想起初来时团素看她的眼神------亲切、友善、恭谨,绝无半分虚情假意更没有半分古怪探究。 可惜这么好的女孩子,竟然被毒哑了嗓子。团素只认得有限几个字,又不会手语,她究竟为什么误服毒草,无人可知。 谢云起近来更是很少离开红袖居--------除了有必须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陪团素。 这让秦赏夕觉得很不舒服:自袖袖死后,谢云起明明是不准外人轻易踏入红袖居的,从团素出事后,这一规矩就被打破了。 虽然明知道这种不舒服来的毫无道理甚至莫名其妙,但秦赏夕仍然对谢云起的行为耿耿于怀。 时间不觉过去大半个月,江芷容精神渐好的同时,团素的身体也很快恢复。团素的康复时间,比大夫的预期早了十多天--------看来谢云起将她照顾得不错。 谢府开始流言四起,说丫鬟团素很快就会成为夫人团素。红袖居的女主人,俨然已是团素。 这些流言,秦赏夕自然也能听到。 这一日,秦赏夕闷坐在皓雪居内,想事情想得出神。江芷容走过来轻推她:“赏夕,你怎么坐在风口发呆?” 秦赏夕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江芷容神色如常,她心下稍安,问道:“刚刚不是还在剪纸么?不剪了?” 江芷容面带忧色:“我刚才剪纸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东西,我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秦赏夕小心翼翼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江芷容蹙眉道:“我看见我打了一个小丫头一巴掌,我还要去抓你,连潇华都被我抓伤了。” 秦赏夕心中暗喜:能想起这些事情,看来是越发好转了。但她嘴上只是道:“哪有的事?你最爱胡思乱想了,我看你是不好好剪纸又在乱想!” “是真的,只是这些事我都没有印象,我脑子闪过的画面也都很模糊。” “八成是你做梦梦见的,刚才想起来了吧?”秦赏夕笑道。 江芷容揉揉太阳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坐得太久了?” “我看是。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园子里好多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热闹得紧。我们去看看?” “好啊。”江芷容应道。 秦赏夕便与她携手共往园子里去了。 二女先是坐在一处美人靠,赏了会满池的鱼儿,这才往一处芍药花圃行去。 一边走着,江芷容便察觉不对,她道:“赏夕,我觉得园子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秦赏夕笑眯眯道:“因为你长得美,人家偷偷瞧你呢!” 江芷容轻轻捶了她一把,笑道:“你乱说话!” 秦赏夕突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芷容忙闭了嘴,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前面不远处的石榴花荫下,站了一个体态袅娜纤细的女子,看背影应该是团素。 团素由着满树火红的石榴花打在头上肩上,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似是正对着前面一大片开得正艳的芍药花发呆。 秦赏夕与江芷容对看一眼,朝她走了过去。 二人走近些,这才听到芍药花前面有人在说话。 这片芍药花足有一米高,两个青衣小鬟正坐在芍药圃前矮矮的青石上躲清闲。 两个小丫鬟不察后面的花荫下站了人,仍是压低了声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 一个青衣小鬟道:“你是说真的?” 另一个道:“这还有假?你看公子对团素多好?” “这几天府里的人都在说这事呢,我总是半信半疑。” “你没听小柔和小宁说吗?团素出事那天,大公子紧张的那个样子!” “这么说,团素以后会是谢夫人?她可是个丫鬟,最多也就做个妾吧?” “丫鬟怎么了?总比之前那位名声好!” “快别这么说了,夫人生前对咱们下边人挺好的,咱们别学着人家乱嚼舌头坏夫人名声。” 秦赏夕听到这里,轻咳一声。 两个小丫鬟听到声音忙回头,看到团素与秦赏夕都站芍药圃后的石榴树下,她二人俱都吓了一跳,红着脸起身,朝秦赏夕福了一福,垂首跑了。 团素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便回身去瞧。 待团素回过头,秦赏夕这才看到她眼角带泪。 秦赏夕上前劝道:“她们不过胡诌几句闲话,别放在心上就好,快别哭了。”一边说着,又伸手帮团素掸去头上肩上的落花。 江芷容只当团素害羞,半是玩笑半是劝道:“团素,谢公子真的要娶你么?我觉得他人不错,如果是真的,倒也是美事一桩,你哭什么?” 团素只是对她摇摇头。 秦赏夕看她摇头,劝道:“团素,我姐姐已经去世了,你家公子再娶也是应该的。如果你们真的情投意合,此事未尝不可。”秦赏夕自己都佩服自己能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番话。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谢云起有多紧张团素,她是亲眼瞧见的。他本来就有再娶的权利,或许,团素真的能让他幸福也未可知! 团素闻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更是频频摇头。 江芷容不知她已变哑,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只摇头啊?” 秦赏夕忙朝她使眼色,让她别再问了。 团素抹了一把眼泪,不再理二人,匆匆朝红袖居方向跑了。 江芷容不明所以,问秦赏夕道:“团素这是怎么了?其实那两个小丫鬟也没说她坏话,再说,谢公子不好吗?” “先不管她,我们玩我们的,一会等她不哭了,我再瞧瞧去。” “也好”江芷容一边说着,一边从她肩头掸去一朵石榴花,“也有花掉你身上了。” 秦赏夕看了这一地落花,心下惆怅暗生,不觉吟道:“花落花开自昕夕,那识人生有别离。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突听后面有人拍手道:“好诗!” 秦赏夕回头对来人没好气道:“我胡诌的。” 来人正是谢潇华! 谢潇华道:“我刚才去皓雪居了,结果发现你们不在,原来是跑这里吟诗来了!” 秦赏夕苦笑道:“这些天也就你还惦记着皓雪居,时不时就过去瞧瞧。” 谢潇华伸手接过一枚飘落的石榴花,拿在手上把玩。他眼睛瞧着手上的花,嘴里却问道:“我听你刚才念的诗,似有离别之意。” “这里不是我的家,总要走的不是?这次再离开,可就不是被你大哥撵走的了,也还算给自己留了几分面子。”事到如今,多留无益,不如就此告辞,双方还可留个念想! 不成想,谢潇华竟抬眼看着她道:“其实有时候想想,你若离开,倒也不错。” 秦赏夕再次抿唇苦笑:“你这话跟我想得一样。” “不”谢潇华眼睛里竟也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我跟你想得不一样。” ------------ 伤别离 更新时间:2010-09-13 红袖居。 团素站在屋子正中环视四周,她曾经和叶袖袖一起将这里布置得清雅怡人,引得谢云起夸赞不已。一边想着,又迈步进入卧房。叶袖袖还没嫁入谢家之前,还是她和谢云起两个人一起将这里布置成新房。屋子里的一桌一柜,窗纱床幔,屏风花瓶,全是谢云起费心挑选安置的。那个时候,恐怕谢云起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年零三个月后,叶袖袖会死在这间屋子里,跟她一起过世的,还有他们刚出世的孩子。 团素边看边落泪,最后逼着自己擦干眼泪,走到桌前取出纸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用砚台压好,只等谢云起回来看。写完字条又打开衣柜,取出一个灰绸包袱,在两件襕衫间,取出那支羊脂白玉钗,小心收入袖中,又将包袱包好放回原位。 做完这些,她便离开红袖居,悄悄往园子外面去了。她避着人一路走到一处侧门,守侧门的人看是她,不敢多问,开了门放她出去了。团素站在街上,回头看看谢府紧闭的侧门,又举目茫然四顾,略略踟蹰下,一路向西行去。 这条路的两旁,尽是枝叶繁茂的槐树,正是五月槐花飘香时,有风吹过,洁白的花瓣雨落缤纷,行走期间,仿佛置身花雨之中。 团素看着星星点点的洁白飘落,突然就想起十年前那场冬雪。 那是一场南方罕见的大雪,让极少见到雪的江南人兴奋不已。可是那场大雪,却是她和奶奶的催命符。 她从记事起就跟着哑巴奶奶四处讨饭为生。奶奶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终于有一天病倒,高烧数日,却又赶上这么一场大雪。 只有八岁大的她,看着躺在干草堆里有出气没进气的奶奶,无助的哭起来。 就在她痛哭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原来是你在哭!” 她侧仰着头看去,却见一个身披貂裘模样淸俊的少年眉目含笑地望着她。很久以后,她才想到该怎么样来形容那个少年-------温润如玉!他真的是谦谦君子,温良如玉! 她当时半跪在庙里冰冷的地上,冻得浑身瑟瑟发抖,可她莫名地相信眼前的少年,她伸出冻得白里泛青的手去牵少年的衣角:“哥哥,帮我救救奶奶!” 少年俯身看了看奶奶,却是叹息一声,朝她摇摇头。 她哭得更厉害,任由泪水肆虐。 少年却又道:“别哭别哭,奶奶好像有话说。” 她立刻停止哭泣,低头去看奶奶。果然见老人微微睁开双目,枯如竹枝的手指也在微微颤动。 少年扶奶奶坐起,单掌推向奶奶后背,约摸一刻钟后,奶奶完全睁开了双目。奶奶看看四周,一手指着她,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少年胳膊,眼巴巴望着少年,浑浊的目光里,满是乞求。 少年立刻会意:“你是让我照顾她?” 奶奶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这才能一下一下,僵硬而缓慢地点头。 少年想都没想便点头应道:“好的,老人家只管放心。” 奶奶这才忧心忡忡的瞧了她一眼,抬了抬手,似是有话要交代,却终于没了力气,头歪在少年怀里,溘然长逝。 如今想来,奶奶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破庙四处透风,外面天寒地冻,她又只是个八岁大的女娃,奶奶只能将她托付给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少年。 她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少年好言好语相劝,仍旧无法抚慰她分毫。少年也不再劝,只是解下貂裘往她身上一裹。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却生得足有十七八岁的身量,而八岁的她却不过五六岁的身量。少年这么一来,便如同给她裹了一床被子,将她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鼻孔。她一边哭,少年一边隔着貂裘揉、搓她的关节,帮她回暖。 待她实在哭不出声后,少年便带她离开了。 庙门外有少年骑来的马匹。少年抱着她纵身跃上马背,逆风而行。一路上,少年一手纵缰,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抱着她。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抱。奶奶身体一直不好,根本抱不动她,最多将她揽入自己干瘦的怀里。至于别人,躲她们祖孙都来不及!她这才知道,被人抱在怀里的感觉竟是如此温暖。天空仍有细碎的雪花飘落,落在她的鼻尖上,凉凉的,但她依靠在少年的臂弯和胸膛上,只觉得温暖而踏实。 少年行至镇上,取出一锭银子买了棺材,又雇了人帮她安葬了奶奶。做完这一切后,少年依旧与她共乘一骑,冒着风雪将她带回家。 马匹停在一处很气派的人家门口。守门的人看到少年,皆面色恭谨向他施礼。少年跃下马背,也不管身后的马儿,径自抱着她跨进大门。 她这才看到少年的鬓发和眉梢上,都染了一层白霜。她从貂裘里伸出手抚去他眉毛上的霜雪,细声细气问道:“哥哥冷吗?” 少年对她笑笑:“不冷。” 那时候的少年,眼睛里还没有积下那么多的阴郁,他那时候的笑容才真的是温和澄澈暖如春风。 就在此时,一个夸张的声音钻入她耳朵:“大哥,你这是抱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后来她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谢家的二少爷谢潇华。从破庙中将她带回家的,是谢家长子谢云起! 谢云起本是同伙伴去郊外踏雪寻梅,与同伴分手归去时,听到破庙里传出哭声,他便下马进去看个究竟,这才遇见她和垂死的奶奶。谢云起看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着实可怜,便将她带了回来。 那个取笑她的谢潇华,其实也是个顶好的人。还是谢潇华着人给她打来温水净脸,又让人给她拿了吃的来。连“团素”这个名字,都是谢潇华后来给她取的。她在洗脸时,对着脸盆一照,这才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灰溜溜脏兮兮的样子--------难怪谢潇华初见她时那么说话! 后来,她又见到了当时的谢夫人--------谢云起和谢潇华的母亲。 谢夫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容颜姣好、体态丰腴,笑起来慈眉善目。 她还清楚记得,谢川看了她一眼,不悦地蹙了蹙眉,似是对儿子随便带人回家的行为甚为不满。谢川对谢云起道:“既然你都将人带回来了,就分她去下面做些轻省的杂工吧。” 谢夫人忙道:“她还这么小,哪做得了那些粗活?最多也就能端个茶倒个水的。” 谢夫人怜惜她的身世,对她格外照顾,最后拍板道:“不如以后就让她做云起的使唤丫头吧!” 一旁的谢潇华闻言,登时将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娘,你这是让大哥以后改行替人看孩子么?” 尚不懂规矩的她小声表示抗议:“夫人说的事情我都会做,我愿意伺候哥哥!” 谢夫人越发中意她:“我看这小姑娘倒是挺伶俐,就给云起做丫头吧。云起,你说呢?” 谢云起笑道:“母亲大人的命令,孩儿何时不从过?” 谢夫人笑嗔道:“就会跟你娘耍贫嘴!” 谢潇华在一旁怪叫道:“完了完了,大哥真要改行带孩子了,以后我可不要什么使唤丫头,免得也让我带孩子!” 一句话逗得一屋子人全笑得直不起腰---------只除了谢怀远。 堂少爷谢怀远整日阴沉着脸不爱理人,只有对着谢夫人时才会笑一笑。谢怀远平时最多跟谢潇华拌拌嘴,吵吵架,堂兄弟两个时不时搞个恶作剧,你整我一把,我作弄你一回,常常惹得谢夫人和谢云起哭笑不得。 她到现在都记得谢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样子,真真羡煞旁人! 学了规矩后,她被正式分到谢云起屋里当差。那天,她对谢云起跪拜道:“奴婢团素,日后甘愿给公子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恩情!” 从此,她便做了谢云起的贴身婢女。只是,她虽口称婢女,在心底,却十分逾矩地将他当做哥哥。她的名字是谢云起教她写的,她第一次在生日时收到的礼物是谢云起送的,她穿的第一条新裙子是谢云起着人做的…… 她在谢家一天天长大,目睹了这一家人十年来所有的喜怒哀乐聚散离合。 先是谢夫人的病逝让谢家少了很多欢声笑语。 接着,谢家又接连发生了几桩大事。虽然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肯定有事发生。就是因为那些事,谢川身体每况愈下,谢云起眼底的阴霾越聚越多,谢怀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谢潇华常年外出游历很少回家,谢怀远赴京赶考,金榜题名后再没踏入谢家半步。只有谢云起仍旧留在谢家死撑。 再看到谢云起眼底阴霾尽去,是在他大婚之日。那个叫叶袖袖的姑娘生得可真美:眉似远黛,眸如秋水,瑶鼻樱唇,腮如凝脂,含愁一笑,百花羞煞!也只有这等天姿国色又聪慧温婉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的公子了!只可惜红颜薄命,造化弄人,叶袖袖的离世再次给谢云起以重创。她只希望谢云起有生之年,能从那次的阴霾中走出来。 而她所能做的,就是不做他的累赘。 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人人皆道她是谢云起的通房丫头。这对一个女子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为他才服毒,为他才变哑,这些都会让他对她十分歉疚。为了补偿她,或许,他真的会娶了她吧? 她太了解谢云起。谢云起身上有世人所称颂的很多美好品质---------温良恭俭让,他样样做得很好,但他却有一颗从不拘泥于世俗的心,否则当初也不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坚持迎娶叶袖袖。他能娶叶袖袖,就能娶她! 若真能嫁他,怕是她十世也修不来的福气吧?可她知道谢云起爱的是叶袖袖,从来不是她!继续留下去,她只会让谢云起为难,成为谢云起心头的包袱--------一个由歉疚堆积而成的大包袱! 所以,再见了,公子! ------------ 红颜泪 更新时间:2010-09-13 石榴花荫下。 谢潇华的话,让秦赏夕颇感意外。 她正要追问,却看到谢云起远远走来。 谢潇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叫道:“哥,赏夕有话跟你说。” 谢云起闻言便朝这边走来。 谢潇华对秦赏夕道:“既然要走,总得跟我大哥说一声吧?别跟上次一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秦赏夕点点头。 谢潇华又对江芷容道:“江姑娘,你我一同走走可好?” 江芷容虽不知秦赏夕为何突然要走,但也不好在此时多问,加之思子心切,便点点头,与谢潇华一同去了。 谢云起走到花荫下,定定地望着秦赏夕:“有事吗?” 秦赏夕勉力露出一丝浅笑:“这些天一直没顾得上去看你,你的伤好了吗?” “早就不妨事了,你不必挂在心上。” “这就好,你没事,我走得也安心一些。” “走?” “芷容的烧早就退了,如今精神也大有好转,我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你要带她去哪里?” “回木兰庭,我们的家在那里。” 谢云起歉疚道:“真是不好意思,一直没能帮你找到严清之。” “找到又能怎样?我带她看过的名医也不少,结果还不是好好坏坏。”她始终带着浅浅笑意,很平静地同他说话。 谢云起没有丝毫挽留之意:“这次别再匆匆忙忙走了,我即刻命人帮你预备马车和所需物品。” 即刻,即刻……秦赏夕在心底惨笑一声:人家对自己,可是半点意思也没有。本来这个男人就是你的姐夫,秦赏夕,你何苦对他动情来着? 一边嘲笑自己,一颗心已痛的揪作一团! 这一走,路途遥远,又没有了再来楚城的理由,恐怕此生真的很难再见了!难道年年都借口祭拜爹和袖袖来楚城么?看着他续弦,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成婚生子? “还有其他事吗?”谢云起问。 秦赏夕笑意加重,带了三分顽皮和七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让人心碎的笑容:“当然有啊。我临走前想替你保个媒呢!” 谢云起讶异道:“你替我保媒?” 秦赏夕点点头道:“我觉得团素那丫头挺好的,你也不像是计较出身的人,团素配你也不是很委屈你吧?” “你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秦赏夕苦笑道,“最近谢家上上下下都在说这件事呢。你对团素有多紧张,恐怕只有你自己看不出来吧?” 谢云起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他问道:“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么?” “哦,那只剩最后一件了……成亲后,别忘了给我送个信,给我捎点喜饼喜酒什么的,也好让我沾沾喜气。” 谢云起无奈道:“赏夕,我..….” 秦赏夕迅速打断他:“你可别误会我是天生就这么多事啊。我只是……只是为了我姐姐。毕竟你们夫妻一场,我想我姐姐地下有知,一定不想让你做鳏夫。你不用担心我姐姐吃醋,以我姐姐的为人,定然不希望你孤独终老的。”她怕说慢一点,就不能坚持将这番话说完。 “赏夕......” “好了,我说完了”秦赏夕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云起,她生怕一眨眼睛就会掉下泪来,“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谢云起垂了眼睛,似是不敢面对她的目光:“没有。” “那我去看芷容了”秦赏夕忙别过头,“我走了。” 她说完迈着匆忙慌乱的步子转身去了。比她的脚步更乱的是她的心--------她的心,早已如这满树红花般散落一地。 谢云起看着她的背影怔了很久,目光最终落在地上一朵石榴花上。 秦赏夕转过身的一刹那,他清清楚楚看到,那朵花瓣上多了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 她给他说媒不是因为她够决绝,只是因为她希望他过得好,哪怕这么做会让自己痛彻心扉,泪洒落红! 亲耳听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子给自己说媒是什么心情? 谢云起只觉得既荒谬又心酸:真傻,跟你姐姐一样傻,偏要爱一个不值得去爱的人! 江芷容与谢潇华一同往皓雪居行去,二人边走边攀谈。 不知怎地,江芷容忽然变了脸色,朝谢潇华吼道:“你是坏人!” 谢潇华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到江芷容挥舞双手朝自己抓过来,忙侧头躲过,口中无奈道:“天啊,又来了!” 一旁经过的下人忙上前一左一右架开江芷容。江芷容仍是大喊大叫:“你们全都是坏人,坏人!放开我,放开我!” 秦赏夕远远瞧见前方乱作一团,忙施展轻功急掠过来! 架着江芷容的人见她来了,忙道:“秦姑娘,你快帮忙劝劝吧,江姑娘又在发疯了!” 秦赏夕见此情形,知道劝是劝不住了,便朝江芷容睡穴点下去。 她尚未点到,却听江芷容道:“你不用点我穴道,我根本没事!” 江芷容这话让谢潇华和秦赏夕俱都吃了一惊。 架着江芷容的下人看她停止吵闹,便也都放了手。 江芷容面色忧戚地望着秦赏夕:“我脑子里闪过的场景都是真的,是不是?其实我早就开始怀疑了……刚才我突然又想到那些又模糊又熟悉的事情,所以故意演戏……” 秦赏夕顿觉头疼不已,左手覆上眉毛,中指在眉峰处轻抚几下,想了想,她这才开口要说话。 岂料江芷容先截住了她话头:“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每次做完这个动作,说出来的话就全都是骗人的!” 秦赏夕劝道:“傻瓜,你既然想起来了,也就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了,这是好事,你难过什么?” 江芷容却茫然摇头:“这不是真的,我不是疯子!赏夕,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啊?” 秦赏夕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江芷容一边问着,突然蹙了眉双手抱住头道,“我头痛,好痛啊!” 秦赏夕看她痛苦至此,出手如电,“啪啪”两下封住她穴道,江芷容便软软倒在她怀里,昏睡过去。 谢潇华对秦赏夕道:“这么做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等她醒来怎么办?总是封住她的穴道,对她的身体也不好。” 秦赏夕道:“走一步算一步,等她醒来后看她能记起多少事情吧。”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那小丫鬟朝谢潇华行了礼,这才急道:“二公子,您快去红袖居劝劝大公子吧。” 谢潇华问道:“怎么了?” 小丫鬟道:“团素丢了,大公子正在发火呢。” “那么大个人怎么会丢了?” “奴婢也不知道啊,只知道大公子在发脾气。二公子,您一会可得救救奴婢呀!” 谢潇华道:“难道是你把她弄丢的?你怕什么?” 小丫鬟吞吞吐吐说不上来。 谢潇华无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他刚举步要走,门房那边有小厮引着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男子匆匆而至。 谢潇华看到蓝衫男子,皮笑肉不笑道:“什么风把赵师爷吹来了?” 蓝衫男子见是谢潇华,便自怀中取出一张请帖:“自贵府大公子接手谢家盐场后,一直竭力改进制盐方法,产盐增多的同时还努力克制成本,令盐价一降再降。上一批官盐售价,更比往日下跌一成。圣上龙颜大悦,命各地盐场效法谢家盐场制盐之法,并夸赞谢公子此举真乃百姓之福!知府大人也特地邀约楚城几位德高望重之士在‘悦荷楼’宴请谢公子,也好代楚城百姓略表谢意!” 谢潇华掏掏耳朵:“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啊!” 赵师爷脸色一变:“二公子此话何解?” 谢潇华不理他,只是对领他进来的小厮道:“你是怎么看门的?什么人你都往园子里带?偏厅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来了客都要先在偏厅等候吗?” 那小厮被他问得脸色通红,结结巴巴道:“可这位是……是……” “是什么是?赶紧把人带出去,我们园子里可还住着女客呢!” 赵师爷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心里虽气,嘴上又不敢放肆,只得压低了声气道:“二公子,在下是来给大公子送请帖的。” 谢潇华抽出他手里的请帖,懒洋洋道:“哎,便宜你这老小子一回,本公子亲自帮你将请帖递到我大哥那里好了。你先去偏厅候着吧,我大哥如果要见你,自会命人传唤!”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请帖就走,转身的一刹,口中冷“哼”一声骂道:“不知道那老匹夫又要玩什么花样,竟敢给我大哥摆‘鸿门宴’!” 赵师爷终于忍不住,怒道:“你好大的……” 谢潇华霍然回身,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好大的什么?赵师爷刚才听到有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 赵师爷毕竟是个聪明人,他压下怒意,强自笑了笑:“刚才有人说话吗?小人可是一句也没听到。” 谢潇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道:“这才乖!” 说罢,他这才又往红袖居方向去了。 ------------ 我想帮你 更新时间:2010-09-14 谢潇华刚步入红袖居厅内,就看到谢云起阴着脸坐在桌旁。 看到他进来,谢云起递过团素留下的字条。 谢潇华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爬着几个字“我已走,公子保重,勿念”。 谢潇华道:“团素是自己走的?” 谢云起余怒未消:“我看我该整饬门风了。如果不是嚼舌头的人太多,团素不会走的。这帮下人已经被惯得不像样了,这次都有谁乱说话,全部按家规处置!” 谢潇华道:“整饬门风不急,你先看看这个吧。”说着将请帖递给谢云起。 谢云起接过只是瞟了一眼便随手扔在桌上:“我早料到了。” “咱们这位孙知府请人吃饭,从来没好事!你觉得他这次想干什么?”谢潇华问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是和洛之允一起设宴请我。他们打的主意我很清楚------让洛之允接手谢家盐场!” “谢家盐场转手可是件大事,恐怕连当今圣上都会惊动。洛之允的胃口似乎太大了吧?” “别忘了洛家还有洛贵妃在。如果当今天子英明,那什么都好说。倘若他是周幽王之流,洛贵妃随便吹吹枕头风,什么事都能摆平!”他说起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气都不带喘的。 谢潇华思忖道:“大哥,洛之允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不如将盐场这块烫手山芋转手?” “不行”谢云起斩钉截铁道,“一开始是赏夕有错在先,我送他几个绣庄就当赔礼了。后来他跟我要银楼已然很过分,看在‘挽香丹’的份上,我也就给他了。盐场我是不会给他的,如果盐场落在他手里,盐价以后恐怕没有下跌的一天了!” 谢潇华劝道:“大哥,如果洛之允真的打盐场的主意,这真的是个好机会!” “我说了,盐场不会转手。我的试验马上就要成功了,没了盐场,我就得停止试验!何况即使转手,我们也未必就安全,说不定只会死得更惨!” 谢潇华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认定你是个好脾气呢,你分明是个死心眼!” 谢云起歉疚地看着他:“潇华,不要为了这件事记恨我!” 谢潇华满不在乎道:“怎么会?如果你的试验可以成功,盐场当然不能转手。何况我们是兄弟,如果真的出事,大不了一起死!” 谢云起苦笑一声,迟迟未说话! 谢潇华又问道:“大哥,这封请柬怎么办?怎么回赵师爷的话?” 谢云起这才又开口道:“这件事我处理就行了,你先送赏夕和江姑娘回去吧!” 他说到此处时,秦赏夕刚好踏入红袖居。 “你说什么?”谢潇华似是没听明白。 谢云起只好解释一遍:“赏夕和芷容要走了,我希望你能一路护送,将她们平安送到木兰庭!团素离开时往西去了,你们沿途别忘了打听一下团素的下落,如果找不到就算了,如果能找到,不如就让她一起去木兰庭好了。我想赏夕不会介意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吧!” “你又要让我走?” “你当然要走,而且……最好不要再回来。潇华,你记住,谢家的一切,生意、盐场,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谢云起说到这句话时,秦赏夕出现在屋子门口。 谢云起看到她,面色一怔。 谢潇华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忙回头瞧过去!看到是秦赏夕,他问道:“怎么不声不响就进来了?你听到什么了?” “听到你大哥赶你离开家!” 谢潇华暗自松了口气,忙又解释道:“你不要误会……” 秦赏夕打断他的解释:“我不太清楚你们兄弟两个到底在干什么。谢家好像有太多的秘密,你们的行为已经不是我所能判定的。不过有句话我要说清楚:团素即使往西去了,也未必就跟我同路”她说到这里,眼睛看向谢云起,“我觉得你还是派人去找找她的好!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没有功夫傍身,很容易出事!” 谢云起却道:“如果你们路上没有遇见她,那就当她命不好,注定孤苦漂泊一世好了!” “你不打算去找她?”秦赏夕惊问。 “团素并没有跟谢家签过卖身契,她若离开,那她以后就跟谢家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去找她?我叮嘱潇华路上多注意打听她的行踪,也算对得起她了!”谢云起垂眸道。 “你撒谎”秦赏夕提高声音道,“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 “再没有比这更真心的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秦赏夕咬咬下唇,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很麻烦的事?” 谢云起笑道:“我能有什么麻烦事?至少在楚城,还没有什么事是我解决不了的。” 秦赏夕却认定他一定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她道:“你一定遇到什么事了!你是怕连累别人,所以跟亲友疏远,包括潇华,就连潇华也不能在家里多呆,否则就会惹祸上身,对不对?若非如此,你不会赶潇华离开,也不会不去找团素。我如果到现在还对你有所怀疑,我就是个猪脑子”她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放慢了声音,加倍小心探问道,“或许…….或许你连让我走,也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谢云起嗤笑道:“如果事情是你说的这样,我自己已经先跑了。你的推想太荒谬了!” “你不会走,你留下来,是在处理那些事情。如果你处理好了,那么你也会安全。可如果你处理不好,至少别人都已经安全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谢云起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我又不是圣人,赏夕,你看错人了!” “我没有看错”秦赏夕坚持己见,又转身去问潇华,“你说,我刚才说得对不对?” 谢潇华却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对自己没有好处的。赏夕,你不要再问了!” 他这么说,却无疑肯定了秦赏夕的猜测。 “我果真没有猜错!”秦赏夕闻言竟然是心酸中夹杂着喜悦。她为谢云起心酸,却又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而开心。她道:“云起,我之前误会过你很多次!我……” 谢云起打断她:“以后不要叫我的名字,这样很没规矩。你记住,我是你姐夫!”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谢潇华对谢云起的态度表示极度不满。 秦赏夕闻言心中一痛,凄然一笑,艰难地开口道:“好的……姐夫。” 谢云起继续道:“或者,你连我是你姐夫也忘了吧。当初请你来做客,是怕洛家对你不利,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秦赏夕再也忍不住,冲到桌前,双手撑着桌沿,与他近距离面对面:“谢云起你不要太过分,当初是你自己说的,让我不要将你当外人!” “是吗?我经常会对女孩子胡说八道的,你千万别当真!”谢云起垂着双眸再不去看她,只是面无表情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潇华,你代我送客吧。记住,要送到木兰庭!”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走,等芷容醒来,我马上带她走!你还是让潇华省下力气找团素吧!”秦赏夕说完,紧紧咬着下唇,匆匆跑了出去。 待她离开,谢潇华气恼地对谢云起道:“你非得这样伤人家的心吗?事情或许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何必急着跟所有人都撇清关系?” 谢云起叹口气不再作答。心中却是惨然道:赏夕,就当我对不起你。谁喜欢我都行,就是你不行! 秦赏夕茫然地朝皓雪居方向走去,她只觉得脑子里空极了,心里也空极了,可是空成那样,偏偏还会难过,很难过,很难过……谢云起,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她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位小丫鬟。 那小丫鬟正是在芍药圃前嚼舌根的两个丫鬟之一! 小丫鬟看到对面是秦赏夕,忙低了头装作看不见,就要拐到旁边小径上绕道走。 秦赏夕强压下伤心,一个闪身挡在那小丫鬟身前,拦住她的去路,笑问:“这位是檀香妹妹吧?我有些事情要请教妹妹,妹妹跟我往皓雪居一趟如何?” 小丫鬟连连摆手:“秦姑娘,奴婢还有事要忙,改日,改日一定……” 秦赏夕不再多言,上前一步,亲切地挽了她的手,继续笑道:“捡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去吧。”说着,仍是挽着她的手,往皓雪居行去。 旁人见到这情形,断不会觉得其中有猫腻,只有檀香知道,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若不随了她去,只怕要被她捏碎! 到了皓雪居,秦赏夕这松了力道,在檀香手腕处推拿一番:“我也是迫不得已,还望妹妹不要怪罪!” 檀香忙低了头:“是奴婢有错在先,姑娘教训奴婢也是应该的。” 秦赏夕却拉她在榻上坐下:“我不是想教训你,我强行带你过来,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檀香颤声探问。 “关于我姐姐的事。你们都说她水性杨花,名声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檀香闻言更是惊怕:“姑娘,上次是奴婢误信谣言所以才会乱说话,今后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说了!” 秦赏夕沉下脸恐吓她道:“你只管说就好。我马上就会离开谢家,再不来这地方。临走前,我只想弄明白,我姐姐生前受过什么委屈。你若是不说……我便废了你这只手,再缝了你这张嘴,然后告诉你家公子,我是因为你嘴碎才惩戒于你。我倒要看看,有人为你出头没有!” 檀香不知秦赏夕是在吓唬她,只当秦赏夕是说真的,闻言脸都白了:“姑娘行行好饶了奴婢吧,奴婢这就将听来的事情全都告诉姑娘!” ------------ 情殇 更新时间:2010-09-14 檀香颤巍巍开了口,第一句话便是:“夫人嫁入谢家前……曾经与……京兆尹方闲远相好。” “什么”秦赏夕惊问,“你说的可是崇华公主的驸马方闲远?” 檀香点头道:“就是他!” 秦赏夕闻言不禁想起最后一次探望父亲和袖袖。 那时她便发现了袖袖的不同寻常。袖袖比以前变得喜欢发呆,一个人做女红时经常会走神,要么就是扎了手,要么就是停下针线,对着手里的刺绣莫名的笑起来。那样子与芷容有了心上人后的行为如出一辙。 这一日,叶袖袖倚在窗前发呆时,秦赏夕在她背后轻轻一拍:“姐姐又再想情郎么?” 叶袖袖先是被吓了一跳,以手抚胸,安抚自己好半天,待平复心绪后,这才伸手去捏秦赏夕的嘴:“你这丫头,又乱说话!” 秦赏夕跳着躲开,用手指刮着鼻子朝她道:“被我说中了,羞了、急了,要打人了!” 叶袖袖更是又羞又急:“你这丫头可真不害臊!”一边说着便收了手,将身子一拧,头偏到一侧不去看秦赏夕,站在那里假装生气。 秦赏夕知她素来好、性,绝不会真的动气,仍旧开她玩笑:“袖袖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婆家了!” 叶袖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头转过来笑嗔道:“你我同岁,我也不过长你一个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有人自己想要找夫婿了,又不好明说,反倒借题发挥,拿我来说事吧?” “怎么?想岔开话么?”秦赏夕才不上她的当,仍是道,“我猜猜我家袖袖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哦,莫不是我刚到家那日,遇到的那位谢公子?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啊,难得爹也喜欢他!” 叶袖袖更加羞恼,霞飞双颊,嗔道:“你越发胡说了,我可真不理你了!”说罢,她真个一扭身出去了。 秦赏夕当日只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后来在木兰庭接到叶袖袖的喜帖,便更觉得自己当日眼神犀利,一眼便看出谢、叶二人之间互有情意。直到此刻听了檀香的话,她才惊觉自己当日很有可能猜错了,袖袖的心上人,或许真的另有其人。 她虽知檀香此时绝不敢再欺瞒她,但仍是十分疑惑:“我姐姐和人相好,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以我姐姐的性子,断不可能将此事到处宣扬!” 檀香道:“要说起这段事,奴婢也只是听人说的。”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檀香便将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方闲远那时候虽已有秀才功名,但到底也不过是个穷书生,既没有家人更没有家业,虽然才名远播,却连进京赶考的钱都没有。适逢大比之年,天下读书人谁又不想博得功名,从此青云直上?方闲远自然也想。他虽然没钱,可是和他相好的叶家小姐有钱。他上京赶考的银两,全都是叶小姐资助的。” “这就更好笑了,这些事别人就更不该知道了。” “这事要怪就怪那方闲远酒后乱性。方闲远和楚城几个读书人相约好一起上京赶考。临走前一天,一群朋友为他们在‘悦荷楼’开宴,预祝他们金榜题名。方闲远酒醉后,被人问到从何处得来上京的钱财。他便大肆炫耀,说叶家小姐如何倾心于他,还赠他钱财。夫人那时候素有贤德之名,又生得貌美如仙,楚城多少男子求而不得。众人不信叶袖袖会倾心于一个穷秀才,就嘲笑方闲远吹牛。方闲远便自怀里取出一方女子锦帕,说是叶袖袖给他的定情信物。锦帕的绣工虽然精致巧妙,但那上面也不过绣了几片叶子,还绣了‘红袖添香’四个字,极是素雅,可却刚好暗合了夫人的闺名。众人这才信了方闲远的话。这种事,自然是一下子就传开了。” “那……那怎么后来我姐姐又嫁了你家公子呢?” 檀香气得冷“哼”一声,道:“要不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呢!方闲远高中后便将夫人忘在脑后,琼林宴上被人问及可与哪家小姐有婚约时,他便一口咬定没有。于是圣上下旨赐婚--------方闲远竟被选为崇华公主的驸马!” 秦赏夕咬牙缓声道:“好,好,好,好一个不要脸的陈世美!” 这些事已可算皇家秘事,但檀香听众人私底下当故事讲听得多了,也就时常忘了说这些话的后果,讲着讲着,便由先前的被逼无奈变成了后来的主动讲述。她接着道:“这些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方闲远后来衣锦还乡归省,宴请旧友时,他又在酒后说夫人曾经主动委身,早已失身于他。他说夫人既能勾引他,就能趁他不在时勾引别的男子。此等品行败坏的女子,他即使没有高中,也绝不会娶入家中做妻子!” 秦赏夕听得心中怒火翻腾,手掌狠狠拍向所坐木榻:“岂有此理,他分明是胡说八道!”那木榻竟被她生生拍出一个窟窿! 叶袖袖是何等洁身自好的人,别人不知,难道她秦赏夕还不知道么?方闲远之前说叶袖袖倾心于他的话,或许还可信,因为她曾亲眼见过袖袖绣过那样一方帕子。可要说叶袖袖会主动委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男人分明是自己背信弃义在先,却要往袖袖身上泼脏水,让袖袖担了恶名! 檀香何曾见过谁有这等力气,竟将一个好好的红木坐榻拍出一个窟窿,立时被吓了一跳。 秦赏夕撇了她一眼道:“你放心,你只要把事情说清楚,我这只手就不会拍到你身上。” 檀香只得继续往下说:“这么一来,夫人的名声就被败坏掉了。以前去叶家求亲的人能把叶家门槛踏平,从方闲远说了那话以后,就再没人去向叶家提过亲。据说方闲远做驸马的消息刚传到楚城,夫人便急怒攻心一病不起。方闲远回到楚城又说了那番话后,夫人已然气息奄奄,人人都传她命不久矣。偏在此时,竟然有人大张旗鼓去叶家提亲。光是下聘的彩礼就雇了几十号壮汉来挑,媒人领着那队人,将叶家本就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下聘人手笔之大让人咋舌:龙眼大的东珠,一出手就是十颗,和田白玉如意五对,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百年山参十支,玉山灵芝十棵,上好的绫罗绸缎一百匹,各色上等珠宝首饰整整装了两大箱子。楚城可从没有哪家姑娘有这么大的面子,也没有谁家因为嫁女儿收过这么多彩礼,夫人的名字在楚城一时风光无两!也是从那以后,夫人的身体才开始好转。” 秦赏夕道:“这么大的手笔?求亲的人是你家公子吧?” 檀香点头道:“对,求亲的人正是我家公子!” 原来谢云起是在那样的时候要娶袖袖。这桩婚事,恐怕谢云起担的委屈不少,袖袖对谢云起的歉疚也不少吧? 她又问道:“那时候谢家还是谢老爷当家吧?他肯同意这门亲事?” 檀香摇摇头道:“自然是不同意的!大公子去叶家求亲,只是自作主张罢了。老爷知道后,逼公子退亲,公子坚持不退。老爷一生气,就对大公子动了家法。大公子虽然身手了得,可老爷毕竟是他的父亲,而且自打老夫人去世后,老爷身体也大不如前,所以不管老爷怎么罚,大公子也只有生受着。那天,在书房附近当差的人,只听得见藤条和板子的声音、老爷呵斥的声音,大公子的声音一句也没听见,所以谁也猜不到里面的情形,也没人敢进去劝。老爷一生气,连谢管家都不敢在他火头上说话,何况别人。当时二公子外出游历不在家,连个帮大公子求情的人都没有。后来,还是团素姐姐硬闯进去,冒着一同受罚的危险,求老爷住了手。当时大公子被打得只剩了半条命。大公子是铁了心要娶夫人,下聘的时候,连同喜帖都已经四处发派给亲朋好友了。后来被打成那样也绝不肯反悔退亲,连老爷都拿他没辙,只好同意了这门亲事。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婚礼有些仓促,可大公子仍是设法将婚礼办的十分盛大,让夫人风风光光嫁入谢家。成亲那天,大公子笑得满面春风,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檀香说到这里,竟然红了眼圈,拿袖子去拭泪。 秦赏夕忍不住低声骂道:“傻子,真是个傻子!”一边骂着,她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虽然已经大致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但秦赏夕心里仍有疑问,她平复了下心绪,继续问道:“你家公子既然那么喜欢我姐姐,为什么婚后常常不在家呢?” 檀香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外面风传是夫人婚后仍不检点,跟方闲远暗通款曲,大公子虽生气,却又找不到证据,干脆就想着法子远离夫人-------还有人说,也正是因为此事,夫人过世后,谢家根本就没将她葬入祖坟。但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了,依奴婢看,根本不可信的。夫人那墓碑上明明白白刻着‘爱妻’两个字呢,那可是大公子亲手凿刻上去的。” 秦赏夕闻言不满道:“谢云起就这么把我姐姐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吗?你们谢家的人那么喜欢嚼舌头根子,谢老爷又嫌弃我姐姐,他就不怕家里那帮奴才欺负到主子头上么?” 檀香吓得忙摇头道:“姑娘,这是没有的事。团素姐姐护夫人护得紧,夫人素来又是个烂好人的性子,我们做下人的还不至如此不识好歹。上次是奴婢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还望姑娘海涵哪。” 秦赏夕仍是道:“这么大的事,我这次来楚城这么久,竟然很少听到有人说。” 檀香道:“方闲远毕竟是皇亲国戚,大家就算说,也不敢当众说。谢家素来名声在外,大公子又为楚城百姓做过不少事,大伙感念他的好处,所以传他的家事也就传的不是很厉害。加之事情又过去有一段时日了,所以传闲话的就更少了。姑娘来楚城这么久,竟然没听说此事,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吧。” 秦赏夕总算弄明白了所有的事。她此刻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憋着压着似的难受,一时竟坐在榻上出神。 就在此时,谢潇华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赏夕,江姑娘醒了吗?” 秦赏夕回过神来,推门出去道:“她哪有这么快醒?” 谢潇华苦笑一声,道:“马车和东西都准备好了,大哥催我们上路。” ------------ 暗算 更新时间:2010-09-14 听谢潇华这么说,秦赏夕道:“你大哥是催命鬼啊?” 谢潇华不答她的问话,只是扯出一个笑脸道:“马车已经停在皓雪居门前了,里面又宽敞又舒服,江姑娘睡在里面跟睡在床上也没什么区别的。” 居然这么说话?! 秦赏夕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你大哥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难不成我大哥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吗?”谢潇华无奈地摊手。 秦赏夕挥挥手:“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讲道理。既然你大哥一时半刻都容不得我,我带芷容走就是了。不过你就不用送了,我们既然能来就能回,你留着力气去找团素吧。不管你大哥让不让她再回来,至少要找到她,确保她的安全吧?” 谢潇华闻言,竟愣在当下:这个傻女人,她应该吃团素的醋才对吧?她竟然还关心团素安全与否。 秦赏夕自顾自说完后不再理潇华,径自转身进了屋子。 屋内,檀香听到谢潇华的声音,早已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生怕谢潇华进来发现自己,知道自己跟秦赏夕说了那么多话。如今谢云起正在气头上,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让主子知道她还在下面嚼舌头。 她左看右看,干脆钻到桌子底下,躲在桌布后面。她自以为藏的很好,却不曾注意,脚上一双绣鞋还未被遮住。 秦赏夕刚进屋便看到她的行藏,她心道,檀香今日也算是倍受惊吓了。因而走到桌前,俯下身子,伸出两根青葱般的手指,掀开桌布去瞧她,并小声道:“我没让你家公子进来,等我带芷容出去你就安全了。今天是我吓着你了,我说那些狠话,都是骗骗你的,你以后可莫放在心上才好。” 檀香看她言辞恳切,知道她确实只是吓吓自己,也知道她不会说出自己的行藏,便也不再如先前那么害怕,只是怕被潇华知道自己在屋内,又跟秦赏夕说了那么些话,所以不敢吱声,只是慌乱地点了点头。 秦赏夕这才放下桌布,步入里边卧房,横抱起仍在睡梦中的江芷容,往外面去了。 皓雪居门外果然停了一辆又大又气派的豪华马车。这马车足有普通马车的三倍大,黑色车厢,红色漆图,错金雕刻的纹饰,马车顶部各用银饰包了四个角做装饰。正红色的锦帐帷幔,将车厢里挡得严实。马车前面,配了三匹通体雪白神俊的名驹拉车,就连跨在车辕上的车夫,身上的衣料也足以让普通人小小艳羡一把。 一两马车如此豪华,本来已经很扎眼了,不过最扎眼的,要属车厢一侧右下角那里,金漆描绘了个醒目的“谢”字。 这么豪华的马车,又是谢家的,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楚城谢府的马车,马车里的人,即使不是谢家的少爷,也是和谢家关系极密切的人。 有侍女打起帷幔,恭请秦赏夕入内。 秦赏夕在心里直翻白眼:这派头耍的不小,是打定主意风风光光送她回木兰庭了。 她懒得再说什么,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抱着江芷容跳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的确布置得很舒服。车厢底板上,铺了整张又厚又软的浅绿色大垫子。人进入马车后,只需将鞋子放入垫子前方,便可赤脚踏上垫子,在上面随意坐卧行走即可。躺在垫子上面,还真是不比躺在床上的感觉差多少。 垫子最里端的一角,放了一张矮桌。桌子上放得尽是食盒妆奁木匣,想来是些点心、日用物品和女子常用物什。另一角则整整齐齐放了几张锦被,几只绣枕,绣枕上还放了个蓝布包袱。秦赏夕将江芷容平放在马车左侧,撤了个绣枕过来给她枕着,又给她盖了条薄被子,这便将她安置妥当了。 谢潇华看她安置好了江芷容,便也随在后面上了马车,只是十分避嫌地将自己缩在另一个角落里。车夫这便驾着马车便往谢家大门行去。 秦赏夕安置好江芷容后,也不理谢潇华,先是取过那蓝布包袱打开来看,里面是几套衣衫并一沓银票。 秦赏夕随意翻了翻那沓银票,数目大概都在一百两到一千两之间不等,这么厚一沓银票下来,差不多有两万两了。楚城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用度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罢了,这包袱里竟然包了这么多钱! 谢潇华见状笑道:“我们家呢,我大哥负责赚钱,我负责花钱,我们兄弟两个一向都配合得十分默契。”语气十分的-------吊儿郎当。 秦赏夕白他一眼道:“你大哥给你这么多钱花?活该谢管家说他败家!” 谢潇华闭了嘴不置可否。 马车出了谢府,一路向城西驶去。听着三匹拉车骏马整齐划一的蹄声,秦赏夕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从此一别,恐怕很难再来了。而那个叫她万分不舍的谢云起,从她上了马车到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好像对她没有丝毫的眷恋不舍。可见她在他心里,根本就排不上号!也好,就这么走了也罢,留下来又算什么?远远看着他?还是表明心迹死缠烂打?两者她都做不到,走了倒清净!只是,云起,愿你以后一切安好。希望你以后可以有崭新的快乐的生活! 马车将楚城的繁华一路甩在身后。 出城后,马车又行了一段时间,车厢传来细微的几不可查的晃动,看来已经步入崎岖的路段。 谢潇华掀起一角帘子,向马车窗外看了一眼,便放下帘子,侧头对秦赏夕道:“赏夕,太平村快到了。” 叶镜寒和袖袖的墓碑就在太平村附近,秦赏夕闻言便道:“那就先绕道往那里去吧,等我拜祭了爹和姐姐,跟他们告个别再走吧。” 车夫按谢潇华的指示,往叶氏父女的墓碑所在处行去。 马车太大也是有坏处的。距离墓碑还有一段距离时,由于小径路窄,马车无法通过,只得停下来。 秦赏夕便跳下马车准备步行过去。 谢潇华走到矮桌前,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竹篮也跳下马车。他将竹篮递给秦赏夕:“里面是香烛冥纸,还有一壶‘醉颜红’,叶叔叔生前很喜欢喝。” 秦赏夕怔了下,这才接过篮子,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我这个女儿和妹妹做得真不称职!” 谢潇华不敢居功,亦是不好意思道:“这是大哥准备的。” 秦赏夕闻言又是一怔,讪讪道:“我这次刚到楚城时,祭奠爹和袖袖的河灯,也是你大哥分给我的。”谢云起,你这个讨厌鬼,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等我把心掏出来了,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谢潇华怕她难过,宽慰道:“虽然这次大哥不在,不过我还在啊,我陪你祭奠叶叔叔和袖袖。”一边说着,又露出没正形的笑颜。 秦赏夕却未曾被他逗乐,只是对他点点头,而后和他一起穿过小径,踏入大片荒地,往墓地方向行去。 二人踩着满地荒草,来到山丘下面。叶袖袖和叶镜寒的墓碑附近,怕是唯一没有长荒草的地段了,显然经常有人过来扫墓。至于那扫墓人是谁,秦赏夕和谢潇华都心知肚明。 秦赏夕心中不住叹息:谢云起,你这样算什么?若知道你在世上如此活着,逝者如何能安息? 她叹息一声后,便又回复如常,将篮子里的香烛取出一份,从容递给谢潇华:“我给袖袖点香烛,你给爹点香烛。” 谢潇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便接过香烛走到叶镜寒墓前。他取出火折子,左手执火折子对着右手的香烛引燃,就在他两手都被占住心思全用在手上的间隙,秦赏夕无声无息朝他腰后点了下去。谢潇华身子登时软倒在地。 秦赏夕将掉落在谢潇华身侧的香烛冥纸及时拿开,免得烧伤他。 谢潇华叫道:“秦赏夕,你要干什么?” 秦赏夕不理他,只是将香烛摆好,在叶镜寒墓前拜了几拜,又道:“爹,女儿知道你和潇华是忘年交,女儿要走了,今日就让他好好陪陪你吧。” 她说完起身走到谢潇华跟前,将他往叶镜寒坟堆处拖过去,并道:“你最好别试着运功冲开被封的穴道,我的独门点穴手法没那么容易破解,真气走岔可不是好玩的。” ------------ 偷袭 更新时间:2010-09-15 秦赏夕一直将谢潇华拖到叶镜寒坟前,让他靠在坟堆上,前方的墓碑刚好将他这副狼狈样子遮住。 秦赏夕笑嘻嘻对谢潇华道:“你就在这里好好陪我爹吧。” 谢潇华面带愠色:“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赏夕依旧是笑:“别板着脸跟我假装生气啦!” 她一笑,谢潇华便再也做不出来生气的样子,他央告道:“赏夕,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放了我好不好?” 秦赏夕向他解释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用你送,有我在,我和芷容一定会安全,所以只好委屈你了。你不如省下时间去找团素,真需要人照顾的是团素,听明白了吗?” 秦赏夕说完不再理他,复又拜了拜叶镜寒,而后将另一份香烛摆在叶袖袖墓碑前,又燃了冥纸,拜过叶袖袖后自行离去,全然不顾谢潇华在身后如何高声叫她。 谢潇华起先是扯着嗓子喊,见秦赏夕毫无反应地往前走,他便停止高声叫嚷。 他沮丧地靠在坟堆上,口中道:“叶叔叔啊,我这辈子可是头一次栽在女人手里。你说你女儿傻不傻?明明误会我大哥喜欢团素,还让我去找团素。不过话说回来,她要不这么傻,我还不……” “你在这里嘟囔什么呢?”秦赏夕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谢潇华大喜过望,秦赏夕又折了回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喜道:“怎么?是不是决定解开我的穴道,和我一起去木兰庭?”一边说着,又毫无正形地乱开起玩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秦赏夕却将一沓银票塞入他怀里,自己手里只留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她扬扬手里仅剩的一张银票道:“我们木兰庭虽然不比谢家,倒也还算宽裕,还用不上这些银子。不过那辆马车太大了,我这一路上注定要找大客栈大酒楼吃饭投宿了,那些小客栈的大门还走不了这么一辆马车。这么一来,我的开销就大了,我怕先前带的路费不够用,先借你二百两银子用用。主要是那马车一看就是谢家的,车身上印着那么大的‘谢’字。你们谢家的名头比较好使,去哪都方便些,不然我还不稀罕用这么大的马车。谢公子千万莫怪啊!” 谢潇华叹道:“我如果说我一定会怪你,你是不是就能放了我呢?” 秦赏夕自然不会放了他,于是不答他的话,只是突然面色凝重道:“我有件事问你,你如果老实回答,说不定我就会放了你。” “什么事?” 秦赏夕一字一字问道:“我姐姐嫁给你大哥之前,是不是跟方闲远相好过?” 谢潇华一怔,随即释然。他知道自己若不说,秦赏夕还会问别人,至于其他人的嘴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他就不知道了,那倒不如他自己坦白承认好了。他道:“是的。” 秦赏夕继续咬牙问道:“方闲远后来抛弃了我姐姐,还败坏她名声?” 谢潇华依然只能道:“是,袖袖之前让他害惨了!” 虽然料定檀香不会骗自己,但这话从谢潇华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让秦赏夕心头一震:竟然是真的!袖袖生前竟然有过一段如此伤情过往!而谢云起,他明知道袖袖不喜欢自己却坚持娶她,如果不是他及时下聘,恐怕袖袖早活不下去了!谢云起,你真是个傻子,傻得可爱,痴得可怜! 谢潇华又对秦赏夕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问我也不过是求证罢了。” 秦赏夕捏了捏拳,仍是咬牙道:“我知道了。”说完,昂首将身子挺得更直,目中迸出怒火,方闲远,你敢欺负我姐姐,你还想舒舒服服的享受高官厚禄?做梦! 一念至此,她转身便走。 谢潇华叫住她:“赏夕,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如果是回西北,木兰庭的名头岂不是比谢家好用得多?”她既然要用“谢”家的名头,看来是要上京为叶袖袖报仇! 秦赏夕头也不回往前走,只背对着谢潇华扔下一句话:“我去为民除害,至于去哪里,你就不用管了。” 方闲远若能如此对袖袖,想来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她秦赏夕虽不敢自命高义,可也见不惯这种人在京中做高官! 楚城。 谢府里出来两顶一模一样的四人抬的蓝轿子,两顶轿子俱被匆匆抬往“悦荷楼”。 原来,楚城知府孙英奇递给谢云起的请柬上写的时间十分紧迫,谢云起便备了两顶四人抬的轿子偕同赵师爷一同前往赴宴。 轿子行至通往悦荷楼的安定街,没多久,便到了一段空旷地段。此处路南是与“望江楼”“悦荷楼”并称楚城三大酒楼的“鸿宾楼”。路北是楚城最大的当铺--------王记典当行。这里平素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此时却安静的出奇,不但不见丝毫人影,四周更是弥漫出肃杀之气。 这等气氛之下,谢云起自然能察觉到暗地里的剑拔弩张,杀气逼人!想不到孙英奇连回旋的余地都不给双方留,恨不能立时将他置于死地。稍一细想,孙英奇此举也不是全无道理:若自己坚持不答应转手盐场,孙英奇仍然会走这一步,等到那时再派人刺杀他,早已打草惊蛇失了先机,与其让他谢云起造作防备,不如就在这路上动手反而来得出其不意。 此时,鸿宾楼临街紧闭的窗子内,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透过窗上一丝缝隙看向外面。 看到两顶一模一样的轿子被人抬往悦荷楼方向,冰冷的目光里竟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谢云起,有你的! 这人看来,似乎并不是很讨厌谢云起。他缓缓收回目光,笔直瘦削的身体转向旁边一个着墨绿衣衫的中年男人。 身着墨绿衣衫的男子看他默不作声转过脸来,不禁双目一瞪:“江总管为何不发令动手?” 原来,临窗往外看的人,竟是江上玄。 江上玄道:“外面两顶轿子一模一样,谁知道哪顶轿子里是谢云起?赵师爷是孙知府的左膀右臂,万一错杀赵师爷就不好了。” 着墨绿衣衫的男人忙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去看外面的情形,果然见两辆轿子行在街上。 八名轿夫抬着轿子行到此处,察觉这里安静到诡异的气氛后,便边走边好奇地打量四周。 坐在轿子内的赵师爷直到此时方觉不对劲,埋伏的杀手万一弄错轿子里的人,自己必然命丧于此。他自然不甘心做谢云起的替死鬼,张了嘴想喊,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赵师爷吓了一跳,在轿内用尽力气狂吼,仍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这才明白自己定是着了道,于是,他便仔细回想在谢家的一切: 他独自在偏厅里等了很久,也不知谢家是不是有意为之,偏厅里只有一方桌子,并无椅子,他只能站着等。时间一点一点悄悄溜走,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他站的两腿发软,直等得怒火攻心人也烦躁焦渴之时,谢云起才姗姗来迟。若非孙英奇有命,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谢云起与他互相施礼,二人面上俱是笑意吟吟,一个说是有要事在身,来晚了,很抱歉,一个赶紧表示没关系。二人客套一番后,谢云起命人看座,又让人端了茶来,并亲自斟了两杯茶,二人一人一杯对饮下去。赵师爷看得分明,那确实是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两杯茶,谢云起既然喝得,他也就喝得,加之自己早已口干舌燥,便喝了一大杯下去。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茶里确实动了手脚。只是不知道谢云起用的什么法子,明明喝得一壶茶,谢云起没事,自己却被弄哑了嗓子。 赵师爷慌了神,想在轿子里拼命跳动或者拍打几下,好给外面的人送信。待他要用力时才觉得自己身子有些软软的,根本无法使出全力。他老老实实坐着时并不曾察觉,直到此刻方才发现。 赵师爷伸手去掀轿帘,他所剩力气虽不多,掀帘子的力气还是有的。结果他这一掀又是一惊:这轿子看似普通其实内藏玄机。也不知谢家的人在轿帘上动了什么手脚,本来风一吹就该动一动的轿帘,任他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赵师爷登时脸色惨白,跌坐在轿内,面上越来越惊惧,看来自己大限已近!想不到自己为虎作伥坑害百姓多年,今日终于有了报应!想到这里,他唇角忽又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我会因为这件事遭报应,难道你们就不会吗。孙英奇,谢云起,你们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不会饶过你们。最可笑的,就是谢云起,你现在才想后悔吗?根本来不及了,你也会有报应! 鸿宾楼内。 着墨绿衣衫的中年男子看了看下面的情形,眸子里寒光闪过:“赵师爷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无论他多能干,孙知府都未必想留着他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啪”地推开窗子。窗子打开的同时,他自己一个闪身已经转到一旁,以免被窗外的人看清形容。 窗子被推开的一瞬间,从当铺的门里、窗里、酒楼临街的各个窗口、楼顶,铺天盖地飞出无数暗器:透骨钉、穿心针、柳叶镖、短箭、铁蒺藜、铁莲子……数百种叫得出名字的暗器犹如闹蝗灾般密密麻麻扑向两顶轿子。 八名轿夫见了这阵势,竟然各个不慌不忙,抽出腰带一抖,八条腰带竟化作八柄软剑。八人各个身手不俗,剑花舞开来快得犹如光圈,那光圈将他们各自周身罩住,挡开了扑向他们的暗器。 但那暗器并非冲他们而去,更多的暗器射入了轿子里。两顶蓝轿子被射得像两个马蜂窝。 侧身靠在窗前的江上玄看到这一幕,面上先是一惊,似是不相信谢云起死得如此容易。接着,他一双眼突然眯成了两条细缝:两顶轿子,只有一顶轿子里流出鲜血,另一顶轿子里毫无动静! 八名轿夫在第一波暗器偷袭完毕,另一波暗器未及发来之时,八柄长剑,从八个不同方向刺入那顶不见鲜血的轿子,灌注内力,而后迅速抽剑。一顶大好轿子登时分崩离析,带着骇人的劲力罩向当铺与酒楼的各个门窗。门窗内立时惨叫连连! 轿子碎成无数块的一瞬间,江上玄这才看清,里面根本没有人-------那竟然是一顶空轿子! 此时,天空蓦然落下一只几乎覆盖数百米长的黑色巨网。那巨网如同苍鹰扑食般罩向八名轿夫。 轿夫中一人出手如电,将手中长剑朝空中飞掷而去。长剑带着风声斜斜刺破长空,直将巨网连削出三个缺口。八名轿夫在这关头,从缺口中飞身鱼贯而出,翻身上了鸿宾楼楼顶。 埋伏在楼顶的人见状骇得纷纷后退避开几人。 江上玄看清刺破巨网的轿夫后,先是一震-----------那分明是谢云起!而后又暗吃一惊,那巨网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寻常人即使拿着刀剑也未必能在一刻钟内割开一处绳结,谢云起竟然凭借内力一瞬间割开三处绳结。一个生意人竟然有这等浑厚的内力! 七名轿夫和楼顶上的人展开混战。腾开手的谢云起对着楼顶一处瓦片一脚跺了下去,好端端的屋顶竟然给他一脚踩出一个大窟窿,他的人也随着瓦片落入屋内。 着墨绿衣衫的中年男子未料到谢云起有此一招,先是一惊,继而朝谢云起挥出一掌。 谢云起身形快似鬼魅,不待他手掌挥出,左手捏住他挥来的手腕,一运劲力,墨绿男子只觉得臂膀一麻,接着喉咙处已被人捏住。 他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被人一招擒住。喉咙处咕噜噜转了几转,这才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在下谢云起,见过‘千山派’莫掌门。”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真的……只是生意人?” “跟孙知府打交道多年,我怎么会连他的底牌都不清楚?另外,我也很希望自己不是生意人!” 莫千山眼珠子朝江上玄转过去:“江总管。” “这里有江总管吗?”谢云起道,“我只知道我和赵师爷同去悦荷楼赴宴,途经此地,遭遇千山派伏击,赵师爷被人用暗器射成了马蜂窝,我闯进此间生擒莫千山。除了你,我并没有在这里看到第二个人。” “你胡说!” “我胡说?那不如等我那七名家丁将楼上的人料理完,我们一起去孙知府面前对质?” 江上玄此时才冷笑一声:“谢云起,典当行里可全是我的人,他们都在待命。你不过挟制了莫千山罢了,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谢云起也笑了:“我用洛小小的下落跟你换我们八人的安全。” 江上玄变色道:“你说什么?” 谢云起道:“洛小姐早就不在洛家了,江总管暗中找遍楚城也没找到她,不是吗?江总管是不是很想知道洛小姐的下落并确保她的安全呢?” 江上玄闻言,冷笑一声,对莫千山道:“莫掌门,这件事是这样的:昨夜千山派的人各个劲装蒙面,挟持了王记典当行和鸿宾楼的人,并将他们关了起来,之后,千山派的人紧闭鸿宾楼和典当行并在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所以今日这段路才会人烟稀少。至于你为什么要偷袭谢云起和赵师爷,我就不知道了。准确的说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这里发生过什么,我一概不知。” 真难得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番话将莫千山气得半死:“你敢……” 江上玄横他一眼:“难为你这么蠢的人怎么做了一派掌门。我就多费些口舌跟你讲明白:孙英奇是楚城知府,他会让人知道他暗中勾结你这种江湖匪寇?洛之允是什么人?是洛淑妃的父亲!如今中宫未立,保不准哪天洛之允就做了国丈!你再看看你落到了谁人手里?那不是个普通生意人,那是吏部尚书的哥哥!这件事,不管孙英奇许你多少好处,你都不该卷进来。因为一旦计划出现意外,最先倒霉的人,一定是你!不管其他人往你头上推什么罪名,孙英奇都会照单全收,拿你是问,不会帮你说半句话。因为无论是洛之允还是谢云起,孙英奇都惹不起,或者说不敢惹,至少不敢明着惹!” 谢云起推开已经冷汗涔涔的莫千山:“江总管慢慢与此人分析利害吧,在下先告辞了。” 江上玄面无表情沉声道:“你最好去城西,谢府那辆马车也被人盯上了。” 谢云起抱拳道了声“多谢”,纵身跃上窗子,脚下一点窗棂,飘然远去。 莫千山指着江上玄道:“你……你……” 江上玄二话不说,举剑一挥,莫千山惨叫一声,从嘴里吐出半截舌头。 莫千山虽然以暗器见长,但打斗功夫也不弱,无奈竟被一个后生小子一招生擒,又听江上玄说了那番话,精神已然接近崩溃,以至如此轻易被人割下半截舌头。 江上玄仍是面无表情道:“我现在还不想跟洛之允闹翻,只好出此下策。据闻莫掌门平时很喜欢割别人舌头玩,如今别人也割你舌头一次,想来你是不会有意见的。” ------------ 命悬一线 更新时间:2010-09-16 鸿宾楼顶,七名轿夫脚下已经倒了一片人,对面的典当行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动静。 其余六人将目光转向当中一名面色微黑身材颀长的轿夫:“赵哥,事情跟公子所料不差,想来江上玄的人不会出手了。怎么公子却独自走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为首的“赵哥”略一思忖,对左边二人道:“你们两个回府,公子虽然说不会有人偷袭府中,但是安全起见,还是回去两个人的好。”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右边两人,“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官府的人很快会过来,怎么说都记住了?” 那二人忙点头道:“记住了”“明白”。 “赵哥”又对其余二人道:“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追公子,千万不能让公子出事。” “是。” 七个人很快分工完毕,各司其职,分道扬镳。 谢云起一直追到太平村郊野。 叶镜寒的墓碑后面传来谢潇华的声音:“大哥,我在这里。” 谢云起闻声提起轻纵急掠过去。 看到谢潇华被人制住,他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了?赏夕呢?”一边说着,伸手去拍谢潇华穴道。 孰料“啪”“啪”几声后,谢潇华仍是不能动弹。 谢潇华叹道:“你那小姨子的点穴手法倒真高明,只能等时辰到了,自行解开。” “是赏夕做的?” “她暗算我,然后往东南方向去了。” “什么?” “她问我袖袖和方闲远的事,我告诉她了。” 谢云起惊道:“她不会是去找方闲远算账吧?她功夫虽好,可到底孤身一人还带着个神智失常的姐姐。方闲远怎么说也是京兆尹,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谢潇华看着他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谢云起道:“没事,为了防止被人暗算,换身行头走动走动。” 谢潇华很快想明白了:“你是说孙英奇找人暗算你?那老匹夫胆子越来越大了!” 谢云起不由苦笑一声。他也没想到孙英奇会狗急跳墙到这地步,扮成轿夫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他本意是静观其变,想着或许孙英奇还没急到要弄死他的地步,如果他能安全到达鸿宾楼,再换上常服见见孙英奇也无妨。 此刻他已顾不得再去想这个,便收回心思,匆匆交待道:“我去追赏夕,孙英奇派人盯住了马车,只怕她那里有麻烦。你自己在这里注意安全,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大呼小叫,引来对头就麻烦了。小赵他们应该随后就到,他们一到,你就安全了。” 马车内,秦赏夕垫着一个绣枕倚在车壁上看书。 那小桌子上堆放的东西倒真齐全,有不少解闷的好玩东西。只是此刻只有她一人,玩什么都觉得无趣,干脆捧起一本诗集读起来。 两个车夫起先不肯走,理由是谢潇华没来。结果直接被秦赏夕暴力解决了,其实也没真动武,只是连吓带骗,又说谢潇华去找团素不跟她一道走了,两个车夫这才赶着马车走了。 马车一路行驶得甚为平稳,江芷容仍然睡得鼾沉。 秦赏夕正读得聚精会神之际,马车顶部传来破空之声。 马车所经之处,两旁的树上陡然甩出四条巨鞭,“嗖-------啪”一声,四条鞭子拍在马车顶部,好好的马车竟被拍得四分五裂。 马车裂开的一刹那,秦赏夕早已拉过江芷容穿帘而出。 早有人又甩出两条长鞭迎了过来。 秦赏夕左手搭着江芷容肩头,右手五指一分,弹出两枚铜钱,直打那两只握鞭子的手。 两个挥鞭之人忙变换手势,躲开铜钱。 秦赏夕在这间隙搭起江芷容,一个纵身跃出包围圈,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六个持鞭之人。 这六人俱是紫衣黑靴,方脸虎目、络腮胡子,体型都生得高大健硕。 秦赏夕对江湖之事多有听闻,因道:“原来是‘溟州六鞭’!在下木兰庭秦赏夕,不记得曾与六位结怨,六位这是为何?当中恐怕有误会!” 六鞭当中一人道:“秦姑娘果然好身手,能躲过我六人联手奋力一击的人,当真少之又少,何况姑娘还带着个人!” “知道我是秦赏夕?那看来是专程冲我来的了?” 六鞭为首一人道:“怪只怪谢家两位公子得罪了孙大人,怪只怪那位谢公子实在太看重姑娘,所以在下等得罪了!” 秦赏夕当下对这几个人心生厌恶:“我还当是什么江湖豪杰,原来不过是人家的走狗!想以多欺少抓我一个?凭你们几个还不配!” “废话莫说,姑娘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秦赏夕冷“哼”一声,搭起江芷容肩头转身便跑:“傻子才在这里跟你们六个傻大个拼蛮力,有本事追上我再说!” 她心道,这些人既然在此时暗算她,想来也是刚追上她。如果是一开始就追踪而来,那谢潇华被制住的事,他们岂会不知?若是知道,抓了谢潇华去威胁谢云起岂不是更方便? 想到这里,她仍旧往东南方向而去,决不沿路返回。若回去时被这几个人发现谢潇华的行藏,她即使本事通天,也无法保证三人的安全。那要命的点穴手法,莫说别人,连她自己都不懂得如何解开---------除非秦关河老爷子亲自出马! 溟州六鞭自然不肯放过她,紧随其后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各自纳罕,自己六人功夫也不弱,怎的连个年轻女子也追不上。人家即使徒手奔跑,他们追不上也够丢人了,何况怀里还带了个人。 秦赏夕似乎是故意捉弄他兄弟六人,这六人每每快追上时,便甩出手中长鞭飞卷而出,妄图卷住秦赏夕,怎奈每次都只差了一点,秦赏夕一提内力,又远远逃开了。 唯独一件事不妙:秦赏夕不熟悉此处地形,一味乱跑,双方你追我赶跑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眼看对方六人已经显出疲态,前方却被一座山挡了路。 秦赏夕早就看到这座山,刻意避开此处,无奈溟州六鞭有意将她逼到此处。除了上山,如今已经无路可走。 秦赏夕只得翻身上了山路。 岂知另外六人都是走惯山路的人,将她逼上山后立刻如鱼得水。反而秦赏夕抱着个人,在山林间走来走去颇为不便。本来就不习惯那曲折蜿蜒向上伸展的路,还要提防被横生出来的林木刮伤怀里的人。 待秦赏夕来到山顶一处方圆不过数百米的平坦地段后,自己也已经气喘吁吁。 此处三面山路,背后是万丈深渊。对方六人,皆是用长鞭的高手。如此境地,对她实在不利。她心道:早知如此,就在山下的开阔地段料理了这六个人。想到这里,她便将江芷容放在脚下,自己站在山顶上,以逸待劳。 待六人走进后,她便扬出几枚铜钱将六人打退。怎奈铜钱很快撒完,她手中又无兵器,只能等对方长鞭攻来,自己徒手抵挡。 溟州六鞭却改了进攻方位,两人一处,分三路攻上山顶。这六人看秦赏夕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瓮中之鳖。 六个人六条长鞭从三个方向攻过来。秦赏夕脚下未动,身子却突然向前移去,左右手分别抓住前方两条鞭稍。被抓住鞭稍的二人心中一喜,猛地向后撤鞭,鞭子却纹丝不动。 另外四人见第一鞭挥空,又见秦赏夕被另外二人制住,马上又向这里挥来四鞭。 秦赏夕此时猛一运功,另外二人反被她高高甩起,迎向四条鞭子。 另外四人见状,勉力收鞭,这才不曾伤了同伙。 六人混乱之际,秦赏夕跃回山顶,挟起江芷容,朝一侧山路冲下去。 她刚走两步,只见山路上盘桓着一条巨蟒,那巨蟒口中不时喷出腥臭雾气,显见是一条毒蟒。巨蟒见有陌生人下来,飞速游弋过去。 秦赏夕这才想起,溟州六鞭人人都养了一只毒虫,分别是蛇、蜘蛛、蟾蜍、蝎子、蜈蚣、毒蜂。 原来这六人早在退路上布下自己豢养数年已通灵性的毒虫。 秦赏夕不知巨蟒威力到底如何,不敢硬拼,忙一展左臂,身子向后急掠。此时,一只足有茶碗大的毒蜂突然从一处树干上振翅飞来,攻向江芷容。 毒蜂和巨蟒速度都是奇快无比,秦赏夕无奈之下,一震右臂,又拍出一掌,将江芷容抛入空中,她自己则飞身而起,意欲接住江芷容,并借机越过毒蜂和巨蟒逃下山去。 哪知江芷容身子刚飞升至半空,秦赏夕一个纵身跃起,尚未来得及接住,背后一条长鞭卷来,缠住江芷容腰畔,斜斜卷开抛向悬崖,另一条长鞭则朝秦赏夕背后抽来。 秦赏夕大惊之下,左足一点右脚脚背,借力一个后空翻躲过袭击自己的长鞭,并奋力去抓江芷容。待她抓住江芷容后,这才惊觉二人俱都处在悬崖上空,唯一的后果就是坠地后跌个粉身碎骨。 谢云起恰在此时从正面赶到,他飞身越过横卧于山路上的蜈蚣和蝎子,趁六人不备,劈手夺过其中一人的长鞭,再次飞身而起,长鞭飞卷而出,无奈鞭长莫及,二女齐齐坠崖。 谢云起一横心,跃向悬崖下面,偏巧距离崖顶不足一米处,横生出一棵小树。谢云起足踝勾住树干,长鞭再次急挥而去,这才卷住二女。 三个人便这么悬在了半空中。 ------------ 崖底谜情 更新时间:2010-09-16 悬崖危绝,谢云起低头看去,却望不见底,三人性命就系在一截随时断裂的树干上,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待得回头,猛见银光一现。六鞭当中一人袖口一抖,便震出只匕首来,破空啸声混着风声,直投他而来,简直像要一头撞死在他喉管里。 谢云起突然变换姿势,一脚朝树干踢过去,换来的结果是,他和秦赏夕、江芷容迅速跌往崖底。被踢断的树干向上飞去,带着劲力冲向崖边六人。 溟州六鞭见状忙向后退去。 谢云起在急速坠落中腾出手接过那柄恨不能至他于死地的匕首,用力往崖壁上一插,三人这才停止坠落。只停了一瞬,匕首就不堪重负断做两截,三人又往下坠去。 所幸的是,峭壁上横生出来的树木虽然不多,倒也有几棵。 秦赏夕腰畔虽被谢云起卷住,但左手并未被困,坠落中,一直试图抓住崖壁上垂下的藤蔓。虽然没有一处藤蔓结实到可以阻止她们坠落,至少坠落的速度一直在放慢。 一直到一棵横生出的老树处,秦赏夕与谢云起双双平稳踩在树干上。 二人刚刚平复气息,立刻相视对方,齐声道:“你傻不傻啊?你跟着跳什么?” 说完后才发现大家半斤八两,干脆闭了嘴谁也不再说谁。 秦赏夕抬头看看笼在云雾上端的崖顶,低头看了看还有约莫几十丈深才到的崖底,竟然呵呵笑了:“我这辈子头一次站到这种地方。” 她刚说完,一直被她单手揽在怀里的江芷容“嘤咛”一声,睁开双目。 秦赏夕不知道她还记得多少事,紧张地看着她:“你醒了?” 江芷容睁开双眸看到她在身边,笑道:“赏夕啊,你这是干什么呢?” 看来她又把所有的事都忘记了。秦赏夕竟然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江芷容完全清醒后,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地方啊?” 若非秦赏夕扶着,她早一个眩晕摔下去了。 一旁的谢云起抱歉道:“事情因我而起,让江姑娘受惊了,真过意不去。” 秦赏夕问他道:“究竟怎么回事?” 谢云起将事情一语带过:“有人要刺杀我,但是为防行动不成功,另外派了人去抓你,想借你来要挟我。” 秦赏夕在此境况下,仍不忘打趣人,她侧头去看江芷容:“听明白了?有人要害这位谢公子,咱们是遭他连累才被人追杀掉入悬崖。不过这位谢公子还算仁义,竟然跟我们一起跳了下来。” 江芷容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站着吗?” 秦赏夕看看四周道:“目前是这样的,不过我们一定能得救的。谢公子既然可以为了我姐姐不惜粉身碎骨跳崖相救,就能再为了我姐姐想法子救咱们上去。” 谢云起本来将身子倚在崖壁上稍作歇息,听到秦赏夕没来由的醋语,他叹了口气,终于换了个新鲜理由:“叶叔叔曾教我习武识字。说起来,我们两家不仅是世交,我和叶叔叔还算师徒呢。我没有照顾好他的长女,如今便是死,也不能让她的小女儿因为我枉送了性命。” 秦赏夕点了点头道:“明白了,不是为了我姐姐就是为了我爹。总之不会是为了我这个外人。” 谢云起不知如何作答,干脆转了话题:“赏夕,我们换位置,你过来,我到你那里去。” “干什么?” 谢云起微微一笑:“靠在山壁上可以休息会,你不累吗?” 被人追着跑了那么久,又是打斗又是坠崖,换了谁能不累? 秦赏夕却不理他,径自往树干分出来的枝桠处走了过去。 谢云起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秦赏夕却在一处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树枝上坐下来,双腿悬空,身子倚在另一枝相同粗细,只是生得略高的树枝上休息,倒也是个舒服姿势。 谢云起仍是蹙眉道:“那里太危险,你赶快过来。” 江芷容也道:“赏夕,你就听谢公子的吧。” 秦赏夕扁扁嘴:“他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江芷容又是担心又是气恼:“这是什么话?谢公子也是一番好意。” 秦赏夕也气恼道:“好好好,你们都讨厌我,我不惹你们心烦了。” 说完,一展双臂跳了下去。 谢云起大惊失色,忙冲过去,一伸手却捞了个空。江芷容惊叫一声,几乎昏过去。 秦赏夕却一手攀在岩壁一个狭长的凹陷处,一双脚踩在一个同样狭长的凹陷处。她坐到树枝上的时候,看到树干下面的崖壁上藏着一列狭长的凹陷刻痕,仿佛一道梯子系入了崖底。她便假作跳崖,开玩笑吓吓二人。待她笑眯眯回头看去,却见到二人惨白得骇人的面色。江芷容已经软软跪倒在树干上,谢云起亦是惊出一头汗。 秦赏夕这才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过分了,忙对二人道:“对不起,我只是想逗你们开心的。” 江芷容见她没事,跪坐在树干上,又哭又笑:“你这臭丫头。” 秦赏夕轻声道:“芷容,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吓你了。” 谢云起本来被她此举气得一肚子火,可一看她可怜兮兮地跟江芷容道歉,纵然有火也发不出了。 秦赏夕却又转头看向他,轻声探问道:“我觉得这些像是人为刻出来的,我想下去瞧瞧,可以么?再说,我们也不能一直站在树上吧?” 她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事,此刻对谁都是好言好语。 谢云起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即使有人站在崖顶往下看,也看不到他们。小赵他们即使追踪过来,未必能发现他们三个。倒不如下到崖底先歇息,待恢复了力气再想怎么上去。便点头道:“要小心。” 秦赏夕笑道:“知道啦。” 看秦赏夕慢慢向下攀去,一路倒也顺利。谢云起面上的紧张之色也一分一分褪去。 秦赏夕落到崖底后,朝上面叫道:“芷容,云起,可以下来了,下面好多兰花啊,景色很不错呢。” 谢云起对江芷容微一颔首:“江姑娘,我们也下去吧。” 江芷容点头道:“好。” 谢云起伸手揽住她腰畔:“得罪了。” 江芷容脸颊一红,但很快便不再紧张,由他抱着自己,一级一级下到崖底。她早已心如止水,因而被人在此等情形下抱一抱,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二人下到崖底,秦赏夕早已等在那里,从谢云起手中接过江芷容。 三人这才安全着地。 崖底下果然有大片的春剑和蕙兰,五颜六色,开得郁郁葱葱几乎铺满崖底,不远处还传来淙淙的流水声。 两个姑娘都乐坏了。 秦赏夕对江芷容道:“我去采一些花,给你编花环。” 江芷容见到此景立刻童心大发,又成了幼童一般思维,呵呵笑道:“我们一起去。” 两个姑娘手牵手往花丛里去了。 谢云起惊讶的张了张嘴,头一次佩服秦赏夕-------真是好强的体力,好强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早瘫在地上起不来了吧? 他苦笑一声跟在二女身后随行,没走两步,脚下踢到一个物什,却不像是石子之类。他便俯身去看脚下。 秦赏夕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去,却见谢云起从脚下拾起一个约莫二十公分长的竹筒。 谢云起将竹筒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那竹筒像是盛放东西的器皿,他自言自语道:“这里不像是有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用的竹筒呢?” ------------ 人迹 更新时间:2010-09-17 秦赏夕返身回去,看谢云起握在手中的竹筒,青绿的外壳已经开始发黄,埋在地上的半边已经有些发霉,但是怎么看,那竹筒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器皿,无甚特别。唯一特别的是,这样一个明显是人做出来盛放东西的器皿,竟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还有人特地带了竹筒,再爬上栖凤山顶将竹筒抛下来? 二人举目四望,这里尽是足有半米多高的大片大片的兰花,除了翩飞的蝴蝶,间或一闪而没的野兔,再无其他,更别说有任何人迹了。纵然有其他人,如此开阔的地段,也逃不过他二人的耳目。 秦赏夕仔细瞅了瞅那竹筒,道:“莫不是有人从上面丢下来的?” 谢云起略一思忖,道:“或许这下面真的来过人,不然那些刻痕是怎么来的?” 秦赏夕猜测道:“也许真的有人来过又走了也说不定,我就不信这地方能困死人。我们三个一定能找到出路。” 一旁的江芷容此时又成孩子性情,只是歪着头,看看二人,又看看竹筒,不知道他二人在说些什么。 谢云起仔细检查了竹筒,确认上面无毒后便笑道:“只要你不嫌弃这是人家用过的,我正好拿来打水。折腾大半日了,你不口渴吗?” 秦赏夕半是打趣,半是暗含指责道:“去吧去吧,难得有个外人对我这么好,我绝不会嫌脏的。” 谢云起无奈的摇头苦笑,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是鼎鼎有名的木兰庭女掌柜,平日里看着也爽朗懂事,但你若真说错一句话,还真叫她记住了,时不时拿来揶揄你。但他自知理亏,只好装做听不懂,不再理秦赏夕,循着水声,穿过半米多高的重重兰花丛,往前去了。 他行了不多时,便看到一条掩在兰花丛中的溪流,一直蜿蜒贯穿整个崖底,溪水清澈见底,连里面的鱼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谢云起捧起一口水喝了,只觉得清冽甘甜,溪水和着兰花香沁人心脾,一口下去,整个人都跟着清爽不少。 谢云起喝完水后,便坐在溪边休息,待过得一会,看自己身体并无异样,料定水质无毒,他才放下心来,复又俯身对着溪水,着手清洗竹筒。洗毕后,灌了满满一筒水。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谢云起唇角不自觉的绽开,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呀?他头也不回道:“赏夕,可以喝水了。” 孰料他刚半直起身子,背后便被人猛劲儿一推,他一个站不稳,“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呛了好大一口水。待从只及他大腿处的溪水中站起来后,他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 谢云起在水里直起身子回头看去,就见秦赏夕和江芷容站在溪边的花丛里指着他“哈哈”大笑。 谢云起满身狼狈地站在溪水中央,看着岸上两个笑得花枝乱颤的美人,不解道:“两位这是什么意思呢?” 秦赏夕忍住笑,故做平静之态,并道:“没事,就是想看看谢公子会不会水。”心中却道,这小子涵养功夫越发到家了,被她如此作弄,却不见分毫恼态。 江芷容却不怀好意地笑道:“才不是呢,赏夕说总是见你穿襕衫,今儿不知道吹得什么风,谢公子竟然穿得像个轿夫,她得寸进尺,还想看看谢公子不穿……” 秦赏夕伸手去拧她嘴巴,截住她话头:“你是站哪边的啊?你帮他不帮我啊?还是为了他出卖我?” 其实她方才不过是开玩笑跟江芷容说:“怎么谢云起穿上轿夫的衣服,还是像个门第高华的贵公子”最后咬牙道,“不信他赤膊的时候还这么神气!” 江芷容随口道:“他现在不就在水边么,把他推进去弄湿,他肯定脱衣服的哪,你自然就看到了。只是没人有这本事!” 秦赏夕偏不信这邪,偏要过去试试。 没想到谢云起对她毫无防备,她竟然一举得手。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甚至还有几分-----甜蜜!他对她原来是不设防的,这是不是代表,她在他心里的位置,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谁知道谢云起一句话刚问出来,江芷容便立刻出卖她,而且说的话实在容易让人产生邪念。 看秦赏夕伸手来拧自己,江芷容忙向前跑去躲开她,边跑边回头笑话她:“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淘气起来,比齐齐格还厉害啊,这下齐齐格有对手了。” 秦赏夕哪里会真去拧她?不过阻住她话头,再借机跟她玩乐罢了,故而只是虚张声势,并不真的追上她。 幽幽兰香入鼻,花间彩蝶翩飞,加之心情大好,秦赏夕的笑声格外清脆,江芷容亦是捏着裙角,边跑边笑,娇、喘连连。 谢云起的目光却不自主地只锁在秦赏夕身上,看她笑得开心,他竟也跟着心情大好起来。 秦赏夕与江芷容两个人正追逐嬉戏着,一片乌云覆上天空,轰隆隆一声闷雷过后,竟然下起雨来。 这时节正是江南雨季,雨常常说下就下。 秦赏夕与江芷容停下来,俱是面带忧色。 江芷容苦着脸道:“这里好像没有地方避雨。” 秦赏夕伸手挡在江芷容头上,以免她被雨淋湿:“先到崖底下看看有没有凸出来的石头什么的吧。” 二人边说边跑,秦赏夕一路护着江芷容来到崖底,竟真的看到一处崖壁上凸出来的巨石。 待二人躲到巨石下面后,身上衣服早已被雨水淋湿。 谢云起从溪水中出来,很快来到二女所在,他玩笑道:“这个是不是就叫报应不爽呢?” 秦赏夕上下打量他一眼,头发湿漉漉的,衣服全贴在身上,眉毛上还挂着两滴水珠,她不服输道:“反正没你狼狈。” 谢云起不再与她开玩笑,将竹筒递过去:“先喝水吧。” 秦赏夕一怔,接过竹筒,讷讷道:“都下雨了,你不急着避雨,还打什么水啊?”心中早已又是自责又是酸涩。 不等谢云起回答,她马上道:“我知道了,你要帮我爹照顾女儿,帮我姐姐照顾妹妹,我明白的。”她说完不再看谢云起,只是低头喝水,一口气喝掉一半,又递给江芷容:“你喝不喝?” 她不想给他答话的机会,因为不想听到他的理由和解释。 江芷容从秦赏夕手中接过竹筒,捧在手里慢慢喝。 谢云起听秦赏夕这么说,面色变了变,看她有心不给他机会开口,张了张口,却终于还是没说话。 雨势越来越小,但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淅淅沥沥一直飘到傍晚。 总不能在这里过夜,秦赏夕和谢云起受得住,江芷容却如何挨过去? 谢云起冒着细雨走了出去:“我找找有没有地方可以栖身。” 他先是翻身上了巨石,原本只是想借着巨石地势高,看得远一些清楚一些,没想到刚上来就被他看到巨石上面是一个山洞,洞外挂着藤蔓和杂草编的帘子,因手艺精巧,加之此地温润多雨,那藤蔓和杂草不曾变成枯黄之色,所以远远看着,跟旁边的藤蔓无甚区别,所以不曾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光有竹筒,还有手工编织的帘子? 这崖底果然有人来过! 谢云起掀帘而入,因为时至傍晚,又有帘子挡着,里面光线十分昏暗。他将帘子掀起,挂在外面的藤蔓上,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形。里面竟然有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厚实干草,干草堆旁另有放得有些凌乱的干草和枯藤。洞穴向北处的角落里,蹲着一块石头,石墩上并排放着三个竹筒,走近了便看到里面是一筒盐,一筒水,一筒红色的小野果,只是山洞里空无一人。谢云起根据三个蒙尘的竹筒推测,此处已经很久没人来过。 他朝外面叫道:“赏夕,这里有地方可以休息。” 秦赏夕闻言,搭起江芷容肩头,飞身跃上巨石。 她看了看山洞道:“原来真的有人来过,只是不知道那人去哪里了。” 谢云起也不多言,只是拢出来一部分够用的干草和枯藤,又从地上捡了两个石块撞击几下,燃出火星,引燃一把干草,干草的火势又引燃枯藤,很快,山洞内便因一堆篝火变得暖和亮堂起来。 谢云起又拿过靠在山洞边的一杆细竹子递给秦赏夕:“用这个搭衣服不错,记得赶快烤干。” 不待秦赏夕反应过来,他已经出了山洞,跳下巨石。 秦赏夕叫道:“好像你的衣服更湿吧?” 谢云起在巨石下答道:“那你就快点烘干衣服,我就可以上去了。” 秦赏夕别无他法,只得依言而行。反正这里没外人,里面的衣服也没湿,她便大着胆子解了自己和芷容的外衣架在竹竿上,一手挑着竹竿烘衣服。 江芷容又成了孩童状,围着篝火嘻嘻哈哈的玩,玩累了就拢了一堆干草来,坐在干草上,倚在秦赏夕膝头休息。 秦赏夕心中暗暗叹气,她的病时好时坏,上午明明有了起色,这会又迷糊了。 江芷容靠在秦赏夕膝头娇声道:“赏夕,唱首歌吧。” “啊?我想想唱什么。” 秦赏夕看了看外面,因为洞里火光明亮,外面愈发天色暗沉,叫人看不清景致。 谢云起应该还站在巨石下面罢?念及那个让人又爱又恼的男人,秦赏夕一颗女儿心,便越发的柔软。 她想了想,对江芷容道:“我给你唱《梨花辞》吧。” 清婉中略带哀怨的歌声穿过重重雨幕,漫过大片兰花,盈、满崖底各个角落。 “梨花香,愁断肠。 千杯酒,解思量。 世间事,皆无常。 为情伤,笑沧桑。 万行泪,化寒窗。 有聚有散,有得有失。 一首梨花辞,几多伤离别。” 雨声为伴奏,溪声为合音。谢云起站在巨石下面,听着她似是倾诉又似是劝解的歌声,一时间竟听得痴了。 江芷容的声音响起,打破这一片清婉幽静中又弥漫了淡淡哀伤的气氛:“赏夕,你怎么突然唱这么悲凉的歌?你以前不爱唱这样的歌。” 秦赏夕问道:“不好听么?” “好听,就是听了让人难过!” “可是有人喜欢写,喜欢听,喜欢唱,我也是跟着瞎唱的。” “怎么有人喜欢这样悲伤的东西?” “谁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这世上有些人啊,只知道自己心里苦,为情所伤,便借酒浇愁、夜不能寐。却不知道世上的事本就无常,聚散得失,本也是人之常情。可那些死心眼的人啊,遇事不知道想开些,只知道一味伤心追悔。他们也不想想,只有他们失去了挚爱吗?世上没了亲人没了挚爱的人那么多呢,谁又跟他们一样了?又不是天塌地陷了!再难过,这日子还是得过吧?家人还得照顾吧?也没见人家整天悲悲戚戚的吧?那些个死心眼啊,要不你就陪着人家共赴黄泉,去做同命鸳鸯。既然做不了同命鸳鸯,那你就好好活着,省得让死了的人不得瞑目,活着的人为你担心。为你担心也没落个好,赶了这个赶那个,赶走外人也算了,连弟弟啊叔公啊也一并赶走。好像别人都是没有心的;好像别人不会因为要同他离别感到难过;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大好人,就他是个有心有肺有情有义的。” 谢云起静静地站在巨石下,听着秦赏夕一番话,心中滋味难辨。 江芷容哪里听得懂她的话,便道:“算了,那些人糊涂,咱们犯不上跟着他们一起着急。你换首歌吧!” “啊?换一首歌啊?”秦赏夕想了想,笑道,“唱《山坡羊》吧。” 清婉的歌声再次响起,漫延在重重兰花丛,回绕在陡峭山壁间,藤蔓为之招摇起舞,山草为之摆首喝彩。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 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陋苍箪瓢亦乐哉!” 谢云起听她唱这首曲子,不由心头一震。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一茅斋,野花开 …… “云起,我们走吧。去浪迹天涯也行,去隐居山林也行,不要留在楚城了。” “袖袖,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带你走的。” “要多久?”她问的急切。 “很快,你相信我。”他答得肯定,其实心里在发虚。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似乎是不想让他为难,她转移了话题。 “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然后给你盖一座草房子住,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笑着环住她的杨柳细腰。她总是瘦得让人担心。如果她不是那么瘦,瘦到怀孕五个月后别人还看不出来,他绝不会将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 袖袖,你怀孕那么久都没有害喜,看来我们的儿子很乖啊。如果他能活下来,一定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孩子。 被谢云起圈在怀里的叶袖袖,双手也环在了谢云起腰上。没有了以前的僵硬和故作迎合,就是真真切切的想回应他,想抱着他,想跟他耳鬓厮磨,想共他温柔缱绻。 “那你得尽快学会盖房子,记得还要用篱笆圈一个院子。” “院子里还要种好多花。” 她笑了:“不种花,我们养鸡养鸭养猪养蚕,还要种菜。我们吃自己种的菜,吃自家母鸡下的笨鸡蛋,到了冬天就宰了猪腌腊肉,我自己给你纺线织布。不过也要有花才好,我们找个百花常开的山林隐居,看野花不就好了?” 他也笑了:“当然好,只要你不嫌做家事太累,我明天就去学造房子。”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软语温存。 月色静好,朱窗大开,两个人在窗前静静相拥。叶袖袖困意来袭,趴在他胸前沉沉睡去。当时他并不知道她那么爱犯困是因为有了他的孩子,只以为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大好,太过虚弱所致。第二天,他没有去学盖房子,他在妻子睡意正酣时,悄悄离开了家,去了很远的地方。再回来,已是天人永隔。 美人如花隔云端 长相思,摧心肝 袖袖,我不是舍不得万贯家财,更不是不想带你走,我是真的走不了。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 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陋苍箪瓢亦乐哉!” 歌声依旧袅袅。谢云起不由叹息,若真能如此自在,谁还稀罕紫罗袍共黄金带?赏夕,你竟懂我所求!只可惜你爱错了人,你我之间终是不能! 夜色渐深渐凉,江芷容倚在秦赏夕膝头睡去。 外衣烘干。秦赏夕取下来给江芷容披上,又将她抱到干草堆上放平,这才取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待弄妥了,她走到洞口道:“谢公子,可以上来了。” 谢云起这才又翻身跃上巨石,来到山洞内。 秦赏夕不怀好意道:“轮到你了。”打赤膊上街的男人可不少,没听说见到打赤膊的男人要非礼勿视,所以她留在这里看他烘衣服也没事吧?她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身为女子,竟然如此“好色”,一边控制不住好奇心,赖在那里不肯走。心道:谢云起,我看你脱不脱! ------------ 往事成殇 更新时间:2010-09-18 谢云起坐到火堆前,又往里面填了一把干草,似是不经意道:“哦,我一运功周身就会发热,我已经用内力将衣服烘干了。” 谢云起一句话几乎让秦赏夕呕血三升。啧啧,果真是三贞九烈,守身如玉啊! 秦赏夕此时再看他,他头上帽子早在落崖前已经掉了,一身轿夫装扮仍然不减他分毫清隽之气,半干湿,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反给他平添几分沧桑之姿,周身衣衫倒也的确干爽。她便放下心来,只是打趣道:“好好一身功夫,竟然用来烘衣服,真不容易啊。” 谢云起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添干草。 草堆上的江芷容蹙了淡淡柳眉,低低发出呓语“赏夕,救救成儿”“赏夕小心。” 秦赏夕忙过去看她,见她只是说梦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云起见此情形,轻声笑道:“你好像更不容易啊。” “什么?” “你不觉得你和江姑娘在一起,你更像个姐姐么?你照顾人很有耐心啊。” 秦赏夕不以为意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现在生病,我照顾她很应该啊。如果换做是她照顾我,她恐怕比我细心多了。” 谢云起道:“便是亲姐妹,也少有能做到这份上的,赏夕,你真的……很了不起。” 二人都无睡意,围坐在篝火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谢云起突然道:“你刚才唱的歌很好听!” “是吗”秦赏夕小心探问道,“那你……喜欢听吗?” 谢云起点点头:“很喜欢,我都听懂了,谢谢你。” 秦赏夕有些沮丧:“只有这些吗?” 谢云起问道:“那还要说什么?” 秦赏夕咬了咬下唇,磨蹭半天只说了一句:“我有事问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问。” 秦赏夕小心翼翼问道:“我姐姐嫁给你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有别人?” 谢云起身子一震,但仍是艰难启唇道:“是。她当时根本不喜欢我!” “那……那后来呢?后来她……喜欢你吗?” 谢云起面上蒙了一层凄伤:“我如果说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秦赏夕拼命摇头,突然有些后悔如此唐突,低声道:“真难为你这么心心念念记着我姐姐。” 谢云起自嘲地笑道:“谁让我喜欢她呢?” “有……多喜欢?”秦赏夕小心探问,虽然觉得有点像问废话。 谢云起停止添草,看着火光的眸子似是有些发痴,低声呓语般道:“很喜欢很喜欢……” 秦赏夕心中一痛,突然很想问他,那你心里还能不能装得下别人? 但她并没问出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胆小,连跟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是因为太清楚结果吧?结果一定是被拒绝!那倒不如不说,免得徒增尴尬! 谢云起突然又恢复清醒,继续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呢?跟人家青梅竹马十几年,结果在人家心里比不过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不会的,事情一定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若真那么糟,你又何必娶,她又何必嫁?总归还是有情意的吧?我姐姐后来连孩子都给你生了,她一定是喜欢你的。”秦赏夕没料到是这种结果,谢云起竟然告诉她,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叶袖袖究竟有没有爱过他。她只是很想知道谢云起和叶袖袖的过去,万没想过会是这样子,只能胡乱言语安慰谢云起。 谢云起惨然笑道:“你姐姐是为了你爹才嫁给我的。她名声坏了,可她不想带累叶叔叔。嫁给我,好歹可以挽回叶家些许名声!” 谢云起回想下聘当日的情形。 他当时顾不得避嫌,直闯叶袖袖闺房。叶镜寒并未阻拦,任他进去探视叶袖袖。 绣床上的叶袖袖,眉峰紧蹙,双目紧闭,已经是瘦骨嶙峋,精神恍惚。 他走到床前轻轻唤她闺名:“袖袖,袖袖,是我。” 叶袖袖双眸微微睁开一线:“你来了?” “是啊,我来娶你了,你愿不愿意?” 叶袖袖气若游丝的声音,一声一声戳进他心里:“阿远,我就知道你会来。” 谢云起压下心痛,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她:“袖袖,袖袖,是我。” 叶袖袖双眸慢慢张开,看到是他,当即哭出声来:“云起哥哥。” 云起哥哥……哥哥…… 她从来都只把他当哥哥,六七岁大的时候,还会伸手让他抱,有了委屈会找他哭,想去哪里玩,会找他陪。等再大些时候,绣不来的花样,就让他找人来教她。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妹妹对哥哥的依赖。 谢云起看她神智难得清醒过来,便道:“袖袖,你嫁给我好不好?” 叶袖袖一怔,随即推开他,缩进床角,摇头道:“不行。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我比方闲远就差那么多吗?” 叶袖袖仍是摇头:“那样就太委屈你了。” 谢云起忍不住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却什么都不能说。一旦说了,以叶袖袖的性子恐怕更不会嫁给他。那样会更委屈他,也会让她的心更乱! 谢云起笑道:“不会啊,袖袖这么美,又这么温柔懂事,楚城多少男人都想娶你呢。袖袖,你不要这么死心眼,你为了方闲远弄成这样,会让叶叔叔担心的。” 叶袖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喃喃道:“爹……” 谢云起继续道:“你看看这几天,叶叔叔头发白了多少?袖袖这么懂事,不会让叶叔叔继续操心的,对不对?” 叶袖袖先是沉默,继而眼泪又大滴大滴往下掉:“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叶家的笑话,我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闲气,是我连累他……” “不是啊,如果你风风光光嫁入谢家,就没人敢笑话你们了。”毕竟,这世上笑贫不笑娼的人太多了,何况袖袖不是娼,只是硬生生被人扣上了水性杨花的罪名。 叶袖袖怔怔的看着他:“这样……行吗?” 谢云起笑道:“你不会是担心嫁给我后,我会欺负你吧?” 叶袖袖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对。 谢云起急了:“袖袖,你就点点头吧。你不点头,叶叔叔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叶袖袖有些犹豫。 谢云起继续道:“我们兄弟三个自小就跟着叶叔叔习武识字,如今叶叔叔有了难处,我一定要帮的。你就当是成全我对叶叔叔的一片心意,好不好?” 叶袖袖终于缓缓点头,只是本就苍白的面色,在她点头的一刹那间更是白得让人触目惊心! 可是谢云起不在乎。从此,他有一生的时间去抚平方闲远带给她的伤害。他会让她一辈子都过得开开心心! 谢云起将提亲时的情形细细讲给秦赏夕听,连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秦赏夕听他说到此处,泪水不由模糊眼睛,呼吸也有些不畅。 她侧过脸,悄悄擦去眼泪,转头看着谢云起:“这也不能说明我姐姐后来不喜欢你吧?” 谢云起道:“我后来慢慢暗示过她,告诉她我是真的喜欢她,她对我也很好,可是我们两个本来就一直很要好,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对我,究竟是哪种好。我本来以为,我有大把的时间慢慢弄清楚,慢慢哄她回心转意。谁知道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竟然那么短……现在,我只知道,她临死前特地交代团素,让团素把两截断了的‘相忘’给我。相忘,这就是她留给我最后的话……相忘。” 谢云起说得全是实情,只除了玉钗“相忘”。叶袖袖给他的,是浸血的“相忘”! 可不管浸血与否,那玉钗的名字确实叫“相忘”! 可是他怎么也忘不了!叫他如何能忘! 秦赏夕道:“她一定是喜欢你的,或许她只是不想让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她想让你过得更好。” 谢云起突然冷声道:“我不会忘了她,我爱她一个就够了。喜欢一个人太痛苦,那种感觉我不想从头再来一次。所以……我不会再去喜欢别的女人,更不会忘了她!”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直让秦赏夕心里凉了半截。 谢云起虽然垂着头,但却用眼角余光去看秦赏夕的反应。她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是很受伤。 秦赏夕空睁着双目,咬着下唇,眼泪仍是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落,她强笑道:“早知道就不问你那些事,我们女人最听不得这些悲伤的事了。看我从来都不哭的人,都让你弄哭了。” 谢云起不敢再看她,只是低了头添火:“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你先休息吧。” 对不起,赏夕,你不要怪我心狠,你不能喜欢我,否则以后,你只会更难过! ------------ 故人遗骸 更新时间:2010-09-18 秦赏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躺在江芷容身侧,努力不让自己辗转反侧,努力让自己闭着眼,假装睡着。 或许是太累了,在干草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中,她终于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日上三竿。 山洞里依旧燃着篝火,只是空气里弥漫着烤鱼的香气。 秦赏夕一睁眼,就看到江芷容和谢云起围坐在篝火旁。 江芷容尽量压低了嗓音,但依然难掩欢快:“这里这里,这里再烤焦一点。好了好了,赏夕就喜欢吃烤到这种程度的。我去拿盐,再撒点盐上去。” 谢云起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温和清隽:“这个不是给赏夕的,是给你的。” “为什么不给赏夕?” “现在只有一条鱼,你就算吵醒她,让她起来吃东西,她也会让给你的。” 江芷容使劲摇头:“我不饿。”一边说着,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江芷容忙道:“不是我让它叫的。” 她一忽儿温柔娴静,一忽儿幼稚如孩童,方才的表现,亦是又可爱又滑稽。 谢云起忍着笑,将手中一截竹子塞入江芷容手里。竹子另一端削得尖细,上面穿了一条不过七八寸长的鲫鱼。 江芷容却将鲫鱼又推还给他。 谢云起正犯愁不知该如何哄她吃东西,却看到秦赏夕从草堆上坐了起来。 江芷容听到动静,立刻起身走到秦赏夕身边,笑话道:“你这个大懒虫,终于醒了。”一边说,一边将她身上的干草择去,“看看你啊,真丑。” 秦赏夕故作生气,正色道:“我刚醒过来就听到有人说不吃饭。” 江芷容连忙摆手:“不是我说的。” 谢云起眼见如此,含笑将手中烤好的鲫鱼递给秦赏夕。秦赏夕则将鲫鱼递到江芷容面前:“你再不吃我要生气了!” 江芷容只好接过来,然后眼巴巴看着秦赏夕:“那你吃什么?” “我不像某个人那么笨,你先吃,一会啊,我就会变出很多更好吃的东西来啦。” 江芷容立刻笑了:“我也觉得那个谢公子好笨呢。以前我们在外面露宿,你能做出很多好吃的,他怎么连烤一条鱼都要费半天劲呢?而且只烤一条这么小的鱼,我们明明有三个人呢!” 秦赏夕朝谢云起无比抱歉的笑。 谢云起很担待的摇摇头,表示不会跟江芷容一般见识。 江芷容坐在草堆上,低头去吃烤鱼。 秦赏夕走到谢云起身边,帮他一起扑灭篝火。 谢云起一边动手灭火,一边对她道:“那条鱼已经是最大的一条了,其他的都只有寸把长。我在崖底找了一个早上也没看到野兔野鸡之类的。那边竹筒里有一筒红果,但是里面都已经烂掉了。那块巨石下面不远处长了两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树,倒是挂了不少一样的野果子,可惜都是青的,又酸又涩。看起来,我们很难找到吃的。” 秦赏夕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衣服给我用用。” 谢云起不知道她卖的什么关子,便依言脱了外衣递给她。 “你在这里陪芷容,我去去就来。”秦赏夕说完,拿着外衣出去了。 谢云起别无她法,只能听她的。 秦赏夕走后,他便坐在草堆上等她回来。 江芷容吃完烤鱼,百无聊赖的在山洞里走来走去,四处瞧着玩。 她先是翻起几个竹筒看,将一筒野果子尽数倒了出去,将竹筒拿在手里玩。把玩了没一会,她突然将竹筒底端举到谢云起面前:“你看,竹筒后面有字。” “是吗?”谢云起接过来,看到竹筒底端的字样,眼睛里突然迸射出惊诧和恐怖交汇的眸光。竹筒底端刻的字样,他再熟悉不过,他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在多少珠宝首饰,多少雕刻巧妙的物什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字。那分明是一个梅花小篆--------“叶”。 这是叶镜寒的习惯,他习惯在自己雕刻或者打磨出来的东西上,刻下梅花小篆的“叶”字。 谢云起匆匆走到石墩旁,将竹筒里的水和盐倒出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看这两个竹筒上有没有刻字。另外两个竹筒上并没有刻字。 他仔细查看下,才越发觉得,这几个竹筒虽然做得简单古朴,但却浑然天成,非叶镜寒手艺所不能。看来这个山洞以前住的人,正是叶镜寒。 想来叶镜寒做完一个竹筒后,习惯性的刻下了“叶”字。只是后来觉得无甚必要,便没有在另外几个竹筒上刻字。 谢云起不动声色,右手拇指在手中竹筒底端上一抹,起身又递还给江芷容:“明明没有字。” 江芷容接过竹筒,左看右看,果然不见上面的字迹了。她揉揉太阳穴道:“真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有字的。” 谢云起将几块干净的白盐装进竹筒。那些盐因为搁置时间过久,结成盐块,被他倒出来的时候,虽然跌成几块,还撒落些许盐粒,但若不细看地面,并看不出来有盐粒。 谢云起将竹筒摆回原位,又清理了一些相对显眼的盐粒,混着红色的野果,一并拿出山洞,丢在一处兰花丛里。 做完这些,他又回到山洞里坐等秦赏夕。 秦赏夕离开约有大半个时辰,这才抱着一兜东西回来。可怜谢云起的衣服被她弄得湿嗒嗒的,还做了包东西的兜子。 她将衣服在地上铺开,露出里面的鸟蛋、蘑菇、小鱼小虾。 谢云起惊奇道:“你怎么找来这么多东西?” 秦赏夕道:“悬崖下面那么多从上面滚落的枯木呢。昨天一场雨,今天肯定会长出很多蘑菇啊。这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 谢云起:“……” “这些鸟蛋呢?” “崖壁上那么多藤蔓和树呢,有几个鸟窝有什么奇怪?有鸟窝自然有鸟蛋啊。” 谢云起:“……” “可是我没在小溪里看到小虾啊,小鱼虽然有不少,但是很难摸啊。” “笨了吧?下次我告诉你那些小虾都藏在哪里,再教教你怎么抓小鱼,哈哈。” 谢云起:“……” “既然你能找来这么多东西,刚才干吗不阻止我扑灭篝火?现在还要重新生火。” “大半个时辰会烧掉很多干草的,多浪费啊。烧完了藤蔓和枯草,你去拣?” 谢云起:“……” 谢云起觉得靠女人养的感觉十分不好。饱餐过后,他告诉秦赏夕,他要锻炼下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他要自己去采些野蘑菇回来。谢云起的行为逗得秦赏夕哈哈直乐,看到她笑,谢云起竟然也莫名觉得开心,只是很快又被别的情绪代替了开心。 谢云起笑吟吟出了山洞,他刚刚步入兰花丛,面上笑意立刻褪去。 他并没有往崖底走,而是往小溪另一边走去。 整个崖底,只有小溪对面他们还没去过。 谢云起穿过小溪,行在半米高的兰花丛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直到看见一堆掩在兰花丛里的枯骨,他才停下来。 枯骨上的衣衫还没有彻底烂完,零星几块玄色破布挂在上面。胳膊处,赫然躺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刻刀---------是叶镜寒的刻刀。 谢云起眼神一滞,嘴唇哆嗦几下,慢慢俯下身子,也不害怕,单手覆上骷髅头轻轻摩挲:“叶叔叔,是云起无能,现在才找到你老人家的尸身。” 就在此时,他身后远远传来秦赏夕的声音:“云起,你在哪?” ------------ 得救 更新时间:2010-09-19 秦赏夕目力极好,一眼看到谢云起掩在花丛里的脊背,便和江芷容往这边过来。 谢云起将几块还能辨认衣料和颜色的衣服碎片从尸骨上扯下来,又拾起刻刀,塞入怀里,起身迎向二女。 二女愈走愈近,秦赏夕问道:“你在那里干什么?” 谢云起站在当下,正色道:“别过来。” 秦赏夕看他如此,越发好奇,边往这里走边问道:“你不是去采蘑菇吗?” 待看到谢云起脚下一堆白骨,她才吃了一惊。 江芷容“啊”的惊叫出声! 秦赏夕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别怕。” 谢云起叹了口气:“告诉你别过来了。” 秦赏夕拉着江芷容,远远走了开。 谢云起跟在二人身后,离开了枯骨。 三人边行,谢云起边解释说,自己只是想到这边来看看地形,无意间发现那具尸骨。秦赏夕闻言便也不甚在意那具尸骨。 他三个刚走到山洞口,远远听见有人在半空处朝这里呼喊: “公-------子”“大-----哥”“赏-----夕” 三人抬头看去,却见对面崖壁上,一道白影并几道青影,就站在她三人曾稍作歇息的树干上。 秦赏夕大喜,朝上面挥手道:“潇华,我们在这里!” 她尚未来得及告诉谢潇华从哪里可以下来,却见树上几个人,接二连三直接跳了下来。 三人见状先是一惊,继而又都乐了。 谢潇华带着另外七名青衣护院,自半空慢悠悠飘了下来。 原来八人身后俱都张了两把绸伞,如此便可大大降低坠落速度,再凭借八人高妙的轻功,自然是轻飘飘落地。 谢潇华收了伞,朝三人走过去:“我就知道你们三个死不了。” 看他的样子倒真是一身轻松,没有半点着急上火的样子。 秦赏夕玩笑道:“万一我真摔死了呢。” “不可能”谢潇华随手将伞往身后地上一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老天爷不会这么便宜你的,怎么也得让我报了仇再说!” 谢云起无暇理他二人,只是转向小赵:“事情怎么样了?” 小赵道:“那个尽给孙英奇出幺蛾子的赵师爷,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哎,他姓什么不好,偏跟我赵融同姓,真真丢煞我的人,还是借刀杀人早早送他上路得好。” “后来呢?” “后来江上玄带他的人走了。接着知府衙门‘听说有械斗’,就派官差来了。大伙就把事情全推到了莫千山头上,说轿子刚走到鸿宾楼那里,莫千山就带人偷袭,害死了赵师爷。孙英奇眼见如此,也只能治罪莫千山,莫千山的舌头被人割了,百口莫辩,只能妄担了死罪,明日处斩。只是不知道江上玄如何向洛之允交待。” 秦赏夕听不大懂他们的话:“什么偷袭?怎么又扯上孙英奇?” 赵融看了她一眼,又去看谢云起,见谢云起不表态他便闭了嘴不回答。 秦赏夕想起刚坠崖时谢云起说的话,惊问道:“云起,刺杀你的人就是孙英奇?” 谢云起点头道:“就是他。” 秦赏夕不解道:“你什么时候跟孙英奇结了梁子?你做了什么,让楚城知府不惜出动江湖势力刺杀你?” 谢云起道:“说来话长,过些日子自会告诉你,你今天听到的事不要再跟别人提起。” 秦赏夕道:“我还分得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赵融继续向谢云起汇报事态发展:“溟州六鞭已经被二公子废掉了,这辈子除了拿筷子,恐怕拿不动别的东西了。” 谢云起微微扬了扬眉,似是有些不可思议。 秦赏夕也惊讶的张了张嘴-------不是可怜溟州六鞭,是惊讶谢潇华竟然也有这么狠的时候!转念一想,若换了自己是潇华,恐怕也会这么干! 赵融唇角忍不住带了笑意,继续道:“别看二公子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没见到三位之前,他急得什么似的,一生气,就把六个人的手全废了,还说如果三位真有什么差池,就让他们六个陪葬!” 秦赏夕与谢云起闻言,俱都看向潇华,目中皆有感动之色。 谢潇华可不习惯如此矫情的场面,忙岔开话题,大肆嘲笑秦赏夕:“我真是高估你的身手,竟然被溟州六鞭那种货色逼到跳崖!事情若传出去,只怕秦老爷子要给你气个半死!” 秦赏夕的感激之色果然不见,满脸俱是不服气的神情,但她尚未来得及反驳,谢云起已经先开口道:“溟州六鞭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赏夕一个姑娘家,还带着个人,被逼到如此境地实属无奈。如果是她自己跟溟州六鞭对敌,溟州六鞭还不是她的敌手。”他当日上到山顶前,亲眼见到秦赏夕当时的处境,若非有个江芷容,秦赏夕要扭转形势简直轻而易举。 不待谢潇华答话,谢云起继续道:“倒是你,我交待你的事情你办得真漂亮--------还没离了楚城地界就被人丢到坟地里去了,差点让两位姑娘丧命在这栖凤山”他一边说,一边十分慈爱地拍了拍弟弟肩头,“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秦赏夕十分同情地看着谢潇华,似乎全然不记得是她暗算潇华,也正是她将潇华丢到坟地里去的。 谢潇华不敢再逞口舌之快,只在心中纳罕,大哥今儿心情怎么这么差,自己不过说句玩笑罢了,也能惹来他一顿教训。 谢云起不再教训谢潇华,但也没有丝毫慰劳他们几个人辛辛苦苦下到悬崖的意思,只是又沉声命令道:“你们几个跟我来。” 言罢,他领路往前去了。 众人不知他要作甚,忙跟了上去。 谢云起一直带着众人走向叶镜寒的尸骨处。 江芷容刚走近那里,还没看到枯骨就已经捏紧了秦赏夕的手。秦赏夕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以示抚慰。她叫住谢云起:“你带大家来这里干什么?” 谢云起回头看向她:“我们能在这里安然度过一夜,或许正是多亏了这位前辈的照拂。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为何命丧于此,但是既然见到了他老人家的尸身,我们就帮忙收敛下,全当报恩,如何?” 秦赏夕点头道:“这倒是我疏忽了,还是你想的周全!”想了想,她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前辈’呢?” “哦”谢云起道,“我看他的牙齿看出来的。” 谢云起说完,回头扫了众人一眼,将个人反应尽收眼底。 众人各自取出随身兵器,帮忙挖了不大不小的坟坑,谢云起从山洞处扯下藤蔓编织的帘子当做草席,裹了那具枯骨,填埋了进去。 兰花丛中,很快多了一个土丘------------这才是叶镜寒真正的坟地。 谢云起又打了两筒水过来,将其中一筒交给秦赏夕道:“我们以水代酒,敬前辈一杯吧。” 他面色凝重,言语诚恳,秦赏夕虽有些微诧,但未觉不妥,便接过竹筒,与谢云起一同将溪水洒在坟前。 做完这一切,众人才踏上返程。 秦赏夕十分纳罕:“悬崖那么高,你们怎么下来的?” 谢潇华答道:“这要多亏赵融。” 秦赏夕转头去看赵融。 赵融只是面色不自在的低了头,并不与她对视。 后面有人嘲笑道:“赵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呀?不敢答秦姑娘的话呀!” 其他几名青衣年轻人都不怀好意地“哈哈”笑了。 秦赏夕顿觉无趣,随便问句话罢了,竟然被人用来开玩笑。 谢潇华看她好奇,便向她解释道:“赵融以前进山打猎时,无意间进入一个山洞。山洞的洞口很小,外面覆盖了藤蔓和荆棘,很难被人发现。进入里面后,也是狭窄幽深,稍微往里走一点,就已经漆黑一片,但如果不停地走下去,竟然会走到另一个洞口。” “另一个洞口?”秦赏夕觉得这事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另一个洞口就在我们来时站的那棵树往西往上一点,也盖了很厚的藤蔓和荆棘,除非拨开藤蔓和荆棘,不然看不到的。” 赵融听到这里,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那次喝醉了,无意间闯进去的,进了山洞后不知道退出去,反而趁着酒兴一直往前硬闯,竟然被我发现这么一桩奇事。” 秦赏夕这才仔细打量他几眼:“这位赵护院看着十分眼生啊。”他口称谢云起、谢潇华为“公子”,想来是谢家下人,既然身手了得,那想必是护院。 赵融垂首道:“小人和六位兄弟原本都是护院家丁,后来因为看护盐场的人手不够,在下等七人都被调到盐场那边去了,所以秦姑娘没有见过小的等。” 他一口一个“小人”“小的”,这份自谦弄得秦赏夕反倒不好再跟他说话,点头“哦”了一声便作罢了。 因为树下有刻痕,众人所带的绳索等工具并未用得上。 又有人开玩笑道:“赵哥当初就该跳到这树上玩玩,说不定还能看到这一列刻痕,我们来的时候,就连攀山的工具也不用带了。” 赵融干笑道:“哪能事事都这么碰巧呢?”一边说着,脸色却红了。 众人仗着身手高绝,轻松攀上树干,沿着来时的山洞穿行了回去。一路行去,都与赵融所言无二。 到了另一端出口,众人从那一方狭小中猫着腰鱼贯而出,这便到了一处极为隐蔽且极为狭窄陡峭的山路上。 早有谢家下人备了滑竿在山路上恭候。山脚下,还另备了几顶轿子。 一场风波,有惊无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秦赏夕与江芷容自然是走不成了,被恭恭敬敬请往谢家继续做客! 轿子颠簸大半日,这才又回到楚城。途经悦荷楼时,一个小厮从酒楼内匆匆跑出来,拦住轿子去路:“敢问轿内可是谢云起谢公子?” 谢云起坐在轿内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小厮道:“谢公子,小人是洛府家丁,我家老爷和孙知府听闻谢公子误坠悬崖,还好有惊无险。特地在鸿宾楼摆宴替公子压惊!” 另一顶轿子内,秦赏夕蹙了眉,心道:这些人可真烦,也不让人好生歇一会。她掀开一角帷幕向外看去。 只见轿夫落轿掀帘,谢云起从容下轿。他此时已经换上一身灰白襕衫,面上不见丝毫疲态,往街上一站,仍是满身清华。 谢云起朝那小厮微一颔首,依旧是一派温和:“劳烦这位小哥带路了。” ------------ 身心俱疲 更新时间:2010-09-19 秦赏夕也下了轿子,走到谢云起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谢云起微微一笑:“让赵融陪我进去就好,这次不会有事的。你和潇华先送江姑娘回去休息吧。” 秦赏夕仍是不放心,无奈谢潇华也过来叫她别瞎掺和。 秦赏夕在心里直翻白眼,这怎么叫瞎掺和? 她不喜欢强人所难,虽然明知道自己坚持跟进去,谢云起也会同意,但看谢云起不愿意,只能作罢,乖乖坐回轿内,一队人又启程往谢府去了。 谢云起与赵融步入悦荷楼二层一间雅阁。 洛之允与孙英奇俱都在座。二人看来都是五十岁上下年纪。只是孙英奇面庞红润,体态微胖,看人时毫无达官贵人的傲气,反倒是笑眯眯的甚为平易近人。洛之允则面色偏黄,身形干瘦,精明外露。 江上玄如一杆标枪般站在洛之允身后随行保护。 谢云起施礼道:“让孙知府和洛老爷久等了,晚辈好生过意不去。” 孙英奇忙起身道:“谢公子客气了,请坐请坐。” 洛之允则是略带轻蔑地瞟了谢云起与赵融一眼,孰料正对上赵融恶狠狠瞪向他的双目。 洛之允没想到有人敢这么瞪视他,先是惊诧,而后更加轻蔑地冷“哼”一声,依旧坐在主位不动。 谢云起当即坐在下首。 孙英奇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谢公子,昨日我们就想宴请公子以表敬意。不成想,昨日竟有人暗杀公子,只能改在今日了。还好谢公子福大命大,没让那些鼠辈伤了性命!” 谢云起也含笑道:“怎能劳烦孙大人斟酒呢?晚辈不敢当。” 孙英奇继续道:“莫千山已经被本官判了死罪,明日处斩,也算好好为公子出了口气。” 谢云起道:“怎么叫为晚辈出气呢?莫非莫千山所犯之罪,还不够被处斩?” 孙英奇忙道:“处斩莫千山,自然也是为了以正法理!” 谢云起突然敛去一贯的温文之态,冷声道:“莫千山一把年纪,有今日一番成就也着实不易,可他跟什么人作对不好,偏要来算计我,也该他有此一遭。” 孙英奇附和道:“谢公子所言极是。” 谢云起继续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损伤,若非莫千山当时将我逼得太急了,我也不至于让几个下人拿了他交由官府处置。”他说到这里,眼睛却瞟向了洛之允,“毕竟他年纪大了,真若论资排辈,弄不好他还是我的长辈,所以他即使惹我一下也没什么,我让一让他,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他把事情做太绝了,就算我想忍让也没办法,只能反击了。反击也非我所愿,实属被逼无奈。否则,一味的忍下去,让人家误会我是个软脚虾,可以任人欺负,那就不好了。洛老爷,您说对吗?” 洛之允面色变了变,但并未说话。 谢云起又转头看向孙英奇:“孙知府宴请晚辈的意思,晚辈已经明了,云起一定不会辜负大人所望,日后必当更加尽心尽力管理谢家盐场。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能撼动我谢云起好好管理盐场的决心,还望大人放宽心才好!” 孙英奇“呵呵”干笑两声:“谢公子有此心意,实在是天靖国百姓之福。只是谢公子家大业大,还要管理天靖国最大的盐场,也太辛苦了些。” 谢云起接口道:“家父管理盐场几十年,也不曾说过一句辛苦。如今我才接手不过一年,更不敢叫苦了。” 孙英奇还要说话,谢云起截住他话头道:“孙大人,该说的,晚辈都已说完。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失礼之处,还望孙大人莫要见怪才好。” 他说完,当真起身便走,全然不将孙英奇和洛之允放在眼里。 孙英奇和洛之允面上皆不好看,但也知道留不住他。这顿饭,本来也只是因为谢云起没死,所以圆之前的谎话罢了,也没指望他真有涵养到这种时候还能坐下来吃完这顿饭,所以也未留客,眼睁睁看着他去了。 谢云起依旧坐轿回府,赵融在轿侧随行。 到了谢府门口,轿夫落轿,赵融正待辞行去盐场,谢云起却道:“小赵,先不急着去盐场,你跟我来一下。” 赵融心中忐忑,只是面上不露声色随他向府里行去。 红袖居内依旧清净无人。 谢云起坐在桌后,也不拐弯抹角,当下问道:“小赵,你既然知道栖凤山上有山洞可以直通彼端,为什么你们隔了那么久才赶到崖底?” 赵融垂首道:“属下……属下上次是喝醉了,迷迷糊糊进的那个山洞,出来时也是迷迷糊糊的。所以最初,属下根本不确定是否真有那个山洞。属下等在栖凤山寻找通往崖底的出路时,经过一处别的山洞,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属下在栖凤山好几条山路上找了几个来回,才找到那个山洞,于是立刻禀告二公子,准备了绳索和伞下去营救大公子。” 谢云起听他如此说,问道:“你想这个借口,想了多久?” 赵融猛地抬了头惊诧地看了谢云起一眼,又很快垂了头:“属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谢云起继续道:“你最初不愿意告诉别人那里有个山洞,是因为你从那个山洞下到过崖底,还在悬崖下面杀过人,所以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后来你告诉潇华那里有通往悬崖下面的路,是因为想要救我,对不对?” 赵融本来还想坚持撒谎,但想到谢云起心思之缜密,知道自己终是瞒不过去,终于还是承认:“对,属下确实在那里杀过人!” 谢云起沉吟许久,才艰难启唇:“是我爹让你去的?” 赵融苦笑一声:“除了老爷和公子,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指挥得动属下!” 谢云起早料到是这样,但听赵融亲口承认,仍是难以平复心情。 他闭了眼,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往下问:“叶叔叔的功夫比你强出不知多少,你是如何杀了他的?” 反正已经说了实话,赵融此刻反倒坦然了:“叶老爷子坠崖时受了伤,属下这才讨了便宜。” “那个山洞,是我爹命人挖的?” 赵融点头:“是,挖洞的人后来都被老爷处死了。” 谢云起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你明知道要杀的人是叶镜寒,还是处心积虑下杀手?赵融,你尚为孩童时就进入谢家效力,二十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赵融面色颓然,跪在谢云起面前,垂首道:“此事是属下对不起公子,属下任凭公子处置。” 谢云起捏紧了拳头,硬生生将怒火压下去,最后朝门外一指:“你走吧,以后不用回来了,谢家再容不下你了。” “公子”赵融惊问,“你要赶走属下?” 谢云起似是有些站不稳,以手撑着桌子,指骨根根发抖,他背过身子不去看赵融:“叶镜寒是我恩师,是我岳父!如果不是看在你对谢家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此事是我爹授意你去做的,你以为,我会让害死他的人好好活着?” 赵融苦笑道:“属下本来一直心存侥幸,觉得大公子即使坠崖不死也未必就能看到叶老爷子的尸身,即使看到也未必认得出来,看来属下太低估公子了。” “不是你低估我,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谢云起转过身子,将刻刀扔在他面前。 赵融将刻刀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番,自嘲道:“属下确实该走了。”说完,他举起刻刀朝自己心口扎去。 谢云起眼疾手快,捏住他手腕:“你干什么?” 赵融道:“属下杀了叶老先生,公子容不得属下实乃人之常情。属下知道谢家那么多秘密,既然要走,不如走得彻底一些,如此也能让公子安心不是?” 谢云起夺过他手里的刻刀:“你若死在红袖居,潇华一定会起疑心。这件事,我知道就够了,不用再让潇华追查出来!” 赵融面如死灰,神情呆滞:“公子的意思,是让属下死得远一些?” 谢云起被他的愚忠弄得有火发不出,既恨他杀了叶镜寒,又觉得此事主要因由不在他,既容不得他,又不想他死,最后只是道:“我不是让你死,我是让你去找团素!” 赵融眼睛里这才有了生气:“找团素?” 谢云起道:“谢家如今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留下来的人,恐怕都没有好结果。团素既然走了,我就不会再让她回来。可她一个孤女,独自出走该如何生活?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去找团素,帮我好好照顾她。你找到她后,带她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赵融呆了半晌,这才叩首道:“属下遵命!” 待赵融离开,谢云起颓然跌坐在太师椅内,只觉得身心俱疲。 ------------ 思故人 更新时间:2010-09-20 午夜,月明星稀。 皓雪居内传来吵闹声。 秦赏夕被六名青衣年轻人围在院中出不去,一怒之下,以内力发音,叫道:“谢云起,你敢软禁我?别让几个护院家丁跟我说话,你自己过来!” 谢家几乎人人都被她吵醒,但却无人敢过去多事----------最近谢家下人都十分安分守己。 谢云起本就没有睡下,听到声音只得离开红袖居赶往皓雪居。 不成想,谢潇华听到声音,从风铃居赶来,兄弟二人正碰在一处。 谢云起看是他,笑道:“你既然来了,我就省事了。”说完回身就要走。 谢潇华忙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他:“你自己惹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一边说着,伸手朝皓雪居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皓雪居内再次传来那个碎冰裂玉般的声音,虽有怒意却不带戾气,虽声高却不尖利,还带了几分不可侵犯的傲气:“谢云起,我要你亲自过来把话说清楚!” 谢潇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听起来,赏夕好像是真生气了。不过人家点名叫你进去,可没叫我,不能怪我不讲义气啊!” 一边说着,一边顺原路折回去了。 谢云起只得硬着头皮进了皓雪居。 秦赏夕看他进来,冷笑道:“我还当自己多大的面子,可以做你们谢家的‘座上宾’,原来我不过是你的‘阶下囚’!” 她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夜半时分,想偷偷溜出谢家,结果发现早有六名青衣年轻人将皓雪居看守得死紧,并声称是大公子派来看着她,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六人皆是打不还手,只是死也不肯让开出路,大有将她困死在皓雪居的架势。若是真交手,六人未必留得住秦赏夕,无奈几个人除了不准秦赏夕出院子其他什么都不做,秦赏夕若动手,他们六个就硬挨着,如此反倒让秦赏夕下不了手。秦赏夕无奈之下,只得叫谢云起过来说话。 谢云起挥挥手让六人下去。 六人很快散得无影无踪。但秦赏夕知道,只要谢云起招招手,他们很快就会出现。 秦赏夕余怒未消:“你将看守盐场的人调过来看守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谢云起缓步走到她面前,柔声劝道:“那也不用这么大声音吧?整个谢府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我怕声音小了,请不动谢老板尊驾!” “你就不怕把江姑娘也吵醒?” “我给她喝了安神茶,她醒不了!” “你这个妹妹可真不负责,打算丢下姐姐不管,一个人半夜里悄悄走掉么?”明明是戏谑中略带指责的话语,却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温和清隽之态,“你就这么笃定我和潇华会帮你照顾她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走?”秦赏夕奇问。 “如果换了是我姐姐被人欺负,我也会去找那个负心男人算账!” “如果是我心爱的女人被人欺负了,我一定不会阻止别人找那个男人算账!” “如果我明知道师父的女儿要以身犯险,我一定会阻止!” 秦赏夕无奈望天:“谢云起,你够无聊!你不想让我留下的时候,就赶我走,现在我自己要走,你居然软禁我!有本事你就天天盯着我,一个空子也别留!” 谢云起实在没有多余心力顾及她,当下无心再与她开玩笑,也没有力气再强撑笑颜,垮下一张脸,叹了口气道:“赏夕,我很累了,你不要再闹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秦赏夕从未见过他这般形容,再顾不得与他怄气,忙问道:“你怎么了?” 谢云起垂了双眸,不愿也不能据实作答:“我很好,只是白天折腾很久,很累了。” 秦赏夕才不信他的话,这人明明是铁打的么,整夜整夜不睡觉,白天依然精力充沛,做起事来一丝不苟。这次跌入崖底又上来,自己都不累,他会累? 她初始只顾着生气,这时才越发觉得不对劲--------谢云起身上明明一股酒气,她刚才竟全然不觉。 她问道:“你又喝酒了?” 刚问完,她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他自然又是在想袖袖了! 谢云起强掩心痛,面上又挂了浅浅笑意:“我如果告诉你,我想到你爹了,所以想喝酒,你信么?” 他如此一说,秦赏夕不但未露出丝毫诧异,反而幽幽道:“其实我对我爹所知甚少。我只知道他是个风雅有趣的人,他有一双很灵巧的手,他还有个风光无限的前半生,他很疼我。其他的,我几乎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十分想他。从悬崖上来后,我就总是在想他,等回到谢府安静下来后,思念愈发浓重。刚听到他的死讯时,我难过得要死,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魂牵梦萦过。” 谢云起闻言不由全身一滞,讷讷道:“我也很想叶叔叔!” 秦赏夕闻言,突然笑道:“不如你给我讲讲我爹吧!” 皓雪居外,谢潇华其实并未走远,听二人说到这里,他才真的走开,却不是回风铃居,而是走到皓雪居西面的小湖前,一个“蜻蜓点水”踩着湖面,直掠上湖水中央的假山。 他一撩白衣,端坐在假山顶端,自腰畔取下一管玉笛,轻轻凑到唇边,一串袅袅清音,随即飘散于无边月色之下。 隐退在皓雪居外的六名青衣男子各个好奇对视----------有多久没听过谢潇华吹笛子了?差不多五年了吧? 月色映照下,水光在假山上一层一层荡漾开,谢潇华的身影在湖光月色的反衬下,反而显得十分暗淡,让人看不分明。 也不知道他吹得什么曲子,那悠扬婉转的调子,给这如水的月色平添几分安详宁和。谢潇华也全不见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变得异常安静,周身散发出令人心碎的温柔。 当此月夜,再听得此曲,无端端便勾起人心中无限惆怅。 皓雪居内。 谢云起与秦赏夕听到笛声,不由都是一阵静默无言。 许久,谢云起才道:“潇华很多年都没吹过笛子了,最近竟然吹了两次,上一次,是吹给你听的吧?” 秦赏夕点点头:“是吹给我听的。我还以为他经常吹笛子呢!” 此时的谢潇华仿佛已跟假山融为一体,除了手指,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吹出的曲子添了几许淡淡哀伤,又似是沾染了几许淡淡伤感的快乐,愈发让人生出怅然之情,不由忆起诸多前尘过往。 皓雪居内的二人,又变得安静沉默。 秦赏夕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种种美好之事。木兰庭和叶家小院的温馨回忆,一幕一幕萦上心头。人在回忆往昔时,即使想到很快乐的事,也总忍不住叹息几声。那依稀的往事,似乎从来都是蒙着淡淡哀愁的。 谢云起的感觉自然也跟她一样,只是大半年来第一次,他在回忆往事时,想到的人不是叶袖袖而是叶镜寒。 众人都沉浸在笛声中时,笛音却戛然而止,仿佛正在回忆往事的人,突然被现实中的人事打扰惊醒! 皓雪居外的六人不禁齐齐抬头朝假山上看去,只见谢潇华衣袂飘展,从假山上跃到湖水对面长亭中,再转过几道弯,不见了。 六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二公子今夜发的什么疯! 笛声停止后,谢云起神智陡然清醒,口中道:“好端端的,竟然吹这首曲子!” 秦赏夕也清醒过来,不禁十分惊诧自己方才的沉湎之态,因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你爹做的曲子,叫做《昔我往矣》。” 秦赏夕不由幽幽一叹,原来看似没心没肺的谢潇华也会思故人哪。 谢云起又道:“我们兄弟三个里,你爹最喜欢潇华。他在我和怀远面前,永远都像个长辈。但是他和潇华在一起的时候更像朋友!”所以,更加不能让潇华知道叶镜寒的真正死因。 秦赏夕也曾听叶镜寒说过,谢家的二小子,是他的忘年交。 她再次央求道:“你就给我讲讲我爹吧,好不好?” 谢云起看着她希冀的眼神,不忍拒绝她,便点头道:“好。” ------------ 上代恩怨 更新时间:2010-09-20 曾经,楚城声望最高的两大家族,不是谢家和洛家,而是叶家和洛家。 叶、洛两家俱是世代经商,家资丰厚。 叶家先祖出身草莽,因而叶家子弟虽是生意人,但各个习武强身。 传至第六代传人叶镜寒之时,叶家声望更加空前。叶镜寒文武双全,且十分擅长经营之道,叶家生意如日中天。 当时,国色银楼的主人不是谢家而是叶家,由于叶镜寒经营有道,且手艺超群,国色银楼在同行中声名鹊起。 而同样传至第六代的洛家情况就不怎么妙,洛之允空有一身气派,却不擅经营,守着祖宗的偌大家业,却是坐吃山空。 同属六代单传的两家人,眼看就要只剩叶家一家独大,中途却莫名其妙杀出一个谢家。 叶镜寒接管自家生意时,谢家早已靠绣庄生意发家,但比之叶、洛两家,实力还是相差太远。 然而世事难料,叶镜寒自妻子去世后,大受打击,无心打理生意,便将叶家多处生意,低价转给他人。 当时,叶镜寒与谢川交好,深信谢川为人,便将不少店铺半送半卖给了谢川,其中便有“国色银楼”。其余生意,有低价转手的,有送给可靠之人的,但大部分都救济了穷苦之人。叶家门庭一夕冷落。叶镜寒在一处尚算清净之地,另购新宅,从此与独女叶袖袖相依为命。 自此,楚城便是谢家与洛家的天下! 叶镜寒年轻时,也是声色犬马之人,虽然后来修身养性,但年长后身体仍是大不如从前。 后来,独女叶袖袖身败名裂,嫁入谢家后,又因难产而死。当时叶镜寒本就因染了风寒,高烧在床,听说此事后,捂着心口痛苦不已,不消一刻便暴毙当场。 翌日,谢云起返家,葬了妻子和岳父。只可惜谢氏父子在收敛叶镜寒时,谢家下人“不慎”引燃一圈炮仗,叶家小院内爆炸失火,被烧了个干净,叶镜寒的尸身也多有烧伤以至面目全非。 不久,谢云起接手家中生意,成为谢家新的当家人。但是这位新的当家人很奇怪,虽然将谢家生意打理的有声有色,却偏偏又喜欢败家,散财程度直追当年的叶镜寒。但是谢川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也够让谢云起败个几年了。因此,楚城还是谢家与洛家两分天下。只可惜了惊才绝艳的叶镜寒,那是当年被楚城人人奉为“奇公子”的人,竟然死得悄无声息,如今恐怕早已化为白骨! 但“奇公子”就是“奇公子”。叶镜寒死了那么久后,竟然冒出个私生女儿来奔丧。这私生女儿不是别人,正是“木兰庭”大名鼎鼎的女掌柜秦赏夕。而且秦赏夕初来楚城便搅黄了洛家的招亲盛事,却又因谢云起的大力庇护,不曾因此遭难。 这叶镜寒真是生前死后,都是楚城人的议论话题哪! 树影婆娑,梧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树下石桌前的藤椅上,坐着谢云起与秦赏夕。 谢云起将叶镜寒的一生大致讲给了秦赏夕。 秦赏夕听完后,先是沉默,而后叹道:“我爹是因为心事太重,所以身体才不好的。他后来虽然修身养性,但独有一样毛病没改--------他一直都喜欢喝酒”说到这里,她转脸看向谢云起,“你以后,莫再学他,好不好?” 谢云起对她颇觉亏欠,听她如此说,当即点头应下,只是笑道:“应酬难免,而且……偶尔小酌几杯也可以吧?” 秦赏夕也笑道:“这倒无妨!” 谢云起问道:“刚才听你说,叶叔叔是因为心事太重,所以身体不好?我也一直觉得叶叔叔有一些放不开的事,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何事?” 秦赏夕听他问,也没觉得不自在,当下便大大方方告诉他:“我爹年轻时风流多情。他去阳州做生意时,邂逅我娘,而且一见倾心,我娘对他亦是如此。我娘不知道他已有家眷,便委身于他,并且搬出木兰庭,住到他给我娘买的别院。我爷爷虽然担心我娘,但当时他二人关系僵持,爷爷看娘也没受什么委屈,所以也未加劝阻。谁知道我爹不久归家,大半年没去见我娘。他走后不久,我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但却无人相伴,深感孤独,便寻到他的家中,却看到我爹跟同样挺着大肚子的叶夫人软语温存。我娘气恼之下返回木兰庭,再不见我爹。她在叶家的出现,亦让体弱的叶夫人动了胎气,虽然经人多方救治,但还是早产,生了袖袖。袖袖出生没多久,叶夫人就去世了。我爹他虽然……风流成性,却在我娘离去、叶夫人逝世后,幡然悔悟,自此只想清清静静了此一生。谁知却因为相思成疾,始终未能长寿”她说到这里,苦笑一声,“我有段时间特别想问他,究竟是想我娘多一点,还是想叶夫人多一点,但是从来没敢问出来!” 谢云起另有心事,听她只以为叶镜寒是病死,讪笑一下,不再接话。 反而秦赏夕又觉得不对,她略略回想下谢云起跟她说的话,问道:“照你刚才的说法,我爹和你爹关系应该不错啊。可是我怎么听说,谢伯伯当初反对你娶我姐姐?” 谢云起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只不动声色道:“其实我爹当时也很担心叶叔叔,很想帮你爹和袖袖,但我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也是为了我好,怕我日后因此遭人耻笑……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秦赏夕心下释然:“怎么会呢,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么。何况……谢伯伯生意做得那么大,毕竟是要顾虑些面子”她说到这里,咬牙道,“要怪只能怪方闲远!” 谢云起急道:“你不要再去想方闲远了,方闲远做错事,自有老天会收他。” 秦赏夕无奈地看着他:“做人不能太心软,有些人,我们要替老天收他!” 谢云起也十分无奈:“如果你姐姐真的喜欢他呢?如果你姐姐一直喜欢他呢?你要杀了你姐姐最喜欢的人吗?” “你说什么”秦赏夕惊问,“你说我姐姐一直喜欢他?嫁给你以后也没忘了他?” 谢云起惊觉失语,忙道:“不是”又回复常态,“我只是……随便乱想的。” “我说呢”秦赏夕小声嘀咕,“你用半条命换来的媳妇,只要是个女人,除了你,以后再不会想着别的人了。” 谢云起闻言,竟面露赧颜:“又是哪个在你面前乱嚼舌头了?” 他如此态度,无疑承认自己曾甘受家法。 秦赏夕垂头拨弄了几下石桌上的凤尾竹,终于还是小心探问道:“谢伯伯打人是不是很疼啊?” “啊?”谢云起这辈子头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虽然很是难为情,但因是秦赏夕问的,仍是苦笑道,“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滋味确实……不太好受。不过……还好,我的‘苦肉计’还算成功!” 秦赏夕听了他的话,先是“噗嗤”乐了,这人心眼够多,竟然跟自己老子玩‘苦肉计’。笑过后,眼里却又噙了泪花,她别过脸抽抽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个男人的事情掉眼泪了,她可没有人前落泪的习惯! “你笑什么?”谢云起分明看到她被自己生生逼回去的泪花,却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问道。 “没什么。谢谢你跟我讲这么多事!” 此时,一声鸡鸣响起。启明星不知何时早已坠下,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 “哎呀,糟了”秦赏夕道,“我害得你一整夜没睡!” 谢云起似乎有意无意提醒她,自己有多喜欢叶袖袖,随口淡淡道:“无妨的,反正都一样!” 秦赏夕闻言,身子一滞,是啊,都一样,反正也是睡不着! 谢云起此时方起身道:“是我害得你没休息才对,我先走了,你回屋歇着吧。” “哦”秦赏夕早忘了思考,只是下意识地低头应了一声,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也不起身送,竟独自坐在那里发呆。 谢云起走到皓雪居的月牙门前,方才回头看她,发现她竟低头坐在那里发呆,想劝她几句,张了张嘴却还是没发出声音,狠了狠心,径自离去了。 一路朝红袖居走去,四下皆是清净无人。 红袖居内就更加冷清了。 谢云起推开虚掩的木门,走入院内,孰料刚进去,便察觉到屋内有人。 他沉声喝问:“什么人?” 红袖居的厅门被一道掌风震开,堂屋内赫然站着江上玄! ------------ 无商不奸 更新时间:2010-09-21 “谢公子似乎忘记答应过在下什么事啊?”江上玄冷冷道。 谢云起微微一笑:“自然记得,不过江总管若想知道洛姑娘的下落,还需再答应在下一个无理要求。” 江上玄剑眉一扬:“既然知道无理,就不要再提!” 谢云起却道:“江总管似乎忘记在下是个生意人,有本钱在手,自然是能赚多少就赚多少。” 江上玄闻言,手中寒光一闪,剑已出鞘,人看似未动,剑尖却陡然已至谢云起喉尖:“你敢耍我?” 谢云起眼睛眨都未眨,似乎毫不将他手中长剑放在眼里,神色淡淡道:“无奸不商!这个道理江总管早该想明白的。在下如今唯有这一个要求,只要江总管肯答应,洛小小的下落,在下必定如实相告!” 江上玄冷笑道:“我怎么知道答应了你这个要求,接下来,你会不会还有第三个要求?” 谢云起昂首肃然道:“我若还有第三个要求,必遭天诛地灭!” 江上玄嗤笑道:“这等骗人的把戏,亏谢公子也信!” 谢云起也笑了,不再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暖笑意,竟是带了几许挑衅:“由不得你不信!” 江上玄目中迸出怒火,但面上依旧冷如千年寒冰。自他成名后,十几年来从未有人敢威胁他,他在洛家的地位十分超然,洛之允也不敢高声命令他做事,此刻竟被谢云起要挟,若非自制力过人,只怕他一张脸早从千年寒冰变为火山喷发了。但他却毫无办法,只能一点一点收回长剑,一字一字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谢云起再次轻扬唇角:“我要国色银楼!” 江上玄闻言,先是一怔,接着,一张寒冰似的脸又蒙上几许笑意,他忍不住又嗤笑出声:“看来我之前高看谢公子了。” 谢云起道:“国色银楼是我岳父大人送给谢家的,在下总不能辜负他一番信任,莫名其妙将他生前一番心血白白送了人,是吧?以我岳父的为人,我想,他即使要白送人,也不会送给洛之允那种人!” “只是这样?不如就让在下猜猜谢公子此举为何吧”江上玄微眯了双眸,“宫中那位十分受宠的淑妃娘娘,在朝中并无势力,又迟迟无所出,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娘家的财力。后来,今上将只比洛淑妃小十岁的长女崇华公主,过继给了洛淑妃。但也不过是个公主罢了,又不是皇子,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淑妃在宫中地位定是岌岌可危。可是偏巧,就有位很‘优秀’的年轻人在这当口金榜题名,夺得榜眼,今上便将崇华公主赐婚给这位名为方闲远的年轻人。那个本来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年轻人方闲远,竟然一夕之间摇身变为皇亲国戚。崇华公主的母亲多年前就已瞢逝,在宫中仅剩的亲人,也不过是今上和洛淑妃,这么一来,本来地位岌岌可危的洛淑妃,竟然有了个贵为京兆尹的女婿,而本来毫无身家背景的方闲远,竟然多了个宠妃为岳母,这位岳母的娘家,财力不可小觑-----纵然洛家如今的财力已大不如前,但依然足以睥睨众多江南富豪。于是,本来毫无关系的几个人,竟然互为倚仗,形成天靖国一股新生的强大势力,纵然这股势力根基不稳,但也足以震慑众人!” 谢云起道:“江总管分析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云起一介草民,对于皇家之事,不敢妄做揣测。在下不明白,江总管突然说这么多话,究竟是何意思!” 江上玄道:“谢公子对皇家之事没有兴趣,难道对方闲远的事情也没兴趣?谢公子当真看得下去他就此飞黄腾达?谢家给洛家的绣庄,织机等物什多有损坏,而且都是新近被弄坏的,根据损坏之状看来,明显是人为。洛家为此,不得不添进大笔银两,购置新的织机和各种用具,才能正常开工。国色银楼的伙计们闹事不肯跟随洛家做工,难道真的只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谢公子没有安插人手在当中进行煽动挑拨?洛家为了让国色银楼人员齐备重新开张,正在大张旗鼓重新招纳人手,看来又要白折腾一场了,国色银楼最后仍然是谢公子的囊中之物。洛之允以为他在算计谢家的钱财,殊不知却被你反算计了去,你如此损人不利己,为的不过就是打压洛家,让洛淑妃失去洛家的财力倚靠。一旦洛淑妃失势,方闲远的境况自然也不妙------方闲远上位太快,难免遭人妒忌,如果没有了互为倚靠的洛淑妃,打击他的人,一定不少。谢公子好一招釜底抽薪,足不出楚城便能算计到金都的贵人,当真厉害!” 江上玄本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却已经在谢云起面前,两次滔滔不绝。 谢云起不置可否,既不解释也不表示反对,只是言归正传:“三天,我要国色银楼三天内再次成为我谢家财产,到时候,我将洛小小下落告诉你,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会知道此事!” “成交!” 知道谢云起绝不会在此时告诉他事情的来由和洛小小的下落,江上玄再不多一句废话,一展衣袂,掠上红袖居屋顶,在屋脊上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便已不见,安静得丝毫没有惊起半点风声!只是,他临点地纵身的一刹,眼角突然闪过一丝看好戏的表情。谢云起尚未来得及玩味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便已被他的身手所折服。看着他身形消失,谢云起忍不住在心中夸赞:好俊的轻功!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又是如何进了洛府,并恋上洛小小的。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似是泄气,又似是失望至极。 谢云起惊讶回头,刚才的声音,分明是出自秦赏夕之口。他回过头,果然看到秦赏夕站在红袖居门外不远。 怪不得江上玄刚才会说那么多话了--------红袖居门庭大开,秦赏夕大大方方站到门外,谢云起虽然看不到,但正对着大门的江上玄自然能看到她。 谢云起当日为保秦赏夕不受辱,在洛府大门外一番话,早让楚城人对这二人的关系猜测纷纷。很多人都已认定,这二人不是简单的亲戚关系,其中定然有猫腻。 江上玄怀疑二人之间有私情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故意说刚才那番话,让秦赏夕知道,谢云起将绣庄拱手让人,绝不是为了她。 秦赏夕目中神色何止是失望,还有无声的指责,似是指责谢云起不该隐瞒她,让她为了绣庄的事内疚自责,除了指责,更有深深的哀伤痛苦。 谢云起做了这么多,始终是为了姐姐,帮她是为了姐姐,动那么深的心思反算计洛家,还是为了姐姐,从来不是为了她。他的心思那么深,甚至明知道她一直因为绣庄的事而自责,也不曾告诉她真相。可是,又是为了什么不告诉她,他其实知道洛小小的下落?明知道她对洛小小心存歉疚,想知道洛小小是否安好?只是想知道洛小小是否安好而已,连这都不能说?谢云起,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谢云起没想到她会来,想出言解释和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个人隔着一道月牙门,静默而立,相视无言。 这种时候,秦赏夕反而没有再落泪---------她原本也不是爱哭的女子。她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对谢云起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将国色银楼送人,是为了团素呢,原来是为了袖袖。”她越说声音越低,“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爱袖袖。”她说完,回身走了,只是转身的一刹那,身子竟有些不稳,晃了几晃。 谢云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她,这才蓦然惊觉,二人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岂止是这一道月牙门的距离。赏夕,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越陷越深对你没有好处,你不要怪我心狠,不要怪我。 看着秦赏夕稳了稳身形,逐渐远去,谢云起慢慢放下空伸出的双手,心中唯有叹息:现在是让她走也不行,让她留也不行,究竟该怎么办? ------------ 迷蝶香 更新时间:2010-09-22 秦赏夕坐在叶袖袖墓前,身后大片疯长的杂草将她身子隐去,只有乌黑的发髻若隐若现。她对着叶袖袖的墓碑道:“我有些累了,所以就这么坐着啦”说着,又忍不住叹道,“你说我一个晚上不睡,走到你墓碑前就累,他夜夜失眠怎么看着还那么精神?” “袖袖,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不想让我进京。我不想让他担心,可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呢?人家都这么对我了,我还替他想这个。” “哎,我怎么跟你说这些呢,他是你的丈夫。” 秦赏夕的声音越来越低:“袖袖,你会不会怪我喜欢你的丈夫呢?我一直都自己骗自己,我说你人好,你会希望我过得好,也会希望他过得好,你一定不会怪我,可事实上,我根本没有问过你,更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我也不敢问你。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妹妹爱上自己的丈夫呢?便是死了,也不愿意的吧?袖袖,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叶家小院初见他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喜欢他!” 喜欢谢云起,不是对袖袖没有丝毫歉疚的,尽管她已经离世了。只是,对着墓碑空问,是怎么也问不出答案的。 秦赏夕终是闭了嘴,呆坐了半晌,又起身来到叶镜寒墓碑前。 她这次直接倚坐在墓碑前,将头靠在石碑上,不但不觉得凉,反倒觉得石碑上似乎残存了叶镜寒温暖的气息。靠在上面,仿佛倚靠在叶镜寒胸前,都是那么的舒适惬意,让人心生宁静。 爹,你想女儿了吧? 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爹,赏夕很想你啊,很想很想…… 秦赏夕坐在地上,头枕着墓碑,闭着眼,一点一点感受叶镜寒的气息。 有彩蝶飞来,明黄的翅膀,墨色的花斑,大如碗口,异常漂亮,绕着墓碑和秦赏夕翩翩起舞。 秦赏夕微微睁开眼,看到那只黄蝴蝶,似乎被蝴蝶的欢快所感染,唇角不禁噙了丝笑意,也没多想,复又闭了眼。不知不觉间,浓重的困意来袭,她的头重重偏在一侧,身子也放松下来,躺倒在石碑前的土地上。 她甫睡去,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便出现在她脚边,看身形打扮,应是个男子。 那男子抓起秦赏夕脚踝,扛米袋似的将她往背后一甩,便这么扛着秦赏夕往栖凤山方向去了。 谢府,皓雪居。 闻讯赶来的谢云起责问谢潇华:“谁让你把人撤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拿什么脸面再去拜祭叶叔叔!” 谢潇华亦是心下烦乱,忍不住顶道:“软禁赏夕本来就是你不对,赏夕也答应我,不会偷偷溜走为袖袖报仇,我为什么不能把人撤掉?” 谢云起不愿此时与他争执,只是道:“我们还是先想法子找人吧。” 谢潇华早已心急如焚:“我马上命人往城门去找。” 他言罢匆匆离开,打定主意要亲自去找。 谢云起待要离去时,突然瞥见梧桐树下的石桌藤椅,不由一呆。石桌上的凤尾竹依旧清雅别致长势茂盛,他走过去,轻轻摩挲秦赏夕坐过的藤椅:赏夕,你千万别闹小孩子脾气,方闲远自会有报应的,为了这种人以身犯险不值得。 一直坐在堂屋门槛上的江芷容走过来,拉拉他衣袖,可怜巴巴地问道:“谢公子,赏夕到底去哪里了?” 谢云起随口骗她:“她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江芷容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满面委屈:“早知道你会骗我,我就不问你了。” 谢云起耐心劝道:“我没有骗你。赏夕临走时还说了,一定让你醒来后记得吃早饭。刚才眉儿送来的早点,你吃了没有啊?” 江芷容摇摇头道:“都是赏夕陪我吃早餐的,我要等她一起吃。” 谢云起继续劝道:“赏夕回来后知道你饿肚子,会生气的。” 赏夕,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把江姑娘留在谢府,自己一个人走吗?不但抛下江姑娘,还对潇华食言,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谢云起突然想到什么:秦赏夕应该不是去金都,她既然答应了潇华不会悄悄离开,那就一定不会。那么在楚城,除了谢家,她还会去哪? 他忽的一下子明白过来。叶家小院早就毁了,秦赏夕自然是去叶镜寒墓碑前。她昨夜口口声声跟自己说想念父亲,自己早该想到她是去那里。 猜测到秦赏夕的去处,谢云起面上一喜,忽又蹙了眉,盐场的事,孙英奇没那么容易罢手,她独自出去,别遇到危险才好。 想到这里,谢云起再也站不住,匆匆出了皓雪居。 他先是唤来眉儿,命她照看江芷容,又命人备马,急匆匆出了府。 叶镜寒与叶袖袖墓前摆着香烛果品,檀香还未灭,烟气丝丝缕缕环绕着酒坛果品。果然有人来过。 谢云起坐在马背上举目四望,却不见四下有任何人迹。只是叶镜寒墓碑一侧的草丛,一路蜿蜒伏倒,像是被人踩踏所致。 身下坐骑自在地垂头吃草,谢云起兀自跃下马背,去看那一行伏倒的杂草。 这一细看,他才发觉不对,那一行脚印分明是男子的。根据脚印的深度来看,这人的体重足有常人两三个人重。 草丛里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和一种不知名的香气,味道不重,而且很好闻,谢云起甫吸入鼻中便觉得心中一派宁静祥和,全身忍不住放松下来。他刚一放松,便有浓重困意袭来,眼皮似有千斤重,闭上眼之前,迷迷糊糊中,他看到眼前似有彩蝶翩飞。 谢云起刚昏倒,一个身着锦衣,体态高大健硕的男子出现他身前,抓起他脚踝,倒提起来,往肩上一扛,向栖凤山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楚城南门处,守城门的卒子均告诉谢潇华,从未见过秦赏夕。谢潇华问遍了附近的贩夫走卒,有没有见过一个身高容貌大约如斯的年轻姑娘,皆被人告知没有。 谢潇华此时方想到,秦赏夕可能真的没再打算偷偷离开。若她没有去金都,那她此刻所在的地方,很可能是-----------太平村郊,叶氏父女墓碑前。一念至此,谢潇华立刻掉转马头,往城西行去。 秦赏夕幽幽转醒,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处阴冷潮湿的洞穴内,她一动,这才发现全身酸软无力。 身侧有绵长的呼吸和熟悉的气息传来。她费了好大力气一点一点转过头,虽然光线幽暗,她却仍能一眼辨出,躺在身边的人,竟是谢云起! 谢云起正此刻正是睡梦沉酣。除此之外,这山洞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秦赏夕回想在墓碑前发生的事,这才察觉自己很可能着了别人的道。 是谁迷晕了她,将她带来此处?竟然能将谢云起也掳了来,这人当真手段高明! 她本想叫醒谢云起,但看他神色安详宁静,闭着眼睡得香甜,竟再也不忍心吵醒他。他怕是很久没有这么睡过了吧? 就在此时,洞口处缓缓走来一个体型高大壮硕的中年男人,他每一步落脚都仿佛很重,一张脸尽数掩在络腮胡子里,只露出一双神色黯淡深陷的双目。 那中年男人手里还拖着一个青衣少妇,他一路拽着少妇臂膀,在地上拖行而来,也不管少妇如何呼喊求饶。 中年男人走到秦赏夕近前,一扬手,直接将青衣少妇重重丢在了秦赏夕身旁。 少妇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登时晕在当下。 ------------ 智破奸计 更新时间:2010-09-22 少妇刚晕过去,中年男人便俯身上前,重重一巴掌将她掴醒过来。 秦赏夕瞥了一眼那少妇,只见她发髻散落凌乱,头发上、脸上、肩背上皆是尘土,身上隐约可见几处擦破出血的地方,一张苍白的面上,因为疼痛,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两瓣唇也苍白得几不见血色。少妇使劲咬着早已苍白的唇,却依旧压抑不住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呻吟。 壮硕汉子鄙夷地瞧了地上的三人一眼,最后,目光停在秦赏夕身上。他操着一口溟州方言讽刺道:“你这小贱人内力不弱啊,这么快就醒了。”粗声粗气却又沙哑至极的嗓音,给这洞穴平添几分恐怖。 秦赏夕绝非胆小怕事之人,当即指责他道:“你是疯子啊?这么对一个女人!” 壮硕男子见她对自己出言不逊,扬起大手就要朝她脸上掴下去,秦赏夕毫不客气地怒目相视:“你除了暗算别人和打女人,没有别的本事了吧?!” 粗、大的手掌在半空停住没有掴下去,中年男子慢慢收回手,黯淡的双目里突然透出狠戾的杀气:“等我把谢潇华也抓来,看你哭不哭!” 秦赏夕嗤笑道:“就凭你?” 她虽然在嗤笑,心里却没有丝毫底气。能抓住谢云起的人,自然也有办法抓谢潇华。潇华,你可千万别中计才好。 壮硕男子看秦赏夕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在谢云起没醒来之前,我不会动你。我会先将谢潇华抓来,再让你们一起受刑,我要你们三个,每一个人都要一边承受痛苦,一边看另外两个人承受同样的痛苦!”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们?”秦赏夕觉得这人简直是个疯子。 壮硕男子道:“等我把谢潇华也抓来,自然会告诉你。”他说完,返身昂首离去,只留下一串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大笑声。 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处,青衣少妇这才放声叫痛。 秦赏夕心中生出几分敬佩之意,这女子是个硬骨头哪! 她刚一念至此,忽觉身下一片濡、湿,于是偏过头向身侧瞧去,只见那少妇身下一摊血渍,有些甚至流到了自己身下。 看着少妇微微隆起的腹部,秦赏夕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无法帮助少妇减轻伤痛,最后只能问了一句很多余的问题:“你怎么样?”想了想,又道,“你要撑住,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少妇痛得纠结在一起的眉毛,终于略略舒展,然而,那少妇却只是冷冷瞥了秦赏夕一眼,轻哼一声,又咬紧下唇闭了嘴。 秦赏夕觉得这少妇对她的敌意很是莫名其妙,但她不愿与一个受伤的孕妇计较,只当那少妇是心中难过,将自己一番好意误解了,便继续劝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你如果痛,就叫出来吧,不然会憋坏的,不要硬撑了。” 少妇依旧是冷冷瞥了秦赏夕一眼,而后将头转开不去看她。 秦赏夕无奈地叹了口气,复又去看谢云起,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睡着的样子,眉睫安稳收敛,呼吸缓慢绵长,整个人有种忧郁安静的气质,与平日里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相去甚远。 他心里,应该藏着很多伤痛吧?秦赏夕微微叹息一声,心中道:你又何必苦着自己?忘了袖袖有那么难么? 一旁的少妇不知是不痛了,还是痛晕过去了,不再呻吟,山洞里安静下来。 秦赏夕望着头上斑驳的洞顶,开始想着该怎么逃出去。 太平村郊。 谢潇华先是看到谢云起的坐骑,那匹马一动不动站在墓碑不远处,竟然闭着眼睡着了。接着,他又看到叶镜寒墓碑前一侧,有一行被踩踏扶倒的杂草,便想过去瞧个究竟。他行了两步,忽又觉得不对,立时放慢了脚步。他行走在杂草间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他软软躺倒在杂草间,看似沉沉睡去。 壮硕的中年男子很快出现在谢潇华脚边。他大手朝谢潇华脚踝处抓过去,谢潇华突然睁开双目,右脚尖迅疾踢向他手腕。 那汉子没想到谢潇华装晕,先是一惊,继而手势一换,躲过谢潇华脚尖,改抓为指,直点谢潇华涌泉穴。 谢潇华哪容他点到,右脚避开他指力,左脚迅疾跟上,直踢他小腿,手上也没闲着,朝他身上分弹出四粒石子,直射他左右肩头及眉心和腹部。 中年男子忙一个侧身,躲过谢潇华的反击,谢潇华人躺在地上全身上下连衣袂都不曾动一动,却随着中年男子的身形,迅速变换躺姿,转至男子身后,双足朝他后心踢去。 中年男子大骇之下,凌空一个翻身躲过谢潇华的攻击,他人尚在半空不及落地,便一扬手丢出一个锦球,那锦球飞至一半便凌空炸开,爆出一蓬白色粉末,粉末一遇空气,立刻化作淡淡雾气。 谢潇华方才一直在闭息,此时本就难再坚持,见对方使出杀手锏,立刻远远退开。 待白雾散去后,中年男子早已不见踪迹。 不远处,又有彩蝶在碧草间翩飞,很快飞至谢潇华近前,谢潇华毫不客气地弹出一枚石子,将那只蝴蝶射落。 他走过蝴蝶时,再次闭息,直到远离了那只蝴蝶这才又开始呼吸。 谢潇华一直走到谢云起的坐骑前,自言自语道:“好好的马,竟然大白天睡觉,我都走得这么近了也不醒,必定是中了迷药之类。我还纳闷,什么迷药这么厉害,原来竟是‘迷蝶香’。” 既然是“迷蝶香”,那么,那个中年男子应该是蝴蝶谷谷主何剑卿! 谢潇华虽不涉足江湖,但多年游历,对江湖事务也有所耳闻。据闻何剑卿拳脚功夫不弱,且擅使迷药,下迷药的功夫乃是一绝。只要何剑卿想迷倒的人,不管对方警觉心再强,都极有可能给他钻了空子被迷晕过去。不但如此,何剑卿还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虽然年逾三十,却仍旧风流俊雅魅力不减。可是刚才那个满脸络腮胡子,体型高大壮硕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众人口中的美男子!但是他下迷药的功夫又确实是一绝,若非自己看到大哥的坐骑心中生疑,做戏装晕,自己恐怕也已经被迷倒。若非自己早就听过“迷蝶香”,即使没有被何剑卿迷倒,在何剑卿走后,自己恐怕也得被那只蝴蝶迷倒。据闻,何剑卿可以在蝴蝶的翅膀上涂抹“迷蝶香”,利用蝴蝶给人下迷药,此招最让人防不胜防。虽然每只蝴蝶的翅膀上,只藏了少许“迷蝶香”,那威力却足以对付三五匹马,何况人呢。 莫非大哥和赏夕都被他迷倒了?想来不无可能。 可是,何剑卿为何突然跟谢家作对?莫非又是受了孙英奇的指使? 一念至此,谢潇华循着何剑卿去时方向追踪而去。他沿着被人踩倒的杂草一路追出了这片荒草地,来到一处田间小径上。脚步到达这里后便断了,谢潇华在周围查看了一圈,再没发现有什么可疑行迹。可是那行扶倒的杂草,确实是到了这里的! 他心道:难道此人还会遁地不成? 谢潇华自是不甘心,在附近寻了一圈又一圈,竟然再未看到任何可追踪的行迹。谢潇华停在当下沉思,何剑卿究竟是用什么办法离开的?竟然可以不露丝毫痕迹? 他正在沉思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极轻微极迅捷的脚步声。 谢潇华警觉心猛地提起,倏然回头,却见来人黑衣长剑,面容冷峻,身姿瘦削,正是是江上玄! ------------ 酷刑 更新时间:2010-09-23 谢潇华剑眉一扬:“是你?” 江上玄冷声道:“我来找谢云起。” 谢潇华闻言,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他虽然对江湖事务不大知晓,对江湖人惯用的伎俩也没太多了解,但是江上玄知道,江上玄了解! 想到这里,谢潇华笑道:“江总管其实并非是为寻我大哥而来,而是为了找洛姑娘而来,对不对?” 江上玄闻言,果然动容道:“你也知道小小的下落?” 谢潇华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自然知道。”那样子,简直欠揍极了。 江上玄急问:“她在哪?” 谢潇华右手拇指托腮,修长的食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江总管,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告诉你洛小小的下落,你……” “谢云起呢?”江上玄语气霜寒般凛冽,他打断谢潇华的话,“你们兄弟两个在耍我吗?” 谢潇华继续一脸欠揍地笑道:“什么耍不耍,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传出去,既有损江总管您的威名,又有损我们谢家声誉。” 江上玄再次沉声问道:“谢云起呢?” 谢潇华道:“江总管,洛姑娘的下落,在下也是知道的,何必一定找我大哥呢?但你若坚持听我大哥亲口告诉你也不难,只要你答应跟在下做笔交易!” 江上玄握剑的手陡然增大力气,手背青筋爆出,口中却只能平静道:“你先说来听听。” 谢潇华优哉游哉道:“我要你两天之内找到蝴蝶谷谷主何剑卿的下落。到时候,我自会将洛小小的下落告诉你。至于我大哥,你还是不要费心找了,我保证你翻遍楚城也找不到他的。将你的人手省下来找何剑卿吧!” 他话刚说到这里,一对小小的白蝴蝶翩翩飞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谢潇华脚下一错,脚旁两粒石子箭一般从地上斜斜射了出去,江上玄则是左手拇指食指一分,指尖立刻飞出两粒铁莲子,直射两只蝴蝶。 奇的是,明明是同一时间发出,江上玄的铁莲子去势却越来越缓。谢潇华的两粒石子射到两只蝴蝶的一刹那,两粒铁莲子紧随其后而来,从两粒石子间穿出,将两只蝴蝶打成了四片。随着两粒石子落地,谢潇华方看清,每粒石子间皆被穿出一个透明小洞。 这份高明的暗器功夫,这等浑厚却又拿捏到位的内力,足以让诸多一流高手叹为观止! 谢潇华先是惊叹,继而又换成一副玩味的神情:“江总管好眼力,好警觉的心思,竟然一眼看出这两只蝴蝶有猫腻?” 江上玄冷冷解释道:“我来时看到一匹睡觉的马,仔细嗅一下便分辨出附近空气中的味道有丝异样,我便疑心有人在附近使迷香。刚才你提到何剑卿,恰在此时又有蝴蝶飞过来,我焉能不妨‘迷蝶香’!” 谢潇华拍手道:“不错不错,江总管果然智勇双全,难怪深得洛之允倚重。” 江上玄对他的恭维并不加以理会,只是又道:“谢云起该不是落在何剑卿手里了吧?” 谢潇华道:“我大哥的行踪不劳烦江总管调查,江总管只需做到在下方才说的事即可。” 江上玄鼻孔里“哼”出一声:“我怎么知道你接下来会不会还有要求?” 谢潇华道:“那江总管如何才能信得过在下?” 江上玄一字一字咬牙道:“用你大哥那条烂命发誓,如果你敢食言,就让谢云起被人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你连这种小把戏都信?”谢潇华音调夸张地有些做作。 “难道你不信?”这次轮到江上玄淡定如常。 “不信!” “真巧,我也不信”江上玄冷笑道,“但是你若不发誓,就休想我帮你找人!”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虽然很多人明明不信这种事,可若真让他拿自己至亲的人起誓,恐怕没几个人真能做到不在乎。 谢潇华被江上玄一句话噎得半死,但转念一想,此事终究是他和谢云起太不厚道,反正不管江上玄是否能找到何剑卿,自己都要告知他洛小小的下落,发誓又何妨?于是一翻手掌,五指向天:“我谢潇华对天发誓,江上玄两天之内若找到何剑卿,在下必定将洛小小的下落如实告知,否则就让谢云起……被人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他刚起誓完毕,江上玄便接口道:“成交!” 谢潇华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来:“不知江总管接下来打算如何找人呢?如果人手不够,我可以从盐场调几个过来。” 江上玄冷冷瞥了他一眼:“找个人还需要帮手?还要两天?真是个废物!” 谢潇华何曾被人如此骂过?他闻言不但不生气,面上反添喜色,如此说来,江上玄有办法找到何剑卿了? 江上玄一贯冷冰冰的眼神中更添了几分轻蔑和讽刺,他对谢潇华道:“跟我走!”言罢,当先往栖凤山方向行去。 谢潇华很奇怪他是如何判断何剑卿所在方向的,但也只能跟上。 无名山洞内。 何剑卿再次返回山洞。 他刚进入山洞,洞外便飞入一只黄蝴蝶,大如碗口的蝶儿安静地停在他的手背上。 何剑卿自言自语道:“连你都不能将彩儿和大雪小雪召唤回来?糟了,它们很可能已经遭人毒手。” 他说到这里,突然恨恨地转头看向秦赏夕,目中透出的狠毒暴戾,任谁看了,也要打个寒颤。 何剑卿一字一字咬牙恨声道:“他居然杀我的蝴蝶!我一定会让们三个陪葬,还要让他亲眼看着你和谢云起为我的蝶儿陪葬!” 蝴蝶?彩儿?大雪小雪?蝶儿? 秦赏夕终于明白过来,这男人刚才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对手里的黄蝴蝶说话。那只黄蝴蝶,不正是她临睡前在叶镜寒墓碑前见到的那只吗? 她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蝴蝶谷的何剑卿!” 何剑卿冷笑道:“还算有点眼力劲儿!” 秦赏夕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无冤无仇?若不是你,我师妹又怎么会死?” “你师妹是哪个?我秦赏夕虽不敢自命高义,倒也能理直气壮的说一句,自己此生从未害过人!”秦赏夕又生气又迷惑,只觉得这人的行为十分莫名其妙,这人简直精神有问题! 何剑卿闻言,突然歇斯底里道:“就是你们四个害死我师妹,现在谢潇华又杀了我的彩儿和小白,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他越说越生气,突然抽出腰畔长鞭甩向秦赏夕。 昏睡中的谢云起被他吵醒,幽幽睁开双目,他尚未来得及看清周遭情形,就见前面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突然从腰畔抽出一条长鞭抽向躺在她身侧的秦赏夕,那人一鞭抽来不算,口中还骂道:“小贱人,竟敢说自己无辜!” 本该全身酸软无力的谢云起,眼见这情形,什么也顾不得,竟然卯足力气抬起一条胳膊挡在秦赏夕身前。 “啪!”一鞭过后,谢云起的衣袖被抽开,臂上多出一道血肉模糊的红痕。 受伤的手臂无力的垂落。谢云起方才全凭着意志力才替秦赏夕挡了一鞭子,这下,他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了。 秦赏夕眼见如此,心中又惊又痛,忙侧过头去看谢云起,岂料谢云起也侧过身子在看她。二人又是同时开口:“你没事吧?” 秦赏夕看着他因为臂上吃痛而微微蹙起的眉毛,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自己的性子,别老想着别人,一点都不知道顾着自己!” 说完,她才意识到,她二人此刻竟然面对面侧躺在地上,距离之近,任谁看见,都会产生不好的联想。 秦赏夕再爽朗直率,此种情形下,也不禁霞飞双颊。 谢云起看她突然红了脸,急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何剑卿眼见如此,更是怒火中烧:“你们两个狗男女,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打情骂俏!” 他手中鞭子再次挥出,谢云起此时哪里还抬得起手臂,眼见他鞭子斜斜抽来,横贯于他和秦赏夕二人身上,一急之下,一个翻身,整个人压在秦赏夕身上,一个人承受鞭笞。 鞭子急挥而下,一鞭又一鞭,尽数抽在谢云起背上。 ------------ 酷刑2 更新时间:2010-09-23 秦赏夕看着谢云起的脸,那张脸,距离她那么那么近,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本来儒雅清俊的面孔,此刻因为痛苦,五官纠结在一起,但却拼命忍着不出声。秦赏夕甚至能从他由于痛得抽气而半张开的嘴里,看到他连舌根都在发颤。他一定是很痛很痛。 秦赏夕用尽了力气,却只能发出低嘶般的声音:“住手,何剑卿,你这个疯子!” 此时,一直沉默良久的孕妇突然轻吟一声。原来她方才是痛晕了,此时方醒来。 何剑卿听到孕妇的声音,方停下手中鞭子,转脸恨恨地看向那孕妇。他刚停止挥鞭,谢云起便闭了眼,头无力地垂在秦赏夕肩头。 秦赏夕看着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模样,恨不能以身相代,替他承受那份痛楚! 谁知谢云起缓过几分力气,微微睁开双目看着秦赏夕,虚弱地吐出一句话:“赏夕,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打到你?” 谢云起的头靠在秦赏夕肩上,额头几乎要贴上秦赏夕的下巴,秦赏夕想说自己没事让他放心,又不敢随便开口,这一开口,跟他可就有了更进一步的肌肤之亲了。 谢云起咬牙将一顿鞭子挨完,早疼得心里黑乱,哪还想得到那么多?看秦赏夕毫无动静,他先是奇怪,过了会才明白过来,自己此刻还趴在人家姑娘身上!他手在地上一撑,想借力滚开,可他药力尚未过去,又遭人鞭笞,哪里还有力气,故而挪动时分外费力。 秦赏夕此时再顾不得害羞,突然伸出双臂环上他肩颈。他背上也就这里没有伤口了,她不能让他下去,他臂上背上全是伤,身子硌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还不得疼死! 谢云起身子不由一僵,他委实没想到秦赏夕竟会如此大胆,两个人如此形状,若传出去,当真是好说不好听。他倒也罢了,秦赏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秦赏夕早看穿他的心思,她道:“我们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二人正说着,旁边传来青衣少妇惊恐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谢云起与秦赏夕闻言朝青衣少妇看过去,眼前的情形,立刻让他二人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见何剑卿拎了几只老鼠扔在了青衣少妇微微隆起的腹部,不等那几只老鼠四处爬散,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瓦盆罩在少妇腹部,那瓦盆大小刚好将少妇腹部包得严丝合缝,几只老鼠被扣在少妇腹部和瓦盆底端夹缝中。那样黑暗狭小又憋闷的空间,即使老鼠,也受不了。老鼠虽性喜黑暗潮湿,但如此憋闷的空间,恐怕连老鼠都无法适应。那些老鼠为了逃出升天,势必要去挖孕妇的肚子。 谢云起和秦赏夕听着老鼠“吱吱”的叫声,和少妇凄厉的哀号,只觉得汗毛根根倒立,头皮阵阵发麻,饶是秦赏夕再比一般女子胆大,也被这声音吓得面色发白,身子开始颤抖。 谢云起的感受也没比她好多少,但见身下的人瑟瑟发抖,不禁拍拍她肩头:“不要怕,我们一定会安全的。” 秦赏夕点点头,她如此动作之下,下巴便不受控制地在他额头上摩挲几下。 一旁的何剑卿阴恻恻问那少妇:“这‘虎豹嬉春’之刑,滋味如何?” 少妇哪里答得出话,口中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号发出:“啊!救命啊,救我啊!”面上表情,早已不是语言所能形容。 若非亲眼所见,秦赏夕实难想象还有人会疼到这等地步。偏偏五官早已经因为疼痛而挤压的错位一般,身子却被人制住动不得,只能躺在那里发出可怖的惨叫。 秦谢二人又是同时开口,二人此次俱是对何剑卿道:“你住手!” 何剑卿戏谑的看向他二人:“怎么?两位不过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罢了,还想救别人?” 谢云起怒道:“你是不是男人?竟然做出这种事?想出这么歹毒的法子,折磨一个女人?如果是你的妻儿被人如此加害,你又该如何?” 他说到这里,忽而想起自己的妻儿,语气陡然升高,十分激动。 何剑卿看谢云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虫子,他对谢云起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感到十分可笑:“到现在了你还顾着别人?刚才那顿鞭子是不是打太轻了,所以你还敢跟我顶?”他的语气里充满威胁和恐吓。 谢云起却丝毫不惧,昂首道:“不知何谷主为何要抓我们,又为何要如此折磨一个孕妇?还请何谷主讲明此番来意,否则云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何谷主沟通。何谷主就不怕这其中有弥天误会么?”他方才听赏夕叫这人“何剑卿”,这人肩头和手背又都有蝴蝶驻足停留,那想必此人就是蝴蝶谷谷主了。 何剑卿目中再次迸发出强烈恨意:“误会?我师妹人都死了,哪来的误会?” 谢云起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师妹?他的师妹死了,与自己何干?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而不是跟已经精神失常的何剑卿讲道理。他想了想,道:“尊师妹之死,在下一力承担,你放了两个女人!” 秦赏夕睁大了眼睛去瞧谢云起,她真恨不能将他的心肝掏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肯定是黑的,但却只对他自己黑,否则他怎么对自己就这么狠?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往身上揽事! 岂料那少妇听了谢云起的话,竟然停止了哀号,冷冷道:“谢云起,我就是死,也不受你的恩情!”那话语里,不但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反而充满了恨意! 秦赏夕闻言心中生气,想出声教训那少妇,但一看她的惨状,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道:“你若还想救你腹中孩儿,就闭上嘴!” 少妇一张脸疼得白里泛青,额上冷汗涔涔而落,她死命克制,才能让自己不再继续哀号。少妇不理秦赏夕,只是轻蔑地瞧了一眼何剑卿:“姓何的,你不过是个疯子!你拿什么跟我相公比?活该宁蝶衣当年嫁我夫君不嫁你!” 宁蝶衣,宁蝶衣,好耳熟的名字!秦赏夕皱了眉,在记忆中思索这个名字,良久,到底是给她想起来了:“宁蝶衣不是溟州六鞭之一的万天行的夫人吗?” 何剑卿手中鞭稍指向少妇:“你也配提我师妹的名字?自从你嫁给万天行坐了妾后,我师妹日日以泪洗面。这次,若不是因为你一句戏言,万天行也不会去刺杀谢云起,更不会因为双手被废就寻死,他若不死,蝶衣她…….”他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沉痛而缓慢,“她也不会跟着殉情。” 秦赏夕与谢云起总算理顺些许事情和人物关系了:何剑卿喜欢自己的师妹宁蝶衣,宁蝶衣却嫁给了万天行。可是万天行后来却纳这个青衣少妇为妾,以至宁蝶衣日日以泪洗面。后来不知何故,万天行听了这青衣少妇一句话,便连同另外五鞭加害谢家,不料却让谢潇华废了六人双手。万天行虽然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却还有些傲骨和气性,竟然因为此事自杀身亡。岂料他死后,宁蝶衣也跟着殉情了。何剑卿大受打击之下,为帮宁蝶衣报仇,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难怪那青衣少妇对自己二人无甚好脸色,看来是将万天行的死,算在他(她)二人头上了。 秦赏夕问谢云起:“潇华到底是怎么处置溟州六鞭的?” 谢云起道:“潇华当时以为我们已经死了,不但废了六鞭双手,还命人将六鞭送官治罪。他料定孙英奇是绝不会留六鞭活口的!六鞭是何等人?虽然双手被废,却也不是谢家几个普通家丁所能驾驭的。他们被押往官府的路上,想法子逃了!” 秦赏夕闻言点点头,看来万天行刚逃回家后,便自杀了。 二人说完这番话后,复又去注意身旁的动静。 一旁的青衣少妇自知已无活路,下唇都已咬的血肉模糊,却仍是忍住不叫嚷出来,只是低低嘲讽何剑卿:“你论智谋武功皆不如我夫君,就你这等货色,你也只配远远偷窥宁蝶衣,可惜你永远都只是有得看没得吃,宁蝶衣到死,都是为了万天行!” 何剑卿听她如此说话,怒上心头,汇聚掌力,一掌拍向她面门。那青衣少妇却只是含笑看着何剑卿,那样冷淡、轻蔑、讽刺的笑,无疑会让何剑卿更动肝火。 秦赏夕与谢云起皆为那少妇捏了一把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何剑卿手掌却在距离少妇面门不过七八寸之际停下来:“你这贱妇故意激怒我,是想让我给你个痛快?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秦赏夕与谢云起看他没杀青衣少妇,本来俱都松了一口气,听得这话,又都不由沮丧起来,觉得他还是杀了那少妇比较好,也免得那少妇继续受这种生不如死的非人折磨。 瓦盆内的“吱吱”声越来越混乱,听得秦赏夕心中抓狂,口中想吐。谢云起的神情也十分难看,恐怕他也没比她的感受好多少。 光听这“虎豹嬉春”之刑,已经是非人折磨,受刑之人的痛苦程度,绝非外人所能想象。 山洞内再次充斥少妇的惨叫,她到底是血肉之躯,实在受不住了。 此时,洞外忽然飞来五只彩蝶,那几只彩蝶整齐的排成“一”字,在何剑卿周身飞舞。 秦赏夕与谢云起虽看不懂那几只蝴蝶在干什么,何剑卿却看得懂,只听他思忖道:“谢潇华这么快就带人找过来了?” ------------ 转移阵地 更新时间:2010-09-24 秦、谢二人闻言,面上俱是一喜。岂料他二人表现太过明显,被何剑卿悉数捕捉入眸中:“你们两个开心什么?他就算来了,也未必能找到你们!” 何剑卿走到山洞一处黑暗角落,从那角落里拖出一张巨大的麻袋,大得几乎能同时装下四五个人。秦谢二人不知他又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头皮再次阵阵发麻。 何剑卿下一步动作便是将谢云起拎了起来,还没等秦赏夕抗议,谢云起便被何剑卿塞入了麻袋中。 秦赏夕惊恐至极:“你要将他怎样?你若敢伤他,我……” 她话未完,何剑卿大手伸过来,将她从地上抓起,也一并塞入麻袋中。 接着,何剑卿又一脚踢掉了青衣少妇腹上瓦盆,将那少妇也塞了进去。 何剑卿将麻袋从地上半拖起来,麻袋中的人站不稳又蹲不下,便被挤在一处。 秦赏夕的身子紧贴着少妇腹上几处血窟窿,她想吐没力气,想逃又出不去。谢云起背上伤痕累累,伤口与粗粝的麻袋一摩擦,更是疼的入骨钻心,口中一阵抽气。他挨了顿鞭子尚且如此,心下不由得佩服那少妇,竟然能在“虎豹嬉春”的酷刑中,熬了那么久都不出声! 何剑卿在封上麻袋口之际,随手往麻袋里丢入几只老鼠,紧接着便收了麻袋口。 “啊”这次是秦赏夕惊惧的叫声。她本来是不怕老鼠的,可在亲眼目睹了刚才那场酷刑后,她觉得老鼠简直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一种生物。 几只灰瞿瞿的老鼠在他三人之间爬来窜去,虽未造成实质性伤害,却仍是让秦赏夕惧怕不已,哀叫连连。 谢云起眼看这个本来明朗勇敢的姑娘竟然被吓成这样,着实不忍,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她肩头,将她护在自己胸前:“赏夕,不要怕,潇华已经来了,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秦赏夕蓦然被他揽入怀中,先是一怔,继而心生暖意,竟真的不再害怕,将自己的头安静的靠在他肩上。 何剑卿捆好麻袋后,随手拎起,往背上一背,径自出了山洞。 他如此动作,麻袋里的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只老鼠也窜跑的更欢,“吱吱”的叫声越发刺耳。 谢云起的背部被狠狠顶在何剑卿的背上,疼得他又是一阵抽气。 秦赏夕眼见如此,忍不住哀求道:“何剑卿,我求求你,你放我们出去。云起背上有伤,你还往麻袋里丢老鼠,你会害死他的!” 谢云起听到她发颤的声音,却蓦然松手放开了她。云起,云起,她仍是固执地直呼他的名字,而不肯再叫他姐夫! 秦赏夕自然察觉到谢云起的变化,但她此刻根本顾不得伤心,只是继续一声声哀求道:“何谷主,万天行最初是因为要抓我才跟谢家结怨的,后来他的手也并非谢云起所废,你不要为难云起!” 虽然明知无望,秦赏夕却仍是忍不住一再哀求。 谢云起劝道:“赏夕,不要求这种人,你再怎么低声下气,他也不会理你,跟疯子没道理可讲,你再求下去,不过是徒增羞辱! 秦赏夕只好不甘心地闭了嘴。三人被何剑卿前行时带来的力道,挤压在一处,血腥味与汗味,混在闷热狭窄局促的麻袋里,只让人觉得憋闷的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麻袋被重重丢在粗粝的地上,谢云起尚能忍得住,青衣少妇又是一声惨叫发出。看来她此番别说腹中孩儿,就连性命也要葬于此处了。 何剑卿倒大米般将三人从麻袋中倒出来,几只老鼠一见光,立刻四下逃散了。 秦赏夕举目打量此处,这里竟然是她挖袖袖坟墓那天,安置江芷容的地方。竟然如此巧合?她立即明白了自己所处位置,何剑卿竟然将他们带到了父亲和姐姐坟墓附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剑卿倒也不傻。 却说谢潇华跟着江上玄来到栖凤山半山腰一处山洞前。 刚到这里,二人便停下了脚步。未确定里面是何情况前,他们还不敢随便闯入。 二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耳目过人,他们在山洞外不过停留片刻,便确定山洞内无人。 谢潇华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江上玄不答他,径自步入山洞内。 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立刻让谢潇华的胸腔炸开了一般:大哥和赏夕受伤了? 血渍上方,安静地躺着一朵珠花,那是赏夕头上掉下来的东西!谢潇华快走几步,将那珠花拾起。这么说,这摊血渍是赏夕的? 他走近才发现,珠花四周有几片飞落的布片,看布料和颜色,分明是谢云起身上的东西。谢潇华看着一片片衣袂和衣袂上沾染的血肉,竟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何剑卿到底把他(她)们两个怎么了? 他(她)二人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自然是活着的,自然是活得好好的。谢潇华你糊涂了,大哥和赏夕武功计谋绝非常人可比,又怎么会死在何剑卿那种人的手里? 说不定这些血是何剑卿的,他二人早逃出去了呢!可是,为什么除了这里,山洞里其他地方,竟然一点血迹也看不见? 如果洞口处有血迹,好歹也能给他指条找寻他二人的方向吧? 江上玄看到谢潇华脚旁的衣袂碎片,道:“谢云起果真被何剑卿抓走了?!” 谢潇华声音已然开始发抖:“你到底能不能找到他们在哪?” 江上玄在山洞内走了几步,边走边仔细分辨着什么,没一会,他便道:“跟我来!” 他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跨出山洞。 谢潇华也只能跟了出去。 另一处山洞内,何剑卿看着脚下的三个人,目光最后落在秦赏夕与谢云起身上,他得意洋洋道:“我看谁能想得到,我居然把人带来了这里,恐怕你们两个想破头也想不出!” 秦赏夕冷笑道:“你也太小看潇华了!” “谢潇华不足为惧,他江湖阅历太浅”何剑卿道,“谁都知道,谢老二是个贪玩的主儿,虽然游历的地方多,却都只将心思用在玩上了,他能发现我的踪迹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谢云起唇角忽然扯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未必!” 他这充满自信的神秘一笑,却叫何剑卿心里没了底。他跟谢潇华一番交手,只觉得这小子智谋武功都不容小觑,自己此番又已打草惊蛇,要对付他,恐怕真的没那么容易!但很快,何剑卿便恢复常色道:“就算他找得过来,难道还能躲过我的蝴蝶阵不成!” 他说着,抬起左手,对一直安静的停在他手背上的黄蝴蝶道:“阿黄,不如我们就布一道阵法陪谢潇华玩玩,如何?” ------------ 中计 更新时间:2010-09-24 待何剑卿离去,秦赏夕这才去问谢云起:“你确定潇华能对付何剑卿?”反正她心里是没底,谢潇华武功虽好,但是江湖人士的手段,他却未必对付得了。 谢云起笑道:“潇华有个好帮手,那人一定能对付何剑卿!” “潇华有帮手?是谁?” “江上玄!” 江上玄?秦赏夕认为自己听错了,也可能是谢云起说错了。 谢云起见秦赏夕一脸的惊疑不信,便将洛小小拜托自己传话,自己却以此要挟江上玄的事,尽数告知秦赏夕。最后又道:“我不是存心骗你,只是你当时为江姑娘的事头疼不已,洛姑娘的事,你就算知道了,也无力顾及,平添一桩心事罢了,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赏夕,你不要再为这件事生气了,好么?” 他为了她,早已遍体鳞伤,即使他真的是存心欺瞒,她也绝不会怪他,何况他还是为了她好! 秦赏夕忙道:“当日是我自己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糊里糊涂就生你的气,你别怪我才好!” 谢云起道:“此事本就是我瞒你在先,我又怎能怪你?” 秦赏夕忽又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居然也会如此耍赖!果然是无商不奸啊!‘上梁不正下梁歪’,哥哥已然如此,弟弟想来未必能好到哪去。只怕潇华也要用此事要挟江上玄了!” 谢云起也笑道:“依潇华的性子,只怕做得出这种事的!” 秦赏夕笑意更浓:“江上玄可是被你们兄弟两个捉弄惨了!” 谢云起脸皮还没厚到做了这种事还能理直气壮的地步,当下面露赧颜。 秦赏夕不再取笑他,又道:“云起,我知道我们现在哪里?” “哦?” “这里就是我爹和袖袖墓碑后面不远的小山丘。” 谢云起苦笑道:“何剑卿倒是会找地方。他是不是算定了潇华既然找到了栖凤山,就不会想到他又回到了叶叔叔墓碑附近呢?”他说着,竟然单手撑地,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秦赏夕大为惊异:“你能动了?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力气?” 谢云起解释道:“我没有吸那么多迷药。我在叶叔叔墓碑附近察觉到微风中传来的异味,已经料到暗中有人。我怕你已经落入那人手里,所以想佯装中了迷药,让那人也抓了我。但是不清楚这药发作起来时是何症状,怕装的不像,只好吸了一点进去。这迷蝶香当真厉害,我到现在才能动弹,只是还不能行动自如。” 原来如此。秦赏夕此刻心中竟说不上是感激还是难过。谢云起为了她,可算不顾生死,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给她,却不能爱她? 感动与遗憾齐齐压上心头,秦赏夕一时间竟只是痴痴望着谢云起。 “谢公子。”一声虚弱的呼唤,将秦赏夕的神思拉了回来。 谢云起被她那般盯着,又不好提醒,生怕一提醒,二人难免尴尬,若让秦赏夕发现自己早已知晓她的心意就更糟糕了。正为难之际,听到旁边的少妇叫他,他如获大赦般回过身子去看那少妇。 那少妇面色与唇色皆已灰白,她弱弱地道:“谢公子,我曾经对天行说了一句戏言,让天行用世上仅有七颗的‘避血珠’将来为我儿做满月之礼,以佑我儿可以平安健康长大…..我不知道天行竟然真的想方设法取得‘避血珠’……偏巧孙英奇手上就有一颗……天行为了得到‘避血珠’所以就答应他,帮他对付你。天行虽做得不对,可也算…..遭了报应…..啊-------我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我的报….啊….报应”少妇坚持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连续痛叫出声,“啊-------啊” 避血珠乃是上好的补血活血之物,若使用得到,女可驻颜,男可延年益寿,而且还是天靖国人眼中的吉祥物,可以保佑人健康平安。那少妇有此玩笑话,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少妇此时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谢云起见少妇痛苦不已,便道:“你再多坚持一会,我弟弟马上就到,他会救我们出去!” 少妇强行稳住身心,惨然一笑:“我这个样子,就算出去,也活不成了,不过是再白白拖延几天,受几天活罪。啊……谢公子,我看得出你……啊……你是个好人,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求你杀了我吧。” 少妇说完这句话,再也撑不住,只是不住躺在地上哀号,一张脸白里泛青,恐怖如鬼怪,腹上被老鼠撕咬出的血洞,有几行细细的鲜血汩汩流出,那样子当真可怖至极。 “这…..”谢云起一时发愣。这少妇性子之烈乃是他生平仅见。那少妇本来对他极不友善,此刻竟然放下烈性拉下脸来求他,看来也是实在熬不住了。可是,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求….求…..啊--------”少妇哀求地看着谢云起。 秦赏夕实在看不下去了,也道:“云起,你就答应她吧。” 谢云起咬了咬牙,朝那少妇身旁挪了过去,而后,伸出右掌,朝那少妇口鼻上捂了下去。 也不知少妇是疼地还是求死之心太过强烈,手下的头颅竟然一动不动,只是面上那一双眼睛感激地看着谢云起。 谢云起只瞥了她目光一眼,却忽地收了手,那分明是个活人,是个大活人,他虽然知道,让她死是为了她好,可是他下不去手。 他别过头不去看那少妇:“真是对不住,在下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此生从没有杀过人,实在……下不去手!” 秦赏夕看着谢云起只捂了少妇片刻,便出了一头汗,不禁心疼起来:“云起,你没事吧?” 那少妇目中失望至极,再次惨叫连连,叫声中混杂着已经听不大清的哀求:“求…..求……” 她实在受不了了,那种痛已非人所能受,偏她的行动又受限制,连自咬嘴唇这种转移心力的动作都做不来。 秦赏夕哪还顾得上计较少妇先前的无礼?她此刻对这少妇只存了悲悯和同情之心。她既想帮这少妇,又不忍让谢云起为难,真恨不得闭了眼不看这凄惨又恐怖的场面。 谢云起不忍再听少妇哀号下去,只得狠了狠心,右掌又覆了上去。 这次,谢云起逼着自己不要挪开手,只是别过头,不去看手下的人。 少妇本就虚弱至极,连本能的挣扎都没来得及,便香消玉殒了。 谢云起不知道手底下的人究竟是死是活,连人死了都不知道拿开手,只是头上冷汗越来越多。 他的手几乎覆盖了少妇大半个面部,秦赏夕本来就不愿意多看那里一眼,此时竟也瞧不出端倪。 直到谢云起察觉不对,才猛地收了手,他左手扶着自己右手,眉峰不由蹙了起来。 这下,秦赏夕也吃了一惊:谢云起的右手上一片乌黑,黑气还在慢慢扩散,眼看就要布满整只右手,手心中央有一小片白沫和亮晶晶混合的液体,分明是唾液。少妇在谢云起捂住她口鼻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往他手心里吐了唾液,只是那种时候,那种情况,谢云起又是捂着她口鼻,所以不曾察觉,即使察觉,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只会觉得那是她下意识做出求生的无奈挣扎时,不小心流出的口水。 此时再看少妇死状,只见她那已经憋的紫涨的面上,分明还带着一丝诡笑和快感,那是复仇的快感---------到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原来她依旧固执的的认为,万天行的死,是谢家和秦赏夕的错。 秦赏夕急道:“云起,你觉得怎样?” 谢云起对她微微一笑,道:“右手不能动了,别的还好。“ 还好?还好个屁!秦赏夕气得想爆粗口,都这种时候了,谢云起你说话不那么轻描淡写会死么?你冲我笑笑,我就不担心你了么? 难怪那少妇疼成那样都无法昏死过去。看来不是她忍耐力够强,想必是何剑卿在她身上施过什么药物。本来秦赏夕以为何剑卿只给这少妇用过让她无法挪动身体的药物,如今细想才发现,何剑卿肯定给少妇吃过什么药力更特殊的药,那药力绝不仅仅是让少妇无法行动,还有足够的精神刺激,让少妇再怎么痛楚都无法昏厥。而这少妇,临死前也要让谢云起尝尝这种即使疼死都不能动的滋味。 秦赏夕这种时候自然是舍不得骂谢云起的,只能恨恨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早该想到,万天行那种人,能娶个什么好玩意儿不成?” “你敢骂蝶衣?!”何剑卿暴怒的声音在山洞口响起。 他人尚未进来,只是听到了秦赏夕的声音,以为秦赏夕在骂万天行的正房夫人,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谢云起听到他声音,伸出左手打乱少妇头发,少妇本就凌乱的头发零落的遮住面部,不细看,谁也瞧不出她最后的死因。而后,谢云起迅速躺倒在秦赏夕身侧,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 挟持 更新时间:2010-09-25 秦赏夕看着何剑卿面目狰狞地向自己走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阵发凉,那少妇受的折磨,她可是亲眼所见,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 谢云起故意在一旁转移何剑卿的注意力:“何谷主,不知舍弟如今境况如何?何谷主何不将他一同掳来?” 谢潇华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他说这话根本就是逼何剑卿承认自己无能,抓不到谢潇华。 秦赏夕瞪他一眼:“闭嘴!” 谢云起,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都这时候了,还故意惹怒何剑卿!你将何剑卿的火气引到自己身上算怎么回事?让我看你被何剑卿折磨,会比我自己受折磨好受? 何剑卿果然转移目标,恨恨地瞪向谢云起:“你那个宝贝弟弟,只怕要被活活困在迷蝶阵中了。” 谢云起嗤笑一声:“何谷主这牛皮吹的不小。” 秦赏夕急得要死:“谢云起,你闭嘴!” 何剑卿果然勃然大怒,一掌煽向谢云起面部,谢云起出手如电,左手执一枚尖利的石子划向何剑卿手腕,一道血红迅即出现在何剑卿动脉上,何剑卿一惊,忙抽手,谢云起左手持右手突然覆上他受伤的手腕。只是他右手不能动,刚贴上何剑卿手腕,便叫何剑卿抽开了手,但何剑卿受伤的手腕还是跟他发黑的右手有了“亲密接触”! 原来谢云起躺在地上的时候,暗中动作,把自己右手磨伤,又将自己出血的伤口在何剑卿的伤口上抹了一把。 何剑卿眼看自己手腕处开始发黑溃烂,又惊又怒,甚至还有惊惧! 惊惧是因为,他看到谢云起在伤了他的一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好端端站在眼前的谢云起,恐慌极了!如果硬碰硬,他根本不是谢云起的对手! 随即,何剑卿又看到谢云起发黑变僵硬的右手和已经隐隐发黑的右手腕处。何剑卿狰狞地笑:“原来你中毒了”他往少妇尸体上瞟了过去,“是这个女人干的吧?”他给这孕妇施的毒,若是在常人身上,便会出现发黑的症状。只是那孕妇体质与常人略有不同,所以才不见任何异样。看来是这小贱人趁人不备,暗算了谢云起一把! 谢云起道:“你交出解药,我饶你不死,否则我们两个就耗在这里,看谁先死!” 何剑卿除了恐慌,还有百般不解,他问谢云起:“你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你的迷蝶香药力已经过了?” 谢云起昂首道:“你以为你那些下三滥的伎俩能困住我多久?” 何剑卿“嘿嘿”冷笑:“我如果坚持不交出解药呢?谢公子,你现在的滋味不好受吧?” 秦赏夕看得分明,谢云起额头上又是冷汗涔涔,左手握拳,指甲紧紧扣入掌内。看来这药还能让中毒者十分痛苦,但是不管你怎么痛都动不得,也无法昏迷过去。 谢云起也冷笑:“莫非何谷主现在就比在下好受么?” 秦赏夕听了谢云起的话,抬眼去看何剑卿,果然见何剑卿亦是一头冷汗,但是细瞧之下,秦赏夕心头大喜。何剑卿受伤的手上整个黑了一片,伤口处也凝结了一片乌黑。反观谢云起,他右手创口处并未凝结,反而一直在汩汩不断的向外流黑血。看来谢云起果真是身子大好,竟已经能以内力逼毒。 谢云起看似随意的将右手垂在身侧,不让何剑卿发现有何不妥。 何剑卿却仍是瞧得分明,心道糟糕,看来谢云起真的已经恢复如常。何剑卿内力不佳,无法运功逼毒,又不想在这里陪谢云起干耗着等死,只得探手去怀中摸解药。他取解药的时候,身形却向后退去,以防谢云起此时偷袭。 秦赏夕趁机暗中运动自己手腕,发现自己的气力也已经恢复了几分。她又试着运转真气,发现依然阻滞不畅,所幸的是并不像最初那般,丝毫内力也无法运转。 再说山丘外面。谢潇华简直丧气极了,明明那个山丘近在眼前,他却怎么也过不去。脚下的草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脚踏错,便有漫天蝴蝶遮天蔽日朝他飞来。准确的说,那种速度已经不是飞了,而是如蝴蝶镖般,带着破风之声,朝他周身射过来! 谢潇华应对的兵器,是手里一管玉笛,只是笛子太短,他凭一只玉笛挥舞抵挡,分外吃力。江上玄手手中长剑挽出重重银光,将自己牢牢罩在光圈内,比谢潇华要轻松得多,只是二人却一步也前进不得。 山洞内,何剑卿终于自怀中摸出两粒解药,任命的将其中一粒抛给谢云起,自己仰头就要吞下另一粒。 就在此际,谢云起左手接过药丸,又托着右手往前一送,右手上的黑血立刻喷溅到何剑卿手中解药上,何剑卿大惊之下忙抛下手中药丸。何剑卿仅有两粒解药,另一粒药丸此刻正被谢云起稳稳捏在手中。 谢云起并不知道何剑卿究竟有几粒解药,只是猜想,如此少见的毒药,世上必然罕见,那么解药也未必能多到哪里去。他此举,完全只是碰运气。如果何剑卿另外还有解药,那反正他手里已经有了一颗解药,于他并没有损失;如果何剑卿没有解药,那世上的解药仅剩他手里的一颗,何剑卿要活命,就必然要受他挟制。看到何剑卿突然面如死灰,谢云起就知道,自己运气还不错。 何剑卿指着谢云起,指尖微微发抖:“你……你……” 谢云起昂首道:“何谷主,你帮这位秦姑娘解了身上的毒,我便将这粒解药双手奉送与你,如何?” 何剑卿哪里肯依:“姓谢的,你当我是傻子么?我解了她的药性,你一口将解药吞了,我还有命吗?” 谢云起道:“我自己身上的毒,我可以自己运功逼出来。至于秦姑娘所中的迷蝶香,在下在自己身上试过,至少在下还没有本事用内力将药性逼出来。所以,只能劳烦何谷主为秦姑娘解毒。我谢云起一言九鼎,只要你解了她的毒,这解药,我说还你就还你!” 何剑卿思来想去,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不若谢云起内力高深,无法自行运功逼毒,只能寄希望于解药。如果再不得到解药,只怕他得死在自己所施的剧毒之下。万般无奈,何剑卿只得走到秦赏夕身旁,喂秦赏夕吃解药。 秦赏夕看着何剑卿一步一步走进,心中好生奇怪。直到此时,谢云起都只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如果谢云起拿过解药,亲自喂给她,不是比何剑卿给她吃解药更安全么?怎么回事呢?既然谢云起能运功逼毒,何剑卿难道就不行?难道是内力高下的问题?她此时再看谢云起右手手掌,早已不见有黑血流出。她忽然想明白,刚才谢云起是故意做出不经意藏起右手的动作,好让何剑卿瞧出破绽,认定谢云起自己足以解毒。想到这里,秦赏夕心下猛地一沉。 何剑卿取出一粒殷红的药丸,送入秦赏夕口中,秦赏夕刚服了解药,何剑卿左手便扣在了她的咽喉上:“谢公子,劳烦你将何某的解药送过来,何某自当放了秦姑娘!” 谢云起本来一直保持着刚才与何剑卿对视的姿态,此刻方缓缓转过身子,一步一步朝二人方向走去:“何剑卿,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你放开她,解药我立刻给你。你如果敢拿她威胁我,我拼着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如愿!” 何剑卿此时也瞧出不对:“谢云起,你根本没能力逼出自己体内的毒性!你敢骗我?你骗我给这贱人吃了解药,身体恢复如常后,你自己便吞下手中解药,让我一个人死,是不是?我早该想到,你们生意人嘴巴里的‘一言九鼎’能值几个钱?!”他说着,尚能行动的左手更加用力地扣在秦赏夕喉咙上:“你不许再往前走,你把解药扔过来,我立刻放了她!” ------------ 痛彻心扉 更新时间:2010-09-25 何剑卿竟然挟持秦赏夕做人质,威胁谢云起。 谢云起好笑道:“扔给你解药?等你吃了解药,再拧断秦姑娘脖子吗?” 何剑卿可没时间跟他耗,万一秦赏夕身上的迷药药力尽数散去,再反制住他,谢云起便可安心吞下解药,三个人里,死的就只有他一个了。想到这里,他指甲在秦赏夕颈上动脉附近轻轻一划,立刻划开一条鲜红的破口:“谢公子,你再不给我解药,我就不客气了。秦姑娘身子娇贵,如果真的被我割开动脉,不知道她的血能流多久?” 谢云起的眉峰果然蹙了起来。 秦赏夕依然无法顺畅运转气息,但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强行运气,左手暗中拍向何剑卿小腹,何剑卿不妨她突然偷袭,根本来不及去拧她脖颈,便被她一掌震飞。 看到何剑卿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秦赏夕这才松了一口气,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倒在当下。 谢云起见状心中着急,偏偏脚下却一步也快不了,只能跌跌撞撞往秦赏夕那里走。 何剑卿突然发出狞笑:“秦赏夕,只有你能强行运转内息么?”他说着,竟然学谢云起左手托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往前一送,右手上一片凝结的黑色血渍立时飞溅到秦赏夕伤口上。 原来他倒地的一刻,左手被身下坚硬粗粝的石块磨伤,再次流出黑血。他心道,看来谢云起就是借此偷偷弄伤右手,才骗他以为谢云起可以自行运功逼毒。他早就身染重病,以至全身虚胖,此番会找谢家人的麻烦,也是想临死前替师妹宁蝶衣报仇。此番察觉到秦赏夕那一掌拍的不轻,自己又身中剧毒,反正怎么都是活不成了,便拼死强行运功,让秦赏夕也染了毒。 秦赏夕单手抚上自己颈项:“何剑卿,你这混蛋!“ 何剑卿断断续续道:“秦姑娘……何某先走一步……那解药如今只剩了一粒,何某在黄泉路上,恭候姑娘大驾。”他说完,头一歪,死在了这无名山洞中。 谢云起安慰秦赏夕道:“赏夕,不用怕。你已经服了迷蝶香的解药,如今再服一粒解药,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他说的“再服一粒解药”,自然指的是他手上仅剩的一粒药丸。他一边说着,已经来到秦赏夕身边,俯下身子去看她:“你伤得重不重?”他此刻,眼中心中只有秦赏夕,仿佛早已忘记,自己也要靠手中的药丸活命。 秦赏夕眼泪滚滚而落:“解药给了我,你怎么办?你根本就没办法运功逼毒,是不是?” 谢云起道:“这颗解药你先吃,潇华稍后就到,我自己的内力不够,还有潇华的,我不会有事的。”他一边说着,已经控制不住身体,跌坐在秦赏夕身边,那该死的药力,简直要将人活活疼死,他已经疼的几乎神智涣散了。 秦赏夕忙道:“是不是很疼啊?”一边说着,她便觉得颈项中一片麻木,继而一阵刺痛,如万把银针齐齐扎在伤处。 谢云起道:“我反正已经很痛了,没必要再多一个人疼,赏夕,你,你先吃药。”他说着,颤颤巍巍举起手,将药丸送到秦赏夕唇边。 秦赏夕却不肯将唇瓣凑到他手边。谢云起只恨自己此时再无多余的力气,不能强行将药丸塞到她口中。 秦赏夕抬手擦了擦眼泪:“云起,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谢云起道:“行,只要你肯吃药,别说一件事,一百件事我也答应。” “那你不可以再耍赖!” “不耍赖,这次真的一言九鼎!” “那就好。” 秦赏夕突然对着谢云起笑了笑,无比凄伤的笑意,她笑着伸出双手,抱住谢云起,整个人压在了他胸前。 谢云起愕然道:“赏夕,你干什么?” 秦赏夕柔声道:“别吵,我只是想抱抱你。” 谢云起的身子本来蓦地一僵,听她如此说,随即慢慢柔软下来:“赏夕,吃药前还得跟姐夫撒娇么?先吃了药再抱,好不好?” 秦赏夕才不听他的,突然抬眸对上他的一双眼。 谢云起也怔怔地看着她一双眼,那样大,那样美,那乌亮的眸子里,似乎永远闪动着快乐和活力,只是此刻,那双眼眸中多了几分即将死别的哀伤。 秦赏夕的眉眼距离他越来越近,最后,秦赏夕两瓣柔软的唇印上了他的唇。 谢云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秦赏夕,她到底要干什么? 秦赏夕显然没有这方面经验,舌头笨拙的寻找撬开他齿间的方法。谢云起不能推开她,又不能迎合她,一时间双颊酡红。他这算是……被女人非礼么?生死关头,他竟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一时不察,竟被秦赏夕的丁香小舌攻了进去。 可是随即,谢云起发现,秦赏夕的舌头向他口内送入了一粒药丸。谢云起只觉得头皮一炸,糟了! 药丸送入他口中的一瞬间,秦赏夕右手顺手封住他腰间穴位,让他动不得。做完这些,秦赏夕停下动作,抽回身子,只是伸手在他喉间一划,让他喉咙中的迷蝶香解药落入喉中。还没等谢云起开口,秦赏夕又将谢云起手中仅剩的解药也一并给他喂了下去。 谢云起简直要被她气死了:“秦赏夕,你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 “我不要你感激我”秦赏夕笑道,“你看,我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本来这次,何剑卿只能抓住我一个人的,你偏要跟来,而我又不愿意连累人。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再说,我也不是个喜欢欠债的人,钱债和人情债,我都不想欠。姐夫,这下咱们两清了。” 她终于又叫他姐夫了。可是听了她那一声“姐夫”,谢云起却蓦然心头一痛。突然很后悔以前要那么对她,她只是想直呼他的名字,不想叫他姐夫而已! 痛楚越来越厉害,秦赏夕眼神开始涣散,身子不受控制,靠在谢云起肩头:“你看,强行运功也是有好处的。我不用一直一直疼,却无法晕过去逃避疼痛。” 谢云起垂下眸子去看怀里的人,果然见秦赏夕的眼睛在慢慢阖上。 “赏夕,你再坚持一会,你别睡,赏夕!” 谁知道迷蝶香和那个见鬼的毒药混合起来会有什么效力?人受内伤后,又可以承受多久? 谢云起再也无法如平时那般冷静,他此刻只想发狂般大吼大叫。可是他不能叫,他只能柔声轻唤:“赏夕,你再多陪我说会话,你别睡。” 秦赏夕的气息依旧越来越弱:“姐夫,你要答应我,忘了我姐姐,也……忘了我吧。你不可以耍赖,你说了,这次要……一言九鼎。” 她说到这里,终于闭了眼,整个人的重力都压在谢云起胸前和肩头。 此时,洞外传来声音。 谢潇华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闭着眼往东走,就会出了那个迷阵?” 江上玄不作答。 谢潇华突然噤声,前面又有个山洞!这山丘不大,这恐怕是唯一的一处山洞了。如果人不在里面,他很难想象,谢云起和秦赏夕还能在哪里。 谢潇华横了横心,大步跃入洞内。不管里面有什么等着他,他也得进去看了再说。 看到山洞内的情形,他的瞳孔立刻放大,眼角几乎涨裂。 何剑卿的身子倒在山洞一角,一具死状凄惨的女尸躺在山洞中央部位。但是这些,在他眼里都不重要。最重要是另一幅映入眼中的“画面”:谢云起全身浴血坐在地上,发髻凌乱,眼神暗淡无光,唇边是一丝血迹。秦赏夕闭着眼靠在谢云起怀里,头歪在谢云起肩上,唇角,亦是一抹红痕,颈上一片乌黑,周身也有斑斑血迹。二人皆是一动不动,似已气绝一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潇华想大喊大叫,却又不敢出声,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往谢云起和秦赏夕身边挪过去。 谢云起早已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道:“赏夕,赏夕你醒醒,潇华马上就到。不…..不用等潇华,我马上冲开穴道帮你逼毒,你不许睡!”“你为什么要拼了命来救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姐姐和外甥是怎么死的?”“秦赏夕,你这个傻子!” ------------ 死里逃生 更新时间:2010-09-26 有泪盈睫。 谢潇华看着大颗大颗坠落的眼泪,先是错愕,他的大哥竟然会哭?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接着是狂喜,大哥没死! 谢潇华忙俯下身去:“哥,你怎么样?” 谢云起看到他,竟然激动的双唇直哆嗦:“潇华,你帮我解穴,我们合力帮赏夕逼毒。”他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那一吻的时间,也太漫长,一瞬便如一生,一刻便如永生。很疼,很酸涩,痛苦多于甜蜜。若非自己濒死之际,若非要逼他吃药,恐怕自己怎么也做不来这种事吧? 疼痛加剧,已经不只是颈项,而是延伸到了四肢百骸。秦赏夕再顾不得东想西想,她只想着怎样可以逃离那份一定要跟他缠绵不休般的痛楚。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碧绿的湖水,看起来清澈诱人,秦赏夕想也不想便跳了进去,顿感周身清凉,舒服无比。她整个人随着湖水慢慢沉下去,不但没有憋闷的感觉,身上的疼痛也随之消失。 她刚沉下去,就听到岸上隐隐约约传来叫声“赏夕”“赏夕”。 秦赏夕听到叫声,忙浮出水面,谁知她刚一露头,剧痛再次袭来,她忙又缩进了水里,慢慢像湖底沉下去。碧绿的湖水将她包围,温柔如母亲的怀抱。 随着她越沉越深,岸上的呼唤声,越来越低,近乎不见。可依然有微弱的声音执拗的不断的传到水下。秦赏夕有一瞬的挣扎,想上去,可又害怕那种痛楚。仿佛有千万把钢针,随时随地的扎在你骨髓深处,让你时时处处痛不欲生! 呼唤秦赏夕的声音依旧在坚持:“赏夕,你想想大哥。” 大哥?啊,是潇华在叫她,潇华让她想想云起。 云起?云起怎么了? “赏夕,你若离开了,大哥会内疚一辈子的。” 对啊,云起,云起怎么样了? 秦赏夕想到这里,再次向上浮去,只是这次,湖底一片海藻缠住了她的双足,让她无法顺利往上游。 秦赏夕抬头看看湖面上照下来的阳光,只差一点点就能浮出水面了。她卯足了力气往上游,一直累得大汗淋漓,这才挣脱了海藻。谁知她的头刚露出水面,剧透便再次来袭。 可是谢潇华的声音依然固执的响在耳边:“秦赏夕,你如果为了救我大哥搭上一条命,我大哥会恨死自己的。” 秦赏夕忍着痛,一点一点向岸边游去,终于到了浅水区,慢慢爬上岸。她躺在岸边的草地上,闭着眼大口的喘气,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紧裹着身子,十分不舒服。 一声怒吼炸雷般响在耳边:“秦赏夕,你不要这么自私!” 秦赏夕被这声音吵的难受,微微睁开双目,清凌凌的湖水,绿幽幽的草地全都退去,映入眼帘的,是皓雪居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绣床。身上的确粘糊糊的难受,不过全是被她自己的汗水打湿的。 床边,是谢潇华和江芷容近乎绝望的悲戚面孔。 看到她睁开眼睛,二人的表情陡然变化,由大悲转为大喜。 秦赏夕虚弱地道:“谢潇华……你真吵。” 竟然还能开口说话!谢潇华与江芷容这下,是彻底将已经悬得几丈高的心,小心翼翼放了下来。但只安静了片刻,实在无法掩饰狂喜的二人竟然又哭又笑,抱在了一起“她醒了”“我早说了,她一定会醒来的”。 这两个人是不是疯了?秦赏夕疑惑地看着二人!但她只迷糊了片刻,很快想明白了事情原委,唇边不禁噙了丝笑意。想来是自己没死,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这二人是被自己吓的。 她道:“潇华,要哭要笑都过会再说,你大哥怎么样了?” 谢潇华忙道:“你大可放心,我哥没事。”谢云起回到谢家后,醒转过一次,但也只是向潇华几句话说了下大概经过,要潇华无论如何救活秦赏夕,便又昏了过去,幸而大夫说他性命无忧。 秦赏夕立时放下心来,此刻,她只觉得全身都很累,即使躺在床上,都没有舒适的感觉,浓重的疲累侵入四肢百骸。她只得道:“他没事就好,我累死了,先休息下再去看他。”说完,她便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看到她刚醒来便又闭上眼,谢潇华与江芷容的笑容僵在唇边。 谢潇华朝门外叫道:“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 门外一直候着的大夫捏着袍子,小跑进来,行至秦赏夕床前。 谢潇华道:“她刚才醒了,还说话了,可是说完就又昏过去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要她未时三刻前醒过来,就没有性命之忧了么?” 那大夫仔细给秦赏夕诊治了一番,便对谢潇华道:“谢公子,秦姑娘确实已经没有性命危险,只需要按老夫所开药方调理即可。” 谢潇华这下才真的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两个人都没事了。 秦赏夕这次昏睡,直睡了三天三夜,这才再次醒转。 透过皓雪居大开的窗子,可以看见外面晴好的天空。碧蓝的天,洁白的云,翠绿的修竹,挤了满满一窗子,让人看了,心情便跟着舒服畅快。周身也比初次醒来时,舒服轻松的多,只是四肢依旧酸软无力。 一抹高大的阴翳将她的视线挡住。 看着坐到床边的谢潇华,秦赏夕忍不住吃吃笑了:“哎,一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脸上的肉都快垂到下巴上了,胡子也长这么长了。” 一天不见? “姑奶奶,是六天!你被掳走了一天。我刚救你回来的时候,大夫说了,如果你两天后还醒不过来,就活不成了。你倒是在最后一刻醒过来了,说了两句话,又睡了,睡了整整三天!” 秦赏夕脑子顿时清醒,忽然笑不出来了:“云起呢?” 谢潇华白她一眼,道:“你那么急干什么?谢大少还在安安稳稳睡觉呢!” “睡觉?” “是啊。明明是你比他严重,他受的全是皮外伤,体内中的毒差不多都解了,可就是醒不过来。就中间醒来一小会,听说你没事了,就又睡过去了。不过他倒是没危险,我诊过他脉象,确实只是在睡觉而已,不过……这一觉睡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哈哈”秦赏夕又乐了,“那就不要吵他,你大哥在补觉呢!” 二人正说着,有小丫鬟端来一碗清粥。 谢潇华忙接过来,挥手让那小丫鬟下去,他自己动手喂秦赏夕吃饭:“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他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口,这才送到秦赏夕唇边。秦赏夕刚张开口要吃,却又停了下来:“芷容呢?” 谢潇华苦着脸道:“姑奶奶,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说你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好不容易醒过来,没有后怕的表现也就算了,可你一上来就精神头十足,问了这个问那个。你怎么就不多关心下你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需要多久才能康复,有没有留下后患?” 秦赏夕看他顾左右而言他,急道:“我问你呢,别打岔!” 谢潇华没好气道:“我让人陪她去园子里摘荷花了。” 秦赏夕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到谢潇华一脸憔悴,闷闷不乐的向她送来一勺粥,心下纳罕:怎么这小子突然就不高兴了?想了想,她才明白过来。 谢潇华纳闷地看着她:“又怎么了?怎么还不喝啊?” 秦赏夕不好意思道:“潇华,你为了救我,是不是费了好大劲儿啊?” 谢潇华面上终于有了笑意,连忙邀功:“何止啊!你知不知道我一身内力,差点全浪费在你身上,就为了给你逼毒!要不然你现在,只剩一堆白骨了。” 秦赏夕讨好似的笑道:“真是谢谢你啦,恩------公!” 谢潇华被这个称呼叫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演戏呢?还恩公!”一边说着,再次将粥喂到秦赏夕唇边,“快喝,粥凉了!” 秦赏夕这才开始喝粥,她不吃东西时也没觉得怎样,一碗粥下肚,顿觉饥肠辘辘。喝完了粥,还嚷着要吃东西。 看她精神大好,又有食欲,谢潇华越发放心,面上难掩喜色,口中直道:“你再忍忍,慢慢来,不能一下子吃饱,我让厨房再做点清粥小菜,垫垫肚子。”说着,就要起身出去传话。 秦赏夕叫住他:“算了,找个小丫头来就好了,你也该歇歇了。”看他一双眼血丝遍布,想来这几天没少为她和谢云起担心。她如今刚醒,就让人家忙前忙后,如何过意得去? 谢潇华道:“知道了,你先歇着吧,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 他刚出了房间门,脸上的笑意立刻垮下来。用内力帮秦赏夕逼毒?哪那么容易!他是靠了有人从京城快马加鞭递来的一颗“芳踪灭”以毒攻毒,再辅以内力,才解了她的剧毒! 谢怀远,我的好二哥,你远在金都,为何偏偏对谢家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 弟弟的心思 更新时间:2010-09-26 秦赏夕自彻底清醒后,卧床三天无法着地,心道,那毒好生厉害,难怪谢云起无法自行运功逼毒! 等等,不对,如果谢云起无法运功逼毒,谢潇华怎么能救她?难道谢潇华比谢云起的内力还要浑厚? 嗨,自己又胡思乱想了。秦赏夕啊秦赏夕,你可真不知好歹,你不知道谢云起当日迷蝶香药力尚未完全散去,无法完全施展内力么?人家潇华好心好意救了你,你又在这里瞎想什么呢? 自她病了后,江芷容的情况陡然好转,除了想不起成儿的事情,其他时候与常人无异。还是像以前在木兰庭一样,对她悉心照顾。本就娴雅的女子,为了不打扰她,做起事来越发轻手轻脚,说话也更加柔声细语。直让秦赏夕笑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三天来,谢云起一直处在昏睡状态。他背上有伤,不能躺着只能趴着,可又不能让他长时间趴着,谢潇华这个“二十四孝弟弟”事事亲力亲为,不时帮他侧翻,还要帮他擦身子,上药,到了吃饭的时间,也只能强行给他灌入流食。 这日,天空依旧晴好。秦赏夕终于能下地了,虽然还是脚软手软,但是总算可以四处走走,还可以自己动手倒杯茶喝了。 与此同时,红袖居内的谢云起也慢慢睁开了眼睛。连日来的休息,让他精神倍增,灵台一片清明。除了背上仍然有疼痛传来,四肢百骸都感觉舒坦极了,有种小孩子睡的心满意足,一觉醒来后,发现阳光普照,屋内静好,心中顿生的那种舒服满足感。 谢潇华恰在此时,端了碗汤药进来,看到他醒过来,便将汤药搁在桌子上,坐到床边:“大哥,你怎么样?” 谢云起看到是他,忙问:“潇华,赏夕怎么样了?” “人家比你还先醒过来呢,早就生龙活虎了。” 谢云起撑起身子就要起来:“我去看看她。” 无奈他几天不动,身子一时不受控制,背后的伤也只好了六七成,疼的他一阵抽气,又趴在床上。 谢潇华道:“要看她也不急在这一会吧?先吃药吧。等养好了身子再过去,不然你们两个一见面,谁心里也不好受!” 他说的倒是很在理。谢云起笑道:“好,听你的。” 他试着慢慢侧卧起来。 谢潇华坐在一旁,将药递到他唇边。 谢云起憋不住笑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比我更需要休息,眼睛都红成这样了,胡子也该剪剪了。家里那么多下人呢,怎么就轮到谢二公子亲自动手了?” 谢潇华干脆将药碗撤回来,又放到桌子上:“取笑我是吧?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自己下来喝药,自己养身体吧。记得要赶快修养好了,好去看你小姨子。”他说完,当真作势回身要走。 谢云起叫住他:“等等。” 谢潇华只好不清不愿的,将已经跨到门槛上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笑嘻嘻回头:“大哥还有什么吩咐?”一边问,心里一边忐忑不安。 “还有事情没交代清楚呢,这么快就想走?”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谢潇华面色讪讪。 “赏夕的毒怎么解的?你不会……”不会拼尽了一身内力吧? 原来是问这个,谢潇华心底长出一口气:“我的功力还不够逼出那么霸道厉害的毒。当日我和江上玄合力护住赏夕心脉后,便将你二人救回了府中。我刚回府,就有吏部的人送来一个锦盒,说是怀远孝敬大哥的东西。那锦盒里,竟是一粒‘芳踪灭’!辅以‘芳踪灭’,再加上我的内力,赏夕自然有惊无险。” 其实,即使如此,秦赏夕的情况仍然是凶险万分。但如今赏夕已然无恙,没必要这时候告诉谢云起这些,让他无谓担心。 谢云起惊道:“怀远这时候送来挽香丹?莫非他知道这些事?” 谢潇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想不通,怀远身在金都,怎么会对楚城的事这么清楚?除非我们府里出了内奸!” 谢云起挥手打断他:“别胡说,怀远一样是谢家的主人,若这府里真有人听命于他,那也是应该的,何来内奸之说?” 谢潇华耸耸肩不发表意见。 谢云起继续道:“可是,我和赏夕并不是在府内遇险,即使府内有他的人,那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和赏夕中毒的事?” 谢潇华道:“我也很奇怪。看来他不仅仅知道谢家的事,就连楚城发生的事,也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我刚才说的是他怎么会对‘楚城’发生的事,这么清楚?” 谢云起叹道:“怀远到底要做什么?他就不能将话摊开了,明明白白说出来么?大家都是兄弟,必须要这样么?” 谢潇华道:“不管怎么说,算他有良心,还命人送来挽香丹。不过,我看他只是想救你罢了,旁人的死活,他全不放在心上。他虽然知道你们中毒,难不成还能算准只有赏夕一个人中毒么?他分明是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一粒药丸。幸亏你的毒已经解了,如果当时你们两个都身中剧毒,一粒挽香丹,只能救一个人,也够让我为难的了。我看,不管我救了哪个,另一个人醒来,恐怕都恨不得把我掐死。” 谢云起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乱说什么?”继而无奈道:“先不管怀远了,只要他不想对付我们两个,目前谢家也没什么地方值得他下手的。” “哦,既然如此,那我先出去了,我快累死了,我找两个手脚利索的丫头过来伺候你吧。” 谢云起又好气又好笑,道:“早该了!” 谢潇华摆出一副无限委屈地面孔,回头白谢云起一眼:“合着我一片好心,全被人当驴肝肺了!本来以为可以邀功,结果在人家眼里全是多余的。哎!”一边说,一边长吁短叹地走了。 谢云起忍不住在后面笑骂:“小兔崽子!” 待潇华走后,谢云起试着活动了下筋骨,慢慢下床走到桌边,捧起药碗,喝了下去。 时节已至初夏,一碗热腾腾的苦药喝下去,谢云起只觉得周身冒汗。他背上有伤,若真出汗,则大大不妙。 透过大开的窗子,可见院中浓郁的梧桐树荫。谢云起刚好也想活动下身子,便取了棋盘,一步一步挨了出去。红袖居内一如既往,清净无人。自叶袖袖去世,除了团素病危那几日,红袖居内一直很安静。他来到树荫下,坐在石桌前,将棋盘放在桌上,稍事歇息后,便开始摆放棋子。初夏的风吹过,又是坐在树荫下,谢云起只觉得周身舒服极了。 便在此时,红袖居的门被人推开。 谢云起头也不抬道:“潇华,来得正好,我刚摆好棋盘!”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不可能这时候真的扔下他不管。 “是-----我!” ------------ 兄弟争执 更新时间:2010-09-27 谢云起闻言大喜,抬头道:“赏夕!” 秦赏夕倚在门边对他笑:“我今天刚能下床,就想四处走走,听说你醒了,便过来瞧瞧你。不知道谢公子睡够了没有啊?” 她的容颜比往日苍白憔悴了许多,那倚门而笑的样子,给她平添几分楚楚可怜。而谢云起披了薄薄的白色中衣,坐在树荫处的石桌前,专注于手中棋子的样子,落在秦赏夕眼里,又何尝不是一番颇具魅力的景致? 谢云起自石桌上站起来,朝她伸手到:“过来坐呀,站在那里不累吗?”本来是想迎上去的,不过以自己如今的状况,还是不要在她面前走动得好,那姿态可够丑的。但他却未曾察觉,他下意识间摆出的动作,竟然像一个张开双臂,只等心爱女子拥入怀中的多情人。 秦赏夕一路走到红袖居,步伐早已稳健不少,听他这么说,便依言过去,坐在他身旁。 谢云起专注地看着身旁的人,仿佛要将她的容颜一笔一笔刻入心中,这是他当日差点就要天人永隔的姑娘啊:“幸好你没事。”语气温柔怜惜,仿佛生怕一个高声,便惊吓到她似的。 秦赏夕明显感觉到谢云起待她与以往的不同。以往,他待她也十分温和,甚至有些纵容她,但从没有哪次像今日这般,自看到她起,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流连。而且……他看她的眼神里,竟然多了几分……柔情!秦赏夕忽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想到这个词呢? 看她脸色突变,谢云起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秦赏夕连忙摇头:“没事,我很好啊。” 谢云起仍是不放心:“是不是石凳太凉啊?刚好些就吹风,对身体也不好,不如我们进去吧。”一边说着,伸手去扶秦赏夕起身。 秦赏夕忙摆手:“我真的没事。” 二人一拉一扯间,谢云起一时不察,动作有些大,牵动了背后伤口,不由蹙了蹙眉毛。 秦赏夕按住他扶自己的手,脱口而出:“云起,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嗯?”谢云起看她确实不像有事,便放下心来,听她如此说,便含笑点头,“好。”反正那些鞭伤也快好了,给她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免得她乱担心。 薄薄的中衣被褪下,露出鞭痕纵横交错的背部。伤口虽然狰狞可怖,但不黑不肿,而且都在收口,秦赏夕这才舒了一口气。谢云起看起来那么清瘦的人,肩背却比她预料中要宽厚得多,看起来还蛮结实的,秦赏夕一时好奇,忍不住想……想摸一把,试试手感如何,有多结实。确实只是想看看到底有多结实! 谢云起的背部在空气中暴露的久了,便忍不住回头去看,却看见秦赏夕一脸好奇的在打量他肩背。他忍不住问道:“赏夕……你在看什么?”他说着就要拉回衣服,“是不是很可怕?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秦赏夕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双颊绯红,自己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若让人知道了,真是羞也羞死了。 看到谢云起伸手要拉上衣服,她忙道:“我先给你上药吧,上过药后再穿衣服也不迟。”衣服跟伤口直接摩擦,总是不好的吧? 谢云起看她神色甚是关切,只得由她去:“伤药就在卧房的桌子上。” 秦赏夕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进去取药。 细细白白的药粉一沾伤口,任秦赏夕再怎么轻手轻脚,谢云起仍觉得背上一阵蜇痛,他强忍着不去吸气,但肩背肌肉仍是一阵颤动。 秦赏夕急问:“是不是很痛?” 谢云起含笑劝道:“没事,比潇华的手脚轻多了。” 他这句话纯粹是胡说八道,用来安慰秦赏夕罢了。 岂料却被刚好此时进来的谢潇华听了去,谢潇华哇哇怪叫:“大哥,你能感觉到有人在给你上药?那你到底有没有睡着?” 谢潇华早已整头换面,白袍玉冠,面容光洁,跟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谢云起只能继续笑,笑而不答。 谢潇华继续道:“大哥,小弟我可没管过你背后的伤,都是大夫给你上药的。你要安慰赏夕可以,但是千万别来败坏我。” 秦赏夕自然明了谢云起的心意,见谢潇华故意说破,她便替谢云起不平道:“喂,谢潇华,有你这么当弟弟的么?你大哥刚醒,你就来这里大呼小叫地欺负他。” 谢潇华叫声更大:“秦姑娘,你有没有弄错啊?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你欺负云起!” “你讲不讲理?” “好了”谢云起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做头痛状,“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像小孩子一样,总是拌嘴!” 虽然明知他是开玩笑,故意作势揉按额头,秦赏夕仍旧抑制不住担心,她忙挥挥手道:“谢潇华要吵架你就站远点,没见你大哥头痛么?我还要给你大哥上药呢。” 谢潇华无奈望天,口中小声抗议:“这二人分明一个鼻孔出气,联起手来欺负我。” 秦赏夕再顾不得跟他斗嘴,很快给谢云起上完药,免得让他多受一刻痛楚。谢云起这才将衣服又拉上。 谢潇华眼见谢云起伤口被处理好,这才来到石桌前坐下。 谢云起问他:“还有事么?若没有,我们兄弟两个杀一盘如何?” 谢潇华突然面色讪讪:“当然有事。” 他那个“有事”一出口,秦赏夕直翻白眼,真怀疑谢云起是天生的劳碌命,片刻都不得闲! 谢潇华慢吞吞地从衣袖中取出一纸契约推到谢云起面前。本来他是想瞒着谢云起的,生怕谢云起会追问到此事,刚才想了想,还是照实说的好。 “这是什么?”谢云起低头,伸手想打开契约。 还未等他动手,谢潇华便老实交代道:“这是江上玄给我的,是洛之允亲笔所书,将国色银楼赠给谢家。” 谢云起忖道:“江上玄倒真有几分本事,竟能让洛之允服服帖帖,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秦赏夕却喜道:“管他呢,国色银楼如今本来就该是谢家的,云起,你不日接收就是了。” 谢潇华却道:“不用了。” “不用了?”谢云起不明所以。 谢潇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接下来的话一说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谢云起是什么反应,他夸张的咧嘴笑道:“我已经代你接收了,如今…..额,如今,国色银楼已经挂上谢家的招牌,正常营业了。” “什么?”谢云起勃然大怒。 “大哥,你不要生气,我……”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一个人陷在谢家如今的泥沼里,我不想被你一次又一次推出去!我们是兄弟,应该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但是他想说的话还未来得及开口,已经被谢云起一记暴怒的耳光打断。 “啪”地一声,既响且脆,谢潇华面上立刻浮现五指红痕,唇角立现一道血迹。 谢云起动作太猛,背上伤口有几处撕裂,渗出点点鲜血,湿透薄薄的白色中衣。 突来的变故将秦赏夕吓了一跳。她早知道谢云起不准谢潇华插手谢家生意,可也万万没想到,谢云起会为此动手打人。 果然,谢云起对愣在当下地谢潇华怒道:“我什么时候准你插手家里的生意了?要接手银楼,也得等我醒过来再说!” 谢潇华只是默然垂首不语。 谢云起发完火,顿觉失态,他此生还是第一次动手打这个弟弟,一时有些尴尬。 谢潇华双拳紧握,指甲扣入皮肉,他拼命压制自己的火气,却没能成功,终于还是暴怒而起,狠狠掀翻石桌上的棋盘,一盘子围棋被他的力道弄的纷纷扬扬而起,落了大半个院子。 随着玉棋子铮铮淙淙地落地,谢潇华霍然起身,伸手抹掉唇边血迹,回身便走。 谢云起一时冲动,没能控制住脾气,此刻想叫住他道歉,张了张口,却还是没发出声音,由他去了。就让他生气好了,总好过把他也拖进来! ------------ 小丫鬟的坏主意 更新时间:2010-09-27 看着谢潇华远去,秦赏夕忍不住埋怨道:“云起,你这是干什么?潇华不眠不休的照顾我们两个,结果你刚醒过来就打他,是个泥人也会生出脾气了!” 谢云起只是怔怔坐在那里,不动也不开口。秦赏夕本来还想数落他,看他亦是一脸痛悔的样子,又不忍心再开口指责。 谢云起只是生硬地开口:“赏夕,我想休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秦赏夕才不走,她道:“你别找借口支开我了,云起,你到底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么?让我帮你分担。”最初的时候,她以为,他不让谢潇华插手家里的生意,是在欺负谢潇华,想独霸家产。如今她若还这么想,她就是个猪了,不,连猪都不如。谢云起要做的事,不会对谢潇华有任何害处,他只会去保护自己的弟弟。可是,究竟有什么样的事,需要将谢潇华排斥在谢家以外,才能保护潇华? 谢云起却突然又恢复了以往对秦赏夕的态度,他柔声劝道:“赏夕,你想多了,听我的,先回去歇着吧,养好身体才要紧,我也去歇着了。” 他说完,看也不看秦赏夕一眼,起身往屋内走去。 秦赏夕心中蓦地一凉,他以前就是这么待她的:很客气,很有风度,很礼貌,很温柔。她原以为,他是对她好,才会是这种态度,此时她才明白,谢云起只是在用很温和的方式拒绝别人的关心和靠近。谢云起虽然会为掴谢潇华那一耳光后悔,但同时,这事恐怕又让谢云起念及心中顾虑。以后,他再不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朝她伸出双臂,欢迎她的到来了吧?他只会一次又一次,狠下心,硬生生地将她推走! 谢云起踩在一地棋子上,脚下本就虚浮,此刻更是走得跌跌撞撞。秦赏夕想过去扶他一把,终于还是忍住了没去,她实在害怕他又说出什么拒绝她的话。这人实在太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只是小声说了句:“你先休息,我去劝劝潇华。” 秦赏夕这次,再也走不稳,亦是一路跌跌撞撞。不是身体太虚,只是心太乱。她走了几步,仍是忍不住回头去看谢云起。不期然的,竟然撞上谢云起一双关切的眼睛,谢云起亦在回头看她。 没想到秦赏夕会突然回头,谢云起狼狈地别过头,匆匆推门而入,头也不回,反手关了门。他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谢云起,你真是疯了,你在干什么?你会害死她的! 秦赏夕看到谢云起如此,先是面上一喜,继而又开始怄气:谢云起,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你把事情全都告诉我。这么别别扭扭的算什么? 她怄气归怄气,心里还是很美,走起路来,不由意气风发了许多。 秦赏夕刚出了红袖居,迎面走来一个小丫鬟,正是团素失踪后,在皓雪居照顾过江芷容的眉儿。 眉儿看到秦赏夕,面上一时有些不自在,匆匆道了万福后,跟避开恶鬼似的,便要冲进红袖居。 秦赏夕见势不对,便伸手拦住她:“你家公子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现在不便被人打扰。”她心道,怎么回事?眉儿以前见到她,从来都是很自然很客气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她得想办法套套口风。 眉儿结结巴巴道:“啊?可是……奴婢……奴婢有要事……要事禀告!” “什么事?”这小丫头总不能有生意上的事报告谢云起吧?最多就是谢家的某些家事。她最有兴趣打探谢家的家事了,如果能搞明白谢云起为何会有那么多古怪举动,那就最好了! “这…...”眉儿有些为难。 这下,秦赏夕更加好奇:“到底什么事?” 眉儿吞吞吐吐道:“有贵客来了,指明要见我家公子!” 贵客?秦赏夕心道,谢潇华当初连赵师爷都敢羞辱,谢家还能将谁放在眼里?什么人能成为谢家的“贵客”,让谢家的小丫鬟直通通跑来红袖居禀报谢云起? “是……哪位贵客啊?”秦赏夕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 “就是……就是…….就是大公子的客人啊!” “是大公子的哪位客人啊?”秦赏夕觉得这小丫鬟简直啰嗦极了,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么? 眉儿更加为难:“秦姑娘,您能先让奴婢前去禀告么?” 秦赏夕大喇喇道:“不能!” “可是…..”可是,你又不是谢家的人,你又不是我家公子,这事又不能你说了算。眉儿在心里嘀咕半天,终究是不敢得罪她。两位公子把她当宝贝一样捧着护着,她一个小丫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是什么啊?到底是谁来了啊?你要我再问你几遍呢?”秦赏夕不疾不徐地问出一串问题。 眉儿只好不情不愿道:“杜姑娘来了!” 杜……姑娘? 秦赏夕眼睛睁得溜圆,怎么除了她秦姑娘,还有别的姑娘可以成为谢家的座上宾么?她问:“哪个杜姑娘?” “就是……就是南州城那位杜家千金啊!” “哪个杜家?姓杜的那么多呢?她到底是什么人?说重点!” “就是……就是差点和大公子有了婚约的那位杜幼萱姑娘啊!”眉儿一横心,咬牙说了出去。一张脸拧得跟苦瓜似的,接下来的事情,她就比较难以开口了。她心里直叫:二公子啊二公子,如果大公子过后要发火,你可得救救我! 差点有婚约?那就是没婚约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秦赏夕问道:“什么叫差点有了婚约?” “啊,是这样的”眉儿道,“以前,那位杜幼萱姑娘…..杜姑娘的家人托人来谢家说过媒,当时老爷一口应承下来了。幸亏媒人还没出了谢家门,大公子就回来了,大公子坚决不同意。老爷一向溺爱儿子,所以由了大公子去,结果这事就没成。” “还有这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檀香跟她说谢云起娶叶袖袖的时候,没有说到这段? 檀香道:“大概是四年前吧。” 四年前啊?难怪眉儿没提到这遭了。 “她来了就来了吧,你吞吞吐吐干什么?” “那个……奴婢还不是怕秦姑娘心里别扭么,毕竟您是夫人的妹妹,这猛地来个杜姑娘……” “那位杜姑娘来谢家干什么?”秦赏夕打断她,直接拣要紧的问。 “这……”眉儿这下是真造了难,“奴婢哪里知道啊?奴婢地位卑微,只能传个话罢了。” 一个姑娘家,大摇大摆登堂入室,这在江南一带,似乎是很招人非议的行为吧?秦赏夕揉了揉眉尖,难不成又有什么事? 眉儿忍不住求情道:“秦姑娘,你看……..” 秦赏夕挥手放行:“去吧去吧。” 眉儿迈开细碎的莲步,一路小跑进了红袖居。 秦赏夕哪里还顾得上去看谢潇华,忙朝偏厅方向去了。不知道这位杜幼萱是个什么人物?她非得瞧瞧不可。 不一会,穿戴整齐的谢云起出了红袖居,与眉儿同往偏厅走去。 眉儿看他身形不稳,劝道:“公子,您这副样子,如何见客呢?” 谢云起经她提醒,想想也觉得不对,这样子,未免太过失礼。 眉儿大着胆子道:“公子,不如……不如……我将杜姑娘……请到红袖居来?”眉儿一边说一边暗自祈求,老天保佑,大公子你千万别对我发火,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 弟弟的恶作剧 更新时间:2010-09-28 “万万不可”谢云起虽不同意,到也没发火,只是道,“这也太有损杜姑娘名声了。” 眉儿想了想又道:“那不如,您先去内堂,我将杜姑娘请到内堂?” 谢云起道:“也好,就这样吧,只能委屈杜姑娘入内堂了,希望她别见怪才好。”内堂里招待的客人,自是比在偏厅里招待的客人,要熟络也尊贵的多。但杜幼萱毕竟是女子,让她入内堂,二人孤男寡女,又曾经差点结亲,事情传出去,恐怕招人非议,所以,谢云起只能说此举是委屈了杜幼萱。 再说秦赏夕悄悄溜到偏厅,躲在门边往里偷瞧:只见里面坐了一位锦衣华服,珠翠满头的年轻女子,想来就是杜幼萱了。若是一般女子穿戴成这样,秦赏夕定会觉得俗不可耐,偏偏这位杜幼萱就不一样。只见这位杜小姐云鬓高挽,凤眼含威,粉面桃腮,下巴尖翘,不仅生得美,而且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尊贵之气,只往那里一坐,便让人不敢小觑。所谓“贵气逼人”想来便是如此了。这样的女人,似乎生来就该穿戴的如此张扬!也只有如此华丽贵气的打扮,才配得上她的人! 她走得久了,呼吸便有些粗重紊乱,偏那位杜幼萱又是警觉性子,察觉到门外有人,便抬眼朝秦赏夕这里看过来:“什么人?” 秦赏夕想往后退,已经来不及,只好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杜幼萱上下打量她一眼,便又恢复了独坐时眼观鼻鼻观口的表情:“你是什么人?” 秦赏夕总不能告诉人家,我是来偷看你的人!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是路过的。” “路过?” “是啊,我经过这里,看到有人在,就过来瞧了一眼!” 杜幼萱训斥道:“好没规矩的丫头!” 什么什么什么?秦赏夕心道:我全身上下哪里看着像丫头?谢家即使中等地位的丫鬟,那衣饰簪环什么的,都比得上很多中等人家的小姐了。再看看我?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净衣裙,头上连支发钗都没有,我这哪是丫鬟打扮?额….那个……即使地位最低的丫鬟,也不是我这模样啊?他们敢把头发梳成我这样?其实她头发压根就没怎么梳,头顶不过是江芷容怕她前额头发太多,过于累赘,给她挽的一个很简单的发式,其余头发皆披在肩上。秦赏夕继续在心里抗议:再说,我就算真是个丫头,那我也是谢家的丫头,轮不到你来教训! “怎么?不服气?”杜幼萱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不敢不敢!”秦赏夕忙垂头。 杜幼萱终于又将眼神瞟到她身上,手中茶杯往桌旁一搁:“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真把我当丫鬟啊?秦赏夕想了想道:“我叫叶夕,在皓雪居当差。” “怎么”杜幼萱纤眉一挑,“谢家的丫头都是这样说话的吗?既不对客人用敬语,也不口称奴婢?” 也不知道她是无意而为,还是存心刁难。秦赏夕心道:我也没招你啊?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怎么说这也是谢家不是杜家!她懒得再在这里做小伏低,便道:“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了。”说完回身就要走。可别指望她说什么“奴婢告退”! 恰在此时,眉儿躬身而入。眉儿似乎很怕这位杜小姐,头也不敢抬,便道:“杜姑娘,我家公子请姑娘去红袖居说话!” 红袖居?秦赏夕差点叫出声来。谢云起,他想干什么?让团素入住红袖居倒也就罢了,好歹是跟了他十年的人,又是性命危急。可是……让杜幼萱也进去?难道在他谢云起心里,杜幼萱比团素还重要?最重要的是,团素多讨人喜欢啊?哪像杜幼萱这么讨厌! 杜幼萱面色仍旧甚是平淡,只是多了几分冷傲,语气里也多了微不可察的不悦:“你家公子为何自己不过来?” 眉儿垂眉敛目回道:“回杜姑娘,我家公子近日曾误坠栖凤山,想来姑娘也有所耳闻。经此一事,大公子他身体便有些不适,所以公子才请姑娘去红袖居一叙。公子说,还望姑娘见谅则个。” 杜幼萱不由皱了皱眉,但仍是故作平静道:“走吧。” 秦赏夕闻言,又是一惊,这是什么人啊?是江南的富家千金吗?竟然真的同意了?还是她根本不知道红袖居是什么地方? 眉儿听杜幼萱发话了,这才抬头要引杜幼萱前去,结果一抬眼,看到旁边站着的人竟是秦赏夕! 她忙朝秦赏夕施礼,心虚道:“原来秦姑娘也在啊!” 杜幼萱闻言玩味地看了一眼秦赏夕:“原来是皓雪居的秦姑娘啊?失敬失敬。”一边说着,唇角微微绽开一个嘲讽的笑意,眼中是毫不加掩饰的鄙视。不都说她是谢家的座上宾么?看这打扮和这副死了半截的模样,这哪像是谢家的贵客? 眉儿不敢看二人此时模样,只一径引着杜幼萱往内园去了。 秦赏夕但见那杜幼萱板着一张脸,虽是行在谢家园中,但昂首挺胸,走得笔直,一副目下无尘之态。她虽然对杜幼萱无甚好感,但也只能心中暗道:好明媚张扬的女子! 暗叹完,她又换上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这女人有那么重要?竟然让谢云起在红袖居待客!还有,这两个人到底要谈什么? 她一边纳罕,一边闷闷不乐地返回皓雪居。 不远处,谢潇华躲在暗处偷瞧秦赏夕的反应,看秦赏夕闷闷不乐,他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旁边的檀香忍不住问道:“二公子,你笑什么?” 谢潇华忙收了笑意,见秦赏夕已经走远,便将檀香从二人藏身的槐树后面推了出去:“去,该你了。” 檀香只好一路小跑,绕过一条小径,拦到眉儿与杜幼萱前面:“杜姑娘有礼,眉儿姐姐好。” 眉儿沉声道:“冒冒失失的干什么?没看见有贵客么?” 檀香一脸委屈道:“是大公子差遣奴婢来的。大公子已经去内堂了,让奴婢来提醒眉儿姐姐不要引错路。大公子说,去红袖居到底不便,还是请杜姑娘移驾内堂罢。” 杜幼萱的表情难辨喜怒,眉儿便陪着小心道:“如此,就请杜姑娘去内堂好了,杜姑娘,请跟奴婢来。”说罢,仍引着杜幼萱往前去了。杜幼萱不好说什么,只得跟了她走。 眉儿将她带到内堂,谢云起早已经相侯。眉儿给二人奉了茶,便匆匆退了出来。 门外是等在一旁的檀香,眉儿见是她,一把拉过,二人急匆匆走到一处偏僻地段。只是眉儿一个不妨,肩头被神出鬼没的谢潇华猛地一拍,吓得差点跳起来。 待看清来人后,眉儿苦着脸道:“二公子,你可别再吓人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啊?为什么要让秦姑娘知道杜姑娘来了?还要让她知道杜姑娘差点跟公子定亲?为什么要我劝公子在红袖居待客?还让我骗秦姑娘以为,公子要在红袖居见杜姑娘。” 她和檀香还没胆子做这些。谢潇华可是交代的很清楚,即使不能说动谢云起在红袖居见客,也要劝谢云起在内堂见客。反正,一定要引着杜幼萱往内园走,一定要秦赏夕以为,谢云起是在红袖居见客。 谢潇华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两个照做就是了。” 眉儿和檀香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檀香又指着谢潇华红肿的脸颊,奇问:“二公子,刚才奴婢就想问你了,你的脸怎么了?” 谢潇华似是不在意地在面颊上揉了几下:“没事,被虫子盯了一下。” 檀香点点头,又道:“二公子,万一大公子知道是我和眉儿姐姐从中作梗,我们两个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谢潇华道,“有我在呢,要倒霉也是我倒霉,还轮不到你们。我先走了,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记住,今天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二人连连点头:“我们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啊。”二人说完,苦着脸躬身告退。 看她二人走了,谢潇华这才抚着自己依旧热辣辣地脸颊朝皓雪居走去。若仔细看,不难发现他面上难掩的一抹坏笑。谢潇华心道:某人吃醋了,这下大哥有得受了!居然打我?真是莫名其妙!这次大哥都没得商量,看我不整你! ------------ 好戏开幕 更新时间:2010-09-28 秦赏夕尚未痊愈,走起路来,看着稳健,实则脚下漂浮,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半步也快不了。偏她又不愿意给人看出来,除了速度奇慢无比,竟然走的跟正常人一模一样,以至路过的下人都不知道上前扶一把。秦赏夕如此速度,哪里及得上谢潇华健步如飞?待她返回皓雪居后,就见谢潇华与江芷容坐在石桌前烹茶。 皓雪居与红袖居都有梧桐树,梧桐树下都摆了石桌。不同的是,皓雪居的石桌要大一些,且是天靖国罕见的“雨青石”打磨而成。石桌旁配的不是石椅,而是藤椅。那石桌细滑平整,光可鉴人,泛着微微的雨后天青般的色泽。正是夏日,繁盛的树荫下,坐在石桌藤椅纳凉,真真是一大快事。 谢潇华十指修长,将紫砂壶里的茶水一一倒入面前六个只有酒盅大小的茶杯内。 秦赏夕径直走到桌前,一脸沮丧地坐到一张空藤椅上。 谢潇华故作不解,问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江芷容也察觉到不对,关切道:“是不是走的太久,身子累了?我扶你进去歇歇吧。” 秦赏夕只是对他二人木然地摇摇头。 此事本是谢潇华知道杜幼萱来拜访谢云起后,一手策划的,谢潇华自然知道秦赏夕为何闷闷不乐,只是故意佯装不知:“芷容说的是,赏夕,你以后还是别乱跑的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搀她,“我先送你回房吧。” 秦赏夕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潇华,我有事问你。” 谢潇华依言坐下:“什么事?” 秦赏夕看了看他,先是小心翼翼问道:“你……不要紧吧?”手指了指他脸颊。 “没事”谢潇华看似随意地道,“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被大花蚊子叮了一口么?” “啊?大花蚊子叮的?”秦赏夕瞥了一眼身旁的江芷容,立刻会意,决定还是不要戳穿潇华的好。 谢潇华将一小杯“功夫茶”递过去:“先喝口茶。”复又递给江芷容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当先喝了下去。 江芷容也抿了一口,笑道:“真是不错呢,潇华,你会的东西可真多。” 谢潇华也笑:“我大哥喜欢让我玩,我就变着花样学一些好玩有趣的事情么。”他的笑容里竟夹杂了一丝莫名地凄凉,没的让秦赏夕看了心酸。 秦赏夕不由气道:“你大哥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呢!”谢潇华几乎是不假思索,条件反射般回了一句。 这话刚冲口而出,谢潇华不由又有些后悔,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要骂你。” 秦赏夕将手里的茶盅放在石桌上,“哼哼”一声冷笑:“真不愧是谢云起的弟弟,刚伤了人就开始后悔!” “嘿”谢潇华也放下茶盅,“秦赏夕,我大哥招你惹你了?你在背后说起他坏话还没完了?” 秦赏夕终于憋不住,伸手一拍石桌:“谢潇华,我问你,那个杜幼萱是什么人?跟你大哥是什么关系?” “你说那个差点做了我大嫂的杜姑娘么?”谢潇华继续煽风点火! 秦赏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正了正神色,问道:“谢家和杜家有生意来往么?” 谢潇华摇摇头,道:“没有。” 秦赏夕继续问:“那,谢家和杜家有合作的打算吗?” “好像……也没有。” “什么叫好像?” “没有!” 秦赏夕沮丧地问:“那杜家有跟谢家合作生意的意思么?”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杜家主营的是木材生意,跟谢家的生意好像不太沾边。” “那杜幼萱来谢家干什么?”秦赏夕不解。 谢潇华奇问:“杜姑娘来谢家了?”他当然知道杜幼萱来谢家了。他气冲冲离开红袖居没几步,就撞上赶来禀报的眉儿,所以才想到要玩这么一出恶作剧! 谢潇华继续道:“身为主人,我是不是应该去招待下杜姑娘呢?” 秦赏夕道:“不用了,她已经去红袖居见你大哥了。” “红袖居?”谢潇华不可思议道,“不会吧?你看错了吧?” “我亲眼所见!” “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啊。你又不认识杜幼萱!” “谁说我不认识?” 江芷容打断他(她)二人:“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我们哪有吵架?”秦谢二人同时道。 谢潇华看秦赏夕一副气恼的样子,不觉好笑,对江芷容道:“江姑娘,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位秦大小姐自从来了楚城,这性子,是一天比一天孩子气!” 秦赏夕不服气道:“我哪有?” 江芷容看她如此模样,竟然笑道:“我看也是。” “哎呀呀”秦赏夕恼道,“你们两个都来取笑我是吧?我不跟你们说了。”她说罢,起身就走,所行方向自然是红袖居。本来她已经很累了,听了谢潇华这话,竟又有了力气! 江芷容叫道:“赏夕,该吃药了,吃完药该歇着了,你去哪?” 见秦赏夕不理她,她起身就要追,却被谢潇华一把拉住:“由她去吧。” 江芷容看谢潇华一脸坏笑,偏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谢潇华抽抽鼻子:“没事,我只是觉得,我不该白白被蚊子叮一口!” 秦赏夕快到红袖居时,就见眉儿远远走了来。 眉儿见是她,忙道了个万福:“秦姑娘,您刚才不是走了么?又来看我家公子么?” 秦赏夕正色道:“是啊,不知谢公子和杜姑娘的事,谈完了没有啊?” “哦”眉儿道,“我家公子与杜姑娘只在红袖居内稍坐了片刻,便去内堂说话了。” “又去内堂了?”秦赏夕面上一喜。 “是啊”眉儿道,“奴婢将杜姑娘带来红袖居后,刚奉了茶进来,大公子就命奴婢帮他更衣,说要和杜姑娘去内堂。” “更衣?” “是啊”眉儿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说,谢云起他只穿着那件白色中衣见客,后来才又穿上衣服出去的?” 眉儿点点头道:“公子身上有伤,这天气又在往热里走,自然只能那么穿。姑娘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了。”秦赏夕扭头朝内堂去了。 看她走远了,眉儿这才拍着自己胸脯好好安慰自己倍受惊吓的小心肝。 檀香从暗处走出来,笑道:“眉儿姐姐,你做戏的功夫倒真好。难怪二公子交代让你来说这几句话呢。” 眉儿不解道:“二公子这是要干什么?还有,这秦姑娘今天脸色一直不大好啊!” 檀香人虽比她小,心思却比她通透多了,笑道:“姐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秦姑娘这是在吃醋呢!” “吃醋?你说她…..”眉儿惊呼。 檀香一把捂住她的嘴:“好姐姐,小点声,我也是猜的。” 眉儿低声道:“可秦姑娘是咱们公子的妻妹,哪有姐夫和小姨子……的道理?” “怎么没有?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多了去了,何况夫人又不在了。”檀香虽然被秦赏夕吓唬过,但因了秦赏夕临走时一句话,反而对她颇有好感,这时候便替秦赏夕说话道,“我觉得秦姑娘人不错,够格做我们的当家主母。” 眉儿想了想却道:“我觉得这秦姑娘笨了点。平时看着她挺伶俐,怎么这会倒傻了呢?公子的为人大家谁不知道?怎么可能在红袖居见女客,还只穿一件中衣?” 檀香笑道:“这就叫关心则乱。姐姐,有人打翻醋坛子了,咱们就等着看二公子设计出来的好戏吧。” ------------ 二女争风 更新时间:2010-09-29 听了檀香的话,眉儿道:“还看好戏呢。二公子这事做得也太露骨了,只要稍加对证,我们两个就完了。” “怕什么”檀香才不在意,“大公子那个性子,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上次他倒是真发火了,吓得大家连喘气都怕声音大了,结果还不是光嘴上说说?再说,还有二公子在前面顶着呢,咱们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眉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也只能道:“静观其变吧。” 再说秦赏夕,悄悄走到内堂,躲在门外,想听谢云起和杜幼萱谈些什么。结果刚靠近,就被谢安看到了,谢安是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看到秦赏夕,他便问道:“秦姑娘出来了?身子可大好些了?” 虽然谢安不喜欢秦赏夕,尤其这次,看到谢云起为了救她,弄得一身伤回来,对她更没什么好感了,但是该有的礼数也从不会落下,表面功夫总要过得去。 秦赏夕虽知谢安素来不喜欢自己,但她对谢安到没什么意见,唯独这次,她真是恨不得将谢安的嘴巴封起来。 谢云起听到外面的声音,对杜幼萱道了声“失陪一下”,忙起身向外迎去,人还没出内堂,声音已经先飘了出来:“是赏夕来了吗?” 秦赏夕此时实在撑不住,将身子靠在内堂的外墙上,对出来的谢云起笑笑,答道:“就是随便走走,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谢云起见状,忙道:“是不是走得太远,累了啊?真是的,你刚好一点,何必急着四处溜达?等把身子养好了,去哪里不成呢?”一边说着,一边过去伸手要搀她。 “咳咳”谢安一声假咳,似乎在暗示什么。谢云起不明所以,手停在半空,回头去看谢安。谢安躬身道:“公子,男女有别,虽然公子是一心为秦姑娘好,但也不急在这一会。老奴即刻命丫头婆子前来,照顾秦姑娘,将秦姑娘好生送回皓雪居。” 杜幼萱此时也从内堂走了出来,闻言嗤笑一声道:“这谢家可真奇怪,主子要做什么,也轮得到奴才指指点点。” 就是就是,秦赏夕忽然看杜幼萱无比顺眼,立刻投以“于我心有戚戚焉”的眼神。 谢安面上十分过不去,只得俯身垂首道:“老奴不敢!” 谢云起自是懒得听谢安那一套,只要能让秦赏夕少难受一刻,他哪还顾得上什么礼数,只管搀了秦赏夕道:“我送你回去”又回头对谢安道,“谢管家,你先代我招呼杜姑娘!” 秦赏夕却推开他的手:“不用,我自己会走。” 谢云起不明所以,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气,当下也不管还有其他人在场,便陪着小心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自他醒来,不过短短半日,他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要对她好。以前他对她好,只是因为歉疚,而且,那仅仅是对朋友的态度。可是这半日来,连谢云起自己都惊觉,自己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他明知不该这样,可仍然忍不住。 看他如此,秦赏夕反而又笑了:“没事,我自己能走,我不打扰你跟人谈事情了。” 谢云起更加摸不着头脑:“赏夕,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哪有?”秦赏夕小声表示抗议。 杜幼萱此时又开了口:“这位秦姑娘纵然有什么使小孩性子的地方,想来也是被谢公子惯出来的。” 什么叫使小孩性子?秦赏夕心道:这人好会挑拨离间,云起明明只是说自己越来越像个小孩子罢了。再说,谢云起喜欢惯着谁,哪里用得着你管? 谢云起闻言对杜幼萱道:“在下妻妹近来身体抱恙,让杜姑娘见笑了。” 杜幼萱却将俏脸一侧,冷笑道:“谢公子,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谈下去?您这位妻妹,摆明了是来捣乱的。不过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当真值得劳您大驾,亲自将她送回去?” 谢云起面有愠色:“杜姑娘,你是我谢家客人,我们谢家向来好客,所以才尊重你,也请你自重。” 杜幼萱也生气了:“我来见你谢大少一趟不容易。可我在哪坐着,这位秦姑娘就在哪个门外偷偷瞧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心思,谁敢说她不是故意来捣乱的?谢公子,你这‘自重’二字,说错人了吧?”她还从来没被爹娘以外的人教训过,谢云起竟然如此说她,她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换了一般人,即使疑心秦赏夕是故意偷听,也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吧?秦赏夕心道:竟然还有人比我说话更直接!可她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再说,若只因为怀疑一个人,也不管有没有证据,怀疑理由够不够充分,全凭猜测便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这女人也太张狂霸道了吧? 果然,只听谢云起道:“杜姑娘,请不要含血喷人,赏夕不是那种人。” 秦赏夕心虚道:“算了,不要为了我生气,是我自己闲逛来错地方了。云起,你先招待贵客吧,我自己能走。” 杜幼萱闻言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谢云起,我只问你,你究竟要如何?是你小姨子重要,还是你谢家的生意重要?若你将我晾在这里,就恕我不奉陪了!” 这算什么?威胁?谢云起觉得状况突然变得不受他控制了。他无意与杜幼萱争执,但又觉得这种情况下跟她妥协十分可笑。不由心道:今天这人都怎么了? 秦赏夕见状生怕因为自己坏了谢云起大事,便对杜幼萱小心赔不是:“杜姑娘有所误会,我真的只是随便走走,若是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我这就走。”她这话虽有卖乖嫌疑,但却实实在在出自真心,若这二人真的只是谈生意,那她坏了人家双方的合作就不好了。 “笑话!”杜幼萱声音不由提高,“秦赏夕,你别故作可怜博人同情。在偏厅的时候,你明明就是在偷听,被我发现后,宁可被我误会是个丫头,也不愿意解释清楚。到这时候了,你装什么无辜?卖得什么乖?” 谁故作可怜了?谁博人同情了?谁卖乖了? 秦赏夕虽然不是个坏脾气,但是此刻越看越觉得此女不顺眼,当即也不答她的话,只对谢云起道:“姐夫,实不相瞒,我确实累得走不动了,还得劳您送我去皓雪居了。” 她要杜幼萱看个清楚明白,在谢云起心里,到底是我秦赏夕重要还是谢家的生意重要!这点,她还是十分有自信的。谢云起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几桩生意! 谢云起委实没想到秦赏夕的小性子一上来,竟然如此不管不顾。虽然明知她是故意向杜幼萱示威,但仍是不愿意拂了她的心思,当下对杜幼萱道:“杜姑娘,在下先失陪了,失礼之处,还望姑娘担待,在下稍后在向姑娘赔罪!”言罢,扶了秦赏夕便走。 秦赏夕得意地瞥了一眼杜幼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吧看吧,谢云起还是为了我把你晾这里了吧?我用得着偷瞧么? 杜幼萱气道:“谢云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杜幼萱今日主动送上门,也算我自取其辱,怨不得人,但是谢公子你未免也太没有诚意,我看这生意,我们不用谈了。”言罢拂袖而去。 谢安见此情形,急得连连摇头叹气。只差说秦赏夕一句“红颜祸水”了。 谢云起哪里还顾得上杜幼萱,只管送秦赏夕回去歇息。 二人走到一个无人处,秦赏夕一把推开谢云起:“不用你管!多谢你刚才给足了我面子,我自己会走!” 她话虽如此,却偏偏站在那里不走。 谢云起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总是无缘无故发脾气? “不怎么,你有这份心,还是用刀杜姑娘身上吧。”秦赏夕说完,自己往前行去,虽然脚步跌跌撞撞,但却走得不慢。 谢云起忙追了上去:“赏夕,你慢一点。” 瞧着这一幕,躲在假山后面的三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檀香边笑边问道:“二公子,秦姑娘是不是真的对大公子动心了啊?这分明就是在吃醋么。” 眉儿插口道:“不止秦姑娘吧?我怎么看那位杜姑娘,好像也有些酸溜溜的呢?不然,她何必一再针对秦姑娘?” 谢潇华假正经道:“两个小丫头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眉儿与檀香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恩恩,我们不说话。”“对,我们只看戏。” 谢潇华却在心内忖道:杜幼萱方才的反应,确实有些让人意外。莫非这位鼎鼎大名的商界巾帼杜幼萱,真的对他的大哥有意思?若果真如此,此番他还算有些意外收获呢。 ------------ 误中副车 更新时间:2010-09-29 谢云起追上秦赏夕,硬是扶住她:“你看看你,都走不稳了,还逞强!” 秦赏夕看他追过来,再不敢推开他,嗔怪道:“你跑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再说,出汗了怎么办?” 谢云起笑道:“人家都说,病中的人都像小孩子,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哪。” “你取笑我啊?刚才明明是那个杜幼萱不对,也不知道她突然发的什么疯!” 谢云起继续笑,边笑边点头:“对对对,她发疯,我们不理她就好。” 假山后的人看着二人相互扶持着,说说笑笑地往前去了,一时间竟都面露失望之色,不由各个唉声叹气。哎,看不到好戏了! 眉儿顿感无趣,道:“这么容易就和好了?” 檀香也道:“还以为可以看好戏呢!” 谢潇华恨恨道:“不行,一定不能放过那只蚊子!” “蚊子?”眉儿与檀香齐声纳罕。 “算了算了”谢潇华道,“跟你们两个说了,你们也不懂,我们先悄悄去皓雪居看看。我还不信了,竟然吵不起来。” 谢云起与秦赏夕一路行去,众下人见二人如此“亲密无间”,能绕道的绕道,不能绕道的也都“非礼勿视”。谢云起很快察觉不对,觉得这样子实在太容易引起别人误会了,但是要抽手已经来不及了。不只是他搀着秦赏夕,秦赏夕双臂也搀着他胳膊。即使他放开手,秦赏夕未必松手。但他觉得,事态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得想办法让自己与秦赏夕不要继续这么“纠缠”! 走着走着,秦赏夕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花草的幽幽清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孔,沁人心脾。她眼睛转到脚边不远的花圃,那里五颜六色,姹紫嫣红,但盛开的繁花中,竟有几束尚未开放的淡紫花苞。引起秦赏夕注意的香味,正是那几束花苞散发出来的。她心道:那花尚未开放便清香宜人,若真开了,定然更加好闻。 秦赏夕不由问谢云起:“那是什么花?” 谢云起松开扶着她的手,指向花圃:“你说那些么?” “是啊。” 谢云起再指:“是说那朵么?那是蝴蝶花啊。” “不是”秦赏夕松开他,走到花圃边,指向那几枝淡紫花苞,“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啊?这是夕颜花。” “夕颜花?” “对,这个花跟别的花不一样,要到傍晚才会开,所以得名‘夕颜’。” 秦赏夕恍然道:“我说这香味怎么这么熟悉呢?袖袖喜欢用夕颜熏香,但是我一直没见过夕颜花。莫非就是以这种花为原料做的?” 她此话一出口,谢云起面色一滞:“对,家里的夕颜花,都是为了给袖袖做熏香才种的,以前有很多呢。”只是后来,谢川不愿看他总是对着花发呆,便尽数除去了。这几株花,应该是哪个“没眼力劲儿”的下人,今年又种上的。 秦赏夕看他如此,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我......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 谢云起回过神来,对她笑笑:“没事,你没说错话,是我失礼了。” 秦赏夕一怔。失礼?竟然用这个词眼。他的语气突然间变得生疏而客气。而且,好像,谢云起不知不觉间,便拉开了二人本来亲密无间的距离。 “你”秦赏夕一时气得语塞,最后一顿脚,高声对谢云起道,“你这话留着跟杜幼萱去说吧。” 什么失礼不失礼?跟她说话,需要像跟杜幼萱说话那般客气么? 秦赏夕说完,头也不回,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往皓雪居去了。她本来就走累了,如今又时值正午,加上身子本就发虚,再一生气,脚下更加虚浮,一个眩晕,身子往后栽倒。 谢潇华躲在后面远远看着,一个忍不住,差点就要掠过去扶住她。 谢云起见势不妙,早已奔上去,将秦赏夕接在怀中。秦赏夕身子软软倒在他臂弯上,谢云起见她双目微闭,眉峰紧蹙,两颊酡红,不禁一阵自责。 有路经此处的下人,见状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公子,秦姑娘这是怎么了?”“小人去找几个老妈子来,将秦姑娘送回去吧?” “不用,你们都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谢云起挥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抱了秦赏夕往皓雪居去。 谢潇华没想到秦赏夕会晕过去,小声恨恨道:“这算怎么回事?没伤了蚊子,反倒误伤一只小皮蜂!” 檀香在他身后小声问道:“什么小皮蜂啊?” “多话!”谢潇华回头白她一眼。 檀香吓得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眉儿看谢云起走的困难,小声问道:“二公子,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大公子啊?” “没看大公子不用别人帮手么?” 檀香和眉儿互看一眼,眼神中都透着同样的信息: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今天谢潇华委实不对劲,怎么恨不得谢云起有点什么事呢? 谢云起将秦赏夕一路抱到皓雪居,身上早已汗湿重衫。 江芷容看到谢云起满头大汗抱着昏迷不醒的秦赏夕回来,吓了一跳,忙从藤椅上起身,走到谢云起身边,问道:“赏夕这是怎么了?” “没事”谢云起道,“应该是身子太虚,又不好好休息,昏睡过去了。”他边说边抱着秦赏夕直接进了卧房,将她平放在床上。 江芷容忙拧了把湿手巾递给谢云起。 谢云起接过来,道了声“谢谢”,俯身去给秦赏夕擦拭额头及脸颊。 江芷容不由轻笑。 谢云起被她笑得一愣。 江芷容轻声道:“谢公子,你不是说赏夕没事么?我这手巾是用来给你擦汗的。” 额?谢云起看看床上的秦赏夕,又看看攥着的手巾,也笑了起来。 江芷容道:“谢公子,你太紧张她了,也不顾着点自己。你也是刚醒过来,身上带着伤,又出这么一身汗,先去汗才是要紧!赏夕醒来后,如果知道自己累得你大汗淋漓,一定该过意不去了。” 谢潇华靠在皓雪居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眉儿与檀香哪及得上他的耳力,忙问道:“二公子,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谢潇华闷闷不乐道:“算了,不管他们了,我们去冰窖。” “去冰窖?”“干什么?” 谢潇华心烦意乱,忍不住高声道:“哪那么多话?我说去冰窖,你们跟着去就是了。” 他刚说完,就听见屋里人的声音。 江芷容道:“外面好像有人在吵架。” “好像是潇华的声音。” 谢潇华听到这里,忙对眉儿和檀香道:“里面的人发现我们了,赶快走。” 三个人做贼般匆匆逃离。 ------------ 谢公子的不白之冤O(∩_∩)O 更新时间:2010-09-30 江芷容与谢云起说话间,秦赏夕幽幽醒转。 谢云起坐到床边去看她,见秦赏夕要起身,忙伸手按住她:“你现在需要卧床静养,适当的走动也不是你这样子的。” 秦赏夕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江芷容此时心如明镜,早知道秦赏夕的心思,在一旁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谢公子顶着大太阳,把你一路抱过来的。” 一路抱过来?好吧,请原谅她秦大掌柜受爷爷和娘的影响,不觉得害羞,反而心里觉得很美。 但是很快,秦赏夕想起自己为何晕倒,气得背过身子不去看谢云起:“你去找杜幼萱吧。” “我去找她干什么?”谢云起不由提高了声气,怎么总是“杜幼萱杜幼萱”的?我喜欢的又不是杜幼萱,我喜欢的是……谢云起被自己吓了一跳,忙告诉自己,我喜欢的是你秦赏夕……的姐姐。 江芷容不明所以,只是诧异秦赏夕的反应:“赏夕,你怎么这么对谢公子说话呢?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孩子孩子孩子,怎么今天所有人都说自己像个孩子呢?我有那么孩子气么?秦赏夕越想越不服气,转过身对江芷容道:“怎么都来说我?明明是谢云起的错!” 江芷容去看谢云起,谢云起哪里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想了想只有道:“好吧,算我错了,你消消气,成不成?” “什么叫算你错了?本来就是你错了!” “对对对,本来就是我错了。” 江芷容不由问道:“谢公子,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她生这么大气?” 谢云起哪里答得上来,一时语塞,最后打了个哈哈道:“先不说这个了。赏夕,我给你倒杯水过来,走了这么久该口渴了吧?” 秦赏夕轻“哼”一声不表态。 江芷容哪里能让谢云起再走动,忙倒了杯茶过来,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端给秦赏夕喝。 秦赏夕坐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就要往嘴里送。 谢云起却蹙了眉,伸手拦住秦赏夕接杯子的手,道:“等等!” 秦、江二女一时都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他。 谢云起接过杯子,端到鼻子下方嗅了嗅:“这是谢家特制的安神茶吧?” 江芷容点点头:“是啊。大夫说,赏夕需要卧床静养,要多休息,还说,可以每天给她喝杯安神茶。” “以后这个不要给她喝了。” “为什么?这个茶怎么了?”江芷容好生奇怪。 “哦”谢云起解释道,“谢家的安神茶,药效太重,我们还是不要给赏夕乱吃药的好。” “不对吧?”秦赏夕道,“潇华明明说过,谢家的安神茶是从一个老药农手里买来的祖传秘密配方,对于治疗失眠,效果奇佳,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更不会让人产生依赖性。我经常给芷容喝的,芷容也好好的啊?” “你说的这些,跟药效是两回事”谢云起十分耐心的跟她解释,“万一这安神茶里的某些药跟你现在吃的药相冲呢?” 秦赏夕点了点头,刚要再躺下,忽然又道:“还是不对,潇华明明还跟我说过,我姐姐生前也喝这个茶,而且一直没停过。如果药效那么重,那她怀孕后就该停了啊,她不怕这安神茶和保胎药相冲么?” 谢云起听她再次说到叶袖袖,不由心神一晃,手上一抖,杯中茶水竟洒到身上大半,他却浑然不觉:“是啊,袖袖以前经常喝这个。我应该多陪陪她的,也许她就不会夜夜靠喝这个入眠了。” 秦赏夕看他如此,本来的一肚子气早不知道跑哪去了,此刻,她心内满满地只剩心疼,心疼此刻的谢云起:“你……你别这样,是我又说错话了。” 江芷容见状,从谢云起手里接过杯子:“我去换一杯温水过来。”言罢,识趣地走开了。 谢云起对她摇摇头:“与你无关,是我做错了事。我不该娶了她,又让她独守空闺。我当初觉得是为了她好,我以为,她天天面对我,心里会很为难……”所以他当初,一边找借口疏远叶袖袖,一边又小心暗示她,自己是真的喜欢她。若早知道二人之间的缘分那么短,他一定不会顾忌那么多。 秦赏夕将他双掌握在手里:“云起,你不要总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自责了。也许袖袖她活得很幸福也说不定呢?只是你自己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把自己弄得夜夜失眠。” 谢云起抽出一只手,反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是想劝我,谢谢你。” 秦赏夕看他一副深情模样,顿觉不是滋味,想了想,终是直截了当问了出来:“既然你这么在乎我姐姐,那为什么突然又肯让别的女人随便出入红袖居了?” 谢云起解释道:“赏夕,团素她在我心里不是外人,也不是下人,她就好像是…..是我的妹妹。她八岁的时候,就学着怎么照顾我了,而我,也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 秦赏夕道:“我不是说团素,我是说杜幼萱。” “杜幼萱?”怎么又提杜幼萱? “对啊,你为什么要在红袖居见杜幼萱?还只穿着一件中衣见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谢云起纳罕道:“我是在内堂见的她,我怎么可能把人请到红袖居呢?还只穿一件中衣?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呀?”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我今天跟杜幼萱见面时的情形,你不是看到了吗?” 额……也对呀,云起怎么可能只穿一件薄薄的中衣在红袖居见客?即使谢云起想,杜幼萱若见了他那副不自重的样子,还不得甩胳膊走人啊?云起不会骗她的,那就是眉儿骗了她? 秦赏夕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禁自言自语道:“眉儿为什么要骗我?” “怎么又扯上眉儿了?”谢云起越发摸不着头脑。 秦赏夕道:“是眉儿说,你要请杜幼萱去红袖居的。她当着我的面,对杜幼萱这么说的。也是她跟我说,你只穿了件中衣见的杜幼萱,后来你们离开红袖居时,还是她伺候你更衣的。” 谢云起简直像在听天书:“你是说真的?那……眉儿为什么要骗你?” 这谁知道呢? 二人正理不出头绪呢,眉儿与檀香带着几名小厮来到皓雪居门外。 江芷容身在堂屋,听到门外的动静,起身去看。 眉儿看她出来了,便道:“江姑娘,二公子命奴婢带人送了冰块来,说是给皓雪居降温避暑用。” 江芷容忙将众人迎进来:“那快进来吧。” 谢云起与秦赏夕对看一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云起也不起身,只是以内力将声音送出窗外:“眉儿,你进来一下。” ------------ 喜欢打人的谢大少 更新时间:2010-09-30 眉儿忐忑不安地进入秦赏夕卧房。 谢云起与秦赏夕早已分开。此刻,秦赏夕倚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谢云起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端着一杯茶,也是不辨喜怒,只是定定地瞧着她。 眉儿心里一慌,知道是这两人一对来龙去脉,露了陷,双膝一曲,“扑通”跪在当下,将头低低埋在胸前:“奴婢知罪。” 谢云起将手中茶杯搁在旁边的桌子上:“你犯了什么罪啊?” 秦赏夕斜睨谢云起一眼:“其实这事不能怪眉儿。” “哦?”谢云起倒是奇了,秦赏夕竟然在为眉儿说话? 秦赏夕理直气壮道:“这都是你治下不严的错。除了你们谢家,我还没见过哪个豪门世家,奴才敢欺负主子的。就算家大业大,一个不慎,真有奴才欺负主子的事,也没光明正大到谢家这样。没见你们家下人一个个怕谢安怕得要死,在你和潇华面前就十分放肆么?要不是你这么软弱可欺,怎么会有丫头敢拿你消遣?” 原来是个煽风点火的。谢云起暗中好笑,眉儿则暗暗着急,恨不得捂上秦赏夕的嘴。 “原来如此”谢云起略一思忖,道,“那好吧,我今天就严一回。” “不要啊”眉儿抬头惊呼,“大公子饶命!” “哎呀”秦赏夕道,“你个死丫头,你竟敢直着嗓子对你们家公子大呼小叫!” 谢云起看秦赏夕吓唬眉儿,暗里笑破了肠子,面上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眉儿急了,口不择言道:“是二公子命奴婢这么做的。”还是自己小命要紧,二公子,眉儿对不住你啦。这位是我主子,一句话能要了我的命,可他却是你亲哥哥,总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谢云起和秦赏夕齐声惊问:“是潇华让你这么干的?” 眉儿委屈地点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从杜幼萱来访她去红袖居通禀,路遇谢潇华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三人刚才在皓雪居外面偷听,谢潇华突然命他们去冰窖取了冰块分发到皓雪居与红袖居。 秦赏夕先是鄙夷地瞧了谢云起一眼:“你活该,谁让你欺负人,被人家报复了吧?”继而又委屈道,“可是,你现在明明好端端的,却叫我白生一肚子气。” 她说到这里,又惊觉不对,潇华怎会知道这样可以让她生气?莫非潇华瞧出了她的心思?想到这里,她脸上猛地一烫,偷眼去看谢云起。心道:谢云起啊谢云起,事到如今,你该知道我的心思了吧?若不是看出来我喜欢你,潇华又何必这么恶作剧来作弄你?如今,你我之间的心事,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的事了,你非得让我动手捅破么? 谢云起却回头对她笑道:“这臭小子,竟然借你紧张袖袖,来设计我。” 什么?秦赏夕眼睛睁得圆圆的,谢云起,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我这么生气只是因为袖袖吧? 谢云起对她说完,迅速回转头去看眉儿:“潇华现在何处?” 眉儿忙低头回道:“二公子带人往红袖居送冰块去了。” 谢云起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眉儿又是一惊,额,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有疾言厉色?没有家法伺候?连例银都没有罚?她一时间竟愣在当下。 “怎么了?”谢云起笑问,“不想走?” 眉儿忙低头道:“眉儿谢过公子,眉儿告退。”说完,急匆匆退了出去。 谢云起对秦赏夕道:“我先回红袖居去瞧瞧。” “我也去”秦赏夕道,“我原本就想去看看他的。” 谢云起劝道:“你还是歇着吧,你再晕过去可如何是好?” “不行,我不放心。” 谢云起道:“你放心,他既然想出这种幺蛾子恶作剧,那就表示他已经没事了。如果他还生气,他就什么也不做了,更别提往那边送冰块了。” 秦赏夕坚持要去:“我得看到他才安心。” 谢云起素来不愿拂了她心意,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他命人抬来两顶竹椅小轿,与秦赏夕每人分乘一顶,前去红袖居。 再说红袖居内,谢潇华命人四处安置好了带来的冰块,便挥挥手将一干小厮全赶了出去。 他看看洒落满园的棋子,叹口气,自己找来个脸盆,打了水,将水盆放在石桌上,便动手去拣落在地上棋子。那些棋子,全部由上好的墨玉和白玉分别打造,质地温润,触手细腻柔滑。谢潇华将拣来的棋子,一股脑丢进水盆里,铮铮淙淙之声,不绝于耳,煞是好听。 谢云起与秦赏夕下了竹椅轿,谢云起命人全部退下,与秦赏夕来到红袖居门口。却见谢潇华自己在院中,正卷了袖子在清洗那些被他掀翻棋盘后,洒了满院子的玉棋子。 秦谢二人不由相视而笑。 秦赏夕忍不住伸手空指了指谢云起额头,又朝他皱了皱鼻子,意为:都是你的错! 阳光透过繁密的梧桐,细细碎碎落入院中,谢潇华本来专注于水盆的俊逸容颜上,忽然多了一抹笑意:“我干活的样子是不是很英俊呢?两位看了那么久都不进来。” “呸”秦赏夕笑骂,“你耍我们耍够了,就在这里自夸,谁稀罕看你那丑样子!” 谢云起也被他逗乐了,一边笑,一边扶了秦赏夕往院子里去。 待他二人走得近了,谢潇华这才抬起头,左颊处红肿依然。谢云起即使在病中,那一巴掌的力道也不可小觑,将他打成这样,算是手下留情了。他看着谢云起,眼神澄澈:“大哥,你不要再生气了,我以后不再插手生意的事了。” 明明是他受了委屈,他反而先道歉。谢云起本就后悔动手打了他,这下更是不好意思,他道:“是我太冲动了,应该是我向你道歉。你……不生气了吧?” 秦赏夕白他一眼,这不是问废话吗?他要是还生气,他会出现在这吗? 谢潇华一本正经道:“我本来是挺生气的,我还打算继续生气呢。不过后来想想算了,我们做兄弟做了二十多年了,不可能为了一巴掌就不做了。反正我早晚也得消气,早晚也得跟你和好,反正只是迟早的事,何必让关系僵着呢。” 他一副正经样子,话却偏偏说得不正经。 但是秦赏夕与谢云起听完,细细一琢磨,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他这一通歪理倒也说得过去。 谢潇华斜睨二人:“怎么?是不是很佩服我的胸襟气度呢?” 他说完这句话,三个人不由都笑起来。 秦赏夕啐道:“难怪被你大哥打一巴掌也没事了,就你这厚脸皮!” 三人说笑间,檀香带人端了饭菜送过来。 谢潇华道:“我看我们几个都折腾够了,午饭时间都错过了,我特地让人做了送过来的,大家都吃一些吧。不过,你们两个只能少吃一点稀饭。” 几名下人过来,撤了棋盘,端走水盆,将捧来的饭菜一一摆在石桌上。全都是按大夫给谢云起和秦赏夕列的食谱来做的。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边吃边聊,气氛好不欢快融洽,一切的不快尽数烟消云散。 谢潇华边吃边问道:“哥,杜幼萱来找你做什么?”话刚出口看,他便意识到犯了谢云起的忌讳,忙道,“算了,不用告诉我了,我都说了,以后再不插手谢家生意上的事了。”但他心里到底还有些许不服气,接着又来了一句,“免得你又打我!”虽然不知道杜家有何打算,但杜幼萱来找谢云起还能干什么?不就是谈生意么?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还能自己上门提亲不成? 谢云起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记仇么?要不,我让你再打回来?” “不敢”谢潇华道,“谁让你是我大哥呢!” 秦赏夕在一旁叹道:“潇华,你也别记着这点小事了,谁让你摊上这么个喜欢动手打人的哥哥呢,认命吧!” 云起和潇华闻言,齐声反对。 “我什么时候喜欢动手打人了?” “我大哥什么时候喜欢动手打人了?” 秦赏夕白了谢云起一眼,继续对谢潇华道:“你不知道,不光是你,连我都被他打过。” 谢潇华差点将刚进口的粥喷出来:“你找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见得会碰你一根手指头。要是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丝,我估计啊,我们这位出了名的温和儒雅的谢大少,也得冲冠一怒为红颜!” 秦赏夕也急了:“我是说真的!” ------------ 骨肉相见 更新时间:2010-10-01 谢潇华看秦赏夕的眼神,跟看说书老人似的:“你这故事讲的不太好笑!” 秦赏夕一指谢云起:“不信你问他,问他有没有打过我?” “我大哥不可能打女人的,更别说你了!”谢潇华才用不着问,“谢云起如果会打秦赏夕,楚河水能倒着流。” 谢云起那叫个委屈,对秦赏夕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秦赏夕比他还委屈:“谢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不就欺负我了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一次!谢云起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你自找的吧?” 秦赏夕兴奋极了,对谢潇华道:“你听,他承认了吧?” 谢潇华来了兴致:“怎么回事?讲讲。” 谢云起大窘:“赏夕,你吃好没有?快一点,吃完该休息了。” 谢潇华却道:“赏夕,不要理他,快些讲讲。” “额”秦赏夕看谢潇华如此期待,反而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原来三年前,秦赏夕千里迢迢来到楚城。当时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为了方便行走,便扮作了英朗少年模样。 她一路打探,很快找到叶家那个两重院落的小院。 恰逢叶镜寒有事离家,叶家仅有的一个使唤嬷嬷告假回家探亲,小院门闩紧插,不容外人进入。 秦赏夕当时稚气未脱,尚有孩童心性。她见状便转到后面一重院落的围墙处,悄悄攀上墙头向里瞧。只看见叶袖袖着一身淡绿裙衫,一头乌黑长发柔柔地垂在身后,双唇轻抿,螓首蛾眉,低了头,坐在槐树下的石桌前做女红。后来,秦赏夕一直猜想,红袖居的院落格局,八成就是仿得叶家后院。 秦赏夕看着这个娴静文雅的姐姐,倍觉亲切。她一时兴起,想试探下叶袖袖的功夫,便将内力汇聚到掌上,送出一股柔风,打到那一树枝繁叶茂的槐树枝头,几捧槐树叶子纷纷扬扬落下来。叶袖袖迷茫地抬头向树上看去。她这一抬头,着实让秦赏夕惊艳一把:那样玉琢冰雕精致如画的面孔,真真让人又怜又爱。 叶袖袖看看树冠,未曾发现有何不妥,便又低了头去伺弄手里刚绣好的锦帕,任几片挣扎几许才从枝头跌下的叶子,慢悠悠飘落在肩头发梢。 秦赏夕泄气极了,这警觉心也太差了吧?她不死心,又挥出一掌柔风。 叶袖袖刚拆下锦帕,忽觉一阵柔风吹到面门,一个不留神,手上的锦帕也悠悠落了地。她觉得这阵风来得实在怪异,俯身拾了锦帕,抬头朝风吹来时的方向看去。秦赏夕早缩了头去,以至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叶袖袖直觉是有人在捣乱,当即问道:“是谁?”宛如莺啼的声音,想在午后安静的院落里,掷地有声。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答,她又问道:“是潇华吗?潇华,你不要刚回楚城就来作弄我。” 还是没人回答,她又问道:“是怀远吗?” 仍然没人回答。这次她不再问了,总不可能是云起哥哥的,他从来不干这种事。 叶袖袖以为是自己错觉了,复又坐了回去。 秦赏夕这次不是泄气了,而是惊讶:叶袖袖不会功夫!叶袖袖刚才的表现,根本就是个没有内力,而且不会功夫的人! 嘿嘿。她心里又有了主意,从怀中取出一支发钗,那是她在路上见到,觉得不错,买了来想送给叶袖袖做见面礼的。后来她才知道,她的礼也太寒碜了,那只发钗跟叶袖袖的“相忘”实在不能比。何况还有谢云起和谢潇华三天两头送她一些新鲜玩意和各种首饰。 秦赏夕右手一送,那只银钗立刻斜飞过去,插到了叶袖袖鬓边。 秦赏夕本来只想逗逗叶袖袖,没想到叶袖袖拔下发钗,只看了一眼,便笑道:“是潇华吧?就你喜欢装神弄鬼!” 看四下还是毫无动静,叶袖袖便起身开了后门,却见幽静的巷子里,四下无人。她走到巷子里四处看,冷不防背后被人一把抱住。 环在她胸前的,分明是男人的衣袖。叶袖袖吓得惊呼出声:“什么人?” 背后是个半大小伙子的声音:“好姐姐,真软,真香,给我多抱会吧。” “你放开我,救命啊-----” 呼救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后的小伙子捂住她的嘴巴,身子也转到了她前面。 叶袖袖这才看清,非礼她的,竟是个面容如玉的少年,那双明媚如女子的大眼睛灵气无比,一双修长斜飞的眉毛,给他平添几分英气。奇怪的是,叶袖袖不再害怕,心中反而生出几分亲切。那少年面上,只有几分淘气的笑意,丝毫没有恶意。 少年收回捂住她口鼻的手,抬起下巴,负手笑道:“怎么样?姐姐看够了没有?我是不是比那个什么怀远啊,潇华啊,英俊得多?” 叶袖袖又羞又恼:“你胡说八道什么?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宅子。我今日放你一马,你赶紧走吧。” 说着,回身就要进院子。 秦赏夕哪里容得她走,又在背后抱住她:“好姐姐,给我亲一下再走吧。” 叶袖袖这次反而没有惊呼,口中甚是惊喜:“云起哥哥!” 叶袖袖那声“云起哥哥”刚叫出口,秦赏夕便惊觉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一个压抑了怒气却依然清和温润的声音在她背后道:“哪里来的小贼?” 秦赏夕脚下一错,躲开背后的偷袭,不忘将叶袖袖的身子随着自己的步伐一转,让叶袖袖随着他变动方位。秦赏夕是怕自己躲开后,那道劲力再误伤了叶袖袖。但此举落在谢云起眼中,无异是这少年不顾他的警告,坚持对叶袖袖大肆非礼。他不待秦赏夕稳住身形,又是一掌朝秦赏夕背后拍去。秦赏夕将叶袖袖身子向前一压,自己的身子也随之向前一倾,避开这一掌,同时飞起一脚,踢向身后男子的手腕。谢云起立刻变招,改掌为抓,一翻手,反抓秦赏夕足踝。 秦赏夕哪能容他抓到,当下收足,一拧身转到叶袖袖身前,一拉叶袖袖臂膀,便将叶袖袖身子掉了个。谢云起不由蹙了眉,这小子莫非是想用袖袖做盾牌么?果然,秦赏夕已经攥着叶袖袖手腕攻到他面门前,谢云起侧头避过她这一招,咬牙道:“卑鄙。” 秦赏夕这才看清了这位“云起哥哥”的尊容,啧啧,竟然还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呢,额,就是面上表情也太过凶悍了些。她一时性起,操纵叶袖袖的身体,权当武器去攻击谢云起。谢云起怕伤了叶袖袖,出手自然处处受制。 秦赏夕一边跟谢云起过招,口中一边不慌不忙道:“姐姐,这人坏我们兴致,我们并肩作战,将他打趴下,如何?” 叶袖袖忽然又开了口:“爹。” 叶袖袖这一声“爹”,让秦赏夕心头一震,她自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呢。忙循了叶袖袖的目光,朝巷子入口处瞧去。果然见一个四旬开外,面容清癯的玄袍男子,自巷口走了来。男子虽然已是霜染鬓边,但仍能看到几分风采翩然的痕迹,想来年轻时,必是个风流人物。这就是叶镜寒,是他秦赏夕的父亲! 秦赏夕这一愣神,便让谢云起得了机会,谢云起一把拉过叶袖袖,另一只手顺势拍向秦赏夕肩头。 秦赏夕一个不妨,被他打得跌坐在门槛上,那模样狼狈至极。 谢云起本来还想上前制住她穴位,却被叶袖袖拦下。叶袖袖道:“算了云起哥哥,不要伤了他,他没有恶意。”她方才虽然被这少年操纵,身不由己去攻击谢云起,但少年控制她的力道,又轻又柔,不像是打架,反而像是在玩。谢云起方才虽然觉得凶险,可是叶袖袖的感觉却刚好相反。她觉得那少年操纵着她手舞足蹈时,好像跳舞一样好玩。 秦赏夕右手抚上左肩,那里明显肿胀起来,疼得她一阵抽气。她再顾不得扮男孩子,朝谢云起叫道:“你是什么人啊?出手要不要这么狠啊?”那声音清脆悦耳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慵,分明是个女孩子的嗓音。 叶镜寒看到门前情势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问谢云起和叶袖袖:“怎么了?”一边问着,他目光已经转到坐在自家门槛上的“少年”这里。 看到秦赏夕,叶镜寒面上竟然一滞:这孩子,竟然跟倾倾生得有几分像。虽然已经有十几年未见,可倾倾的容颜,却叫他如何忘得掉。他不由轻轻俯下身,想瞧个仔细:“孩子,你从哪里来的?” 秦赏夕抬头看着叶镜寒早已被岁月磨去光彩,只剩几分沧桑憔悴,几分慈善祥和的容颜,不由就红了眼圈,口中讷讷道:“爹,我是赏夕。” 谢云起当时并不知道叶镜寒还有女儿,被秦赏夕一句话震惊的半晌回不过神来。叶袖袖却是自小就知道这桩事的,她先是震惊,继而狂喜,对叶镜寒道:“爹,是妹妹来了。” ------------ 初相见 更新时间:2010-10-02 秦赏夕翻身拜倒:“不孝女秦赏夕,拜见爹爹。” 叶镜寒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抚摸女儿的头发,脸颊,肩头。他刚摸到肩头,秦赏夕便倒抽一口冷气:“疼!” 叶镜寒父女三人初次团聚,由本应该的欢聚一堂,变成了叶袖袖给秦赏夕治伤。从那时候起,秦赏夕一直感激叶袖袖。本来叶袖袖母亲之死,与她的母亲也算有些关系。但是叶袖袖从来没有因为上一代的恩怨,给过她脸色看,她只是一心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其实,叶袖袖即使对她不好,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没有资格指责她,就连叶镜寒也没有资格。因了叶袖袖的宽容,她们父女三人才能在短暂的相聚里,过得其乐融融。 还记得那一日,叶袖袖小心翼翼将秦赏夕的上衣除去,手上涂了药酒给她揉、搓红肿的地方,虽然已是分外小心,但秦赏夕还是叫苦不迭。 叶袖袖闺房外面。叶镜寒听着秦赏夕连连呼痛,竟是心神不宁,又是心疼女儿又是自责。十多年不见的女儿千里迢迢来探亲,没想到竟然伤在了家门口,他这个父亲做得也太不称职了。 谢云起直到此时方才确信,自己的的确确打了叶镜寒的女儿。他见叶镜寒急得背负双手,在屋内走来走去,不由一阵自责,对着叶镜寒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叶叔叔,是我太冲动了。” 叶镜寒忙摇头道:“是夕儿胡闹,跟你没关系。” 听他这么说,谢云起心里还算稍稍好受些。 叶镜寒虽然心里明白,此事不能怪谢云起,却仍是忍不住问道:“云起,你到底用了几成掌力?”怕谢云起误会自己在责怪他,叶镜寒忙又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知道赏夕伤得怎么样。” 啊?谢云起小心措辞道:“云起当时并没有伤人性命的意思,所以下手不重。” “这就好这就好。” “云起当时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所以出手…….也不太轻。”他不是故意吓唬叶镜寒,只是不好意思完全撇清责任。 “啊?”叶镜寒这辈子都不曾如此失态过,但他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关心和紧张。 他二人在外面的话,闺房里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秦赏夕朝外面道:“爹,你不用紧张,只是一点小伤,就是上药的时候有些疼罢了。” 叶袖袖好一番折腾,才帮她处理完伤口。看她一身的风尘仆仆,便又打了清水来给她洗漱。只是一时没有换洗的衣衫。叶袖袖从衣柜里取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秦赏夕却不穿,连连摆手道:“我自小穿胡人女子的衣服,我可穿不惯江南女子那些衣服。” 叶袖袖一怔:“可我这里,没有胡人的服装。” 秦赏夕笑道:“我有。”她说完,朝外面的人叫道,“谢公子,麻烦你去后院东墙下面,我来时带的包袱落在墙角了,你帮我拿过来。” 谢云起刚好借此机会赎罪,以至堂堂谢家长公子,竟然沦落到了跑腿的地步。 那时候,秦赏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穿惯了江南女子的衣服,更没想到,自己日后竟会喜欢谢云起,会忍不住一再回想今日情形,特别是那些,跟谢云起有关的情形。 谢云起将包袱拿来,交给叶袖袖,叶袖袖又进了房间交给秦赏夕。秦赏夕换上自己本来的胡人装束,一头乌黑的长发,全都挽了发髻,顶在脑袋上,一身绛紫色的裙子,配一双黑色小蛮靴,整个人看上去灵动又活泼。 叶袖袖越看这个妹妹越喜欢,当即赞道:“人美,功夫也棒,不愧是木兰庭的新当家!” 秦赏夕反倒给她夸的不好意思:“全仰仗着爷爷的名头瞎混罢了。” 姐妹两个边说,边出了房间。 叶镜寒看着秦赏夕活蹦乱跳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谢云起虽然无辜,却也只能道歉:“秦姑娘,刚才……恕在下鲁莽了。” 秦赏夕摆摆手:“此事说来也怪不得你,你只是太过紧张我姐姐罢了。” 叶镜寒则喜道:“咱们四个今天,得好好坐下吃顿饭。” 谢云起并不是没眼力劲儿的人,人家父女十几年来第一次团聚,定然有许多话要说,少不得有些事是不便被外人听到的,他怎么好在场呢?于是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他这一走,又碰上家中生意繁忙,一连十几天没能去看叶镜寒。等他再去叶家小院后,秦赏夕早已返回阳州去了。 这便是二人初见面那日,所有的事情。 秦赏夕将往事细细说给了谢潇华。 谢潇华听得哈哈直笑:“真想不到,你那时候那么淘气。” 谢云起闻言也笑了:“是啊。这次在楚城再见,秦大小姐竟然变得那么端庄沉稳,让我好生意外了一场。” 秦赏夕不服气地对谢云起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那时候又好到哪去了?表情狰狞,面目可憎!” 谢潇华忙对谢云起道:“那个时候的秦赏夕,该不会就是今天这副样子吧?” 谢云起顶着秦赏夕投来的威胁的目光,点点头道:“是的是的,就是今天这样。” 只是后来,需要独当一面的秦赏夕,越来越成熟内敛,再不见了昔日活泼俏皮的模样。这一变故,一直被齐齐格引为自己人生一大憾事--------没能挽救一个脾性与她有几分相同的妹妹,眼睁睁看着秦赏夕慢慢变得中规中矩,让她一个人过得好生无趣。 谢潇华突然问秦赏夕:“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第一次来楚城的时候,只有十五岁,怎么又变成了十七岁?” 秦赏夕道:“确实是十五岁啊,十七岁那年,是我第二次来楚城。我十五岁的时候,跟我爷爷来过一次。爷爷是要去见一个多年未见,已经病入膏肓的朋友,途经楚城。其实那次,我也不算到过楚城,我只是在楚城郊野逗留了两天。” 十五岁,楚城郊野,带着几分天真淘气的胡服少女。真的是她,绝对不会错! 谢潇华在家中第一次见到秦赏夕时,便认出了她的模样,后来还探问过她,他想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她和他的约定。岂料他尚未来得及将事情全部告诉秦赏夕,却被一眼看穿秦赏夕对谢云起的情意。 如今,谢潇华也只能更加确认,秦赏夕就是那个十里杏花林里的少女罢了。只是确定了,又能做什么呢?看大哥现在的态度,恐怕他更没有机会了吧?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是希望大哥能够忘了袖袖喜欢赏夕,直到现在,他更不会想跟大哥争。他们两个的幸福,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看谢潇华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秦赏夕奇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啊?” 谢潇华摇摇头,道:“没事。” 扯谎!谢云起与秦赏夕对视一眼,很默契地一致认定:这小子有心事! 谢潇华却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开:“对了哥,赵融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突然问他?”谢云起表情淡淡,低头喝粥。 “小李说自你请他入红袖居谈事以后,他就不见了,盐场那边,一直是七个人看守,如今突然变作六个,一时有些调整不过来。” “嗯?”谢云起的眉毛拧在一起。 谢潇华见势不对,忙解释道:“我没有去盐场。是你昏迷的时候,小李他们几个来瞧你,小李那会才问得我,看我知不知道赵融的去向。” 谢云起道:“我安排他去找团素了。这会,应该还没找到,不然他也该捎信儿回来了。” 秦赏夕与谢潇华相视而笑:就猜到他不会不管团素! 谢云起瞥了身旁两人一眼:“二位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秦赏夕乐了:今日谢云起似乎很好说话!虽然希望渺茫,但她仍然试探着问道:“云起,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不去找团素呢?” 谢云起道:“我不是骗你们,我真的想过不去找她。” “为什么?” 就猜到她接下来会问这个。谢云起低头吃饭不答。 谢潇华低声假作叱责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还是不肯说?秦赏夕干脆提高了声气,继续问道:“云起,你为什么不去找团素,为什么不让潇华插手家里的生意?潇华常年在外游历,其实……也是你授意的吧?” 谢云起放下手中的汤碗,对秦赏夕道:“你的精神真是好得很过分,一点重症昏迷后刚刚醒转的样子也没有。讲这么多话不累么?” “当然累啊!还不是看你们兄弟两个刚和好,所以陪着笑脸在这里跟你们聊了半天。” 秦赏夕确实累了,需要休息,所以也懒得再坚持追问。最重要的是,她是个识趣的人。看样子,谢云起和谢潇华都不愿意让她知道一些事,所以,她不会在此时仍然坚持一再追问。她若想知道那些事,多得是法子,她大可以养好身体后慢慢查,何必在此时惹人心烦呢。 “我先送你回去。”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吃饱,谢云起便拉她起身,反正现在也不能一下子让她吃太饱。 秦赏夕乖乖跟了他往外走,只是她精神再好,身子到底太虚,脚下有些踉跄。谢云起只能搀扶着她往前走,并安慰道:“出了红袖居就好了,能坐竹椅小轿了。” “恩---哼”某人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吱咛道,“我一步也走不动了。”边说,边将身子重心全压在谢云起身上,脚下真的一步也不肯动了。 谢潇华见状,“扑哧”笑出声来:看谢云起被人“调戏”,真好玩啊! 谢云起看了看身旁腻着的人,叹了口气,再叹了口气,朝外面高声道:“谢平,秦姑娘走不动了,你们将轿子直接抬进红袖居来。” 真扫兴!某人和某人都对他投以极度不满的目光。 ------------ 罕见的药材 更新时间:2010-10-03 栖凤山。 时间已至夏末,暑热依然厉害,满山都是沉甸甸的绿,没有风,即使行走在浓荫中,仍然会出一身汗。 山道上出现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青衣襕衫,丰神俊朗,神态谦和。女子一身浅粉纱裙,眉目飞扬,笑意浅浅。二人各背一个竹筐,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中,却都是脚步轻快,没有一点吃力狼狈的样子。 这二人,正是谢云起与秦赏夕。 山路两侧,俱是名目繁多浓荫繁茂的树木,大树脚下,爬了满满一山的茂密野草,似乎给这大山披了层厚厚的绿毯,造物主将一蓬一蓬的各色野花,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绿毯子中间,热则热矣,但美也端的是美矣。 秦赏夕边走边欣赏山中美景。 谢云起却无心观赏,他边走边试图劝道:“赏夕,现在天还很热,你的身体刚好没多久,不如我们……” 秦赏夕打断他:“谢公子,你如果怕热,可以自己先回去。” “我是担心你。”谢云起不由皱了皱眉,这丫头,明知道他不是怕热而是担心她! “我早就没事啦,能走能跳,倒是你,自小锦衣玉食,这会却要陪我来山里采药,你到底行不行啊?”秦赏夕戏谑道。 “秦掌柜,你好像弄错了,明明是你来陪我。我已经说了,大夫说的那味奇怪的草药,我可以采到,你自己偏要跟来。” “这药是采来给芷容的,她是我姐姐,又不是你姐姐。” 一贯宽容忍让的谢公子此时却很享受跟秦掌柜斗嘴的乐趣:“谁让你跑到谢家的药铺去抓药?谢家竟然还有凑不齐药方所列药材的时候!传出去太影响声誉!维护谢家声誉,是我分内之事!” “呵呵”秦赏夕轻笑,“那也不用你谢老板亲自过来吧?明明就是你自己非愿意跟我一起来爬山。” 谢云起十分挫败,好吧,他决定保持风度,不跟这女人斗嘴。 二人身法很快,转眼行至栖凤山顶部。想起几个月前那场坠崖,秦赏夕依然心有余悸,一句“可恶的溟州六鞭”登时冲口而出! 谢云起忍不住“哈哈”笑了:“原来你也会后怕。” “难道你不怕?” 额,谢云起伸手按了按额头,不答话。其实,他也怕,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如果就那么死了,他会十分不甘心,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有很多罪孽等着他去赎。 秦赏夕展开手里的画稿,忍不住蹙了眉:“世上真有‘俏人麻’这种药么?”画稿上,是一株植物,竟生得形似女子侧影。 原来一个月前,一位告老还乡的御医回到楚城。 听闻此消息,秦赏夕死乞白赖,几次上门,终于请动那老中医到谢家,专程为江芷容诊病。那位老御医为江芷容细细诊治一番后,便动手开了张药方,随后便离去了。那药方与江芷容之前服用过的药方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里面有一味名为“俏人麻”的药,秦赏夕从未听过。当时谢云起与谢潇华均不在家中,谢府里的药房又没有这味药,她便自己拿了药方,跑到谢家在楚城最大的一间药铺去抓药。可是伙计们挠了半天头,也不知道“俏人麻”是什么。最后请来多年的老师傅,结果老师傅也说不上这是一味什么药。恰逢谢云起来药铺查账,众人便告知谢云起这桩事。 谢云起虽然对医术一道不通,但做了这么多年药材生意,对于分辨药材,还是很在行的。他也从未听过,世上竟有这种药。虽说江芷容与谢家非亲非故,但是相处久了,谢云起与谢潇华也将她当做朋友相待,对她的事倒也十分上心。谢云起便写了名帖,与秦赏夕一同去了老御医府上,向老人虚心求教。 老御医起初不肯说,并且解释说,即使告诉了二人,二人也未必能找到这种药。 秦谢二人不死心,好言好语央求了半天,老御医这才直言相告二人,这药多生在高山的崖壁上,而且择山而生,天靖国不过八处山峰长有“俏人麻”,栖凤山刚好就在此列。但是,每座山峰每年也不过能长出十棵八棵“俏人麻”。老御医道:“那位江姑娘其实是心病,药物之力收效甚微,世间之药,也只有‘俏人麻’或可有用。老夫行医大半生,明知有此药,又焉能不开方子?但是老夫有言在先,还望两位得了‘俏人麻’后,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 “这是为什么?”秦赏夕很是不解,有这么好的药材,就应该让世人知道啊。 老御医解释道:“‘俏人麻’十分罕见,老夫昔年得师父秘传时,根本不信世上有这种药材。人常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世上,怎么会有‘心药’?那‘心药’二字,其实说的不过是解开人的心结罢了。后来,老夫效仿神农尝百草,走遍三山五岳,搜寻各种药材,这才得晓世上的确有这种药。如此一来,老夫反而不敢将此种药材的奇效,公诸于天下。若真被世人得知,那么,‘俏人麻’的下场很可能是被人悉数采了,献给大内做贡品,来换取自己的高官厚禄。甚至,朝廷很可能将‘俏人麻’据为己有,不许他人采摘。但是这世上,需要药材的人有千千万万,如果样样珍稀药材都进了宫,天靖国数千万百姓,又该如何?自然,也有可能会被一些武艺高强的江湖客采去,或许是真的有用,或许会拿来高价出售。但是,这样做,都只会导致‘俏人麻’濒临灭绝。” 濒临灭绝?秦赏夕忍不住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老御医点点头道:“老夫和师弟,都曾经试着培植‘俏人麻’,但试验过千百次,都无法令其成活。‘俏人麻’在悬崖峭壁上,春生夏实秋便死矣,落下的种子,来年自会再长出新的‘俏人麻’,任谁也无法左右它们的生长。若真有人强行采摘走所有‘俏人麻’,那这么珍稀的药材,自然会灭绝于世间。老夫万万不能看着此等事情发生,是以,绝不肯将‘俏人麻’这种药材,公告于天下,也不肯密奏于皇家。” 秦谢二人听了老御医一席话,深感敬佩。 那老御医最后看着谢云起,语重心长道:“谢公子,老夫知道你是做药材生意的,老夫如今对谢公子,只有一事相求。” 谢云起立刻会意,不用他将话挑明便道:“晚辈绝不会采集‘俏人麻’来赚钱,更不会拿来做贡品,这次采摘够了所需分量便即刻收手,先生大可放心!” 老御医含笑道:“老夫这次回楚城没多久,就听过谢公子的大名。楚城百姓对公子颇多赞誉,所以老夫适才思虑再三,终是将‘俏人麻’生长之地,告知了公子。老夫这一生,看多了天道不公,也真心希望看到一次‘好人有好报’。如今听谢公子一席话,老夫以为,公子年纪轻轻,行事却十分高义,不愧受四方赞誉。” 谢云起谦虚道:“先生见笑了。全赖先生方才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否则云起未必有先生这般胸襟。”他是真的谦虚,而且十分心虚! 老御医似是对谢云起甚为满意,向二人详细解说一番后,仍是怕他二人弄错,便又提笔画了一幅画,让二人照着画上的图去找“俏人麻”。 是以,二人才出现在了栖凤山上。 秦赏夕自怀里摸出一匝柔韧纤细的红线,那是秦关河为她特制的防身之物。 谢云起自从知道她有这么个东西后,脸色难看了大半日。若非没有更趁手的攀登工具,秦赏夕恐怕仍不会向大家展示‘情人丝’。难怪她坠崖当日,居然气定神闲,原来是早有神兵在握,只要一挥手,那名为“情人丝”的红线,必定深深洞穿崖壁,绝对不会让她跌下悬崖。可她居然一直瞒着他! 取出“情人丝”那日,秦赏夕看谢云起脸色难看,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那天你赶我走,我有点生气……后来看到你扑上来救我,我就……就故意没使出‘情人丝’,让你跟着我一起坠崖,可是没想到我们掉到了树上。可我想让你以为自己出不了那悬崖,我想看你着急,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谁知道潇华那么快就找到了崖底。” 谢云起怎好跟她置气,只得认栽:“原来秦掌柜做戏的功夫也不差么。谢云起有眼不识泰山,心中十分惭愧。”虽然是低头认栽,但语气中隐隐透着不满。 秦赏夕撇撇嘴:“谢云起,就许你欺负我,不许我回报一次么?” 谢云起当即拉下脸道:“你随便怎么回报,要回报几次,都成!但是那样不行!假装跌落悬崖很好玩吗?以后再有什么紧急关头,你要先顾着自己性命,至少,你也要顾着江姑娘的性命吧?别再为了置气,就拿自己的性命乱开玩笑!” 秦赏夕听了这一番话,心中甚是开心,原来他不是气自己耍了他,他是气自己有机会早早脱离困境却眼睁睁放手! 看到秦赏夕眼中突然一亮,谢云起心中却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忙别过头不去看她,但他仍是能感到,有一双灼灼的目光,写满了爱意,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但这些却让他如芒在背!那道目光中所饱含的深意,他承受不起。 此刻,看秦赏夕掏出“情人丝”,谢云起伸手按下她准备安装“情人丝”的器具:“下面太危险,还是我下去吧。” ------------ 狠心的谢公子 更新时间:2010-10-04 看秦赏夕掏出“情人丝”,谢云起伸手按下她准备安装“情人丝”的器具:“下面太危险,还是我下去吧。” 秦赏夕摇头道:“你用不惯‘情人丝’,万一出了差错,我们可不一定还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 谢云起仍是不答应:“我是男人,臂力比你强。还有,栖凤山我比你熟悉。” 秦赏夕笑道:“这栖凤山的悬崖峭壁,你也不比我熟悉吧?” 谢云起不再说话,只是坚持不松开按着她胳膊的手。 秦赏夕只得劝道:“谢公子,请你相信秦关河的手艺和我的功夫。” 谢云起想了想,只好道:“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看,我们不如这样。” “怎样?”秦赏夕睁大眼睛,好奇地问他。 谢云起将双唇轻轻凑到秦赏夕耳边,秦赏夕双颊绯红,但仍是努力凝神细听他说什么,似是怕被人窥破自己心思,她便试图通过说话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秘密不能大声直说吗?” 秦赏夕一边说着,脸颊更是一片烫红,随着谢云起的呼吸,一片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脖颈上。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心跳声也越来越大,她怀疑,以谢云起的耳力都能听到她心跳时发出的“砰砰砰”的声音。 谢云起轻声道:“我看,不如这样……”他说着,双指在秦赏夕肋下一点,秦赏夕身子登时软麻在地。 谢云起解下她手上的“情人丝”,套在自己手腕上,按照秦赏夕先前在他和谢潇华面前展示用法时的样子试了试,并戏谑道:“赏夕,不要怪我,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那“情人丝”顶端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凭手感,只知道是一截金属,但却不是一般的金银铜铁,上面涂了红漆,与后面颜色相同。“情人丝”一旦射出,便会牢牢缠住目标,如果目标太大,无法缠住,顶端那一截锋利无比的不知名金属,便会带着铜丝所制的其余红线,深深插入目标体内,除非操纵手腕上的机簧收线,否则任你多大力气去拽动,也很难将其拉出来。这就是秦赏夕为何能凭借此物翻上城墙的原因。 谢云起试了几次,感觉用顺手了,便要下去。 秦赏夕越想越气,竟然用自己对付他的法子,反过来对付自己。她恼道:“谢云起,你暗算我,还是用我教你的法子,你这个手下败将,你这个混蛋。” “那就让我这个‘手下败将’和‘混蛋’,下去帮江姑娘找药吧。” 秦赏夕急道:“不行!” 谢云起叹了口气,问:“为什么?” “太危险!”秦赏夕想也不想便答。 “既然危险,你为什么还要下去?”谢云起不疾不徐,慢慢问道。 “芷容是我姐姐。”秦赏夕答得理直气壮。 “江姑娘是我朋友。”谢云起依旧答得优哉游哉。 秦赏夕越发急了:“我很担心你啊。” 谢云起听了这句话,静静地望着她,缓缓道:“如果换了你下去,我也一样会担心你!” 秦赏夕闻言,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云起接着道:“会担心的人不止你一个,你也得替我考虑考虑,对不对,赏夕?” 秦赏夕早已不知该如何是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全忘记了。她忽然想到,谢云起会如此暗算她,是否说明,谢云起早已洞察她的心思,知道她喜欢他,才会有此一招,他就是算定了自己会紧张会激动会害羞会意乱情迷,他知道他那么做得话,她会慌得顾不上防备他,所以他才选在这种时候出手?否则他如何得手? 如果他的确已经洞察自己的心思,那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会像你担心我一样去担心你? 听起来,好像是这个意思。 那么,这是不是谢云起对她的某种暗示? 可是,万一不是这样呢?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不管她喜欢不喜欢谢云起,谢云起如果这么做了,她为何不能脸红?秦赏夕,难道又是你自作多情?不不不,这次一定不是。 这几个月来,谢云起对她实在太好,她跟谢云起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有种“可以跟他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的念头和感觉。谢潇华有时候也打趣说,她二人站在一处,活脱脱是一对年轻夫妻。 秦赏夕对谢云起的种种不寻常的态度、谢潇华一再的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的暗示、谢云起方才暗算她时使用的伎俩,种种事情联系在一起,谢云起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秦赏夕决定不再继续想了,想来想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她就要说明白讲清楚,她要摊牌! 想到这里,秦赏夕猛地抬头,此时她方惊觉,谢云起早已不见了。 秦赏夕忙低头看去,只见距离崖边三米处的树干上,卷着一截“红丝绳”,沿着纤细的红丝看过去,便看到谢云起,他已经下到距离栖凤山顶部五米的地方,他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原来谢云起在她心神恍惚的时候,早下去了。 秦赏夕唯有叮嘱道:“云起,要小心。” 谢云起抬头,迎着太阳,向着她微微地笑:“放心。” 秦赏夕长出一口气,忽又换上一副生气的表情:“还好意思对我笑,哼,暗算我的事,没那么便宜。等你上来了,咱们再算账!” 谢云起笑意更浓,知道她是不生气了,她话外的意思,他自然也听得懂,那是在让他活着上去,他道:“秦掌柜,你要相信秦老前辈的手艺和我的功夫。” 秦赏夕被他一句话逗乐:谢云起也有瑕疵必报的时候。哈哈,说出去真是令人痛快。 但她很快便不再笑了,对借助“情人丝”攀在崖壁上的谢云起道:“我不说话了,你要注意安全,要集中精神。” 谢云起点点头,不再跟她玩笑。他凭着“情人丝”的“威力”,将“情人丝”所能触及的范围,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两三遍,确认这一地段没有“俏人麻”后,便飞身上了栖凤山山顶。 秦赏夕又是担心他,又是失望没能找到“俏人麻”。 看她如此,谢云起宽慰道:“放心吧,我一定可以找到‘俏人麻’。” 秦赏夕心头一热:“我是在担心你。” “我会小心的。”谢云起笑笑,复又进入下一轮寻找。 谢云起解下“情人丝”,又往南行去几十米,复又将“情人丝”环在一棵树上,再次下去。他细细查找了一番,仍是没有找到,便又翻身上了山顶。 如此六七次后,谢云起行动明显缓了下来,再不如刚开始时那般灵敏。 待谢云起又一次翻上来后,秦赏夕叫道:“云起,你先回来。”此时,谢云起早已将山顶下约莫五六米处,四处搜寻了一遍。他已然身处山顶另一端,距离秦赏夕约莫几百米。 听秦赏夕叫自己,谢云起收了“情人丝”,来到秦赏夕身旁,问道:“又怎么了?“ 秦赏夕道:“这样不行。” 谢云起不以为意:“这‘情人丝’真是个好东西,我觉得行。” 秦赏夕急道:“这样会累死你的,即使累死,你也未必找得到。” 谢云起道:“我先往距离崖顶约莫有八九米深的地方找找,不试一试,谁也不知道结果。” 谢云起制住秦赏夕时,所用力道本就不重,此时秦赏夕凭借内力冲开穴道,摇摇晃晃自地上站了起来。 谢云起赞道:“好功夫,竟然这么快就冲开穴道。” 秦赏夕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他的恭维,只是道:“我们还是另想法子吧。” 谢云起闭口不答,他清楚自己还有多少体力可挥霍。一旦等到精疲力竭得那一刻,他恐怕无法从崖壁上翻身上来。但他是绝不会让秦赏夕下去的。 秦赏夕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找一些粗麻绳,接长点,多找些人,在山顶上打上足够的桩子,将人放下去。” “不行”谢云起摇头:“这样做,知道‘俏人麻’的人就太多了。我们可是答应了陈御医,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们告诉潇华,已经是背信了。” 对呀,倒是忘了这一层,秦赏夕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天无绝人之路”谢云起安慰她,“别灰心。” 秦赏夕想了想道:“云起,我们两个替换着来吧,你先歇会,恢复下体力,换我下去,好么?” “不行!”谢云起拒绝得斩钉截铁,一点回旋余地都无。 “为什么?难道你下去就不危险了?” 谢云起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道:“赏夕,你不会懂我的想法。” “我懂,谁说我不懂?”秦赏夕冲口而出,“你喜欢我对不对?” 谢云起听了她的话,身子不由一震。 看他如此,秦赏夕反而镇定了:“不止如此,而且,你早就知道,我其实喜欢你,对不对?” 谢云起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也不看秦赏夕,只是道:“不是。” 秦赏夕闻言一怔。谢云起,他…..他竟然说“不是”! 秦赏夕忍不住问道:“那你跟我来做什么?别说什么芷容是你的朋友,再说,你大可派别人过来,为何非得亲自来?你其实是关心我,放心不下我,对不对?” 谢云起从没想到会出这种状况。他只知道,不能再让秦赏夕喜欢他。这几个月来,因为秦赏夕的身体,他一直对她太过宠溺,看来终是让她瞧出了端倪。 谢云起狠心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俏人麻’的存在。而且,我不能让你从其他伙计的嘴里,套出谢家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生意上的事。你对这些,一直很感兴趣,不是么?所以,我要亲自来,而不是随便派人来!” ------------ 我要考虑 更新时间:2010-10-05 谢云起狠心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俏人麻’的存在。而且,我不能让你从其他伙计的嘴里,套出谢家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生意上的事。你对这些,一直很感兴趣,不是么?所以,我要亲自来,而不是随便派人来!” 他说完这些话,虽然看起来依旧站得笔直,面上依旧神色平静,但心里却早已是疲惫不堪,只想倒下去,倒下去,倒在这山顶上,再也不愿意醒过来。他是人,不是神仙,他也会累,会难受。可是他不能说实话。如果告诉秦赏夕他就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要跟来,那就等于承认了秦赏夕说的话。可是后果呢?后果是谢家一旦出事,秦赏夕也会被株连。即使谢家不会出事,日后秦赏夕若发现叶镜寒和叶袖袖的死因,那么,以秦赏夕的性子,不光秦赏夕完了,谢家也完了。即使谢家日后不会出事,秦赏夕也永远不会发现真相又怎么样?叶袖袖才死了多久?叶镜寒才死了多久?他如此快就变心另娶,如何对得起亡妻?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承担不起后果,秦赏夕也承担不起。 心如死灰,想来莫过于此了。 谢云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利剑,一下接一下,刺进秦赏夕心里,痛彻心扉! 秦赏夕呆呆地看了谢云起良久,忽然一扬手,一巴掌重重掴了上去。手掌即将触及谢云起面颊时,谢云起出手如电,突然抓住她手腕。 秦赏夕一怔,没想到谢云起竟然如此大力抓住她手腕。 谢云起冷冷道:“秦姑娘,你也算救过我,所以我对你比对常人略好一些。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随便被你掴耳光,我是堂堂谢家大公子,容不得人随意欺凌。还请姑娘自重!” 秦姑娘、自重…… 秦赏夕死死瞪着谢云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云起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不想伤害她,可是他没办法,他怕她会受到更重的伤害。但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秦赏夕大叫。 谢云起依言放手。 秦赏夕劈手夺过他缠在他手腕上的“情人丝”。 这次,谢云起再没反抗,任由她夺了去。由于秦赏夕力道太大,又失了准头,“情人丝”的机簧处,将谢云起手腕及手背处划伤一片,虽然只是皮肉伤,但是看上去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不是不能躲开的,只是谢云起知道,秦赏夕实在需要发泄。 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做她发泄的对象,何况他还是导致她需要发泄的由头。 秦赏夕似乎混不在意谢云起那只受伤的手,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将“情人丝”套在自己手上:“谢云起,你给我滚。江芷容的事,不用你费心。我自己会找到药,然后,我会带她远远离开,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报恩。你若是为了报恩才让我住在你府上,我走就是了。” 谢云起当然不会“滚”,何止不滚,他站在原地,脚下根本一动不动。 秦赏夕自顾自施展开“情人丝”的威力,就要跳下去。 就在此时,谢云起忽然动了,他再次双指齐出,直指秦赏夕,一瞬间,便已罩住秦赏夕十几处要穴。秦赏夕一个侧身避开:“谢云起,你再多事,我就不客气了!” 谢云起却道:“你刚才也看到我的情况了,除非运气很好,否则你累死在这里,也未必能找到‘俏人麻’。”他嘴上说着,手上一刻未闲,分别打向秦赏夕周身穴位,只要能制住一处,他就能将秦赏夕带下山去。 秦赏夕不慌不忙一一躲开,还不时反击。她每一次反击,力道都不小,出手也都不轻,谢云起却只是一味的躲,偶有伤及哪里,也只是一味忍让,若有出手攻击,也只管点秦赏夕穴道,绝不动她分毫。如此一来,他的实力便大打折扣。 秦赏夕冷着脸道:“谢云起,有本事别站着挨打,明知道就凭你现在的出手,一辈子也伤不了我,只有被我打的份。” 谢云起这才惊觉上套,他不出手,就表示他对秦赏夕心中有情,刚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胡说八道。可若真让他对秦赏夕下重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果撒谎需要付出这么大代价,他宁愿不撒谎!不撒谎的代价,也不过如此了,反正注定都是他要伤害秦赏夕! 秦赏夕又一掌堪堪打来,谢云起侧身避过,孰料秦赏夕腕上“情人丝”突然飞出,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团向他周身。 谢云起避之不及,想往后退,后面却是万丈深渊,想往前冲,对面却是定定地站在那里,身子一动不动的秦赏夕。冲过去,无疑会弄伤他,或者直接与她抱个满怀。 谢云起出神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但秦赏夕手中柔韧锋利尖细的“情人丝”,却左右包抄,将他困在了里面,捆了个结结实实。 谢云起站在悬崖边,淡淡道:“‘情人丝’缠着我,你也走不了,除非你撒手扔了‘情人丝’。” 秦赏夕道:“我只是有些话要对你说,这样捆着你,你必须听完,想打断我都没法子出手。” 谢云起心中长叹了一声,只是面上依旧冷冰冰道:“好,你说!” 秦赏夕看他如此,便道:“你这是何必呢?你方才突然变脸,说话也十分刻薄,你指望谁能信你?还有,谢公子你可能平时骗人骗多了,撒谎功夫高明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但是你自己都看不到,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以为,我刚才要甩你一巴掌的时候,是因为替自己委屈?我是看你心口不一,自己难过得要死了,还要强忍着,我是一时激动罢了。” 谢云起唯有垂首不语。 秦赏夕继续道:“我方才,并不是真心要伤你,我只是想逼你面对事实。事实就是,你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肯真的和我动手。可是你在事实面前,竟然自以为面不改色。” 谢云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才道:“我总不能伤了袖袖的妹妹和叶叔叔的女儿,是吧?” 秦赏夕丧气极了,收回“情人丝”,走向谢云起,一双乌黑的眸子盯住谢云起一双眸子,二人面对面不过几寸距离。她缓缓道:“谢云起,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我秦赏夕虽然不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可也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你欺我不曾倾心过别的男子,还是欺我没见过男人倾心一个女人时,是什么样?” 谢云起就是不肯松口:“赏夕,我刚才的话说重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但是,你真的对我有所误会…..” 秦赏夕听不下去了:“够了,谢云起,你这算什么?明明喜欢了,却又不肯承认。我一个姑娘家自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最后却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场。” 她越说越伤心,豁然转身,下山离去。 谢云起慌忙追了下去。他确实有些慌了。若换在以前,他的定力绝对不仅仅如此,只是这次,他终于尝到了“关心则乱”的滋味。 自叶袖袖死后,这种滋味,已经久违了!秦赏夕,你真真是我谢云起命中注定的煞星不成? 他追上去,抓住秦赏夕胳膊:“赏夕,你要去哪里?” 秦赏夕不答。 “不会又要上京吧?” 秦赏夕仍是不答。 谢云起急了:“你倒是说清楚,你一句话也不说,我会担…..”话到此处,突然打住。 “你会担心我是吧?”秦赏夕替他说完了整句话。 谢云起一怔,仍然是那个老掉牙的借口:“你是袖袖……”话刚至此,便被打断。 “和叶叔叔的女儿,是吧?” 谢云起急道:“赏夕,你说,你究竟要怎样?” 秦赏夕突然收起了怒气冲冲的面孔,忍不住“噗嗤”笑了:“我要的,就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什么?现在的样子?那岂不是很难看? 秦赏夕突然正了颜色:“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也并不是诚心看你求我。”她说着,再次对上谢云起一双眸子,“我只是在逼你,面对自己的心。” 面对自己的心?我也想,我比谁都想。 谢云起苦笑一声:“赏夕,如果你知道了事实,你会后悔的,或许,你会希望,我永远都不告诉你真相。” 他越这么说,秦赏夕想知道的事情就越多:“为什么?事情难道跟我有关系?”额,好像这次真的是自视甚高了。她生于木兰庭,长于木兰庭,除了阳州,她随便去哪好像对人都没有什么影响力。想了想,秦赏夕惊问:“不会跟我爹和袖袖有关系吧?” 她此话刚问出口,谢云起面色果然变了,他惊觉自己方才的失言,忙道:“不是,我是说……你会对我很失望,对谢家很失望。你会后悔喜欢我!” 谢云起果然知道自己喜欢他! “赏夕”谢云起道,“你先让我想一想,想一想该怎么跟你说,好不好。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他神色诚恳,话语中已经是退无可退,近乎央求:“你别逼我,我……我也有很多的为难和不得已。” 秦赏夕点头道:“好,但是我希望,你最后想出来的结果是,坦诚相告。云起,即使你真的只当我是朋友,好朋友想为你分忧,你至少给个机会,好不好?” 谢云起眼神闪烁,无法给她承诺。 秦赏夕也不好太过相逼,二人踏上返程,准备先回谢家,再想想该怎么办。 ------------ 欺瞒 更新时间:2010-10-06 楚河自出了楚城郊野后,分支出几条细流。下栖凤山不久,便可看到一处蜿蜒而来的小河。 河畔一侧是浅浅青草地,另一侧是枝叶繁茂的树木,有的能叫出来名字,有的叫不出名字,枝叶连着枝叶,浓稠繁密,叶子低低的垂到河岸上,将小河另一侧挡的结结实实。 秦赏夕和谢云起走在草地中央一条羊肠小路上,俱都有些丧气。那俏人麻实在难采,偌大的栖凤山崖壁,他们可去哪里找呢? 二人正走着,忽觉不对。 那河岸的浓荫里,依稀可闻有人短促紊乱的呼吸,可是这里四下并不见人。 秦赏夕与谢云起向那条又窄又浅的小河对面看过去,一眼瞧见一个蜷缩在其中的身影。 秦赏夕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方便,慌得她忙要回过头,忽又觉得不对,方便不应该是这种姿态,而且那人的目光,分明在死死盯着谢云起看。 她此刻,心中第一个念头是:有人暗中窥伺他们。 谢云起早觉不对,纵身跃向浓荫,身形尚在悬空处,一只手抓过那人肩头拎起来,迅速退回草地上。 秦赏夕这才看清,躲在草丛中偷窥她二人的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妇人,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蓝衣裳裹着她略显肥胖的身躯,袖子下,一双粗糙如树皮的手直发抖,一看便知是个普通的穷家老妇。 谢云起忙松了手,作揖道:“晚辈莽撞,惊扰大娘了。” 谁知那老妇却吓得一翻白眼,像是马上要昏过去。秦赏夕忙扶住她,帮她掐人中。 那老妇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对着谢云起磕头如蒜捣:“谢公子,谢公子饶命啊。” 谢云起不明所以,忙去扶那老妇,诧异道:“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那老妇本就有些老眼昏花,此刻又太过着急,脑子里糊涂,眼见谢云起瞪着眼伸手朝自己抓来,浑身哆嗦一下,一句“饶命”没说完,再次昏了过去 秦赏夕先是好笑,对谢云起道:“原来竟有人视你为恶鬼野兽啊,哈哈。”说着,俯身去看那老妇人,边掐老妇人中,边问谢云起,“老实交代,到底干了什么事,把人家老大娘吓得这样?” 谢云起茫然摇头。他心下也十分纳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赏夕眼见那老妇再次动了动眼皮,眼看就要睁眼醒来,忙挥挥手对谢云起道:“你先避一避吧,去那边打些水来给她喝。许是她中暑了,脑袋发昏也说不定。” 谢云起依言离开。 这次,老妇再醒来后,只看到秦赏夕一个人在身边。她仔细瞅了瞅,见这姑娘虽眉目英气,但生得还算面善,正咧着小嘴对她微微笑。 秦赏夕扶她坐起来,问道:“老人家,怎么无端端晕过去了?” 那老妇发现谢云起不见了,便问道:“姑娘,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秦赏夕点点头:“是啊,只有我一个人。” 其实谢云起就在老妇人身后五百米远的地方打水,只是那老妇年纪大了,耳目都不大灵便,听不到声音罢了。 老妇揉揉自己双目:“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了?明明看到谢云起了。” 秦赏夕好生奇怪,便问:“大娘,您刚才说的谢云起,是谁啊?” 那老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了然:“姑娘是外地人吧?竟然没听过谢云起的名字。” 秦赏夕点头道:“是啊,是外地人。” “那你这楚城话说得可真好。” 秦赏夕忙将话题又转回来:“是啊是啊,可是,楚城人必须听过谢云起的名字吗?他是什么人?” 她心中暗道,幸亏这老妇人年纪大了,脑子些许有些糊涂了。谢云起的名字,何止在楚城有人听过。他是谢家盐场的新场主,不敢说整个天靖国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至少江南一带人人皆知。恐怕这老妇一辈子没离开过楚城,所以孤陋寡闻,只以为谢云起只在楚城为人所知。 秦赏夕继续问:“这个人是不是很可怕呢?总是干坏事,欺负楚城百姓?所以你那么怕他?” 那老妇人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可是又突然点头,用力猛点头。 秦赏夕纳闷极了:“你又摇头又点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老妇人脑子忽然清醒了,突然抓着秦赏夕胳膊道:“姑娘,姑娘,你行行好,千万别跟人说你见过我,千万别说。” 她抓着秦赏夕胳膊摇个不停,秦赏夕忙安慰道:“大娘,大娘,我不是楚城的人,您看,我都不认识您,您不用这么紧张。” 谢云起虽然站得远,但是这边的情况,他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清清楚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凝神细想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从对面密集的植物里,扯过两张大叶子,随意折了一下,盛了水,匆匆来到秦赏夕与老妇人面前。 他含笑将水递给老妇人:“大娘,口渴么?先喝点水吧。” 那老妇一见他,吓得一阵哆嗦。 谢云起仍是神色温和:“大娘,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怕我?” 老妇人经他一问,反而有些清醒了,忙道:“没有没有,我们没见过面。” “是吗?”谢云起将水再往她唇边一送,“先不说这些了,大娘先喝水吧。” 老妇人却吓得一把推掉他手上荷叶:“我什么都不说,别…….”她说到这里,话又打住,随即改了口,“我我我……我不口渴,不用喝水。谢公子,刚才不小心,糟蹋了你一番心意,真是不好意思。” 谢云起忙摇头,依旧是笑意暖暖:“无妨,大娘刚才跌得重不重?要不要晚辈送你一程?” 那老妇忙站起身,摆手道:“不用不用,谢公子贵人事忙,我这贱骨头,哪敢劳动谢公子呢。我这就走了,还要赶回去呢,眼看太阳就快下山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了。边走,边暗自嘟囔:“这谢云起,还真是个好人不成?” 待那老妇人走远了,秦赏夕忍不住问谢云起:“你为什么要把她吓走?” 谢云起无辜地摇摇头:“我没有吓她。我看你们两个说说笑笑的,以为她没事了,想给她喝些水。不是你让我去打水给她喝的吗?” 他一句话,说的秦赏夕无言以对。 但是秦赏夕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那个老妇人太过奇怪了。她实在很想弄清楚,那个老妇人为何对谢云起如此态度。怎么谢云起自己却好像半点也不关心的样子呢? 秦赏夕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待一路回到谢家,秦赏夕仍是没能想明白。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还在愣神。 谢潇华举着筷子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喂,你怎么了?” 秦赏夕这才回过神来。 谢潇华道:“没采到‘俏人麻’可以另想办法,不用这样食不下咽吧?” 江芷容也劝道:“赏夕,没有就算了吧。我现在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说我有病呢?” “就是就是”谢潇华道,“江姑娘现在这样子多开心啊?你非得把她治好,她到时候究竟愿不愿意好转还是个事儿呢。” 江芷容不懂他话里意思,问道:“为什么我的病好了,我反而会不愿意?” 秦赏夕自然明白谢潇华的意思:说的是!芷容若想起了成儿的死,一定又会像当初一样痛不欲生。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何必非让她想起来呢?可是,就让她一辈子这么骗自己?她的病若总是不根治,她会不会再犯病?应该让她面对现实做个正常人,还是做个逃避现实的疯子? 秦赏夕忍不住长长叹气。 谢潇华劝道:“先别叹气了,吃饭吃饭。” 秦赏夕没好气道:“你就会让我吃饭。喂喂喂,你碗里怎么那么多红烧丸子?那是芷容最爱吃的。还有,谁让你跑到皓雪居这边来吃饭的?” 谢潇华委屈道:“这不都是为了你吗?听说你没采到俏人麻,我特地来安慰你的。” 秦赏夕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潇华早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问道:“赏夕,你们说的那个‘俏人麻’,到底长什么样子?有那么难采么?” 秦赏夕从袖中抽出那张薄薄的宣纸,递给谢潇华:“这是陈御医给我们画的图。” 谢潇华刚伸手要接过来,却被刚好进来的谢云起一把夺过:“不行,你不能看。” 秦赏夕和谢潇华十分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 谢云起道:“我答应过陈御医的。”他对谢潇华说完,又转头去看秦赏夕,“你也答应过陈御医的,你忘了?” 秦赏夕一怔,惭愧道:“对啊,我答应过陈御医不把事情说出去的。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对潇华没有什么防范之心。” 谢潇华顿感无趣:“随便吧,不给看拉倒。” 秦赏夕想了想,对谢云起道:“不如…..我们还是给潇华看看吧?潇华,走过那么多地方,见多识广,也许你见过俏人麻,而且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也说不定呢。” 谢潇华也觉得这话有道理:“我都说了,这事我会保守秘密不告诉第四个人的。大哥,你就给我看看吧,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江芷容越听越糊涂:“你们在说什么?后面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陈御医是谁?你们说的那个俏人麻,是给我采的药么?” 她的话直接被人忽视掉,没人答她,谢云起对谢潇华道:“再等等,若我实在找不到,再给你看。” 秦赏夕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打趣道:“谢公子,你现在当真成了‘一言九鼎’了。” 谢云起不由面露赧颜,忙道:“赏夕,我那么对江上玄,实在是丢人,你就不要再笑话我了。” “好了好了,不笑了,不过二位公子,这里可是皓雪居,谢少爷用过晚餐后,是否该离开了呢?” 谢潇华奇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乎这个了?” 问归问,他依然站起身和谢云起一道走了。 他二人刚离去,秦赏夕面上便变了颜色:谢云起,他一定又有事情瞒了她! 想起那个老妇人,她唇角又勾起一抹笑意,我很快就会知道是什么事的。 深夜,上弦月。 谢云起悄悄翻身上了红袖居,在重重屋脊下一路飞掠,一直飞过谢家大门才落地。 他刚离开不久,秦赏夕竟然也跟了出来。望着他在夜色下只剩一个小点的背影,秦赏夕悄悄跟了上去。 ------------ 晴天霹雳 更新时间:2010-10-07 谢云起警觉心实在太强,秦赏夕怕被发现,只能远远跟着。幸亏一路上没有撞见什么人,否则来个没眼力劲儿的打更人或者胆子小的,再被她的速度吓到,一口喊出来,那就麻烦了。 谢云起行至国色银楼后门处,早有人恭候在那里,那人牵着一匹马,向谢云起施礼后,便将缰绳交与谢云起。谢云起打马飞奔,直奔楚城大门而去。那人则转身返回了国色银楼,将国色银楼后门紧紧关闭。 秦赏夕先是一惊,这可如何是好?继而心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跟这奔马赛一回好了!云起,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你心里有什么苦处不能跟人说?你莫怪我跟踪你,我真的很想帮你! 看谢云起这方向,八成是要出城,到了城门那里,谢云起能翻过城墙,难道奔马还能么?待到城门外,谢云起也就只能徒手奔走了。想至此处,秦赏夕顿觉跟踪难度大减,施展轻功急掠,与奔马距离保持在数丈远。 很快,秦赏夕就发现,她低估了谢云起的能力。 饶是大半夜里,竟然还有守城门的卒子在等候谢云起。 那卒子给谢云起开了一个小门,刚好可以容一人一马过去。 待谢云起离去,那小卒子马上关好城门,悄悄溜了开。 秦赏夕远远看着,咬咬牙,一跺脚,仍旧决定跟上去。 她借用“情人丝”,飞身上了城墙,再平稳落地。 秦赏夕眼看着谢云起的奔马越走越远。 她四下瞧了下,还好楚城城郊不缺树木,每隔不远,必定有树。秦赏夕决定省点力气,她催动手腕机簧,“情人丝”远远缠上一棵野树,她借力飞起,平平稳稳落在树梢。秦赏夕借由情人丝,一路在梢头穿梭,速度快了很多,而且省力不少,竟然能跟奔马稳定保持在三丈远的距离。 谢云起看来很赶时间,扬鞭打马一骑绝尘,跑得飞快。秦赏夕将自己的速度发展到了极限,竟然一路平平稳稳跟了上去。 谢云起自出了楚城后,一直来到栖凤山脚下一处村庄,似是怕马蹄声惊扰了村民,便将马停在村口,拴在一株歪脖子柳树上,徒步走了进去。 秦赏夕不敢大意,待他走远些后,收回情人丝,平复了下呼吸,而后深吸几口气,使出踏雪无痕的功夫,闭息尾随上去,饶是如此,她依然只敢在谢云起身后三百米处小心跟踪。 谢云起走到一户农家院门前,随手一推,那大门便应声而开,门闩早已断为两截。 他大大方方行至院中,但却不进屋门,只是站在院中,朝屋内道:“孙大娘,晚辈谢云起深夜到访,扰了大娘清梦,还望大娘勿怪!” 他声音不大,并不会惊扰四邻,却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送入那两间破败的北屋中。 谢云起看了看这个破旧的小院和那两间茅草屋子,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睡在屋子里的人被惊醒,披了衣服推门出去:“谁呀?” 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虽是晚上,却仍能看得清人。看到站在小院正中的人竟然是谢云起,那孙大娘脸色登时就白了,吓得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 秦赏夕此时已经来到大门外,悄悄窥伺院中情形。原来这孙大娘就是她们白日里见过的那老妇人。她早料到谢云起今晚若有行动,定会来找这老妇。原来这老妇人称“孙大娘”,谢云起竟然撒谎说自己不认识她! 谢云起对一步步退回去的孙大娘道:“孙大娘不必害怕,晚辈此来并不想伤害大娘,只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大娘成全。” 孙大娘哪里信他说得,仍是往后退,一边退着就要伸手关门,谢云起身形微动,人已来到门前,伸手推开屋门。 孙大娘吓得“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口中直嚷:“谢公子饶命,饶命啊。” 她嗓门太亮,这么吵下去,定会将邻人吵醒。谢云起出手如电,封了她哑穴。 孙大娘空张着嘴,使劲扯着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惊恐地看着谢云起。 谢云起俯身道:“孙大娘不必担心,你一个时辰后自然便能说话了。当然,你若答应我小点声音,不要大吼大叫,我现在就给大娘解穴。” 孙大娘只是惊恐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办。 谢云起解释道:“大娘放心,晚辈不会伤害大娘的。” 孙大娘依旧是三分惊恐七分哀求的看着他,对他说的话,仍是半分也不信。 谢云起干脆挑明了跟她说话:“大娘,我知道给我夫人接生的几位产婆都已经被杀人灭口,唯独你命大活了下来。” 什么?秦赏夕闻言,如遭雷击。 这是什么意思?杀人灭口……杀人灭口…… 为什么要将给袖袖接生的人杀人灭口?为什么?难道袖袖的死,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孙大娘闻言,顿时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谢云起唯有猜测她的意思,他问道:“大娘是说,你不会将事情说出去,求我不要杀你?” 孙大娘拼命点头。 谢云起叹道:“你要我说几遍才会信?我真的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有事相求。” 孙大娘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谢云起只有道:“我是求大娘离开此处的。大娘本来已经逃离楚城地界,我不知道大娘为何又回来,但是我希望大娘永世都不要再回来。拙荆已经去世,不会再活过来。现在,我只能为活着的人打算,所以大娘必须离开,这样也是为了大娘好,大娘以为呢?” 他说着,伸手拍开孙大娘穴道。 孙大娘终于能开口说话,她此刻脑子已有些清楚,知道自己只要不高声喊,这年轻人就不会在施展那可怕的功夫让她变成哑巴。 孙大娘颤颤巍巍道:“谢公子,我已经离开楚城一次了。我一个老寡妇,除了接生又没有其他谋生的门路,我……我在外面过的日子实在是苦哇。这里虽然又破又旧,却是我那苦命的侄儿病死后留给我的。我在楚城虽有房子可我不敢回去,只能住在这里。我在楚城生活了大半辈子,我不想再去别的地方了,这里虽是穷些,不比城里富庶,但怎么说,大家也都知道我,我还能混口饭吃。何况,我根本就不敢踏进楚城大门一步,谢公子,我求求你,给我这老婆子一条活路吧。” 谢云起看她老泪纵横,心中也着实不忍,忙劝慰道:“孙大娘,我不会再让你颠沛流离。我已经着人安排好了你以后的生计。” “哦?”孙大娘抬着泪眼去看谢云起。 谢云起道:“谢家在朱云城里有一家客栈,约莫是望江楼的一半大。客栈后院有几间干净舒适的屋子,收拾得比大娘在楚城的房子只好不差。我已经命令那边的掌柜,好生照看大娘。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皆会顾及。那里距离楚城虽然远些,但定能让大娘安度晚年,不知大娘以为如何?” 孙大娘狐疑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 谢云起接着道:“如果大娘还不满意,我还有一个想法,大娘可以去…….” 孙大娘突然出声打断他:“你不必说了。谢公子,我哪里都不想去。” 谢云起问道:“大娘是信不过晚辈?晚辈真的没有心存歹念。” “我知道”孙大娘是彻底清醒了,“谢公子如果想杀我个老婆子,用得着大半夜悄悄避着人来吗?我那几个老姐妹死的时候,谢家的主子一个都没露面。我也不是担心公子会命人在路上下手,杀我不用如此折腾。公子只是想让我离开楚城,但是又怕我离了谢家眼皮子底下会乱说话,所以也不能让我出了谢家的势力范围。是也不是?” 谢云起点点头:“大娘说得对,晚辈就是这个意思。” 孙大娘不知何故,突然不再怕他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老身先前一直害怕这条老命突然间就没了,就好像我那几个姐妹似的,死的不明不白。可是听了公子的话,老身突然就想着,即使要死,也还是死在这里的好。谢公子,你若信不过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反正是不会再挪窝了。” 谢云起急道:“孙大娘,我不是来杀人的,我也没想过要杀你。另外三位大娘的死,我一直觉得很内疚,又怎么会再加害你呢?” 孙大娘斜睨着他道:“谢公子,你若留着老身这条命,少不得哪天,老妇还要回楚城去看看的。毕竟,那才是老妇真正的家。这里不过是我乡下侄儿的家,我以前每隔几个月必定来探望侄儿一回,所以跟这村子里的人相熟,我这才选在这里暂住而已。” “你……”谢云起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大娘就请恕晚辈无礼了。” “嘿嘿”孙大娘凄然一笑,“随你怎么样吧,你今天就算强行将我带走,我也会想法子跑回来的。除非你杀了我或者锁着我,否则,无论你把我带到哪里,我都会天天闹。我那几个老姐妹,跟我一样,都是年轻时便守了寡的苦命人。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为你那夫人接生而已。结果却要被你们谢家赶尽杀绝。你们当初既然敢杀人就不要怕承认,你今天又来装的什么好人?你能让我那几个老姐妹再活过来么?你能么?” 孙大娘越说越激动,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早没有了初时的惧意。她的一腔愤怒,似乎被谢云起要强行赶她离开楚城的行为完全激发了出来。她边哭喊,边伸出枯如竹枝的手,握成拳头,一拳一拳砸在谢云起肩头,口中不由哭喊道:“你们谢家这帮畜生啊,畜生!” 谢云起开始还由着她,后来便抓住了她手腕:“大娘,你若再这么吵,在下就不客气了。” “好啊,你来啊,你来啊!我还不信了,你谢云起还真成好人了?自己老婆都不好好相待。你夫人死得惨啊,可怜她大好年华,人又生得美,还给你们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你们谢家这是在作孽啊!” 谢云起听她提及叶袖袖,不由松了手,竟保持俯身蹲在门前的姿势开始发愣。 孙大娘越喊越激动,最后又一拳接一拳砸到他肩上、胸前、臂上:“你这个衣冠禽兽。你们害死了叶姑娘,又不敢让人知道,被我们发现了,就来杀人灭口!” 秦赏夕已然忍无可忍。她早已恢复呼吸,只是谢云起如此情绪之下,根本未曾察觉。此时,秦赏夕只觉得胸中闷气憋胀到了极点,忽的抬手,一掌拍在颓败斑驳的门板上,那木门“哐啷”一声,随声而倒。 谢云起惊觉有人,回身望去,看到是秦赏夕,当下呆若木鸡。 他此来就是想赶走这妇人,好让这老妇什么话也不能乱说,可是没想到,最该被瞒住的人,竟然将他二人一番话都听了去。 ------------ 决裂 更新时间:2010-10-08 秦赏夕一步一步,迈着缓慢又沉重的步子走入院内。只是,她的身形看来不但不沉重,那步子反而像是虚的,她整个人都在发虚,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天亮了一睁眼,刚才她听到的见到的事情,就都消失不见了。可是,她不能只当这是一场梦。她刚才听得分明看得分明。她的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她在干什么?这段时间她都干了些什么?她堂而皇之的住在谢家,她还爱上了谢家的新主人,她还心心念念想要帮谢云起! 谢云起缓缓起身,讷讷道:“赏夕。” 他话音刚落,秦赏夕一巴掌挟着掌风重重挥过来,“啪”的一声,几乎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秦赏夕此时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报仇。她一巴掌挥下去后,手立刻垂下来,弯指如钩。 孙大娘因为秦赏夕的突然出现,颇有些云里雾里,瑟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谢云起看着秦赏夕垂在身侧已成爪状的纤纤玉手,苦笑一声:“赏夕,我来给袖袖抵命,我们一命抵一命,你杀了我,然后离开,不要再找谢家的麻烦!”他说完,便闭了眼等死。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什么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谢云起,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可以不杀你的理由? 难道你真的害过袖袖? 想到这里,秦赏夕双手掐上谢云起脖颈。为什么会是你?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孙大娘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忙道:“姑娘,姑娘莫杀人,要砍头的。” 秦赏夕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人在冲动的时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恨恨地瞪着谢云起,他的眉毛,他微闭的眼睛,他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双唇,如斯英俊如斯残忍的一张脸。这是她曾经想交付生命来保护的人,这是曾经为他摆平麻烦甘心中迷蝶香并以身为她挡鞭的人,这个男人又何尝不会为了她而交付生命? 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样? 秦赏夕的手慢慢松开,谢云起也慢慢张开了眼。 秦赏夕望着眼前那张黑白分明,蓄满暖意的眼睛,几乎是在哀求:“云起,你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谢云起却缄口不语。 秦赏夕失望至极,但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心中悲痛实难言表,只能呆呆站在当下,满面泪痕,泣不成声。 谢云起忍不住,双手抚上她面颊,为她轻轻拭泪。 秦赏夕突然回过神来,推开他的手:“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条出路,也给我一条出路?一个解释,有那么难吗?” 谢云起仍然保持缄默。 秦赏夕猛地转身,一展双臂,跃过院墙,迎风急掠而去。夜风呼啸自耳边擦过,明明是夏夜湿暖的风,却有着透骨的凉意。她微微抬头望月,只想问苍天一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赏夕一路来到村口,解了缰绳,飞身上马,打马而去。 谢云起眼看着秦赏夕飞奔离去,想叫住她,却又开不了口。叫住她还能怎样?除非叶氏父女复活,否则什么也改变不了。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王大娘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看谢云起呆呆站在自家屋子门口,想让他赶紧走,别真让人害死在这里,再给自己惹了麻烦,可又不敢直接上来轰人。想了想,她还是起身来到谢云起身边,开口劝道:“谢公子,这都大半夜了,你还是先回家吧,万一那个姑娘又回来找你怎么办?” 谢云起仍旧是不动。 王大娘急了,便往外推他:“谢公子,我求你了,我已经被你们谢家害惨了,你要死也别死到我家门口。”不是她视人命如草芥,是谢家先将她逼到逃离家园乞讨为生的地步。在她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回来,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后,谢云起又来赶她走。她心里有恨,她无法同情眼前的人。 谢云起被推得急了,这才回过神来,听到王大娘这么说,只能离去。因为心怀愧疚,临走之际,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王大娘手里,权当一点补偿,这才拱拱手转身走开。 王大娘先是一怔,看了看手中的银锭子,心里突然无名火起。她的老姐妹们都死了,她也被逼得无处容身,如今,就换来一块银子?想到这里,王大娘突然扬手,将银锭子朝谢云起掷过去。谢云起却似毫无察觉,只是呆呆往前走。银锭落在他后脑,旋即带着鲜血滚落,可谢云起依旧只是混不在意地离开了这间破败的院落。 王大娘才没心思去管谢云起死活,看到他拖着斑斑血痕离去,心中虽有片刻不忍,但马上被心头涌来的恨意盖过。她径自走到院门处,用力关了门,重新找了门闩闩好,这便回屋休息去了。只是这次,她怎么也睡不着,一夜无眠,脑海中翻来覆去尽是自己那班姐妹的死状,和她被几个半大孩子骂做“外地来的讨饭婆”,沿街追打的情形。虽然之前也因为这些睡不着,可脑子里那些画面,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清晰过。这个怯懦的老妇人被逼到了绝境,反而生出一股勇气,突然有了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讨个公道的念头! 夏日夜短,天很快亮了。谢家的下人们发现,一贯早起的大公子,竟然日上三竿了,还没从红袖居出来。 谢潇华都从风铃居打着哈欠出来了,谢云起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谢潇华和谢云起一样,俱都不喜欢周身被一堆侍女小厮服侍,所以风铃居和红袖居一样,院内没有下人当值。直到他穿衣洗漱完毕,人都出了风铃居,这才有两个丫头赶来问安。 一个丫头问道:“不知公子今日早膳想用些什么?” 谢潇华一边伸懒腰活动筋骨,一边随口问道:“皓雪居那边吃的什么?” 那丫头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皓雪居那边还没有动静,秦姑娘怕是还没起来吧。”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睡懒觉了?”谢潇华自言自语道。 另一个小丫头道:“不止皓雪居,红袖居那边也没动静呢。” “啊?”这下谢潇华的瞌睡虫全被赶跑了,他嘿嘿笑道,“这么巧,大哥竟然也睡懒觉?真是二十多年难得一见,先去看看再说!” 谢潇华不理两个小丫头在后面追问他,早饭吃些什么,径自朝红袖居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红袖居里竟然四下无人。 谢潇华不由皱了眉,莫非大哥又大半夜跑出去了?根据赏夕曾经透露给他的情况看,大哥似乎干过半夜跑出去祭奠袖袖趁天不亮又回来的事。 奇怪了,哪有这么巧的事?皓雪居红袖居都没动静?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在这种时候去皓雪居,无法知晓那边的确切情况。 但是很快,随着江芷容醒来,秦赏夕不在皓雪居的情况也被传了出来。 谢潇华的眉头越皱越紧,两个人同时不见了?这算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临近晌午,谢云起才失魂落魄回到家中。他是走到城门处,被守门的卒子认出来,其中一名小卒将他送到城门附近谢家所开的客栈,客栈掌柜忙命人赶了马车来,亲自将谢云起送回谢府。 守门下人见谢云起风尘仆仆,神情呆滞,脑后还有凝结的血块,背后衣衫上也沾有斑斑血迹,吓了一跳。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喊着赶紧让里边人报告二公子,大公子带伤回来了。 更多的人已经顾不上行礼了,只见众下人拥上来,一路围着谢云起往前走,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纷纷对谢云起的伤势表示关心。谢云起却是缄口不语,仿佛木头人一般,僵直着身子往前走。 谢潇华闻讯赶来,看他如此,亦是吓了一跳,忙迎上前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起机械地伸出手,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前走。此刻,说谢云起没傻,可他看起来偏像个傻子。若说谢云起傻了,他走的方向又正是红袖居。 谢潇华挥手命众人散开,独自一人追上谢云起:“大哥,你到底怎么了?赏夕呢?赏夕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谢云起木然摇头:“她再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谢潇华不明所以。 谢云起仍只是神情呆滞地往红袖居去,谢潇华自然一路跟了去。岂料谢云起刚踏入红袖居大门,人又似乎变得清醒了,他回手关门,阻止谢潇华跟进来。 谢潇华哪里肯依,偏要跟进去。谢云起却道:“你先出去,一会我自有事情叫你。” 谢潇华看他头上的伤似乎不太严重,伤口都已经凝结,便略有放心。虽然担心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但看他坚持不让自己进去,觉得这时候不能跟他硬对着干,只得先由了他去。 谢云起关了红袖居大门,摇摇晃晃走入堂屋内。 他坐到椅子上,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接下来要怎么办?潇华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卷进来。 想到这里,他匆匆步入里间屋子,取出一道密令锦囊。那是谢家历代当家主子,给各方掌柜传递密令的特制锦囊。 他取了锦囊,匆匆行至门外唤了潇华来,将锦囊交给谢潇华:“你即刻去朱云城一趟。” 谢潇华奇道:“去朱云城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你去便是了。一定要将锦囊交给朱云城的冯掌柜,冯掌柜收到我的密令后,自会知道做什么。” 谢潇华大为不解:“大哥,你不是不让我插手生意吗?怎么又让我去找冯掌柜?” “我只让你传信,不是让你插手生意,这锦囊半路上万万不能打开,否则冯掌柜就不会将这锦囊里的信函当做密令来看。” 谢潇华只有点点头,道:“知道了,我吃过饭马上就去,都晌午了,我还没吃早饭呢。” “现在就去!”谢云起几乎是在厉声命令。 谢潇华被吓了一跳:“大哥,你真的没事吧?” “马上走!”谢云起的脸色早已经黑如锅底。 谢潇华百般不解,但仍是垂首道:“知道了。”说完,果然片刻不敢耽搁,匆匆离去。 谢云起颓然跌坐在门槛上:死的人够多了,赏夕,如果你真的有恨,就杀了我,然后终结这段恩怨吧。 此刻,秦赏夕脑中也是一片轰鸣。她后来去了栖凤山,沿着谢云起曾经找“俏人麻”的地段,重新寻找一遍,果然给她看到一棵“俏人麻”。 谢云起阻止她让谢潇华看那幅图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此时看来,谢云起根本就存心让她找不到“俏人麻”。 但是,找到“俏人麻”的那一刻,万万不及她此刻的心痛。她打马来到叶氏父女墓碑前,这次,她撬开的是叶镜寒的棺材。如果叶袖袖的死有蹊跷,那么,叶镜寒的死,也就未必如谢家所说。果不其然,棺木中真的是大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那只是一座空坟! ------------ 产房惊魂 更新时间:2010-10-09 秦赏夕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脑子里一片空白。 谢云起,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为什么要将我当成傻子来玩弄? 原以为,此生最伤心的时刻,是接到爹和姐姐死讯的那一刻,如今方知还有更让人伤心痛苦的时候。 秦赏夕,你这个傻子。你竟然让自己的父亲和姐姐枉死这么久?你竟然跟凶手一家人亲亲密密的生活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忽然扬手狠狠掴了自己一巴掌! “哎哟,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韩大娘在叫她。 韩大娘上前搂着秦赏夕肩头左看右看,见她周身无事,只是脸颊红肿一片,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瞧着她的脸颊仍有些心疼:“好好的,怎么作践自己啊?” 她本是来自家田间锄草的,站在地头处,远远看着这边的人影像是秦赏夕。加之此处本就是叶氏父女的墓碑,她料定必是秦赏夕来了,便放下锄头赶过来,想跟秦赏夕打声招呼,谁知刚走近些,就看到这里棺木横陈,秦赏夕在自己打自己。 韩大娘只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掘了叶镜寒的坟堆捣鼓值钱东西,便陪着秦赏夕恨骂道:“这是哪个混账东西做得孽哟,不知道有损后世子孙阴德么?” 秦赏夕兀自发呆,脸上有被汗渍沾染的泥土,脚下是一株俏人麻。 韩大娘骂完“盗墓贼”,又来安慰秦赏夕:“秦姑娘…..”她话到此处,突然闭了嘴,眼睛直愣愣盯着秦赏夕身后。好半晌,才疑惑地叫出一句:“王嫂子?”一边叫着,她放开秦赏夕,朝不远处的羊肠小道上跑过去,嘴里高声叫着:“王嫂子,王嫂子-------” 秦赏夕随着她奔走的方向看过去,竟看见王大娘走在小径上。 王大娘听到呼唤声,朝这边看过来,看到是韩大娘,也忙朝韩大娘这里过来,口中也叫着:“月蝉,月蝉。” 原来韩大娘的闺名是月蝉,韩月蝉。 两个老大娘见面,竟然紧紧相拥,两个人都是老泪纵横。 一个问:“老嫂子,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我找到你家去,院子里却是空的。” 一个说:“我差点被人逼死在外头。” 另一个再问:“老嫂子,咱们那帮老姐妹都怎么回事?一个一个的,说去就去了,只剩下你生死未卜。如今可好,总算健健康康回来了。” 这个接着说:“可算你命大,那天没去给谢家接生!” 韩月蝉听到这里,奇问:“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大娘抬手拭泪,抽噎道:“一言难尽啊。” 韩大娘道:“莫非,莫非咱们那几个老姐妹的死,跟谢家有关系?其实我早就这么怀疑过,但是我看谢云起他……他不像个坏人啊。” 王大娘道:“属他心肠坏,我一把老骨头了,他昨个大半夜里还要去赶我离开楚城。” 秦赏夕听到这里,也朝这边走过来,问道:“王大娘,可否说清楚,你们给我姐姐接生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王大娘一看是她,不知是敌是友,不肯开口。 秦赏夕忙道:“我是叶袖袖的妹妹。” “不可能”王大娘道,“那叶袖袖是叶镜寒的独生女儿,这事人人都知道。” “是真的”韩月蝉道,“如今楚城人人都知道,这位秦姑娘是叶镜寒的女儿,只是自小没跟着叶镜寒长大。” “秦姑娘?怎么姓秦呢?”王大娘还是疑惑。 秦赏夕哪有心思跟她解释,只道:“跟养父母姓的。” 王大娘一听,浑浊的目光竟然发出亮光,抓住秦赏夕道:“秦姑娘,你姐姐死得冤枉,你要为她报仇啊!”她亲眼见过面前这个年轻女子杀谢云起,谢云起似乎很怕她,不对,也不像是怕,就是,就是不去反抗她,反正这个女人能帮她的老姐妹们讨个公道,能让谢家的人以命抵命! 秦赏夕耐着性子重新问了一遍:“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王大娘这才将接生那天所见之事,再细细回想了一遍,虽然她害怕去想,但她现在只想一字不落的将叶袖袖那天受的罪说给秦赏夕听。 原来那天,叶袖袖提前半个月生产。王大娘是最先被人请过去的产婆。刚到那里,王大娘就吓了一跳。叶袖袖身上流出的羊水,竟有些发黑,而且色泽比别的孕妇要浑浊些。 王大娘当即就出了门,对站在产房外面的谢川道:“谢老爷,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少夫人她…..” 她话未完,便被谢川厉声打断:“少夫人好好的,你安心接生便是。记住,我的孙儿若出了什么差池,我为你是问。” 说罢,谢川拂袖而去。 王大娘唯有叹息,都说谢川很不满意这个儿媳,她到今天才知道,谢川对叶袖袖不管不顾到了什么地步。 因为害怕谢川最后那句“为你是问”,王大娘只得尽心尽力为叶袖袖接生。 可是事情越来越不对头。 当时,谢川说产房不吉利,不让多余的人进去,屋子里只有王大娘和一个叫团素的小丫头。 王大娘和团素忙活了半天,叶袖袖那边疼得半死,肚子里却没了动静。 王大娘心道不好,坚持要请大夫。可是产房门被反锁了,外面的人只说,老爷子嫌产房不吉利,让接生后再开门。 团素没见过这种情况,听叶袖袖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心里越来越慌,整个人六神无主。 王大娘终于看不过去,朝外面喊道:“你们这是要害死人哪,赶快再请几个人来吧。” 听她说得严重了,这才有人去禀报谢川。 谢川那边终于发下话来,再请几个会接生的产婆来。 那意思是,生不下来,不是因为叶袖袖身体不好,是因为王大娘不会接生。 王大娘暗骂这个老匹夫,但她看叶袖袖实在可怜,便隔着门对传话的人道:“你去刘家铺子弄,去那个最大的院子,那里还有几位老大娘,那是楚城最好的接生婆了。” 她自守寡后,便和这几个同样年轻守寡的人相熟。几个女人,相扶相持到老。她本是好意,这谢家财大气粗,给他们家接生,赏的银子多。再一个,她那几个老姐妹,也确实当得起楚城最好的接生婆的头衔。 很快,人都来了。 另外几个老婆子也都被关进了产房,产房门依旧从外面反锁。 唉,几个人都暗自心凉。产房不吉利的说法,自古有之,大户人家对之颇有避讳,可是,谢川在这种时候还不顾媳妇和孙子性命,只管避着忌讳,怎能不让人徒生心凉。 但这几个老大娘顾不得多想,很快就都围到床边去帮叶袖袖。 可是叶袖袖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眉峰紧蹙,五官抽搐,显是越来越难受,但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团素一个小姑娘,方才被吓坏了,但时间久了,却也就不像初时那么害怕了。直到此刻方才恢复往日的伶俐。她一直拍门朝外喊:“快点,出去请大夫。” “团素姑娘,不是我们不去,老爷子让我们在这里守着,哪也不准去!”外面回话的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们这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少夫人平日里错待过你们么?她如今命在旦夕,你们违命一次又如何?不就是回来挨几板子么?你们请个大夫来,救的可是一大一小两条人命!” 外面守门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所以不觉得有多危险。其中一人还道:“我老婆生头胎那会,那血流的一盆一盆的,照样好好的。团素丫头啊,你是太小了,没经过世面,所以被吓着了,没事没事的。” 床上,叶袖袖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鲜红刺目。 团素吓得“啊”的惊叫,扑到床边叫道:“夫人,夫人!” 叶袖袖仍旧是蹙眉吐血不止,肚子里却死活没有动静。 几个产婆也急了,什么催生的法子都用上了,可是叶袖袖的肚子里就是没动静,她自己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终于,一个老产婆说了:“这,这…….该不是死胎吧?” “像是死胎,可是又不像。”有人壮着胆子接口。 她们几个人接生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团素越听越害怕,忍不住哭叫道:“夫人,夫人你醒醒啊夫人。大公子很快就回来了,大公子快回来了。你快把小少爷生出来给大公子看。明天大公子回来,就看到你们母子了。” 里面的情形终于让外面的人害怕起来。 有人隔着门道:“团素,你们稳着点,千万别让夫人出事,我们这就去禀告老爷,马上去找大夫。” 谢川虽然讨厌这儿媳,但或许是还有一丝良心,也或许是记挂着叶袖袖腹中孩儿,那毕竟是他的孙子。听说产房真的出事,便命人去请严清之。 前去禀告谢川的两个守门人,一个去请严清之,另一个回来继续守门。 那人安慰里面的人道:“你们要想办法好生救少夫人母子,一会严大夫就来了。” 团素皱眉道:“哪个严大夫?” “就是严神医啊,楚城最好的大夫。” 团素却觉得不对:“严清之住的那么远,你们应该就近找个大夫才是啊。” 守门的人一时怔住,但他也毫无办法:“老爷说了,要给少夫人请最好的大夫来。” 几个产婆哪还顾得上听这些,轮流忙乎,帮叶袖袖催生。 本来毫无进展的情况,过了会,突然又开始好转。 也不见叶袖袖怎么用力,事实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可用了,吐那么多血,不死已是万幸。可是,叶袖袖似乎是不甘心,仍是用尽最后一丝丝力气,竟将那孩子顺利的生出来了。 只是,孩子刚出来的那一刻,产房里立刻响起一片尖叫声。 那孩子,竟然全身乌黑。还没全生出来时,也没见怎样,刚生出来,便死了。 这事太诡异了,产房里的人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遇见这种事。除了团素守在床前,另外几人早已抱做一团,根本没人敢去接叶袖袖身下的孩子。 ------------ 锦囊里的密令 更新时间:2010-10-10 秦赏夕听王大娘讲到这里,只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又是紧张又是担忧,恨不能自己就身在产房,将叶袖袖救过来。 她问道:“那后来呢?孩子就那么死了?我姐姐也死了?” 王大娘摇头道:“孩子是死了,但是你姐姐还没死,反而精神倒好多了,一点不像刚生产的孕妇”她叹息一声,接着道,“那个叫团素的丫头,大着胆子将孩子抱给你姐姐看。主仆两个边哭边说话。团素说那孩子眉眼跟大公子长得真像,可惜就是死得蹊跷。她让你姐姐一定撑住,等大公子回来给孩子讨个公道。可是你姐姐说她撑不住了。你姐姐让我们都出去,她有话要对团素说。团素很听她的话,就对外面的人说,孩子生出来了,让他们开门。外面的人开了门,团素就赶我们几个出去了。我们当时都很害怕,就都匆匆跑了。后来,谢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几个活了一把年纪,虽然没见过大世面,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我们匆匆逃出去后,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叶袖袖的儿子死得太蹊跷,在这之前,谢家的人竟然将产房全封闭起来,并且一直对我让请大夫来的要求置之不理。他们似乎是早早料到产房里面会有事,所以故意这么做,他们似乎是希望,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想到这些,心里都害怕起来。谢家是什么样的地位?若他们不想让这件事被外人知道,那么,他们要想让我们闭嘴太容易了。其实我们又哪里敢招惹谢家,只要谢家一句话,我们就是到死,也不会将事情说出去。可是谢家的人就未必这么想了,他们很可能会让我们再也开不了口。想到这些,我们大家就决定各自回家,收拾下东西,先逃出楚城,暂时避避风头。如果叶袖袖生的死胎只是个意外,谢家根本不会有动静,那我们就再回来。如果叶袖袖的死,真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们就更要逃出去,免得被杀人灭口。” 王大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再说不下去,站在那里大口喘气。 秦赏夕哪里容得她这时候停下来,催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王大娘歇过劲儿后接着道:“后来,我往家跑的时候,遇见邻居来寻我,说我侄儿病重,村子里人捎了信儿,让我快回去。我便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栖凤山下的小村子。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逃过一劫。可是,我那几个老姐妹就没这么好命了。直到现在,弄里的人都还以为她们失踪了。只有我知道,她们几个是死了。” 秦赏夕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大娘继续回忆道:“我去看我侄儿的时候,我侄儿的身子莫名其妙又好了些,于是我就离开了侄儿家。我没敢回楚城,连夜从那个小村子里往别的地方逃。我出了村口不久,就看到几个人拖着几个破席子在前面走,看样子是要上栖凤山。我怕泄露自己行踪,不敢出声,悄悄躲了起来。就听见那几个人边走边说话。一人说:‘老爷说了,这几个接生婆的尸体,一定要处理妥当。’另一个人说:‘我们就地埋了,谁也看不见,非得扔悬崖底下么?’又有一个人说:‘他们几个是中毒死的,那毒性太霸道,就地埋了很容易让人发现端倪。’先前的人又道:‘实在不行,我们挖深些。’那几个人或许是累了,最后一致决定,将坑挖深些,埋了几个接生婆。我听到‘接生婆’三个字,很害怕是我那几个老姐妹,可我只能躲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我眼看着那几个人用了不多会功夫,就挖了个很深的坑,将那几个席子埋了进去。那几个人还在说话。一个说:‘那个姓王的接生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另一个说:‘找个老婆子还不容易吗,我们今晚办了这差事,明天就去抓那个姓王的老婆子。’接着,又一个人说:‘你说老爷为什么要把给少夫人接生的老婆子都杀了呢?会不会,当中有猫腻?’头先那个人闻言后,说:‘少夫人生的那个婴儿好像有问题,具体的我不知道,老爷只说那孩子不吉利,见过的人都要杀死,不能让别人知道谢家出来过一个怪胎。你呀,话就是多,问这么多干什么?小心祸从口出。再说,老爷还能害自己的孙子么?’说话者旁边的男人听了这人的话,便嗤之以鼻,说道:‘不见得。没见当时少夫人都那么危险了,他还不愿意请大夫么?’头先那人又说:‘老爷那是不喜欢少夫人,跟孙子有什么关系。没见他看到孩子死了,哭得老泪纵横吗?’” 王大娘的讲述虽不能明确说出究竟是谁说的哪句话,但总算能让人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这几个人谈话的内容,想来这几个人真的是谢川派去将叶袖袖的接生婆杀人灭口了。 王大娘说到这里,咬牙恨声道:“就那老匹夫的孙子是命,我们老婆子的命就不是命?我们姐妹几个可是被他害死了。那会,我躲在树丛里,大气也不敢出。等那几个人走后,我才从躲藏的树丛中出来,远远逃走了。我逃到了别的城里,成了别人口中‘外地来的要饭婆’,受了不少罪。我实在忍受不了,就又回来了。再回来,我就成了孤零零一个人。姐妹们都死了,侄儿也死了,留了间破院子给我,我便在那个村里生活起来了。昨天,我想上栖凤山砍柴,竟然撞见谢云起。我就害怕呀,谁知道他老子和他有没有串通一气呢?所以我就躲起来了,没想到却被你们发现了。” 谢云起和秦赏夕俱是高手。王大娘或许能躲过先前杀害几个接生婆的人,但要躲过这两个人,却是难如登天,自然会被他二人发现。 秦赏夕这才明白,王大娘那天为何会是那般反应了。可是,王大娘说的一连串事情,谢云起从来没参与过。倒是谢川的名字一再出现,而且行迹十分可疑。 秦赏夕豁然想明白,事情可能跟谢云起根本没有关系,他只是在替人背罪。能让谢云起不惜拼死保护的人,这世上还有谁?不客气地说一句,她秦赏夕算一个。剩下的,自然就只有谢川和谢潇华了。潇华绝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那么所有的事,都是谢川做的了? 可是,谢川到底为什么要害死袖袖?因为不满意袖袖的名声不喜欢这个儿媳妇,所以要她死吗? 话分两头,再来说谢潇华。 谢潇华带着锦囊骑马出了楚城,来到一处荒郊野外。确定已经离开谢家所有在楚城地界的眼线后,他便停了下来,自怀中摸出那个锦囊。 谢潇华看着那锦囊,心道:大哥分明是有事故意将我支开的。 谢潇华可不是什么迂腐的人,管他什么密令锦囊呢,当即将锦囊拆了开。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密令,大不了回去让谢云起重新封一个锦囊给他。难不成谢云起还能把他怎么样?可如果里面什么都没有,那就对不住谢云起一番信任了,他更得回去了。 那个所谓的密令锦囊里,果然有密令--------无论如何,留下潇华。告诉他,不要报仇。这就是谢云起下的密令。简简单单十五个字,让谢潇华果断决定返回谢家。 大哥,不是,谢云起,你这个混蛋,你敢拿这么个破玩意耍我!!我十六岁那年,就是听了你的话,从此常年在外,甚少回家。你觉得这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哥哥去挑那副担子,你当我真能自在得起来么?就因为比你晚生几年,我就只能做弟弟,永远只能被你保护吗?这次又是什么事?报什么仇?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兄弟没得做! 谢潇华刚掉转马头,忽又想到,自己倘若就这么回去,谢云起还是不会将事情告诉他的。 只是一晚上而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赏夕不见了,大哥失魂落魄的回来,然后就想法子让他离开楚城。难道赏夕也知道这件事?或者,赏夕也卷了进来? 那么,赏夕能否告诉他一些事情呢? 可是,赏夕又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谢潇华重新掉转马头,纵马前驰,一路来到叶氏父女墓碑前。远远就看见秦赏夕、韩大娘和一个老婆婆站在一处。 谢潇华在墓前不远勒住奔马,墓碑前的情形先是令他呆住,继而怒道:“谁干的?” 上次是袖袖的墓,这次是叶叔叔的墓。他们父女两个到底招谁惹谁了,死后竟然遭此报应? 谢潇华跳下马,来到秦赏夕身边:“赏夕,你什么时候到的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秦赏夕也不是迂腐之人,根本不认同世人所说的“父债子还”,是以,并不为难谢潇华,仍旧待他如故。她平静道:“是我干的?” 谢潇华诧异道:“你又要干什么?” 秦赏夕咬了咬下唇,对他道:“我爹的棺材是空的,我刚将棺材撬开的时候,里面就是空的。” “这我知道”谢潇华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来挖坟。” “你…..你说什么?”这次轮到秦赏夕吃惊,“你竟然知道?” 谢潇华神色黯然,颓然点头道:“叶叔叔死后,叶家小院不慎失火,将小院烧了个干干净净,叶叔叔的遗体也被烧了。大哥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他最初连我也想瞒着。只是叶叔叔下葬那日,我赶回了楚城。我坚持要再看叶叔叔一眼,哪怕他被烧成了焦炭,我也要看。大哥只能告诉我,叶叔叔的遗体被烧没了,连骨灰都找不到。”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 袖袖刚死,而且死因蹊跷,爹便暴卒,连遗体都没留下。 秦赏夕直到此刻方觉得,整件事情,巧合未免太多了些。 谢潇华突然道:“你脚下是什么?” 秦赏夕低头看去,这才想起被她随手丢在脚边的俏人麻,她道:“这就是俏人麻。” “这就是俏人麻?”谢潇华道,“我见过这种药,袖袖以前喝的安胎药里就有这个。” ------------ 再信我一次 更新时间:2010-10-11 秦赏夕低头看去,这才想起被她随手丢在脚边的俏人麻,她道:“这就是俏人麻。” “这就是俏人麻?”谢潇华道,“我见过这种药,袖袖以前喝的安胎药里就有这个。” 原来如此。秦赏夕总算明白谢云起不让谢潇华看到俏人麻的真正原因了,他是怕谢潇华认出来这种药! 可是,这药到底是安胎的,还是世间罕见的“心药”?如果是安胎药,那老御医岂不是在骗他们?如果老御医是骗他们,那又是为什么而骗?想来谢云起看到那幅图后,就该知道不对了,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什么也不说,还跟那陈御医虚与委蛇。 秦赏夕问谢潇华:“你确定袖袖的安胎药里有俏人麻?” “这个药长得这么奇怪,我看过一眼就记住了,错不了的。” 秦赏夕再问:“安胎药应该是药铺里的人包好的,厨房里的人只管煎药送药就好,你从哪里见过的?” 谢潇华道:“我那次去漠北游玩,回到家中时,正是晌午,我就先溜到厨房去找吃的。刚好有几个下人准备煎药。当时,他们拆了药包后,还另外从一个布囊里取出一株俏人麻,切下一块,跟其余的药材一起放进砂锅里,再泡水煎药。我看了很奇怪,就问他们,‘那个是什么药,样子生得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煎药。’他们就告诉我,‘这是严大夫给袖袖开的方子,那药也是严大夫给的,严大夫没说是什么药,我们也没多问,反正是严大夫给的,错不了的。’其他的,我就没多问了。” “严大夫?哪个严大夫?” “严清之啊,楚城最好的大夫。据说他的医术放眼整个天靖国都无可匹敌。你来楚城,不也是为了找他吗?” 秦赏夕道:“怎么会这样?陈御医和严清之的说法,差那么多。这俏人麻究竟是医心病的,还是安胎的?” 她虽是在疑问,但也没指望潇华能给出答案。 谢潇华亦是一头雾水。这两个大夫,究竟哪个说的是真,哪个说的是假?倘若老御医说的是假的,那他意欲何为?倘若严清之说的是假的,那……那他岂不是要害死袖袖? 谢潇华抓住秦赏夕胳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锦囊递到秦赏夕面前:“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挖叶叔叔的坟?还有,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大哥在一起,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大哥今天刚回来,就想用一个破锦囊赶我走?” 秦赏夕被他一连串问题砸的透不过气来。她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比谁都想!又有谁能来告诉她呢?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纠结成一团乱麻,秦赏夕忍不住大叫一声,一把推开谢潇华:“你不要来问我,你去问你大哥,去问你爹!” 她说完,足下一点,向前一掠两丈,身子高高跃起,稳稳落在谢潇华来时的坐骑上。 谢潇华问道:“你去干什么?” 秦赏夕不答话,调转马头就往楚城方向急行。她要自己先去问个清楚! 谢潇华待要追她,回头看看横陈的棺木,终是没追去。听她刚才的话,想来她也不过是回谢家找大哥去了。他二人在一起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能打起来? 王大娘本来不认得谢潇华,听他跟秦赏夕一番话下来,隐约也猜出了几分他的身份。 韩月蝉自是认得谢潇华的。她不敢任王大娘在此久留,那些话给秦赏夕听到了或许没什么,万一让谢潇华知道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她对秦赏夕和谢云起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对于谢潇华的为人,她可不清楚。 谢潇华只顾去埋棺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两位老妇人。 韩月蝉趁机拉上王大娘悄悄离开了。 再说谢府内。 谢云起呆坐良久,将生命中二十五年来的际遇,回想了一遍又一遍。那些人那些事,他也只能想想了。大难临头,死期将至,有人可想,总是好的。娘,袖袖,我是不是快去陪你们了?他从没见过秦赏夕真正动怒,更别说是震怒、暴怒,他不知道秦赏夕接下来会把谢家怎么样。他不是没有能力反抗,他只是不想去反抗。这事怎么说,都是谢家欠了叶家两笔血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血债总要用血来偿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其实他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他总觉得,即使他什么也不解释,秦赏夕最终仍然不会杀他。 可是,这想法也太荒诞。如果有人杀了他的父亲和弟弟,不管对方是谁,他都绝不姑息。他不是个坏人,甚至,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他不是圣人。很多人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容忍,也绝对不能容忍!可他就是觉得,秦赏夕不会舍得伤害他。昨夜,她最终不是也放手了吗。 可是,如果是秦赏夕要来报仇呢?如果赏夕要来伤害他和他的家人呢?他除了忍,还能干什么?本来就是谢家错了,但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谢家任何一个人受伤害。 自己此生活得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呢?想保护的人,一个一个离去,想留下的人,越走越远。自己喜欢的女子却喜欢别人。妻子死了一年不到就变心,可惜对方又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此生还有很多遗憾,想做的事情,很多都没做完。 谢云起突然一个激灵: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呢! 他正在愣神间,有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进来:“公子,公子不好了,秦姑娘骑着马直接冲进府里来了,谁也劝不住!“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谢云起此时反而冷静下来,语气甚是平静。 他重新换了件襕衫,顺手理了理头发,起身朝红袖居外面走去。 外面,秦赏夕已经冲到采枫园门前。 看着采枫园紧闭的大门,她扬起马鞭,带着劲力,狠狠一鞭砸了过去。一鞭下去,必将这大门拍烂。 马鞭自半空直直落下,电光火石间,谢云起突然出现在鞭下。 他血肉之躯,若真被秦赏夕这蕴含了十成劲力的一鞭砸下去,非死不可。 秦赏夕只能硬生生收鞭,她人在马上,俯身朝下面吼道:“谢云起,你干什么?” 谢云起还是第一次见她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狂吼的样子。 他道:“你可不可以小点声音,里面的人会被你吵到。” “不可以”秦赏夕这次是真火了,真想狠狠抽他一鞭子,将他抽到一边去,可是怎么也下不了手,“谢云起,你给我滚开。这老匹夫当初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我一定弄清楚!” “你问他不如问我,我告诉你!”谢云起看着马上的人,依旧是语调平平。 秦赏夕一怔,他现在又肯说出真相了? 谢云起接着道:“我知道的事,比我爹知道的要多很多。你有没有兴趣,去红袖居听我讲清楚?” 去红袖居?秦赏夕一声冷笑,面上尽是失望:“你当我是傻子?谁知道你在红袖居里干了什么?谁知道我进去了还能不能站着出来?你是为了救你老子,故意拖延时间吧?” 她一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谢云起浇了个透心凉。 “赏夕,我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好人。坏事我不是没做过,可是我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我姐姐就是错信你,所以才会嫁给你!从我到了这里,你骗了我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给我滚开!” 她让他滚,他偏不动。可是她手里的鞭子挥不下去,因为她心里也有个很奇怪的念头:她觉得,谢云起不会躲开她的鞭子,就好像昨夜她要杀他一样,他宁死也不躲开,所以她不忍心再下手。她还觉得,红袖居里根本不会有任何陷阱。如果换了是她,有人要伤害她的爹爹,她才不管那人是谁,先想法子拿了再说! 她暗骂自己:秦赏夕,你凭什么就认定谢云起不会在这时候将你怎么样?他不要自己的命,难道也不要他老子的命么? 谢云起几乎是在哀求了:“赏夕,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再信一次!当我求你了。” 秦赏夕稳稳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理智告诉他,不要信他。但是她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她怕自己只要一动,就会做出跨下马跟他走的举动。 谢云起朝马上伸出手:“赏夕,你下来,你只当最后跟我聊一次天好不好?或许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聊天的机会了。”他要告诉她的话,不能当众说,他必须带她离开。 他眼中,有压抑隐忍的泪光,似乎一个忍不住,这个男人就会当众流泪。 马上的人早已忍不住,泪落如雨。 秦赏夕简直恨死自己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真的从马上下来,被他牵在手里迷迷糊糊朝红袖居走过去。 采枫园里传来动静。是谢川的声音,苍老嘶哑,却隐隐带着戾气:“谁在外面吵?” 一个小厮的声音随即传出:“老爷,小的这就出去看看。” 秦赏夕一个激灵,突然回过神来,朝采枫园那里看过去。 谢云起听到声音,立刻朝园子里道:“不用出来,你伺候好老爷就成。老爷身体不舒服,让他老人家暂时先不要出来走动!” 里面那小厮听到谢云起的话,竟然想也不想,下意识回道:“是!” 秦赏夕直到此时方才明白过来些什么--------里面那小厮,分明是听惯了谢云起命令的。 她压低声音问谢云起:“谢川是被你软禁的?”这话问出口,连她自己都吃惊!谢云起,他,他竟然囚禁自己父亲?这种事他也做得来?这父子俩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可若真是他软禁谢川,谢川之前为何还能自己出来? 谢云起不答她,只是低声道:“你先跟我来!” ------------ 撒谎的人 更新时间:2010-10-12 秦赏夕随着谢云起步入红袖居内。一路下来,并不见红袖居内有任何异常。看来谢云起这次总算没再骗她。但是这不足以让她原谅他。 走入红袖居厅内,秦赏夕挣开谢云起拉着她的手,冷冷道:“说吧,要告诉我什么。” 谢云起凝视着她,一时却是无言。能告诉她什么?他根本没想过要告诉她实话。那些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刚才他那么说,只是为了阻止她去杀谢川罢了。他终是骗了她! 可是,不能再继续骗她了,真的不能再骗她了。 秦赏夕逼近他:“我再问一遍,你还有什么话说?说啊。” 谢云起被她大步紧逼上来,脚下向后一撤,跌坐在椅子上。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得结结巴巴道:“我…..你先让我歇会成么?我……我头疼。” 秦赏夕早注意他头上受了伤,闻言急问道:“你头上怎么回事?严重吗?” “不严……不是很严重。”谢云起边说,唇角抑制不住的想牵动。 看到他面上压制不住的笑意,秦赏夕惊觉自己方才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都到势不两立的时候了,她还在关心人家,结果徒增别人笑话。她气恼的伸手一推谢云起肩头:“不许笑!”无奈实在像是在彰显二人间有多熟络的动作。秦赏夕更加气恼,站在那里生闷气! 谢云起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这种时候还要笑,实在是惹人伤心生气。他忙正了颜色:“对不起。” 秦赏夕仍旧执着地问道:“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你最初让我住进来,是为了帮我不假,但是你后来让我走,却不是为了不连累我,而是怕我待得久了,会发现你们谢家害死我姐姐的秘密,是不是?” 谢云起早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面对这个问题,他只有垂首道:“是。”很伤人,但却是实话。不骗她,就只能伤她。 秦赏夕再问:“你根本没有帮我找过严清之。严清之给袖袖诊过脉、开过方子,对袖袖的身体情况很清楚。你怕我找到他后,查出袖袖的死因,是不是?” 谢云起这次停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咬牙道:“是。” 秦赏夕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能够继续发问:“你不是不放心我才坚持跟我上山,你是不想让我找到俏人麻,对不对?” “对。” 谢云起的答案都在意料之中,但他每肯定一次,秦赏夕仍然会难过不已,就好像他拿着拿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一下一下剜在她心上。 半晌,秦赏夕才有气无力地呐出一句:“原来,一直以来,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是,不是……”谢云起闻言急切地想要解释。但除了“不是”两个字,他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在这种时候,向秦赏夕表真心?现在才表露心迹,还不如永远闭嘴。难道要告诉她:秦赏夕,你和你的仇人相爱了? 秦赏夕忽又开口:“谢云起,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你什么也不必再说。我不想再被你骗,我现在,只信我自己看到的。我是不会放过谢川的。今天除非我死在红袖居,否则,我一定宰了谢川!” 谢云起闻言,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响。他处心积虑的骗她,瞒她,赶她走,为的就是怕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而且这么快,这么突兀。 秦赏夕只是斜睨着他:“谢公子,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做到不动我一根手指头呢?” 谢云起闻言问道:“你为什么要去找我爹的麻烦?” 秦赏夕好笑道:“他害死我姐姐和我爹,这理由够不够?” “你杀了他,你自己也会成为杀人犯。你杀的人是谢川,先帝在位时,他为朝廷捐过至少二百万两的灾银,他还是谢家盐场第一代场主。是他把谢家盐场发展到这么大,天靖国有多少人是靠谢家盐场吃盐的,你知不知道?他还是当朝吏部尚书的亲伯伯。你知不知道吏部尚书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你会被天靖国通缉,以后你都只能东躲西藏。除非你逃出天靖国的国境,从此异乡漂泊……” “够了”秦赏夕打断他,“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想让我放过你爹,你做梦!” 秦赏夕说完,转身就走。 “孩子不是我的!”谢云起终于坐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句话冲口而出! 这句话果然很有力度。秦赏夕身子一震,站在当下,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谢云起垂首道,“孩子不是我的。” 秦赏夕身形不稳,晃了一晃:“此话当真?” 谢云起道:“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赏夕,你不要怪我。我不能看着我的父亲被人杀死,我也不想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何况即使真的拼个你死我活,我也未必就能留得住你。我别无选择,只能骗你! “你胡说。”秦赏夕摇头不信。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被戴绿帽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认定是我爹害了袖袖,你有证据吗?你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你最多是听了些关于我爹对袖袖不好的传闻吧?可是你想没想过,我爹为什么要对世交的女儿有偏见?” 秦赏夕呆呆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他见过袖袖和方闲远幽会,就在袖袖嫁给我不久之后,亲眼所见。” “不会的,不会的,袖袖不是那种人,我的姐姐我了解。” “你姐姐?你见过她几次?你和她相处了几天?你知不知道我和她认识了多久?我和她相处了多久?我背着她爬过山,逛过街,我抱着她骑过马。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过写过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甚至在一张床上睡过觉。我比你更了解她!” 秦赏夕对他失望透顶:“你信谢川的话?” 谢云起道:“我爹不会骗我,何况当时还有谢家的小厮也在场。那真的是亲眼所见,绝无虚言。我当时人在外面,我回来后,我爹就逼我休妻,我不信袖袖会做出这种事,所以坚持不写休书。我爹气得半死,从此更不喜欢袖袖。谁知后来我发现,这件事竟然是真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我们父子俩谁都没有声张过。我爹虽然越发瞧不上袖袖,但因为他是叶叔叔的女儿所以也只好忍了。而我……我不想面对袖袖,我不想让她看着我为难,我看着她也为难,所以总是出远门做生意…….” 秦赏夕不想再听下去,直截了当问道:“你凭什么确定孩子不是你的?” “因为时间不对。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因为她生孩子的时间不对!”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谢云起,如果秦赏夕真的杀了你,也是你自找的。 秦赏夕依然不信:“早产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 “那……那如果……连怀孕的时间也不对呢?”如此编排自己的老婆,如此诬赖人家的姐姐。谢云起,你就算真为这个死了,也与人无怨了。 秦赏夕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了。 谢云起接着,一字一字道:“你一定不知道,俏人麻还有个功效:只要掌握好用量,可以不伤母体,不知不觉的将腹中孩儿杀死。孩子出生之时,就是死期。这样一来,袖袖就不会知道,是我害了她的孩子。可惜,用量还是出了差错…….”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秦赏夕这次是真的不信。 “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秦赏夕!你姐姐就是我害死的,你爹也是因为这个,连气带病又伤心,听到消息后,顷刻间便气绝身亡了。你以为我对你那么好,只是为了报恩?我很内疚,我感觉我对不起叶家的人,我只是想补偿。” 秦赏夕却坚持不信:“你不记得何剑卿绑架我们的那个山洞了,但是我记得。你不记得那个被何剑卿折磨死的孕妇了,可我记得。你杀她的时候,你根本下不了手。她是什么人啊?她是导致溟州六鞭把我们逼到悬崖下的罪魁祸首。她当时是什么处境?她已经生不如死了!可是你下不了手。你说你没杀过人,你下不了手!” 谢云起好笑道:“我确实没有亲手杀过人啊,那些俏人麻又不是我放进袖袖药里的。你可以随便找个男人打听打听,看看有谁能容得下那样一个孩子活下来。” 秦赏夕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逼我杀你。” “恰恰相反,我想求你,再让我多活几天。” “恩?”秦赏夕不解。 “我……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完。” 他二人在此间说得尽是些或言不由衷,或伤心断肠的话,早已不曾察觉外间的事情。 此刻,谢潇华早已从外面回到家中。他刚进家门,就听下人说谢云起和秦赏夕起了争执,秦赏夕还要杀谢川。 谢潇华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想要去红袖居劝说,但是转念一想,又返身去了皓雪居。那两个人能干什么?难不成还能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先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起争端,然后才能劝开。先去问问江姑娘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再说。 谁知谢潇华在皓雪居寻了一圈,却没看到江芷容。最后他才发现,皓雪居厅内方桌上,压着一张字条。 ------------ 第一卷 终章 ·背道而驰 更新时间:2010-10-13 谢云起和秦赏夕仍旧在僵持之中。 秦赏夕死死瞪着一双眼睛。她不信,她就是不信。不是自己骗自己,是真的不信。谢云起一番胡说八道简直可以乱真,但她不是傻子。 心中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不管真相到底如何,不管谢川究竟是不是真凶,不管谢云起究竟是不是出于保护自己父亲的目的。他这么大包大揽,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谢云起,你不是在逼我杀你,你是要逼死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这么骗我!” 谢云起早已心力交瘁,他道:“随你怎么想好了,我现在只是想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完成我要做的事,你想让我怎么死都行!”不管怎么样,他跟赏夕都是绝无可能了,索性再绝一点,断了她对自己的念头罢。也许,她会因为恨而选择遗忘,从此,反而能够更好的生活。 秦赏夕执拗道:“别扯别的。你告诉我真凶是谁,别再说是你!” 谢云起比她更执拗:“你不要再问了,我说过是我就是我。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就当是我来替凶手抵命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凶手?抵什么命?”谢潇华来至红袖居,听到二人说话,心中诸多疑惑不解。 秦赏夕恨声道:“问你大哥!” 谢云起却道:“你先别管。” 谢潇华将手中一纸字笺递给秦赏夕:“你们的事情我先不管,但是江姑娘的事情,能不能麻烦你先看看?” 秦赏夕听他说到江芷容,这才惊觉,自己回来后竟然忘了去看芷容。 哼哼,她在心底冷笑一声,嘲讽自己:秦赏夕啊秦赏夕,看来你还是很相信谢云起。你竟然没想过,谢云起会利用芷容来威胁你吗?你竟然如此放心得下皓雪居! 她接过字条,只看了一眼,面上便变了颜色。 字条上的内容很简单。江芷容并没有什么文采,写的尽是大白话:赏夕,我已记起过往种种,如今十分想念成儿,想回木兰庭,那里是成儿生活过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感觉到成儿的气息。离开这么久,该回家了,该看看齐齐格了。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谢公子,这么久以来总是给你添麻烦,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可以放心留下,慢慢处理你和谢公子的事情。 她想起来了?她真的想起来了?秦赏夕十分疑惑! 谢云起想凑过去看字条上的内容,可是头刚动了一下,便又退了回来。这动作未免太过亲昵暧昧,此时此刻,他还是自重些好。他便问谢潇华:“上面写的什么?” 谢潇华道:“江姑娘走了。” “走了?” “是啊,走了。可我问遍下人,大家都说没看到江姑娘什么时候走的,从哪个门出去的。大家今天根本没见过皓雪居里有动静!” 谢云起蹙眉道:“她精神不济,千万别出事才好。” 谢潇华去看秦赏夕:“赏夕,这上面是江姑娘的字迹吗?” 秦赏夕点头道:“这就是她亲笔所书!” 谢潇华不由道:“真不愧是姐妹俩,都喜欢玩出走,一声不吭就没人了。以前是你,现在是她!” 秦赏夕却捏着字条去看谢云起:“你…..你…….” 她刚刚还想,自己未免太过相信谢云起了,没想到立刻有人告诉她,她的确是信错了。 谢云起看她如此,立刻明白她心中所想,当即解释道:“我没有动江姑娘,从回来到现在,我根本没有去过皓雪居,也没有派人去为难顾她!我还没有无耻到欺凌一介弱女子的地步!” 秦赏夕听他如此说,心道,若真是他做的,他又何必苦苦哀求自己宽限他些时日?他分明是没想要反抗她的任何报复手段!难道真的是芷容自己走的?想到这里,她再顾不得此间事情,对谢潇华道:“你的马再给我骑一下,我要去追芷容。” 诚如谢潇华所说,江芷容精神不好。她不懂功夫,身上也没什么银子,万一再犯病,就麻烦了。 这段日子,自己心心念念的只有谢云起,早已冷落了芷容。她不知道江芷容是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忆,也不知道芷容何时动了离开的念头。她竟然一点反常也没有察觉到! 看这字迹早已干透。那她究竟是何时离开的?中午?早上?还是昨夜她走后不久她也离开了? 谢潇华听她要马,当即道:“你真好意思说,你干什么骑着马直接闯进府里来?那马已经被人牵到马厩了,你……” 秦赏夕不等他说完,已经抢步迈了出去。芷容,你就算再想念成儿也不能这么走啊。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么?等我追上你,非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不可。 谢潇华看秦赏夕出去,抬步就要追:“赏夕,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追江姑娘。” 谢云起拉住他:“不要去,她现在不会想跟谢家的人在一起,让她自己去吧。”虽然是追人,可策马狂奔也是一种发泄,她现在需要发泄!一个人静静地,或者,嘶声竭力地发泄。 谢潇华只得收步回身,他道:“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就算不告诉我,我自己也会去查。要不要让我省点力气你自己决定!” 谢云起看着弟弟,一时无法开口。潇华有权力知道一切,可是他不希望赋予他这种权力。一旦知道了那些事,他未必还会像现在这样开心。 看谢云起缄默不语,谢潇华也火了:“谢云起,我是你弟弟没错,可我也是个人。你不要总是替我做决定行不行?你觉得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好,可你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吗?你有没有想过,本来我也该承担的责任全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我真的开心自在得起来吗?” 谢云起被他问的一怔!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可是,叫他怎么说?恐怕等潇华真的知道了,反而会觉得还不如不知道。他现在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不知道,他想探究的那些,究竟是怎样的事。 可是,这样终是不好。他能瞒得了这个弟弟多久? 谢云起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要不要现在告诉他? 谢潇华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为他仍旧坚持不说,气恼地离去,走到厅门处,突然站住,头也不回道:“谢云起,你觉得自己把什么事都扛下来很伟大吗?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这种做法真的很讨厌!” 看着谢潇华头也不回里去,谢云起唯有长长叹息。潇华,如果你是我,或许,你也会这么做! 楚城的大门被远远甩在身后,依傍楚水而生的柳树一棵一棵,朝身后飞速退去!秦赏夕一路策马,沿着来时路,踏上返程! 早就想过回木兰庭,也不是没有踏上过返程,只是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离开! 谢云起,我还会回来的!谢家,我还会回来的! 只是下次,我是来讨债的。我欠你们的,我会还回去,你们欠叶家的,也要全部还回来。我也是做生意的,可我们木兰庭不讲究一本万利,只讲究恩怨分明! 只是,这样恩怨纠缠的一切,真的是一笔太难理清的糊涂账。 能将一切都清楚掌握的人,唯有你谢云起一人。谢公子,希望下次再见面,你可以痛快点,告诉我,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我不要美丽的欺骗,我宁可要丑陋的真实! 前方渐渐出现一岔路。一条路绿树成荫曲折蜿蜒,一条路平平坦坦长亭复短亭。 秦赏夕却想也没想,入了那条羊肠小路。虽说路窄,但容一匹马狂奔还不成问题。这是她和江芷容来时走的路,她们的马车坏在了半路上,一时买不到新的,她为了少赶些路,就带她抄近路。芷容只来过楚城一次,应该不认识路,若要回去,定会顺原路返回! 秦赏夕策马的身影渐渐隐入浓荫深处。一个劲装陌生男子从一侧林中走出来。男子朝秦赏夕远去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便着手清理掉了小路附近的马蹄印。 待清理干净后,男子一个呼哨从林间召唤来一匹马儿,他纵身上马,上了那条平坦的官路,扬鞭打马,迅速离去。 再说秦赏夕。她一夜未睡,白日里情绪又一直大起大落,期间更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如此情况下打马狂奔,没过一会便有些受不住。她抬头看看一旁树上挂着的几枚青果,便停止前行,纵身跃上梢头,先摘了几颗果子充饥。 前方不远处,慢悠悠走来一头驴子。 那驴子上是个年轻男子,竟生得贼眉鼠眼形容猥琐。虽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但他一双眼仍旧闪闪烁烁,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小人似的。 秦赏夕吃了几颗半酸半甜的野果子,又摘了几颗留在路上吃,这便从树上跃回马鞍上。 对面的男子突见一个女子从天而降,吓了一跳。“哎哟”一声惊叫,竟从驴背上跌了下来。 秦赏夕忙下马去瞧他:“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 那男子摆摆手:“没事没事。”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竟然落下个玉佩来。 男子忙伸手要去拾那玉佩,却被秦赏夕当先拿起来------那是一块羊脂白玉雕刻的木兰花玉佩。她身上的玉佩还在,那这块玉佩,应该是芷容的才对。她捏着那玉佩,递到男子眼皮子底下,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这玉佩从哪里得来的?说!” 谢潇华驾马离开楚城,不久便来到岔路口。楚城前往阳州,必须要经过这里。看着眼前的岔路,他只得停下来。照理说,骑马的人,还是走官道比较好。但秦赏夕若有心不被他追上呢?听大哥的意思,赏夕现在不想看到谢家的人。他最后决定抄小路追过去。可是一低头,却瞧不见路上有任何马蹄行迹,反倒是大路上有整齐的马蹄印。 谢潇华未再多想,骑马上了大路,全力狂奔,誓要追上秦赏夕。孰不料,他这一走,却跟秦赏夕背道而驰,两相分开。 ------------ 红颜乱帝都 ------------ 夜望京都 更新时间:2010-10-14 天已经黑透。 掌柜的算完最后一笔账,对小二交代道:“打烊吧。” 站在柜台前打盹儿的小二,闻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答应一声“好嘞”,欢欢喜喜准备打烊。孰料,他刚竖起一块门板,一个青衫男子出现在他面前:“小二哥且慢,在下想住店!” 那年轻男子容颜清俊,唇角微微含笑,虽只着一袭普通青衫,随意往那里一站,却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至极! 任那小二一个男子也看得怔了一怔,心道:如此美男实在少见!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多瞧了几眼后,惊觉失态,忙起身让路:“客官快请。您来得真及时,这方圆百里,只有我们这一家客栈,总算您是赶上了,不然,您只能再往前走个几十里,才有下一家客栈。”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多谢小哥!” 那男子交了房钱后,被小二带往二楼客房内。 待进入房间后,青衫男子突然回头问小二:“小哥,在下冒昧问一句,这客栈内昨日和今日可有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一同投宿?” 小二想了想道:“没有。” 年轻男子似有些不信,再问道:“那位女客生得很貌美如花,十分可人,你再仔细想想!” 小二恼了:“这位客官,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搜啊,何必来为难小的?小的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年轻男子只得作罢,挥手让他下去了。 待那小二走后,青衫男子心道:真是奇了,难不成他们还能走那么快?如果芷容是昨日半夜被带走的,他们应该是在昨夜投宿在这里。如果芷容是在晌午被人掳走的,那他们今日便该在这里投宿。莫非掳走芷容的人,还要带着她风餐露宿不成? 这男子当然是秦赏夕无疑。 秦赏夕一路追出楚城,要去找江芷容,孰料路遇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在那男子身上发现江芷容的玉佩。 男子只说玉佩是捡来的。 秦赏夕哪里信,直接一拧他胳膊,将他往树干上丢了出去。 男子撞到树干,落地后,疼的哇哇大叫,眼泪鼻涕一齐掉下来,登时吓得尿了裤子。 秦赏夕看这情形,这才信男子不会功夫,而且胆小如鼠。 男子被她这么一吓便说了实话,说自己是从金都而来。楚城距离金都,不过一百五十里路,这条小路上,刚好有一条岔路,可以抄近路去金都,男子是去金都做了笔小生意后,沿路返回楚城。岂料他刚走上这条路不久,便在路上见到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身劲装,身背大环刀,看起来十分骇人。那女子一身淡紫罗裙,生得国色天香,但似乎跟那男子有矛盾,不愿意跟那背刀的男子一道走,虽身在马上,但却一点也不老实,身子不断拧来拧去。这骑驴的男子虽有心多看那女子几眼,却慑于带刀男子凌人的气势,只得躲过二人继续往楚城走。 岂料那女子扭转身子之际,身上一枚玉佩落地,听声音还是上等货色。 女子大呼大叫,要下马拿回玉佩。男子却不容她下马,不知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女子便不叫也不闹,突然间安静下来。男子则迅速驾马离去了。 这骑驴的男人便欢天喜地下了驴子,拾起这玉佩,继续往前赶路。他虽然喜欢贪小便宜,而且常常去金都做生意,但却是个胆小之人,每次走这条荒无人烟的小路,就有些心惊胆战,总是目光闪烁,四下里乱瞅,生怕从林间突然窜出来个劫道的匪徒。不成想,还真被他遇到个从天而降的女悍匪。 秦赏夕恐吓他:“说,你在哪个路段遇到那对男女的?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告诉我,我就放了你,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狼吃!” 骑驴的男子不禁吓,立刻老实交代:“就在那条岔路上遇到的。楚城人若走这里,一般都是去金都。但偶尔也有不是去金都的,我只知道他们在沿着前面不远处那条岔路走,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恩?”秦赏夕威胁的看了他一眼,“真的不知道了?” “女侠,女侠饶命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啊,不如,不如你走到这条小路尽头后,去那边镇子上的客栈里问问。如果有人走这条路,必须在小路尽头的镇上投宿,那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或许,你会在那里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秦赏夕看那人实在不像撒谎,便替他将断掉的手臂接上,这才道:“真是对不住了,那女人是我姐姐,我方才是怕你骗我。手给你接上了,但是这玉佩,就不能给你了。”她说完,便上马走了。 秦赏夕来到镇上后,先去一家成衣铺买了男子衣衫,再到无人处改换了行头。 她不确定掳走江芷容的是什么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如今敌明我暗,还是先换个身份,混淆下对方视线再说。 接着,她匆忙赶路,总算赶在打烊之前来到客栈,却被小二告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两个人。她一路行来,发现正如骑驴男子所说,出了那条长达数十里的岔路,便是这个小镇。她在镇上打听过,方圆百里,确实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偶有抄小路去金都的楚城人,必投宿这家客栈。即使不是去金都,只要是从那条路上来的,也只能在这里投宿。也就是说,掳走芷容的人,如果不是风餐露宿,就必须在这里住才对! 秦赏夕心道:真是奇怪了,小二怎么会说没有见过人呢?莫非那店小二骗我? 客栈一楼的柜台前。小二对掌柜小声道:“掌柜的,今天来吃饭的那个男客竟然真的说中了,还真有人来打听他的行踪。” 那掌柜道:“少说话多做事,小心闯祸!” 那小二天性贫嘴多舌,偏要逞能多话:“掌柜的,那个男客是什么人?为什么你那么怕他?” 那掌柜的教训道:“吏部尚书府的护院,也是你惹得起的?他说什么,我们听就是了。” 那小二惊叹道:“吏部……尚书?” 掌柜的道:“不是吏部尚书,是吏部尚书府内的护院。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人家既然是吏部尚书府内的人,就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招惹得起的。” 小二点点头道:“哦。” 便在此时,突听楼上传来一个男子声音:“两位真是好兴致,说得这么起劲儿,不如也加小生一个如何?” 小二抬头看去,只见刚来投宿的青衫男子身形悠闲的下了楼。 小二情知不妙,嘿嘿怪笑一声:“天都这么晚了,小的先去睡了。” 男子脚下也未见动,小二只觉得眼前青影一晃,男子已经自一丈外的楼梯上转到他身后。那小二如何见过这等鬼魅般的速度和身形,登时被吓得两腿发软。 青衫男子厉声道:“老实交代,今天你和掌柜的都看到了什么,否则,小心我一时不查,将这店给砸了。” 那掌柜的还是见过些世面的,没那么好吓唬,他讽刺道:“感情还是个练家子。姑娘,莫非你仗着功夫好,要欺负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么?” 到底姜是老的辣。秦赏夕此番匆忙装扮,不若先前的男装能迷惑人,竟被这老掌柜一眼识破真身。 秦赏夕也觉得自己如此说话未免霸道了些,只好朝那掌柜拱拱手:“老先生,请恕小女子方才无礼了。只是,小二哥刚才提到的那位姑娘是小女子的姐姐,小女子委实担心她。如果老先生见过她,还望指点一二!” 那掌柜见她说话规矩了,这才道:“好吧,听你这么说,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秦赏夕忙抱拳施礼:“多谢!”她此刻身着男装,便习惯性地按照男子的礼仪来行事。 掌柜的也不介怀,反倒觉得这姑娘说话做事够爽快,便也不加隐瞒,将自己所知尽数道来:“事情说来也简单。今日,我一个旧交之子突然来客栈投宿。我与那旧交本是邻居,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他的儿子是块学武的料子,多年前拜师学艺,学得一身武艺。后来,被选入吏部尚书府内做了护院。我那旧交便随儿子进京城享福去了。今日,我那世侄突然带着一个女子来投宿,我好生奇怪,便多问了一句。谁知那孩子却说,这事我最好别多问,还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过来打听他的行踪,他交代我们什么也别说!” 秦赏夕闻言奇道:“既是如此,老先生为何又肯直言相告呢?毕竟,一个是故人之子,一个是来历不明的女人。” 那掌柜的道:“小丫头,我虽然年纪大了,眼力还是有些的。那个女子,分明是被我那世侄制住穴位强行带离的。我对武艺一道不通,不能奈他如何,但姑娘你不一样。看姑娘方才的伸手,想必定能救出你姐姐。” 秦赏夕二十岁的人了,在世人眼里早已是老姑娘,此刻竟然被眼神老辣,面色慈祥的老头儿唤作“小丫头”!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面露赧颜,抱拳再问:“不知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掌柜的答道:“金都!” 秦赏夕再呆不下去,道了句:“多谢先生,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掌柜的将方才的银块丢还给她:“拿好了,穷家富路,有银子才好办事!” 嘿嘿,倒是一点便宜也不占。秦赏夕心道,这哪里是个铜臭商人?八成这老先生还是个隐世的高人哪。 她出了客栈,在浓浓的夜色里四顾。 金都?吏部尚书府的护院? 莫非是谢怀远做的手脚? 可是,谢怀远无缘无故抓芷容干什么? 算了,再想也没有答案,待我到了金都尚书府,一切疑问自会揭晓! ------------ 故人相见 更新时间:2010-10-15 秦赏夕离开客栈后,那老掌柜忽然自言自语道:“这个姑娘看起来十分眼熟哪。” 小二此时早已恢复精神,闻听此言,忙上来打听:“莫非掌柜的以前见过她?” 掌柜的摇摇头道:“不是,只是她的模样生得像一位故人。”虽然只有三分像,却已然叫他想看又不敢看。 小二继续打听:“看那姑娘的样子,想必恢复女装后,模样也十分动人呢。掌柜的,你何时认识这样漂亮的姑娘?” 掌柜的皱眉道:“又来乱打听!快去关门,早该打烊了。” 小二撇撇嘴,重新关门打烊去了。 又是一个晴朗月夜。秦赏夕经过白天一天的休息,终于恢复体力。 她循着白日打听到的地址,来到吏部尚书府邸。她没有证据指控谢怀远绑架良家妇女,即使有证据,也未必有人敢管,所以只能夜探尚书府。 这个吏部尚书可真奇怪,据说他年纪比谢云起还年轻两岁,二十三岁就可以在没有任何朝堂背景的情况下坐上这个位子,说起来真是骇人听闻。可是这种事就是实实在在发生了。从她进入谢家后,发现谢家很多奇怪的事情都跟谢怀远有着某些奇妙的联系。这个人自小被谢川养大,但是看起来,他跟谢川一家人的关系并不亲密。不然也不会高中后,从来没回过楚城。她在谢家住了有半年之久,也从未见过这人往家中寄过家书。谢云起和谢潇华也很少提起他。而今掳走芷容的人,也很有可能是受他指使。在秦赏夕看来,谢怀远可说浑身都是谜。 秦赏夕边想着谢怀远种种奇怪的行径,边绕着尚书府围墙行了一圈一又一圈。她明白,这个时候,尚书府内定会有戒备,甚至可能早有人等着她去自投罗网,但是她必须进去。她此刻要找到最合适的位置闯进去,还要看好一切退路,否则谁知道,进去后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虽然是尚书府,但却不大,那气派连很多富商的豪宅都比不上。但也绝对不小,足够跟大多数人的宅子拉开距离,让人看出主人身份不凡。而且那宅子设计的自有威严。但奇怪的是,秦赏夕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位置进入。她看来看去,只觉得从哪里进去都很危险。 她思来想去,不觉得自己曾经跟这位尚书大人结过怨。便心道:即使进去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一个人会没有任何理由的爱上另一个人,但似乎不大会莫名其妙的就恨一个人吧?既然无仇无怨,想来对方也不会像要她的命! 她做了决定后,便来到尚书府西北角处。她已经想过了,院子的角落里一般最为僻静无人。如果里面没有防备,那她从这里进去应该很安全。而且,一旦发现状况,大不了再逃出去。只有这个方向人烟稀少,地势平坦开阔,凭她的轻功,想甩掉追上来的人还不容易么。其他几个院角所在之处,附近都有店铺或者其他住宅,若真的出事,很容易惊动很多人。其实有时候,越乱反而越安全,但是在未搞清楚对方目的之前,秦赏夕觉得,还是先不要把事情搞大才好。 想了这么久,终无结果,对方摆明了是打蛇打七寸,直接拿住了她死穴,就算明知道对面是个坑,她也只能闭着眼跳了秦赏夕一咬牙一横心,双臂一展,轻飘飘落于墙头,待确定下面没有陷阱或者埋伏后,她便落入院内,而后身形迅疾在院内穿梭。 秦赏夕走了没一会便发现不对,这尚书府内并不见护院巡夜,她想抓个下人逼问下关押芷容的地点都没办法。因为这里根本就静悄悄的,安静得可怕。 秦赏夕顿时觉得,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危险。 她小心的向前踏出每一步,生怕一个不慎就踩中什么机关之类的。这里周遭一片死寂,安静的像个坟墓,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独闯某个神秘地方,这里像是武林圣地,又像是个探险所在,总之此时的气氛绝没有让她走入天靖国堂堂尚书府的感觉。 忽地,脚下一块青石板一翻,从地下射出无数短箭。秦赏夕早有准备,身子向后一退,避开那一簇短箭。谁知她撤脚时踩到的青石板也是一翻,向她斜斜刺来一蓬银针。秦赏夕一个旋身便躲了过去,口中好笑道:“尚书大人就用这种小伎俩招待我么?” 无人回答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不停被触碰的机关。秦赏夕轻轻松松躲过一波又一波暗袭。那些机关虽然巧妙,用来对付一般的高手也算绰绰有余,可惜设置机关的人是用来对付秦赏夕。 秦赏夕有些烦了,忍不住高声道:“谢怀远,你到底什么意思,有什么事你明说好了。我秦赏夕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别耍这些没用的伎俩!” 没有人理她,除了一个又一个机关发送来的暗器外,这里仍旧是空无一人,越发像一座安静的空坟,若非头上是明朗夜空,此时此刻的秦赏夕几乎以为自己是在一座处处都是机关的地宫内行走。 那些暗器连绵不绝,似乎怎么也不会发完。秦赏夕终于决定放弃,再这么下去,她还没见到谢怀远的人,就会被累死在院内。 她忽然跃起,足尖点到一株树干上,身子借力弹起,直接跃向早已看好的退路。 就在此时,尚书府内忽然亮起无数火把。一时间喊打喊追声四起,无数高手追了过来,喊出的口号都是“抓刺客,保护谢尚书!” 秦赏夕不知这些人手下到底多少真功夫,看对方人多势众,只得先想法子逃离。 但是她很快发现不对,街道四面涌来很多身着官差制服的人。这些人似乎是算准了时间在等她,看那阵势,这伙人似乎是想将她团团围住。他们喊出来的抓人理由无非也就是“保护尚书大人”“抓住这个刺客!” 秦赏夕只得硬拼,此番再往无人处逃逸已经不是上算,她展开身形,向住宅区内冲过去。围过来的官差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被她冲出包围圈,甩在身后。 但这些人里未尝没有高手,仍是有一大批人很快追了上去。 秦赏夕在城中重重屋脊上飞掠,才不管脚下是王侯府邸还是贫民小院。既然谢怀远不给个原因就让她不得安生,她也不让谢怀远安生。那些人就喊吧喊吧,继续喊吧。最好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有个青衫男子要刺杀吏部尚书谢怀远。让大家猜测谢怀远到底为何跟人结仇,或者是哪个高官想除掉这个劲敌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介平民女子,又是男子装束,我反正什么都不怕。你堂堂吏部尚书若也不怕被人四处乱传闲话,那你就尽管放马来吧。 事情越闹越大,听闻尚书府有动静,城内街道上涌来的官差越来越多,有不少身手不错的官差也都飞身上了屋顶,准备从各个方向包抄秦赏夕。 不少人家都亮了灯,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秦赏夕眼见跃上屋脊的人越来越多,反而又纵身跳了下去。 金都这么大,姑奶奶我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下就陪你们玩玩捉迷藏。 藏到哪里最安全呢? 秦赏夕顿时来了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时候,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她会继续返回尚书府吧? 想到这里,她转入一条无人的巷子,她的眼力一向不错,早看出从这条巷子里穿过去,再左转入另一条街,很快就到尚书府。呵呵,原来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她也不过跑了这么点距离而已。 秦赏夕快走到巷尾时忽然又发现不对。 真奇怪,为何没人来这条巷子里追她呢?这里似乎太安静了些。许是已经进入巷子深处,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小了很多。 这里是什么地方?莫非也有危险? 秦赏夕提起十二分心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一个不察再着了道。 一旁的高墙大院内,传出一个女子略有些烦躁的声音:“茗池,外面怎么那么吵,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声音好熟悉啊! 秦赏夕听到这声音,再次飞身跃上墙头,只是这次,她只敢露出一个脑袋。在屋顶上围追她的人都已经下去了,这种时候,她可不会再次站到高处,那样等于将自己又暴露在人前。 这围墙很高,给人一种院子很大的错觉,秦赏夕翻到墙头上才发现,里面的院子其实并没有多大。她迅速越过外间院落,来到通往里间院落的月牙门洞前。 那个倚坐在美人靠前的女子,不是洛小小却还是谁? 只是,洛小小此时再不见了以前的灵动活泼,竟似深闺怨女般对月长吁短叹。 秦赏夕早想知道她的安危和下落,此时看到她,便直冲了进去:“洛姑娘!” 洛小小听到她的声音,震惊地抬头:“是你?” 一旁侍立的丫头看到有男子闯入,吃惊道:“混账,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外人随便乱闯得来的?” 此时,院内守护的家丁听到动静,纷纷朝后院涌入。 秦赏夕忙道:“洛姑娘,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无需如此劳师动众!” 洛小小对外面的人高声道:“你们不必紧张,都退下去吧,只是故人深夜到访罢了。” 一旁的小丫头闻言吃惊道:“小姐,你……” 深夜有男子到访,不赶人也罢了,还要留客,事情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洛小小早猜到那小丫头的心思,冷笑道:“这事传出去才好呢,我的名声越臭越好!” 这算怎么回事?秦赏夕道:“洛姑娘,为何说这种话?中原女子最重名声,你….” 她话未说完便闭了嘴。 原来,洛小小面色不善,早已起身一步一步逼到她面前。 “秦赏夕,总算让你犯到我手里!” ------------ 搜捕 更新时间:2010-10-16 秦赏夕看洛小小欺身上前,直逼而来,反倒站在那里不动了。 洛小小心里太多气,看到她,真是恨意恼意一股脑涌了上来,高高抬起手,重重甩在她脸上。只听“啪啪”两声脆响,秦赏夕双颊登时泛起一片红肿。 秦赏夕的身手,洛小小自然是知道的,她初时只是凭着一腔愤怒本能的做出反应,待真的得手,反而一愣。 秦赏夕只是讷讷道歉:“对不起……”她当然知道,一句“对不起”什么事都解决不了,可是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做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头手持披风从屋子里出来:“小姐,加件衣服吧,夜深了,虽然是夏天,那风也凉。”这小丫头秦赏夕见过,正是灵岫。 灵岫自顾自说着走了出来,抬眼看到秦赏夕,不由面色一变,手哆哆嗦嗦指向秦赏夕:“你,你竟敢来这里?我我……” 她边说边拿眼四下里看,最后给他看到靠在院子一角的扫帚。她丢开披风,走过去,操起扫帚,回身就朝秦赏夕扑打上来。 便在此时,秦赏夕忽然动手捏住她手腕:“灵岫,好妹妹,你小点声,有人追来了。” 灵岫哪里知道她要干什么,只管高声道:“你放开…….” 秦赏夕伸手捂住她口鼻:“不要吵。” 洛小小脑子总算恢复几分清醒,问道:“后面有人追你?那些人喊打喊杀的是要抓你?” 秦赏夕点点头:“所以我才会慌不择路跑到这里,结果听到你说话,所以就想进来看看你”她咬了咬下唇道,“你……你若是想报仇,现在就可以把我交出去,我人既然出现在你面前了,随你怎么处置都可以。” 她说完,便放开了捂着灵岫的手。 灵岫刚得自由,便高声道:“来人啊,你们要抓的人在这里。” “别吵!”洛小小厉声打断她。 秦赏夕闻言不由一怔,随即了然------看来洛小小并不想让她死。 果然,洛小小上前抓过她手:“你跟我来!” 前面,传来急切的拍门声。 秦赏夕有些诧异,那些人为何不直接翻墙进来?但她很快想到,洛小小身份特殊,恐怕那些人知根知底,不敢贸然闯入,看来自己这次有救了。 洛小小对那两个贴身丫头道:“你们两个去前头顶住,别让那些人进来。” 命令完两个丫头,她边拽着秦赏夕的手了,一路将她带到自己闺房,又取出自己的衣衫扔给她:“你换上!” 秦赏夕道了声“多谢”,反正二人都是女子,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避讳,直接将衣衫取来换上。她一边换衣服,洛小小一边将她的衣服换在了自己身上。而后迅速拆掉发髻,重新梳过,扮成了男子模样。只是她扮得不像,那样子,任谁也看得出她是个女子。 秦赏夕诧异道:“你这是……?” 洛小小冷笑道:“我就不信那些人敢动我,你就等着看戏吧。” 秦赏夕只得再次感谢:“多谢洛姑娘以德报怨,赏夕无以为报。” 洛小小冷声道:“此事是我报你救命之恩,以后我再不欠你。” 外面,灵岫对茗池道:“我们两个去看看。” 茗池本来也是洛家丫头,自然是知道秦赏夕的,她问道:“灵岫姐姐,为何我们还要帮她?” 灵岫道:“咱家小姐心肠好呗”想了想又道,“其实她人也不坏,上次也是无心为之,罪不至死,算了,我们就听小姐的吧。小姐既然要帮她,我们做丫头的,听命便是了。”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门口。 门前早有守门的小厮听了对方来历,要伸手开门。 灵岫一口喝住:“该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男子半夜闯入?你是怎么守门的?” 那小厮从未见过她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得忙收了手。 灵岫隔着门喝问道:“外面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淑妃娘娘特求圣上恩准,将此地赐为洛姑娘暂居的行馆? 外面的人道:“我们是尚书府的护院,这位姐姐,我们看到有刺客进入园中,还请您行个方便,将门打开,容我等进去搜寻。万一有刺客进去伤了洛姑娘就不好了。” “哼哼”灵岫继续冷笑,“感情是尚书府的家丁要仗势欺人哪?你是哪个尚书府的?好没规矩,不知道是哪个尚书调教出来的奴才!你们一群男子,夜半闯入女子深闺,这叫什么道理?”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有官差,有护院。 灵岫就是不开门:“我们这里没进来什么刺客,诸位看错了,请回吧。” 有人仍旧不死心的坚持:“莫非洛姑娘与刺客勾结,要谋害谢尚书么?否则为何不敢开门?” 灵岫“啐”道:“你才跟刺客勾结呢,你们为了闯进来还真是什么罪名都敢往我家小姐头上扣啊。我且问你,我若真让你进来,你冤枉洛姑娘,又夜闯民宅,该当何罪?” 那人道:“姑娘,我们只是按照惯例办事而已,你这么做,是包庇人犯。” “我说了,我们院子里没进来人犯!” 灵岫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心道,看来这些人必定会找出一项又一项罪名扣上来的,坚持不开门,只会遭人生疑。她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悄声对身边的丫头道:“茗池,快进去,让秦姑娘换上女装。” 茗池依言行事。 外面的人等急了,开始有人嚷嚷“刺杀谢尚书的刺客若跑了,姑娘你担待不起。” 灵岫闻言,朝门外问道:“既然如此,我少不得要让各位进来了。但是我有言在先,诸位若是在此间找不到你们要找的人,带头闯进来的人,必须以死向我家小姐谢罪。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夜闯闺阁女子居所,还硬要往人家头上扣个刺杀谢尚书的罪名,让你们以死谢罪也不为过了。” 就这么点大的院子,人能躲到哪里去?这些人笃定秦赏夕就在院内,而且院子早已被众多人四处围起来,才不怕刺客能逃出去。 当中有急于抢功的人便道:“若人真的不在院子里,在下便将项上人头交给姑娘。” “好极了”灵岫道,“不知诸位找的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 外间人答道:“一个长衫男子,因是夜里,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模模糊糊看着甚是斯文清俊。若是站到那男子面前,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灵岫道:“倘若我们这院子里没有你说的人,你就自裁谢罪吧。” 她说着,打开大门:“方才是谁跟我说的,如果找不到人就以死谢罪?站出来我瞧瞧。咱们一是一二是二,有事明着来,到时候可别耍赖就成。你们既然敢诬赖我家小姐的清白,说她勾结什么刺客,就不要怕把自己的性命压上。” 诸人看她说得如此笃定,反倒心里没底了,若里面真的没人,或者搜不到人,他们还真要搭上自己一条命么? 外面一时无人敢进。 灵岫又是一声冷笑:“既然各位不进来,我可要关门了,各位离开之后,可别再随便冤枉我家小姐才好。” 她虽然聪明伶俐,但演戏未免演得过了些。外面的人只是忌惮方闲远和洛淑妃所以才迟迟不敢闯进来,看到她一个小丫头如此嚣张,早已有人暗地里动了怒。此刻看她一副鄙视这群人没种的样子,竟真的有人当先走了进来:“多谢姑娘行方便了,还望姑娘不要挡着我们搜捕刺客的路。” 灵岫大大方方将身子一侧,让开一条路:“这位好汉真有胆量,小女子看得真切,一会找不到人,您可别耍赖!” 那人也是一声冷哼,一张四方脸上亦是挂满了不屑,他也不回头,只是胳膊一挥,说了声:“我们进去搜!” 一帮人这才浩浩荡荡进入院子里。 相比楚城内诸多豪宅,这个院子委实太小了些。众人很快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院子里的下人也全被他们赶到了院子中央,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他们要找的人。 到后来,唯一没有被搜过的地方,就是洛小小的闺房了。 那个方脸男子此时早已冷汗涔涔,开始后悔自己托大。 洛小小再怎么样,也不会将一个男子藏在自己闺房里吧?如果传出去,洛家和她自己的名声就都完了,说不定还会连累洛淑妃。是个脑子正常的人,也不会这么干的!很多人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下场。 洛小小的闺房里燃着灯,显然是还没有睡下。 一个纤细的女子侧影被烛光拉得长长的。那女子就坐在桌前摆放棋子,旁边一个小丫头侍立身侧小声劝道:“小姐,天晚了,该休息了。” 此时,屋内忽然又多出一个男子身影:“休息什么,待我与小姐先大战三百回合再说!” 众人看到这身影,登时齐齐破门而入。 他们进去后,一个一个都愣在那里。 那哪里是男子?那分明是个女子! 洛小小看到这么多人进来,皱眉道:“灵岫,这些都是什么人?我洛小小住的院子,岂是什么人都闯得的?” 洛小小?原来她是洛小小? 茗池早已“吓得”躲到洛小小身边:“小姐,小姐,奴婢害怕!” 秦赏夕也起身走到洛小小身边:“洛小姐,看来我们此番下不了棋了。究竟何人胆大包天,敢闯你的居所?长了几个脑袋呀?” 茗池结结巴巴道:“秦小姐,怎么办,他们是来抢劫的么?” 洛小小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好玩了。我洛小小不懂丝毫功夫,若真有人来抢劫,我也只有被抢的份。我院子里虽然有护院家丁,但是看各位各个身着官服,甚至还有尚书府护院打扮的人,我那些家丁哪里敢跟各位交手?” 此处所有人都知道,洛小小是不会功夫的。而且,有眼力好的人已经看出来,洛小小确实不是个会功夫的人。可是那刺客,分明是会功夫的,而且身手不弱! 岂有此理,有人心道,莫非那刺客会遁地不成? 灵岫此时道:“小姐,他们说您窝藏要犯。” “要犯?什么要犯?我洛小小最奇特的嗜好不过是穿个男装玩玩,还没有包庇人犯这种嗜好。” ------------ 剑拔弩张 更新时间:2010-10-17 虽然洛小小也是一身长衫,可因为是夜里,所以追秦赏夕的人并未看清秦赏夕衣衫颜色。以至追进屋子的人根本无法确定,洛小小此时所穿衣衫到底是不是刺客所穿。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怀疑洛小小是刺客。既不敢怀疑,也没理由怀疑。 洛小小继续道:“既然怀疑我包庇人犯,那诸位拉我去见官哪。” 哪有人敢拉她见官?她是洛淑妃的妹妹,谁敢随便动?即使真有人敢动,京兆尹方闲远是洛淑妃的挂名女婿,真拉到官府去,倒霉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洛小小看无人敢动,便反守为攻:“既然各位不抓我,那本小姐少不得要问问了。到底是谁栽赃陷害本小姐包庇罪犯的?诸位刚才在外面的动静我也听到了,只是我一个女儿家,不方便见外客,没有往外走罢了。没想到诸位还闯进来了。那诸位到底找到刺客没有啊?没有吧?既然如此,那就是栽赃陷害了。” 众人一时无人敢吱声。 洛小小却又看向灵岫:“你这蠢丫头,我让你去看看谁来了,谁让你放这么一群人进来的?本小姐的名声若是坏了,你担当得起?” 秦赏夕看着洛小小,心下十分诧异。她以前见过的洛小小,没心没肺,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今日的洛小小,明显成熟老练多了。不过数月未见而已,就有如此变化。大多数人,都是经历过磨练和打击后才成长的。可见这几个月,她定是遇到过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想到这里,秦赏夕心下一阵叹息。或者,自己在楚城的出现,就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呢。 一旁的灵岫忙配合洛小小做戏:“小姐,奴婢冤枉。奴婢当时把话都说死了,可是这几位官爷非要进来。那位官爷还说,如果这院子里没有刺客,他就以死谢罪。”她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当先进来的人。 方脸男子早已没有了初时的“英雄气概”,此时脸色蜡黄,满头冷汗。他嘴里发干、发苦,不由茫然四顾屋内。最后目光落在秦赏夕身上。虽然他一路追来并未看清刺客的具体容貌,但是他此刻越看越觉得秦赏夕可疑。 洛小小穿男装?可是,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未免小了些,有些过于不合身了。莫非,她二人换衣服?本来是这个女人穿男装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出手直取秦赏夕心口,手法迅速,快如闪电。秦赏夕却只是一个侧身,轻巧避开,不待他转手再攻,便已伸手捏住他手腕。那方脸男人的身手,在场人有不少都是知道根底的。可是秦赏夕却轻易就制住了他,身形之快,手上劲力之足,绝非一般高手能做到。 秦赏夕捏住那男人手腕后,轻巧一送,便将那方脸男子向后推出去好几步。 她知道那男子攻来的目的,不过是对她起了疑心,要试探她罢了。可是这人下手也太狠了,若她不会功夫,那人一出手,足以要一个她半条命了,身子弱点的,当场就死了。那人攻来的一刹那间,她不是没想过假装不会功夫,受那方脸男子一掌,但她终究是无法忍受这种人的行为。她现在反正是女儿妆容,即使会功夫,也不能说明她就是刺客。 秦赏夕眼见那方脸男子跄踉退后几步站定了,这才道:“不知这位官爷要干什么?对一个女子出手这么狠?如果不是小女子有些粗浅功夫傍身,恐怕早被你立毙掌下。你是要在洛姑娘的行馆杀人吗?” 洛小小闻她此言,对面前的一群人怒道:“岂有此理,敢伤我请来的客人”她瞪着那方脸汉子,“看你这打扮,是尚书府的护院?” 旁人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她的威胁。这些人眼见秦赏夕武功超卓,便也打起了别的心思,此时各个亮出兵器。擅闯女子深闺,还是洛小小的地盘,这事闹大了,谁也承担不起责任,抓了这个可疑的女人,才好有交待。 灵岫和茗池到底没见过大场面,此时也都有些害怕,瑟缩在洛小小身旁。 洛小小却不怕,冷笑道:“诸位看来是真不把当今圣上放眼里,竟敢在圣上御赐给小女子的行馆里拔刀拔剑,还敢伤我客人!” 她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谁也戴不起。 有人忙解释道:“洛小姐别误会。” “我等只是怀疑这位姑娘是刺客。” “这位姑娘的身形,身高,身手,都跟那刺客吻合。” “洛小姐,还是让这位姑娘跟我们走一趟的好,万一您交友不慎,会有危险…..” “放屁”洛小小打断众人乱糟糟的声音,啐道,“你们以为我是聋子,没听到你们在院子里说的话?刺客明明是男的,你们竟然要抓个女客!是不是抓不到人不好交差,所以就要诬赖人啊?既然这么没本事,当初就别夸下海口要以死谢罪!你们擅闯本小姐行馆,还要抓我的客人。哼哼,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否则谁也不许动秦姑娘!” 这些人此时已经进退两难。 秦赏夕只想尽快脱身,知道只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这些人便会离去。因此便道:“诸位,小女子不清楚各位的身份来历,更不清楚各位此行的目的,小女子只是洛姑娘请来的一个客人。都是这个时辰了,若各位真有什么怀疑,小女子愿意给大家一个交代,也好让各位和洛姑娘得以安歇。” “当真?”方脸男子闻言问道。 “自然当真。但是小女子虽然懂些功夫,却着实不是刺客。明日,小女子必定亲自去尚书府拜会谢尚书,将事情说清楚。想来谢尚书应该会给洛姑娘和谢场主一点薄面,会见一见小女子的。” “你?亲自去?你开什么玩笑?我家大人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见你?” 秦赏夕笑道:“那这位官爷又不知不道小女子是什么身份?” 方脸汉子听她如此问,这才想起,自己连对方身份都没搞清楚。转念又道,她总不能比洛小小身份还高贵吧?但还是说了句场面话:“不知姑娘是什么身份?”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木兰庭秦赏夕是也。” 那方脸汉子这才觉得不妙:“原来是秦掌柜,难怪功夫了得!” 秦赏夕接着道:“小女子还有个身份,诸位可能不知道。在下是谢家盐场谢场主的妻妹。虽然我姐姐已经过世,但是小女子和谢场主还算是略有交情。此番上京时,谢场主还专门托小女子,给谢尚书传几句话呢。小女子的面子虽然不值钱,可想必谢尚书还是会看在谢场主的面子上,见小女子一面的。” 秦赏夕本以为,楚城发生的事,金都的人未必知道。所以,她还在担心,有没有人信她是谢云起妻妹这话。 但她低估了谢家和洛家的影响力。楚城距离金都,本也算不上太远,谢洛两家本就是富商巨贾,加之又被诸方势力关注,早已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木兰庭的秦赏夕是叶镜寒的私生女,也就是谢云起妻妹,并且坏了洛小小招亲盛事的事,就连金都,也有不少人知道。 “私生女”--------这在世人眼里,是个多么卑微又可耻的身份。 偏偏秦赏夕说起自己是谢云起的妻妹来,就能面不改色,丝毫不以为耻。 若换了别人是这种身份,少不得被人明里暗里诸多讽刺嘲笑。可是没人敢嘲笑秦赏夕,至少当着她的面不敢。 木兰庭虽然只是一家客栈,但“木兰庭”三个字,却自有威严,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更何况,谢云起与秦赏夕的种种绯闻早已传遍楚城,金都也有不少人耳闻。谁敢侮辱木兰庭的掌柜?谁敢侮辱谢云起看上的女人? 众人听了秦赏夕的身份,这才知道,屋子里这两位小姐,自己一个也惹不起。 洛小小自然是知道她那场招亲笑话,在金都的流传之广,自然也知道,秦赏夕的名头,这群人里,恐怕十个里面有九个人知道。 洛小小此时故意吓唬人道:“诸位听见了。这位姑娘正是谢云起的妻妹秦赏夕,想必各位很奇怪,我为何会跟秦姑娘如此要好,我本来应该恨死她才是的。” 她话一出口,秦赏夕这才知道,自己参加洛小小招亲一事,在金都都有人知道。 众人听洛小小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以此事为耻,反而也都在心里道,本来事情就不是洛小小的错,人家确实没什么好羞惭的。只是,她为何竟跟秦赏夕做了朋友呢? 洛小小继续道:“各位可以换位想想,我包庇谁也绝不会包庇秦赏夕的,所以她绝不是刺客。更何况”她语气突然一转,变得说不出的暧昧“有件事,恐怕诸位还不知道。我们这位秦姑娘,其实,是谢场主的未婚妻。前两天,刚定下来的亲事,所以事情可能还没传到金都。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秦姑娘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谢尚书的嫂子了。你们竟然说,秦姑娘要刺杀谢尚书?恐怕谢尚书自己听到这话,都要笑掉大牙吧?” “这……这这….”那方脸汉子,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唯有不断擦汗。 洛小小上前一步,盯着他道:“就是这位仁兄,说如果搜不到刺客就以死谢罪?” 灵岫此时早已适应了一屋子刀光剑影剑拔弩张的气氛,加之看到我方气势压人一头,立刻上前帮忙:“小姐,就是他。” “死丫头”洛小小回身骂道,“你就听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放人进来?即使不看着我,也得看在秦姑娘的面子上,拦下他们不是?即使拦不下,就让人家进来搜一回呗。何必逼着人说这种话呢?” 灵岫立刻心领神会:“小姐,奴婢也是因为知道秦姑娘在,所以故意吓唬吓唬人,好让他们知难而退呢。” “听到没有?”洛小小问那方脸男子,“我这丫头是故意吓唬你呢,没人要你的命,你们也是奉命办事,赶紧走吧。” ------------ 上京因由(上) 更新时间:2010-10-18 众人听到洛小小如此说话,都长出一口气。 那方脸汉子抱拳道:“洛姑娘,秦姑娘,是在下等看走眼了,今日对不住了,姑娘高义,在下铭记在心,日后必当报答姑娘今日恩德。” 一干人等这才走了。 待他们都散得干干净净了,洛小小这才麻利脱了身上那件明显大一号的长衫,重重摔在秦赏夕身上:“给你的臭衣服,别熏臭了本小姐。” 秦赏夕陪笑道:“这衣服是新买的,我哪敢给洛姑娘穿臭衣服哪。” 她有心缓和下气氛,无奈实在找不到什么幽默话语。洛小小听了这话,脸上仍旧裹了一层冰一样。灵岫和茗池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秦赏夕只得讪讪道:“今日多谢你相救,那我就先告辞了。” “你想得美!”洛小小凶巴巴地开口,这才有了几分楚城时的刁蛮小姐模样。 秦赏夕问道:“那不知洛姑娘想要怎样?” 洛小小气呼呼道:“先让本小姐出了气再说!” 秦赏夕这辈子可还没做过人家的出气筒呢。她心道:看来少不得要做一回了,就当尝新鲜罢了。于是,她仍旧小心赔笑道:“那不知道洛小姐想怎么出气呢?我听命就是了。” 洛小小仍是气呼呼道:“好,秦赏夕,这可是你说的。” 秦赏夕肃容道:“是我说的,我说话算话,今日一定让洛姑娘出气,我秦赏夕认打认罚!”她这话说的十分诚恳,绝无半分虚情假意。 洛小小仍是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说的。” 她满心的怒气可算找到地方撒火了,可是除了反反复复重复重这句话,她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打秦赏夕?好像已经打过了。 罚她?罚什么?罚她什么呢? 秦赏夕知道此时不是笑的时候,可她看着洛小小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憋不住。这个千金小姐,虽然性子有些刁蛮,但是活泼天真而且心地纯良,恐怕这会正为怎么对付她头疼呢。她唇角实在是抑制不住的有些上扬。 洛小小一边念叨着:“你可别后悔。”一边拿眼四处瞅,在屋子里寻找处罚人的“灵感”。结果给她瞧见秦赏夕面上竟然有笑意,虽然只是很浅很压抑的一层笑意,仍是让她恼羞成怒。 真够丢人的啊。人家将你害的那么惨,如今送上门来给你出气,要杀要剐随你便,你竟然还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报仇。是人都会笑你这个笨蛋呀洛小小! 看着秦赏夕俊逸的双眉,大而漂亮的眼睛,莹白如玉的面庞上那抹可恶的压抑的笑意,洛小小一时间竟有些发狂。就是这张脸,当初迷得她神魂颠倒,骗得她好惨! 她一时冲动,想也不想,伸手朝秦赏夕面庞抓了过去:“我让你笑!” 一旁的灵岫和茗池还未见过洛小小下此狠手,此刻吓得齐声惊呼:“小姐!” 洛小小的性格,她二人再清楚不过,如果她真将秦赏夕毁容了,恐怕她自己也不会好过。更何况,秦赏夕是什么身手,她肯站在那里不动,任由自己的脸给人抓伤么?万一她一恼,反倒伤了洛小小可如何是好? 秦赏夕竟然真的只是站在那里,闭了眼,免得自己本能的做出躲闪的反应。 洛小小一抓得手,在秦赏夕面颊上留下几道血痕! 灵岫和茗池见状,反而齐齐松了口气,洛小小出手并不重。 洛小小眼见自己二次得手,反倒不自在了:“你……你怎么真的不躲啊?万一脸上留了疤怎么办?” 秦赏夕只觉得面颊有几道尖锐的刺痛,完全不似初时被掌掴的那种火辣辣的痛。但是就这点痛觉,她不用看也知道,洛小小没真下狠手,大概养几天,伤就好了,不会留下什么疤痕。但她仍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受伤的面颊处。 洛小小将她的手拍下来:“你还敢摸,万一伤口恶化了,就真的留疤了。” 秦赏夕讷讷应声道:“哦,那不摸了。”她看洛小小双手叉腰站在那里,便又小声问道:“完了么?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洛小小叉腰瞪着她道:“你是不是发烧啊?脑子烧傻了?接下来能做什么?你有伤药吗?赶快上药啊!” 秦赏夕闻言,忍不住又想笑,只得拼命忍了,道:“我身上没药。”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洛小姐竟如此可爱。 洛小小听她说没有,便朝灵岫和茗池处回头,还未等她开口,灵岫便道:“我去拿药。” 伤药很快奉上,洛小小让秦赏夕自己对着镜子涂药去。秦赏夕听命行事。洛小小在一旁命令道:“要仔细点认真点上药,万一留了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洛小小多么心狠手辣呢。” 秦赏夕对着镜子照了照脸庞,很浅的几道血痕。手里是上好的伤药,涂上去后,过个三五天,就什么伤痕都不见了。 她处理完伤处,将剩余的药瓶交还给灵岫。灵岫接过药瓶时,实在是替洛小小不值,忍不住道:“也就是我家小姐这么好心,要是换了别人,可容不得你活到现在!” 秦赏夕自知理亏,只能处处赔小心:“灵岫姑娘说的是极了,实在是我对不住你家小姐了。”她对灵岫说完,又转脸去看洛小小:“洛姑娘,你不要再气了,我刚才……刚才真的不是有心要笑的。”她不是没眼力劲儿的人,自然知道洛小小突然发难,是因为她刚才情不自禁露出的些许笑意。 洛小小冷哼一声不理她,既不说接下来怎么处置她,也不开口让她离开。 秦赏夕想了想,开口叫她:“小小。” 洛小小啐道:“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秦赏夕依旧坚持叫道:“小小。” 洛小小恼道:“不许叫!不许叫!” 秦赏夕却道:“朋友不是都应该叫名字么?洛姑娘洛小姐的,多生疏啊!” “秦赏夕,你要不要脸!谁跟你是朋友?”洛小小白她一眼,这个死女人,害得她这么惨,竟然来跟她交朋友,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可以不当我是朋友,你当我是仇人也好,是陌生人也好,但是从今以后,我当你是我的朋友。”秦赏夕说的认真又笃定! “你不要脸,你厚脸皮!”洛小小忍不住,一再斥责。但是骂来骂去,也不过就是那两句词了。 秦赏夕走过去拉她的手:“小小,我有很多话想问你。” 洛小小想甩开她的手:“别拉拉扯扯!信不信本小姐再抓你几道伤出来?” 秦赏夕却坚持不松手,凭洛小小那点力道,哪里挣得开她。 秦赏夕将她拉到桌前坐下:“你要抓随时都可以,我说了,你要怎么做都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话至此,她又放慢了语气,柔声道,“但是现在,我们先说说话,行不行?” 洛小小坐在桌前不住翻白眼:“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秦赏夕自顾自问道:“小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你告诉我吧,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洛小小硬邦邦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这个厚脸皮的女人!” 秦赏夕继续问道:“江上玄找过你吗?你见过他了没有?他能帮到你吗?” 洛小小吼道:“都说了不用你管了。秦赏夕,别以为你赔个笑脸,说几句好话,你就能把欠我的还给我。你救过我不假,可我刚才回报你了。现在,就剩你欠我的了。我现在告诉你,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还----不------起!” 秦赏夕只得转脸去看灵岫。 灵岫将脸一侧,就当看不见。 秦赏夕道:“灵岫妹妹,你家小姐赌气不说,难道你也不说?我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功夫还是会些的。木兰庭虽然没什么势力,可是在西北一带多少有点影响力。说不定,我就能帮到小小呢。” 灵岫终于转脸去看她,一张小脸上泪痕满布:“你能帮我家小姐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她多惨?” 秦赏夕终于撬开了灵岫的嘴。灵岫一边掉泪一边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秦赏夕。 洛小小自幼丧母,洛之允只知道宠这个女儿,却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待洛小小到了适婚年龄,洛之允只管找来媒人,一拨又一拨的给洛小小说亲,说得尽是些门当户对的男子。可是洛小小左也看不上眼,右也看不上眼。挑了几年也没有看上一个合适的。一来二去一直拖到了洛小小十九岁,十九岁未嫁,在天靖国实属老姑娘一个。 洛小小的身份可不比秦赏夕。秦赏夕虽也是个老姑娘,可她到底只是个江湖游侠的孙女,是木兰庭客栈的掌柜。即使惹人非议,也不会碍着别人。但洛小小不同,洛小小的婚事事关洛家名声。 洛之允虽然宠女儿,但也有野心和贪心。随着洛淑妃在宫中越来越受宠,洛之允便打起了别的心思--------想要靠洛小小与权贵结亲,巩固洛淑妃的地位,增加洛家的势力。 这下,洛小小才真的急了。可是为时已晚,洛之允已经打定了主意,并开始在京城的达官贵人子嗣里,为洛小小选夫婿。 洛小小是何等性子,她才不愿由着别人的意思,嫁一个自己丝毫不了解的男人。她便开始天天闹腾,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全用上了,非逼洛之允放手自己的婚事不可。 ------------ 上京因由(下) 更新时间:2010-10-19 洛小小与洛之允父女俩这厢不断折腾。那厢,京城里也传来消息---------当今圣上的弟弟,六王爷龙一辰,丧偶三年,正房已经空置三年,如今正有续弦之意。洛淑妃通过挂名女儿女婿做中间人传话,表示洛家有心“高攀”六王爷。六王爷也默许了洛淑妃保的媒。洛之允接到京城传来的书讯,立刻命人准备上京事宜。 六王爷虽无恶名,但也无甚“美名”。据说他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做他事,只知道吃喝玩乐。 洛小小哪里肯嫁这人。即使六王爷并非如民间传言般无用,她也不愿意做那攀附权贵之事。她不想嫁皇室宗亲,只想过轻松自在的生活。于是,闹腾的更加厉害,竟真的来了一次割腕自杀,幸亏被管家江上玄及时发现,这才保得性命。 洛小小折腾到最后的结果是,父女俩各退一步。洛小小可以不嫁京城的贵族子弟,但必须尽快完婚。 可是,一时之间,却叫洛小小去哪里找个意中人呢? 于是,洛之允决定给洛小小举办招亲盛会,招一名文武双全的佳婿。 洛之允虽然贪婪,但总算疼女儿,想着若是真的招赘,至少女儿可以一辈子呆在自己身边。攀龙附凤虽然对洛家好,却怕会苦了洛小小。何况,若真的招来一个青年才俊,只要有洛家的背景在,一样是前途无量。 但洛之允有言在先,若实在不能招到合适人选,洛小小的婚事必须由他说了算。 洛小小觉得,此举虽然不一定能帮自己找到一见钟情的男子,但也算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毕竟文武双全,有才有貌的男子,已经很不错。她知道,这已经是父亲的底线,由不得自己再有更多念想,只得同意。 招亲盛事临近之际,洛小小越来越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老天会赐给她一个怎样的夫婿。 她素来不喜欢坐在一处唉声叹气,便决定出去散心。于是,命人在郊野竖了秋千,荡起秋千来。 受到当时的情景感染,洛小小的心情开始欢畅起来。她想,或者自己真的可以在今晚遇到如意郎君呢。 她竟然对晚上的招亲有了些许憧憬和期待。就在那时候,一根要命的风筝线落下来,待她睁眼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回避。命悬一线之际,秦赏夕飞身而来,白衣翩然,英俊非凡,拼着手指被割伤,将她救了下来。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可如果没有超卓的身手,一心救人的念头,秦赏夕不可能将洛小小及时救下。 只是一瞬间而已,却让洛小小晃了神。她觉得,这个人就是老天赐给她的真命天子! 可是,这个真命天子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她命人在楚城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找到他。 就在她伤心失望之际,秦赏夕却突然出现在招亲台上。她不但出现了,还一举夺魁。但却转身将自己得到的荷花灯随手送人,紧接着便告诉洛小小自己已有家室。一句话,将洛小小从天堂打入地狱。 那段日子,不止秦赏夕的日子不好过,洛小小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洛之允奈何不得秦赏夕,一腔怒火全冲洛小小发了出去。洛小小平日被他娇宠惯了,哪里受得了他的呼喝,竟从一个活泼娇蛮的女子,变得整日哭哭啼啼,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招亲的丑闻刚传出去,洛淑妃便从宫中捎话出来,让父亲送妹妹来京城,莫在楚城受那些闲言碎语的闲气。至于六王爷那边,仍然未定下续弦的王妃,她还会继续说和。若真的不成,她自会在京中为妹妹另觅佳婿。 洛小小这次再不敢折腾,主要是已经没脸再折腾,只能同意上京暂避风头。可是她心里仍然另有主意。她绝不会由着姐姐和父亲给她定下亲事--------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知女莫若父!洛之允又何尝不知道洛小小打的什么心思。 于是,他表面上什么也不做,一切言行都与往日无异。但是,就在他决定送洛小小走的那天,他找了个借口,支走了江上玄。让江上玄去楚城临近的泽州办事。 洛之允知道,江上玄留在洛家,对洛家忠心耿耿,不过是因为这个女儿罢了。如果自己真的决定送洛小小上京,第一个从中搞破坏的,就是这个管家。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有江上玄帮手的日子。江上玄虽然出身草莽,但心思聪敏,身手矫健,既可以帮他打理家业,又可以做他的贴身保镖,他一时半会,还舍不得丢开这枚棋子。所以,他只是暂时支开江上玄,而并未正面与江上玄起冲突。 江上玄刚离开楚城,洛之允便命人即刻送洛小小上京。只要送洛小小去了京城,他自有办法瞒住江上玄,让江上玄以为洛小小身在别处,不在京城。而江上玄,即使从此以后不再效忠他,因了他是小小父亲的身份,也不会拿他怎样。当然,他若仍肯留在洛家效力,洛之允依然欢迎之至。 洛家有个在洛之允跟前伺候的小厮,因自幼与洛小小一起长大,虽是下人,却是真心疼惜这位小姐。那小厮找机会溜到洛小小居处,将消息告诉了洛小小。说老爷命人简单收拾准备,要立刻送她上京。 洛小小一下子慌了神,忙命那小厮去找江上玄。她知道,只要江上玄在,就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小厮出去寻了一圈,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找到江上玄,但他却发现谢云起来洛家做客。 小厮回禀洛小小找不到江上玄时,顺口提了下谢云起来洛家做客的事,咒骂谢云起不是个东西,处处护着秦赏夕那个贱人! 洛小小曾经与谢云起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有些浅交。她虽然没有什么城府和心机,但却冰雪聪明,知道谢云起为人不错,听说他来了,顿觉救星来到,便要想法子去见谢云起一面。 但她若在那时前往偏厅见客人,必定引来家人注意,于是她便换了那小厮的衣服,匆匆赶往前厅向谢云起求助。 洛小小并不指望短短片刻间就能将事情跟谢云起说清楚,更不指望谢云起会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带她逃离洛家。所以,她只是叮嘱谢云起,告诉江上玄,自己被带去了京城。其实,她若不托人转告江上玄,江上玄未必猜不到-------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也该猜到她所处的位置。她怕的是父亲仍然会留有后招。万一父亲耍诈,使个迷惑人的手段,让江上玄以为洛小小被带到了别处去,那就麻烦了。所以,她一定要让江上玄知道,自己就在京城! 洛小小所料不差。从她到了京城后,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江上玄。她心道,看来父亲果然使诈,让江上玄摸不透她现在所处位置,否则,以楚城和金都的距离,江上玄早该来了。 她哪里知道,江上玄初时是受洛之允所迷,不知道她人在京城。后来,是被谢家兄弟绊住了脚步。 后来的事,是江上玄上京,找到她所居行馆后告诉她的。 洛之允果然故布迷阵,大肆造成已送洛小小上京的场面,但却暗留线索,让人发现,其实洛小小被他送到了偏安一隅却富庶不下楚城的丰州城。丰州城的程知府尚有一子未婚,曾有心与洛家结亲,洛之允也很中意这门亲事。只是因为洛小小坚持不答应,所以没能成就姻缘。江上玄以为洛之允突然改了主意,又将女儿送到了丰州,却故意误导他上京。他知道洛之允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怕事情仍然有变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表面上装作无事,暗地里却派自己的心腹先去丰州打探消息。谁知他派去的两名心腹并未在丰州找到洛小小。与此同时,江上玄又暗中命人在楚城搜寻洛小小下落,最后确定,洛小小实已经不在楚城。就在他刚确定洛小小既不在楚城也不在丰州的时候,谢云起言称自己知道洛小小的下落。江上玄虽然早已怀疑洛小小身在京城,但京城是什么地方,他若派人去那里搜寻洛小小的下落,恐怕动作再隐秘,也会引起各方怀疑和注意。他知道,这次,少不得要自己动身前去了。但他仍是有些犹豫,怕自己算错了洛之允的心思。万一洛小小不在京城,而他又离开了可以看到洛之允所有动作的视力范围,事情就麻烦了。于是,他便答应了谢云起一个又一个要求,最后连谢潇华也拿此事来要挟他。而到最后,他得到的结果仍然是洛小小身在京城!江上玄顾不得“修理”谢家兄弟,匆匆赶到京城。他费时两天,这才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了洛小小所居行馆,并于半夜翻墙而入,成功与洛小小会面。 洛小小知道谢云起的所作所为后,将谢云起从嘴上到心里,骂了个千儿八百遍,说自己错信了人。 江上玄见到她后,早没了别的心思,一心一意只用在她身上。他问洛小小,接下来她想怎么办?只要她一句话,他就带她离开。 洛小小想了想却道,还是不急着走的好。走一步是一步,等事情真的没有转圜余地再走不迟。否则,她一走,洛家的名声就真的被她连累了。再怎么说,她是洛家的女儿,她不能太没良心,就这么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可如果洛家真的一点也不顾念她的感受,非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那她也只好选择离开。 江上玄便听从她的意思,声言,只要她一句话,自己随时都能带她离开。江上玄不便久留,与洛小小沟通过后,便离去了。洛小小也不知道他的居所在哪里,只知道,他过个两三日,便会来行馆与她会面,问问她这边的情况,然后再悄悄离开。 今夜,并不是江上玄该来的日子,洛小小百无聊赖之际,竟然看到那个天杀的秦赏夕出现在她面前。后面还有一群人追杀她,说她是什么刺客。 洛小小虽然恨不得她死,但却说不清自己到底出于什么目的,竟然救了秦赏夕。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只是在报恩。可她心里清楚,她要救秦赏夕,只是出自本能罢了。她莫名其妙的相信这个女人不是个坏人。 而这个把她害惨了的女人,此时竟然巴巴的赶过来,要跟她做朋友,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 动身 更新时间:2010-10-20 这就是洛小小为何会在此处的原因。 秦赏夕听后,久久不能言语。 灵岫说完这些后,看秦赏夕不说话,便道:“都是你把我家小姐害得这么惨。你知不知道,那个什么什么王爷,在贵妃娘娘的安排下,见过小姐一次。从此以后,对小姐就上了心。可是我家小姐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肥头大耳,又一脸色迷迷样的王爷。” 灵岫此刻说话,可是半点忌讳也没有,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 秦赏夕这下才算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赔不起”。 一个千金小姐的名声,她赔不起。 一个大好女子的青春,她赔不起。 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的开心快乐,她赔不起。 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子的一生幸福,她更赔不起。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去抢那个花灯。 秦赏夕问洛小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洛小小已经不像刚见到她时那么生气了,只是低了头不答话。 她不是故意不理秦赏夕,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赏夕接着道:“总不能真的等到大婚之日再想法子离开京城吧?等到那时候,事情更难办。如果你让六王爷闹了笑话,六王爷找不到你,一定会拿洛家出气,你不会想不到吧?” 洛小小终于开了口。 她幽幽叹道:“自然想到了。” 秦赏夕不解道:“那你还留下来?等这事真的无可挽回了,你岂不是真的要…..要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洛小小唯有长长叹息,目中满是忧愁迷茫,似乎她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此生还长,到底漫漫余生,该如何走下去? 去还是留,是个太难的选择题。 为了自己,当然要走。 可是,又不能不管洛家。 秦赏夕想了想道:“小小,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我帮你想办法,让你既不用嫁给六王爷,又不会得罪他。” 洛小小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能有什么办法?” 秦赏夕道:“你先给我点时间啊,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洛小小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能帮忙费点心最好。你能十七岁就当了木兰庭的家,想来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秦赏夕赧颜道:“你过誉了,我有什么本事?仗着我爷爷名头罢了。” 她突然想起谢云起。如果他在,恐怕随便动动心思就能想到好办法了。 京城毕竟不是木兰庭,她秦赏夕脑子不笨更不缺心眼,她明白,这里容不得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在京城,那可算是举目无亲。非要说有什么“亲”,也只剩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谢怀远了。可谢怀远到底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呢,要不是谢怀远,她也不用躲在这里了。若非要再找个亲朋好友,那也只剩身边这个她热脸贴冷屁股贴来的朋友洛小小了。 若换了别人经历了洛小小的遭遇,恐怕早一刀捅死她了,更别说容她坐在这里说话了。呵呵,交小小这个朋友,也算她秦赏夕赚了。尽管对方没开口答应,可是,她知道,洛小小是不会拒绝她的。 秦赏夕最后信誓旦旦道:“小小,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成就一段美满姻缘!”既然自己破坏了人家的招亲,那就还人家一段佳缘吧。 洛小小翻个白眼:“说得简单,哪就那么容易了。” 呵呵,秦赏夕在心底轻笑,这丫头,还是一点也不懂得害羞。不过这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成就美满姻缘,真的不容易呢。倒是叫她去哪里,为小小寻得佳婿呢? 想了想,秦赏夕问道:“小小,江上玄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洛小小道:“我小时候救过他啊。” “你?救他?” “对啊。那时候,我还小,我娘还在世呢。我跟我娘去山上的寺庙里上香。我娘礼佛的时候,我自己溜到后山玩。他当时受了伤,快死了,我救了他。从此他就留在我家做了护院,对我比对我爹更忠心!” “竟然有人能重伤他?”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没跟我提过他在江湖上的事。” “哦。”秦赏夕点点头。 洛小小奇道:“你问这干什么?” 额。秦赏夕心道,江上玄对你好的过头了吧,你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么?果然本性难移,她骨子里还是原来那个心无城府没心没肺的大小姐啊!不过事情看来更难办了。本来她觉得,江上玄倒是可以做洛小小的夫婿,如今看来,洛小小对江上玄全无爱意。而江上玄的心思到底如何,她就更不知道了。凭直觉推断,她觉得江上玄对洛小小绝不仅仅是效忠和报恩而已,江上玄一定是爱小小的。但是看来,江上玄从未将自己的心思在洛小小面前表露过。这却是为什么呢?算了,不想了,自己怎么操起这份闲心了。这二人,一个不说,一个无意,八成是说和不到一起了。 秦赏夕自己还是一身麻烦,此刻又大包大揽,主动提出要帮洛小小,但她自己却丝毫未觉不妥。 洛小小忽然想起秦赏夕如今的处境,她问道:“你怎么会到了这里,还被人追杀?” 秦赏夕便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给洛小小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在谢家发生的很多事。 洛小小听完后,十分惊奇:“谢怀远到底要做什么?” 秦赏夕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洛小小又道:“我见过谢怀远。他似乎……变了很多。” “哦?”秦赏夕正想了解下谢怀远为人,闻言更是求之不得,“说来听听。” 洛小小便道:“以前,我在楚城见过的谢怀远,很阴郁很冷酷,看起来很孤僻,不爱理人,就差在脸上贴上‘生人勿近’四个字了。可是这次来金都,我又见过他一次,他竟然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变成什么样了?” “恩….”洛小小努力想着合适的形容词,“他变得……变暖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他以前像一块冰,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很温暖,好像能融化冰。那感觉,跟谢云起很像,可是又有哪里有些不对,并不完全像,却又让人说不出来哪里不像。” 秦赏夕更是好奇:“你说他跟谢云起很像?” “对”洛小小道,“金都的谢怀远,简直就像是翻版的楚城谢云起。可是,总不如原来那个看着舒服。反正,以前没见过谢怀远的金都人,对他的评价,就好像楚城人对谢云起的评价。但是我这个从楚城来的人么,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就觉得怪怪的。” 秦赏夕越来越觉得谢怀远此人琢磨不透:“这个谢怀远,到底是什么人啊?” 洛小小道:“听你说了这些,我也很想知道呢。看起来,他跟你并没有私怨。莫非是因为谢家那两兄弟的事?” 秦赏夕有些懊恼:“他若要找谢云起和潇华的麻烦,何必抓芷容呢?” 洛小小闻言笑了:“抓了江芷容,就等于控制了你。控制了你,就等于可以耍得谢云起团团转哪。” “胡说什么呢你?”秦赏夕嗔怪道。 洛小小笑意更浓:“你和谢云起的事啊,都传到金都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呢。” 秦赏夕一路走来,自然也是听到过传闻的。她一个妻妹,在谢家住了那么久,深居简出,没人传闲话才奇怪呢。谢云起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楚城人人都看在眼里。很多人都说,谢云起和这个妻妹早有了床第之欢,只等叶袖袖死期满三年后,二人再择日成亲。 哎,秦赏夕心下叹道:其实,谁又真的知道她和谢云起的关系呢? 她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她就是十分肯定,谢云起对她有情。她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她就成瞎子,成傻子了。 可问题是谢云起死活都不肯承认。 开始,她不知道为什么,等她明白各种因由后却又觉得,自己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真相真的很残酷! 谢云起,你这个混蛋,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夜色这么深了,不,眼看天都快亮了,你早休息了吧?呵呵,发生这种事,你恐怕睡不着了吧?哦,差点忘了,你一直都睡不着,你有失眠的毛病。 呵呵,秦赏夕在心底苦笑,难怪他会失眠。 在知道了这么多事后,身处那样的位置,有着那样的身份,又对袖袖有着那么深的情意,换了谁,都该夜夜失眠了。没人能在发现自己挚爱的妻子,自己的亲生骨肉,被自己的父亲害死,而自己,又软禁了父亲之后,还能睡得安心踏实。 此时此刻,谢府里的谢云起确实没有丝毫睡意。 他站在皓雪居内,将身前那张石桌,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他跟秦赏夕的情分,算是到头了吧?有哪个姑娘会接受杀父仇人的儿子呢?不杀他报仇,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之间的感情了。尽管他从来没开口承认过,可他知道,他和秦赏夕都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情意。 身后,有侍从劝道:“公子,都这时辰了,您该回去歇着了。” 谢云起却道:“不歇着了,你命人收拾东西,我们即刻上京。” “上京?” “对,上京!” 潇华不在了,赏夕也不在了,生意交给谢管家打理。他该去看看那个远在京城,却暗地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的堂弟了。 这次俏人麻的事,恐怕也是谢怀远暗中搞鬼。 什么心药?世上哪里有心药? 他刚看到老御医画的图,就发现,袖袖吃过这味药。 只是那些药都是直接由厨房的人从严清之哪里抓来后煎的,所以家中管药材的人不知道罢了。 那老御医分明在胡说八道,故意让秦赏夕去找这味药。若秦赏夕发现了这药的真正药效,又知道叶袖袖吃过,不怕谢家不出大麻烦。能让太医撒谎的人,这世上有几个? 他甚至怀疑,江芷容并不是真的走了,而是被谢怀远暗中派人劫持走了。 江芷容不会功夫,又生得容颜绝色,她若走出去,太扎眼了。可是谢云起后来查过,没人看到江芷容出去。 若江芷容在谢怀远手里,那秦赏夕此刻应该也在京城吧? 他不想再跟秦赏夕有过多纠缠,却发现,他二人总是要纠缠不清。 此去京城,除了谢怀远,恐怕少不得也会见到秦赏夕。江芷容在哪里,秦赏夕自然也该在哪里才对。 哎,只能希望江芷容是真的回木兰庭了,秦赏夕也随她回去了。 潇华,最好也去西北吧。谢家,越来越不安全了。 ------------ 告天官 更新时间:2010-10-21 洛小小行馆内。 洛小小推推秦赏夕:“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发呆?” 秦赏夕这才回过神来,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一些事情,所以走神了。” 洛小小露出一抹坏笑:“你是在想谢云起?还是在想江芷容?” 秦赏夕哪里有心思跟她聊起谢云起。一想起那个人,就觉得心里脑子里,都像一团乱麻。 她道:“我现在只想着怎么救芷容,怎么帮你,其他的,什么都不想,没那个精力和念头。” 洛小小道:“如果江姑娘如你所说那般,那她真是太无辜了,不如,我帮你救她。” “你帮我?”秦赏夕奇问。 “对啊”洛小小微微扬起下巴,“有个贵妃做姐姐,还有个做驸马的外甥女婿,还是有不少好处的。”她一边说,一边低笑。 呵呵,秦赏夕也忍不住笑,洛小小就是洛小小,在这种处境中,还能发现乐趣,还能笑出声来。 眼看着天色已亮,洛小小道:“走,我带你去找京兆尹方闲远大人,我们去报案,就说谢怀远劫掠良家妇女!” 秦赏夕道:“这恐怕不行吧?昨天追捕我的人里有官差,说不定,谢怀远和方闲远官官相护暗中勾结,所以才能出动顺天府的官差。” 洛小小摇头道:“那些官差不是顺天府府衙的。京兆尹手下的官差可不是那打扮。他们更像是九门提督手底下的人。” 秦赏夕又道:“即使他们不是方闲远的人,方闲远敢动谢怀远么?谢怀远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任免。何况,他们两个都是朝堂后起之秀,除了仗着伯伯和岳母家资丰厚,没有任何背景倚仗。这样的两个人,应该同仇敌忾才是吧?” 洛小小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不太懂那些朝堂争斗,不喜欢去想那些,可是,这样事情岂不是很难办了?” 灵岫此时插嘴道:“那倒也不尽然。小姐,你忘了,方大人是有名的两袖清风、不畏权贵。他未必会害怕谢怀远。” 秦赏夕苦笑道:“谢怀远也是出名的两袖清风不畏权贵。有好名声的官员,有时候未必是真的好,只是隐藏的好,而且会造声势罢了。” 灵岫扁扁嘴:“那倒未必,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总该有几个好官吧?不然咱这天靖国该成什么了?” 秦赏夕也道:“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即使方闲远真有外界传言的那般好,可我手上没证据啊。总不能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让京兆尹去当朝尚书府上拿人吧?慢说天官府不是任人随便进的,即使京兆尹有权力进,也得有理有据光明正大进去拿人吧?如果我有证据,我还犯愁什么?我直接一状告到御史台,来个三司会审,岂不是更好!” 这下,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洛小小突然道:“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茗池和灵岫齐声问道。 洛小小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呢?我们先去找方闲远报官再说。他是京兆尹,我们去他那里告状没错啊。江姑娘不管怎么说,人在金都。至于调查是什么人掳走江姑娘,并治罪那人的事,都应该是方闲远的事情。我们只负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了。”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秦赏夕道:“对呀,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早没想到?” 洛小小笑道:“你们这些人啊,那肠子就是平时弯弯绕绕的绕多了,所以有时候,反而想不明白最简单的事情。” “可是”秦赏夕仍是发愁,“方闲远会帮我么?” “他即使不帮你,也会帮我的”洛小小道,“有我在,放心吧。” 洛小小看秦赏夕仍是发愁,这才想到方闲远和叶袖袖之间的传闻。她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方闲远不愿意帮叶袖袖的妹妹呢?毕竟,叶袖袖的妹妹很可能对他有敌意。” 秦赏夕道:“这方面,也是我的一大顾虑。” 可是如今,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方闲远欺负袖袖的事,她等着跟他算账呢。这种垃圾货色,怎么可能是个好官?先去会会这人也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了解下方闲远,再想怎么整治他才好。若方闲远真的肯帮洛家的女儿对付谢怀远,那就更好了。先利用方闲远救了江芷容,然后再修理方闲远!既然已经上京了,总不能白来。救芷容,修理方闲远,帮洛小小,这些事,就一起办了好了。 想到这里,秦赏夕道:“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去见见方闲远再说。” 秦赏夕与洛小小一经决定,便再顾不得休息,双双换了得体的衣服,乘了轿子直奔公主府。 秦赏夕并无感受金都繁盛的心思。她坐在轿子内,心中一直在胡思乱想:外界关于方闲远和谢怀远二远不合的说法也是有的,有一段时间甚至极为盛传。若他二人真的不和,说不定,方闲远还会借着江芷容的由头,跟谢怀远放手一搏。到时候,她就还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只是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二人处处联手的可能性更大。一样的处境,一样年轻又毫无背景的出身,一样迅速走向政坛耀眼位置,一样都是备受当今皇帝信任的红人,一样的招人妒忌。这两个人若还要自相残杀,那他们早就无法在官场立足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脑子不呆不笨的人都该想得明白。 她一路想着,轿子在公主府前停下。 轿外的灵岫直接报上洛小小名号,轿子便又被人抬起,直接抬入府内,她二人根本无需下轿。 秦赏夕心道,洛小小在公主府竟如此受到礼遇,看来方闲远还是蛮看重她的。毕竟她的姐姐是洛淑妃,她自己又是“未来的六王妃”。能有如此尊荣,却宁可舍去不要,定要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洛小小,你何其至纯至善,至情至性,我秦赏夕帮定你了。 崇华公主回宫去省亲,公主府内此刻并无主人---------方闲远还未下朝。 洛小小和秦赏夕被安排在花厅等候。 公主府的下人端茶倒水还不时拍拍洛小小马屁,伺候的殷勤周到极了。 秦赏夕与洛小小昨夜刚见面时,先是要应付官差和天官府护院,而后又聊起各自近况。如今坐在这里反而闲了起来,毕竟隔墙有耳,在公主府内,还是少说话的少。一夜未睡,又坐在那里不动不说,洛小小很快打起瞌睡。秦赏夕也觉得有些疲累,不过保持风度还不成问题。洛小小就没那么懂得保持仪表了,她虽是千金大小姐,但自幼被人宠惯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伏在桌子上睡起来。 秦赏夕看着洛小小娇憨的睡姿,不由轻笑。何其有幸,洛小小虽然受过伤害,但除了比以前更加成熟,更加理智,并未有太大改变。这是洛小小的幸运,也是她秦赏夕的幸运,否则,她会因此内疚一辈子。 二人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方闲远才下朝返家。 听说洛小小来了,他便直奔花厅。 秦赏夕看着一身官服的方闲远,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只见这人一身官服,容颜斯文秀气,但神情中却又自有一股威仪。她心道,这人论气质,论容貌,论人品,哪点能跟谢云起比?袖袖看上他真是瞎了眼。 洛小小起身朝方闲远施礼,方闲远忙请她入座。 二人惺惺作态之际,秦赏夕早已收回了打量方闲远的目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方闲远看着这女人,心中好生奇怪。何人如此大胆,见了他竟然不行礼?莫非她的身份比洛小小更加尊荣?看这女子,倒是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一双眼睛难得一见的漂亮,那一双眉毛,也生得颇具英气,但又不见男儿的粗犷------那是带了几分秀气的英气。 秦赏夕感觉到对方打量的目光,便毫不客气回看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是来求人的,但却无法向方闲远示弱,更不愿意向他行礼。 洛小小看秦赏夕如此失礼,忙朝秦赏夕使眼色,让她快些行礼。 秦赏夕只是依西北风俗朝方闲远拱了拱手,道:“方大人,久闻大名了,小女子秦赏夕,此番是随洛姑娘而来,真是冒昧打扰了。” 方闲远本来唇角含笑,听到她自报家门,面上的笑容立刻僵了一僵。 秦赏夕看到他神情起变化,不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看来事情果然如洛小小所说,金都人都已知道楚城那场闹剧。她真是低估了谢家的影响力。看来这位京兆尹也听过她秦赏夕的大名的。而且还听过,她除了是木兰庭的掌柜外,还是叶袖袖妹妹的事情。 秦赏夕知道,即使自己愿意做样子,方闲远也未必会觉得她够恭顺,只会觉得她在做戏。何况,她本也不打算对方闲远恭顺。 看到秦赏夕嘲讽的笑容,方闲远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刚才自己面上的表情变化,委实太过明显了。 方闲远恢复平日神色,也不摆官架子,只是对秦赏夕道:“原来是木兰庭的秦掌柜,秦掌柜的大名,在下也是如雷贯耳,不知秦掌柜因何事到访啊?” 洛小小插嘴道:“是我有事要找你!” “恩?”方闲远不解地看着洛小小。 洛小小笑了笑,而后突然正色道:“我今日特地来状告吏部尚书谢怀远!” ------------ 秦赏夕的骗局 更新时间:2010-10-22 方闲远闻言奇问:“出什么事了?谢大人哪里得罪洛姑娘了?” 他面上在惊奇的发问,心里却责怪洛小小不该如此咋咋呼呼。她这么大声在他这个京兆尹面前喊着要状告吏部尚书,这不是存心让他为难么?此事,他管与不管都十分为难。此刻,不幸中的万幸是,洛小小是在他家中,只要他一声令下,没人敢把洛小小今天说的话传出去。他无论作何决定,外人都不会知晓此事。 看方闲远沉吟不语,秦赏夕道:“方大人,若您的私宅里不方便讲公事,小女子可以一状告到顺天府衙,到时候您身为京兆尹,大大方方接状子办案就是了。” 秦赏夕此言无疑是在威胁方闲远。 这话只在公主府的花厅里说说,那不算什么,如果真闹到顺天府衙,那么,方闲远是要明哲保身还是要自己的一世清名?呵呵,这个选择题,够他头疼的了。 方闲远眉峰微蹙,但旋即又是一副笑颜:“秦姑娘,下官还未搞清楚是何情况,可否详述一下?” 秦赏夕与洛小小对看一眼,洛小小递给秦赏夕一个肯定的神色,意为:此人信得过。 秦赏夕便道出事情原由:“方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楚城那边发生的事,我想你也都知道,所以,我也就不说那么多废话了。我只告诉你,我的朋友江芷容前几天突然被人掳走,我追踪而至金都。经我一路调查,她是被谢怀远府上的人抓走的。您是京兆尹,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们升斗小民讨个公道。” 方闲远又问道:“秦姑娘可有证据?” 秦赏夕摇摇头道:“没有。事情肯定是他做的不假,只可惜我没有证据。这也是我不能光明正大告官,而要靠小小带我来这里的原因。诬告天官的罪名,我可吃不消。” 物证她没有,人证她还是有的---------就是那个无名客栈的老掌柜。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去麻烦那个老人得好。毕竟事关重大,谁出来作证都难保谁不会被人暗中加害。若还要物证,恐怕就只剩下尚书府内的重重机关陷阱了。只是这话说出来只怕没人信,即使信了,也只会反咬她是昨夜刺杀谢怀远的刺客罢了。 方闲远奇道:“那姑娘是如何得知江芷容是被谢大人的人抓走的?” 洛小小插嘴道:“带人去他府上搜不就得了!” “胡闹”方闲远忍不住道,“天官府邸,是随便给人搜的么?” 方闲远一边说着,一边打个手势,让侍立一旁的下人全都下去了。 秦赏夕一看这阵势,便觉得自己坐山观虎斗的事有戏。 果不其然,众下人退下后,方闲远问秦赏夕:“秦姑娘,这里不是公堂,你有话但说无妨,即使没有证据,也没人扣你一个诬赖天官的罪名!” 秦赏夕听他如此说,反而一声冷笑。这人够假惺惺,竟然还能对着她做出一副悲悯的样子。 方闲远看她冷笑,因道:“秦姑娘,我知道,你在为了你姐姐的事情耿耿于怀。此事,我也觉得是我的错。毕竟是我酒后失言,才让她…..哎”他说着,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往事休提,秦姑娘,你姐姐是个好人,我觉得很对不住她。既然你来找我帮忙,我自当全力相助。你当我做戏也好,当我虚伪也好,但我确实是想帮你。” 真是好玩极了,这些男人,不管什么性子,什么身份,怎么都喜欢拿袖袖当幌子呢? 谢云起是,方闲远亦如是。 只是,谢云起拿袖袖当幌子,她可以接受,方闲远也敢拿袖袖说事,她就无法忍受了。 这个人,他也配? 谢云起对袖袖,那是真心实意,有情有义,为了袖袖,他付出的太多,受的委屈也太多。尽管袖袖的死,谢家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可秦赏夕就是十分肯定,此事不会跟谢云起有半点关系。 但是方闲远又为袖袖做了什么?他勾引袖袖,然后败坏袖袖的名声,将袖袖气得奄奄一息,此时又来说会为了袖袖而帮自己。 呵呵,衣冠禽兽,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秦赏夕更加笃定,方闲远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心道:方闲远,等我救出了芷容,你的死期就到了! 爷爷说,学武是用来强身健体,惩恶扬善的。她不介意暗地里替天行道,除了方闲远这个祸害!此人尚年轻,没有太多背景,身后的势力不过是洛淑妃和洛家,还是被皇帝硬生生凑到一起的。若真让这种人多活几年,培养出属于自的势力,那还了得? 看秦赏夕沉吟不语,方闲远去看洛小小:“小小,你确定江姑娘就在谢怀远手上?” 小小?叫得还真亲!秦赏夕听到方闲远如此称呼洛小小,便更加笃定,方闲远会帮她们。看来,方闲远还是很倚仗洛家这个靠山的。洛家再不济,在别人眼里仍是金山银山呢! 洛小小自然是信得过秦赏夕的,莫名其妙的无条件的信任。她点头道:“就是被谢怀远抓走的,人……应该就在他那里。” 秦赏夕只是说,谢怀远的人掳走了江芷容,但是谢怀远有没有将人安排在自己府邸,她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说到后半句时,洛小小有些迟疑。 秦赏夕此时突然道:“不是应该在,而是肯定在!” 方闲远转向她:“哦?秦姑娘何以如此肯定?” 秦赏夕道:“方大人,今日早朝,想必朝堂上的各位,都很关心昨夜谢怀远被刺一事吧?” 方闲远点头道:“此事动静闹的很大,朝野上下都被惊动。昨夜,那刺客被围捕时,吵得人尽皆知,还有人说,说…..”他看了一眼洛小小不再往下接着说。 这个方闲远,看起来倒是蛮谦和,从开始到现在,还未摆过半分官架子,连说话,也都很注意。 秦赏夕自然不会相信方闲远的惺惺作态。她仍是不给方闲远好脸色------不是她不懂得隐藏,只是这种时候,即使再怎么隐藏,对方也不会相信她。就好像,无论方闲远对她再怎么客气,她仍然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一样。她冷冷道:“方大人,你嘴里那个刺客说得正是小女子我。我不是什么刺客,更没想过要刺杀谢怀远。我跟他无冤无仇,我只是为了芷容,所以夜探尚书府。我想看看芷容有没有在他府内。” “哦?”方闲远问,“那不知秦姑娘,都看到什么了?” 秦赏夕道:“我差点被尚书府里的暗器和陷阱活活困死。但我还是发现了芷容的踪迹,只是当时,我没办法赶到她身边。但我确定,她人就在尚书府。” 她说这些,不过是扯谎骗方闲远罢了。当时在场情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方闲远沉吟片刻,道:“只是不知道,谢怀远有没有将人换个地方。” “不会”秦赏夕向他分析道,“我觉得,谢怀远抓芷容,为的不过是引我上钩。他既然将陷阱布在他府里,那他应该只是想引我去他府内罢了。只有提前预料到有人去他府上搜人,他才会转移芷容。但他应该无法料到,我和小小会成为朋友,小小还帮我找了你。他既然想不到会有人去他府上搜人,那他应该不会换地方藏匿芷容。我们最好趁早过去,否则,时间拖久了,他知道你我二人碰过面,将芷容带走了怎么办?” 方闲远觉得这话到也不无道理,因道:“既然如此,秦姑娘,我帮你便是。” 秦赏夕丝毫不领情:“你是父母官,这本是你该做的!” 方闲远自从金榜题名后,早已不习惯有人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但他仍是强压火气,道:“姑娘所言极是,是我失言了。” 秦赏夕不理他,只是自顾道:“方大人肯为民请命最好不过。但是依我愚见,我们应该趁谢怀远不在家中的时候,再去那里搜人。谢怀远是吏部尚书、是天官,但他们家看门的人可不是。如果谢怀远在,那他一句话,就可以将顺天府衙的人挡出去,但是他若不在,相信没人敢硬拦你驸马爷的路。” 她心道,看来方闲远和谢怀远确实不和,否则,方闲远再想倚仗洛家,也不会如此痛苦答应帮洛小小和她这个忙。但是自己也要小心他耍诈才好,万一他是演戏,明里说要帮自己,暗地里又悄悄派人通知谢怀远呢? 方闲远听了她的话,赞道:“秦姑娘想的真是周到,据我所知,谢大人下朝后,被圣上留下了,此刻,他应该不在府中。” 秦赏夕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方闲远道:“在下身为一方父母官,少不得要为民请命了。秦姑娘,我即刻亲带顺天府的官差,和你一道去一趟尚书府调查此事。若此事属实,管他是天官还是皇亲国戚,我都不会姑息!” ------------ 闹事 更新时间:2010-10-24 京兆府衙的人大张旗鼓杀到吏部尚书府邸,着实让尚书府内的人起了不小波澜。 谢怀远不在府内,府里又没有当家主母,众人只得禀报了管家。 有小厮道:“李管家,京兆府衙的人胆大包天,竟然欺负到当朝天官头上了,我们总不能让他们欺负了去吧?” 另有人附和道:“就是,若真让他们进来了,成何体统?” 那年轻的管家道:“命令护院一定守住大门,不能让外面的人进来。我看京兆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算他是驸马又怎样?今日若让他们进来了,大人颜面何存,我尚书府颜面何存?” 尚书府大门外,京兆府的衙役和尚书府护院双双对峙。 大门内,有护院道:“堂堂尚书府,岂能容你们说进来就进来?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外面的人也不客气,当即有人道:“我们是要进去搜捕的。” “搜捕?”领头的护院嘲笑道,“搜捕什么?有证据么?”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秦赏夕冷笑道:“这位兄台的意思是,京兆府的人救一个被绑架的女人,不管去哪里都得先将证据列出来,否则即使他们知道那个女人在哪里,也不能过去相救,是么?” 里面的人忙道:“在下可没这个意思。” “谅你也没这个意思。难不成京兆尹办案还要你指挥?” 里面的人气结,却不好说什么,只是道:“莫非,尚书府的人开不开门由姑娘你说了算?” “我人微言轻,说话自然没分量。但是不知道当朝驸马爷堂堂京兆尹要进去搜人,够不够分量?”秦赏夕咄咄逼人。 “哼哼”里面的人冷笑,“女人果然头发长见识短。这里是尚书府,天官府邸,岂容你们亵渎?更何况,你们还敢往当朝尚书头上乱扣罪名。诬告天官的罪名,你担当的起么?” 秦赏夕毫不示弱:“你说我诬告天官?你往我头上栽的罪名也不小啊。” 她二人吵来吵去,方闲远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方某是京兆尹,是一方父母官,金都百姓要告状,少不得都要来本府这里,本府自当秉公办理!” 那护院自是不敢对方闲远无礼,最后只得辱骂秦赏夕:“一介女流之辈,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大肆狡辩歪理。” 秦赏夕道:“在下称不上伶牙俐齿,更不喜欢与人斗嘴,实在是被兄台你逼得没办法啊。” 秦赏夕一边与里面的人周旋,一边鄙视身边的方闲远。这人,从头到尾就说了那么一句空话而已。看来,方闲远是既想要名声,又不想得罪洛小小,也不打算招惹谢怀远。但他公然带着一帮衙役来到尚书府门外,行踪实在惹人注意,少不得事后得有人猜测,谢怀远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秦赏夕心中骂道:好狡猾的人! 此时,又听里面的护院辱骂秦赏夕:“你算什么东西?赶快滚!” 秦赏夕道:“在下是人,而且不会滚!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木兰庭秦赏夕是也。恐怕你家大人也早有心请我进去做客了,我不如就先进去溜达一次,等你家大人专程请我时,我不至于感觉太陌生!最后小女子敢问一句,阁下又是什么东西?很会滚?” 里面的人闻言终于客气了些:“原来是木兰庭的秦掌柜。秦掌柜,依在下愚见,此事当中必定有误会,在下为了姑娘好,所以才劝姑娘一句,姑娘请回吧。” 秦赏夕道:“没找到我朋友之前,我是不会走的!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你今日定要拦着京兆尹办案?你家大人平时就是这么示下的?你们尚书府的人将京兆府的人当什么?”说着,她又回头去瞧方闲远,“方大人,方才您亲口说的,此事要秉公办理!” 方闲远想两不得罪?想得美!秦赏夕才不给他机会! 方闲远只得道:“自然说了,而且必定依照此四字行事!” 秦赏夕又扭头对门里的人道:“听到没有?方大人说了,此事会秉公处理,这意思就是说,他不会委屈了谢大人,若尚书府内没有被掳走的女子,他自会还谢大人一个公道。你们还不开门?那你们到底要怎样?” 里面的人被秦赏夕弄得不胜其烦,最后也顾不得客气了,只能骂道:“秦赏夕,你一个私生女,仗着跟谢云起谢场主有些关系,就想来尚书府撒野么?别忘了自己身份,一个野种罢了,也配来尚书府门前大呼小叫!” 天靖国人向来瞧不起私生儿女,当面冷嘲热讽的都大有人在,但是敢如此当众辱骂秦赏夕的,这人恐怕还是第一个! 洛小小闻言怒道:“秦赏夕,你给我把这破烂门板砸了,我们进去找人!” 破烂门板?秦赏夕忍不住多看了那朱漆铜兽头的实木大门几眼,心道-------这还叫破烂门板? 洛小小看秦赏夕为难,便问道:“怎么了?凭你的身手,难道还不能踹飞这破门板?” 秦赏夕道:“小小,这门板虽然能被砸烂,但是,这毕竟是圣上御赐给谢怀远的府邸,不容有丝毫差池,否则......” 洛小小挥手打断她,高声道:“你们怕事是你们的事,但是既然江姑娘的事被我知道了,我就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她看起来虽然冲动,但早已不似当初那般没脑子,在场的人是什么心思她瞧得清清楚楚,只是她没法装作不知道。“你”洛小小指着方闲远,“你不就是害怕你那乌纱帽不保吗?”说完,转手又指向秦赏夕“你,不就是怕还未救了江芷容就惹一身麻烦么?你们怕,我不怕。此事跟我姐姐没关系,跟你京兆尹更没关系,跟你秦赏夕也没关系。我自己找人破门!” 秦赏夕闻言,忙压低声音道:“小小,我不是怕自己出事,我是怕事情闹大了,会连累你。你真不当回事?吏部尚书是什么人?是天官!这里是御赐的天官府邸。” 洛小小却道:“我管他什么府邸呢?我就是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人。江姑娘的事我不知道就算了,我既然知道了,必然要管到底的!” 秦赏夕听他这么说,笑道:“好,小小,今天就听你的!” 方闲远闻言忙劝道:“两位姑娘,为了别人将自己搭进去到底值不值?” 秦赏夕哪里听他的,单掌平平向前一送,似是春风扶柳般的力道,跟大姑娘掀开珠帘的力气看起来无甚分别,但那上紧了门闩的实木大门却轰隆大开,门闩也断做两截。 里面的人并非没见过此等高手,但是敢当众毁坏御赐府邸的人,他们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当先领头的护院看着外面一干人众,怒道:“谁干的?” “我!”秦赏夕昂首道。 那护院听到她声音,便道:“秦赏夕,你好大的胆子!” 洛小小也上前一步道:“是我让她砸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再问一遍?你管我洛小小叫什么?” 洛小小?那护院一听对方身份,悔得肠子都青了----追刺客的兄弟回来还跟他说,秦赏夕竟然跟洛小小在一起。当时他还怀疑,秦赏夕就是那个刺客,女扮男装来救江芷容。怎么这会竟然忘了这茬,如此冒失的话,竟然冲口而出! 洛小小见他不敢答言,便回头道:“方大人,请问京兆府衙的人是否可以进去找江姑娘了?” 那护院也急了,他若轻易放人进来,那还做什么护院?想到这里,他拔出腰间佩刀当胸一比划:“方大人,你根本没有证据,若硬要乱闯,小人......” “你要怎样?”洛小小不屑地问道。边说,身子边往前进了一步。 “大胆,不许进来!”那领头的护院只敢动口却不敢跟洛小小动手。 眼看洛小小一步步逼近,领头的护院回头道:“都傻站着干什么?拦住他们?” 其余护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拔刀出鞘,刀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寒光凛凛,几十把刀在大门口处一字排开,共同对敌! 秦赏夕顿觉好笑,足下一顿,直接飞身而入,站在尚书府庭院当下。 她是来救芷容的,眼看刚才已经挑拨够了方闲远和谢怀远的关系,她该办正事了。 踢坏一道门而已,虽然是皇家所赐,那又如何? 会有人救她的,还能保证让她毫发无伤。 是不是啊?谢云起! 谢云起,你别怪我故意给你惹麻烦,我就是没办法就这样和你错身而过!我要你面对自己的心,我要你对我也对你自己,有个交代! 秦赏夕刚一落地,立刻有护院团团围过来。 秦赏夕站在当下不动。 众护院自然也不敢妄动。毕竟,对方很有可能不久以后便会成为谢云起的夫人,谢怀远的嫂子! 洛小小才不管那一排锃亮光寒的利刀,她径直一步一步走进大门内。 对方不敢将她怎样,反倒被她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 秦赏夕站在包围圈中,好笑道:“诸位,你们是尚书府的护院,莫非还负责给谢尚书惹事么?不过是京兆尹方闲远大人进来搜个人罢了,你们非得死命拦着,然后闹出点血光之灾?” 尚书府的李管家早已将外面的事听的清清楚楚。此时,他方出来道:“诸位护院兄弟,请放下手中刀剑。既然方大人说依律办案,我们就不要拦着他。若方大人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日后自有三司会审!” 他这句话无疑是一种威胁,威胁方闲远别乱来。 接着,他又道:“只是不知道这两位姑娘是什么人,来此为了何事?恕小人愚钝,不曾记得京兆府有女子做官差!” ------------ 热闹 更新时间:2010-10-24 接着,李管家又道:“只是不知道这两位姑娘是什么人,来此为了何事?恕小人愚钝,不曾记得京兆府有女子做官差!” 秦赏夕听他明知故问,便道:“小女子是和洛姑娘来府上做客的。小女子秦赏夕,此番来,是受谢场主所托,有些话必须私下转告谢大人。这位洛小小姑娘么,在楚城时曾与谢大人有过几面之缘,此刻也想来拜会下故人。不知谢大人此刻在不在府上?方便见客么?” 李管家道:“谢大人不在府上,两位不如......” 秦赏夕接口道:“那我二位就去花厅小侯片刻如何?” 李管家哪里敢轰走这二位,只有道:“姑娘若不讲避讳,那就来吧。但至于谢大人稍后有没有时间见客,就另说了。” “这就好。如此,就劳烦各位带路了。”秦赏夕微笑颔首,态度十分谦逊有礼。 她越是如此,就越气得方闲远牙根痒。她几句话,竟然变成方闲远带人来搜寻失踪女子下落,而她和洛小小不过是来拜访贵客。 秦赏夕走到洛小小面前,与她手挽手在一名小厮带领下往前走。灵岫和茗池忙跟在二人身后伺候着。 走了两步,秦赏夕突然回头,对那李管家笑道:“差点忘了问一句,李管家,客人来做客,推门的时候力气大了点,不甚将门板推坏了,这个在天靖国是什么罪名呢?”她简简单单一句话,又将自己的蓄意破坏说成了“不小心推坏”! 李管家冷声道:“看是什么门板了,此事小人也说不好。姑娘还是安心去花厅静候我家大人吧。” 秦赏夕微一颔首:“多谢李管家解惑了。” 事到如今,方闲远唯有带官差进入尚书府搜捕。 秦赏夕与洛小小进入花厅后,便开口言闷,说要去后花园散散心。 接着,也不管别人如何阻拦,她二人径自来到谢府后花园。 秦赏夕此时再在园中行走,无论是横着走竖着走,都不再有暗器机关出现。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园子,有假山,有楼台亭阁,有引来活水做的池子,池上有弯弯曲曲的石桥。虽然不如楚城谢家那般巧夺天工美不胜收,更没有那里大,但也算得上赏心悦目,十分宜人。 洛小小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为什么这里什么暗器也没出现?” 秦赏夕正色道:“我说的千真万确,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洛小小纳罕道:“谢怀远手脚够快的,竟然这么快就将这里恢复原样了。” “不是他的手脚快,而是他下面的人手脚快!” “哦?” 秦赏夕向她解释道:“那些护院,若放在江湖中,至少都是二流高手,看他们的身形和持刀姿势就知道了。那个李管家就更是高人了,如果我没看走眼,他的功夫不比江上玄差。” 洛小小惊讶道:“但是看起来,他比江上玄还要年轻几岁。江上玄也不过年近三十,那个李管家看来不过跟谢怀远差不多年纪!” 秦赏夕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谢怀远从哪里招来这么一批年轻高手。若让这样一群人将昨夜的残局收拾干净,想必很快!” 洛小小边观察四周情形边道:“说得也是,而且未必需要动用功夫。我以前见江上玄用一种很有趣的东西拾取撒了一地的铁莲子。他只要将那块很重,像铁又不是铁,像石头又不是石头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那些铁莲子、牛毛针什么的,就都被吸引过去了。” 秦赏夕笑道:“你说吸铁石么?” “吸铁石?这个名字叫的真贴切,倒是很符合那铁块的习性!” 二人边笑边走,看起来竟真的只是在逛园子。 秦赏夕问道:“你昨夜未睡,现在累不累?” 洛小小摇摇头:“我在方闲远那里不是已经睡过了么?我们还是看看哪里有可疑的地方,想办法找找江姑娘吧。你确定她在这里么?” 秦赏夕也摇摇头:“不确定!” “啊?”洛小小嘴巴张得老大。 秦赏夕道:“我只是想看方闲远倒霉而已。他能帮我找到芷容最好,若不能帮我找到,看他和谢怀远斗一斗也不错!” 洛小小似乎对方闲远无甚好感,闻言也不生气,只是道:“你这人鬼心眼真多。这下方闲远要倒霉了。不过,也不能都怪你,是他自己心术不正。你一介平民状告当朝天官,理应去御史台击鼓鸣冤交由御史台联合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他们京兆府虽然有小刑部的说法,但是审理吏部尚书,方闲远的权力还差了点。虽然也不是十分说不过去,但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搜捕天官府邸。可见,他根本就是想趁机打压谢怀远。他若不想趁机打压同僚,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被你骗了!” 秦赏夕道:“小小,你比以前变了不少!” “哼”洛小小道,“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 额?秦赏夕只有道:“我之前虽然只见过你两次,但我觉得,你不像是个会想这么多事的人。” “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的吗,会想这么多事不奇怪啊!哎,先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可是把事情闹大了,如果我们今天找不到江姑娘,你怎么收场?” “为什么要收场?事情越大越好!” “哦?” “我就是要看着方闲远倒霉!” “那.....万一事情连累了江姑娘呢?我们今日如果没有在这里找到江姑娘,你就不怕谢怀远毁尸灭迹么?” “他不会!” “不会?” 秦赏夕点点头:“我在谢家住了有一段日子了。我发现,谢怀远跟谢家的关系很奇怪。他似乎是云起和潇华的避讳,两兄弟平时很少谈起他。但若偶尔有所提及,似乎又都不像是讨厌他的样子。而且,谢怀远总是在暗中对付谢家,但有时候,又会帮云起和潇华一把。既暗中使绊子,又暗中出手相助。真的是很奇怪!所以我想,他即使跟云起和潇华之间有什么矛盾和误会,也不至于想要他们兄弟俩的命。至于芷容,只是他掳来做人质的。我虽然不知道他想用芷容要挟我什么,又想利用我要挟云起什么。但他既然连云起和潇华都不会下死手对付,又何况别人。再者.....再者,我就是凭感觉了。” “恩?” “我只是凭空觉得,谢家三兄弟应该关系不错。芷容怎么说也是云起和潇华的朋友,而且还是我的姐姐。你也说了,楚城有不少人误会我和云起的关系呢。所以我觉得,谢怀远应该不会伤害云起和潇华在乎的人。就是昨夜那些暗器,也没有一个是厉害霸道的,都只是些威力和杀伤力相对来说很低的暗器。” 洛小小刮着自己鼻子糗她:“你不知羞啊,自己说自己被人家在乎!” 她二人边走边聊边笑,真是越看越悠闲。 此情此景,远远落在带官差进来搜人的方闲远眼里,着实恨得牙痒痒。 秦赏夕不时用眼角余光去观察方闲远的反应,却见他始终都是一部威严中又透出几分温和笑意的表情。 她心道: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果然不容易,忍耐功夫还是有些的。 洛小小问秦赏夕:“如果真的找不到江芷容,你会不会很麻烦?谢怀远打算怎么对付你呢?“ “这个不用我操心?” “为什么?” “难道只有楚城的事会传到金都么?这次的事,闹得动静这么大,到时候自会有人从楚城巴巴的赶来帮我。” 洛小小又忍不住糗她:“瞧把你得意的。” 秦赏夕只是笑笑,很开心的那种笑,几乎将眼底的悲伤掩饰的干干净净。 洛小小接着问她:“那你说方闲远会不会有很大的麻烦?” “应该......也不会。” “不会?这可是尚书府!” “尚书又怎样?方闲远还是驸马呢!而且,照常理推测,他和谢怀远之间,应该有很多次联手合作。谢怀远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给皇家一个颜面,都不会追究方闲远。只要谢怀远不追究,皇家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将此事大事化小。再者,如果方闲远需要为了搜捕谢府付出惨重代价的话,他根本不会答应我们的忙。哪怕你就是王妃他都不见得帮,何况你只是准王妃。可见,一旦事情有变,他必有自保的办法,所以他才会来。更何况,他既然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必定有些过人之处。说不定,他会来这里,除了为了打击谢怀远之外,还有别的目的,只是我暂时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目的。不过话说回来,小小,再怎么说,是你引荐我去见他的。我就算要为袖袖报仇也不会选在这当口和这个地点,这等于拖着你和我一起做了凶手!” 洛小小笑道:“算你有点良心!” 她二人谈笑间,将尚书府后花园转了个遍却始终没有见到什么暗器机关陷阱之类。 与此同时,方闲远手下官差已经将谢府大大小小的房间全部搜查一遍,却没有找到一个所谓的疯女人。 最后,京兆府衙官差齐聚尚书府后花园。 看他们没找到江芷容,秦赏夕失望道:“看来我得自己出马去找了。” 洛小小道:“这些人的确是一群饭桶,还不如我们自己找江姑娘。若我们也找不到,才真的能确定江姑娘不在谢府。” 此时,李管家已经开始发难:“方大人,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 他明知故问! 方闲远只有道:“暂时还未找到!” “那就是没有找到了?”李管家脸色不佳,看似斯文秀气的面容上,蒙了一层霜般隐隐发寒。 秦赏夕看到这情形,忍不住对洛小小低声笑道:“这李管家倒很有你们家那位江总管的风范。都是功夫超卓,却留在别人家里做家奴,而且除了自己主子,谁都不认!” 洛小小也道:“这人的确够嚣张!方闲远好歹也是驸马爷,他竟敢给方闲远脸色看。” 方闲远身为京兆尹又是当朝驸马,当着下属的面被人如此质问,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道:“你是什么人?京兆府衙办案,还要向你交代?” 李管家道:“小人不过谢大人的一个小小家奴,但是方大人,你诬蔑谢大人一事就这么算了,似乎很说不过去!” “放肆”方闲远道,“我诬蔑谢大人什么了?” 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谢怀远掳走良家妇女的话,他只是说,有人有证据证明,人就在谢怀远府上,所以他带人来搜。如今搜不到,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李管家不由眉头一皱,却因不擅长耍嘴皮子功夫,被问的哑口无言! 谢府后花园入口处,忽的传来一个清隽温暖的声音:“发生何事了?怎么这样热闹?” ------------ 皇上驾到 更新时间:2010-10-25 谢府后花园入口处,忽的传来一个清隽温暖的声音:“发生何事了?怎么这样热闹?” 秦赏夕听到这声音不由一怔,这语调,真是似极了谢云起。若非是声音不太像,不如谢云起那般温纯,秦赏夕真要误会是谢云起赶到了。 饶是如此,她也得极力克制,方能缓缓回头。却看见一位身着正二品官服,面上笑意暖暖,容颜苍白清瘦的年轻男子。他虽然身着正二品官服,但丝毫不会让人有任何压迫感,反而让人忍不住想跟他亲近。那模样,真是似极了谢云起,不光通身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就连容貌也有三分像!只是,秦赏夕却十分敏感地察觉到这人和谢云起的微妙差别。谢云起的气质浑然天成,而这人,他周身有种备受压抑的隐隐的阴沉之感。 那人身边站着一位玄袍男子,看来不过三十四五岁年纪,方脸挺鼻,双目隐隐含威,虽然沉默不语,却叫人不敢轻视。他虽然站在官居正二品的谢怀远身侧,但他的气势偏偏能将谢怀远压过。他并未动,也并未开口,周身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看来,穿正二品官服的人应该是谢怀远无疑了。 但他身旁的男子又是何人? 秦赏夕心道,看那男子的年纪、压过谢怀远一头的气势,莫非…….莫非是永嘉皇帝? 这念头刚出来,她便被自己吓了一跳!谁说此人就不能是哪个王爷呢?自己怎么想到皇帝身上了? 想到这里,她忙转头去看方闲远的反应。 方闲远看到月牙门洞前的二人,面上果然变色,举步匆匆迎了过去,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只是拱手道:“谢大人,黄先生,有礼了。” “皇”先生?秦赏夕心道: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谢怀远向方闲远回礼:“驸马爷太客气了。” 玄袍中年男子却只是大喇喇站在那里,半分回礼的意思也没有。 谢怀远接着问道:“方大人,怎么突然驾临寒舍?谢某不曾提前做准备,万一招待不周,可怎么是好?” 方闲远道:“哪里哪里。” 谢怀远与方闲远客套完,又肃容道:“李臻!” 李管家应声而至,垂首道:“大人!” 谢怀远问道:“大门是怎么回事?” 李臻道:“被……” 秦赏夕接口道:“被我不小心推坏的。” 谢怀远与玄袍男子同时转头看向她。谢怀远看到家中来了不速之客,却没有丝毫惊讶,依旧是表情温和从容,情绪恬然淡定,他笑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很面生啊!”一转眼,又看到秦赏夕身后的洛小小,他面上这才突现波澜-------那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洛姑娘也来了?” 洛小小道:“难得谢大人还记得小女子,小女子此番是特地来拜访谢大人的。” 谢怀远道:“想不到有故人来访,怎么洛姑娘也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也好备些薄酒和家乡美食招待姑娘!” 洛小小“呵呵”笑道:“谢大人,说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带了位朋友来,就是这位秦姑娘。进门的时候,我让她先帮我开下门,她一不小心就将门推坏了。谢大人,您看,我这罪过也太大了。” 谢怀远讪笑不语。 这是圣上御赐府邸,将大门弄坏,罪名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此时,那玄袍男子开口道:“这位洛姑娘的朋友,力气倒真大。不过,怎么说也只是一扇门而已,总是要坏掉的,不小心推坏,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谢怀远忙道:“黄先生所言极是!”大门坏了,若真追究起来,除了始作俑者,他又何尝不是“保护不利,爱护不周”?永嘉皇帝不怪罪,他求之不得。 秦赏夕忙上前一步,对那玄袍男子施礼道:“多谢黄先生!” 她与黄先生对视之际,眉目中是颇有深意的一笑和深深的敬意,似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黄先生笑道:“不必客气,人之常情而已”旋即低声道,“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谢怀远与方闲远闻言,面上都是一紧。 秦赏夕的功夫,他二人都知道,若秦赏夕此时对皇帝有什么不利举动,恐怕在场的没人能阻止。 李臻看到谢怀远神色,立刻会意,站到永嘉帝身侧后一步,时刻保护,以防不测。 永嘉帝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莫非这位姑娘还会对我不利不成?” 秦赏夕忙垂首道:“小女子秦赏夕,无意与任何人为敌,更不曾做过害人的事。想来方大人与谢大人都太尊敬先生,所以有些紧张罢了。” “秦赏夕?”永嘉帝来了兴致,“你是木兰庭的秦赏夕?” 秦赏夕垂首道:“正是小女子,想不到黄先生也知道木兰庭?” 永嘉帝道:“木兰庭虽然只是区区一座客栈,但我西北边关的稳定,木兰庭功不可没。据闻,我朝先帝爷在位时曾说,即使在西北陈兵十万,震慑力也未必及得上木兰庭!” 秦赏夕忙道:“黄先生谬赞了,我们也不过是图环境安定,自己做个生意罢了。承蒙黄先生如此厚爱,秦赏夕回去后,必当更加尽心尽力打理木兰庭!” 黄先生微笑颔首:“秦掌柜能有此意甚好,乃是西北百姓之福。” “不敢当,黄先生过誉了,小女子心中十分惶恐!” 再这么客气下去恐怕没完没了,永嘉帝笑笑,转了话题:“谢大人,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府里如此热闹?” 谢怀远摇头道:“微…..为什么呢?谢某也不大清楚。李管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臻便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今日,京兆尹方大人带了人马强行进入府中,一口咬定大人您劫掠良家妇女,非要进来搜人。小人无能拦不住,也不敢拦不能拦,只好让方大人进来搜人。只是,方大人带人将府中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未曾搜到他们要找的什么女人。至于这位洛姑娘和秦姑娘,都说是来拜访大人的。两位姑娘在花厅等候时,因为觉得无聊,就来园子中逛逛!” 李臻是何等眼力,眼见谢怀远对洛小小态度亲热,洛小小又是洛淑妃的妹妹,未来的六王妃,他自是不会为难洛小小。永嘉帝对木兰庭大加称赞,他更不会不长眼的去说秦赏夕的不是。如今,事情便都落在了方闲远一人头上! 永嘉帝闻言道:“这事倒是奇了,谢大人,你何时有了劫掠良家妇女的习惯?” 谢怀远额上微微冒汗,但神情看上去依旧温和淡定:“黄先生说笑了,谢某可不曾有这种习惯,想来方大人是误会了吧?” 他说完,几乎是与永嘉帝齐齐将头转向方闲远处,看方闲远如何交代。 方闲远只有道:“今日,这位洛姑娘和秦姑娘偕同寻儿…..而来,说是有位江芷容姑娘被谢大人家奴掳走,带到了尚书府。儿…..而本官身为京兆尹,自当尽心尽力为民请命,既然接到两位姑娘报案,少不得便要带人过来搜捕!” 永嘉帝神色不愠:“这两位姑娘有证据?天官府邸说搜就能搜?鄙人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方闲远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上细汗:“黄先生所言极是,是下…..本官疏忽了。只是两位姑娘,一位是楚城洛家的千金,一位是木兰庭的秦掌柜,所以方某觉得二人不会撒谎。特别是秦姑娘,她一口咬定,曾经在尚书府见过江姑娘行迹。” “哦?”谢云起与永嘉帝同时开口,转头去看秦赏夕! 永嘉帝奇问:“秦姑娘,你是在何时何地看到那位江芷容姑娘的?” 秦赏夕如实道:“其实,小女子只是怀疑…..怀疑江姑娘的失踪跟谢大人有关,所以就骗了方大人。结果…..” “结果,江姑娘真的在谢大人府上!” 月牙门洞外,传来一个秦赏夕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声音清隽温和至极,温纯好听至极。 众人都朝月牙门洞外瞧过去。 秦赏夕觉得,事情真的是峰回路转,变化太快,几乎让她有种应接不暇的炫目感。 只见谢云起牵着江芷容的手,从月牙门洞处走来。他依旧是一身灰白襕衫,以一根同色缎带束发,周身一派清华,目中温和恬淡。看到众人,他唇边绽出一个笑颜,直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的江芷容,一袭白衣,长裙拖至脚下,一头乌黑长发柔柔地垂在身后。只是三天未见,她便已比之前略显清减,苍白的面容更衬得她眉目清秀,我见犹怜!只是,她一双眉目中毫无神采可言,甚至还有些痴傻,对周遭的一切,似乎一无所觉。 这二人的出现,着实让园中各人都起了不小的震动。 秦赏夕看到江芷容,忙上前问道:“芷容,你还好吗?” 江芷容仍旧是一无所觉,自顾自半低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李臻则是心下暗惊,警惕地看向谢云起:“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信口开河诬赖当朝尚书是什么罪名?” ------------ 天子一怒 更新时间:2010-10-26 李臻则是心下暗惊,警惕地看向谢云起:“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信口开河诬赖当朝尚书是什么罪名?” 他刚问完,就听秦赏夕问那男子:“云起,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与此同时,谢怀远也开口道:“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到的?”他边说边大步迎了上去。目中的喜悦之情,完全发自肺腑,绝没有半分惺惺作态。 方闲远也朝这边摇摇拱手:“谢兄,别来无恙。” 李臻这才知道来人是谢云起,忙施礼道:“小人不知是谢场主大驾光临,方才失礼了。” 永嘉帝则是颇具玩味地看着谢云起:原来这就是谢家盐场的新场主,长得倒是斯文俊气。看李臻和秦赏夕的反应,想必此人是突然出现的。能在大白天无声无息带人来到谢家后花园,看来功夫不错。虽然坐拥金山银海,但却给人一派谦和之感。此人端的是个人才! 谢云起不理方闲远,只是对谢怀远道:“我上京做生意,趁此机会,特地来看看你。” 秦赏夕此刻哪里有心思听他们叙旧,打岔问道:“谢云起,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边问,一边从谢云起手里拉过江芷容。江芷容只是痴痴傻傻,任她牵在手中。 谢云起不好意思地对秦赏夕道:“我这次来,只是一时兴起,不想走前面,直接从后面围墙跳进来的。”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谢怀远,二人竟然同时会心一笑。似乎谢云起这么做,让两个人同时想起了什么趣事一般。 秦赏夕看不到谢云起的时候总忍不住想他,如今好容易看到了,却总是忍不住想发脾气,她没好气道:“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怎么会带着芷容出现在这里。” 谢云起道:“我就是在跟你说这个。我来到园子里,就看到江姑娘了。” 谢怀远面色一紧:“大哥,你说什么?” 秦赏夕也吃了一惊:谢怀远会任由江芷容在后园里溜达? 洛小小朝谢怀远喝问道:“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态度,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根本不是来做客,而是为了来此处寻人。 不待谢怀远回答,谢云起先扬手打断她:“洛姑娘,此中有误会,你先听我说完。” “嘁”洛小小鄙夷道,“听你说?你嘴里有实话吗?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最……”她本来想说“最不老实了”,忽而想到自己爹爹也是生意人,便硬生生打住,改口道,“总之你做过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秦赏夕劝道:“小小,先让他把话说完!” 谢云起听洛小小指责他,不由面带惭色,但他此刻顾不上这个千金大小姐,只是继续自己方才的话,他对秦赏夕道:“我看到江姑娘后很奇怪,就问她,她怎么会来了这里。这才发现,江姑娘竟然不认识我了。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连你也不认识了。她只是说,她迷迷糊糊走到了尚书府门口,觉得很累很饿,就躺到石阶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睡的正香,于是就走出来闲逛,刚逛了几步,就看到了我。我于是告诉她,我认识她,我们还是朋友。她很开心,就让我带她去外面的街上看看,于是,我就带着她去街上走了走。没想到,我们在街上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始犯糊涂,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没办法,只好带她又回来了。结果,就听到你们在争执,说江姑娘是被谢大人掳过来的。” 李臻闻言,暗中拿眼偷瞧谢怀远。 谢怀远朝他微一点头,意为,就顺着谢云起的话说吧。他虽然不满谢云起突然带着江芷容出现,还说是在他府上找到的人,但谢云起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就坡下驴,否则万一将人逼急了,谢云起道出实话,事情就麻烦了。 李臻于是道:“谢场主所言千真万确。此女确实是昏迷在尚书府门前,刚巧被大人救回府中罢了。尚书府一干下人,没有一个认识这位姑娘,谢大人他也不认得这位姑娘。没想到,她就是江芷容。” 秦赏夕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她料定谢云起又在撒谎! 谢云起带江芷容突然出现,并道出自己是在尚书府发现江芷容时,她本是很感激谢云起的。可没想到后来,谢云起竟然为谢怀远开脱! 秦赏夕当即问道:“谢场主,你所言有何证据?有人证明没有?” 谢云起道:“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我跳进来的时候,怕被人发现,所以将行踪掩藏的十分好。我带江姑娘离去时,也没人瞧见!” 洛小小闻言,不等秦赏夕开口,自己先高声道:“这么说,你就是信口雌黄!没人看到,也没人证明,谁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江姑娘!” 谢云起转头去看方闲远:“方大人,你是京兆尹,事情我已经交代清楚,此事交给你来办!” 方闲远道:“既然谢场主都已经说得如此清楚,那么看来,谢尚书并没有掳走江姑娘,此事只是一场误会。至于江姑娘为何会落难京城,本官自当尽心尽力调查此事!” 谢云起这才转头去看永嘉帝:“云起方才听大家都称呼您为黄先生?在下想请教先生,不知先生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永嘉帝面色难看至极-----------看这情况,分明是洛小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凭几句话,就能说服方闲远搜捕尚书府邸。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单凭区区一个洛小小,竟然还能指挥方闲远,此事委实丢人!方闲远背着他,就是这么办事的。真是他的好臣子! 他拉下脸道:“这事简直是天靖国的笑话,既然是一场误会,依我看,不如就这么算了,方大人与谢大人日后行事,都检点些,注意些!” 方闲远与谢怀远都忙朝他抱拳躬身道:“先生所言极是!” 永嘉帝冷冷道:“本来还想来这里,同谢大人一起下棋的,如今全被败了兴致!” 谢怀远将头垂的甚低:“谢某惶恐!” 永嘉帝不满地看他一眼:“你真的惶恐?” 谢怀远不敢抬头,只是回话:“在下不知先生此言何意!” 永嘉帝扫了一眼谢怀远与方闲远最后道:“我希望这件事,两位大人日后能跟我好生说道说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我今天累了,就不多打扰谢大人与亲友叙旧了。告辞!” 谢怀远垂首躬身向前快步追了几步:“我送先生回去。” “不必了!”永嘉帝一甩袍袖,自行离去。 谢怀远朝李臻递了个眼色,李臻立刻暗中跟上,随同保护! 待永嘉帝离去后,谢怀远转身去看方闲远:“方大人,你是不是可以带你的人撤了?” 方闲远道:“误会一场,今日之事,还望谢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谢怀远此时才不给他留面子:“我从来不跟小人一般见识!” “你……”方闲远指向谢怀远,一时气结! “恩------?”谢怀远用不屑中又夹杂威胁的目光瞟了一眼伸到眼皮子底下的手指头。永嘉帝一走,他丝毫不将方闲远放在眼里,当着京兆府衙众官差的面,直接让方闲远下不来台,“方闲远,你不过区区三品京兆尹,屡次对本尚书无礼,你意欲何为?” 方闲远的手空停在他眼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秦赏夕此时插嘴道:“人家何止是京兆尹?人家还是驸马爷呢。你谢怀远算什么东西?敢跟皇亲国戚叫板?”虽然这人跟方闲远不和,但他掳走江芷容,他也不是好东西! 她此言一出,京兆府衙和尚书府护院纷纷对她投去敌意十足的目光! 方闲远和谢怀远也都转眼去瞧秦赏夕。 秦赏夕却不再理会谢怀远,只是一转脸,瞪着方闲远一个。她早就虚与委蛇的不甚耐烦,此时看方闲远的目光,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力斩于当场! 谢云起此时走到秦赏夕身旁,低声道:“赏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急在一刻。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若真取他性命,你也逃不掉!” 秦赏夕听到他仍是对她关心备至的话语,没来由就觉得心浮气躁。怎么都这节气了,这天还是闷热的厉害呢! 秦赏夕忍不住道:“你这话真是为了我好吗?你是怕驸马爷死在你堂弟府上,他这个尚书大人没法向皇帝老子交待吧?” 谢云起怔了怔,而后道:“随你怎么想!” “谢云起,我真是看错了你!”秦赏夕恨得咬牙切齿。 谢云起沉默不语。 谢怀远看不下去:“姓秦的,我大哥不欠你的,你说话最好客气点!” 他吼完秦赏夕,又去看方闲远:“还不带你的人赶快滚?我们尚书府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瞧热闹!” 方闲远怒道:“谢怀远,你别太过放肆!” “我偏要放肆,你待怎样?”谢怀远看方闲远的目光,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不屑和鄙夷。他一直不屑和鄙夷这个男人。在楚城的时候他这样,在金都还这样。不曾因为对方的身份改变一丝一毫。 ------------ 悲芷容 更新时间:2010-10-27 方闲远知道今日是讨不到便宜了,多留一刻,不过被人多羞辱一刻,只好撂下一句狠话便带众人离去了。 “谢怀远,你最好别有犯在我手里的一天!” 秦赏夕与洛小小虽是同方闲远一起来的,此时却没有丝毫同方闲远一起离开的意思。 此时,一直被秦赏夕牵在手里的江芷容,软嗒嗒靠在秦赏夕肩头呼呼睡去。换在以前,此时已经是江芷容午休的时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保留了午睡的习惯! 秦赏夕从身上取出木兰玉佩,挂在她腰畔,看也不看谢云起一眼,回身便走,清冽的声音随着她远去的背影,被丢在身后:“谢怀远,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如果你只想对付谢家,请你以后离我和芷容远点。谢云起,我们之间的账,我早晚跟你算清楚!” 她携着江芷容,施展身形飘然跃出尚书府,足尖在围墙上轻点,衣袂一展,向着未知的方向掠去。 洛小小见状,匆匆向花园后门追出去:“赏夕,你去哪里?” 灵岫和茗池忙不迭跟上去,口中“小姐”“小姐”“等等我”乱叫一气。 秦赏夕本已掠过两重屋脊,听到洛小小唤她,复又跳了下来。 洛小小一直转过两道街,这才看到站在当下等她的秦赏夕。 她气喘吁吁追上来,问道:“你去哪里?” 秦赏夕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是先找家客栈,送芷容休息的好!” 洛小小道:“你不如先去我的行馆吧。” 洛小小此言一出,秦赏夕当真感激万分。她将吏部尚书和京兆尹给得罪了。看这二人,没有一个善主,她留在京城委实不安全。可是芷容如今情况未明,她和谢云起的事情还没解决,就这么走掉,她实在不甘心。如果能住到洛小小那里,那真是再好不过!毕竟那里足够安全! 洛小小继续道:“江姑娘似乎精神又不太好了,你不如先带她去我那里休养几天。” 秦赏夕道:“那真是多谢你了,小小,你这次帮我太多了。以前我那么对你,真是不应该。” 洛小小道:“算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秦赏夕便又偕同她回去。 路上,秦赏夕小声问道:“小小,你没见过皇上吗?” 洛小小摇摇头:“九五之尊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我只进宫见过姐姐一次,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我跟姐姐联系,都是姐姐派的小太监来传话。” 秦赏夕点点头,道:“难怪了。” 洛小小奇问:“怎么了?” 秦赏夕道:“小小,你没看出来吗?那个黄先生,正是当今永嘉帝。” “什么?”洛小小惊呼出声。 秦赏夕忙竖起食指在唇边一比:“嘘,小点声!” 洛小小忙收声,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细细回想一番方才的情形,这才道:“我刚才怎么没瞧出来呢?这会想想才发现,他还真是。” 秦赏夕道:“就知道你没发现,否则你刚才也不会那么张扬了。” 洛小小道:“这下可糟了,皇…..先生看到我这样子,会不会连累我姐姐啊?如果我姐姐不是贵……,又被他专宠,我哪里能这么嚣张呢?” 秦赏夕道:“所以我才要提醒你。见他的机会,绝对不多,可能也只得方才那一次罢了,但万一有第二次,你也得收敛着点才好!” 洛小小忙不迭点头。 尚书府邸。 谢怀远命众人退下,花园内,只剩他和谢云起两个人。 谢怀远道:“大哥,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多住几日。” 谢云起此时收起笑意,冷冷道:“不必了。” 谢怀远故作悠闲道:“大哥似乎在生气?” 谢云起自嘲地一笑:“我哪有资格生你的气?我还有些事,先不打扰了。” 他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谢怀远叫住他:“大哥留步,小弟有事相问。” 谢云起虽然不答话,但仍是停下了脚步,却不转过身,只是背对着谢怀远。 谢怀远道:“大哥,你在我府里安插眼线?不然,你从哪里找到江芷容的?” 谢云起此时方回头道:“怀远,你在谢家安排的眼线少么?你在楚城安插的眼线少么?楚城或者谢家,有点风吹草动,你比谁都清楚。你人在金都都能在楚城掀风浪,你真长本事啊!刺杀赏夕的刺客是你派去的吧?将赏夕就是席尚的消息散播出去的人也是你吧?你故意挑拨谢家和洛家不和!团素中毒是你害的吧?那个老御医会骗赏夕是你授意的吧?你非要弄得赏夕和谢家势不两立么?” 谢怀远道:“大哥,我们彼此彼此吧,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是默认了,对吧?何况,我也不是次次都害你,是吧?” 谢云起嘲讽地笑道:“我和赏夕被人困住,潇华刚救了我们,你的解药就送到了。那次,你是帮了我,可是我一点感谢你的意思都没有。你真的是想帮我吗?那你为什么只送一颗解药?” 谢怀远被他问的怔住。 谢云起神色中满是失望:“你没话说了?那我走了。” 他再次转身离去。但他脚步刚迈开,就被身后传来的话定住了身形。 “大哥,我只有一颗挽香丹了-------我当时只有一颗挽香丹了!” 谢云起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如果当时我有两颗,我不会只送一颗过去。我明知道,如果只有一颗,你一定是给秦赏夕吃。送一颗,等于没有给你送。我当时想过很多办法,我去求过皇上再赐我一颗,可他早给过我两颗,我当时连正当用途都说不出来,那么珍贵的药,不是随便就赐人的。我没办法,只好听天由命。反正还有潇华在,你不吃,潇华会逼你吃。后来我知道,你和秦赏夕都没出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谢云起缓缓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你如果真的为了我好,就放过谢家吧。谢家是多少人的饭碗?你非要毁了吗?如果你恨的是你大伯,那我已经把他幽禁起来了,你还要怎样?” 谢怀远听他如此说,脸色一变,冷声道:“幽禁他就没事了?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不管谢家是多少人的饭碗,我一定要弄垮,我看你能撑多久!我到底知道谢家多少秘密,连你都想不到!” 谢云起无力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不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回身走了。 谢怀远看着他的背影,面上浮起一丝冷笑,带着几分凄凉的冷笑--------你知道的还是不够多啊!你不知道,连袖袖做给孩子的肚兜,也是我拿的! 洛小小行馆。 秦赏夕将江芷容放在厢房的床上,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动作轻巧仔细。 洛小小忍不住道:“你待她真好。” 秦赏夕笑了:“我中毒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洛小小打趣道:“你要真是个男人,正好跟她配成夫妻。男的风采翩然,女的倾国倾城!” 她一句话又勾起秦赏夕的痛处:“你快别说了,当初我害你那么惨!” 洛小小挥挥手:“算了,你看我都没事了,你也别记着了。本来我特别生你气,我觉得,你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能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可是你昨夜出现后,我发现,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恨你。” 秦赏夕笑笑,刚要开口,却听见床上传来江芷容一声低微的呻吟。 她忙转头去瞧江芷容。只见江芷容眉头紧锁,似乎睡的很不舒服。 秦赏夕忙上前仔细瞧,却见江芷容翻了个身,仍是闭着眼在睡,可她这么一翻身,又是一声轻吟,似乎怎么睡都不舒服。 茗池见状猜疑道:“莫非江姑娘给人虐打过?” 她此言一出,秦赏夕顿吃一惊,随后道:“应该不会吧?谢怀远没理由虐打她啊?” 她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仍然放心不下,便道:“茗池,这里有热水吗?我先给她洗个澡,身上清爽些,睡得也安稳些。正好也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茗池应声道:“我马上让人烧一桶热水送进来!”说完退了出去。 洛小小道:“我去拿身衣服来,洗完澡就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吧。”她言罢,与灵岫一同出了厢房。 秦赏夕仍是不放心,等不急有人送热水过来,便关了房门,解开江芷容衣衫。她这一解,立刻被吓了一跳。 江芷容衣领下方,竟然藏着几块青青紫紫的於痕。 愤怒愤怒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谢怀远,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秦赏夕将江芷容身上衣衫尽数除去。这才发现,江芷容竟然被人强行玷污过。看她身上的伤,也不过就是昨夜的事。 就在秦赏夕头脑发懵时,外面传来声音:“你是什么人?” 声音刚落,秦赏夕顿觉有人来到此间房门口。 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对方先推门而入。 来人竟然是谢云起。 谢云起瞧见屋内情形,下意识地将头转过去:“对不起。” 但只是一刹那,他又将身子转了过来。他看着床上的江芷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江姑娘她…….” ------------ 民告官 更新时间:2010-10-28 谢云起瞧见屋内情形,下意识地将头转过去:“对不起。” 但只是一刹那,他又将身子转了过来。他看着床上的江芷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江姑娘她…….” 秦赏夕却只是盯着床上的江芷容,久久回不过神。她还没搞明白,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没见,江芷容怎么会出了这种事? 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啊? 谢云起随手推开一个过来抓他的小厮,跨进屋中。他大步走到秦赏夕身旁,轻轻搂住她肩头:“赏夕,你没事吧?” 秦赏夕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谢云起过来,一把推开他:“你滚!” 谢云起此时哪里肯走开,他又上前道:“赏夕,别这样。” 秦赏夕一巴掌挥过去:“我让你滚!” 谢云起被她一掌打的倒在桌上,人倒桌翻。 秦赏夕指着他怒道:“你别以为你每次都不还手,只是生受着,我就会原谅你!” 她又朝想进来看情况的下人吼道:“全都滚出去,不许进来!” 她一边吼着,又迅速动手给江芷容穿衣服。 洛小小听到这边动静不对,迅速赶过来,却看到江芷容一身的於痕。 她看不明白这些伤痕,只是气愤道:“江姑娘真的被人虐打了?谢怀远是不是人啊?” 此时,谢云起方从地上站起来。 他左脸颊一片红肿,唇角挂了丝血迹。 秦赏夕给江芷容穿好衣服后,恨恨地盯着谢云起:“我不会放过谢怀远的。你从哪里找到芷容的,你自己清楚。你只记得他是你弟弟,你要帮他,你有没有想过,芷容何其无辜?谢怀远他禽兽不如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你这次最好别插手,这次我秦赏夕豁出去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让谢怀远还芷容一个公道!” 洛小小此时哪里顾得上跟谢云起算账,忙道:“我去命人请大夫给江姑娘瞧瞧。” 秦赏夕道:“不必。” 芷容的伤都在身上,怎能随便给人看? 洛小小道:“这怎么成?” 秦赏夕道:“我自己给她上药就好了。” 她又撇了一眼谢云起,便对洛小小道:“姓谢的交给你了,你喜欢怎么处置他随便,我不插手!” 洛小小只是鄙夷地看了一眼谢云起道:“人家只是说话不算话,骗了骗我而已,何错之有?何罪之有?何况人家身手超卓,凭我这小地方,怎么能留得住他老人家呢?他还不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秦赏夕转头去看谢云起:“你听到了?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不走?” 谢云起道:“赏夕,怀远不是这种人,当中一定有误会,你先调查清楚再说!” 秦赏夕对他似是已经死了心,完全不指望他可以站出来为芷容讨个公道,便冷冷道:“谢云起,我不想再跟你说话。我要给芷容上药,你可以走了。” 谢云起还想坚持,但总不能妨碍秦赏夕给江芷容治病,无奈只得离去。 只是他人走到门口时,身形突然一晃,幸而用手撑住门框,这才没倒下去。 玄白双骑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他之所以能这么快赶到金都,皆因他骑得玄白双骑,饶是如此,他仍旧赶路赶得太急。到了金都后,他又马不停蹄暗中联络自己安插在尚书府的眼线,方才得知江芷容下落。他先是悄悄潜入尚书府邸,没想到前门那里闹了起来。他这才知道,京兆尹带人进入尚书府搜寻江芷容,他便悄悄带走了江芷容。如此虽是帮了谢怀远,但他又担心,若搜不到江芷容,秦赏夕和洛小小会有麻烦。想来想去,他便想出那么一套谎话,而后才带着江芷容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待从尚书府出来后,他又一路找到洛小小行馆,却又看到江芷容身上的伤痕,接着被秦赏夕震怒之下一掌打倒在地。谢云起 坚持到现在还没倒下去,委实已经不容易。 秦赏夕和洛小小只是在他身后看着,没有一点伸手去扶他的意思。 谢云起只是伸手揉了揉眉心,便放开门框,独自去了。 秦赏夕兀自对着已经衣衫齐整的江芷容发呆。洛小小命人去取药,可直到有人将那药都捧到秦赏夕面前了,她仍旧没回过神来。 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一件事:芷容被人强暴了,芷容被人强暴了。 谢怀远,你这个王八蛋!你真该被千刀万剐! 尚书府邸内。谢怀远已经换上便服。 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发呆。 外面忽有小厮来报:“大人,谢场主在门外求见。” 谢怀远猛地来了精神:“快请!” 谢云起很快被人带到。 谢怀远起身相迎:“大哥,你还是回来了。” 谢云起却只是冷冷道:“我有话问你。” 谢怀远命众人退下去,只留谢云起一人在书房。跟过来的李臻不放心,以眼神请示谢怀远,谢怀远却连他也不让留,悉数将人赶走。 待房内只剩他兄弟二人,谢怀远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大哥有何吩咐?” 谢云起冷声道:“我问你,江芷容被人强暴到底怎么回事?” 谢怀远眼神一黯:“你都知道了?” 谢云起盯着他问道:“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谢怀远垂了眼皮,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话音刚落,谢云起反手就是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谢云起指着地上的谢怀远道:“你是畜生吗?你对一个柔弱女子做这种事?” 谢怀远也不起身,只是以手肘撑地,半躺在地上,仰望谢云起:“就是我做的,你杀了我好了!” 谢云起俯身拎起他衣领:“你告诉我为什么?” 谢怀远先是坚持不肯说,谢云起作势又要揍他,谢怀远这才道:“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怕痛,只是谢云起此次下手太狠,再挨一巴掌,他大半个月都不用见人了。 岂料他此话一出口,谢云起仍是一巴掌又甩过来:“喝醉了就能为所欲为吗?” 谢怀远无话可说,便只是冷冷道:“大哥如果要杀我,就赶快动手好了!” 谢云起拿他毫无办法,泄气地丢开他,道:“我懒得管你。你最好好自为之,秦赏夕的功夫真使出来,我都不敢保证能制住她,你自求多福吧!” 他说完,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谢怀远却叫住他:“大哥,你真看上那个姓秦的了?” “跟你没关系。”谢云起头也不回。 “你这么快就忘了大嫂了?”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 谢怀远却道:“怎么没关系?你如果真的看上那个秦赏夕,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动她。我只不让她伤到我便是。” 言外之意是,如果谢云起没有看上秦赏夕,他就对秦赏夕不客气了! 谢云起闻言方才回头道:“你最好别动赏夕,她是叶叔叔的女儿,即使你讨厌她,即使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能欺负她!你做事的时候,先想想叶叔叔生前是怎么教我们的!”他说完,这才又走了。 秦赏夕在金都这几天,一直忙于他事,今天才在金都最热闹的一段路上走了走。 她刚刚注意到,金都竟是如此繁华,即使比起楚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秦赏夕无心逛街,只是一门心思向前走,一直走到御史台前。 她给江芷容上过药后,便将江芷容留在洛小小行馆,自己出来告状。 谢怀远府上能人众多,府内又是陷阱重重,若贸然前往尚书府,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在等着她。但是告状打官司的事,她还是会做的。她不是没想过暗中收拾谢怀远,但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么做太便宜谢怀远。她要谢怀远身败名裂,让全天靖国的人都知道,谢怀远是个禽兽! 威严的御史台前,竖着一架鸣冤鼓。天靖国建国数百年来,御史台翻盖几次,唯有这鸣冤鼓不曾被移动一分一毫------------那是专用来给百姓击鼓鸣冤所用。 御史台前一段路,已经处于人烟稀少的地段。秦赏夕走到这里方停下来。方闲远不会再帮她。御史大夫掌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她要告谢怀远,只能通过御史台了。 秦赏夕大步走到鸣冤鼓前,取下鼓槌,将御史台前的名冤鼓敲得“咚咚”作响。 附近的人听到御史台前的鸣冤鼓被敲响,纷纷往这边涌来。众人都想知道,是哪个大官要被人状告呢? 秦赏夕刚击鼓完毕,谢云起又神出鬼没般出现在她面前。 秦赏夕故作不解:“谢场主,你这是干什么?” 谢云起低声道:“你疯了?快跟我走!” 秦赏夕怒骂道:“谢云起,我真是看错了你,到这时候了你还要帮谢怀远?” 谢云起急道:“你明知道我是在担心你。木兰庭再怎么说,只是一间客栈。你秦赏夕名头再响,不过是一介平民,你敢来告当朝天官?你知不知道,根据天靖国律法,民告官,无论事出何由,一律先杖责三十?” 秦赏夕冷哼道:“不要以为只有你懂王法。我如果不懂王法,也不会来御史台击鼓鸣冤!” “那你何必来自讨苦吃?” “我若怕那点皮肉之苦,现在就不会来了!” 他二人争执之时,从御史台内出来几名官差。 那几名官差看了看站在鸣冤鼓前的二人,当中有人喝问道:“何人击鼓鸣冤?” 秦赏夕刚要开口,谢云起一把将她拉过,自己上前一步道:“我!” 秦赏夕在他身后表示抗议:“我用不着你……” 谢云起回头小声道:“你先闭嘴。你是民,我可不是。别忘了,我是谢怀远的堂哥。你想帮江姑娘讨公道,又怎么知道我不想?反正你也击鼓鸣冤了,审谁都是审,不如算作是我击鼓好了。你非要白白挨三十刑杖么?” 几名站在御史台前的官差不耐烦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大人已经开堂了,击鼓的到底还告不告状?” 谢云起忙回转身:“我这就跟几位官爷进去一趟!” ------------ 荒唐审案 更新时间:2010-10-29 御史大夫何竹道,六十有三,和中身材。此刻,他微黑的面皮上,因为生气,泛着微红。 何竹道边往大堂处走,边对身边的师爷道:“哪个刁民敢来击鼓鸣冤?不怕三十刑杖要了他的命吗?” 御史台掌百官罪恶,但若有人来告官,一般而言,都是民告官。 若是官员相斗,多为暗中互相倾轧或者直接上奏弹劾,不必来此击鼓鸣冤。 师爷唯有唯唯诺诺道:“大人,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人击鼓鸣冤了,御史台必须开堂审理……先看看再说吧。” 天靖国开国皇帝善乾帝曾立下规矩,御史台受理民告官案,必须公开审理。 是以,御史台门庭大开,大门处,已经围满了瞧热闹的人群。 秦赏夕站在人群最前面,她身前两步,有两名官差将手中木棍相交,阻挡后面围观的百姓越线。 秦赏夕看着跪在大堂中央的谢云起,心中百般滋味搅在一起:他本可以好端端的在楚城呼风唤雨,却偏要赶来金都受这份闲气。何苦呢? 谢云起却似完全不将此时的处境当一回事,只是安静的跪在当下,垂眉敛目,神色安详,人也温和平静。 何竹道装模作样坐在堂上,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位列两班的衙役各个将手中的木棍重重点地,“威---------武”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从众衙役口中,整齐划一的喊出来。 堂上“明镜高悬”牌匾高挂,案前御史大夫正襟危坐,两旁衙役又是如此整齐划一的威吓动作,外面又有数百双眼睛盯着,换了胆子小的人,估计当场双腿就会发抖。 谢云起却只是保持原来的跪姿,面上神情丝毫不为所动。 何竹道开口第一句便是:“大胆人犯,你知不知道御史台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乱击鼓?你就算要打官司告状,也应当去京兆府处!” 他心道:弄不好这小子不懂王法,不知道御史台是干什么的,所以胡乱击鼓。兴许他告的不是自己同僚,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只是来错了地方呢。 只可惜,这只是何竹道侥幸的想法。 谢云起回话道:“大人,草民不是人犯,草民只是来状告吏部尚书谢怀远。京兆尹似乎无权审理此案!” 他此言一出,满场寂静,沉默片刻后,顿时一片嗡鸣,场外百姓吵成一片。竟有人胆敢状告当朝天官,真是不要命了。何况,谢怀远一向名声甚佳,到底什么人会来告他,又是为何事而告? 谢云起心道,开堂第一句不问他姓甚名甚,不问他状告何人,因何而告,竟然想直接将他推到京兆尹那里。看来何竹道此人不是善辈,自己此番需小心应对才好! 何竹道听他竟然状告谢怀远,心道,吏部尚书是正二品,自己不过是个正三品,何况谢怀远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自己六十多的人了,再安安稳稳做几年,该告老还乡了,何必惹这麻烦?怎么这时候,偏有人丢这么块烫手山芋给他呢? 想到这里,何竹道开口道:“民告官,依律,不管是何原因,理应杖责四十,来呀,用刑!” 他边说,边朝身旁的师爷递了个眼色。师爷立刻会意,这是让他给下面的衙役暗中下令,将此人活活杖毙,如此便也可省了桩麻烦事。 谢云起惊问:“大人,不是杖三十么?” 何竹道喝到:“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本官责打犯人,何须你来指点?来呀,杖五十!” 谢云起真是无奈极了,这人从头到尾,连他的名字都还没问呢! 秦赏夕看不过去,高声道:“何大人,你何不问问堂下所跪何人?待搞清楚事情来由,再打不迟!” 场外之人皆道“就是”“民告官已经是丢半条命的事了,这何大人怎能如此办案?” 下面一片喧哗,何竹道面上有些挂不住。 师爷小声提醒道:“大人,我们做足了场面再处置此人也不迟。” 何竹道心道:也对。这么多人盯着,自己实在不该太过心急,因而又装模作样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谢云起道:“草民楚城人氏,谢云起!” 何竹道本来刚从旁边小厮手上接了杯茶过来要喝,听到这话,手中杯子登时滚落,“啪“地一声落地开花。 “什么什么?你是谁?你再说一遍!” 谢云起便又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草民楚城人氏谢云起!” 何竹道忙朝师爷招招手。 师爷匆匆上前,躬身道:“大人,何事?” 何竹道气道:“还用得着我说吗?做哥哥的告弟弟,这案子你让我怎么审理?” 那师爷也道:“此事确实难办。” 何竹道气得连话都说得粗鄙极了:“妈的,兄弟俩不知道生了什么嫌隙,跑来消遣本官!” 那师爷又瞟了一眼跪在堂下的谢云起,低声对何竹道道:“大人,此人衣着甚是平常,不过是普通儒生所穿,不像是富可敌国的人。” 何竹道也看了看地上的人,道:“是啊,而且长得也未免清瘦了些,面色蜡黄,不像是整日金杯玉盏山珍海味的人!” 说到这里,何竹道突然乐了:“他应该不是谢家盐场的新场主吧?不过就是个同名的人而已!” 那师爷思忖道:“不无可能!” 何竹道擦擦头上冷汗:“吓本官一跳!” 他挥挥手又让师爷下去,自己再次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谢云起,既然是状告天官,理当受刑。你有何话说?” 谢云起垂首道:“草民无话可说!” 何竹道再次命令左右:“来呀,将他杖五十!” 谢云起再次惊奇的抬起头:怎么还是五十? 秦赏夕忍不住道:“大人,谢云起当属八议之列,符合八议条例之人,即使犯罪,也必须交由当今圣上裁夺或减轻处罚!杖三十依律都可以免去,又何来杖五十之说?” 天靖国国法规定,有八种人犯罪,一般司法机关无权审判,必须奏请皇帝裁决,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的制度。这八种人是: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此中,议贤,说的是天靖国内德高望重的人。谢云起被人戏称为“散财公子”,平生救济穷人无数,并致力于降低官盐价格,虽然年纪轻轻但在民间却颇有声望!刚好符合此条。 议贵,指的是高官或者贵族人士。谢怀远乃是吏部尚书,身为吏部尚书的堂兄,谢云起也当属此列。不客气的说,谢云起若非不愿此时与谢怀远还有过多亲密关系,他完全可以不用平民的身份来状告谢怀远。 议勤,指为国家服务勤劳有大贡献的人。谢云起自然也分数此列。 八议中的八种身份,只要符合其中一种,便可享有豁免或者减轻罪行的特权,何况谢云起符合其中三种身份! 场外的人听说是谢家盐场的场主到了,一时间又是一片喧哗。 “原来这就是谢场主,果然是一表人才!” “会不会只是同名?谢云起怎么会告谢尚书?” “对啊,怎么回事?” 外面的喧哗声让何竹道心烦意乱,他不由喝道:“堂外不得喧哗!” 场外百姓被他所慑,吓得都闭了嘴,不敢再枉自议论。 何竹道又冲秦赏夕道:“哪里来的女子?好大的胆子!再胡乱说话,小心本官治罪于你!” 他说完,又朝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会意,马上上前,低声与他商议。 何竹道道:“你再细细看看。此人该不会真的分属八议之列吧?” 师爷为难道:“大人,这得需要您来审理了” 何竹道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每次要用你的时候,你就让本官自己想办法,滚吧。” 师爷只得灰溜溜退下。 何竹道心道,所有的皇亲国戚,自己都认识,根本没有眼前这号人。当下便朝堂下问道:“下跪者谢云起听好了,你可是地方官?你官居几品?” 谢云起摇头道:“回大人,小人不过一介升斗小民,不曾担任过任何官职。” 何竹道又问道:“那你可有功名在身?” 谢云起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么一身的儒生装扮?你竟敢有辱斯文?” 谢云起一怔,心道:这人八成认准他不是皇亲国戚,更不可能是皇帝旧故,也不会是谢家盐场的场主,所以不在八议之列。此番他问清了他不是官员,又没有功名在身,所以便什么罪名都往他身上扣。 果然,何竹道接着又道:“冒充八议,有辱斯文,罪加一等,来呀,杖责七十!” 谢云起简直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冒充八议了?他可没说过自己在八议之列。 秦赏夕闻言急道:“何大人,方才是民女说谢云起在八议之列,不是他自己说的,而且他并没承认,何来冒充之说?何况他本来就在八议之列!” 何竹道怒道:“大胆刁民。本馆屡次警告于你,你竟然还敢咆哮公堂,来呀,将这女子锁了!” 秦赏夕也怒道:“大人,依照我朝律法,我们可以在此观看御史大夫审案,并可以议论案子,大人,你凭哪条律法抓我?” 谢云起见状,忙朝秦赏夕使眼色,并以密语传音之法告诉她:你不要多言,我自有主张。你非八议之列,若真被治罪就麻烦了。 ------------ 屈打 更新时间:2010-10-30 秦赏夕听了谢云起的话,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太冲动了。自己不该跟何竹道硬顶,这里是京城,是京官的势力范围。虽然他们未必敢将她秦赏夕怎样,但何竹道这么糊里糊涂的,连谢云起都敢用刑,又何况她秦赏夕?万一真跟何竹道翻了脸,以何竹道那种糊涂虫,弄不好在搞不清她身份的情况下就下令强行缉拿。她必然不会等着被捉拿,定会反抗。那朝廷和木兰庭面子上都未必挂得住。可是刚才那般情形下,叫她如何能忍住不冲动? 何竹道见秦赏夕敢顶撞他,立时火冒三丈,喝道:“好个刁民,咆哮公堂还有理了?来呀……” 谢云起道:“大人,何必跟小女子一般见识?她不过有些不懂事罢了,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不就好了?大人,草民斗胆求您先审理草民的案子!” 师爷见状也忙劝道:“大人,我看这女人衣衫质地不俗,气质也压人一头,说的也是金都话,万一我们不小心惹了哪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小姐,事情不好收拾啊!”虽然何竹道是御史大夫,官居三品,但你就算不小小心打了个六品京官人家的小姐,大家面子上也挂不住不是! 楚城和金都因为地理位置相近,口音无甚区别。秦赏夕行走中原时,素来习惯说楚城方言,所以那师爷只以为她说的就是京话。 何竹道闻言便抬头对秦赏夕道:“好,就暂且饶过你这女子,但你也不得再恣意喧哗。” 秦赏夕只得闭了嘴。 殊不知,何竹道哪里敢打谢云起?他只以为跪着的不会是谢家盐场的谢云起。谢云起怎么可能来这里跪着?又哪里会告谢怀远?兄弟生嫌隙,也不会闹到这地步吧?还不够给外人瞧笑话的!俗语说了,家丑不可外扬。这小子要么只是跟谢家盐场场主同名,要么就是故意吓唬吓唬他。若被他查出这小子故意拿谢云起的名头吓唬他,定要他好看!额,不是,即使查出来,也无法要他好看了。因为那时候,这小子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你说你衣衫普通,脸色蜡黄的穷书生,而且还不承认自己是读书人,那你一介草民来告什么天官?简直存心给本官找麻烦,也怨不得本官送你上路了。 想到这里,他朝师爷比了个眼色,再次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杖责六十!” 秦赏夕闻言,又待开口,谢云起的密语传音及时送过来:闭嘴,不许说话,杖责六十根本伤不到我! 对呀。秦赏夕心道,这小子用内功随便抵挡下,不伤了那班衙差的手,便已经是他留情了。 想到这里,秦赏夕便未再吭声,只是不动声色,继续看何竹道办案。 立刻有执刑的官差走到谢云起身后,抡起刑杖打了下去。 “啪”“啪”“啪”声不绝于耳。 声音震得场外之人忍不住直想闭眼。但是谢云起的身子好端端跪着纹丝不动,口中连哼都不哼一声。 那师爷一时惊奇不已。他已经做了暗示,让行刑的人将谢云起活活杖毙。这两个行刑的都是老手,断不可能会错了他的意思。而且,看那用刑之人的手法,分明就是要打死人的手法。执刑之人手段高明,可以将被打之人弄得鲜血淋漓血肉横飞,看起来十分恐怖,却只让犯人受皮外伤,但也可以让外表皮肉看不出什么,却伤了内腑,要了人性命。照理说,此刻,谢云起应该疼痛难忍,早已被打翻在地上才对。 秦赏夕也满心疑惑,但是她疑惑的却不是谢云起受伤不重,而是他受伤太重。 谢云起面上已多了一层汗珠,脸色也比方才白了不少。这分明是疼的! 再看那两个打人的衙差,各个都好端端的,打的有板有眼,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起究竟有没有用功力抵挡? 不一会,她便瞧出端倪!那两个衙差打人的手法,是要人命的那种!已经二十几杖下去了,谢云起身上连血迹都不见。越是这样,越危险!看来何竹道是存心要打死谢云起! 如此说来,谢云起有运功抵挡,但却没有全部挡去! 他到底要干什么?演戏吗?自虐吗? 还是他觉得对不起谢怀远,用这种法子谢罪? 这个白痴!让她怎么说才好? 秦赏夕想到这里,哪还看得下去,她拨开挡着的衙差,直接跃入堂中,当下伸手推开两个打人的衙差。 谢云起忍痛咬牙问道:“你干什么?谁让你捣乱的?” 秦赏夕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就是这么应付官差的?你就是这样‘自有主张’的?谢云起,你要轻贱自己,也犯不着给这种人轻贱!” 何竹道直起身子,怒道:“大胆,将这妖女拿下!” “我是木兰庭的秦赏夕,我看看谁敢动我!”秦赏夕也不客气,直接亮明身份! 本来采取包围之态已经要围上来的众官差闻听此言,吓得无人再敢妄动! 秦赏夕冷哼一声:“何大人,你连身在‘八议’之列的谢云起都敢打,怎么不敢动我秦赏夕呢?” 何竹道一下子又慌了神,直拿眼去瞟那师爷。 秦赏夕不由无奈摇头,口中发出一声重重叹息:想不到天靖国的御史大夫,竟然是这种德性?真是国之大不幸,民之大不幸! 师爷凑上前与何竹道窃窃私语。 何竹道苦着脸道:“莫非真是木兰庭的秦赏夕来了?那这么说,下面跪着的人,真是谢云起?” 师爷也苦着脸道:“大人,执刑的人下手这么重,跪着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看来必是内力高深,可以抵挡去刑杖的力道。据闻,谢云起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何竹道急得一边拿手拍桌子,一边苦着脸频频摇头:“哎哟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他情急之下,说话声音太大,竟然被外面站着的百姓尽数听了去。众人不由一阵嘲笑。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冲了进来:“谢场主,你的伤怎样?没有将你打坏吧?” 众人也纷纷效仿,都往公堂内挤进来。 “谢场主,你伤势如何?” “狗官竟然敢打谢云起!” “谢场主是好人哪!” 何竹道慌了神,忙对左右道:“快,快,快,拦住他们,不准他们冲过来!” 人群潮水般涌来,岂是公堂中的官差所能拦得住的? 何竹道吓得偕同师爷就要往公堂后面退去。 秦赏夕纵身越到何竹道身前,伸手一拦:“站住!何大人,案子还没开审呢!” 她此言一出,人群中又爆发出叫声“对,要帮谢场主伸冤!”“要审案子!” 谢云起早已被冲进来的百姓从地上扶起,被人团团围在中央。 他只得朝挤挤挨挨的人群抱拳施礼道:“云起多谢大家抬爱了。” 有人道:“是我们谢谢你才对,自从你这小谢场主当了家后,我们吃盐越来越便宜了。” “是啊是啊。” “我们有亲戚在楚城,他说,家里最困难的时候,还是靠谢家发放的救济米粮和药材度日的!” 何竹道走也走不得,留又不敢留。他生怕被人群踩扁,可又不敢招惹秦赏夕,何况也惹不过--------据闻木兰庭的秦关河及其孙女秦赏夕,俱都是武功超卓之人! 便在此时,外出办事的御史中丞刘简返回御史台。 发现公堂里乱作一团,刘简不但未躲,反而进来维持秩序。 看到身着御史中丞服色的中年男子进来,秦赏夕心道:看来进来这人还不算太差劲,否则早就远远躲开了! 何竹道身为御史大夫,见到自己下属,竟然哭着嗓子嚷道:“刘大人,刘大人救救本官!” 刘简走到堂上,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肃静!” 众人皆被他气势所慑,这才有了片刻安静。 刘简趁机忙道:“是谁来告状?所告何人?” 谢云起看到刘简,忙道:“刘大人,是我来击鼓鸣冤!” 刘简竟是认得他的:“谢公子?你怎么会来御史台告状?” 有身为天官的堂弟,照理说,谢云起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直接找谢怀远解决,若连谢怀远也解决不了,也可通过谢怀远“上达天听”! 谢云起不好意思道:“让刘大人见笑了。” 何竹道听了他二人对话,只觉得脑子发懵:想不到这衣着寒酸的人,竟然真的是谢云起! 人群中又有人道:“这位大人,有人打了谢场主,还望您能做主!” “啊?”刘简吃惊的张大嘴!竟然有人敢打谢云起?先不说在场的谁有这胆子,就说谁有这份本事呢? 何竹道一边擦汗,一边朝刘简使眼色。 刘简看到他暗中递来的颜色,又道:“大家肃静,若谢场主真有什么委屈,御史台一定会帮谢场主讨个公道!” 众人的愤怒之声,这才小了些。 刘简又道:“诸位,请退出公堂,你们扰乱公堂,不但不能帮谢场主,反而会连累了他。” 谢云起也道:“诸位的好意,云起心领了,大家还是退出去吧,若因为云起的事让大家获罪,那云起心中该过意不去了。而且,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御史台不会乱来。请大家放心!” 刘简也道:“本官以头顶乌纱保证,御史台定会还谢场主一个公道!若连这点公道都做不到,本官立刻上奏请辞!” 秦赏夕心道:这人倒是个明白人。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压下民愤。万一御史台因审案时触怒百姓,导致百姓大闹公堂,那可糟了。这可不比打了谢云起惹得麻烦小! ------------ 贵宾牢房 更新时间:2010-10-31 场外百姓听了谢云起和刘简的话,这才渐次退了出去。御史台重又恢复秩序。 何竹道早已趁机悄悄溜了出去。 御史大夫尚在御史台内,谢家盐场场主状告吏部尚书如此大事,断然是轮不到御史中丞来审案的。 待公堂上安静下来后,刘简发现何竹道不见了,一时左右为难。 若他也离开,岂非又要激起民愤?若他留下审案,实在有些僭越。 秦赏夕明白他的难处,便道:“这位大人,您还是将那位何大人请来吧,毕竟律法规矩所在,不是随意让人破坏的。不过这次,民女斗胆希望大人您能旁听。” 刘简向秦赏夕一拱手:“姑娘高义,此间秩序,还望姑娘暂且维持,本官即刻请何大人出来。” 刘简说完匆匆退往后堂。 堂外百姓一阵躁动。秦赏夕道:“大家稍安勿躁,御史大夫何大人稍后就到!” 后堂,刘简劝说何竹道去前面审案。 何竹道慌得一头汗:“我哪敢让他跪啊?” 刘简道:“依律,他就该跪大人,大人何必忌惮?” 何竹道不死心的又问道:“你确定那人就是谢尚书的堂哥?” 刘简道:“下官曾经在楚城任过官职,和谢云起是旧识,下官敢保证,千真万确那就是他!” 何竹道搓着手,跺着脚,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刘简道:“大人,先问案吧。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此事究竟是大是小,根本我无法定论!” 何竹道仍是不敢去前面。 刘简急了:“大人,谢云起来告状,而且依律受了三十刑杖,您却不受理案子,您觉得这样合适么?” 何竹道这下更急了。真是审也不是,不审也不是。 刘简道:“大人,谢云起一介草民,来御史台告状,就该跪大人。按天靖国律法,民告官,依律杖责三十。大人您也说了,你下令杖责六十,不过堪堪打到一半,那也不过是三十。大人,这两点,您何错之有?纵然谢云起在八议之列,那也先听听他因何告状。万一他是诬告,那您再按八议的特权,放他一马不迟。” 何竹道闻言,顿时清醒不少:“对啊,本官早该想到这些的,是本官糊涂了。” 刘简继续道:“谢云起和谢怀远是兄弟,兄弟两个生嫌隙,说不定今天告,明天又不告了。谁知道他们是来真的还是意气用事,一时翻脸呢?大人,您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何竹道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想明白这些事,何竹道立刻整顿衣衫,又理了理头发,戴正帽子,这便又带着师爷与刘简,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走到公堂之上。 这次,刘简一旁听审,协助何竹道办案。 谢云起此时已经是站着而非跪着。 何竹道想拿架子,让谢云起跪着听审,可又怕得罪了他---------想明白是一回事,有胆子装老大,是另一回事。 何竹道也不命令谢云起下跪,只是道:“既然谢云起已经依律受过三十刑杖,那么,你且说说,你为何状告吏部尚书?” 谢云起早已想好说辞,他道:“草民状告谢怀远掳走良家妇女,并对其进行虐打!” 他说的不是强暴而是虐打! 总不能将江芷容被人强暴的事说出来。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太过重要。所以,也只能如此说了。 秦赏夕对谢云起的说辞还算满意,不由微微颔首。 何竹道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谢云起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草民有位名为江芷容的朋友,与草民的妻妹在草民家中做客已经有段时日。可是那位江芷容姑娘前两日被人掳走了。草民命人四处搜寻江姑娘下落。而草民因为已有两年未见堂弟,思之甚深,便上京来探望堂弟,想着探亲和找人应该两不耽误才好。孰料,草民竟然在堂弟府中看到江姑娘。于是,草民便将江姑娘带离尚书府邸,后来,又将她交给草民妻妹照看。没想到,草民妻妹却发现江姑娘周身都有被人虐打过的伤痕!” 何竹道闻言问道:“你可有证据?” 谢云起摇摇头:“没有。但是草民相信眼见为实。若大人不信,草民可带大人前往尚书府囚禁江姑娘的屋子,一看便知!” 秦赏夕心道:他这番话在这里倒也说得过去,但如果此案真的闹到三司会审的地步,却又跟他之前在皇上面前的说辞对不上了。他前后说法不一致,只能说明,要么他骗了“京兆尹”,要么,他骗了“御史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何竹道听了谢云起的话后,道:“天官府邸,不容人随意轻贱。如此,谢云起,本官便将你收监,再上奏朝廷,将此案上达天听,届时将由三司会审此案。你可有异议?” 谢云起垂首道:“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何竹道心中暗嘘一口气,这谢云起竟如此好说话。白白挨了他三十刑杖,竟然也不记恨。看起来,他反倒是听话得很。 他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道:“来呀,将人犯谢云起押下去!” 立刻有人过来给谢云起上了手铐脚镣,押往监牢。 何竹道则道:“退堂!” 谢云起告弟案,这才算是完成了一个开头。 谢云起刚被人带入监牢,马上有狱卒过来卸了他身上的手铐脚镣。那狱卒点头哈腰一脸谄媚:“谢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何大人说了,刚才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不得不按规矩办事,如今自然不用您戴着这些玩意受罪了。” 谢云起不由好笑:“你们就不怕我跑了么?” 那狱卒道:“大人说了,如果公子真的要走,就凭这几些个破铜烂铁,根本拦不住公子。”他边说边“嘿嘿”笑道,“公子,您这边请!” 那姿态,活像是某家客栈的店小二在招待贵客。 谢云起叹道:只可惜自己此番要进的地方不是客房是牢房! 等他真的进入自己的单人牢房了,他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这哪里是牢房? 他看着香软的床铺,干净的桌椅,小却整洁的屋子,真是不亚于客栈的单人房了。 这算怎么回事? 天靖国的牢房何时这么舒服了? 那不得有很多穷到吃不起饭的人,抢着往牢房里钻么? 想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受到特殊优待了吧? 不过,他连天官都告了,竟然还敢优待他? 何竹道这人真是好笑极了,他难道认准了他谢云起和谢怀远不会真的心生嫌隙? 他越想越头疼,身上的杖伤也开始叫嚣,额头上又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狱卒要离去时,谢云起交代道:“如果有人来探视,就说我一律不见。” 狱卒点点头:“谨遵公子吩咐!” 谢云起接着道:“就算谢怀远过来也不见!”他有此命令,为的就是不见谢怀远罢了。 狱卒为难极了:“啊?”谢尚书如果要进来,谁拦得住?谁有权力拦住? 谢云起看他那副神情,只得叹气道:“算了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他能有如此特殊优待,还是沾了这个弟弟的光了吧?想不见他也难哪! 狱卒面上神色这才松下来,他道:“谢公子,小的帮您请个大夫来治伤!” 谢云起摇头道:“不必了,不用请任何大夫。” “啊?”狱卒闻言,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唯唯诺诺问道:“那公子,不知您需要不需要伤药?” 谢云起摇头:“不用。” 这人可真奇怪。狱卒一边腹诽,面上却笑道:“都依照公子吩咐便是。公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谢云起道:“待会会有个叫秦赏夕的女子来见我,她若来见我,你们不必拦着。” 狱卒依旧是点头哈腰:“都依公子,都听公子的便是了。” 谢云起挥挥手道:“下去吧。” 那狱卒躬身而退。 谢云起心道,若真不让秦赏夕进来,难保她不会硬闯进来。这个秦赏夕,真是越来越小孩子脾气,那份稳重成熟几乎不见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倒头趴在牢房的床上。 唔,实在太疼。 他已经用内力抵挡掉一半的力道了,竟然还是伤成这样。若换了寻常人,只怕早被打死了。这些官差办案,也太心狠手辣了。 他刚趴在床上休息了没一会,果然有狱卒过来传话:“谢公子,秦姑娘到了。” 谢云起翻身坐起:“请她进来便是。” 果不其然,秦赏夕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谢云起朝桌椅处一指:“坐吧。” 秦赏夕却回头去瞧引路而来的狱卒。 那狱卒见此情形,立刻道:“小人先行告退。”说罢,匆匆退下。 秦赏夕对谢云起道:“别硬撑着了,趴下,我给你看看伤!” 谢云起只是道:“我身上没伤,你有话就说。” 秦赏夕急道:“谢云起,你这是何苦呢?你这算是在向谢怀远谢罪么?你告了他,你出卖了他,于是,你自甘轻贱,被那群贱人打成这样?” 谢云起苦笑道:“赏夕,看你说的……” 秦赏夕打断他:“难道我说错了?谢云起,你别总想着你自己,你也替我想想好不好?你今天会到御史台告状,是我逼你的。我知道,只要我来击鼓鸣冤,你一定会替我扛下来。你为此事,被人打成这样,你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你是心安理得了,可我呢?” ------------ 孤身走边关 更新时间:2010-11-01 秦赏夕打断谢云起:“难道我说错了?谢云起,你别总想着你自己,你也替我想想好不好?你今天会到御史台告状,是我逼你的。我知道,只要我来击鼓鸣冤,你一定会替我扛下来。你为此事,被人打成这样,你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你是心安理得了,可我呢?” 谢云起闻言苦笑一声:“赏夕,你不懂。谢家欠了怀远,欠了很多,他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是谢家的错。我来告他天经地义,我因为告了他,心甘情愿被人打,这也是天经地义的。” 秦赏夕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但是,是我逼你来告状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打成这样,我来给你上药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谢云起无话可说。 秦赏夕又道:“给我看看你的伤,可不可以啊,谢公子?” 谢云起无动于衷。 秦赏夕只好来硬的:“谢场主,我好歹也是个女人,你非逼我动手扒男人衣服么?当然,你如果是伤重的无法动手,我就代劳下也未尝不可,那不算你逼我!” 谢云起再次无奈苦笑,只得动手宽衣。将上衣褪去,顺从秦赏夕指示趴在床上。脊背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很不好,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坐在旁边的人是秦赏夕,故而让谢云起觉得很尴尬,但更多的是不乐意,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秦赏夕看他身上的伤。他不是个习惯将伤痛展示在人前的人,尤其不愿意展示在秦赏夕面前。有伤痛,他一个人背负即可,他只习惯与人同富贵,不习惯跟人“共患难”!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秦赏夕在谢云起脊背上轻轻滑过,指尖微微发抖。他身上并无肿起的棱子,只是有一道道暗色的於痕,纠结交错在一起。这些都是伤在里面的,比鲜血淋漓的皮外伤更可怕! 秦赏夕颤声道:“我给你请个大夫来吧,这伤不是上药就能治的。” “不用!”谢云起拒绝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为什么?”秦赏夕急道。 谢云起这次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因为他的原因等于没有原因。他想了半天,只能道:“我不希望这副样子给外人瞧见。”这真的是唯一的原因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说错话了。那意思是:秦赏夕不是外人! 在这种时候,给秦赏夕传递这种观念和意思,似乎不大应该! 秦赏夕闻言,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起来。她这辈子,除了秦关河之外,就只在谢云起面前露出的小女儿态最多了。虽然明知道不应该---------袖袖和爹的死因,还没有弄明白呢。可是,她就是情不自禁! 秦赏夕只有道:“那我自己试试吧。” 谢云起道:“你用刀子,把伤口割开,将里面的烂肉挑出来,然后……” 秦赏夕一听,吓了一跳:“这个我可做不来。” 谢云起道:“那没办法了,你就算请个大夫来,他们也只能这么做。” 秦赏夕恼道:“那你还不让我请大夫?都这时候了,还要什么面子啊?面子比身子还重要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被打了才好呢,‘八议’之列的人都敢打?打的还是你谢云起!我倒要看何竹道那种人还怎么做御史大夫!” 谢云起道:“要说刀法,那些大夫,可能还不如你,何必请他们呢?赏夕,我们要做的,是帮江姑娘讨公道。怀远如果做得出这种事,难保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他这个官,不当也罢。我只想帮江姑娘讨个公道,我不想将此事闹得太大--------对怀远没有好处!” 这人的性子,永远都这样。自己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着谢怀远! 秦赏夕拗不过他,只好道:“那我试试吧。” 她虽然答应了,但真等到下刀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会很痛吧? 真是白痴,还用想么?当然很痛了! 谢云起迟迟不见她动手,扭头去看她,竟看到从不落泪的秦赏夕眼含泪水,只是拼命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谢云起打趣道:“秦姑娘,你情绪这么激动,怎么给我开刀呢?” 秦赏夕气得一推他头:“你还说!” 谢云起的头被她埋进枕头里。岂料动作牵动背上伤口,疼得谢云起一阵抽气。 秦赏夕忙道:“你没事吧?” 谢云起摇摇头:“还好。” “对不起。”秦赏夕嗫嚅道。 “傻瓜,又不是你打伤我的。” “不是啊,如果我不逼你告谢怀远,你不会被人打伤的。” 谢云起笑道:“不是这样的。你是在帮我。这件事,我左右为难,你帮我做了正确的选择-------就是帮江姑娘。赏夕,我该谢谢你。至于其他的,就是我和怀远之间的事了,跟你没关系,你不必这么内疚!” 话虽这么说,可秦赏夕依旧是内疚不已。 谢云起又道:“你快些动手吧,拖久了,伤口万一在里面溃烂化脓了,就更糟糕了。这点小伤小痛,我还扛得住!” 秦赏夕白他一眼,道:“你就胡扯吧,我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伤手指都痛!你又不让我给你用麻药,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云起道:“你快点动手吧姑奶奶。你再磨蹭,要拖到什么时候?拖到狱卒说时间太久了,赶你出去吗?不是我不想用麻药,我们两个都控制不好药性,万一我睡过去,而且睡的时间太久呢?到时候三司会审,谁是原告?” 秦赏夕只好不甘不愿道:“那你千万忍着点,额….还是不要忍了,痛就叫出来。”虽然这么说,但她知道,以谢云起的性子,那是疼死也不肯叫出声的。这里毕竟是监牢,此间屋子不远处,还有狱卒在呢。虽然这间牢房已经拉上了红缎帘子,但即使看不见人,只听到声音,那些人也能知道谢云起此刻的狼狈!谢云起怎么会做出这番狼狈姿态给人看? 秦赏夕恨声道:“我早晚想法子让何竹道做不下去这个官,这么糊涂又胆小如鼠的人,偏又生了一副狠心肠!” 她啰啰嗦嗦说了半天,为的不过是稳定下自己情绪,可却是越说越激动。 毕竟,趴在那里的人,是谢云起! 谢云起只好道:“赏夕,桌子上有茶壶茶杯,不如你先喝杯茶稳稳心神?” 秦赏夕这才回过神来:此番本应是谢云起怨天尤人才对,她怎么比谢云起还不如呢? 她便不再开口,依言走到桌前去倒茶喝,连喝三杯,这才稳下心神。 不管怎样,她都要将谢云起治好。 半盏茶后,秦赏夕开始在谢云起身上动刀。 谢云起果然死死咬着口边的绣花枕头,不发出一丝声音,连呼吸都不见紊乱! 秦赏夕眼睛专注于手下刀子,但也不忘开口说话,分散谢云起的注意力。 “云起,你知不知道谢怀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云起松了枕巾,缓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怀远早些年很热衷于做生意。其实直到现在我也瞧得出来,他还是喜欢做生意不喜欢做官。我猜想,他会留在京中做官,不是为了造福百姓,也不是为了钱和权,而是另有目的。他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我不希望他困守京城,历经宦海浮沉。我会带他回楚城,我还会亲自教他做生意。我和潇华都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做生意。谢家的产业,早晚会交给他来打理!” 秦赏夕不由道:“潇华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他更想回到你身边帮你,你为何总是不让?” 谢云起道:“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他,他不会喜欢的。他只是想帮我罢了。我不希望他为了我而束缚自己,过不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二人絮絮叨叨说着话,秦赏夕便已将谢云起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 上过药后的伤口,不再那么疼。谢云起神色缓和许多,整个人趴在床上,似虚脱了一般,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被刀割破身子的时候,他能开口说话,等伤口被处理好了,他却疲累的只想沉沉睡去。 秦赏夕将他周身血迹,细心的擦拭干净,接着,清理了其他地方的血污,又扯过一张薄被子替谢云起盖好,这才提了药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看着闭眼休息的谢云起,突然道:“谢云起,你为什么总是安排别人的命运?你想过没有?你觉得对别人最好的安排,未必是别人想要的。” 她此话一出,谢云起忽然又睁了眼。但他却不去看秦赏夕,只是在那里发怔。 秦赏夕看他如此,却只是一声长长叹息,推门走了。 话分两头。 谢云起此刻被困大牢,谢潇华却在风尘仆仆中终于赶到木兰庭。 谢潇华骑得是玄白双骑中的“玄焰”--------“皓风”被他留在了家中。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骑着“玄焰”千里迢迢追寻秦赏夕的时候,谢云起已经骑着“皓风”赶到京城,并已经见到秦赏夕。 谢潇华一路走来,心中都甚是奇怪-------------一路行来,竟然不见秦赏夕!他每经一地,每到一家客栈,都必打探秦赏夕的踪迹。他的马快,他怕自己万一追到前头去,再错过了秦赏夕。可他都到了木兰庭门前了,仍然没寻到秦赏夕!莫非他二人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看来自己少不得要在木兰庭歇息几天了。除非秦赏夕插上了翅膀会飞,否则断无可能赶到他前面去。 想到这里,他抬头去打量这座天靖国赫赫有名的边关客栈! ------------ 初见齐齐格 更新时间:2010-11-02 木兰庭客栈看上去并不像谢家的望江楼那般豪华气派,但却比之美得多。若非亲眼所见,谢潇华很难相信,竟然有人可以将一座客栈盖成这样,仿佛西北的苍凉大气与江南的秀气清雅结为一体。 客栈内的客桌上都已经坐满了吃饭的客人,几名店小二拖着茶盘菜盘饭碗,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里面的客人有的吆五喝六划拳喝酒,有的只是静静埋头吃饭。有胡人,有汉人,有人说中原话,有人说自己族人的话,颇是热闹。 门口的伙计看到谢潇华,热情的上前招呼他,嘴里说一口地道的中原话:“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谢潇华却问道:“小二哥,我想问下,秦赏夕姑娘在不在?”虽然明知几率很小,但他还是想问问。 小二先是下意识地回道:“不在”回完话,这才狐疑地看着谢潇华,“你认识我们秦掌柜?” 谢潇华道:“认识,交情还不错。我听说她去了楚城,这段时间就要回来,所以特地来看看她!” 那小二道:“是吗?我们木兰庭的人都不知道呢,客官您是打哪听来的?”那小二边说,边狐疑地紧盯着谢潇华。 谢潇华看他如此紧张,忙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我此番来,也是顺路经过,刚好来投宿。麻烦给我一间上房!” 小二闻言,尴尬地笑道:“客官,我们的上房都住满了。” “住满了?”谢潇华想了想道,“那你们剩下的最好的房间给我住吧。” 便在此时,里面忽然走出来一个着胡人衣衫的年轻少妇。只见她容颜俏丽,神采飞扬,微黑的面庞上浮着一对酒窝,束发的暗红头巾一直拖到脑后,又从肩头搭到胸前。整个人既有少妇的风韵,又有少女的活泼娇俏,但是周身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派。那是一种属于大姐的气派,不是你家中疼爱弟妹的大姐,而是一群山贼马夫中女头领的气派。 那少妇斜睨着谢潇华,目中既有审视又有笑意-------带了几分恶作剧的笑意。谢潇华几乎以为是自己错觉了,他只是初次见这女人而已,这女人看他的目光中,怎么会多了几分恶作剧呢? 那少妇扭着腰肢朝谢潇华走去。 若换了别的女人以这种姿态走向一个陌生男子,谢潇华定然觉得那女人水性杨花,但是这少妇只会让他感觉到一种迷人的风情,专属于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的却又带了几分野性美的风情! “喂”少妇开了口,不似秦赏夕那般清冽好听,不似江芷容那般温柔甜美,反而略嫌粗声粗气了些,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谢潇华只是静静看着少妇,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少妇走到谢潇华身边,左手搭上谢潇华肩头,右手作势也要攀上去,谢潇华将身子向后一撤,想躲开那少妇。岂料那少妇的右手只是在自己鬓边拢了拢,开口竟然也是中原话:“小子,我长得有那么漂亮吗?你不知道一直盯着女人看很不礼貌么?” 一边说着,她的左手在谢潇华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以后见了女人,要注意下风度!” 一边说着,她左手在谢潇华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以后见了女人,要注意下风度!” 说罢,她便抽了手! 谢潇华心道:本公子缺少很多东西,就是一不缺钱二不缺风度! 少妇似是看不到谢潇华不满的神色,扭头对那店小二道:“你先下去吧,这位公子就由我来招呼!”她话未完,便已经回转头,目中带着种销魂的魅惑望向谢潇华。 谢潇华承认,这女人确实称得上风情万种。纵然她只是身着普通的胡人衣衫,戴很常见的头巾,但周身自有一种让人难以言状的魅力!若她换上华美的露脐衣衫,梳起繁杂高贵的发髻,斜斜倚到胡人的金蛟长椅上,那种充满异域风情的野性十足的魅惑感,必定要比现在更强上百倍千倍! 那少妇问道:“公子,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谢潇华只好又回答一遍:“住店!” “哦”少妇面有难色,“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小店的客房都住满了。” “都住满了?”谢潇华惊问,继而腹诽,刚才不是只说上房都满了,这么快就都住满了? 少妇点点头,眼中戏谑的笑意更重:“马棚里倒是还空着块地方,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跟你这伙计一起将就几晚!”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拍了拍“玄焰”。 “玄焰”出人意料的没有闹脾气,竟然还扫了扫尾巴,向那少妇表示好感。 少妇见状,甚是开心:“不愧是世间罕见的良驹,果真有灵性,知道老娘不会亏待你!” 她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不过跟江芷容一般年纪,竟然自称老娘! 几晚?这人怎么知道她不会只住一晚?谢潇华眉头微皱:“你就那么确定我会住几晚?”她是怎么知道的? 若按秦赏夕骑那匹马的速度来看,即使全力狂奔也要比他晚两天到边关,若在此等候秦赏夕,自是少不得要住上几天! 少妇笑道:“老娘从小就在这里开店,一眼就能看出哪个客人要常住,哪个客人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从小就在这里?少妇?跟江芷容一般年纪? 谢潇华这才醒悟过来:“你是齐齐格?” 齐齐格本来又在伸手去捋自己鬓边一缕秀发,听他这么说,她手上动作一滞,继而唇角笑得更开:“你这小子倒是不笨,还算有几分眼力劲儿!” 谢潇华再次腹诽:秦赏夕和江芷容怎么有个这么活宝的姐妹? 初见齐齐格时的微微惊艳已经全然不见,此刻,谢潇华只觉得有些滑稽。总之,让他将眼前的女子跟秦赏夕和江芷容联系起来,他会觉得很滑稽。秦赏夕聪慧大方,江芷容温柔可人,这齐齐格怎么偏生带着几分放、荡? 谢潇华道:“老板娘,你方才的玩笑可真是不好笑,堂堂木兰庭,少说也有个几百间客房吧?怎么就沦落到让客人住马厩的地步了?” 齐齐格哈哈大笑,带着几分野性几分放、荡的开怀大笑,谁知她笑完后仍是一句:“我这客栈今日还就沦落到这地步了,谢公子,您看,不然你移驾换个地方?” 谢潇华剑眉一挑:“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嘁”齐齐格嗤笑道,“你以为我们木兰庭的女人跟你们中原女人一样没见识?你这坐骑是玄白双骑里的白骑,中原的年轻公子中,拥有玄白双骑的,非你谢潇华莫属!” 她倒是懂马!谢潇华心道:赏夕初见玄白双骑时,也只能瞧出这两匹马俱是良驹,却并未能一口道出这马的名头。 谢潇华道:“我说老板娘,我实在不想移驾,我就想住木兰庭,您看,你必须给我住马厩么?” 齐齐格看着他,很坚定的点头。 “行”谢潇华竟然一口答应,“房钱怎么算?” “十两银子!” “什么?”谢潇华道,“你要吃人吗?望江楼的上房也不过十两银子一晚!” “别拿你们楚城的破烂客栈跟我们木兰庭比!” 谢潇华一时气结。虽然没怎么因为自己的身家而自傲过,但忽听有人将天靖国数一数二的客栈贬低到这地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齐齐格却有板有眼道:“我说谢公子,你就别委屈了,我给你住的,也是上好的马厩呢。其他客人的马,我从来不给住呢!” 说得谢潇华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谢潇华道:“老板娘,你可能误会了,在下只是给自己这匹马找个宿处,在下自己换个地方,哪怕风餐露宿也无所谓!” 只要马在,秦赏夕若是回来,总该知道他到了! 齐齐格也道:“我也有话要跟谢公子交代清楚,我刚才说的十两银子不是一晚,是一个时辰!” 谢潇华觉得这女人简直存心耍他:“老板娘,您不觉得您过分了些么?您是开客栈的还是开黑店的?” “自然是开客栈的”齐齐格继续很正经的回答,“不过,也确实是特地来黑你的!” “黑我?” 齐齐格道:“是啊,不黑你们谢家的人,难道黑我们西北的穷苦百姓吗?” “老板娘,做人不要太贪心,大不了,我这马不住你的店!” 齐齐格伸手做个送客的姿势:“请便!” 谢潇华一怔,他若真走了,错过秦赏夕怎么办?他不过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齐齐格当真送客!他谢潇华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他又不是白住店,对方却给他马厩,还是十两银子一个时辰,简直存心撵人么! 谢潇华正在发怔,齐齐格伸出去的手却换了姿势,她五指伸向谢潇华,食指做钩状:“舍不得走啊?那就快点!” 竟然这么快就跟他伸手要钱?这个贪得无厌的死女人!谢潇华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种人!谢潇华没好气地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放到齐齐格手里。齐齐格却丝毫没有接过的意思。任由那银票轻飘飘落了地:“我们不收银票,要真金白银!” 谢潇华觉得这女人简直是人间极品! ------------ 误会 更新时间:2010-11-03 谢潇华叹了口气,道:“老板娘,我出门身上从不带这么多银子,你看清楚,这是谢家‘祥泰钱庄’的票号!凭这张银票,你去全天靖国任何一家‘祥泰钱庄’的分号,随时都能取出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啊,是西北这种穷地方的百姓,可能一辈子也挣不来。竟然只够他谢潇华在木兰庭住二十个时辰的马厩!这女人是存心来败坏木兰庭名声的吧? 齐齐格却不为所动:“真金白银!” 谢潇华十分无奈,只好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齐齐格:“这个一万两银子也值了。” 齐齐格伸手接过,这才发现是一把古铜匕首,看样子少说也有上千年时间了,鞘身镶嵌一粒龙眼大小的白珍珠。齐齐格是识货的人,立刻瞧出那竟是一颗夜明珠。明珠周围点缀了一圈葡萄籽大小的蓝宝石,一共十粒,粒粒光华夺目!她将匕首抽出来,立时寒光乍现。随着匕首的游走,匕首周身凭空显出一道炫目的光华,别说一万两,就算开价一万五千两,这匕首都不缺买家! 齐齐格笑逐颜开:“谢公子出手真大方,不如请先进来喝杯薄酒吧?” 谢潇华哪敢进去:“我怕我这顿饭吃完,价钱刚好是一万两银子。” 齐齐格突然慷慨了一把:“不用,这顿饭,小女子请得起!” 谢潇华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当真请我吃饭?” “当真!” “粗茶淡饭?” “哈哈”齐齐格朗声笑道,“山珍海味我这里没有,新鲜野味倒是还有些,上好的杏花陈酿还有一坛,谢公子,要不要尝尝?” 谢潇华觉得女人变脸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他出招都没有女人变脸快,他变招都没有女人变脸变得出人意料。 他抱拳道:“如此就多谢了!” 莫非是因为那把匕首打动了齐齐格,所以她态度突然好转?好像是,又好不是。管他呢,先休息下,吃顿饭再说! 齐齐格果然没有骗谢潇华,他喝的确实是杏花陈酿,下酒菜均是新猎的野味,有野山鸡,野猪,野兔,滋味鲜美至极,配的清口小菜俱都是这时节正好的野菜。这是齐齐格单独给他安排的一间安静清雅的小屋。他一路行来,穿桥过亭,所见景色与秦赏夕所说不差,果真是美极妙极。最妙的是,他吃饭的小屋,竹窗大开,外面是一架水车在慢悠悠转动,水流的哗哗声让这依然炎热的夏末带上丝丝凉意,不时有水珠迸溅到竹窗上,在阳光下散发出一个个小小的光晕,真是妙不可言。 一餐饭吃完,休息的心满意足,谢潇华起身出了这间清雅幽静的小屋。 立刻有小二过来收拾房间。 谢潇华问那小二:“马厩在什么地方?” 小二答道:“向东进的院子走,过了那里再右拐,穿过两进院子,然后左转,那个院子的东南角就是马厩。” 谢潇华点头谢过,便按他指的方向去了。 走到马厩旁,一眼便可瞧见他的“玄焰”。他牵出马,给看守马匹的小厮奉上纹银十两:“告诉你们老板娘,我这马住马厩的钱已经付过了。” 言罢,他牵马走了。 那小厮愣愣地瞧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走了两步,谢潇华忽又回头道:“烦请再告诉你们老板娘一句,那把匕首是我送给秦姑娘的,待秦姑娘回来后,烦劳她转交。”不留下马,至少留一把匕首给赏夕瞧瞧也好。赏夕以前见过这把匕首,只见到匕首,也该知道他来了。 小厮点点头:“好嘞!” 谢潇华继续道:“还有,帮我谢谢她的盛情款待,那餐饭很好吃。” 小厮只有继续点头:“好嘞好嘞。那客官,不知您如何称呼?” “她知道!” 谢潇华不再废话,这次真的牵马走人,离开了木兰庭。 此时,另一间屋子中,齐齐格正在给秦赏夕写字笺:“我见到谢潇华了,如你所说,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为人也不错,很有修养,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他!” 她写完后,将字笺装进一个小竹筒,再将竹筒绑在窗台的信鸽腿上,双手一展,雪白的信鸽“噗噜噜”一展翅膀,飞向天空。 齐齐格朝远去的信鸽遥遥招手:“早点带她的消息回来!” 她是进屋来哄阿善午睡的。阿善刚刚睡去,她便收到秦赏夕自金都传来的信笺。于是,她提笔回了信笺。做完这些,她便来到招呼谢潇华的小屋,这才发现,谢潇华已经不在屋中。 她唤来负责打扫此间的店小二:“阿九,刚才那位年轻的男客人呢?” “去马厩了。”小二回道。 去马厩了?齐齐格闻言朝马厩处跑去。 她急匆匆跑过去,一眼便瞧见“玄焰”不在马厩中了。 看守马厩的小厮将谢潇华托自己转告齐齐格的话,照原样说了一遍。 齐齐格闻言,心道:这臭小子也不是认宰的主么,竟然最后临走才说,这匕首是给赏夕的。不过也不是个占便宜的主,吃一顿饭,留下十两银子。 她忽然又笑了,这里是西北,你是来找赏夕的,难道还能离得了木兰庭多远?只要你在这附近,我就能找到你!想到这里,她打个哈欠,回房休息去了。今天生意很忙,她有些累,需要休息,然后才能陪这个大少爷慢慢玩! 秦赏夕这傻瓜,真是当局者迷。自己仅凭秦赏夕隔三差五的飞鸽传书也能看出来,谢潇华喜欢秦赏夕。否则,他为何屡次帮助秦赏夕?秦赏夕竟然直到这时候还懵然不知。那个什么谢云起,听赏夕说他的那些事,就知道是个高深莫测的人,跟这种人打交道,岂不是要累死。还是谢潇华这小子不错!喜欢我家赏夕的人,总得先过了我这关,先让我看看够不够格再说! 月上中天之时,齐齐格来到一处荒郊野外的古树前。 五人合抱的树干前,倚坐着一名白衣男子,男子身前不远是一堆篝火。男子全身上下不着任何配饰,只穿一身干干净净质地上好的白衣,头发用一根同色缎带束起。他虽是风尘羁旅,此刻又是风餐露宿,但面上没有半分疲累之色,而且身上华贵之气比之平日丝毫不减半分。一张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反而更显得神采飞扬。 这年轻人正是谢潇华。 齐齐格人还在很远的时候,谢潇华就已经瞧见她,只是懒得起身跟她打招呼。 齐齐格一直走到谢潇华身旁不远,她伸脚踢踢支撑那堆篝火的枯柴:“喂,你就在这里坐一晚么?” 谢潇华道:“这附近没有别的旅店,在下来时匆忙,如今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在你身上,仅剩的一块银子给了木兰庭,连在普通人家投宿,也没东西答谢人家,只好在这里先将就一晚了。待明日,在下自会去城里兑换银子。也不过就是今夜风餐露宿罢了,如今繁星满天,夜幕低垂,在下觉得风景还不错。就不牢姑娘牵挂了!” 齐齐格道:“谢潇华,我知道你其实是来找赏夕的,既然是赏夕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让你睡在这种地方?跟我走吧!” 谢潇华却纹丝不动。 齐齐格道:“谢潇华,你是在跟我怄气吗?好歹我也招呼你吃了顿饭呢,你一个大男人,不会就这么小心眼吧?” 谢潇华这才起身:“齐齐格大婶,我真的是怕你了,你变脸真的很快。” 齐齐格大婶? 齐齐格果然又变脸了,而且变得很快。 谢潇华看她神情又变了,便道:“是不是后悔了?没关系,我不跟你回木兰庭便是。” 岂料齐齐格却道:“真没想到,赏夕口口声声跟我夸奖为人不错的男人,就是这种风度,这点气量,这么瑕疵必报。”她说着,将十两银子丢还给谢潇华,“我们木兰庭小庙容不下大菩萨,拿去投宿吧,那顿饭,老娘就当喂狗了!” 谢潇华并未伸手去接,任由那银子落了地。他有些发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说赏夕跟你说过我?她回来了?” 他刚说完,便解了绑在树后的马缰,跨上“玄焰”,扬鞭打马朝木兰庭飞奔而去。 齐齐格在身后“喂喂喂”叫了半天,也没将人叫住。她站在地上直叹气,看来这小子对秦赏夕那是真上心了。 谢潇华一路策马来到木兰庭,他跳下马将马缰扔在迎上来的小二手中,就往里面冲,店小二拦都拦不住。 谢潇华冲到后面客房所在院落,口中叫着:“赏夕,是不是你回来了?”“赏夕”“秦赏夕”。 没有人回答他,许多窗口被打开,露出形形色色的脑袋,众人纷纷打量这个年轻人。 谢潇华一路呼喊,很快来到他吃饭时所在的那重安静院落。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那重院落是客栈,此进院落才是秦赏夕齐齐格等人的居所。 他再次叫道:“赏夕!” 有客栈里的小二和丫头追进来,七嘴八舌道,“你是什么人?出去!”“这里岂是随便让人闯的?” 几个懂一些粗浅功夫的人,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将谢潇华打出去! ------------ 吵架 更新时间:2010-11-04 一名瘦高个的丫头率先出手,一掌直切谢潇华面门,掌未到,掌风先至。谢潇华心道,这丫头手下倒是有几招真功夫,他脚下一错,侧身避开这一掌,伸手捏住那丫头手腕,再伸脚一绊。那丫头站不稳,身子向后一栽,倒在谢潇华怀里,偏偏手腕又被谢潇华反制,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 谢潇华对其余人道:“在下不想跟木兰庭的人起冲突,诸位最好不要妄动。” 他本意只是想制住那丫头,跟她开个玩笑而已,但落在别人眼中,他无疑是要挟那丫头做人质,以至其余人竟然真的不敢妄动。 那丫头在谢潇华怀里骂道:“登徒子,你放开我!” 谢潇华笑道:“这位是小荷妹妹吧?” 秦赏夕跟他聊起木兰庭时曾经说过,木兰庭的店小二和女工中,会功夫的不多,仅有的几个,也只有些粗浅功夫,唯一一个有些内力的,是一个叫小荷的年轻女孩子。 小荷闻言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谢潇华丧气的松了手:“是赏夕告诉我的。” 外面闹得动静这么大,秦赏夕仍未现身,看来是不在木兰庭了。 小荷怔道:“你认识赏夕?” 她并不用敬称,而是直呼秦赏夕名讳。木兰庭一干人等俱是如此称呼秦赏夕、齐齐格与江芷容。 谢潇华道:“当然认识,不然我来找她作甚?” 小荷狐疑地看他一眼,而后道:“赏夕不在。” 谢潇华叹道:“猜到了。” 二人正说着,齐齐格返回木兰庭。 她来到此进院落,看到众人乱作一团,她道:“行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我来招待这位公子!” 众人听她发话,便三三两两退了出去。 齐齐格对谢潇华道:“谢公子,你要干什么?把我这里弄得人仰马翻乱七八糟,你是来拆台的?” 谢潇华不悦道:“你不是说赏夕回来了吗?” 齐齐格走到谢潇华身边,对着他耳朵问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这么说的?” 谢潇华被她问的一时怔住。 齐齐格又道:“行了,都大半夜了,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谢潇华道:“谢谢,我还不想住马厩!” 齐齐格啐道:“老娘是那小气人吗?有客人来了,竟然给人家住马厩?你当我们木兰庭是什么地方?” 谢潇华实在有些不懂这女人了。说东的是她,说西的还是她! 齐齐格指了指最东头的一间房:“那是我爷爷的房间,你是突然赶过来的,我没来得及给你收拾房间,你先在那里住一晚吧。便宜你了!” “额”谢潇华还真不敢打搅秦关河的居所,“老板娘,真的没客房了吗?下等客房也无所谓。” “下等客房倒是还有几间,不过我还不敢给你谢二爷住,我怕赏夕回来劈了我!” 谢潇华只有道:“如此在下少不得就沾点秦老爷子的光了。” “去吧去吧,好好仰慕下我爷爷去。” 谢潇华心说,这女人真不谦虚。但他此时对齐齐格好感倍增,看来这女人一开始的姿态不过是作弄他而已,虽然她说话刻薄,做事却一点也不刻薄,所谓刀子嘴豆腐心,大概就是如此了。不过他不记得自己惹过这女人啊,何必作弄他呢? 谢潇华边想着边往秦关河房间里走去,经过一间紧闭的房门时,他忽然一愣。那房门前摆着两盆凤尾竹! 秦赏夕似乎很喜欢在房门前摆凤尾竹,皓雪居的堂屋门前,就被她摆了两盆凤尾竹。无端端就给一间外观看上去很平常的屋子,填了几分灵动雅致。 谢潇华立在当下,愣了片刻后,回身想叫住正往自己房里走去的齐齐格,但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声。 他本来是想问她,这里是不是秦赏夕的房间,但转念一想,何必问她,自己直接进去不就可以了?应该是赏夕的房间错不了。八九不离十的事,若给齐齐格知道自己觊觎这间房,自己怎么好意思进去?总不能在主人不同意的情况下,硬闯进去。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直接推门进入秦赏夕的房里。门虽然关得紧,但却是虚掩着的,谢潇华十分诧异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就进来了。 走到一半的齐齐格忽然又回过头来:“对了,房间里没有膏烛了,我给你……你干什么?那是赏夕的房间!” 齐齐格追进秦赏夕的房间,想将谢潇华赶出去。 谢潇华此时早已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燃,屋内立时有了微微的光,加上本来就是繁星满天,夜色不是很暗,谢潇华仗着自己的眼力,将房间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齐齐格朝谢潇华凶巴巴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里是赏夕的闺房,她让你进来了吗?我同意你进来了吗?” 谢潇华道:“你不是说这里是秦关河老爷子的房间么?” 齐齐格指了指隔壁:“我说的是那间,你快些出去!” 谢潇华不在意道:“赏夕在谢家的时候,她的房间我随便进。”不过不在秦赏夕睡觉的时候进去。何况赏夕现在根本不在木兰庭,他进来一下,也不会对她在西北的名声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房间,目光却被房内一杆雪白玉笛所吸引。 那白玉笛被人用红丝绳系得牢牢的,挂在紧挨床帏的墙上。 齐齐格伸手去拉谢潇华:“看什么?还不赶快出去?” 谢潇华却挣开她,朝那管玉笛走去,他伸手去摩挲那上好的白玉质地,最后忍不住,从墙上摘下玉笛,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没错,就是这管玉笛。五年前,他亲手将这管玉笛放入秦赏夕手中。 他一直以为,秦赏夕早已忘记他了。毕竟,只是五年前的一场偶遇,他当时又是那般容颜,秦赏夕断然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却原来秦赏夕还记得,否则又怎会将玉笛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齐齐格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玉笛:“你干什么,别碰赏夕的东西!” 谢潇华身子一转,躲过她伸来的手:“这么紧张干什么?一管笛子而已。虽然质地好了些,但我就算弄坏了,也不是赔不起!” 齐齐格道:“你乱说什么?这笛子是赏夕的宝贝,你弄坏试试,看赏夕不生气才怪!” 谢潇华正是要套她的话:“哦?不过是一把质地好一点的白玉笛子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啊。赏夕何必当宝贝?你们木兰庭不像这么穷得连一管白玉笛都当宝贝的地方!” 齐齐格道:“你知道什么?这是别人送给赏夕的,她已经挂在这里很多年了!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知道钱钱钱,你以为你弄坏人家东西,赔钱就行?伤了人家的心,你赔得起么?” 谢潇华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那我挂好就是,老板娘何必生这么大气?”他心里乐得开了花,面上却是抱歉又无辜的样子。 齐齐格也不好再发火,只是道:“我们出去吧。还有,不用叫我老板娘老板娘,叫我齐齐格就行了。这里人很少叫我老板娘,大家都直呼我的名字。” “好的,齐齐格,恩,好名字!” “恩?” “赏夕曾经跟我说,齐齐格是花的意思,我没记错吧?果然人比花娇啊!哈哈。” 齐齐格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开心,一时有些云里雾里。她心里直犯嘀咕,但口中不便相问,只是看着他进了秦关河的房间后,反手锁了秦赏夕的房间门。 谢潇华一夜未眠。 一夜安静。 金都,尚书府。 谢怀远这两日早睡早起。每次吃早饭前还会在院子里打打拳,饭后便在家中园子里散散步。整日优哉游哉,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甚佳。 此刻,正在自家水池边钓鱼。 忽有小厮来报:“大人,方大人在外求见。” “哪个方大人?”他语气温和平静,波澜不惊。 “京兆尹方闲远!” “驸马爷啊?有请。”谢怀远依旧语气不变。 方闲远很快来到谢怀远处。 谢怀远本来笑得春意暖暖,但他刚看到方闲远,面上笑容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面孔。 方闲远抱拳道:“谢大人,近两日可好?” 谢怀远道:“自然很好,我一向比你好得多。看你这气色,这两日过的真是太不好了。否则不至于这么贼眉鼠眼,面黄肌瘦!” 方闲远面色一变,目中露出怨毒的神色。 谢怀远幽幽道:“怎么了?不服气啊?恨不得杀了我啊?那正好,这次是你的大好机会。皇上下令三司会审,在弄清楚江芷容一案前,我只能待在府中,哪里也去不得。我如今是瓮中之鳖,你倒是想法子弄死我呀!” 方闲远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谢怀远继续道:“你上次不是还来我府中搜人了么?你不是很想让我完蛋么?怎么现在你却跟个哑巴一样呢?哦,哑巴还会放屁呢。你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这京兆尹做得真丢人!” ------------ 继续吵架 更新时间:2010-11-05 谢怀远继续道:“你上次不是还来我府中搜人了么?你不是很想让我完蛋么?怎么现在跟个哑巴一样呢?哦…..哑巴还会放屁呢。你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这京兆尹做得真丢人!” 方闲远气得伸手去揪他衣领。 谢怀远虽然武功不济,对付方闲远还是绰绰有余,他轻巧巧躲过去,伸手拿住方闲远手腕,并对方闲远道:“方大人,大家都是斯文人,你最好别动手动脚。”说完,双手向前一送,将方闲远推倒在地。 方闲远重重跌在一旁的草地上,刚浇过水的草地,立刻在他官服上沾染了一片湿土和绿渍。方闲远惊怒交加,看看四下无人,忙起身指着谢怀远道:“谢怀远,你别太过分!” 谢怀远嘲讽地一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而已,你打算让我如何待你?好酒好茶好菜招待,奉你为上宾?” 方闲远道:“你装什么蒜?明知道我是想帮你!上次是我想玩你,那是因为你欺人太甚,屡次对我无礼,我不得不给你个教训!” “结果反被我教训了,是吗?如果后来不是我大哥带着江芷容出现,皇上只会看到你和洛小小无理取闹!” 方闲远道:“谢怀远,你非得为了区区一个江芷容,把自己搞垮吗?朝中多少人嫉妒你,巴不得抓到你的小辫子,玩死你。现在除了我,没人肯帮你了!” 谢怀远不屑道:“哎哟哟,方大人,你几时变得这么好心肠了?” 方闲远叹口气道:“谢怀远,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们不妨将话说开!天靖国权臣、外戚、朋党,各方势力纷争不休,朝廷沉疴多年。如今的天靖国,国库年年透支,不过只是仗着前人几百年的努力,所以表面风光罢了。当今圣上不过三十多岁,年轻有为、励精图治。你我能够上位,全靠他扶持。他不过是看中你我二人的能力,加之我们都没有朝廷势力做背景,所以,才成为他眼中的最佳人选……” 谢怀远目中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他打断方闲远:“姓方的,你说话注意点,别拿我跟你这种垃圾相提并论!” 方闲远亦是嘲讽地一笑:“是吗?你真的当我是垃圾?那你为何每次在我这个垃圾有麻烦的时候,都暗中出手相助?” “我有吗?”谢怀远嗤笑,“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自作多情,不好意思,本官对男人没兴趣!” 方闲远冷“哼”一声,道:“难道不是吗?每次你有麻烦,我就暗中帮你,我有麻烦,你就暗中助我。我们能在京中为官,平步青云招人妒忌,却没有被任何阻碍打压下去,除了靠皇上他青眼相加,又何尝不是靠我们二人同舟共济?” 谢怀远不但没有朝廷势力背景,而且还有谢家的雄厚财力为背景。 方闲远虽然出身寒微,但永嘉帝招他为东床快婿,让他自此成为皇亲国戚,并且跟洛家沾亲带故,与洛淑妃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从此互为倚重。 而这两个被他看中的年轻人,也都不负他所望。表面上明争暗斗,暗地里,只要一方有难,另一方必定全力相助! 方闲远此刻确实是真心想帮谢怀远。谢怀远心中,自然比谁都清楚,但他却偏偏故意装作不知道:“方大人,你就说吧,你来意到底为何?” 方闲远气道:“你还要我说几遍?我是来帮你的!我们最好一起想想对策!” 谢怀远道:“你帮我?也对,你必须要帮我的。否则以后等你有了麻烦,谁来帮你呢?” 方闲远道:“你明白就好!” 谢怀远再次嗤笑:“方大人,有件事,你最好也弄明白下。你记好了,这次你就算帮了我,等我没事了,我依然会打击你。并且是全力打击你。你帮我,为的是我日后可以帮你。我帮你,却不是为这个。” “哦?愿闻其详!”方闲远反倒来了几分兴致! “我帮你,是为了不让你被别的人玩死-----------因为我会留着你慢慢玩。你这辈子,都会被我压着一头。你是驸马又怎样?我们谢家财力雄厚,连皇帝都想借点钱花花。你是京兆尹又怎样?我是吏部尚书!你是三品,我是二品!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会一直压你一头的。方闲远,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总会在你最风光的时候,给你往眼里揉点沙子进去。我将会是你的……怎么说呢?眼中钉肉中刺。我永远让你难受,而且我会让你连拔都拔不出来!” 谢怀远说的话听起来很恶毒,而且这些本应是一个情绪激动的人才会说的话。但他说的时候,偏偏是面带笑意,语气温和平静,语速也慢悠悠的,似乎生怕自己说的快了,对方会听漏一个字。尽管这里红花绿树,假山石桥,曲水回廊,应有尽有,景色算不上美不胜收,却也是十分宜人。可方闲远听了谢怀远的话,却只觉得此地诡异的厉害。谢怀远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怨毒,和他面上的温文尔雅结合在一起,本身就十分诡异。他的行为直接导致整座园子看上去都诡异极了! 没来由地,方闲远便觉得脊背阵阵发凉!他强压下胆寒,壮胆问道:“谢怀远,我到底哪里招惹过你?有话你就明说!” 谢怀远收了笑意,又是嘲讽地看着他:“怎么?怕了?” 方闲远忽然笑了:“你说真的?” 谢怀远道:“不信你就试试!” “如此就多谢了!” “哦?” 方闲远道:“这正是皇上想要的。我们替他扫平挡路的老顽固,最后我们两个就会成为新的权臣。只有两大权臣不合,皇上才好掌握平衡。如此,他才能在龙椅上坐得安心!他坐得安心,我们这官才能做得长久!否则皇上他老人家到时候来一个狡兔死走狗烹就不好了,对吧?” 谢怀远嗤笑方闲远:“你果然够自大。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做不长久的。因为-------我决不允许你会风光到那种地步,一旦真有那么一天,我用不了多久就会玩死你!” 他一再轻贱的话语终于激怒方闲远:“谢怀远,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 “我要的不是好处,而是你的悲惨下场。”谢怀远答得很迅速。 谢怀远似是毫不将自己接下来的下场放在心上,对于“好心”来相助的谢怀远,一再出言不逊。他一点也不担心方闲远最后拂袖而去不再帮他。 方闲远狠狠点了点头道:“谢怀远,你就吃定了我会帮你?你就不怕我这次不帮你,让你过不了这一劫?”此话无异于威胁。 谢怀远竟然真的混不在意:“你不救我,皇上自然会救我。更何况告我的人是我大哥,你以为我大哥会要我死?” 方闲远道:“你弄清楚,天靖国想让你死的人多的是,没人敢帮你!皇上这次即使想保你,也只能来找我。” 谢怀远不甘示弱:“皇上如果找你救我,那遵不遵旨是你的事。”轻飘飘一句话,竟然说的方闲远帮他是必须的,不帮不行。至于他谢怀远,完全没必要因为此事,而觉得自己欠了方闲远人情。 方闲远早受够他莫名其妙,动不动就白白送来的闲气,此番又听他这么说话,当真觉得自己是自取其辱,竟然跑到这种地方,要救这种人。他面上虽然未见什么生气之色,但口中却极度冷冰冰地道:“如此下官就告辞了。” 他言罢,回身便走。他知道,走不了几步,他便会听到谢怀远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恕不远送!”。而且,吏部尚书府绝不会有下人对他摆出恭送的架势,他们只会对他加以蔑视! 没想到,他走了几步后,身后传来的话却是:“就这么走了?你走了谁来帮我?” 这句话真是大出方闲远意料。 方闲远得意地回头:“我还真以为你清心寡欲,想不到,你也很看重头上这这顶乌纱帽!” 谢怀远却道:“废话少说,我给你样东西,你帮我拿去给谢云起瞧瞧。他看了之后,自然会改口供!” 方闲远疑惑道:“能让谢云起改口供?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我倒是十分想见见。” 谢怀远将钓鱼竿抛在一边,起身道:“你先等着,我去帮你拿!” 方闲远不敢妄动,只有等着他。 谢怀走入自己卧房,他不急着拿自己要取的东西,反而走到枕边,从枕巾下方摸出一块染血的红肚兜! 若谢云起在场,便会一眼认出,那正是他遗失地那块红肚兜。 竟是谢怀远派人去谢家偷偷取走的。 谢怀远对着红肚兜自言自语道:“袖袖,方闲远欺负过你,我不会让他好过。所有欺负你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包括谢川!如果我没猜错,是他害死你的吧?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会帮你报仇的,谢川迟早死在我手里!谢川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就要他拿命抵。我不是什么好人,答应伯母的话我做不到,就当我对不起伯母好了,你若地下有知,帮我向伯母说句‘对不起’吧。” ------------ 秘密账簿 更新时间:2010-11-06 刑部大牢内。 谢云起虽然被改押到此地,但依旧住干净豪华的单人牢房。虽然他告的是吏部尚书,但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外人实在看不透。谢怀远仍在出动自己一切可以在暗中动用的力量,保证谢云起在牢里过的舒舒服服。 此刻,他正伏案读书。秦赏夕面带喜色,急匆匆来看他。 狱卒帮秦赏夕开了门,便匆匆退下。谢云起在监牢里一向备受优待,没人敢打扰他二人。 秦赏夕照例将帘子一拉,将手中一纸字笺递给桌前的谢云起看:“我今天刚收到齐齐格的飞鸽传书!” 谢云起见怪不怪:“你不是经常和木兰庭那边靠信鸽联络吗?” 秦赏夕道:“你先看看呀。齐齐格告诉我,潇华到木兰庭了。” “哦”谢云起面上没有丝毫喜色。 秦赏夕道:“真可惜,我和他当初走岔路了。” “哦”谢云起依旧是淡淡回应。 “喂,你给点正常的反应好不好?”秦赏夕不满极了。 谢云起道:“你想让我怎样?笑还是哭?” “不该笑吗?” “我为什么要笑?潇华很快就会从齐齐格口中知道,我们在京城。他知道我们的下落后,会马不停蹄赶来的!” 秦赏夕颇为不解:“你不想让潇华来金都?” 谢云起叹道:“这里不适合潇华。潇华属于外面的广阔天地,属于江湖,属于江南,属于漠北,就是不属于京城。他很会酿酒,他应该酿出美酒给天下人喝。他还很喜欢做首饰,他应该做出更多的首饰模子给天下的女孩子戴。他一直都是个很懂得生活和享受的人。他如果来到金都,势必会为我卷入各方势力纷争。潇华应该是永远自由自在的,风云诡谲应该永远离开他!” 说到这里,谢云起重重叹气,他道:“赏夕,不如你马上回信给齐齐格,让她别将我们的下落告诉潇华。只是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你就说,就说……” 秦赏夕面色不悦,打断他道:“谢云起,你又在安排别人的命运了。潇华若知道你身陷囹圄,他最想做的不是在外面自由自在逍遥快活,他最想做的是救你。你有难,他永远无法洒脱自在的生活。” 谢云起唯有叹息,答不上话。 秦赏夕面上忽又带了几分神秘又可爱地笑意:“更何况,说不定潇华此来,还能讨到一房好媳妇。” 她突然觉得,洛小小刁蛮但是善良可爱,潇华则洒脱自在,这两个人若真能凑成对,那倒也不错! 谢云起有些不明所以,愣了愣,接着道:“潇华年纪是不小了,不过,没必要非在京城找媳妇吧?” 秦赏夕白他一眼:“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云起笑了:“你真是比我这个做大哥的都能操心呀!” 秦赏夕也笑了:“我答应过人家的。” 谢云起吃惊道:“你答应过?潇华请你帮他找媳妇么?” 秦赏夕又白他一眼:“不跟你说了。” 本来秦赏夕在楚城时已觉得,跟谢云起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但是到了金都后,谢云起的受伤和入狱,让她突然只余了熟悉,又找回了从前的亲切感。她每次探视他,态度甚至比以往更亲昵。什么仇恨,什么真相,都等他的麻烦过去后再说!以至于她每次探监,他们只要一聊起来,不知不觉,就都是笑意盈盈,那神情落在旁人眼中,纵使什么也不做,都显得二人姿态甚是亲昵。 便在此时,有狱卒来报:“京兆尹方闲远想来探望公子!” 那狱卒不知道谢云起和秦赏夕有多讨厌这个人,故而来报。 秦赏夕不禁面露厌恶,但也不无好笑:“谢公子,你来头够了不起的,京兆尹啊,堂堂驸马爷,竟然亲自来牢里探望,事前还得有狱卒先来禀报。” 谢云起道:“你就别笑了。他们说是看怀远面子,但事实呢?如果怀远这次真的过不了这关,这些都是他们落井下石的证据。自己大哥坐大牢,竟然被人优待如此,事情传出去,怀远的名声会更坏,罪行也就更大!” 秦赏夕道:“那你这个大哥,是不是坚持还要告他?不改口供了?” 谢云起道:“不改了,我早说了,他不做官才好。绑架虐打良家妇女,只要他能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这个吏部尚书,最多就是罢官。” 狱卒听他二人说得不耐烦了,催促道:“谢公子,小人这就去为方大人引路?” 秦赏夕怒道:“不见,让他滚!” 狱卒闻言吃了一惊:“秦姑娘,你……你竟敢对皇家……” “闭嘴!”谢云起打断那狱卒,“这位差哥,秦姑娘刚才说的话,我不希望有其他人能听到或者知道。” 那狱卒不敢得罪谢云起,毕竟,谢怀远最后下场如何,无人敢论定。前些日子,谢怀远暗中做手脚,将对谢云起实施杖刑的人,都寻了理由,痛打一顿,刺配边疆去了。他还不想落得如此下场。他只有答道:“这是自然,谢公子放心,小人不是多话的人。” 谢云起又道:“请他进来吧,方驸马来见,是我谢云起的荣幸!” 他将“荣幸”二字,咬得很重。 方闲远很快进来,面色十分不悦,对自己需要等这么久才能见到一个被暂时收押在刑部大牢的人,甚为不满。待看到谢云起的牢房后,他面上就不只是不悦了,还有惊讶和愤恨。谢云起也太嚣张了,连个样子也不装,竟敢就这么见他。他就不怕,他以此为借口,将他治罪么? 秦赏夕和谢云起俱都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监牢里没有第三把椅子,方闲远只能站在一旁。 狱卒不敢招惹这三个人,看到这情形,悄没声的溜了。 谢云起和秦赏夕只自顾自说话,没有招待方闲远的意思。 方闲远怒道:“谢云起、秦赏夕,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秦赏夕嗤笑一声,随手从桌上端起一杯茶送到唇边,喝茶的时候,小指随意一动。方闲远突觉膝上一麻,一时站不住,朝二人单膝跪了下去。 秦赏夕笑道:“哎哟,方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起来。” 她嘴上说着,却没有一点动手去扶的意思。 谢云起在她耳边轻笑:“别玩的太过分!” 秦赏夕道:“我还没让他双膝下跪呢!” “那要不要试试?驸马爷需要下跪的人,这世上没几个的。” 秦赏夕笑得更厉害:“原来你也有这么刻薄的时候!” 他二人声音虽低,别人听不见,方闲远却刚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忙抬膝想站起来。岂料秦赏夕又将茶杯放到桌上,小指随之又是一动,这次他两条腿都跪了下去。 秦赏夕又道:“方大人,您看您又不小心了。” 谢云起在她耳边轻声道:“赏夕,玩笑开开就算了,犯不着为这种人真的动气。” 秦赏夕道:“你说谢怀远说话刻薄的毛病,是不是你传染的?我记得谢怀远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羞辱方闲远玩。”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谢云起道:“怀远做得虽然不对,但也终归不过是方闲远自己犯贱。他若不是那么在乎头上的乌纱帽,何必受怀远那份闲气?” 秦赏夕点头道:“有道理!” 谢云起道:“算了,先玩到这吧。我们先看看他今天到底来做什么。” 方闲远这次总算起身:“谢云起,你如果不想让你弟弟把命留在金都,最好跟我好好谈!” 谢云起道:“方大人,你自己跌了两脚而已,我什么也没做。” 方闲远明知是秦赏夕搞怪,却无话可说。 谢云起道:“方大人,有事请讲,无事请便。” 方闲远耐着性子道:“谢公子,在下跟你谈的事,十分重大,可否请这位秦姑娘移驾?” 秦赏夕道:“方闲远,我愿意在哪就在哪,还轮不到你来管!” 方闲远眉毛一挑:“秦赏夕,这里不是木兰庭,还轮不到你放肆!” 秦赏夕不甘示弱:“我当然知道这里不是木兰庭,这里不过是牢房而已,我秦赏夕再不堪,也还不屑于在牢里嚣张放肆。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方大人,莫非您喜欢在这种地方充老大?哦,那不如我告诉你这刑部大牢的牢犯谁是老大?所有的犯人都要听那个人的,否则会被虐打,还没饭吃哦。不如你把他打趴下,然后换你做老大!” 方闲远气急:“你什么意思?” “预言啊。预言你将来不久的一天,一定会住进刑部大牢!” 方闲远气得拂袖便要走:“很好,我犯不着为了谢家的事,一再自取其辱!”他无论走到何处,都被人抬着捧着,偏偏遇到谢家的人,就喜欢把他踩在脚底下,他却毫无办法。果然是谢云起说的那样么?他为了做官,竟然连尊严都不要了?很好,那我方闲远今天,就要偏要尊严。我就不信谢怀远垮台了,我就得完蛋!反正谢怀远和自己又不是一条心,即使救了他,也不过是救了一只白眼狼而已! 秦赏夕“嘁”道:“谢家本来也就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你自己偏要过来拉谢怀远一把。” 谢云起对她道:“怀远当他是条狗,他当怀远是盟友,所以态度不同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方闲远忽然回身,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只是将封面在谢云起面前一晃:“我看看谢家会不会有麻烦!” 谢云起只是瞟了一眼,面上忽然变色:“赏夕,留住他,别让他出了大牢!” ------------ 惊天秘密 更新时间:2010-11-07 方闲远忽然回身,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只是将封面在谢云起面前一晃:“我看看谢家会不会有麻烦!” 谢云起只是瞟了一眼,面上忽然变色:“赏夕,留住他,别让他出了大牢!” 方闲远此番因为信不过别人,所以只是孤身前来。他不懂功夫,秦赏夕要拿下他轻而易举。 秦赏夕听谢云起如此说话,手中弹出一道红丝,缠上方闲远臂膀,再一拉,方闲远立刻被她拉回大牢! 方闲远张口想喊,只要惊动狱卒,不怕秦赏夕不放人,否则,谢云起与秦赏夕敢对皇亲国戚不敬的事一旦被人发现,定然吃不了兜着走。秦赏夕一杯茶猛地灌进他嘴里,呛得他只顾咳嗽,顾不上说话。 谢云起近来似乎变得十分懒,连动手的事也只是开口指挥秦赏夕做。 秦赏夕忽然觉得不对,问道:“云起,该不是你的伤…….” 谢云起摆摆手:“快好了。” 此刻,谢云起终于肯起身。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又俯身去拉方闲远:“方大人,真是不好意思了,有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方闲远甩开他的手,刚想说话,秦赏夕两指并拢,朝他哑穴点过去,谢云起却拦下她:“赏夕不要。” 方闲远这次没有再喊。 谢云起拉过他坐下,再次道:“方大人,有话坐下来慢慢谈。” 方闲远看他如此反应,便气定神闲坐在当下。 谢云起伸手道:“方大人,您怀里的账册可否容在下看看?” 方闲远冷笑道:“本官刚才受了惊吓,现在有些口干舌燥,我现在只希望有人斟一杯茶给我喝。” 秦赏夕不知道那本账册到底有何秘密,听方闲远提出这种要求,虽然生气,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去看谢云起。 谢云起面无表情,只是从桌上重新拿起一只干净杯子,又从壶中倒了一杯茶出来,双手奉到方闲远面前。 方闲远依旧噙着丝嘲讽的冷笑,伸手去接谢云起递来的茶。 岂料,他手还未碰到杯子,谢云起手掌一翻,一杯茶便泼到他脸上。 方闲远还未来得及开口,谢云起伸手封住他周身要穴,顺手还封了他哑穴,并从他怀中夺过账册。 秦赏夕见到这情形,忍不住噗嗤乐了。 谢云起却道:“别笑,将门关好,帘子拉好,这情形倘若给人看到就不好了。” 秦赏夕忙依言而行。 谢云起对方闲远道:“方闲远,你别怪我,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真的会给你这种人斟茶倒水?要怪就怪你自己没脑子,找两个和你是对头的高手麻烦,身边却不带任何侍从!” 他说完,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一旁,细细去翻看手中账册。熟料,他越看头上冷汗越多。那账册不止封面和他家中的秘密账册一样,连里面的内容都一模一样,只是字迹不一样,并非他亲手所写。只是那字迹仍和他的有七分像--------竟然是谢怀远所写。 秦赏夕急问:“云起,你出了很多汗,你没事吧?” 谢云起合上账册,木然摇头。 秦赏夕问道:“里面记的什么啊?” 谢云起不答话,只是去看方闲远:“方大人,我有话问你,我现在会解开你的哑穴,但是你最好不要吵,我们慢慢谈。如果你想喊,我保证倒霉的人是你。你是驸马,你地位崇隆。我是什么人,你既然看了这个账本,那你肯定很清楚。我就算随时丢了性命,也不冤了,你要不要拿命跟我赌这口气,你自己想想。” 秦赏夕听到这里,震惊极了。 谢云起继续道:“怎么样?方大人?如果你考虑好了,要跟我好好谈谈,那就眨眨眼,我立刻给你解穴。不过,你最好不要耍花招,你的动作不够快,还有,即使你真的来得及张口喊出声,我说了,我烂命一条,能活几天,全是赚的。大不了,我今天跟你同归于尽。” 方闲远听了他的话,便用力眨了眨眼。 谢云起这才解了他的哑穴。 秦赏夕站在一旁,凝神细听他二人在说些什么。 谢云起问道:“方大人,请问这本账册是从哪里来的?” 方闲远道:“你装什么?除了谢怀远,还有什么人能给我这种东西? 的确。谢川和谢潇华都不可能给他这个,现在,只有谢怀远有可能会给方闲远,而且上面的字迹确实是怀远的。看来,方闲远这次没有撒谎。可是,怀远是什么时候看到的这个账册?竟然还抄了本一模一样的? 谢云起继续道:“怀远给你这个账册是什么意思?” 方闲远道:“谢公子,事关重大,你看,是否需要闲杂人等离开一下。”他说着,用眼角去瞟秦赏夕。 谢云起道:“不必,赏夕不是外人。” 方闲远继续道:“我们两个就在这里谈?隔墙有耳啊,谢公子!” 谢云起为了安全起见,便去看秦赏夕。秦赏夕道:“我去门口守着,你们声音小点,如果发现有人来,我会提醒你们,如果你们谈话声音不小心高了,我也会提醒你们。” 谢云起点点头道:“真是多谢你了。” 秦赏夕心道:还跟我客气什么。 她来到门口,将门关好,看看帘子四周,也都拉得严严的,不会有人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其余的牢房距离这里皆有距离,毕竟此间牢房实在特殊,不宜给人看到,所以建在十分隐秘的位置。只要声音小点,应该不会被人听去。她一边警醒地看四周有没有人往这边走,一边凝神细听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很快,里面二人的谈话就让她震惊无比,她甚至觉得,那些从谢云起口中说出的话不是真的,是她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要不就是谢云起自己弄错了。也许,只是谢怀远和谢云起在联手骗方闲远,他们二人又在想什么法子要整治方闲远呢。 她心中念头百转,几乎站都站不住。 心中有无数声音发出来。 “不是不是,这不是真的。”“骗人,骗人,全是骗人的。”“谢云起,你一定弄错了!”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一句话:一定是我听错了,听错了,听错了!! 谢云起问方闲远:“方大人,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怀远到底什么意思?” 方闲远道:“谢大人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你改口供,放他一马,他现在还不想丢了乌纱帽!” “他用这个威胁我?”谢云起扬了扬手中的账册。 “对,谢大人说了,你如果不改口供,他就将账册公诸于世。到时候,谢公子你就算可以不死,也没机会继续完成你的理想。谢大人说了,你既然敢妨碍他,他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妨碍你一次!” 谢云起好笑道:“你信不信我稍微动动内力,就可以让这本账册化为齑粉?” 方闲远道:“自然信,所以这本只是拓本。谢大人手上,还有另外两本一模一样的账册。谢大人说,这本账册,他一共有三本一模一样的。我带给谢公子的,只是其中的一本。另外两本账册在哪里,只有谢大人自己知道。谢大人还说了,一旦他遇到什么不测,或者,一旦有人逼急了他,弄得他暗中下令,另外两本账册就会分别从两个不同的秘密渠道呈现在圣上面前。即使不幸,其中一条渠道没有行得通,那还有另外一条呢。谢大人,怎么样?这个账册,足够你改口供了吧?” 谢云起怒道:“怀远是不是疯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告诉你!!” 方闲远道:“谢大人的心思,恐怕极少有人能猜到。谢大人能看到这部账册,还能写下三本一模一样的账册,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相信没人比谢公子更清楚。这样一个人,他在想什么,岂是一般人能猜到的?” 谢云起道:“如此看来我是不得不改口了?” 方闲远道:“除非你不想要谢家上下好过,除非你想让你的老父亲和你的弟弟陪着你一起死,否则,你是必须要改口供了。” 谢云起道:“方闲远,你今天过来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日后,我会杀了你灭口么?” 方闲远道:“既然连谎报制盐成本,每年骗取朝廷大量工费,导致天靖国百姓年年为盐价所苦。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谢云起,你真是我见过最会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像你这样的人,我自然会怕。你连全天下人都不放眼里,连朝廷都敢玩弄,又岂会将小可放在眼里?只是,你这次不会杀我的,你还要靠我给谢怀远传话。我若死到狱中,首先,那位秦姑娘必定会牵扯进来。其次,谢尚书知道你不肯改口供,便会将这本账册上奏朝廷,到时候你父亲和弟弟都会倒霉。谢公子,你凭什么杀我?” 谢云起道:“你还算有点脑子,我确实不能现在杀了你。可是知道这件事,却知情不报,你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一出了牢门,就去面见皇上,出卖谢家?” 方闲远淡淡一笑,语调极为平淡:“无非是想分一杯羹” 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这种人。贪得无厌,看到这么大一张金灿灿的烙饼,也不管自己胃口多大,恨不得一口气吞一半下去。如果有能力,恐怕他不介意,一口气全吞下去。 ------------ 深不可测的心机 更新时间:2010-11-08 方闲远淡淡一笑,语调极为平淡:“无非是想分一杯羹。” 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这种人。贪得无厌,看到这么大一张金灿灿的烙饼,也不管自己胃口多大,恨不得一口气吞一半下去。如果有能力,恐怕他不介意,一口气全吞下去。 谢云起看方闲远的眼神更加轻蔑。 牢门外的秦赏夕身子发软,几乎倒在地上。 谎报制盐成本,每年骗取朝廷大量工费,导致天靖国百姓年年为盐价所苦。 这句话刚落在秦赏夕耳中时,秦赏夕只觉得耳中一片嗡鸣。一刹那,天地间万籁俱静,只剩耳中的嗡鸣声。好半天,耳鸣声才散去,可是这句话在秦赏夕耳中盘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挥之不去。 谎报制盐成本,每年骗取朝廷大量工费,导致天靖国百姓年年为盐价所苦。 谎报制盐成本,每年骗取朝廷大量工费,导致天靖国百姓年年为盐价所苦。 秦赏夕稳了半天心神,忍住冲进去问个清楚的冲动,才能又听清里面在说些什么。 谢云起冷笑道:“你想得到美!” 方闲远冷哼一声:“谢公子,你一个人吞这么多钱,你不觉得你胃口太大了吗?” 谢云起也道:“方大人,发现这种事不但不想法子上奏朝廷,将谢家治罪,反而想着分一杯羹,你不觉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方闲远道:“谢云起,事到如今,你还敢这么嚣张?” 谢云起也道:“方大人也不差,事到如今,还敢这么神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真不信你会在这里将我怎么样。你不在乎你自己,难道也不在乎门外那位秦姑娘?” 谢云起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方大人,你有所不知,谢家蓄意谎报制盐成本的事,洛家人也知道的。换言之,洛家知道,就等于洛淑妃也知道。即使洛淑妃不知道,我也有办法‘让她知道’,你最好不要小看我,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洛淑妃是你岳母吧?不管是谢家的蓄意谎报,还是洛家的知情不报,都是灭九族的大罪。你既然是洛淑妃的女婿,想必下场也好不到哪。虽然你们这亲戚,攀得也太远了些,但受牵连是肯定的。” 方闲远冷笑道:“你在吓唬谁呢?洛家如果真知道你的事,还不拿来威胁你?即使不威胁你,也会密报官府吧?你还能安安生生做你的谢场主?” 谢云起道:“方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跟洛家和怀远已经牵扯不清,想来,楚城的动静,你也关注得紧。孙英奇和洛之允请我吃饭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赴宴的路上遭人刺杀,你也不会不知道吧?” 方闲远眉头一蹙:“你该不会告诉我,这事跟谢家盐场有关系吧?” “自然有。洛之允正是因为知道了谢家盐场的事,才想吞了谢家盐场。他和孙英奇联手逼我,想让我放弃盐场,将谢家盐场转手给洛家。可是洛之允也不想想,谢家盐场的制盐技术,他半点也不懂,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懂制盐。盐场若真落在他手里,官盐的成本,只会比其他几家盐场的成本更高,根本不可能有赚的。” 方闲远根本不信:“你胡说,洛之允怎么会知道这些?” 谢云起道:“洛之允自然不知道,但是孙英奇知道。你以为,谢家谎报制盐成本就那么容易?孙英奇把持整个楚城,转运使形同虚设,若非孙英奇处处放水,谢家的假账目,哪那么容易瞒得过朝廷?只要孙英奇说没问题,转运使也会上报朝廷说没问题,那么朝廷自然该拨多少钱就拨多少钱了。只是我后来不想让孙英奇从谢家每年白白抽走三成钱,以前一直给他的,我不给了。所以,孙英奇才想让谢家盐场易主。于是,他便选中了洛之允。洛之允跟你是一路货色,都那么贪得无厌,所以一口答应接下谢家盐场。他们知道我一定不会答应转手盐场,所以就派人刺杀我!” “贪得无厌?”方闲远道,“谢云起,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四个字,应该送给你最合适吧?天靖国的百姓,可是被你坑惨了!” “随你怎么说好了,你若不信我说的是真的,你大可以去信向洛之允求证!”谢云起神色淡然。 “你真够嚣张,这种事,你说得可真轻松!” 谢云起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方闲远这次真的是震惊了:“你知不知道,我若将账簿交道盐铁使手上,你会有什么后果?”竟然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即使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害怕,冲口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谢云起也实在嚣张。谢家若真因此出事,什么“八议”根本没用,连谢怀远都得被他拖下水! 谢云起笑道:“盐铁使算什么?盐铁使还不是要听计相的?” 方闲远惊道:“谢家跟于是航有交情?” 谢云起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喝:“否则你以为凭谢家如此招人眼红的财力,为何还能在天靖国站稳脚呢?”朝廷不是没遇到过财政难关,也不是没有以各种名目查抄过富豪家产,但谢家一直安安稳稳,将生意经营到现在。 盐铁使、户部、度支,并称三司,三司由计相统领。天靖国计相乃是老臣于是航,于是航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并且为官清正,所以才能成为天靖国三朝元老,稳坐计相位子。方闲远万万没想到,于是航在背地里竟然跟谢家官商勾结! 楚城知府孙英奇、吏部尚书谢怀远、计相于是航……谢家在朝中的势力,竟然是盘根错节,绝非是只能仰仗一个洛淑妃的洛家所能比的。 谢云起继续道:“怎么样方大人?接下来,你是不是要直接将账册交给皇上呢?” 方闲远道:“你以为我不敢?洛家即使知情不报,想来也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说不定,还是因为被谢家要挟,所以不能说。难道谢家的事情一旦败露,洛家就得坐以待毙?” 谢云起道:“你当然敢。像你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不过你不要忘了,我有把柄抓在你手上,洛家也有把柄抓在我手上。只要你敢将账册露于人前,计相于是航大人必定亲自查检洛家。洛家做生意这么多年,声誉又差。不管他们是赔也好,赚也好,该上交朝廷的税款,必定是偷偷摸摸少交了不少。如果谢家完了,洛家一定会因此而陪葬。” 方闲远嗤笑道:“洛家完蛋跟我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最严重不过是抄家,倒还不至于株连九族。” 谢云起却道:“听闻崇华公主近来身体多有不适,说不好听点,恐怕没多久好活了。” 方闲远此番与谢云起谈话,没少吃惊,但是这次,他仍旧是忍不住惊问:“你怎么知道?”他对外只说崇华公主抱恙,其实崇华公主早已病入膏肓。为崇华公主诊治的老太医,全都被他封了嘴。一旦崇华公主去世,他就与皇家再无关系。若不是皇亲国戚,与洛家也没有什么牵扯,那他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他必须趁崇华公主未离世,将自己想做的事全部完成,为自己留好后路,必须保证崇华公主一命呜呼后,他在官场的地位不受丝毫影响。 可是,他已经严密封锁的消息,谢云起又是从何得知? 谢云起道:“方大人,你能一直密切关注楚城的风吹草动,我又为何不能密切注意公主府的动静?” 方闲远道:“是啊,是我糊涂了,我差点忘了,你那么喜欢叶袖袖,又怎么会放过我?” 谢云起道:“你总算聪明一回,不过可惜太晚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依然知道了。方大人,你也不想想,崇华公主死了,你跟洛家就连名誉上的瓜葛也就没有了。但如果你善加利用,洛家或许仍会同你互为倚靠。可若洛家也完了,不光你这个驸马成了空头衔,你自己也没有了财力做后盾。你自己考虑清楚!” 方闲远叹道:“果然‘无商不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奇怪,洛家早已是苟延残喘,你为何不将洛家赶尽杀绝。我以为是你谢云起仁义,也怀疑过这是你的计谋,所谓‘穷寇莫追’。再者,留着洛家,这样,别人最眼红的楚城富豪,就不止你们谢家一家。” “你说的很对,我本来也正是这意思。”谢云起终于二度赞了方闲远一句。但听在方闲远耳中,无疑十分刺耳。 方闲远继续道:“如今我才知道,你还有别的心思。你特地留着洛家钳制我?” 谢云起道:“不错,从你当上驸马那天起,留着洛家的目的,我又多了一个,正是以此钳制你!” “谢云起,你比谢川更狠,更绝,更深沉!” “驸马爷谬赞了。”谢云起继续闲闲地喝茶。 “你......” 谢云起打断他:“方大人,您探监的时间未免太久了,您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这样做,未免有失身份。请回吧。” 方闲远怒目而视:“谢云起,你当真不改口供?” 谢云起坚定道:“不改!方大人,除非你能找到有力的东西来要挟我。这个账册,实在是不够分量!” 灭九族的证据就捏在人家手里,谢云起竟然说的轻描淡写。真不知道他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还是真的不在乎。 方闲远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 三代恩怨(上) 更新时间:2010-11-09 方闲远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云起忽然笑道:“哎呀,方大人,您看我这记性,我忘了帮您解开穴位了。”他说着,随手解开方闲远周身要穴,伸手做出送客姿势。 方闲远问道:“谢公子,真的不再考虑了?” “方大人,恕不远送!” 方闲远还从未见过这种人。他本来以为,谢云起只是个普通商人,但却够痴情。后来,他又觉得谢云起乐善好施,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如果他有那么多钱,他也可以做到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为自己博个好名声。再后来,他发现,谢云起心思深沉,旁人莫及。直到现在,他觉得,他又该改变对这个人的看法了。 方闲远最终也只能是拂袖而去,别无他法。离开牢门的一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守在牢房门口的秦赏夕:“秦姑娘,你的情郎在给你出难题呢。” 此事于秦赏夕而言,确实是个难题。她若告发谢云起,她最心爱的人就会被她害死,她若不去告发谢云起,她就要被良心谴责一辈子,良心债最难受。再者,若她不告发谢云起,倘若有一天谢云起的所作所为败露,她这个知情不报者,也是罪不容诛! 秦赏夕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不用费心思使‘离间计’了,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待方闲远离去,秦赏夕这才进了牢里。 谢云起只是垂头坐在桌前,不去看她。 秦赏夕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说吧。” 谢云起只是却一动未动。 秦赏夕道:“谢公子,我在外面听到你那些话的时候,真的十分震惊,几乎站都站不住,恨不得立刻冲进来问你为什么。但是很快,我就想明白了,你一定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你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不管你是我什么人,做出这种事,我都会将真相公诸于世。你不会不知道我的为人。所以,我就没有冲进来,我等着你给我一个说法,除非你想让谢家很快完蛋。” 谢云起终于抬起头:“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样跟你说。” 秦赏夕道:“慢慢说,从头开始说,从谢家什么时候开始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开始说。” 谢云起叹了口气,这才道:“我爹那时候就开始了。” 秦赏夕十分不解:“你爹是不是疯了?我爹白白送他一大笔钱,他竟然还不知足?” 谢云起道:“你别急,你先听我慢慢说,其实,谢家和叶家,不只是我当初跟你说过的那点纠葛。” “哦?愿闻其详。” 谢云起眼眸微眯,开始追述往事: “很久很久之前,谢家只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家。那时候,我爷爷还很年轻。他在乡下种地,日子实在穷得过不下去,就去了楚城,想在那里混口饭吃。后来,他就去了盐场给人做工赚钱。盐场招工十分严苛,没有熟人介绍不用,不是本地人不用。我爷爷能进入盐场,实在是机缘巧合。盐场场主的儿子跟他差不多大,有一次出去玩,结果遇到大雨天,那位公子身体不好,当即发病,幸亏我爷爷从那里经过,救了他。偏巧,那位公子又是家中独子,数代单传。为了报恩,那个场主给了我爷爷一笔钱,还让我爷爷进入盐场做工。 盐场的工钱还不错,至少能让做工的人不用为了家人吃盐发愁。我爷爷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在盐场一做就是十年,从一个青涩少年,做到了工头,还娶妻生子,有了我爹。十年间,他将制盐的所有工序都学到了手,而且技术十分精湛。 我爷爷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也可以开一家盐场,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精力,足够的条件,去研究制盐技术。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一定可以找出更节省成本的方法。只是,他只是一个小小工头,连制盐的各个工序,他都是偷偷学来的。各家盐场为了永久把持制盐技术,对于每一道工序,都由特定的人去做,若你做了其中一道工序,便不得再去了解其他工序的制作方法。我爷爷是很小心很小心的,一点一点偷学来的。他还暗中拉拢了几个其他的工头,从他们那里更深入的了解制盐方法。他很有这方面天赋,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都能熟练掌握各道工序。但是他的运气不够好,有一个工头一次醉酒后,对那家盐场的老板,泄漏了我爷爷的秘密。那个老板十分生气,就暗中派人要杀了我爷爷。 结果,事情被那家盐场的少东家知道,于是,少东家暗中派人通知我爷爷逃命。我爷爷后来,总算逃亡成功,只是,他老人家在带着家人逃亡途中,被人一箭射断脊梁骨,从此瘫痪在床。 后来,我家从一个还算宽裕的小户人家,又变成了我爷爷小时候的家境,真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我爹受不了这种落差,从小就发誓,将来要做个有钱人,要做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他还发誓,要给我爷爷报仇。终有一日,他要那个盐场的老板偿命,他还要吞了他的盐场和他的全部家产! 不过很可惜啊,他没有机会了。老天似乎觉得,那个盐场的老板做的太过分了,所以,那个老板早早因病去世了,他的儿子接手了盐场。但他的儿子,只想做生意,并不喜欢打理盐场。尤其在发生过我爷爷被人追杀的事情后,那位少东家就更不喜欢盐场-----他以为我爷爷因为学习制盐技术,已经被人一箭射死了。所以,他接手盐场不久,就将盐场转手让人,只一心一意扑在家里其他的生意上。 我爹后来长成了少年,他带着我爷爷离开泽州老家,又来到楚城谋生。那时候,那个盐场的新老板,已经不认得我爹了。本来吗,他是身份尊贵的公子哥,虽然感念我爷爷救过他,却很少去看我爷爷。见我爹的机会就更少了。更何况,我爹比孩堤时代的模样变了很多。再说,即使认识又如何?楚城那么大,他又是个大忙人,不一定能遇见我爹。而我爷爷,被病痛折磨那么多年,容颜早就不复往昔的精神焕发,憔悴的任以前的老工友站在面前,恐怕都很难认出他。况且,他整日不出家门,外人很难见到他老人家。 但是世事难料。我爹在楚城做布匹生意,竟然做得有声有色。从一个小小的摊贩,最后做到开了两家楚城最大的绸缎庄。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奶奶后来一直在绣庄做工,赚点寒微的工钱补贴家用,维持生计,所以在她老人家的指点下,我爹对这一行,也算有些了解,所以才能做得不错。终于有一天,那位少东家,嗯,那时候,他已经是老东家了,他的儿子才是少东家,少东家比我爹只小两岁。那个老东家一日难得清闲,在楚城街上溜达,逛到我爹的绸缎庄。当时,他根本不认得我爹,只是觉得我爹的动作、神态依稀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在那时候,我奶奶过去给我爹送饭。我爹从小只喜欢吃我奶奶做的饭,虽然绸缎庄每日都有固定做饭的大师傅,但他仍然还是喜欢吃我奶奶做的饭。我爷爷被追杀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全家人都以为,根本没事了,何况,当年的少东家,根本没有要我爷爷死的心思。所以,我奶奶每日都是大大方方拎着食盒去给我爹送饭。谁知道那次,竟然就撞上了当年那位少东家。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奶奶,于是,两家人这才又再次会面。 当年的少东家,如今的老东家,带着他的儿子,也就是当的少东家,去看我爷爷。他这才知道,我爷爷竟然瘫痪在床十几年。他的儿子风流成性,日日流连在莺莺燕燕丛中,而我爷爷的儿子,因为家境实在贫寒,到二十几岁的时候,都没有娶妻。虽然当时我爹是因为太忙,顾不上终身大事,但是在他事业有成之前,他是因为太穷,才娶不到媳妇。当时的老东家让他儿子给我爷爷跪下,代爷爷赔罪。并且说,日后若我家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他一定帮忙。 那个老东家姓叶,他的儿子叫叶镜寒。” 谢云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加之身体不适,忍不住轻轻咳嗽。 秦赏夕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已经听了这么多事,有些事情她也猜到了:“我爹和你爹会成为朋友,是不是也因为这层关系?” 谢云起喝了口茶,却发现,那茶早已凉了,只是秦赏夕早已浑然不觉。 他接着道:“是啊。叶叔叔会跟我爹成为莫逆之交,一来是因为脾性相投,二来,也是因为父命,为了替父报恩也为了替祖父赎罪!接着,你都知道了。我爹生意越做越大,又因为叶家人面广,处处相助,最后,我爹成为楚城生意场上风头正健的年轻人。而那么多年来,我叔叔在我爹强势的为人处事下,几乎成为被大家忽视的隐形人。” ------------ 三代恩怨(下) 更新时间:2010-11-10 “你叔叔?”秦赏夕猛地听他提起自己叔叔,一时有些不习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呀,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叔叔。不然谢怀远是从哪里来的。” 谢云起淡淡一笑:“很多人都跟你一样,只看得到我爹,看不到我叔叔。经常忽视了,其实我叔叔也是和我爹一起打天下的人,并且任劳任怨。等谢家成为楚城新贵后,风头却让我爹一个人抢去了。那些风光,似乎与他毫无关系,但他从未有过怨言。” 秦赏夕点点头,又道:“你接着说,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你爷爷就去世了,我爷爷也去世了。叶叔叔成了叶家的当家人。我爹娶了我娘,不过我娘不喜欢我爹,她喜欢我叔叔。到死都喜欢。” “啊?” “他们几个的感情纠葛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小时候,无意中听到过我爹和我叔叔吵架才知道的。我娘是个很有智慧的女人,她嫁给我爹后,不管心里有没有别的人,她都一心一意对我爹。我叔叔后来带着我婶婶和怀远回到了泽州老家,这样,我们两家人都好过些。但是我叔叔和婶婶命薄,一天夜里,二人都突发心疾,暴毙而亡。” “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吧?两个人,说死都死了?” “是啊,都死了。只留下怀远一个人,从此怀远就变得性情孤僻,对人十分冷淡!我爹娘就把怀远从泽州接了过来。我叔叔在泽州的生意和家产,也就被我爹接手了。他说,等怀远长大成人之后,自会将我叔叔那份财产,还给怀远。” “哦”秦赏夕闻言点点头,以示自己仍在认真听这个冗长的故事。 谢云起却道:“其实,我爹不喜欢怀远,他对怀远并不好。他从来不对怀远笑,总是冷冰冰的看怀远。我娘对怀远很好,她对我们三兄弟一视同仁。她还不让潇华管怀远叫堂哥。潇华自小管我叫大哥,管怀远叫二哥,她一直教导我们三个要视另外两人皆为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她一直都担心怀远性子太过孤僻,以后吃亏的是怀远自己,所以用尽了所有的法子想去温暖那个孩子,可是总也不成功。怀远到底是我爹的侄子,所以,我爹从不阻止我娘对怀远好。” 秦赏夕狐疑地问道:“该不会谢怀远他真的是…..” “不会”谢云起道,“我娘和我叔叔都不会背叛我爹。怀远就是我叔叔和婶婶的儿子,是我婶婶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的孩子。” 秦赏夕脸红道:“真是对不住,我太小人之心了。” 谢怀远淡淡一笑,表示并不介怀。接着,他又道:“那几年中发生过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叶叔叔认识了你娘,却又辜负了你娘,还害得自己夫人丧命。他从此意志消沉,无心打理生意。于是,他将家财能散则散,能送则送。他赠送家资最多的人就是我爹。叶叔叔年轻时虽然风流了些,但却是个人人称颂的大好人。他时常救济乡民,施舍穷人。若天靖国哪里有个大灾小难,他必定是捐钱捐物最积极的富豪。他将家资送给我爹时,二人就约好,我爹不得随意将叶家转赠他的生意结业,因为靠叶家吃饭的人很多。而且,我爹也须时常救济穷人。于是,我爹年轻时的心愿便完成了两项,他终于拥有了叶家的财产,他成为了一个很有钱的人。我爹得到叶家财产后第一件事,就是花费巨资,将叶家当年转手的盐场买了回来!那家盐场当时的老板经营不善,每年盈利不多,很痛快就答应转手给我爹。自此,我爹年轻时的心愿便实现的差不多了。” 秦赏夕若有所悟:“难怪我爹会把家产送给你爹。原来除了两个人是朋友,还有我们祖父辈的关系。” 谢云起点点头:“是的。” 秦赏夕又问:“那接下来呢?” 谢云起道:“接下来啊……接下来,我们兄弟三个在一起,也算是快乐平安的长大了。我们小时候都喜欢跟着叶叔叔玩,叶叔叔也喜欢我们,乐得将他的一身本事教给我们。不过,他好像对怀远有些偏见,他不肯交怀远功夫,只教他读书识字。潇华后来偷偷教过怀远功夫,但是被叶叔叔发现了。叶叔叔很生气,发了很大的火,用很粗的藤条将他们两个痛打一顿!我和袖袖怎么求,他都不住手!我爹为这件事气得半死,他觉得他的儿子和侄子就算犯了错,别人也没资格教训,哪怕是他好朋友。我娘也很心疼潇华和怀远,但他劝我爹不要生气。叶叔叔既是长辈,又是我们三个的恩师,再说本来也是潇华和怀远先违背他的意思,被教训几下,也很应该。我爹是个很固执的人,牛脾气一上来,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对我娘例外。因为听了我娘的劝,所以那件事也就过去了。” 秦赏夕终于又弄明白一件事:“难怪谢怀远的功夫很差。我早就发现谢怀远不是高手。他走起路来,下盘根基明显没打稳。我特别奇怪,为什么他的功夫会跟你和潇华差那么多!原来是我爹不肯教他。” 可是,新的疑问又来了,不等谢云起开口,秦赏夕又问道:“我爹为什么不教谢怀远功夫?” “叶叔叔说怀远心术不正。叶叔叔说,其实,他是喜欢怀远的,但是无论他怎么教怀远,怎么点播怀远,都无法将怀远从邪路上拉回来。叶叔叔还说,他年轻时就因为感情用事,看错过人,现在年纪大了,有了年轻时的教训,绝不会再感情用事。他再喜欢怀远,都不会教这种人那么高深的功夫。” 秦赏夕忍不住又打岔:“我爹说的年轻时看错的人,是谁啊?” 谢云起沉默良久,这才吐出两个字:“我爹。” “啊?” 谢云起道:“我爹他虽然也一直施舍救助贫困,但是跟叶叔叔的手笔完全没得比。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多送出去一分钱。叶叔叔以前并未发现我爹是个小气人,等他将家资转手送给我爹后,为时已晚,想收回都不可能了。”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很多疑问都一个一个的被破解了,但是仍然有很多疑惑萦绕心头。 秦赏夕又问:“那你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谎报制盐成本的?” 谢云起道:“我爷爷生前将自己心血编写成册,以期让更多的人都能详细地了解到制盐的所有工序。他还大胆的假设出几种可以大量节省制盐成本的法子。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实验操作,看自己的法子到底行不行得通。但是我爷爷临死前,将那本册子交给了我叔叔,并没有留给我爹。” 赏夕闻听此言,惊问:“你叔叔的死,该不会跟那本册子有关吧?” “的确有关”谢云起这次,缓了很久,这才艰难开口道,“我爹很想得到那本制盐册子。他去泽州城找我叔叔要,我叔叔不肯给,二人发生争执,我爹失手推了我叔叔一把,岂料我叔叔一头磕在桌脚,一命呜呼。我婶婶当时太过悲痛,当即撞墙殉情。恰逢怀远从学堂回来,看到我叔叔和婶婶惨死的场面,便昏了过去。醒来后,他便忘记了叔叔和婶婶死去时的情形,只是人变得十分冷淡乖戾。我爹当时想尽一切办法,耗费资财无数,这才将那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怪不得你爹不喜欢谢怀远,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想起以前的事,转而成为自己的仇人呢?” 谢云起道:“或许吧。” 秦赏夕接着问:“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爹从什么时候开始谎报制盐成本的。” “自然是拿到册子不久之后了。我爹先是摸清了所有工序,然后根据册子上的记载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实验,终于有一次,他经过一次细小的变动后,记载中的一个实验成功了。原来,我爷爷他无法动手实验,所以记载中,有微小的误差。我爹找出了误差,也就找到了能比别的盐场几乎节省一半成本的制盐方法。” “可是”秦赏夕道,“地方上有转运使,有楚城知府,朝中有盐铁使,盐铁使上面还有计相!你爹竟然躲得过重重查检,得以顺利谎报成本?” 谢云起道:“倘若楚城知府、楚城转运使、盐铁使、计相,都是你的人呢?难道还让皇帝亲自查检么?” 秦赏夕道:“可是据闻,计相手下,俱是铁骨铮铮之辈。楚城转运使为官清廉。盐铁使明子常有‘小于是航’的说法,这样的两个人,你爹是怎么贿赂过去的?” 谢云起道:“世人皆是各有所爱,各有所求,有时候贿赂人,并不一定只能用金银财宝。女人、家人、兄弟、朋友、稀世药材、古董字画都可以,看你怎么投其所好。用金银财宝,不过是下乘之策。” 秦赏夕道:“你爹倒是有几分能耐,可惜啊,可惜没有用在正途上。” ------------ 誓言 更新时间:2010-11-11 秦赏夕道:“你爹倒是有几分能耐,可惜啊,可惜没有用在正途上。” 她虽如此说话,谢云起却不好发火。他能怎么样?她说的就是实情! 秦赏夕接着问道:“既然最初是你爹先谎报制盐成本的,那你什么时候发现他那么干的?” 谢云起道:“我娘去世的时候。” 秦赏夕继续听。 谢云起只有继续讲道:“我娘其实自我叔叔去世不久,便因相思成疾,只是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她依旧每日能吃能睡,爱说爱笑。我们一家人依然生活得其乐融融。可是有一天,因为一次意外,怀远记起了叔叔和婶婶去世的情形。最初,怀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乱,但是,他每天装得很正常。怀远本来性情就孤僻,他行为若有什么不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可我娘就偏偏注意到了。那时候,我娘已经快不行了。她弥留之际,我爹不在家中,只有我们三个在她床前。她当着我和潇华的面问怀远,是不是想起我叔叔和婶婶真正的死因。怀远没有骗我娘,他当即告诉我娘,他那天从学堂回来,亲眼见到我爹手里拿着一本染血的册子,我叔叔就倒在桌边,倒在我爹脚下。我婶婶指着我爹骂了一句: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然后撞墙自杀。他说他的爹娘根本不是死于突发心疾。我和潇华听了以后,都惊呆了。我们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直以来,我只是觉得我爹和我娘是不同的两种人。我娘慈悲善良,而我爹,他除了对家人好,对其他人都很苛刻。可我从没想过,他连杀自己亲弟弟的事都做得出来。我娘临死前对怀远说,我爹当时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没人希望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她让怀远彻底忘了那件事,等她离世后,我们仍然像一家人一样,开开心心的生活。怀远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他或许会违抗我爹和叶叔叔的意思,或许会跟我对着干,但是唯独对我娘言听计从。他从小就很聪明,他一直分得清谁真的对他好,并且,谁对他好,他也对谁好,所以他在我娘面前一直都很乖很懂事。那是我娘临终的遗愿,怀远便一口答应下来。就在那时候,我爹从铺子里赶了回来,听到了我娘和怀远说的那些话,知道怀远已经恢复记忆。我娘看到我爹回来,便要他保证,以后要视怀远为亲子,我爹答应了。我娘还交代,我们三个以后,也要像以前一样相亲相爱。她亲眼看着我们三个点了头,这才放心的闭了眼。但是血海深仇,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娘的丧事刚办完,我爹就和怀远摊牌了。怀远说,我爹当时手上拿的一定是爷爷留下的书,我爹说那只是他去叔叔那里时,随手带去的一本账册。怀远说,前段时间,他对大家说去山里打猎,在山里迷路兜兜转转几天这才出来。其实那次,他是骗人的,他趁那几天偷偷跑回了泽州老家,将老宅子翻了个底朝天,却有找到爷爷留给叔叔的那本书。等他回来后,却在爹的书房一道暗格里找到了。怀远从怀里掏出那本扉页上浸血的书给我们看。我爹就再也赖不过去了。” 秦赏夕听到这,忍不住叹息道:“原来谢怀远的身世这么可怜。” 谢云起也道:“是啊。如果不是发生的事太多,他也不会走上一条不归路,任我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如今是唯一的机会了。可是,这机会来得太过凶险。万一怀远最后的下场不是被罢官这么简单,那我岂不是害了他?” 秦赏夕冷笑道:“这样就叫害了他?那芷容的公道谁来还?我本来以为,你告发谢怀远,虽然有想帮谢怀远的意思,但也总该有些帮芷容的意思。如今看来,你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着谢怀远罢了。” 谢云起一怔,嘴唇蠕动两下,却终于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秦赏夕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她问道:“云起,你还记得丰宁吗?” 谢云起目中蓦地闪过一丝坚定:“记得,怎么会忘呢?我向他保证过,有一天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吃得起盐。” 秦赏夕道:“我也记得很清楚。我那会在牢门外,一直在想你跟丰宁说话的样子,你的眉毛,你的眼睛,历历在目,清晰的好像触手可摸。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温馨的画面。” 谢云起苦涩地一笑:“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 秦赏夕摇摇头:“失望还谈不上,那得先看看谢公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云起伸手去握秦赏夕的手:“赏夕,我骗过江上玄,但那是不得已的。至于洛小小,我当时是真心答应她的,只是,我后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她的下落告诉江上玄。除此之外,我谢云起从没放过空话。我答应丰宁的事一定会做到。”他说到这里,面色愈发凝重,“我谢云起在此立誓,若我有生之年不能让盐价降低到现在的一成,我就不得好死!” 秦赏夕只是轻轻抽了手:“这种事光说不行,最重要的是看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云起看着空空如也,空握成半圈的双掌,又是一怔。 赏夕,你终于是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全心全意的相信我了。 不能怪你,只能怪我。我骗你太多次,很多事隐瞒了你太久。 也好,也好,本来,我们也就不可能。你只是隐约猜到了袖袖死去的真相,就闹得差点与谢家水火不容,若以后真给你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只会庆幸,没有跟我走在一起。 秦赏夕突然轻笑,不见喜色,只见苦涩:“谢云起,原来你也有撑不住的一天。你也会有被这么多事憋在心里,堵得你难受到必须找人倾诉的一天。原来,你也不是铁打的!” 谢云起自嘲地一笑:“我以为,我可以扛一辈子呢,不过,真的......真的很累呀,很感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秦赏夕道:“那不如索性说个痛快吧。你把所有憋在心里的事都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知道你爹谎报制盐成本的?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等你接手谢家盐场以后,竟然还要学他?” 谢云起已经没有再做过多隐瞒的必要了,他道:“那次,我爹和怀远差点闹到杀了对方的地步,幸亏被我和潇华劝住了。怀远答应过我娘,不会报仇,但他又实在不愿意面对我爹。便提出,要带着叔叔的家产和那本书远走。但是我爹不肯,我爹舍不得那部书,也不敢给怀远那么多钱。他怕怀远有了资本,以后可以跟他对峙,更怕怀远拿了钱和书,日后自己也开盐场,那他的财路就被挡住了。他不但不给怀远本属于怀远的钱,还命人夺了怀远手中的书。我那时候跟着我爹学做生意有段时间了,盐场的事,我早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看到我爹那么重视那本书,更觉得不对。只是当时我不便过多开口,只是劝爹和怀远各自回房,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以后到底要怎么办。当晚,我趁我爹睡着后,偷偷翻看了那本书。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盐场,好好的调查了一番,这才发现,我爹至少每年向朝廷谎报了至少一倍左右的成本。” 谢云起说到这里,缓了好半天,这才接着道:“我当时很生气。天下人吃盐有多困难,我爹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见过,他怎么能昧着良心发这种财?除了生气,还十分慌乱。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一旦被人发现,谢家所有的人都要死。参与此事的人,也统统都得死。事情一旦败露,必定牵连甚广。” 秦赏夕此时才又弄清楚几个疑问:“你不准潇华插手生意,还让他四处游历,不会就是为这个吧?你怕有一天事情一旦败露,谢家的人都要死,到时候,或许圣上开恩,只追究当事人,那么,‘毫不知情’的潇华就会幸免于难。即使潇华无法幸免,但他总是周游各国,朝廷即使下令诛你九族,潇华也未必会被捕!" 谢云起点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秦赏夕接着道:“团素走了,你不派人去找她,就是为这个?” 谢云起点点头:“不错。” 秦赏夕再问:“你那时候赶我离开,其实,也有这方面原因?” 谢云起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点头:“有。” 秦赏夕叹道:“谢云起,你不是铁打的.......你是金刚钻打的。你是不是觉得你一个人扛这么多包袱,很英雄呢?” 谢云起道:“不然怎么办?这是我爹造的孽,我是他儿子,我不去扛谁扛?” “你扛得起吗?这么大的事,根本没有人能扛得起!” 谢云起又沉默不语。 秦赏夕不给他歇气的时间,只想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问完:“那为什么后来,你接手后,没有结束谎报盐价的行为?” 谢云起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时机不到,我办不到。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就算我想,别人未必肯。如果操之过急,万一哪里处理不周,事情败露出去,你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谢家如果垮了,又有多少人会没饭吃。我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来,隔一段时间,降低一点成本,这样,大家都容易接受些。只是,那些钱,我不想要,我拿在手里,会觉得烫手,放在家里,会觉得碍眼。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 散财原由 更新时间:2010-11-12 秦赏夕总算又弄明白一件事:“难怪人家说你做起善事来,一副恨不得败家的样子。你只是想个法子,将那些钱再用到买盐人的身上?” 谢云起的表情总算轻松了一些:“你还记得乾守四年,靖东大旱,饿殍千里么?” 秦赏夕白他一眼:“什么乾守?就是两年前的事啊。当时谢怀远刚刚高中,还不是吏部尚书,是户部一个什么官来着。我不记得了。当时,他奉命赈灾。但是据说,最后,朝廷拨出来的款项,他分文未动,自己想法子凑钱过去的。因为那件事,他算是为天靖国立下大功,所以,被破格提升为吏部尚书-------天靖国历来最年轻的天官!” 谢云起接着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怀远不动那些钱么?” 秦赏夕道:“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一个在西北开客栈的。我等着听你讲呢!” 谢云起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但仍旧认真回答秦赏夕的问题:“当时,朝廷国库已经亏空多年,差不多已经到了国库空虚的地步。皇上将所有的钱全都拨出去赈灾,国库一下子空了。皇上私下里对怀远说得很清楚,那些钱,要一分不落,全用在救灾上。怀远一口答应下来。但这件事真的很难办。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历来都是被大小官吏层层盘剥,真正会被用来赈灾的,到时候能留下一成就很不错了。怀远后来根本没有动那些钱,他是暗中来找得我。我当时已经开始掌权,我把所有我有能力调动的谢家的银两和财产全都给了他,连我爹书房里的古董都被我偷偷拿出去卖了,这才勉强凑了九百万两。怀远是将那些钱拿出去赈灾的。朝廷拨的款项,他根本没让动,下面的人根本没机会盘剥和瓜分!那一年,谢家的米粮生意分文未赚。除了银子,我们将谢家所有米铺的米粮,都调到靖东赈灾。谢家每年谎报的制盐成本,被各级官员层层瓜分后,落在我们自己手里的,差不多还有九十万两。我只一次,就还清了十几年的黑心钱,我觉得很开心。虽然还有很多钱没送出去,但是总有机会的,我可以日后慢慢还。怀远后来面圣时说,谢家拿出了一半家产赈灾,国库里的钱,他分文未动。圣上龙颜大悦,给怀远加官进爵,开始本来是想升他为户部尚书。后来考虑到现任户部尚书虽无功亦无过,罢官万万不可,升任又不合适,就将怀远破格提拔为一直空缺的吏部尚书。” 秦赏夕闻言道:“恐怕皇上也有些不放心谢怀远做户部尚书吧?谢家凭一己之力,便可解决朝廷十分头疼的赈灾问题,此等财力不可小觑。虽然谢怀远为防树大招风,骗人说,谢家斥资一半才捐献出所有赈灾款项,但皇上未必全信。若真让他做了户部尚书,然后跟谢家官商勾结暗中做点什么,那于朝廷而言,将损失惨重。而且,皇上摆明了想重用谢怀远,若把他放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因为他跟谢家这层关系,他很难避嫌。” 谢云起点点头:“不错,你分析的很好。” 秦赏夕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吏部尚书那么重要的位子,却一度悬空近一年之久,想必当时朝中几派势力明争暗斗十分厉害,皇上把那个位子给谁都不合适。可没想到,凭空杀出个年轻有为又立了大功的谢怀远。皇上干脆哪派势力都不给,把那么好的位子,留给了自己的人。” 谢云起继续点头:“你若进入仕途,想必也能混个风生水起。我和怀远,也都是这么想的。” 秦赏夕笑道:“你是在夸我啊,还是在自夸啊?” 谢云起回味了下自己方才的话,不禁面露赧颜。 秦赏夕接着道:“可是,谢怀远功成名就了,你爹岂不是要被你这个逆子气死?你后来要娶我姐姐,他都能把你打个半死,何况那次?” 谢云起道:“我爹当然生气,但是他也没办法。怀远早就不是他侄子那么简单了。天官一道私函下来,跟他叙叙旧,再叮嘱几句,让他不要为难我,他能做什么?再说,他亲口答应我的,我在自己权力范围内,随便用钱花。他有言在先,不能食言的。”说到这里,他眼神有些暗淡,“其实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宠我和潇华,不管我们干什么,他都由着我们。” 他这么一说,秦赏夕反而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就算他对你再好又怎么样?他还是杀了你老婆和孩子!” 谢云起惊讶地抬头:“你胡说什么?” 秦赏夕好笑道:“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谢云起,得找一个多么愚蠢的人才会相信,袖袖是你害死的?能让你不惜背这种黑锅的人,这世上有几个?无非就是你爹,潇华,谢怀远。潇华不可能做这种事,那不是谢川就是谢怀远。你既然一口咬定不是谢川,那就是谢怀远干的?” 谢云起无奈极了:“你不要再乱猜了。” 秦赏夕道:“我用不着乱猜。这件事很简单,既然你说不是谢川,那就是谢怀远。谢怀远害死袖袖,又欺负江芷容,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如果他的下场只是罢官这么简单,哼哼,到时候你别怪我心狠手辣!” 谢云起道:“赏夕,你不要乱来。万一把你自己搭进去怎么办?不值得!何况你根本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强行给我爹和怀远定罪?” 秦赏夕提到袖袖和江芷容的事便分外激动,越说越上火,哪里听得进谢云起的劝解和辩解,她起身道:“你今天说话太多,想必累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她不想再听谢云起为家人而做的辩解。 谢云起想叫住她:“赏夕,别走,赏夕,你听我说……” 秦赏夕却是身形奇快,很快不见人影。 谢云起刚起身,却又痛得俯身压在桌边。这两天,伤口不知为何越来越疼,一点不似刚上药那两天,只要不乱动,便不会觉得痛。怎么回事?他心道,莫非是伤口恶化? ------------ 顶罪 更新时间:2010-11-12 谢怀远虐打江芷容案,在谢云起被收押十五日后,终于开审。 谢云起与谢怀远,兄弟二人对簿公堂。谢云起有伤在身,又有功于国,更曾造福于民,因此免跪,与谢怀远分坐两侧受审。江芷容因为神智失常,不便到堂听审,因此未来。 堂上御史大夫何竹道亲自审理此案,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从旁听审。 御史台依旧是门庭大开。听说此案是谢家兄弟内讧,又因早早知道是今日开审,御史台外面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听审百姓一直挤挤挨挨,排出几条长达一里的队伍。前面的人能看到虽好,后面的人纵然看不到,但因能第一时间听到前面的人传来消息,所以也都坚持不走。 秦赏夕仗着功夫好,轻轻松松便挤到了最前面。 谢云起坚持不改口供,所说一切均与当日在御史台所说无二。 谢怀远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谢云起。谢云起在他的盯视下,一字一字,将当日的话,复述一遍。 何竹道早已在这几日学乖了,“表演”十分卖力,动作神情拿捏的十分到位,该有的正气、威严,丝毫不减,很对得起头上的官衔。 听完谢云起的话,他转头问谢怀远:“不知谢大人还有何话说?” 谢怀远坚持道:“那位江姑娘是被我在自家门口救起的,她身上有伤的事,我并不知道。我又不能扒了人家姑娘的衣服看看!” 他身为吏部尚书,竟然说出这种暧昧不明的玩笑话,弄得堂上人发火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便在此时,有衙差进来禀报:“有位叫谢正轮的人前来自首。他自称是尚书府下人,还说,江姑娘是被他虐打成伤!” 谢正轮?谢云起听见这名字,目中掠过一丝惊疑,不禁转头朝谢怀远这里望了一眼。谢正轮不正是自己安插在谢怀远身边的眼线吗?怎么这时候跑来自首? 谢怀远与他目光相撞,唇角不禁露出一丝颇有深意的笑意。 一名身着尚书府家丁服饰的中年男子,在衙差的带领下,俯身趋步上前,跪在当下,将头埋的极低。 何竹道有模有样的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那中年男子回道:“小人谢正轮,见过几位大人。” 何竹道又道:“抬起头来!” 谢正轮依言抬头。 谢云起看清那张脸后,目中满是失望之色-------这个谢正轮,到底还是背叛了自己! 何竹道又道:“谢大人,你可看清楚了,此人的确是你府上家丁谢正轮吗?” 谢怀远点头道:“此人正是我府家奴谢正轮!” 何竹道又道:“谢正轮,你在庭外说是你虐打江姑娘?” 谢正轮道:“回大人,此事确实是小人所为。” 何竹道摆出官威:“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速速招来!” 谢正轮垂首道:“回大人。小人虐打江姑娘之事,谢大人并不知情。是小人当日喝醉了,闯入江姑娘所在客房。当时,小人迷迷糊糊将江姑娘错认为小人那好赌成性的婆娘。于是,将江姑娘痛打一顿,随后离去。没想到,此事给谢大人惹来麻烦。小人害怕坐牢,不敢说出来,可是事情越来越大,竟然惊动皇上。小人感念谢大人平日对小人的诸多照顾,不愿连累谢大人,故来自首。” 他一番话刚说完,唇角忽然露出一丝黑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闭了眼。 ------------ 兄弟斗法 更新时间:2010-11-13 谢云起见状,忙俯身查看,伸手去探谢正轮鼻息,却发现此人已气绝身亡。他仔细检查才发现,谢正轮是咬破了藏在舌头下的药丸,服毒自尽。毒性竟然发作的如此之快,堪称见血封喉,绝非一般的毒药! 看来,谢正轮并非存心背叛自己,倒十分有可能是被谢怀远发现身份后,想法子要挟他前来顶罪。不然,他何必这么快就自杀? 想到这里,谢云起不禁长长叹息一声。若非因为自己命他混入尚书府做眼线,他又岂会如此短命? 谢怀远也俯身去看谢正轮,他低声对谢云起道:“大哥不必太过惋惜,不管谁做出这种事,不都得死吗?” 他一语双关,旁人听了,只道是谢正轮虐打江芷容,并因此牵累当朝天官,最后闹到三司会审的地步,必然是死路一条,只是迟早的事。但是听在谢云起耳中,却是别有深意--------所有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都必死无疑! 谢云起不禁深深看了谢怀远一眼,目中满是失望。谢云起不明白,谢怀远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若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弄死也就算了。自己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又岂会对他不利?不过只是防着他对付谢家罢了。若他真遇到什么麻烦,谢正轮只会暗中鼎力相助罢了。不然,他当日又岂能及时带走江芷容? 何竹道本来一直在发愁此案该如何收场,如今有个谢正轮来自首还自行了断,来了个死无对证,正中他下怀。 他判定,谢云起对谢怀远实属误会。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最后,谢怀远当堂释放,谢云起实属诬告但因不是故意只是误会,加之他分属“八议”,所以暂时收押,交由圣上裁夺。 案子草草了结,秦赏夕心中不服,但在这种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在此时因为扰乱三司断案被收押,只得愤愤离去-----谢怀远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你算账! 江芷容自从醒来后,片刻也离不开秦赏夕。秦赏夕每次都只能趁芷容睡着时,偷得片刻清闲。上次她去狱中探望谢怀远,因为好奇谢云起身上背负的一宗又一宗秘密,所以问题很多,耽搁太久,以至江芷容醒来后看不到她,在洛小小行馆又哭又闹。幸好洛小小不曾挂怀。想到芷容,秦赏夕便加快脚步,回洛小小行馆。 还好,一切如常。芷容依旧在睡觉,洛小小和灵岫在亭子里对弈,茗池依旧是坐在一旁,边看边打瞌睡。 看到秦赏夕回来,洛小小忙招呼她过来。 看秦赏夕一脸悻悻地朝这里走来,洛小小问道:“怎么了?案子很难审理吗?” 秦赏夕坐在一旁,将堂上情形大致给洛小小讲了一遍。 洛小小道:“怎么会这样?那个谢正轮会不会是和谢怀远串通好的?或许是谢怀远抓到了他什么把柄,要挟他以死顶罪呢。” 秦赏夕叹道:“你既然能想到,三司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了,又岂能想不到?可是他们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如今有人肯自首最好不过了。即使他们不想装糊涂,谢正轮来了个死无对证,别人又能怎样呢?” 洛小小道:“谢怀远也太狠了吧?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么被他害死了?这人为了自保,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赏夕道:“事到如今,就只盼着皇上不要重判谢云起才好。诬告天官,罪名不小呢!” 洛小小闻言却鼓起嘴巴道:“重判他才好呢,要我说啊,谢家那三兄弟,没有一个是好人!” 秦赏夕这才想起,谢云起向洛小小保证过的事,却差点食言。洛小小才不会如她那般紧张谢云起呢。 看她一脸愁云满布的样子,洛小小“噗嗤”乐了:“傻瓜,我开个玩笑罢了。谢云起不会有事的,他又不是故意的。他为了江姑娘,竟然去告谢怀远,我觉得他这事做得挺仗义的。” 仗义?秦赏夕不由苦笑,你若知道他做这些都只是为了帮谢怀远,为了给谢怀远一个他认为最适合谢怀远的生活,你就不会觉得他仗义了。 洛小小又道:“别闷闷不乐了,谢怀远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老天自会收他。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开开心心的,你若不开心,谁来帮江姑娘呢?她的精神还不如刚到楚城的时候呢!” 秦赏夕闻言不禁笑道:“小小真是长大了,都会劝人了。” 洛小小嗔怪道:“你可别埋汰我了,我都是老姑娘了,还说什么长大不长大呢。这话传出去,要笑死人了。” 秦赏夕想了想,突然又问道:“我来这里,也有段日子了,为何一直没有见到江上玄呢?” 洛小小也道:“是啊,我也在奇怪,很久不见他了。你回来之前,我还一直在想呢,得找人去看看他。如果他人在楚城,除非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否则不会不来看我的。” 秦赏夕问道:“你打算找谁去看他?” 洛小小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自然是找你帮忙喽。我行馆中的人若出去找人,太惹眼了。你会乔装改扮,而且功夫好,走得快,实在不行,就用飞的。江上玄没有将他的准确地址告诉过我,寻常人要找他,实在太慢了。” 秦赏夕又忍不住笑了:“好,我帮你就是!” 洛小小却又头疼道:“可是……江姑娘如今离不开你。她每天最多午睡一个时辰,你哪有那么多时间找人呢?似乎,找你帮忙也不太合适。” 秦赏夕道:“说的也是,我若走了,谁来管芷容呢?” 洛小小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先不找他,我再等他两天,如果他还不出现,我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派行馆里的下人去找他。我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身份不身份呢。事情传出去就传出去吧,别人如果要乱说,我也管不了人家那张嘴。” 秦赏夕道:“这怎么行呢?如果两天后,他再不来,我们另想办法找他。车到山前必有路,小小,你放心,我一定能帮你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洛小小闻言也有点点头罢了。两天啊,江上玄,两天后你一定要完好无缺的出现!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江上玄依旧没有出现,谢云起一案有了结果。 据闻,永嘉帝听了何竹道的禀奏后,不但没有怪罪谢云起,反而夸赞谢云起大义灭亲,品行高风亮节,只是谢云起没有弄清楚情况,误会了谢怀远。因是八议,因此只判谢云起两日内离开京城,回楚城家中闭门思过,半年内,不得踏出谢府半步。 谢云起若不能出府,得影响谢家多少生意? 看来如今国库渐渐丰盈,皇帝便开始限制谢家一直在以惊人速度发展的生意了。 饶是如此,秦赏夕依旧觉得,永嘉帝乃是明君。这个结果,实在已称得上是最好的了。何况,谢家一家独大,对谢家来说树大招风,对天靖国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百花齐放,众位商家都有得赚才好! 谢云起被放出来当天,秦赏夕与谢怀远在刑部大牢前不期而遇。 秦赏夕的目中似有能看得见的两团怒火,恨不得夺眶而出,直接射到谢怀远身上,一把火烧死这个人。 谢云起从牢中缓步而出,不知是不是因为多日不见阳光,脸色看上去很苍白。 他看了看站在牢房外等候他的两个人,最后,目光落在谢怀远身上。 谢云起疲惫地开口:“谢大人,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呢?” 谢怀远咧了咧唇角,像笑又不像笑,却并未开口说话。 谢云起也未再开口,只是转身缓步离去。 谢怀远追上去:“大哥,你要去哪里?” 谢云起道:“离开这里回楚城。你没听懂皇上的意思吗?” “不急在这一会吧?你的脸色不太好。”谢怀远伸手去扶他。 谢云起甩开他的手:“谢怀远,你既然不用我管你的事,那我的事,你也少管!” 谢怀远虽生气,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只得转头去看秦赏夕。 秦赏夕虽然讨厌谢怀远,但却无法不管谢云起,她上前对谢云起道:“先休息两天再走吧。” 谢云起只一径往前走,秦赏夕只能尾随而行,谢怀远看谢云起仍在气头上,便站在原地,未曾跟上去。待离开谢怀远有一段距离后,谢云起悄声对秦赏夕道:“赏夕,我们从洛小小的行馆那条路走,经过那里时,你将江姑娘带出来。我们三个一起走。” 秦赏夕不明所以:“为什么?你的伤还没全好呢,芷容现在也是精神不济!”虽然知道他不会对她和芷容不利,但仍然是无法理解,只能“恕难从命”! 谢云起道:“你先别问这么多,照我说的办。离开京城之前,我一定还江姑娘一个公道。怀远做错了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 让人吃惊的信笺 更新时间:2010-11-14 谢云起道:“你先别问这么多,照我说的办。离开京城之前,我一定还江姑娘一个公道。怀远做错了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秦赏夕听他这么说,这才点头答应:“那好吧。” 谢云起又道:“你扶着我!” 秦赏夕惊问:“不是吧?你在牢里吃得好住得好,怎么会走不动路呢?你的伤口不会……” 谢云起打断她:“只是做戏罢了,你不要问这么多,照着做。” “哦”秦赏夕依言扶住他臂膀,搀着他向前走。 谢怀远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心中却另有所想。 秦赏夕一直扶着谢云起离开刑部,来到热闹地段。她雇来一辆马车,和谢云起一起坐入车内。 上车后,秦赏夕再次问道:“你真的没事?” 谢云起笑道:“你看我很像有事吗?” 秦赏夕道:“我不信,反正车厢有帘子挡着,我……” “秦姑娘”谢云起打趣道,“扒男人衣服似乎不是个好习惯!” 秦赏夕不禁面上一红:“我是好心,你竟然取笑我。”她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谢云起自进入车厢后,整个人精神好了很多,脸色也有所好转,说话也不似刑部大牢外那么有气无力了。 谢云起听了秦赏夕的话,不由笑道:“那好,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 秦赏夕问道:“你在刑部大牢门口时,看起来很虚弱,难道是装的?” 谢云起道:“不错。” “为什么?” “时辰一到,你自然就知道了。” 秦赏夕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又在故作高深! 马车行经洛小小行馆,秦赏夕欲独自下车进去。谢云起拉住她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不太方便吧?”秦赏夕道。 谢云起笑道:“洛小小不会觉得不方便吧?恐怕她巴不得她这行馆男客多多呢!” 秦赏夕道:“那是对别人,对你可就难说了。” 谢云起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该当面跟她说声‘对不起’吧?” 秦赏夕道:“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我该说你是个烂好人呢,还是应该说你是个黑心肝呢?” “随你,都行。”谢云起一脸的无所谓。 “你……”秦赏夕气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你要进来就进来吧。到时候洛小小若是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举动,我可不管你。” “她想干什么,我受着便是了。”谢云起丝毫不以为意。 秦赏夕白他一眼:“谢公子,你‘唾面自干’的本事,真是越发见长了。打不还手这种事,你做起来,跟吃饭一样随便。” “何止呢”谢云起叹道,“简直是凑上脸去给人家打。” “知道你还进去?” 谢云起拉起她道:“别废话了,走吧!” 这次,洛小小又坐在美人靠上发呆。两个小丫头拼命与她排解,她仍是长吁短叹闷闷不乐。江上玄,你到底去哪里了? 看到秦赏夕回来,洛小小精神猛地一振,待看清秦赏夕身旁男子后,她一张脸又拉了下来,将身子一转,不再看对面走来的二人。 灵岫与茗池看到谢云起,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秦赏夕走到洛小小面前,拉拉她衣袖:“小小,有客人来了,你就这副模样么?” 洛小小恼道:“谁让你带他来的?” 秦赏夕道:“人家非要进来跟你道歉,我也没法子啊。” 洛小小好笑地回头白了谢云起一眼:“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可没听说过,有人请人帮忙,对方若不答应,还需要道歉!我若请杀手帮我免费杀人,那杀手如果不同意,还得跟我说声对不起么?” 谢云起走近洛小小:“洛姑娘,这是两码事。当日是我亲口答应你的,我既然在有能力办到的情况下没有做到,那就是我不对,是我食言了。” 洛小小摇着手中的美人扇:“不算食言,后来,你弟弟不是将我的下落转告江上玄了吗?” “潇华是潇华,我是我!” “都一样”洛小小冷“哼”道,“都不是好东西!” 谢云起只得肃容道:“洛姑娘,不管怎么说,此事确实是我不对,我此番来,是特地来跟你赔不是的。洛姑娘,当日的事,真是对不住了。”他说着,长长作揖。 洛小小依旧是一声冷哼,只是这次,没有再拿话讽刺谢云起。 谢云起却从袖中取出一纸信笺:“洛姑娘,看来你仍旧在生气。那在下不如帮姑娘完成一个心愿,权当谢罪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信笺递到洛小小面前。 洛小小本来不想接他手里的东西,孰料眼角瞥到上面字迹,不由惊讶道:“是江上玄的字迹。” 洛小小这才接过信笺,取出信纸,看江上玄写了些什么。 江上玄只是简单交代她两句话: “小姐,见字如面。我已离开京城,此间一切,谢云起自会帮你办妥。望保重,楚城再见!” 洛小小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信笺上的内容,不错,确确实实,就是江上玄的字迹,就是那几句话:“小姐,见字如面。我已离开京城,此间一切,谢云起自会帮你办妥。望保重,楚城再见!” 江上玄你在玩什么啊? 洛小小不禁脱口而出:“这是假的吧?这信一定是假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信笺对着日光照啊照,仿佛要将信纸上的每一个纹路都看清楚,看这信笺的猫腻到底在哪里。 谢云起好笑道:“洛姑娘,这千真万确是江总管亲笔所写。” 洛小小却道:“一定是你逼他写的。” 洛小小的反应虽在谢云起意料之中,但她的想法却委实大出谢云起意料之外:“洛姑娘何出此言?这世上有什么人,能有本事逼迫江总管呢?” 洛小小樱唇一扁:“别人或许不行,但是你就未必了。你那么奸诈,说不定你是用什么诡计抓了他,然后逼他写的。” 想到这里,洛小小急道:“谢云起,你把江上玄抓到哪去了?你快说。” 谢云起不由睁圆了眼睛:她是凭什么断定江上玄被自己抓了?女人的想法真是匪夷所思! 还不待他开口,洛小小粉拳已经砸到他肩头:“你这个坏人,你把江上玄放了。” 谢云起先是由着她打了几下,看她实在没有停手的意思,只得向后退去:“洛姑娘,你看懂江总管说的话没有?” “我自然看得懂,但那些话都是违心的,他不可能写这些给我的。” 秦赏夕见状,问道:“小小,江上玄到底写的什么?你拿给我看看好不好?” 洛小小这才停下来,将字笺递给她:“你看!” 秦赏夕接过来,匆匆看完,便道:“连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江上玄写的。” 洛小小道:“你看,你都不信了。” “不过,我信谢云起。他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你的,事关你的终身幸福,谢云起还没坏到这地步!” 秦赏夕对洛小小说完,又转身去看谢云起:“谢场主,解释一下吧。你在楚城才多久?而且基本上都是在刑部大牢里过的。你是怎么跟江上玄取得联系的?又是怎么取信于他的?” 谢云起苦笑道:“说来真巧,我刚到楚城的时候,就在城门口撞见他了。他当时在一个茶铺吃饭,看到我伸手就去拔剑。我当时不知道我也是害洛姑娘的帮凶,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火气,只以为是他不甘心被我耍了两次,不等他一剑刺过来,我已经跟他赔不是了。哪知道他仍是怒气不减,我又不能等死,就跟他交上手了。幸好当时天色还很早,没有什么人经过,不然大家可有热闹看了。” 洛小小打断他:“说重点!” 谢云起忙接着道:“谁知道江上玄那么不禁打,没过十招就被我打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放屁!”洛小小说话全然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谢云起道:“洛姑娘,我说的都是实情。江总管不是身手不济,是练功走火入魔,导致真气走岔。我后来才弄清楚,他是担心你,所以晚上打坐时,不够专心,才弄得真气走岔。本来他若不动内力,好生调理几天,也就没事了,谁知他看到我后,便忍不下前些日子的一口气,当下动起手来,结果弄得自己经脉紊乱。” 洛小小急问:“那他后来如何了?” 谢云起道:“我带他去了一家客栈,渡了些真气给他,帮他调理内息,没一会,他就生龙活虎了。” 洛小小闻言,长出一口气。 秦赏夕不禁道:“江上玄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若真气走岔,调理起来必是相当费力,你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让他恢复如常。看来你为了救他,耗费了不少内力吧?他生龙活虎了,你就该气息奄奄了。” 难怪最近总觉得他精神不济。御史台被人杖责时,只能抵挡一半力道。 谢云起淡淡一笑:“还好,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秦赏夕接着道:“你既然又是道歉,又是耗费内力救江上玄。江上玄自然不好再对你出手!” ------------ 此路不通 更新时间:2010-11-15 秦赏夕接着道:“你既然又是道歉,又是耗费内力救江上玄。江上玄自然不好再对你出手!” 谢云起道:“不止,他还有事相托呢。他将洛姑娘一事的前因后对我据实相告,我这才知道,洛姑娘处境如此悲惨。” 洛小小听到这里,啐道:“你处境才悲惨,本小姐不稀罕你可怜!” 秦赏夕劝道:“小小,消消气,先听他把话说完。” 谢云起接着道:“江总管遇到的麻烦不止是真气走岔。他在京城发现他昔年在江湖上所结仇家的行迹。他的仇家也发现了他,正发动所有势力,暗中查找他的下落。江总管的内力受损十分严重,若要完全康复,还要修养一段时间,所以京城对他来说,已然很不安全,他自顾不暇,更别提还要照顾洛姑娘你了。” 总算是弄明白所有的事了。 江上玄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调理内息,恐怕要闭关一段时日。他实在没有更信得过的人,只好请谢云起帮忙,务必帮洛小小度过难关,千万别让她做了什么王妃。 谢云起一口答应下来。这才有了这张字笺。 秦赏夕不禁叹道:“被同一个人一骗再骗,却仍是忍不住去相信那个人。谢云起,你是我唯一见过的,有这等本事的人。” 洛小小却道:“谢云起,你又要食言了吧?你这种人说的话,根本信不过!” 谢云起问道:“洛姑娘何出此言?在下是真的想帮姑娘!” 洛小小道:“别讲笑话了。皇上命你两日内离开京城回家反省,禁足半年。此事金都人人皆知,你两天内能帮我办到?” 谢云起道:“两天时间固然紧了些,不过,谁告诉你我在金都只有两日时间?” “难道你敢违抗圣旨?” 谢云起依旧笑得温如春日暖阳:“我自然不敢,不过有人敢!” 秦赏夕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别卖关子!” 谢云起道:“计划我已经告诉你了,照我说的做,带上江姑娘,跟我一起走。” “啊?”秦赏夕觉得自己也不是个笨人,可是谢云起此番要做的事,她是半点摸不到头脑。只得依言行事。 秦赏夕来到房里,看着蹙眉睡着的江芷容,不由一阵揪心。这个姐姐实在命苦,自幼跟随家人奔波,几岁上便失去亲人。后来,她一直为她高兴,庆幸她嫁得还不错,没想到,最后竟是个夫死子亡的下场,如今又遇到这种事。老天,你何必非要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呢?你还要她受多少罪才肯罢休? 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将芷容从床上扶起,但一时不察,动作有些大,江芷容醒转过来。只是困头未过,醒来的江芷容只是迷迷糊糊跟着秦赏夕向外走。 秦赏夕告别了洛小小,同谢云起一起离开行馆。 洛小小虽感莫名其妙,不明白谢云起意欲何为,却也只能任他们离去。 刚走出行馆,谢云起又成了极度疲惫的样子。 秦赏夕看他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仔细想了想,忽然想通他到底要做什么了。她问:“你确定你那个弟弟竟然在乎你到了会为你违抗皇命的地步?” 谢云起对她投以赞许的眼光,似是在赞她的冰雪聪明,并道:“他一定会的。” 秦赏夕扶江芷容上了马车,道:“那就先看看再说吧。” 三人在马车上坐定,车夫驾着马车一直驶出小巷。到了热闹地段,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谢云起指挥秦赏夕一会下车买吃的喝的,一会又进店铺买现成的床褥。吃的尽是买些干粮,那些点心、馒头,足够三个人吃上一两天。喝的是买的大号水壶打来的清水,也是备了足够三个人喝上一两天的分量。如今天还未转凉,所以床褥多是些薄却又不失舒服和保暖的皮褥子。谢云起做足了要回楚城的样子。只是一路上,谢云起根本没下马车,尽是秦赏夕在操办这些事项。 待将东西备齐后,秦赏夕便叮嘱车夫,加快赶路。老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一路平稳地驶出金都。 待马车到达郊野,行到一处人迹稀少的地段,前方忽然出现两匹高头大马,拦住马车去路。两匹马上的人俱是神采飞扬,一身劲装。二人身后,则是两列整齐的队伍,看样子约莫有三十人。 这些人俱是身着护卫服色,不像匪类,饶是如此,仍将赶马车的老车夫吓了一跳。 马车内的秦赏夕不由低声笑道:“谢云起,你真是神算哪!” 谢云起只是笑而不语。他的弟弟,他又岂会不知?看来谢怀远还有得救! 秦赏夕扬声朝外面问道:“大叔,怎么不走了?” 那车夫哆哆嗦嗦道:“姑娘,前面,前面过不去了,我们绕道走吧。” 秦赏夕道:“为何绕路?这条路多宽敞平顺”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帘朝外看去,“怎么了?”果不其然,一眼给她瞧见前方两队尚书府护卫服色的人马。 秦赏夕从车窗探头出去:“前面的兄弟们,烦请让下路,让我们的马车过去。” 两队人马并无动静。 秦赏夕又道:“我是木兰庭的秦赏夕,车里面坐的是谢家盐场的场主,诸位兄弟若是吏部尚书府的护卫,那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为何要挡着我们的路?” 此时,左边马上一人悄声对另一人道:“看来谢场主确实伤势严重,不然不会一路上都让一个姑娘购置东西,此刻,又是让一个女人抛头露面。” 另一人道:“大人说了,若真确定谢场主是伤口恶化,那就务必将他请回尚书府歇息。” 左边马上那人道:“如此你我二人该下马才好。” 二人商议定了,这便下马,行至马车旁边,朝秦赏夕抱拳一礼,其中一人道:“秦姑娘,我等确是吏部尚书府的护卫。我家大人命我们前来此处,请谢场主回府中休息几日再走不迟!” 不等秦赏夕答话,车厢内便传出谢云起带着几分倦意的懒洋洋的声音:“不必了。你们回去告诉谢大人,就说他的好意,为兄心领了。既然皇上命我两日内回楚城反省,我看我还是尽快离开为妙。若是留下来,万一给你们大人惹了麻烦,那就不好了。” 那护卫依旧坚持道:“谢场主,我家大人已经交代的很清楚,务必请场主回尚书府。谢场主,请别让小的们为难。” 谢云起愈发有气无力的声音,慢悠悠的从车窗飘出来:“赏夕,不要跟他们废话了,直接解决他们,我们走。” 秦赏夕回头向里,为难道:“不止两个人,前面还有两队人马,好几十号人呢。万一我一个不小心出手重了,伤了几个护卫,怕是不好。” 谢云起只好道:“那就让大叔绕道走吧,走小路,颠簸一些也无所谓。” “好”秦赏夕又将头探出车窗,“大叔,我们绕道走吧。” 那车夫刚听秦赏夕自报家门又说车上人是谢云起时,吓了一跳,还以为秦赏夕是故意吓唬人,想将对方吓得让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听秦赏夕这么说,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说话语调竟然颤音更重:“好~~~~~” 他说着,调转马头往回去。 秦赏夕放下车帘,将身子缩回马车,低声对谢云起道:“你说那大叔听了我们俩的名字,怎么更害怕了呢?我还以为,我们两个的名声是美名,人家听了都高兴呢!” 谢云起道:“我可是戴罪之身,又刚跟吏部尚书打完官司,人家害怕也正常。” 二人正说着,外面又传来动静。 原来那两名侍卫朝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后面的护卫立刻行动,将马车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秦赏夕忙又掀开帘子朝外看:“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护卫首领又是抱拳一礼:“秦姑娘,您和谢场主坚持不跟我等回去,那就恕我等无礼了。” 他话音刚落,一匹黑色骏马疾驰而来,速度奇快,似乎是一眨眼,便从数百米之外奔至眼前。马上人一袭白衣,面容英俊,气质雍容,竟是谢潇华。谢潇华是从齐齐格口中得知秦赏夕和谢云起二人行迹后,从西北匆匆赶来的。 谢潇华看到秦赏夕,不由惊问:“赏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护卫首领看到有人骑马而来,本有些戒备,听谢潇华认得秦赏夕,便知对方不是敌人,便不再紧张。孰料谢潇华看到这等情形,反而戒备起来,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围着秦姑娘的马车?” 秦赏夕看到谢潇华,面上不由一喜。 谢云起听到外面的声音,也甚是高兴,忙就要起身下车相见,但他身子刚动,忽又想起自己还在做戏,便依旧是慢悠悠懒洋洋道:“外面可是潇华?快上车来,让大哥瞧瞧,这些日子,恐怕又瘦了些吧?” 谢潇华乍见秦赏夕,忽又听到谢云起的声音,也十分开心,但他仍不忘全神戒备盯着众护卫,只是口中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 兄弟重逢 更新时间:2010-11-16 谢潇华乍见秦赏夕,忽又听到谢云起的声音,也十分开心,但他仍不忘全神戒备,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谢云起回话,秦赏夕便道:“潇华不必担心,这些都是吏部尚书府的护卫,不会伤害我们。只是,谢大人命人强行拦阻马车去路,非要你大哥去尚书府做客。” 谢潇华闻言“哦”了一声,“既然秦姑娘说是强行拦阻,那想必我大哥是不愿意去了。这可真是奇怪了。哪里有强行请人去做客的道理?” 那护卫首领听闻对方是谢潇华,忙朝他抱拳施礼道:“谢公子,谢场主有伤在身,如今恐怕伤口已经恶化,经不起路途颠簸。我家大人请他回府休息实属好意。谢公子若真为了谢场主好,还请您劝他回尚书府为好。” 谢潇华闻言先是一惊,眉头一蹙,继而以询问的目光去瞧秦赏夕。秦赏夕微一点头,算是肯定的回答。 谢潇华急道:“那还走什么?” 秦赏夕道:“不走不行啊,你刚从西北赶来,有所不知,皇上他亲口下令,命云起两日内必须离开京城。” “什么?皇上?”谢潇华惊问,“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连当今天子都惊动了?” 自谢云起状告谢怀远起,秦赏夕便不曾告诉过齐齐格自己的境况,故谢潇华并不知道此事。 这次,又是尚书府的护卫先开口:“谢公子,谢场主身上有严重杖伤,不宜长途颠簸。如今,金都城还敢容下谢场主的,唯有我家大人了。谢公子,烦请您帮忙劝劝令兄吧。” 谢潇华闻言急道:“既是如此,赏夕你为何还不快去尚书府?难道怀远还会害我大哥不成?” 秦赏夕闻言回头劝道:“云起,你就不要坚持回楚城了,不如,就去尚书府吧。” 谢云起道:“不必,我还撑得住!” 听到马车里磨磨蹭蹭的谈话,谢潇华直接从马背上越到车辕上,对驾车的老车夫道:“大爷坐稳了,我赶车快。”说完,他一拉缰绳,“护卫大哥,请前面带路!” 就这样,谢云起所在的马车,被谢潇华强行驾到尚书府。一路上,马车前后均有尚书府护卫随行,煞是惹眼。因看不到马车里是什么人,路上所遇之人便交头接耳猜测,这么普通的马车,缘何会有如此盛大的待遇。而马车上的谢潇华,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所在。马车在路人一路的注视下,堂而皇之驶入尚书府。只是快到尚书府时,秦赏夕坚持中途下车,说要带着江芷容去洛小小行馆,让谢潇华不必管她。 谢潇华有些不明所以,但马车里的谢云起却道:“由她去吧。” 谢潇华虽有些不放心,但听大哥都开了口,想来不会有事,只得先放任二女离去。 为了不给谢怀远惹麻烦,也为了让谢云起少受些罪,谢潇华不在尚书门前停车,直接驶入府邸之内。那匹尾随队伍后的神驹,早已被人牵入马厩,好生照料。 谢潇华这次再见谢怀远,心中微微诧异。 谢怀远从书房中出来迎接他二人,站在马车前不远,向着车上的谢潇华微微而笑。那样温和清隽的气质,暖如春风的笑容,分明都是谢云起的。 谢怀远看到谢潇华先是惊讶,而后是惊喜:“潇华,你也来了?” 谢潇华未下马车,只是微笑着开口,语气平添几分陌生:“二哥。” 谢怀远自嘲道:“难为你还肯认我!”饶是谢云起那么好的脾气,都因为他暗中给谢家使绊子的事大为光火,何况谢潇华。 谢潇华叹道:“没办法,母命难违!” 听他提起谢夫人,谢怀远面上神色不禁一黯,他忙将话题转过:“我已经将大夫请来了,快扶大哥下车吧。” 谢潇华闻言这才想起谢云起,忙跳下马车去后面车厢看他。谢云起看起来却无甚异样,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潇华,别来无恙,此去西北,行程可好?” 谢潇华道:“可是被那个齐齐格耍惨了,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喜欢开玩笑”他一边说着,面上突然变得美滋滋的,“总之还不错。”能看到那管玉笛,真的是很不错。 谢云起看他笑得怪异,问道:“遇见什么美事了,笑成这样?” “啊?”谢潇华忙道,“没有,就是觉得木兰庭很漂亮,很不错,还能在秦关河老前辈的房间住了几日,感觉甚佳。” 不待谢云起又问,谢潇华反问道:“大哥,你伤的如何?赏夕不是说……” 谢云起打断他:“赏夕只是太担心了。” 谢怀远却道:“我看她是太笨了。” “恩?”谢云起和谢潇华闻言,双双回头去看他。 谢怀远却道:“她天天去刑部大牢看你,竟然看不出来你伤口恶化?秦赏夕若留在楚城,势必会做出对我和方闲远不利的事,你必然担心她被我们反算计,所以,你若要回楚城,势必带她一起离去。而她若要走,一定会带上江芷容。你为了做出要走的样子,特地带上她二人,还一路指挥她买东西,让我派去的侍卫相信你是真的要走,而且伤势严重。但是秦赏夕她只以为你是在演戏吧?她若真的知道你伤口恶化,怎么可能会任你出城?” 谢潇华惊问:“什么?什么刑部大牢?”他忽又记起在郊野时护卫说的话,忙问,“杖伤又是怎么回事?” 谢云起冷冷道:“这得问你二哥!” 谢怀远支支吾吾道:“先别说那么多了,大夫就在厅中相候,大哥,先去看伤吧。” 谢云起却一动不动。 谢怀远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需要潇华动手强行带你进去么?以你现在的情况,一定不是潇华的对手吧?” 谢云起却道:“谢怀远,我是不会在你这种人的府中多住片刻的,从今往后,你我的兄弟情义……”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谢怀远抢着道:“我负责任!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谢云起一怔:“你说什么?” 谢怀远沉默片刻,缓声道:“我说,我娶她,我会择日迎娶江芷容!” 谢潇华闻言又是一惊。江芷容早已嫁过人生过孩子,而且精神失常。虽然她身世可怜,为人也十分不错,若只论为人,她配谢怀远绰绰有余了,说是糟蹋也不为过。可是谢怀远又怎么可能会娶这样的女子?他不是一心要往上爬吗?像方闲远那样娶一个公主,跻身皇亲国戚之列才是他想要的婚姻吧? 谢云起叹道:“你愿意娶,人家未必肯嫁。你有这份心便好!” 谢怀远似是做了个重大决定:“我会让你看到我刚才那句话有多么真心。从明天起,我立刻去追求那位江姑娘,直到她真的看上我,肯‘屈尊下嫁’为止!” 谢云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屈尊?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江姑娘若真嫁你,是你的福气!” 谢潇华决定,一会一定要将所有事情弄清楚,他先是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递给老车夫:“你先走吧。” 老车夫接过那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连连点头道谢,又问:“车上的东西……” “都送你了。”谢潇华利索的打发了老车夫,又去拉谢云起“走吧,先去治伤,待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告诉我!” 谢怀远将谢云起带到早已收拾妥当的客房中,又命人去厅中传大夫。老大夫很快赶到。 谢潇华看着褪去衣服的谢云起,双目不禁死死瞪圆。 谢云起背上伤痕纵横交错,且尽数发黑溃烂,多有化脓迹象,整个背部惨不忍睹! 真不知道谢云起怎么忍的,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若换了是他,早哇哇乱叫了,他才不会那么委屈自己。 谢潇华回身去问谢怀远:“怎么回事?谁干的?” 谢怀远道:“两个官差打的,已经被我处置了。接下来,就轮到何竹道了。” “何竹道?御史大夫?怎么又扯上他了?” 谢怀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谢潇华怒道:“不管是谁,敢把我谢潇华的哥哥弄成这副样子,他算是活到头了!” 谢云起忙道:“潇华,你不要胡来!” “谁说我要胡来?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这么对你?我用大脚趾头想也知道错肯定不在你。那必然是何竹道身为御史大夫仗势欺人了。他不该被人修理吗?做官做到这么不长眼竟然对你用刑的份上,就算我不修理他,也会有别人收拾他!反正他也不会有好结果!” 谢怀远顾不上理会谢潇华,只是问大夫:“是不是很严重?” 那老大夫道:“确实麻烦。这伤口看起来是被生手处理过,现在既然已经成这样,只能重新再动刀。多用些麻药,应该不会太痛苦。只是麻药的药效过后,会难受几日。” 谢潇华闻言忙道:“那就有劳大夫了。” 谢怀远却是问谢云起道:“大哥,你在刑部大牢里并没有让大夫看过伤势。你不会是让秦赏夕给你处理过伤口吧?你明知道这样很危险。你是不是故意的?” ------------ 怒透天官第 更新时间:2010-11-17 谢怀远却是问谢云起道:“大哥,你在刑部大牢里并没有让大夫看过伤势。你不会是让秦赏夕给你处理过伤口吧?你明知道这样很危险,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云起定定地看着他:“伤势恶化是意外,只是后来瞒着人,确实是故意的。”他早知道这个案子打输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以谢怀远的能耐,他很有可能输。本朝有过民告官告输后,没有被治罪,只是被责令返家思过的前例。因此,他决定隐瞒自己的伤势。待到真的被圣上下旨责令返家后,谢怀远必定会抗旨强留他。敢违抗圣旨,谢怀远罪责不轻,仕途必定受到影响。这便是他谢云起打得所有心思。 谢怀远气得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只听得室内一阵豁朗朗震动声响。 谢云起问道:“你在恨我逼你?” 谢怀远收了拳,良久,终于开口:“我为什么要恨你?我又不是个傻子,我分得清谁对我是好心,谁对我是恶意!” 谢潇华看着谢怀远这样子,突然笑了:“还行啊,二哥也没全变了。”虽然很多事还没弄清楚,但他已隐约有些明白,谢云起伤势恶化,却被皇上责令返家,谢怀远冒着丢官的危险,坚决不让他走,将他强行带回府中治伤。他在楚城时,对谢怀远的不满和防备尽数不见,甚至有些后悔方才初见时,自己那句“母命难违”了。 谢怀远没好气道:“少废话,还不出来,让大夫安心给他疗伤!” 谢潇华担忧地看了一眼谢云起,乖乖尾随谢怀远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房门外不远处的亭子里,谢潇华追问谢怀远事情经过。可是谢潇华无论怎么问,谢怀远都不肯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何事。事情的起因,却叫谢怀远如何开口?谢怀远实在被谢潇华纠缠的烦不胜烦,只好道:“你随便去街上找个人问问不就清楚了?” 随便找个人问问?谢潇华又是一惊:“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又是刑部,又是御史台,又是皇上,而且还是路人皆知。”说到这里,他忽然又乐了,“不错,我们谢家的名声这下肯定更响了。”他虽然不了解情况,但想来事情也未必多坏,谢怀远好端端的,谢云起也不过是被责令返家,能有多大事?是以他尚有心情故作幽默。但是耍完嘴皮子,谢潇华依旧不忘追问谢怀远,究竟发生何事。 二人在外面一个不停地问,一个却怎么也不说。最后,谢怀远干脆又成了在楚城时的样子,阴着一张脸,十问九不答。 谢潇华叹道:“你终于恢复本来面目了,我还是看着你的死人脸更顺眼。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刻意模仿大哥?”他才不信谢怀远这几年会转了性子。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得遇到多少温暖的人和事,才能让谢怀远的心变暖?而仕途坎坷,只会让人心越变越冷越变越硬。所以,谢怀远不可能是变成了谢云起的心性,唯一的解释是,他在模仿谢云起! 谢怀远只是坐在亭子一角不理他。 看他如此,谢潇华又道:“话说回来,大哥逼你也有他的不是。他这不是存心让你做不好这个官吗?他一直觉得,你做生意有天赋,何况你又那么喜欢经商。他定然觉得,做官不适合你。大家兄弟这么多年了,都明白他就是这个毛病,最喜欢替别人做主张了。不过你又不是我,未必肯听他的。” 谢怀远终于肯再开口,却只是冷冷瞥了谢潇华一眼:“你还是那么多废话!”他心道,或许大哥是对的。人的成熟和蜕变,必然是伴随着痛苦和磨练的。而潇华这么多年来,确实不曾变过。 谢潇华被谢怀远抢白得够呛,终于识趣的闭了嘴。 此时,老大夫终于一脸疲累,从房中出来。 谢潇华和谢怀远双双迎了上去:“我大哥怎么样了?” 老大夫道:“麻药的药力还未散去,谢公子又太过疲累,已经睡去。只是他的伤必须静养。动静过大不利于伤口愈合,颠簸走动又容易恶化。如果伤口再恶化,就真不好说了。” 谢潇华忙道:“有劳大夫了。” 谢怀远唤来一名小厮,吩咐道:“你带大夫去休息,好生伺候着,等大夫歇息够了,开了药方,就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给大夫做诊金。” 小厮垂首回道:“是。” 老大夫忙朝谢怀远道谢。 待小厮引着大夫去了,谢潇华这才轻手轻脚来到谢云起房中去看他。 此时的谢云起早已没有任何防备和伪装,只是趴在床上睡得昏沉,背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干净的棉纱布,整个人看上去苍白瘦弱。床下不远处是一个铜盆,盆中尽是带血的纱布、腥臭的腐肉,另有一把被丢弃的奇形怪状的小刀,并各式药瓶。 谢潇华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一旁的谢怀远对他道:“听你和大哥那会的话,你是从木兰庭赶来的?你先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大哥。” 谢潇华上下打量他几眼:“你行不行啊?我看还是找两个细心点的丫头比较好。” 谢怀远只好道:“我府上一个丫头也没有。” 没有丫头?真够稀奇的。谢潇华接着问:“老妈子呢?” “没有,这府里没女人!”谢怀远如实回答。 谢潇华表情夸张极了:“二哥,你该不是有毛病吧?那个断袖……”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出去,不要吵大哥休息!” 谢潇华收了夸张的表情:“算了,不开玩笑了。不过我真的有些奇怪,你这里缝补浆洗的活计都是男人干吗?” “出去!”谢怀远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谢潇华忙退出谢云起房门。 谢潇华委实有些累了,自己进了与谢云起紧邻的厢房,走到床边,倒头便睡。他心道:先不管那么多了,等养足了精神,去问秦赏夕。就算大哥也跟谢怀远一样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大哥总会告诉他赏夕的落脚之地。 谢潇华正睡得憨沉之际,被外面一阵吵扰惊醒。 他刚睁开双目,就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 “秦姑娘,这里不是你乱闯的地方!” 接着,是秦赏夕的声音:“这位兄台说笑了,小女子哪里敢乱闯尚书府,我只是来看看朋友罢了。” 谢潇华听到她的声音,忙出了房门去看情况,就看见秦赏夕眉眼含煞,虽形容俏丽,周身却一股怒气直透整个院落。一行阻拦她的人不敢跟她交手,且挡且退,竟一路退至此处。 此时,谢怀远也离开了谢云起的房间。 看到秦赏夕,谢怀远不无戒备:“你来干什么?” 秦赏夕见谢怀远出来,冷冷地盯着他,绕着他身子慢步转了几圈,似乎恨不能上下里外左右将这个男人看个透。她口中不无讥讽:“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一旁的李臻眼见如此,手中立刻扣了几枚银针,只待情况若有变动,便立时发针,必叫秦赏夕再无法放肆! “该不会是来为江姑娘讨公道吧?”谢怀远的语气也不无讽刺。纵然她身手绝佳又怎样?凭她还能在尚书府讨了便宜不成?若非她和谢云起那层暧昧不明的关系,尚书府的人不敢强行拦阻,她能闯到这里? 秦赏夕哪里会当众承认自己的目的,她道:“谢大人说的哪里话?害芷容的人,不是早死了么?小女子这次是来看朋友的。潇华和云起,可都是我的朋友呢。” 此等情形之下,谢潇华自然瞧出谢怀远和秦赏夕关系之恶劣。听他二人提起江芷容,加之想起谢怀远方才说的话“我负责”“我娶了江芷容”。他这才若有所悟,惊问:“二哥,你对江姑娘做了什么?” 谢怀远只是站在当下,戒备地看着秦赏夕,并不答话。 秦赏夕讽刺道:“没听到你弟弟问你吗?怎么不回答?你也有羞耻心吗?有胆子做,没脸承认吗?” 李臻喝道:“秦赏夕,你不要太过放肆,你以为尚书府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你…..”李臻一怒,手中银针就要发出去。岂料他还未动,肩头便被谢潇华扣住。 谢潇华警告道:“这里除了我二哥,轮不到别人发号施令!” 秦赏夕好笑地看了李臻一眼:“我还当是谁呢,原来就是几年前在江湖上名动一时的‘穿心针’李放。我还奇怪,江上玄在京城中看到的仇家是谁?现在想来,就是你吧?如果我没弄错,你们是在己亥年的比武大会中结仇的。那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你师兄上擂台与江上玄比试暗器功夫,孰料你师兄技不如人,便想着暗中施毒针害人,却被江上玄用铁莲子射死在擂台上!” 李臻冷冷道:“那又如何?我如今是为谢大人效力,你乱闯尚书府,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虽然被人扣住肩头,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谢怀远喝道:“够了,不要吵了!” 秦赏夕笑道:“就是,还是谢大人明白事理。我不过是来看朋友的,有什么好大动干戈的。对吧谢大人?” ------------ 难以置信 更新时间:2010-11-18 秦赏夕笑道:“就是,还是谢大人明白事理。我不过是来看朋友的,有什么好大动干戈的。对吧谢大人?” 谢怀远冷冷道:“我大哥睡了,你要看他可以,不过要轻点,别吵醒他。” 秦赏夕眉头一皱:“这时候睡了?” 谢潇华对她道:“大哥伤口恶化,大夫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口。” “什么?他真的伤口恶化?”秦赏夕闻言,再顾不得对谢怀远冷嘲热讽,匆匆奔进屋内去看谢云起。 谢云起此刻的情形,着实让秦赏夕吓了一跳。 谢怀远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真不知道你怎么照看他的,早知道,我就自己派人去。” 谢潇华忙阻止他说下去:“大哥如果存心要瞒,我们谁也别想看出来。连你也是乱猜的吧?” 秦赏夕忽又冲到门口:“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李臻抢先道:“不行,万一你对大人不利……” 谢怀远打断他:“给她收拾房间,让她留下。” “大人……”李臻十分惊诧,突然变得这么容得下人,这实在不像是谢怀远! 秦赏夕面无表情道:“如此就多谢了。” 谢潇华见状对秦赏夕道:“赏夕,我有很多话跟你说,你能不能先到我房里来一下。” 秦赏夕担忧地看了一眼谢云起,终是向谢潇华走去。 秦赏夕跟随谢潇华来至房中,潇华将房门虚掩上。就听得李臻命众人散去的命令,接着是一干人众退下的声音,就连谢怀远也离开此进院落,外面很快安静下来。 秦赏夕这才开口道:“叫我进来干什么?怕我当众对谢怀远不利啊?” 谢潇华道:“我有很多事不明白。你在楚城的时候,为什么跟大哥闹翻?你们到了金都后,都遇到了什么事?你能不能从头到尾详细跟我说清楚?” 秦赏夕仔细端详他每一个面部表情,谢潇华始终都是一脸疑问的样子。最后,谢潇华不耐烦道:“我知道我长的很英俊,但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些事,然后再盯着我脸看?” 真不害臊!秦赏夕白他一眼,道:“我先问你,我姐姐和我爹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琼仙岛玩,接到消息后,日夜兼程赶回去的。怎么了?” 琼仙岛?那里风景秀丽,号称天靖第一仙岛,每年不知有多少人踏上此岛游玩,潇华既然在那里,那看来他跟此事确实全无关系。后来,谢云起也不曾将事情告诉过他。 秦赏夕道:“我怀疑我姐姐和我爹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谢潇华惊讶的张大嘴,“到底怎么回事?” 秦赏夕道:“我在楚城的时候,怀疑是你爹干的,我要找你爹算账,你大哥怕我伤害她,所以我们两个才会动手。现在,我不确定是你爹还是谢怀远干的。不过,我更怀疑你爹。谢怀远当时在金都,不如你爹行动方便。”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潇华豁然起身,俯身瞪视着她。 “你激动什么?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你大哥。他一口咬定,袖袖是被他害死的。这根本就不可能。能让他甘愿背这种黑锅的人,除了你、我、你爹、谢怀远,没有别人了。不是他们两个,难不成是你跟我做的?” 谢潇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断喃喃自语,忽而又突然起身,“我要去找怀远问清楚!” 秦赏夕起身拉住他:“你干什么?如果真是他,你去了不是打草惊蛇?” 谢潇华怔在当下:“事情不会是你说的那样,一定有误会。我爹和叶叔叔是好朋友,怎么会害他的女儿?怀远对袖袖很好的,虽然他不满叶叔叔不教他功夫,可是他心里其实,很尊敬叶叔叔,更没理由害袖袖。” 秦赏夕道:“我看到他对你和云起的态度,也觉得,他不像是会害袖袖的人,他虽然作恶多端,但是对身边的人,还是有情义的。你爹就不一样了。我姐姐遭遇那么惨,他根本就不为所动,一点拉我爹和我姐姐一把的意思都没有。云起也曾经亲口跟我说过,你爹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谁都不在乎!他连自己亲弟弟都能害死,还有什么干不出来?所以,我才更加怀疑你爹。所有人都说,我爹和你爹是好朋友,连他们两个自己可能都这么说过。可是,没有人比我们几个更清楚,他们两个有多久没有来往了。我生前每次去看我爹,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听我爹提起过你爹,更不见你爹去看他。他对我爹都这样,对我姐姐还能有多好?” 谢潇华实在听不下去,痛苦地摇头:“你不要再说了!” 秦赏夕却又道:“我爹死了后,连尸身都被烧了。我怀疑,他的死因也不简单!” 谢潇华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只得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他大喝一声:“你不要再说了!” 秦赏夕看他如此,不忍再痛斥谢川让他难受,便缓声道:“或许,你大哥就是不想看到你这样子,所以不忍将实情告诉你!” 谢潇华自嘲地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一直以为,我大哥酗酒和失眠,是因为袖袖和生意上的事,原来还有这么多事,他一直一个人在扛。” 秦赏夕道:“你所谓的生意上的事,就是盐场的事吧?” 谢潇华一怔:“你都知道了?你不要误会我哥,他从那上面得来的钱,全都花在该花的事情上了。人家都说他败家,其实他只是不想用那些昧良心的钱。” 秦赏夕点点头:“我知道。该死的不是他,也不是谢家的族人。如果事情真的败露,该负责任的,是朝廷负责盐运的官员。我终于知道,你大哥为何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楚城谢家一脉也被族人除了名。原来他想的是以后,就算真的被判个灭九族的大罪,也不会牵涉到谢家毫不知情的无辜族人。” 谢潇华点点头:“他确实是一片苦心,只可惜不能对人言。我看着他被叔公当街唾骂,心里很难受,可是我只能远远看着,什么也不能做,一句话都不能帮他解释。” 秦赏夕想起当日的情形。自己当时只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谢云起究竟意欲何为,打的什么心思,又到底是个什么人。如今想来,才觉得那一幕的情形好不凄惨!他何其无辜,却又背负这么沉重的担子!目中不由落下两行清泪。 谢潇华又道:“赏夕,这件事你先保密,好不好?千万不要张扬出去。给我大哥一点时间,他会想办法处理好一切。盐运那些官员,自会有报应。谢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性命,我大哥不能不管,再说,我们的族人虽将我们除名了,可是万一朝廷不认怎么办?我大哥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日后,谢家欠了天靖国百姓的,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偿还,你相信大哥,他一定能做到。” 秦赏夕眼含热泪,用力点点头:“我信,我信他!” 谢潇华看她如此,终于稍作宽心,唇边这才真的有了笑意。孰料,秦赏夕又道:“可是,我信了有什么用?以前我总是怀疑他,是我不对。可是后来,我一直相信他,他却从来不告诉我真相。他一定要说袖袖是他害死的!我知道他喜欢我,虽然他从来都不肯说。我也知道,他只是怕日后连累我。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他为了维护凶手,就对我隐瞒事实,全然不将我们的感情当一回事。我感觉自己好像个傻子,我明知道他很可能是我杀姐仇人的儿子,可我就是恨不起来,我不恨他,也不恨你。可是我没办法接受他任由我姐姐枉死。潇华,这些日子,你大哥一直身陷囹圄,我无暇多想,只想着怎么帮他,怎么帮芷容。但是等他从刑部大牢出来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都在想我姐姐被人害死,连我爹其实都有可能是被人加害,而他却包庇凶手,他是我仇人的儿子。我心里很难过啊,潇华……” 谢云起心里苦,她又何尝不苦?她为什么要爱上这样一个人?她活该陪着他一起痛苦,她甚至做好准备,以后,要陪他一起风雨兼程!可是那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谢潇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呆呆看着秦赏夕站在窗边,无声哭泣。他最初见到她时,她顽皮又快乐,后来再见到她时,她成熟明朗、大方得体,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么可怜!情不自禁地,谢潇华伸出双臂,将秦赏夕揽入怀中,口中却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就让她哭个痛快吧。秦赏夕竟然也不知道反抗,只是偎在谢潇华怀里,任由泪水肆虐。哭了许久,秦赏夕这才抽抽搭搭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谢潇华更觉锥心刺骨:“我真的很后悔住到你们谢家。我为什么要卷进谢家的纷争里?我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却叫芷容受那么大的罪。你知不知道谢怀远对她做了什么?” 谢潇华心中猛地一紧:“什么?” “她被…..被你的好二哥给强暴了。你大哥是为了告他,才会被人关进牢里!”秦赏夕越说声音越哽咽。 谢潇华闻言,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谢家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还会发生这种事。谢怀远竟然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行径,最后弄得兄弟之间要对簿公堂! 谢潇华问道:“江姑娘现在怎么样?” ------------ 情投意合 更新时间:2010-11-19 谢潇华问道:“江姑娘现在怎么样?” “她精神变得很差,整天迷迷糊糊的,现在小小的行馆里。” “洛小小?她会帮你?” “恩”秦赏夕点点头,“她人其实很好。只是,以芷容现在的情况,将芷容一个人丢在那里,实在有些不合适。” “这么说,你一个人要顾两头?” “还好”说到这里,秦赏夕才蓦然惊觉自己身在谢潇华怀里,忙退开几步,“我先去看看你大哥。” 谢潇华想叫住她,却终是没有开口。恐怕秦赏夕现在,也没心情跟他说那管玉笛的故事。 谢潇华定了定神,离开房门去找找谢怀远。他必须弄问清楚,谢怀远为什么要那么做。秦赏夕和大哥都不是糊涂人,不可能将事情弄错冤枉了他。 谢怀远又一个人在园中的池子边钓鱼。那一池鱼儿,最长的也不过六七寸,真不知道他钓来干什么。事实上,他每次钓上来鱼后,便又都立刻扔进了池子里。 看到谢潇华一脸愠色走来,谢怀远问道:“那个姓秦的向你告状啊?” 谢潇华走到他身边,冷着脸问道:“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欺负江姑娘?” 谢怀远沉默良久,道:“酒后失德!” 谢潇华真想一拳把他鼻子打歪。简简单单四个字,他就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个交代吗? 谢怀远放下鱼竿,起身道:“我知道你和江芷容也算是朋友,我说过了,我会娶她!” “你想得倒是挺美!赏夕同意吗?江姑娘肯嫁畜生吗?” 谢怀远却道:“江姑娘未必不肯,只要她肯,秦赏夕难道还能生生拆散大好鸳鸯?” 谢潇华怒道:“你别乱来。” 谢怀远没好气道:“我敢乱来吗?再有下一次,我怕大哥扒我一层皮!” 他会怕?谢潇华才不信!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他无论做了什么,只要肯对着谢云起说几句软化,恐怕谢云起都不会对他下重手! 谢潇华道:“你放心,如果你再敢欺负江姑娘,不用等大哥出手了,我代劳吧!” 谢怀远却道:“我觉得我目前最需要做的是防备秦赏夕出手整死我,你们还会给我改过的机会,她可未必了!” “你自找的!”谢潇华道,“我只警告你,不要伤害她。” “你这么小看那个女人啊?你这么肯定我跟她斗,吃亏的会是她?” “她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可是她做事太直,今天竟然明刀明枪找上门。就算真的伤了你,她又能好到哪去?一样是死路一条!” 谢怀远却道:“那个女人连大哥都能算计,又何况我?如果不是她逼得大哥没办法,我们兄弟两个根本用不着对簿公堂!她敢明刀明枪打上门来,只因为她知道你和大哥在这里。她这时候来,根本就有恃无恐!至于她除了照顾大哥之外,还打着什么心思,日后我们自然会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她真心喜欢大哥的份上,我不整死她以绝后患,我就不是谢怀远!” “你怎么变得这么狠?” “我一直这么狠。更何况这是在她的命和我的命之间做抉择,我当然选我自己的命”谢怀远说完,拎起鱼竿走了,“我还有很多公文要看,先失陪了,你自便吧,好弟弟!” 谢潇华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却是无可奈何。若是换了别人做这种事,早被他揍得满地找牙了。可那个人是谢怀远。他也只能威胁他不要有下一次! 谢潇华丧气地回去看谢云起。待快到谢云起房间时,里面传来说话声,看来谢云起已经醒了。谢潇华不忍打扰秦赏夕和谢云起,便停了脚步。 屋内,谢云起倚坐在床头,身后垫了厚厚的被子,不会咯着伤口。他伸手去揩拭秦赏夕眼角泪滴:“别哭了,真的没事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秦赏夕边掉泪边道:“从跟你相处久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你刚发现吗?” 谢云起大呼冤枉:“我从来都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怎么会让你以泪洗面呢!” “你还说,你有没有故意让我伤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谢云起想起在楚城所作所为,柔声道:“以前是我不对,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秦赏夕道:“我也做错过很多事。这次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让人打成这样。我不该因为谢怀远做的事,迁怒你,动手打你,更不该利用你,逼你去御史台告谢怀远。” “都说了,你这么做是帮了我,不用总是放在心上。” 秦赏夕却难以自抑,眼泪越掉越多:“我当时被气昏头了。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傻瓜,方闲远和谢怀远,我一个也没有本事动他们。我只有本事去伤害你。我空有一身功夫有什么用?” 谢云起的语气越发温柔:“不要再哭了,你这样子照顾病人,没病也让你照顾病了。” 秦赏夕听了这话,这才含泪笑出声来:“你还有心思讲笑话。大夫说了,你醒过来后,伤口会很痛的,别又在这里装的好像没事一样。“ “他胡说的。” “是你在胡说吧?” “我没有胡说,我有止疼药,那药有止疼奇效,大夫不知道罢了。” “药在哪里?我去拿给你吃。”秦赏夕忙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看到你就浑身舒服,再多的伤也不疼了。” 秦赏夕再次展颜笑道:“谢云起,我刚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你两个弟弟肯定都是跟你学的。潇华学你油嘴滑舌,谢怀远学你言语刻薄!” “何止啊,他们还跟我学了招更厉害的呢。” “什么?” 谢云起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很厉害的,小心隔墙有耳,你再离近点我就告诉你。” 秦赏夕便凑得更近。 谢云起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秦赏夕听后彻底开怀大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嘘,小点声音,要保密的。” 谢潇华在外面听着二人暧昧又亲密的对话,只觉得心中怅惘不已。秦赏夕对着他哭哭啼啼,可一见到大哥,便又什么不满都抛之脑后了。此刻,根本不用明眼人看,光听也能听出这二人关系匪浅。他一点进去的心思都没了,转身便往外走。岂料他因思绪飘忽,失魂落魄,离去时,便忘记了放轻脚步,秦赏夕立刻警觉道:“谁在外面?” 谢潇华听她喝问,便又返身朝屋子里走去:“是我。” 他笑眯眯进了房间:“我刚进院子,就听到有人在偷偷讲我的坏话。大哥,你跟赏夕说了句什么啊?” 秦赏夕兀自笑而不语,看谢云起怎么回答。 谢云起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是来看我吗?我很好,一点事都没了。” “你想得美,我是来找赏夕的。” “哎”谢云起叹道,“还是秦掌柜的面子大。” 秦赏夕又被他逗乐,待笑得不笑了,这才问谢潇华:“找我干什么?” 谢潇华道:“哦,我想问你洛小小的行馆在什么地方。今天不如我帮你照顾江姑娘,你留下来照顾大哥。大不了,你明天多陪陪江姑娘就好了,不然你这样两头跑,很累的。如果你累垮了,他们俩就没人管了。你可别指望我和怀远给大哥换药的时候,有你动作那么轻柔。”他本就有心去瞧瞧江芷容,此刻刚好拿来做借口。 秦赏夕道:“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了。我哪有那么容易就累垮!” 谢云起却道:“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就不怕潇华听了伤心么?” 秦赏夕嗔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谢云起轻轻一笑,随即又对潇华道:“她住在东珠里,东数第十道门。那里都是有身份的人才能住的地方,来去不可太随意。” “知道了。” “还有,你去了之后,问清楚她和六王爷之间的事。他们之前见面是什么时间,在哪里,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啊?我问这个做什么?再说,洛小小会告诉我吗?” “就说是我让你问的,她会说的,快去吧。” 谢潇华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看潇华走了,秦赏夕这才对谢云起道:“你是不是担心方闲远会想办法害我,所以不想让我频繁地在金都街上走动? 谢云起唯有点头道:“赏夕,目前对你来说,尚书府才是最安全的。有我和潇华在,怀远不会害你。方闲远即使再有能耐,也动不了尚书府的人。” “那你就不怕我会对谢怀远不利?” 谢云起目中闪过一丝左右为难,但终是道:“那也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 秦赏夕看他如此,对他坦白道:“云起,我虽是来照顾你的,可也有别的心思。不过,你暂时可以放心,我不会对谢怀远不利,我是来帮他的。” 谢云起一怔:“帮他?你不是……”谢云起话未说完便已经想明白了,恍然大悟道,“你想帮他对付方闲远?” ------------ 酒后失德 更新时间:2010-11-20 谢云起一怔:“帮他?你不是……”谢云起话未说完便已经想明白了,恍然大悟道,“你想帮他对付方闲远?” “不错!” “接下来呢?方闲远被整垮之后,你还要怎么做?” “方闲远被整垮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谢怀远自有你这个大哥会管教。我觉得谢怀远不像个这么容易被整垮的人,你如今的计策,未必会影响到他。我看好他,一定能撑到方闲远垮台他才会垮!” 听秦赏夕提到方闲远,谢云起这才道:“按时间估计,方闲远恐怕已经知道我在耍他了。” “恩?什么?”秦赏夕不明所以。 谢云起道:“我是说,洛之允根本不知道谢家盐场的秘密。孙英奇只是发现我的意图,怕日后没有油水可捞,更怕我动作过大,会让这件事败露出去,所以才想让谢家盐场易主。于是撺掇洛之允跟谢家作对。盐场成功易主之前,他应该不会将其中的秘密告诉别人,以免走漏风声。洛之允只是被谢家压在头上这么多年,想打压谢家想疯了,所以才受了孙英奇的蛊惑,也不管自己懂不懂制盐,就想夺得盐场。他本来以为,有楚城知府帮他,他一定可以得到盐场,恐怕他自己都没料到,他还是无法成功。” 秦赏夕问道:“那如果方闲远找洛之允求证此事,洛之允岂非也就知道了?洛之允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为什么不放过我?若他敢以此事要挟我,我为何不能反咬他,说他早就知道此事,却知情不报,还要夺谢家盐场为自己牟利。眼看无法将盐场夺去,他这才气急败坏告发我。” “对啊”秦赏夕道,“他和孙英奇可是联手伏击你。这就是他早知道此事的证据!他要是真敢告发你,恐怕有理也说不清。” 谢云起继续道:“方闲远早就知道此事,不但不先急着上奏朝廷阻止谢家,反而先提出要分一杯羹,之后又问洛家我所说是否属实。事情一旦暴露,他也一样获罪。” 秦赏夕道:“话虽如此,可我不明白,谢怀远这是要干什么。看他后来的手段,他完全可以不用方闲远拿此事来要挟你。” 谢云起道:“或许是他最开始,还没找到替罪羊,又或许,他也另有打算。怀远的心思不可小觑!” 秦赏夕叹道:“谢家人的关系真是复杂得可以。你爹和谢怀远关系那么恶劣,你周旋其中也够难做得了。” 谢云起笑笑:“都会过去的,以后,我们大家一定都会有一个平静的生活。” 再说谢潇华。他赶至洛小小行馆时,恰逢江芷容精神狂躁,馆中人拿她毫无办法,只能任她哭闹。 直到谢潇华出现,江芷容这才略略平静。 洛小小看到谢潇华突然闯入,甚为不满,待看到江芷容竟然有些平静,不满便转成了好奇。 谢潇华小心翼翼试着接近江芷容:“芷容,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潇华。” 江芷容好奇地看着谢潇华,似乎正在努力地想他是谁。 谢潇华走到她身侧,轻轻牵住她的手:“芷容,你是不是想起我来了?你看,你头上这只发钗,还是我买来送你的。” 江芷容鬓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也带着泪痕。听到潇华问她,竟然真的歪着脑袋点了点头:“我认识你,你是潇华。” “对啊,我是潇华。” 一旁的洛小小和灵岫、茗池俱都看的目瞪口呆。本来江芷容是不允许除了秦赏夕以外的人近身的,可是谢潇华却牵住了她的手。 江芷容笑嘻嘻道:“我记得你,你说过,带我去找成儿。” 洛小小嘀咕道:“她又在说成儿了,成儿到底是谁啊?” 潇华轻声劝道:“我说过的,我很快就带你去找。不过,你得先坐下来休息会,我有几句话跟洛姑娘说,说完了,我就带你去找成儿。你要乖乖的,不然我就再也不带你去找成儿了。” “好好好。”江芷容忙不迭的答应。 谢潇华扶她在桌边坐好,这才回身对洛小小道:“洛姑娘,我大哥让我来问你一些事情,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小小听说是谢云起让他来的,立刻喜笑颜开:“好啊,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她如此反应,让谢潇华大感困惑。看来这些日子,在京城发生的事情不少啊!这些个变故,一个更比一个让人震惊! 待洛小小将谢云起所问之事详详细细交代一遍后,谢潇华一一记下,而后帮江芷容整理好衣衫鬓发,带她离开了。他仍旧打算如往常一般带着她逛街,等走累了,便将她送回行馆休息。 孰料,谢潇华刚带着江芷容出了东珠里,便看到前方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谢怀远站在谢潇华对面不远,面庞微微含笑,整个人温和清隽,让人忍不住只想和他亲近,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安全了。 看着那副从些运气处偷来的“童叟无欺”的笑颜,谢潇华问道:“你来干什么?” 一眼瞥见二人手牵手如恋人般亲密无间的样子,谢怀远目中掠过一丝不满。谢潇华讥诮道:“不乐意她被别人牵啊?”他正问着,便感到身侧人开始浑身战栗。 谢潇华忙去看江芷容:“江姑娘,你没事吧?” 江芷容将头埋得极低,一边摇头一边浑身战栗,口中不断道:“坏人,坏人。好怕,怕”她两只手死死抓住谢潇华左臂,“快跑,坏人来了。” 她居然害怕谢怀远! 谢怀远试着朝他二人走来:“江姑娘,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谁知听到他的声音,江芷容突然大叫一声,松开谢潇华,回身就跑。 谢潇华忙追上去拉住她:“芷容,不要怕,有我在,坏人不敢过来。” 江芷容别他拉住,这才停下来,但依旧浑身抖如糠筛。 看谢怀远没有停步的意思,谢潇华只有道:“二哥,你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气了。” 谢怀远只得停下来。 谢潇华对几乎缩进他怀里的江芷容道:“芷容,我们走别的路去见成儿。” 江芷容慌乱的点点头。 谢潇华便带着她,朝巷子另一端行去,徒留谢怀远呆呆站在当下。 谢怀远不由想起初见江芷容时的情形。 那晚,他因为应酬,和别的同僚喝的半醉。刚回府,便看到一直在候命的李臻。 谢怀远醉醺醺往自己房里走,李臻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向他汇报道:“大人,那个姓江的女人已经带来了。” “哦?”谢怀远脚下虚浮,但脑中却有了片刻清醒,“她在哪里?” 李臻便在前面引路,带他去见江芷容:“大人,请随小人来。” 途中,李臻问他:“大人,为什么要将那个女人抓来?” 谢怀远冷笑道:“她来了,秦赏夕就会来。秦赏夕如果来了,京城就好玩了!”那女人为了对付方闲远,一定会掀出不少风浪吧?秦赏夕若来了,大哥自然也会来。如此,这世上最希望方闲远完蛋的几个人,就齐聚京城了。 他故意将秦赏夕引来做棋子。秦赏夕被困尚书府时看到的退路,也都是谢怀远故意留给她的。为的,就是将她逼到洛小小那里。他虽与洛小小无甚来往,但洛家所有人的性子,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他早料定,洛小小非但不会伤了秦赏夕,反而有可能帮她。果不其然,第二日,洛小小真的搬了方闲远做救兵,差点没把尚书府给拆了。他便不早不晚,带着皇上在那时候出现,如此,洛小小的嚣张和方闲远的目中无人,便悉数被皇上得知了。 那时,还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会发展的那么顺利的谢怀远,跌跌撞撞来到江芷容所在房间处。 谢怀远挥手命旁人悉数退下。 楚城那边的眼线早就告诉过他,谢家下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这个江芷容,无论气质秉性都跟叶袖袖很像。这便是他命人掳来江芷容的第二个缘由了--------他实在很想看看众人口中和袖袖很像的疯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 谢怀远悄悄推开一丝门缝,向屋里瞧去,一时间竟瞧得怔住。彼时已经天黑,屋内燃着膏烛。 江芷容正坐在桌前剪纸。一切都与探子所说无二,只要给她剪刀和彩纸,她就会安静。只是,那螓首蛾眉安静恬淡的样子,有种让他忽然看到叶袖袖的错觉。 袖袖,是你吗?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自从你走了,我连做梦都想见你,可你连在梦中让我再看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 谢怀远“嘭”地推开房门,跌跌撞撞闯进屋子里。 江芷容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你是什么人?” 谢怀远兀自朝她扑过去:“袖袖,你终于来见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浑身酒气,不管不顾将江芷容抱在怀里。 江芷容哪里肯依,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想挣脱他:“你是谁,你放开我。”直到此时,江芷容脑中才得片刻清醒,“这里是什么地方?谁带我来的?赏夕,谢公子……你们在哪?救命啊!” ------------ 信 更新时间:2010-11-21 只可惜,江芷容一番徒劳挣扎只勾得血气方刚的谢怀远欲火腾升。 谢怀远早已醉的迷迷糊糊,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袖袖,今晚,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待到谢怀远清醒时,大错已然酿成。 他不介意负责任,一点也不。 那个姓江的女人,真的很像袖袖。或许,她什么也没有,没身份、没地位、她甚至神志不清,而且还有过丈夫和儿子,但是只要她像袖袖,就足够了。 秦赏夕与谢云起说了会话后,便叮嘱他好生睡觉休息,别想太多事,无论怎样,也得先养好伤再说。谢云起点头答应。秦赏夕眼看着他睡着了,这才出了房门,取了药方,去给谢云起抓药。她离开尚书府不一会,便行至热闹地段。金都的繁华映入眼眸,秦赏夕却只觉得一派喧嚣,吵得人心烦。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冷不丁被人一把抓住手臂:“赏夕!” 秦赏夕闻言,惊喜地回过头:“芷容!” 江芷容身侧的谢潇华无奈摇头道:“秦掌柜,你的警惕心真是越发差劲了啊,竟然能被江姑娘‘偷袭’成功!” 秦赏夕唯有一声苦笑。 谢潇华也只有陪她笑笑。这时候,她还有精神照顾人,已然十分不错。 江芷容看到秦赏夕,说什么也不让她独自离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秦赏夕只能和谢潇华带着她一起去抓药。待按照药方凑齐了几副药,三人便同往尚书府去。快到尚书府时,秦赏夕忽然停下来:“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不能让谢怀远看到芷容。”谢潇华也想起江芷容见到谢怀远时的情形:“是啊,江姑娘一看到怀远就怕得要死!” “什么?”秦赏夕既惊且怒,“谢怀远还敢去找芷容?” 谢潇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道:“就是在东珠里巷口见了一面,我没理他,带江姑娘走了。” 秦赏夕道:“这样恐怕不行,我不能留芷容一个人在行馆那里。洛小小行馆的侍卫,阻止一般的高手随便闯入还可以,像李臻那样的高手,完全可以来去自如!” 谢潇华道:“那怎么办?你以后就跟江姑娘一起留在行馆里不出来了?” 秦赏夕面露难色,最终也只有道:“只能先这样了。” 谢潇华笑问:“你舍得现在跟大哥分开?” 秦赏夕没好气道:“不想又怎么样?我能怎么办?谢怀远那么不知羞耻!” 谢潇华想了想道:“我有个办法,不过怕你不同意。” “先说来听听。” 谢潇华一字一字道:“让江姑娘也住到尚书府!” “不行!” “为什么?” “万一谢怀远又想对她不利呢?你自己也说了,芷容看到谢怀远那个畜生就害怕!” 谢潇华在唇边竖了下中指:“小点声,这里人多,若让人听见你这么骂当朝天官,小心惹麻烦!” 秦赏夕只得暂且平息了三分火气。 谢潇华道:“赏夕,你听我说,怀远似乎真的有心补偿江姑娘。他说,他想娶江姑娘。” “什么?” “又这么大声!” 秦赏夕只得又放低了声音:“这个绝无可能!他想得美,他算什么东西?” 谢潇华叹道:“他即使想娶,也未必就真能娶,先不说你答应不答应,江姑娘答应不答应,就说他的身份吧。他是当朝天官,二十多岁了却一直未娶,他的婚事得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可知道?” 秦赏夕闻言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他的婚事,关系各方势力。恐怕,连他自己都做不得主!”说到这里,她更加生气和震惊,“难道他想让芷容做妾不成?” 谢潇华道:“如果是做妾,我和大哥也不会让他胡来的。” 秦赏夕道:“听你这么说,我更不能让芷容住在尚书府了。” 谢潇华道:“赏夕,你不必太过顾虑。我想过,如果江姑娘住到尚书府,那她就可以跟你寸步不离。有我在,有你在,谁也别想动江姑娘。这样,你也不必两头跑那么累。而且,我们只让江姑娘待在你和大哥在的那进院子里即可。到时候大哥命令怀远不得进去,怀远不会随意进出的。我大哥的话,他还是会听一些的。” 秦赏夕仍旧有些不放心:“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你想想,这样江姑娘是不是依然很安全?没人能随便靠近她,怀远也不能出现在她身边让她受惊吓,你照顾大哥也方便,一举三得。” 秦赏夕想了想道:“那就先试试?如果这样不行,大不了,我带芷容走就是了。” 谢潇华道:“这就对了,不管成不成,咱们先试试再说。” 待商量妥了,三人这才又往尚书府行去。 三人到了尚书府门前,秦赏夕与谢潇华怔在想着如何才能不让谢怀远与江芷容此时碰面,便听得守门的小厮朝谢潇华行礼道:“三爷,您回来了?大人说今晚不回来了,让小得等跟您说一声。” 谢潇华喜道:“这么说,我二哥现在不在府中?” 那小厮点点头:“是的。” 谢潇华点点头:“知道了。” 二人这便带着江芷容一路行至后面的院子。谢潇华指挥下人将二女所在的屋子仔细收拾一番,弄得舒服干净,妥帖至极。 谢云起醒来后,听说他二人竟然让江芷容也住下,又是好笑,又是吃惊,最后也只能道:“这么做法,也够绝了。” 谢潇华道:“少不得还得请大哥你端出长兄的架子来,训斥二哥一番,让他不得踏入此地。” 谢云起苦笑道:“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这么老实不客气的住下来,竟然还把自己当主人了。这还不算,竟然还不让真正的主人到这里去那里的!” 谢潇华问道:“那你到底帮这个忙还是不帮呢?” 谢云起道:“谈什么帮忙不帮忙呢?你们不说,我也不会让他进来的。” 江芷容只顾在一旁把弄那些个茶盏杯碟古董字画,也不理他们三个说什么。 秦赏夕此时突然道:“我们一路来怎么没见到李臻呢?就算他一开始不知道芷容来了,这么多下人在潇华的指挥下出出进进,他难道也不问一声吗?” 她这么一说,谢潇华与谢云起也俱都一怔:是啊,怎么不见李臻了?他不是尚书府的管家么?怎么主人不在,来了客人,他这个管家也不出来呢? 楚城通往金都的林荫小路上,一匹骏马逆风飞驰,虽然速度已然很快,马上人依然在全力纵马狂奔。只是,前方忽然出现一只捕兽夹,那只捕兽夹做得不小,又横在路当中,马上人只好勒马停在当下。他下马将那捕兽夹移到一旁,牵马走了过去。本来疾驰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到此时那年轻男子才觉得又累又饿。于是,他便拿出腰畔的水壶,又从马上的行囊中取出干粮,准备将就一餐。年轻人一口气咕噜噜喝下半袋水,水袋便空空如也了。年轻人人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又牵马行了一段路,便看到路旁的树下,众多杂草掩映着一口古井。那人将水袋绑在辘轳上系下去,灌了满满一袋水上来。这口古井里的水,素来甘甜清冽,那人当即又咕噜噜几口灌了下去。吃饱喝足后,他只觉得周身疲乏,看来赶路赶得太急了。于是,他将马拴在树旁,倚坐在树干上,不久便沉沉睡去。那人睡去不久,一道灰色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这道身影正是李臻。李臻踢了踢沉睡中的人,那人却毫无反应,睡的像只死猪。李臻这才俯身将他周身摸了个遍,最终在最里面一道衣服里搜出一封落款是洛之允的亲笔书信。李臻拆开信封略略看了里面的内容,便将信纸收好,又将一封伪造的信塞入昏睡人的怀里。做完这些,他便将解药撒入古井中。这一代虽然人迹稀少,但也有人走动,若是给别人误服了这些水,就不好了。 李臻做完这些,便飞身上了树梢,提起轻功在梢头穿行。 太阳偏西时,送信的年轻人才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睡了至少两个时辰,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伸手去摸怀里的信封,拿出看看发现依然安好,而后细细检查一番周遭,没看到有人经过的迹象,这才安心。 是夜,李臻折回尚书府。听闻谢怀远不在,只得先等谢怀远回来再做打算。 此时,谢潇华已经从秦赏夕和谢云起口中知道了连日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而谢云起也已经从谢潇华口中得知了洛小小与六王爷之间见面的所有过程和详细细节。 谢潇华问秦赏夕:“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院子里当真是机关重重。可是我来来去去,一点感觉也没有,怀远是怎么做到的?” 谢云起道:“先不管他了,这些事,我们稍后再说。如今,我们先商量下,如何帮洛姑娘!” ------------ 好戏开场 更新时间:2010-11-22 翌日清晨,谢怀远回到府中。 此时,李臻早已知晓江芷容入住谢府,便向谢怀远据实禀报。谢怀远闻言甚是惊奇,不知秦赏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要赶着去瞧瞧。李臻忙阻住他,并将自己截来的信给谢怀远看。谢怀远看完后,便匆匆付之一炬。直到此时,他方问道:“行动顺利吗?方闲远派去送信的人,没有起疑心吧?” 李臻摇头道:“没有,那不过是个江湖经验不足,空有一身功夫和一腔忠心的毛头小子罢了。” 谢怀远点点头:“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李臻闻言退了下去。 谢怀远这才匆匆赶往后面的院子。谁知他刚走到院门前不远,便看到谢潇华站在当下,阻住了他的去路。 谢怀远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潇华皮笑肉不笑:“真是对不住你了二哥,大哥有交代,从今天起,除非得他同意,否则这个院子,你不得踏入一步。” 谢怀远好笑道:“潇华,你有没有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机关重重陷阱密布的尚书府。” “既然知道,你还拦我?” 谢潇华叹道:“二哥,你装什么傻?你明知道是因为江姑娘也住了下来,所以大哥才不准你进去的。大哥说了,要么你就守他的规矩,要么,他现在就带赏夕和芷容离开金都。” 谢怀远气得拂袖离去。行了几步后,突然又回头:“大哥现在伤势如何?” 谢潇华道:“恢复的还不错。” 谢怀远叹了口气,故作客气:“那可否请你进去告诉大哥,我这个弟弟有要事‘求见’,请他老人家移驾到我书房一下?” 谢潇华不知发生了何事,忙去请谢云起出来。兄弟三人偕同来到书房。 谢怀远自书架上取下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信笺给谢云起和谢潇华看。 那信笺上不过是临了些字,内容俱是些诗词歌赋之类。 谢潇华奇怪道:“你给我们看这些干什么?” 谢云起却一眼看出其中玄机:“这些字是方闲远的!”他还是在袖袖那里见过方闲远的字。方闲远曾经给叶袖袖画过一张画像,当真是栩栩如生,画功匪浅,画上还配了一首小诗。谢怀远递到他手里的一叠信笺,那字迹,分明就是方闲远的。 谢云起说完这句,便又低头翻信笺,翻完后他才发现,这沓信笺是两个人的字迹。除了方闲远的,还有一个人的字迹。这个字迹,他更加熟悉,便又道:“还有洛之允的字迹!” 他说完,将谢潇华手上一沓信笺拿过来,匆匆翻看一遍,发现这些信笺的字迹和他手里的一样,要么是方闲远的,要么是洛之允的。 谢云起问道:“怎么都是方闲远和洛之允的字迹?” 谢潇华听了谢云起的话也十分震惊:“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谢怀远笑道:“大哥,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当真是方闲远和洛之允的字迹吗?” 谢云起仔细辨认一番,最后肯定道:“错不了的。” 谢怀远这才道:“这些都是我写的。” “啊?”谢潇华奇道,“你模仿他们的字迹干什么?”他这一问,也问出了谢云起心中的疑虑。 谢怀远不理谢潇华,只对谢云起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打算。我把谢家盐场的秘密告诉方闲远,难道我就不会留后路么?” “你说什么?”谢潇华惊问,“你知道些什么?你又乱说了些什么?” 谢云起对谢潇华道:“潇华,稍安勿躁。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家那位看起来忠心耿耿的谢管家,其实已经暗中跟怀远合作亲密无间了吧?” 谢潇华问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谢云起道:“你的二哥手上竟然有我们谢家盐场的整个钱财周转过程的账簿,每一个账簿后面,都清楚记载了赃银去向的。除了我们两个,还有谁能拿到谢家盐场的账簿?不就是谢管家了?” 谢怀远道:“大哥所料不差,谢管家正是我的人。” 谢云起不得不佩服道:“你笼络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 谢潇华打断他二人,急问道:“那你们刚才说的,二哥把秘密告诉方闲远,是怎么回事?” 谢云起和秦赏夕在对谢潇华讲述连日以来的事情时,对于刑部大牢里发生的事,只是简单略过,故而谢潇华尚不知道此事。 谢云起便在此时,将事情经过对谢潇华说了一遍。 谢潇华怒视谢怀远:“你是不是疯了?你自己知道也就算了,方闲远是么人?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谢潇华唇角嘲讽地一笑,眼中满含讥诮,冷冷道:“谢公子,我想你没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我跟你.......”谢潇华说到这里,突然语塞。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的父亲是杀害谢怀远父亲的仇人!他们不是普通的堂兄弟,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而在他赶到金都之前,谢怀远一直在用各种手段,全力打压谢家! 谢潇华恼道:“谢怀远,你行!你想干什么,随便吧!”他说完,甩手离去。 谢云起却未曾离去,他对谢怀远道:“怀远,你想把谢家怎么样是你的事,我阻止得了就阻止,阻止不了是我无能。总之,你和谢家我都不会去伤害,甚至还会尽力保护。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临摹这些字干什么?” 谢怀远道:“方闲远听了我的话,必定会找洛之允求证。我只是把方闲远写给洛之允的信换掉了。洛之允回给方闲远的信,我也换掉了。仅此而已。” 谢云起道:“他们写的什么,你回的什么?” 谢怀远轻轻一笑:“方闲远自然是询问洛之允,关于谢家盐场谎报制盐成本之事,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还叮嘱洛之允,若是以前不知道,直到此刻方知,千万别声张,一切等他定夺。我把信掉包,换成问洛之允,除了六王爷愿娶小小为妻,位高权重的五王爷也愿意纳小小为妾,不知他老人家有何想法。洛之允回复,一切但凭方闲远和洛淑妃商议定夺,不必多加垂询洛小小。我给换掉了,换成了此事我早已知晓,事关重大,请方大人不要因此事频繁差遣人送书信,以免信件落入旁人手中,授人以柄。” 谢云起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我也知道如何应对了。” 二人沉默片刻,谢怀远道:“大哥,你不恨我将事情告诉方闲远?” 谢云起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是算定了方闲远知道此事后,必会要求分一杯羹。毕竟,他一个人未必斗得过计相及其手下一批官员,他倒不如自己也从中渔利,还能分些好处。你是想将来有一天,利用这件事,将谢家和方闲远一网打尽?” 谢怀远并不想瞒他:“不错。” 谢云起道:“你这么做,没人有资格指责你,我只希望,你的动作不要那么快,多给我留些时日才好。我还有些事,如果你要交代的事已经说完,我就先回房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你跟府上人交代一下,就说我喜欢清静,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随意踏入我所在的院子。” 谢怀远沉默半晌方道:“没问题!” 三日后,一顶装饰华美贵气的八抬大轿出现在金都最繁华的大街上。那轿子青纱帷幔随风轻扬,轿子里端坐的窈窕身影若隐若现,轿子四角缀着金铃,微风中,不时荡出一串串极为悦耳动听的声音。 轿子所到之处,引来街上无数注视的目光,大家纷纷猜测,不知又是哪家的千金或者夫人。奇怪的是,这么豪华的轿子,除了八名轿夫外,只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陪行,除外并无其他随从女婢。 轿子最后停在金都最大的“落霞居”客栈。待轿子落地,轿夫压下横杆后,先是一只素白纤长的手从轿帘中伸了出来。一旁的丫鬟忙伸手去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便搭在了小丫鬟的手背上。只这一只手,便已吸引来无数目光。落霞居门口的伙计只顾瞪大了眼睛看,竟然忘记了上前招呼客人。 接着,一只水绿色的软缎绣鞋从轿子里迈了出来,一看便知,鞋面里包裹的,定是一只秀美十足的纤纤玉足。然后,一张女子的面孔从青纱帷幔中探了出来,下轿女子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因下轿时微微低头的动作,滑落在胸前,几乎遮了大半张脸,但依然难掩那张脸孔的白皙如玉细腻如脂。 窈窕的身影终于从青纱帷幔中出来,亭亭玉立于人前。众人这才瞧清楚,这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只见那女子抬起柔如春水的眸子,轻轻扫了一眼酒楼。只是一个眼神,便已让众人痴迷不已,加之她一袭白色曳地长裙,外罩同色纱衣,直衬得人多了几分空灵之美。 此时,二楼一间雅阁里,临窗而坐的华服男子低头向下瞧去,目中不禁露出几分欣赏、几分得意。此人正是天靖国六王爷龙一辰,他所看的,正是他未来的王妃-----------洛小小。 ------------ 做戏 更新时间:2010-11-23 洛小小缓步上前,进入落霞居内,经过客栈门前时,忽然侧眸对着站在门旁的店小二嫣然一笑。这一笑,竟如百花齐放般令人眼前一亮,心中蓦地就是一惊,好生惊艳!洛小小却已扭过身子,朝里走去。 坐在窗边向下瞧的龙一辰,看到这一幕,笑意蓦地僵在唇角,再也笑不出来。 落霞居的跑堂们终于回过神来,上前来迎接客人,朝洛小小点头哈腰道,“不知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旁边的小丫鬟哪里容这小小的跑堂跟洛小小搭话,当即道:“我们来吃饭,你给我们寻一间干净的雅座。” 跑堂忙弯腰朝,展臂朝斜上方一伸:“客官楼上请!” 洛小小当先走,两名小丫鬟在身后跟着,三人一同上了楼上雅阁。此间雅阁安排甚妙,竟是在六王爷雅阁隔壁。 六王爷对面坐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男子看上去温和清雅,虽然发现六王爷失态,却不拆穿,只是静坐相候。 待六王爷将视线从窗外拉回雅阁内,年轻男子这才开口道:“六王爷,窗外有什么好景致,惹得您如此着迷?” 龙一辰故作平静,淡然一笑:“不过是个演把戏的队伍经过罢了,一时起了好奇心,多看了两眼,让谢场主见笑了。” 二人正说着,隔壁雅座传来一个女子动听悦耳的声音。 “灵岫,以后有人跟我说话,你别插嘴!” 灵岫委屈道:“奴婢哪有插嘴?” “还说没有?刚才那个店小二生得多清秀,人家刚问我一句话,你就插嘴!那店小二问的是我不是你!” 龙一辰和谢云起俱是内力高深之人,将隔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谢云起先是故作惊奇:“咦,这声音听着很熟悉啊。” 龙一辰也是故作惊奇:“是吗?” “对啊,好像在哪里听过。这隔壁坐得什么人啊?听这女子说话,很是有些.......”他话未完,便不说了。 龙一辰道:“谢场主,我们这样做,似乎有偷听的嫌疑。” 谢云起道:“王爷说的是,云起受教了,我们继续谈我们的事好了。” 龙一辰讪讪一笑。 此时,隔壁又有声音传来。 小丫鬟道:“小姐,我们以后出来,还是不要摆这么大的排场了吧?” 洛小小冷哼道:“切,本小姐是未来的六王妃,这个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小丫鬟劝道:“小姐,树大招风,就算王妃平时出门,也不会这么招摇的。” “哎呀,你个死丫头,我的事要你多嘴?” 谢云起此时道:“我说这声音听着熟悉,原来是洛小小。” 龙一辰尴尬地笑笑。 谢云起看到他如此反应,忙道:“六王爷,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用餐?云起不遵从皇命,至今仍留在京中,若给熟人撞见,不大好。” 六王爷知道他是有心解自己的难堪,刚要答应,忽又听得隔壁小丫鬟开口道:“小姐,话不能这么说。还好是奴婢在这里,您这话倘若给别人听了,可就不好了。六王爷应承娶小姐为妻的事,只有淑妃娘娘和咱们几个知道。何况,六王爷那也不算应承,人家并没有直接挑明说,最多算是有这意思。万一事情有变,小姐,您这话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洛小小恼道:“你个死丫头,你敢诅咒本小姐。”接着,也不知道她拿了什么东西去打人。就听那小丫头一边哭叫,一边求饶:“小姐,小姐饶命啊,奴婢以后不敢再乱说话了。” 谢云起只好继续替龙一辰解围:“在下与洛姑娘有些浅交,她容貌美丽,生性活泼,而且天真烂漫,很是可爱,只是因为家人太过宠溺,所以有些小脾气,其实为人还好。” 龙一辰听后,奇道:“你说她生性活泼、天真烂漫?” 谢云起点头道:“是啊。” 龙一辰思忖道:奇怪了,自己见洛小小的时候,她明明一副沉静娴雅的模样。莫非都是做戏给自己看的? 谢云起接着道:“其实六王爷若真有心迎娶洛姑娘,倒也是一桩美事。” “嗳”龙一辰挥手道,“哪有的事。本王与这位洛姑娘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本王酒后微醺,可能说过什么话,让洛姑娘误会了。淑妃娘娘确实垂询过本王对洛姑娘有何看法,本王自然是狠狠夸赞一番了。” 谢云起恍然悟道:“哦-----,原来如此!那当真是遗憾,这位洛姑娘天生丽质呢,配王爷是刚刚好。只可惜王爷瞧不上眼,只能说是那洛小小没福分。” 二人正说着,隔壁屋子又传来动静。 原来是伙计将饭菜送了进去。 待上菜的伙计走了之后。洛小小道:“上次来这里吃饭,觉得这里做的菜式还不错,色香俱佳。只可惜那个什么龙一辰,就喜欢吃些清淡无味的东西,弄得我也没胃口,还得违心说我喜欢吃那些。哼,本小姐就是喜欢吃大鱼大肉。等本小姐做了王妃,非改了他府里的饮食习性不可。” 一个女子声音劝道:“小姐,这里毕竟是客栈,小心隔墙有耳,话说三分才好。”想来是先前的小丫鬟不敢再吭声,又换成另一个来劝她了。 洛小小不耐烦道:“我就这么大声说话,给人听到又怎么样?有本事去告密。看谁有本事能见当朝王爷,再说,就算能见到又怎样?我是洛淑妃的妹妹,他们还敢给我告状不成?哎,你,别在这哭天抹泪的了,没看我摸过鸡腿后,手上全是油么?拿帕子给我擦擦。快点!真是个蠢丫头,当心哪天我把你卖了!” 龙一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谢云起再次劝道:“六王爷,这里着实吵的厉害,我们快些换屋子吧?” “好,既然谢场主觉得这里实在吵闹,那我们就换一间。” 他正说着,一个伙计端着一大盘蒜泥白肉和一碗肥腻腻的红烧肉走了进来。那伙计径自走到桌旁,将托盘里的两道菜放了上去:“这是两位客官点的菜!” 龙一辰一看到白花花的蒜泥白肉,和那一大碗肥腻腻的红烧肉,本就已经因喝酒和吃菜感到几分饱胀的腹内,立刻泛起一阵恶心。 偏那伙计手上又刚碰过芫荽,芫荽的味道,龙一辰也最是闻不得。胃里经过那恼人的菜色和浓浓的芫荽一阵刺激,龙一辰再也忍不住,“哇”的吐出来! 谢云起忙上前去看他:“王爷没事吧?是不是有些不胜酒力啊?” 龙一辰最是好酒,且最喜欢与人斗酒,每每以斗输为耻,以斗赢为荣。如今听谢云起如此说,脸上立刻挂不住了。当即喝问那伙计:“谁让你送这些菜来的?” 那伙计一脸委屈,道:“不是这间房点的这两道菜吗?” 此时,就听隔壁房里的洛小小大声吼道:“小二,小二,我点的蒜泥白肉和红烧肉呢?再不上来,我把你这破店给拆了!” 谢云起轻声对那伙计道:“是隔壁要的,你送错房间了吧?” 伙计忙点头哈腰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啊客官,小的马上出去。” 那生得高高大大的伙计,刚一进了洛小小所在雅阁。洛小小的火气立刻小了:“哟,这位小哥生得倒是蛮英俊。快快快,就把菜放这里,放这里就行了。” 洛小小一边说,一边朝那伙计挤眉弄眼。 那年轻伙计不是别人,正是面上涂了一层暗色油脂,遮去三分俊颜的谢潇华。 谢潇华朝她竖起拇指,比了个手势,意为做戏做的不错。 洛小小喜上眉梢,嘴里却没停:“不知小哥如何称呼,我以前来这里,怎么没发现落霞居有生得这么好看的伙计?” 谢潇华似乎是被吓到了,期期艾艾道:“小人叫阿三,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说完这句,又低声蚁语:“多夸几声来听听。” 洛小小白他一眼:“想得美。” “本公子风流倜傥英俊不凡,还当不起你夸几句?” 一旁的丫鬟里,有一人正是秦赏夕。看他二人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玩闹,秦赏夕想笑又不敢出声。这两个人刚熟识没多久,这就玩到一起了。说不准,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为防出岔子,秦赏夕轻咳几声,谢潇华这才朗声道:“小姐若无吩咐,小人这便下去了。” 洛小小道:“谁说没吩咐了?再给我送个烧全肘来。” “好嘞”谢潇华高声应着,匆匆退了下去。 旁边雅阁里,龙一辰的脸色早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他昔年爱慕一名富商千金,放着官家小姐不娶,违抗父命坚持娶那富商千金为妻。不曾想,那女子竟是个水性杨花之辈,都已经答应嫁他,竟然还在背地里与人勾三搭四,毫无妇德可言。他知道后,这才退亲另娶。自从此事之后,他的父亲便再也不器重他。而那个断送他大好前程的富豪千金不久之后亦病死。从此,龙一辰对不守妇德的女子深恶痛绝。洛小小这般德行,怎不让他懊恼? ------------ 何处是归宿 更新时间:2010-11-24 谢云起对好容易才恢复常色的龙一辰道:“王爷,既然您身体不适,不如我们改日再谈?” 龙一辰在户部挂职,谢云起此次本是约龙一辰出来,谈关于朝廷课税之事,言称想知道往后几年里,朝廷税收大概会在哪几项里有变动。他也好根据这个,来调整谢家的产业。 龙一辰心里清楚,谢云起不过是找借口跟自己吃个饭罢了,这京中想攀龙附凤的人多了去了,他又岂会不知?想到此人与谢怀远的关系,又听闻圣上对此人也是大家赞赏,犯下诬告天官的大罪,却只被罚禁足半年,于是欣然赴约。他虽无意弄权,但也不想因为太过势单力孤,在朝中毫无立足之地。这正是个跟圣上眼前的红人,有些牵扯的大好机会。更何况,他肯拉下面子和谢云起一介平民吃饭,谢云起又焉能不备厚礼相赠?至于谢云起滞留京中之事,他才不会过问。他一向是个不管事的主,若谢云起的事被人告发,他装作不知道即可,若不被人告发,那就更是万事大吉。 没想到席间竟然遇到这种事,龙一辰哪里还有心思跟谢云起应酬,当即应道:“好吧。” 听得隔壁没了声音,秦赏夕等人料定谢云起必是送六王爷离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秦赏夕走到窗前向下看,就看到龙一辰最后一抹身影隐入轿帘。谢云起则已经跨上一匹白色骏马,随行送他离去。秦赏夕还是第一次看到谢云起穿襕衫以外的衣服,只见他身着云缎、头戴纶巾,人在马上,英姿勃发又不失儒雅倜傥。 不期然地,谢云起抬头朝这里看过来,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 谢云起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穿小丫鬟的衣服,梳两个很简单的发髻,左鬓插一朵茶花,除此再无多余饰物。只是面上涂了层暗色油脂,让她的肤色看起来很暗黄,不若肤色白嫩的女子那么光彩照人,所以不引人注意,很成功的做了洛小小的绿叶。但若肯多看她一眼,必能瞧出她五官精致,亦是个十足十的美人。总之,怎么瞧都是那个眉毛英气,眼睛又大又亮的女子更顺眼。洛小小方才涂脂抹粉擦胭脂,眼睛那里更是费了个老妈妈好半天的功夫,这才弄出来的,美则美矣,可也够假的。 看到谢云起抬头瞧自己,秦赏夕忙比个眼色,让他注意下,别让人看出端倪。谢云起这才对她莞尔一笑,正了正身姿,随着轿子慢慢向前走去。 看到龙一辰与谢云起走远了,秦赏夕这才从窗边退了回去。 洛小小紧张道:“赏夕,你说我们这么做,行不行啊?” 秦赏夕道:“应该没问题。龙一辰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就算他能接受你,可是你方才的话还落在谢云起耳中了。即使为了面子,他也不会娶你的。” 洛小小这才稍稍宽心:“但愿如此吧。”想了想,她又道,“赏夕,你说我们做的事会不会被发现?” 秦赏夕笑道:“怎么会呢?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罢了,别人都不知道。那六王爷若是决意不再娶你,想来也就不会多加过问你的事,就更没可能知道了。” 洛小小仍是不放心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是说万一呢,万一他知道我是在做戏呢?” “如果知道是做戏,那他也就知道你的心思了,就算他再生气,只要他还算是个男人,总不能强娶你吧?反正你没有拒绝他,不算违背你爹和你姐姐的意思。” “我是说,你们会不会有危险?” 秦赏夕摇头道:“当然不会,我和潇华脸上都擦了东西,他即使看到过我们,也不过匆匆一瞥。等再见面,我们早换了行头,他根本认不出我们。” “那会不会连累谢云起呢?” 秦赏夕道:“更加不会了。谢云起最鬼了,你没听他刚才说的话吗?他口口声声都在替你说好话,还说六王爷若娶了你,会是一桩好姻缘。日后六王爷若真是后悔没娶你,只会遗憾自己今日没听谢云起的劝。” 洛小小哀声叹道:“其实那个六王爷人也不差。他是皇帝的亲弟弟,可谓身份尊贵,又生得相貌堂堂,而且年纪轻轻。虽说是不学无术,但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没害过我,而且对我还不错。我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秦赏夕苦笑道:“小小,我今天才发现,你有个毛病跟谢云起很像呢。” “什么?” 秦赏夕叹了口气道:“你刚才一番话,全替别人想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呢?你也不小了,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在楚城被我搅和了你的抢灯招亲,在金都,又要被六王爷悔婚。你要怎么办?” 洛小小却无所谓道:“随便吧,找不到想嫁的人,我还不如不嫁。” 她喝了口茶,便对灵岫道:“你去让下面那些轿夫抬走那顶轿子吧,太扎眼了,再去街上雇一顶普通的小轿就行。我如今这形容,可不敢在大街上乱走。” 她这么一说,灵岫和秦赏夕忍不住都笑了。 洛小小恼道:“我就说这样子很好笑了,你们偏说好看,现在我戏都演足了,你们又来笑我。” 灵岫忙摆手道:“哪有哪有,小姐这样子就是好看!若小姐以前都是这副模样见人,那楚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早是小姐的了。奴婢只是从来没见过小姐方才的举止,所以觉得很是新鲜有趣。” 听灵岫提起“楚城第一美人”,秦赏夕心头不由一涩。她那国色天姿的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可她至今都没有给她讨个公道! 洛小小注意到她面上表情变化,忙训斥灵岫:“你乱说什么?” “我哪有......”灵岫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秦赏夕和叶袖袖的关系,吐了吐舌头,垂了头,“小姐,我先去雇轿子了。” 秦赏夕见洛小小如此,忙道:“不打紧,袖袖去都去了,我早就没事了。倒是你今天啊,还真有几分颠倒众生的意思呢!” 洛小小“啐”道:“你也来取笑我!” 秦赏夕继续打趣道:“回去后,我可得好好打赏那个教你做这些事的老嬷嬷。真是让你出足了风头,赚够了眼珠子,想必六王爷自己都在雅阁里看呆了。不成想,你最后却对那守门的小厮笑了笑,估计啊,六王爷心里头一下子就凉半截。乖乖,这个落差,可真叫个大!听说六王爷之前喜欢的那位小姐,也是闭月羞花之姿,勾得六王爷七情大动,不成想,竟是个水性杨花的主,把六王爷可是伤透了。小小,你日后若是后悔了,又想做王妃了,我看六王爷都不会再要你了。” 洛小小却突然正色道:“你先别忙着打趣我,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我又怎么了?” “你刚才只说我没着落。你自己又何曾有着落了?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谢云起,算怎么回事呢?” 她一句话,便戳到了秦赏夕的痛处。 他会娶她吗?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敢留在身边,何况自己?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谢云起真的愿意娶她,她能嫁吗?爹和袖袖的死因,他至今不肯明言,让她怎么嫁? 秦赏夕很想对洛小小无所谓的笑一笑,可那笑,无端端就染了几分凄凉:“我一个开客栈的,还用担心自己没着落?我自己养自己,自己疼自己,我用不着男人!” 洛小小看着她的样子,没来由地就跟着她一起伤心起来。原来悲伤,是可以传染人的! 门外的谢潇华听到她二人的话,也是一阵黯然。 这几日,谢云起精神一直不好,每每为今日之事做了短暂部署后,便沉沉睡去。也不知是真的伤势沉重,还是为了躲他,怕他追问叶镜寒和叶袖袖的事。今天能将六王爷约出来一见,都像是强打精神。他们几个人,这是怎么了? 秦赏夕听到门外的叹息,问道:“是潇华吗?” 谢潇华这才推门而入,身后站着灵岫,他道:“不用让灵岫去了,我已经把那顶轿子打发走了,另外雇了顶不起眼的小轿。” 秦赏夕笑着推了推洛小小:“瞧人家谢公子多体贴,不用你吩咐就把事情办妥了,真叫默契啊。” 洛小小白她一眼:“他该我的,不用指望我谢他。” 谢潇华解了跑堂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小厮衣服,又从怀里取了顶帽子戴上,片刻间便已从一个酒楼跑堂变作了一个富人家的小厮模样。他手上动着,嘴里也没停着:“洛姑娘,你弄错了吧?我欠你什么了?” 看他二人还有闲心说话,灵岫忙催促道:“两位姑娘,还有这位爷,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几个人这才又摆好阵势,匆匆结账出了酒楼。 几个收钱的小二甚是奇怪。 “怎么一桌子菜动都没动?” “我记得他们进来时,只有一个小姐两个俏丫头,走的时候,怎么多了个小厮?” “应该是漏看了吧?” “也许吧。” ------------ 搜捕 更新时间:2010-11-25 送洛小小回到行馆后,秦赏夕与谢潇华洗去暗色油脂,换回本来衣衫,便带着被他们留在行馆中的江芷容一同离去。 谢云起早他们一步回府,待她们三个回去后,谢云起早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谢潇华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他床边道:“大哥,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谢云起微微抬了下眼皮:“睡到有人来找麻烦为止。”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刚才大摇大摆骑着马在街上走,落在有心人眼里,你还怕没人会来找怀远的麻烦么?等那些人来了,我自会起身相见。”说罢,他便扭转了身子,面向里而卧,“我很累,想休息。” 谢潇华与秦赏夕对看一眼,面上俱都十分无奈。 谢云起竟真的睡熟了一般,再无声息,呼吸先是绵长,而后渐弱。 秦赏夕只是拉着江芷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谢潇华则是倚门而立。 几个人似乎是耗上了,看谁先撑不住。 眼看着日头偏西,江芷容早已坐不住,吵着要走动走动。谢云起那厢依旧很沉得住气,始终未见醒转。 谢潇华再也不想耗下去,径自走到他床边,伸手将谢云起强行拽起:“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谢云起此刻的样子却将谢潇华与秦赏夕吓了一跳:只见他双颊酡红,额上点点滴滴俱是虚汗。 谢云起被谢潇华猛力一拉,这才有了些微意识,他恍惚道:“潇华,你别再逼我了。” 谢潇华见状,一把扯去他上衣,只见他背上伤口有几处又有泛白,显然又开始溃脓。秦赏夕先前只见他伤口愈合缓慢,却从未想过,他伤口竟会再次感染发炎。她哪里还坐得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潇华,你看着他,我去找大夫。” 她说完,也不顾江芷容在身后哭闹,拔足就往外跑。 谢潇华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当即对坐在椅子上哭闹不休地江芷容道:“芷容,先不要吵,你帮我打一盆热水过来。” 江芷容虽在哭闹,倒也听懂了他的话,当即扁嘴道:“不去!” 谢潇华道:“芷容不要闹了,云起不舒服,你不管他吗?” 江芷容这才擦了擦眼泪,迷迷糊糊朝谢云起看过去,怯生生问道:“他怎么了?” 谢潇华道:“他病了,我们要帮他治病,必须要一盆热水。” 江芷容忙起身道:“哦,我去打水,我马上去......可是......去哪里打热水?” 谢潇华只顾去查看谢云起伤势,头也不回道:“你出了院子,看到有人经过,直接就让他打一盆送来就好。” “哦,哦” “记得,让人打了水后,你马上回来。” “恩恩” “去吧去吧。” 江芷容这才匆匆离去。谁知她出去后,四下不见任何人影。 江芷容一路越走越远,走着走着,脑子迷糊起来,纵是偶尔看见人,也忘了打水的事了。 她只一气走向前走,只是没走多久,便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恰在此时,她看到一间大开的房门,屋内桌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 江芷容立时眉开眼笑,匆匆跑进去,反手关上房门,自己坐到桌旁拿起点心吃起来,还不忘顺手给自己斟杯茶喝。 再说秦赏夕,她几乎是一路飞奔来到尚书府大门口处。快到门口处时,竟看到谢家下人齐聚门口处不远。 李臻看到她来,没好气道:“又是你做的好事!” 秦赏夕看他也大为不爽,谢怀远府中好手,她只见过这一个,能在楚城谢家掳走江芷容的人,也非他这种身手不可,八成他就是谢怀远的帮凶! 她当即道:“你别乱咬人!”看来尚书府有麻烦了。但她连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呢,怎么会是她惹出来的事? 李臻怒道:“你少装蒜,是你和谢云起把御史台的人引来的吧?” 秦赏夕此刻方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 门外果然传来何竹道的声音:“大胆刁奴,竟敢阻挠御史台办案!就是你家大人也得对本官客客气气的。” 秦赏夕心道:也就是谢怀远此刻不在府上,否则看他何竹道还敢不敢高声!可即使谢怀远不在,这里也是天官府,以何竹道的胆子,怎么敢硬闯?看来后面还有人给他撑腰!这京中想整谢怀远的可是大有人在。但是能给御史台撑腰的人,可就不多了。恐怕除了左相右相,也只有皇亲国戚了。即使皇亲国戚,也分管事和不管事的,管事的人里面,也分支持谢怀远和不支持谢怀远的。如此一来,给何竹道撑腰的人是谁,想必也不难猜到了。 此时,就听李臻回道:“何大人,这里是尚书府,你带着官差闯入,总要给我家大人一个交代吧?” 何竹道笑道:“有人说亲眼看到谢云起还在京城,并进了尚书府。你们这般拖延时间,莫不是想将谢云起偷偷藏匿起来吧?” 李臻毫不示弱:“何大人,究竟是何人所说,有何证据?” 秦赏夕哪里还顾得上听他们说什么,回身又匆匆跑回自己所在的院子。 虽然谢云起原定计划是利用自己不走的事情,拖谢怀远下水。可他如今哪还能禁得起折腾?他若再进刑部大牢,那必然会被定罪,到时候说不定谢怀远福大命大造化大,根本没事,谢云起反而白白受许多罪。 谢潇华将谢云起背上衣衫和伤口上的纱布尽数除去,让他上身精赤趴在床上,又随便扯了块枕巾当帕子帮他擦头上的虚汗,口中低声抱怨道:“怀远找的什么大夫,开的什么烂方子?” 谢云起已经开始发烧,神智迷迷糊糊,只是“嗯”了一声,道:“他也不想这样的。”而后便再不开口,昏昏沉沉只想睡去。 便在此时,秦赏夕匆匆闯入,对谢潇华道:“潇华,御史台的人要过来搜捕云起。我不知道李臻能不能顶住!” 谢潇华先是闻言一惊,想了想后,他道,“我有办法,我出去拖住他们。” 秦赏夕道:“那我带云起从后门离开。御史台没几个衙差,难不成还能包抄了尚书府不成?尤其是何竹道那人,两面三刀,不敢太为难尚书府,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好,分头行事。”谢潇华说完,解了自己外套给谢云起披上,又取来谢云起的云缎纶巾迅速穿戴好。 他本就和谢云起有几分像,如今这一打扮,猛一看更是有七分像了。 秦赏夕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了,赞道:“好主意,那我先走了。” 她说着,搀起谢云起,出了院子,匆匆朝后门走去。 谢潇华则朝前门走去。 御史台和李臻依旧在僵持中。 谢潇华走到门前问李臻:“李管家,怎么了?” 李臻一看他的样子,立时笑道:“三爷来的真巧,御史台的何大人想必是听信别人诬告,说谢场主至今住在府中未归。我看他们是看错人了吧?” 谢潇华闻言朝门外道:“何大人,你要进来搜人可以,那你倒是说说,去诬告的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的我大哥,我大哥当时身着什么服色,做什么打扮,又在做什么?” 何竹道当即道:“在北楼街,身着云缎头、戴纶巾,骑一匹异常神骏的白马!” “哦――”谢潇华笑道,“那看来的确是一场误会,李管家,开门给他们瞧瞧。” 李臻一扬手,门前的小厮立刻将尚书府大门拉了开。 何竹道一看到站在院中的谢潇华,当即呆了一呆。谢潇华此刻正是云缎裹身、纶巾束发。 谢潇华道:“何大人,其实今天去北楼街的是在下。在下心情不好,听说那里的点心做的不错,就信马由缰去那边买了几块点心尝尝。”何竹道讪笑道:“谢公子,这.......这.......这天底下相同的服色多得是!” 谢潇华讥诮道,道:“何大人既然不肯死心,不妨就在府里四处走走,看看这园子里的景致,如何?” 他这意思,分明是同意让御史台的官差进来搜人了。何竹道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进入府中。 谢潇华却不容他乱走,径直带着他来到马厩,朝“皓风”一指:“何大人,你们说的可是那匹白马?” 何竹道只得道:“这白马也非罕见之物!” 谢潇华却道:“你刚才明明说的是一匹异常神骏的白马,怎么我这玄白双骑里的白骑,当不起神骏二字?” 玄白双骑是何种名马?除了自己主人,外人实难近身!谢潇华衣衫服饰马匹皆对得上何竹道所言,况且御史台的人如今也算是在尚书府内行走了一圈,确实没见谢云起的人影。何竹道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谢潇华凑近他,蚁语道:“何大人,你如今可以给‘诬告’我大哥的人交差了吧?你也总要给我二哥留足面子才好。你再不走,我就只好让你的人搜屋子了,我大哥确实不在京中,你搜了也无用。不过事后我二哥若是生气,我就帮不了你了。” ------------ 以死相逼 更新时间:2010-11-26 何竹道带人离去后,谢潇华返回屋内抓起谢云起的衣衫,匆匆离开尚书府。李臻叫都叫不住。 谢潇华心道,秦赏夕必定是带着谢云起去了洛小小行馆。那里干净舒适,而且无人敢随意搜。这么想着,他便一路飞奔,临近天黑时,赶到了洛小小行馆。 秦赏夕果然在那里,原来秦赏夕带着谢云起出来后,便知不可随意在街上走,在附近雇了辆马车,将谢云起带到此处。 谢潇华来到谢云起所在房间时,秦赏夕正在往他口中喂药。谢云起神智迷糊不清,汤药刚送入口中,便一口吐了出来。一旁相陪的洛小小看着这情形,也跟着着急起来。 谢潇华疾步上前,问道:“赏夕,我哥怎样了?” 秦赏夕摇摇头:“大夫说必须尽快给他退烧,伤口溃脓的情况,也必须马上止住,否则情况不妙!” 谢潇华无力极了:“怎么会这样?以他的功力,怎么会连一顿杖刑都抗不过?多少普通人挨过去了也没事!” 秦赏夕胡乱伸手抹了一把面上泪痕,这才道:“他当时根本没有全抗过去,他只挡去了一半力道,余下的力道足够将他打伤了。” 谢潇华道:“可是,最开始也不严重吧?不然他能生龙活虎的在刑部大牢呆了那么久?后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一直恶化呢?” 秦赏夕叹道:“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夫也不知道?谢潇华恼道:“什么三脚猫的医术!” 秦赏夕顾不得咒骂大夫无用,又去给谢云起喂药。可是药进了口中,谢云起根本不往下咽。秦赏夕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便道:“潇华,我们灌也要给他灌下去!” 谢潇华闻言,将手中衣物扔到床脚,走到谢云起身侧,将他上半身扳起一些。秦赏夕端起药碗便给谢云起硬灌入口中。 她不灌还好,这一灌,谢云起不咽反吐,进去多少药,便吐了多少出来。 洛小小也急得直跺脚:“他怎么不吃药呢?” 此时,灵岫端了晚饭进来。 洛小小忙道:“快,让厨房重新煎药!” 灵岫忙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托盘,匆匆退下。 谢云起却软软倒在谢潇华怀里,人事不知。 秦赏夕的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他离开落霞居时,还是好好的,身姿挺拔、英俊迷人,还在马上抬头对着自己笑。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哭,谢潇华心里也跟着乱起来,但却毫无办法。谢云起吃不进去药,就意味着高烧不退,伤口继续溃脓。上次大夫帮他重新包扎伤口时,就已经交代过,千万不能让伤口二度恶化。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若再不能尽快控制住......谢潇华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他只能对怀里的谢云起道:“大哥,你别这样子,太丢人了,不过是一顿普通的杖刑,你一定能撑过去的!” 谢云起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赖在他怀里怎么也不肯出声,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是脸色越来越红,额头越来越烫。 洛小小道:“不吃药总该喝水吧?赏夕,要不,你给他点水喝!” 秦赏夕脑子里早已一片混乱,听洛小小提醒,这才想到水,看谢云起嘴唇已然干裂,她忙取了水来喂给谢云起。 可是刚喂了他一口水,他却又是眉头一皱,一口喷了出去。 谢潇华忙道:“赏夕,你小心点,会呛着他的。” 洛小小恼道:“谢潇华,别以为就你着急,就你担心,赏夕是好心帮忙,你怎么说话的?” 秦赏夕却道:“我没有呛着他,我以前就是这样喂人喝水的。” 洛小小苦着脸道:“那可麻烦了,他不是连水都喝不进去了吧?” 秦赏夕才不信邪,故技重施,将手中的水给谢云起硬灌了下去。孰料她刚拿开手,谢云起再次呕吐,将刚入口的水全吐了出去,这次吐的更加厉害。谢云起闭着眼,直吐了个翻江倒海,直到吐无可吐,他才一歪头,又躺回床上昏睡过去。 待厨房将熬好的汤药再次端过来后,谢云起嘴唇已经开始爆裂。退烧迫在眉睫,可是这次,谢云起依然固执的不肯吃药。一次次将药汁吐了出去。 秦赏夕已经近乎哀求:“云起,你醒醒吧,你吃药吧。” 洛小小再不敢吵嚷,呆呆看着床边的情形。 谢潇华看着吐完后,再次歪头昏倒在床上的谢云起,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以前是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误解唾骂,却不能帮他辩解,如今是眼睁睁看着他将救命的汤药一次一次喷出来吐出来,却没办法让他喝下去! 明明只是一顿普通的杖责,怎么就弄到命在旦夕了?究竟是哪出问题了? 谢潇华逼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连日来的情形,最后,他站在当下仰天狠狠吸了口气,径直将谢云起的被子一拉,伸手去拽他起来:“你起来呀!” 秦赏夕吓了一跳:“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 谢潇华不理秦赏夕,径自将昏迷中的谢云起从床上拉起来:“谢云起,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什么事都能一个人扛吗?这次怎么了?想偷懒啊?不想醒过来啊?你也会累啊?”秦赏夕听他这么说,这才想到,谢云起很可能是心里根本不想醒过来,所以身体才跟着有了这种反应。 谢怀远和江芷容都有过精神问题,她和潇华自然而然会想到此处! 可是,潇华这么做有用吗? 谢云起依旧是紧紧闭着眼,微微蹙着眉,没有任何反应。 谢潇华几乎是在哀求了:“大哥,我不逼你,我保证不追问叶叔叔和袖袖的事,我什么都不问,我就当袖袖是难产死的,叶叔叔是心疾发作死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吃药吧!” 谢云起依旧软软倒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谢潇华只能去看秦赏夕。 秦赏夕被他求助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她忙别过脸不再去看谢潇华,只去看谢云起:“云起,你在刑部大牢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你答应丰宁的话,你还记不记得?那些事,你都还没做到呢!你不能这时候出事,你如果死了,潇华怎么办?谢家怎么办?” 谢潇华只有道:“赏夕,你明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秦赏夕终于停下来,用力咬住唇角。 她当然知道谢云起最想听的是什么。可是,叫她如何说?可如果不说,叫他如何活?或许他不肯醒来,就是因为不想有一天,要面对她会举剑复仇的情形! 秦赏夕手中的指甲早已深深扣入皮肉,唇角几乎咬破。最后的最后,她却只能凑近谢云起耳畔,轻声道:“云起,我也不会再问你了。从今天起,我姐姐是难产而死,我爹是心疾发作暴毙而亡。云起,你先吃药吧,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 她一边说着,眼中有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一颗一颗砸在谢云起面上,滚进他耳畔,鼻尖,又顺着鼻沟滑入他口中。 谢云起,你这是在拿你的性命逼我妥协吗?你真是想得样样周到。可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想一想?为什么让我硬生生吞下这口气,认了这血海深仇! 谢潇华低声道:“大哥,你听到赏夕说的话了吗?大哥,你醒一醒,吃药了。” 便在此时,谢云起本来紧咬的牙关突然一松,嘴唇微张。 谢潇华心里也跟着一松,他回头催促洛小小:“药呢?” 洛小小忙伸手从桌旁端起余下的半碗药,捧到谢潇华身边。 谢潇华一手托着谢云起,一手端过药碗,小心翼翼喂给谢云起。这次,谢云起再没对入口的东西起反应,半碗药很快就下了肚。 洛小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吃药了。”她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地去看秦赏夕。本以为会看到秦赏夕如释重负喜极而泣的样子,结果却看到秦赏夕呆呆地坐在脚踏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床边一角,一动不动。 洛小小伸手去推她:“怎么了?高兴傻了?” 秦赏夕这才缓缓起身,看也不看床边的人一眼,身体僵硬地朝外面走去。 洛小小觉得不对头,追上去拉住她:“你去哪?”她刚拉住秦赏夕手,便觉得不对,低头一看,惊道:“赏夕,你的手怎么破了?还在流血呢!” 谢潇华此时早已给谢云起吃完药,盖了被子,又在他额头敷了块帕子,一切收拾妥当。忽听洛小小这么说话,他忙转头去看秦赏夕,果然见她手指已破,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秦赏夕对洛小小道:“没事,小伤而已。”看不见的那个伤口才叫深,深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愈合! 洛小小依旧是不放心:“你刚才说的什么?怎么会扯上你爹和你姐姐呢?” 秦赏夕木木地道:“都说了没事,我该去看芷容了。” 她说“看芷容”,本来只是个习惯性的说法,可等她说出来后,她整个人却突然从悲伤中清醒过来。 她转头看向潇华:“芷容呢?我走的时候,她跟你在一起呢!” ------------ 误会 更新时间:2010-11-27 谢怀远一直到天黑后才回到府中,听李臻大略交代了下何竹道进府搜人的事,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是讥嘲道:“早知道他没胆子搜了。” 李臻道:“依属下看,是有人在他背后撑腰!” 谢怀远道:“我知道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此事不需要你多问,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在府中四处走走即可。”他说罢,径自朝书房而去。 谢怀远推开书房门的一刹那,几乎要怀疑自己眼花了。那个笼罩在淡淡月色下伏案而睡的身影,分明是江芷容。 谢怀远轻手轻脚走到江芷容身侧,只见她微蹙了淡淡柳眉,唇边还粘了粒芝麻。那样子,说不清是忧伤还是滑稽。 蓦地,谢怀远又想起叶袖袖。他见过叶袖袖伏案睡着的样子,那次,她不知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眉毛就是这样微微蹙着,即使闭着眼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委屈。只是袖袖唇边可没粘了芝麻。 谢怀远燃起灯,又加了灯罩,屋内顿时亮起来。江芷容的眉眼也看的更清楚。谢怀远就坐在她身畔,细细端详她精致的五官。她这样子,分明不是袖袖,又分明是袖袖! 睡梦中的江芷容忽然打了个冷颤。 谢怀远四下看了看,这书房里似乎没有御寒的物什。他当即解了官袍,披在她身上。 可是江芷容却将眉头蹙的更紧,眼皮一阵跳动,眼见是要醒过来了。 不知怎地,素来大胆的谢怀远却觉得一阵紧张,吓得忙退后几步,离开书房关了房门。 江芷容见到他以后的反应,他还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看见一个跟叶袖袖如此相像的女人,看他的时候,眼里只有恐惧和厌恶。 刚出了房门没多久,谢怀远忽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害怕什么?这里是自己的府邸,莫名其妙的就来了几个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不准去那里,不准去这里,不准碰这个人,不要动那个人。现在连书房也不让他进了吗? 想到这里,他便又要推门而入。书房门并未被他关好,留了一道门缝。他刚伸出的手,在看到江芷容醒来的一刹那,却又停了下来。 始终还是不忍心再吓着她! 谢怀远,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江芷容直起身子打量四周,浑然不顾身后官袍滑落在地上。她好奇地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脑子里一点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她干脆起身想出去,浑然不顾离去时,一脚踩到吏部尚书的官袍上。 可是,她刚刚走到门旁,便站在当下,一步也不敢往前走。 那道窄窄的门缝外,分明有一双男人的眼。那双眼睛好可怕,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只是看到那双眼,就吓得浑身发抖。 江芷容一步步向桌子后面退去,她似乎身子被吓软了,一个站不稳,向后倒去,手下意识的去扶桌子,想撑住身子,却碰倒桌上的烛台,烛台随即倒在地上,火光跳动,屋内忽明忽暗。 江芷容吓得抱头倒在地上大叫:“救命啊―――,赏夕――,赏夕――――,潇华――,云起――” 她只顾抱头大喊,浑不知身后的烛台已经燃起灯罩,马上烧到她的裙角。 谢怀远忙冲进屋内,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脚踢走灯罩。 江芷容拼命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死命去抓挠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你走开啊,救命啊!” 恰在此时,谢潇华和秦赏夕循着声音,闯入此间。 衣衫不整的谢云起、发髻凌乱拼命挣扎的江芷容、倒在地上的烛台、被人随手抛在地上的官服。屋内的情形直让秦赏夕怒火中伤。 谢潇华将芷容从谢怀远手上拉过来,怒斥道:“谢怀远,你这个疯子!” 他话音未落,秦赏夕早一掌朝谢怀远挥过去,谢怀远哪里避得开她盛怒下挥来的一掌,被她一掌震飞,身子直直撞向书柜,又软软跌落! 便在此时,李臻及时赶到,眼看秦赏夕还要再补一掌,他手中两枚银针发出去,直取秦赏夕后心。秦赏夕听到身后尖利的破风声,只将挥出去的手换了个方向,便将两枚银针扣在自己指间。 谢潇华一手拉着江芷容,另一只手趁此时机捏住秦赏夕手腕:“你不能杀他!” 秦赏夕甩开他的手:“你们就知道帮他!” 李臻还欲出手,谢潇华眉毛一挑:“姓李的,你还是先去看看你家主子的好。”李臻看他阻止秦赏夕再出手,这才收了手,去瞧谢怀远。 谢怀远面色惨白,口吐鲜血,样子看上去极为骇人。 李臻忙去搭他脉搏,这才发现,他虽内伤不轻,倒也于性命无虞。秦赏夕那一掌,虽有泄愤的意思,倒也不至于狠辣到一掌就要人性命。 谢潇华问道:“怎样?” 李臻瞟了他一眼,道:“以在下的内力,足可以救大人了,三爷大可放心。” 谢潇华这才拉过秦赏夕道:“我们先走!” 秦赏夕不肯就此罢手,执意要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他!” 谢潇华劝道:“怀远刚才并没把芷容怎么样,你如果就这样杀了他,未免对他不公平,你自己也得担责任!我们先带芷容离开,你没看她很害怕吗?再说大哥那边也离不开人!” 秦赏夕这才恨恨地瞪了谢怀远一眼,随谢潇华离去。 洛小小一直在谢云起房里照看,听说三人回来了,这才起身离开房间相迎。不成想却看到江芷容靠在秦赏夕身前,身子一直发抖,口中念念有词,却也无非是“不要过来”“救命”“赏夕”之类。她声音虽不大,却直戳人心,让秦赏夕内疚不已! 洛小小当即便明白发生了何事,咬牙道:“谢怀远真是个畜生!” 谢潇华刚闯入谢怀远书房时,本来也是和洛小小、秦赏夕一样的想法,此刻却道:“事情根本没弄清楚,你们先不要急着下结论!”谢怀远是有些正邪难分,可还不至于如此禽兽不如吧?当中一定有误会! 洛小小恼道:“谢潇华,你还好意思说,是你把江姑娘丢在尚书府的!” 谢潇华闻言,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却终是没有开口替自己辩解。让江芷容一个人离开那间院子,本就是他有欠考虑。 秦赏夕此时问道:“小小,他怎么样了?”“他”,自然是说谢云起。 洛小小道:“好多了,药都吃了,也不像那会烧的那么厉害了。” 秦赏夕点点头:“那我先带芷容去休息了。” 她说完,看也不看谢潇华,径直带着江芷容回房间去了。 谢潇华在她身后道:“赏夕,你先不要生气,事情还没弄清楚,也许是我们误会了!” 秦赏夕却像没听见一般,直直走入房间,反手“嘭”地关了房门。 谢潇华唯有站在当下,长长叹息! 秦赏夕抚慰良久,江芷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沉沉睡去。 隔壁,谢云起亦是处在沉沉地昏睡中。 这次,换秦赏夕彻夜失眠!江芷容此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秦赏夕却只是倚坐在床头,毫无倦意。 谢云起的高烧在后半夜退去,之后一直处于昏睡中。直到夏末秋初的阳光已经偏升很高,高到洒满床头之时,他才悠悠醒转。 谢潇华单手支着脸颊,手肘撑在桌面上,侧着头,兀自打瞌睡。 谢云起打量了下周遭情形,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洛小小的行馆,谢潇华身上穿的则是他的衣服。 他叫道:“潇华。”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又哑又疼。 谢潇华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醒转,忙起身走到床边:“大哥,你感觉怎样?好些了吗?” 谢云起对他笑笑,点了点头。 谢潇华又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碗稀饭过来!” 谢云起依旧只是点点头。 待谢潇华出去了,他才起身去倒水喝。这一动,才觉得周身软绵绵的,不过走几步路,便已经跌坐在椅子上不愿再动,还好,倒杯水的力气还是有的。 谢云起猛喝几杯水后,细细回想昨日情形,却什么也不记得。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躺在床上,头越来越昏,眼皮越来越沉重,恨不得一觉睡过去。怎么醒来后,却身在洛小小的行馆呢?莫非昨夜自己昏过去了,所以人事不知? 秦赏夕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动静,慌忙来到这边。 看到谢云起好端端坐在桌前,手捧茶盏想事情,她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看道她来,谢云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一开口,这才又想起,自己嗓子又疼又哑。 秦赏夕听他如此声调,便道:“怕是昨夜发烧把嗓子烧坏了。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谢云起甚是摸不到头脑:“我昨夜发烧了?” 秦赏夕看他认真发问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一点都想不起来?” 谢云起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昨夜发生的事,确实一无所知。 他二人正说话间,洛小小带着灵岫赶了过来:“赏夕,谢怀远来了,在门外等着要见你呢!” ------------ 交手 更新时间:2010-11-28 待秦赏夕出得行馆,谢潇华已经先她一步出去了。 秦赏夕知道潇华担心她会伤了谢怀远,心下甚是不悦,果然都跟谢云起一个性子! 谢潇华看到她出来忙道:“赏夕,昨夜的事我们还没弄清楚,你先别忙着生气!” 秦赏夕冷冷道:“还要再怎么清楚?我自己有眼睛会看!” 谢怀远面色苍白,声气虚弱,身后站着一脸不满的李臻。 他对秦赏夕道:“我根本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如果不是看在江姑娘和我大哥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哼哼”秦赏夕冷笑道,“你还有脸提你大哥?你不怕他再给你几巴掌?” 李臻怒道:“秦赏夕,你不要太放肆!” 秦赏夕才不将他放在眼里:“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拿去吓唬别人差不多,别随便威胁我。万一哪天我一个不高兴跟你动起手来,出手没个轻重,废了你那身功夫,可就不好了!” 他三人尚未说正事,反而吵起来。 谢潇华忙劝道:“二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先说正事行不行?” 谢怀远不满地扫了秦赏夕一眼,沉默良久,这才没好气道:“昨天我什么也没做,是江芷容自己在我书房睡着了。我看她冷,就给她披了件衣服。她醒来后自己打翻了烛台,又不知道躲,我怕火烧着她,所以去拉她。她头发是自己弄乱的,跟我没关系。她害怕我,我去拉她,她当然会叫了。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她!她精神有问题人糊涂不假,但她不是个傻子,很多事情她还是会记得的吧?” 谢潇华听后,对秦赏夕道:“听吧,我就说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秦赏夕看谢怀远说话时的神情不像撒谎,又听他不怕找江芷容来对峙,心里也信了三分,但口中仍对谢潇华道:“我哪知道他是不是骗人?” 说完,她又去瞧谢怀远:“你刚才不是说没有跟我解释的必要吗?那你为何特地来跟我说这个?” 谢怀远讥嘲道:“你算哪根葱?如果不是因为江芷容对你言听计从,我犯得着跟你说这些?” 秦赏夕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你是怕我在芷容面前说你的不是?” 谢潇华闻言,“噗嗤”笑出声。看来谢怀远对江芷容是真上心了!很难想象他那个冰块脸的二哥,对着人家姑娘柔情似水的样子!他这时候笑出声,似乎有些不大厚道,忙干咳几声不再搭话。 谢潇华这一笑,谢怀远脸色反而不那么白了。 秦赏夕看他二人如此反应,这才恍然悟道:“谢怀远,你在打芷容的主意?你死了心吧!” 谢潇华对秦赏夕道:“我说姑奶奶,别在大门口吵吵,先让谢大人进来吧。有话我们慢慢说!” 洛小小不知何时来到门前,叉腰道:“谢潇华,这里是我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你大摇大摆迎接客人?” 谢潇华一时哑口无言。 洛小小鄙夷地瞧了一眼谢怀远,对谢潇华道:“我这里不欢迎畜生。他昨晚没做,不代表以前也没做。还有,我最看不惯那些人前一后人后又是一套的家伙,天天做戏也不嫌累!刚巧你二哥就是这么个主儿,真不知道他整天在人前学你大哥的模样学的累不累!我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总之对这种人,我这里一概不欢迎!” 谢怀远未料到她敢当众给自己这个吏部尚书下不来台,只觉得自己此番像是上门来自取其辱! 洛小小连珠炮般发言完毕,便对秦赏夕道:“赏夕,关门送客!我这行馆里,不是什么男人和雄性动物都能随便进来的!” 秦赏夕闻言退回门内,就要关门。 洛小小看着门外的谢潇华道:“要不要进来随你!” 谢怀远朝李臻比了个眼色,李臻指间立刻飞出两枚银针。 “找死!”秦赏夕指间也飞出两枚银针,破风而去,将飞来的两枚银针射落,而她发出去的两枚银针力道未减,直直射向李臻双目。 李臻偏头躲过,双手一张,竟同时挥出七蓬银针,分射秦赏夕周身七大要穴。 谢潇华见状大惊,一拍身前一株小树,数十根树枝随即飞离枝头,迎向七蓬银针,饶是如此,仍有不少银针并未被挡掉,直射秦赏夕。 秦赏夕躲也不躲,手中飞出一道门闩,那门闩以风车转动之势,挡去余下银针,而后,秦赏夕手上运力,一拍门闩,那门闩凭空生出利剑般的气势,刺向李臻。 李臻脚下一动,脚畔一颗石子飞出,击向门闩,门闩登时断做两截,石子却直接射向秦赏夕面门。 秦赏夕右手做兰花指状,朝那石子隔空一弹,石子登时化作粉末,纷纷扬扬落下。 三个人瞬间便已过了几招,没有任何花巧动作,却俱是内力高深之人才能使出的招式。 一旁的洛小小嘴巴微张,早已看呆,只觉得此番真叫个叹为观止! 待回过神来后,她才高声怒斥:“谢怀远,你身为吏部尚书,竟敢带人擅闯我的行馆,你做的什么官?强行硬闯女子深闺,你意欲何为?” 谢潇华闻言吓了一跳,忙闪身进入门内,左手捂住她嘴巴,右手将她拉到一边:“你小点声,非要把外人招过来看热闹吗” 洛小小口中“呜呜呜”地,似是还在说话,但却只能吐出这么一串闷声闷气的“呜呜”声了。 谢怀远对洛小小道:“洛姑娘,本官长兄谢云起奉命离京,但是据闻他伤势过重,昏倒在你行馆门口,你好心救了他。本官此番是来寻大哥的,你一个黄花闺女,总不能硬生生将别人的大哥藏匿在闺房之中吧?” 洛小小气得指着他,口中“呜呜”地闷声不止。 秦赏夕怒道:“你乱说什么?” 谢怀远道:“秦姑娘,本官来接自己兄长回去,有何不妥?” 外面的吵吵声终于惊动江芷容和谢云起。 他二人分别从屋中出来,朝外面走去。 江芷容甫看到谢怀远,立时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住身旁的谢云起。 谢云起轻拍她手背几下以示抚慰:“不要怕。” 他一开口,众人这才发现他嗓音暗哑。 谢潇华看到他出来,这才放开洛小小。 谢云起看到外面断裂的门闩,散落的银针,洒落的石粉,立刻知道外面刚才动过手:“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在别人门前打架?”他一边问,一边去看谢怀远。 谢云起与谢怀远看到对方脸色,俱是一惊,齐声问道:“你怎么了?” 谢怀远讪讪道:“我没什么,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他如此说话,谢云起自是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他是个大男人,这里毕竟是洛小小的行馆,再者,若是连累洛小小就不好了,他道:“那我随你走便是。” 秦赏夕却道:“不行!” 谢怀远冷嘲热讽道:“关你什么事?你是我大哥什么人?他爱去哪里要你多事?” 他此话一出,秦赏夕立刻被噎个半死。 洛小小见状,替秦赏夕抱不平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兄弟联手欺负人么?昨夜赏夕为了照顾你大哥,费心又费力,眼泪也没少流,你做弟弟的就这么说她?你们谢家人到底要不要脸?” 谢怀远反唇相讥道:“我大哥有让她照顾吗?是她自己愿意的!你可以问问我大哥赶了她多少次?真是赶都赶不走!” 谢云起有没有赶过秦赏夕,他并不知道,他只是推测,既然谢云起不敢留潇华在身边,那必然也是不愿意让秦赏夕跟在身边的。岂料他一句话戳中秦赏夕痛处,就见秦赏夕面色一白,嘴唇一阵哆嗦,再说不出一句话! 谢潇华忙阻止道:“谢怀远,你说够了没有?” 洛小小不知道秦赏夕和谢云起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是单纯地讨厌谢怀远,更何况,秦赏夕对谢云起用情多深,她可是看在眼里的,不曾想,却看到她被谢家人借此羞辱。她怒道道:“谢怀远,你少在我门前撒野,你给我滚!”说罢,又去看谢云起,“你也滚,带上你两个弟弟,有多远滚多远!” 洛小小一发威,谢家兄弟只得匆匆离去。已经占了人家的地方治病疗伤,又在人家门前打架,如今主人既然下了逐客令,那他三人只好灰溜溜离去! 行馆大门被馆内的小厮关上,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秦赏夕与谢云起四目相对。他目中尽是抱歉和无奈,她目中则尽是伤心和怨念。 终于,大门被牢牢关住,上了门闩,二人谁也瞧不见谁! 马车内,谢潇华抱怨道:“谢怀远,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一个大男人,犯得着跟一个女人过不去吗?看人家伤心很好玩吗?我告诉你,得罪了她,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江芷容!” 谢怀远却置若罔闻,懒得听他教训自己。 谢云起没心思听他二人争执,只是静静坐在马车一角,蹙眉好久,这才开口:“潇华,我有件事问你!” ------------ 被发现的秘密 更新时间:2010-11-29 谢潇华问道:“什么事?” 谢云起却又道:“算了,先不说了,我嗓子不舒服,待好些了再说吧。” 谢潇华一愣,不再吱声。 谢怀远讥诮道:“什么事呀,要背着我说?” 谢云起解释道:“跟你没关系,别多想。” 谢云起本是模糊忆起昨夜一些情形,想问谢潇华真假,但又想到谢怀远,所以又闭口不言了。他只道叶镜寒父女的死因真相,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痛苦,哪里料到谢怀远早已知悉真相。 谢怀远冷哼一声,不再答言。 谢潇华有心化解气氛,于是问道:“二哥,你最近是不是惹了麻烦?用不用帮忙?” 谢怀远奇道:“你怎么知道?” 谢潇华道:“我虽然不在仕途,但不代表我是个傻子!何竹道敢去尚书府搜人,分明是背后有人撑腰!他是御史大夫,身居要位,能给他撑腰的人,定然更加厉害!方闲远是不会跟你闹翻的,那些个亲王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你是皇上的人,对付你等于跟皇上作对。如果是普通大臣这么做还罢了,亲王这么做,那就有某朝篡位的嫌疑!在没有足够的把握跟皇权抗衡之前,即使哪个王爷有这种想法,也不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究竟还有谁会做这种事,已然十分明了!”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良久,谢云起先吐出五个字:“左相和右相!” 谢怀远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谢云起蹙眉道:“左相和右相都是为官三十多年的老臣,早已是滑不溜手的‘老泥鳅’,又是门生广布,势力盘根错节。你和方闲远根基尚浅,跟他们斗,你们还嫩得很!怀远,你听我劝,不要再做这个官了!” 谢怀远却道:“你以为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 谢潇华闻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怀远道:“就因为左相、右相、计相、盐铁司使、御史台那帮既没用又喜欢弄权夺利的废物在,以致朝廷沉疴多年,早没了太祖皇帝时的清明开化。这几年天靖国一直大灾小难不断,南疆诸国资源匮乏,异常贫困,早就对物产丰盈的天靖国虎视眈眈。如今的天靖国,只是表面风光太平,实则内忧外患一堆。赈灾要钱,打仗要钱,赋税一天比一天重,国库却一直亏空。很多百姓已经穷得连盐都舍不得吃,拿块盐巴磕巴磕巴就能炒一顿菜!” 他说到这里,谢云起的脸色立时变了变。 谢潇华干咳两声:“二哥,你能不能拣要紧的说?” 谢怀远道:“好吧,我拣要紧的说。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想要改变这一切。所以他在中举的年轻一辈中,选中我和方闲远。因为我和方闲远跟朝中老臣皆无纠葛,而且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并且才智过人!” 谢潇华闻言“扑哧”笑出声。 谢怀远一本正经道:“你笑什么?这又不是我自夸,是皇上自己这么认为的。若非他只有一个适龄待嫁的女儿,恐怕我也成了他的东床快婿了。他大力扶植我们,为的就是让我们帮他对付那帮老臣!我如今是权也有了,利也得了,名声也传扬出去了,正是该帮他做事的时候了,你觉得,皇上会让我拍拍屁股走人吗?” 谢云起道:“你如果能帮皇上打赢这场换血洗牌的大仗,那自然好,可若你斗不过那些老狐狸呢?纵使你赢了又如何?你根本不想为官,脑子里一点为国为民的概念也没有。你如果上位,天靖国未必好得过如今的境况!” 谢怀远翻个白眼:“我做官本就不是为国为民。国和民给了我什么好处,我要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种事比较适合你这种人做!” 谢云起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何苦来呢?你要钱我给你,不止你那份,我可以把整个谢家都给你。你要权也可以,天靖国四周那么多弱小国家,你看上哪个,随便去哪里撒钱做点生意都可以慢慢控制别人整个国家。可是在金都,你和方闲远就算杀开一条路冲出去,自己也要付出很大代价,最后还得屈居人下。弄不好,你刚帮皇上扫平了路,他老人家就该算计你了!你不如想个法子,折腾点事出来,找个理由辞官,回去做生意!” 谢怀远却道:“谁告诉你我做官是为了钱和权?” 谢潇华和谢云起对视一眼,齐声问道:“那你是为什么?” 谢怀远却不说了,只说了句:“我累了!”便将头倚靠在车厢内,闭目休息。昨夜伤的不轻,今日又是一番吵扰,他委实累了。 他不说话,谢云起亦是无可奈何。谢云起自己也因为昨夜一番折腾,气虚体弱,很快靠在车壁上,歪头沉沉睡去。 谢潇华看着他二人,唯有长长叹气!真是做梦都没想过,他们三个有一天会这么狼狈! 洛小小行馆里,洛小小拼命劝斜斜倚在美人靠上的秦赏夕:“赏夕,不用理那个混蛋说什么。开心点,笑一笑啊!” 秦赏夕努力朝她挤开一丝笑颜:“小小,这段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洛小小不高兴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秦赏夕叹道:“我觉得我是时候该走了,临走总得谢谢你吧?” “走?” 秦赏夕道:“我在楚城的时候,就想带芷容回木兰庭。只是后来芷容被谢怀远莫名其妙的掳了去,所以我就没有走成。等我找到芷容后,谢云起又是一身麻烦。如今谢云起已经没事了,我也该走了!” 对于爹和袖袖的死,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放手的。可是,已经答应谢云起的事,还能怎么样?不是没想过耍赖,可是实情已然很清楚,八九不离十就是谢川做的。谢川早已是个废人,又已经足不出户,即使真的给她举剑站到谢川面前的机会,她又是否刺得下去?杀了谢川,于事无补不说,只会让她跟谢潇华从此再做不成朋友! 罢了罢了,从哪来的回哪去吧,此间的纷乱繁杂,她早就厌倦了。虽然想过留在谢云起身边,陪他走到最后成功或者失败的那一天,不离不弃。但人家又是怎么想的?谢怀远说的很对,谢云起已经不止一次的将她从身边赶走!她若留下,接着要面对的,只会是他一次又一次在两难中作出的,送她离开的选择。那不如,不要他为难了,自己离开便是。谢怀远对不起芷容,自会有谢云起将他从高位上拉下来,替芷容讨公道。方闲远对不起袖袖,自会有谢怀远收拾他。那些争斗不休的男人,是天官、是驸马、是天靖国首富、是朝中最盘根错节的几股势力,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不只是私人恩怨,甚至随时涉及到皇权争斗!这些事,她不想管也管不起,更不想牵涉进去! 只是,她只能对洛小小食言了。秦赏夕万分歉疚地看着洛小小:“我曾经说要帮你找一个如意郎君,看来要食言了!” 洛小小脸一红:“怎么突然说起我了。” 秦赏夕道:“谢云起应该会在京中继续养伤,潇华应该会陪着他。我就把你交给他们两个了,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请他们帮忙一直照顾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为止!” 洛小小急了:“你还真的说走就走啊?” 秦赏夕惨然一笑:“留下来干什么?我要对付方闲远,谢云起说不行,我要收拾谢怀远,谢云起还是说不行。有他和潇华在,我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是看着那两个畜生神气活现的做大官罢了。不如什么都看不见来得干净!” 洛小小道:“这不行,谢家的人欺负你,我才不跟他们做朋友,我也不用他们照顾我。江上玄会帮我的!再说,我今天那么说他们三个,把他们都骂跑了,他们也不定乐意再帮我!” “傻瓜”秦赏夕拉过她的手道,“你是替我抱不平说的气话,他们两个没那么小气,不会放在心上的!到时候,等江上玄回来,就是三个人在帮你了。岂不是更好?” 来去匆匆,一转眼,她已经离开木兰庭三个季节。如果来得及的话,她或许还能赶在过年之前回到木兰庭,和齐齐格母子,还有客栈里一帮伙计,一起过个团圆年呢!寒冬腊月的西北,可是另有一番凛冽的风情! 尚书府内。 待服侍谢怀远睡下后,李臻便离开谢怀远书房,自去府中其他岗位上巡查。 眼看着李臻走远了,谢云起和谢怀远这才从一座假山后转了出来。 谢潇华不明所以:“你要做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 兄弟二人轻手轻脚来到谢怀远书房。谢云起很快将房内四处搜了个遍。 谢潇华问道:“你在找什么?” 谢云起也不答话,只是自顾自的翻找,最后只剩床上没有翻过了。 谢云起凑近床边,伸手在床头一阵探摸,当手指触及压在褥子最底层的一件物什时,他脸色陡然一变。那样熟悉的触感,他又怎能忘记? 谢云起缓缓抽出手,手上赫然多了一块红肚兜! ------------ 父子反目 更新时间:2010-11-30 谢潇华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谢怀远睡的并不沉,被他二人的动静吵醒。待醒过来,看到谢云起手上的红肚兜,他惊道:“大哥,你......”只说到这里,一句话便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谢云起道:“谢正轮临死前给我传过消息,只是我以前不知道。今天,我收到楚城的飞鸽传书。原来谢正轮临死前飞鸽传书盐场,给我留了一样东西。是一块很小的红缎碎片,上面还染了血。小李他们收到之后,替我收了起来,想等我回去再交给我。可我迟迟不归,在京中越呆越久,他们怕误事,就把那块碎布片给我寄了来。我看到之后,自然先想到袖袖生前做的红肚兜。谢正轮分明是在告诉我,他在这里见过那个红肚兜。” 谢潇华这才恍然悟道:“原来这块肚兜是袖袖做的?” 谢云起惨然一笑:“怀远,我这个做大哥的实在是蠢,看到谢正轮给我的东西后,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上京为官!为什么既要跟方闲远互相扶持不让他垮台,又要暗中羞辱打击他,你是为了袖袖才这么做!” 谢怀远终是不想再瞒下去,缓缓点了点头:“对,我一直都喜欢袖袖,很喜欢。”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 良久,谢云起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和袖袖?” 谢怀远好笑道:“她眼里只有别人从来没有我,我说出来干什么?直到后来,方闲远玩弄她,把她弄得声名狼藉,我才下定决心要娶她。可我拿什么娶她?我凭什么娶她?我又不是谢川的儿子!我没有钱让她过好日子,也没有一身功夫可以保护她。所以,我赶在临开考最后一刻赶到贡院,我觉得只要有功名在身,就没人可以欺负我。只要能混个一官半职,我就可以让袖袖舒舒服服过完一生。最后我高中状元,风光无限。琼林宴上,皇上问我可有中意女子,我说我在老家泽州有从小指腹为婚的女子。其实我知道,只要我说一句没有,驸马就是我的。但我要的不是公主,是袖袖。可是我刚从琼林宴上出来,我就收到你和她的喜帖!” 谢潇华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他们兄弟三个,只有他对袖袖是当做亲人一般,毫无杂念的喜欢。谢怀远虽然对袖袖好,可也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罢了,外人很难从他板着一张脸跟一个女孩子说话瞧出来他对那女孩子有多好。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谢怀远对袖袖不仅仅是喜欢,还有爱慕! 谢云起这才道:“我一直奇怪,你要对付谢家为何还要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袖袖的肚兜是你让人拿的。” “是!我只是想拿件袖袖留下的东西睹物思人罢了,李臻潜入你卧房后,根本不知道哪些东西是袖袖留下的。看到有块肚兜,觉得应该是女人做的,就拿给我了。” “你找人掳走江芷容是为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她。不过,既然将她掳来了,我就知道秦赏夕也会来,所以不得不在府中布了个局。除了挡住秦赏夕,也正好用来对付方闲远!方闲远那个败类,我是不会放过他的。我让他历尽千难万险终于有了出头天后,一脚将他踹下去!太快把他整趴下,就太便宜他了!” 谢潇华听到这里,问道:“那,肚兜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谢怀远听他这么问,斜睨谢云起一眼:“这得我们的好大哥了。问他明知道叶叔叔和袖袖枉死却装作浑然不知,心里是不是很过意得去!” 谢云起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就没想过,这上面的血也许是我不小心滴上去的吗?” 谢怀远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袖袖和叶叔叔死的那么快,而她留下的肚兜上又有血渍,我就不会怀疑吗?秦赏夕都能查出来的事,我会查不到?” 谢潇华闻言,半晌,才挤出力气问道:“哥,难道真是爹做的?” 谢云起唯有闭了眼,缓缓的点下头。 谢潇华闻言,只觉得浑身无力,跌坐在椅子上。 谢云起缓缓睁开双眼,满目的遗憾和愧疚:“你应该早些说的。袖袖当初如果嫁的是你,也许就不会枉死。她喜欢的是方闲远,嫁我和嫁你对她来说,根本没区别!” “你!”谢怀远闻言,面上神情陡然大怒,一拳打向谢云起胸膛。 谢云起不妨他突然袭击,加之身形不便,被他打得身子直退几步,撞在屋子中央的屏风上,背后立时一片火烧火燎。 谢怀远亦因用力过猛,牵动内伤,以手撑在床头,低头猛咳。 谢潇华见状,忙起身急道:“怀远你疯了?大哥说错什么了?你们一个有内伤,一个有外伤,还动什么手?” 谢怀远梗着脖子不说话。 谢云起以手撑着屏风,慢慢站直身子,对谢怀远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原来,他竟在不经意间,跟自己的弟弟抢女人。而他在娶了弟弟最爱的女人后,却不能让她开心,最后,还连累她枉死!如果袖袖嫁的不是他,根本不会有后来那许多事! 谢怀远毫不领情,只是冷冷道:“我身体不适,想休息,大哥还是回自己房里安心养伤吧,没事别总进我房间!” 谢潇华闻言,伸手去搀谢云起:“我们走!” 谢怀远又道:“大哥,你近来不大方便在街上露面,所以不要随便出府,最好连那个院子也不要出来。等身上的伤养好了,赶紧离开京城吧!我会派人密切关注你的伤势情况!” 谢潇华怒道:“你说什么?你这是软禁大哥啊?” 谢怀远往床上一倒,将被子盖到身上:“他连自己老子都敢软禁,你还好意思帮他来说我!”说罢,他将身子往里一转,再不看谢云起和谢潇华。 谢潇华不想再跟他争执,扶谢云起回房去了。 谢云起回到房间,随即就要卧床休息。 谢潇华看着他道:“我想知道怀远说你软禁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听他竟然说不逼自己,谢云起反倒一愣。 谢潇华看他如此,苦笑道:“赏夕能为了你,再不过问袖袖和叶叔叔的死因,我为什么不能放弃追问你软禁爹的事?” 谢云起闻言惊道:“她真的肯放手?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有说过!” 谢潇华点点头:“她是为了你才这么说的。” 谢云起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心酸。秦赏夕为了他,已然付出太多! 谢潇华继续道:“你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爹当初罚你那么狠你都认了,你又怎么会随便拂逆他?更何况是软禁。除非是逼不得已!”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谢云起叹口气,将当日情形向谢潇华一一道来:“爹告诉我,他亲眼见过袖袖婚后趁我不在家,跟方闲远私会。所以,袖袖生前,一直被爹怀疑不守妇道。连她腹中孩儿,爹都怀疑不是谢家骨血。袖袖临死前,用‘相忘’在孩子身上刺了一下。于是,那支钗子上就有了孩子的血迹。袖袖让团素一定将‘相忘’交到我手里,为了让我明白她们母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也为了让我还她一个清白。” 谢云起从来没怀疑过叶袖袖,但仍然能遵从袖袖的遗愿,那日,他在谢川面前滴血验亲。玉钗上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但依然有一部分可以溶于水中。他的血和孩子的血很好的溶于水中。谢川看着那碗色泽黑红的血水,脸色登时变得雪白。他竟然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孙子! 谢云起偏偏不放过他,在这时候还要甚是平静地追问他:“爹,孩子不是难产死的,是中毒死的。否则他的血不会是这样的颜色!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初闻袖袖死讯,谢云起几乎当场抓狂。待发现袖袖和孩子是被谢川毒杀后,谢云起整个人几乎崩溃。还好团素及时奉上“相忘”。袖袖有话跟他说,有事情让他帮忙做,他才勉力强打精神弄清楚了一切。那一刻,他用了十二分的气力克制自己,才能如此平静地跟自己的父亲说话! 谢川在妻子去世后,疾病缠身,身体每况愈下,又最是疼爱自家孩子,如今得知那个被自己每日一点毒药害死的婴孩竟然是自己亲孙儿,哪里经得住打击?被谢云起这么一问,登时跌坐在椅子上再也起不来。 谢云起却是一撩前襟跪在他身前:“爹,孩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爹听后不要怪罪!” 面前跪着的,虽是自己的儿子,可也是被自己害死了妻儿的人。谢川哪里还端得起为人父的架子,看着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的谢云起,一时慌乱的不知该如何答言。 谢云起也不管他有没有话说,只是面无表情道:“孩儿希望爹可以移驾采枫园养病,以后不要见客,更不用再出来!谢家的一切,孩儿自会打理!” ------------ 意外惊“喜” 更新时间:2010-12-01 谢云起也不管他有没有话说,只是面无表情道:“孩儿希望爹可以移驾采枫园养病,以后不要再出来!谢家的一切,孩儿自会打理!”若换了是别人做出这种事,任他谢云起再好的脾气,也恨不得将那人大卸八块才是,可凶手偏偏是他的父亲。他又能如何?他无法报仇,只能逼他收手。谢川若不退下去,只会继续向朝廷谎报制盐成本,还会和怀远无休无止地斗下去。而那些知道袖袖死因真相的人,还会被他继续派人追杀灭口! 哈哈,他的好儿子竟然说出这种话!谢川嘴唇哆嗦半响,方道:“爹依你便是。若换了是我的妻儿给人害死,我必定也容不下那人。你是长子,谢家将来本就是要交给你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时日而已!” 出了这种事,换了任何一对父子,都不可能再同桌吃饭了吧? 谢云起还肯认他,还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已然很不错。他已经没有资格要求更多。否则,他要把自己的儿子,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谢川想起身时才发现,一双腿竟然站不起来了。自那以后,谢川便再没站起来过。他也只能感慨,原来,这世间,果然是有报应的! 自此,谢云起全盘接手谢家生意,而谢川再未出过采枫园。饶是如此,谢云起仍是怕他暗中有所动作,在他身边安插自己亲信贴身服侍。不成想,谢川竟真的变得安分守己,直到后来听说秦赏夕来了,才出过一次采枫园。 听完这些事,谢潇华只觉得心中堵得发慌,可也只能堵在心里,无处发泄。他已经是这般难受,更遑论谢云起了。 谢潇华声音哽咽道:“哥,这件事不能怪你!” 谢云起苦笑:“你不怪我就好。” “我只怪你为何瞒了我这么久!哥,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不是铁打的。身上背的东西太多,早晚会把你压垮的!” 谢云起却道:“潇华,我们兄弟两个,只要一个人承受这些就够了。我们当中,总该有一个可以活得开心一些!” 谢潇华不敢再跟他说话,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竟然在自己哥哥面前落泪。他慌忙道:“你先休息,我想出去走走。” 谢云起忙交代道:“去红门寺那里吧。谢正轮的家人就住在红门寺隔壁,他为了帮我办事,将自己性命都搭进去了,我总该让他的家人衣食无忧!如果他的家人有被怀远扣留的,就让怀远放人!” 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别人! 谢潇华点点头。 谢云起又道:“如果钱不够,就从谢家在京城的商号里支取一些。不过记得,千万不要多耽搁。怀远既有心软禁我,我也就不费那个力气溜出去做这些事了。” 谢潇华只有继续点头应下来。 待谢潇华将一切事情办妥,便返回尚书府去看谢云起。只是他心事重重,走路也甚是心不在焉。直到看到秦赏夕和江芷容他才恢复了些精神。 秦赏夕正在准备回木兰庭的事宜,她需要置办一些路上所需物品,还要买一辆舒服些的马车。此刻,她正和江芷容一起跟一位车夫商量转手马车的事。 谢潇华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她面带微笑,与那车夫说说笑笑谈事情,只觉得四周吵嚷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同他心里都一下子安静下来。有再多烦心事,只要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就觉得没那么烦了。 谢潇华小跑几步来到秦赏夕面前。 秦赏夕本来正在察看车轮,感到有人来了,抬头看是他,面上笑意更浓:“潇华啊,你来得刚好,我正有事找你帮忙!” 谢潇华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雇马车?” 秦赏夕道:“去木兰庭太远了,很难雇到车,我想自己买一辆!” “你要回去?” “是啊”秦赏夕点点头,“京城虽然繁华,但毕竟木兰庭才是我的家。出来这么久了,总该回去了。以前总是说走,可是一次也没走成。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不行,你不能走。”谢潇华闻言急了,将她拉到对面一处安静的墙角说话。 江芷容呆呆地站在马车旁看着他二人,不知他二人要做什么。 谢潇华急道:“赏夕,我知道你在怨我大哥,可我大哥当时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如果他当时是清醒的,他不会逼你的!” 秦赏夕很平静地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秦赏夕苦笑道:“潇华,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样?我自认不是什么小气人,可也没有大方到这种事都能忍下去的地步。这里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赏夕”谢潇华几乎是在哀求了,“我大哥已经很惨了,如果你再离开,他就更惨了。他这辈子只帮过人没害过人,他不该落得这种下场!”以前他只知道盐场虚报成本的事,不成想,还有那么多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大哥没了妻子,没了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又恨不得整垮他的家。好不容易又有了喜欢的姑娘,却又不怕连累那个姑娘,所以不敢说出口。如今,又要面临与那个姑娘的别离!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凭什么要他的大哥受这么多罪?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他应该有个很美满的人生! 秦赏夕道:“潇华,不是我不想留在你大哥身边,是他不想让我留下来。”她说完,回身又要往马车那里去。 谢潇华一把拉住她:“你别走!” 秦赏夕推开他的手:“这话让你大哥来说!” 她一句话便将谢潇华噎个半死。谢云起怎么可能开口让她留下?而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挽留她? 江芷容看他二人起了争执却又不知是何缘由,提了裙角就要穿过熙熙攘攘的行人到对面去。 就在她急匆匆走路之时,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不知遇到了什么急事,在街上一路飞奔而过,一个不留神,将江芷容撞倒在地,却是看也不看,扶也不扶,只继续闷头向前跑。 秦赏夕一眼瞧见那瘦小的男子撞倒江芷容时,顺手将她腰畔的木兰玉佩扯了下来。竟然是个小偷! 秦赏夕手中铜钱一扬,那小偷应声而倒。 谢潇华早已飞身上前,从那小偷手中夺过玉佩,顺道补了一指,制住他要穴,让他动弹不得。 秦赏夕则去扶倒地不起的江芷容。待她细瞧江芷容时,吓了一跳。只是摔倒而已,江芷容却是面无人色,疼的一头大汗,手捂在腹部,口中“哎呀”直叫。 秦赏夕料想她摔得不轻,只得对谢潇华道:“潇华,我们先送芷容去医馆,等下再收拾那小贼!” 谢潇华眼见江芷容面无人色,似是伤得很严重,也顾不得再理那小贼。上前弯腰横抱起江芷容,与秦赏夕匆匆来到附近一间医馆。 大夫见了这般情形,忙停下手中活计,来给江芷容诊治。 待他细细把脉之后,竟然捻须而笑,对谢潇华道:“小伙子不必紧张,你家娘子这是有喜了。只是她身孕还不足一个月,所以你们不曾知晓罢了。她这次只是有惊无险,待老夫开个安胎的方子,给她喝碗药就好了,以后可千万别再让她磕着碰着。” 什么?谢潇华和秦赏夕闻言面面相觑。 果然每次要走的时候,都会出点事情。可是秦赏夕做梦也想不到,这次出的事,竟然如此荒谬!江芷容腹中孩儿是谁的,那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秦赏夕忍不住骂道:“谢怀远这个混蛋!” 此时,尚书府内接到朝廷讣告--------崇华公主病逝。 谢怀远接到讣告后,独自坐在书房内思忖如今的局势变化。从今天起,方闲远不再是驸马。没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又根基尚浅,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向他下手。 他绝不容许方闲远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扳倒。更何况,方闲远一旦垮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他不在乎自己的官衔,可他也绝不接受跟人交手时落败! 谢怀远正在静坐思量时,谢潇华拉着谢云起来到他书房。 谢云起被拉得太急,待到了书房,谢潇华猛地一放手,弄得他几乎站不稳。他道:“潇华你干什么?有事非得来这里说吗?” 谢怀远不满地看着谢潇华:“这是我的书房,谁让你带人乱闯的?”说完,他不再看二人,兀自端起茶盅喝茶。 “谢怀远,你听好了”谢潇华上前按下他手中茶盅,一字一字对他道,“江芷容有身孕了!” “噗-----”,谢怀远口中茶水尽数喷到谢潇华脸上。 谢潇华匆匆用衣袖抹了把面部:“你干什么你?” 谢怀远起身紧紧攥住他衣袖:“潇华,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云起闻讯也吃了一惊,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你没弄错吧?” 谢潇华道:“我和赏夕一起送她去看大夫,是大夫亲口说的。” 谢怀远先是惊讶地张大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眉飞色舞道:“这么说,我很快就要当爹了?” ------------ 乱点鸳鸯 更新时间:2010-12-02 谢怀远先是惊讶地张大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眉飞色舞道:“这么说,我很快就要当爹了?” 谢潇华闻言,垮下脸,甩开他的手道:“你想得倒美!” 谢怀远道:“难道孩子不是我的?” 谢潇华道:“废话,不是你的我就不用来告诉你了!江姑娘怀孕不足一个月,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了!” 谢怀远拊掌道:“如此甚好,我看秦赏夕凭什么不让我娶我孩子他娘!” 谢潇华啧啧道:“你是不是太高兴,脑子都不灵光了?秦赏夕从小就没有爹,江芷容和齐齐格自小是孤女。我觉得这样三个人,不会像常人那样觉得,孩子必须得有爹吧?” 谢云起闻言轻咳一声,提醒谢潇华莫要说错话。 谢潇华经他一提醒,这才惊觉自己说到了谢怀远的痛处。 谢怀远却是毫不在意,身子向身后的椅子一靠:“这个我比你懂。我也是孤儿,我们从心里都是希望自己父母双全的,既然自己无法如愿,那绝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只要江芷容肯嫁我,秦赏夕凭什么干涉自己姐姐的终身大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谢云起此时方开口道:“怀远,你想娶江姑娘为妻,只要江姑娘愿意,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可你是真心喜欢她吗?你只是将她当做袖袖的替身!” 谢怀远收了嬉皮笑脸,神色不悦地看他一眼:“大哥,真正的袖袖你已经娶了,我现在,只想要一个替身!” 谢潇华不满地看了一眼谢怀远。 谢云起则是面色一白,一时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只得霍然转身离开。 看他离开,谢潇华也尾随而去。 待离开书房有段距离,谢云起对谢潇华道:“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赏夕现在想必心里会很烦躁,你不如去瞧瞧她。” 谢潇华道:“大哥,赏夕要回木兰庭了。” “恩?”谢云起惊愕地侧头盯了他半响,最终却只是平静道,“知道了。” 谢潇华接着道:“她让我们帮忙照顾洛小小。” “这个不用她交代,我自会做到。”谢云起依旧是波澜不惊道。 谢潇华急道:“大哥,只要你一句话,她就不会走。江姑娘现在身体不舒服,她会等等再走,你还有机会!” 谢云起别过脸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谢潇华上前一步,拦住他去路:“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吗?你对赏夕的情意,全天下人都看得出来,只有你还在自欺欺人!” 谢云起不再多言,只是躲开谢潇华继续往前走。 “大哥!”谢潇华再次挡在他面前,“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她自己也知道。可是这对她来说,依然太残忍。这种感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这么做,除了让你自己可以放心,对我们来说却像煎熬。你对所有人都好,为什么独独对我们两个残忍!大哥,这也是一种自私!” 谢云起却固执道:“那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吧!” 谢潇华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谢云起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他却依然站得有如雕塑! 每次都是这样,从来没得商量!谢潇华曾经为了留在谢家和他一起打理盐场,跟他争执过无数次。但是每次,他那个通情达理的大哥,都会变得异常固执。让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出去,就好像鸡蛋磕在石头上,每次都是一败涂地!现在依然如此。谢云起固执起来,真的是堪比千年顽石,让所有想劝说他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秦赏夕端着药碗苦劝江芷容:“芷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以前你都喝药的,这次怎么不喝了?” 江芷容却将头扭到一旁:“这个药的味道很奇怪,跟我以前喝的不一样。” “这是安胎药,以前你也喝过的。” 江芷容歪头想了想:“对啊对啊,我喝过的。绍鸿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叫成儿,还说让我好好安胎,这样成儿出生以后,才会健康平安!” 秦赏夕闻言大喜:“你......你想起来绍鸿了?” “什么想起来?”江芷容抿嘴一笑,“她是我丈夫,我能不记得吗?” 秦赏夕一时有些头大。 江芷容早笑眯眯的接过她手中药碗:“我马上就喝药,我要我的孩儿以后健康平安!” 秦赏夕看她真的一气喝了大半碗药下去,忍不住问道:“芷容,你真的要这个孩子吗?” 江芷容奇道:“为什么不要?这是我和绍鸿的骨肉!” 秦赏夕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最后只有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道:“不管你想不想要他,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愿意生下他,我就帮你一起照顾他,不让他受人欺负。” 江芷容道:“赏夕,你今天说的话真奇怪呢。不过,虽然我和绍鸿会疼他,倒也不介意再多个小姨来和我们一起疼他。” 秦赏夕唯有轻轻一笑。 对着这样的江芷容,她还能说什么? 洛小小此时来到门前,房门并未关好,她站在门槛前道:“赏夕,谢潇华来了,正在大门口等着,说是要见你。你如果还愿意见谢家的人,我就让他进来,若是不愿意,我赶他走便是。” 秦赏夕微笑道:“既然来了就是客,哪有赶走的道理。” 洛小小道:“既然你都发话了,那我就让他进来。” 一旁的灵岫哪用她开口吩咐,忙道:“奴婢这就去请谢公子进来。” 谢潇华缓步入内,秦赏夕却依旧只是给江芷容喝药,并不回头去看他。 “只剩一点了,刚才不是一口气喝了那么多?再喝最后一口,就一口。” 听着她温言相劝,谢潇华只觉得,她此刻的温存,若还肯再分给谢云起几分,那该多好! 待江芷容将碗内的药汁尽数喝下,秦赏夕接过药碗放在桌上,这才幽幽道:“你大哥还是不肯留我,是吗?” 谢潇华自行坐到桌旁:“赏夕,你明知道他是为了你好。” 秦赏夕苦笑一声,道:“知道又怎样?我自己不走,他早晚会赶我走。我理解他,可你不能因为我理解他,就要我放弃自尊,死皮赖脸的缠着他。现在不是我不理解他,是他不理解我。只要他说一句‘别走’,我就一直陪他在他认定的路上走下去,是他自己要推开我!我有两个姐姐,我有娘有爷爷,我还有木兰庭。我不能只为了谢云起想,我还要为我的家人想想。谢云起不是很会替别人着想吗?我也会。我现在需要好好想一想,万一我死皮赖脸的跟着他,结果最后出事了,我会不会连累我的家人呢?” “那”谢潇华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道,“如果是我让你留下呢?如果是我让你别走呢?”他别无他法,只能这么说了。 秦赏夕一时有些张口结舌:“你......你说什么?” 谢潇华道:“赏夕,你不觉得你很偏心吗?大哥对你好,我难道就欺负过你?大哥救过你,我也救过你。既然大哥说一句‘别走’你就愿意留下来,那如果换成是我说呢?” 秦赏夕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别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我是说真的。赏夕,你就看在我也帮过你那么多次的份上,答应我,别离开我大哥,行不行?” “潇华,你这么做是在逼我!” 谢潇华道:“我也不想逼你,可你和大哥明明两情相悦,如果你们就这样分开了,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洛小小一直在房门前站着未走。秦赏夕最近虽然一如往常般笑脸迎人,但她敏感的察觉,秦赏夕并不开心,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所以她想听谢潇华跟她说些什么,或许能找到症结所在。此刻听他二人一席话,她这个旁人倒先红了眼圈。洛小小快步走到桌前,道:“谢潇华,你好死不死的,跑我这里说这话干什么?你那混蛋哥哥干了什么事,连喜欢的女人也不敢留在身边?还得要你这个做弟弟的,这么低三下四来求人?” 谢潇华闻言,忙对秦赏夕道:“你听你听,人家都说我低三下四的来求你了,你真忍心?” 秦赏夕无奈极了:“小小,很多事你不知道,你不要跟着瞎掺合了。” 洛小小道:“没错,我是有很多事不知道,可是谢潇华和你刚才那番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既然谢云起那小子这么不知道珍惜你,那我支持你离开他!” 秦赏夕闻言乐了,朝谢潇华道:“听见了吧?” 谢潇华豁然起身,朝洛小小道:“你捣什么乱啊?” 洛小小叉腰道:“我哪有捣乱?我这也是为了赏夕的终身幸福着想。”说着,她走到秦赏夕身侧,一手拍着秦赏夕肩头,一手指向谢潇华:“赏夕,我觉得这小子人不错,反正他求你别走,不如以后你就跟了他好了!” 江芷容也在一旁起哄道:“小小说得对。赏夕人又好生得又美,潇华又英俊对赏夕又好,真的是很般配!” 秦赏夕看着身旁两个乱点鸳鸯谱的女人,一时更加头大。 ------------ 赐婚 更新时间:2010-12-03 谢潇华被人无意间说中心事,顿感窘迫。他道:“芷容,你这话说的太离谱了吧?你为人也不错,你也是天生丽质。我对赏夕固然好,对你也不差吧?莫非我们两个也是天生一对?” “喂”,秦赏夕道,“你别乱开玩笑。”虽然知道他喜欢开玩笑,可是拿这种事寻女孩子开心,他还是头一回呢。 江芷容也不恼羞,只道:“我都嫁人了。赏夕不一样,赏夕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秦赏夕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变得也太快了,一下子就从刚才那般伤感变得十分喜感了。 洛小小也从旁撺掇道:“赏夕,依我看哪,谢潇华比谢云起对你好多了。听听人家方才那番话,处处都在为了你和谢云起想。当然,为谢云起想的似乎更多一些。不过若有个这么好的男人在我面前,我可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秦赏夕都替她脸红:“小小,你知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洛小小道:“面子哪有终身幸福重要?” 江芷容也认真的点头:“赏夕,反正你还没有心上人,不如你考虑考虑谢公子。” 秦赏夕斜睨江芷容一眼,看她这样子,八成她脑子现在又清楚了些。她是故意来拿自己寻开心的! 洛小小接着江芷容的话道:“谢公子看起来真的是一表人才呢!” 这两个死女人,合起伙来开自己玩笑。 秦赏夕对洛小小笑眯眯道:“可我有心上人了啊!小小,这屋子里既没有嫁人,也没有心上人的姑娘,只有你一个呢!” 谢潇华听她说到这里,眼神已经不自觉地瞅向洛小小。她人是不差,不过跟赏夕好像没得比吧? 秦赏夕接着道:“小小,人家潇华是堂堂谢家二公子,跟你正是门当户对!你人又好生得又美,谢公子则是一表人才,你们两个真是要多般配有多般配!况且,人家即使出入天官府邸,都要被人尊一声‘三爷’的人,前些日子为了帮你,竟然不惜自毁形象扮作店小二。瞧瞧人家对你多好?若有个这么好的男人在我面前,我可一定会好好珍惜的。不如你考虑考虑谢公子?” 洛小小发现自己反被她作弄了,佯作羞恼:“考虑你个头啊?秦赏夕,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不准往我身上扯!” 谢潇华听着秦赏夕一番十足十的戏言,心中滋味难辨。她那一番话,很显然从没将他放在心上!他又何尝不想向秦赏夕表明心迹?可是明知道她和大哥才是相爱的一对--------这本也就是他最初想看到的结果。他本就希望谢云起可以忘了袖袖,接受秦赏夕。他压下心中思绪,口中只是笑道:“我谢潇华这辈子,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么掉价过!” “怎么?”三个女人齐齐望着他,齐声问道。 谢潇华道:“被三个女人当面推来推去,没一个人肯要我,还不够丢面子么?” 他一句话,引得一屋子女人全笑起来。 洛小小边笑边道:“谢潇华,算你有本事。这么多天了,我第一次看到赏夕这么畅快的笑一回呢!” 谢潇华不失时机忙劝道:“赏夕,既然承认我大哥是你心上人,而且又不伤心了,那就留下来吧?” 秦赏夕的笑意僵在脸上,不悦道:“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谢潇华知道自己这么做等于是在逼秦赏夕做不愿意做的事,自己已然很过分,自然也不好逼得太紧,只有道:“那好,那我等你最后的决定!” 江芷容身体尚虚,秦赏夕为了她,决定在京中多留几天,等她胎位稳了,再慢慢赶路! 没多久,崇华公主的死讯便已昭告天下。皇上下旨,以皇家最高礼仪厚葬公主!京中近几日变得不再那么热闹。这是永嘉皇帝继位后,第一场皇家丧事,故而办得极为隆重。以至百姓皆不敢在公主丧葬期间喧哗取乐。寻常百姓已是如此,东珠里则更加安静。 就在崇华公主下葬后第二日。东珠里终于在阴沉沉的天气中,迎来一个不平静的早晨。 这一日,谢怀远竟然来到洛小小行馆外面。 守门的小厮早已认得他,看是他来了,早有人匆匆进去报信。 洛小小和秦赏夕吃过早饭后,坐在回廊上翻花绳,一旁的江芷容和灵岫不断从旁指点,没有半点“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雅量。 听说谢怀远来了,洛小小没好气道:“你去告诉他,我这行馆不欢迎狼心狗肺的东西,让他以后不要来了。” “啊?”小厮闻言,为难的苦叫一声。 秦赏夕忙对小厮道:“你就去回谢怀远,说你家小姐是个深闺女子,实在不便见外客,让他回吧!” 小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生怕洛小小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忙答应一声,匆匆退了下去。 秦赏夕则转头去瞧洛小小:“谢怀远再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哪能容你随意辱骂?小心给自己惹来麻烦! “切”洛小小毫不在乎,“我才不怕呢!” “就算你不怕,你也总该为你行馆里的下人想想。他们既没有身为富豪的父亲,也没有做贵妃的姐姐。” 洛小小这才道:“好吧好吧,都听你的。” 灵岫笑道:“还是秦姑娘懂得为我们这些下人着想。” “哎呀”洛小小不满道,“你这么喜欢她呀?那你以后跟了她吧,别再伺候我了。” 灵岫才不怕她:“小姐,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后悔才好!” 几个人正说笑间,天空滚过一道闷雷。 秦赏夕收起红绳:“看这天色是要下雨了,咱们回屋吧。” 她话刚说完,刚才来禀报的小厮去而复返:“小姐,谢大人站在门前不肯走。他说,他不是来找小姐的,小姐若觉得不便,可以不见他,只要江姑娘肯出去相见就行!” 洛小小恼道:“岂有此理,我就知道他是打江姑娘的主意!” 江芷容看她几人面色不佳,问道:“你们说的谢大人是谁?这里只有我一个姓江的,莫非他是来找我的?” 秦赏夕对她道:“他没安好心,你不必理他。” 洛小小则对那小厮道:“就说江姑娘身体不适,不愿意见客,打发他走。” 那小厮再次领命而去。洛小小等人起身回房里去,大家在房中继续玩闹。 孰料没多久,那小厮再次去而复返,来到房门外。 洛小小不耐烦道:“又是什么事?” 小厮道:“小姐,有公公来传圣旨,小姐,赶快接旨吧。” 这话将屋子里人都震懵了片刻。 圣旨? 皇上他老人家要干什么? 即使他老人家要干什么,那也不该有洛小小的份吧?洛小小能帮得了他什么? 虽然心头仍有种种疑问,众人依然不敢怠慢。洛小小命人大开行馆大门,带领整个行馆的人全部来到院中,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接旨。就连门外的谢怀远,也不得不跪在一旁听旨。 只见几名小太监簇拥着一名年纪稍长的太监而来,一行人皆是神色肃穆地步入院中。 此时,空中又一道闷雷滚过。 那大太监扯着尖利的嗓子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城洛氏之女小小,温柔贤德才貌俱佳,故婚配于京兆尹方闲远。待方闲远为亡妻服丧满三年后,二人即刻成婚,钦此!” 难怪今日天色不好。这道圣旨于洛小小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 跪在一旁的秦赏夕扯了她半天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双手高举过头顶接旨,哆哆嗦嗦道:“民女洛小小........谢主隆恩!” 待到传旨的太监已经离去很久,洛小小依然跪在地上起不来。她看着手中的圣旨--------黄缎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婚配于京兆尹方闲远”! 皇帝老儿的女儿才刚刚下葬,他就这么急着给方闲远另找一房媳妇?好吧,他这个爹做得不称职不关旁人的事。可是,他凭什么要相中她洛小小? 天空又是一声炸雷,大雨滂沱而下。 秦赏夕去拉雨中的洛小小:“小小,我们先进屋吧。” 洛小小突然疯狂地去撕扯手中的圣旨:“这是什么皇帝啊?他问都没问过我就要将我嫁人!方闲远不过是个畜生罢了!如果不是他酒后失德,叶袖袖何至于被他害得那么凄惨?谁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存心玩弄袖袖姑娘?” 秦赏夕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叶袖袖的事,忙劝道:“小小,别这样,给外人听到要杀头的!” 洛小小哪里肯听劝,依旧用力撕扯手中那块触感顺滑舒适带着微微凉意的黄缎子。就是这块看起来美,摸起来柔的黄缎子,不知葬送过多少女子的幸福,又葬送过多少男儿的大好头颅! 秦赏夕眼看劝不住她,只好一指点在她昏睡穴上。洛小小身子登时一歪,倒在她胸前。 谢怀远此时方冒雨来到院中,去拉跪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江芷容:“芷容,外面雨很大,小心淋坏,我们去里面避避雨!” 江芷容这次竟然没有躲他。她迷迷糊糊中,想起初见方绍鸿。那时候,他站在屋檐下向她倾身微微一笑:“姑娘,外面雨大,小心淋坏身子,不如进来避避雨吧!” ------------ 告别京都 更新时间:2010-12-04 江芷容看谢怀远的眼神立刻变得说不出的浓情蜜意:“绍鸿,你怎么来了?” 原来江芷容亡夫本名为方绍鸿。只是谢怀远并不知晓,只是很奇怪她为何叫自己“绍鸿”! 秦赏夕听到江芷容的话吓了一跳,上前一把推开谢怀远:“滚开。”她拉起江芷容就往屋里去,进入房间后,直接将她往床上一按,“乖乖在屋里呆着,不准出来!” 安置好江芷容,她又去强行将洛小小也带到了屋里。 谢怀远对秦赏夕的行为甚是不满,自顾自就要往江芷容所在的房里去。秦赏夕站在门前阻住他去路。 谢怀远好笑道:“秦赏夕,你发什么疯?她都有我的孩子了,你凭什么阻止我和她来往?” 秦赏夕咬牙道:“你还敢提此事?姓谢的,你要再敢靠近芷容,我就取你狗命!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谢怀远嗤笑道:“你算哪根葱,凭什么阻止芷容和人来往?” 秦赏夕冷笑一声,回身去叫江芷容。 江芷容正在安抚呆坐在床头的洛小小。她轻拍洛小小脊背:“好了好了,不怕不怕。看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秦赏夕叫自己,江芷容愣愣地抬头道:“怎么了?” 秦赏夕走到她身旁,伸手指向站在门口的谢怀远:“你看清楚这个男人没有?” 江芷容此时又不再将谢怀远错认成方绍鸿,吓得直往秦赏夕身后缩,一边飞快地点头:“看清楚了。” “他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以后离他远点,也不准他靠近你,连话也不要跟他说。” 江芷容点点头:“知道了。” “既然答应我了,那就一定要做到。” “恩恩。” 秦赏夕这才又对谢怀远道:“你听清楚了?看明白了?芷容亲口答应我,不会跟你有任何来往。谢大人,你若是还要点脸面,以后最好不要烦她!” 谢怀远一时气结! 秦赏夕一扬下巴:“没见芷容害怕你吗?再不走,别怪我出手无情!” 谢怀远才不是白白吃眼前亏的人,只得拂袖离去。 秦赏夕这才去瞧洛小小,江芷容也跟在她身后来到洛小小身边。 秦赏夕劝道:“小小,别这样,会吓坏大家的。你说句话好不好?” 良久,洛小小终于有了反应,却是鼻子一皱,“哇”的大哭起来! 看她哭出声,秦赏夕反而松了口气。 洛小小扯着嗓子哭了有一刻钟,声气才渐弱下去,却依旧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灵岫和茗池看她如此,也在一旁陪着垂泪。 秦赏夕劝慰道:“小小,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别的法子!” 洛小小道:“能.......能有什么法子.......哼.......圣旨都下了.......难道要我抗旨不尊?” 秦赏夕道:“不是说要再等三年吗?三年的时间那么长,中间会有变数也说不定!” 洛小小抬起红肿的泪眼去瞧她:“万一没有呢?” “那就制造点变数出来!你不想嫁六王爷就可以不嫁,如今,你不想嫁方闲远,也总有法子不用嫁!” 洛小小闻言这才稍稍安心!是啊,她还有三年的时间想法子拒绝这桩婚事!只要想法子让皇上收回成命,什么都好说!只是这件事要比骗六王爷难得多! 洛小小道:“我根本就见不到皇上,又怎么求他收回成命呢?” 秦赏夕想了想道:“你虽然见不到他,你姐姐能见到!” “可是......我姐姐会帮我吗?” 秦赏夕道:“依我看,皇上下这道旨意,就是为了让方闲远和洛家结盟!只是崇华公主刚去世,皇上不便这么快让他另娶。但是又怕拖得久了,你会被别人惦记,所以先下手为强,下旨将你占住!” 洛小小急道:“那我岂不是一定要嫁方闲远了?” 秦赏夕道:“未必。你没发现吗,谢怀远和方闲远的关系很奇怪!外界盛传此二人交情非浅,但是谢怀远明明看方闲远很不顺眼。说不定哪天,谢怀远不愿意卖皇帝的面子,把方闲远从官场一脚踢下去了。到时候,你爹和你姐姐自然不愿让你嫁方闲远。你姐姐吹吹耳边风,皇上哪里还顾得上方闲远那枚已经废掉的棋子?”“可是.....如果谢怀远不会那么快对方闲远下手呢?” 秦赏夕皱眉想了想,立刻计上心来:“傻瓜,你忘了上次是谁帮你摆脱六王爷的了?” “你呗。” “除了我,还有两个大功臣呢!” “你说谢云起和谢潇华?” “对呀”秦赏夕笑眯眯地看着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你说万一你被谢潇华看上了,谢潇华实在不愿看着你嫁别人,于是去求求他二哥呢?反正他二哥也将方闲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何不卖给弟弟一个人情呢?” 洛小小为难道:“谢潇华凭什么就得看上我?” 秦赏夕笑道:“上次不就是演戏么?再做一场戏呗!”当然,如果能弄假成真最好不过! 洛小小被她一番话劝得果然不再如刚开始那般绝望,但仍是不大痛快:“赏夕,我不想再留在金都了。这里事情又多又烦。才这么几个人就搅和得鸡犬不宁,再留下去,说不定哪天,还会多几个人来瞎搅和!” 秦赏夕叹道:“我又何尝想留下呢?” 洛小小此时忽又笑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方闲远是京兆尹,可谓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若哪个女子能嫁他,而且是承蒙圣上赐婚,在外人看来,必定风光无限!我这时候回去,看谁还笑话我!我爹这下肯定也开心了。他前段日子凶巴巴的,可是吓死我了,如今定然又会像以前那般疼我了!” 秦赏夕笑道:“我们刚好顺路,不如一道走,我将你平安送到家后再回木兰庭!” 洛小小拊掌道:“如此甚好!” 二人这便商量定了。洛小小命人着手收拾东西,一边又命人给楚城那边先报个信。 待大雨停后,行馆里立刻变得忙碌热闹。众人开始按洛小小的吩咐,将她要带走的东西一样一样搬抬到马车上! 就在这当儿,谢潇华来了! 洛小小忍不住开他的玩笑:“我说谢公子,我这行馆里到底有什么宝贝,那么吸引你?你是一天不往这跑一趟,心里就过不去!” “哦?”洛小小边说,边拿眼去瞅秦赏夕! 谢潇华见状,两手在秦赏夕身前一比划:“这位可是叶叔叔如今唯一的骨血,在我眼里,她比全天下任何宝贝都还要宝贵!” 洛小小道:“这话你说没用,得你大哥来说!” 谢潇华闻言一怔。秦赏夕则是面色一白,沉默地回头去帮忙收拾东西! 洛小小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谢潇华不满地对她道:“怀远说皇上已经下旨将你婚配方闲远。我琢磨着你指不定在行馆里怎么哭呢,于是特地来瞧瞧你。哪知你好好的,反倒将另一位惹不高兴了!” 洛小小道:“瞧我?你有这么好心?” 谢潇华撇撇嘴:“我不过来瞧你的笑话罢了!” “你”洛小小气得抬手就要打他! 秦赏夕在不远处道:“小小,别闹了。我们赶紧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吧!” 谢潇华闻言再嬉笑不起来:“你还是要走?” 秦赏夕抱歉地望着他:“我先送小小回楚城,然后从那回木兰庭!” 谢潇华明白,这次没人能留住她了------------除了谢云起!可是,谢云起是绝不会开口留她的! “大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尚书府内,谢潇华忍不住朝谢云起低吼。 谢云起道:“听到了,赏夕和洛小小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京城!” “你难道没话说?” “我有什么好说的。”谢云起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变化! 谢潇华终于火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管了。只有一样,你以后可别后悔!”他说完,甩手离去。 刚走到门边,就听得谢云起终于开口:“潇华,等等!” 谢潇华忙回头去瞧他:“怎么?变卦了?” 谢云起道:“我这里不用人照顾。反而她们三个都是姑娘,你送她们回去吧。” 谢潇华翻个白眼:“知道了!”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缓缓驶出金都,一名白衣男子骑马随行在马车一侧。 车内,秦赏夕终于忍不住,掀开一角帷幔向身后的金都望去! 谢潇华知道她的心思,忙对车夫道:“停下。” 秦赏夕向后看了很久。众人都只安静地看着她,或者陪她看身后的楚城,无人催促她赶路。可是,人来人往的金都城门口,始终不见谢云起的身影! 失望、失望、还是失望。每看一眼,都只能看到失望!最后,终于不再抱任何希望。秦赏夕放下帷幔,木然道:“我们走吧!” 谢潇华面上也尽是失望,却终究无可奈何! 待马车走的远了,谢云起这才从城门内的暗处走出来。他沿着马车所行方向,一直慢慢向前走,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辆马车,他才停住步子! 赏夕,再见了!有朝一日,我若能从泥潭中抽身而退,必定亲去木兰庭向你赔罪! 马车里,有女子的泪水滴滴答答落下,悲伤瞬间包围了整个车厢! ------------ 负我千行伤泪 许你一世欢颜 ------------ 挽留 更新时间:2010-12-05 采枫园门前。谢潇华被两个小厮挡在门外:“二公子,您就别让小的为难了,老爷说了,谁也不见。” “你没告诉我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吗?” “小的该说的都说了,老爷他就是不见客。” “我又不是客,我是他儿子!你们再去告诉他,我知道是大哥逼他不准见人的。我才不管大哥那套呢,我就是想看看他。” 两位小厮互看一眼,其中一人只得又进去禀报。 没一会,屋里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继而是杯盘落地的声音。 谢潇华不知里面是何情况,心里一紧,就要往里冲,结果刚才进去传话的小厮捂着半边脸匆匆跑来门前:“二公子,您都看见了,老爷说不见,还骂小人蠢,说他一句话说了这么多遍,小人还在帮公子您通传!” 谢潇华眼见如此,准备先礼后兵。他不再为难两个小厮,脚下退后几步,足尖点地,身子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漂亮轻巧的翻身,稳稳落在院中。 两名小厮忙朝他跑来。 “二公子”“二公子,您还是回吧。” 紧闭的屋门内传来谢川苍老憔悴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潇华,你想逼死爹吗?” 谢潇华被这话唬住,果真一步也不敢往前走。他道:“爹,孩儿只是有话想问您老人家。” “爹知道你要问什么,爹不想再提此事!” “爹......” “潇华,你走吧。爹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余下的日子,只想一个人呆在采枫园里。即使没有你大哥,爹也不想再出去了。” “爹......” “走吧,以后不用来了。若你以后再敢硬闯,就是在逼爹去死。” 谢潇华无奈,只得离开。 他无精打采地走在家中:赏夕来时多带行李不多,此刻应该收拾完了吧? 他一边想着,便来到皓雪居内,果见秦赏夕在收拾行装! 谢潇华疾步走过去,按住秦赏夕正在打包袱的手。 秦赏夕无奈道:“潇华,你别闹了。” 谢潇华道:“我不是要阻止你离开,我有事跟你说。” 秦赏夕停下来:“说吧。” 谢潇华道:“你这一路上的行为,似乎不大正常!” “哦?我怎么了?” “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撮合我和洛小小!吃饭的时候让我帮他夹菜,经过集市的时候,让我买东西送她!秦赏夕,你到底意欲何为?” 秦赏夕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说这个?” “正是说这个!” 秦赏夕道:“潇华,其实我觉得小小不错呀,人美,心肠好,也知道对人好。”“可我喜欢的不是她!” “恩?”秦赏夕听出他弦外之音,“这么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谢潇华解释道:“我是说,我又不喜欢她!至于你说的那个计划,我倒是可以帮忙演戏,一定骗过我二哥!但如果是假戏真唱,那就算了!” “这有什么,你只是现在不喜欢她罢了。我最初还不喜欢你大哥呢,还不是大家相处久了以后才喜欢的!”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多跟小小在一起相处,再多接触一段时间,说不定,你就喜欢她了。到时候,指不定还怎么感谢我这个媒人呢!” 谢潇华又是无奈又是生气,心里还带了微微的酸楚。他正色道:“我喜欢不喜欢她是我的事,你可以觉得我们很般配,但是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感觉,就强行‘拉郎配’,请你不要插手我的终身大事,行吗?” 秦赏夕被他的一本正经震住了,小心翼翼探问道:“你生气了?” 谢潇华没好气道:“我能不生气吗?你觉得她人好,你就硬塞给我!” “不是硬塞。我只是觉得,她挺好的,除了偶尔耍些小脾气。我看你们在一起说笑拌嘴的时候,也挺开心的不是?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再说,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自作主张硬塞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给我?秦赏夕,你应该好好检讨下你自己了。你是不是在我大哥身边呆久了,被他的臭毛病传染了?只要你们觉得是为了别人好,也不管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偏要按你们的想法去操控别人的生活!”谢潇华越说,语气越不善。 秦赏夕闻言一时怔住! 是吗?她竟然也犯了和谢云起一样的毛病? 谢潇华看她不说话,仍是没好气道:“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我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去。 秦赏夕一个人在房内发愣。我真的错了?可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对不对,我不过是犯了个和三姑六婆一样的毛病--------就是给人牵线做媒!距离谢云起的“道行”,还差老远呢!谢潇华那小子,分明是用歪理误导自己! 臭小子,这么不领情,大不了不管你了!不是看你年纪老大不小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好心帮帮忙吗!怎么就说的我好像在操控你生活似的?我有谢云起那么过分吗? 谢云起,该死的谢云起,等我真走了,你可别后悔!等着吧,将来一定有你后悔的时候,等你真手好脚好的过了那一劫,你就算跑到木兰庭去求我回头,我都不理你! 想起谢云起她就来气,竟然情不自禁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谢云起,你这个死心眼!” 她一折腾,本来躺在床上休息的江芷容被惊醒过来,猛地翻身坐起,口中直叫:“绍鸿绍鸿!” 秦赏夕忙坐到床边去看她:“芷容,不怕不怕,是不是做梦了?”真是奇怪,她以前虽然老念着成儿,不记得成儿死了,但是方绍鸿死没死,她还是挺清楚的。怎么自从有了身孕后,有时候连方绍鸿死没死都记不清了? 江芷容看清眼前的人是秦赏夕,面色变了变,这才将头缓缓靠在她肩上,嘤嘤而泣:“赏夕,我梦见绍鸿了,他问我,为什么没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让成儿死了。我说没有,成儿明明好好的在木兰庭呢。我说虽然我和你来楚城了,但齐齐格一定会帮我好好照顾成儿的。可绍鸿不信我,还坚持怪我。他很生气,不想理我,就转身走了。我去抓他,可我抓不住。他很快就不见了!” 秦赏夕唯有轻轻安抚她,并道:“只是做梦罢了,绍鸿他不会怪你的。时辰不早了,我们吃午饭吧。不哭了啊。” 江芷容这才抬起头,轻轻抬手拭泪。 二人正说着,有小丫头过来请她二人用餐:“秦姑娘,江姑娘,二公子请两位过去大饭桌那边吃饭!” 秦赏夕和江芷容奇怪地互看一眼:不是一直各吃各的吗?怎么突然要一起吃了? 不管怎么说,谢潇华是主她两个是客,还是客随主便吧! 秦赏夕和江芷容来到花厅里备下的大饭桌前时,只看到谢潇华一人对着一桌饭菜发愣! 看到她二人过来,谢潇华忙起身让座。 秦赏夕打趣道:“谢公子,我那会差点让你吓死,以为你生我气了,怎么也得过几天才会搭理我呢!” 谢潇华嬉皮笑脸道:“秦掌柜呀,我方才刚出了皓雪居门口,就后悔不该那么大声对你说话,所以特地设宴请罪呀!” 秦赏夕忍不住笑出声来。早知道他不会生气太久了。之前被谢云起打了一耳光,他也是很快就消气了,反而去跟谢云起赔不是! 江芷容闻言奇道:“你们两个刚才吵架了?” 秦赏夕道:“没有,是有人对我发脾气!” “咳咳”谢潇华干咳几声,“我说秦姑娘,您能不能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我到底为什么冲你发火?还不是因为你做错事。” 江芷容看看谢潇华又看看秦赏夕,最后道:“算了,不管发生过何事,你们两个没事了就好,大家先吃饭吧,一会菜凉了。” 三人这才又坐下吃饭。 席间,谢潇华忽然叹道:“还是三个人一起吃饭好,一个人吃饭孤孤单单的,连那些饭菜是什么滋味都快品不不出来了。“ “哈”秦赏夕放下筷子,“感情您谢大公子,是专程找我们来陪你吃饭解闷的?” 谢潇华不理他,只是继续道:“我大哥早就说过,如果你们两个要回去,我必须一路送到木兰庭。我在想啊,谢家生意那么多,我大哥用不了几天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三个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吃饭,多凄凉啊?以前怎么说还有个团素陪着他,现在团素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秦赏夕忍不住白他一眼:“谢潇华,你又来了是吧?我告诉你,我会在谢家再住两天歇息一下,毕竟芷容经不起长时间折腾。你如果不再劝我留下来,接下来的两天,咱们还在一起吃饭,等我回去的时候,你爱送我多远就送我多远,最好把我送到木兰庭,我好好招待你一段时日。你如果还这么劝下去,那咱们以后不用坐一块吃饭了,我回西北也不用你送!” ------------ 竟然这么快又见面了 更新时间:2010-12-06 谢潇华闻言,不敢再硬劝她。三人这才平平静静吃完一顿饭。 饭后,有小丫头过来撤了碗盘,稍后便有人端了药过来。秦赏夕接过药碗对江芷容道:“该吃药了。” 数量江芷容刚喝了一口,便蹙眉道:“这药怎么跟我先前喝的不一样?” 秦赏夕诧异道:“这是安胎药,你不是喝了很多天了吗?” 江芷容好笑道:“你干吗给我喝安胎药?” 秦赏夕和谢潇华对视一眼,二人俱都十分无奈。江芷容进来的记忆变得十分紊乱,完全不能按以前哄骗她的套路来。 事情终归瞒不了太久,总该让她知道。想到这里,秦赏夕便道:“芷容,你又有身孕了,再过几个月,你又要做娘了。” 江芷容才不信:“赏夕,你别说笑了。我倒是想有孩子,我巴不得绍鸿能够复生,一直陪在我身边!” 秦赏夕叹道:“算了,想不起来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不过这药你必须得喝。” 江芷容嗔怪道,“你这不是没事,拿我取乐子么?” 谢潇华道:“算了,不喝就不喝吧。” 秦赏夕闻言不满地瞧着他。谢潇华道:“少喝一两天又没什么,你何必急在一时呢?” 秦赏夕只得作罢。 谢潇华又对江芷容道:“我昨天去容秀斋买了些上等彩纸,想让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就当做相识一场,留个纪念吧。我这就去拿来,你看看合心吗。” 江芷容笑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省得你来回跑。” “也好。” 谢潇华便同江芷容一起离座向外行去。临走,谢潇华不忘对秦赏夕道:“不许乱跑,一会我有话跟你说。” 待他走了,秦赏夕小声嘀咕道:“这算什么,限制我自由么?以前有话跟我说,也没让我安安静静坐在哪里等过他啊?” 秦赏夕虽不想拂他心意,但又觉得自己在这里坐着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也是一样的啊。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朝院外走去。不知不觉,脚步就迈向通往红袖居的路。 临走前,她只想再好好看看那里。那是袖袖生活过的地方,也是谢云起生活过的地方,更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她和谢云起在何剑卿手下死里逃生后,她也曾与谢云起在那里日日相伴。谢家这园子,最让她留恋的一处地方,不是皓雪居而是红袖居。 她神思恍惚行在园子中,未料想再一处岔路前忘了拐走,竟然一路行到采枫园门前。 秦赏夕呆呆站在采枫园门外,双掌紧握成拳,又逼自己放开,又捏紧成拳,又放开,如是再三,终究是闭了眼长叹一声,跺跺脚,跑开了。 谢川不过是个病入膏肓,又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糟老头罢了。她再恨他,也下不了手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最重要的是,她答应过谢云起了。她不愿意食言,更不愿意亲手去结果他父亲的性命!虽然心里对他有百般埋怨千般不满,可她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她无法控制自己对那个男人的痴恋。尽管嘴上说的决绝,也很笃定的要离去,却始终不敢做得太绝。如果杀了那个老头,那就意味着,自己跟他的缘分彻底到头了。 自己是否太自私?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放弃姐姐的仇恨。不只是姐姐的仇,还有父亲的仇!叶镜寒是因为听到袖袖的死,受不了打击才会发病暴毙!而事情是否又真的只是暴毙这么简单,秦赏夕则不敢再深想。 可是,她不得不放手。谢云起给她出了一道两难的题,要么放弃仇恨,要么放弃他。而她,不想放弃谢云起! 乱糟糟的心在进入红袖居的一刹那,突然变得宁静温馨。 梧桐顶着一树开始泛黄的叶子,依旧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树下仍是那张石桌。谢云起早已经准人进来打扫。那些下人将此处打扫的不错,院子里很干净,石桌上不见半点灰尘。小院还是那么优雅清净! 秦赏夕走到石桌旁。以前摆在石桌旁的竹椅已经被人撤走,她便坐在了石椅上。她还记得,谢潇华因为被谢云起打了一耳光,便作弄她和谢云起。事后,三个人坐在这里一起吃饭,那个夏日的午后,真是其乐融融。可那些美妙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虽然只是几个月前的事,但此刻想来,却分明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谢云起,你对谁都好,为什么独独对我残忍?我依旧笃定的认为,我们是可以携手到老的。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我很快就要回去了,你说这一别,我们要分开多久?你呀,快点把你要做的事情做完吧,我等着你去木兰庭找我,我知道,虽然你嘴上不说,可你一定会去找我的。我真没出息,在金都的时候,那么生你的气,可是才跟你分开几天,我就再也不想跟你生气了。”秦赏夕对着石桌喃喃自语。 待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呆了半晌,她才想起要进屋,一抬头,却看到谢云起的身影出现在红袖居门前。 谢云起此刻应该在金都才对吧?秦赏夕垂首苦笑道:“秦赏夕,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几天不见他,满脑子都是他了。” 站在门前的谢云起闻言,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好笑:“赏夕,已经入秋了,石椅太凉,不宜久坐!” 秦赏夕闻言猛地抬起头:“谢云起,你真的回来了?” 谢云起笑着点点头:“盐场这边遇到些棘手的事,小李他们飞鸽传书让我回来。我就骑‘玄电’回来了。” 秦赏夕的脸“唰”地红了:“你站在门口多久了?你听到什么了?” 谢云起笑道:“该听的全听到了。” 反正他全听见了,秦赏夕心道,害羞也没用,不如索性说开了。想及此,她道:“谢云起,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你不如给我个痛快话!” 虽然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她们就是相爱的。可是毕竟,他从来都没说出口。反而是自己,一次又一次,毫无顾忌的开口挑明!可是,她心里再明白有什么用?只要他不承认,她就等于死皮赖脸硬缠着他! 谢云起怔了怔。她为他放弃的已然太多。可是,他不敢,他就是不敢去承诺!他失去的人太多了,袖袖、孩子、恩师、团素,至于父亲,有也跟没有差不多了。他不是自私,只是太懦弱。在这件事上,他勇敢不起来!他害怕看见任何一个自己在乎的人出事。若有一天,自己真的连累了她,那该如何是好?她不只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她还是叶镜寒仅存的血脉。如果换在以前,她方才那一番话,足以让他将那句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可是现在不行。盐场的事,知道的人太多了。谢怀远和方闲远这两个人,都是太不安定的因素。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他原来的认知了。除非真的将一切妥善解决,否则,他实在没勇气去向她许诺什么。离开,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他知道,一旦他真的说出口,她不可能会安心待在木兰庭等他。何况,叶镜寒的真正死因,她还不知道。她这会,最多也只是怀疑叶镜寒死的蹊跷罢了。若她有一天完全了解真相了,她还能接受他吗? 谢云起实在不忍心再去伤秦赏夕的心,可是,他努力了半天,仍旧无法将那句话说出口。他太害怕失去。 秦赏夕催促道:“你这样婆婆妈妈算什么?你说啊!” 谢云起却莫名其妙道:“刚才多谢你了。” “什么?”秦赏夕不明所以。 “我刚到家,还没回红袖居,就看到你在采枫园门前站着。谢谢你没进去!” 秦赏夕恼道:“你那会躲在我身后不出声?你怕我闯进去宰了你老子,所以暗中保护吗?” 谢云起这招顾左右而言他很是奏效,秦赏夕果真转移了话题。 谢云起道:“我......我只是担心.......” 秦赏夕恨恨道:“谢云起,你当初为了维护你爹,就往我姐姐身上泼脏水,你甚至不惜自己背黑锅,担下杀人的罪名。你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你那个爹,你跟你爹过去吧!” 她说完,气呼呼转身离去。孰料刚走到门口,就见檀香气喘吁吁跑了来:“秦姑娘,你果然在这里,你快去看看江姑娘吧。” 秦赏夕急问:“她怎么了?” 檀香摇头道:“不知道,听江姑娘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二公子跟她说了什么,她就变得狂躁起来了,二公子实在没招了,幸亏我从风铃居经过,他就使眼色让我来找你!” 秦赏夕忙朝风铃居跑过去。 谢云起听了她二人一番话,也跟了过去。 秦赏夕刚进风铃居,就见风铃居内屋门洞开,谢潇华站在院中,一步也不敢妄动。屋内,江芷容手持剪刀对准自己咽喉,威胁道:“谢潇华,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更不想听你说话。你再不出去,我就死在这里。” ------------ 旧物 更新时间:2010-12-07 看到秦赏夕和谢云起赶过来,江芷容道:“你们两个不准过来,你们仗着功夫好,总是制住我穴位,让我昏睡过去,你们也退出去。” 秦赏夕道:“芷容,你这是干什么?” 江芷容只道:“我只想一个人清净会,我不想见人。” 秦赏夕道:“你拿剪刀对着自己,我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留下?” “你们到底出不出去?”江芷容嘶声道。 谢云起见状对秦赏夕道:“不如我们先出去,让江姑娘一个人坐下歇会,好好想想事情。放心吧赏夕,如果你离开后,江姑娘寻了短见,那你会内疚一辈子的。江姑娘不会希望你以后在内疚中度日的。” 他后面一句话哪里是说给秦赏夕的。分明是在说给江芷容听。 秦赏夕此刻也不敢跟江芷容对着干,只得随了谢云起和谢潇华一起出去。 三人在距离风铃居不过几步距离处停下。 秦赏夕突然回头,举起粉拳,对着身后的谢潇华就是一通乱砸:“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谢潇华一边向后退,一边龇牙笑道:“我只是跟她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秦赏夕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情?” 谢潇华道:“从你为什么要带她来楚城,到她后来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现在会有身孕。额......我简明扼要的说了下事情的大概。” “什么?”秦赏夕惊问。 谢云起也道:“你真是胡闹。你这不是刺激她吗?赏夕之前又不是没跟她说过,她当时的反应,你又不是没看到。” 秦赏夕揪住谢潇华衣领:“谢潇华,她要是有什么事,我宰了你!”怪不得这小子突然提出要拿什么彩纸,原来就是为了背着自己跟江芷容说这番话。 “你激动什么?”谢潇华道,“此一时彼一时。再说她早晚都要知道,不然等她肚子大了你怎么跟她解释?还有,万一她脑子有一天清醒了,而且不想要那个孩子,可是她已经生了,岂不是更痛苦?反正她现在有身孕,跟她说这个,她如果想要那个孩子,为了孩子她也会保重自己。” 秦赏夕松开手道:“那你突然告诉她,她怎么受得了?” 谢潇华道:“那要不你去告诉她?” 秦赏夕一下子怔住了。 谢潇华摆出十分夸张的表情假装生气,口中反击道:“怎么样?不敢吧?不忍心吧?我帮你把你最头疼的事办了,你却凶巴巴过来吼我,还打我!” 秦赏夕一时理亏无语。 谢云起蹙眉道:“那这事可严重了,我去瞧瞧江姑娘,她可别真的做傻事才好。”他想了想,绕道风铃居后面,提起轻功飞身上了风铃居屋顶。秦赏夕也效仿他,轻飘飘落在屋顶上。两个人俱都不曾发出丝毫声音。 谢潇华看他二人上去,觉得多自己一个不多,便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静观其变。 谢云起俯身将屋顶上的瓦片一块块揭开,不一会,便可以在屋顶上看到屋内。 江芷容呆坐在桌前,迟迟未动,忽然,她好像记起了什么痛苦的事,难过地抱头伏在桌上。 秦赏夕一急,就要下去。谢云起一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下去,随后,左手捏了一枚铜钱,右手指了指屋子下面。 谢云起虽然也会接发暗器,但比之秦赏夕,就要差一些了。 秦赏夕立刻会意,接过那枚铜钱。恰在此时,屋内的江芷容忽然操起剪刀,朝自己心口用力扎了下去,秦赏夕一惊,铜钱射出,打在江芷容睡穴上。江芷容手中剪刀落地,身子软软倒在地上。 秦赏夕二人这才从屋顶上跃下,进屋去看情况。 谢云起将江芷容抱到床上,秦赏夕则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谢潇华听到里面的动静,再次返回屋内:“怎么样?” 秦赏夕道:“幸亏我出手及时,不然芷容就真出事了。” 谢潇华闻言一阵后怕,若江芷容真的死了,他难辞其咎。他道:“她会不会是记起所有的事情了,所以才做傻事?” 秦赏夕摇摇头。在江芷容醒来前,谁也不知道她都想起了什么。 谢云起对秦赏夕道:“江姑娘恐怕得过几个时辰才会醒来,不如你先休息下。” 秦赏夕道:“我想守着她,她这个样子我没法休息。” 谢云起道:“如此我先走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秦赏夕点点头。 谢云起对谢潇华道:“我有事问你,你跟我来一下。” 谢潇华不知何故,便随他走了。 待他二人离去,秦赏夕这才想起,刚才自己问谢云起的话还没得到答案呢。她跺脚道:“好你个谢云起,居然耍我!” 待到了红袖居,谢潇华问谢云起:“你怎么突然舍得回来了?你不‘拯救’怀远了?” 谢云起不答他,只是道:“你帮我找一样东西,是一个很旧的红布包袱,里面还有个蓝底白花的布包。我在这里找,你去团素来红袖居之前住过的房间找。” 谢潇华怪叫道:“你发神经啊,让我去下人房里?如果是去小厮的房里也没什么,关键是,那是姑娘们的屋子。让小丫头们去找不就行了?” “她们没见过那个包袱,万一她们见了红布包袱就要打开看,见到蓝底白花的布包就翻,岂不是麻烦死了?” 谢潇华道:“她们没见过难道我就见过?” 谢云起解释道:“那个包袱是团素的。我记得,我帮她安葬掉她奶奶后,她特地返回那个破庙,拿了个包袱出来。她说,那些都是奶奶生前用过的,她想留个念想。我记得她刚来我们家时,你还嘲笑那个包袱又破又旧。团素将那个包袱收起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那个包袱。但是后来有一次,团素打开那个包袱给你看过。我记得当时,你们两个就趴在我书房的桌子上。我经过书房时,看到是你们两个在里面,也就没多想,直接走开了。后来,我就再没见过那个包袱了。” 谢潇华蹙眉道:“有这回事吗?我怎么想不起来啊?” 谢云起启发道:“你好好想想,团素当时到底给你看的什么啊?” 谢潇华努力想了想,道:“好像是有点印象了。好像是有这么个包袱。” 谢云起继续启发道:“你再好好想想,包袱是红色的,是不是?” “是红的,还破了个大洞,团素后来补好了。” “我从那里经过的时候,团素刚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块铜板,一件很薄的粗布褂子,样式像是老人穿的。还有个蓝底白花的布包!” 随着谢云起一点一点的讲,谢潇华终于慢慢想起来:“对,是这个样子。” 突然,谢潇华道:“大哥你是不是人啊?你长得什么脑子?那么多年了,你随便扫了一眼,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谢云起道:“你先别管这些了。我只问你,团素当时有没有打开那个布包给你看?” 谢潇华想了想道:“有!” 谢云起压低声音,继续启发他:“团素一层一层打开那个布包后,你看到了什么?” 谢潇华终于想起来:“是一个石雕美人!” “是不是用白石头刚雕出来,衣服嘴巴眉毛眼睛都还没来得及上色?” 谢潇华终于全记起来,点头道:“是啊,就是那样的。”说到这,他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当时偷看我们?” 谢云起道:“我哪里会那么无聊?” 谢潇华奇怪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云起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李臻吗?” “就是怀远府上那个管家啊?怎么会不记得?他功夫那么好。我游历山川之时,结交过一些江湖豪客,听过一些绿林奇闻。李臻在江湖中,也算颇有名气。真是奇怪,他怎么会帮怀远做事呢?那些江湖人士各个都是快意恩仇,最瞧不起那些给朝廷做鹰犬的武林中人。” 谢云起道:“我怀疑他是团素的哥哥。” “什么?团素的哥哥?” “是啊。所以我才想找到那个石雕美人,只有那个石雕美人才可以证明团素的身份。团素当初为了不引人注意,是空手走的,什么东西也没带。也就是说,包袱还在府里。就算团素当时只带走了那个石雕美人,也许李臻还会认得那块包袱。团素出身贫苦,那些人家都很节省,一块布都舍不得浪费。扯一块包袱,能用上十几二十年。或许,李臻见过包袱也说不定。” 谢潇华打断他道:“大哥,我听得有些乱,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对啊。李臻怎么会跟团素扯上关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门外传来秦赏夕的声音。 谢云起和谢潇华闻言一怔。 秦赏夕大大方方从门外转出来,对谢云起道:“我听你说有事问潇华,我以为你遇到麻烦了。所以就.......” 谢云起叹口气:“所以就偷听?” 秦赏夕笑道:“现在既然知道不是你遇到麻烦了,我就安心了。” 谢云起道:“我只是看你心里挂着江姑娘,不想烦你,所以就只告诉潇华了。反正告诉你,你也帮不上忙。” 秦赏夕笑道:“我还不至于那么不通情达理,我明白的。你还是继续说你的吧。李臻跟团素是怎么回事?” ------------ 寻亲 更新时间:2010-12-08 谢云起将事情始末大致讲了下。原来,他一直奇怪李臻为什么会帮谢怀远做事。几天来,他通过一番打探,再加上谢正轮生前汇报给他的一些情况,终于弄明白事情始末。两年前靖东大旱,李臻游历江湖之时,多在靖东一带行走。靖东受灾之时,他亦发动江湖人士自发组队前去救灾。无奈他们力量有限,所作所为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批大批饥民饿死渴死,不死的则四处流窜。可巧,谢怀远带了钱粮赶去赈灾,救下灾民无数。最初,李臻毛遂自荐,声称愿意帮谢怀远监视米粮发放和钱财收支。谢怀远一班手下自然极力反对。毕竟,李臻只是江湖草莽,万一他见财起意呢?若是大家都了解的熟人,熟知对方人品也就罢了,偏偏李臻不过是个陌生人。谢怀远虽然信不过这个初次见面的李臻,但也同样信不过那班朝廷官员。他派人暗中在灾民中做了一番调查,了解到李臻和他带来的那帮江湖朋友确实一心赈灾。但是这些,依然不足以让他信任李臻。李臻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谢怀远信不过他,于是私下去找谢怀远。他告诉谢怀远,自己生于靖东长于靖东,后来有两年,靖东先遭大旱又逢洪灾,可惜朝廷腐败赈灾不力,致使靖东百姓流离失所。他一家人就在那时候,死的死散的散了。李臻说,他不愿意看着靖东百姓再受苦,所以才主动要求监管钱粮发放。他不是为了侵吞赈灾款项,而是为了防止别人打那些钱粮的主意。他说如果谢怀远信不过他,他也不勉强。如果谢怀远愿意请他帮忙,他愿意合二人之力想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赈灾流程,赈灾的大小官员和官差士卒必须按流程做事,将钱粮全部下发。如果有人想中饱私囊,就得破坏流程,可是,官员不按流程做事,钱粮也就不按流程下发到他们手里,他们想贪都没法子贪。而李臻,只管帮他想流程,并带自己的人帮他监督各个赈灾点的情况。在整个流程里,他们这些江湖人只占到第三方的角度来保证整个流程的快速有效运行,绝对不染指钱粮。于是,谢怀远和李臻一拍即合。李臻带去靖东的,都是些侠义为怀四方游侠之人。他们仗着一身功夫四海为家,根本不将朝廷的大小官员放在眼里。这样一群人来督促一帮官员运行赈灾流程,真是再合适不过。 再说谢怀远,他当时一心想做出政绩,所以事事亲力亲为。顶着炎炎烈日,亲自指挥官兵打井。米粮一车一车运到时,放下钦差的架子,带着一众官员帮忙搬抬米袋。靖东的灾情很快得到缓解。之后,又发生一件很离奇的事。谢怀远搭台祭拜龙神时,割破自己手掌,以自己的鲜血祭祀饲龙神。没想到真的天降细雨。那场雨虽然不大,但是细细绵绵,飘了足足有一天。这件事在靖东一带,被民间传得十分神奇,靖东百姓各个对谢怀远感恩戴德!李臻虽然觉得龙神之事纯属缪谈,但谢怀远自甘以鲜血饲龙神的行为,让他十分感佩。而李臻的才能和武功也让谢怀远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此人又有一颗忠义之心,若能跟此人交好,实乃一大幸事。等到赈灾结束后,谢怀远和李臻早已成为莫逆之交。不久,谢怀远回京述职,被破格提拔为吏部尚书。 表面上看,谢怀远风光无限。但实际上,谢怀远因为此事陷入危机四伏的境地。朝中几股势力在明面上抓不到他的把柄,必然会想法子暗中解决他。谢怀远不得不求助李臻。李臻为了帮谢怀远,便上京留在尚书府做了管家。一年多来,李臻救了谢怀远四次。朝中的老臣安排暗人刺杀过谢怀远四次,那些暗人均因为不敌李臻落得失败而归或者当场殒命的下场。虽然李臻没能活捉过一个暗人,但也没让那些暗人伤了谢怀远一根汗毛。只是因为朝中局势,所以谢怀远一次也没有声张出去。除此之外,李臻还为尚书府训练出一批忠诚勇猛的护卫,为谢怀远设置了防身暗器。谢怀远手上的戒指,腰间的玉带,足下的靴子,都别有玄机,只要催动机簧,就能射出淬毒暗器。谢怀远也不曾薄带了李臻,对李臻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便是李臻为何会一直屈身在尚书府的原因。 谢云起讲完这些长出一口气,让嘴巴赶紧趁这点空闲歇歇。 秦赏夕想了想问道:“李臻和谢怀远是怎么相识的很容易查,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谢怀远身怀暗器的事,谢正轮可以告诉你。可是,其他的呢?李臻和团素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况且李臻有那么好吗?谢怀远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只为了朋友之义就全力辅佐谢怀远,想来也有些是非不分!” 谢云起道:“你误会李臻了。李臻在尚书府呆久了后,见识了许多官场上尔虞我诈之事,对此十分厌倦。而怀远为了自保,也做出过不少算不得光明正大的事。李臻早就想离开了。他帮尚书府训练出一批护卫,又帮谢怀远打造防身暗器,为的也不过是他走了以后,谢怀远的安全不成问题。尤其是这大半年来,随着朝中局势转变,已经没有暗人再来刺杀怀远。于是李臻就对怀远告别。” 秦赏夕猜测道:“他知道的太多了。谢怀远肯定不会让他走!” 谢云起道:“的确如此。怀远只有这一个信得过的人,所以怀远的事他几乎都知道,就连帮怀远拿到谢家盐场的账册他都有份。而且他若走了,怀远就少了最得力的干将,等于没了左膀右臂!” 秦赏夕道:“这些又是谁告诉你的?谢怀远?还是李臻?如果他们两个自己不说,外人很难查到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吧?” 谢云起道:“这些事李臻告诉我的。我弄明白李臻为什么要帮怀远做事后,觉得此人高风亮节,值得相交。于是,就在他当值的晚上,去了他所在的屋子,陪他喝酒。我们就相识了。” 秦赏夕诧异道:“这么快?这么简单?” 谢潇华听她这么问,嗤道:“我大哥是什么人?以他的交际手段,他想跟谁交朋友,简直易如反掌。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童叟无欺的脸孔,整天又笑得能把阴天变晴,加上声名在外,别说李臻了,就算永嘉皇帝站在面前,他也能摆平。你以为怀远在外人面前模仿他,是为了好玩吗?” 秦赏夕忍不住笑道:“你可真会替你大哥博名声。” 谢云起则道:“不要听潇华乱说。我是生意人,生意人结交朋友的手段,的确比一般人略好一些。不过都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锻炼自己这方面的能力罢了。哪有潇华说的那么夸张?” 秦赏夕笑道:“我知道了,你不必谦虚了。接着说啊,后来呢?” 谢云起道:“我和李臻相谈甚欢,期间我告诉他,他和怀远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但我有一事不明,那就是,他打算留在怀远身边多久?像他这样的人,必定不愿长久居于此处。李臻告诉我,其实从江姑娘出事后,他一直想走。如果不是怀远愿意娶江姑娘,又答应帮他找亲人,他已经不告而别了。” 秦赏夕道:“所以你就追问他,这些是怎么回事?” 谢云起点头道:“对。我听了很奇怪,这些事怎么会扯上他的亲。事情原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况且李臻是为了找人,多一些人帮忙打听总是好的。于是也没做隐瞒,就告诉我,他幼时遇到靖东大旱,他的双亲在那场天灾中都亡故了,只剩下年迈的奶奶带着他和两岁大的妹妹度日。结果第二年,又遇到水灾。水漫家乡不久,他就跟奶奶和妹妹在洪流中失散了。他命大没死,还拜在高人门下,习得一身武艺。等他出师后,他就返回家乡去找奶奶和妹妹。哪里还找得到呢?昔年逃难离乡的人,虽然多半都已经回去了。可是他的奶奶和妹妹却不见踪迹。有人说,一个老婆婆抱着个那么小的女童,多半已经死在灾荒年月了。可他不甘心,他想找到他的亲人。他说,他奶奶年纪大了,妹妹还那么小,若是真死也罢了。若是万幸活下来,境遇想来十分凄惨。他是人家的孙儿和兄长,又焉能不顾。只是多年来,他寻寻觅觅,又多方托人打探,却始终没有消息。怀远在他去意日渐坚决之时,答应会帮他找他失散多年的亲人,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他还可以多留在尚书府几年!李臻一个人能力有限,即使穷极一生,又能走多少地方找多少人打听?他的朋友们虽然四处游历时也会帮他打探一下,但那些人都是江湖客,江湖争斗亦是十分惨烈,又能帮得了他多少?怀远就不一样了,虽然此事不便下公函,可怀远一道道私函传到地方各处,多得是地方官尽心竭力帮忙找人。所以李臻决定留下。” ------------ 天官说谎 更新时间:2010-12-09 有丫头送了茶来。秦赏夕倒了杯茶递给谢云起,一边笑道:“既然李臻都这么说了,想来谢公子你又要善心大发,决定帮人家找妹妹了吧?” 谢云起早已说得口干舌燥,忙接过杯子灌了下去,明明喝的很猛,却偏偏不显山露水,更不见粗鲁,只让人觉得姿态温雅。他喝完茶才道:“谢家各地商铺那么多,帮忙向客人们打听一下,只是举手之劳。” 秦赏夕笑道:“那接下来,你一定是提出要帮忙,然后问人家奶奶和妹妹的情况,对不对?” 谢云起点点头:“是啊。不过他说出来后,反倒将我吓了一跳。我越听越觉得,他说的人应该是团素!” 谢潇华问道:“他都说了什么?” 谢云起道:“他说,他奶奶带他和妹妹逃难时,只带了个红布包袱。包袱里面包的什么他不记得了,但是他确定,里面一定有个蓝布包,包着一个石头雕的美人。那个石雕美人,是他爷爷生前照着他奶奶的样子雕的。他爷爷是病死的,临死前特地雕的那个石头美人留给他的奶奶作纪念。他的奶奶很爱他的爷爷,于是小心收藏了那个石雕美人,为他爷爷守了一辈子寡。他还记得,家里被水冲了以后,他奶奶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捡那个石雕回来。” 谢云起三言两语,向谢潇华和秦赏夕转述了一个老妇的一生。虽然只是平平淡淡的讲述,没有任何夸张和煽情的言语,却叫秦赏夕听得心生黯然。她的奶奶又何尝不是个痴人!她幽幽道:“潇华以前跟我说,团素奶奶的尸身还是你帮忙收敛的,总算是让一个痴心老妇人入土为安了。” 谢云起不无遗憾,叹道:“那个老人很好。虽然她连话都没有跟我说过,可是一个老人,贫病交加,却始终带着自己的小孙女讨饭过活,已经十分不易。有多少人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就卖儿卖女了。我若能早些遇见她们祖孙两个就好了。” 谢潇华道:“大哥,世上受苦的人那么多,你能帮多少?但求问心无愧吧。” 谢云起闻言,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得也是,但求问心无愧吧。” 秦赏夕继续道:“那你后来有没有跟李臻说过呢?” 谢云起摇摇头。 秦赏夕奇问:“为什么?是因为红包袱和石雕美人都是常见之物,你不确定?” 谢云起又摇摇头:“我很确定。因为李臻说,他的妹妹小时候被狗咬过,小腿上留了疤痕。我第一次见到团素的时候,她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全身冻得青紫。当时,我帮他搓过腿,我见过她腿上的疤。不过根据李臻的说法,他奶奶不是个哑巴。是他奶奶亲口告诉他,那个石雕美人是他的爷爷刻给他的奶奶作纪念的。但是老婆婆带着小孙女,又有红包袱,蓝布包,石雕美人,小孙女腿上有道疤,而且年纪又刚好跟李臻说的差不多大。这么多巧合,应该八九不离十。至于团素奶奶的嗓子,很可能是后来病了或者遇到什么事,又变哑了。”说到这里,他神色有些黯然,口中长长叹了口气。团素本来也不是哑巴,后来却因为他而变哑了。 秦赏夕看他如此,知道他想起团素了,便安慰道:“等找到团素了,我们想法子治好她便是。” 谢云起道:“对,总有法子的。” 秦赏夕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李臻这件事呢?” 谢云起道:“我还没来得及说,怀远就进来打断我们了。” 那夜,月色甚好,透过大开的轩窗便可看到一轮皎洁明月。屋内被几处铜灯照的很明亮。矮几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盏精致的银酒壶,旁边是配套的小号银酒盅。绿玉雕成的筷子,摆在透亮鹅黄的芙蓉桂花糕上。这本该是小杯独酌的情形,偏偏谢云起的到来,打乱了李臻独酌的打算。二人相谈甚欢,起初还是一小杯一小杯对酌,到后来干脆弃了酒壶,直接命人取了酒坛来豪饮。当时的谢云起,早不记得答应过谢潇华的事了。 只是后来,说到失散多年生死未卜的家人,李臻豪情顿渐,唯余嗟叹。 谢云起当即表示愿意帮忙,便追问李臻,其祖母和妹妹有没有什么可供外人识别的特点。李臻便一一相告。就待谢云起要冲口而出:“我见过你家人。”时,谢怀远却推门而入打断了他二人。 谢怀远问道:“两位看起来兴致很高。聊什么呢?” 李臻起身道:“谢场主说要帮我找奶奶和妹妹。”他在外人面前,对着谢怀远自称属下。但在人后,只是你啊我啊的说话。 谢怀远道:“我不是说已经有消息了吗?” 李臻闻言,回头对谢云起道:“啊,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谢场主。几日前,谢大人说已经有些消息了,北疆的守备说发现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谢怀远道:“是啊,应该是在北疆一带错不了的。” 谢云起刚要开口,谢怀远又道:“大哥,我有重要事跟你说,都找你半天了,我们先去下书房吧。” 谢云起讲到这里,谢潇华出声打断他:“怀远撒谎!我记得,我那时候刚学会做一些样式繁复的发钗。但是团素偏说我的手艺不如他爷爷,还拿了个石雕美人给我看。我当时笑死了,说雕石头跟做首饰不一样。还说叶叔叔会做很多东西,石雕也不在话下,可以拿给叶叔叔评断下,那石雕的雕工如何。我们两个争执的时候,怀远从附近经过,就进来看是怎么回事。那个石雕怀远见过的,他应该想到团素是李臻妹妹的。” 谢云起惊问:“你是说,怀远知道团素是李臻的妹妹?” 谢潇华道:“如果他还记得起来那件事,那应该知道。他没告诉你吗?” 谢云起接着方才的话道:“我当时没来得及跟李臻说清楚,就被怀远拉走了。我看怀远很着急的样子,所以就想先看看怀远遇到什么事了,回头再告诉李臻团素的事。” 谢云起与谢怀远来到书房后。 谢怀远问道:“大哥,其实我没遇到麻烦。我只是从那里经过时,听到你们谈话,又看到你表情不对,好像要说什么,所以就把你叫住了。” 谢云起道:“你故意拦着我,你不想让李臻找到妹妹?” 谢怀远听他这么说,小心探问道:“哥,你该不会是真的知道李臻妹妹的消息吧?李臻的妹妹尚在人间?” 谢云起沉声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骗李臻?” 谢怀远只有道:“如果我不骗他,他怀疑我没有尽心尽力帮他怎么办?哥,我的处境你不知道,我现在还离不开他。还有,盐场的秘密他也知道。谢家的事,他从我嘴里听去不少。虽然他不会故意将盐场的事抖出去,可万一他不小心呢?最重要的是,他如果走了,我会有性命之忧,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看着办!” 谢云起一时有些为难,半晌,问道:“你打算骗他多久?” 谢怀远道:“如果你知道他的妹妹在哪里就好了,我就不用骗他了。你告诉我他妹妹是谁,我找来不就行了?他这个人,有恩必报,我帮他找到妹妹,他必定还会再帮我一段时日。只要我安全了,我不会再用恩情牵绊他!” 谢云起叹息一声,道:“十有八九是团素,可是团素离开谢家了,我让赵融去找她,结果,赵融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团素,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谢怀远则道:“如此就简单了,你告诉我团素当时离开的情形,我画好团素的画像,着人去找就行了。单凭赵融怎么找得到呢?” 谢云起点头道:“好,如此依你,但是你必须给我一个时限。如果找不到团素,你最多再隐瞒李臻三个月。” 谢怀远道:“一言为定!” 话已至此,兄弟二人再不废话,谢云起转身离开。 翌日,谢云起向谢怀远辞行,快马加鞭赶回家中,只为找来那些东西。 谢怀远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如果三个月后谢怀远食言,定然会有法子让李臻不信他的话。所以,他根本没有告诉谢怀远,他为何会怀疑团素是李臻的妹妹,反而回来找团素当年带到谢家的包袱。只要有东西为证,即使到时候还没有找到团素,李臻也会信他而不是信谢怀远的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谢怀远早就知道团素是李臻的妹妹。 谢云起问谢潇华:“你没有记错?你确定怀远见过团素那包东西?” 谢潇华点点头:“错不了的。” 谢云起忙道:“我们快去找谢安。” 此时找谢安,明显已经晚了。毕竟,谢怀远比他知道这件事,整整早了半年多。 很快,谢安小步跟在谢小红花后面,来到红袖居。谢云起与秦赏夕则对坐在圆桌前的竹椅上“恭候”他大驾。 ------------ 辞退管家 更新时间:2010-12-10 谢安看谢云起面色不善,心知不妙。除了上次自己口没遮拦说了叶袖袖的不是,大公子还从来不曾给过他脸色瞧。 谢安对着谢云起一揖到地,谢云起仍旧做得端正挺拔,不再像以前那样,还不等他行礼就上前扶他。 谢安越发觉得不对劲。 果然,谢云起开口便是:“谢管家,怀远也是谢家的主人,只要他瞧得上眼,谢家早晚是他的,所以,你听命于他也不算错。” 谢安闻言,膝下一软,“噗通”跪在当下,嘴唇一哆嗦:“大公子......”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再也无法说别的。 谢云起既然已将话挑明,那他即使狡辩抵赖也无用了。他明白,这位大公子虽是面慈心善,却绝不是个容易被人糊弄的傻子! 谢云起道:“谢管家不必紧张,有话慢慢说。” 谢安稳了稳思绪,最后大着胆子道:“大公子,这件事我虽然有错,但是你也有错。” “哦?云起愿闻其详。” 谢安道:“大公子,你只知道求自己心安,所以四散家财。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跟着老爷一起打下谢家基业的人?你只道每年给我们的工钱花红已经足够多,但是从来没想过,我们这群老家伙看着你一点一点败家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就因为你是主我们是仆,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我们的心血。老奴虽然不知道谢大人为何要上京为官,但老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人,老奴心如明镜。老奴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执掌家业。以他的天资,谢家产业必定可以在他手上大放异彩。所以,谢大人试探老奴心意时,老奴便答应,以后为谢大人效劳。” “所以,他问你要谢家盐场的真实账簿,你都给?” 谢安眼皮跳了跳:“不错,是老奴偷偷拓下来,暗中送往谢大人手上。” 谢云起道:“你可知,你的行迹一旦被我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谢安垂眉敛目,声如古井死水:“老奴但凭公子处置。” 谢潇华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谢管家无需作出这番样子。我大哥并不打算将你怎样。我回来之前,他特地嘱咐我不要为难你,所以我才懒得搭理你。你以为我大哥是发现你背叛他,特地从金都赶回来审你?” 谢安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向谢云起。他素来知道这位大公子心肠不错,但却并不软弱,不会像个泥人般任人揉捏。他做了这种事,谢云起竟然不打算处置他? 谢云起淡淡道:“谢管家,你如此做既非贪欲又非邪念,不过是因为执念太深。那些身外之物,你从来没想过据为己有,即使暗中跟了怀远,也只是因为怀远可以保住你多年心血。这不过是很多老人都会有的执念罢了。或者可以这么说,人越老就越容易钻牛角尖,还会变得很固执。这些都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我何必怪你?” 谢安先是震惊,接着,语气里有了怒意:“你......你说我老了?我......我没有。我仍旧可以三天之内,带着大批名贵药材往来蓼州与楚城。我还可以一天之内,将半年的账目全部看完,并且理得清清楚楚。我还可以一个月就建起一座十分气派的新酒楼。以前能做的事,我现在依然能做。” 谢云起不过是看他日渐有了老态,所以才有此一说。不成想,谢安竟然在这种情形下,为了他一句话跟他较起真来。谢安的反应,反而叫在场三位年轻人惊觉,这位平日看起来威仪赫赫的管家,是真的老了。 谢云起叹道:“谢管家,如果我没记错,你比我爹还要年长两岁。” 谢安目光猛地一滞。那是他一直想忽视,却又不得不正视的事实。 谢云起又道:“潇华,谢管家年纪大了,不宜久跪,你扶他起来吧。” 谢潇华答应一声,走到谢安身边,伸手去扶他:“谢管家,起来吧。” 谢安摇摇晃晃起身。 谢云起继续道:“谢管家,你为谢家操心这么多年,该享享清福了。你的长孙已经八岁,小孙儿前日刚做的满月酒,你难道没想过日日与儿孙共享天伦么?” 谢安讷道:“大公子,你终是要辞退我了?”忽而又惨笑道,“怪我人老话多,平日里对你多有不敬。”言下之意,谢云起辞退他,是因为他的背叛和平日里的僭越,不是因为他老了。 谢云起道:“不是辞退你。是让你像李伯和孙伯他们那样,回去享清福。谢管家,你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对我最多不过是劝谏,何来不敬之说?可是不管怎么说,你都背叛过我,我纵使不怪你又如何?我今日若什么也不做,继续留你任管家一职,倘若他日事情传了出去,你叫我如何执掌谢家?况且你执念太深,若然将你继续留下,难保你不会继续听命怀远。” 谢安神情悲戚沮丧,并不答言。 谢云起继续道:“明日,我会接手你所有的事。至于你,会如其他元老一般,得到五十万两的养老银钱。你拿去存到钱庄慢慢花用也好,赠给儿孙置办宅子田地或者做些生意也好,都随你。总好过再像以前那样,日日辛辛苦苦打点谢家大小事宜。” 谢安垂头道:“出了这种事,大公子只是如此处置老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谢云起听他如此说,话锋一转,又道:“谢管家,我今日其实是有一件事问你。此事关系到一个年轻姑娘的性命。若你还肯念着我们主仆多年,又共事一场的情分,那就据实相告罢。” 谢安道:“公子但问无妨。” 谢云起问道:“怀远有没有暗中命你找过一个红布包袱?” 谢安早已万念俱灰不想再耍心机,又感念谢云起此番宽恕于他,于是据实禀报:“有。” “你找到没有?” “找到了。” “包袱里的东西,你可曾打开看过?” “看过,不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谢大人要的包袱。” “里面有什么?” “一块铜板、一件老人穿的很薄的粗布褂子、一个蓝底白花的布包,包里是个石雕人像!” “包袱呢?” “原本谢大人说既然是团素丫头的东西,还是不要乱动,免得惹团素丫头注意。后来团素失踪了,谢大人就让老奴偷偷取了包袱,送到他那去了。不过,老奴送再次找到那个包袱后,里面已经没有石雕了。想来是团素带走了。” 谢云起与谢潇华对望一眼:果然已经被谢怀远抢了先机。 谢云起不由长叹一声。当日,他从李臻口中得知谢怀远自做了吏部尚书后,遇到过重重杀机。所以谢怀远说他离不开李臻,才暂时瞒骗李臻时,谢云起信以为真。因而后来再次面对李臻时,谢云起便沉默了。可是此番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谢怀远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留下李臻那么简单。这个弟弟究竟还想玩什么花样呢? 待潇华送走谢安后,秦赏夕这才开口:“云起,你觉得谢怀远玩这么多花样出来,真的只是为牵绊李臻这么简单吗?” 谢云起道:“我也在想这件事。早知如此,当日我就该对李臻说实话。现在我人已经到了家中,包袱和证物都不在,团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即使现在返回京都告诉李臻,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怀远趁此机会想做什么都可以,他随便布个局都能骗过李臻。让李臻只信他的话。” 秦赏夕道:“你即使想返回去,我和潇华也不会答应。你说你的伤好了,我们可没看过呢。还有,圣上亲自下旨,让你半年内不得踏出谢家半步。如今你人都回来了,等你再返京,一旦出事,就跟谢怀远毫无关系,只能将你自己搭进去。恐怕这也是谢怀远瞒骗你的原因之一。只有让你以为回来谢家后,可以找到团素跟李臻相认的信物,你才会尽快离开京城,不再给他惹事。” 谢云起不由苦笑:“怀远想得的确周到。” 秦赏夕道:“不管怎样,反正你已经回来了,所以,我和潇华必定不会让你再做抗旨之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谢云起不由苦笑:“你们两个接下来该不会是要帮皇上他老人家看着我,将我软禁在家中吧?” 秦赏夕笑道:“有何不可?你正好可以借机休息。有什么事情,交给那些掌柜做就好。他们有什么做不了主的,就来府中向你请示一下,你拿主意就好。” 谢云起道:“做生意哪有这么简单?亏你还是木兰庭的掌柜!” 秦赏夕揶揄道:“我看你不是舍不得生意,是舍不得盐场。你若是想去盐场,我们倒是不会拦着你。不过你只能乔装后,半夜里偷偷去。” 谢云起修长十指扣在石桌上,唇角似翘非翘,神情似笑非笑:“赏夕,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想离开谢家。” ------------ 嬉闹 更新时间:2010-12-11 秦赏夕方才说那番话,可不就是因为下意识觉得自己会留下来,所以才说的吗。若她真那么决绝的要离开,又何来“我们”之说?只道潇华会拦着他谢云起出门即可。 秦赏夕先是一怔,继而恼羞成怒道:“谢云起,原来你一直明白我的想法?那你还......你你......”那你为什么不来送我?又为何在我要你个明白话的时候,敷衍搪塞我? 秦赏夕话未说完,谢云起突然道:“哎呀,赏夕,你在我这红袖居呆得时间不短了吧?” 秦赏夕闻言惊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惊道:“糟了,我出来太久了,我得去看看芷容。” 算算时间,江芷容该醒了。 刚刚步出红袖居没多远,秦赏夕突然止住了本在匆匆而行的脚步。 竟敢利用芷容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害得自己又忘了让他将话说清楚! 谢云起,你又耍我! 虽然明知道谢云起又耍小心眼,她却只有先去江芷容房里再说。晚去一步,可能就会要人命。 她甫一奔进房间,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江芷容慢慢睁开眼,醒转过来。秦赏夕唯有暗自庆幸来得及时。 江芷容看到秦赏夕立刻笑了:“赏夕,你在啊?” 她一边说,一边下了床,四处一打量,才道:“哎呀,我怎么睡在潇华房里了?” 秦赏夕看她好端端的模样,一时想问又不敢问,不知道她此刻又想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江芷容支着脑袋,似乎在想自己为何会睡在这里,半晌,面上忽然露出惊惧之色:“赏夕,潇华跟我说成儿死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秦赏夕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江芷容突然间又好似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般,身子向后缩去:“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放开我.......” 秦赏夕上前抓住她肩头:“芷容,那是假的,现在没人伤害你,你脑子里看到的东西是假的。” 江芷容拼力挣开她的牵绊:“你走开。” 刚说到这里,她身子忽然软软倒地,面色苍白,捂着肚子直喊痛。 秦赏夕大惊,忙朝外喊道:“来人啊,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风铃居院中。 谢潇华被秦赏夕一掌推倒在回廊上:“都是你干的好事!” 谢潇华以手肘撑着扶手,没让自己跌下去,他仰着身子朝秦赏夕辩解:“大夫不是说虚惊一场吗?等江姑娘醒来就没事了。” 秦赏夕俯身瞧着身下的谢潇华,恶狠狠道:“那是芷容命大,要不是她先前就生过,就她那身子,不定出什么事呢!” 谢潇华再接不上话,只是伸手轻轻点点秦赏夕胳膊:“秦姑娘,秦掌柜,你这个动作也太不雅观了。我会想入非非的。” 秦赏夕一窘,忙站起身来。 谢潇华起身,掸掸自己一袭华贵白衣,长身玉立于当下,依旧是个气质雍容却又有着八分亲和力的翩翩美男子。谢二公子负手道:“秦赏夕啊,你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却越来越孩子气没关系,但是也不要影响了我英俊迷人的风采才好。”啧啧,方才那番情形,实在太辱没他的形象了。 秦赏夕本来还在脸红,听了这话,早把“害羞”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给忘了。她啐道:“呸,才长得这个样就好意思天天臭美。人家长得比你还好看的都没天天自夸呢!” 谢潇华逗弄她:“‘人家’,‘人家’指得是哪个?莫非楚城还有比我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么?” “自然有!而且还跟你朝夕相对呢!” 谢潇华“啧啧”道:“果然情人眼里出潘安啊!” “怎么样?不服气啊?”她就是喜欢谢云起怎么样?谢云起在他眼里,怎么看都比其他男人顺眼! 二人正说着,谢云起竟然走入院中。 秦赏夕的脸“唰”一下红了。以谢云起的耳力,刚才的话肯定一字不落全听去了。 偏偏谢潇华不放过她,问道:“赏夕,你脸红什么?” 秦赏夕也不是吃素的,正色道:“我这个人,只要一自夸就容易脸红。毕竟么,我脸皮不像某些人那么厚,夸起自己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谢潇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夸?” 谢云起本来也在好笑,听到秦赏夕这么说,也有些迷茫。 秦赏夕理直气壮道:“是啊。我刚才说的那个‘男人’,其实是个假男人。此人姓席,单名一个尚字,容颜绝代风姿倾城,一路从西北走到江南,惹来无数少女暗许芳心。” 谢云起闻言,笑意更浓,若非使劲憋着,早笑出声了。 谢潇华接口道:“对,特别是能够倾楚城。最能被席尚迷住的少女,是洛小小。洛小姐对席尚,那是一见倾心!京城有个王爷听了洛小姐遇到的糗事,只是淡淡一笑,仍然表示愿意娶她为妻,结果洛小姐硬是不答应啊。想来那个席尚把洛小姐迷得不轻。” 谢云起忙道:“潇华,事情都过去了,你何必再翻出旧事来糗她呢?” 谢潇华斜睨秦赏夕一眼,继续逗弄:“哎,‘人家’不喜欢看你被欺负,来帮你出头了。” 秦赏夕狠狠瞪了谢潇华一眼,不再理他,只忙自己的正事去了。她转头对谢云起道:“云起,我想起一件事,刚要去问你,就被这臭小子气过头,差点给忘了。” “恩?什么?” 秦赏夕道:“你就那么送走谢安了?他会甘心吗?”盐场的秘密他都知道,万一他对谢家不利怎么办? 谢云起道:“不会。一来,他对谢家死忠。此番也只是帮怀远做事,怀远也是谢家的人,他并没有出卖谢家。二来,他不敢。我爹既然敢让他知道那么多事,手里自然有他的把柄。只是我爹从来不告诉我。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放心他就这么离去。” 谢潇华揶揄秦赏夕:“听到没有?如果都跟你一样,这么晚才想到这些,谢家早完了。” 秦赏夕捏紧拳头在谢潇华面前一比:“找死!”死小子,今天总是跟她作对了。 谢潇华一边往后退一边道:“你这老女人又来装孩子,给‘人家’看到多不好,多影响形象!” 秦赏夕更加窘迫。 谢云起忙道:“潇华,不要胡闹。” 谢潇华一个轻巧的纵身越过回廊扶手:“哎呀呀,秦掌柜啊,‘人家’心疼你了,你快点把‘人家’拐到木兰庭去做老板吧,我先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就往风铃居外面掠去。 秦赏夕羞恼极了,干脆道:“谢潇华,想跑没那么容易!姑奶奶今天不跟你耍嘴皮子讲道理,非打得你不敢乱说话!”说着,足下一点回廊扶手,身如飞燕轻掠,又快又轻又急,直追谢潇华而去。 谢潇华见势不妙,身形一转,来到谢云起身后,抓着谢云起袍袖:“大哥,现在有人欺负你弟弟,帮不帮忙?” 秦赏夕落在谢云起对面,眼睛却看着他肩膀后面的谢潇华:“这么大的人了,躲在自己大哥后面,你丢不丢人?” “好男不跟女斗,丢人总好过跟你动手!” 谢云起看看两个人,叹了口气,从谢潇华手中抽出被抓着的衣衫:“你们慢慢玩。我去看看江姑娘!” 谢潇华紧跟在他身旁:“我帮你带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夫说没事了,按原来大夫开的方子安胎就好。” 秦赏夕对着谢潇华的背影,暗暗咬咬牙:谢潇华,我今天就放你一马,你个臭男人! 谢云起一进院子,看到他二人在胡闹就知道江芷容无甚大碍,于是进屋坐了片刻便出来了。谢潇华自然是跟着他出来。 刚从屋子里出来,谢潇华就觉得眼皮直跳。 只见檀香站在秦赏夕身侧,似乎是有事禀报。 秦赏夕似笑非笑地瞧着谢潇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檀香看到他二人出来,忙行了礼:“奴婢见过大公子、二公子。” 谢潇华直觉事情跟自己有关,“呵呵”干笑:“檀香丫头,你平时不在我风铃居内当差啊。” 檀香回道:“二公子,洛家那位千金来了,指名道姓要见你!” 谢潇华闻言一时有些错愕。洛小小来找他? 秦赏夕则是幸灾乐祸的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那意思是,看吧看吧,我的主意见成效了。 谢潇华狠狠瞪向秦赏夕:“还笑?找死!都是你惹的事!” 接着,他又对檀香道:“就说我不在。” 檀香为难道:“洛姑娘问奴婢,‘你家二公子在不在’时,奴婢已经回话说‘在’了。然后......然后,洛姑娘才说,‘请他出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谢潇华不满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檀香更委屈:“奴婢哪知道二公子不想见她啊。” “顶----嘴?”谢潇华语带威胁。 “奴婢不敢”檀香可怜巴巴的望着谢潇华,“奴婢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谢云起不明白谢潇华为何如此反应,问道:“怎么了?” 谢潇华一指秦赏夕:“问她!” ------------ 找人 更新时间:2010-12-12 谢云起转而去看秦赏夕。 秦赏夕不答谢云起,只对谢潇华道:“快去吧去吧,别让洛大小姐等急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谢潇华只好怏怏而行,一道往前厅去了。 秦赏夕自是不愿错过好戏,尾随而去。 谢潇华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回头道:“你干吗跟着我?” 秦赏夕倒是坦白:“看好戏!” 谢潇华拿手指了她半天:“你你你......” “我我我,我个老姑娘偏要跟着你这英俊大少爷!” 谢潇华弯了一双直冒杀气的眼,笑眯眯道:“如果洛小小真有什么暧昧不明的举动或者暗示,我马上跟她说清楚,把她所有想法全部扼杀。到时候她如果对着你哭,你可别赖我!” 秦赏夕却只是催促道:“快走吧,一会洛大小姐等急了,砸了你家客厅就不好了。” 谢云起隐约猜到些什么,对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摇头叹道:“真是两个孩子。这有什么好瞧的?赏夕也真够无聊!” 檀香一时也生出好奇心,想过去瞧瞧热闹,忙道:“不知大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她只等着谢云起一句“没事了,下去吧。”便可溜之大吉了。 谢云起听她问,却道:“你进屋去,守着江姑娘,她一时半会应该醒不了,你轻声点别吵就行。” 檀香的脸垮下来:“是,公子。” 谢云起背过身向风铃居外行去,面上温和中正,步子看着不疾不徐,身子却像生了风。心中默念:无聊就无聊吧,今日我也孩子气一回! 不过,他到不是去看热闹。谢潇华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换了别的男子,到了这个年纪,儿子都满街跑了,他却连个中意的姑娘都没有。谢云起不是没操过那份心,而是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操心。加上生意忙,又不敢让潇华在身边多待,只能一直拖了下去。如果潇华外出游历时,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姑娘,那真是神仙眷侣最好不过。可是,洛小小的性子.......能知冷知热吗? 他想起秦赏夕曾经开玩笑说,要帮潇华找一房好媳妇。 果然是个好媳妇,模样标志、心地纯良、家资丰厚,问题是.......他怀疑谢潇华和洛小小若长时间在一起的话,吵架是家常便饭,动手也不是没可能。潇华自然是不会打女人的,那就只有.....被打?不过好像洛小小也没那么不懂事,到了要紧时刻,还是很懂得分寸的。 谢潇华和秦赏夕一前一后来到前面待客的院子。厅门大开,他二人一眼便能瞧见站在厅中,一脸焦急的洛小小。 洛小小久等谢潇华等不到,急得在厅中不停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好你个谢潇华,敢让我等这么久!小心本小姐一会发脾气,拆了你这破宅子。” 谢潇华见势不妙,小声对秦赏夕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先躲到厅门旁边,听她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啊?毕竟有备无患嘛!”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姑奶奶呀,可是怎么看都觉得洛小小面色不善! 秦赏夕小声笑道:“好啊,我躲到厅门旁去听。不过......你得进去!”开玩笑,谢潇华不进去,她怎么看好戏?自然也不能一起进去,碍事不说,而且,还是看不到好戏! 谢潇华闻言,脸立刻黑了,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小声道:“秦-----赏-----夕” 厅中的洛小小越发急了,大叫一声:“谢潇华你还不出来!”一边喊着,扭头朝外看去,正对上厅外走来的人。 看到来人,她一张脸立刻“拨开乌云见红霞”,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兴奋的,又或者是,害羞的? 秦赏夕和谢潇华还未来得及藏身,便被洛小小逮了个正着。 谢潇华眼看洛小小红着脸跑出厅外,直直朝自己冲过来,一时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秦赏夕心下纳闷,在归途中,她只觉得洛小小对谢潇华的态度越来越好,可也没发现洛小小对谢潇华已经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呀!看洛小小这副猴急的模样,秦赏夕不由暗叹,中原女子竟然还有比西北女子作风更加言行无忌的呀?以前没发现洛小小竟然嚣张到了这地步呀?她原本骄纵归骄纵,可还是有几分大家闺秀模样的! 洛小小直直冲到谢潇华与秦赏夕面前,伸手一推,将二人距离分开一些:“走开,别挡路!” 谢潇华和秦赏夕不由一愣,相视片刻后,迅速回身去看洛小小。 洛小小一直跑到他二人身后不远的谢云起面前,这才停下来,一把拉住谢云起衣袖,面上又是惊又是喜:“原来你在啊?我原以为你还在京城呢!” 秦赏夕一怔,这是什么情况? 谢潇华这下乐了,对秦赏夕耳语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被人挖墙脚了吧?” “别胡说,小小不是那种人!” 谢云起不知洛小小意欲何为,只是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自己衣袖,微微一笑,依旧是温和如玉:“洛姑娘急着找在下,所为何事啊?” 洛小小笑道:“我.......”话至此处,突然闭了嘴,四下看看,“这里说话似乎不方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谢云起看看四下,确实偶有下人进进出出。他摸不透洛小小来意,于是道:“既然如此,洛姑娘就随我到书房来吧,那里还清净些。”又对谢潇华和秦赏夕道,“你们两个也跟来吧。” 看洛小小一见面就拉拉扯扯的样子,谢云起觉得,还是注意些分寸的好。左近的下人已经在频频侧目了,若他再与洛小小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想必从谢家一众下人到楚城一干百姓,茶余饭后又该添些谈资了。他谢云起虽然大方,不过在给众人贡献谈资这方面,他素来小气得紧。虽然大家还是喜欢从他身上寻找话题,不过,那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最重要的是,秦赏夕此刻看起来面色不佳!所以,让潇华和赏夕一起跟来,是必须的。所幸洛小小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四人顺顺当当到了书房! 刚进到书房,洛小小迫不及待道:“谢云起,我回来楚城也有几日了,怎么还是看不到江上玄?我家人说,江上玄自从上次奉命出去办事后,就再也没回来。那就是说,江上玄从金都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楚城。至少,没回过洛家。你不是说,他走的时候,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吗?如果他还好好的,那他即便是不愿意回到洛家,也一定会偷偷见我一面,让我知道他还平安。我快急死了,就想问问你,你们临走前,他有没有具体说他会去哪里。所以我就来找潇华帮忙,给你捎个信。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从金都回来了!” 她太过着急,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了一堆。幸好她口齿伶俐,说的虽急,倒也清晰有条理,让另外本来云山雾绕的三个人,脑子里登时一片澄明--------可算弄清楚这大小姐是来干什么的了! 谢潇华身子一旋,鹊巢鸠占,身子倒在谢云起平日坐的椅子上,一脸轻松的端了杯茶喝,边喝边拿眼睛去瞅秦赏夕:看吧看吧,看好戏吧! 秦赏夕回了他个“无聊”的表情,转身去瞧谢云起和洛小小。 听了洛小小的话,谢云起奇道:“江上玄一直没有跟你联系吗?照理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他应该没事了啊。” 洛小小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着急啊,我担心他会出事!” 谢云起道:“洛姑娘不必忧心,明日我去瞧瞧他便是。照理说,应该不会出状况!” 洛小小喜道:“这么说,你知道他在哪里?” 谢云起点点头:“当日江总管虽然没有了性命之忧,但是功力折损得只余下一成,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闭关几日,好好调养生息。可是他没有合适的去处,我就指点了他一个地方。” 洛小小催促道:“你快告诉我,那地方在哪?” 谢云起望着洛小小急切的眼神,踟蹰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她。他回身去看谢潇华和秦赏夕:“在那个悬崖下面!” 谢潇华和秦赏夕闻言立刻会意! 洛小小不明就里:“悬崖下面?他怎么会到悬崖下面?” 谢云起只有道:“小小,你如果真的想他,我明日带你去看看他便是。只是今天有些晚了,你无法在天黑前赶回家中,只能等明日了。你明日辰时三刻,在城西门口等我吧。” 洛小小点头道:“一言为定!” 谢云起笑说:“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你不能把这件事传出去。那地方虽然不是个秘密,但除了谢家几个忠心的仆人,外人不知道怎么去那里。”洛小小猛点头:“都依你。”她环视一下四周,手一个一个指向屋子里的人,“不过我们也有言在先,如果明日我实在出不去,你们去我家里,偷也要把我偷出去!” 其余三人皆笑了,齐声道:“遵命!” ------------ 先到一步 更新时间:2010-12-13 待洛小小走了,谢潇华这才对谢云起道:“这件事交给我和赏夕就好了,大哥明日安心在家歇着就好。” 谢云起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谢潇华叹了口气,道:“大哥,现在金都和楚城都知道,你被皇上下令禁足。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随便抛头露面的好。” 谢云起苦笑:“我换身装束不就行了。” 谢潇华和秦赏夕同时摇头:“不行!” 谢云起却道:“我说行就行,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要么大家一起去,要不就一个也不许去。”他鲜有说话如此霸道的时候,一点商量和转圜的余地也无。 秦赏夕道:“不行。要不我和潇华去,要不大家一个也不许去。谢云起,你等着洛大小姐找你算账吧!” 谢云起只好投降,无奈道:“好吧,我明日不去,这么点小事,想必你二人一定可以办好。我也乐得清静。再说,从明日起,谢家会很热闹,各个掌柜会日日来家中向我汇报当日生意情况。我如果不在,也很说不过去。” 于是,皆大欢喜。 是夜,江芷容醒转。 屋内,一灯如豆,秦赏夕趴在桌上假寐,一头柔软的青丝覆在背上,像是一张薄薄的织锦被。 听到江芷容的气息加重,秦赏夕知道她醒了,忙坐起身来去瞧她。 江芷容朝她温柔一笑:“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秦赏夕笑道:“我就喜欢守着你,不行么?” 江芷容只道她说笑话,笑着白她一眼,翻身就要下床。 秦赏夕道:“下来做什么?” 江芷容道:“我有些口渴。” 秦赏夕忙倒了杯茶,坐过去,将茶递给她。 江芷容喝了茶,将杯子交给秦赏夕,这才完全醒过神来。她打量了下四周,道:“赏夕,这是潇华的房间吧?我怎么在这里?” 又是这个问题! 秦赏夕不敢再刺激她,生怕她再动一次胎气,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潇华本来在外间屋子,听到她二人说话,知道江芷容已经醒来,便进了屋子里来。 秦赏夕忙暗中使眼色,让谢潇华不要乱说话。谢潇华哪里敢再乱说,乖乖闭了嘴。 江芷容却又道:“赏夕,我睡了多久?我喝过药了吗?” “啊?药?”秦赏夕发怔。 江芷容脸色微微一红,低声羞怯道:“你在金都给我喝过的。安胎药呀。我要我的成儿,健健康康的出生,平平安安的长大。” 秦赏夕忙道:“哦,厨房里正在煎药,马上就好,一会檀香就送来了。待会喝了药,就回自己房里吧。天晚了,潇华也要休息了。” “好”江芷容答应了一声,又追问道,“为什么,我会睡在这里?” 秦赏夕虽是个黄花大闺女,但好歹也是见识过江芷容和齐齐格孕期反应的。于是低声笑她:“你还好意思说呢。芷容,你可是越来越贪睡了。潇华喊着闷,我们两个就来他这里坐坐,陪他解闷,结果你才坐了一会,竟然睡着了。一下子就从傍晚,睡到了天黑。” 江芷容脸色更红,头也不敢抬,只是垂着头朝谢潇华的方向道:“真是失礼啊,让谢公子看笑话了。” 谢潇华哪里懂这些,但看江芷容如此说话,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江姑娘太客气了。” 话说完,他和秦赏夕均觉得有些不对。谢公子?江姑娘?自从江芷容在谢怀远处再度受到惊吓后,江芷容便不再“谢公子”“谢公子”的叫,而是和赏夕一样,直呼其名,叫他“潇华”。谢潇华乐得省事,也直接叫她“芷容”。江芷容这会怎么又客气起来了?弄得谢潇华也跟着小心措辞。 秦赏夕小心翼翼问道:“芷容,你没事吧?” 江芷容不明所以:“我能有什么事?” 秦赏夕摇摇头:“没事没事”又道,“我去厨房看看,那药怎么还没煎好。”她一边往外去,一边朝谢潇华使眼色。 谢潇华立刻会意:“我跟你一块去瞧瞧。” 江芷容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谢公子这屋子怪凉快的,这大夏天的,跟过秋天似的。” 秦赏夕和谢潇华本来已经迈步要出去,闻听此话,都收了步子。 秦赏夕回头问道:“芷容,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你还说路边的枫林好看呢,还说等秋意再浓些,就更好看了。” 江芷容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只见过胡杨林,没见过枫林。再说,我们,我们去过京城吗?赏夕,你别又逗着我玩了。” 秦赏夕和谢潇华相视一眼,不知该如何解释。 秦赏夕讪笑道:“我刚才给你讲笑话呢,我先去厨房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 秦赏夕和谢潇华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来到院中。 谢潇华先开了口:“看来,她把所有不想发生的事,全忘记了。” 秦赏夕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谢潇华又道:“这样子不是办法,她如果总是逃避事实,她的病永远也不会好。” 秦赏夕反而想通了:“算了,就这样吧,已经很好了。” “很好?” “是啊”秦赏夕道,“以前她不只是精神错乱,还动不动就发狂。这段日子好多了。只要她不发狂,我又何必非逼着她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呢?” 谢潇华叹道:“她人又美心肠又好而且性情温顺,只是命运多舛,遭遇那么多不幸。莫非真是红颜薄命?” 秦赏夕道:“所以,能让她快乐一日是一日吧。” 谢潇华忽然又道:“只是她这个样子,怎么照顾小孩子呢?她自己整天还稀里糊涂的呢。” “我帮她照顾啊。”秦赏夕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是,她有时候连自己也照顾不了呢。” “我照顾她啊。”秦赏夕依旧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谢潇华笑了:“姑奶奶,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你能照顾她多久?” 秦赏夕却道:“我就算嫁人了,也要带着她,照顾她。” “那你岂不是要带两个拖油瓶?那还有男人要你吗?”谢潇华逗她。 秦赏夕道:“她的遭遇这么可怜,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也不会瞧不起她不接受她。瞧不起她的男人,也不值得我嫁。” 谢潇华点点头,又仰天道:“对啊,像我这样的好男人,这世上虽然少不过也不是没有。也许就会有那么好的人,既容得下你,也肯和你一起照顾你的姐姐和外甥!” 秦赏夕掩面道:“又来了,又来了,我都替你害臊。我去厨房看看,不跟你闲扯。” 谢潇华在她身后无声抗议:这怎么叫闲扯?我明明说的大实话吗,我是很好啊! 只不过在她眼里,最好的那个永远是大哥! 翌日清晨。谢潇华和秦赏夕来到城门处。洛小小早已出了城,在城门外相候。 看到他(她)二人出来,洛小小上前笑道:“我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留了张字条,说我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让他们不用担心。” 三人这便“胜利会师”,一行顺利到达栖凤山。 待爬到半山腰处。洛小小呼哧呼哧直喘气:“不行了,还有多久啊?我快累死了。” 秦赏夕笑道:“潇华,你背上咱们洛小姐不就成了么?” 谢潇华眼冒怒火,恨不得要杀人的样子:你个贼心不死的老女人! 洛小小道:“我才不用人背呢,这么矮,我爬得上去。” 明明她刚才还喊累呢。 啧啧,谢潇华道:“想不到洛小姐还挺要强呢。不过呢,你不用摆出一副马上英勇就义的样子,那个山洞就在那里,不过几步路就......”话到此处,他突然停了下来,嘴巴半张,手指空指着山洞处。 晌午的阳光,洒落在重重山峦间,透过山间泛黄的林木,细细碎碎照在山壁上。就在垂着厚厚藤蔓的山洞前,负手直立一人。那人眉目温和,一身灰白襕衫,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提着一瓶醉颜红,也不知他已经站了多久,却依旧是站得笔直。若换了是谢潇华站在这里等人,只怕身子早靠在那堆藤蔓上了。只是,谢云起就是谢云起,从来不会让人看到他怠惰的一面。秦赏夕无数次的怀疑,谢云起的身子是铁打的。好吧,现在依然表示怀疑。那还是人吗,是人吗?她和谢潇华一早就去红袖居视察过一番。谢云起明明对着一堆各地商铺的书函、账簿,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到达目的地后,谢云起早就恭候他三人大驾了。 洛小小奇道:“谢云起,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潇华说你既然被禁足了,所以,还是少出门的好。” 谢云起淡淡道:“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成了。” 谢潇华登登登几步,走到谢云起身边,一把夺过他手里拎着的酒坛:“你干吗偷我的酒,我都说了,封存的时间还不够,还不能喝。你以前就偷喝,现在又偷!” 洛小小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秦赏夕:“谢潇华还是人吗?我觉得这种时候,他应该关心他大哥行迹有没有暴露,有没有被人发现才对吧?”酒重要还是是人重要啊? ------------ 别有玄机 更新时间:2010-12-14 谢云起不慌不忙从谢潇华手里又将酒坛拿回来:“那你到底是给不给我呢?” 谢潇华翻个白眼:“你都拿到自己手里了,还问我!” 谢云起轻轻一笑,伸手拨开藤蔓:“走吧。” 洛小小这才知道,此处还有个山洞。她随着三人进入山洞慢慢往前走。洞里的十分的狭窄逼仄,越往里面走越黑越潮湿。谢云起和谢潇华同时亮出了火折子,只是谢云起很快灭了自己手里的火折子:“一支就够了,回来的时候还要用。” 洞里这才有了微弱的光线。饶是如此,洛小小依旧紧紧牵着秦赏夕的衣袖,生怕被脚下一些零落的小石块绊倒了。 洛小小边走边抱怨:“这是什么鬼地方呀?哎哟。”正抱怨着,她便被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口中直嚷疼,“哎哟,我说你们都怎么走的啊,这么黑,竟然还走的四平八稳的。好疼啊。” 秦赏夕俯身去瞧她的脚,看是否受伤。 谢潇华见状,也俯身将手中火折子凑近了些,给秦赏夕照明。他俯身的时候,被谢云起拉了一把:“潇华,你.....干什么?” 谢潇华自顾自蹲了下去,不在意道:“照明啊!”莫非这时候还要讲什么男女有别什么非礼勿视? 秦赏夕让洛小小身子倚靠在山壁上,自己蹲在地上。她将洛小小撞疼的那只脚抬起,放在自己膝上,利索的除了她鞋袜。 洛小小忙制止道:“有人在啊。” 她话说完,秦赏夕早已将她鞋袜除尽了。秦赏夕笑道:“那就让看到的那个人负责呗。” 谢潇华正色道:“赏夕,女的不能娶女的。” 洛小小怒道:“谢潇华,你个混蛋!”言罢,飞起光着的雪白玉足朝谢潇华肩头蹬了过去。谁稀罕让你负责来着。谢潇华侧身躲过,口中道:“看来你脚是没受伤了。” 洛小小立刻眼含泪花,委屈道:“赏夕,真的疼。” 秦赏夕看了看,又将鞋袜给她套了回去:“大脚趾碰到了,没受伤,就是有些红,一会就好了。” 洛小小更委屈:“还要走多远啊?这一路上还有多少石头啊?” 秦赏夕道:“你沿着山洞中间走,不要总是往山壁那里靠,那边石头多。” 洛小小从她膝上收回脚:“我害怕呀,我怕跌倒,总是忍不住想挨山壁近一点。”虽然这个山东很窄,她就算不刻意靠,也距离山壁很近了,可是总想再近一点。 秦赏夕扫了一眼将她绊倒的石块,又看看山壁上的凹陷处,奇道:“看样子,这个山洞是有人特地开凿的,时间最长也不过一年多的样子。什么人在这里凿了条山洞呢?”上次她们走这条路时,人多一些,但不知为何,预备的火折子却只有一个,来时已经用完了,弄得回去时有些抓瞎。后来听说本来准备了好几只火折子,但是赵融忘记带进来了,所以她和谢云起被人救回去时,一路上就跟大伙一起摸黑走的。本来山洞就狭长幽深,长时间燃着火,恐怕大家呼吸不畅,好在人也多,说说笑笑也热闹,大家就那么顺顺当当出来了。直到此时,秦赏夕看到山壁旁的石头,还有山壁上那些明显的刻痕,这才想到,那就有这么巧的事,一条山洞直接从山壁这头直通那头。 谢潇华也百思不得其解:“是啊,谁会干这种事呢?” 谢云起催促道:“我们先进去吧,这些事出来的时候再琢磨吧。” 谢潇华答应一声准备起身,却被秦赏夕拉住手:“先等等。” “干什么?” 秦赏夕借着微弱的火光,从地上拈起一抹微尘,放到鼻尖嗅了嗅,又送到谢潇华面前:“这些石灰里有火药味。” 谢潇华果然闻道硝味,道:“想必是开山时用的,有凿不开的石头,就用火药呗。用量应该不多,不然这么长这么狭窄又不见天日的山洞,才一年多,应该会有很大的火药味。可是,我们若是不注意,根本闻不到火药味。” 谢云起也俯身去瞧,最后道:“倒是也奇了,谁没事在这里开条山洞呢?” 洛小小此时脚不疼了,便催促道:“管他是谁呢,我们先去找江上玄吧,回来你们在慢慢研究。人家就喜欢在这里凿一条山洞,谁还管得着啊!” 谢云起也道:“说的也是,我们先借下别人开的路,回头再看这些吧。江上玄这么久都没联系小小,万一在下面遇到什么事呢!” 他越这么说,洛小小越急,将秦赏夕从地上拉起来:“快走吧!” 四人这才又重新上路。 不一会,光线慢慢变强,很快,三人来到山洞另一个出口,视野所见,一片开阔。 秦赏夕一展衣袂,身姿轻灵曼妙,当先跃了下去,站在地上回头叫:“云起,快一点。” 谢云起一展双臂,跃了下去。 秦赏夕继续道:“谢二公子啊,洛姑娘就交给你了。” 谢潇华笑得面目狰狞:“没问题。” 洛小小一看谢潇华那副尊荣,就知道他不乐意,于是更加委屈:“赏夕,你不带我下去就算了,还要让他带我。” 谢潇华乐了:“秦掌柜,洛姑娘不乐意呀,不如你再上来,自己把这个瘟神带下去吧。” 洛小小一生气,直接将谢潇华往下一推:“你才是瘟神呢,你滚吧!” 谢潇华一个站不稳,身子向下一栽,口中“哎呀”叫着,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却一把拉住洛小小脚腕,将洛小小也带了下来。 洛小小突然被人从山洞口抓下来,吓得花容失色,口中“啊呀呀”直叫。 等她脸色惨白,喘息慢慢平稳时,这才发现,身子已经停止坠落,抬眼,是一方瓦蓝的天空,天空下是谢潇华被放大了的,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笑脸。 她居然被谢潇华打横抱在怀里。 谢潇华依旧笑得十分可恶:“瞧把你吓得。这么不禁逗啊?” 洛小小看看身下,伸脚一踩便已经是地面,身子从谢潇华怀里挣脱,站了起来。她刚站定便朝谢潇华一巴掌甩了过去。 谢潇华这次是真没防备,被她结结实实在脸上印了五道指痕。 谢潇华恼了,朝洛小小咬牙切齿道:“还从来没人敢对本公子动手!”当然,除了叶镜寒和谢云起!不过这些事,洛小小就不需要知道了。 洛小小也咬牙切齿回敬过去:“也从来没人敢非礼本小姐。” “行,你说的。”谢潇华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洛小小,感觉十分挫败,但他吓人的法子多得是“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想必也不用接受我的帮助,我现在就把你带上去,然后原路送回去如何?” “你敢!”洛小小毫不示弱,抬起下巴,凶巴巴瞪着谢潇华。 “那就试试我到底敢不敢吧!”谢潇华伸手搭向洛小小腰部。他手指即将触到洛小小背后衣衫时,一道剑气凌空劈过来,斩向他手肘处,逼得他忙收了手。他刚收手,那道剑气立刻消失,不再转攻。 谢潇华转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江上玄。只见江上玄依旧一双冰冷的不见温度的眉目,手上持一把出鞘利剑,他站立的身姿也如那柄出鞘长剑,看上去气势冷峻而凌厉! 谢潇华不满道:“你们主仆真是天生一对哈,各个都这么不知好歹。” 江上玄并不答言。 洛小小不客气的推了谢潇华一把:“你才不知好歹。” 谢潇华这次又没防备,一头撞在山壁上,继续暗自咬牙:真是形象全毁了。 他这厢好男不跟女斗,不理洛小小,自行整理衣衫擦拭额头脸颊。洛小小早已不顾矜持,飞奔至江上玄跟前:“你没事了吧?我看你刚才出招好像很厉害,隔这么远,都能把谢潇华吓得尿裤子!” 谁尿裤子了?谢潇华脸都绿了。 偏偏谢云起和秦赏夕胳膊肘向外拐,在一旁乐呵呵的看戏,没有一点帮他的意思。 江上玄听了洛小小的话,本来冰山般的眉目也有了几丝笑意。 洛小小像个天真的小姑娘,围着江上玄直转圈,还拉开他手臂左看右看:“真的没事了吧?” 江上玄的眉眼更加温和,摇头道:“真的没事了。” 洛小小又笑了,脸颊上凹进去一个小小酒窝。 江上玄心中长出一口气,看她这样子应该没事了,不再像刚到金都时那般形容。 他朝谢云起微一点头:“谢谢你。” 谢云起却指指身旁的秦赏夕:“要谢就谢赏夕吧,如果不是她,洛姑娘恐怕至今还在伤怀!” 江上玄微微一愣:谢云起竟然知道自己是为了洛小小而不是为了自己在言谢。 洛小小举目四顾,天空高远碧蓝,谷内弥漫了兰花香气,大片大片的兰花铺满崖底。 她赞叹道:“这下面真美,气候真暖和,都是这个时节了,兰花竟然开得还这么好!”说到这里,她扭头去看谢云起:“谢谢你!”原来谢云起竟然给江上玄找了这么个好地方,本来她在山洞时还一直担心,江上玄不定遭的什么罪呢! ------------ 思故人 更新时间:2010-12-15 听了洛小小的话,谢云起道:“我不过恰巧知道这么一处地方,刚好能给江总管疗伤避难。” 秦赏夕看这情形,对于江上玄和洛小小之间的情愫早已了然于胸。江上玄为了洛小小向谢云起致谢,洛小小则是为了江上玄朝谢云起致谢。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这二人的关系有多亲密。恐怕洛小小那个傻丫头之前脑子一直不开窍,所以不知道自己喜欢江上玄罢了。等江上玄真的有麻烦了,这丫头急得跟什么似的。 洛小小只顾拉着江上玄,大眼弯弯的,笑眯眯的叫:“江上玄江上玄!” 另外三人很难得的看到江上玄竟然脸红了。 窘迫归窘迫,江上玄依旧是顺着她道:“听到了听到了。”真难为他肯陪着洛小小废话。 “带我去那个山洞瞧瞧吧,我看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江上玄很迁就的点头:“好。”而后,抽出手,转身,颀长瘦削的身姿独自向前走去。 秦赏夕觉得这人真有本事,有这么多人在,他还能摆出个如斯孤独的姿态。 洛小小小跑几步跟上,牵住他的手:“走慢一点。” 她柔软纤长的手指刚触到江上玄手心,江上玄身子明显一僵,却只是一声不吭拖着她手往前走。 谢潇华双手环在胸前,不满道:“这两个人也太过分了吧,当我们三个是死人吗?” 秦赏夕笑道:“你现在才吃醋?晚了!” 谢潇华咬牙道:“秦掌柜,是你差点乱点鸳鸯谱吧?” 秦赏夕也觉得不好意思,讪笑着开口:“我不乱点了,我这次点个对的去。” 言罢,一溜烟奔至谢云起身边:“要不要跟过去瞧瞧?” “好啊。”谢云起答。 二人肩并肩往前走去,虽不像洛小小那般全无顾忌的手牵手,但是以谢潇华的角度看过去,真是越看越亲密。这女人脸皮真厚啊,光明正大说自己和谢云起才是对的。 谢二公子只能继续咬牙切齿,两对奸夫淫妇! 前面那对也就算了,反正大家也不是很熟悉,他只是本着助人为乐的好心,过来帮帮那对一个冷冰冰一个傻兮兮的冤家。后面那对也太可恶了,一个是他大哥,一个好歹也是他谢潇华当做宝贝的人,就这么将他一个人抛下了。 算了,本公子一个人独自游历惯了,不跟你们这帮人计较! 一行人行至山洞前。秦赏夕正要进去,谢云起却道:“我先四处走走,顺便打些水来。” 秦赏夕下意识的答应一声,等他走了,这才想起来,他没带竹筒,打的什么水? 因为近来时常有人在山洞内生火取暖,里面变得比秦赏夕来的时候干燥暖和得多。洞内的石桌上,放了日常用的碗碟筷子锅子刀具等等,油盐酱醋也是一个不少。那堆干草垛显然被人加厚加高过,整理得方方正正,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干净垫子。 洛小小又笑了:“还真有几分过日子的样儿。” 江上玄道:“当初想着要在这里住半个月,所以就带了这些进来。” 洛小小走到那石桌前:“看到这些东西就觉得饿,我可是走了很久才到这里的。”她早上没心思吃饭,所以空着肚子走了许久,是真饿了。 洛小小闻到一股食物香气,便掀开一个瓦罐,里面搁着半只烤鹌鹑。 山洞里时常有蛇虫鼠蚁之类的“光顾”,所以,一切食物都需要封闭安置。 洛小小伸手抓出那半只烤鹌鹑,到底是大家出身,没干出直接往嘴里送的事。另一只手从上面撕下一小条鹌鹑肉往嘴巴里送:“我尝尝你烤的怎么样?” 那片肉刚被送到唇边,她的手腕便被江上玄捏住:“凉了。” “凉就凉吧,我饿。” 江上玄依旧是那两个字:“凉了。” “我要吃!” “凉了。” 洛小小怒,嘟嘴,将鹌鹑砸在江上玄肩头,留下一大片油腻,不知是撒娇还是撒火:“那你去热!” 江上玄伸手接过从肩头滚落的半只鹌鹑,又放回瓦罐,轻声道:“这是吃剩的,我重新烤一只。”说完,扭身出了山洞。 谢潇华和秦赏夕不禁互看一眼,二人心中又明了一些事情。 洛小小不嫌那是江上玄吃剩的东西,可江上玄却不愿给洛小小吃。 秦赏夕本以为,江上玄是个如同外表一般清冷孤傲的人,却原来,他在洛小小面前会自卑。想想也是,他本是江湖草莽,落拓而行,而她是富豪千金,不仅家资丰盈还有个姐姐是皇帝宠妃。正是这种差距,让江上玄自卑。或许,连江上玄自己都不曾想过,有一天,睥睨红尘毫不在意世俗规矩的他,也会在意起门第出身。 洛小小看着那瓦罐,不知为何,忽然发起脾气,拿出鹌鹑狠狠摔在地上,又重重踩了几脚。 谢潇华与秦赏夕都有些发愣:洛小小真的什么也没瞧出来?真的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想明白过? 摔了鹌鹑不算,洛小小又捧起瓦罐要往地上砸,秦赏夕一个旋身飞转过去,伸手托住那瓦罐:“好妹妹,先借姐姐用用再砸。” 洛小小杏眼一眨不眨看着她:“干什么?” “谢云起方才说去打水,他就带了一罐酒,能打什么水?” 谢潇华闻言,张大了嘴:“他不是要把酒倒掉,然后用酒坛装水吧?”想想又觉得他大哥没那么二百五,“还是他要喝完一坛酒,用空坛子装水?” 他本来以为,谢云起提了酒来,是准备和大家一起开怀共饮的。 谢潇华忍不住又去咬牙切齿:“他要敢这么干,我就跟他断绝关系!”明明答应他不酗酒了。一边说着,人已朝溪边掠去。 秦赏夕也追了过去,口中道:“你舍得?跟他断了关系谁给你钱花?” 谢潇华翻白眼,谢云起那厮,巴不得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呢,你个老女人,懂我大哥一片苦心么? 此时的谢云起正站在叶镜寒墓碑前。木头立的碑,上面空无一字。 叶镜寒风光半生,隐逸半生,想不到临死却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 谢云起修长的手指抚过墓碑:“叶叔叔,等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云起再给你重新立碑。”可是,会有风平浪静的那一天吗? 其实,他更想叫叶镜寒一声“岳父”,或者,像袖袖一样,叫他“爹”。但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不配。那个老人从女儿手中拿到账簿,知道谢家在虚报制盐成本时,该对他有多失望?他那时候,已经参与盐场管理了,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任由事情继续发展。 “叶叔叔,你那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瞎了眼,才会把女儿托付给我?” 他也不敢将叶袖袖葬入谢家祖坟,不敢将她的灵位放入乡下谢家祠堂。谢家那么脏的地方,害死了她、她的孩子、她的父亲,她活着不幸嫁了进来,成为谢家妇,死了,一定不愿再做谢家的鬼。 “叶叔叔,如果当时你去告发谢家,就不会给我爹机会和时间下手。虽然你不理世事多年,可是以你的能耐,一定能将证据递到圣上面前。你为什么不去呢?” 是为了我和潇华吗?是为了等我回来后,你要找我问个清楚吗? “既然叶叔叔这么疼侄儿,侄儿也不好空着手来。” 谢云起拍开酒坛上的泥封,朝地倒下去:“叶叔叔,我知道你生前最喜欢喝潇华酿的‘醉颜红’,只是那臭小子太小气,从你手里学来酿酒的本事,可他酿的酒却从来没有让你喝得尽兴过。其实潇华是想大方一回的,他后来偷偷酿了很多‘醉颜红’,摆了满满一架子。只是他说要再封存几年,喝起来味道才最好。他是想明年春天,陪你喝酒的。他说,这种酒,不像一般的酒那样伤身。” 谢云起喝过很多坛醉颜红之后,才慢慢细品过那酒的味道,里面似乎有杏花香气,杏花香与酒香缠绵纠结,一口酒喝下去,芳香纯绵又带着微微劲力,那杏花香似乎是融进了酒里,又随着酒化在了人的骨子里。他想,果真是好酒。却从来没想过,潇华是怎么想到用杏花入酒的。楚城人更偏爱桂花酿和葡萄酒,叶镜寒亦然。潇华本来一直在研究怎么将这两种酒酿造的更好喝,而且不易伤身。后来,却突然改成了杏花。甚至以此为借口,让谢川买了城外十里杏花林。谢川哭笑不得,但仍是答应下来,将那片杏林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潇华。 “不要浪费我的酒!” 看到谢云起拿着好好的酒全倒在墓碑前,谢潇华人未到声先到,等声音末了,人也到了。他身后,便是秦赏夕。 谢云起温文一笑:“怎么说我也受过这位前辈恩惠,送他一坛美酒尝尝罢了。”臭小子,越来越小气了。 此时,江上玄忽然赶到。他在山壁上看到三人齐聚墓碑前的情形,施展身形飞掠而来,站定后,第一句话便是:“谢云起,我怀疑埋在下面的人是叶镜寒!” ------------ 绝学 更新时间:2010-12-16 秦赏夕瞳孔瞬间放大:“你说什么?” 江上玄,你说什么? 江上玄十分笃定:“我说,我怀疑长埋此间的是令尊!”他眼睛瞥向谢云起,“叶镜寒真的是心疾发作暴毙而亡?” 秦赏夕和谢潇华同时转头看向谢云起,眼中满是疑问:守灵时院子起火?最后尸骨无存?那这里埋的,到底是谁? 洛小小也觉得事情太不可思议,她问江上玄:“为什么这么怀疑?” 谢云起也道:“江总管,怀疑事情是需要理由的!” 江上玄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只是怀疑很有可能是。如果叶镜寒真的是你亲眼看着暴毙而亡的,那埋在这里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叶前辈。可是,我很确定,你们所说的叶镜寒去世的时间,根本不对。你受过他恩惠,我也受过他恩惠,他死的不明不白,我总该跟他的女儿把我知道的事情交待清楚。” 秦赏夕不明所以:“你受过他恩惠?” 江上玄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秦姑娘,请指教!” 话刚说完,他手中剑鞘斜斜朝秦赏夕刺了过去,只是空有架势,不带内力,更不见杀意。 秦赏夕看他出招的姿势,眼眸猛的一眯,侧身避过,伸手去夺他剑鞘。那柄剑鞘却向下一沉,避过她一抓,又是斜斜向上一挑,攻向她颈间。 秦赏夕瞧出江上玄的意思,也不出内力,尽是使些诱江上玄出招的花巧动作。江上玄人随剑走,虽不带内力,仍是将一套剑法舞得绵密流畅,那攻守兼备不见丝毫破绽缝隙的剑招中,偏又透着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两个人均只是客气过招,但各自身姿灵动,一个剑法绝妙,一个掌法高超,偌大一片兰花谷地,竟被生生搅和出一片动荡之感。江上玄虽是招招留情,且不用丝毫内力,仍能将秦赏夕逼得连连后退。最后,秦赏夕气喘吁吁,使出内力以守为攻,突如其来的变招,才堪堪将剑鞘合在掌中。 若江上玄是出鞘长剑,且绝不手下留情,她哪里敢这么硬拼! 秦赏夕颓然松了手,江上玄收回剑鞘。 秦赏夕轻轻吐出六个字:“叶氏流光剑法!” 谢云起和谢潇华虽然会这套剑法,但却极少在人前舞弄。她若没记错,谢云起和谢潇华即使与人动手,也鲜少使用兵器。她唯一一次看到谢云起用剑,还是在情急之下,拿起马车车壁上本就一直挂着做装饰的剑,飞身入了人群,一剑斜斜挑开江上玄的攻势。 照理说,除非叶镜寒或者谢氏兄弟亲自传授,外人没可能知道这套剑法。秦赏夕的功夫,多半师承秦关河。叶镜寒虽然也指点过她,但因为时日太短,她也不过领略过其中一些皮毛罢了。 而现在,江上玄竟然将一整套剑法潇洒自如的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 江上玄又道:“不知道若配合心法,如此绝妙的剑招,会有何等威力!” 他话音落下,人突然凌空一跃,日光下的身姿矫若游龙,长剑硬着日光,在半空中斜斜劈开,剑气映出漫天华光,惊起满地兰花。待稳稳落地后,空中的兰花在他身后,洋洋洒洒零落成雨。 江上玄挑眉望向秦赏夕:“如何?” 秦赏夕道:“小有所成,应该是刚练成不久。你打坐时因被仇家打扰,真气走岔,本来闭关半月调理即可,却耽误了那么久都没从谷中出来,原来是在练习这套剑法。也难怪,你是习武之人,又是用剑的,看到这样绝妙的心法和剑法,自然想要好好修习。”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这个崖底应该有父亲留下的东西,只是上次她和谢云起来时,并没有发现。 江上玄又道:“那不知秦姑娘,认不认得这招。” 江上玄将手中剑往洛小小怀里一递,洛小小本能的接过。江上玄却双掌合十,忽地,双掌一翻,指尖朝下,身形迅速旋开,脚下步法迅捷,配合手上掌法。一道无形而浑厚的内力在他周身漾开,普通人一旦接近,非死即伤。漫天的兰花在他的掌力催动下,纷纷凝聚。最后,江上玄一个漂亮的动作,卸去掌力。凝聚的兰花便似被一道无形的长长的铲子,瞬间集合到一起,在本已光秃秃的一片兰花地上,铺就一条细细窄窄的花径。 这一招,秦赏夕也认得:“叶氏绝心掌!” 江上玄颔首:“我现在终于不奇怪,为什么谢云起和谢潇华的功夫会那么高!” 他行走江湖多年,少逢敌手,向来冷酷、缄默、自负。不成想,在谢云起坠崖当日,他见识到谢云起的内力。那时候他便想,如果谢云起行走江湖,恐怕不知羞煞多少自幼刀口舔血,混到几十岁才有所成的武林高手! 若是他初到楚城时,便知道谢云起有那等身手,一定会忍不住去找他的师父比试比试。以他的自负,绝不会找年纪比他还小两岁的谢云起,而是直接找他的师门。棋逢对手虽然辛苦,却也痛快。他当时痴迷武道,却偏偏多年未尝一败,若知道同城内便有高手在,他哪里肯放过?若他真的上门挑战,那结果不言而喻! 所幸,他没有那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找上门,否则,他又如何狂妄自负的活了这么些年!如今得知如此绝妙的功夫,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悉心练习,这样才不能枉费了流传下这般绝学的叶镜寒! 秦赏夕道:“我还以为你只是剑法小有所成,没想到掌法亦是小有所成,短短时间就有如此成就,这份资质,只能说是天纵英才!” 可惜,依旧是比不过谢云起和谢潇华多年修习。天资再好,也得肯下功夫! 江上玄方才和秦赏夕一番交手,也瞧出些端倪:“你熟悉叶前辈的功夫,但你的功夫却并非师承令尊!”却也是高深莫测,不比叶镜寒留下的功夫差到哪里。能在那样的攻势下,不动内力,不出全力,仅凭花巧功夫,依然迫得他一招一招攻过去。那样巧妙的身姿步法,足可冠绝武林。 秦赏夕道:“我是跟我爷爷学的功夫。”她对武学一道,虽然喜欢,但并不痴迷。秦关河和叶镜寒的绝学,各有千秋。她只修习秦关河所教武艺,已经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哪里还有闲情再去钻研叶家的功夫! 江上玄道:“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秦老前辈亦是名不虚传!” 秦赏夕可没闲情跟他拉家常:“你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江上玄微一点头,接下来,又恢复了能省一个字是一个字的说法。 谢云起无力的站在当下,身姿终于不再笔挺,略略弓下背,难得露出颓靡之态。他并未阻止江上玄说下去。事情终归不能永远瞒下去。总有一天,赏夕会知道所有的事情!他知道那天终是会来,只是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想好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该怎么办。 江上玄看到他的神情,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谢云起似乎,并不怎么高兴有人知道下面埋的很可能是叶镜寒。 怎么回事?他和叶镜寒不是师徒,不是翁婿吗? 那看来,叶镜寒并不是暴毙而亡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故意瞒着秦赏夕? 洛小小和谢潇华俱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看他能说些什么。 原来事情很简单。谢云起将此处告诉江上玄时,将自己落入崖底时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并拜托江上玄,此番下去后,若看到那墓碑和坟堆,不用奇怪。若看到坟前有杂草藤蔓什么的,能帮忙清理一下,他感激不尽。怎么说,他也受过那不知名前辈的恩惠。 江上玄当时只觉得谢云起十分矫情。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布置山洞之人的遗体还未可知,况且就算是,那人已经被他安葬了,他也可算是报恩了。本来大家又不认识,用得着心心念念给人扫墓么? 但他当时也算是受人恩惠,便答应下来。 他在崖底待的时间比秦谢二人要长,每日打坐修习完毕,便只余了漫长无尽的寂寞空虚。于是安慰自己,本来就不喜外面花花世界里的红尘喧嚣,嘈杂吵闹。如今真是难得清闲又清静!于是,多出来的时间便用来找少见的食物,打理简陋的山洞,将崖底,转了一圈又一圈。 于是,他便发现了一些,当初秦赏夕和谢云起不曾发现的东西。 他是在崖底捡拾枯木时,发现的那些竹签。 那些细碎的枯枝被他捡光后,他便看中崖底一棵横躺着的粗壮枯树干。一看便知是枯死后,被狂风骤雨从山壁上吹落的。如果劈成木柴,够他烧好些时候。只是他内伤未痊愈,不便动内力,而手中的剑,又不愿用来砍树,所以迟迟没动过那棵树干。但是少不得,要对不住手中长剑了。谁知道一剑斩下去,他才发现,那树是空心的。树心被掏空,树干一端只是用那枯树本身截取下来的一截严丝合缝的盖好了,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他将树心里藏着的竹签一块一块按顺序摆好,这便看到两套绝学,和一封遗书! ------------ 谢云起,我恨你 更新时间:2010-12-17 秦赏夕追问:“遗书在哪里?给我看看!” 江上玄道:“被我压在干草垛下面。” 秦赏夕:“我不听你讲,我要自己去看。” 究竟是不是叶镜寒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得出来。 秦赏夕见到那竹签的第一眼,就认出,确实是叶镜寒亲笔所写。 那是用烧黑后的木炭做笔,一笔一划,用力写上去的。 “鄙人叶镜寒,遭友人谢川暗算,跌落此间。吾本身体欠佳,跌落之际五脏六腑亦有损伤,恐命不久矣,虽竭力凿梯出谷,仍恐不能。因此,将叶氏一脉绝学整理记录,使之得以流传后世,不致失传。为防谢川贼心不死,寻到谷底,故将此绝学藏于枯树之间。若此绝学被永埋此处,只能叹一声苍天无眼。若被有缘人得见,并习得我叶氏武艺,还望有缘人受我叶家恩惠后,为我做三件事。第一:不惜任何代价,铲除楚城谢氏,为民除害!第二:将两套绝学,交给吾家幼女-----阳州木兰庭秦赏夕。楚城谢川者,生性贪婪残暴,暗中贿赂朝臣祸害百姓,其性可憎其人可鄙可恨,人人得而诛之。唯其生有两子育有一侄,此三子皆不知谢川害我之事,可留三人活命。吾家长女叶袖袖若尚在人世,还望有缘人多加照拂,若小女命苦先我一步而去,还望有缘人可以代为收敛其尸骨。薄情人叶镜寒拜谢。” 秦赏夕捧着两片竹简拼凑起来的遗书,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很没形象。 江上玄冷眼看着失声痛哭的秦赏夕:“我看到这封遗书,才得知叶前辈曾经跌落悬崖。至于你们上次见到的尸骨,很有可能是他的。遗书里说的很清楚,叶前辈跌落下来时,身受重伤命不久矣。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恐怕很难活着出去。不过.......或许有意外也说不定,或许,也有其他人摔下来过,那具尸骨是别人的也说不定。我既受过谢云起恩惠,也受过叶镜寒恩惠,但我所遇到的事,我只会照实说!” 尽管早已经从心底认可谢云起,而且猜出谢云起想瞒着这件事,但他还是会说出来!江上玄永远是江上玄,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只会按逻辑做事! 或许有意外也说不定,说不定那具尸骨不是叶镜寒的。可是,那种可能性该有多小? 何况,如果不是叶镜寒,谢云起为何掩埋了尸骨后,还惦记着这里,又为何,要用潇华十分珍爱的“醉颜红”来祭奠? 秦赏夕忽然回头,一双赤红的眼眸,含着泪,狠狠瞪着谢云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谢云起哪里料到,叶镜寒临终前竟然还留下这些东西。他并不是只来过这里一次。秦赏夕养病期间,他背着谢潇华和秦赏夕又偷偷来过,翻遍了简陋的山洞,踏遍了崖底每一寸土地,再没发现叶镜寒留下过什么蛛丝马迹,这才放心离去。没想到,他好心帮江上玄,指引他来此处,却让江上玄发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天意,真是天意。或者,不是天意,只是叶叔叔你在天有灵,咽不下这口气吧? 谢潇华也红了眼圈,口中却道:“不是,我大哥不知道。叶叔叔的遗书里说的很清楚,我哥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们都看到过那具尸骨。谁能根据一具白骨,就能认出来,那是叶叔叔!” 秦赏夕惨笑:“谢潇华,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转眸,又望着谢云起,“我要你说!” 谢云起面色苍白,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谢潇华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脆弱到全身发抖,连说出来的话,都是颤抖的:“是,我早就知道。我看到那具白骨的时候,白骨上面还有一些没腐烂的衣衫碎片,手骨旁边,是叶叔叔的刻刀。赏夕,我们重新给叶叔叔立碑吧。” 他说完,身子仿佛虚脱一般,跪倒在叶镜寒留下的竹简前。 秦赏夕此时不怒反笑,真好。谢云起,你对我爹真好,你对我姐姐真好!你为了帮谢川,你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冤枉袖袖偷人,你见到我爹的尸体,不但不告诉我,还只给他立一块无字碑。如果不是江上玄发现端倪,她岂不是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谢云起,你这个混蛋!”秦赏夕用尽全身力气怒吼,手中扬起瓦罐,亦是拼劲所有力气朝身侧的人砸了过去。 谢潇华伸手想救,怎奈距离太远,根本已来不及。 谢云起只是跪在地上,静静闭了眼。 瓦罐被砸了个粉碎,鲜血沿着秦赏夕指尖滑落,流了满手。瓦罐的碎片刺入她手心,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谢云起猛地睁了眼,秦赏夕的胳膊就在他耳侧直直伸着,一直按在他身后的山壁上,昔日的纤纤玉指,早已鲜血满布。 谢云起抓过她受伤的手,心里又疼又气:“你干什么?秦赏夕,你心里有恨,就冲我来,伤害自己算什么?” 秦赏夕泪痕满布的面容上,满是哀伤绝望。她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抚上谢云起面颊,手指滑过他的眉峰,眼睛,鼻子,嘴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你长得真好看。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我当时就想,这男人生得真好看,脸上明明是很英气俊朗的线条,可是眉眼又分明的透着温和春意。我在小小的擂台下再见到你的时候,依然这么觉得。尽管当时,我在生你的气,很生气很生气,可我还是这么觉得。相处久了,我都不敢多看你。你的眼睛里,有太多的温和春意包容宠溺,我怕自己溺死在你的眼睛里。谢云起,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我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别人愿意在背后对着我指指点点,就让他们指指点点去吧。你死活不肯说一句你喜欢我,我也认了。你说袖袖偷汉子,我忍了。你拿自己的命逼我不要再查袖袖和我爹的死因,我认了。你看我多傻,我多坏,我为了个男人,连姐姐和爹都不要了。我是真想离开你,可是临了,又真不想走,我想着要把芷容送回去,然后还过来陪你。我明知道我爹十有八九就是谢川害死的,可是我从来不去深想,也不愿意去深想。我在自欺欺人,你也知道我在自欺欺人,可是我们都故意去逃避事情的真相。我爹白疼我了,也白疼你了,我们俩白眼狼,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我不想再自己骗自己了,我不能再骗下去了。谢云起,我不喜欢你了,我太讨厌你了,我恨你,谢云起,我恨死你了。” 秦赏夕说到最后,语气竟然越来越平静,很平静很认真的低声说:“谢云起,我不喜欢你了,我太讨厌你了,我恨你,谢云起,我恨死你了。”然后,静静的抽手,跪坐在地上,眼神散散地对着山壁发愣。 山洞里明明有五个人的呼吸声,却让人觉得死寂的可怕! 半晌,谢云起固执的重新抓过秦赏夕受伤的手,一点一点,很小心很仔细的去清理伤口上残留的碎片,口中道:“潇华,帮我打点清水过来。江总管,不知你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准备伤药。” 谢潇华直接从石桌上拿起一筒清水放在谢云起身旁,江上玄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放在谢云起身子另一侧。 秦赏夕想从谢云起手中抽出手,谢云起却蓦地握紧。 秦赏夕只是拼命用力抽手,谢云起只得松手,怕握得太紧,她挣扎得太厉害,让伤势越来越严重。 赏夕,我用我的性命要挟你时,你无可奈何。你用你的性命要挟我时,我也是同样的无可奈何。 秦赏夕只是毫无生气,毫无情绪道:“你以后不必再帮我爹照顾女儿。我爹的遗书里写的很清楚,袖袖若生,那就烦请有缘人照拂,袖袖若死,就烦请有缘人代为收敛尸骨,根本就没你什么事。他才不信你能照顾好他的女儿。他甚至,不用你帮他让叶氏一脉的武学流传下去。谢云起,我爹不信你,所以,我也不信你了!” 她说完,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向山洞外走去。 洛小小跟在她身侧:“赏夕,你去哪里,我陪你。” 江上玄只是看着洞外越走越远的二女,并没有追出去的打算和举动。 谢云起只是呆呆望着叶镜寒留下的竹签。 楚城谢川者,生性贪婪残暴,暗中贿赂朝臣祸害百姓,其性可憎其人可鄙可恨,人人得而诛之。唯其生有两子育有一侄,此三子皆不知谢川害我之事,可留三人活命。 唯其生有两子育有一侄,此三子皆不知谢川害我之事,可留三人活命。 心口忽然很疼,疼的厉害,胸腔里似乎憋了什么,很闷,很想透透气。谢云起一张口,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木炭写就的字迹上,染了星星点点的红。 耳畔传来谢潇华的惊呼:“哥!” 谢云起顾不得去答应他,只是想,真累啊,真想休息。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眼前猛地一黑,头便重重栽在地上,人事不知。 ------------ 我想揍你 更新时间:2010-12-18 “谢云起,我真想揍你!” 谢云起刚醒过来,就看到谢潇华,双眼赤红整个人毫无神采,缩在山洞角落里。察觉到谢云起醒转,谢潇华声音极低极缓:“谢云起,我真想揍你!” 山洞外,已经是夜色深浓。洞内燃着篝火,驱逐出深夜的寒意。 谢云起从垫子上坐起,除了有些无力,并无其他不适的感觉。 谢潇华将一罐热水送到他唇边。 谢云起并不去接,只是问:“赏夕呢?” 谢潇华终于憋不住,将手中的竹筒往地上狠狠一砸:“你现在关心她有什么用?你早干什么去了?这种事都敢骗她,你到底打算把她伤到什么地步?我真后悔当初劝你接受她!” 谢云起只是垂首坐在那里,并不答话。让他说什么?他好像,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谢云起,死的人是叶叔叔,你当日让我们葬的是叶叔叔,不是一具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无主尸骨。你当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连口薄棺材都没给他准备。我们随便挖个坑,立个无字木头碑就把他葬了。我连拜都没拜过他。” 谢潇华越说越难受,倚坐在干草垛旁,扯着头发再不做声。 谢云起颤声道:“对不起。” 谢潇华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我知道太多事会难受,可是我更不想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虫。我现在这样算什么?袖袖不只是你妻子,也是我朋友,我当她是妹妹,她死了,我却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又是叶叔叔。我们兄弟三个从小到大,十天里有八天都在他身边。其实他一直都很偏心,三个人里他最疼的就是我。可是到最后,我就是这么对他的。谢云起,我真的很想揍你!可是我最想揍的人是我自己。我没办法帮袖袖讨公道,没能给叶叔叔送终,我整天活在自己大哥的庇护之下,什么都不做。你一个人扛了那么多事,我却天南海北的吃喝玩乐。我就是个混蛋!” “潇华,不关你的事,是我逼你离开家的。” “是啊,是你逼我离开家的,是你瞒着我真相,是你逼着我做混蛋的,可是我还不能恨你。大哥,你真的觉得这么做是为了我好吗?” “潇华.....” “谢云起,跟你做兄弟太累了,你知不知道?” 江上玄站在山洞外面,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此刻,他又不觉得自己是对的。虽然想来想去,他都认为,他只是做了件自己该做的事。 等里面又没了声音,江上玄才走了进去。 谢潇华头发凌乱,谢云起神情憔悴。兄弟二人齐齐抬眼去看他。 谢云起问道:“你想怎么做?” 江上玄挑眉:“什么?” “叶叔叔遗书里交待的事情,你不打算照办吗?” “那封遗书里的事情,还有需要我动手办的吗?叶袖袖死了,所以不用我照拂。她早已被你下葬,所以也不用我收敛她尸骨。楚城谢氏一门,只有四个人,可是叶前辈不让我动你们三个小的,那就只剩谢川那个老贼了。铲除谢川跟杀死谢川不是一个概念,听说谢川早就病入膏肓,如今只是苟延残喘,用得着我费心费力动手去铲除他吗?谢云起,叶前辈对你们谢家真够意思。至于你们对他吗......”他说到这里,再不往下说了,话已经很明白了。从感情上来讲,他不想去苛责谢云起,但是理智告诉他,谢云起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谢潇华冷眼看着他:“江上玄,我大哥虽然得罪过你,但是也帮过你吧?你非要气得他再吐血才满意吗?” 江上玄嗤笑一声:“你先想想人家女儿跪在父亲坟前哭的死去活来的样子再来教训我吧!” 谢云起闻言,有话想问他,却欲言又止。 江上玄将他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道:“秦赏夕手上的伤,被小小和你弟弟处理过了,没有大碍。” 谢云起微一颔首:“多谢相告。”他起身后,又接着道:“劳烦江总管劝两位姑娘进来吧。”说完,朝山洞外走去。 谢潇华起身追上去:“你去哪?” 谢云起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洞外吹来阵阵凉风:“我走远一些。我如果不出去,赏夕是不会进来的。” 谢潇华不再吭声,只是跟他一起向外走。 谢云起道:“你不用跟着我,陪着赏夕就好,多劝劝她,让她不要太伤心。” “那你呢?你不伤心吗?不用人陪吗?赏夕受伤了,你又能好到哪去?大哥,你不能再瞎折腾自己了。” 谢云起置若罔闻,仍是匆匆离开山洞。 “赏夕,走吧,你要在这里跪一晚上吗?” 秦赏夕语气低缓虚弱:“小小,你先走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我不,你不走我也不走。”洛小小十分固执,本来还站着,这下干脆也“噗通”跪在叶镜寒墓碑前。 秦赏夕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拜叶老爷子,他是长辈,我是晚辈,拜一拜也很应该。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我就陪你跪到什么时候。” “小小。”秦赏夕十分无奈。 洛小小道:“我知道,你是不想看见谢云起。没关系,我们把他赶出山洞。赏夕,你跪了好几个时辰了,现在天晚了,又起风了,不能再跪下去了。” 秦赏夕沉默下去,只是痴痴跪在那里。 洛小小急了:“赏夕,你到底要怎么样?谢云起欺负你,你若真恼他,就去找他算账,折腾自己算什么?” 她这么一说,好容易平静下来的秦赏夕又开始抽抽噎噎:“是啊,我这样算什么?” 洛小小弄巧成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潇华走过来,跪在秦赏夕身边,对着墓碑重重磕头:“叶叔叔,潇华代父兄向你赔罪!” 秦赏夕本以为他磕几个头就算了,没想到他磕起来竟然不停了。 她拉住谢潇华:“你干什么?”白天那会也没见他这么死磕来着。 谢潇华道:“你跪多久,我磕多久,我磕到你起来为止!” 秦赏夕也恼了:“你是来拜我爹的吗?你存心让我不好受来着!” “那你是来拜叶叔叔的吗?你就这么跪着,叶叔叔泉下有知也不好受!” 秦赏夕更恼了:“我招你们兄弟俩了吗?一个狼心狗肺这么对我爹,一个连拜都不让我拜。别人家长辈去世了,儿孙不都得守灵三天?” “赏夕”谢潇华亦是嗓音哽咽,“我是叶叔叔的徒儿,我也该为他守灵三日是吧?” “人都葬了还守什么灵,再说你是守灵吗?你是磕头!” “那是你说守灵的,你也知道现在早过了守灵的时候了呀?”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下,洛小小只怕要笑出声来了。还好,秦赏夕脑子还没糊涂,知道人死了是儿孙亲人守灵三日,然后再下葬! 秦赏夕气恼的去推谢潇华:“你滚,你滚,你滚,你就是来欺负我的。” 谢潇华任她如何推,身子都一动不动,语气却软了下来:“赏夕,别闹了。大哥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他,他离开山洞了,让我劝你回去,他怕你在这里受罪。” “谁要他假惺惺来关心我了!” 谢潇华先是沉默,几乎咬破了嘴唇,半晌才艰难开口:“赏夕,有件事你必须明白。如果,如果......是叶叔叔杀了我爹,我大哥一样会难过,但是,他也一样不会动叶叔叔,一样会想办法瞒着我真相。他只是没办法.......出了这种事,你让他怎么办?如果有别的法子可以挽回,他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叶叔叔出事的。” 谢潇华,你是在劝我继续原谅他吗?秦赏夕目中又落下两行清泪:“潇华,我已经替你大哥想得太多了。你说的都是理,但是我没那么大方,我的感情不允许我再接受他的做法,你明白吗?你只会让我站在你大哥的角度去考虑整件事,可是你能不能试着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一想。” 洛小小听着她(他)二人的话,忍不住跟着哭起来:“赏夕,我觉得你好无辜好可怜,谢云起......谢云起......也很可怜,最讨厌的就是谢川。我听我爹说过,是叶叔叔将自己的家产大半都送了谢川,谢家才能将家业发展到今天这么大。他怎么可以这么心狠手辣,将叶叔叔逼落悬崖。” 谢潇华本来听她前面说的挺像样,心里不由也跟着更添几分悲戚。结果听到后面,额头直冒冷汗,这臭丫头,还让不让他把人劝回去了。 谢潇华直朝洛小小比眼色,让她别说了,结果洛小小没看到,反倒让秦赏夕看见了。 秦赏夕怒了:“谢潇华,你眼睛坏了呀你?” 谢潇华干脆耍无赖:“赏夕,你回去吧,你看,你不走,小小也不走,我肯定也不走的。你一个人拖着我们两个人,你忍心吗?” “你陪我跪着是应该的。” “是是是,那小小呢?” 洛小小道:“我心甘情愿陪赏夕的,关你什么事,哼!” ------------ 坦白 更新时间:2010-12-19 三人折腾许久,秦赏夕总算松了口,她推了一把谢潇华:“让谢云起滚过来,把事情清清楚楚讲明白,否则,你们兄弟两个还有我,咱们仨,谁也别想出这了崖底。”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秦赏夕和谢潇华不用回头,便知是谢云起来了。 谢云起走到墓前,一撩前襟跪了下去:“叶叔叔,云起来向你请罪!” 秦赏夕去推他:“我爹不用你跪,你不配。” 谢云起抓住她双手:“你手上有伤。” 江上玄也走了过来:“小小,夜深了,去山洞里吧。” “我不去。” “你没看到叶前辈遗书上的内容吗?他说谢川贿赂朝臣祸害百姓。你在这里,让谢场主怎么跟秦掌柜交待事情经过呢?”毕竟,这种事,没人愿意往外宣扬,捂死了才好呢。 “哦,那好吧。”洛小小这才起身,揉了揉跪的酸麻的双膝,“赏夕,那我先走了。”这才跌跌撞撞往江上玄那边去了。江上玄紧走两步,搀住她往山洞里去了。 这厢,谢云起这才说出叶镜寒和叶袖袖遇害一事的所有真相:“我爹他,一直不喜欢袖袖。而且,我和袖袖成亲后,他看到过袖袖和方闲远趁我不在家时,在郊外私会,所以,一直认定袖袖和方闲远有私情!” “他放屁!”叶袖袖只是心肠好,可还不至于自甘下贱。别说她已经嫁人了,就算没嫁人,她也不可能跟方闲远再有私情。最多开始的时候,会伤心一段时日罢了。 兄弟二人听她这么说话,神色都不大好看,却也只能任她骂谢川。 秦赏夕又道:“这个你说过了,接着呢?” “我......我刚好是在我爹说看到袖袖和方闲远私会那天回到家中的。当晚,我们.....袖袖的孕期刚好就是那时候。可是我爹觉得,哪能那么巧呢。所以,我爹一直怀疑,袖袖腹中骨肉不是我的。” “我爹一直不喜欢袖袖,让我休妻,我不肯。我说袖袖不会做这种事,再说,事关女子名节,没有证据就乱说,太过分,何况,没有证据就不符合七出之条。我们争执了很久,最后我说,等孩子生下来滴血验亲,一验便知。我爹就同意了。出事后我才知道,我爹当时根本不认可我的说法。他觉得,等孩子真的生下来就晚了,我的绿帽子是戴定了。他说,以我的性子,到时候孩子真生下来,我一定狠不下心对那个孩子,弄不好,袖袖在我面前哭几声,我还会答应收养那个孩子。所以他后来,就找人在袖袖的药里做手脚。那个‘俏人麻’是一种罕见的安胎药。只是,若控制药量,跟另一种普通的安胎药骨筋草掺在一起用,反而相克。如果药量一直拿捏的准,最后,孕妇怀里的孩子,会成为死胎,只是一旦出现偏差,会危及孕妇性命。袖袖是早产儿,生来体弱,那大夫却是按正常体质的用量开的方子。最后,就出了事。孩子死了,袖袖原本体弱又加上伤心过度,也就......去了。她临去前支开所有接生婆,单单留下团素。她用‘相忘’在孩子背上刺了一下。玉钗上,就染了孩子的血。袖袖将白玉钗交给团素,叮嘱团素,一定将白玉钗交给我。她知道我爹怀疑她,也听过外面人的风言风语。她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等我回来,孩子的尸体都坏了。玉钗上的血足以证明她的清白了。她还说,她们母子死的冤枉,她要我查明真相上坟时跟她说清楚,她要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怎么死的。还说,如果......如果是我爹指使人干的,那我就不用为她们母子报仇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用为难了,叶家欠了谢家的,从此就两清了。她还教团素,怎么样才能安全撑到我回来。只是那法子,最多也只能撑两天,到时候我能不能赶回来,团素能不能活命,也只能看天意了。” 秦赏夕听到这里,唇角勾起一抹半是讥嘲半是苦笑的笑意:“袖袖嫁给你后,果然过得一点也不幸福。如果你真的让她觉得安心和踏实,她临死前何必证明清白给你看?她一定会知道,你是相信她的。她那么柔弱的女子,临死前竟然那么镇定。可见,这世上已经没有让她觉得可以倚靠的人了。” 谢云起目中亦有泪光,他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连团素都是这么说的。” “袖袖去世后,团素又伤心又害怕,生怕我爹在我没回来之前,将她一并灭口。她按袖袖教她的法子,收起那只钗子,不被人发现。等有人来敲门时,她只开了个小门缝,将孩子浑身包的严严实实,递了出去,骗人说孩子还有一口气,趁没死,抱出去让老爷看看吧。看门的信了,抱了孩子去见我爹。团素又将门插上了,说夫人累了,要休息,刚生了孩子不能见风,加上产房里脏,所以外面的人就先不要进来打扰夫人了,她留下来照顾就可以了。外面的人不知道袖袖已死,就将团素的话,依样报告给了我爹。我爹也没多怀疑,以为孩子是在下人抱给他看的路上才断的气。他不想让我恨他,所以,也没存心想要袖袖的命,只是药物用量出了偏差,大家一看孩子的样子就知道是药里有问题。但是,他想,反正袖袖很快会去世,根本用不着他再找人动手。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不如少一个人知道。于是,他就让守产房的人好好守门,里面一只蚊子都不准飞出来,倘若团素一旦对守门的人说少夫人不对劲,让守门的找大夫,那立刻禀报他。然后,他就命自己的亲信,将孩子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匆匆埋了,后来他知道那个孩子确实是他的小孙子后,才又改葬到谢家祖坟。团素一个人守着袖袖的尸体,整整一天一夜。她眼看着袖袖的尸体,一点一点变凉了变硬了。直到第二天,我才赶回来。进了房间才发现,袖袖已经......去世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团素说的话,她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出远门做生意,为什么一定要把袖袖一个人留在家里。她还问我,明知道袖袖在家里会受委屈,为什么就不能多陪陪她。她说袖袖一个人在家里,很孤独,虽然有她陪着,可是,袖袖最后最想要陪在身边的人,根本不是她。她说,袖袖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谢云起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哽咽,终于是再也说不下去。 秦赏夕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问道:“给袖袖开药方的人是严清之,那也就是说,害死袖袖,严清之也有份。他人呢?” “他......走了。他怕我爹事后杀人灭口,所以暗中留了证据,交给了可信之人保管。如果他出事,那些证据,立刻会被公诸于众。虽然,虽然别人可能觉得,有吏部尚书庇佑,这些不算什么。可是我们心里很清楚,事情如果真的被抖了出去,第一个要对付我爹的人,就是怀远。怀远一直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除了我爹。我不敢让人去找严清之,我怕我知道他的下落之后,会忍不住宰了他。” “你爹,又是你爹,你到底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连杀妻灭子之仇你都能忍下去,谢云起,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谢云起只能沉默,无法为自己辩解分毫,做错了终究是做错了,可是,让他将谢川绳之以法,他又做不到。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喝个烂醉,什么都不用再去想。 秦赏夕却偏要一再逼他再去回想整件事:“那我爹呢,我爹又是怎么回事?” “叶叔叔他,他是因为发现了盐场的账目不对。谢家盐场有几个上了年纪后,回家养老的老师傅,因为念旧,时常会去叶叔叔那里坐坐,歇一歇。叶叔叔好酒,几个人就经常会在一起喝些酒。老人们有时候会说说自己之前在盐场的风光。结果,这个对他说一说自己的事,过了几天,那个人也说一说盐场的事。谢家盐场早些年本来就是叶家的,叶叔叔对制盐的事,也略通一些。虽然那些人恪守行规,从不多谈,但就凭着他们偶尔说漏的一点蛛丝马迹,叶叔叔听出了端倪,怀疑制盐成本没有公布出来的那么高。于是,叶叔叔就开始调查谢家盐场。他让袖袖想法子帮他偷出我爹藏在房间里的账本。叶叔叔很了解我爹,他知道,盐场账册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爹一定会仔细收藏在自己周围,不会离开他左右。袖袖听了叶叔叔的话,就想法子接近我爹的书房。她偷偷溜进去了好几次,终于找到我爹书房的暗格,知道了账本的位置。后来,她趁我爹不在,偷偷拿出账本交给叶叔叔看,叶叔叔看过之后,却没有将事情泄露出去。结果,袖袖放回账本时,摆错了位置。袖袖自己不知道,我爹却很清楚。我爹后来偷偷查问下人,得知袖袖进过他书房,还知道袖袖从他书房离开后马上回了娘家一趟。” ------------ 我想抱抱她 更新时间:2010-12-20 “我爹立刻想到,很可能是袖袖动了他的账本,还将里面的账目告诉过叶叔叔。他想暂时留袖袖一命,等我对袖袖死了心以后,再动手除了她。他只是费尽心机想除掉叶叔叔。” “叶夫人忌日时,叶叔叔去祭拜亡人,他走到荒郊野地时,中了我爹半路设下的埋伏。叶叔叔遭到暗算,后来被人追杀,跌落悬崖,虽然命大不死,可惜深受重伤。我爹怕事情有变,就命人在栖凤山一条僻静的山路间,连续几晚凿开一条隧道。为了不至弄出太大响动,那些人凿洞时,分外小心,连用火药炸一些实在凿不开的硬石头,也都只是用少量火药慢慢炸。我们几个所走的山洞,就是.....就是这么被凿出来的。其实,叶叔叔比袖袖还要早死七天。是我爹,利用袖袖的死,命人做了一场戏,先是派人去叶家‘报丧’,而后,‘守灵’时,一把火烧了叶家小院.......” 秦赏夕目中珠泪滚滚而落,拼命压抑着哭腔:“那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自己死在崖底的,还是被叶镜寒派人杀的?” “是.....是赵融......如果不是我们两个上次落崖,我都不知道叶叔叔的尸身在哪。我爹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是我一直怀疑叶叔叔死的蹊跷,我一直在查,可是什么都查不到。如果不是为了救我,赵融根本不会告诉别人那里有条山洞。本来,洞口已经被封死了,是他偷偷开了洞口,又告诉潇华,那里有通往崖底的路。我从崖底回到谢家后,去采枫园问我爹,才知道了所有的事。” “你既然知道了”秦赏夕眸子里泛着寒光,“那为什么要放了赵融?你大可以派别人去找团素!是不是在你眼里,只要是谢家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给谢川办事的走狗,都比我爹重要?”秦赏夕越说越生气,抬起没受伤的手,“啪”的甩了谢云起一耳光。谢云起既不敢看她,也不想躲开,只是跪在那里静静承受秦赏夕的怒气,努力将身子跪直,不致摔倒。 谢潇华抓住秦赏夕又扬起来的手,神情萧索:“赏夕,你若实在生气,就打我吧。赵融不只为谢家忠心耿耿效力二十年,他还救过我的命。你看,我爹杀了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害死了我从小一直最疼的女孩子和我的侄子,总不能再让我大哥去杀了我的救命恩人,是吧?” 秦赏夕无力的垂下手:“潇华,你总是有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替你大哥的行为做出辩解。你既然这么会讲道理,那你告诉我,我爹和我姐姐的冤屈,该找谁来申诉啊?” 该找谁呢?谢川吗?即使他死一万次,又能不能换来爹和姐姐复生? 找老天吗?如果苍天有眼,爹和姐姐又怎会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找谢云起吗?可是,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理由,他那么无辜! 夜风越来越凉,三个人跪在墓前,又是良久无言,整个崖底,无声无息。 秦赏夕最先开了口,打破死寂:“我要给我爹迁坟,让他和袖袖能真的葬在一起。” 谢云起和谢潇华只是沉默地点头。 “我还要给我的小外甥迁坟。他才不喜欢葬在谢家祖坟呢,他根本不认识那些人。袖袖和孩子,应该母子团聚。” 谢云起的声音几乎是低不可闻:“好。” 秦赏夕觉得这样才好,他们应该团圆才好。可是想想,似乎还是不够团圆。她问谢潇华:“你知不知道袖袖的娘亲葬在哪里?” “叶夫人”在她心里是个忌讳。她从来没敢在叶镜寒和叶袖袖面前提起过这三个字,所以,她并不知道此事。 谢潇华道:“叶夫人原本是泽州人氏。她先去后,叶叔叔遵从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泽州老家。” 秦赏夕道:“那看来,袖袖的坟也要迁。我要将他们祖孙三人,全都葬在叶夫人身边。这样,才是真的团圆。” 谢云起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心痛至极,却偏偏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 “你疯了?”谢潇华急道,“你就想着别人团圆了,我大哥怎么办?他在楚城,你却要把他妻儿的坟都迁到泽州!” 秦赏夕却道:“我爹和姐姐才不想在楚城呆着呢。我们父女三个全是瞎子,都栽在一个人手里。你大哥想看着他(她)们,他(她)们想看见你大哥吗?” “你不是叶叔叔,也不是袖袖,更不是我大哥的儿子,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 “那如果换了你,这种徒弟、这种丈夫,你想看见他吗?” “好了,不要吵了”谢云起看着面前空无一字的墓碑,双眼空洞无神,“赏夕,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秦赏夕闻言,平息了下情绪,对着墓碑拜道:“爹,你等等女儿,等女儿办完了事,就将你送到叶夫人身边,让你们夫妻团聚!” 她说完便起了身,再不看墓碑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去。 谢潇华听出她话里意思不对,忙起身追了过去,拦住她去路:“你要去办什么事?” 秦赏夕目中隐隐透着杀机:“你走开,不关你的事!这次,谁也别想拦我!” 谢潇华在这情形下,却是无比镇定:“我知道,你要去杀我爹报仇。这是应该的,换了我是你,我也宰了他。” 谢云起虽然还跪在墓前,却早已转头看着谢潇华和秦赏夕。 谢潇华继续道:“赏夕,我不拦着你,我只是想在你杀我爹之前,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回答上来,我掉头就走,就当不认识谢川这个人!” 秦赏夕疑惑的看着他:“你问。” “那好,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谢云起是什么人?” 秦赏夕好笑:“是个包庇犯!” “不对。我现在就告诉你谢云起是什么人”谢潇华虽然红了眼眶,却语气平静,吐字清晰,“谢云起是为了救你,不惜陪着你跌落悬崖粉身碎骨的人。如果他肯自私一点,他就不会摔下来,也不会在这里看到叶叔叔的尸身,那他就永远只是怀疑,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就永远不会难过。而你,会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他也不会爱上你,你们两个也不会有今天。谢云起还是替你承受鞭打和杖刑的人,是可以为了你不顾生死的人。秦赏夕,你一定要杀了他的父亲吗?” 秦赏夕本来决绝的神色一点一点退去,身子一点一点弯下去,最后捂着心口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哭声先是压抑,最后变成撕心裂肺:“谢潇华,你比谢云起更讨厌,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理由?” 谢潇华俯身想去安慰她,手刚搭在她肩头,自己目中也泛出点点泪光,语气近乎哀求:“赏夕,你一定要杀了我爹吗?” 秦赏夕将脸埋在双掌之间:“我宁愿谢云起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江上玄抓了芷容要挟我的时候,他就不该帮我!” 谢云起看着蹲在地上不停哭泣的秦赏夕,良久,终于起身,慢慢移动步子,朝秦赏夕走过去。 谢潇华本来想安慰赏夕,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察觉到谢云起走过来,他抬头看去。 谢云起走到秦赏夕身旁,一指点在她睡穴上。 哭声戛然而止,秦赏夕身子向后歪去,谢云起蹲坐在地上,及时将她接在怀里,动作说不出的温柔怜惜。 谢潇华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睡着了,就不用难过,伤口也不会疼了。”不管是手上的伤,还是心里的伤。 谢云起双臂紧紧圈着怀中的秦赏夕。他的下巴,紧紧贴在赏夕的额头上,唇角的血渍,沾染在她的发梢。 月色渐渐隐去,天色渐渐开始泛白。 谢潇华抬头看看天色,对坐在地上,将秦赏夕揽在怀里的谢云起道:“哥,我们走吧,先去山洞里休息会。” 谢云起已经维持一个姿势很久,却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他低声道:“潇华,你让我再抱她一会吧,等她醒了,我就再也不能抱她了。” 谢潇华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忙别过头:“那我不管你了,我先去找些吃的,等她醒来,必须要吃东西了。” 其实何止是秦赏夕,他和谢云起亦是错过了两顿饭,从昨日晌午到现在,粒米未进。 山洞内,洛小小躺在垫子上,面朝山壁,背对着江上玄,却是一夜未睡,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江上玄不停添火,听洛小小的呼吸直到现在,依然不似睡着了一般,他终于开口:“小小,你一大清早就来爬山,午饭没吃,晚饭没吃,现在又不睡觉,你要干什么?” 洛小小依旧一声不吭,背对着他躺着! 江上玄端起已经热了数遍的鸡汤,走到干草垛前,坐到洛小小身侧:“既然不困,那就先喝些鸡汤吧。这是野鸡肉熬的汤,味道很鲜美。” 洛小小终于开口:“你以后不要叫我小姐,就像刚才那样叫我小小,我就考虑喝汤。” ------------ 各种纠结 更新时间:2010-12-21 江上玄无奈:“你从京城回来,似乎变了不少。” 洛小小伸手抚弄几缕散落的秀发,将长长的头发全缠在指尖:“那你喜欢不喜欢这种改变呢?” 江上玄沉默。 洛小小恼了,赌气道:“我以后都不吃饭了!” 江上玄只能开口:“喜欢。” “好吧,那我以后自然会吃饭的。至于现在吗?除非你答应我刚才说的话!” “......我答应你。” “好吧,那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喝汤。” 还要考虑?江上玄的语气十分挫败而且无奈:“小小......” 洛小小道:“你先告诉我,究竟是练功重要还是我重要?你说清楚了,我马上就喝汤。” 原来是气他只顾练功,不知道先去看看她,给她报一声平安。 江上玄道:“小小,我是在打坐练功的最关键时刻,被仇家破坏,导致真气走岔,内伤十分严重。” “嗯,在听。”语气十分平静,仿似古井无波。 “我本来预计闭关半月就能恢复,来到这里开始慢慢修养时,才发现这次内伤严重,而且恢复缓慢,半个月恐怕不行。” “嗯,还在听。”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语气。 “如果不是找到叶镜寒留下的内功心法,并按照心法上的记载修习调理,我今早恐怕还不能完全恢复。我说完了。” 洛小小这才坐起身,笑眯眯道:“我考虑好了,我决定喝汤。” 江上玄将手中微烫的碗递给她:“小心烫。” 洛小小接过碗,小心的吹了几口,咕嘟嘟灌下一大碗。江上玄从她手中接过空碗。 洛小小心满意足道:“真好喝。” 江上玄失笑:“我的手艺很差,是你太饿了。你昨天中午就开始喊饿。” 洛小小脸微微红了,而后道:“还有鸡汤吗?” “有。”江上玄一边答话,一边走到石台前,将空碗放上去。 “给赏夕喝行吗?她也两顿没吃饭了。” “行。”江上玄又走到篝火旁坐下,离洛小小远远的。 “哎,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洛小小叹道。 “你怎么会跟她成了朋友?”江上玄十分疑惑。 洛小小笑了,伸手拍拍稻草垛:“你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江上玄道:“我还是改日去问谢云起吧。你该休息了。” 洛小小恼了:“你不听拉倒,等我日后嫁给方闲远时,你可别怪我没早告诉你!” “什么?你说嫁给谁?”江上玄霍然起身。他的小小,他一直看着她从豆蔻少女,长到现在这么大的小小,他一直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的姑娘,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有问题吗?” “你不能嫁他!” “是皇上下的圣旨。圣上赐婚,谁敢不从?抗旨可是杀头的大罪!” “你不愿意的事,就算是皇帝老儿也逼不得。”江上玄冷冷挑眉,面上又布了冰霜。 洛小小窃笑,这才是她认识的江上玄! “你不用紧张,谢潇华答应帮我,这一关我能过去。” 江上玄不解:“谢潇华帮你?” “嗯”洛小小得意道,“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要不要坐过来听?” “好吧。”江上玄为了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得败下阵来。 谢潇华因多年来四处行走,免不了会遇到些意外,赶不上投宿不得已露宿野外的情况时有发生,是以,他十分熟悉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他很快找来一些野蘑菇,并在山壁间的树上,找来一些鸟蛋。 待他回到山洞,江上玄早已用之前带来的米熬了一锅白粥。热气和粥香弥散在山洞里,莫名地让人觉得温馨。 看到洛小小躺在草垛上,江上玄坐在她身旁,谢潇华进去不是,出去也不是。 江上玄忙起身:“你找了吃的来?那正好,可以拿来炒菜。” 谢潇华点点头。 洛小小从“床”上下来:“我帮你炒菜。” “你会吗?”谢潇华和江上玄同时问,一个是讽刺的口气,一个是好笑又宠爱的语气。 洛小小看着江上玄笑:“总要学会的不是吗?” 江上玄失笑:“那你先去溪边洗干净那些蘑菇,行不行?” 洛小小痛快的答应一声,自石台上取来一个瓦盆,从谢潇华手里接过蘑菇,往山洞外去了。行至洞外,她忽然回过头对着山洞里的江上玄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支开我,我走了。你有什么话,放开了对谢潇华说好了。” 待他离去。谢潇华便动手处理手中的鸟蛋。 江上玄对着他脊背道:“小小说你帮了她的大忙,多谢。” 谢潇华将鸟蛋打进碗里,用筷子打散,头也不抬道:“应该的。” “小小说,日后少不得还要请你演戏,再帮她一次。” “是赏夕的主意,我已经答应了。我既然说出来,一定会做到”他看着面前几个瓶瓶罐罐,“哪一罐是油?” 江上玄走到石台前,盯着谢潇华:“谢公子,能否回答在下几个问题,然后再忙你的?” 谢潇华将手中筷子往石台上一摔:“我大哥和赏夕两餐饭没吃了,你能不能先让我做了饭再来说你的事?” “做饭和谈事不能一起吗?” “江上玄!要不是为了帮你,我大哥根本不会再对别人说出这里。要不是你那么多话,我大哥和赏夕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你现在无病无痛,又有美人相伴,当然怎么样都好了。可是别人没有你现在那么好的心情陪你聊天,你能不能闭上嘴?” 江上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原来是怪他说出真相! 谢潇华不想再看他,自己去翻腾那些瓶瓶罐罐。 洛小小端着瓦盆穿行在兰花丛中,清晨的阳光透过高耸的山壁,斜斜射在山谷中,她心情好的几乎想唱歌。看到谢云起抱着秦赏夕坐在墓碑前不远的兰花丛,她的心情陡然低落。还不知道赏夕该怎样难过呢。早知道江上玄好好的,她就不吵着来这谷底了。让赏夕晚一天知道真相也是好的。待看到秦赏夕额角发梢几点猩红,她丢下手中瓦盆,奔到秦谢二人面前:“怎么回事?赏夕受伤了?” 她俯身细看,这才看清秦赏夕只是额角和发梢上,蹭了别人的血渍。她问:“赏夕怎么了?昏了还是睡了?” 谢云起声音低缓:“她只是累了,想休息。”说完,横抱起秦赏夕朝山洞处走去。 洛小小心道:休息?那就是睡了?也就是没事了?那自己还是去洗蘑菇吧,赏夕醒来就有蘑菇吃了。 谢云起将秦赏夕平放在“床”上。她睡颜尚算安宁,只是眼角犹有泪滴。 谢云起伸手揩去她的泪水,又帮她擦拭额头上的血迹。无奈血迹已干,他干燥的袍袖根本无法擦去。 江上玄递了块湿毛巾过去,谢云起接过来:“谢谢。”态度比之谢潇华,不知要好多少。 谢潇华伴着“吱啦吱啦”的油声,在锅子里用力铲来铲去,蛋都炒糊了还不停下来。不知他是存心要把蛋铲那么碎,还是把蛋假想成了江上玄! 谢云起专注的帮秦赏夕擦额上和发梢上的血迹,末了,将毛巾翻了过来,轻轻替她擦拭面颊。谢云起似乎是想将她的容颜一点一点记在心里,手指贴着毛巾在她面颊上一寸一寸滑过。 她的眉毛有着女子少见的英气俊逸,睫毛浓密弯翘,她犯愁或者动小心思的时候,手指总会习惯性的抚上眉峰,中指在眉毛间轻轻摩挲,那样子,说不出的认真可爱。她有着秀挺的鼻梁,尖尖的下巴,江南女子都少见的水嫩白皙的肌肤。那样子,可真美。曾经,有一个如斯美好的女子,爱过他! 江上玄看着他这样子,终是忍不住叹道:“谢云起,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谢云起语气认真严肃:“你并没有错,你若不说才是错。错的人,是我。” 手下的人,眼角忽然跳了跳。 谢云起忙收了手,起身退开几步,转过身对着山壁,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秦赏夕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山洞。江上玄倚在石台前看着她,谢潇华正将锅里炒好的鸟蛋倒入粗瓷碗中,谢云起对着墙角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是,拿着毛巾在擦唇角。对了,他的嘴角好像出血了。 发现自己仍旧情不自禁的牵念谢云起,秦赏夕忙收了心思,问江上玄:“小小呢?” 洛小小抱着蘑菇走了进来:“我在这呢。赏夕,你怎么样,身子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吧?” 不舒服?没有啊。而且,在昨夜那种情形下,自己竟然睡得还不错。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只是,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洛小小看秦赏夕无事,便将手里的瓦盆递给谢潇华:“蘑菇洗好了,你教我怎么炒。”一眼瞥见碗里黑乎乎碎成渣一般的东西,她端起来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实在辨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转脸看看消失的鸟蛋,这才恍然大悟:“谢潇华,你不会就把鸟蛋炒成这样吧?大少爷就是大少爷,我还是不用你教我了。” ------------ 谢大少劝人时口才不错 更新时间:2010-12-22 谢潇华也火大,嗓门陡然提高:“我稀罕教你吗?我答应教你了吗?” 不待江上玄发作,谢云起已经先开口:“潇华,你这是干什么?无端端对着洛姑娘发什么脾气?” 洛小小却收敛了性子,一声不吭,低头摆弄腰间缎带。她明白谢潇华为何发脾气,她又何尝不后悔?早知如此,她就安心等着江上玄找她了。 秦赏夕假装不知谢潇华为何发火,坐起身道:“小小,如果炒得不是很糟,就凑合吃吧。吃饱了,该回去了。” 洛小小闻言叫道:“糟了,我竟然在外面呆了一天一夜,我爹找不到我,茗池和灵岫就惨了,这下我可害死她们了。” 秦赏夕叹道:“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跟你爹求情!” 江上玄切了入崖底时带来的腊肠,秦赏夕炒的蘑菇,热得鸡汤,加上一锅还带着温热的白粥,好歹也算凑够了几个人的饭食。众人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洛小小恰巧坐在江上玄和谢潇华中间,手里端着白粥,面前一碗炒得发黑的蛋,旁边是一大碗腊肠。一个糊,一个早吃腻了。洛小小的眼睛瞅着腊肠前面的白粥的前面的鸡汤的左面的蘑菇。只有那一个菜看着顺眼了。洛小小一边喝粥,一边瞅蘑菇,一边暗暗白旁边的谢潇华。这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就是他把饭菜摆成这个样子的! 洛小小干巴巴的喝了半碗粥,很勉强的吃了一小块腊肠,就是不习惯直起身子伸长胳膊去夹对面的蘑菇。 江上玄吃着饭,忽然笑了。秦赏夕诧异的看着他,他很少笑,即使笑也多是冷讽。秦赏夕第一次见他笑,是昨日他们刚带洛小小下来时。此刻,他又在笑,眼睛里的笑意十分明显,确实是很开心。现在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谢云起无奈的摇摇头:“潇华,你这又是何必呢。” 秦赏夕心事重重,只是碍着众人情面,闷头喝粥,根本不曾留意其他人,听他这么说,又是一阵迷茫。 谢潇华将手中喝空的碗往洛小小面前一推:“洛大小姐,学做饭之前,先学着洗碗吧!” 洛小小嘴巴撅的老高,刚要还嘴,却又突然“偃旗息鼓”:“学就学!” 谢云起无奈道:“潇华,差不多就算了。” 谢潇华伸手将洛小小面前的腊肠端起,放到秦赏夕面前:“赏夕,多吃些肉补补身子”又端过她面前的蘑菇放到洛小小面前,“至于这些野菜什么的,就留给别人吃吧。” 他说完,拍拍手,起身出去了。 洛小小面上一喜,口中却朝谢潇华离去的方向道:“真没见识,这是野山菌,野山菌懂不懂?”分得清好赖东西吗你?大鱼大肉是暴发户才喜欢吃的东西! 江上玄慢悠悠道:“小小,你现在吃的野山菌,是谢公子找来的。” “那又怎么样,是我洗的,赏夕炒的,他只会把好好的东西炒成锅底灰!” 秦赏夕无意理会他二人在折腾什么,也没心思吃饭,于是放下手中空碗:“我吃完了,小小,你也快些吃吧,粥该凉了。”言罢,也起身离去。 洛小小终于吃到蘑菇,却苦着脸道:“凉了”很失望的放下饭碗,“还是不吃了,灵岫和茗池不定有没有饭吃呢!”说完,悻悻离去。 江上玄也无甚心思吃饭,坐在这里不过是凑个趣,眼见众人已经散去,便也搁下了手中的碗。 谢云起心情亦是糟糕透顶,根本吃不下饭。见江上玄也放了碗,便道:“我来收拾就好。” 江上玄道:“不必了,反正这些碗筷杯碟扔在这里也无妨。”这些东西,外面要多少有多少。他又不缺这些,懒得费力气带走。既然不想带出去,收拾不收拾都无所谓。 谢云起淡淡一笑:“此地勉强也算先人故居,还是还先人一个清静吧。” 江上玄一怔,继而道:“秦赏夕遇到你,也不知道是行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 谢云起很快将屋内一切收拾妥当。江上玄因了他那句“还先人一个清静”,决定将所有东西都打包带走。自然,也是存了些别的心思的。 五个人走到山壁脚下,江上玄当先跃了上去。 洛小小不禁一愣,立刻恼了。他居然带一堆旧碗碟上去,而不是带自己上去! 谢潇华一见这情形,二话不说,第二个跳了上去。 洛小小兀自生江上玄的气,跺脚道:“我不上去了!” 秦赏夕被她的孩子气和小姐脾气逗乐了:“江上玄不管你,还有我呢,我带你上去!”揽起洛小小腰肢,飞身上去。落定后,看也不看下面,“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要好走得多。江上玄,谢潇华,谢云起,三人手中俱都有火折子。江上玄和谢潇华走在前面,谢云起走在最后面,两个姑娘走在中间,只觉得洞中比来时亮了不少。 江上玄退后两步,与谢潇华相距很近,声如蚊蚁,低不可闻:“谢公子,我听小小说,秦赏夕一直在有意撮合你和她!” 谢潇华戏谑道:“江总管好酸的语气!” 江上玄道:“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待她!” “我?” “小小说你对她还不错。” “是吗?我记得我吃饭的时候,还欺负她来着!” “我虽然不敢自负聪明,不过好歹知道,看事情不能只用眼睛,还要用心。你对她似乎很关心,连她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这又能说明什么?撮合我和洛小小是秦赏夕自己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洛小小看着前面嘀嘀咕咕的两个人,蹙眉道:“赏夕,你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吗?” 秦赏夕自然是能听清的,听洛小小问,但笑不语。 洛小小抓着她肩头,拼命摇啊摇:“赏夕,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谢潇华听洛小小烦秦赏夕,回头道:“洛大小姐,不如我来告诉你吧。” 洛小小睁大了眼睛听他讲。 岂料谢潇华竟然道:“是这样的,江总管背着这么大的包袱觉得有些不妥,想让我替他背。”一边说,一边很同情的拍了拍江上玄背上的大包袱。 江上玄只是面无表情,继续听谢潇华胡扯。 谢潇华接着又道:“可是我觉得给我背也不妥,我这人逍遥自在惯了,不想受累,所以我就对江总管说”他同情的看着江上玄,“还是你自己背好了。” 洛小小听后道:“江上玄,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把你的包袱强行扔给别人呢?” 谢潇华闻言,看江上玄的神色更加同情:“你看,人家包袱自己都这么说了,我也帮不了你了。”说完,摇头叹气自行往前去了。 江上玄听了谢潇华的话,脸立刻黑了下去。如今,他和洛小小的关系,早已只是一层窗户纸。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捅破,偏偏谢潇华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撕开了他最不想被人破坏的那层纸。 洛小小:“我怎么会成包袱了?我........我明白了!江上玄,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别的话。 江上玄看了她一眼,终是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大步往前走。 洛小小站在原地,任凭秦赏夕怎么劝也不肯再往前走,只是小声嘤嘤哭泣。 秦赏夕道:“小小,不要哭了,脸都哭花了,不漂亮了。” 洛小小却哭个不停,边哭边问道:“赏夕,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惹人烦?从小到大,除了自家的丫头,没有一个人肯陪我玩。爹和姐姐说,女孩子要矜持,不玩就不玩。可是我知道,人家是嫌我太蛮横霸道,嫌我总是惹祸。就算有人肯跟我玩,也被我爹的名声吓跑了。” 眼见秦赏夕劝不住,谢云起上前道:“小小,江总管不是烦你,他是太喜欢你了。” 洛小小将脸一别:“他想将我丢给谢潇华,他才不喜欢我呢!” 谢云起耐心劝道:“小小,江上玄上京之前,是洛家的管家,在一般人看来,也算年轻有为,但毕竟你是主他是仆。经过此次上京一事,他这个管家怕是做不成了。他怎么忍心让你跟着她漂泊江湖?” 洛小小仍是不高兴:“但是他可以......可以.......恩,可以入赘啊!” 谢云起失笑:“做你的上门女婿,恐怕是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的事,但是江上玄不是一般的男人。否则,你又怎会钟情于他?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入赘洛府?” 洛小小却道:“那......他怎知我不能陪他一起闯荡江湖?莫不是真怕我成了他的负累吧!” 谢云起道:“傻丫头,江湖漂泊固然逍遥自在,却是刀光剑影危险重重。你别忘了,他在江湖上有仇家!这样的他,怎么敢跟你在一起?”谢云起说到后来,眼神愈发温柔,虽然是对着洛小小,可那眼神又分明不是落在洛小小身上的,“他不是存心伤你,他只是不得已,其实,他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开心幸福。” ------------ 我走不动了 更新时间:2010-12-23 洛小小听了谢云起一番劝解,心头烦恼尽去,只是仍有些不乐意:“那他为什么要将我丢给谢潇华?” 谢云起又笑了:“他大概是觉得潇华待你不错,愿意帮你摆脱方闲远这门亲事,又跟你门当户对,所以才想撮合你们两个。” 洛小小眉目越来越舒展,终于破涕而笑。只一想起谢潇华,又是一脸不高兴:“你弟弟就会欺负我,哪里对我好了?” 谢云起忙顺着她道:“不气不气。等回去了,我帮你教训他。” 洛小小这下彻底舒服了:“还是谢大哥好!” 她素来直呼谢云起名字,总是“谢云起谢云起”的大呼小叫,如今心里一乐,竟然改了口。 谢云起笑道:“小小这么可爱,嘴又甜,最讨人喜欢了。找一堆无聊的理由不跟小小在一起的人,最笨了,是吧?” 洛小小朝着江上玄的背影,大声道:“谢大哥说的太对了,那人就是太笨了!” 谢潇华回头看看已经紧逼上来的江上玄,继续不怕死的多话:“听到没有啊,笨蛋?多少人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没机会。走在最后面那个不就是吗?” 其实他还想说,走在最前面的这个也是。谢潇华你是造了什么孽?当初干吗要藏着自己的心思,还极力撮合赏夕和大哥? 真是越想越觉得江上玄该被大卸八块丢河里喂鱼,狠狠踢开脚下一枚石块,继续骂道:“真是个笨蛋!”也不知道他骂的是江上玄还是他自己! 江上玄周身戾气暴增,却终是又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他如今对谢家两兄弟委实发不出什么脾气。 待来到山腰处,谢潇华回身去看谢云起:“哥,你怎么回去啊?” 谢云起道:“我是乘轿子出来的,上山之前,早命家中轿夫在太平村那里等我。他们即使等不到我,也不敢声张出去。这会,应该还在死等呢,下山后,咱们就不一道走了。” 谢潇华这才放下心来。 秦赏夕随谢潇华回到谢家后,谢云起还未赶到。也许是轿夫需避着人多的地方,要绕道走,也许是谢云起根本不想回来面对秦赏夕。 谢潇华再次带着秦赏夕走入自家大门时,心中十分的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秦赏夕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放手?还是报仇?他想问,却又张不开嘴,只能一步一蹭的在秦赏夕身旁磨叽。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赏夕念着大哥的恩情,肯放弃仇恨。 早知道,就送她走了,对她和大哥都好。难怪谢云起当初坚持让秦赏夕回去了。 秦赏夕自然知道谢潇华打的什么心思,也不理他,只是一径去了皓雪居,抬脚进去后,随手关了门,将谢潇华挡在门外。 江芷容正坐在窗下剪彩纸,看到她进屋,忙搁了剪刀:“赏夕,你们去哪了?怎么一天一夜没回来?问眉儿说不知道,问檀香,也说不知道。” 秦赏夕脸色不佳,悻悻坐到桌旁。 江芷容忙问:“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你吃饭了吗?你们干什么去了?累不累?” 秦赏夕呆了半晌,才道:“芷容,我们走吧,我在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谢潇华在皓雪居大门外,凝神细听屋里的说话声,听到赏夕说要要走,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似乎,难过更多一些吧。 江芷容问:“我们回去吗?可是......好远的路。”她一边说着,手下意识的抚上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那是她的孩子。这般长途颠簸,实在不适合如今的她。 秦赏夕看了看她如今还未凸显的体型,道:“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住,只要不在这里,去哪里都好。” 江芷容不明所以:“为什么?住在这里不好吗?”这皓雪居十分舒适,做事的丫头又很细心,如果在这里养胎,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秦赏夕从进了谢家大门,心里就一直燃着一团火,恨不能一把火烧死谢川。她不敢往采枫园的方向看,她怕自己往那里看一眼,就忍不住冲过去宰了谢川!听江芷容这么问,她心里更加烦乱,忽然一伸手,将桌子上的茶壶杯子剪刀彩纸,尽数推到地上。江芷容吓了一跳。秦赏夕又是一推,连同桌子一起推翻在地。皓雪居内,接连传出“乒乒乓乓”“哗啦啦”的嘈杂声。 谢潇华心里一紧,不知屋内是何情形。 秦赏夕几乎是声嘶力竭吼道:“我们离开这吧!” 江芷容被她的举动吓得面色苍白,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秦赏夕的声音,又蓦地低下去:“我怕我继续住下去,会忍不住想杀人啊!”可是我不能杀他。他的两个儿子帮过我很多次,救过我很多次,他们都不希望我杀了他,我该怎么办? 江芷容看她如此,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在她背上来回轻轻拍着:“赏夕啊,你这是怎么了?” 秦赏夕紧紧抓着江芷容环在自己胸前的胳膊,闭了眼倚靠在她怀里:“我真的一点也呆不下去了。” 江芷容忙道:“好好好,那我们走,马上走。” 秦赏夕将所有汉人女子衣衫尽数留下--------那些衣衫多半是谢云起和谢潇华着人给她做的。 她换上来时的装扮,铜镜里,依旧是那个一身粗布白衣,容颜俊美斯文的年轻男子。 江芷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如此,便也随着她,换上来时衣衫,松松挽了发髻。那些自谢家得来的衣裳簪环,一样也没穿戴。 秦赏夕看着她一袭白色衣裙,外罩同色纱衣,依然是那般清丽脱俗,只是目中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柔情和光采。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温柔和光彩。 她不禁笑赞:“芷容这样,真好看!”也真体贴,真懂她的心思,事事都顺着她。 江芷容看着她勉强挤出来的笑颜,想逗她开心:“就是太扎眼了,一路上,总有人盯着看。不过,还是看你的小姑娘更多一些!” 秦赏夕闻言果然笑了,连江芷容的脸皮都这么厚了,果然近墨者黑,恐怕是跟谢潇华学来的毛病。 笑着笑着,她眼泪就下来了:“芷容,你说我来这一趟,这是干什么来了。不但没治好你的病,还害得你吃了那么多苦。” 江芷容忙取出帕子给她拭泪:“谁说我受罪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秦赏夕拉过她的手,阻住她的动作:“我说容容,我们该上路了。” “好啊,小席。”她笑着应了。 秦赏夕一边拖了她的手往外走,一边问:“容容啊,还记得你是小席的什么人吗?” 江芷容故作害羞状:“娘子。” “那小席是容容什么人啊?” “夫君。” “哎,这声音温温柔柔的,真好听,再叫一声!” “夫-----君。” 谢潇华躲在皓雪居侧墙处,听着二女渐渐远去的声音,只觉得目中酸涩。赏夕,我就是五年前在杏林里和你谈天玩乐的少年,我后来不是故意要失约。我为什么没有早些跟你说?如果我早说了,又早早带着你离开,今日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谢云起坐在轿中,身子随着轿子的颠簸微微晃动。面上,不见悲喜。 前面的轿夫忽然道:“公子,前面就是城门了。” “哦”他下意识的答道。这会才回去,她应该已经走了吧?有了潇华那番话,她应该不会再对谢川做什么。可是他们这样用恩情牵绊她,又算什么? 轿夫接着道:“大公子,我看到秦姑娘了,她穿的是男装,旁边是江姑娘,正往城门这边出来呢。跟咱们在擂台旁边看到她们的时候,一模一样。” 谢云起闻言急道:“赶快绕道,走南门。” “啊?公子,可是这都到了。” “我让你绕道走,快!” “是是是” 轿子转了方向,上了荒地里一条小路。 谢云起催促:“走快点。” 轿夫加紧脚程,轿子颠簸更甚。 谢云起掀开一角帷幕,向后看去,秦赏夕和江芷容已经出了城门,走在行人来来往往的官道上。远远看过去,两个人俱是身形瘦小。 谢云起痴痴看了很久,这才放下帷幕。终于是,散了吗?她远道而来,他本想给她庇护,却不曾想,只给了她一身情伤。 谢潇华坐在家里的荷塘边钓鱼。一池荷叶早已是一片枯败,鱼儿因为天气渐渐转凉,紧紧缩在水底不愿出来。 他只是不知道该干什么,又不想出去闲逛,所以就来钓鱼。没人会在这时候过来高声打扰他,也不会有人看出来,他其实只是在发呆。这还是从谢怀远那里学来的。 眼角忽然显出一角灰白衣衫,接着是一双修长干燥的手指,捏着一沓银票放在他脚边。耳边是温和清隽的声音:“你也走吧。” 谢潇华放下手中鱼竿,拿起银票,一扬手,一叠银票扑簌簌落入水中。他身子一仰,躺在地上,满目的蓝天白云:“大哥,我走不动了。” 谢云起居高临下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里:“你必须走。” 谢潇华闭了眼不去看他:“除非你打死我,把我的尸体扔出去。” ------------ 离开谢家后的生活 更新时间:2010-12-24 韩月蝉正在做饭,忽听得敲门声,便放了手中菜刀去开门。门外,是秦赏夕和江芷容。 秦赏夕不好意思的笑笑:“韩大娘,我们又需要借宿了。” 韩月蝉忙将她二人让进来:“快进来快进来,好些日子没见了,我真怕你们......我还想着,不知道你们两个去哪了。” 秦赏夕知道她心里怕什么,便道:“大娘,只要你不往外说那些事,谢家不会动你的,放心吧。” 韩月蝉点点头:“我知道。那天你走了以后,王嫂子昏过去了,我把她带到我家休息。我觉得谢云起不像坏人,也就没觉得多危险。王嫂子刚醒来,谢云起就来了。他说只要我们别声张,他保证我们以后可以平安自在的生活。其实,王嫂子是个怕事的人,那天是一时气愤才说了报官的话。她事后想想又觉得,报官有什么用?谢怀远位高权重,谢家财大气粗,什么事摆不平?就算谢云起一怒之下杀了她,也不算什么事。如今,她是什么都不敢说了。好在谢云起没骗我们,这些日子,我和王嫂子过得都还好。王嫂子又回城里了,只是不敢给人接生了。我就是担心你们两个,怕你们有个什么事。” 秦赏夕道:“大娘,实不相瞒,我在谢家是住不下去了。芷容如今不能长途奔波,我们想在这里住上几个月,等她方便些了,我们再走。” 韩月蝉忙道:“行行行,你想住多久都成,我巴不得有人陪我呢。” “如此就多谢大娘了。” 韩月蝉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又跟大娘客气了。你带芷容去屋里歇着吧。你记得换身衣裳,看你这孩子,又穿得男不男女不女了。如今这太平村,哪个还不知道你是姑娘啊?我先去做饭,做好了叫你。晚上呀,我把丰宁也叫来,他天天念叨着你呢。” 秦赏夕和江芷容这便在韩月蝉家里住下来。秦赏夕来时只带了几身男人衣衫,只得先做男儿打扮。没几日,秦赏夕便买了几块上等衣料,着裁缝来量了三人尺寸,做了几身夹衣。量身子时,丰宁跑来玩,秦赏夕看孩子一身薄薄的旧衣衫着实可怜,便让裁缝连丰宁的尺寸也量了,给丰宁也做了两身新衣服。喜得韩月蝉连对邻居夸秦赏夕为人好。 丰宁自打知道秦赏夕又住到了韩大娘家里,恨不能天天往这里跑。一来就拉着秦赏夕问:“云起哥哥什么时候来?” 韩月蝉忙训斥道:“小孩子家的,哪那么多话?谢场主忙着呢,哪顾得上你啊?你怎么天天往这跑,不用照顾爷爷?” 丰宁笑嘻嘻道:“姑姑不要生气,爷爷后来改吃云起哥哥着人配的方子,身子比以前硬朗多了,都能下床在院子里走动了。” 韩月蝉问:“你不是念了私塾吗?放了学,不回家温字啊?” 丰宁闻言,脸立刻耷拉下来:“我都两年多没念书了,现在又回去,那些比我年岁小的,倒比我认的字多。姑姑,我不想念了,我算过了,云起哥哥给的钱,给姑姑买几只鸡鸭,给爷爷奶奶买些补品,给娘买身新衣裳,再买一头牛两只羊,刚好用完。以后,我天天帮家里放牛放羊。” 韩月蝉慌得忙道:“可不许说这话,要是给你爹听见,又该打你了。” 丰宁却道:“我宁可爹打我也不想念书。可是爹非说,云起哥哥给的钱,必须存起来给我读书用。” 韩月蝉尴尬的看了一眼秦赏夕,将丰宁从屋里拽到院子里,小声道:“你怎么一来就提‘云起哥哥’?你不烦,你秦姐姐和容姐姐也不烦吗?跟你说多少遍了,谢场主是做大生意的,人家早不记得你了。就算记得,人家哪有空理你?你再问他,就不要来姑姑这里了。” 丰宁不知她为何发火,傻傻的站在那里,很是不知所措。 秦赏夕在屋里叫道:“丰宁啊,你进来,姐姐有话跟你说。” 丰宁闻言,欢欢喜喜跑进屋子里去。 秦赏夕对他道:“丰宁,你爹让你念书是为了你好。你以后放了学,就来姑姑这里,姐姐教你识字。要不了多久,你就跟别人认识的字一样多了。” 韩月蝉走到屋门处:“赏夕,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只是这几日我还有些要紧事办,再过几日,我就闲下来了。丰宁啊,再过几天,姐姐就教你认字好不好?” 丰宁有些犹豫不决。 秦赏夕笑问:“傻小子,是不是还惦记着家里呢?你难不成要做一辈子放牛娃?念书多好?以后你也可以做教书先生,多受人尊敬!若是不想做教书先生,还可以做账房先生。没事的时候,给别人写个家书、状纸,还可以帮人抄抄书。等你得了钱,一样可以让家人过好日子。要是我们丰宁有志气,那就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状元,做个为民请命的‘韩青天’,好不好?” 她一番话说得丰宁眉开眼笑,当下直点头:“还是秦姐姐说的有道理!我将来,要么就做个账房先生,帮人家记账管铺子,等我学会做生意了,我就自己开铺子,像云起哥哥那样,做大生意,以后也为乡亲们修桥铺路施粥赠药。要么,我就做大官,像谢尚书那样,做个好官,哪里闹灾就去哪里,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就跟秦姐姐说的那样,做个为民请命的‘韩青天’!” 秦赏夕笑着伸手呼噜他脑袋:“对,还是丰宁有志气!” 韩月蝉本来想拉过丰宁,但看着秦赏夕平静的笑颜和丰宁一脸的得意洋洋,终是作罢。只是笑骂:“小兔崽子,就知道吹牛皮!” 此时,江芷容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两个大海碗:“别只顾着说,我炖了排骨汤,大家都喝点。” 丰宁一听有排骨汤喝,忙不迭去拿了汤勺和几个小汤碗过来,动手给大家各乘了一碗汤。结果他只顾埋头吃排骨,汤才喝了几口,便被排骨撑得喝不下了。 韩月蝉笑骂:“你个没出息的臭小子,看把你馋的。” 待丰宁走时,江芷容找了个乘凉茶的大茶壶,将锅里剩余的排骨和汤倒了进去。她将茶壶递给丰宁:“把这些带回去吧。” 丰宁的眼睛立刻亮了。 江芷容笑道:“姐姐找不到别的东西乘汤,只找到个大茶壶。回去告诉爷爷奶奶,让他们别笑话姐姐。” 丰宁也笑了,接过茶壶:“爷爷奶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姐姐呢。上次你和秦姐姐去我家,爷爷奶奶一直后悔没看见你们。” 江芷容也呼噜呼噜他脑袋:“那你就告诉爷爷奶奶,改日姐姐一定去看他们。” “太好了,爷爷奶奶一定高兴坏了。” 待丰宁走了,江芷容去收拾碗筷:“我来洗碗。赏夕,你和大娘歇会吧。” 秦赏夕道:“我帮你。” 韩月蝉一把扯过秦赏夕,递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过去。 秦赏夕心下纳罕,要换了平日,韩大娘应该抢着去洗碗才是。 眼看着江芷容进了厨房,韩月蝉才对秦赏夕道:“赏夕,我看这江姑娘,精神头好多了。” 秦赏夕道:“是啊,好多了。除了有些伤心事不记得,其他时候,跟常人无二。” 韩月蝉却道:“她精神虽然好了,不过我看她这身子不大对头。赏夕啊,大娘是过来人,你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呢?少则个把月,多则三个月,她这肚子就该大了,你能瞒得了多久?” 秦赏夕一听这话,便也不打算继续瞒着:“大娘,从这里到木兰庭,路途遥远不说,不少地段还不好走,我也是没法子。大娘,你就......就让她在这生了孩子,行吗?我知道,按着南边人的习俗,产房都不干净。要是哪家有外来借住的,万一怀上了,都要被撵回自己家里去生。即使自家媳妇生孩子,产房也是不准男人进的。大娘,你要是嫌脏,我就让我大姐着人多送些银两过来,再给你盖个大房子。我总不能让芷容把孩子生到野地里。” 韩月蝉急了:“呸呸呸,大吉大利,你这丫头,说的叫什么话?你当我韩月蝉是什么人?我能叫芷容把孩子生外头?什么脏不脏的,都是男人作践咱们女人家的话。要是真脏,他们干吗还让自己媳妇在家生啊?你就让芷容安心住下来,等她真生了,大娘伺候她坐月子,一定把她和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外人要是敢说一句闲话,看我撕了他的嘴。” 秦赏夕笑了:“还是大娘好!” 韩大娘却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看我的?你们这些走南闯北,又有些见识和本事的,都瞧不起我们这样的,嫌我们市侩。我们还不是为了吃饭过日子,给逼出来的?你当我见天对着左邻右舍夸你,就是为了你那几件衣裳和多给的房钱?大娘我也活了一把年纪了,分得清好赖人。你就是没钱,大娘也帮你!” ------------ 丰宁探云起 更新时间:2010-12-25 韩月蝉一席话,说得秦赏夕不由低了头。 韩月蝉看着她,目中现出怜惜之色,伸手去抚她头发:“你也不过二十岁,一个人带着姐姐千里迢迢从西北来到江南治病,结果遇到这么多事。你说你这受的什么罪?”那神情,似极了慈母对女儿的疼爱。 秦赏夕心里本就存着诸多委屈,猛听见有人这么说,眼泪不由扑簌簌直落。她忙别过头拭泪:“大娘言重了,我哪里有受过罪。” 韩月蝉慌了,忙取了帕子给她擦泪:“这是怎么了?以前可没见你哭过。”她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秦赏夕握住她持帕子的手:“大娘,我真的没事。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韩月蝉伸手点点她额头:“又来跟我客气。说吧,什么事?” 秦赏夕道:“我想让大娘明日去趟城里,也没什么事,就是去趟洛府,看看洛小小。” 当日她和谢潇华一同将洛小小送回家后,便再没见过洛小小,也不知道小小有没有挨罚。 江上玄曾被谢云起要挟,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拿到一纸赠契,帮谢云起重新夺回国色银楼。后来,他又为了洛小小私自离府上京。他在洛家,恐怕是待不下去了,所以当日,他并未随同洛小小回府。没有他在身边,洛小小不定是个什么境况呢。 韩月蝉有些为难:“洛家人让我进去吗?我听说洛家人的架子,比谢家人大多了,寻常人根本进不去门。再说,你跟洛家的关系......” 秦赏夕道:“大娘不用担心,我和洛小小如今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是你到了那里,不能直接报我的名字,她的家人并不知道我同她的关系十分亲密。这样吧,我给她的贴身侍婢写封信。大娘明日到了那里,就说是给灵岫姑娘送封信,门房自会将信交给灵岫。灵岫看了我的信,自然会转告小小,是我让你来的。到时候,小小自会命人接你进府。” 韩月蝉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哎哟,这大户人家也够麻烦的,找个人还得兜这么多圈子。” 翌日,韩月蝉拿着秦赏夕的亲笔书信,去了洛府。她的宝贝侄子丰宁,则背了一麻袋新鲜瓜果蔬菜去了谢家。 丰宁到了谢府门前,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谢家大门前跟守门的小厮吵架。 年轻男子一袭质地上好的白衣,腰间玉带样子朴实无华,白衣外所套的鹤氅,则是三层白色纱衣。一身打扮看上去十分简约,但却衬得男子整个人雍容华贵,俊逸非凡。饶是丰宁年岁小,却也能瞧出这男子十分臭美,不然怎会这么擅长修饰。男子面容跟谢云起依稀有几分相似,只是谢云起温和内敛,他则是神采飞扬。 守门小厮对着面前的贵公子,面色十分为难:“二公子,您别让小人难做呀。” 谢潇华恼了:“你也知道我是‘二公子’呀?那还拦我的路?”他不过新画了几款首饰样子,闲着无聊,亲自跑到国色银楼送了去。结果回来后,守门的小厮竟然不让他进门。 小厮听谢潇华这么说,只有道:“小人刚才只是说顺了嘴。大公子交代了,以后谢家跟谢潇华再无关系。只要此人一上门,立刻轰走。” “你说什么?”谢云起,算你狠! 切,就这么几个小喽啰,还打算挡住我的路?谢潇华刚要动手清理“路障”,一个衣衫全是补丁的孩子,背后拖着个大麻袋吃力的走过来。 那孩子对小厮道:“门房大哥,我要见云起哥哥,能进去吗?” 谢潇华看着小家伙眼生:“小孩儿,你从哪来的?你不知道这家人最喜欢轰走穷亲戚吗?” 孩子上下扫了他两眼:“我看你也不穷啊!” 守门人听了这话,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想到自己还在当值,忙又肃容问那小孩:“你是什么人?” 小孩忙道:“我不是云起哥哥的亲戚,我是丰宁,我爹娘让我给他送些自家种的蔬菜瓜果。” 丰宁?那小厮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起丰宁是何许人也。 谢潇华倒是听过这名字,他俯身看着小孩:“原来你就是丰宁!” “这位哥哥认得我?” “当然认得。丰宁啊,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你的‘云起哥哥’一定不会见你。” 丰宁撇撇嘴:“云起哥哥一定会见我的。” 谢潇华对守门的小厮道:“听见没有?还不进去禀报?” 两个守门的小厮互看一眼,其中一人匆匆进了二门去传话。 谢云起正在吃饭,忽听下人来禀,有个叫丰宁的小孩要见他。 谢云起本不打算见,可是想想,丰宁只是个孩子,若是推拒了,恐不像成人那般容易承受。反正只凭他们那点小小的瓜葛,不会给韩家带来什么麻烦,只见一两次也无甚要紧,因此便道:“带他进来吧。” 谢家门外。谢潇华眼睁睁看着丰宁神气的一扬头,拖着个大麻袋跨进了大门。 谢潇华心中抓狂,随便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孩子都能进去见谢云起,他谢潇华竟然被堵在门外!谢潇华越想心中越不服气,干脆往门前一坐,不进去了。 小厮忙问:“二公子这是干什么?” “你告诉谢云起,除非他亲自出来迎接本公子,否则我还就坐这里不走了。” 谢云起独自在家吃饭,向来不在红袖居。他不喜欢有下人进去打搅,所以经常在大饭桌上吃饭。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五个人围坐一起,有时候袖袖也会过来一起吃,那样的话,就是六个人。 袖袖最喜欢吃娘做的肉末蒸蛋。娘还开玩笑说:“不如袖袖给我做媳妇儿,天天都能吃我做的肉末蒸蛋。”袖袖立刻两颊绯红。他忙帮袖袖圆场:“娘,你再取笑袖袖,小心她以后不来看你。” 谢潇华故意逗弄他二人:“大哥,袖袖又不是你媳妇儿,你怎么这么护着她?” 叶袖袖朝谢潇华瞪过去:“你就喜欢欺负我!” 谢怀远则不动声色,夹起自己面前一块烧鹅放到袖袖碗里。袖袖笑眯眯对他道:“谢谢。”谢怀远只是低头扒饭,不再看众人。 爹永远是第一个吃完饭的人。他每次起身离去前都会交代一句:“吃饭时不要说话,饭菜都凉了,你们快些吃吧。”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爹一走,饭桌上顿时变得更加热闹。娘和潇华总会带头说笑,大家边吃边乐。爹每次走到回廊拐角处,都会回头看看饭桌上的情形,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默默走开了。 其实谢川吃饱后,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是想凑在一起玩闹,所以,谢夫人这个做娘的不但不加管制,反而带头起哄。 想起以前的热闹,谢云起只觉得如今这饭菜,越来越没味道。 有小厮领着丰宁朝这里走来,谢云起见状放下筷子迎了出去。丰宁看到他,立刻眉开眼笑:“云起哥哥,我来看你了。” 谢云起从他背上接过麻袋,责怪一旁的小厮:“这么大的麻袋,你怎么不接一把?” 小厮也很委屈。 丰宁道:“我不让他帮忙,我要自己背给你。” 谢云起笑道:“几个月不见,丰宁不止个头长高了,力气也大了。”又对那小厮道:“你先下去吧。” 小厮却期期艾艾不愿走,不得已,只得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谢云起听后,只是淡淡道:“随他吧,他喜欢坐多久就坐多久好了。” 小厮只得退了下去。 谢云起看着丰宁将一麻袋新鲜果蔬倒出来,一一指给他看。谢云起对每一样东西都很满意,说这个真大,那个颜色真好,这个自己最爱吃,那个味道也不错。然后唤了人来,将东西装好,放到厨房里,留着自己慢慢独享。 他看着丰宁满头的汗,问道:“累不累?还没吃饭吧?云起哥哥带你去吃饭。” 早有识趣的下人多摆了一副碗筷上来。 谢云起夹了不少菜给丰宁吃,丰宁却只对着那一大碗红烧肉吃的津津有味。 谢云起便不再给他布菜,只是问道:“你爹娘如今可好?” 丰宁含了满嘴的饭,猛点头。咽下去后,又道:“爷爷奶奶也好得很。云起哥哥,你那药真管用,爷爷后来一直按照那个方子抓药吃,现在能下床了,就是走不远。大夫说,爷爷恢复成这样,已经很好了。爷爷原本以为,他要在床上躺到死呢,没想到可以自己走到院子里晒太阳了,可高兴了。” “这就好。” “云起哥哥,你不要怪爷爷。你刚走没多久,盐又降价了。爷爷可后悔了,说他错怪你了。” 谢云起听得这话,不由心里一咯噔:“只要爷爷不生我气就好,等改日,我再去看看爷爷。”他说着,目光移到丰宁单薄的衣衫上,“天凉了,你怎么还穿这么薄?” 丰宁不好意思道:“没有别的衣服穿啊。不过秦姐姐已经找裁缝给我做衣服了,要不了几天,我就有新衣服穿了。” ------------ 撕告示 更新时间:2010-12-26 谢云起道:“秦姐姐找人给你做衣服?” “恩”丰宁点点头,“秦姐姐和容姐姐又住到姑姑家了,云起哥哥不知道吗?” 谢云起道:“自然知道,只是奇怪,秦姐姐怎么会找人帮你做衣服。”以秦赏夕的性子,必定不忍心看到丰宁这时节还穿得这么单薄,肯定会找人给他做衣服。他也只是说这话哄哄丰宁罢了。 丰宁又道:“云起哥哥,你家里真大真漂亮,我进来时,差点看花眼。” 谢云起笑道:“等你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哥哥带你去园子里好好逛逛。” 丰宁忙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我不累,我们现在就去吧。” 谢云起笑应了他,牵了他的手往外走。 丰宁穿行在小桥流水穿插环绕的亭台楼阁间,几乎看花了眼。最后,他站到回廊的扶手上,看着不远处五颜六色繁盛艳丽的菊花圃:“哥哥,我将来,也要给我家人建一座这么漂亮的大宅子。” 谢云起坐在扶手上,听了他的话不由苦笑:“你羡慕哥哥的宅子,哥哥羡慕你的家,要不我们换换?哥哥把这个大宅子给你,你把你的爹娘和爷爷奶奶换给哥哥。” 丰宁想了想,很坚定的摇摇头:“不换!” 谢云起伸手捏捏他脸颊:“丰宁是个好孩子。要是我,我也不换!”如果有得选,他情愿付出所有,去换回原来那个家,可惜只是痴心妄想。 丰宁逛累了,也学着谢云起的样子,坐在回廊扶手上:“这么说,哥哥也是好孩子!” 又有家丁匆匆来报:“公子,公子不好了。” 谢云起不在意的问道:“潇华又干什么了?”“不是二公子,是秦姑娘!” “赏夕怎么了?”谢云起腾地起身急问。 “看守坟场的老杨急匆匆赶来报信,说她强行挖小少爷的坟。秦姑娘那功夫多厉害,老杨拦不住,如今她已经将棺材从坟场运走了。” 谢云起坐回扶手:“知道了,由她去吧。” “啊?” “行了,你下去吧。” 谢云起垂了头,看着脚下一蓬枯草发呆。他那次离开家时,不知道袖袖已经有了身孕,等他回来后,孩子已经被匆匆埋到了乱葬岗。那是他的儿子,他却连个名字都没有给过他。儿子,爹对不起你,咱们父子缘分已尽,再见了。 一旁的丰宁,因为疲累,歪头倚在廊柱上睡了过去。 谢云起抱起丰宁进了书房,将他放在书房的卧榻上,又命人取了一床薄被子来给他盖上。自己则走到书桌前,动手研磨。 洛府。 洛小小房里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洛小小和灵岫皆是乐不可支。洛小小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指着坐在对面的韩月蝉:“大娘,你老说话可真有趣。” 韩月蝉却道:“那是洛小姐命好,不曾过过我们的日子,听了这家长里短的平常事,就当成了多新鲜的笑话!” 原来,洛小小那日回家后,胡诌了个借口,说自己跑去栖凤山上玩,一时不察,进了深山里,迷了路,转悠了一天一夜,这才回来了。 洛之允心疼女儿,便没舍得动手,只是罚洛小小禁足一个月,不得随意乱跑。 洛小小正憋得发慌,可巧,这韩月蝉竟然来了,说是赏夕让她过来瞧瞧。 洛小小缠着韩月蝉没完没了的聊天讲笑话。 韩月蝉在她这里吃过了午饭,又陪她歇了约莫两个时辰,她还没有放人走的意思。 韩月蝉看看天色,对洛小小道:“洛小姐,我该回去了。” 洛小小不依:“大娘,你就再多留一会吧。要是怕天晚了路不好走,就在我这里歇下。” 二人正说着,茗池匆匆跑了进来:“小姐,出大事了。” 洛小小嗔道:“我说你这丫头,能别老咋咋呼呼的么?我让你去街上给我买的糖人呢?” 茗池傻在那里:“忘了!” “什么?我让你上街给我买糖人,你去街上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忘了?” 茗池道:“小姐,谢家出大事了,奴婢光想着去谢家门前看究竟,又想着赶快回来跟你说这事,所以就忘了。” 洛小小、灵岫、韩月蝉三人齐声问道:“谢家怎么了?” 茗池道:“我在街上走的时候,先是听说秦姑娘把谢家的祖坟给刨了。” “啊?”洛小小想了想,又道,“你听错了吧?应该是赏夕把谢云起他儿子的坟给刨了吧?” 茗池想了想:“倒是有这么个说法。一会有人说是把谢家祖坟给刨了,一会又有人说只刨了谢云起他儿子的坟,把那小棺材放马车上运走了。” “嗨,都是好事之人夸大其词,咱们不必理会此事。” “还有更大的事呢!” “什么事?” 茗池道:“谢云起将谢潇华赶出家门了!” “你听错了吧?”洛小小撇撇嘴!茗池道:“是真的。奴婢刚听说时也不信,但是那些人说的斩钉截铁,还说谢云起都在门前贴了告示。奴婢特地跑过去看了。我的妈呀,谢家大门上,贴了那么大一张告示,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谢家逆子谢潇华,只知游戏人间,整日吃喝玩乐荒淫嬉戏,以至荒芜正业,老大无成。我谢云起今日以谢家当家人的身份,将其逐出谢家门墙,谢潇华其人从此与谢家再无瓜葛,其名永世不得载入我谢家族谱’。落款处,盖的是谢云起的大红印章!” 洛小小闻言忖道:“谢大哥这是要干什么啊?” 灵岫和韩月蝉也是一头雾水,弄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茗池接着道:“听说,那东西不止一张。谢云起写了好多张,已经命人送去谢家各地商铺了。以后,但凡有谢家商铺的地方,门前都会贴上这张告示。谢潇华就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脸色铁青,身子一动不动。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光坐着都那么吓人!好多人围在谢家大门前看热闹,大家都说谢家兄弟阋墙,还说谢潇华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谢川以前也没说过什么。谢云起这么干,是想独霸家产。” “胡说!谢云起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洛小小急了,“我得去看看!” 灵岫道:“小姐,老爷说.......” “老爷一早就去靖东一带的铺子里了,现在不在家中,我看谁敢拦我!” 这倒是。洛家如今的护院,还是江上玄训练出的那批人,虽然对洛之允唯命是从,但如果洛小小真要跟洛之允对着干,这帮人定然不会为难她。 韩月蝉觉得事情实在诡异,也不知秦赏夕知晓谢家兄弟阋墙的事没有。秦赏夕挖坟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要将那孩子与叶袖袖母子合葬? 想到这里,她对洛小小道:“洛小姐,你要去谢家我又不能跟着去,您看我去算什么呀?要不,我这就回去了,我去看看赏夕那边怎么样了。”心里嘀咕,这洛小小去了又算怎么回事?洛家和谢家关系那么僵! 洛小小道:“好好好,你回去看赏夕,我去看谢家兄弟,咱们分头办事。” 洛小小身后跟着灵岫和茗池,急匆匆赶到谢府门前。大门外不远处,果然黑压压挤了一片人,只是站在谢家街门对面,不敢靠得太近。众人对着门前的告示和坐在石阶上的谢潇华不时指指点点,口中议论纷纷。 就听得有人议论纷纷:“谢潇华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吧?谢家银楼里出的首饰,听说好多都是他做的样子。” “谢家产业那么大。不说别的,国色银楼里打造的金器银器多了去了,他只画几个首饰样子怎么能行?什么都丢给大哥做,自己坐享其成,实在不应该。” “可再怎么说,谢云起是他的哥哥,又不是他爹,把他逐出门墙,未免有些过分。” 谢潇华只是脸色铁青,睁圆了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坐在石阶上。那样子,既让人觉得害怕,又叫人觉得可怜。 洛小小径自走到谢家大门前,伸手扯下告示,撕个稀烂,又团成一团,扔在脚下。 守门小厮急道:“哪来的野丫头,看不见大门上挂的匾额啊?跑这来撒野!” 洛小小一脚踩在那纸团上,抬手给了小厮一巴掌:“你再说一遍!谁是野丫头?姑奶奶是洛小小!” 小厮捂着自己脸颊:“你是洛小小怎么了?就是洛之允也不能在谢家门前撒野!”心里嘀咕,就是方闲远来了也不能这样呀!你未婚夫婿是京兆尹,我们家堂少爷还是吏部尚书呢! 洛小小不理他,俯身拉起谢潇华:“你跟我进去,我们去找谢云起!” 谢潇华却挣开她的手:“我不进去,我说了,除非他自己出来请我进去!他当我是什么人了!他要是不出来,我饿死渴死在这里,也不换地方!”他听谢云起威胁过他无数次了:如果他敢插手盐场的事,谢家就不再有他这个人!如果他敢插手生意,谢家就不再有他这个人!如果他总是赖在家里不走,谢家就不再有他这个人......听多了,就麻木了,渐渐的,觉得谢云起只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谢云起做事真这么绝!不只是撵了他出门,还要昭告天下! ------------ 骗 更新时间:2010-12-27 谢云起斜坐榻上,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孩子。脚边,是两个跪地流泪的少女。 眉儿抽噎道:“大公子,您就让二公子进来吧。” 檀香也道:“大公子,您到底是怎么了?秦姑娘和二公子又怎么了?您说句话吧,您这么做,还不是苦着您自个?” 眉儿接口道:“公子,我们不是瞎子,在谢家这么多年了,看得分明。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点也不开心。自从秦姑娘和江姑娘住进来,二公子也回来,您才慢慢高兴起来。您干吗要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谢云起叹了口气,这才转脸去看两个婢女。他想了想道:“你二人如今也有十六七岁年纪了吧?” 眉儿和檀香互看一眼,都收了眼泪,点点头。 谢云起道:“我记得你们家人都还在呢。如今都这么大了,也该出去了。过几天,我会命人通知你们家人,来领你们回去。你们侍奉双亲一两年,就该嫁人了。” 眉儿急了:“公子,奴婢若是做错了事,您要撵奴婢出去,奴婢没话说,可是您不能平白无故撵奴婢走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奴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才被谢家扫地出门了。要是这样,奴婢死也不出去。” 檀香也道:“奴婢也不出去。” 谢云起噙了丝笑意看二女:“女孩子终归要嫁人的,难道真让你们老死在谢家?外人该骂死我了。” 眉儿道:“我们从小就是被卖进来的,又不是进来做工。谢家放我们出去是恩,不放我们出去,也没人能说闲话。” 谢云起却道:“别说了,趁这几天收拾收拾东西,跟园子里的人道个别吧。” “怎么?”一个清脆又嚣张的声音传进来,“家里事太多,心里烦,就拿小丫头撒气呀?赶走了弟弟不算,还要赶走从小被卖进来的丫头!”洛小小带着自家两个丫头闯进来。 谢云起又叹了口气,自家这帮下人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有客到,竟然没人事先来禀报一声,让客人直接闯进他书房来了。 “别叹气了”洛小小瞧穿他的心思,道,“不是你家下人不成器,而是传话的人,被你在这里罚跪呢,我只好自己进来了。” 檀香闻言,咽了口唾沫,不好意思道:“额.....是二门的人传了话,让奴婢来禀报公子有客到,结果,奴婢刚才只顾着和眉儿姐姐劝公子了。” 谢云起继续叹气:“听到没有?人家以为我在罚你们呢,还不起来?” 眉儿和檀香只得起身。 “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 等她二人走了,洛小小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挨着谢云起坐到榻上,讨好的叫道:“谢大哥。” 谢云起吓了一跳,奇怪她怎么这么大的本事,翻脸比翻书都快。 洛小小柔声道:“谢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了,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帮你。你看,你这样子,弄得潇华不开心,赏夕不开心,你自己更不开心,你家里的下人也跟着不开心,这是何苦来呢?” 谢云起问道:“小小,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洛小小急了,一边抹泪,一边低声劝解:“我就是想帮帮你。谢大哥,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大懂事。可我好歹记得,你们帮过我那么多次呢。我总不能看着你有难处,不管你是吧?外人说的那些闲话我才不信,我知道谢大哥是好人,若非遇到不得已的事,不会这么对潇华的。” 谢云起忽然笑了:“小小,你这是何必呢?你忘了在金都的时候,还是我请的那个老妈妈来教你怎么对付男人。虽然你用的招数不多,但是那个老妈妈教你的花招不少。你当时为了好玩,可是缠着她学了不少呢。这么快就用来对付我?” 这么个美人坐在身畔,对着你先是笑,然后是抹泪,接着是低声软语,换个定力差点的男人,还真就被她“以柔克刚”成功“俘虏”了。 洛小小的脸立刻垮下来,一拳砸到他肩头:“谢云起,本小姐真的是想帮你。你这样算什么呀?把所有人都赶走了气跑了,你就高兴了?” 她高声一喊,丰宁便被吵醒了。 谢云起侧头去看丰宁,伸手拉他起来:“睡够了吧?” 丰宁坐直身子,看清面前的人是谢云起,忙点点头,一眼瞥见窗外西斜的太阳,“哎呀”一声,“糟了,天都这么晚了!” “不要紧,你就在哥哥家里睡一晚好了。” “不行呀”丰宁道,“我还得回去温书呢。今天十五,学堂不用上课,我才得空来的。明天还得去上课呢。” “太阳都下山了,你走回去,天都黑了。哥哥找人送你回去,你先在这里等等。”他说完,起身拉过洛小小出去了。 马车套好,东西也都准备齐全。 洛小小斜眼看着他做完这些事,这才道:“谢大少,这些事不用你亲自动手做吧?你拉我出来,就为了看你干活啊?” 谢云起道:“礼尚往来,丰宁是自己一路把东西给我背来的。我虽然不能出门送他,套个马车还是可以的。” 洛小小白他一眼:“你再不跟我说正事,我可走了。” 谢云起无奈,这才开口问道:“潇华怎么样了?” 洛小小嗤笑一声:“你至于憋这么久才问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他还坐在大门边上,对面围了一群人对他指指点点。以前在楚城,一提到谢潇华三个字,多神气啊?如今呢?哼哼,他活该!谁让他有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哥呢?随便一张告示,就能把他从天上打入地狱!” 谢云起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了?” 洛小小继续翻白眼:“刚才!全是拜你所赐!因为你的不义行为,让我义愤填膺!” 谢云起觉得现在不是跟女人比口才的时候,还是先说正事要紧:“小小,帮我个忙!” 洛小小虽然恼他,但仍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想来他现在心里也不好过。她看到谢潇华刚才那副样子都难受,何况谢云起这做哥哥的! “帮我把潇华从门口弄走!” 开什么玩笑?洛小小道:“我手里要是有砖,我就照你脑袋上砸!谢潇华的功夫你比我清楚,我怎么可能弄得走他?” 谢云起十分无奈:“这种事动手是不成的,得动脑子!” “除非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帮我!” 洛小小想了想:“好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谢潇华从大门前弄走。他需要休息,需要平息情绪。继续在大门前呆下去,他只会受到更多嘲弄和议论。 谢云起唤来丰宁,指着洛小小对他道:“丰宁,云起哥哥有些事不能出门,所以这次就不陪你回去了。一会车夫先送这个姐姐回家,然后再送你回去。” 丰宁笑道:“这下我就赶得及温书了。” 谢云起接着交代道:“车厢里面,有给爷爷的几副药,跟爷爷现在喝的一模一样,还有给爷爷奶奶的补品,另外装了一罐盐。” 丰宁却道:“我不能收。我来的时候,爹和娘交代过了,这次云起哥哥如果再送东西,坚决不能要。娘还说,这次就是让我来谢谢云起哥哥。如果还要收哥哥的东西,我们成什么人了?” 洛小小倚在车厢上,看谢云起怎么办。 谢云起笑眯眯道:“这些东西不是哥哥送的,是那个姐姐送的”指着洛小小,“这个姐姐姓洛,你就叫她洛姐姐吧。” 洛小小眼睛立刻睁大了。这人说谎的本事真高明,连她这个知情人几乎都被骗过去。那一脸真诚的表情,几乎让洛小小觉得,这些东西确实是自己送给这个孩子的,虽然她都不认识这孩子! 丰宁很认真的道:“那我就更不能要了。虽然我念书不多,但是我知道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 洛小小看谢云起怎么接着往下编! 谢云起道:“谁说无功不受禄了?这个姐姐有事找你帮忙!” 丰宁看着洛小小,疑惑地眨了眨眼:“洛姐姐,你有什么事啊?” 洛小小愕然,想了想:“让你的云起哥哥给你说说吧,姐姐累了,说不动话。” 谢云起凑到丰宁耳边,道:“你在园子里逛的时候,不是说见过潇华哥哥吗?你这么做就能帮洛姐姐了。” 丰宁边听边点头。 马车从谢家侧门驶出去,绕过小巷,转至谢家正门处。 洛小小跳下马车。谢家门前聚集的人更多了。谢潇华依旧是铁青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坐在门前。 洛小小先是转脸朝着众人道:“都给我滚开,人家的家务事,你们在这里吱吱喳喳吵什么?”看到这群人就烦! 灵岫和茗池也跟着跳了下来:“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洛小小却道:“本小姐今天偏要多事!都是谁在这围着了,给我记下来,回头去找画师画下来,让江总管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 众人闻言,一哄而散! 洛小小这才满意了。拧身走到谢潇华身边,伸脚踢踢他:“哎,跟我走吧。” ------------ 谢云起越来越“长进”了 更新时间:2010-12-28 谢潇华瞥了洛小小一眼,依旧不动。 洛小小道:“谢潇华,赏夕现在有麻烦,你大哥他爱莫能助,他不能有事没事总往外跑。你要不要帮忙?” 谢潇华腾地起身:“你说什么?赏夕出什么事了?” “你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潇华狐疑地看她一眼:“你骗我的吧?”说着,又想坐下去。 “你坐,你安心坐着吧!”洛小小指着地面,“好好坐着,我就不信没了你,我就帮不了赏夕。” 谢潇华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坐了下去。如果连洛小小都能耍他,也太没面子了。 “那就再见了。”洛小小说完,不再看他,扭头就走。 洛小小上了马车,灵岫和茗池也紧跟着上去。 就听洛小小扬着脆生生的声音对车夫道:“快点,马上去太平村。” 车夫很为难:“洛小姐,大公子交代了,要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去太平村。” “少废话,马上走!” 洛小小若再多劝谢潇华几句,谢潇华反而觉得洛小小在骗他。如今洛小小二话不说,直接让车夫去太平村,谢潇华心里反而打鼓。 马车都行出一段距离了,谢潇华忽然起身,急掠而去,直接飞身入了车厢。 洛小小看到他,一脚踢了过去:“谁让你上来的,下去。” 谢潇华侧身躲过,笑:“这是我家的马车!” “哈哈”洛小小冷笑,“你早被谢云起扫地出门了!” 谢潇华继续笑:“你去干什么?帮赏夕?你确定你过去了不是添乱?” 灵岫忙劝道:“小姐,谢公子,你们就不要闹了,马车里地方小,一会车翻了怎么办?伤了我们没什么,您二位可都身份金贵啊。” 洛小小斜睨谢潇华一眼:“哼哼哼,看在我家灵岫的份上,我就让你继续呆在马车上!” 谢潇华皮笑肉不笑,很刻意很做作的讨好:“如此就多谢洛姑娘了!” 谢潇华坐下来,接着追问:“赏夕到底怎么了?” 洛小小道:“我也不知道,据说是那孩子过来报信的,你问她!”指指坐在角落里的丰宁。 谢潇华去看丰宁:“你不早说?你不是说来看我大哥吗?” 丰宁说:“我娘说了,说话只说三分。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守门的小厮,我当然要少说点话了。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我看到云起哥哥以后,特地问过他呢,他说你是潇华哥哥!” 谢潇华:“我说孩子,先别忙着乱认亲戚,你倒是说说,赏夕现在怎么样了,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丰宁道:“恩,也没什么,就是病了。” 谢潇华一眼瞥见车厢里的药包,还有几只刻着“谢”字的精雕红木盒。他拿起一只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只上好的老山参。 洛小小去拍他手:“哎,你干什么呢?别乱动人家的东西。这些都是你大哥给丰宁的。” 丰宁道:“哦,不是。那罐盐和那几包药是云起哥哥给我的,补品是云起哥哥让我带给秦姐姐的。我还问云起哥哥,为什么他自己不去给秦姐姐。云起哥哥说,恩,他现在有事,出不去。还说,秦姐姐不会要他的东西。还说,恩,恩,还说,让洛姐姐一会去她们家,拿她家的盒子换了这几个木盒。恩,就说,说是洛姐姐送的。” “你恩什么啊?”谢潇华斜眼。 “恩,云起哥哥说了那么多话,恩,我记不住,得想想。” “秦姐姐病了,你就来找我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大哥会帮她?” “是我爹娘给了我一袋新鲜的蔬菜瓜果,让我带给云起哥哥。我走到太平村时,看到我姑姑了。姑姑说秦姐姐前些日子,搬到她那里去了,还说秦姐姐病了,既然我去看云起哥哥,那就给他捎个信吧。好歹以前,两个人关系也不错的。” 谢潇华问:“你姑姑有没有说秦姐姐得的什么病呢?” 丰宁摇摇头。 洛小小托腮做沉思状:“莫不是相思病吧?” 谢潇华:“一边去!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几个人说话间,洛府到了。 车夫将车停下。 洛小小催促道:“怎么不走了?” 车夫道:“洛小姐,我家公子交代过了,让老奴务必将您安全送到家中。” “我不回去,我要去太平村看赏夕。”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的。 谢潇华催促道:“你快下车吧,去你们家拿几个木盒子再出来!” 丰宁也道:“洛姐姐,快去吧,我们等你,不然,秦姐姐不收补品的。” 洛小小心道:这些东西明明都是谢云起送给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无奈丰宁刚才便是这么撒谎的,此刻她只能先帮忙圆谎,反正木盒子没送出来,谢潇华总不会让马车先走,因而便下了马车。灵岫茗池随即跟下。 洛小小站在车下,说了句:“我很快就出来,等着我。”便匆匆进府。 她刚进了府门,丰宁便对谢潇华道:“潇华哥哥,咱们快些走吧。” “啊?” “云起哥哥说了,洛姐姐身份尊贵,又刚刚惹了父亲生气,这种时候,不宜让她乱跑。再说太平村在市郊,离楚城还有段距离,女孩子行走不方便。所以云起哥哥说,一定要在洛府门前,找个借口骗洛姐姐下车。至于这些补品什么的,我到时候扔了盒子,暗中悄悄将补品递给我姑姑,也是一样的。” 谢潇华乐了:“倒是好主意。”只是,谢云起不怕洛小小秋后算账吗?先不管这么多了,谢云起惹的麻烦,让他自己收拾吧。当下对车夫道:“老王,快马加鞭,去太平村!” 老车夫闻言,长嘘一口气,可算是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了,哪还敢多停,生怕那小姑奶奶又出来了,赶紧扬鞭打马,马儿长鸣一声,拉着马车渐渐跑远了。 太平村到了。老王以前来过韩大娘家中,此刻轻车熟路,很快将马车停在韩大娘家前面。谢潇华下了车,急匆匆进了院中。 秦赏夕和韩大娘皆不在,唯有江芷容在。 谢潇华问江芷容:“赏夕呢?” 江芷容摇摇头:“不知道啊。赏夕出门时,就说有点事,等办完了就回来。她走了没一会,韩大娘也出去了。结果两个人到这会还没回来。” “她出去了?她不是病了吗?” “谁?你说赏夕还是说韩大娘?她们两个都好好的,没有人生病啊!” 谢潇华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谢云起是把他和洛小小都耍了。他先是利用洛小小和丰宁将自己骗来这里,又在中途利用丰宁将洛小小骗下马车!大哥真是越来越“长进”了,骗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高明”了!连小孩子都被带坏了呀! 谢潇华面目狰狞,低声咬牙道:“谢云起,我这次再回去,我要是还傻乎乎坐在门前等你骗,我就不叫谢潇华!”应该直接冲进门,揍他一顿,真的来个兄弟阋墙。 江芷容被他吓了一跳:“潇华.......你.......没事吧?” 谢潇华恢复正常表情:“没事。” 江芷容问道:“你吃饭了没有?晚饭我都做好了,我去给你盛饭!” “不用,我先走了。” “哎,等等。” “恩?” 江芷容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赏夕和云起怎么了?为什么赏夕突然从谢家搬出来了?而且,韩大娘跟我们说话,特别避讳提谢家,还不让丰宁提。你们没事吧?你们那天到底去哪了?回来后,赏夕就这样了。” 她刚问完,秦赏夕便回来了。 秦赏夕远远瞧见谢家马车,以为是谢云起来了,要跟她商讨迁坟之事,她想着,无论这人说什么,也要将坟迁走。她急匆匆赶回院中,却只看到谢潇华。 秦赏夕听到江芷容和谢潇华的话,边往屋里这边走,边道:“芷容,我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想太多事,你如今应该安心养胎。” 江芷容看到她,笑道:“可算是回来了。”又嗔怪道,“你这副样子,我更担心,想的更多。” 秦赏夕道:“那过会就都告诉你!” 谢潇华迎上去,盯着她左看右看:“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是巴不得我有事才好?” “这叫什么话?” “我要是出事了,就没人动你侄子的坟了!” 此时,丰宁从马车上下来,走入院中。 丰宁道:“秦姐姐,潇华哥哥,云起哥哥有话让我带给你们。” 谢潇华没好气的指着他:“你个小骗子,你是不是又要骗我?” 韩月蝉此时赶到家中,见到谢潇华横鼻子竖眼指着丰宁的情形,慌得一把拉过丰宁藏在身后,对谢潇华笑道:“谢公子,我家小侄儿不懂事,说话若是冲撞了您,您多担待些!” 谢潇华无语。我看着像是欺负小孩子的人么? 丰宁却道:“姑姑,别挡着我,我有话说。” 谢潇华道:“编,继续编!” 丰宁道:“这次是说真的。云起哥哥说,赏夕姐姐既然要迁坟,那潇华哥哥就陪着送一程吧,好歹尽个心。他还说,他做了错事,没脸见先人,就不送了。” ------------ 触景生情 更新时间:2010-12-29 在秦赏夕和谢云起的追问下,丰宁将在谢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道来。 谢潇华修长的食指摩挲下巴:“洛小小什么脑子?我大哥当她的面,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她不知道偷听一两句吗?” 秦赏夕道:“谢云起存心不让她听见,小小就算想偷听,有那本事么?” 韩月蝉本就觉得谢云起将谢潇华赶出家门,事有蹊跷,所以对谢潇华,仍旧事事小心。如今看来,谢云起还是很在乎这个弟弟的,否则不会如此紧张他。看谢潇华并无真对孩子发火的意思,她也安下心来,于是对丰宁道:“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快些回家吧,不是说还要温书吗?” 丰宁点点头:“不过走之前,我有东西送给秦姐姐。” 他说完,匆匆跑出门外,从马车上报下一堆补品,又让车夫帮忙拎着一罐盐进来了。 丰宁对秦赏夕道:“秦姐姐,其实我知道云起哥哥连我也骗了。他当我是小孩子,所以就胡乱骗我说,这些东西都是洛姐姐送我的。他自己都说盒子是谢府的,东西怎么会是洛姐姐的呢?我看过了,这盐罐也跟上次送我的那个黑罐一模一样,全都是他给我的。不过还好,这次没给我塞银子,不然,我真要退回去不收了。” 秦赏夕笑了:“你还挺机灵的。” 丰宁像个小大人:“不是我机灵,是你们仗着比我年岁大,就觉得我好骗,太小瞧我了。我只是觉得云起哥哥好像有很多心事,不想烦他,他既然坚持要送,我也就不推辞了。” 秦赏夕问:“那你现在将东西抱进来,是要干什么?” 丰宁道:“要送给你啊!秦姐姐,我娘说了,出门在外的人都不容易。我知道你有很多钱,可是你将来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呢。现在这东西,不是云起哥哥给你的,是我给你的,你就收下吧。我听姑姑说,芷容姐姐现在很需要补身子!” 秦赏夕脸色不佳,不愿意接他手里的东西。 丰宁道:“秦姐姐,来的时候爹娘都交代了,这次不能再拿哥哥的东西了。那些药反正收了,又不能送人,我就带回去了,可是别的东西,反正我又不能带回去。” 韩月蝉替秦赏夕接了过来,一边教训赏夕:“你就别犟了,没听丰宁说吗,东西是他送的,又不是谢云起送的。你这么照顾他,还不能收他一回礼啊。再说,你有多少钱能造啊?不是我说的,芷容那身子不比一般农妇,娇气着呢,这些补品什么的,都有用。” 江芷容却道:“大娘,那东西你留着自己慢慢吃吧,我是不会进补的。”她语调虽然轻柔,语气却分外坚决。虽然还没弄明白秦赏夕和谢云起到底怎么了,但是秦赏夕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她也决计不动。 韩月蝉无奈道:“这两个人真是.......” 谢潇华则对丰宁道:“好了小家伙,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了,东西我会帮你送给秦姐姐的,天晚了,你快些走吧。不然你到家晚了,你爹娘会担心,我家老王他媳妇也会担心的。” 丰宁笑了:“原来潇华哥哥也是个好孩子啊,还挺会关心人的,哈哈。” 谢潇华闻言,脸立刻耷拉下来,这小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丰宁一看他脸色变了,立刻扭身跑了。 秦赏夕和江芷容忍俊不禁,都乐了。 韩月蝉将东西抱进自家厨房:“随你们收不收吧,你们要真不收,改天我再让丰宁分开拿回家去,就说是洛姑娘给我的,我送给丰宁爷爷奶奶的,那可都是我爹娘。” 谢潇华转身去看秦赏夕,一扫方才面上的神气之态,变得期期艾艾:“赏夕,我.......我能不能和你一起送叶叔叔和袖袖一程?叶叔叔是我的恩师,袖袖就算是我妹妹吧。还有那个孩子,你也说了,那是我侄子。” 秦赏夕上下扫他一眼:“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没出息!”谢云起说什么,就听什么! 谢潇华道:“这次不一样,我大哥即使不交代,我也要这么做的。” 看秦赏夕不吭声,谢潇华继续央求,拉着秦赏夕胳膊,可怜巴巴道:“赏夕,你就答应我吧。” 秦赏夕全身上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打个冷颤:“谢潇华,别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我又没说不让你去,再说,去不去是你的自由,我又没权干涉你。做错事的是你大哥,又不是你!” 谢潇华闻言大喜,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赏夕,你真是这么想的?我一直以为你要‘株连九族’,以后会跟我形同陌路!” 秦赏夕冷哼一声,依旧没有好脸色,只是口中道:“你爹是你爹,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你又不知情,又不像你大哥那样隐瞒真相,又是真心待我爹和姐姐,我自然不会拦你。何况,我又不认识叶夫人的坟在哪里!倒是你,据说是跟着我爹一起拜过叶夫人一次的!” 谢潇华伤心:原来早就打算找我领路啊! 此时,韩月蝉从厨房里出来:“谢公子,原来谢家知道赏夕去刨谢家祖坟的事啊?”害得她和洛小小一场担心。 谢潇华坐在门前石阶上那会,看到过老杨匆匆忙忙给门口的小厮递话,让小厮帮忙传信,所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当下点点头:“大娘不必奇怪此事,也不需要多问,明白么?” 韩月蝉忙点点头,又道:“你们自家人不急,倒是我和洛姑娘急得什么似的,她还特地让我赶紧回来看看赏夕,别再出什么事!” 秦赏夕这才问道:“是了大娘,我差点忘了,小小没事吧?” “没事没事”韩月蝉道,“她没事,她那两个丫头也没事,都好好的。” 秦赏夕又道:“以小小的性子,肯定不甘心就这么被骗,她还会再跑出来的。” 谢潇华却道:“你还是担心我大哥吧。我觉得,以洛小小的性子,她就算真能再从家里跑出来,肯定也是去找我大哥算账,然后才会想到你!”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一提到谢云起,秦赏夕又没好气了。 谢潇华乖乖闭了嘴。 秦赏夕道:“今晚我们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谢潇华问:“尸棺呢?” 秦赏夕道:“在爹的衣冠冢那里,袖袖的棺材也被挖出来了。那里停了三口棺材,两口大的一口小的,我吃过饭后,就去守着。” “我也去。” 江芷容大脑一片混论:“赏夕,你这是干什么啊?” 秦赏夕道:“没事,就是给我爹、袖袖和我的小侄儿迁坟,从这里迁到泽州。我本来想吃过饭告诉你,接下来,我要离开几天,你要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为什么要迁坟?云起同意吗?” “他同意了。等我回来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江芷容唯有点点头。 夜深人静。 谢潇华和秦赏夕对坐在搭起的简单白帐篷内。 秦赏夕此时又换上一身粗布白衣,谢潇华也褪去一身华贵衣料,只穿了身粗麻做的白衫。 他问:“你冷不冷?” 秦赏夕摇摇头:“不冷。” 此地乃是旷野,天上一盏残月,几点寒星,偶有阵阵寒夜秋风吹过,让人顿觉清冷无比。 秦赏夕触景生情,十分感慨:“我记得我这次来楚城,第一天到这里,在小小的招亲大会上填了一阙词。我当时不知道那是招亲大会,只是想到袖袖,所以做得凄凄凉凉。现在想起来,竟然全都是应验的。” 谢潇华听过那首被楚城文人口口相传的《一剪梅》,忍不住吟道:“杜宇声声酒尚浇。醒也寂寥,醉也寂寥。拭泥捻蕊驻红绡,风又飘摇,雨又飘摇。” 秦赏夕也随同他一起念后半阙:“何处韶光染嫁袍?三里谢桥,五里谢桥。” 与此同时,城内的谢府,谢云起坐在自家屋顶上,迎风独酌,一口酒咽下没有暖意,反觉得悲从中来。他接着自己方才的低吟,继续吟完整首词:“一夕雨骤殁桃夭,盛景娇娆,却景娇娆。袖袖,再见了。下辈子........别再嫁我......” 静寂的夜色中,几重院落外,依稀有人声传来。那是当值守夜的人,聚在一起赌牌的声音。若是换了别人,兴许听不到这声音,偏偏此时夜深人静,谢云起又听力过人。“真吵,无端端扰人清梦”他低语,“这府里,人太多,该清减了。” 翌日。秦赏夕前一天雇好的人手全部到齐,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庄稼汉。 江芷容和韩月蝉来到地头,同秦赏夕和谢潇华告别。 秦赏夕对着江芷容千叮咛万嘱咐:“傻瓜,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你难过个什么劲儿。不过是去几天就回来了。”叮嘱完江芷容,又请韩月蝉仔细照顾芷容,韩月蝉忙点了头,她这才放心。 几个汉子腰间都缠了白腰带,齐齐抬了三口棺材,这便要出发了。 ------------ 男主被人吃豆腐了 更新时间:2010-12-30 翌日清晨,韩大娘和江芷容刚起身不久,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韩大娘正在烧饭,江芷容便去开门。门外站着谢怀远和李臻。 江芷容看到谢怀远,面色陡然变白,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她不认得这男人,但是看到他,她就莫名的害怕。 谢怀远看到她的反应,很是奇怪:“芷容,你不认得我了?”心中思忖,莫非她又记起那桩事了? 江芷容奇道:“你认得我?”她觉得自己这番模样,似乎有些不妥。毕竟来者是客,她应该接待才是。于是怯生生问道,“不知公子是什么人?”韩大娘听到门外陌生的男声,在厨房里问道:“芷容,是谁来了?” 江芷容回道:“不认识,兴许是来找大娘的吧?” 韩大娘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中走出来。看到谢怀远和李臻,心中纳罕,这二人是谁?他二人,一个身着质地华贵的暗纹紫衣,模样清瘦文雅却是神情阴冷,一个一身黑色短打,容颜英气俊朗,只是略嫌冷峻了些。 谢怀远朝她拱拱手:“这位是韩大娘吧?在下谢怀远!” 韩月蝉闻言一惊,脚下一软,“噗通”跪在当下。“民妇见过谢大人!”还不忘伸手去拉江芷容裙角,示意她也下跪。心道:难怪觉得这人眉眼有几分相熟,分明是和谢家两兄弟有三分相似。 江芷容甚少与人下跪,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谢怀远摆摆手:“韩大娘不必多礼,起来吧,我此次来,只是想看看江姑娘!” 韩月蝉心道:自家住进来这二位,倒是心肠不差,只是太能招“贵人”。招来谢云起谢潇华和洛小小也就罢了,还招来谢怀远了!这可真让她有些吃不消!她得慢慢习惯着适应才好。好在这几位看起来都是彬彬有礼,对两位姑娘绝无恶意,常常出手相助,而且还能让她跟着沾些光! 谢怀远朝江芷容走去,江芷容则怯怯向后退去:“我不认识你!”她只认得两位“谢公子”,可不认得什么“谢大人”! 谢怀远竟是温和一笑:“你不记得了,我们在东珠里见过面。当时,是在洛小小的行馆里,我们都下跪听旨”谢怀远循循善诱,“后来下雨了,我去拉你起来,你还叫我‘绍鸿’!” 江芷容脑子里模模糊糊想起这么个事,只是印象不太分明。 谢怀远问道:“绍鸿是谁?我跟他很像吗?” 江芷容忙摇头。这人看起来虽和方绍鸿一样斯斯文文,但却怪怪的。方才自己开门时,这人看上去阴沉冷酷,哪里及得上方绍鸿那般温和有礼! 谢怀远也不逼她:“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江姑娘不打算请谢某进去坐坐么?” 江芷容去看韩月蝉。 韩月蝉哪敢忤逆谢怀远,忙道:“谢大人快请进!” 谢怀远这才慢悠悠跟着她步入院中,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臻紧随其后。 江芷容狐疑地瞧着这人,也返回院中。 楚城谢府内,谢云起打发下人离府。偌大谢家,庭院深深,总要留些人洒扫,谢川也需要有人照顾,所以还得留下一些人。一下子把人全撵出去,外面必定沸沸扬扬,乱传一片。因而他只是打发卖身为奴的离去。这些人等于刻了谢家专属的印章,若谢家出事,他们则或被充为官奴,或被充为官妓,或被直接当做供朝廷役使,做繁重劳动的杂役奴隶,所以还是免了这些人的奴籍,送他们离开为好。 于是,男奴送安家费,女奴送嫁妆,各自被家人领回去。末了,还有管事的交代那些来领少年少女回家的父母或者兄长,“谢家主子十分中意你家孩子,又恐耽误了孩子前程,所以大发善心,将孩子好生送回去。你们若敢轻慢或者再敢转手卖人,必不轻饶!”这些来领孩子的家人,多是迫于无奈才卖儿卖女或者抛弃弟妹,鲜有因为看孩子不顺眼所以卖了的,自然是感恩戴德满口答应。可是分别多年,又因了卖孩子这一桩亏心事,难保日后孩子们回家了遭到排挤,故而谢云起有此一着。即使有哪家父母或者兄长真的黑心,也不敢再对孩子怎么样------毕竟不敢得罪他谢云起。 谢家外进院子里哭声一片。毕竟是生活多年的地方,乍然被送走,分外不习惯,许多女孩子便哭哭啼啼,讲着要一辈子伺候谢家主子。也有天天想走,好容易脱离奴籍恢复自由还能和家人团聚的,虽然心里美飞了,但是面上还得做做样子,嚎上两嗓子。 谢云起瞧见外面一派又热闹又凄惨又滑稽的景象,顿觉头疼,干脆不看,缩在红袖居内不出去。只让人传了话安慰大家,说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大家想念这里了,随时回来看看。他自己则舒舒服服歪在榻上看手中一本演义,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偏在此时,有人轻手轻脚进了红袖居来扰他清静。 谢云起十分不情愿的放下手中书卷,坐起身去瞧来人,竟是檀香。 檀香见他起身,“噗通”跪下,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公子,奴婢不愿走,您若是嫌奴婢平时伺候的不好,奴婢日后一定多尽心。” 谢云起头大。自从秦赏夕和江芷容来了,团素又失踪了,檀香和眉儿便被调了上来,近身服侍秦江二女,他养伤那段日子,也全仗二女悉心侍奉。眉儿年纪略长,懂事不说,性子也温顺。这个檀香就让人头疼了,虽然做事很好,但不光生得稚气未脱,性子也像个小孩子。 檀香原本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觉得谢家的主子除了谢川,其他人都好伺候。接触谢云起多了,檀香觉得,这位公子的性子简直像一团棉花,暖暖的软软的,人又清隽俊雅,待人也好,实在是--------做夫婿的上佳人选。其实那位二公子也不差,风流倜傥,神采飞扬。就是那么大个人了,经常不着家,一回来,就喜欢恶作剧捉弄人,上次还将大公子和秦姑娘好一通捉弄。还是哥哥比弟弟好一些。 谢云起问道:“你家人没有来接你吗?” “有。” “你没有收到崔管事派给你的银匣子?”银匣子里装的是些质地普通的珠宝首饰,给这些女孩子做嫁妆绰绰有余。若真给一匣子真金白银,反倒招人话柄。何况,他的钱也不是那么造的。 檀香抿了抿唇,红着脸道:“公子,奴婢不要银匣子,奴婢就想.......就想跟了公子。奴婢有自知之名,奴婢不要名分,只是想.......恩,连妾的身份奴婢都不敢想,就想做公子您的.......通房丫头!”一边说着,脸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 谢云起叹了口气:“檀香,你进府几年了?是哪个妈妈教得你规矩呀?”教得丫头没规矩不说,还明目张胆勾引主子,回头他赶紧将那老妈妈辞退才是正经! 檀香倒是个心思灵巧聪慧的:“公子,不关老妈妈的事。奴婢就是不想走,不想离开,奴婢是真心喜欢公子的。” 谢云起慈爱的摸摸檀香脑袋:“丫头,我快跟你爹差不多大了。” 天靖国十五六岁生儿育女的人比比皆是,若檀香的爹娘生她时是十五岁年纪,如今她的父亲也不过三十岁,才长自己五岁罢了。 檀香嘴巴一扁:“公子,我爹都五十一岁了。” “这么大年纪了?那你更应该回家去尽孝了。” 檀香眼泪更多,一着急,也不自称“奴婢”了,直通通道:“他才不用我尽孝。我娘给他生了六个女儿,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了,他一直不喜欢我。后来,他又续弦娶了一个母夜叉,那母夜叉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从此他看也不多看我们姐妹一眼。后母日日将我们当做奴隶役使,一点也不将我们当人看。有个又丑又瘸的男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她便将我大姐嫁出去了。我二姐天天给她抱孩子,结果我的小弟受了风寒,她就说我二姐不好好带孩子,将她痛打一顿,卖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儿做了妾。三姐四姐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幸亏是八岁上给辗转卖到谢家了,我五姐不定在家受得什么气呢!我刚才往院子里偷瞧了,就是后母带着小弟弟来接我了,我这要是回去,她又打骂我怎么办?我的银匣子说不定也会被她给夺了去。我爹事事依着她,才不管我死活,到时候山高路远的,我到哪里找公子救我呀?” 谢云起更加头疼,这可真是个姑奶奶,送回家不合适,留在这里-------更不合适。 檀香跪行几步到他脚边:“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檀香吧,檀香是真心仰慕公子”说着,将头扎进谢云起怀里,抱着他腰背继续哭。 简直是耍无赖呀!谢云起发誓,他这辈子没调戏或者非礼过女人,都是被女人非礼了! 怀中人继续哭:“公子的年纪跟奴婢的堂哥差不多,堂哥只会欺负奴婢,从来不像公子这样好脾气!奴婢就是喜欢公子!” ------------ 谢潇华“报仇” 更新时间:2010-12-31 谢云起觉得怀里的人太缺少关爱了,也不好疾言厉色,只能温声劝道:“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快起来,别跪着了。”其是他想说,别抱着了,“记住,以后回家了千万不能说这种话,也不能随便抱男人,要被浸猪笼的。”连哄带吓,希望奏效。 檀香哭得更厉害:“那公子还是要送我回去了?” 谢云起慢慢将怀里的人推开,劝道:“檀香,你还小,除了自己家和谢家,没见过别的地方,也没见过别的男人。你以后出去了,会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良人的。” “那公子就是不疼我不爱我了?” 谢云起一阵抽搐,我又不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哪有那么多爱心! 檀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小脸:“既然公子坚持,那檀香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檀香也算侍奉过公子的人,公子能否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答应檀香一个小小要求。” 谢云起就怕她又抱过来,也起身,往后退一步:“只要公子能做到的,一定答应。”我哪是你的公子,我简直是你老子。 檀香一边抽噎一边道:“檀香见过公子抱团素姐姐,也见过公子抱秦姑娘,心里好生羡慕。公子,你能不能抱抱檀香啊?就抱一下,就一下下。檀香乖乖跟着后母走,以后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再也不缠着公子了。”她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眼泪珠子又啪啪乱掉。 谢云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也是相处过一场的人,眼看人家这样伤心,赶走不是,不赶也不是。 不待他回答,檀香竟然上前两步,拥住他颈项:“公子,檀香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想抱抱公子,公子也抱抱檀香吧。” 檀香不过一介少女,自小长在穷苦朴实的人家,后来又被关在谢家宅子里长到这么大,根本不懂引诱男人那一套,事实上,她也没打这心思。这一抱,只是凭着本能,绝无邪念,亦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勾人动作。谢云起哭笑不得,这孩子哪里是爱上他了,她根本什么也不懂,纯粹是太缺少关爱了。他只得伸出手做做样子回应一下,轻轻拍拍少女肩背:“那就抱一下下,以后回家了要乖乖的。”感觉自己像哄孩子,“一会公子会让崔管事特别跟你后母交代,若她日后敢欺负你,谢家必定帮你出头。” 谢云起这一抱,立刻惹祸上身。红袖居外,匆匆奔进一群大小女婢,全是家中下人。 这些女孩子纷纷朝他这里挤过来。有人一把拉开檀香,有人上去就扯他衣袖:“公子,也抱抱奴婢吧。” “公子,奴婢也不走,除非你也抱了奴婢。” 人群中的檀香干脆耍赖:“公子,这么多人都看到你抱奴婢了,奴婢就是离开了,也没脸见人了,这辈子就跟着公子了。” 谢云起一下子被一群花红柳绿软玉温香围在榻前。 这是谢家吗?这是红袖居吗?谢云起有种初逛窑子的年轻小公子,被一群妓女围着瓜分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因了谢夫人的性子,谢家的规矩素来不像别的大户人家那般严谨和严厉,但也不至于没规矩到这地步。这群姑娘怎地如此不顾礼仪廉耻?不对劲啊! 谢云起忽然朝院外叫道:“潇华!” 众女听他如此叫,俱都一愣,纷纷朝窗外看去。 谢云起趁机从人群中闪了出去,掠至院中,面色甚为难看,怒道:“全都给我出来!谁让你们乱闯进来的?” 能搞出这种把戏的,除了谢潇华没别人了。在谢家,除了谢潇华,其他人既没胆子这么干,也没权力这么干。若非谢潇华授意,这些女孩子又岂敢乱来? 岂有此理,竟敢让人玩到红袖居来了!在哪里玩不行,偏要扰了这里的清净? 谢云起发火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众女不敢再放肆,依次出了房间,屏息垂头站在院中。 “看看你们,好好的姑娘家,刚才像什么样子?”谢云起余怒未息! 众女抖如康筛,原来公子发脾气的样子,这么吓人的! 谢云起一指缩藏在众姐妹间的檀香:“出来!” 檀香战战兢兢走出人群,跪在当下:“公子息怒,奴婢知错了!” “你会知错?我看你胆子最大,最没规矩!” 檀香虽然低着头,但却悄悄抬眼去瞧谢云起,看他神情是否依然很生气! 谢云起面上此刻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吓得檀香心里直打鼓! 谢云起板着脸喝问:“谁教你做这些的?” 檀香小声回道:“二公子。” 果不其然!谢云起面色更加难看:“谁让你叫他二公子的?你不知道他已经不是谢家的人了?” 檀香继续声如蚊呐:“奴婢知道。只是......” “顶嘴?” “奴婢不敢。”只是,他是你弟弟,你一发神经把他赶出去了,难保哪天不会再发神经把他求回来。再说,你舍得真赶他走么?心里腹诽个几十遍,只是口中不敢多言! “他什么时候回来过?” “昨日四更!” 四更?那时候自己已经回屋躺着了。昨日四更回来暗中瞎折腾一番,天一亮,便离开楚城去泽州。谢潇华,你不嫌累啊? 檀香看谢云起脸色阴沉不定,目中怒气腾升,知道他是大动肝火了。她为人虽不够乖巧,但却心思灵敏,早发觉这位大公子为人颇有城府,像今天这般将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还真是不多见-----反正她是没见过。 看谢云起良久无语,兀自站在当下生气,众女皆不敢妄动妄言。檀香心里反而越来越不是滋味,她小声道:“公子,是檀香错了,你若生气就责罚檀香吧,别闷在心里呀。” 谢云起瞥了一眼可怜巴巴跪在地上的少女,又扫了一眼已经被他吓得几乎抱做一团的众女,挥挥手:“全都出去吧。该走的赶紧走!” 众女纷纷缩着肩膀垂着头,匆匆离去,半点也无平日里的仪态。檀香也从地上爬起来,默默离去,只是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望向谢云起,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转身悻悻离去。 谢云起坐到院中竹椅上,一掌重重拍向石桌,不带内力却又用尽力气,反震得左手生疼。臭小子,敢这么胡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在吃东西的谢潇华突然控制不住,“阿嚏”一声,打个大喷嚏,入口的米饭全喷了出来。 秦赏夕放下手里的筷子:“你怎么了?” 谢潇华揉揉鼻子:“没事。”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打什么喷嚏! 秦赏夕揶揄道:“谢二公子,你该不是吃不惯这简陋茶铺里的粗茶淡饭,身体有些不适吧?”虽说这小子在外游历多年,可是据说最会享受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即使出门在外,也都是在酒楼吃饭,晚上住当地最好的客栈。跟着她可就没这种待遇了,走到哪算哪! 谢潇华乐了:“秦掌柜的,说到吃苦耐劳,小人哪敢跟您比?不过小人刚才真的只是打个喷嚏而已,没有大碍,更没有吃不惯这里的饭,多谢您的关心。还有啊秦掌柜,您要是真的关心小人,直接表露出来也没什么的,不必刻意这般说话!”你以为你揶揄我,我就听不出来你在关心我? 秦赏夕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他一脚。 谢潇华痛嚎一声,跳起来:“你干什么?” 秦赏夕满意了,低头吃饭:“对,就这么说话才对。你,你,什么您您的,别扭!” 谢潇华复又坐回桌前,控诉她:“用不用这么大力气踩我啊?很疼的!” “踩一脚而已,至于叫这么大声吗?” “你以为人人都像我大哥呀?被人打个半死都不吭声!”世上只有一个谢云起,你真要跟他掰呀?你先好好想想吧! 秦赏夕盯了谢潇华好一会,这才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一路上,一提到你大哥就傻笑?你到底在笑什么呀?” 谢潇华摸摸自己脸颊:“我笑得有那么明显吗?”还真是在笑啊。一想起红袖居今天会有热闹发生,他就忍不住直想笑! “到底怎么了?” 谢潇华“嘿嘿”笑道:“没什么,就是前天我们守夜的时候,到了后半夜你睡着了,我就趁机跑回谢家干了点‘坏事’。” 敢耍我?大哥又怎么样?我先耍回来再说! 秦赏夕立刻明了:“是想法子作弄你大哥去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你?”秦赏夕十分鄙视的瞧着他,“你那么睚眦必报!”上次就为了捉弄谢云起,殃及自己这“池鱼”! “你这话纯属栽赃”谢潇华不服气,“本公子多么宽容大度的人!” “又来了!你个厚脸皮,天天自夸,你害不害臊?” 另一张桌上的年轻汉子,各个边吃饭边摇头,这两个人,还有点送葬的样么? 谢云起正坐在桌前生闷气,有下人站在红袖居门外禀报:“公子,堂少爷去太平村了。” “什么?”谢云起回过神来,转身看向站在红袖居门外的年轻男子。 ------------ 送行 更新时间:2011-01-01 原来,从楚城去泽州,步行来回,至少要两天多路程。自秦赏夕和江芷容又住到太平村,谢云起便命人乔装成农夫,在太平村附近日夜守护。只是这次,他不再让人直接进入村中,免得又被秦赏夕看出端倪。不是他太多事,实在是他树敌太多。方闲远、孙英奇、洛之允,都想着对付他,而秦赏夕和他的关系又是人尽皆知,他不得不防。 这些假农夫瞧见谢怀远一身便服进了太平村,已然很奇怪,待发现谢怀远竟然进了韩月蝉家中,便让其中一人回来禀报谢云起。 谢云起走向门外:“你说怀远回来了?” 谢云起一时间心念百转:竟然不声不响的,这是要干什么?而且不回自己家,倒是先去了太平村的韩家。八成是趁去找江芷容了!死小子还来真的了!问题是,你已经是皇上选中的棋子了,你的亲事,自己做得了主吗?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再说,江芷容虽然性情温婉柔顺,但绝不是甘心作妾的女子。即使愿意作妾,也未必愿意做你的妾。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死去的儿子和丈夫方绍鸿! 门外的青衣男子回他道:“回公子,小的们看得清楚,确实是堂少爷回来了。不过,他身边跟着的那位,看起来身手不错,警惕性也极强,小的们不敢靠近,所以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谢云起道:“你去让大家撤了吧,恐怕人家早发现你们了。”谢怀远和李臻是什么人,尤其李臻耳目俱佳,哪里容易瞒得过。只是,任由谢怀远纠缠江芷容恐怕也有不妥。他若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过去看看情况。虽然他觉得,有李臻在,应该没事,而且怀远也没那么坏,不过还是探探情况才放心。因而又道:“我自己去瞧瞧就好。” 城外官道上,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一手牵一个少年,一手牵一个少女,不急不慢的前行。 只是,那少年与妇人有种相依相偎,十分亲昵,根本分不出到底是谁牵着谁。那少女则只是被人拖着手,不情不愿的往前走。少女另一只手不时拉一拉肩上的包袱,走几步便回下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有着殷切的企盼。 三人离身后的喧嚣越来越远,终于,走上一条人烟稀少,但尚算宽阔平坦的土路。 妇人终于察觉到不对,问身旁的少女:“秀秀,你看什么呢?” 少女失望的嘟着嘴:“没什么?” 谢云起终于忍不住,笑开了眉眼,从路旁一株老树后转了出去。 少女看到他眉开眼笑,松开妇人的手,快跑几步,直奔谢云起:“公子!” 谢云起去太平村前,问了崔管事檀香祖籍,特地绕道来此相候,看她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可怜。她来抱自己是做戏,但身世若真是她说的那样,将她送回去,就等于推她入了火坑。可是领着檀香往回走的妇人,与檀香的眉眼有五分相似,分明就是一对亲生母女。什么难产,什么后母,肯定是胡说八道了! 檀香笑道:“我就知道公子一定会来看我,怕我被母夜叉带走。” 谢云起故意板起脸:“骗我很好玩吗?” 檀香撒娇道:“公子不要生气了。” 谢云起不再做戏,笑道:“我巴不得你是胡说八道呢。” 檀香又笑了:“公子生气的时候太吓人了,一点也看不出是做戏。” 那妇人和少年一并走了上来,妇人问道:“秀秀,这位是?” 檀香赶紧介绍:“这位就是谢场主。”又对谢云起道,“这是我姨母。” 那妇人忙朝谢云起道谢:“谢公子,这些年来多亏谢家庇佑秀秀了。” “哪里哪里,应该是我多谢.....檀香照顾我。”他说完去看檀香,“你的本名也叫袖袖?” 檀香道:“我跟夫人的名字音同字不同,夫人是红袖添香的‘袖’,我是山明水秀的‘秀’。被卖进谢家时,管事说,我今后就是谢家的人了,再不是从前的自己,所以以前的名字不让用了,还给我取了‘檀香’这个名。” “是吗?还是秀秀好。” 秀秀小嘴一撅:“那可不是。‘檀香檀香’,多难听,像是驱蚊子的,眉儿姐姐还不让我说。” 妇人忙训斥道:“秀秀,不可对谢公子这么无礼!” 谢云起笑道:“无妨。” 那妇人又道:“谢公子有所不知,秀秀的爹娘三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不知道有多疼呢,所以就惯得她有些没规矩。” 谢云起奇问:“既是如此,那怎么.......”他本想问,那怎么还要卖女儿,转念一想,这定是人家的伤心事,自己不该探究,便又收了口。 秀秀却不在乎,用力点了点那少年的脑门:“还不都是因为他!” 那少年容貌跟秀秀有七八分像:“早知道姐姐这样凶,我们就不接你回家!” 秀秀一瞪眼:“你再说?”她再不是人家的侍婢,此刻完全暴露天真烂漫的本性,一颦一笑皆是欢畅自然。 那妇人忙道:“又没规矩了,让谢公子见笑了。”她客气完,这才答谢云起的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姐姐三十八岁上,又生了孝儿,身体越来越不好,我大哥为了养活一家人也累病了。到了秀秀八岁上,他两个人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想将孩子托付给我,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还要看公婆脸色,家里又不宽裕,哪里添得起两张嘴。姐姐没办法,只能把秀秀卖了,将孝儿和得来的银子一并交托给了我,我才得以收养孝儿。秀秀这一走就没了消息。直到两年前,她托人陆陆续续给我捎了家书和银子。她说她后来被人贩子转手卖到了谢家,说谢家人大方,被卖进去的丫头每月都有月钱,那些银子都是她攒下的。我家里因了那些钱,宽裕了些,我家里人对孝儿也越来越好了。”她说到“孝儿”时,眉目慈祥的看向那少年。想必那少年就是孝儿了。 谢云起却看向秀秀:“在谢家,像你这样的丫头,进府第一年除了学规矩和简单的活计,还要学写字,至少要能默写完《三字经》才能结课。到了十一岁,就已经领月钱了,你怎么两年前才给姨母月钱和家书?” 秀秀不好意思的绞着裙子腰际的缎带:“一开始有怨气呗!觉得爹娘为了养弟弟就把我给卖了,心里记恨!” 谢云起差点笑出声来:“你气性倒是挺大吗!后来怎么又想明白了?” 秀秀越发不好意思,垂手绞着缎带道:“是团素姐姐开解我的。她说我真傻,世上还有亲人,怎么不认呢?还跟我说,爹娘若不卖我,我和弟弟都得饿死,卖了我,两个人都饿不死。但是卖给人做了丫头,少不得受人颐指气使,爹娘若是有办法,断然舍不得让我们做儿女的受这种苦。”她想起爹娘便红了眼圈,眼泪又滴滴答答往下掉。 谢云起忙递过去帕子:“傻丫头,这时候还哭什么呀?这不是姨母和弟弟都在吗?你眼泪可真多,说掉就掉。难怪潇华要让你打头阵了!” 秀秀擦去眼泪,嗫嚅道:“其实,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公子和姐妹们,所以才哭的,不是做假的。” 那妇人道:“谢公子说的是,这下可好了,大家又在一起了。我以前还常常想着,要是秀秀也在身边就好了。本来这次,我和孝儿都打点好了东西,想来探望秀秀,就怕来了后,谢家规矩大,不让我们见。谁知道刚来就听说,谢家要把她放回去,连赎身的钱也不用给。秀秀现在白白净净的,比我们养在自家里的闺女长得都好,而且又识字又能干。谢公子,真是承蒙你们这么多年的照顾了。”又伸手去拉秀秀,“来,快来谢谢公子的大恩。” 秀秀这时候反而变得乖巧了,顺从的朝谢云起拜下去:“秀秀多谢公子眷顾。” 谢云起忙去扶她:“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见外了?这是穿了身新衣服见家人吧?都跪脏了。” 秀秀这才起身。谢云起一边帮她掸去衣服上沾的土,一边笑道:“还说不想走呢!这是特地穿这么好看见亲人吧?” 秀秀姨母忙道:“谢公子,这可使不得,怎么能让你动手呢?” 秀秀却很享受的站在那里由谢云起拍去灰尘。突听谢云起这么说,她一撇嘴:“那些都是客气话,其实我心里才不是那样想的。我才不愿意一辈子给人做丫头”她说着,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蓝天白云,身子旋了个圈,裙裾飘飞,神色中尽是对自由的贪恋,“现在这样多自在!” 秀秀姨母慌得要去捂她嘴。 谢云起却赞道:“对,现在这样才好。秀秀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秀秀的姨母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去教训外甥女。 ------------ 听书 更新时间:2011-01-02 秀秀从包袱内取出一个灰白缎面的钱袋:“公子,这是我之前就做的,还没来得及给你。现在要走了,再不给你就没机会了。” 谢云起接过来,赞道:“秀秀的手艺真好。”一边说着,取下腰畔的旧钱袋,将里面的银钱悉数倒入新钱袋,再将新钱袋挂在腰间。钱袋选面料之时,似乎是专门为了配他的襕衫而做。他笑道:“看起来很配,而且很合用。” 秀秀将他手里的旧钱袋夺过来:“公子,既然你已经有了新钱袋,那不如把这个旧的留给秀秀吧!” 谢云起一怔,随即点头:“好吧。” 秀秀当即眉开眼笑:“谢谢公子。” 谢云起心道:这丫头,要我一个旧钱袋干吗?他还没迟钝到一点也瞧不出女儿家的心思,很快明白过来,原来在红袖居,她做那场戏,是半真半假。他此刻可不想再惹什么桃花债,于是催促道:“好了,你们也该上路了,耽误这么久,要加快脚程了,不然天黑就赶不上投宿了。” 秀秀这才依依不舍的跟他道别:“那我走了,公子保重!” “秀秀也保重!” 秀秀看着谢云起,不由又红了眼圈。她忙咬住下唇,将哭声憋回去,转过头,不让人看到自己落泪,哽咽道:“我会保重的。”说完,加快脚步向前去了。 秀秀姨母和孝儿忙追了上去。 谢云起看三人渐渐远去了,这才反身折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叶氏祖孙三人的下葬很顺利。原来,叶家出嫁的女儿,是不允许葬入祖坟的,叶镜寒为夫人下葬之时,另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将之附近几亩良田,悉数买了下来,所以,秦赏夕和谢潇华将另外三副棺木入葬时,并无人来阻止或者多加探问。 秦赏夕不愿一辆马车将棺材运来了事,大费周章请了人一路抬棺,此刻,抬棺人便成了帮忙挖坟的人,三处新坟很快挖好。 下葬之时,秦赏夕少不得又是一番伤心,只是这次,她面上并无多大表露。在崖底时因为太突然,情不自禁,由不得自己。而此刻,她早已预料到会发生的事,所以神色看上去并无多大异常。哀思留在心中即可,不需要做给外人看。 待拜祭先人完毕,一行人踏上返程。回去的路上,一行汉子依照规矩,扯下腰间白布条。 待众人行到泽州城内热闹地段,秦赏夕停在一处茶馆前,侧头对身边人道:“潇华,我们进去歇歇吧,喝杯茶吃些点心再走。” “现在去茶馆?”谢潇华十分诧异她的好心情。随即一想便明白了:几位年轻汉子又帮忙抬棺材,又帮忙挖新坟,此刻又走了这么远一段路,想必已是又累又渴,于是道,“好啊,那我们就进去吧。” 几位年轻汉子心下皆是感激不尽。本来吗,收了人家的银子,又说好了是一路上管吃管住,这位姑娘已经全都做到了,此刻尚未到进餐时间,进茶馆喝茶吃点心实属额外打赏。 秦、谢二人带着一群汉子进入茶馆后才发现,这家茶馆门头虽小,里面倒是宽敞气派。桌椅皆是用的紫檀木打造,椅子坐垫皆是缎面绣花且手工精美,茶具也都是白地青花瓷。柜台前的茶牌和餐牌上,俱都明码标价,且价格不菲。茶馆最靠里处,吊了天蓝色厚帷幕,搭了小高台,专门请了人说书。此刻,茶馆内已经坐了大半人,喝茶的喝茶,谈天的谈天,还有人伸长了脖子在等说书人开讲。 众汉子皆是穷苦本分的人平素在外面喝茶,都是找个凉茶棚子,咕嘟嘟灌饱,哪里来过这种场所,一时都有些拘谨。 秦赏夕手中银钱已经所剩不多,偏齐齐格那边还没送钱财过来,哪里经得起这般花销。她带着江芷容来喝一喝还可以,可是带着十几个又累又饿的年轻汉子进来........她只能暗道:幸好带了个财神爷进来!于是不等茶馆里的小二上前招待,便道:“几位大哥随便坐吧,想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随便要,这顿谢公子请!”谢潇华十分善解人意的笑道:“能请秦掌柜吃顿饭,真是在下的荣幸!” 众人这便各自落座。那些汉子都是老实人,不敢造次,只捡了普通的花茶要上几壶,又要了十几笼蟹黄包子。茶水和点心很快上齐,一干人等狼吞虎咽。 秦赏夕和谢潇华共坐一桌。谢潇华要了一壶碧螺春,又要了两笼烧卖,一碗鱼汤面,东西很快上齐。 谢潇华看着秦赏夕八风不动的样子,低声问道:“这次可是我帮你解围,秦掌柜,你如何感谢我?” 秦赏夕却道:“你吃了我好几顿饭了。次次都是我请你,这顿你请我又如何?很吃亏吗?” 谢潇华夹了一只烧卖放入她面前的碟子里:“别耍嘴皮子了,快吃吧你。这都一天多了,你根本没好好吃东西,当我是瞎子看不见吗?伤心归伤心,身体也要紧。” 秦赏夕只好“偃旗息鼓”,不再与他拌嘴,乖乖将那烧卖吃了下去。 “乖,再吃一个。”谢潇华又帮她夹了一个烧卖。 一旁的汉子见此情形,均低了头,掩去面上笑意。 秦赏夕察觉到众人意味深长的笑意及表情,忙低声对谢潇华道:“别管我了,快吃你的吧,人家都误会了。” 便在此时,说书先生走上台前,清清嗓子,开始讲起一段风月故事。 秦赏夕和谢潇华原本没在意那说书人讲的故事,但是听了几句后,二人皆是一惊。原来,这说书人的故事里,竟然是用的真实姓名,并声称,这故事也是真的。 而那故事的主人公,秦赏夕和谢潇华再熟悉不过,竟然是谢怀远和江芷容! 秦赏夕和谢潇华竖起了耳朵,打气十二分精神听这个故事。一群汉子因为好奇这个故事,又因为知道秦赏夕和谢潇华此时就在座下,所以,都将注意力从喝茶吃包子,转移到了听故事和观看二人反应上。 故事讲述的是当朝吏部尚书谢怀远的一段风流佳话。故事的大概是这样子的: 一日,年轻英俊的吏部尚书在家门口“捡”到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为何说是捡呢?原来当时,这位姑娘看起来十分迷茫无助,在尚书府门前徘徊不定,于是,谢大人好心上前探问因由,想帮那姑娘一把,谁知姑娘竟然心智迷糊,不知自己家住何方,被人一问,干脆晕过去了。谢大人遂好心收留了这姑娘。后来,随着与这位姑娘的相处,谢大人发现,这位姑娘不仅人生得美,而且性情温婉可人,最重要的是,心地纯良,十分惹人爱怜。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谢大人与那姑娘渐渐日久生情,二人心中都开始倾慕对方。没过多久,西北木兰庭的秦赏夕秦掌柜,为寻失踪的姐姐,来到京城。众人别听这秦赏夕名气和来头大,就真被她唬住了。原来,这秦姑娘不过芳龄二十。而她要寻的姐姐,正是谢尚书当日好心救下的那位女子,名唤江芷容! 那江芷容身世可怜,自幼便是孤女,承蒙秦赏夕之母秦倾倾养育之恩,才得以平安长大。江芷容与秦赏夕十几年来,可说是姐妹情深。江芷容丢了,秦赏夕自然十分心焦。这才与姐夫谢云起,一同循着蛛丝马迹来到京城。结果,发现江姑娘竟然人在尚书府。 这下可糟了! 台下有人问:“怎么就糟了?” 那说书人道:“诸位想来都知道,谢云起正是谢大人的堂兄。要命的是,秦赏夕和谢云起误以为谢大人对江姑娘是心生不轨,特意将其掠入府中。后来有一日,江姑娘不小心受伤,秦赏夕和谢云起也以为是谢怀远将其虐打所致。” “怎么这样啊?”“就是,太过分了。”“冤枉好人啊。” 说书人继续说他的故事:“要说这谢场主,人品倒是不错,当真称得上是个大好人哇。他认为是谢尚书欺负了江姑娘,于是大义灭亲,跑到御史台击鼓鸣冤告了谢远。”众人都竖着耳朵听这场误会如何收场。于是,说书人越发来了精神,将整个故事绘声绘色的讲完了。 故事最后的结果是,一切事情真相大白。谢怀远得到清白。谢云起虽然误会堂弟,但他的举动可谓大义灭亲,所以皇帝对他只是轻罚。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谢怀远是个痴心男子,自从与江芷容相爱后,便发誓一生都对其不离不弃。可是,江芷容的妹妹秦赏夕,事向来离经叛道。大家都知道,此女连扮成男装破坏人家姑娘招亲的事都干过,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呢?秦赏夕此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偏要坏人好事,一口咬定,谢怀远对江姑娘没存好心。如今,只余谢尚书一人空对楼台,不知佳人踪迹,日日饱受相思之苦。 总之整个故事,大肆宣扬谢怀远和江芷容的爱情,顺便小小讴歌了下谢云起的大义灭亲之举,而且恶狠狠批判了秦赏夕棒打鸳鸯的霸道无情。最后,那个谢怀远望月思佳人的惆怅结局,让听者无限叹惋。 ------------ 谢怀远吃醋了 更新时间:2011-01-03 有人问说书人:“那个秦赏夕带着江芷容离开金都后,去了哪里?” 说书老人不悦道:“那得去问秦赏夕了,我们说书的只管讲故事,不管找人。” 秦赏夕一拍桌子:“简直一派胡言!” 满茶馆的人都望向秦赏夕。 秦赏夕问道:“说书的,这些事你可是亲眼所见?如果没有,你凭什么说的跟真的一样?你就不怕当中有误会?” 说书老人“嘿嘿”一笑:“我说姑娘,这事你只当个故事听就行了。从古至今,那些个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有哪个就都与真相无异?我只是看到这么个本子,所以,就讲了这么一段书,你权且听听便是了。若是觉得好听,下次还来听,若是觉得不好听,可以不听。” 秦赏夕道:“这怎么一样呢?你故事里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而且都是年纪轻轻,你就不怕你的故事是在污蔑人家?” 说书老人答道:“这可由不得我了,即使我不说,说的人也多了去了。” “什么意思?” “嘿嘿”,老人又笑道,“这件事又不是我瞎编的,这本来就确有其事。谢云起御史台前击鼓鸣冤,还在刑部大牢关过一段日子呢。最后,皇上确实罚他禁足半年。这些事,大家都知道的。况且,小老儿许多同行都在说这个故事,昨日,还有戏本子也出来了,北戏南戏都有唱的。那唱词写的好,故事又曲折,大家都爱听。听说昨天楚城一家戏院刚开唱,至于反响如何,我还不知道。毕竟我们在泽州,虽说与楚城相邻,但是最快,我也得今日下午,才收到消息了。” 什么?不光有人说书,还有人唱戏? 秦赏夕强作平静,问道:“老先生,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唱大鼓的人?他们该不会也在唱这个故事吧?” “你怎么知道?”那说书老人道,“我干的就是卖艺的行当,所以,认得的卖艺同行比较多。不光唱大鼓的,还有个玩布袋戏的,也准备讲这个故事呢。他为了配这个戏,专门做的布偶,如今差不多快做好了。大家都说这个故事好听,能吸引人来听。” 很好,看来就差有人编童谣了。 秦赏夕没好气的对谢潇华道:“气饱了,不吃了。”说罢,起身离开茶馆。 馆内客人见打岔的人终于出去了,皆道:“先生,再讲一遍吧。”“是啊,再来一遍吧,刚才只顾说话,没顾上听,从半截上才开始仔细听的。” 谢潇华只得丢下银子,匆匆追了出去。 其余十几个汉子见状,赶紧将没吃完的蟹黄包子,包起来,离开茶馆,去追秦谢二人。 秦赏夕离开茶馆后,只是正常走路速度,谢潇华紧赶几步,便已追上。 秦赏夕对他道:“都是你那好二哥做的好事,肯定是他指使人这么做的!” “何以见得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大哥和谢怀远是什么人啊?你们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算有人要将你们家的事情拿来说,敢指名道姓吗?起码也得用个化名,再编个莫须有的朝代!那些人敢这么说,肯定是背后有人谋划了这场阴谋!” “阴谋?” “当然是阴谋!” “哦,那你说说看,我二哥算计你什么?” 秦赏夕好笑:“谢潇华你装什么糊涂?他哪里是算计我,他算计的分明是皇帝老子!” 谢潇华伸手去捂她的嘴:“你还真敢大声嚷嚷啊你?” 韩家小院。 谢怀远面色不佳。他在院子里,江芷容就避到屋子里不见,他坐到屋子里说累了要休息会,江芷容就躲到厨房里。他追到厨房里喊饿,江芷容就提了篮子说要上街买菜。他说正好,我也想上街逛逛,江芷容赶忙将篮子递给韩大娘,说自己累了,要回屋歇着去。 总之,江芷容就是避着谢怀远。 谢怀远正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谢云起来了。 韩大娘看到谢云起,有些不自在,但终究是没多说什么,客客气气将他请入家中。 江芷容看到谢云起,如见救星,跑到谢云起身侧,寸步不离。 谢云起看她如此,不满的的盯向谢怀远,不知道谢怀远又干了什么,将好好的人吓成这副模样。 谢怀远看到他的反应,一怔,脸色更黑。 谢怀远身后的李臻朝谢云起摇摇头,示意他什么事也没有。 谢云起这才放下心来。 他对江芷容道:“芷容,你先去屋里歇会吧,我和怀远有些事要谈。” 江芷容忐忑不安的瞧了一眼谢怀远,这个人,似乎一点也不懂得避嫌,她去屋子里,他也要跟进去。韩大娘似乎很怕他,看他如此举动,虽然着急却不敢阻拦。 谢云起道:“放心去吧,一切有我。” 江芷容这才惴惴不安的离去,这次,谢怀远果然没再跟来。 谢云起对谢怀远道:“我真的有事问你,是在院子里谈,还是出去了再说?” “就在这谈吧。”谢怀远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韩月蝉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拎了菜篮子往外走:“你们聊,我去买菜,回来好好给几位做顿饭。”说完,逃也似的离去了。反正有谢云起在,江芷容应该不会有事。幸好谢云起来的及时,否则,芷容万一有个什么事,她可就辜负秦赏夕一番嘱托了。这个谢怀远,怎么看都像是对江芷容不怀好意。难怪谢怀远这个做哥哥的都要在御史台前击鼓鸣冤,替江芷容状告他! 谢云起刚要开口,谢怀远先幽幽开了口,道:“大哥,我心里不舒服,我吃醋!” “什么?”谢云起有些听不懂。 “芷容看到我的时候,怕的要死,看到你的时候,比看到秦赏夕都亲热!” 谢云起好笑:“你还好意思说?她还不是被你吓的?” “你确定我刚才吓她了?大哥,没证据的事不要乱说,更不要什么也没看见,就靠猜测在心里给人定罪判刑。” 额,谢云起无语。他刚才是误会他了,那又怎么样?换了谁不会误会?还不是因为你以前不干好事,自找的?谢云起懒得跟他讲道理,他都多大的人了,自己难道不明白?分明是胡搅蛮缠。于是便道:“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谈这个。” 谢怀远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还差点忘了问你呢,你到这里是专程为了找我谈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呢?” 这孩子,又装傻了!谢云起继续一本正经道:“我这次来,也不是要跟你谈这个问题!” 李臻憋笑憋得很难受。 “哦?那你到底要说什么?”谢怀远终于不再跟他绕弯弯,直通通问道。 谢云起道:“我刚到太平村的村口,就看到一个说书人,在村口给大家说书讲故事。那个说书的老人说的故事不错,围观的人又是给铜板又是送鸡蛋赠馒头。” “大哥是要跟我说这个?” 谢云起道:“怀远,你又何必装无辜?你敢说事情不是你做的?如果不是你背后授意,谁敢将这样的事情写成话本戏文,指名道姓的来讲述这样一段故事。” 谢怀远道:“不错,是我干的,你打算怎样?堵住悠悠众口?” “你不怕皇上宰了你?” “皇上为何要宰我?” “怀远,明人不说暗话!你比我更清楚,你就是皇上握在手里的一枚棋子,是他用来剪除老臣羽翼的利剪。你是,方闲远也是。皇上将洛小小婚配方闲远,为的就是更好的巩固手里的棋子,以免棋子大权旁落,最终让自己孤军作战。而你,恐怕皇上也是一样的心思。他也会给你选一门十分合适的亲事!而江芷容,显然并不是个好人选。木兰庭虽然名头响亮,在西域各国中口碑甚好,但是说到底,那里只是一家客栈。木兰庭里的女儿,绝不会是皇上替你选中的妻子!” 谢怀远嗤笑一声:“皇上算什么?我偏要娶了木兰庭的女人!” “所以你就让人传出这样一个故事?你和江姑娘的‘爱情故事’,恐怕很快便会在坊间流传,最后人尽皆知。如果皇上要将其他女子赐婚给你,等于‘棒打鸳鸯’,定然大失民心。所以,在你的婚事上,他只能由着你去了。” “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谢怀远老实不客气的承认。 谢云起道:“你疯了?你连当今天子都敢算计!” “天子又如何?” “他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夺得帝位,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何况,他也确实有一番雄才伟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你算计了去?他必然一眼就能瞧穿你的心思。你敢玩弄他,他若是为了此事,随便回报你点什么,你都吃不消!” 谢怀远很少笑,但他此刻竟然笑眯眯道:“我又不吃醋了。” “啊?” “没什么,就是听了这话,觉得你还是很担心我的。” 额?谢云起觉得,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惨案的发生,兴许谢怀远会跟谢潇华一个性子!真是......无聊! 还不等谢云起有什么反应,屋内忽然传来女子的笑声。江芷容一直在听二人的谈话,终于忍俊不禁。但她刚笑出声来,立刻意识到不对,生生将笑声又咽了回去。 ------------ 好戏 更新时间:2011-01-04 谢怀远又恢复平素说话语气:“江姑娘,如果你有兴趣,不如出来,我们三人一起谈谈?” 他直接忽略掉李臻,似乎不将李臻算作个人。 谢云起不悦道:“这院中本就是三个人,此事与江姑娘无关,还是不要麻烦她出来得好。” 很多达官贵人与人交往时,不将随侍之人当做个人,直接将其忽略。可谢云起觉得,谢怀远不该这么对李臻。如果是有外人在场,谢怀远可以做戏,但这时候,他没必要做戏。 李臻却是面上淡淡。他去意已决,无论谢怀远对他是何态度,他都觉得不重要。 江芷容听到谢怀远叫他,缩在屋子里再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个呼吸重了,都能给外面的人听到。 谢怀远又叫道:“江姑娘!” 谢云起道:“你别再吓她了,跟我来。” 说完,将谢怀远死拉活拽,拖出院子。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传出去,本官还有脸见人吗?”出了院子,谢怀远甩开谢云起!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谢云起懒得跟他浪费唇舌,干脆直接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喜欢来这里,你管我干什么?” “跟我回家。”谢云起不假思索道。 “嗤”谢怀远好笑,“我家在哪?” 谢云起一时愣住,是啊,他的家在哪?娘临终前说过,两个弟弟以后都要靠他来照顾,还说过,他的家,就是谢怀远的家。可是,谢怀远的家,明明已经被他的父亲毁了。半晌,他才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谢怀远无奈望天,接着又望了他一眼:“为了谢川?他做的事,凭什么要你替他道歉?他都快死了!为了一个快死的人,搭一辈子进去值得吗?” “你这话说的过了。” “过了?那你告诉我,秦赏夕为什么在江芷容怀有身孕需要安心养胎的时候,突然搬出谢家?” 谢云起答不上来。 谢怀远摇摇头,负手离去,李臻紧随其后。 李臻走到谢云起身侧时,对他道:“我们就在望江楼,谢场主如有兴趣,可前去望江楼找我们。” 谢怀远回头白李臻一眼:“多话!” 李臻继续对谢云起“多话”:“谢大人这次是回乡省亲,告假半月。既然是回乡省亲,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要不了几天,谢大人应该会搬回谢府!” 搬回府?谢川和谢怀远早已势成水火。这时候般回府?谢家可是有热闹看了。 不回去又不行。说了回乡省亲,怎么也得做做样子。那就不让他和谢川见面?反正爹谢客很久了。可是,今日的谢怀远已经是吏部尚书,谢川若连谢怀远也不见,岂不是藐视朝廷命官?算了,先不管这么多了,就这样吧。不让人给谢川透漏口风,不让他知道谢怀远回来了。至于谢怀远那边,就说谢川不愿意见客好了。反正才半个月,左右谢怀远最长也只能在家中待上十天。先这么办吧! 不只是谢怀远和谢川,还有秦赏夕。谢怀远若总是如今天这般,跑来“骚扰”江芷容,秦赏夕绝不会善罢甘休。泽州和楚城相距那么近,最慢今晚,赏夕和潇华就该回来了。 想起秦赏夕,谢云起觉得,不只是谢家,楚城也该热闹了。秦赏夕因为上次谢怀远强行霸占江芷容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就想着找理由修理他呢! 待谢怀远和李臻走远了,谢云起这才想起,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情:团素的事还没告诉李臻。必须找个机会,跟李臻说清楚,而且要让李臻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毕竟,他当时并没有告诉李臻,过了这么久才说实话,李臻心中必定疑惑。一看到谢怀远,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谢怀远突然回来干什么?肯定不是为了省亲。那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事情真够多的。真烦! 是夜,谢潇华和秦赏夕终于回到楚城,几名汉子四散离去,各回各家。 天上娟娟月光寒,地上人踟蹰徘徊,找不到去路。 谢潇华问:“赏夕,天很晚了,你要去哪里?” 秦赏夕道:“自然是回韩大娘那里,芷容还在那里。”又问,“你呢?你去哪里?” 是啊,他该去哪呢?就这么回家?那也太没面子了。何况谢云起也不让他回去!再说,就算强行回家,谢云起不定怎么对付他呢!他太了解谢云起了,上次,他一定能把谢云起惹急了。谢潇华吸吸鼻子,道:“我也不知道。我如今也得省着用钱了,还是先去望江楼住一段时间吧。” 望江楼?那里确实不错。饭菜味道好,店家招呼十分周到,房间也清雅舒服。望江楼的选址也很好,临窗而望,白日里楚河水硬着粼粼波光,一路蜿蜒曲折拐向城外。到了夜里,则是一派花市灯如昼的热闹景象。唯一的问题是,望江楼太贵了,住那里一晚,够在王大娘这里住一个月。她当初住到那里,完全是巧合。就觉得看着顺眼,也不问价钱就进去了。不过,对于谢潇华来说,望江楼是免费的------反正是他家的酒楼。 二人就此别过。 谢潇华趁着夜色,展开轻功急掠,脚程之快,不亚于马车,很快行至望江楼下。 此时,谢怀远正支了窗子往外瞧。他本是随意一望,不料竟给他看到谢潇华。 谢怀远放了窗子,敲敲墙壁,隔壁的李臻很快披了中衣来到他的屋子里。 谢怀远道:“潇华来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你去看看。”以自己的功夫,恐怕很难不被谢潇华发现,李臻就不一样了。 李臻闻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很快,李臻回来向他报告:“谢潇华住到望江楼了。” “哦?” 李臻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强行敲开客栈门说要住店。本来掌柜的说已经打烊了,让改日再来,可他坚持敲门,掌柜的只好开了门。掌柜的一看是他,一点脾气也没了,根本不敢拦他,客客气气,将送进了一间上房!” 谢怀远沉吟道:“从泽州回来后不回家却住客栈?看来还在跟大哥置气。” 李臻问道:“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谢怀远道:“不必,我们先休息吧。他既然住到了望江楼,大哥很快就会得知消息,到时候,有好戏看了。” 李臻道:“那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清晨,谢潇华大摇大摆下了楼,离开后面做客栈的两重院落,来到前面的酒楼,选了一处角落的位子落座。他叫了上好的梨花白,又点了几个小菜,自斟自饮。边吃边小声抱怨:“这望江楼的饭菜,真是越来越难吃了,酒也一般。” 掌柜的听他这么说,上前小声道:“二公子,您这不是砸自个家的招牌吗?” “怎么了?饭菜做得难吃,还不让客人抱怨?” 掌柜的急了:“二公子,客人都夸咱这里的饭菜越来越好吃了,怎么就您唱反调呢?您既然说不好吃,那您说,您还想吃什么,小的马上命厨房重新再给您做。做到您满意为止!”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再给我来.......” “来什么?”温和如三月春风的声音自头顶传下来,却叫谢潇华心里一紧,只觉得头上压力顿增! 掌柜的忙垂首施礼:“大公子!” 谢云起挥手让掌柜的退下。 谢潇华抬头朝谢云起笑笑:“大哥,早。” “你还知道早啊?既然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喝酒?” “我这不是借酒浇愁吗?”谢潇华永远都有一堆理由,“我一个人既没有家,又没有娘,大哥又不要我了,我喝些酒,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他说的虽然可怜巴巴,面上却一点伤怀的情绪都不见,反而继续优哉游哉的吃饭。夹一筷子菜吃了,又端起酒杯抿一口,赞道:“好酒。” 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热闹的谢怀远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知死活。”语气中无比同情。 谢云起慢悠悠伸出手:“还敢犟嘴是吧?” 犟嘴又怎么样?切!谢潇华并未防备他,也不回话,只是低头去吃饭,压根不去管他要干什么。待谢云起的手捏住谢潇华耳朵时,谢潇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等谢潇华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在酒楼时,用餐之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那张餐桌上的情形。 谢云起拧着谢潇华耳朵,将其往酒楼外拖去,口中命令道:“跟我回家!” “这位兄台,你什么人啊?我不认识你,麻烦你放手,哎,哎,疼!” 这位兄台?我不认识你?谢云起火大:“我是你大哥!” “别开玩笑了,你不是早将我逐出家门了吗?” 谢云起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拉着他耳朵,出了客栈:“我后悔了!”说完,继续拉着他耳朵往前走,大有将其一路从望江楼拖到谢府的架势! “谢云起,你个疯子,你放手,这里是大街上,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 挑拨 更新时间:2011-01-05 谢家的下人最近变得十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声音高了,都会惹恼二少爷。最近,二少爷变得不是一般的暴躁易怒! 谢潇华被谢云起从望江楼一路揪着耳朵揪到谢府的事,一天之间,传遍楚城。许多人都感叹自己当时不在场,没能一饱眼福。 谢潇华回了家,就再没踏出过大门一步,只是偶尔会离开下风铃居,在院子里走动下。没办法,实在是没脸见人哪! 时值正午,谢二公子在房内腹诽:谢云起,老子恨死你了,老子要跟你断绝关系!一边腹诽,一边伸手摸了摸小腹。真狠啊,连饭都不给老子吃。好吧,老子没出息,老子不忍你了! 谢云起正独坐在大饭桌前吃饭,谢潇华忽然气冲冲闯进来,伸手一扫,将一干杯盘碗碟尽数推到桌下。“砰”“啪”之声不绝于耳。只有被谢云起端在手中的一碗白饭,和右手中的一双象牙筷子幸免于难。 谢云起放下手中碗筷:“潇华,娘从小就教我们,要珍惜粮食。” 谢潇华将最后一碗白饭也推到地上,一屁股坐在饭桌上:“娘还从小就教你要疼爱弟弟,你都忘了?再者,所谓‘融四岁,能让梨’!你的‘三字经’都白背了?” 谢云起看着他:“然后呢?你要说什么?跟你把午饭推下桌子,有什么关系?” 谢潇华指着他:“你弟弟两天没吃东西了,你竟然坐在这大快朵颐,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吃饭!” 谢云起道:“我又不是没让人请你出来吃饭,你自己不出来,怎么能怪我?” 谢潇华腹诽:明知道我这几天不想出来见人,你就是存心的!他咬牙道:“我不出来,你可以让人把饭送进去。你倒好,严令大家,不许给我送吃的!” 谢云起更加无辜:“我让人给你送过啊,结果你自己砸了,还把送饭的人赶出来了。我当然不让人给你送饭了。这能怪我吗?” 谢潇华气恼极了:“总之一句话,我绝食你也得陪着,我们两个,谁都别吃饭了。想吃饭,除非你向我道歉!”敢当众揪老子耳朵,必须道歉,必须!本来他想用绝食的方法逼谢云起就范。若要让他吃饭,谢云起必须乖乖向他赔不是。如今看来,他怕是要失败了。两天没吃饭,他已经饿得十分难受。 谢云起摊手:“那你自便吧。你不吃饭拉倒,我反正很快就可以吃牢饭了。”他被皇上禁足,结果半年之期未过便现身楚城大街,还是从最繁华的路段,以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招摇过市。恐怕事情很快就会传到金都。 谢潇华一拍桌子,虽然饿了两天,依然中气十足:“谢云起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把我赶出家门,然后又说后悔了,死拉活拽把我拉回来。你非让我跟着你一起丢人吗?还有,明知道被皇上禁足,还要招摇过市,你存心找死吗?” 谢云起笑而不答,起身就要回房。 此时,有小厮来禀:“洛府那位姑娘来了,说要见公子。” 谢潇华一听,对谢云起道:“看来那丫头的禁足令被提前解除了,你自己收场吧,我先去厨房避避风头。”言罢,溜之大吉。 谢云起无奈,只好对那小厮道:“你去跟洛姑娘说我不在。” 洛小小此时登堂入室,走入厅中:“你被皇上禁足,不在家中能在哪里?” 洛小小向来不是个规规矩矩的主儿,本来她就对谢云起有一肚子火,还要让她坐在那里恭候谢云起邀请,不可能!待传话的小厮一走,她就跟来了。以前算是“硬闯”,可是现在,谢府下人走了一大半,偌大个园子,人手少得可怜。很多以前在下面做粗活的人被调了上来。人比以前少了不算,仅余的人里,又有很多不认得她的,只是见这姑娘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又是一身华贵衣衫,还以为是公子的贵客,哪里敢招惹。洛小小这便畅通无阻的来了。洛小小心中也是分外纳罕:下人被遣散了?那也该有护院吧?谢家的护院都被调到哪里去了?也被遣散了? 谢云起笑道:“洛姑娘请坐。” 看一眼地上,一片狼藉,只好又道:“真是失礼,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吧。” “谁要跟你坐?你不是不欢迎我吗?还想让小厮将我骗走!” 谢云起起身道:“洛姑娘,在下方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 洛小小却道:“行了,我都听到了,任你怎么巧舌如簧,我也不会信的。待会再跟你算账,我现在要找谢潇华。” 谢云起立刻出卖弟弟:“他在厨房!” 厨房?洛小小侧仰头,想象了下谢潇华在厨房的样子:“他天天那么臭美那么要风度的公子哥儿,也会进厨房?” 谢云起无语:“洛姑娘,潇华为了你,连店小二都扮过了。”何况进厨房! 洛小小横他一眼:“你是提醒我吗?让我念着你曾经帮过我,不跟你计较上次你骗我的事?我告诉你谢云起,上次要不是灵岫和茗池把我劝住了,我早就找过来跟你算账了!不过本小姐宽宏大量,事后想了想,也就算了。虽然你骗了我,但你也是为了我好。反正你总是喜欢干这种事,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自己觉得是为别人好,就自作主张!” 谢云起也不还嘴,只是垂首站在那里,恭听洛小小“训示”。 洛小小说得满足了,这才道:“好了,我就不跟你在这浪费时间了,赶快找个人过来,带我去厨房!” 谢云起忙唤来一名小厮:“快,带洛姑娘去厨房找二公子。” “是。”小厮领命而去。边走边纳罕,这是谢家还是洛家?怎么洛小小在这里像个主子?大公子这么让着她干什么? 灵岫也在洛小小身后小声道:“小姐,这里怎么说也是谢家,你对着谢公子颐指气使,有些不合适吧?” 洛小小却道:“谢云起都不多话了,你倒替他叫屈?” 灵岫和茗池互看一眼。灵岫道:“我看谢公子就是人好,觉得欠了你,所以处处帮你。”茗池接口道:“结果帮着帮着,你们还成朋友了,你又比他年岁小,他当然处处让着你了。” 洛小小回身打量两个侍女:“你们怎么处处帮谢云起说话?该不会看上谢大少了吧?怎么,小丫头春心动了?” 两个丫头脸红了:“小姐乱说话。” 洛小小一本正经道:“我告诉你们,谢云起可不是什么好人,最会骗人了。你们千万别被他的美色所迷惑。” 领路的小厮一阵抽搐。这小姐,说得叫什么话。 两个小丫头兴致勃勃。灵岫道:“真要说美色,还是厨房里那位更好看。”“不是”茗池反对,“谢潇华只是太喜欢修饰打扮,谢云起可不会那样。谢潇华如果不那么修饰,谁更好看还说不定呢。”“那可未必!” 小厮继续抽搐,如今的姑娘怎么这样,说起话来,都不知道害臊! 洛小小不服气:“他们兄弟俩有那么好看吗?瞧把你们迷的!” 灵岫和茗池齐声道:“好看好看,不过还是江总管更好看!” 洛小小恼了:“两个死丫头,敢消遣我!”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厨房。 谢潇华正在厨房大快朵颐,边吃边问一旁的厨娘:“厨房里怎么会有鱼汤面和木瓜雪蛤?”都是我喜欢吃的,真巧! 厨娘笑道:“是大公子命奴婢做的。这两日,每日都做。不过大公子只让做,做好了也不让端出去,就让在厨房里放着。” 谢潇华暗道:谢云起,你也太小看我了。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来厨房偷吃?又一边庆幸:还好这次是大大方方进来的,不然更没面子! .洛小小带着两个丫头神气活现的走进来。 谢潇华忙笑道:“洛小姐来了啊?稀客稀客,请坐请坐。”又对旁边的厨娘道,“张妈,再做几个小菜吧。让洛小姐也尝尝你的手艺!” 洛小小也不推拒,径自坐到他身侧,仔细瞧他耳朵:“真是可怜啊,都两天了,怎么还肿着?谢云起就不怕把你耳朵拧掉?万一他伤了你,把你这只耳朵拧聋了怎么办?” 谢潇华不干了:“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当我愿意?要不是赏夕听说这事,托我进来看看你,我才懒得来呢。你们兄弟两个一听到我来,跟躲瘟神一样!上次明明是你大哥骗了我,接着是你,明知道他骗我也不提醒我!错的是你们又不是我,结果讨人嫌的却是我。你当我喜欢过来看人脸色吗?” 我们敢给你脸色看吗?谢潇华腹诽!仔细琢磨一遍,又乐了:“你是说,是赏夕让你来看我的?” “当然!我才懒得看你们兄弟俩呢!瞧瞧你们干的事儿,丢不丢人?”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好奇!你功夫也不弱,直接把谢云起揍得爬不起来不就行了?用得着嚎了一路吗?”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兄弟两个在大街上拳打脚踢?” ------------ 抱怨 更新时间:2011-01-06 谢潇华继续腹诽:按照你洛大小姐的意思,只会更丢人! 洛小小却道:“有何不可?你谢二公子这么爱慕虚荣,喜好修饰,又十分看重表面风度的人,他竟然敢揪着你耳朵,把你一路从望江楼揪到谢府,让人你风度全无,毫无形象可言。真是太侮辱你了,根本没把你当弟弟。” “所以呢?”谢潇华吞下最后一口木瓜雪蛤,问道。 “所以,你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赏夕说的果然没错,你一见着谢云起,就变得特别没出息。如今看来,果然是啊。他都逼得你唐唐谢家二少爷,躲到厨房来吃饭了!潇华,你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你的厉害!潇华,我支持你!” 谢潇华将最后一口鱼汤面吞入口中,取过一方白帕子,擦了擦唇,面上虽然戏谑,动作却无比优雅舒缓:“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小小,如今连你都学会耍心眼了。你不觉得你的离间计用得有些糟糕吗?我大哥骗了你,你大可以冲过去朝他发火,何必拖我下水帮你对付他?” 洛小小气馁:被人看穿用心了,失败! 谢潇华继续问:“赏夕什么时候找的你?她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还是那样啊。她进城帮江姑娘抓药,还买了些补品和小玩意,仍旧是那样日复一日的过日子呗。只等着江姑娘临盆,生了孩子再将养个把月身子,她们就走。” “那她有没有让你跟我说什么?” “有。她说谢怀远回来了,还趁你们去泽州的时候,找过江芷容。他让你帮她看好你二哥,让谢怀远别老去骚扰芷容。” “我二哥回来了?”既然谢怀远回来了,那谢云起肯定知道。谢云起和谢怀远暗中较劲十分厉害,以为他不知道呢,谢怀远回来,谢云起竟然不告诉他!这两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呀,背着他偷偷摸摸的! 看到谢潇华已经没事,洛小小稍坐片刻,便要离开。并且告诉谢潇华:“这两天,楚城有出戏,突然唱火了,我正准备去看戏,你要不要去听听?” 谢潇华翻个白眼:“我知道,不就是唱谢怀远和江芷容的吗?懒得听!” 洛小小顿觉无趣,准备离开,谢潇华只得送客。四人正往大门外走时,有小厮一路小跑,急匆匆往后园赶去。 谢潇华见状叫住那小厮:“急匆匆的跑什么啊?” 小厮见是谢潇华,忙回道:“有位杜幼萱姑娘来了,要见大公子,小人赶着去通禀。” “杜幼萱?她怎么又来了?”谢潇华不解。 洛小小觉得这名字耳熟,想了想问道:“你们说的杜幼萱,该不会就是那个淮州富商杜思平的独女吧?” “对对”谢潇华乐道,“就是跟你齐名的那个凶女人!” “跟我齐名?”凶女人?我很凶吗? “是啊,江南商界的两位‘公主’。不过依我看,跟你齐名,实在是委屈那位杜姑娘了。杜幼萱十三岁就跟着他老子出来混了,很有几分本事。虽然年纪轻轻,据说已经是生意场上的能人了。” “这么厉害?” “她做生意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是那人的性子是真够厉害的!上次来我们家找我大哥谈生意,不过是个客人,竟敢欺负赏夕。” “结果呢?” “结果?结果让我大哥气跑了!” “哈哈”洛小小乐了,“敢欺负赏夕,活该!”不过,谢云起会干出这种事?把来谈生意的女客气跑?她觉得,这应该是谢潇华做事的风格!这样想着,她便狐疑的瞧向谢潇华。心道:这小子是自己干了坏事,栽赃给谢云起吧?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谢潇华不乐意了,“你不信啊?你自己去问我大哥,问赏夕也行,赏夕肯定不会骗你。你以为谁都像你,能在谢家大摇大摆横着走?你当谢家是什么地方?要不是我大哥瞧得起你,你还没进大门就被人轰到一边去了。” 洛小小这才有几分信了,仍是奇怪道:“听说那个杜幼萱,为人十分傲气,她既然被你大哥气跑过,为何又要登门造访?” 谢潇华也纳罕:“我也在奇怪呢。” 二人说到此处,相视一眼,齐声道:“不如去偷看。” 两个人正在嘀嘀咕咕,谢云起走到二人身后,依旧是三月春风般的调调,却是语带威胁:“最好别让我跟杜姑娘谈事情的时候,发现你们有人偷听!” 洛小小顿觉无趣:“不听就不听!” 谢潇华也道:“我们又不是赏夕,不会为这个吃醋,你快去前厅迎接杜大小姐吧!”上次因为他插手生意,谢云起甩了他一巴掌,他还没忘呢! 想起上次谢潇华作弄自己的事,谢云起无奈的摇摇头,这才走了。 洛小小却来了兴致:“谢潇华,赏夕吃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哦,你让她再吃一次醋,你站在旁边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洛小小白他一眼:说了等于没说,我怎么可能让她吃醋呢? 谢潇华道:“既然看不成好戏了,那就赶快走吧!” 洛小小不乐意了:“你这是赶我离开?你们谢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 谢潇华道:“我哪敢啊?你再借我俩胆子我也不敢啊洛姑娘。我是想催你和我一起去看赏夕和芷容!”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 “这么说你不去?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那我也去!” “算了,你还是去找江上玄那个老男人比较合适!” “你说谁是老男人?” “江上玄比你大那么多,还不老?” 谢潇华和女人斗嘴,很少落过下风! 几个人边走边吵,很快出了谢府大门。 洛小小嗤笑道:“怎么?你又敢上街了?” 她话音刚落,早有下人从侧门驾着马车赶来。 谢潇华翻个白眼:“不管我敢不敢上街,去太平村总需要一辆马车,难道你要走着去?” 洛小小理屈词穷。 四个人乘坐马车,半个时辰后,来到太平村。秦赏夕、江芷容和韩月蝉本来正在屋中闲说话。各人手中各有活计,江芷容剪纸,韩月蝉纳鞋底,秦赏夕则只是闲来无事临叶镜寒的字。这还是以前叶镜寒送她的字帖。 洛小小和谢潇华的到来,立刻打破了一屋子平静。洛小小生性活泼,谢潇华则是幽默风趣,两个小丫头亦是十分俏皮,韩月蝉将他们让到屋子里,几个人说说笑笑,小院中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 秦赏夕问谢潇华:“前两日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当着众人的面,谢潇华有些窘迫,笑道:“能有什么事?反正不疼不痒的。” 秦赏夕去瞧他耳朵,耳唇处微红,略肿,都两天了,竟然还没复原,她道:“谢云起这是发的什么疯?下这么重的手!”最重要的是,太不给人留脸面了。要教训弟弟,大可以关起门来,随便你怎么打怎么骂。怎么能在大街上动手? 谢潇华劝道:“好了,真的没事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秦赏夕看他如此好说话,心中奇怪:“你到底对你大哥做什么了,惹得他大动肝火,竟然这么教训你?” 谢潇华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做什么,哎呀赏夕,你不要问了。” 洛小小坏笑:“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胡说!”谢潇华表示自己十分清白。 洛小小却道:“谢云起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能让他气得动手,你本事不小。” 江芷容见这情形,对秦赏夕道:“算了赏夕,潇华不好意思说就不要逼他了,等回头,你私下里问问他!” 谢潇华急了:“芷容,看你这么柔的性子,原来也会使坏啊!“这么说话,这不是让我坐实了罪名吗?” 其实谢潇华没觉得自己多么罪大恶极,罪不容诛,只是,让他当着一群女人的面,说他干的好事,他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到时候,不被秦赏夕笑死,也被洛小小嘲讽死! 秦赏夕看他实在不愿说,也不逼他,只是又道:“潇华,谢怀远就住在望江楼,我今天去城里抓药看到他了。不过,他当时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没有惊动他。我看到他和李臻进了望江楼。” 谢潇华道:“也不知道他偷偷摸摸回来干什么,明明可以衣锦还乡的!” 秦赏夕只是道:“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罢了。我想让你帮我带话给他,让他别总趁我不在的时候骚扰芷容。” 江芷容闻言也道:“是啊,那个人好可怕。” 谢潇华眉头一皱:“你说他可怕?他对你做什么了?” 江芷容摇摇头:“他什么也没做,但我就是怕他,我不想看到他。” 谢潇华只有安慰道:“以后他若再来找你,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江芷容稍稍心安,笑着点点头。 洛小小心直口快:“这个人也太过分了,怎么就是不放过江姑娘呢?他早已将芷容......”她本想说,他早已将芷容强暴,难道还不够吗? 秦赏夕听她这么说话,咳嗽一声提醒她。洛小小惊觉失言,忙闭了嘴。但韩月蝉仍是听出其中深意,她望了望江芷容小腹,无声叹息,却不再多话。 ------------ 潇华气小小 更新时间:2011-01-07 江芷容不知洛小小为何如此说话,因问道:“小小,你接着说啊,他怎么了?” 洛小小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得去看秦赏夕。 秦赏夕对江芷容道:“没事,小小说,他以前在东珠里就找过你一次,现在你都回来楚城了,他又来,真烦!” 江芷容点点头:“是挺烦的。” 秦赏夕又对谢潇华道:“我还看到一个人住到望江楼了,你猜猜是谁?” 谢潇华摇摇头,表示猜不到:“望江楼那么大,客人那么多,让我怎么猜?” 秦赏夕只好公布答案:“杜幼萱!” 谢潇华道:“她住到望江楼了。我和小小来之前,她又去找我大哥,不知道要干什么!” 秦赏夕“哦”了一声,再无其他反应。 谢潇华玩味地看着她:“你该不是恩,又,恩........”他不往下说了。 秦赏夕啐道:“又什么?又吃醋?我早说了,我不喜欢你大哥了,再也不了!才不吃醋。更何况,你大哥又不喜欢杜幼萱!” “难怪有恃无恐了,差点忘了,我大哥不喜欢杜幼萱。” 秦赏夕闻言,脸色暗下来。 谢潇华忙转了话题:“可是,杜幼萱拉下脸找我大哥干什么?” “问你大哥去,别老在我这提他!” 江芷容不明所以:“赏夕,你和谢云起怎么了?我明明记得云起对你很好,你对他也很好。这是怎么了呀?” 秦赏夕不想再提谢云起。她和谢云起在一起久了,乍一离开,十分不习惯。做饭的时候,洗碗的时候,写字的时候,总觉得谢云起还在身边。就像夏天她在谢家养伤的时候一样,无论她在做什么,一抬头,总能对上他的笑脸。那眸子里的笑意,如同他的整个人一样,仿佛三月春风,暖暖的,轻轻柔柔的,能醉了人。可是,她不能再想下去了,不能再想了。以前对着那张脸,对着那样的笑,对着那个人,她只有爱慕。而如今,说恨是假的,说不恨也是假的。说爱是假的,说不爱也是假的。总之爱恨纠缠,怎么也理不顺,干脆不理了。眼不见心不烦,也许时间久了,她又会像没有住到谢家之前那样了。她以前也不曾对一个男人,这么牵肠挂肚过,如今,或许只是习惯了有那个男人,等离开他久了,说不定她又习惯没有那个男人了。 乍听到江芷容的问话,秦赏夕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笑道:“你安心养身子就行了,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给我玩玩比什么都强。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我变心了,不喜欢谢云起了,不行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什么时候呢? 秦赏夕经常会这么问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突然间,就喜欢了呢?而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陷进去了就是陷进去了,有什么法子呢?如今只能再辛苦一些,无论多痛苦也要让自己拔出来!这种牵肠挂肚的情绪很讨厌,尤其是对一个如此欺瞒他的男人,就更加讨厌了。她不要自己,这样贱! 江芷容见她不高兴,不再追问。 秦赏夕又问洛小小:“你和江上玄怎样了?” “什么怎样?”洛小小不高兴的嘟着嘴,“他整天不见人,我不知道他又去哪了。只是偶尔会偷偷溜进我家来找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无关紧要的话?那什么样的话才是紧要的呢?”秦赏夕戏谑的问。 “赏夕,你这是取笑我啊?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 “你再说不知道?你当初不也因为谢云起不跟你说那几句要紧话,整天不开心吗?” 谢潇华暗中伸手捅捅洛小小,提醒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是在秦赏夕面前提谢云起,这是要干吗啊? 他的小动作被秦赏夕收入眼中:“潇华,你这是干什么?” 洛小小也道:“就是,你干吗啊?你自己还老提呢!你们男人,总以为女人离了你们就跟天塌了一样。我们赏夕才没那么脆弱呢,才不会连提都不让人提。” 谢潇华无语望天,发现天色不早,于是告辞,恨不得赶紧拉上洛小小离开,早知道就不带洛小小一起来了。 谢潇华道:“我得回去,顺便看看杜幼萱找我大哥干什么,我可是相当的好奇。怀远回来了,杜幼萱又来了。这下可热闹了,不用我亲自‘报仇’了,有我大哥受的了。” 洛小小嘲讽他:“真记仇,亏你还是个男人,活该你大哥不要你!” 谢潇华却道:“总比你没男人要强!” “咳咳”秦赏夕咳嗽,提醒谢潇华,身为男人,又比洛小小年纪大,应该让着些的,不要总是逞口舌之快。本来洛小小身为大龄未嫁女,喜欢的男人又不开口,她正为这个头疼呢,如此说洛小小,委实不厚道了些。 洛小小也不好惹:“你也没女人要啊!” 谢潇华好笑:“要不这样,我去找几个媒人往外放消息,就说我要娶亲,让各家未嫁女儿的,赶紧往谢府送画像。你看看我有没有人要。”这还是谢云起早些日子说过的话呢。 “哈哈”洛小小道,“这么老掉牙的招数,我爹早用过了,来的人很多呢!” “于是你就招了这么个女婿?”谢潇华朝秦赏夕努努嘴。 “有完没完?”秦赏夕急了,她以前可从没觉得谢潇华这么会气人,还是气女人! 洛小小也急了:“谢潇华,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行,我这就滚,我滚去万花楼玩玩。随便扔几锭银子出去,多得是姑娘围过来,有本事,你也试试这样找男人!” “你......你不要脸!”洛小小气得直跺脚。 “我要马车就行了,有马车的话,去万花楼还快一些。洛姑娘,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啊?” 洛小小气得直着脖子叉着腰,朝谢潇华骂:“谁要跟你一起?你给我滚,滚,滚得越远越好,快些滚!” 谢潇华溜出门外:“赏夕我先走了,你不用送了。” 秦赏夕叫道:“你个死小子,你回来,你就这么走了,小小怎么办?”如果她没记错,他们两个是坐一辆马车来的吧?“ 谢潇华在院中立定:“对啊,差点忘了洛姑娘了。小小?洛姑娘?洛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坐马车走?没关系,我在中途万花楼那里下去,让车夫直接将你送回家去,如何?” 洛小小拿起桌上的茶碗砸了过去:“你去死吧,谢潇华!” 谢潇华侧身闪过,身子一起,轻飘飘退出院子:“那就再见了洛姑娘!” 灵岫和茗池俱都苦着脸。没有马车,她们怎么回去?天黑之前到不了家,老爷又要发脾气了。 院外传来谢潇华的嘲笑声:“笨死人的洛姑娘呀,你还是自己坐马车走吧,我就不跟你抢了,先行一步了。” 洛小小对秦赏夕道:“这人怎么这样啊?总是喜欢气人。跟谢怀远吵架,跟谢云起也斗气,跟我吵架,跟江上玄也吵。” 秦赏夕叹口气:“不止啊,我听齐齐格送来的信上说,潇华还跟她过架呢。”不过根据她的推测,十有八九是齐齐格先找事的。但是,“谢云起说,他连跟袖袖都能吵起来。”真是好大的本事。能逼得袖袖跟人吵架,谢云起动手去教训,这什么人啊这是。为什么她一直没发现呢?她觉得,这小子除了偶尔嘴巴有些缺德,喜欢自夸,脾气还是很好的,对人也很好,帮过她很多次,也帮过洛小小。之前芷容精神不好,常常发疯,他见到也都是耐心劝解,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洛小小闻言奇了,对着秦赏夕上下看几眼:“问题是――他好像没跟你吵过架吧?也没跟芷容吵过架。” 不跟江芷容吵架是正常的,毕竟芷容是病人。可是,为什么独独对秦赏夕是个例外? 秦赏夕道:“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换了你是他,你跟不跟我吵架?” “我知道你是他恩师的女儿,袖袖死了,你就是叶前辈唯一的血脉。可是,当年在他眼里,袖袖也是叶镜寒唯一的血脉。为何他能跟袖袖吵起来呢?” “我怎么知道?” 灵岫和茗池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只是催促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秦赏夕笑道:“现在回去,天都要黑了。知道潇华为什么把马车让给你,自己回去了吧?大晚上的,你和谢家的二公子在一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洛小小不服气:“他会那么好心?你别忘了,他还答应过以后要帮我做戏。他若真跟我一起回去了才应景呢!” 秦赏夕继续笑:“可是你的马车是谢家的啊。洛家的人坐谢家的马车,难免会被人往别的地方想。这样一来,即使他帮你在谢怀远面前做足了戏,日后却不娶你,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嘛,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谁真看到你和谢潇华天晚同归了?” ------------ 昂贵的嫁衣 更新时间:2011-01-08 洛小小嘟嘴:“就你聪明想得多!” 秦赏夕摊手:“谢潇华要是真对你不好,你有事的时候,会想起找他帮忙?他有事的时候,你会想着去看他?” 看她二人说个没完,灵岫和茗池更急了“小姐,天真的很晚了。”“该走了小姐!” 洛小小训斥道:“这么没规矩?没看本小姐正跟人说话吗?” 秦赏夕劝道:“好了好了,快些走吧,一会灵岫和茗池该急哭了!” 洛小小这才不情不愿,依依不舍的告辞走了。边走边暗中嘀咕:他对我的好跟对你的好,很明显不一样。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谢潇华回到家中时,已是三更天。他一路慢慢溜达,闲晃至红袖居。不出所料,谢云起还没睡,此刻,他正站在窗前对着半空一轮明月发呆。 谢潇华见此情形,半是戏谑半是认真,慢声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一边吟着,脚步便已踱入院中。 谢云起上身微微探出窗外:“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太平村,韩月蝉家。” “不止吧?”如果只去那里,用得着这么晚才回来? 谢潇华不答话,反问:“怀远回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觉得没有必要。” 岂有此理,谢潇华脸色有些不好看,每次都当他是个碍手碍脚的人,什么事也不用他做,什么事也不让他知道。这次他偏要弄清楚:“他回来干什么?” “处理一些事。他当初将谢家盐场的秘密告诉了方闲远,如今方闲远跟洛家联系越来越密切,他怕纸包不住火。方闲远早晚会知道,洛之允并不知道谢家盐场的秘密。他是想办法封口来的。”今日送走杜幼萱后,他特地去望江楼寻谢怀远,将他的真实来意,问了个清楚。 “这么说,方闲远很快也会回来楚城?否则怀远何必急着赶回来?”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谢云起离开窗前,回身走向屋子中央:“进来,给你看样东西。” 谢潇华心中好奇,轻飘飘掠入屋中,一挥手,燃起屋内的梅状烛台。 谢云起从卧房内抱出一方描金绣凤的红缎盒,那盒子很大,约莫三尺长,二尺宽,半尺厚,但是看起来似乎十分轻巧。 谢云起将锦盒放在远离烛火的地方,解开系锦盒的粉红缎带,打开上方盒盖,将叠放于其中的一套红艳艳的女子衣衫捧出来。 那是一套女子嫁衣,由天靖国千金难求的珍珠蚕丝织就,全套衣服皆是金线缝缀,外衣领上以两颗龙眼大小光华夺目的珍珠点缀,在烛光晦暗之处,两颗夜明珠隐隐泛光,一看便知是上好夜明珠。裙身绣的是穿花蝴蝶样式,花叶上的点点露珠乃是透明水晶石点缀而成。整套衣衫用料华贵,做工精致,款式富丽堂皇,却不见俗艳之感。 谢潇华啧啧叹道:“真是好大的手笔,光这两颗夜明珠,少说也值个三十万两。这红盖头、红绣鞋、红嫁衣一套下来,单单所用的珍珠蚕丝,也要再破费个上万两。这绣工乃是卓州杨家针法。卓州杨家人丁单薄,如今会这种针法和绣工的,世上仅有五人。请他们当中任意一人做女红,没有个万儿八千两,那可是请不动的。更莫说是缝制一套如此繁复华美的嫁衣!” 谢云起点点头道:“不错,这套嫁衣全套下来,足足要花费四十万两!” 谢潇华鄙夷道:“还真奢侈!什么人这么铺陈浪费?比你娶袖袖的时候,手笔大多了。”真是太能造了!不过他怀疑谢云起当时是因为时间不够,如果谢云起有足够的时间,估计更能造! 谢云起道:“杜幼萱!” “那姑娘要嫁人了?” “不知道,她带过来给我,我也没多问。” “她把她的嫁衣给你?” “不,准确的说,是给你。” “给我?她什么意思?当初想嫁你不成,又来祸害我?”谢潇华开始自危。 “你见过有大姑娘亲自拿着嫁衣上门求亲的吗?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那她要干什么?” “她请你帮她打造凤冠和全套的首饰,用料必须是谢家成色最好的纯金、珍珠、玉器。翡翠玛瑙之类的就不用了。打造出来的首饰,务必要与这身新嫁衣相得益彰。她开价六十万两,时间是一个月!”谢云起说得悠闲自得。 “她脑子有病吧?她凭什么让我给她打造首饰?我又没做过这么昂贵的东西!而且还要配得上这身嫁衣,时间还只有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够干什么?他连图样恐怕都还没画完呢。仓促而就,能有什么好东西?再说,他还没同意呢。他做首饰,都是随心所欲,从来不曾受人指使过。 “杜姑娘说了,你既然能将银、铜、木、劣质玉的发钗首饰做得那么漂亮,就有本事将质地上好的首饰做得更漂亮。你尽力吧。” “我凭什么管她?我才不管!” “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了!她不是预付订金,而是六十万两全额付清!” “你脑子也有病吧?我同意了吗?” “她知道你不同意,所以直接找的我。她认为,只要我接手了这单生意,你没道理不同意!” “大哥,你有那么缺钱吗?为了六十万两,你就把我给卖了?” “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潇华,你体谅下吧。” “我的老天爷,我的灶王爷,我的土地爷啊,你谢云起敢说自己缺钱?你不怕天打雷劈?” “是真的缺钱。蓼州一带出现洪灾,朝廷的赈款迟迟未拨下来。好像是说,为了加强边关的军事防守。南疆一带最近有些不稳定。国库里的银子,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如果真打起来,恐怕连军费都不够。想必朝廷很快就要在各地富豪中募捐了。但是目前,我能动用的周转银两,不过六十万,太少了。如今这时节,我可没有那么多大米给人家。家里的古董玉器什么的,几年前就被我造光了。所以,只能靠你了。”别人或许给个三五千两即可心安。他即使给六十万两,也是于心有愧! 谢潇华恍然大悟:“感情谢云起和方闲远都是来楚城要钱来了。你刚才说南疆不稳是什么意思?莫非天靖国四周,还有哪个国家敢跟天靖国叫板?他们不怕天靖国封了两国边关贸易,不给他们丝绸、茶叶、瓷器?即使他们不要这些也可以生存,难道就不怕我们连盐都不给他们?” 谢云起摇摇头:“不清楚,不过,若真有哪个国家敢向我天靖国挑衅,那他们至少也需要有制盐技术才行。否则,仅凭这一点,天靖国就可以将他们吃得死死的。有了制盐技术,还要养得兵强马壮,不然的话,依然没有胜算。” “真是不知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天靖国的国力,不去主动找麻烦,那些人就自求多福吧,竟然还敢闹事!” 谢云起沉吟道:“我怀疑,是有人将制盐技术泄露给南疆各国了。他们本就比天靖国生活困苦,每年还要向天靖国缴纳岁贡,自然心有不甘!” “将制盐技术泄露出去?不会吧?” 天靖国的制盐技术掌握在官府和十八大盐场场主手里。每家盐场的场主,为防利益受损,都有严格的程序来控制制盐过程,怕的就是技术泄露出去。不只是为了自身的钱财利益,哪怕只是为了保命,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按照天靖国的律法,一旦有哪家场主将制盐的秘密随意公诸于众,必获重罪。就连谢祖父当年,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学来的制盐技巧。若是有盐商胆敢将制盐的秘密泄露给他国,那就是通敌叛国,必获株连九族之罪。曾经,有一个很奇怪很少见的姓氏,拥有天靖国第六大盐场。因为场主意图将制盐秘密泄露给他国,被株连九族,使此姓氏就此灭绝。十八大盐场场主及其家人子嗣和场中重要管事,一般而言,根本拿不到出关文牒,无法走出天靖国国境。即使游遍天下的谢潇华,也只能靠造假,或者高价买别人的通关文牒出境。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后,还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离开过天靖国,否则谢家会有大麻烦。即使从车月国带回来的两匹宝马,他也绝口不提那是玄白双骑。偶尔被明眼人识穿,他也是骗人说,是在边境处,通过当地商人,因缘巧合下花天价购买而来。就这,他还被谢云起于无人处好一通教训,怪他不该带回那两匹马。如今竟有人将制盐技术泄露出去?这怎么可能? 谢云起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怀远那里都不清楚,更何况我。总之,我们早做打算就是。” 谢潇华叹口气:“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少不得要接了这宗恼人的活计了。我的天啊,这可叫我一个月后,拿什么给杜幼萱?” 谢云起继续慢悠悠施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一个月后,我们要返还双倍的钱给杜幼萱!” ------------ 谁更可信 更新时间:2011-01-09 听了谢云起的话,谢潇华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作响。大哥也太瞧得起他了!他深吸两口气,伸手指向谢云起:“你你你你........”却终究是没发作出来,转身走了。直到行入院中,他还在道:“一百万两一套嫁衣!谢云起,杜思平对杜幼萱比你对我,可大方多了!”早知道过来会给自己揽活干,就不来了。 翌日下午。谢潇华来到太平村。 秦赏夕正偕同江芷容在田间地头散步。不远处,是叶氏父女的衣冠冢。 谢潇华到来后,三人便凑在一起聊天说话。 秦赏夕看谢潇华愁眉苦脸,待问清原委后,她道:“谢家找不到配得起那套嫁衣的珍宝?” 谢潇华道:“怎么可能?我今天去库里查过,单单桂圆大的黑东珠就有八十三粒。” 东珠已然是宝中之宝,稀世奇珍,更遑论黑东珠了。夜明珠固然罕见难寻,黑东珠同样难得,黑东珠配夜明珠,也算可以了。 秦赏夕道:“你打算用黑东珠给她做饰品?” 谢潇华却道:“不打算。黑东珠很贵的,她才出价六十万两。我打算把这套饰品的成本控制在十万两。”他倒是不将这个视为机密,至少在赏夕面前,不当这是秘密,信口而出。 秦赏夕乐了:“你倒是会宰人!” “什么叫我会宰人?我不用费脑子帮她设计图样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秦赏夕十分好奇这套嫁衣若配合首饰,穿戴起来是何等效果,“一百万两的嫁衣啊,够买下来‘木兰庭’了。真够奢侈的!” 谢潇华深表同意:“是啊,也不知道摆的什么谱!杜家虽然富甲一方,但总比不过谢家。我哥娶袖袖的时候,够铺张了,那套嫁衣也才一万两!她这一件,顶袖袖一百件!我怀疑杜家的家产,至少有一成得给她做了嫁妆!” 秦赏夕真相掐死他,他就不能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谢云起吗?她转过话题,催促道:“快说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过来你这里歇会,回去熬夜赶工,画一套首饰样子,然后交给国色银楼的人尽快做。脖子里给她弄个赤金镶东珠的璎珞圈,我说的是白珍珠,不是黑的。在弄上一挂东珠串成的大项链。手臂上用纯金打造一套镯子,什么喜鹊登梅,什么龙凤呈祥的样式,全往上用,一共弄它个十六对共三十二只金镯子。凤冠也用纯金打造,也是纯金镶东珠,给他镶上大小十几粒东珠。耳环戒指全弄成金镶玉的,还要用羊脂白玉。很容易就搞定了。” 秦赏夕听了后道:“听来,光那一套纯金镯子,加上那个金凤冠,也值不少钱了。再加上耗费的东珠和羊脂白玉,倒是也够花费的了。可是我听你说的,感觉做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啊。太仓促了吧?那么好的用料,随随便便画个样子就让人去做,暴殄天物啊?” 谢潇华却道:“她要一个月做完,我哪有时间给她好好设计样式?再说,款式太新颖,银楼要重新铸造模具的。这些都需要时间!一个月根本不够。银楼的师父有得累了。” “可你总不能全按照时下流行的款式来吧?杜幼萱一定气死了。国色银楼的招牌也被你砸了!” 谢潇华道:“所以,也不能太不花心思。总得跟国色银楼现有的首饰样式有出入,但也不能有太大出入,必须稍加改动现有的模子就能用。杜幼萱不懂得金器的铸造方式,所以信口开出一个月的期限。” “但是你大哥懂啊,难道你大哥不会同她讲清楚,然后拒绝吗?” “我怀疑我大哥是存心的!这下我再也不能乱折腾了,每天就盯着这套首饰,保证顺利完成就行了。” 秦赏夕不知不觉间又提到谢云起,想起那个男人,心里就莫名的酸涩。她忙逼着自己去想别的:“凤冠上镶的都是东珠?这比后冠都贵重!一百万两的嫁衣,新娘子真要是穿了出去,得引来多少人的觊觎?有人暗中盗取是好的,我怀疑到时候会有江洋大盗来强取豪夺。别再喜事变丧事吧?” 谢潇华道:“你这话,可千万别对外人说,万一传到杜幼萱耳朵里,她再怀疑你咒她!” “我又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谢潇华忽然压低声音,表情十分神秘,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 一句话,逗得三人都乐了。 江芷容道:“那套嫁衣你们可得放好,万一不小心透漏出口风,有人去谢家偷嫁衣就不好了。那可值四十万两银子呢!” 谢潇华道:“这个你放心。那套红嫁衣就收在我大哥房中。我就不信,有什么贼人能从我大哥手里偷到东西。他可是日夜不睡觉的!” 秦赏夕闻听此言,心里莫名的不痛快!他的房间里,竟然悉心收存了别的女子的红嫁衣! 谢潇华察觉自己失言,本想劝慰秦赏夕,可一张口却是:“赏夕,你分明是还想着我大哥。那你为什么不能同他言归于好呢?” 想起谢云起做的事,秦赏夕的手指扣入肉掌中:“换了你,你会吗?” 谢潇华一时无语,沉默片刻,这才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要说这个了。我是想着,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能来看你了,原本是想好好聚一聚的。” 秦赏夕道:“不说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院子里吧,该吃饭了。吃完饭,你也该回去了。” 是夜。谢潇华回到城里,暗中潜入望江楼。 他先是来到谢怀远的房间处,以食指蘸了唾液,化开纸窗,向里偷瞧。 谢怀远此际正坐在桌前看手中书卷。 谢潇华偷偷将手中迷香插入刚才他拨弄出的窟窿中,不一会,谢怀远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谢怀远身子倒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想,手落出不慎推倒烛台,发出响动。 旁边屋中的李臻立刻自床上翻身而起,他刚起身,谢潇华便已闪身而入。 李臻奇道:“是你?” 谢潇华对他笑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但是不方便让我二哥听见。我大哥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私下跟你谈此事,不如由我代劳好了。” 李臻仍是不放心,下床去了谢怀远房中。看到窗子上的迷香和沉睡中的谢怀远,这才确信谢怀远并无大碍。只是,如此下三滥的伎俩,谢潇华竟然也用? 谢潇华也随他进了谢怀远的房间,看他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于是道:“你不用奇怪。我又不是江洋大盗更不是什么采花贼,没研究过这种事。更高明的手段,我不会!” 李臻奇道:“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谢潇华道:“我想跟你说关于你妹妹的事,我想,我们还是将我二哥安置好,然后去你房中说比较合适!” “我妹妹?我已经找到她了!” “找到了?” “不错。” “李大侠,我想我们有必要借一步说话了。” 二人将谢怀远在床上放平,又给他拉过被子盖上,这便离开,来到李臻房中。 谢潇华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李臻,最后道:“我大哥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却苦于找不到和你独坐的机会。毕竟,他还在禁足。楚城盯着他举动的人多了去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只好代劳了。”谢云起敢在京中乱走,那是故意给谢怀远找麻烦,可若在楚城也不避着人,那就纯属给自己找麻烦了。 李臻却道:“前些日子,谢怀远带来一个姑娘见我。那位姑娘手中确实有那个石雕美人,也有一模一样的包袱,就连身上的疤痕所在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多年的颠沛流离,让她染了一身的病。我们兄妹见过之后,谢怀远便将妹妹安置到一处清幽居所,命人给她治病,还派人悉心照料。只需一二年,妹妹的身体,便可恢复十之八九,与常人大致无二。” 谢潇华道:“以谢怀远的能耐,找个腿上有疤的女孩子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团素的包袱,早就被谢怀远派人拿走了。” 李臻拨了拨灯芯,让烛火更亮了些。他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谢怀远一个说法,你一个说法,我该信谁好呢?我也算和你大哥推心置腹过,可你大哥一样隐瞒了我,不然为何直到现在,我才从你口中听到这件事?而我怎知,你口中说的就是实话?” 谢潇华道:“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实话,我大哥也没有。他早料到,若没有凭证,单凭一面之词,你不太可能相信他。这也是他迟迟未暗中找你,告知你实情的原因。不过,我同他的性子不大一样。我想事情没有他那么复杂,做一个决定,也很少左思右想深谋远虑。我也并不觉得,必须要有了证据才能告诉你实情。当然,是信我还是信我二哥,你自己决定!” 李臻却问道:“你既然说你家府上的丫鬟团素才是我妹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团素为何突然离开谢家?” ------------ 威胁 更新时间:2011-01-10 谢潇华一怔:“抱歉,暂时不能。” “话不说清楚,又没有证据,你让我怎么信你?” 谢潇华起身告辞:“我话已至此,团素的下落,我大哥一直在派人打探。我们骗你,又没有好处。只是想着,团素侍奉我大哥十年,她一心一意效力谢家,如今我们既已得知她的身世,那就应该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信与不信,你自己决定。天很晚了,我先走了。” 李臻道:“不送!” 待谢潇华走后,李臻对着面前的烛台,深思良久。究竟怎么回事?谢怀远和谢潇华谁的话是真的?若说谢潇华骗他,那对他有什么好处?若说谢怀远骗他,似乎也不大可能。谢怀远明明是很想将他留在身边的,早早找到妹妹,放他离去,让他们兄妹团聚,并非谢怀远所愿吧?可若谢潇华说的是真的,谢怀远怕谢云起告诉自己真相,所以不得已找个少女来骗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谢潇华回到风铃居时,谢云起正在屋中相候。 “大哥有事找我?” “我想知道你这两天在忙些什么。”总是晚归,这似乎不大符合谢潇华平日的习惯。 “我去太平村,看赏夕和芷容。” “还有呢?” “去了望江楼,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李臻!” “你说了?” “是啊,不直接告诉他怎么办?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谢云起叹了口气:“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他相信,总是瞒着他终归是我不对,告诉他也是应该的。只是,他信你吗?” “看他的反应,半信半疑吧。只是,他问我团素为何会离开谢家时,我无从解释。如果能将此事解释清楚,想来他会更信我的话!” 谢云起道:“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我找到团素了,却无法让他们兄妹相认。团素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本来他们兄妹失散时,团素就那么小,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连自己有哥哥都不知道。记事后,她的奶奶又哑了,无法跟她说家中以前的景况,关于家人,可以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偏偏他们兄妹长得又不大像,若是像了还好些。”更可惜的是,好好的姑娘竟然变哑了。还是为了他才服毒变哑! 谢潇华道:“你是不是又想起团素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姑娘,又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一人独身在外,这可如何是好?偏偏派出去的人,又一点消息也传不回来! 谢云起道:“只恨我不能亲自去找她,只能先等消息了,但愿她平安无事!” 谢潇华道:“我们多派些人手去找,不会有事的。你刚才说到样貌,我突然想起,或许团素跟他的爹娘奶奶长得有几分像也说不定。我们可以将她的画像画下来给李臻看。若团素真跟父母长得像,李臻看了画像自然会信我们。如果不像,我们也总算尽力了。你可还记得团素的奶奶是何模样,虽然老人家当时病入膏肓,样子会改变很多,但也可以画下来试试。” 二人正说着,忽听院外传来动静。兄弟两个忙朝外瞧去,竟然看到谢怀远大模大样走入风铃居。 谢潇华起身迎客:“二哥竟然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谢怀远走入屋中:“大哥,谢家近来的守备越来越差了。连我这三脚猫的功夫,都能偷偷潜入。难怪我听说,连洛小小都可以随便闯进来!” 谢云起笑笑:“怎么不白天来?” “潇华见我,也是晚上偷偷摸摸去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着,谢怀远转头去看谢潇华,“你什么时候多了做事毛手毛脚的毛病?捅破的纸窗不知道简单处理一下,落下的香灰也没有全部清理干净。你生怕我醒来后不知道有人对我用过迷香?” 谢潇华奇道:“我用的迷香分量,够你睡一晚上才对的。” “我早就发现不对劲了,所以故意闭气,并没有吸入迷香。” “你做戏?” “不然怎么骗过你?” “那你怎么瞒过李臻的?你若要离开房间,李臻那里一定会听到响动,知道你已醒来。可如今你却是一个人来的。” “这个你不需要多问,我自有我的法子。我现在只是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将一直握着的左拳张开,手心中是一对明月珰---团素耳上戴过的明月珰。 谢潇华看着眼生,谢云起却是认得的:“这是我送团素的十八岁生辰礼物,她平日里,很少拿出来戴。竟然在你手里?” 谢怀远道:“这么久都找不到团素,大哥,你就一点不奇怪吗?” 谢云起惊道:“她在你手里?你将她怎么样了?赵融呢?是不是也落在你手中?” 谢怀远道:“好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不会将团素怎样的。可若你们再坏我的事,她会不会安然无恙,我就无法保证了!” 谢潇华怒道:“你威胁我和大哥?” “是又怎样呢?我若不高兴,别说你们两个,我随便寻个借口将谢川治罪,你们又能如何?更何况区区一个团素。” 谢潇华气结! 谢怀远继续道:“既然你能想到画像的法子,李臻定然也能想到。恐怕要不了多久,李臻就会找你来要团素的画像。诚如你所说,万一团素跟她的父母长得极像,那可如何是好?所以,到时候,该将画像画成什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吧,潇华!” 谢潇华蹙眉:“敢威胁我?别以为你是我堂哥我就不敢揍你!若你明天面颊青肿眼圈乌黑的醒来,李臻问起,你该怎么交代呢?” “没关系,你揍我一拳,我就让人打团素十拳,再饿上她一天。” 谢云起淡淡道:“潇华,怀远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没听他说吗,他不会将团素怎样的。他是你二哥,不要这么没规矩,你照你二哥的吩咐做就是了。” “还是大哥沉得住气”谢怀远道,“潇华,好歹我也是你二哥,兄弟阋墙的事,还是少做吧。非让人再看谢家一出笑话吗?” 谢潇华道:“谢怀远,你好歹也是个男人,非得欺负个女流之辈?你生病的时候,团素也是照顾过你的吧?你不开心的时候,她也是劝解过你的吧?你竟然抓她做人质!” 谢怀远无意跟他纠缠于团素之事:“我爱怎样便怎样,不用你教我。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这几日,是在楚城微服查访。不过,在望江楼住久了,难免会给人认出来。所以,我决定后天晌午光明正大入住谢府。你们记得准备一下,好好迎接我。记住,是谢家的主子全都出来相迎,别到时候少一个两个的,那多不好!” 听他的意思是,连谢川也得出来了!虽然谢怀远在谢家,既是晚辈,又是弟弟,可他是朝廷二品大员,他若大张旗鼓返回家中,论理,应该让谢川偕同谢云起谢潇华跪拜相迎。待他住下来之后,一家人关起门来,爱怎样便怎样。可至少谢怀远刚进府的时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谢云起和谢潇华拜他,即使心有不服,也只好认了,反正都是自家兄弟,不过是个年长年幼的问题。但是谢川本来该是他的伯伯,又将他抚养成人,过年过节,本该受他大礼相拜才是。如今却要反过来,谢川心中定然不是滋味。 谢怀远说完这些,便告辞离去:“大哥,三弟,咱们后天晌午见吧。” 谢潇华眼睁睁看着谢怀远离去,却是拿他毫无办法。 待谢怀远彻底从视野里消失,谢潇华这才转而去问谢云起:“大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谢云起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团素在他手上,我们还是先不要惹他为妙。他看起来,并没有动团素的意思。” 谢潇华道:“最好别让我抓到他的狐狸尾巴,一旦他有把柄落入我手中,一定让他乖乖交出团素!” 谢云起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若非你直接将事情真相告诉李臻,谢怀远也不会用团素要挟我们。若非他用团素要挟我们,我们又如何知道团素在他手中?我们也不用整天替那丫头担心了。李臻若真给你要团素的画像,你随便画一幅给李臻便是。其实不管你画的像不像李臻父母,李臻都势必对谢怀远起疑。毕竟,谢怀远找的那位姑娘,八成也不像他父母。只要李臻怀疑了,怀远就得用无数个谎言,继续去圆以前对李臻所说的谎言。谎言太多,便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谢潇华阴阳怪气道:“可惜啊,我做得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还是什么事都尽量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大哥,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个废物啊?” “谁说的?你明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牵涉到这些事情中!在我眼里,你最能干了。你快些去画杜幼萱那套嫁妆吧!要抓紧时间,你知道的,打造一套那么繁复,那么昂贵的首饰,还要保证做工精良,是很耗费时间的。” ------------ 寻亲 更新时间:2011-01-11 谢潇华果然连夜赶出一套首饰图,交给谢云起。 谢云起看后啧啧称奇:“这套首饰配那身嫁衣,果然相得益彰。样式是时下流行的样子,但又明显高贵大方得多,一些小地方的改动很别致!国色银楼现有的模子,稍加改动,应该就能用。” 谢潇华早已是哈欠连连:“你若看着合适,交给国色银楼的人去做就行了。这下他们有得忙了,恐怕接下来二十多天,都要赶工了。” 若说谢云起不吃惊是假的,他问道:“你当真是一夜之间就想出来的?”这速度,也太神奇了吧? 谢潇华道:“还不都是你逼的?说真的,画这种样式交差,实在太辱没我谢潇华的鼎鼎大名了。” “又吹开了。”谢云起无奈的摇摇头。 谢潇华打着呵欠离去:“只要你看着成就行了,你赶紧着人送到国色银楼去吧,还有啊,别忘了收拾下家里,谢怀远快要来抖威风了,你总得给足他面子才是。我先去睡觉了。” 谢云起莫可奈何,只得唤了人快马加鞭将图样送去国色银楼,而后命人张灯结彩准备迎接贵人。家中院子屋子常有人洒扫,一向干净,只要吊上红绸,挂几个红灯笼,应应景就行了,时间实在仓促,他也来不及弄得更好了。一干人等打扫之际,谢云起则来到采枫园见谢川。 谢川初时闻听小厮来报,说谢云起要见他,早已古井无波的面上,却是震惊、惊疑、内疚、激动,汇集在一处,最后,竟只剩满脸颤动的褶皱。他不敢答小厮的话,只是问道:“奎风......你说.......那孩子突然来见我,是为什么呀?” 奎风回道:“老爷,小的也不知道呀,这您得问大公子了。您是见还是不见啊?” 他这么一问,谢川面部肌肉又是颤动不已,连声音都是发颤的:“见,快,让他进来。” 奎风引谢云起进入采枫园,谢云起依规矩向谢川行礼请安。谢川顿觉羞惭,他欠了这个儿子太多。早知道打了也没用,当初就不该下狠手打他。早知道会露出马脚,自己做事就应该更加小心,不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这样,谢云起就不会知道他做的事,更不会为此而痛苦。 谢川问道:“云起,你是不是有事跟爹说啊?”他们父子早已是这种关系。如果无事,这孩子又怎么会进来呢? 谢云起将谢怀远不久便会归家省亲之事道出,言下之意很明显,让谢川做好准备,迎接谢怀远。 谢川哪里料到谢怀远也会有今天。当初,他一直不喜欢谢怀远,对那孩子冷淡疏远,后来,又被谢怀远想起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谢怀远此次回来,想必该要对付他这个老家伙了吧? 想到这里,谢川对谢云起道:“我即刻更衣,穿得体体面面,和你们兄弟二人一起迎接这位谢大人。他此来若是为了对付我,我反正一把年纪,身子也一日差过一日,大不了自绝于他面前,总归不会让他有借口找你和潇华的麻烦,也绝不会让你和潇华为难。”这三个年轻人,自幼关系就很好。如今,却又是为何弄成了这样?还不都是为他?那他死了,谢怀远总该消气了吧?只要谢怀远心头之恨尽去,以他们三人的感情,谢怀远该是不会伤害自己那两个孩子的。 谢云起想说话,喉咙却哽住。面前的老人早已身患重病,时日无多,他身为儿子,理当床前尽孝才是,可他却因为愤恨,将这个老人幽禁在此。再强烈的爱恨,终究是敌不过时间,更何况,他对谢川根本就无法去恨。他幽禁谢川之时,仍旧担心谢川暗中作乱,派奎风进来,明着说是照顾,其实就是监视。谁知谢川竟然真的早已心死,住进来后,变得安分守己!说他心中对父亲不愧疚,是假的。 沉默半晌,他俯下身对谢川道:“爹,搬到翠竹园吧,那里离红袖居近一些,孩儿每日照顾你也方便一些。每日到了晌午,太阳也会好一些,爹不妨让奎风推你到园子里四处逛逛,再不出去瞧瞧,菊花都该谢了。” 谢川伸手触碰儿子脸颊:“我就知道你狠不下心对我。你的好意爹都明白,是爹自己不想再出去了。”他太了解这个儿子,谢云起只是对他心有歉疚,所以有此一说。可若日后,真的要谢云起日日请安问好照顾他,谢云起依然会接受不了。 谢云起还想再劝:“爹.......” 谢怀远打断他:“好了,不用再说了,云起,今日我随你一起见谢怀远,日后,我还会住在采枫园,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不想再有什么改变。我觉得这里很清静,也很平静。” 有小厮站在采枫园门口禀报:“大公子,堂......谢大人突然回府了。” 谢云起忙道:“打开大门相迎!” 谢川道:“看来赶不及换衣服了,就这样去吧,他若要怪我们失礼,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谢怀远的八抬大轿就停在谢府大门外,轿子后面是大队侍从。谢家三门齐开,谢川、谢云起、谢潇华三人大礼参拜,跪伏在地,三人身后,是黑压压一片谢家下人。 谢川下轿徐步走入谢家大门,一身大红官袍,头戴二品乌纱,整个人看上去清俊精神,文雅中又透着几分威严。 他抬手道:“大伯身体不好,不需多礼,云起和潇华都是自家兄弟,大家都快起身吧。” 谢云起和谢潇华这才扶着谢川站起来。 一家人做足了场面,这便到了午膳时间。 既然已经关起门来,那就怎么闹也无所谓了。谢怀远根本懒得动一桌子菜,只是赞了声:“这酒不错,在外面从来没有喝过,是潇华自己动手酿的吗?” 谢潇华也懒得搭理他,心道:敢威胁我,还指望我给你喝我亲自酿的酒?做梦! 谢怀远也不等人回话,只是拎了酒坛回房间:“我没胃口,不吃了,我原来住的屋子还在吧?我去那里休息就行了。至于我带来的人,大哥看着安排吧,别委屈了他们就行。” “放心”谢潇华懒洋洋抢话道,“怎么也比驿馆强。” 谢怀远入住进来后,一切尚算平静。不出所料,李臻果然来找谢潇华画团素的画像。谢潇华认认真真画了一幅檀香的画,递给李臻看。李臻只是蹙眉道:“说真的,还是谢怀远帮在下找来的那位姑娘更像家母,虽说不是完全像,但眉眼间还是有三分相像的。你画上的女孩子,形容稚嫩,而且半点也不像我那双亲。” 谢潇华心道,看来谢怀远找人的时候,特地找了一位跟团素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他并未将画像交给李臻,见李臻不信,只是随手扯过画像,揉成团扔在脚下狠踩,口中道:“你既然如此说,那我也没办法了,信不信由你。你现在见到我大哥了,你可以当面问我大哥。是信我大哥,还是信谢怀远,你自己看着办。” 李臻未再多言,匆匆离去。 自此,谢潇华则一心忙着给杜幼萱打造首饰的事。 李臻也不曾闲着,他心道:谢潇华,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真当我只是一介武夫吗? 他找来宣纸,又命人取来颜料纸笔,按照刚才所见的样子,画下一张一模一样的女子容颜。接着,又画下一张跟他那个所谓“妹妹”一模一样的画像! 李臻暗中打探到谢家一些被散去的下人落脚之处,这些人有的是楚城人,有的则是从四周各地买来的,所幸大多相距不远。 李臻打探到一个据说叫眉儿的家中。 眉儿不认得李臻,李臻解释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只是来跟姑娘打听个人。那位姑娘是谢云起的近身侍女,听说姑娘也曾是谢云起的近身侍婢,所以我想,姑娘可能会认得画中的两个人。” 他怕直接问谢府现今的下人,会惊动谢怀远,所以绕了一大圈,来找已经不在谢府的下人。 眉儿看了李臻的画像,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个是檀香,我和她曾经都服侍过大公子。” “你说她是檀香?她不是团素吗?” 眉儿笑了:“她哪里是团素啊,公子,你弄错了吧?檀香才十五,比我还小一岁呢。倒是旁边这位姐姐,长得跟团素姐姐倒是有三分像呢!” 李臻道:“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团素长什么样子?” 眉儿警觉起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你到底是找檀香还是找团素?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臻道:“这位姑娘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是这样的,我从小和自己的妹妹失散,正在寻找她的下落,我几经周折才听说,她后来被卖入谢府,做了谢云起的近身侍女。但是谢云起的近身侍女有两个,我弄不清到底是那个。” 眉儿这才放下心来:“听你这么说,你应该是找错人了,这两个,没有一个是你的妹妹。” “姑娘此话何解?” 眉儿道:“那位檀香妹妹虽说是被卖进来的,但是她没有哥哥,只有弟弟,她的家人只剩了她和弟弟。至于团素姐姐吗,她不是被卖进来的,她是从小被我家公子从外面拣的。” ------------ 闹事的男子 更新时间:2011-01-12 “从外面拣的?”李臻听了眉儿的话惊问道。 “是啊,听说那年下了好大的雪,团素姐姐和她的奶奶以乞讨为生,没有地方可去,只能躲在一间破庙里等死,幸亏被公子看到,只可惜奶奶还是死了。公子就帮团素姐姐葬了奶奶,将团素姐姐带回家,做了他的贴身丫头。” “那你能不能说说,团素长得什么样子?” 李臻按照眉儿的说法,将“妹妹”的容貌做出调整,画了足足有七遍,眉儿这才指着最后成型的一张画像道:“这张最像团素姐姐了。” 李臻看着画中女子,果真是娇俏客人,真真似极了母亲,只是鼻梁略高,更像父亲。 他心道:幸亏自己会作画,当年还是被喜好作画的师父,拿着藤条逼着学的。后来离开师父,四处游历,他便再也没碰过画笔。以至外人只知道,昔日的“穿心针”李放,收发暗器的功夫一流,却不知道他还会画画。如今重拾画笔,虽然画艺退步很多,好歹临摹人物还不成问题。 根据画像来看,团素才应该是他的妹妹不假。看来谢潇华在这点上,并没有骗他。 他又问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那位团素姑娘后来去了哪里?我听说,她早就不在谢府了。” 眉儿道:“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团素姐姐曾经误服了毒草,二公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性命救下。大家说,那叫什么,以内力逼毒,我也不懂,总之就是二公子救了团素姐姐,大公子让人找了大夫来给团素姐姐清理余毒。团素姐姐昏迷的时候,一直都是大公子亲自照看她,还让她睡在了夫人生前睡的绣床上呢。大家就为这个,都风传说团素姐姐其实.......” “其实怎样?” 眉儿看他为了找亲人实在着急,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只得道:“都说她是公子的通房丫头。可能大家传的太多太厉害了,团素姐姐觉得没脸再呆下去吧?所以就离开谢家走了。她走的时候,不声不响的,谁也不知道去了哪。” 李臻心道:竟然跟谢潇华说的一模一样! 岂有此理,谢怀远,你敢骗我! 那真正的团素呢?我妹妹呢,到底去哪里了?谢云起若真对她那么好,她为何宁可走,也不愿意留在谢云起身边?她既然已经走了,为何没听说谢云起找过她?谢云起若真有心找谁,凭谢家的财势,满天靖国恐怕都有人在找团素。怎么他却连一点谢家找人的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李臻谢过眉儿,并道:“实不相瞒姑娘,我多年来行走江湖,结下仇家无数,若被人知道姑娘与我见过面,恐怕有人误会姑娘与我相熟,要对姑娘不利。所以,姑娘日后千万别提起今日之事。” 眉儿闻言,脸色都吓白了,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李臻这才告辞离去。 李臻回到谢府后,不动声色,继续看这一家人别别扭扭生活在一处宅子里。 他总算知道了妹妹到底是何人,这次一定要稳稳当当找到她,所以还不能打草惊蛇。 谢云起则趁谢怀远不在的时候,来找李臻。 李臻原本正在桌前摆弄那几十枚银针,看到谢云起不声不响悄悄进得他屋中,开口便问:“团素去哪了?” 谢云起也道:“我知道你去找过眉儿。不用生气,我没有找人监视你,只是你临走时故意吓唬眉儿,眉儿觉得害怕,所以就进府找我,将事情告诉我,她求我,万一有事的话,让我帮她。她对别人虽然不敢说这件事,但是对我,她倒是很放心。” “能让这么多人信任,谢兄本事不小,不过麻烦也注定不少。” “你现在信潇华的话了?” “告诉我,她到底去哪了?” “我只知道,他被怀远抓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怀远用团素要挟我和潇华,不让我们给你看团素真正的画像。” “我去宰了他!” “你宰了他,也找不到团素。我觉得我们应该跟他慢慢周旋。你在他身边备受信任,他的底细和手段,你摸得最清楚,你继续装不知道,我们慢慢想办法,里应外合找到团素真正被关的地方。” “好。” 一个月期限,转瞬过去。 谢潇华却带着全套的嫁衣和首饰,直奔太平村韩家小院,韩月蝉不在家中,谢潇华觉得甚合己意。 江芷容的肚子已经隆起,她性子喜静,每日剪剪彩纸,在厨下做做饭便觉得很开心。秦赏夕虽然不是十分好动,但哪里有这副心静的肠子,日日都闲得发慌。可巧,谢潇华就来了。 谢潇华将手中物什展示给二女看,装首饰的匣子打开时,顿觉流光溢彩,满屋生辉。 二女皆是赞叹:“真美啊!” 秦赏夕问道:“杜幼萱对这套首饰满意吗?” “我还没拿给她看。” “什么?时间都到了!” “那也得先让你穿戴过了再说!” “我?” “是啊,别浪费时间了,你若不先试着穿戴一番,我就不拿给她。” “这是人家的东西。” “这是我做的。” “可是....” “别可是了,我就是想让你先试着戴一戴,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 秦赏夕这才同意,取了嫁衣和首饰去了自己房中。 江芷容瞪大了眼睛,看她穿戴出来,是何效果。 秦赏夕穿上那一袭嫁衣,戴好凤冠,耳环,镯子,赤金璎珞圈,手臂上是全套的金镯子。光穿那左一件右一件的衣服,就够她累了,末了,还要输个像样的发髻,戴上那东珠凤冠,配上全套首饰,可是折腾惨了她。 待她从里屋出来,江芷容眼睛立刻放出光来:“赏夕穿成这样真美啊!” 这一身红嫁衣,衬得秦赏夕面色红润,满身的珠宝更是光彩夺目,衬得秦赏夕周身熠熠生辉。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下更是艳光动人,恍若天宫仙娥。 “不错不错”谢云起赞道,“也只有这般嫁衣才配得上木兰庭的秦赏夕!” 秦赏夕却道:“太华丽了,我不喜欢。” 谢潇华道:“的确。太华丽的衣衫不适合你,美则美矣,但是看上去不够自由,赏夕应该是简单清爽,自由自在的。” 江芷容赞道:“说得正是。” 秦赏夕道:“你们看够了没有?评论够了没有?我可是要脱掉这身衣服了。潇华,你该给杜幼萱送过去了。” 谢潇华听她这么说,便道:“杜幼萱不在望江楼住了,她在河心湖一带买了宅子,取名‘离芳别苑’。不如我们一同去给她送衣服,回来的时候,刚好在河心湖一带赏月散心!这些年,我去过天靖国那么多地方,还是那里的秋月最美了。” 江芷容闻言撺掇道:“好主意,赏夕,你就去吧。”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韩大娘吗?再说,那个什么谢怀远,最近不是也没时间来吗?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啊,天天陪着我,我看你早就闷得快发疯了。” “哪有?” “别不承认了,快去换衣服,然后跟潇华一起去玩吧。” 傍晚时分,谢潇华携秦赏夕,一起来到离芳别苑。 离芳别苑却是大门洞开,里面传来杂乱的争吵声。 二人先是听见杜幼萱大骂:“你给我滚,滚出去!”接着就看到杜幼萱将一个体态肥硕的年轻男子,从屋子中赶出来,一直赶到大门口。 杜幼萱身后跟着几个诚惶诚恐的杜家侍女,却无人敢劝说杜幼萱。 那肥硕男子被杜幼萱拿着一轴画卷,一路逼至门外。虽然看到外面站着谢潇华和秦赏夕,杜幼萱却仍旧命令道:“关门,再不准这人进来!”说着,一扬手,将手中画卷砸到男子身上,就要关门! 男子却以手撑门:“杜幼萱,你别欺人太甚,你分明将我的真迹掉包了!” 此时,河心糊一带游人渐多,众人见此处有争执,纷纷朝离芳别苑门前挤过来。本来离芳别苑距离河心糊还是有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的,图的就是地处闹市,做什么都方便,而且风景美,但又不那么喧嚣。这下可好,不一会,离芳别苑前竟然变得十分吵闹,很多人过来看热闹,或者图乐子或者认真评理。 杜幼萱指着男子怒道:“李宏淳,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杜幼萱是什么人,也不打听打听我杜家是什么样的家世。就凭你也妄想娶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吃不到可别赖我,这幅画,我根本没动,原封不动退还给你的!” 谢潇华和秦赏夕对看一眼:这女人还是那么嚣张啊! 李宏淳却道:“你胡说,我当日让你家门房交给你的画,明明是真迹。你看不上我,要将我的画退还,我无话可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被一个女人拒绝而已,我有什么受不了的。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退我一幅假画!” 杜幼萱道:“你给我的是什么,我退你的就是什么,你闹上门来也没用。如果你手中的画是假的,那就只能说明,你一开始给我的就是假画。怎么?你被我拒绝了不服气,要讹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好欺负的人吗?” ------------ 解围 更新时间:2011-01-13 听了杜幼萱的指责,李宏淳也十分生气:“我李宏淳今日才知道自己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人!杜幼萱,你今日一定要将赵廷的真迹还给我!” 秦赏夕和谢潇华这才听明白,原来,这李宏淳喜欢杜幼萱,特地送了杜幼萱一幅赵廷的真迹,让门房递给杜幼萱。杜幼萱不喜欢李宏淳,自然不肯接受他的画,便让人退还了李宏淳。而李宏淳却指出,退回到自己手里的画,是假的。李宏淳认为,杜幼萱看不上他,又想吞了赵廷那幅画,故意退了自己一幅假画。杜幼萱却坚持自己没有将那画掉包,如那画果真是假的,那就是李宏淳一开始,就给了她一幅假画。 秦赏夕上前对李宏淳道:“这位兄台,你既然一口咬定画是假的,可否将画卷打开,给大家伙看看,辨认一番?” 李宏淳脸色立时变了:“你从哪来的野女人?这么名贵的画,怎么可能让你们随便看?” 秦赏夕乐了:“你不是说这画是假的吗?怎么这会又成了名贵的画了?” 谢潇华则毫不客气,直接上前,伸手卡住李宏淳脖子,将他整个人按在离芳别苑大门旁的墙上:“你刚才骂谁是野女人?你再说一遍!” 李宏淳看清眼前的人,这才道:“你是谢潇华,我认识你。你杀了我,自己也跑不了!” “谁说我要杀你?我除了将你按在这里,可没使劲儿掐你。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出出丑罢了!你也配让我动手杀?”谢潇华心里将李宏淳骂了个十万八千遍,我长得有那么凶神恶煞吗?我看起来很像杀人狂吗?竟然这么说,真是莫名其妙!我将你按倒后,可是半分力气也没使,你自己胆小不敢反抗了,关我什么事? 谢潇华一边说着,一边从他手中拿过画卷,抖开来给大家看! 画卷上竟然是赵廷的《静夜莲塘》。这幅画如今的市值,乃是一万两,可谓千金难求。 看来这李宏淳为了追杜幼萱,还真是费了心思和钱财了! 秦赏夕一看那画就笑了:“这是赝品!” 杜幼萱先是拧眉:“秦赏夕,你说什么?你敢说我.......”她本想说秦赏夕冤枉她掉包,可是说到这里,她忽又回过味来,问道“这真是赝品?我根本没有掉包,这么说,李宏淳你还真是拿一幅假画骗我。见我不为所动,就趁机讹我?” 李宏淳脑子里一阵发懵:“不不不,不可能,这是我从濯尘居跟老板商量半天,花了七千五百两银子买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众人闻言,都是恍然大悟,齐齐“哦”了一声! 杜幼萱更是好笑:“李宏淳,原来你花了七千五百两从濯尘居买了一张赝品,巴巴的赶来巴结我,谁知道我却不给你面子,执意退回去。于是,你就想讹我一万两,自己还能赚个两千五百两银子是吧?这么做,即使讹不到我的钱,也要坏了我杜幼萱的名声,如果能讹我,你还能顺便捞一笔!你够卑鄙的呀!” 李宏淳此时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赵廷是前朝人士。这幅画既是名人手笔,又是六百多年前的古董,可谓价值不菲。这种当场银货两讫的古画交易,若当时看走了眼,事后也只能自认倒霉。他此时只想着自己是否真的白白赔进去了七千五百两银子,于是问秦赏夕:“你可知濯尘居是天靖国的百年老字号?出来的东西,向来绝无赝品。若这画是假的,你可就砸了濯尘居的招牌了!” 秦赏夕道:“不管是百年老字号,还是千年老字号,若做出这种欺诈行为,就活该他招牌不保!” 李宏淳却道:“你凭什么说这画是假的?说濯尘居的东西是假的,得有证据!” 秦赏夕道:“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这幅画的真迹在我爹手中。只可惜,后来我家中着火,将院子里的东西烧了个精光!这世上,再没有《静夜莲塘》的真迹了。” 李宏淳道:“我说姑娘,我李宏淳也不是瞎子,我也是见过古画的,我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是假的?你就能保证你爹手里的是真的?” “当然能,我爹从来不骗我,也没必要骗我。他亲口跟我说过那幅画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你就不一样了,你满口谎话,连讹女人钱这种下三滥的事你都做得出来!” 众人一片叫好声:“这位姑娘说的好!” 杜幼萱也不再让人关门,径自倚在门前津津有味的看起戏来。 李宏淳道:“姑娘,还是那句话,这种事要讲证据的,如若不然,我们找几个老行尊鉴定一下?”看来,他对自己手中的画,十分有信心。 谢潇华放开他脖颈,不屑的拿过那画看了几眼,这才道:“这画虽然是赵廷惯用的干、淡墨“二十四皴法”所画,纸张也是陈年泛黄,但这确实是伪作。因为真正的《静夜莲塘》,下方的题诗,不是赵廷所提,而是赵廷好友黄茗检所提。黄茗检诗、词、字三绝,笔法上以中锋实笔见长,你这款题诗,显然不是黄茗检的手笔。另外,这个印鉴也有问题。黄茗检所用印鉴乃是罕见的金木石所刻,这种印鉴,即使相隔年代久远,对着太阳一看,也能看到些许光泽。而如今,金木石早已绝迹,世间再难寻觅。这个印章,分明是用黄木石所刻,扣上去的章,看上去很像金木石印章所扣,但色泽依然有差别。我家中有还有几幅八百年前的古画,都是金木石印鉴扣章。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要不我将那几幅古画拿出来给你比对比对,让你见识下,真正的金木石印章和黄木石印章的区别?另外,你也可以找来黄茗检的真迹,最好多找他几幅字,跟你这幅画上的字迹仔细比对一下,看看你画上的,是不是黄茗检题诗!” 杜幼萱从初时看戏的心态,变得认真起来,最后,她看着神采飞扬侃侃而谈谢潇华,目光似有些发痴。 待谢潇华说完,她才惊觉自己失态,还好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谢潇华身上,不曾注意到她的! 杜幼萱虽是商贾出身,又自幼随父经商,却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她在商界驰骋多年,所见皆是满身铜臭的男子,有不少还是如李宏淳这般,家财万贯,却依然拼命想着如何才能多捞些钱的人。她本以为,商人世家出来的,必然都是或精明吝啬或十分爱财的铜臭商人,没想到,这谢潇华倒是对诗词古画都颇有见地。是了,谢怀远既然能高中状元,想来自小一起长大的谢潇华和谢云起,才学也差不了多少。 事情发展到最后,李宏淳带着那幅赝品,灰溜溜离去。 谢潇华从背上解下那硕大颀长的缎面包袱,双手奉到杜幼萱面前:“幸不辱命!” 杜幼萱侧过身子,闪开一道距离,容秦谢二人通过:“两位请进!” 谢潇华与秦赏夕这便随她入内。 离芳别苑的门被关上,众人见无热闹可瞧,四下散去。 杜幼萱先是检查过自己的嫁衣,眼见完好无损,这才又叠放好嫁衣,去开那个紫檀木妆奁。那紫漆的妆奁上,是一朵洁白的莲花图样,整个木匣做工考究,精美至极,乃是华丽与典雅并重的风格。 杜幼萱打开纯银铸造、形似雪花的小锁,便看到盒中一股珠光宝气透出。 她将妆奁中的饰物一样样拿出来仔细查看,金子都是十足十的成色,珠子都是龙眼大的东珠,所配玉饰,都是选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用料。首饰的款式看上去似乎都是眼下最受欢迎的款式,不会显得过时,但再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些首饰细节方面颇花心思,显得更加精巧别致。做工自更不必说。国色银楼的手艺,若认天靖国第二,没有哪家银楼敢认第一。 杜幼萱赞道:“谢公子果然好本事!” “过奖了。” 秦赏夕这次倒真跟杜幼萱意见一致,真不知道谢潇华哪来的本事,一夜之间,便设计出一套这样的首饰。莫非是那创作者们口口声声挂在口中的什么灵感? 杜幼萱道:“时辰已经不早,不如谢公子在我这里用过茶饭之后再走如何?” 谢潇华道:“在下无意叨扰姑娘,杜姑娘若是满意,就在这张收货证明上签下芳名,在下这就告辞了。”言罢,手中抖出一张凭证。 待杜幼萱签下字后,他便带着秦赏夕离去。 杜幼萱眼睁睁看着他二人的身影从离芳别苑消失,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意。 出了离芳别苑,谢潇华道:“时间还早,恐怕再过大半个时辰,才能看得到月亮,不如我们先去吃东西?” “吃什么?” “你说吧,听你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就不饿。”她近来无甚心思吃饭,就连睡都睡不好。晚上安静下来的时候,心里总是莫名地难过,连闭上眼的时候,也摆不脱这种情绪。谢云起,你也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我一个人难过? ------------ 谢川死了最好 更新时间:2011-01-14 谢潇华见秦赏夕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提议道:“赏夕,河心湖附近有条街上,一到傍晚就会有很多人出来卖好吃的好玩的,一直摆摊到深夜。那里不光有我们楚城的特色小吃,全国各地的都有,不敢说天靖国各地特色小吃都有,但起码很多地方的都有一些。不如我们去那里逛逛?边逛边吃,等吃饱了,月亮就该出来了。然后我们就去游湖赏月,如何?” “听你的吧。”秦赏夕对这些都不甚在意,随口同意。 谢潇华见她自打离芳别苑出来,便有些没精打采,所以想着法想哄她开心,见她如此,也不丧气,仍是笑道:“那我们去吧。” 谢潇华将自己吃过的感觉很不错的小吃,一一向秦赏夕推荐试吃,还不断问秦赏夕味道如何,喜不喜欢。 秦赏夕不好意思总是敷衍他,于是便一一细心品尝了,并告诉谢潇华,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哪种小吃看起来好吃,味道却普通,哪种小吃卖相一般,吃着却可口。尝着尝着,秦赏夕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各色美食上。 每每遇到十分合她口味的,谢潇华离开摊铺前,总会让老板再多包一些带走。 待到明月初升,谢潇华便租了一艘瓜皮小艇,抱着一堆吃食跳入船上,与秦赏夕游湖赏月。 此时,谢怀远却来到韩家小院。谢家人如今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内。谢家现在的下人,还不如他带来的侍从多。谢潇华带着秦赏夕前往离芳别苑的事,他很快便听来消息。知道秦赏夕不在,谢怀远立刻带李臻快马加鞭前往韩家小院。 韩月蝉听到敲门声,本以为是秦赏夕来了,结果看到是谢怀远。她不想让谢怀远进门,却又不敢硬拦着。 江芷容依旧如同从前一样,看到谢怀远便会莫名的害怕。 谢怀远进得院中后,也仍是如往常一般,丝毫不顾念江芷容有多害怕,继续往江芷容身边蹭去。 江芷容一步步退回堂屋,谢怀远一步步逼上去。 李臻在谢怀远背后小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吓死她吗?” 谢怀远回头低叱:“我自有分寸,你不要多事!” 江芷容退到桌子后面,指指椅子:“请......请坐。” 谢怀远对身后人得意道:“看见没有?这可是人家自己请我坐的。” 他走入屋中,大马金刀坐在当下。 江芷容立刻逃命似的飞奔出堂屋:“我去厨房里给公子烧水泡茶,公子稍坐片刻就行。” 她奔入东厢的厨房,伸手就要关门。 谢怀远脚下好歹也有几下子,身形转动间,走到厨房前,以手撑门,不让江芷容关门:“江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准备插好门不出来了吗?” 江芷容急了:“是又怎样?这位公子,请你以后不要来了。” 韩月蝉看这情形也跟着着急,上前劝道:“谢大人,您就不要跟她个女流之辈一般见识了,您放过她吧.......” 她正说着,屋子里的江芷容使劲一推,无奈谢怀远的手牢牢推着门,反倒是她用力过猛,身子不稳,往后一倒,却又踩到本来靠在门后,此时却倒在地上的烧火棍。 “啊”江芷容倒在地上,一声惨叫。 谢怀远这才真的着急了,推开门闯进去,俯身去瞧江芷容。 江芷容早已是面色惨白,额上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她倒在地上,眉峰紧蹙,呻吟不止。 谢怀远横抱起江芷容,问韩月蝉:“村里有没有郎中?快,去叫来。” 韩月蝉忙点头往外跑。谢怀远又对李臻道:“你跟她一起去,如果郎中不来,就抓过来。” 这事哪里用他吩咐,李臻提起轻纵掠出门外,拉过韩月蝉的手,带着她疾风般奔走。一边对韩月蝉道:“你告诉我方向即可。” 韩月蝉忙点头应了。 谢怀远将江芷容放倒在床上,江芷容早已疼的大汗淋漓,双手紧紧掐住他胳膊,指甲透过他单薄的夹衣,死死扣入他肉中。 谢怀远忍着疼,以尽可能的平静语调道:“芷容,大夫很快就来了,你要忍着点,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江芷容早已疼得神智不清,迷迷糊糊中竟然道:“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我会将他好好养大的。绍鸿......” 谢怀远听她又叫方绍鸿的名字,心下一恼,气得就要甩开她,但一转念却又觉得无比可笑,自己也不过是拿她当袖袖的替身而已。他二人之间,又有何区别呢?唯一的区别是,江芷容这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在这件事上反而比他更理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爱他,每次看到他便想着法子远离他。而他呢?他知道自己不爱江芷容,却总是想着法子靠近她! 大夫终于来了。江芷容已经神智昏迷,双手早已无力的垂下。 那大夫给江芷容细细诊治一番,最后也只能道:“韩大娘,恕老朽无能为力了。这江姑娘看来不是第一次动胎气了,而且她......” 谢怀远一听这话就恼了,抓住那老大夫衣领道:“你放屁,你给我好好治她,如果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测,我废了你这张乌鸦嘴!” 韩月蝉忙道:“谢大.......谢公子啊,你先放开他,这位李大夫不是一般的乡下赤脚大夫,他早先也是专给大户人家治病的,老了以后隐居在这太平村。你先听他说完,不然我们救不了芷容啊。” 李臻也道:“公子,别冲动!” 谢怀远这才放手,问那大夫:“你给我说清楚,她到底怎么样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能不能保住?” 那李大夫实话实说,告诉他:“这位公子,老朽跟你明说了,江姑娘身子不若一般农妇那般结实壮健,而且胎位不正。若及早引产,孩子虽然保不住,但或可还能保她一命。若强行让她保胎,那么再过得几个月,要引产不易,要生产更不易。即使身体健壮的妇人,若遇上胎位不正,也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一个弄不好,就是母子双亡的结果,何况江姑娘这般娇贵的身子!” 谢怀远怒道:“你胡说,她自从有身孕以来,一向被人照顾的很好,每日都进补,还按时喝安胎药,怎么会胎位不正?” 老大夫解释道:“安胎药主要是温脾安胎,益气升提。胎位不正,是胎儿自己在母体内的位置不对,两者没有必然联系的。” 谢怀远根本懒得听他的话,他是既不想让江芷容死,也不像让孩子死,于是,不认命地道:“我看你是没本事医好她吧?” 那李大夫也急了:“谢公子,实不相瞒,若是换了一般的大夫,恐怕要等到胎儿至少七个月大的时候,才能诊治出胎位不正的情形。有的大夫,甚至等胎儿七八个月大的时候,依然诊治不出来。老朽不敢自命神医,更不敢自比华佗扁鹊,但是能有这份能耐,还是可以在同行中成为佼佼者的。” 谢怀远问道:“我只问你,究竟有没有法子,让孩子和大人都平安无事?” 李大夫虽然恼这人无礼,但是医德还算不错,终是道:“老夫没有那个本事,但是据说名医严清之可以做到。” “哦?” 李大夫解释道:“江姑娘腹中胎儿现在刚成型没多久,形体很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胎儿是横位的。本来此时胎位不稳,会经常变动,以正常孕妇来说,此时胎位不稳并不是什么大事,再过几个月,多数就会转为正常了。只是江姑娘体弱,又屡动胎气,胎儿生命力很弱,所以,依老夫看,这么下去,几个月后势必胎位不正。不过,也有可能,这个孩子根本生不出来,因为江姑娘若再动胎气,很有可能胎死腹中。” 谢怀远不耐烦的打断他:“我问你怎么救她?” “用针灸的法子,再辅以药物,或可救下江姑娘母子,老夫行医数十载,曾经亲手诊治过无数胎位不正的孕妇,她们大都是因为早早诊出胎位不正,我便依照此法,才能得以顺利生产。只是以江姑娘的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她腹中孩儿的情况来看,即使用这种法子,几率也很低。至少老夫不敢保证可以成功。但是严清之是保胎高手,他曾经医好过老夫无能为力的孕妇,如果找他,或可保全江姑娘母子!”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找他!”他说着,就往外走。 李臻忙追了出去。 二人出得小院,左近并无人迹。 李臻拦住他去路:“你知道严清之在哪里吗?谢家的人都找不到他,你能找到?我看我们还是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再做打算得好。” 谢怀远好笑道:“谢云起是根本不想找。至于秦赏夕,她人生地不熟,严清之若有心藏起来,她自然找不到。如果我没猜错,潇华一个月前的晚上,找过他,看他后来那么平静的反应,想来是没找到。我又不是谢潇华,我想找人,简直易如反掌!”严清之,你敢害死袖袖,就别再指望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有本事,你在泽州躲一辈子!恐怕,你也躲不了一辈子了,早先我不找你,是顾不上搭理你,也是为了让你好好被良心折磨一番,如今,咱们该好好算旧账了! 李臻又问:“严清之还会帮谢家人的忙吗?” “他若不管,我就宰了他!他那套威胁的说辞,只对谢云起有用,我可不管他有什么证据。谢川死了最好!” ------------ 团素终于出现了 更新时间:2011-01-15 李臻顾不得去教导谢怀远,何况个中是非曲直,无论是外人还是当事人,恐怕都说不清了。他道:“如今江姑娘情况不明,我们先请这位李大夫将她的情况稳定住,然后再想法子尽快找到严清之。” 谢怀远这才想起,自己急匆匆跑出来,竟将芷容丢在了韩月蝉家中。果然是关心则乱! 他又急匆匆返回去,这次,对李大夫终于有了几分和颜悦色:“有老大夫重新开个方子,先让江姑娘平安度过此劫。在下这就命......这就请朋友们帮忙寻找严清之的下落。” 李大夫点点头:“这是自然。” 韩月蝉道:“李大夫,这天都黑了,我们一时进不了城里拿药,芷容又是这副光景。你开方子时,尽量开些又对症,你铺子里又有的药。” 李大夫道:“这些老朽都知道。我会先开方子,然后给江姑娘施针。你带着方子去我铺子里,让我那药童给你包好药,回来马上煎药。” 韩月蝉忙答应一声。 谢潇华和秦赏夕不知江芷容这边的情况,二人边吃美食,边兴致勃勃的游湖赏月。秦赏夕看着半空一轮皎洁冰盘,湖中穿梭的各式小艇,偶尔有河灯顺水飘过,河中波光闪动,岸上亦是一派花灯如昼的情形。傍晚时静美浓丽的河心糊,此时变得美如幻境。秦赏夕终于有了些许好心情。看她心情大好,谢潇华眼中也有了笑意。 待玩够了,二人这才上了船,沿着那条热闹的街道踏上返程。 走着走着,秦赏夕一眼瞧见一盏花灯,做得又大又漂亮,样式也很繁复。 她指着那花灯道:“潇华,你看那个灯....” 说到这里,她才察觉到,潇华已经不在她身旁。 恩?潇华哪里去了? 秦赏夕扭头去找人。 她刚回过头,谢潇华却出现在她身后,变戏法似的给她披上一件紫色披风:“秋夜风凉,要多注意才是。” 秦赏夕摸着新上身的披风:“刚买的?” “不是啊,是在附近一家裁缝店里订做的。我早就计划好今晚带你出来,怎么能不及早准备呢?” 秦赏夕笑道:“谢谢你啊,今晚让你破费不少,而去又费心费力。” “只要你开心就值了。” “我十分开心!” 谢潇华笑了,又道:“你刚才指着那个灯给我看,喜欢吗?我送给你。” “不用。花灯而已吗,看看就好。我又不喜欢玩灯笼,买回去也是放着落灰尘,一直放到坏!” “既然不要灯,那我们就走吧。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 “不行,我知道你身手好,可我就是不放心,一定要和你一起走!” 秦赏夕叹口气,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今天可是又吃又拿,而且还顺带着玩。能让谢二公子陪着一起游湖赏月,那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有谢潇华陪着玩一玩,她今天可算是享受了“殊荣”了,所以也不好强硬拒绝谢潇华的要求,只得同意:“好吧,不过你走到太平村,又要走回去,很累的,即使坐马车,也要花不少时间的。这时辰了,你执意送我,等回去太晚了,别喊累,别怪我。” “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啊?跟我走吧!” 谢潇华拉过她,穿过人群。谢家一辆马车正停在一处安静角落里等着他二人。 秦赏夕道:“你连马车都事先安排好了?”以前也没发现,这小子除了嘴上功夫厉害,心也挺细的,做事如此周到! 她二人上了马车,靠在车壁内休息。车夫则驾着马车出城,而后直奔太平村方向。 回到韩家小院,秦赏夕立刻变得笑不出来---------只有韩月蝉一人在家,江芷容不知去向。 韩月蝉看到她,如同看到救命草,她抓着秦赏夕道:“赏夕,大娘对不住你,没帮你照顾好芷容,她被谢怀远强行带走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大娘你慢慢说。” 韩月蝉便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李大夫施针后,我喂芷容喝了药。谢怀远就让他后面跟着的那个男人,找了辆马车来。我只当是他要和那个男人返回谢家,正奇怪他二人来的时候,明明是骑马来的,怎么要回去的时候,却要马车呢?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他是要将芷容带走。” “你说谢怀远把芷容带走了?芷容身体不好,他要干吗?” “他说,他要带芷容去找严清之!” “他疯了?严清之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芷容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本来我们都快将芷容的身子养壮了,他却来捣乱,害得芷容又动胎气!这还不算,还要再折腾她一番!” 谢潇华劝道:“你先别这么激动,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怀远这么一折腾,正好让我们早些发现芷容胎位不稳,不然真等到七八个月大才被人诊治出来,那不是更麻烦?” 秦赏夕道:“好,就算他错有错着,可是他到底要带芷容去哪里啊?他会不会回了谢府,先去那里准备些东西,然后上路?” 韩月蝉道:“他们没有回去,出了村子,直接往南去了。” “往南?” 谢潇华沉吟片刻这才道:“我知道他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谢潇华沉默片刻,这才道:“赏夕,你听我说,其实,我一个月前找到严清之了,他人就在泽州。我们上次去泽州,我在茶馆里看到一个人,有些像他,只是有一点像,我也不大确定。所以,我又去了那里一次。我骑着皓风去,我们来回要一天一夜甚至两天一夜的路程,皓风只要三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了。我找到了严清之,但却没有惊动他。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回来后,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赏夕,你别怪我,我不是想瞒你,我本来就是想告诉你的,只是我还要帮杜幼萱做那套首饰,所以就没告诉你。我怕这一个月,我离不开楚城,你却自己跑到泽州去找严清之寻仇。我担心你!” 秦赏夕问道:“你真的不是存心瞒我。” 谢潇华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若是存心欺瞒你,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是干什么?”秦赏夕急道,“我又没叫你对天起誓,没事说这么毒的誓言做什么?” “只要你信我,说再毒些都没关系。” “好了好了,虽然我根本不信发誓这一套,不过我信你没有存心瞒着我。”秦赏夕将他还竖着的手指拍了下去。 韩月蝉看着这一幕,竟然不自觉的笑起来:怎么都说秦赏夕和谢云起是一对呢?分明是谢潇华和秦赏夕更般配一些。瞧瞧二人刚才那动作,那就是一对有情人啊!戏文里,不都是这样讲这样唱的吗? 泽州城内。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然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掌柜的对小二道:“打烊吧。你也该去歇息了。” 小二答应一声,利索的去竖门板。他刚竖起一块门板,一个荆钗布裙不施粉黛的少女忽然闯将进来。 那小二忙道:“姑娘,来得真及时啊,小店正准备打烊呢。您是要住店吧?” 他一边说着,那少女早已直奔正在垂首算账的掌柜那里。 掌柜的只顾低头算账,却不料少女手中忽然亮出一把匕首,朝着掌柜心口刺过去。 小二见状一声惊呼。 那掌柜的听风声不对,虽然不会功夫,但却反应奇快,头也不抬,身子便已转开,躲了过去。 那少女并不会功夫,见他躲开,只是又举起匕首朝掌柜的刺过去。 掌柜的此时方有时间抬头,待看清那少女容颜,他惊道:“团素姑娘?” 小二初时是惊,再后来有些怕,待看清拿着匕首意图行凶的,不过是个模样娇弱的少女,立时壮了胆子,不待团素匕首刺到掌柜的,他上前一把夺过团素手中匕首。 团素哪里敌得过壮小伙的蛮力,手中武器被夺,显些还划伤了手。 小二扔了匕首,徒手去抓团素,扭了她胳膊就要送官治罪:“真是反了你了,一个小姑娘这么凶干什么?看我先把你送到衙门去吃顿板子!” 掌柜的却道:“不用将她送官治罪,你放开她便是。” 小二不敢不听掌柜,又不敢放人,生怕这姑娘发起疯来,再连他也要杀。 团素却一梗脖子,怒视那掌柜的,根本不领情。 掌柜的却瞧出不对:“团素,你是不是病了?” 那小二听掌柜的这么说,也仔细去瞧团素,只见这姑娘面颊忽然一片绯红,那种红说不出的诡异,继而额上便出了一层冷汗。 小二见状,吓得一把推倒团素:“不好了,不好了,掌柜的,她也得了怪病了。这几日,泽州已经好些人得了这种怪病了,若是传染了,会死人的。”一边说着,他便去看自己的手。自己刚才可是扭过这姑娘胳膊的,果然是因果轮回啊,但是这报应也太快了吧?何况自己这辈子老实本分,只是偶尔耍个小聪明揩客人一点小油水罢了。不会这么快就死吧? ------------ 泽州城门大开 更新时间:2011-01-16 泽州这几日不知怎么了,突然有人开始得一种很奇怪的病,患病者先是双颊通红,接着便会全身无力,一个星期后,会变得眼窝深陷,眼睑处一片青黑,十日后便是死期了。不消几日,泽州已经因为此病,死了几百人,治病的大夫要么束手无策,要么更可怜,自己也染病身亡了。 一开始,这种病并无人在意,大家只道这是种罕见的怪病,自己不会患上。谁知过了十几天后,大家才发现,这病竟是传染的。三天前,开始有人死去,短短三日间,死了几百号人,这怪病不知还要肆虐到何时。泽州知府想逃又不敢逃,如今这位皇帝可不是吃素的,如若他敢逃,管保他的下场比不逃还要惨。无奈之下,一边命人在家中不断的清理消毒,不让家人出门,一边命人封了泽州城门,一来封闭消息,免得引起外界人心动荡,一来将泽州与各地隔绝,另一边,他又火速向上级禀明情况,并向朝中递了折子禀奏情况。 泽州城内人心惶惶,而外面的人只知道泽州城这几日城门大关,不让人进了,却不知为何。 不成想,团素却进了这城里,竟然还染了这种怪病。 小二的脸皱做一团,带着哭腔道:“掌柜的,这可怎么办啊?” 那掌柜的竟然不怕,凑近了团素去看,这才道:“你怎么会如此虚弱?如果你身子强壮一些,也不一定会染上这种怪病。” 团素只是横他一眼,不答话,想去拣地上的匕首,行动却又因为又病又饿,变得缓慢无力。 掌柜的看她又要去拣那匕首,只好道:“你纵然拿了匕首又怎样?你下得去手吗?” 团素闻言一愣,再不动,只是躺在地上直淌眼泪。 掌柜的问她:“你怎么会到这里?谢家就算要杀我,也不会派你来。你是自己跑来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团素只是闭口不答。 那掌柜的又道:“你的病十分奇怪,泽州这几日已经死了不少人,城内大夫都束手无策,你若不想死,就安安分分呆着,容我帮你看看。” 说着,他凑近团素。 那小二有些缓过神来,忙道:“掌柜的,不要过去,会传染的,会死人的。” 掌柜的却丝毫不惧,走到团素倚着的墙边,从上面取下一个油布包,又摘下一条白毛巾围在口鼻上,这便将油布垫了手,去探团素脉息。 团素却躲过他的手,不让他给自己诊治。 掌柜的无奈:“团素,我没骗你,你再这样,就真的要被扔到城西的烧尸体的大院子里了。” 团素却仍是倔强的不肯开口,也不理他。 掌柜越发无奈,却又不忍就这么放弃一条人命,只得道:“也罢,不给我诊脉就不诊脉吧。这种病,好歹我也算见识过的了。虽然如今我还不保证能治,但是开个药方给你,好歹能让你多活些时日。” 团素眼见以自己一己之力很难再动手杀他,自己撑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离去了。 店小二知道她有病,不敢扶她,躲得远远的。掌柜的只知道自己留不住这姑娘,叹息一声,也只得作罢。 谢怀远带着江芷容,从楚城通往泽州的偏僻捷径上急行而去。黄昏时分出发,翌日五更时分即到。 泽州只是一个小城,并无守卫官兵,只有泽州府衙派去的官差日夜轮流当值守卫。 谢怀远到来后,眼见太阳即将升起,泽州城门却紧紧关闭,于是抬头朝城楼上喊道:“已经五更天了,为何还不开城门?” 当值之人从小门里走出来,看着下方模糊的马车及人影,高声回道:“泽州城内近日有些要紧情况,如今四门齐闭,不容人随意进出。来人速回!”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开城门?”李臻问道。 “这几日都不会开城门,除非有知府大人手令!” 谢怀远道:“岂有此理,没有朝廷的命令,泽州知府竟敢擅自封闭泽州!” 守城的老官差道:“看你也算是个富贵人家出身,我劝你一句,还是走吧,进来对你没好处。如今这城里的人,都想着要出去呢!” 谢怀远本是个精明谨慎的人,无奈此时关心则乱,根本没有多想这话的意思,更懒得多问,直接亮出令牌道:“我乃八府巡按,微服出巡至此,尔等速速打开城门,命泽州城知府速来相迎。” 他这话直惊得城楼上十二名夜间值守官差,都出去看,无奈城楼太高,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但众人又怕真的得罪了八府巡按,只得速去大开城门,并悄悄让一名同伴前去向知府大人通禀此事。看那马车,下面的人非富即贵,即使不是八府巡按也是个人物,若真是个普通人冒充八府巡按,他们将那人拿了,拖到衙门里痛打一顿,也算是惩治了这人一番,自己也算出了口气。若这人确实是八府巡按,那就更得开门了。 很快,城门大开, 李臻和谢怀远驾着马车,冲进城门,根本没在城门处停留直接沿着这条路朝泽州城另一端疾行而去。 后面的官差纷纷追赶,但两条腿又哪里赶得上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一干官差很快被甩在后面。 马车直奔到泽州南门,临近南门的地段,是一条不太宽阔,即使白日新人也不大多的路段,这便见到一间客栈。 此时,东方已见微曦。李臻敲开客栈大门,谢怀远立刻抱着尚在昏睡中的江芷容冲了进去。 店小二忙跟了过来:“客官,您来的早了些,小店不供应早茶。您是要住店?” 谢怀远叫道:“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在不在?请出来相见! 那掌柜的本来就因为见到团素想起前事,一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此时听得有人大呼掌柜的,不知情况的他立刻披衣而起,来到外面去看情况。 瞧见身前立着的男子,他吓了一跳,转身想走,却已然来不及。 谢怀远挡在他身前:“严清之,你曾经给潇华治过病,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想必你是认得我的。” 原来,这家小客栈的掌柜便是在此隐姓埋名的严清之。 严清之看到谢怀远,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时候耍赖装作不认识也不可能,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认得,您是谢大人。” 谢怀远道:“既然认得,那看到本官还不下跪?” 严清之只得一撩前襟,跪了下去:“草民拜见谢尚书!” 店小二听得掌柜的如此说话,还给来人跪了下去,本来已经十分惊奇,又听见“谢尚书”三字,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响,整个人都懵了。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公子竟然是当朝吏部尚书。店小二也“扑通”跪倒在地:“草民拜拜拜……拜见谢大人!” 谢怀远此时也只能佯装不知道叶袖袖的死因,只是道:“严先生多礼了,在下此来,乃是有事相求。先生这是想要退出杏林么?自从我嫂嫂叶袖袖难产离世后,先生便销声匿迹了。在下派人多方查探,昨日才得知先生在此栖身的消息。” 严清之不知道谢怀远究竟知道不知道叶袖袖死因真相。谢川害死叶袖袖后,很快便将其子下葬,连谢云起可能都只以为自己的妻子是难产而死,何况谢怀远?看谢怀远如此平静中略带冷漠威严的神色,真是再正常不过,或许谢怀远真的不知道此事呢?想到这里,严清之不再如开始那般激动,平静道:“小人医术不精,救不了谢少夫人,心中为此痛苦不已,于是就此歇手,隐居在此,再不给人治病。” 谢怀远道:“先生若真为了一次失手,便忘记医者悬壶济世的本分,似乎是有些不应该了。在下怀中女子,便是一位病人,不知先生可否愿意替她诊治?” 严清之起身去瞧他怀中昏睡的女子。 谢怀远继续道:“这位姑娘名叫江芷容。” 江芷容?严清之听过那些说书卖艺的人讲得故事,知道这江芷容是谢怀远的心上人,也知道江芷容是秦赏夕的姐姐。 谢怀远道:“严大夫,想必你也听过江姑娘的大名,她是木兰庭的人,木兰庭在阳关一带颇有声望,也可算是造福一方百姓,江姑娘则更是温柔善良,纯美可人,不知严大夫可否愿意再出手诊病,救一个这样的女子?” 严清之只扫了一眼江芷容,单看那体型也知道她有了身孕。可是听闻这江芷容的夫婿已经去世有几年了呀?但毕竟救人要紧,严清之忙道:“请将江姑娘带入客房,我来为她诊治。” 谢怀远忙着江芷容随严清之上楼。他将江芷容抱到严清之打开的一间上房内。 严清之叮嘱道:“要侧卧,不要平躺。” 谢怀远忙按吩咐照做。 严清之诊脉之后,面色凝重,道:“江姑娘这是胎位不正,而且腹内胎儿气息较一般胎儿很弱。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给江姑娘引产,否则,再过几个月,即使胎儿健康,等到生产之时,也必定会遇到大麻烦!” ------------ 封城 更新时间:2011-01-17 谢怀远道:“如果我不想给她做引产呢?我不知道严先生对我和她的事情知道多少,她腹中孩儿是我的。她的人我要,孩子我也要。严先生有没有办法救救她和腹中孩儿呢?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如果再失去第二个,她会活不下去的?” 严清之道:“办法不是没有,老夫以前也曾救下过一个和江姑娘情况一样的孕妇,只是这法子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保全江姑娘母子,只是有五成把握。” “那就试试!” 严清之有些不悦:“谢大人,你这样坚持,对江姑娘没有好处。毕竟,如果引产,江姑娘一定会活。如果强行保胎,江姑娘和孩子,都只有一半活命的几率。谢大人,依我之见,不若为江姑娘及早引产,她还年轻,如果养好身子,未必没有机会再生一个!” 谢怀远态度却十分强硬和坚持:“我就要这个孩子,一定要!” 严清之觉得此人分明是只记挂自己的骨肉,根本不管江芷容死活。什么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分明都是借口罢了!失去孩子的女人那么多,因为失去孩子去寻死的又有几个?何况只是才三四个月大的腹中胎儿!他道:“谢大人,此事老夫还是问过江姑娘的好,让江姑娘自己做决定吧。我们都无权替她做决定!” 听了严清之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谢怀远恨不得将他活生生掐死在当场。如果他的心肠也如表面这般正气凛然,他又如何会加害袖袖?伪君子说的怕就是这种人了。若非为了江芷容和自己的骨肉,他绝不会容许严清之在他面前这般神气! 那店小二早已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的不是姓闫,单名一个三字吗?怎么成姓严了?还是严清之? 严清之?那不是天靖国赫赫有名的神医吗?哎哟,自己有救了,有救了。 小二也不管严清之和谢怀远正在对峙,闯入屋中跪地求道:“掌柜的,我刚才碰过那个团素姑娘了,我也会得病的,那病传染的。掌柜的,你救救我吧!” 团素?李臻闻言,心中吃惊。团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他毕竟是久经江湖之人,知道此时绝不能让谢怀远起疑,便只是假做平静。 谢怀远做戏自然是要做足的,他忙问道:“小二哥,你说什么?你说碰过一个叫团素的姑娘?那姑娘是我家的女婢,前些日子失踪了,我大哥正在命人四处寻找,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不待小二回答,严清之忙道:“小石子,你先回房歇着去吧,我先跟谢大人商量下江姑娘的事,稍后就去给你诊治。” 店小二一听他会给自己诊治,喜得什么似的,也不管别人了,只将他严清之的话当圣旨了,立刻起身退下。 严清之交待道:“左右城门也封了,不会在有人来住店,如今城中又有疫情,干脆将店门关了歇业几日,这时候开门做生意不合适,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只会让疫情传的更快。” “哎,哎,小的这就去关店门,等关了店门,小的就回房歇着,静候您老尊驾。” 小二说完,这才稍稍安心走开了。 严清之对谢怀远道:“谢大人,实不相瞒,如今泽州城内有疫病,知府大人已经往朝中递了折子,草民不知大人为何还能进得此间,但草民知道,泽州城内很快就会被封禁,朝廷绝对不会允许疫病传播出去的。” 李臻忍不住问道:“刚才那店小二说的团素姑娘也得了这种病是什么意思?莫非那位团素姑娘也染了瘟疫?” 严清之点头道:“是的。” 李臻急了,心道:反正谢怀远也知道我怀疑团素才是我的妹妹,我装的那么平静,只会让他觉得我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他干脆也不遮掩自己的关心,忙问道:“那到底是什么病?谢大人可是吏部尚书,为何他不曾听闻此事?” 严清之道:“草民也猜谢大人尚未知晓此事,否则又怎会犯险来此?至于谢大人为何不知情,草民就不知道了。” 李臻又问:“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病,严大夫能否详细说清楚?” 几个人正在说话间,外面天色已亮,有大队官差包围了这间生意清淡的小客栈。 有一捕头模样的人上前一步道:“今日是何人冒充八府巡按闯入泽州城?速速束手就擒。” 李臻此时毫无心情管这些事,也不理这些人,只是追问严清之道:“严先生,你快说,那疫病到底是何症状?团素到底怎样了,又去了哪里?” 外面的人才不管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只知道抓人。 谢怀远只得自己走出客栈。 那捕头命令道:“大家上,拿下此人!” 谢怀远再次举出令牌:“谁敢说本官是假冒的?” 众人这次看得清楚,那令牌确确实实有九成像是真的,众人一时间无人敢轻举妄动。 谢怀远看他们依然半信半疑,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吏部尚书的官印,在众人眼前一晃:“去告诉杨奉祥,就说谢怀远在此,让他速来见我。泽州城到底怎么回事,让他跟我仔仔细细说清楚了!” 有小喽啰请示那总捕头:“头儿,现在怎么办?” 那捕头狠命一拍他脑袋:“你傻了呀,这么放肆,这是谢大人来了,还不下跪!” 说完,他自己带头跪下:“小人有眼无珠,没能及早认出谢大人,小人该死。” 他身后一群官差这才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纷纷下跪:“小人该死!” 谢怀远道:“行礼就免了,快让杨奉祥见我。” 捕头忙道:“小的这就去请杨大人过来。” 原来,那杨奉祥正是这泽州知府。 话分两头。此时,谢潇华和秦赏夕却在楚城束手无策。他二人因为比谢怀远晚走几个时辰,因而得以听闻泽州城内有疫情,泽州知府杨奉祥下令封城的消息。 原来,前后不过差了几个时辰而已,朝廷竟然已经调来军队四面防守泽州城。正是因为朝廷这一举措,这才让泽州城内有疫情的消息,很快便在天靖国江南一带迅速传开。 秦赏夕心下焦急:“这可怎么办?朝廷都派军队来了,看来是真的了!严清之若在泽州,那他会不会被传染?会不会死?他死了,我找谁去帮我姐姐讨公道?他死了谁救芷容啊?” 谢潇华安慰道:“到底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如果泽州真的有疫情,而且朝廷已经得到消息,那为什么怀远还要带着芷容往那里去呢?或许有别的事也说不定呢,弄不好,疫情只是一个幌子。再说,如果严清之就在泽州,就算有什么疫情,严清之也能治。” 秦赏夕道:“我要去看看,不管泽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一定要去看看!” “你疯了?谢怀远带芷容去泽州,只是我的推测,我推测他是带着芷容去泽州找严清之罢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在这里等着吗?” 谢潇华想了想,道:“我去找我大哥问问情况。他人虽然被禁足,但是消息却灵通得很。京兆尹身边有他的人,吏部尚书府内也有他的人,于世航那边也有他的人。京城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他。我去问问我大哥,泽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让朝中派军队来封锁。你先去韩大娘那里等我消息。现在情况不明,就算我们去了又能干什么?再说,如果泽州的疫情真的已经这么严重,在朝廷派军队赶到之前,杨奉祥一定会下令封城,怀远和芷容根本进不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回来了。你还是安心等着芷容的好。” 秦赏夕别无他法,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只好点头同意下来。 待谢潇华离去,秦赏夕在韩大娘家中坐立不安的等消息。 谢潇华匆匆返回家中去找谢云起。 谢云起早已听闻此事,听谢潇华问起,于是道:“泽州城内有疫情是真的。杨奉祥这次处理的不错,听说那病十分厉害,传染的也很快,杨奉祥竟然没有逃出来,而且将消息严密封锁,只是暗中往朝中递了折子。怀远回来的有些早,所以不知道这事。就连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的。” 谢潇华闻言道:“这下坏了!” 谢云起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泽州会有疫情呢!如今只能希望这疫病能够控制住,少死一些人。现在楚城也够危险的,泽州和楚城相距那么近。”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怀远很可能带着芷容去泽州了。别说他是赶在朝廷军队封锁泽州之前去的,就算他是赶在后面才到的,谁还能拦得住他呀?” 谢云起闻言道:“怀远去那里干什么?再说了,如果听说里面有疫病传染,他怎么可能会进去?” “问题是,万一他不信呢?这么大的事,他堂堂吏部尚书会不知道?如今只能希望他没进去,听说里面有疫情,就乖乖带着芷容回来!” “他带芷容去那里干什么?” ------------ 灾难 更新时间:2011-01-18 待谢潇华将事情始末说清楚,谢云起道:“你先不要急,我先命人去泽州一带打探消息,看怀远和芷容是不是真的在城里。你现在稳住赏夕就好。万一芷容真的在城里,她情急之下,冲进去找芷容怎么办。” 谢潇华道:“这些哪里用你交代,我自然晓得。” 谢云起又道:“你就回她话.......就说,我正在让我安插在京城里的眼线调查到底怎么回事。” 谢潇华闻言点点头,那我先去看看她,告诉她这些话!“ 谢云起却叫住他:“你先等等再去。你忙了一个月,尽赶着做杜幼萱那套首饰了,做成了也不知道歇歇,刚做完就忙着出去玩,如今这一晚上来回折腾,如今天都亮了,好歹先歇会吧。”这赏夕和潇华,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谢潇华却道:“就您谢大少是铁打的,别人都是纸糊的?一晚上没睡而已,我还经得起,我先去看赏夕了。” 泽州城内,形势已然十分严峻。谢怀远在杨奉祥的安排下,远远看过几处疫情严重之地,那些病人已经全被就近隔离在几处大院里。 泽州城内有不怕死的大夫和一些粗通医理的人,都来帮忙救治病人,但院子里仍然不时有死人抬出去。每天被强制关进去的人,数以百计,每天抬出来的死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初步估计,这种怪病的死亡可能性近乎十成。 李臻此时却不在谢怀远身边,他早已顾不得谢怀远,只是沿着严清之指的方向,一路寻找团素,却始终未曾找到。 而在楚城,谢潇华只是想办法稳住秦赏夕,他依照谢云起交代他的话骗秦赏夕:“我大哥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了,他正在暗中联络他的眼线,很快就会有消息,你再等一等。” 秦赏夕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知道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于是决定,再等两天,看京城会传来什么消息。 结果,她并没有等到京城的消息,却等来了方闲远。 南疆一带,战事一触即发,天靖国已经在积极备战,而蓼州一带的灾情尚未结束,不成想,泽州又出了事。 泽州距离天靖国最富庶的楚城和京城金都十分相近,所以,朝廷对这次的疫情十分重视,准备大力拨款拨物,一定要控制住泽州的情况,并强行遣送御医诊治疾病。 但是拨款拨物只是朝廷的计划,国库刚小有盈余,又要赈灾又要备战,等真的打起来,所需耗费的粮饷,还不知会有多少。只这两样,朝廷就已经拿不出足够的钱来,何况还要再顾及泽州!偏在此时,朝中人却联系不上回乡省亲的谢怀远了。 于是这次,永嘉帝便派了方闲远来楚城,进行“募捐”。所谓募捐,不过是许那些富商一些好处,让他们或者情愿或者被动,捐出大笔财物,用以解救天靖国暂时面临的困境。 方闲远回到楚城后,根本无暇与故交们相见,刚来便开始四处游说富商们捐款捐物。说辞无非也就是,边疆不稳,则国家不稳,没有和平安宁的环境,又何来安稳生意可做,大家如何赚钱?如果蓼州水灾赈灾不及时,那些饥民将四处流窜,扰乱我天靖国治安。还有泽州的疫情,如果那里的疫情控制不好,楚城一样很麻烦。 富商们或者心甘情愿或者心不甘情不愿的捐钱捐物。 洛之允空有表面气派,但实则外强中干,不管心中到底作何打算,又究竟愿意不愿意出手相帮,但到底是拿不出多少钱来。其他富商也都各有打算,有的觉得天靖国不可能输给边陲小国,蓼州的灾情与自己无关,天靖国那么大,哪年没有个地方闹灾呢。至于泽州的疫情,有些富商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疫情也不是没见过,所以他们根本不害怕,心想着,大不了自己这就离开楚城,躲得远远的也就是了。更多的富商根本不信自己的钱最后能送到灾民手里,所以干脆哭穷,喊着做生意赔了没钱,但是为了不得罪朝廷,也只肯出手捐点小钱。 方闲远在楚城根本筹措不到多少钱,对于朝廷所需来说,他筹集的银两不过九牛一毛。方闲远登时一个头变得两个大。楚城都这样,何况其他地方? 想来想去,方闲远异想天开,竟然将心思动到谢云起身上。因为叶袖袖的事,谢云起素来讨厌他,但谢云起遇到这种事,向来出手大方,只要谢云起肯从自己腰上拔一根汗毛出来,也够让他交差了。想到这里,方闲远只有去谢家,旁敲侧击,向谢云起说明来意,但却只字不提要钱的事。只是让谢云起知道,此时捐钱对国家和谢家来说,都要好处。 谢云起为了周全大家颜面,所以才命下人客客气气将他请进家门,领入偏厅。听方闲远竟然恬不知耻要钱要到他头上,谢云起好笑道:“方大人,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就请回吧!在下被皇上禁足,就恕不远送了。” 方闲远道:“既然谢场主不愿意留客,本官又有要务在身,那也就不多留了。只是临走前,本官想跟谢场主说一句,谢场主一向悲天悯人,这次我天靖国百姓正在受苦,还望谢场主能摒弃私人恩怨,以黎民百姓为重。” 谢云起道:“这些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出手相助,但是我们谢家自有法子筹集赈灾钱粮并自行赈灾,就不用劳烦你方大人之手了。” 赈灾的事,他自然会参与,也自然会捐款,并且多多益善,但绝不会假以方闲远之手。他若将钱给方闲远,等于帮了方闲远的大忙。他还没那么烂好人! 方闲远听谢云起这么说,这才想到,谢云起当初既然可以只通过谢怀远就将赈灾款项送出去,这次就可以自己直接赈灾,无需假以他手。 谢云起又道:“方大人还是去求求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吧!”那意思分明是,你老丈人都不给钱,凭什么让我给?谢云起明知道洛之允拿不出去钱,却仍然这么说,分明是打方闲远的脸。 方闲远愤愤离去,心道: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皇命!至于谢云起,你今日让我没面子,他日,我一定让你十倍百倍还回来! 秦赏夕此时是再也坐不住了。方闲远的到来,带来了确切消息。泽州城出现疫情,而且情况十分危急。泽州城内负责戒严的官兵也向外传出消息,吏部尚书谢怀远也被封禁在了泽州城内。 如今,泽州城内无论什么人,除非有当今圣上亲自下旨,否则谁也别想出来。而外人,除了大夫,几乎无人能进去。有些富商已经开始自发捐献钱粮,当然,这些人自己是不会前往疫区的,他们只是派人一车车押送药材或者钱粮过去。那些负责押运货物的人,也只能刚刚进入警戒线,将货物送往警戒线内约莫十几丈远的仓房内,接着就要在官兵的监视下马上离开。待他们出了城门口,还要泡药水澡,换新衣服,自己穿进去过的旧衣服也要烧掉。 秦赏夕有心进去瞧瞧情况,无奈泽州四个城门皆有重兵把守,她该如何闯进去呢? 思索片刻,她便有了法子。 秦赏夕想到法子后,眉梢眼角刚刚笑开,谢潇华便来了。 自从泽州城出现疫情的消息传开,谢潇华就经常往她这里跑,而且常常开导劝解她,让她放心,让她相信,江芷容一定会没事。 看到谢潇华来了,秦赏夕张口便问:“潇华,这次你大哥打算捐多少钱粮出去呢?” 谢潇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但是我想一定比别人只多不少。” 秦赏夕又道:“我可是听说,泽州城内急缺医药呢。你大哥不打算捐个几百斤出去?” 谢潇华道:“应该会让人送几车药材过去的,怎么了?” 秦赏夕听他这么问,便道:“我想帮谢家押送药材!” “帮谢家押送药材?”谢潇华狐疑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赏夕道:“我听说,送药材的人,可以穿过警戒线。” “你疯了?你想进去?” “我不是要进泽州,我只是想穿过警戒线。你能不能想办法给谢怀远捎个信,到时候,让他带着芷容来。我不为难他,我知道里面的人现在根本没办法靠近仓库那里,我只是想在仓房那里,远远看芷容一眼,让我确信她真的没事就好。” 谢潇华有些犹疑不决。谁知道她有没有打别的心思?就算她没有打别的心思,那万一到时候她见到芷容,并且发现芷容的情况很不好呢?她忍不住冲进去怎么办?凭她的身手,一旦让她通过了大批军队的防守,就再也没人能拦下她了。 秦赏夕看他犹疑不决,于是起身道:“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想法子偷偷溜进去!” “你疯了?万一让人发现,你就出不来了。” “出不来就出不来吧。我又不像谢家财大气粗,一车一车的往那里送药材粮食给被困在泽州城里的人。我只能偷偷溜进去了。” 谢潇华想了想,只有道:“那好吧,我带你进去!但是你要答应我,到时候不准往城里跑!” “你带我进去?” “当然了。我和你一起押送药材进去!”有我看着,总好过让别人看着你强些! ------------ 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更新时间:2011-01-19 秦赏夕和谢潇华共押送了十车药物前去泽州。谢家捐赠的药材,可说是诸多药材商人里数量最多的。 不成想,二人路上竟然遇到一身华服头插金钗的杜幼萱。那支金钗,还是谢潇华帮杜幼萱所打嫁妆里的一支钗子。此时插在杜幼萱头上,果真是相得益彰,让她看上去更加美艳贵气! 杜幼萱竟然也亲自指挥自家捐赠车队前往泽州。她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要做这般打扮! 秦赏夕和谢潇华互看一眼,皆有些诧异:他二人是因为赏夕急着要见芷容,所以才来这里,怎么杜幼萱身为杜家千金,竟然也亲自来押车? 杜幼萱看到他二人,反倒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她心道:谢潇华,我本就是特地来找你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若非为你,我又何必受此劳顿之苦? 谢家和杜家上一代人本来关系十分亲密,直到谢川闭门谢客后,杜思平和谢川的来往才骤然减少。但是谢家和杜家勉强也可称为世交了,加之杜幼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曾两次上门到谢家做客,所以谢潇华此番见到她,态度可算是十分有礼。怎奈杜幼萱天生是个脾气大的,却是有些爱答不理的样子! 其实杜幼萱不过是看谢潇华跟秦赏夕亲亲热热,跟她就十分拘礼生分,心中有气罢了。虽然明知道谢潇华跟自己并不相熟,跟秦赏夕却早已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但心里就是不痛快。她一向嚣张跋扈惯了,心中不痛快,面上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 秦赏夕和谢潇华只觉得这人脾气大的莫名其妙,但出于礼貌并不与她计较,三人两队,一路上倒也相处融洽。杜幼萱心情大好的时候,竟然也会主动与谢潇华和秦赏夕攀谈聊天。她本就是个才女,又见多识广,为人也不像一般闺阁女子那般诸多禁忌,所以,有了她的加入,聊天也变得有趣很多。 谢家、杜家的车队,在自家主子的亲自押送下,平安到达泽州。 待行到泽州城外十里处,便已经有重重官兵守卫,每隔一里地,便有一道关卡,每一道关卡前,都有数十名官兵。泽州城四个城门口皆是如此。 秦赏夕心道:若非押送了药材过来,这里还真难进去,里面的人更别想出来。 谢潇华事先早已花费重金,请守关卡的人一重一重递话进去,说他今日会来,请谢怀远带江芷容在仓房几丈开外遥遥相见,自己和大哥十分担心,只想看他二人一眼,确保他和江芷容真的平安。谢怀远则一口答应下来。 三十车药材很顺利的通过关卡,稍后几日,谢家还会有御寒的衣物棉被,各种蔬果,一千担大米陆陆续续运到。而在蓼州及其附近一带,凡是有谢家商铺之地,商铺内皆清仓捐献余钱余量,掌柜和伙计支摊熬粥赈灾,救济灾民。谢家一带头,许多富商受此感染,纷纷慷慨解囊,解救此次天靖国危机。 谢云起此举一出,天靖国朝中一片赞扬之声,民间亦是将谢家捧上神坛。但也有不少人私下里议论纷纷:谢家到底有多少钱啊,能让谢云起天天这么造! 但不管怎么说,谢云起此举实乃帮了天靖国大忙,于国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以,谢家的车队一到泽州,便受到戒严军队的最高礼遇,杜幼萱也算是沾了谢家些许光,跟着受到同等礼遇。 秦赏夕和谢潇华从旁指挥,将药材送入泽州城内靠近城墙一处改作仓房的大院子。杜幼萱也指挥自家车队,将五车大米送入粮仓,五车药材送入药材库。 此刻,约定的时辰已到,谢怀远却没有带着江芷容出现。 三十五车药材被分门别类收好,书记也将谢家此次捐赠详细记录下来,可是谢怀远却始终没有带着江芷容出现。 谢潇华顿觉不妙,他转到赏夕面前,开口道:“赏夕,莫急,我们再等等。” 跟车来此的将士为难道:“谢公子,这恐怕不妥。” 谢潇华侧头对他道:“这位将军说的就有些不对了,我们又不进去,只是站在这里再等等,稍等两刻钟就走。” 他口中说着,暗中却伸手去点秦赏夕腰间要穴。 秦赏夕早防着他了,一个旋身转开,脚下一点,身子如云中飞燕,急掠而去。 谢潇华急了,叫道:“回来!” 说话间,拾起一根装药箱的麻绳甩了出去,蛇一般缠上秦赏夕腰畔。 秦赏夕却一挥手,甩出一支匕首,将那麻绳斩为两段,手腕向前一送,射出一道红线。那看似普通的红丝线,牢牢吸附在左近一棵大树上,秦赏夕借力上了树,接着又是一收一弹,上了不远处一座酒楼。她借力之下,不费什么力气便可快速奔行。 那跟车的将士直道:“糟了糟了,这下可糟了。末将失职被罚事小,秦姑娘进去了会很危险。除了皇上下圣旨,否则,谁也不能放秦姑娘出来的呀。” 谢潇华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位将军,真是不好意思了,你不光失职将秦姑娘弄丢了,你还将我也跟丢了。”话音刚落,他人已平地掠起,朝已经成一个黑点的秦赏夕追了过去。 那将士真是又惊又急又怕,可又不能追过去。这不只是能不能出来的问题,毕竟,他是守城的人,更不能带头往疫区里乱跑了。 药库这边可说是横生变故,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众人骚乱之际,杜幼萱趁机拔足追入了城里。 那将士高声急叫:“杜姑娘,杜姑娘!” 杜家下人也在她身后叫:“小姐,回来,小姐!” 无奈秦、谢、杜三人俱是头也不回,一门心思进了泽州城深处! 那将士毫无办法,只能先行出城复命。 城门附近守卫的士兵看到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守仓房的官差也是面面相觑。泽州城里但凡身体健康的人,有几个是不想跑出来的?真不明白这时候怎么会有人绞尽脑汁往疫区里跑! 谢潇华追得气喘吁吁也追不上秦赏夕,无奈之下只得开口叫道:“赏夕,别跑了,我已经进来了,我们都别想出去了!” 街上一间间紧闭的门户一扇两扇,相继打开了一角,接着,有窗子全部打开,有人对着两个飞檐走壁的年轻人叫道:“神仙啊!神仙来救我们了!” 安静的街上不多时便涌出大批人群。 秦赏夕听到谢潇华的声音停了下来,急道:“我是进来看我姐姐到底怎么样了,你追进来是要干什么?” “我来看我朋友怎么样了,我来看我恩师的女儿要进来干什么,不行吗?” 秦赏夕无奈,最后怒道:“谢潇华,你要是死在这里,可别怨我!” “不怨你怨谁?你答应我不进来的,结果却要往里面闯!我跟你说,我要是死在泽州了,就是你害的!” “谢潇华,你.......”秦赏夕语塞,“算了,反正都进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记住,以后不准随便提死字!” “是你先提的!” 街上的人看着两个“神仙”吵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到他二人一番话,众人又有些拿不准,这两个到底是人是鬼? 吵嚷间,有官差和被朝廷派驻进泽州城内的士卒赶来。 一名校尉模样的人上前一步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跟大家说了吗,都回自家去,没事不要在街上乱走。”又去看秦赏夕和谢潇华,“你们是什么人?这一带是我负责的,为何之前没见过你们?” 他正说着,有城外驻扎的同僚飞鸽传书进来。 那校尉接过信鸽,取下信笺,粗略扫了一眼,这才惊道:“两位就是秦姑娘和谢公子?” 秦赏夕和谢潇华略一施礼:“正是!” 一个是谢潇华,一个是秦姑娘? 谢怀远将自己和芷容的事编成故事,让人四处传唱,弄得泽州百姓几乎人人都听过谢怀远、谢云起、江芷容、秦赏夕、谢潇华这几个人的名字。听说这次谢家是给泽州百姓捐赠最多的商家,此时竟然见到谢潇华和秦赏夕,众人暂时忘却死亡的恐惧,街上竟然出现了久违的欢乐气氛。 有人道:“谢家这位二公子,果然很英俊!” 又有人道:“这位就是秦姑娘吧?竟然是个会飞的美人儿呀!” “秦姑娘呀,我们知道你是为了自己姐姐好,但谢尚书若真心喜欢江姑娘,你何不成全他们呢?” “对呀。有情人终成眷属才好呀!” 秦赏夕闻言顿时头大:谢怀远,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可真会颠倒黑白!她就是一百张嘴,此时也说不清了,只能道:“各位乡亲请听我一言,不知各位知不知道谢大人也在泽州?” 众人七嘴八舌道:“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听说谢大人是来微服私访的,结果刚到泽州,就发现这里有疫情,于是传见了杨大人,两个人如今时常在一起研究对策!” 秦赏夕问道:“这么说,谢大人是在杨大人府上了?” “是啊,前几天,杨大人还带谢大人在泽州城内几个关病人的院子前,远远瞧过几眼呢!” ------------ 仇人见面 更新时间:2011-01-20 那校尉见众人都在街上不走,人也越聚越多,顿觉不妙,于是劝道:“乡亲们,都先各自回去吧。大家都挤在街上很危险!” 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杜幼萱从后面匆匆追赶而至。 谢潇华和秦赏夕这下更是吃惊,齐声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杜幼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一时冲动,为了一个男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忍不住心中自嘲:杜幼萱啊杜幼萱,枉你自命清高,今日还不是为了个才见过几面的男人,就不顾一切追进来? 但她此刻又不好明说,只能支吾道:“看到你们两个急三火四跑进来,以为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也没多想,就追进来了。” 原来如此。 秦赏夕此时可顾不得杜幼萱,只对谢潇华说了声:“我去杨奉祥府上瞧瞧去。”说完,朝泽州知府府邸方向掠去。上次来泽州时,曾途经泽州知府府邸,所以她还是认得路的。她想着,既然谢怀远在那里,芷容应该也在那里吧? 谢潇华见秦赏夕又走,刚想追,衣袖却被人扯住,耳畔是女子不假思索的焦急追问:“你也走了,我怎么办?”他回头去看扯住自己衣袖的杜幼萱。此刻,她面上竟然带着几分惊惶和焦虑。杜幼萱并非做戏,故作柔弱以博人同情,实在是到了此刻,才惊觉自己步入了什么样的境地!这里没有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的佣人,只有一群很可能换了怪病的传染病人,而那种病,是会死人的!于是,她不见了平日的傲气和嚣张,瘦削的身子在宽大衣衫的映衬下,让她的的人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单薄。 谢潇华只有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害怕。” 他这么一说,杜幼萱惊觉失态,忙松了拽着他衣袖的手,又恢复了一贯神色,冷冰冰道:“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 谢潇华知她性子,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道:“杜姑娘,若不介意,请随我走。” 杜幼萱再要强,也不敢在此时留在这样一群人中,只能点头同意,任由谢潇华搭过她一只手,带着她向前飞掠。 谢潇华带着杜幼萱多有不便,不像秦赏夕那般自在,故而选了条宽敞的大路奔行,结果被秦赏夕越落越远。 秦赏夕很快来到杨奉祥府邸,谢怀远果然在内。杨府护卫见有不速之客闯入,纷纷持刀戒备,却被谢怀远喝退,并邀秦赏夕借一步说话! 谢怀远对着秦赏夕,露出不出所料的笑:“你果然来了。真不愧是秦赏夕,为了自己的姐姐,龙潭虎穴都敢闯!” 秦赏夕冷笑道:“我说怎么时间到了却不见你的人,看来你是料定潇华会带我一起来,故意避而不见,好引我进来?” 谢怀远却道:“我并不想让你进来打扰我和芷容,但是严清之也在城中,莫非你不想进来见见他?我是吏部尚书,不能知法犯法,你就不同了,你就算暗中潜入严清之居所,然后一剑宰了他逃回木兰庭,也没人能说什么。” 秦赏夕不禁好笑:“这就是你引我来的目的?借刀杀人?” 谢怀远道:“难道你不恨他?” 这个时候,秦赏夕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她只是道:“潇华也跟进来了,你满意了?” 谢怀远这才有些吃惊:“他进来干什么?” 秦赏夕道:“你以你的心思揣测别人,自然揣测不出什么好结果的。你觉得你不会为了别人冲进疫区,所以别人也不会。但是潇华会!” 谢怀远道:“我不会为了别人冲进来?那我现在是在哪里呢?” 秦赏夕道:“如果你事先知道这里是疫区,你还会带着芷容闯进来?” “当然不会,明知道这里有危险,我为什么还要带她来,她腹中可还有我的骨肉呢!” 分明就是做不到,还要在这里强词狡辩!秦赏夕懒得跟他废话:“芷容呢?我要见她!” 谢怀远一摊手:“她不在这里,她在那家客栈!” “哪家?” “我特地命人在那里演过一场戏,设计你,引你去了吏部尚书府,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秦赏夕狐疑道:“那个掌柜是你的人?” “严清之如果是我的人,袖袖就不会死了。那个护院是我的人,但也是严清之以前邻居的儿子!” 秦赏夕惊道:“你说那个客栈掌柜是严清之?” “很惊奇吗?你找了他那么久,却在遇到他后,傻乎乎的错过了!” 秦赏夕再不理他,拔足狂奔,离开杨府,朝那家小小的悦己客栈而去。 谢潇华好容易赶到杨府门口,却见到秦赏夕冲了出来,头也不回往前跑,只得又拔足追赶。 杜幼萱有些受不了:“谢公子,我快喘不过气了。”虽然是被人带着,可仍然需要费些力气,结果她受不了这种速度,当下站定后直喘。没想到她还没喘两口气,谢潇华又要带着她跑! 谢潇华看她脸色不佳,无奈之下,只得拦腰抱起她,朝秦赏夕追过去:“赏夕,你要去哪里?这里很危险,你不要到处乱跑!” 秦赏夕一直来到悦己客栈,站在的厅中叫道:“芷容,芷容!” 江芷容听到她的喊声,从房中匆匆步出,下了楼梯:“赏夕,我在这里。” 秦赏夕匆匆几步上了楼梯,拥住她:“吓死我了,谢怀远竟然把你带到这鬼地方来!” 江芷容却道:“不是呀,这里挺好的。这家客栈一点也不吵,很清静,掌柜的对我也很好。他还会治病呢,他说我现在的情况,在他认识的所有大夫里,只有他自己能治。” 严清之本来在房中休息,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下了楼:“江姑娘,何人找你啊?” 江芷容看他出来,指着秦赏夕道:“是我妹妹来了,打扰到严掌柜了,真是不好意思。”又对秦赏夕道,“我们姐妹两个自己去房中说说话吧。” 听闻眼前女子是秦赏夕,严清之面色一变。 秦赏夕对他冷冷一笑:“严大夫,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严清之又认真打量这女子几眼,果真有些面熟。他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你是那位女扮男装的客人?” 秦赏夕道:“正是!” 她现在还不能找他算账!因为芷容还得靠他来救命呢! 秦赏夕问道:“严掌柜,不知我姐姐的身体如何了?” 严清之道:“不容乐观。保险起见,还是及早做引产的好,至少可以保得江姑娘平安康健。但江姑娘坚持不做引产,要生下腹中孩儿!” 秦赏夕急道:“芷容,你这是何必呢?” 江芷容却道:“这是我和绍鸿的孩子,我必须要生下他!” 秦赏夕急了:“芷容,你清醒点吧,这孩子明明是.......” 严清之急忙打断秦赏夕:“秦姑娘,还是让江姑娘自己做主吧!”他与江芷容相处几日下来,如何瞧不出这女子神志不清?江芷容的夫婿方绍鸿早已死去,她又怎会怀上他的孩子?看谢怀远的反应,那孩子分明是谢怀远的。但江芷容却迷迷糊糊,认为孩子是方绍鸿的。此刻秦赏夕若强行说出事实,江芷容万一再有些差池,就连他也难保江芷容不会有事了! 秦赏夕经他一提醒,这才闭了嘴。 谢潇华和杜幼萱此时才匆匆赶到。谢潇华叫道:“赏夕,你来这里干什么?”一眼瞥见秦赏夕身旁的江芷容,喜道,“芷容,原来你在这,你没事了吧?” 谢潇华一心记挂秦赏夕,而后又去和江芷容打招呼,竟丝毫不曾察觉身旁的杜幼萱一张脸孔早已红得如同漫天云霞!他很自然的放开杜幼萱,迎上下楼的二女。杜幼萱在一旁瞧着这情形,心中顿感不是滋味。 秦赏夕看谢潇华和杜幼萱皆是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很是不好意思,自己只想着自己的事,却忘了谢潇华也会担心自己。她忙道:“潇华,杜姑娘,不如我们先去芷容房里歇会。”转头又对谢潇华道:“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江芷容听她这么说,回头去看严清之:“严掌柜,不知道这样方不方便?” 严清之忙道:“小店蓬荜生辉。” 四个人这便一同进了江芷容房中。 谢潇华和秦赏夕竟然闯进泽州城的事,很快传到谢云起耳朵里。 谢云起盯着回来复命的下人,问道:“你再说一遍,二公子和秦姑娘怎么了?” 复命的下人只得又道:“二公子和秦姑娘,强行闯入泽州城。” 谢云起气得一拍桌子:“胡闹!”这两个人算是怎么回事?一个只说是要看江芷容一眼,另一个不放心跟了去,就怕有个什么万一。结果两个人都跑到泽州城里了!那么大的人了,做事都不会分轻重吗? 那下人以为谢云起是训斥他,忙跪伏在地:“大公子息怒,是小人没能拉住二公子和秦姑娘!” 谢云起挥挥手道:“算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 与天子做交易 更新时间:2011-01-21 如今,谢怀远、谢潇华、秦赏夕、李臻都身在泽州,江芷容被谢怀远带了进去。潇华让守城门的人告知谢云起,团素八成也在泽州。谢云起忍不住感叹,干脆自己也进去跟他们作伴算了!只是他还没这么冲动,如今想办法让城里的人能好好的才是最要紧的。 方闲远最近更是加紧游说富商捐款捐物------如今天靖国形势不容乐观。 谢云起虽然不肯直接将钱给了方闲远这个继谢怀远之后的“八府巡按”,但他自己派人赈灾时,可算出手大方,带动一大批人纷纷效仿,也算帮了方闲远的大忙。如今,就连很多普通百姓也纷纷捐粮食捐铜钱,有些稍稍富裕的人家,连碎银子都拿出来了。 因了这原因,城内几个人倍受礼遇,都过得还好。 当此国难之际,谢云起却忍不住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他本非趁人之危的小人,更何况是趁国家之危难,但也确实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时机了!谢云起先是请托计相于是航暗中禀奏皇帝,谢家愿意捐出一半家产,充作军费,只求皇帝庇佑,保泽州城内几人平安。 永嘉皇帝实没想到当朝计相竟然递给自己这么一张奏折,奏折的内容简直无异于谢云起的私函。他不知该重新审视于是航这个老臣,看他是否真如自己一直认为的那般刚直不阿,还是应该好好查查谢云起的底子。他竟然能让于是航递了这么一道折子,简直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了! 于是航对于自己帮谢云起的忙,自有一套合理解释,无非是自己年轻时曾和谢川交好,所以谢云起能轻易请托到他帮忙。听闻谢云起是要助国家解决危难,于公于私,他都义不容辞答应下来。 永嘉帝却十分无奈。如今泽州城内已经死了几千人,染病的人,几乎占了泽州人口一成左右。连早已隐退多年的严清之都公开表露身份,并开始着手研究和治疗这种奇怪的疫病,但却是毫无进展。他虽是皇帝,但却对医道一窍不通。让他保城内几人平安?这算什么要求?如果谢潇华等人也染了病,他又不能治!莫非谢云起的意思是,让他下旨放里面谢潇华等人出来?谢潇华和秦赏夕如今正在城内全力协助官差和御医帮助泽州百姓,两个人做得还不错,只是短短几日,便可算得上是救灾主力。泽州城内现下皆由谢怀远和杨奉祥指挥,城内出现这么严重的疫情,他二人竟然还能稳得住阵脚,让城内不至出了乱子。这份能耐,不是杨奉祥能有的。换句话说,若在此时让谢潇华、秦赏夕和谢怀远出来,等于自乱阵脚。即使他三人只是在城内吃闲饭的,也不能放他们出来。倘若人人都可以出来,那岂非乱了套?他是皇帝,如今更不能先乱了规矩!倘若不答应,军费问题该如何解决?南梁国祸害天靖国南疆一带,他绝不能坐视不理。若真被边陲小国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天靖国自此便会威望尽失。四周邻邦若都效仿南梁国,那天靖国将会不断产生麻烦!永嘉帝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得暗示于是航,让谢云起将自己的意思明说,只要不过分,他都能答应。 谢云起很快又托于是航递上一封私函,永嘉帝看后先是惊诧,而后大喜过望,觉得谢云起提的要求实在简单。原来,谢云起不过是请求永嘉帝给杨奉祥下一道口谕,安排谢潇华和秦赏夕做一些没有危险的事情。另外,若谢云起、谢潇华、谢怀远日后惹下官司,只要他们兄弟三人不曾犯下通敌叛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偷盗抢劫、贪污受贿的罪行,任何人不得判他几人任何罪责! 这私函里,除了欺君罔上,几乎列下了天靖国国法不容的所有罪责。永嘉帝心道:谢云起这是什么意思?似乎是在给他要免死金牌,可又好像不是! 想了想永嘉帝便明白了。谢怀远身在高位,又颇受他的赏识重用,帮他剪除不少不听话的老臣,在朝中树敌颇多,且很招人嫉妒。这样一个人,若有一天遭人算计,落个凄惨下场的,不在少数。害他的人如果手段高明,大可以栽赃陷害,给他弄个灭九族的大罪也不是不可能。若谢云起事先有了他的“免死金牌”则可以保谢家无虞。 可是,为什么单单落了谢川?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又身染重病,不必浪费一个名额?毕竟,如果连同谢川也算进去,那他就等于赏了谢家满门一道“免死金牌”!这也太让他这皇帝为难了! 永嘉帝想来想去,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倘若谢云起接管谢家以来,有过大肆偷逃课税的行为,那有了这免死金牌,必然可以保他平安。但他这次捐出一半家产充当军费,足够抵消他所得钱财了。何况,这样一个人,不会做出这种事吧?因为实在没有必要!而且那所谓的“免死金牌”,有很多罪名根本不必保。想来想去,谢家兄弟最多不用因为欺君罔上的罪名而被处置。但是“欺君罔上”说白了,很多时候,不过只在乎皇帝心情好不好。皇帝心情欠佳,赐你个“欺君”或者“逆鳞”之罪,你也只能自认倒霉。即使真有犯下如此罪责,也未必会对他人真的造成伤害。皇上如果赐给谢家兄弟每人一面这样的免死金牌,当真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还能换来打仗的军费。 永嘉帝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这笔买卖实在划算,所以心中除了喜,还有一丝隐忧。谢云起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怎么会做这种赔本买卖?他总觉得当中会有蹊跷!不过谢云起在这种时候,确实每次都出手大方,只是这次大方的有些过头罢了!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多想。苦思大半日,永嘉帝终是命一个老太监带着三枚免死金牌前去泽州城内代圣驾体察民情,并给杨奉祥暗中下口谕。那老太监途经楚城时,先宣旨赐给谢云起一枚免死金牌,待到泽州后,又宣旨分赐给谢怀远和谢潇华一人一块免死金牌,但是有言在先,此金牌不保通敌叛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偷盗抢劫、贪污受贿的罪行。 皇帝此举一出,弄得群臣猜测纷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还是免死金牌吗?这看似天大的好处,给了和没给也差不多啊! 谢云起接到免死金牌之日起,对圣上“感恩戴德”,当即宣布,谢家平价出售一百五十家商铺,所获银两悉数捐给此次出征的战士,作为军饷发放。除此之外,谢家名下二十家药铺和米店,清理出一半库存捐给泽州疫区和蓼州灾区。 他此举一出,天靖国举国上下为之震惊。这等于谢家捐出一半家产,解救天靖国此时危机。于是,朝野一片赞颂,歌颂永嘉帝一代明君,歌颂谢云起高风亮节! 此事也是有外人知情的,比如方闲远、于是航等人,但却无人敢言。 方闲远此时若去扳倒谢怀远,等于乱了泽州阵脚,势必惹得龙颜大怒。计相于是航及其三司下属,皆是拿谢家钱财拿到手软之人,更不敢此时声张谢云起的真正用意。但他们同时也明白,撕破脸的时候恐怕已经到了。今后,恐怕谢云起再不会给他们一文钱了! 谢潇华、秦赏夕、杜幼萱三人在杨奉祥和谢怀远安排下,被分去管城门口几个大大的简易仓库。那里接近泽州城门,远离城区,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段了。并且因为挨着城门口,每次谢云起派人来探望,大家隔着城门还能说几句话。 只是,泽州城内的死人越来越多,每日被焚烧的尸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个月内,便有几千条人命没了。有的人家一夕之间便悉数丧命。城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不止百姓在死,城内的官差和守卫军队里也有人得了这种罕见的怪病,死了有七八人。如果再找不到解救的办法,朝廷又派了军队戒严,大家都只能被活活困死在城里! 城中形势越来越危急。偏偏团素却不知道在哪里,李臻找了她几日,始终不曾找到。如今最坏的结果很可能是她早已患病死去,被人抬到乱葬岗一把火烧了!患这种怪病死去的人,是连尸体都不准留的。李臻越来越狂躁,并和谢怀远撕破脸。他指责谢怀远,不该如此不信任他,为了将他留在身边帮他,就千方百计骗他,否则,他早就和妹妹团聚了!谢潇华和秦赏夕爱莫能助,只能劝他,事情未必如他所想那般坏! 如今的泽州城上空,似乎日日都有厚厚的阴云笼罩! 眼见大家越来越绝望,在这样下去,城内很快便会起了乱子。如果这些精神备受压抑的人一旦起了动乱,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形势更加严峻。这时候,泽州城内却日日响起了欢乐悦耳的歌声,那充满了欢乐和希望的调子伴着琴声,一直冲向云层,似乎要将重重云层打破! 原来,守城的官兵在城门口的简易仓库前,搭起了一座比邻城墙的十米高台。高台四面鲜花锦簇,谢潇华端坐其内,拨弄琴弦,秦赏夕则在一旁高唱西北民谣。她的嗓音虽然不够辽远嘹亮,但却足够悦耳动听。二人俱以内力催动声音,整个泽州城内,每日清晨、午后、傍晚,都会回响起琴声和歌声! 每每到了这时,家家户户便都会支开窗子凝神细听,甚至有调皮的孩子爬上屋顶去瞧,远远便可瞧见高台上的年轻男女,二人一坐一站,俱是衣袂翩飞,翩然若仙! ------------ 年少的偶遇 更新时间:2011-01-22 这日,夕阳无限好。泽州城连日阴天,却并没有下雨,天色竟在一夕之间变得晴好。 天空碧蓝如洗,谢潇华的琴声、秦赏夕的歌声,再次响起。疫病患者数量在逐渐降低,虽然还是没有更好的控制办法,但已经连续三日没有死人了。老天莫名其妙降给泽州城一场灾难,但又似乎正在悄悄将灾难带走。 泽州城内的人,似乎看到了灾难过去的曙光,城里的气氛慢慢变得不再如先前那般压抑,只是,大家心中仍然有着深深的隐忧。 待秦赏夕唱完三支歌后,谢潇华收了凤尾琴。 秦赏夕忽然道:“其实你吹笛子的时候更好听,不过,我只听过一次!” “是吗?那我再吹一次给你听?” “好啊!”秦赏夕笑。 谢潇华却道:“不过不是这里!” 秦赏夕不解:“不在这里?” 谢潇华道:“去我们采来这些花的地方!” 秦赏夕更加开心:“好啊!” 如今这节气,连菊花都开过了,他们本不该采到这么多鲜花来装饰这个高台,但偏偏秦赏夕和谢潇华就发现了一处好地方! 原来这泽州城说是有四处城门,其实有五处,另有一处“城门”,是天然的地势所造就!那就是栖凤山一脉延伸过来的一处山峦。 那处山峰,壁立千仞无依倚,侧面看去,如同一把长剑,从空中直插入泽州城,成为一段天然的屏障,任何城墙都无法同这座被泽州人称为“神剑峰”的山峰相提并论。饶是秦赏夕和谢潇华轻功绝伦,想上去也十分困难。 他二人前段日子为了协助大夫救治病人,在城内走动频繁,一次,经过在天靖国内算得上小有名气的神剑峰下。 二人当时只是太过无聊,于是小试一把轻功,比试看谁先攀上这神剑峰峰顶。谢潇华凭借轻功和手中的绳索及钩子攀上绝顶,但终究不敌秦赏夕手中的“情人丝”!虽然秦赏夕胜了,但却胜之不武,毕竟“情人丝”非一般器具可比。 只是上到峰顶后,二人便已经忘了比试,因为从峰顶一眼望去,竟是另一番景致! 神剑峰峰顶不过十丈见方,另一端亦是壁立千仞,但却不是直直插入地下,而是到了中途却陡然伸出一段,山势自中途渐渐缓下去,到了神剑峰半山腰,却又成了壁立千仞的模样,绝难有人攀上来。令人惊喜的正是陡然伸出来的那一段山势,那山壁中流出淙淙泉水,汇集在中央一方凹进去的地形里。那竟是一池温泉!温泉四周开满了大朵大朵不知名的花,直让秦赏夕和谢潇华觉得像是身处梦境!二人玩了个痛快,这才折了回去! 二人并不打算从这里逃出去,山下有大批官兵戒严--------朝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被人进出的地方!即使没有人守卫,他二人也不会逃出去,因为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或许,会引得城内的人纷纷效仿,或许,会将疫病带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此时,谢潇华又提出去那里,秦赏夕自然很乐意!只是他二人如今被分管仓库,很难找机会偷偷溜走。弄得谢潇华抱怨连连:“本来只是义务做好事,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被强制来管仓库呢?”直到下午太阳偏西,二人才找到机会,避开众人视线,偷偷开溜了。 二人此次再次攀上峰顶,已经是夕阳西下,晚霞漫天。那鲜妍的花朵被笼在霞光下,大片大片盛开在半山腰上,簇拥着中央一池氤氲的温泉。秦赏夕忍不住赞道:“这里真是越看越美!” 谢潇华道:“这些花开得真快,上次我们采了好多,才这么几日,竟然又开满了。” “你还说呢,非要装饰那个高台干什么?幼萱问我花从哪来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告诉别人,她和谢潇华有能力攀上神剑峰,难保别人不会多想。万一别人因此将这里封了,他们就再也不能来了! 谢潇华却道:“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了,我给你吹首曲子如何?” 秦赏夕催促道:“快吹快吹,我只听你吹过两次,早就想再听一次了。” “吹哪首呢?就第一次吹给你听的那首,如何?” “好啊”秦赏夕道,“那首很好听,而且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是吗?”谢潇华假作不经意般问了一句,这便取出一管竹笛,凑到唇边,悠扬委婉的调子,便沿着笛孔徐徐而出,漫在山间。 此情此景,真真让秦赏夕要醉在其中了。她全然忘记自己身在怎样危险的环境之下,只是沉浸在如此良辰美景中。谢潇华一曲吹罢,她尚沉湎其中难以自拔。待回过神来之后,秦赏夕忽然道:“我想起来我在哪里听过这首曲子了!” “哦?”谢潇华不知该悲还是该喜。若你早些记起这首曲子,我当初恐怕还不至于一力撮合你和大哥,或许今日,你也不必为情所伤! 秦赏夕又道:“以前有一个少年给我吹过一首一模一样的曲子!不过,我当时醉醺醺的,所以记得不大分明了。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人吹出同样的调子了!” 谢潇华叹了口气,因为这首曲子是我自己做的呀,所以你没有在别人那里听到过!我跟你说过的,可惜,你却不记得。 秦赏夕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谢潇华不答反问:“我上次去木兰庭的时候,在你的房里看到一管玉笛。莫非你也会吹笛子?” 秦赏夕道:“那是别人送的!” “听齐齐格说,你还很宝贝那管笛子。莫非当中有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已经身处这种境地,以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谢潇华是再也不想藏着掖着了,他只想弄明白:秦赏夕啊秦赏夕,你是否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秦赏夕道:“不是什么秘密,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好了。那是我第一次来楚城的时候,一个少年送我的!” “好端端的,人家为什么要送你一管笛子呢?” 他一句话,让秦赏夕的思绪陷入回忆,而谢潇华自从在楚城再见到她之后,又何尝不是时时记起少年时那场偶遇。那时候,他不过十六岁年纪,却对她说出了那样一句誓言:一与之订,千秋不移! 那一年,她不过十五岁年纪,随秦关河踏入江南之地,探访行将就木的故人。秦关河的故交在楚城,但不知何故,秦关河却不让秦赏夕随他入城。秦关河自己去了城内,将秦赏夕留在城郊一处小客栈。秦赏夕自己在那里逗留了两日。如今想来,爷爷当时是不愿意她和父亲相遇。 当时的楚城对秦赏夕来说,真是人生地不熟,更遑论是在人烟稀少的郊野。还好当时正是杏花烂漫的时节,客栈附近有十里杏花林,开得很是惹眼,又香又美,如云如霞。 秦赏夕刚到时,那杏花还是红白相间,第二日傍晚,杏花全开了,洁白芳香,芬芳十里。于是,她忍不住踏足了那片无主杏花林。 她初时还觉得好玩,但没过一会,便觉得有些无趣,此地美则美矣,却只有她一人在,煞是孤独。楚城人莫非都司空见惯了,放着如此美景,竟无人前来欣赏? 她正想着,林中竟真的走来一位少年。只是,那少年虽然身姿挺拔,眉目飞扬,却是一脸红疙瘩,看着怪难受的! 少年心情似乎很不好,对着一棵杏树踢打,似乎是在发脾气。 秦赏夕忍不住叫道:“喂,谁给了你气受你还回去就是了,为何拿着这杏树出气?它又没得罪你,不该受这无妄之灾呀!” 少年此时才发现,杏花林中竟然还有人,他回眸的一瞬,目中甚是惊艳。那女孩子穿戴很奇怪,是画上所谓的胡女打扮,却偏又生了一副汉人模样,只是眉毛比一般女子要英气很多。她一双明丽的大眼睛含着笑意,就那么站在一树洁白的杏花下,笑吟吟的望着他。所谓笑靥如花,所谓秋水剪瞳,所谓........煞时间,有千百个词语从谢潇华心头转过,可他却觉得,没有一个可以真正形容出这个少女。她给人的感觉很是自由自在,但又少了些许洒脱。看她言行举止,似是十分热情但又不够奔放。就连容貌,也是柔和了江南水乡与西北边疆两地女子的美! 那时,秦赏夕还不知道那少年就是谢潇华,谢潇华也不知道那少女就是秦赏夕! 谢潇华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忍不住赞道:“燕京女儿十六七,颜如花红眼如漆。兰香满路马尘飞,翠袖笼鞭娇欲滴。” 那少女却是懂诗的,不但没有丝毫羞怯,反而与他开玩笑道:“我才十五岁,不到十六七,我没有骑马,这里也没有飞尘,我手里也没有提着马鞭子!” 谢潇华看她一直在笑,心情竟也变得大好:“你从哪里来的?瞧姑娘这打扮,不是江南人氏。” 秦赏夕道:“我从西北来。不知这位公子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要一个人跑来这荒郊野外撒气?” 谢潇华听她这么问,诉苦道:“你不知道,我有个二哥,平时最喜欢与我作对。我白日里不过跟他拌了几句嘴,他便在我的酒中洒了些花粉。我对那种花粉过敏,喝了酒后,起了满脸的痘痘,真是丑死了!” 秦赏夕闻言笑得更厉害:“这有什么?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也那么在乎自己的容貌?不过是长几个红疙瘩而已,过几日就该好了。你二哥总不至于要害死你,不过是逗逗你罢了!” 谢潇华撇撇嘴:“那是因为痘痘没长到你脸上!” 秦赏夕闻言道:“既然你如此委屈,那就去向你的父兄告状啊,让你的兄长和爹娘好好教训他一顿,做哥哥的应该让着弟弟才是呀!” 谢潇华道:“我二哥才不怕我大哥呢。至于我爹娘吗,哎,你有所不知,他们不让我喝酒,我是偷喝的,这要是去告状,倒霉的,还不定是谁呢!” 秦赏夕闻言更乐了。 谢潇华干脆将腰畔一管竹筒拿出来:“这里面是没有加过花粉的酒,是我自己偷偷酿的,除了我的老师,还没人知道我会酿酒。你要不要尝尝?” 秦赏夕愣了:“啊?可是,我没有喝过酒。虽然我家是开客栈的,但是我从不沾酒的。” 谢潇华道:“没关系,我教你,总得有第一次吗!” 秦赏夕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装酒的竹筒,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谢潇华:“我能喝酒吗?我爷爷会不会生气呀?” 谢潇华虽然都不知道她的爷爷是何许人也,但去忙不迭给她吃定心丸:“怕什么,你爷爷若生气,让他罚我好了!” 秦赏夕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年,虽然出口成章,却没有文人的酸腐之气。他没有西北男子的粗犷,却也不似一般的江南男子那般瘦弱无力。至少对她这个见惯了西北大汉的少女来说,江南的男子,体态太过瘦弱了些。可是,西北和江南两地男子的缺憾,谢潇华身上都没有,而且风趣洒脱,又带着几分顽皮,当真是个很不错的玩伴! 于是,初次见面的少年和少女在夕阳笼罩下的杏花林里,喝酒跳舞吹笛子,玩得不亦乐乎。 玩到兴头上,谢潇华问道:“我吹的笛子好听吧?” 秦赏夕早已微醺,点头道:“好听!” 谢潇华道:“我还有更好听的曲子呢,是我自己做的,吹给你听如何?” 秦赏夕带着醉意,随口笑道:“好啊。不过,如果吹得不好听的话,就不要吹给别人听了,吹给我自己听就好了。” 谢潇华竟当真了:“不管好听难听,我都只吹给你一个人听!” 那首无名的曲子,后来,他再没有给别的人吹奏过!可是这些话,早已被秦赏夕丢在脑后,否则,秦赏夕早该记起,他就是他!早知道,就不给她喝那么多酒! 那一日,两个人一直玩到新月初升,秦赏夕这才想起该回客栈了。 谢潇华却是意犹未尽,但又不得不放她离去。二人约好,明早辰时,还在此地相见! 临走前,谢潇华将随身带出来的白玉笛子交给秦赏夕:“其实还是竹笛吹出来的曲子更好听,但我第一次送一个姑娘东西,总不能送一管竹子出去。” 秦赏夕道:“明早又不是不会再见,你这是做什么?”表情好像临别赠物一样的凝重! 谢潇华道:“说不定明早我这一脸疙瘩就不见了,怕你不认得我,到时候我就说是送你笛子的人,不就行了?” 楚城比之西北,可谓民风保守,若有未婚男子无缘无故送未婚女子如此贵重的礼物,多半有定情信物的意思。 秦赏夕哪里知道这些,听了谢潇华一番胡诌,便糊里糊涂接受了谢潇华的心意。她接过笛子:“明早一定要来呀!” 谢潇华欣喜若狂,这女孩子竟然接受了他一番心意。他神情凝重,一字一字道:“一与之订,千秋不移!明早我一定到!” 明早,你便会知道我是什么模样,还会知道,我就是谢潇华!楚城多少姑娘小小年纪便想嫁他的谢潇华!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谢潇华当夜回家后,因为酒后受风,又因为花粉过敏,竟然高烧不起,昏昏沉沉睡了两日。身体好了后,他马上去了那杏花林里寻觅佳人,却早已不见了秦赏夕的踪影。 当时的他,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那样美又那样少见的女孩子,就这么错过,真真遗憾! 当时的谢潇华,只是淡淡的惆怅,觉得错过了如斯美眷。只是那个姑娘自从被他埋入心底后,竟然固执的不肯走出去,还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最后蔚然成荫。谢潇华在后来的几年里,足迹遍布天靖国,见识过各地各有风情的女子,却始终再没有遇见过一个如同秦赏夕那般的姑娘,更没有一个姑娘给过他如同秦赏夕那般的感觉。初见面,便熟络得像朋友,亲密的像恋人,和他玩起来,既不逾矩,也不拘礼!于是,当年短短两个时辰的偶遇,让他心心念念了五年!只是五年后再重逢,那个姑娘竟然不认得他了。他本来是想慢慢来,一点一点敲开她的心扉,可是,却叫他发现,那个姑娘竟然喜欢了他的大哥。 秦赏夕又何尝不遗憾呢?翌日清晨,秦关河赶回客栈要带她离去。她心心念念等谢潇华,不愿意就这么走。她央求爷爷道:“再等一会,就一会!他一定会来的!” 秦关河却道:“傻丫头,你知道人家到底是什么人?说不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一时兴起陪你玩了玩,过后就把你忘了。你没被占了便宜去已经是万幸了!” “不是不是,他一定会来。他说了,他说......”他说了句什么呀?那话怎么说的?当时她早已半醉,迷迷糊糊中竟然忘了。 那次,她一直没能等到谢潇华,不得已这才跟爷爷离去。只是,她始终认为少年不是故意失约。 五年过去,如今站在这神剑峰绝顶,向谢潇华道出那段稀里糊涂的年少往事,回忆中,秦赏夕忽然心如明镜,念出那句话:“一与之订,千秋不移!我想起来了,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一与之订,千秋不移!” 她本以为那是少年当时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如今想起来才发现,那竟然像是一句誓言。那少年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一与之订,千秋不移! 谢潇华忍不住道:“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是没有彻底将他忘了,还好不是他自己惦念了对方五年! 神剑峰下忽然传来女子的呼声:“潇华,赏夕,是你们在上面吗?” 竟是杜幼萱找来了!杜幼萱拼尽了全力,声音传到峰顶上时,也已经微不可察,幸好谢云起和秦赏夕都非常人! 谢潇华扫兴道:“被人发现了!” 秦赏夕则道:“我们快下去吧,免得杜姑娘担心,再说,万一引来更多的人,就糟了!” ------------ 洛小小也来了 更新时间:2011-01-23 这一日,迟迟没有出手的洛之允竟然也动了心思,捐了十车药材、八千件御寒夹衣来给泽州百姓治病御寒。 谢潇华和秦赏夕早早来到城门口处相迎马车。杜幼萱自那一日看到他二人站在山巅独享美好夕阳后,心中一直不大痛快,连潇华约她同去,她也说累拒绝了。 赏夕和潇华不觉得有何不对,二人自便去了,待到城门口后,二人才发现有些不对------指挥押送药材的人,竟然是江上玄! 江上玄早已不在洛家当值,别人或许不知道,谢潇华和秦赏夕却是清楚的。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洛家一群押送车队的人那别别扭扭的表情,他二人心中猜出几分。看来江上玄是威逼这些人不得揭穿他并非被派来指挥押送药材的事。 车队进入十里戒严区,一路畅通无阻,待快到城门口处时,按照规矩,药材要被一车车打开来检查。 江上玄不动声色,由着那些人打开药材箱。 只是,待到有人伸手想掀开他面前的木箱时,他忽然捏住了伸来的手腕,一脚踢向那木箱,口中道:“谢潇华,接住,摔了她,我就砸了泽州城大门!” 有守卫的官兵抽了刀剑,纷纷上前想截住那药箱,谁知那木箱破风而过,速度奇快无比,不待这些人有所动作,已经飞进城门内。 谢潇华运起一股柔力,将木箱稳稳托在手中,秦赏夕早已明白江上玄的意思,托住木箱另一端,将木箱稳稳横在二人中间。 守城门的校尉匆匆赶来:“里面到底是什么?” 秦赏夕笑道:“是个美人!” 不等那校尉赶过来,谢潇华道了声:“走。” 二人便托着木箱,一路掠至仓库前。 那校尉在后面喊道:“你们两个这是玩忽职守!” 秦赏夕依旧笑道:“展校尉,烦请你和外面的兄弟说一声,不要为难了江总管,他没有恶意!” 仓库内,谢潇华掀开木箱盖子,里面好端端躺着眼睛咕噜噜乱转的洛小小。 洛小小翻身坐起,直喘粗气:“我的妈呀,颠死我了。明明转凉的天,里面却闷得要命!” 秦赏夕没好气道:“一猜就知道是你在里面!你和江上玄要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很危险,跑进来就出不去了。” 洛小小却不回秦赏夕的话,只是自顾自美滋滋地道:“赏夕啊,江上玄那个呆头鹅终于想通了,他想带着我一起走,他说从此要和我一起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游遍名山大川。” 秦赏夕喜道:“真的?那真是恭喜洛二小姐终于觅得良人了啊!” 洛小小抚着自己心口,样子娇憨可爱:“好辛苦才寻到的,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潇华则道:“他就是这样和你一起浪迹天涯的?你们想过没有,隔着泽州城门意味着隔着什么?” 洛小小却道:“不怕,他给我吃了一种很奇怪的药,说是可以驱邪避难防病痛的。” 谢潇华撇嘴:“现在城里的人,谁不吃点预防疫病的药物?还不是天天有人患病被隔离?” 秦赏夕道:“潇华,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么?”又一转脸,对洛小小笑道:“江上玄虽然给你吃了药,但仍然希望你‘死”在泽州城里,对不对?” 洛小小拍手赞道:“赏夕真聪明,他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洛小小因为身患疫病死在泽州城,那她自然不需要和方闲远成亲。洛家从此再无二小姐,世上少了一个洛小小,而江上玄身边则多了一个如花美眷! 谢潇华叹道:“这个江上玄可真会偷懒啊!把这么麻烦的事丢给我们做。想‘瞒天过海’还真不容易呢!” 洛小小道:“江上玄说了,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让我‘死’在泽州城,还不能让人怀疑。这件事无论有多难,你们也得帮他做到!” “这口气活像是下命令。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谢潇华不悦。 “凭他和你们是同门啊。他说了,同门之间就该互相帮忙才对!” 秦赏夕忍不住伸出两指轻抚眉毛,谢潇华则摸摸鼻子:“这白捡来的师弟倒真是不客气,我这师兄不好当啊!” 洛小小白他一眼:“江上玄明明比你年长!” “他比我入门晚!” “我不管,我要做你师嫂!” 谢潇华此时仍有心情与洛小小逞口舌之利:“可惜你只能做我弟妹了,弟妹乖啊,师兄一定想办法把你送到你情郎手里!” 秦赏夕无语:“谢潇华,你能不能成熟点?” 谢潇华道:“我这不是在学着照顾弟妹吗?弟妹啊,我师弟他终于想通了,既然如此,我少不得要送他一件新婚贺礼了!” 三人正说着,展校尉奔至简易仓房,看到药箱中竟然是个女子,他一时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赏夕朝他笑笑:“展校尉,这位姑娘是洛家的二千金,洛之允的女儿,洛淑妃的妹妹,洛小小!” 啊?展校尉下巴几乎脱臼!谢潇华、谢怀远、秦赏夕、江芷容、杜幼萱、现在又来个洛小小,这泽州城可真够邪乎的,平时好好的,却没见一个风云人物来过,等因为疫病被戒严了,这帮公子小姐,一个两个想着法子闯进来! 谢潇华拍拍展校尉肩头:“喂,别发呆了。洛之允都把女儿送过来帮忙赈灾了,你还傻愣着干什么?看看有什么轻省的活计需要洛姑娘帮忙的只管开口好了!” 洛小小闻言,瞪向谢潇华:凭什么一来就让我干活? “额”展校尉抹汗道,“不敢,不敢。” 洛小小则道:“喂,那什么校尉,你还傻站着干什么?你现在知道江上玄确实没有恶意了?他有没有被城门口的人围起来?快点让那些人别动手,不然伤了你的人多不好?” 展校尉这才想起城门口早已乱作一团,一干将士纷纷围攻江上玄,想拿下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江上玄却不肯束手就擒,而且手上很有几下子,在重重包围中,竟然不落下风。幸亏江上玄无意伤人,否则结果必是两败俱伤啊。士兵死伤众多,而江上玄也会因为力竭不支,重伤倒地。 展校尉不敢多做停留,忙去城门口处报信,让众人停手! 自此,洛小小也进了泽州城,被秦赏夕安排与江芷容同住,几个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的其乐融融! 泽州的变故传到楚城,让谢云起好生郁结。连小小都进去了呀,剩他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 谢云起最初只是这般自嘲的想想罢了,不成想,没过几日,他的想法竟然真的变成了行动! ------------ 谢云起也来了 大团圆了 更新时间:2011-01-24 清晨,秦赏夕睡到自然醒,整装完毕,和芷容、小小、杜幼萱、谢潇华四人一起吃过早饭后,便要和潇华一同去仓库那边帮忙。谁知秦赏夕刚下了客栈楼梯,便觉得全身不舒服,手支着额头,几乎倒在扶手旁。 谢潇华比她晚下楼,看到这情形,眼疾“腿”快,飞身而下,堪堪将她扶住。便在此时,秦赏夕面上忽然起了奇异的变化,她的脸颊陡然转红,脸颊刚转红,额上便迅速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 谢潇华见状大惊:“赏夕,你怎么样?” 秦赏夕面颊虽然发红发热,可她却抱着肩道:“我好冷啊!” 这症状分明是疫病发病前期的症状,其症状出现之快,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谢潇华面上大骇,忙要上前去安抚她,秦赏夕此时似是明白过来,身子向后一撤,躲开他:“别过来,别碰我!” 江芷容、杜幼萱、洛小小三人听到楼下的动静,匆匆步出房门,要下楼来瞧瞧赏夕究竟如何了。 秦赏夕却向墙后缩去:“你们都不要过来。” 此时,救护了一夜病人的严清之回到客栈,看到秦赏夕这般模样,也是大惊失色:“秦姑娘,你......你怎么也染病了?” 这家客栈,除了秦赏夕等人,另外还住了八名客人,都是泽州封城后,被困在客栈内,无法离去的人。此时,这八名客人也出了客栈,看到浑身无力倚在墙角的秦赏夕,俱是心惊胆战。 泽州城这段日子,天天有人死,得了这种病的人,最长命的也活不过半个月,死时都是全身发黑发硬,看不出本来样子。那些尸体被人用长长的钩子,离得远远的,勾上板车,板车上系着麻绳,那些专门处理尸体的人,戴着口罩,手套,身着厚厚的油布衣服,全副武装,拽着麻绳另一端,将板车拖到以前的泽州乱葬岗,然后,一把火连班车带尸体烧掉! 这家客栈里,既住着严清之,又住着曾日日与病人打交道却没有被传染的秦赏夕和谢潇华,是以,被困在客栈里的人虽然觉得倒霉,但心里又莫名的觉得安全,觉得自己不会被传染。虽然守着严清之、秦赏夕和谢潇华,不代表就不会得病,但既然和他们在一起,几个客人就莫名的觉得心安。没想到秦赏夕也被传染了,这客栈也不安全了。客栈里的人,日日都按照严清之的说法,一日消毒至少三次,从不上街,吃些预防的汤药,可是,终究逃不过去!这病传染的很厉害,既然客栈里有一个人得了病,其他人,哪里逃得过去? 悦己客栈很快被严密封锁,客栈里的人、猫、狗、马匹,总之,只要是活物,都不得踏出客栈一步,一直到两个月以后,确定再无人染病,才会解除封禁。 秦赏夕照例是要被带入几处大院中,进行集中治疗,可是谢潇华却拼了命阻挠别人将秦赏夕带走。 自从来到泽州,谢潇华一向很配合泽州官府,这次却是说什么也不让人将秦赏夕带走。真带到了集中治疗的院子里,谁知道究竟是会治好了,还是互相传染越发严重了呢?那几个院子里,日日都有死人抬出去,却没有一个被治好的人活着走出来! 秦赏夕歪坐在椅子上,早已没有了和谢潇华争辩的力气,只是道:“潇华,我本不是个认命的人,可是,既然已经染了这种病,必须要去那里的。我们说好了的,一定要帮泽州百姓渡过这场劫难,谁都不能坏了规矩。” 谢潇华却道:“你还是安心歇着吧。”又一转脸,对着客栈外面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官差,一字一字道,“今天谁若想将你带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言下之意很明了,要想将秦赏夕带走,除非他死! 谢怀远此时赶过来,听到谢潇华的话,他道:“放心,谁若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先让他躺下去!” 自打江芷容出事后,谢潇华真是难得给了他几分好脸色:“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哥哥好啊!” 谢怀远接着又道:“可是客栈里其他人怎么办?按理说,悦己客栈出了病人,这家客栈必须被封禁。秦赏夕不出来,被封禁在客栈里的人,都很危险!” 谢潇华恼了:“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担心芷容吗?” “没错,我就是很担心她。她是我最喜欢的女人,她还怀着我的孩子,你却让她现在跟秦赏夕待在一起?” 他二人情急之下,有什么说什么,江芷容闻言却是如遭雷击,震惊半晌,才颤声问道:“你们说什么?你们在胡说!” 谢怀远和谢潇华惊觉说错话,却也是无法,只得想着事后再想法子安抚她好了。 客栈里八名男客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其中一人对谢潇华道:“谢公子,你和秦姑娘为泽州百姓做了不少事,我们都十分感激,可是如今她已经染了病,如果不将她送去集中治疗,恐怕会坏了规矩。以后大家生了病,都不进去,可如何是好?你这样,会让谢大人和杨大人很为难!” “再废话我割了你舌头!”谢潇华铁了心不讲理,恶狠狠威胁道! 客栈里里外外的人,全加起来,也未必是谢潇华的对手,不,不是未必,是肯定不是谢潇华的对手,所以,谢潇华的威胁还是很成功的。 谢潇华又朝外面扬眉道:“除非你们将守在城外的军队调进来对付我,否则还是请回吧,就你们这些人,还不够我活动筋骨的!” 他这话说的委实有些气人了,但是却无一人敢跟他交手,一来是知道自己斤两,二来是实在没人敢碰悦己客栈的人! 江芷容却很快平复了心绪,在这时候竟然道:“赏夕不可以离开,我也不离开,我们两个绝不会在这时候分开!” 秦赏夕望向她:“你别傻了芷容,要留下,你自己留下,我不跟你在一起。若坚持让我留下,你们就得走!” 洛小小却插话道:“芷容说的对,我也不走,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不能分开!” 严清之也道:“秦姑娘若留下,我也只好跟着留下。哎,谢公子,不要这么看着老夫。一来,按规矩,悦己客栈出了病人,客栈里所有的人都不能出去,要被禁足两个月,老夫正是悦己客栈里的人。二来,老夫是大夫,虽然有些不成器,始终治不了这种病,但不管怎么说,也该尽力一试,救下秦姑娘!” 双方对峙良久,终是无果。另外八名客人在谢潇华的武力威胁下,不敢多言,只得暂且忍下,想着要找个距离秦赏夕远远的房间。 杜幼萱有心让秦赏夕离自己远一些,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秦赏夕和谢潇华照顾,在这生死关头,又不好说太绝情的话,否则也太过掉价。对她来说,面子和生命同样重要,她尤其不能再谢潇华面前失了面子。何况,即使没有秦赏夕在,他们也未必安全。如今的泽州城内,有谁是安全的?根本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最后,秦赏夕搬到悦己客栈最偏僻的屋子居住,和所有人都分开。整个悦己客栈,就地封禁,所有人不得出入! 消息传至楚城,表面上看起来一直稳如泰山的谢云起,终于是彻底坐不住了。 如今,所有他在乎的人,几乎都在泽州,赏夕甚至还生病了。管他什么禁足,管他什么生意,管他什么疫病呢,他要去看赏夕,他要去看他的弟弟,他的朋友,其他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赏夕,你千万不可以出事,你要等着我,我去救你,你不能出事! 谢家运送米粮药材御寒衣物的车队,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往泽州去一趟。只是这次,再接到谢家的货物,守城的人除了敬意,还带了高度戒备! 听说谢谢场主和里面那位秦姑娘关系很不一般哪。最近楚城的公子哥和千金小姐们,都喜欢往这泽州城里跑,谁知道谢云起会不会也来这么一出呢? 看到指挥车队前行的人,依然是以前的陈管事,戒严的队伍这才出了口气。还好啊,还好谢云起没来,不然他们是该让谢云起随着车队到城门那里呢,还是不让呢?对了,谢云起还在被皇帝禁足呢,半年之期还早着呢,他自然不会这时候来了! 车队顺利通行,来到城门口处,有保管仓库的人前来接货,书记也开始清点数目。 便在此时,一名推车的谢家下人,突然拨开人群,朝城里冲了进去。 守城的展校尉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一阵风吹过面颊,一道人影已经闯进城门,朝城内去了。 展校尉忙在后面追了过去:“大胆,什么人?不知道此地戒严,严禁出入吗?” 谢云起回身朝他远远抱拳:“在下谢云起,真是对不住展校尉了,还望校尉莫追,在下绝不会在城中滋事!” 果然,谢云起也进来了!展校尉抹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 聪明一世 糊涂一时 更新时间:2011-01-25 此时的泽州城内,最特别的人莫过于李臻。 泽州城内除了官差巡逻,街上不见其他人四处奔行,偏李臻足迹几乎踏遍泽州每一寸地方。 巡逻官差与其撞上,从来都是规劝其没事不要四处走动,怎奈李臻不听,一众官差也没有法子。此人武功高强,城内的人,除了秦赏夕和谢潇华,恐怕没人是他对手,只是秦、谢二人不会为了此事与他动手,甚至还有点支持他四处溜达的意思。 李臻在找完了所有安全地带后,隔三差五会去几个收治疫病患者的大院子里瞧瞧,看新收治的女病人里,有没有团素。到最后实在无处可去,他干脆跑去了最早发现疫情的几处地段。那是泽州城内几条老巷,拥挤破败,因为疫情最先从那里传出,而且几条巷子里的人几乎已经全部染病身亡,只剩三个活着的人,如今也躺在收治病人的大院里,所以,这里早已成了泽州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区,即使没有被官府圈绳围住,派人把守,此处也绝不会有人进出。 李臻似乎是想找人想疯了,竟然走入这几处地方搜寻。 他打定了主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臻一家院子一家院子的找,每一处院子每一处房间都不放过。虽然明知无望且危险,但若不试试,他始终无法死心。 李臻此时走入一间院子,大开的堂屋和屋子里被就地烧成了焦骨的尸身触目惊心。 他开口叫道:“团素,团素你在不在?” 此时,院子的地底下竟然传来微弱的声音,那是有人在用瓦片之类的东西,敲击砖壁,可那声音却是传自地下。 李臻高声道:“团素,是你吗?” 他问了几声,这才想到,团素早已被毒哑了嗓子,根本不可能开口回答。 李臻的声音在几条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谢云起不知道悦己客栈的具体方向,胡乱奔行之际,经过此处,听到李臻的声音,也不管官府圈在几条巷子外的绳子和告示,直接飞身而入。但他不敢大意,所以不敢直接在巷中穿行,而是上了围墙,在围墙上奔行。 然而,他从巷子这头又到那头,将几条巷子看遍了,也没看到李臻。终于,他第二次在围墙上穿行之时,在一家尚算宽敞的院落中,听到李臻的声音。那声音既惊且喜:“团素,你还活着,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声音让谢云起心头一震,团素还活着,她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没有在谢怀远的掌控之中! 谢云起落入院内,先是被堂屋中的情形吓了一跳。接着,他看到院子里一处大开的地窖入口。李臻的声音,正是自下面传出。 谢云起想也不想,下了地窖。 地窖中,团素神色紧张,身子紧紧靠在地窖的砖墙上,她脚下,是大团大团不知名的鲜妍花朵。 她不认识李臻,只觉得这男人对他的态度过于亲昵了些,所以,身子向后退去,想躲开李臻,只是口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臻向前一步,道:“团素,不要怕,我是.......” 他话音刚落,团素面上突然一喜,一瘸一拐,朝他身后走去。 李臻不知发生何事,向后瞧去,只见团素奔到谢云起面前,一头扎进他怀里。 谢云起伸手轻抚她后背,安抚道:“没事的团素,他不会害你的,他找了你很多年,终于找到你了。” 团素不知所措地看他,目中透出疑问。 谢云起笑道:“傻瓜,你还有亲人在世上,他是你的哥哥。” 团素目中惊喜非常,可似乎又有些不敢相信,她回头去瞧李臻,似乎想将李臻瞧个清楚。可是,她的记忆中实在没有这样一号人,只是莫名的就觉得这人似乎亲切了不少。她早先并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家人。奶奶是个哑巴,又经常生病,所以,并未跟她讲过太多家里的事。她只是在奶奶断断续续的比划中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家的,可惜后来被大水冲垮,家人也都死了。 李臻缓步上前,对她道:“是真的,你跟我们的娘,长得很像!” 团素闻言又是开心又是伤怀,咧着嘴在笑,眼睛里却扑簌簌落下泪来。 李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又将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弄丢了。 团素却是疼得一阵抽气。 李臻和谢云起发现她情况不对,齐声问:“怎么了?” 团素指指上面,又对谢云起比划了一通手语,谢云起边看边点头,还一边安慰她:“没事的,这些都过去了。” 李臻看不懂,干着急,问谢云起:“她在说什么?” 谢云起道:“她说,她跑到附近的时候,有很多人追她,她怕是谢怀远的人又要将她关起来,所以就拼命的跑,结果慌不择路,看到这家人大晚上的没有关院门,所以就闯了进来。没想到,屋子里竟然躺着一家四口的尸体,她更害怕了,又往外跑,却一脚踩空,落到了地窖里,滚了下来。她的腿受了伤,爬不出去。后来有官差进来,将屋内的尸体直接烧了,她当时病得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发出动静,嗓子又哑了,发不出声音,所以也没人发现她被困。她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地窖里原来有些腊肉和两坛酒,她是靠着那些活到现在的。” 李臻长出一口气,还好没大事。他问团素:“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你的腿了?” 团素点点头,又摇摇头,朝他笑笑,示意没事。 谢云起问李臻:“这里是什么地方?悦己客栈在哪里?我们不如先带团素去那里.....”说到这里,他又道,“还是算了,听说那里已经被封禁了。我们先找别的地方,将团素的腿医好,等她好些了我再去那里。” 李臻道:“不碍事的,既然我们已经进来了这里,除了悦己客栈,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来过这里的人,只能进集中治疗区,或者去封禁区,是不可以在安全地带行走的。” 谢云起道:“那我们尽快带团素离开!” 悦己客栈内的秦赏夕,病情时好时坏,症状都是疫病患者出现过的症状,但又似乎有些不大一样,总之情形虽然不容乐观,却也不曾继续恶化。 偏在此时,悦己客栈内又有人生病。这次生病的人是洛小小,她正跟人说话时,突然出现疫病症状。 悦己客栈的客人和店小二,越发害怕起来。已经有人被传染了,接下来,还会有谁被传染?谁会是下一个? 谢潇华这次依然不允许别人将洛小小带走。悦己客栈本来已经有一个病人,此时洛小小再生病,要不要将其带走,其实都已无碍,所以,客栈外的官差也就不坚持带走洛小小。而洛小小则被送去和秦赏夕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秦赏夕对洛小小无比歉疚:“都是我害了你。” 洛小小道:“胡说,根本不关你的事,即使没有你,我也不见得安全!” 待严清之和几名大夫离去后,秦赏夕小声抱怨:“李臻这出的什么坏主意,分明是拿你的命在赌,万一我们还没将你送出去,你却.....”说到这里,她便说不下去。 洛小小道:“不会的,李臻给我吃的是世间少见的奇药,是他的师父穷尽毕生精力,才求来的丹丸,一旦服下,就不会被外界的疫病传染。再者,就算被传染,我也不会后悔。如今,我和李臻只有这个法子可以想了。” 她二人说话间,客栈外面传来吵嚷之声。洛小小忙支开窗子向外看,她只看了一眼,便喜道:“赏夕,谢大哥来了!” “什么?”秦赏夕腾地起身,跑到窗边去瞧,果然看到谢云起扶着团素,身侧则是李臻。他二人跟守在客栈外的官差起了争执,似乎是官差不让他们进来,他三人偏要进来。 听到楼上有支开窗子的声音,谢云起抬头看去,竟然是秦赏夕探出头在瞧他。 看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心心念念的人,他放开团素,直接飞身上了窗子。 看到他撞进来,秦赏夕忙离开窗边,谢云起则从窗子直接跳入了屋内。 没有了谢云起的扶持,团素站不稳,倒在李臻怀里。李臻不由蹙了眉峰,他和团素初次相见,二人心中虽然都甚觉开心,可到底是生疏多于亲密,是以,团素一路上很自然的,只是将重心倚在谢云起身上,到后来,李臻干脆放了手。看团素这架势,谢云起平日确实待她甚好,如此,他便也不需要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放开手,由着团素去了。没想到谢云起一看到秦赏夕,立刻将团素丢在一边。 团素抬眼望着那窗子,目中甚是委屈。 李臻见她如此,握着她的手道:“我带你进去!”话毕,他手中飞出一蓬银针,守客栈的官差来不及退避,纷纷捧着左手,嗷嗷痛叫起来。李臻打横抱起团素,闯入客栈内! 秦赏夕看到谢云起,故作平静,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下糟了,连他也被牵扯进来了,真是失算! 谢云起走到她身旁,取出一粒药丸:“吃了!” 秦赏夕瞅了瞅在他手心滴溜溜打转的朱红丹丸,问道:“这是什么?” 谢云起未再多言,只是突然出手,扣住秦赏夕脉门,将那粒丹丸塞入她口中,迫她吞下。 秦赏夕未曾料到他有如此举动,一时不慎吞了下去,只觉得丹田内一团火烧火燎。 谢云起又对洛小小道:“小小,你先出去帮我守门,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洛小小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要干什么?” 谢云起此时还不知道洛小小也已经被传染疫病,一把将她推出去:“这里很危险,你待在这里做什么?”顺手还插了门。 秦赏夕则捂着小腹问道:“谢云起,你给我吃的什么?” 谢云起一指点在她胸前,她便再也开不了口,身子也软了下去。谢云起将她扶到床上,竟然开始动手给她推宫换血。 秦赏夕这下是又急又气又好笑,还有些.....感动。这叫什么事啊!谢云起,你个猪脑子,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怎么这次,你就听了别人三言两语,上来便动手救人,你也不问问我,我是真的患病了吗? ------------ 又挨打了 更新时间:2011-01-26 谢潇华看到谢云起也来了,匆匆赶去秦赏夕房门口,却见到洛小小在焦急的拍门。 洛小小看到他,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忙道:“潇华,你快把门弄开,也不知道谢云起给赏夕吃了什么,赏夕看起来很难受。” 谢潇华心道:坏了,该不是易命丹吧? 他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看到屋内情形,忙奔到床边:“大哥,快住手,你会害死她的。”说到这里,他忙又降低声音,俯身在谢云起耳旁道:“赏夕根本没病,我们只是在演戏罢了,你这么,只是白白浪费一颗世间奇药,还让你二人白受一番罪。” 谢云起听他这么说,忙收了掌,身子疲惫的靠在身后的棉被和绣花枕头上,整个人似都已经虚脱。 谢潇华拍开秦赏夕穴道,秦赏夕这才能行动了。她活动了下手脚,一切无碍,方才丹田里的火烧火燎,早已化作一股暖流,在周身运转不息,如今她整个人比平时精神好几倍,唯一糟糕的是手掌心,她左右掌心皆被谢云起划开一道伤口,谢云起竟然是想帮她推宫换血,以自己完好的血液换走她患了疫病的血液。如此,她便可康复,而谢云起却要得了那怪病了。 她只觉得心中难过,仿佛心房最柔软的一处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她不觉得开心,只觉得难过。谢云起,你又来了,又来了,你既然已经做下那种事,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我欠谁的也不想欠你的。我不想欠你,更不想继续喜欢你! 此时,团素在李臻的帮扶下来到屋内,看到谢云起竟然像整被人抽干了精气神一般,她惊慌失措,扑向床边去看谢云起。 谢云起对她道:“放心吧,我没事,再休息一会就好了。” 团素看到他尚在滴血的伤口,又要去看他手上的伤,谢云起却是随意在身上蹭了两把,便将血迹擦拭干净了。 待缓过气来,他翻身下床,二话不说,走向谢潇华。 谢潇华顿觉不妙,讪笑着向后退去:“大哥,有话好好说。” 谁跟你好说?谢云起却勾起右拳,朝他左颊一拳打了过去。谢潇华被他一拳打翻在桌子上。 谢云起犹不解气,指着他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不是说会看好她吗?那怎么还让她跑进泽州城了?她进去了,你既不回去也不想法子劝她出来,反而跟着胡闹?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担心?” 谢云起越骂越气,扫了屋子一眼,从花瓶中抽出一根鸡毛掸子,倒提过来,朝谢潇华身上招呼过去。谢潇华才不吃眼前亏,身子滑开,口中怪叫:“谢云起,你又发疯了。”一边喊着,人已经溜之大吉。真是的,已经乖乖被你打一拳了,还要怎么样?本公子不陪你玩了。 谢云起看他跑了,这才恨恨的甩开手中鸡毛掸子,死小子,算你跑得快,过后再跟你算账! ---------------------------------------------------------------------------------- 再见到严清之时,谢云起只觉得心中一阵抽紧,就是这个人,害死了他的妻儿,他只恨不得捏碎这人咽喉。 秦赏夕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暗中牵牵他衣袖,示意他别冲动。 谢云起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朝严清之抱拳道:“严大夫,久违了。昔日承蒙你医治在下妻儿,云起还未来得及道谢!” 严清之一阵心虚:“谢公子言重了,老朽惭愧,没能救下尊夫人,当不起公子之礼。” 谢云起客气道:“哪里哪里,严大夫只是医者,并非神仙,不管怎么说,先生都曾经救治过在下妻儿,只要先生已经尽力,不管结果如何,云起都只有感激!” 严清之更加心虚:“谢公子,那已经是段伤心往事,我们还是不要提了!” 伤心往事?谢云起心中冷笑,那只是我的伤心往事! 秦赏夕此时插口道:“云起,莫要只顾客气,说正经事吧。” 谢云起这才道:“瞧我这记性,几乎忘了大事。先生,我这次带了位摔伤腿的女病人来,还望先生能帮忙救治。” 严清之这才再次见到团素,团素看到他,心中气恼,只是扭过头不理他。 李臻道:“你这丫头,严大夫是来救你的,怎么这样态度对人?”又对严清之道,“严大夫,她嗓子哑了,说不得话,无法跟大夫见礼,还请严大夫见谅!” 严清之纳罕:“哑了?” 谢云起接口道:“是的,很早了。” 严清之“哦”了一声,未敢再追问。难怪谢云起看到自己竟是如斯平静,想必是这丫头口不能言,不能告诉他实情。一个小丫头,八成也不识字,所以谢云起根本无从得知。那谢川倒是够狠,为了瞒住儿子,如此加害一个小姑娘! 团素红着脸,由着李臻在腿骨上一番摸索,真恨不得将这人手砍了,将自己腿也一并砍了。若非谢云起、秦赏夕、李臻俱以眼神阻止,她早一脚踢开这人了。 严清之起来对谢云起道:“她是摔断了腿骨,时间过久,已经愈合,只是错了位,需要重新敲断骨头,再接上!” 团素一听这话,脸立刻白了。当初摔伤腿的痛楚,已经让她想想都觉得痛苦,如今还要再来一次么? 谢云起忙安慰道:“不怕的团素,长痛不如短痛,我们都陪着你呢。” 严清之此时最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团素,我若没记错,你也是患了疫病的,为何你却没事呢?” 李臻急道:“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有事才好?先帮她医好腿再问行不行?” 严清之不知他和团素是什么关系,但想来很是亲密,否则也不会急得这般模样,所以也不生气,只是开始着手准备帮团素重新接腿。 这一番折腾,可是将团素疼了个天昏地暗。她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滴直落,怎奈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为防她疼的厉害,将自己舌头咬破,李臻特地找来一块软木给她叼着。只是团素仍与他有隔阂,这个哥哥来的太突然,二人还又还没来得及向对方诉说这些年的生活境况,以至她心中虽然欢喜,却始终对李臻心存疏离之感。所以,她只是下意识的将身子靠在谢云起怀中,似乎那才是她唯一的倚靠。如此一来,谢云起也跟着受罪,团素这厢一疼起来,一双手就控制不住乱抓东西,谢云起胳膊上,腰上,全都被她抓了,隔着夹衣都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但他也只是忍着,由着团素乱抓乱挠,强逼自己以甚为平静的语气在她耳畔劝解:“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严清之的动作还是很麻利的,虽然让人痛不欲生,但好在很快就过去了。团素整个人虚脱般靠在谢云起怀里,腿上被严清之上了厚厚的夹板。 谢云起小心翼翼抱起她,将她平放在床上,并柔声劝慰,生怕她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李臻见了这情形,心道:也难怪有人传团素是谢云起的通房丫头了。本来听到有人如此非议妹妹,他还是很不悦的,现在他竟然开始理解那些人了。看到非亲非故的男女关系如此亲密和谐,而且一个是少爷,一个是侍女,怎能让人不多想?看团素这样子,对谢云起确实心存爱慕,只是不知谢云起心中到底是何想法。他心中,似乎只有秦赏夕一人罢?哎,团素对他用情可真是自讨苦吃! 待团素歇下后,秦赏夕、李臻、谢云起、严清之四人退出房门。 秦赏夕想回房,谢云起只是下意识朝谢潇华离去的方向走,二人刚好走得是相对的方向,一抬头,便是四目相对。 秦赏夕顿觉尴尬,想问他的伤怎样,却又开不了口。为何还要这么关心他呢?自己应该将他忘个干干净净才好! 谢云起只是轻轻道:“你没事就好。” 秦赏夕只觉得心中一痛,慌乱的点点头,道:“潇华就在那边第四间房里”她伸手指指潇华房间,“去看看他吧,别再跟他怄气了。”言罢,垂下头,逃也似的离去。 他那样不顾一切的闯进来,拼了命的要救她,发现不过是误会一场后,只是说了那样简单的一句话,你没事就好。她对他再也怨不起来,恨不起来。可是,她不该再跟他一起,不该喜欢他的,不该的。 谢云起望着秦赏夕逃躲而去的背影,唯有叹息,他不是存心要伤她,却在无意间,将她逼进了两难的境地,让她陷入了死胡同,无路可走,却又无路可退。 -------------------------------------------------------------------------- 谢云起推开谢潇华房门,谢潇华正对着铜镜处理自己青肿的面颊。 看到谢云起进来,他嗷嗷怪叫:“谢云起,你干什么下这么重的手?你是嫉妒我比你长得英俊吧?”真是越想越委屈,被困在这种鬼地方,他不但没怨天尤人,还尽心竭力帮助泽州百姓渡过难关,可是结果呢?好不容易见到大哥,就被痛打一顿,额,不,是痛打一拳!老天呀,他是做了什么孽啊?为什么非要跟他的脸做对呢? 谢云起听了谢潇华的话,真是哭笑不得。 偏偏谢潇华还在继续说道:“你说你非得打我脸吗?我长这么好看容易吗?嫉妒,你纯属嫉妒!我要是破相了,你就成楚城最好看的男人了!” 谢云起更是啼笑皆非。这小子,真是从小到大都那么在乎那张脸!他道:“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谢潇华道:“听你这么说,你是不在乎那身臭皮囊了?那你怎么不把自己也打成这样?” 听他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是半点事也没有了。谢云起没好气道:“你活该,谁让你犯浑!” “我怎么犯浑了?” “你闯进泽州城来,你还有理了?” 谢潇华铁齿铜牙,斗嘴从来不落下风:“你好意思说我?那你现在是干什么来了?” 谢云起无语,真想再给他一拳! ------------ 可恶的谢怀远 更新时间:2011-01-27 待团素醒来,精神好多了,严清之这才迫不及待去问她,究竟发生何事。谁知却被李臻抢先一步,问团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团素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团素一哭,弄得谢云起和李臻还以为她被人怎么样了,谁知细问之下才知道,她一点事也没有,反而是赵融和檀香为了救她丧了命。 她说的事情太突然,谢云起一时有些不明白:“什么叫赵融死了?怎么又碍着檀香了?” 团素拼命朝他比划手语,李臻和秦赏夕看不懂,只得去问谢云起,她在说什么。 严清之见此情形,则默默退出房门。 团素边哭边跟谢云起打手势比划:“我离开楚城后,一直在往南走,没多久就到了泽州。我在泽州病了,就在一户农家住了下来,后来,赵大哥找到我还劝我回去,我不肯,还跟他起了争执。这时候,有一伙蒙面人闯进小院要抓我。他们用的全是下三滥的手段和招式,赵大哥为了救我,中了他们撒来的迷香,被他们杀死了,我也被他们抓了。后来,我被关在泽州城一处人家的厢房里。他们用铁链子锁着我,我出不去,也无法呼救。那户人家只有一个穷得没饭吃又得了痨病从来没人看一眼的老婆婆。那老婆婆收了人家的钱,天天看着我,给我饭吃,她看我可怜,却又不敢放我走,怕抓我来的人会杀了她。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关一辈子,如果不是婆婆陪着我,跟我说话,帮我梳洗,给我讲外面的事情,我早就疯了。我很后悔离开谢家,我知道公子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就一直等啊等。没想到却等来了檀香。檀香是去泽州城走亲戚,看自己的姑姥姥。她姑姥姥的家,跟那个婆婆的家是邻居。她过来借生姜的时候发现了我,就寻了个机会,背着那个婆婆,用斧子劈开链子,帮我逃走。可是我们刚走就有人追了上来,檀香为了救我,被人一剑刺死了。我拼命跑啊跑,就跑到了这家客栈,还看到了严清之。檀香帮我劈开链子前,递给过我一把匕首,让我逃命时防身用。我取出那匕首要杀了严清之,可是却浑身没力气。严清之说我生病了,要帮我医病,我不肯,就又跑了。当时天很黑了,我胡乱闯,杀檀香那个人又一直追杀我,我慌不择路,就跑进了一个没人的巷子。那个蒙面人就不敢来追我了,我跑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看到屋子里有好多尸体,吓了一跳,想离开,可是不知怎的,慌乱中辨不出方向,没走几步,一脚踩空,就落到了那个地窖里。那个地窖上长了好多枯草,所以我才会看不清。我掉下去之后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进来院子里。一个说‘这家人真可怜,都得疫病死了,死后也留不得全尸’。另一个说,‘别说那么多了,快动手烧了那尸体吧,传染给别人不大好’,接着我就闻到一股又焦又臭的味道,我猜想,应该是有人在烧尸体。然后又听那两个人说什么‘这也是没办法,请你们一家老小以后不要来找我’,后来又说‘快走吧,小心传染给我们’。我听他们说话不像坏人,想求救,却没有力气,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听着那两个人走了。后来,院子里又恢复安静,我只能又在地窖里呆了下去,一直等到哥哥和公子来了。” 团素越比划,眼泪越多:“公子,我天天等着你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赵大哥和檀香死得好惨好可怜。赵大哥临终前跟我说,让我日后见到公子,代他跟你说声对不起,是他没用,没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还说公子一定会来救我,让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活着。檀香妹妹更可怜,她一边劈那条链子,一边跟我说,她跟亲人相认了,还获得了自由身,她那会还很开心。她还说,我平日待她好,公子待她也好,她不忍心看我受苦,公子更加不会忍心看我受苦的,所以,她一定要救我走。她才十五岁啊,如果她活着,以后一定会活得很幸福。她们都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可是我却糊里糊涂,连是谁害死她们的都不知道。公子,你一定要帮我为她们两个讨个公道。” 团素一边比手势,谢云起一边将她话里的意思讲给李臻和秦赏夕听。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团素则是哭成了泪人。 李臻咬牙道:“从今天起,我跟谢怀远恩断义绝,再无干系!”谢怀远,你这招够绝。你所有的秘窟我都知道在哪里,可你不将人藏在秘窟,反而将人藏在了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户主还是个平时没人敢理的老太婆。你为了躲过我和谢云起的耳目,真是颇费心思哪! 秦赏夕也忍不住别过头,轻轻拭去眼角泪滴。谢怀远,你真真可恶,不但要困住一介女子,还害死两条人命!她刚拭去眼角泪滴,却看到房门处一角裙裾。 自从她假装患病后,为了做足全套的戏,只得将江芷容托付给洛小小和谢潇华照看,今日洛小小也“患病”了,照看江芷容的任务,便只能交托给谢潇华了。怎奈谢潇华此时却一个人躲进房里不愿意出来,江芷容竟然自己来这里了。 她走到门口:“芷容,你还是多歇息的好,再说我呆过的屋子,还是不要随便来罢。” 江芷容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去厨房熬些排骨汤,一会让人端来给你们每人喝一些。” 说完,转身下楼去了。自从上次听到谢怀远和谢潇华的话后,她除了初时有些震惊和不相信,后来反而沉默了,总是一贯的沉静如水,温婉娴雅,面容因了腹中孩儿,整日散发出慈祥又柔和的光辉,那样子看起来,平静且幸福,一切都与她患病前无异。秦赏夕只当她又跟上次一样,听了那话后,因为受不了刺激,干脆又选择忘记。如今看她转身离去,并未多想,又返身回了房中。 团素听了李臻的话,很是不解,比划手语问道:“哥,你和堂少爷是好朋友吗?为什么又要跟他恩断义绝?” 谢云起将她的话说给李臻,李臻冷着脸道:“你弟弟做的好事,你自己去跟她说吧。” 团素闻言,焦急的去看谢云起。 这事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楚,谢云起唯有揉了揉她头发:“这些事,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释。你先休息,不要想太多,总之,赵融和檀香不会白死,我一定会帮他们讨个公道。你现在只要养好身体,就是帮了我和你哥的大忙。” 团素乖巧的点点头。 李臻却又问道:“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吃毒草吃的?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他这一问,谢云起心中一紧,若不是因为自己,团素怎么会去自杀呢?这个傻丫头! 团素对李臻比划道:“没关系的,只是不能说话而已,说起来还要谢谢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李臻只能以眼神去求助谢云起。在看懂手语前,他和团素若想沟通,实在是困难。 谢云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句话,沉默半晌,只能对李臻道:“其实,她是为了帮我才故意.......” 团素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说。她感觉得到李臻十分紧张她。若谢云起说了,李臻会不会迁怒于谢云起?他二人若因此动起手来,那可如何是好?反正以后时日还长,她再慢慢说给李臻知晓也不迟,或者就此永远瞒住李臻也未为不可。 她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李臻的眼目,李臻当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恰在此时,严清之走入房中:“团素姑娘是误服毒草才变哑的?那应该是毒性伤了喉腔中央的声带,待老夫看看,或许还可治愈。” 团素闻言,先是大喜过望,但很快又敛去笑容,不再理严清之。 李臻训斥道:“你这是干什么?严神医刚帮你接好了腿。”他虽不知晓团素是故意服下毒草,却对谢家其他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心中明白,团素是气严清之害死了叶袖袖,但在此时,恐怕也只有严清之能帮团素了。 团素却梗着脖子,只望着床内一段雪白墙壁,丝毫不领情。 严清之笑道:“团素姑娘,我不是白白救你,我也有要求的。” 团素闻言,心生好奇,转过脸来瞧他。 严清之道:“我想知道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做过什么吃过什么,须知道,患了疫病的人,还没有人能康复起来,都是越来越差,缘何姑娘好端端的呢?” 李臻初见妹妹的热情已经退却一大截,此时才顾及到城中患病的百姓,闻言忙道:“对呀,城里死了那么多人,怎么你却没事?快说来听听,兴许能救了这一城百姓呢!” 秦赏夕闻言,心道:坏了。她不再听这这些人说话,悄悄退出房门去找洛小小。 没一会,洛小小房中忽然传来痛呼,那声音跟疫病患者临死前的一声惨叫一般无二。 接着,是秦赏夕的声音:“小小,小小你怎样了?小小,都是我害了你呀。” 严清之听到声音,忙进了洛小小房里,就见秦赏夕抱着闭了眼的洛小小痛哭不已。 只是一会功夫不见,洛小小竟然已经发病,在房中暴毙而亡。与其他死者一样,洛小小的尸体也开始逐渐发黑。 这种疫病发作时间本就没有规律可循,洛小小死的太过突然,但也没引起旁人怀疑。严清之只是抱恨道:“这病马上就有救了,怎地洛姑娘却不能多撑一些时日呢?” 谢潇华听到洛小小和秦赏夕的声音,心中奇怪:这两人怎么不跟他商量一声,就将计划提前了? 他匆匆冲进洛小小屋中去看情况。秦赏夕悲悲戚戚朝他道:“潇华,我和小小好歹姐妹一场,我不想让别人烧了小小的尸身。” 谢潇华道:“我和小小也算是朋友一场,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别人将她的尸体烧毁,可是她的尸体不能留。” 秦赏夕咬了牙道:“就算真要烧了她的尸身,也得我自己动手,我不让别的人碰她。” “这个好办”谢潇华继续背早就想好的话,“我们走便是了。” 他说完,架起洛小小肩头跳出窗子,秦赏夕随后而去。二人竟直接越过守着客栈的官差,逃到无人封禁的地段。 李臻急道:“悦己客栈里的人不能随处乱跑!” 他既已经找到了妹妹,这才有心情替泽州百姓着想。话音未落,他人已奔到窗边,就要跳出去追人。怎奈谢云起竟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也朝窗边跑去,二人撞倒一块,李臻被这大力一撞,倒在地上。 谢云起忙去扶他:“李少侠,你没事吧?” 李臻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肩头,一边起身道:“还好。” 此时他再往下瞧,只见一群官差在大街上狂奔,口中喊着“站住”,可是他们追逐的目标---------秦赏夕和谢潇华,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 怎么办 更新时间:2011-01-28 谢潇华和秦赏夕带着洛小小,合力翻过神剑峰后,本来还在担心突然收到讯息的江上玄赶不过来,谁知道江上玄竟然就在附近随时待命,看到腾空燃起的烟花,立刻赶到神剑峰下。 神剑峰下一直防守疏松,江上玄赶来的时候,只有三名士卒守在那里,不过象征性的在两棵树之间绑了根麻绳,就算在戒严了。江上玄甩了三枚铁莲子出去,那三名士卒根本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睡过去了。 待秦赏夕和谢潇华带着洛小小合力翻过山峰后,江上玄早已等在下面。 二人将洛小小平安交到他手里。 谢潇华道:“师弟啊,本师兄没有什么礼物可送你作为新婚贺礼了,就送你个新娘子吧,成亲那天,别忘了想法子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蹭一杯喜酒。” 洛小小的脸立刻红了,江上玄的脸立刻黑了。 江上玄不悦道:“谁是你师弟?” 谢潇华则道:“大家都师承叶镜寒,而且你也自称与我同门的呀!”不会刚得了媳妇就想赖账吧?过河拆桥这种事,脸皮如果不是厚到了一定境界,一般人还是做不来的。 江上玄道:“我的确学了叶前辈的功夫,但是我们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不可以随便转投他人门下,所以,我还得先向我师父他老人家禀明下情况。” 意思是,他师父如果不答应,他和潇华就不是同门了。 谢潇华啧啧赞道:“真看不出来啊,过河拆桥的事,你还真做得出来。”又哭丧着脸道,“真后悔帮你!” 洛小小得意道:“后悔也没用,我已经出来了。” 谢潇华不屑道:“你个死丫头,就会小看我,真当我那么小气?我刚才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洛小小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能让你们两个这样欺负?”谢潇华白她一眼,却又拉过她的手,放到江上玄手里,“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想通了,但是我想,你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她过的开心幸福。好歹我和她也算是朋友一场,跟你也算是有缘,师承同一人,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江上玄难得的露出几分好脸色:“这个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做到。还有就是........喜酒一定不会落下你的。” 洛小小这下更是美飞了,一张脸红扑扑的,含羞带喜稍稍低了头,口中却道:“你要是真少了他,我还不依了。不过,这最不能少的人,是赏夕!” 秦赏夕笑道:“到时候,你若真不请我,我厚着脸皮蹭也要蹭过去的。” 洛小小道:“这次全靠你们了。” “我只是跑跑腿罢了,是江总......江大侠这个险招走得好,潇华后来想得办法妙,你还是谢他们两个吧。” 谢潇华坏笑:“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小小,也是为了我自己好,试想,如果真让我到时候帮小小做戏,我也得受累不是!" 时间紧迫,几人没有那么多说笑的时间,待洛小小交代了秦赏夕几句要紧话后,江上玄已经从附近的枯草丛中拖过来一具尸体,并道:“此人是有名的采花贼,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女子,正是人人得而诛之,如今也是死有余辜。” 秦赏夕和谢潇华与他二人再次道别后,这才用麻绳绑住那尸体,拖在身后,借助“情人丝”,快速攀上峰顶。 他二人下到神剑峰下,一把火烧了这尸体。 江上玄则是将几个守卫在神剑峰下的官兵一个个摆成靠在树下打盹的姿势,好叫这些人醒来后,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这才牵着洛小小远去了。 追逐秦赏夕和谢潇华的人,先是按照李臻的说法去了乱葬岗,却没有发现秦谢二人的踪迹。于是,一行人在城中大肆搜捕,待找到城郊神剑峰脚下时,“洛小小”的尸身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洛小小的死讯传回楚城,洛之允伤心不已。 而多天来,一直被死亡的阴影压得喘不过气的泽州百姓,终于看到了希望。 ---------------------------------------------------------------------------------------------------------- 根据团素的说法,她这段日子以来,唯一吃过的奇怪东西,是一种不知名的花。 她吃完了腊肉,喝完了酒后,地窖内没有了其他吃食,只剩下主人不知因何收藏在地窖里的花。饿极了的团素,只好去吃那些花。 这件事,在见到谢云起和李臻后,因不想二人担心,她便瞒了下来。后来她才知道疫病的严重,而自己能活下来有多么神奇,忙将此事说了出来。 谢云起和李臻俱都下过地窖,也都见过那些花,二人便重返地窖,将地窖里所有的花,尽数取了出来。 这些花先前被泡在水中,先是被团素掀下花瓣吃,后来被团素一捧一捧取出来吃,李臻跳入地窖后,团素不慎将花洒落在脚下。这些脱离水后的花瓣,迅速枯败。但仍然能看出,没枯败之前,应该是颜色鲜丽的大朵大朵的花。花形有些像夕颜花,但又比一般的夕颜花大得多,而且一般的夕颜花只有白色,这花却是五颜六色。 秦赏夕和谢潇华见到这些花,立刻齐声道:“夕颜花,温泉!” 谢云起和严清之听得迷迷糊糊:“什么?” 秦赏夕忙道:“这种花,我和潇华见过,因为长得很像夕颜花,所以,我们也管这花叫夕颜花。” 严清之追问:“哪里有这种花?” 秦赏夕和谢潇华互看一眼,不敢耽搁,道出实话。谢潇华道:“在神剑峰半山腰上,那里有一处温泉,那个温泉四周都是这种花!” ----------------------------------------------------------------------------------------------------------------- 最后,秦赏夕、谢潇华、谢云起、李臻,和四人之力,带着严清之,上了神剑峰顶。 秦赏夕和谢潇华比较规矩,既然进了泽州城,就没想过要私自出去,所以二人从来没翻过峰顶,除了晌午带洛小小下去,但那会时间紧急,他们带洛小小下去后,又迅速返回来做戏,哪里来得及逗留。这次,他二人总算是名正言顺的找到借口,好好在那温泉旁看了个仔细。 严清之在众人的帮助下,将这山头翻了个遍,最后取了水样、“夕颜花”、一小块石头、一点土壤回去研究。 结果让人大喜过望。严清之给自己养的白鼠喝过泉水后,白鼠没多久便染了疫病,与一般疫病患者症状无二,但是他给那白鼠吃了“夕颜花”后,那小白鼠没多久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严清之又上过几次神剑峰后,终于完全弄清楚,原来,那一池温泉竟然是有毒的,所以温泉附近没有什么植物,水中亦没有鱼虾之类的生物。但是万物相生相克,偏巧这种形似夕颜花的美丽怪花,便是克制这种毒性的最佳草药,所以才能在这毒泉旁开得如此美丽娇娆。 谢云起和李臻一行人经过一番调查,终于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团素闯入的那户人家,户主平日最喜爬山,几乎将栖凤山一带有些名气的山头全爬遍了,最后,便瞄上了神剑峰。 那户主因喜好爬山、攀岩,所以爬神剑峰比一般人要容易些,加之他也是个练家子,力气大,又有些轻功底子,家里又有足够的攀山工具,所以那户主虽然很费力,但仍是客服天堑,爬上了神剑峰峰顶。 之后的事情,根据谢云起的推测,那户主想必是看到那一池温泉和大片盛开的“夕颜花”,忍不住下来玩赏,还喝过泉水甚至可能在池水中泡过澡。 因为那户主回来后,向朋友炫耀过,说自己爬上了神剑峰,并且在峰顶洗过澡,只是当时,没有人信他的话。甚至还有人嘲笑过他撒谎。 之前有不少喜好爬山的人,结伴来爬神剑峰,但是在很多武林高手都望尘莫及的情况下,只是个半吊子的他凭什么能做到?更莫论那几乎像是人间幻境一样的美景了。就连他展示出来的花,也被人笑是不知道从哪拔来的野花,不过生得倒是挺好看。可谁又知道,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那户主被人嘲弄,失望回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将花泡在水中收藏在了地窖。但是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行为竟然给泽州城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于是,一场几乎让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怪病,竟然被一种罕见的野花治好了。 这下,泽州城内阴霾尽去,虽然城内依然封禁,但只要三月内再无新的病人,泽州城便可被解除封禁。为了安全起见,大家仍是烧毁了几处收容病人的大院和几条最危险的巷子。而那种罕见的花,有人想过要移植入自己花盆中,却怎么也养不活。 一场灾难奇异又迅速的降临,然后,以同样奇异又迅速的方式离去。 虽然这场灾难在几十年甚至百年以后,仍然会让人心有余悸,但是大家的日子总算又恢复了太平。 泽州百姓的麻烦过去了,谢家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早先谢云起就违抗圣命,不顾皇帝禁足的惩罚,竟然当街将谢潇华从望江楼揪回家中。如今更是胆大包天,跑去泽州城。 他最初在楚城大街上现身的事,因为目睹之人不愿多管闲事,所以并没有传入朝廷耳中。但这次,谢云起是直闯被戒严的泽州城。那么多人接二连三的闯入,让朝廷大失面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天靖国兵力防守有多差劲。但是最让皇帝没面子的,还是谢云起的无视皇命! 但是谢云起有免死金牌在手,又是因为担心弟弟和妻妹,所以一时情急,这死罪自然是不合适的,至于其他罪责么,罚轻了罚重了,都不合适。 皇帝干脆一句:“如今朝中多事,此事稍后再说”,将事情压了下去,再不闻不问。 事情传出来,谢云起还没怎么样,倒是谢潇华先松了一口气,真是幸亏他没事,不然自己真成罪人了。 可是,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后,别的事也迎面而来。 檀香就该白死吗?赵融就该白死吗? 还有严清之,这个害死叶袖袖的帮凶,如今却是被泽州人人爱戴的“神医”。这人看起来,甚有医德,不像个坏人。 至于谢怀远,更是一贯让谢云起头疼,不知道该拿他怎样才好! ------------ 神医离世 更新时间:2011-01-29 谢云起寻了个机会,于无人处质问谢怀远,将赵融和檀香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谢怀远只是面无表情道:“用化骨水化掉了。” 谢云起怒道:“你以前在潇华喝的酒里撒花粉,害得他差点丧命,如果不是赵融试药,潇华就被你害死了。他是潇华的救命恩人,他救了潇华也就等于帮了你。还有檀香,她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谢云起一直记得檀香跟他告别时的样子,那时候,她像一只冲出囚笼的黄莺,美丽、活泼、纯真、机灵。他还记得,她说自己叫“秀秀”,山明水秀的秀。没想到那一次,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谢怀远却道:“我又没非让他们死,是他们两个自己多事,如果他们不去救团素,也就不会死了。” “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做了这种事,你还理直气壮在?” 谢怀远却道:“我若说我已经没有人性了,你打算怎样?杀了我?”问完,他转身径自去了,他才不信谢云起会将他怎样。而他身后,只剩谢云起只身而立,莫可奈何! 谢怀远,你别逼我,不然我真的大义灭亲!反正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此后没几天,悦己客栈便被解除封禁,从此,谢怀远日日来此找江芷容。 悦己客栈再无往日的清净,日日变得客似云来。这些所谓的客人,大抵都是来瞧严清之、谢家兄弟和秦赏夕的。江芷容的身段早已瞒不住,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位有身孕的。是以大家纷纷猜测,孩子八成是谢怀远的-------看谢怀远对她那热乎劲儿也知道了。如果在往日,江芷容和谢怀远定会被人骂成是伤风败俗,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泽州百姓在历经大劫后,对人对事,包容了很多,许多以前无法接受的事,如今变得十分容易接受。何况谢怀远在封城期间,对泽州百姓也算是尽心尽力,而谢怀远的堂兄谢云起更是不遗余力,捐出家资无数来支援泽州。至于谢潇华就更不用说了,封城没多久,他便和江芷容的妹妹秦赏夕一起闯入泽州,先是照顾病人,后来又接管仓库,还曾在蓝天白云下弹奏琴曲,为泽州人排忧解烦。所以,此时根本无人攻击江芷容和谢怀远,反倒是有人旁敲侧击逗弄悦己客栈里的知情人说实话,更有人直接劝赏夕成全谢怀远和江芷容。 秦赏夕啼笑皆非,真恨不得将谢怀远大卸八块。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些人的话会传到江芷容耳朵里,还好江芷容整日深居简出,躲在房中不见客,只是偶尔碰巧露过几次面罢了,那些人再想多管闲事,也不好硬闯女子房间。 谢怀远虽然一天来悦己客栈七八回,却鲜少能见到江芷容。江芷容早已不再怕他,只是不喜欢见人,所以屡屡回绝他。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还以为是江芷容害羞所致。 但是泽州城不过巴掌大个地方,困在城内的人,如今也不是很多,不过一月有余,悦己客栈来客便日渐稀少。只有店小二整天乐呵呵的恭喜严清之:“掌柜的,等泽州城封禁解除后,想必咱这店里的生意一定一天比一天红火啊。那外头来的人若要投宿,肯定先来咱这悦己客栈哪!” 严清之只是心事重重的点点头,便负手而去。小二看他如此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暗自思索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惹得掌柜的如此不快! 三月之期将满,团素的喉咙慢慢康复,已经可以正常发声,只是再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清脆悦耳,变得有些阴沉暗哑,但这足以让她喜出望外,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做哑巴了。而江芷容的身子一直调养的很好,再未出现过异常,腹内胎儿也慢慢成了正常胎位。如此下去,只要不出意外,应该可以顺利生产。 这日,严清之独自一人出去采药。他给江芷容配的药里,绝不能少了骨筋草这味药,偏巧悦己客栈里的骨筋草所剩不多了,不得已,他便独自出来采药。可惜出不得城,无法去郊野,他只能在神剑峰下附近一片地方找找,看有没有骨筋草。 严清之正在低头搜寻之际,一双黑色缎面靴子映入眼底。他抬起头来,便看到谢怀远站在面前。 以谢怀远的身份,竟然不带任何侍从,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严清之立刻意识到不会有好事发生! 谢怀远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严大夫,我们该算算账了吧?” 严清之并无意外:“我还以为,第一个来找我的人会是谢云起!” “严大夫所料不差,我也来了。”严清之身后,是谢云起的声音。 谢怀远看到谢云起有些诧异:“大哥也来了?” 谢云起道:“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吗?” 严清之苦笑一声,对谢云起道:“谢公子不但腿脚功夫了得,这忍耐功夫更了得。连老夫都几乎相信,谢公子对尊夫人的死并不知情。老夫本以为,团素是个丫头,不会识字,既然已经变成哑巴,那更无法将实情告诉你。谁知她竟懂手语,而你完全看得懂她在说些什么。以团素对尊夫人的忠心耿耿,她必然早就告诉过你实情!” 这下轮到谢怀远诧异:“你明知我大哥已经知道你是害死袖袖的凶手,还肯一心一意医治团素和芷容?”他开始怀疑这老头子是否又在汤药中动过什么手脚! 严清之却道:“我当日错过一次,不想一错再错。医者的本分是治病救人,我却利用种种药性相生相克之理,加害谢少夫人,本来就是大错,如今想补救已不可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唯有忏悔和不再犯错。” 他说的虽然诚恳,谢云起心中却终究是有怨恨:“你可以对泽州百姓尽心竭力,也可以对江姑娘和团素尽心尽力,为何当日要加害我的妻子?袖袖做了什么,就这么不能被严大夫所容?” 事已至此,再无什么好隐瞒的,严清之只有道出当年的实情:“谢公子,不是老朽推脱责任,此事说来,与你父大有干系。” 谢云起自然知道此事的幕后主使人是谢川,可是,严清之凭什么要被谢川摆布?他问道:“我爹做了什么?” 严清之道:“令尊命人掳走了我的夫人。我夫人当时亦是身患重病命在旦夕,只是令尊认为,放眼楚城,没有人比老朽更适合做那件事,老朽因了这一身医术,竟然无端端给自己和妻子招来无妄之灾。老朽不得已,只得听命于你父,可惜周旋到最后,待老朽救出妻子后,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谢公子,你的妻子固然不该死,可我的夫人难道就该死吗?谢公子如果不信,可以带老夫去向谢川当面对质!正因此事,老夫才会心灰意懒,从此隐姓埋名,躲在泽州城,开了家小客栈做了掌柜。” 谢云起呆呆站在当下,只觉得事情如此可笑。本来该是他向严清之寻仇才是,可是如今听来,却成了严清之该向他寻仇才是!严清之的妻子被谢家人害死,可是他却能在紧要关头放弃私怨,和谢云起、谢潇华相处融洽,合力帮助泽州百姓,还能尽心救治谢云起请托他医治的病人。这样的人,叫他如何寻仇? 不单单如此,本来,谢云起本来觉得严清之欠了自己,可现在事情却倒过来了。他心知袖袖死得冤枉,可如今他又能说什么?丧妻之痛让他心如刀割,这是严清之被迫加诸于他身上的痛,可是严清之的冤屈,又该找谁去诉说呢? 严清之接着道:“老夫不知道谢川那种人,是怎么教出你和谢潇华这样的儿子,老夫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兄弟二人与他性情迥然,或许老夫会因谢家而迁怒于他人,不肯尽心医治团素和江姑娘。毕竟,我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并不是什么圣人,很多事,我容不下!” 谢云起半晌无语,竟不知道该跟严清之说一句对不起,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句谢谢,亦或者直接捏碎他咽喉为袖袖报仇! 看他良久无言,严清之又道:“既然谢公子无话可说,老夫这便告辞了,待泽州封禁解除后,谢公子带团素和江姑娘离去便是,你我二人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说完,他背着竹篓转身离去。 谢怀远此时突然开口叫道:“严大夫留步,在下还有句话,一定要跟大夫说清楚。” 严清之并不知道谢怀远对叶袖袖的情愫,只知道谢云起都肯放他离去,遑论谢怀远。于是站定,回身去看谢怀远,不知道这位尚书大人有何话说。 谢怀远从谢云起身边走过,来到严清之身前,与他面对面,相距不过半尺。谢怀远一字一句道:“我要说的话就是........谢云起会放过你,不代表我也会。” 谢云起本来垂首呆站在当下,他觉得自己应该帮袖袖讨公道,可又觉得严清之也很冤枉,眼看着严清之离去,他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唯有垂首不去看严清之的背影,以求逃避。听到谢怀远这么说,他才惊觉不妙,抬眼看过去,果然见谢怀远手中匕首已经插入严清之心口他喝问道:“怀远,你干什么?” 谢怀远不理他,只是对着将死的严清之道:“不管你有多么不得已的理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杀人就要偿命!” 严清之没料到此人出手如此狠辣决绝,如此干脆利落,只一刀,便直入心房,不给自己任何活命的机会。他喉咙咕噜噜转了几转,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终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无力的垂下,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一代名医竟然被人以如此迅捷的手法杀害了! 谢怀远从严清之尸身上拔出匕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朝尸体上洒了一些刺鼻的药水,严清之好端端的尸身,登时化作一滩黄水。 谢云起眼睁睁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半天才吼出声来:“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救了多少人?你害死他不算,居然连尸骨都不留给他?” “我并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死,但是泽州城一旦解除封禁,此人必定受到永嘉帝厚待,到时候想杀他就没这么容易了。虽然我也想留个全尸给他,不过他若死了,皇上必定下令彻查,到时候,查到我头上怎么办?反正现在泽州城里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等封禁解除,泽州城里的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已经利用完了他,现在是除了他的大好时机!”他倒是不做隐瞒,在谢云起面前将自己的念头说得清清楚楚。 .“谢怀远,你简直丧心病狂!” 谢怀远好笑:“我丧心病狂?对,我就是丧心病狂,只有你谢场主是大好人。你谢云起高风亮节,德高望重,朝廷募捐无人响应,你一带头,大家纷纷出钱出力。好事都是你做的,坏事全是我干的。这样不是挺好吗?既有人帮你报了杀师灭妻的大仇,又不用你做有违良心的事,一举两得!你继续心安理得的做你的大好人就是了!” 他一番话将谢云起噎了个半死! 看谢云起无话可说,谢怀远回身便走,孰料他一回头,竟然看到江芷容站在不远处!他不知道江芷容怎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刚才的事,江芷容看到了多少,他只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如同袖袖一样温柔如水的女人,若真见到他方才杀人后毁尸灭迹的一幕,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他了。 ------------ 寻死 更新时间:2011-01-30 谢怀远朝江芷容走去,江芷容却面无表情向后退去,退了几步后,她忽然决绝转身,向后跑去。 秦赏夕恰在此时追了过来。江芷容见到她,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跑上前抓住她手,急切道:“赏夕,带我走,我不想看到谢怀远。” 原来,谢怀远去悦己客栈看江芷容,却被江芷容拒之门外,只好讪讪离去,谁知竟看到严清之独自一人背着竹篓远去了,便悄悄尾随而去。江芷容恰恰在此时支起了窗子,看到这一幕,她怕有什么变故,便也远远跟了上去。她是孕妇,走不快,还好严清之的样子,城中人几乎都认得,实在落得远了,看不到严清之所行方向,她便可以装作找严清之的样子,寻问路人。 说来也巧,她离开悦己客栈不久,秦赏夕端了炖好的鸡汤来到她房中,却不见她踪迹。秦赏夕先是不在意,将鸡汤放在房中等她,可是等了许久,鸡汤都快放凉了,还是不见她回房。秦赏夕这才急了,匆匆出了房门去寻江芷容,可是找遍了整个悦己客栈,也不见江芷容的人。 秦赏夕一直寻到路上,因江芷容生得美,又是生面孔,还挺着个大肚子,故很容易打听到她的去向,秦赏夕一路追问,循着江芷容离去的路线找了去。她一路追到神剑峰下,就见江芷容竟然挺着大肚子往这边跑来。听到江芷容这么说,秦赏夕尚不及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依着江芷容的话,搭上她腰畔,带着她飞掠而去。谢怀远在后面一番追赶,竟是被越落越远。谢云起呆了半晌,也追了过去。 谢潇华本来上街去买了只老母鸡回来,谁知刚回到客栈,就听说江芷容不见了,秦赏夕已经去找她了。 团素腿脚虽然大好,但还不便四处走动,李臻又不知去了哪里,谢潇华便独自离开客栈帮忙找人。江芷容在泽州人生地不熟,又挺着个大肚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他出去,杜幼萱也追了出去,她追上谢潇华,道:“我跟你一起去找她们。” 谢潇华觉得,有杜幼萱在身边,只会拖慢自己找人的速度,笑嘻嘻的委婉拒绝道:“杜姑娘,你还是好生歇着吧,这种跑腿的活,我来做就好。” 杜幼萱心思通透,当即戳穿他:“你是担心有我在,你行动反而会慢下来吧?可我若离开,你又能快得了多少?还不是边走边找人?我不过是好心帮忙,你却如此待我。” 谢潇华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杜姑娘有心帮忙,那我们还是一起去找人吧。”想想也是,反正他也只能边走边问人,又不能施展轻功,有没有杜幼萱在身边都一样。 谢潇华和杜幼萱边问路人,边匆匆赶路。 走出闹市区后,谢潇华速度陡然加快,杜幼萱哪里及得上,直累得气喘吁吁。 眼见杜幼萱跟不上,谢潇华只得耐下性子,同她一起慢慢步行。 杜幼萱心中不快稍稍散去,这小子看来也不是丝毫不惦念自己的,转念又一想,谢潇华本来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待她的啊,既不会太过亲密,也绝不会丝毫不顾及自己死活,如今又有什么改变?反倒是对秦赏夕,真是越来越上心了。 二人迎面忽然走来一个中年货郎,那货郎挑着两大箱子货物,要去闹市区卖货。谢潇华上前打听道:“这位大哥,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的姑娘,长得很漂亮,而且还有了身孕。” 那货郎朝神剑峰方向一努嘴,道:“见过,往那边去了。” 谢潇华道过谢,就要赶路,杜幼萱却叫住他:“潇华,等等。” 谢潇华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 杜幼萱指向货郎箱子中的货物:“那支竹笛取出来,给我看看。” 货郎一看有生意,笑应一声,放下担子,将那支做工细致的竹笛取了出来,递给杜幼萱:“姑娘好好看看,这笛子的手艺十分好哩。姑娘若是喜欢,还可以最奏一曲,听听声音。” 杜幼萱拿出笛子左看右看,仿佛十分满意,又对谢潇华道:“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爹送过我一支白玉笛子,不过不大和我心意,毕竟竹笛吹来的声音才好听。” 谢潇华“哦”了一声,“杜姑娘也会吹笛子?” “何止是会,还很喜欢呢!” 谢潇华道:“说来也巧,在下也很喜欢吹笛子。” 杜幼萱喜道:“是吗?那不如谢公子就在此为幼萱吹奏一曲,刚好试试笛子,如何?” “啊?”谢潇华有些为难。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吹笛子呀?何况,我谢潇华才不会随便给人吹笛子呢! 杜幼萱问道:“怎么?” 谢潇华不想在此事上与她磨叽,竟真的正色回答道:“不好意思杜姑娘,在下曾经答应过一个姑娘,以后只给她一个人吹笛子听,所以,今日怕是要让杜姑娘失望了。” 杜幼萱本想说,可是你明明给秦赏夕吹过。 虽然当时她不曾听到他的笛声,因为他们相隔太远,他在峰顶,而她当时只能在山脚下仰望他们。但她却看得真真的,他确实给秦赏夕吹奏笛子了。转念一想,她又明白过来。谢潇华是答应过秦赏夕,以后只给她一人吹笛子。 呵呵,杜幼萱心中苦笑,杜幼萱啊杜幼萱,你这次败得够惨,人家压根不给你任何机会,你又怎么跟秦赏夕去争去抢?只恨秦赏夕那个傻子,到现在都迷迷糊糊的,恐怕根本不知道潇华喜欢她!还有谢云起,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大哥怎么当的,连弟弟的心思都瞧不出来,竟然当着潇华的面就和秦赏夕眉来眼去!这家人,可真够别扭的,最别扭的是自己,好端端的,为何偏要牵扯进来? 谢潇华见她发愣,催促道:“杜姑娘,你怎么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杜幼萱这才回过神来,将笛子又还给货郎:“真是不好意思,这笛子不大合意。”这才同谢潇华又继续往神剑峰方向去了。 -------------------------------------------------------------------------------------------------------------- 秦赏夕带着江芷容急掠出一段后,怕江芷容受不了,便停了下来,问道:“芷容,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江芷容不答她,却是站在当下一阵干呕。 秦赏夕忙去给她拍背顺气:“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不害喜了么?” 江芷容目中落下两行清泪:“我看到他杀人,好可怕,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凶残的人,比杀成儿的人还可怕。” 秦赏夕正待追问,忽然喜出望外:“芷容,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杀害成儿的人?”她竟然记得成儿已经死了? 江芷容哽咽道:“赏夕,我看到谢怀远杀了严清之,严大夫那么好的人,他都下得了手!” 秦赏夕先是震惊,但很快想明白,看来谢怀远是铁了心要给袖袖报仇,所以才会对严清之下了杀手! 谢云起和谢潇华于此时,一前一后,相继赶到,却只看到江芷容突然扑进秦赏夕怀里放声痛哭的情景。 秦赏夕一边安抚江芷容,一边带她返回悦己客栈。 众人返回悦己客栈后,谢潇华问谢云起究竟发生何事,谢云起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杜幼萱,没有作答。 杜幼萱冷哼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秦赏夕直直盯向谢云起:“你又要包庇谢怀远?”否则,为何不敢让外人知道谢怀远都做了些什么? 谢怀远此时乘了租来的马车赶到,他刚进悦己客栈,便听到秦赏夕的话,于是问道:“那你打算要他怎么做?” 江芷容厌恶的瞧了她一眼,对秦赏夕道:“我先上去了,别让这个人去我房门前烦我!” 秦赏夕点头应下,她便匆匆上楼而去,身形迅捷,全然不像大肚妇人。 谢怀远上前一步,逼近秦赏夕:“秦姑娘,你似乎应该感谢我吧?我帮你宰了杀父仇人赵融,又帮你除了杀姐仇人严清之。怎么你却用这么不友好的眼神看我呢?” “你无耻!”秦赏夕啐道。这人竟然还想让她对他心存感激么? “我无耻?难道你和谢云起就高尚?连叶镜寒和叶袖袖的死都可以置之不理,倒还好意思来指责我。”说着,他又转头去看谢云起,“若不是我除了赵融和严清之,我看你日后还能不能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活着!” 他这话惊得谢云起向后一撤步子,后腰撞在身后的桌子上,硌得生疼。他不能杀赵融和严清之,可是,又不能让叶叔叔和袖袖白死,一直以来,这事都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怀远固然做得不对又怎样,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 谢潇华听得稀里糊涂:“大哥,到底怎么了?怀远又做了什么?”除了赵融和严清之?他不只是间接害死了赵融,还杀了严清之? 楼上忽然传来团素的惊叫:“江姑娘,不要跳!” 秦赏夕听到团素的叫声,纵身跃上客栈二楼,破窗直入江芷容的屋子。 谢潇华和谢云起则以最快速度出了客栈,翻身跃上客栈顶楼,从客栈后墙跃下。若江芷容还没跳下去,秦赏夕上去自可拉住她。若江芷容已经跳窗,他二人也只能尽力一试,看能否赶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接住。以江芷容如今的情况跑去从二楼跳下去,不止孩子会小产,连她自己也性命堪忧! ------------ 谢怀远挨揍了 更新时间:2011-01-31 秦赏夕跳入屋子,却只看到江芷容决绝跃下窗台的背影,一袭雪白的衣衫,衬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从窗前一闪而没。 秦赏夕只觉得心中一空,两步奔到窗边不甘心的探手出去,却只抓到一抹空,指间有凉凉的风吹过,直让她心里也跟着凉了下去。 悲剧眼看就要酿成,李臻却在此时奇迹般出现。他越过人群,身子平平掠出去,拦腰抱住跃下窗台的江芷容,稳稳落在路旁。这一变故,直惹得路人纷纷驻足。 谢云起和谢潇华也落了下来,他二人不过比李臻慢了一步,却只是这一步,几乎救不了江芷容,还好李臻及时赶到。 秦赏夕松了一口气,直接从窗子中跃下,去看李臻怀里的江芷容。谢怀远也匆匆绕到客栈后面的街上来看江芷容,却被秦赏夕一把推开:“你滚开。” 李臻怀里的江芷容鬓发微乱,面容苍白,双眉紧蹙,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眼角尚有泪痕,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不愿意看到谢怀远。 李臻对秦赏夕道:“放心,她没摔到,我先抱她上去。” “有劳。”秦赏夕微一点头。 李臻抱着江芷容,面无表情从谢怀远身旁走过,进入客栈匆匆上楼。 秦赏夕三人随后跟上。 团素一直站在窗边瞧着下面的情形,看到江芷容没事,也是长出一口气。 待李臻将江芷容报上来后,她问二人身后的秦赏夕:“秦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江姑娘这是怎么了?” 秦赏夕摇摇头道:“没什么,她只是有些事想不开罢了。” 李臻安置好江芷容,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团素:“你要的糖炒栗子!” 团素素来喜欢吃糖炒栗子,以前谢云起若是递给她一包栗子,她必然兴高采烈欢欢喜喜接过来。今日她又想吃栗子,于是李臻便上街帮她买栗子,她便安心等着。谁知却先等来秦赏夕找江芷容,随后回来的谢潇华听说江芷容不见,也出去帮忙寻人,她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隔壁屋子里有了动静,想来是江芷容回来了。团素来到隔壁房里,谁知一推门却看到江芷容早已爬上了半人高的窗台,她心中焦急,怎奈动作却比平日要慢很多,情急之下,高声喊了出来,这一喊便惊动了楼下的人。无奈秦赏夕动作再快,仍是来不及,还好李臻恰在此时赶了回来,看到江芷容跳窗,立刻飞身相救。 团素从李臻手里接过栗子,却无心去吃,只是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江芷容。这些日子以来,她和李臻早已将自己多年的生活告知对方,李臻毫不隐瞒,将自己与谢怀远之间的事也尽数告知,所以团素对江芷容的遭遇也是知情的。此刻看到江芷容这般模样,只觉得这女子真是命苦,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好歹还有个儿子,而且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不曾弃了她,仍旧接了回来一同生活,日子也算安稳平静,不想没多久儿子也死了,自己也疯了。幸好秦赏夕为人有情义,千里迢迢带着她来了楚城治病,谁知却又让她遇上这种难以启齿的事。谢怀远真真不是个东西。唉,这位堂少爷这是怎么了?早先也不过是性子孤僻了些,怎么后来却变成这样了?看江芷容现在的样子,八成又跟谢怀远脱不了干系。 秦赏夕坐到江芷容床侧:“芷容,你怎么样?你若没有睡着,就答应我一声好不好?不然我会担心的,大家都会不放心你的。” 江芷容那边仍是没有动静。 秦赏夕继续问:“芷容,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若非想起所有的事,她又何必自杀?谢怀远杀人,固然让她看不过眼,也不至于自杀。除非她想起所有的事,觉得痛不欲生,加之看到谢怀远是那种人,所以才会一时想不开,跑去跳窗。 江芷容果然睁开眼,起身抱住秦赏夕,再次哭起来,一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赏夕,我后悔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原来,自从上次听到谢潇华和谢怀远吵架后,江芷容便开始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事情,直到最后,忆起过去。想起过去后,她反而平静了。自己的疯癫,让秦赏夕和齐齐格操了不少心,来到楚城后,结识的人都对她甚好,也都十分关心她。她没有理由再不好好生活下去。老天虽然带走了成儿,可是又赐给了他一个孩子。虽然那个男人是用强,虽然他口中叫得名字是“袖袖”,可是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他都这么大了,母子连心,不管他是怎么来的,他已经是她的孩子了。她想要好好养身子,然后生下这个孩子,她想着,日后带着孩子回木兰庭安安稳稳过日子,躲谢怀远远远的。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男人,更遑论这个男人只是将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罢了。其实,谢怀远对她用心良苦,她也曾想过原谅他,并告诉他自己已经记起前尘种种,让他不要再白费心思,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怀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残忍,更加毒辣。 江芷容越哭越伤心,她不懂,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呀?她甚至曾经将谢怀远错认成方绍鸿,绍鸿,我真可笑是不是? 谢怀远也来到房中,却看到江芷容伏在秦赏夕怀中痛哭的一幕,神情中尽是哀伤绝望,还有几许悲愤。她在为自己不平:“赏夕,为什么要是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的家人全都死了,我的丈夫也死了,最后连我的儿子也死了。我宁可变疯,只想得到平静,只想和我的儿子团聚,可是为什么就是有人不肯放过我?谢怀远他凭什么就要来伤害我?就因为我和袖袖有些像吗?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我不给这种人生孩子,我的孩子也不可以有这种父亲!” 看她如此伤心,谢怀远心中竟莫名地一痛。他如今的心痛并不是因为袖袖,就是真真切切的因为江芷容的痛苦而不快。听到后来,他猛地紧张起来,冲到江芷容身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你怀胎数月的孩子,你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江芷容看到他过来,只是含恨瞪了他一眼,便转过头不理他。 秦赏夕警告道:“谢怀远,你最好赶快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才不管你吏部尚书还是兵部尚书呢。” 谢怀远却不走,赖在房中继续劝江芷容:“芷容,你素来心地善良,你舍得不要自己的孩子吗?” 江芷容却冷冷道:“谢怀远,若我腹中孩儿不是你的,你还会这么苦心来劝我吗?说到底,你为的仍然是你自己罢了!” 谢怀远还要开口,谢潇华早看不下去,将他强行拉出屋子:“你给我出来,你已经逼得她去寻死了,还要怎样?” “你干什么,我是你二哥,你放开我!” “很好,二哥,小弟得罪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看着你,让你再没办法骚扰芷容。我谢潇华说到做到!” 谢潇华果然说到做到,从此,谢怀远只要一来到悦己客栈,就会被谢潇华这个“门神”给赶出去。 这种情形没有维持几天,三月之期已满,泽州城内再无新的病人出现,朝廷撤销对泽州城的封禁,泽州城可以和外界恢复往来,城内百姓再不需要单纯靠外界支援生存。离奇的是,一代神医严清之却不知所终,不知去了哪里!永嘉帝听闻此事,一面将严清之的善行诏告天下加以表彰,一面派人四处查找严清之的下落。自然,此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谢云起虽然知道实情,却也十分无奈,只能对秦赏夕道:“他是吏部尚书,若要状告他杀人,必须要有证据!” 秦赏夕只是道:“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必告诉我这些!”那语气平静的让人摸不透她是对谢云起的“偏私”死心了,还是知道谢云起说的是实情,真的理解他了。 江芷容虽然亲眼见到谢怀远杀人,却是无心理会此事,更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去指证谢怀远。如今,在众人眼里,她不过是和谢怀远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的女人罢了。她若出面,只会勾起那些不明真相者的好奇心,从此,只怕她又要被人谈论不休。如今,她只想着该怎样处置腹中孩儿。她不想再要这孩子,但是秦赏夕却不希望她堕胎,毕竟月份已大,她身子又刚稳定下来,若要堕胎,对她自己伤害太大。依着秦赏夕的意思,等孩子生下来,她若想要,秦赏夕就带着她和孩子回西北,躲得京城和楚城远远的。若她不想要,可以丢给谢怀远,或者,直接送一户好人家收养了去。总之,堕胎之事万万不可。 江芷容素来没什么主见,不想要这孩子,却又不想让秦赏夕担心,何况,也不是一点也不想要,有时候还是很舍不得腹中骨肉。如此,事情便耽搁下。直到泽州封禁解除,一行人离开泽州返回楚城。 临行之际,谢家兄弟和秦赏夕一起拜别叶氏父女。 在叶镜寒墓碑前,谢云起对谢怀远道:“如果你心里还有叶叔叔,还记得他生前的教诲,你就自己辞官吧。” 谢怀远好笑:“我不记得难道你记得?那你怎么任他枉死?你凭什么要我辞官?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有件事做得十分不好,我不该明知道你虚报制盐成本,却隐瞒不报!” 他一番话,说得谢云起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秦赏夕虽然看不惯谢怀远如此嚣张,且心中明知道谢云起自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可偏又说不过谢怀远那堆歪理。 谢怀远则继续对谢云起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你用一堆大道理来教训我!” 谢潇华早已忍耐多时,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一拳打向谢怀远脸颊,谢怀远哪里及得上他的气力,被他一拳打翻在地。 谢潇华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用拳头教训你!” 谢云起生怕谢潇华还要动手,拉过他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么没规矩?” “我没规矩难道他有规矩?他明知道你的心病,还要不停的往上戳,他自找的!” 谢怀远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抹去唇角血痕:“很好,很好,果然你们两个才是亲兄弟,一个鼻孔出气!”说完,一甩袍袖,先行离去。 谢潇华这下更是生气:“谢怀远,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说这话来刺激谢云起,好让谢云起更内疚,无论他做什么,都能容得下他! 谢云起无奈道:“别吵了,随他怎么说吧,我们该走了。” 他们在泽州城被困多日,如今时节已至隆冬,因了他进泽州城前的一道平价出售商铺的命令,外面,恐怕早已是天翻地覆。不知如今外面的形势已经怎样了。而他违抗皇命的账,恐怕也该清算了。 ------------ 我们是朋友 更新时间:2011-02-01 众人终于离开泽州。 谢怀远、杨奉祥走得是去金都的路,二人需上京述职,且很有可能会被永嘉帝大肆嘉奖。杜幼萱早早被家人接走。谢云起、秦赏夕等人一道回楚城。因为江芷容身体不便,所以马车走得及慢。 此时,严清之已经死去多日,却并无人将谢川杀人的事抖出去。谢云起猜测,严清之当日很可能是为了保命,所以信口威胁了谢川。 团素本来很讨厌严清之,可是严清之生前尽心尽力帮她医治腿伤,又让她变得能重新开口说话,她便对严清之恨不起来了。听谢云起说严清之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又听说严清之已经被谢怀远杀了,她竟然又因此开始讨厌谢怀远,丝毫没有感激谢怀远为叶袖袖报仇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严清之死了,也算对叶袖袖的死有个交代了。团素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桩,走也走得安心些。众人出了泽州城没多久,行至一处分岔口,团素和李臻忽然说要下车,并提出与谢云起等四人分道扬镳。 谢云起有些吃惊:“团素,你要走?” 团素点点头:“我以前总是说,要伺候公子一辈子,这下可是要食言了。” 谢云起笑道:“那话说说也就罢了,哪能真的耽搁你一辈子呢,只是,为何如此着急?” 李臻答道:“我想尽快带她回乡拜祭双亲。” 谢云起道:“原来如此。” 李臻又道:“我带团素回乡后,很可能再没机会来楚城了,毕竟路途遥远,多有不便。” 谢云起去看团素,笑道:“不要紧,只要你想来,派人稍个信,我着人接你来。” 团素顿时心中黯然,他竟然没有一点挽留自己的意思。公子啊公子,我怎么说也跟了你十年哪! 看她有些不高兴,谢潇华笑道:“怎么了,舍不得了?” 团素着恼:“是又如何?我就是舍不得公子,舍不得秦姑娘和江姑娘。”哈,独独舍得下你谢潇华。 谢潇华这次倒是没跟人斗嘴,只是对李臻道:“好好照顾她,日后若有什么麻烦,只要往楚城谢家捎个信儿,我们兄弟二人一定帮忙。”毕竟李臻曾经行走江湖,难免与人结仇,难保会有什么麻烦。 李臻知他心中所想,道:“谢公子放心,日后江湖上不会再有‘穿心针’李放,谢怀远身边也不会有李臻。靖东府荷花村会多一个李敬儒,那才是我的本名。我会带团素回到那里过普通人的日子,不会有人去打搅我们。日后几位若去荷花村,一定要去我家做客,我一定奉为上宾。” 谢云起和谢潇华这才放心。 几人依依惜别后,这才分道扬镳,走上不同方向。 算着谢云起等人走远了,团素忍不住回头去瞧谢云起,却只看到那辆慢慢摇晃的马车。 李臻看她如此,便道:“你若是后悔,现在还可以追上去。” 团素脸一红:“有什么好后悔的?” 李臻道:“你当我是瞎子吗?你是不是喜欢谢云起?” 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团素早已与李臻稔熟,加之本就血浓于水,他二人如今关系亲密,团素也不隐瞒,无不遗恨道:“喜欢又怎样?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和秦姑娘两情相悦。” “可是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那又怎样?这个‘秦姑娘’走了,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秦姑娘’出现。我不是瞧不起自己,但事实就是如此。能配得上他的人,能让他从心里去爱的人,是叶袖袖,是秦赏夕,却绝不会是团素。” 李臻听了这话,不由一怔,他刚想开口安慰团素,团素却忽然过来拉住他手道:“好啦,我们就要回家乡了,应该开心一点,不要再说这些事了。你看,你妹妹这么漂亮这么讨人喜欢,以后总会遇到自己的良人的。” 李臻不由笑了:“好,我们回家。” 兄妹二人边走边说笑。 “哥,我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不告诉你。” “告诉我,快点说啊。” “你真的想知道?” “想。” “其实啊,你本名叫李丑儿,就是说你是个小丑人儿的意思。在乡下,叫这种名字的姑娘多得是。” “啊?那我还是继续叫团素吧。” 远处,秦赏夕忽然掀开一角帘子朝这兄妹二人望去,他们两个早已经小得只有拇指大小。 谢云起问道:“在看什么?” 秦赏夕忽然对他笑了,语气再不是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却是温和中又带了些许无奈:“你真的很迟钝,很后知后觉。” “什么?”谢云起十分迷惑。 秦赏夕更加无奈,团素对谢云起的感情,悦己客栈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谢云起。 谢潇华笑道:“他就是这个样子,欠了一屁股桃花债,自己却浑然不知。” “话说清楚点。”谢云起更加疑惑。 谢潇华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这才道:“大哥,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说出来惹你不痛快,但是不告诉你,我又觉得过意不去,似乎有些对不住檀香。” “又关檀香什么事了?” 谢潇华道:“之前我让府里的姑娘们抱抱你,那些姑娘都害羞,没一个人答应,只有檀香一口应下来,所以后来就由她上去打头阵。我很奇怪她为何答应的如此痛快,就背着人偷偷问了她一句。那丫头一点也不知羞,竟然跟我说,她就是想要抱抱你,可是又怕被别的姐妹笑成不要脸,这可是个好机会,如果不答应,就错过了。如今加上团素这一笔,你说说,你欠了多少桃花债了?而且每次都是这样,如果不是人家姑娘自己或者明眼的旁人将话挑明,你是无论如何都瞧不出女儿家的心思。” 檀香的心思,表露的太明显了,不由谢云起不知道,但若说团素对他也是男女之情,就让他太过意外了。谢云起好笑的摇摇头:“你别乱开玩笑了。” 谢潇华和秦赏夕相视一笑,决定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 四人这一路走得甚是开心,江芷容想通了,既然孩子必须要生下来,那她不如好好养身子,孩子和自己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秦赏夕对谢云起的态度也大为改观,再不像从栖凤山崖底上来后那么冷淡生硬,竟能再同他有说有笑。谢云起不知她心中到底作何打算,是否还能同自己再续前缘,尚不敢将话说破,但对于如今二人的关系,却也着实享受,打心底觉得十分开心。谢潇华看他二人又有复合的迹象,心底不由苦笑一声,只得将表露的越来越明显的心思又压了下去。秦赏夕啊秦赏夕,你岂非也是同样的后知后觉。 到达楚城地界,有谢家亲信的下人来接谢家兄弟回府。四人这才得知朝中近日频频出现变故。永嘉帝先是以莫须有的罪名罢免于是航,接着,又表彰方闲远此次赈灾有功,募捐赈灾款项更是不遗余力,任命其为新任计相。 原来,永嘉帝对于是航起了疑心,不愿再用此人。但为了不在此时让朝中起内讧,御史大夫何竹道这个墙头草也被永嘉帝寻了几处大错罢免,换上了左相和右相的人。当下,几派人马均无话说。 谢云起不由苦笑,果然,疑心病是帝王的通病。于是航虽说确实早该罢免,但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根本全无错处,纯粹是由于帮了他谢云起,引起了永嘉帝的疑心,才落得“晚节不保”的下场。 可是麻烦也随之而来,方闲远成了新任计相,那么,谢家盐场的事,恐怕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禀奏朝廷了。本来这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谢怀远给方闲远看那账簿,恐怕为的也不过是让方闲远对付谢家。但如今这么一来,方闲远的动作便可提前了。 虽说谢云起已经求得免死金牌,可是,事情最后究竟如何收场,无人预料得到。至于谢云起私自离府的事,竟然被永嘉帝一直压了下去,再不提起,这倒让谢云起颇为意外,看来永嘉帝对自己还真是不错呀。当然,或许这也不过是永嘉帝对于他捐资一半家产的额外恩赐! 马车先行至太平村,秦赏夕带江芷容下车。 就在马车要走的时候,犹疑很久的秦赏夕突然开口:“云起,我有话跟你说。” 谢云起跳下马车,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努力保持平静,问道:“什么事,你说?” 秦赏夕垂首静默半晌,这才又抬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自从严清之死了以后,我想了很多事。我一直在问自己,如果当时换了是我在他面前,听他说了他的遭遇,我该怎么做?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根本下不了手去杀他。毕竟逝者已矣,又何必再去难为生者。但是后来再想,若真的放他离去了,我仍然会不开心,因为,他是杀死我姐姐的凶手,我还没有大度到,可以原谅这样一个人。他的老婆无辜,我的姐姐同样无辜,他不能为了保护自己夫人,就加害我的姐姐。我越想越庆幸自己根本不在场,甚至有时候还会庆幸,是谢怀远除了他,再不需要我为这件事头疼。” 谢云起已经隐隐明白她要说什么,心中激动不已:“你的意思是......” “我想说,我很庆幸自己一直没有遇到这种事,否则我该多痛苦。而你,却一直在左右为难。云起,这些年来,你心里一定更痛苦。” 她竟真的是这意思。这是否表示她已经理解他,原谅他? 秦赏夕望着谢云起,这男人依旧是那样清隽的容颜,曾经沧海的神色,只是再遮不住眸中的激动。她不想他误会,只有继续道:“云起,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她已经彻底理解他,可是,真的不能再接受他,至少现在不能。就像,她理解严清之,却不敢保证,自己是否真的会放过严清之。 谢云起一颗心被她撩拨的忽上忽下,听到她最后来这么一句,不是丝毫不失望的,却已经是他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赏夕。” 谢潇华听到她这么说,不但不开心,反而跳下马车,急道:“秦赏夕,你都已经这么说了,难道就不能和我哥......” 秦赏夕打断他:“别再说了,潇华,我有些累了,我先带芷容去休息了。” ------------ 错过 更新时间:2011-02-02 秦赏夕再次带江芷容住到太平村。 韩月蝉看她二人平安归来,甚觉欣慰,待二人比之前更好。只是时节已是深冬,生活多有不便。若是别人家,在这江南的冬日里,只要挨过最冷的几天也就好了,偏江芷容受不得冻,秦赏夕便买来许多煤炭取暖,丰宁也日日砍柴往这里送。秦赏夕将炭盆摆得各个屋子都是,一个屋子至少摆两三个。也不知秦赏夕怎么想来的鬼点子,将灶间和江芷容的屋子,用一根成年男子胳膊粗的铁管连了起来。不但如此,她还在江芷容屋子的墙上也铺了一溜铁管。秦赏夕每日将灶间的炉子烧得极旺,热气被铁管引至江芷容房里,江芷容的屋子登时成了韩家小院最暖和的一间房。因为各个屋子里都摆了最少两三个火盆,连茅厕也不放过,直让韩月蝉喊着太浪费了。就这,秦赏夕还嚷着,如果楚城也有土炕就好了,床不像土炕,可以被火烘热。弄得江芷容哭笑不得,让秦赏夕赶紧歇歇吧。秦赏夕一番功夫没白费,韩月蝉家中变得十分暖和,单是走进院子里,便已觉得不大一样,人在屋中坐一会,就更是恨不得将身上的棉衣扒了换成单衣。这下可好,江芷容反倒更不得安生。村人或真心或假意,表示要来看看帮了泽州百姓的“女英雄”,天天成群结队来韩月蝉家中做客。名为看秦赏夕和江芷容,实为取暖。大抵都是既为看“女英雄”又为取暖。韩月蝉家中日日宾客盈门,用韩月蝉的话是,“往常连过年的时候都不如现在热闹。”大家看完了江芷容,便会坐到厅中闲话家常。面对这每天都挤满一屋子的村邻,秦赏夕既不能赶走,又担心他们吵了芷容,尤其是一些村民,看芷容的神色颇耐人寻味,那分明是有些瞧不起这个“淫妇”的,纯粹是为了取暖而来。 就在这时候,谢家派人送来三件皮裘,蓝灰相间,颜色款式都十分质朴的给韩月蝉,火红的给秦赏夕,雪白的给江芷容。江芷容抚着那皮裘领子处一圈毫无杂色的雪白狐毛,手感柔滑暖软,心中甚觉喜欢,只是无不遗憾道:“好看是好看,可惜今年穿不着了,你把这屋里烧得跟阳春三月似的,又不让我出去走动。” 秦赏夕笑道:“既然有了这皮裘,你就可以出去走动了。再说,适当走走也挺好的。”主要是,这韩家小院人太多,太烦了。 她这么一说,江芷容反倒不愿意动了,她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出去走动。但是转念一想,却又答应了:“那好吧,好不容易得了这么贵重的新衣裳,就算裹得像个球,我也要出去炫耀一番的。” 就这样,二女披了崭新的皮裘,小心避过堂屋内众人目光,出了院子。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但因了裹得严实,二女皆不觉得身上冷,只是走了没多久,面颊处便变得红扑扑的。秦赏夕笑嘻嘻的为江芷容带上风帽:“要小心了,你现在可受不得风。” 江芷容道:“出来走走就是好,前些日子可是憋死我了,每天还来那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看你,有好意的有瞧笑话的,真叫人受不了。” “你呀,别想那么多,赶快给我生个小外甥女才是正经。” “咦,为什么是外甥女?” “我有外甥了,这次呀,就想要个外甥女。” “好好好,你说要什么我就生什么。” 江芷容说完,二女齐声笑了。 二人就这么边说边走,不一会,秦赏夕便发现走得有些远了:“芷容,你现在不能走太远,我们先回去吧。” 江芷容却道:“这马上就到了,再走会吧。” “敢情你是有目的呀?你要带我去哪里?” “呶”,江芷容一指前方,“赶车的马大叔家,这不马上就到了吗。” 秦赏夕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雇一辆马车,进城。” “进城做什么?”秦赏夕心如明镜,嘴上却十分别扭。 “你呀,别装了,你早就想去谢家了吧?谢大哥将家资捐出去一半,虽然他临去泽州前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但是毕竟这么大的事呢,必然伤筋动骨。如今方闲远又接了于是航的班,谢家的麻烦很快就会来。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秦赏夕嘴硬道:“我如今只关心你的身子。” 江芷容斜睨她一眼:“别逞强了,你自己都说了,以后和人家还是好朋友。如若不然,你又怎么会开开心心收下谢家送来的狐裘?再说,你不是早就说过,小小托你给洛老爷子捎句话吗?如今小小和江上玄早就跑远了,你可以放心的去传话了。就当顺道去谢府看看也好。” 秦赏夕依旧是别别扭扭,她真的可以再和谢云起复合吗?如果自己能自私一点多好,只顾着自己的心,而不去想叶镜寒和叶袖袖。可是,她做不到不去想啊。 江芷容又道:“好啦,你要是不好意思一个人登门,我陪你去那里瞧瞧。”说完,强行拉着秦赏夕去了前面不远一户人家,口中叫道:“马大叔可在?今日能出车吗?” 秦赏夕也不推拒,乖乖和她一同上了车,去了楚城。 她二人走后不久,方闲远出现在太平村村南的荒地上。那里,是叶镜寒和叶袖袖的衣冠冢。 方闲远出现没多久,便有人快马加鞭往谢府送消息。 谢云起和谢潇华正在对弈,听说方闲远出现在叶氏父女墓碑上,俱都停了手。 谢云起问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来人回道:“看样子,像是拜祭夫人,小人就来匆匆回禀公子了。” 谢云起又问:“秦姑娘和江姑娘怎样了?”只要秦赏夕住在太平村,他就没有停止过在附近安插眼线以期保护的行为,这次仍然不例外。只是没想到,这次有人来禀明情况时,提到的不是秦赏夕,而是方闲远。 来人回道:“秦姑娘和江姑娘披了公子送去的狐裘在路上散步,看俩人的意思,应该只是走走就要回去了。小的们不敢跟得太近,所以两位姑娘后来走去了哪里,小的们就不知道了。” 谢云起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大伙继续盯着。” 来人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谢潇华道:“赏夕和芷容是被那帮村民搅和烦了,所以出去走走吧?应该不会有事的。” 谢云起思忖道:“有赏夕在,她们两个自然不会出事,可是,方闲远去那里干什么?” 谢潇华笑道:“怎么,心里不舒服呀?” 谢云起道:“明知故问。”想来想去,终是觉得不对劲,他起身道,“我要过去瞧瞧。”袖袖生前一直被方闲远欺负,他不能让袖袖死后,仍然被这个人打搅。 谢潇华也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这些日子,他天天闷在家中陪禁足的谢云起,早快闷出病了。何况袖袖既是他的嫂子,也可算是他的妹妹,他也是断然容不下方闲远去叶袖袖的墓碑前作怪的。 值此寒冬腊月,又是谢云起被禁足的时候,谢家兄弟自然是乘马车出去,那马车自然是消了谢府标记的。 秦赏夕和江芷容乘马车进城,谢家兄弟则是坐马车出城,四个人当下错过。 秦赏夕和江芷容的马车先抵达洛府,秦赏夕怕进去后起冲突,不敢带江芷容进去,所以想留江芷容在车上,可是想着让江芷容独自留在洛府大门前,似乎更加不妥,于是便让马大叔直接将江芷容送到谢府,她随后即到。 江芷容在车内与她道别:“多加小心。” “知道了,真是越来越像个做娘的了,啰嗦。洛家那些个护院的三脚猫功夫,我才没放在眼里呢。不过,我又不是去打架的,用不着动手动脚,你放心吧。” ------------ 意外杀人 更新时间:2011-02-03 秦赏夕对洛家守门小厮言说,自己有些洛小小的遗物,想交还给洛之允,还望洛之允赏脸赐见。 洛之允虽然恼恨这女人,但听说她是来送洛小小的遗物,便命人客客气气请了进来。 秦赏夕见到洛之允吓了一跳,短短几个月没见,这老人似乎老了二十岁,以前半白半黑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沟壑满布,多了不知多少皱纹,眼神也不如以前那样犀利光亮,竟是有些浑浊黯淡。 看到秦赏夕,洛之允道:“我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我女儿将你视为知己,待你甚好。但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她的朋友,否则,我今日绝不会待你如此客气。” 秦赏夕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干脆单刀直入:“洛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之允道:“不必。”但仍是挥手让厅内一干下人全都下去了。 秦赏夕上前一步,俯首小声道:“小小没死,她平安离开泽州的时候,特地交代我跟您老人家说一声,免得您担心。” 洛之允甚是惊喜:“你说真的?” 秦赏夕道:“千真万确!她和江上玄一起走了,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洛之允面上喜色褪去,换做怒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俩早就有些不对劲了。洛小小,她竟敢背信弃义,她竟敢背叛洛家。” 秦赏夕道:“洛老爷,她没有背叛洛家,是洛家先背弃她,想要用她的一生来换取洛家的安稳。她不是存心与人私奔,她也是被逼的,她当初也尝试过走你安排的路,只是实在走不通罢了。再者,您真的希望您的女儿嫁给方闲远吗?我姐姐倾心方闲远的下场如何,您也看到了。虽然嫁给方闲远会给洛家带来无尽好处,但是对小小来说,无异于跳进火坑,从此永不翻身,她全身上下都会被打上‘方闲远’的烙印,终此一生。” “你”洛之允怒上心头,“你是在教训我?” “不敢,我只是想劝您不要太过伤心难过,没有其他意思。小小知道,她若‘去世’,您必然伤心不已,所以才特地叮嘱我,让我务必告诉您实情,还要多加劝慰,让您不要动肝火。她还说,日后,她必定还会寻找机会,偷偷回来见您。” 洛之允沉默半晌,终于道:“也罢也罢,反正女儿长大,终是要嫁人的。跟别的男人走了,总好过真的死在泽州,尸骨无存。江上玄对她素来不错,我也算放心了。” 秦赏夕第一次看洛之允十分顺眼,天靖国多少老人十分顽固,宁可女儿死,也不愿女儿与人私奔,还常常给妻儿灌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念。看来洛之允还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否则也不会短短几个月便苍老至此。 告别洛之允后,秦赏夕匆匆赶往谢府,而在她之前,谢怀远和江芷容早已一前一后入了谢府。 江芷容入了谢府,发现谢家光景大不如前,园子里的下人早已去了大半。此时本就是隆冬时节,草坪干枯,百花枯萎,树上连片叶子都不见,偌大个园子,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稀稀拉拉一两个人在扫院子,让观者倍觉冷清。 江芷容问引路的小厮:“两位谢公子如今怎样了?” 小厮回道:“我家公子有事出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家大公子毕竟不方便总在外面么。江姑娘不如在偏厅中稍后?或者就去皓雪居歇歇?” 江芷容想着,反正赏夕也会来,即使等不到谢家兄弟,等来赏夕一道回去也是好的。于是道:“我在偏厅坐一坐就好。” 小厮不敢怠慢,引着她去了偏厅,又张罗着让人端了几盆炭火放到偏厅,唯恐冻了她再被主子怪罪。 江芷容刚坐下,便见一个童子急急忙忙来到偏厅,对引着她过来的小厮道:“小李哥,堂少爷不让人跟着伺候,要自己在园子里走动,怎么办呀?” 那被唤作“小李哥”的小厮道:“他若非要一个人走动,连咱们公子都不敢硬拦着,我能怎么着?算了算了,由他去吧,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主子,得罪不起。再说,他从小在这园子里长大的,对这园子,比你我可熟悉多了。他爱去哪逛就去哪吧,咱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那童子答应一声,暂且去了。 “小李哥”这才又转身对江芷容道:“那孩子还小,不懂规矩,见了姑娘也不知道见礼,姑娘莫怪。姑娘稍坐片刻,小得去给姑娘端杯热茶来。” 江芷容却唤住他:“你说的‘堂少爷’可是谢怀远?” 小李哥忙道:“正是,我们这府里的下人,一直这么称呼他。”他一边回话一边暗自嘀咕,这江芷容和谢怀远果然关系匪浅,若换了别人,谁还不得称呼谢怀远一句“谢大人”?有几个敢直呼其名的? 江芷容问道:“他不是上京了吗?现在回来了?” 小李哥回道:“刚到府,就比姑娘早了一步。” 江芷容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招呼我,我也不渴,不想喝茶。” “唉,是。”小李哥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江芷容站在空旷清冷的偏厅中,努力说服自己:不怕他,不怕他,总要跟他说清楚才好。告诉他,多谢他前些日子的照顾,自己不想再计较他对自己用强的行为,但从此他与她再无瓜葛。孩子出生以后自己带,跟他没关系,他若真为了孩子好,以后就不要再纠缠她们娘儿俩。让她和孩子,过平淡安稳的日子就好。 想到这里,江芷容离开偏厅,朝后面的园子匆匆行去。 谢怀远本来只打算在园子里溜达溜达,却不料给他发现了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采枫园内的两名小厮,一个去端炭火盆,一个去厨房端药,只留了谢川一人在。 看着两名小厮远去,谢怀远从一棵光秃秃的树后转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他便进了采枫园。 谢川本来正在躺椅上打盹,看到谢怀远不请自来进了自己房中,立时有些不高兴:“谁叫你来的?” 谢怀远好笑:“你也有资格对我发火?” 谢川心中气闷,不自觉的,呼吸便有些用力。他道:“我是你大伯!” “你配做我大伯吗?也不看看你做过的好事。”谢怀远怒道。 “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谢怀远“嘿嘿”一声干笑,“我也不想怎么样,我只是在几个月前,将谢家虚报制盐成本的账册给了方闲远。你儿子在无人处总喜欢羞辱方闲远,如今好死不死,皇上竟然让方闲远做了计相。我在想,方闲远是接受下属的利诱与同僚同流合污啊,还是有点骨气,一定要一雪前耻啊?你说,如果方闲远不要钱一定要整死谢家,这可如何是好呢?或者,就算方闲远肯收钱,然后替谢家保密,你儿子又肯不肯给方闲远送钱呢?” 谢川的呼吸越发粗重紊乱,心口处一阵绞痛,但他偏不愿在谢怀远面前示弱,嘶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云起和潇华素来带你不薄,何况,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不怕连累你?” 谢怀远冷哼道:“你看我像是坐以待毙的人吗?从我给了方闲远账簿的时候,我就一直盼着看到谢家和方闲远狗咬狗的一天。至于我的安危,就不劳大伯父操心了。到时候,我自有法子自保,最多也就是被罢官。这个什么鸟官,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处处给皇帝当先锋,我早就做腻味了。” 谢川无法再同谢怀远讲话,心口处疼得越发厉害,谢怀远,你竟敢如此加害谢家,真是混账,混账! 谢怀远看他面色蜡黄,神情痛苦,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啊?听说你的病一旦发错,心口就疼的厉害呢!你说你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活了这么久,你不难受么?我都替你难受!” 原来是想气死我,我偏不让你得逞。谢川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拔了红木塞,颤颤巍巍往口中送去。谢怀远,我偏要让你看着我活得好好的。你爹当初就不听话,你也想造反吗?没门! 谢怀远劈手夺过他手中药瓶,“啪”一声甩在门边,褐色小药丸滚落四周:“想吃药啊?好啊,给我趴过去,舔吧!” 谢川指着他,手指抖动得厉害,话也说不清:“你........你.......” “你什么?我以前住在这园子里时,你几时给过我好脸色?在你眼里,我不过是养在谢家的一条小猫小狗罢了,若非婶婶护着,我哪里会像个主子一样活着?如今也该换你尝尝低人一等的滋味了。去吧,像狗一样爬过去吧。” 谢怀远得意忘形之下,说话声音太大,竟然传出采枫园。 江芷容经过此处,听到他的声音,心下诧异,推门而入。 谢怀远听到大门口传来声音,忙拨开一条门缝向外瞧,看到江芷容进来,吃了一惊,只想着,绝不能给她看到自己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否则又会像上次一样。他本想要捡回药瓶,装作一副叔侄亲密的样子给谢川吃药,转念一想,自己即使做出这副样子,江芷容也未必会信,反而疑心他又来杀人,还是走了的好。想到这里,他越过谢川,推开屋子后面的朱漆雕花窗子,轻巧的跃了出去,落在采枫园后一进小院里,又轻手轻脚放下窗子,做成没有外人进来的样子。接着,他凭借蹩脚的轻功,跃上后院低矮的围墙,看看四下无人,便跳下墙悄悄离去。 谢川早已疼得眼前发黑,胸中憋闷的透不过气,眼看谢怀远不知为何突然离去,便忍不住离开藤椅,想去拿跌落的药瓶,只是他站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此时,他早已顾不得面子,身子匍匐在地,慢慢朝门后爬去,想捏几粒药丸来吃。 江芷容哪里知道屋中变故,只是听着这边屋子里有动静,便朝这边行来。只是她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只能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到门前,伸手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被她一敲,立刻开了条缝隙。江芷容干脆将门推得大开,心道:这采枫园明明是不让人随便进的,不知谢怀远来这里做什么! 谢川本已快爬到门边,却不料木门此时竟被人推开,生生将药丸挡在了门后。 看到出现在门边的女子身影,谢川本能的伸手求救,他抓住来人衣衫,口中发出“啊啊”的干涩叫声。 江芷容刚推开门,就看到一双干枯且又黑又细,形同鬼爪的东西,伴着一阵怪叫,朝自己下身抓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鬼爪”刚巧避过她身上的披风,探到里面的襦裙。 江芷容吓得魂飞魄散,看也不看,一脚胡乱的踢过去,竟然正中谢川心口。谢川无力地倒在一旁,手也垂了下去,江芷容则慌慌张张跑了,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系在腰畔的木兰花玉佩被那只“鬼爪”勾了去。 江芷容刚跑出采枫园,便跑不动了,腹中孩儿似乎嫌她动作太大,搅了自己美梦,不满的去踢她。 江芷容意识到自己方才动作过大,她一手撑在门上喘气,一手抚上腹部,安慰道:“宝宝不怕不怕.......呼呼,恶鬼已经被娘亲赶跑了。”刚说到这里,她便觉得不对劲,再回想方才那一幕,她这才惊觉,自己可能闯了大祸。 江芷容强压心惊,逼着自己重返采枫园,一步一挨走到谢川房门前。屋内的情形让她震惊不已:谢川大张着干瘪的嘴仰面倒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似是死人一般,一只手死死抠着地板,一只手抚在心口处,一截红绳在他手掌处若隐若现。 江芷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我杀人了,我竟然一脚踢死了他。不,不,这不可能。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杀人了? 江芷容再次慌乱的逃出采枫园,她此刻只想逃走,逃得越远越好,结果跑着跑着,她竟一头栽进一个人怀里。 原来谢怀远离开后,又有些不放心,再次折回来看情况,想着只要装作无意经过,便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谁知却看到江芷容如同受惊的鸟一般,乱跑乱撞,便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江芷容慌乱的抬起头,看到谢怀远,早忘了自己打算说给他听的话,似乎是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帮自己,她慌乱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了谢川。” “什么?”谢怀远惊问。他本以为,自己离开谢川房间后,江芷容便会进去,以江芷容的性子,一定会帮谢川捡起药丸,喂他吃下。不管谢川做过多少坏事,江芷容都不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哪知道江芷容竟然杀了谢川! 他觉得事情太过荒谬,江芷容竟然会杀人?他问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江芷容道:“不......我不敢走近看,可是那样子,就是死了,是死了呀,我杀人了。” 谢怀远想细问,又觉得此处不安全,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下人,便对江芷容道:“你先跟我来。” 此处距离风铃居最近,风铃居又是谢潇华居所,一切物什一应俱全,谢怀远便将江芷容带来此间。 他扶江芷容坐到床头,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压惊。江芷容并不喝,只是将热茶捧在手中,杯子随着手抖个不停,口中不停呢喃:“怎么办,怎么办呀?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闯祸了。” 谢怀远安慰道:“没事的,没人会觉得你是故意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江芷容缓了半晌,这才将自己方才经历之事,悉数道出。 谢怀远听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后停在江芷容面前,俯下身子,双手扶在她肩头,与她面对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迟疑:“你听着,是我把谢川气得犯病,还把他的药扔在了门后,他爬过去拿药,我一脚踹过去,踢死了他。是我干的,跟你没关系!” 江芷容惊疑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推开谢怀远,坚决道:“我不用你替我背罪!”说完,起身要走。 谢怀远拉住她:“那你找谁背罪?谢家如今没几个下人了,这么大个园子,他们每日各司其职忙得要死。谁在做什么,别人都知道。能有机会杀谢川的,除了你就只有我了。我早就想让谢川死了,只要我站出去,没人会怀疑你。” 江芷容一边摇头一边落泪:“我才不要接受你的恩惠,你是个坏人,我才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谢怀远,你明明应该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才对! 谢怀远急了:“我是吏部尚书,我有办法保住自己性命。如果你杀了谢川,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你懂不懂?” 江芷容大力挣脱谢怀远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直视着他,大声道:“孩子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他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江芷容说完,丢下愣在当下的谢怀远,匆匆离去。 ------------ 一错再错 更新时间:2011-02-04 秦赏夕来到谢家,按小厮的说法去了偏厅找江芷容,却发现她不在那里。向经过偏厅的下人一打听,说是好像往后园去了,于是她便去了后园寻江芷容。一路走去,竟没遇到什么下人。她不禁感慨,谢家果真是让谢云起“败光”了。谢云起捐一半家资出去,所散的钱财,远远超过虚报成本得来的那些钱了。还好他得来三块“免死金牌”,否则若真因谢川造的孽被定罪,那可真是冤死了。 一边想着,她已经寻到采枫园附近,孰料采枫园竟是门庭大开。想到爹和袖袖的死,她就恨不得冲进去宰了这老家伙,可是想起潇华说过的话,她又只能忍着。狠狠心,反正他没几天好活了,就放他一马吧。只是蓦然间,却又看到院中一抹亮晶晶的东西。咦,那不是芷容的发钗么?秦赏夕忙进入院中,拾起地上的发钗,左看右看,确认的确是江芷容的东西。芷容的东西怎么会掉在这里?莫非芷容来过?秦赏夕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进了屋中,结果看到异常震惊且恐怖的一幕。 秦赏夕小心上前,伸手去探谢川的鼻息,这才确信,此人确实已经身亡。 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采枫园的小厮奎风走了进来,看到这情形,奎风手中的药碗登时跌碎,忙上前去看。只见谢川胸口赫然一个脚印,看大小应是女子的尺寸。 秦赏夕注意到那脚印,顿觉不妙。她翻过谢川捂在心口的手,谢川掌心里赫然是一块木兰玉佩,玉佩的红丝绳正巧挂在他小指上。 秦赏夕伸手想取下那玉佩,奎风按住她手,目中十分警惕:“秦姑娘,不行,不能动,我家老爷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这玉佩就是物证。”奎风很少看到秦赏夕和江芷容,并不知道她二人身上有一模一样的玉佩,所以有此一说。而且,这屋中此刻只有秦赏夕一人,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她害死老爷的。不过,这事没道理呀,秦赏夕害谢川做什么? 既然已经被人瞧见,秦赏夕此时纵然拿走玉佩也是无用,现下找到江芷容问个清楚才是要紧。她忙问奎风:“你一路走来,可曾看到芷容?” 奎风道:“看到了,往侧门那边去了,走得挺匆忙,小的跟她问好,她都没理小的。” 秦赏夕闻言,匆匆离去。奎风在后面连叫几声,也没叫住她。奎风看看谢川的尸体,不敢一直这么晾着,却也不敢轻易乱动,想了想,便将谢川的尸体抱到床上放平,至于谢川胸前的脚印,手中的玉佩,他则不敢丝毫乱动。 秦赏夕提起轻功,人如飞燕急掠,很快出了侧门,看到正在跌跌撞撞前行的江芷容,忙追了上去。 江芷容看到秦赏夕追来,这才停止奔跑。 秦赏夕问道:“芷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芷容却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秦赏夕只有道:“我带你找个安静的地方,你先休息下,再慢慢告诉我。” 江芷容早已方寸大乱,只是一味听她安排。秦赏夕扶着江芷容走到正门处,上了马车,寻了家生意清淡的客栈,付了车钱,让马大叔先行离去,她则带着江芷容进了客栈,要了间上房,进去歇息。江芷容好半晌才略略平静下来,将事情的经过说给秦赏夕听。 ------------------------------------------------------------------------------------------------------------------------- 再说谢云起和谢潇华两兄弟乘马车行至太平村村前的荒地上,远远便瞧见方闲远站在叶袖袖墓碑前,不知在做些什么。方闲远身后不远,是六名佩刀护卫。 谢云起直接从马车内飞身出去,立于方闲远身侧,慌得六名护卫各个抽出佩刀,警惕地看着谢云起。 谢云起好笑道:“方大人,你不是一向不摆官架子吗,你不是最亲民的官员吗?如今出门也开始带护卫了?真是好大的阵仗!” 方闲远则道:“明知可能遇见刁民,怎么能不多带些护卫?”他来此,为的也不过是引谢云起出来相见,明知谢云起会来,而此地又是荒郊野外,他怎能不带人保护! 谢潇华此时也赶到:“你说谁是刁民?你来我大嫂坟前干什么?” 方闲远道:“谢云起无视皇命,屡次出谢家大门,还不是刁民?” 谢潇华“切”了一声:“你心里不痛快就上书啊,或者你直接面圣,告诉皇上,说我大哥又从家里跑出来了,去呀。” 方闲远冷笑道:“谢潇华,你还以为皇上会像以前那样厚待谢家吗?谢家很快就要大难临头了,你知不知道?” 谢潇华优哉游哉道:“从你做计相那天,我已经料到了。那又如何?你这算是来威胁我们吗?” 方闲远怒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时候有你哭的。” 谢潇华威胁道:“你到底来干什么,趁早说清楚,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哭!” 一名护卫看他如此放肆,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对方大人无理!” 谢潇华冷冷道:“少爷我就爱这么说话,你待如何?” 那护卫去看方闲远,只待方闲远一声令下,就上去拿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孰料方闲远却道:“尔等不得对两位谢公子无理,本官有些话想对谢公子说,你们退后几步。” “这......”几名护卫齐齐瞧着谢家兄弟,都不甚放心。 方闲远却很放心:“两位谢公子都是明白人,不会杀本官的,否则岂不是罪上加罪?就算有免死金牌,也难逃一死!”他们手里的免死金牌,可不保“犯上作乱”的罪名! 几名护卫依言退后几步,但仍是密切关注这边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大意。 方闲远此时才开口道:“谢云起,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何那般对叶袖袖?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个穷书生,而叶家怎么说也是小康之家。至于叶袖袖,更是才貌双全,品行俱佳,是楚城多少男人求而不得的女人。我又不是神算子,根本算不到自己他日会高中,还会娶了公主做了驸马。叶袖袖肯与我相好,我本该加倍珍惜才是!” 这话,谢云起很早就想问他了,没想到他今日竟肯主动说出来。谢云起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借醉酒之际,害得她名节全失?” 方闲远目中露出凶狠之色,恨意表露无疑:“因为,是她先在喝醉之后伤害我的!” 叶袖袖会伤害人?谢潇华道:“你在讲笑话吧?” 方闲远道:“那日七夕,叶袖袖与我私会,结果喝多了梅子酿,醉醺醺的将我错认成谢云起。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这种耻辱,没有人能.......我不甘心更不懂,她既然喜欢谢云起,为何又来跟我相好。于是我就问她,她竟告诉我,因为她第一次在庙会上看到我的时候,我穿的是一件暗纹的灰白襕衫,虽是书生的衣衫,却没戴平定四方巾,那样子很像她的‘云起哥哥’。所以,在我向她暗中示好的时候,她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我。她是个守信的女子,既然答应了,就不愿背信弃义。最重要的是,她的‘云起哥哥’对她并无爱意,她即使爱慕他,也没用。” 谢云起闻言,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谢潇华道:“你胡说,我大哥对袖袖向来很好,她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方闲远道:“我也奇怪。我就趁机问她,楚城人人都知道,你和谢家三兄弟青梅竹马,谢云起待你向来不薄,你如何知道他不喜欢你?莫非你私下问过他?袖袖说,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意思开口?她只是对你大哥很好很好,希望你大哥可以明了她的心迹。可惜的是,谢云起似乎是个木头人,一直不为所动,都二十出头的人了,却从来不提娶亲的事。谢家富甲天下,谢云起是家中长子,能文能武,样貌又英俊不凡,凭他的条件,若看上哪家的姑娘,哪有不好开口的道理?除非,他根本不想娶那个姑娘!” 原来,袖袖竟是这样想的。谢云起的手开始发抖,胸中气血翻腾。谢云起,你果真够迟钝的,你怎么会瞧不出来她的心思呢! 谢潇华怒道:“所以你就报复袖袖,故意酒后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一个姑娘?怎么说,她也是一心一意待你,还助你上京赶考。你自己也说了,她不愿意背信弃义,她没想过要背叛你。”气量如此狭小,如此没有心胸,还是个男人吗?配做高官配享厚禄么? 方闲远却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谢云起,愿意要别的男人玩过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潇华真恨不得给他几拳! 方闲远道:“我说错了吗?其实叶袖袖在谢云起求亲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谢云起真的很喜欢她。不过这女人在这种时候,真的很蠢,竟然蠢到一直以为谢云起不爱她。有时候我很纳闷,谢云起在向叶家提亲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让叶袖袖有这种想法!” 错了,错了,全错了。谢云起只觉得事情荒诞的可笑。他不肯开口向叶家提亲,只是怕连累袖袖,不是不喜欢她。可是,如果不能娶她,又何必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呢。他后来终于开口求亲,却又不敢表露心意了,他以为,她爱的是方闲远,干脆,就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报叶镜寒的恩德才会娶她。他只是不想让她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嫁过来。他以为,日后他有大把的日子,可以慢慢医好她心中的创伤,然后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结果,就因为自己固执的不肯说出来,竟然生生让已经相守的两个人错过。 谢潇华此时比谢云起清醒得多,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袖袖婚后的想法?你根本就是故意来气我大哥!” “我自然知道”方闲远道,“我回乡省亲时,恰好撞见过她,她还是那样美,那样迷人,只是看起来很不开心。谢云起婚后常常让老婆独守空闺,是个女人都会不开心。我突然有些不忍心看她难过,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没有一个女人肯正眼瞧我,只有她肯。虽然不是全心全意,但却是真心实意。等我做了京兆尹,又成了驸马,不知多少女人用尽招数,主动勾引,只求做个侧室罢了。我这一生,除了我娘,居然只有叶袖袖是对我最好的女人了。真是可悲呀。不过更可悲的是叶袖袖,我不过动了恻隐之心,与路遇的她说了几句话,竟然还被你那多疑的老子给撞见了。天底下命苦的女人不少,倒霉成她那样的,还真不多见。” 谢潇华不想再听他渲染袖袖如何命苦,那样只会让谢云起更不开心,他打断方闲远:“你想说,是袖袖那次告诉你,我大哥不爱她?谁知道你是不是胡扯?袖袖看到你,没躲着走就不错了,会跟你说这些?” “嘿嘿”方闲远道,“她自然是想躲着我走的,可竟两个人撞一起了。她素来家教甚好,我与她客客气气打招呼,她也就客气回了几句。至于我是如何得知她的想法?哼哼,好歹我跟她也是交往过一段日子的,我看了她的样子,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如果不是谢云起不爱她,常常丢下她和一个多疑的老公公生活在一起,她何至于不开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袖袖,我不是存心想丢下你不管,我只是怕你天天对着我会很为难。而我也不得不离开,我只是借做生意为名,偷偷去拜访其他盐场的老师傅。我只是想学到更多的制盐法子。我天天盼着,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喜欢我,谢家的危机也被解除,我可以大声告诉你,其实我有多喜欢你。我真是个傻子,我居然一直在伤害你! 谢云起想起那些与叶袖袖告别的时刻,每一次他说出要走,她都是平静的微笑,叮嘱他注意安全,多照顾自己,却从来不会说一句挽留的话。他以为,她只是不爱他。现在想想,一个女人,得多么隐忍,才能如此毫无怨言,任由丈夫日日出门在外? 而他呢?明知道袖袖冤死,却不为她讨公道。甚至在她死后才一年多,就跟她的妹妹两情相悦,日日相对。 谢云起再也忍不住,一张口,竟然喷出一口鲜血。叶袖袖墓碑上霎时多了一道刺目的鲜红! 谢潇华急道:“哥,别听他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奎风急急赶来,却被几名护卫挡在不远处。 方闲远瞟了奎风一眼,对几名护卫道:“让人家主仆好好说事吧,我们也该走了。”叶袖袖,我也算帮你做了件事,从此你我两清了。至于谢云起,敢屡次羞辱我的男人,早该有此报了! 待方闲远等人离去,奎风这才得以上前,看到谢云起唇角的血迹,他惊问:“公子,你怎么了?” 谢云起摆摆手:“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奎风踟蹰半晌,终于还是说道:“两位公子听后千万节哀,老爷他.......殁了。” 谢云起和谢潇华听闻谢川死讯,片刻不敢耽搁,以最快速度赶回家中。一路上,奎风只道:“已经安排人照看老爷尸身。”又将自己煎药回来后,看到的一幕仔细说给二人听。 兄弟二人匆匆来到谢川房中,果见谢川表情痛苦,早已离世。门后,有摔碎的药瓶,散落的丹药,谢川的胸口上,女子的脚印还在。谢云起翻开谢川手掌,里面赫然躺着一块木兰玉佩。 恨不得谢川死的女人,身上带着木兰玉佩,还能随意来到采枫园........ 除了秦赏夕还能有谁?奎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进来的时候,秦赏夕就在屋中。而那时,爹的尸体尚有温度,显然是刚死。秦赏夕,你到底是要杀了他才肯罢休! ------------ 大难临头 更新时间:2011-02-06 秦赏夕听了江芷容的话,思忖道:“事情绝对不会只跟你一个人有关系。你只是踢了他一脚,没有做别的。可是我在那里分明看到,屋门后面撒了很多药,谢川的身子离了藤椅老远。很明显,他是要过去拿那些药。” 若秦赏夕的推断是对的,那是谁将谢川的药扔到那么远的? 江芷容道:“难道谢怀远说的是真的?” 秦赏夕道:“八成是了。谢家现在没几个下人了,能在园子里当值的肯定都是信得过的亲信,照理说,没人会做出这种事,也没人敢做出这种事,除了谢怀远这个堂少爷。谢怀远自己也说了,如果深究起来,这事不是你做的,就是他做的。” 江芷容觉得她说的有理,不禁道:“这人太狠了。谢川纵然活该千刀万剐,可到底也将他养大了,不管待他够不够亲近,可到底也没让他受过委屈。他这样折磨谢川,委实过分。倒不如一刀杀了谢川!谢大哥和潇华待他如亲兄弟,谢大哥事事都想着他,凡是潇华有的,他也有。潇华没有的,只要他想要,谢大哥也给他。他这么做,就不想想他的堂哥和堂弟该多难过!” 秦赏夕起身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找谢怀远,他自己做的好事,没道理让你背。他既有心承担一切过错,那最好不过。” 秦赏夕刚走到房门口,房门被人一脚大力踹开,几乎拍到她身上。 谢云起面色阴寒盯着她。 秦赏夕看是他,忙道:“你来的正好,跟我走。”她拖了谢云起的手就要出去。谢川的死,总该让他知道个清楚明白,事情不能怪到芷容头上。 谢云起却不走,反用力握住她的手:“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哪都不许去。”说完,将她往墙边的椅子上大力一推。 秦赏夕不妨他有此一着,整个人跌坐在椅子里。孰料谢云起悲愤之下,用力过猛,秦赏夕头撞在墙上悬挂的画卷之上,额角正磕在画轴上,直疼得她一阵抽气,伸手摸去,指尖立时沾上点点血迹。 江芷容大惊失色,几乎是从床边扑了过去:“赏夕,你怎么样?” 秦赏夕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云起。 谢云起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看推了秦赏夕一把的手,又抬眼去看秦赏夕。 “为什么?”秦赏夕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 谢云起虽然身形摇晃,却仍是一步一步走向她:“秦赏夕,我不是没想过,终有一天,你会忍不住取了我爹性命。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你让他死的备受屈辱,痛苦不已。” 他俯身对上秦赏夕双眼:“赏夕,你到底是有多恨他?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了?” “啪”一记耳光大力掴向谢云起面颊,将他脸打得偏了过去。 谢云起几乎被江芷容一巴掌打蒙。江芷容也会打人,委实让人难以置信。可是江芷容看起来,比他更生气,反倒是秦赏夕,整个人竟似毫无生气。 江芷容二话不说,解了身上的狐裘,丢在他脚下:“还给你。”又伸手去解了秦赏夕身上的狐裘一并丢在他脚下,冷冷对他道:“你现在知道赏夕知道你那么对待叶老爷子的时候,有多难过了。” 谢云起看着秦赏夕腰畔的木兰玉佩,怔在当下。 江芷容捧着秦赏夕脸颊,去看她额上的伤,眼泪又滚下来:“赏夕,是我错了。我不该看你还惦念着他,就自作主张非拉着你去谢家做客。” 谢潇华此时匆匆赶到:“哥,怀远说......” 看到屋内情形,他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路急急寻来,怕的就是谢云起和秦赏夕起误会,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看到秦赏夕额角的伤痕,他急道:“谢云起,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别说那个是我们的爹,就算不是又如何?她心里就算再恨,你让他怎么对着一个垂死的人下手?爹去世,伤心的不只你一个。你不是一贯很沉得住气吗?怎么现在这么冲动?” 是啊,她说过,就算让她面对严清之,她都未必下得了手,纵然严清之是迫于无奈,可爹早已时日无多,她又怎么下得了手?自己怎么这么糊涂? 秦赏夕拨开江芷容给她拭额角鲜血的伤口,起身牵起她的手道:“我们走吧。出来的时候,没有跟韩大娘打招呼,这么久不回去,她该着急了。” 二女相互扶持,走出房间。经过谢云起身旁时,秦赏夕依旧是侧头看着身旁的江芷容,似乎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谢云起伸手想去拉她,却被秦赏夕恰好一个侧身避过,让他的手捞了个空,谢云起的手落在半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行至房门口,江芷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房中的兄弟二人:“令尊是我误杀的,与赏夕无关。这近一年来,承蒙两位多加照顾,我十分抱歉,两位要杀要剐,芷容皆无怨言。” 秦赏夕也不回头直接拉着她走了,只是冷冷道:“事情根本不能怪你,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谢潇华看了一眼呆立于当下的谢云起,追了上去:“赏夕,到底怎么回事?怀远明明说是他做的。”若在平时,他早将谢怀远揍个半死了,可是那会反而没有。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然爹胸前的脚印怎么来的,手中的木兰玉佩又是怎么来的?可此刻听了江芷容一番话,他更觉得糊里糊涂。说江芷容会杀人,简直是个笑话! 谢云起呆呆站在房中,心中滋味难以名状,突然抬手拍向桌上茶壶,茶壶应声化为齑粉,褐色的茶水和着鲜红的血汨汨流下桌面。 谢潇华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停在当下,左右为难,不知该继续追秦赏夕还是先回房看谢云起。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刚受了委屈的心爱姑娘,真叫人左右为难! 恰在此时,一队官兵冲上楼,各个手持兵刃,全神戒备盯着走廊内几人。方闲远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上来,此时,他身后跟着的护卫已经有十三人。 方闲远对走廊内朗声道:“本官自接任计相一位,发现谢家私通盐铁司及前任计相,虚报制盐成本,祸害天靖国百姓多年,已禀奏圣上。圣上有令,依律查封谢家家产,将谢家及其族人押入大牢,交由三司会审,若查证属实,依律诛其九族!”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秦赏夕和江芷容哪里还有心思计较方才一番委屈,担忧地回头去瞧谢潇华。 屋内的谢云起听到声音,缓缓踱出房门,走到谢潇华身侧。 方闲远看他二人俱在:“谢家如今已被查封,谢怀远已经被除去乌纱,压入楚城大牢,现在轮到两位了。” 秦赏夕指着方闲远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衣冠禽兽罢了,你也配抓他们兄弟?” 方闲远喝道:“大胆,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来人,给我一并拿下!” “慢着”谢云起沉声道,“方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一马,我们兄弟二人保证束手就擒,绝不反抗!” 若秦赏夕反抗,她自然可以带着江芷容平安离去,只是罪名会变得更大。至于他和潇华,反正本也没打算反抗。事到如今,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才是! 方闲远愁的就是若他二人拒捕如何是好。这兄弟二人身手了得,听孙英奇说起来,似乎十分骇人,如今听谢云起这么说,觉得十分上算。毕竟,永嘉帝对木兰庭格外看重,即使抓了秦赏夕,也未必能将她怎样。当下也不废话,只是一挥手:“来人,给我锁了谢云起和谢潇华。” ------------ 牢狱之灾 更新时间:2011-02-06 秦赏夕来到楚城大牢里探望谢潇华和谢云起。一向仪表堂堂的三兄弟,此刻都是身着囚服,被囚在阴暗潮湿且脏乱不堪的铁牢里。 谢云起屈膝而坐,缩在牢房角落,头发垂下来,遮了大半张脸,牢房内光线阴暗,看不清他到底是何表情,手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垂在膝侧。 谢怀远和谢潇华看起来倒是精神不错。看到她,谢怀远只是坐在当下未动,谢云起依旧是缩在角落里,头也不抬。只有谢潇华很兴奋,上前问道:“赏夕,你还好吧?” 秦赏夕道:“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吧?虽说皇帝是金口玉言,但万一他要是后悔呢,不是还有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吗?” 谢潇华却无所谓:“有免死金牌在手,群臣无法将我们怎样。重点不过是皇上,只要让皇帝开心,我们就可以平安。” “你说的简单,永嘉帝肯罢休吗?” 谢潇华道:“我哥给朝廷的钱,几倍于虚报的成本,可以说我们谢家根本没有从中捞到便宜,他应该不至于太过生气,至于怎么样讨皇帝开心保住性命,我们自有法子,你不必担心。” 废话,我能不担心吗?秦赏夕白他一眼:“那还有方闲远呢,万一他从中作梗呢?” “他顾不上”谢潇华道,“某人将账本给方闲远的时候应该想的很清楚了。利用方闲远的手,除了谢家,哪怕搭上他自己也无所谓。而方闲远,他若真将此事抖出去,等于跟盐铁司、户部、度支,三司为敌,纵然他是统领三司的计相又如何?三司的人为了保命必当联手对付他,他现在也是焦头烂额,还顾不上我们!” 秦赏夕现在是恼极了谢怀远。谢云起已经在一点一点降下盐价了,要不了几年,盐价就不会再畸高,而谢家虚报制盐成本得来的钱,谢云起等于已经从别的地方,悉数还给天靖国百姓了。这人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呢? 谢怀远此时终于闲闲开口,对谢潇华道:“我本来只是想气谢川,让他眼睁睁看着谢家完蛋。没想到他那么早就死了。至于你们两个,我早知道你们有法子保命,我很放心!” “你还说”谢潇华听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你年轻力壮,却跑过去欺负我爹,害得他死的那么惨。最后弄得江姑娘还以为是她一个人的错!”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以前对我那么好?”谢怀远凉凉地开口。 他二人在牢中吵架,谢云起却似充耳不闻,也不劝架,依旧是倚着墙角一动不动坐着,若非看谢潇华好端端的,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死人! 谢潇华怒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你打死我最好,刚好给你爹报仇!” “好了,别吵了”秦赏夕急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吵架!谢潇华,你是不是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谢潇华这才安静下来,对她道:“大哥说了,爹既然去世了,就让所有的恩怨停止吧。谢怀远和芷容,我们都不会追究。怀远不管多可恶,可他当时并不是想让我爹死,至于芷容,她若因此而获罪,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秦赏夕点点头,谢云起肯放弃为谢川讨公道再好不过。 谢潇华又道:“倒是你。谢家一出事,你在楚城可怎么待下去?”出了这种事,还有人愿意收留她和芷容吗?如今已是这种时节,江芷容又行动不便,让秦赏夕可怎么办? 秦赏夕道:“我还好,韩大娘还肯让我们继续住。你们的族人也没事,大家都知道,你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而且自从上次……以后,楚城谢家已经被在族谱里除了名,你们已经没有族人了。朝廷调查过此事,确认谢家被除名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所以,就没有为难你们的族人。谢家还留着的下人,大抵只是来做短工,不是奴籍,也都没有被绑去,如今都已经四散回家。倒是你,千万不可以骗我,你一定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好的。” 谢潇华看着她额角已经结痂的伤口,低声道:“赏夕,我知道前两天让你受委屈了。可是,大哥只是一时情急,不是有心的。他跟我不一样,是他将我爹幽禁起来的。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太自责,他比我难过得多,所以他脑子不清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秦赏夕竟然只是笑笑:“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若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不成猪了?”她越平静,谢潇华反而越觉得不妙。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彻底不在乎了? 谢潇华又道:“赏夕,你帮我劝劝大哥好不好,他如今的情形很不妙。”他担忧地望了一眼角落里的谢云起,又转过头,声音压得更低,对秦赏夕道,“他根本没有求生的心思。” 秦赏夕诧异:“为什么?事情是谢川惹下的,又不是他做的,他没必要帮谢川赎罪。”再说,谢云起之前,一直是求生的,否则也不会跟皇帝要了三面免死金牌! 谢潇华道:“是方闲远惹得事。之前,方闲远故意引我大哥去见他,跟我大哥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当时一直想不通他是好心还是恶意,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是心肠歹毒。他早料到谢家会有今天,所以故意说那些话。若他不说,大哥根本不会这样,可他一旦说了,大哥即使有能力保命,也没心思再去做什么。” 秦赏夕问道:“方闲远跟他说了什么?” 谢潇华看了一眼谢云起,本打算开口,却被终于肯说话的谢云起打断。 谢云起虽然开了口,却依旧是身形未动,整张脸埋在散乱的鬓发间,语气不疾不徐,虽不是死气沉沉,却也没有丝毫精神:“他说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赏夕,我有话跟你说。” 秦赏夕定定地去瞧他。 半晌,谢云起缓缓开口,却只有一句话:“你以后,不要喜欢我了,我不配。” 嘿嘿。秦赏夕想笑,又笑不出。他连一句喜欢自己的话都没说过,从来也没有。事到如今,自己是彻底死心了。客栈里被他好一番冤枉,她是真的再没半点心思了,连潇华都能相信她,他却不能。虽然他冤枉了她,可她还是知道,他不是存心的,这男人对她是真好,可是她想,以后,大家也只能是朋友了。只是她想说给他的话,却从他的口中,先对她说了出来。她也想说:“谢云起,你以后不要再喜欢我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只是,她没理由说。因为谢云起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一句喜欢她的话。 秦赏夕轻声道:“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的确不配。” 谢潇华更急了:“赏夕,他脑子现在不清醒,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何必跟他计较?你这么说话,他更万念俱灰,你真想看着他死吗?” “我不想”是真的不想,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爱错了人,但是这人始终帮过她救过她,而他也并非现在人人唾弃不耻的混账“所以,谢云起,你必须好好活着。” 谢云起的声音终于不再是毫无感情,竟是微微有些发抖:“你应该恨我的,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他说话时,始终垂着头,似是不敢抬头去看秦赏夕。 “那就活着出来向我赔罪吧。潇华说过,你这辈子没害过人只帮过人,该死的人不是你,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也不是你。最重要的是,被方闲远那种人整死,太不值得了。” 谢云起再不开口,无人知他心中到底作何打算。 谢潇华从铁栅间探手出去,握住秦赏夕的手:“赏夕,我们都要好好的。” 秦赏夕点点头:“一定,我们都会好好的。” 探监的时间很快过去,秦赏夕不得不离开。 江芷容就在牢房门外等着她,看秦赏夕出来,她上前问道:“赏夕,他们怎么样了?” 秦赏夕道:“他们都很好。” 二人走到空旷的街上,这一说话嘴巴里就冒白气的时节,街上行人素来少。江芷容看看已经偏西的太阳,不禁道:“我们去哪里?村民都很愤怒,韩大娘不敢收留我们。望江楼被封了,其他客栈根本不让我们住。”天这么冷,今夜该怎么办? 秦赏夕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当夜,夜深人静,秦赏夕带着江芷容翻上谢家院墙,来到谢府内。这里早已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搜了去。秦赏夕好容易找来几盆还没烧的炭火和一个暖炉,好在柴房里的木柴还很多。 秦赏夕道:“这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就算朝廷要将谢家的宅子收了,以后赐给别人,也要等到这案子真的发落以后。只要外面的封条不破,没人会怀疑到里面住了人。” 接着,秦赏夕动手收拾屋子,将已经被倒腾的凌乱不堪的皓雪居整理一番,又燃起炭火,将屋子烧得暖融融的。做完这一切,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里面还有些牛肉干和馒头。她在火上烤热了递给芷容:“先凑合吃吧。等明日,齐齐格的信鸽应该就到了,我们就有银票了。我换个男装,扮作老头子,出去多买些好吃的来。” 江芷容看着她平静的容颜,突然觉得心里揪疼,一把抱住她:“赏夕,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拖累你,我就是你和齐齐格的包袱。” “谁说的?你是我们的姐姐,很会照顾人的姐姐,会给我们缝衣服煮饭收拾屋子,过年的时候,还会剪很漂亮的彩纸贴到窗子上!” “赏夕,你别装的像没事人一样了。等明天,你帮我买足东西,就离开吧,跟他们一起上京。只有在金都,才能最快得到消息,还能去刑部大牢探视云起和潇华。” “我不去,我就陪着你。” “那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村子里那些农妇,挺着大肚子下地的都有。” “不行,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养好的,不能瞎折腾。” “赏夕……” “好了不要说了,听我的。你要好好的,我也要好好的,云起和潇华也会没事的。” “对,不是都说皇帝一言九鼎么?他们手里有免死金牌,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大家都会好好的。” ------------ 押解 更新时间:2011-02-06 震惊天靖国上下的“虚报制盐成本”一案,数十名要犯同一天被押往刑部大牢。有早已卸任的涉案官员,皆被从老家押解上京。在楚城,涉案官员被分别关在三辆囚车里,谢云起和谢潇华则被关在一辆囚车里,谢怀远单独一辆囚车,一行人被绕城示众后,这才被押解上京。 由于谢云起和谢潇华俱是身怀绝技,所以俱是以精钢所铸的镣铐加身,肩头的枷锁也比别人的厚实得多。除了谢怀远,其余人都被上了枷锁。谢怀远到底曾是天官,在没有定案之前,比别人受优待得多。 虽说是寒冬腊月,可在囚车示众之际,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人,真可谓是万人空巷。老人,孩子,汉子,小媳妇大姑娘,老婆婆,小姑娘,纷纷涌上街头,挤得街上水泄不通。秦赏夕带着江芷容来到一处无人的小巷里,躲在暗处,瞧着囚车从大街上走过。愤怒的群众将手中烂菜叶、臭鸡蛋纷纷砸向囚车里,甚至有人往囚车里丢砖头,被押囚车的人一番警告,才无人敢丢石子砖头之类伤人性命的东西。 孙英奇自不必说,早被楚城人恨透了,挨砸最多。其次倒霉的,就是谢云起这个欺骗大家多年的“伪君子”。最无事的,反倒是谢怀远的囚车。谢怀远帮助靖东百姓度过旱灾,又帮泽州百姓对付疫情,且本人又是个“痴情种”“大清官”,加之他只是被谢家养大,且寒窗苦读,从来不理会生意之事,反倒没怎么挨砸。谢云起就不一样了,如今愤怒的百姓哪里还记得他做过的好事,只觉得这人害得自己吃了那么多年贵盐,真是死不足惜。“恨屋及乌”,谢潇华纵然年少离家,可因为是谢云起的亲兄弟,也跟着被砸。众人愤怒的叫声,喧嚣震耳,几乎要将楚城震塌。 秦赏夕看着谢云起毫无生气的靠在囚车内,平日又爱干净又臭美的谢潇华一身狼狈,心里便一阵紧似一阵的难受。 便在此时,秦赏夕听得头顶一阵轻微剑吟。她抬头望去,只见房檐上趴着数名蒙面男子。 秦赏夕认出几人,小声斥道:“你们下来,不要胡闹!” 几名年轻人闻言俱都一紧,看到是秦赏夕,这才松弛下来, 秦赏夕又道:“赶快下来,不要胡来。”劫囚车可不是小事! 几个人唯恐她声音大了,将人引来,只得先下来。 为首的小孙除了面巾,道:“秦姑娘,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被抓走。”自从赵融离开,他便成了几个年轻人的首领。 秦赏夕道:“守护囚车的人里,多得是高手,你们若救不了人还将自己搭进去怎么办?就算能救得了又如何?你们打算将他三人带到哪里去?藏崖底吗?你们自小在谢家长大,能有什么门路保证他们安全?” “可万一上京后,是死路一条呢?”小孙问道。 “那到时候,劫法场的就不只是你们了。”她秦赏夕也不是吃素的,她能找来的高手多得是,她也多得是地方藏人,还能保证让他们安稳无忧的过一辈子! 小孙闻言大喜:“秦姑娘,你的意思是,你也会出手相助?” “云起和潇华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的事我也再清楚不过,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呢?只要木兰庭不想让他们死,永嘉帝就算让他们死,也没那么容易。你们不要太小看我木兰庭。那里,从来就不是一家普通的客栈!”木兰庭帮过的人里,多得是江湖高手、各国富商,甚至还有后来在朝为官的人!再者,只要她这个孙女求助,秦关河也不会坐视不理,秦关河结交的生死之交,遍布天靖国。而接受过木兰庭恩惠的边陲小族也多的是,这样强大的力量,要救两个朝廷要犯,不算难事! 几名年轻人竟然朝她齐齐跪拜:“多谢秦姑娘!” ------------------------------------------------------------------------------------------------------------------- 此时,喧闹的人群里忽然跑出一个老者,挡在谢云起的囚车前:“大家别再砸了,我家公子是无辜的。” 巷子里的几个人听到囚车那边的动静,俱都往那里瞧去。几名年轻人都除下面巾,出了巷子。秦赏夕扶着江芷容来到巷口看情况。 只见谢安挡在囚车前,对着四周百姓连连拱手:“我家公子是冤枉的。你们不能这么快就忘了他做过的事。大公子年年施粥赠药,修桥铺路,帮过楚城多少人?谁家有病人的没受过谢家恩惠?哪个卖首饰的小贩没受过谢家恩惠?大公子一直心心念念的,是将盐价降下来,不是提上去。我家二公子少小离家,从不插手谢家生意,他对这些事就更不知情了。” 谢云起的眼里终于有了生气,对谢安道:“谢管家,你走吧,他们根本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谢安老泪浑浊,手抓着囚车:“公子,让你受委屈了。” 谢云起道:“谢管家,我爹已经去世了,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牵绊过你,但是如今,你已经自由了,以后你可以安心生活,不用再想着那些不好的事了。” 谢云起话音刚落,守护囚车的人便将谢安推出人群:“快走快走,这些都是朝廷要犯,不得随意接近。” 这时,一个半大孩子冲出人群,隔着押囚车的官差,朝着囚车里的谢云起喊道:“云起哥哥,你真的没有骗我吗?你答应过我,有一天让人人都吃得起盐。爷爷还等着呢!” 丰宁刚喊完,韩月蝉一把捂住他嘴,将他拖了走。此时若让人误会这孩子跟谢家关系匪浅,让人打了怎么办?这些百姓可都在气头上,管你什么大人孩子呢?晌午她就听弟妹说丰宁不见了,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跑这来了,还好被她及时找到了。 谢云起站起身,朝着丰宁的方向道:“你回去告诉爷爷,他会看到那一天的。” 他此话一出,喧嚣的人群竟然慢慢静下来,先是挨着囚车的人静下来,接着是远一些的人,很快,喧嚣的声音变成小声议论,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谢云起是什么人?是虚报数倍制盐成本,弄得人人都买贵盐吃的人!天靖国十八大盐场,以谢家盐场为首,谢家盐场足足供给了五分之一的国人。他们如此舞弊,害得天靖国人吃了多少年苦头?现在这个谢家盐场的主人很快就要上京受审,很可能无法再活命,即使能活命,下场也必定很凄惨。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竟然笃定的说,有一天让人人都吃得起盐! 丰宁挣脱韩月蝉,朝谢云起的方向喊道:“我相信你,爷爷也会信的,云起哥哥一定是冤枉的,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制出便宜的盐。” 谢潇华此时才敢去瞧围得黑压压的人群,却叫他一眼看到人群外的秦赏夕。 谢潇华也起身,对谢云起道:“哥,赏夕和小孙他们都在那边。” 谢云起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到巷口处几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此刻最怕小孙带着几个年轻人来劫囚车,此刻看到他们这般模样,便知是不会动手了。 谢云起朝着秦赏夕遥遥开口:“谢谢。”想来必是她劝住了小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声音不大,也并未以内力送入秦赏夕耳中,秦赏夕却是看懂了的,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又对谢潇华一笑,这便转过身扶着江芷容去了,几名年轻人也随在她身后离去。 江芷容不由叹道:“谢大哥还是那样,都到这时候了,还是想着别人,看来他就怕小孙他们赶过来劫囚,不然也不会跟你道谢了。” 秦赏夕也道:“他真是个好人。”所以,我不后悔曾经爱过他!不过,也仅仅是曾经了! 一行人正走着,杜幼萱竟然神出鬼没,拦在她面前:“秦姑娘,我找了你几日,终于在今日看到你了。” 秦赏夕看到是她,微觉诧异:“原来是杜姑娘,真是恭喜恭喜。不知杜姑娘找我何事?” 原来,洛淑妃终于诞下一名小公主,前几日举办满月之礼。杜家也不知打通了多少关节,奉上一件号称价值连城的嫁衣作为给小公主的贺礼!天靖国民间向来有为不满周岁的女儿“藏嫁衣”的风俗。这“藏嫁衣”说的是家人或者亲戚朋友,送给女儿家一套红嫁衣,然后由父母悉心收藏。为的是求女儿日后嫁得好人家,一生一世富足平安。杜家凭此大礼博得洛淑妃欢心,听说这一番苦心是杜幼萱所想后,洛淑妃便将杜幼萱收为义妹。又听闻杜幼萱尚未论及婚嫁,洛淑妃便又在永嘉帝面前一番美言,恰逢洛小小过世不久,永嘉帝便将杜幼萱婚配方闲远。如今,杜幼萱早已身价倍增! 杜幼萱面上却并未有什么开心之态,只是道:“我有些很重要话要跟你说,跟潇华有关,你若想听,就随我来!” 秦赏夕将江芷容托付给小孙,一路随着杜幼萱行到城外的钟鼓楼上。天际飘起细碎的雪花,杜幼萱探手出去,雪花落在她手心中,微凉。站在高高的钟鼓楼上,看着霜雪满布的楚城,别是一番风景。 杜幼萱背对着秦赏夕,幽幽道:“我记得,你和潇华以前就站得这么高,一个弹琴一个唱歌。我一直觉得,你的歌没有他的琴弹得好。” 秦赏夕道:“我没有专门修习过声乐,潇华的琴却弹得极好,为我伴奏,却是有些毁了他的琴技。” 杜幼萱并不回身,只是接着道:“我记得,你们站得最高的地方,是在神剑峰顶。我看到他在给你吹笛子,只是我站在神剑峰脚下,距离太远,他又没用内力送音,所以我听得不大清楚。但是我总觉得,他的笛音比琴音更好听。” 秦赏夕轻轻道:“的确。” 杜幼萱继续道:“有一次,我和他单独相处,我让他帮我吹奏一曲,他却说,他此生只给一个姑娘吹过笛子,他不愿意再吹给别的姑娘听!” 秦赏夕的表情终于变了:“你…...你说什么?” 杜幼萱回过身看着她笑了,眼里却隐隐有泪痕:“我说你真傻,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潇华有多喜欢你。他就那么看着你,和他的大哥相爱,极力撮合,还表现的一点都不伤心。” 近来的变故接二连三,每一个都让秦赏夕措手不及,今日这一桩事依然让她措手不及。她问:“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喜欢他!”杜幼萱的眼泪一直未曾流下,她不习惯在人前落泪,“你知道吗?我原本是庶出的女儿。杜家子嗣众多,庶出的女儿,地位几乎等同下人。我不甘心屈居人下,努力讨得爹爹欢心,得到侍奉他左右的机会。我的兄长皆是庸才,只有我一个继承了爹爹的头脑。爹爹并非多么开化的人,无奈精力不足,儿子们又都不成器,万般无奈,便同意我跟着他行走生意场,我这才有机会为杜家立下汗马功劳。我娘亲也因为我,受到爹爹的优待,在正室死后,被扶了正。我这才成了名副其实的杜家大小姐!” 杜幼萱竟然开始向秦赏夕讲述自己的经历:“可是我有一天终是要嫁出去的,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嫁个好人家,谢家无疑就很合适。可是,媒人去谢家提亲时,被谢家一口回绝,据说是谢云起不愿意。我恼恨极了,觉得很丢人,从此再不谈论婚嫁。但是我年纪越来越大,年幼的弟弟也有几个像样的了,于是爹爹和娘催得越发厉害。以我爹娘重男轻女的为人,我若离开杜家,是分不走多少钱的。我不甘心,我为了杜家付出那么多,不该什么也得不到。于是,我就跟我爹要求,要我尽快嫁出去不是不可以,但我必须要有一套和自己心意的嫁衣。我爹答应了,说让我喜欢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我想着,叶袖袖嫁给谢云起的时候,穿的是一件价值万两的嫁衣,令整个江南为之动容。我想,我也不能输给她,我要做一件比她的嫁衣贵上百倍千倍的嫁衣。我爹知道我竟然动用了一百万两去做一件嫁衣,气得要死,可这是他亲口答应我的,又不能将我怎样!既是他想将我怎样也没用,我杜家祖上传下来的家规写得明明白白,女孩要富养,凡我杜家女儿,轻易是不许骂的,若非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不得责打。我很开心,我想,就算我离开了杜家,以后不管我嫁了何人,只要卖了那嫁衣,也可保我一生无忧。最让我开心的是,那个给我做嫁衣的男子,年轻英俊,潇洒倜傥,文武双全,正是多少女儿家梦想中的夫婿。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什么男人付出真心,可是,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不自主的就追着谢潇华一路闯进了疫情严重的泽州城。但是跟他相处越久,却只让我越看得清他有多爱你。” 秦赏夕不知该说自己是被吓到了,还是被惊到了,还是被震到了,她和谢潇华一起这么久了,怎么却一点也没发现呢?没发现谢潇华喜欢自己,也没发现杜幼萱喜欢谢潇华。 杜幼萱又道:“若是换了平日,以我的性子,怎么也要同你争一争的。要找一个既合我心意,且又家财万贯的男人,真是太难了。最重要的是,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再遇到一个,能让我付出真心的人了。只是没想到,回楚城不久,谢家便落难了。这一次,恐怕谢家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他兄弟三人若能保住自己周全,便是天大的运气了。我想,我此生都不可能和谢潇华走到一起了。” 秦赏夕轻声问道:“你叫我来,为的是跟我说这个?” 杜幼萱道:“是啊,我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子了,而且马上要回家,再不会来离芳别苑,若不在此时告诉你,恐怕就没机会了。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嫌贫爱富。” 秦赏夕笑颜平静:“怎么会,毕竟人各有志!” 杜幼萱又道:“我只想着好歹为谢潇华尽最后一分力,于是将我的嫁衣送给了洛淑妃新诞下的小公主,以求讨得洛淑妃欢心,既能帮杜家一把,还能借机求得洛淑妃帮忙,在永嘉帝耳边为谢潇华美言几句。毕竟,洛淑妃在楚城长大,对谢家兄弟的人品应该略知一二,她若在永嘉帝耳旁提及几句,再正常不过。” “你竟是为这个,才送得那套嫁衣?” “是啊”杜幼萱别过身子,抽抽鼻子,不让秦赏夕看到自己落泪,“结果,也为自己招来一门好亲事!方闲远年轻有为,位高权重,又是永嘉帝身边的红人,正是我想嫁的夫君。说起来,他可比谢潇华符合我的要求。虽然他做过对不起叶袖袖的事,但哪有人不犯错呢?我打听过方闲远的为人,据他的同僚说起来,他脾气还不错,手腕也高明。我的心事总算了了,我爹娘也很开心!” 秦赏夕道:“那就更应该恭喜杜姑娘觅得如意郎君了。” 杜幼萱道:“好歹谢潇华也照顾过我一场,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两件事了。一件事,是求洛淑妃说些好话。这第二件事,就是告诉你她的心意。这样,我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了。” 秦赏夕茫然的点点头,目光朝已经渐大的茫茫飞雪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清。雪花从云层中扑簌簌落下,如飞棉扯絮,那雪花中,尽是谢潇华或顽皮或飞扬洒脱的笑颜。 想起潇华待自己的种种,她就觉得自己蠢得可以。秦赏夕,怪不得潇华说你和谢云起很像。你和谢云起真的很像,都是一样的后知后觉,迟钝的要命! ------------ 皇帝的心思 更新时间:2011-02-07 囚车一路经由泽州,到达金都。经过泽州时,囚车所受待遇与楚城大不相同。泽州百姓几乎是夹道相迎,甚至有人扯出巨大的白色横幅,上面只有一个斗大的黑字-------冤。 泽州百姓不相信,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连一半家财都可以放弃的人,会去贪图每年的几十万两银子。虽然九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能是几辈子都赚不来的数目,但是对于谢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楚城距离金都并不远,囚车一路上发生的两桩奇事,永嘉帝皆有听闻。 头一桩奇事,便是谢云起在楚城对一个半大孩子说的话,他说那个孩子的爷爷,有生之年一定可以看到人人都吃得起盐的那天。纵然盐价减半,对于百姓来说,还是稍嫌贵了些,他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 第二桩奇事,便是泽州百姓竟然对着犯下如此大罪的囚车,夹道相迎,洒泪相送。单单为谢家喊冤的条幅都扯了足足有二十七条之多。没有人暗中策划,全是百姓自发组织。 永嘉帝对着面前足有两个砖头厚的账本,唇角牵出一个轻笑:“这谢云起倒是有几分意思。” 一旁的洛淑妃端了杯参茶放到他面前:“皇上说的可是制盐那桩事?” 永嘉帝道:“朕本来十分生气,但是亲自翻看过此案所有卷宗和所有证物后,反而不那么生气了,反倒觉得这案子怪有趣的。” “哦?”洛淑妃饶有兴趣。 永嘉帝道:“事情的起由在谢川。谢川当年为了拿下谢家盐场的经营权,重金贿赂楚城知府及运转使,但谢家盐场那么大,不是地方单方面就可做主的,想拿到谢家盐场经营权的富豪不在少数。于是谢川一路各个击破,买通三司大小官员,一直到买通计相于是航。并且有言在先,每年得来的利益,必会孝敬这些人一部分。虽然很多人都想通过贿赂三司官员来拿到谢家盐场的经营权,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出到谢川那么高的价钱。那些人几乎连他十分之一的贿款都拿不出。因为盐场赚取的,只是朝廷支付的加工费,按照谢川的给法,还不够赔的。所以最后,谢川顺利拿到谢家盐场的经营权,做了二十多年的场主。根据盐场的账本来看,谢川的制盐法子与别家大有不同,能比别人省下一半的成本。这样,单是谢川虚报成本得来的钱,在经由三司层层盘剥后,谢家每年还能余下九十万两左右。” 洛淑妃吃了一惊:“那这么说来,谢川和谢云起做了盐场场主以来,每年单从这里面落的银两就有两千七百万两左右?”她是着实吃了一惊,绝非故作姿态,“怪不得我娘家和谢家斗来斗去,却怎么都赢不了谢家,谢家财力多强啊!” 永嘉帝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吗?” 洛淑妃摇摇头:“臣妾愚钝!” “上一次,谢云起捐出一半家资充作军费和治灾费用。因为他的钱,我们才有了足够的军费和赈灾款项,除此,国库还能余留下一半。” 洛淑妃这下不是震惊了,而是根本不信,她问道:“谢家有多少钱可给?” 永嘉帝伸出左手:“五万万两!” 洛淑妃早已无仪态可言:“五万万两?!” 永嘉帝道:“谢云起本来在当年靖东有难之时,就拿出九百万两银子给谢怀远拿去赈灾,更莫说他每年都例行的善举。今次又斥资一半解我天靖国危难。谢家从制盐一向中每年得来的钱,与谢云起这个‘败家子’送出去的钱,可是丝毫不成比例,说是九牛一毛也不为过。” 洛淑妃也来了兴致:“那这个人可真是好玩了。” 永嘉帝道:“还有更好玩的。自从谢云起接手谢家盐场后,几乎隔一段时间,就有一种新法子,可以降低制盐成本,而且他贿赂三司及楚城知府和运转使的钱,也越来越少。” “哦?听起来,他似乎是想慢慢的给谢家洗牌,摆脱以前那种虽然获利极大,但风险也极大的境地!” “不错,而且他不单单是在慢慢洗牌。论起来,谢川和他犯下的罪行,是要诛九族的。但是谢云起很奇怪,他可以对不认识的人很好,却对自己的族人十分苛刻,最后被谢氏一族将楚城谢家一脉在族谱中除了名。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洛淑妃猜测道:“两手准备。就算他洗牌不成,也不能因为谢川和他做的事,连累了族人。” 永嘉帝笑道:“你倒真会把他往好处想!” 洛淑妃不好意思的笑笑:“臣妾自幼在楚城长大,对于谢云起此人,也有过几面之缘。因为家父以前总喜欢和谢川对着干,所以臣妾对谢云起此人也是有过一些简单了解的。” “哦?爱妃说说看,他是个怎样的人?” 洛淑妃也不隐瞒,直言相告:“他面慈心善,生性温和,待人有礼,是个谦谦君子!”说这话,既是受人之托,却也是肺腑之言! 永嘉帝笑了:“爱妃如此夸赞一个年龄相当的男子,不怕朕吃醋么?” 洛淑妃亦是笑靥如花:“皇上才不会呢。因为皇上知道,谢云起再好,也比不过皇上!” 永嘉帝更加开怀:“爱妃好气度,谢家与洛家相争多年,如今又是方闲远亲自揭发此案,爱妃还能如此夸赞谢云起,足见爱妃胸襟。”“皇上谬赞,臣妾当不起!” 笑过后,永嘉帝继续道:“其实朕想的同你一样。谢云起的弟弟谢潇华,从未插手过谢家生意。虽然大家常说,是谢潇华贪玩,只知道在外面疯玩,但是也有传言,说是谢云起根本不容许他插手任何谢家生意。换句话说,虚报制盐成本的事,谢潇华很可能根本不知情。至于谢怀远,自小只爱读书,更是从不过问家中一切大小事宜,所以此事,谢爱卿很可能也不知情。” 洛淑妃想了想道:“皇上,您说谢云起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帮谢潇华和谢怀远求情?” 永嘉帝点点头:“十有八九!” 洛淑妃不禁道:“又想将盐价降回原本的价钱,又怕和三司撕破脸,所以拼命保住族人和家人。这人,果真有几分意思。”她本想话说三分即可,但仍是忍不住道,“依臣妾看,谢云起为人还不错。” 永嘉帝又是一声:“哦?” 洛淑妃继续道:“至少依臣妾看来,他只做错过一件事。” “什么?” “他居然胆大包天,敢算计皇上!他要的那三面免死金牌,这下可算是派上用场了。可那却是和皇上耍心眼得来的,只这一点,皇上也不可轻饶了他。” 永嘉帝笑吟吟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洛淑妃突然又蹙了娥眉:“只是咱们皇上呀,是个爱才之人。谢怀远手腕高明,谢潇华一双巧手,谢云起又实在算不上是坏人。皇上这下可该头疼了,该怎么处置这三个人呀?虽说他三人有免死金牌在手,死罪可免,但百姓怨声一片,不严加惩处,又不可平民愤。这可如何是好?” 永嘉帝揽她入怀,她生产后原来细软的腰肢丰腴不少,但却是别有风情:“还是爱妃懂朕的心思。” 洛淑妃继续道:“方闲远此次也可算立下大功。查抄谢家家产,又使国库丰盈不少。而且,皇上不是早就想给三司换血了么?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又怕动作太大出了乱子,所以迟迟未决。如今看来,并未出大乱子,而且这借口真是再名正言顺不可!” 她说到这里,永嘉帝不由道:“方闲远立下大功是不假,但有一事,朕始终未明。” “皇上说说看,或许臣妾可以为皇上解忧。” 永嘉帝道:“朕十分奇怪,方闲远到底和谢家有多大的仇,才让他不惜粉身相抗!” “哦?皇上何出此言?” 永嘉帝道:“你觉得,若换了一般的官员,在接手计相一位,并发现此事后,会如何处置?” 洛淑妃想了想,笑道:“还请皇上恕臣妾斗胆直言。依臣妾来看,十有八九会和三司同流合污。毕竟,此事若揭出去,三司上下包括地方运转使,楚城知府,可谓层层叠叠,涉及官员数量极广,影响极大。那些涉案大小官员,为了身家性命,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以求保得自己性命,最不济,也要整垮那新任计相,临了也拉个垫背的。所以,这新任计相很可能不敢将此事揭发出去,可单单不揭发是不行的。这种事,想独善其身根本没门,你若独善其身,别人就该坐立难安了。不若分一杯羹,大家都有得赚,都心安。” 永嘉帝赞许的点点头:“方闲远能力虽有,可却不像是能舍身为民的人,他会如此做,唯一的解释是,他实在太想谢家垮台了。虽然他和谢怀远互有争斗,但也互相倚靠,他没道理为了整垮谢怀远,就做出这种事。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事?” 洛淑妃支额想了想,又笑了:“臣妾若所料不差,是为了一个‘情’字!” “嗯?” “谢云起娶了他最爱的女人,他自然心里不痛快。他曾经欺侮叶袖袖,谢云起心里必然也不痛快,说不定,在刑部大牢之时,羞辱过他也说不定。” 永嘉帝这下就不明白了:“你说方闲远爱叶袖袖?那怎么他当年会坏了叶袖袖名节,害得叶袖袖几乎死去?”那件事,楚城几乎人人皆知,就连金都,也流传有不少版本。还是后来洛淑妃给他讲民间各种趣闻时,将正确版本讲给他听的。 洛淑妃道:“这些儿女私情,自然是臣妾看得更通透了。对于当时的方闲远来说,叶袖袖肯与他相好,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方闲远那么做,绝不会是因为嫌弃叶袖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爱之深责之切’,一定是叶袖袖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他一怒之下,就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报复叶袖袖。只有爱之甚深,也才会恨之甚深。所以,不管他怎么报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爱叶袖袖,自然容不得别的男人将叶袖袖娶了去。更要命的是,娶了叶袖袖的那个人,对叶袖袖居然不好,常常让她独守空闺,就连叶袖袖生产之际,也没有守在门外,最后让叶袖袖母子凄凄惨惨死去。” 永嘉帝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洛淑妃得意地看着永嘉帝:“臣妾为皇上答疑解惑,皇上该如何奖励臣妾?” 永嘉帝却突然没了与她调笑的心思,面上忽增忧思:“若我天靖国真能出几个敢舍身揭露此案的人的多好?好不容易出了个方闲远,却很有可能只是为了一个‘情’字!这等敢舍身为民请命为国某福的官员,真的那么难求么?朕寻寻觅觅,竟然求一人而不得!” 洛淑妃也叹道:“如今这天靖国上下,的确不可谓不腐化。恕臣妾斗胆直言,此次南疆诸国犯境,我天靖国也多有不是。我们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富商巨贾辈出,可笑的却是国库居然连年亏空。为了填补赤字,应付各种开支,只能逼迫周边各国年年提升所缴岁贡。他们之中不是弹丸之地,就是土地贫瘠,或者生产落后。我们年年如此,必然激起对方反抗之意。” 永嘉帝不但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反而道:“爱妃所言甚是,何罪之有?若百官也能如爱妃这般,时时为朕解忧,朕何至于日日为了国事发愁?” 洛淑妃却偏在此时惹他烦:“皇上,您莫再夸臣妾了,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置谢家三兄弟吧。” 永嘉帝不由探手抚上太阳穴:“此事的确让人头疼。” ------------ 悬而未决 更新时间:2011-02-07 天靖国历年来最大的贪污受贿案件,在三司会审下,很快查明属实。谢云起对一切供认不讳,但却以“不知情”为由,为谢潇华和谢怀远求情。因为案情重大,永嘉帝亲自下旨判刑。一众官员,罪行轻的罢免,罪行重大的或判死刑,或判流放,或判充军。如此一来,三司面临全部清盘的命运,在此案中,做到独善其身的官员少之又少,但好在不是没有。永嘉帝大力提拔一批血气方刚的年轻官员,在老吏的带领下,掌管全国财政。天靖国财政方面,立刻大有改善。永嘉帝也趁此机会,将财政大权牢牢收在自己掌控之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谢家兄弟三人有免死金牌在手,又曾为天靖国做过贡献,所以永嘉帝对这三人的判决迟迟未下。 拖了没几日,因为年关将近,举国上下忙于庆贺新春,皇宫内也忙得团团转。永嘉帝干脆一句话,将这悬件而未决的事压至年后再判,一切等大家开开心心过了年再说。 秦赏夕和江芷容一直住在皓雪居内,秦赏夕日日上街打听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却始终等不到永嘉帝的最后判决。 随着时间越拖越久,涉案官员都得到该有的惩处,盐价一跌再跌,百姓怨声渐渐平息不少。案子前因后果,一切真相皆被公诸天下,渐渐的,楚城再不闻对谢云起的骂声。 慢慢的,秦赏夕再上街,甚至听到过街边的乞丐在谈论“其实谢公子人挺好的。”“就是,至少过年的时候,会给咱们吃白米饭,白面包子,不会这时候还让有人饿着。”再慢慢的,又有了别的声音,竟然又有人开始后悔自己当日砸囚车的行径。 江芷容眼看着秦赏夕面上一日日有了笑意。 她问秦赏夕:“最近有好事发生么?” 秦赏夕笑道:“天大的好事。我觉得呀,咱们这位皇帝爷,不想从重处置他们。他拖得越久,大家就越能想起云起和潇华的好,这样下去,以后皇上就算轻判,也不会有人有什么怨言。” 江芷容也喜道:“那到的确是好事。” “所以要庆祝,我上街去买些好吃的来。” “好啊,眼看着明儿就是大年初一了。” “恩,等着我。” 秦赏夕这次上街,破天荒的没有换男装,穿了身新买的衣裙,高高兴兴上街去。 她买好了吃的用的,刚走入一条无人的巷子,韩月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赏夕。” 秦赏夕回头瞧去,看是她,笑道:“韩大娘啊,真巧。我刚买了好多过节的东西,你看。” 韩月蝉提着一个竹篮子,一个食盒,上前道:“赏夕,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大娘找我干什么?” 韩月蝉将手里的东西伸向她:“我手都占着呢,你自己打开食盒看看。” 秦赏夕依言揭开食盒盖子,又揭开盖了厚厚一层搌布,惊喜道:“呀,饺子!”里面一个个玲珑剔透形似元宝的饺子,排在白瓷盘子里,勾得人食指大动。 韩月蝉道:“我知道你们北边的人呢,过年都吃饺子,我以前没做过,是新学的,你带回去凑合吃吧。” 秦赏夕接过来,笑道:“谢谢大娘啦,芷容一定很开心。” 韩月蝉又将平底竹篮子放到食盒上:“这里面是我做好的面皮,还有新调好的熟肉大葱馅。这食盒里的饺子都凉了,只能热一热或者煎了吃。这篮子里的,你就自己动动手,包好了,下锅煮着吃。” 秦赏夕又是连连道谢:“让大娘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韩月蝉看她如此开心,面上也有了笑意,问道:“赏夕,你和芷容最近住哪啊?过得好不好?我在街上晃悠好两天了,今儿可算是遇见你了。” 秦赏夕道:“大娘放心吧,我们住得好着呢。” 韩月蝉又道:“赏夕,你再等等,等过了年,你还回大娘那。” “这怎么行,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韩月蝉道:“你不知道,事情刚出来的时候,大家伙都生气。还把你爹和你姐姐的衣冠冢都给扒了,可是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夜里又悄悄的把那坟给填好,墓碑也给竖起来了。” 秦赏夕喜道:“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看来,大家的火气都在慢慢平下去,而且觉得自己迁怒于人的行为过分了些。 韩月蝉道:“所以我想着,再过些日子,你和芷容还回来,应该不会再有事了。你们两个年轻姑娘在外面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我不放心哪!” 秦赏夕点头道:“我知道了。” 韩月蝉握着她手道:“公道自在人心,事情总会过去的。” “一定会的。” 这一年的除夕夜,秦赏夕在微微夹杂了喜悦的忐忑不安中度过。秦赏夕在酒窖中发现一坛滚在角落里没有破口的“醉颜红”,她便取出来与江芷容小酌了几杯。江芷容不敢多饮,吃了一杯便不吃了,只是看着她一个人喝。秦赏夕用从未有过的耐心细品这“醉颜红”,入口说不出的芳香甘冽,十分醇柔,而且没有什么后劲,多饮也不怕伤身,喝几口下去,能品到淡淡的杏花香的回甘。秦赏夕对江芷容道:“潇华酿酒的时候,加了杏花蕊,所以多喝几口,能品出杏花的香味。我记得云起说过,潇华小时候对几种花粉过敏,能想到用杏花蕊酿酒,真是难为他了。听说他为这个,还让谢川买了城外十里杏花林……”说到这里,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丝纷乱的念头。看她突然蹙了眉,江芷容问道:“怎么了?”秦赏夕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如果是他,他为何从来也不说呢? 正月很快过去。二月二那天,阳光晴好,大地回春,田里的嫩苗抽了牙,在微风中摇摆,似乎在欢迎秦赏夕和江芷容的到来。 谢家的宅子毕竟不能久住,秦赏夕带着江芷容再次住到韩月蝉家中 村人异样的目光自是有多无减,但却不会如去年冬月那般,成群结伙冲进韩家小院找她二人算账!那时,村民太不理智,几乎将她二人也算作了和谢家一起谋算他们利益的同谋。如今,再无这种事发生。秦赏夕偶尔出了院门,还有人与她善意的打个招呼。 如果不是还有谢家三兄弟最后的判定一直悬而未决,秦赏夕几乎要以为,此刻跟她初来楚城时,没什么两样。 待到三月桃花开。边关连传捷报,虽只是小捷,却足以让永嘉帝大喜。天靖国多年来军备松弛,此次也只是凭着足够的供给和数倍于己的兵力,才能勉强抗衡罢了。如今终于有胜利在望的迹象了。毕竟,南疆诸国若是与天靖国长久对峙,首先供给就跟不上。只要再坚持下去,天靖国必然能打赢这场仗,若在加上战时偶尔的几场小捷,天靖国必能保住颜面。 就在举国同庆的时刻,永嘉帝终于将“亲审谢氏兄弟”一事提上日程。 群臣纷纷猜测。三司已经定案,谢云起供认不讳,如今差的只是一个罪名,永嘉帝此时又要“亲审”,不知为的哪般? ------------ 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2011-02-07 永嘉帝看着面前厚厚的图文集,问跪在面前的谢云起:“这就是你要给朕看的东西?” 谢云起垂首道:“是。” 去年冬月之时,皇帝亲临刑部提审所有案犯。谢云起对永嘉帝提出,再给他兄弟三人几月时间,届时,他必有大礼相送。他并没说清楚是什么大礼,本以为永嘉帝会问清楚再决定要不要答应,谁知永嘉帝竟一口应下来。 永嘉帝随手翻了翻:“这是……” 谢云起道:“草民在牢中,历时四个月,写下的制盐图文。里面既有文字解说,也有图样。按照这个法子制盐,成本还会大大缩短,降低到现在盐价的一成。” 永嘉帝大喜:“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人人都吃得起盐了。” 谢云起道:“草民曾经在谢家盐场小试过此法,大有成效,皇上若不放心,可以命盐铁司的官吏亲自督工,看是否行得通。” 永嘉帝问道:“这是谢川生前教你的?” 谢云起垂首道:“有些是,有些不是。十八大盐场,制盐法子虽然大同小异,但是一些小的地方,必然有所不同,管理盐场的法子也各有巧妙。草民想,只要能集齐众家之长,必然能更省成本,还能制出更多的盐。所以这些法子,很多是草民自己遍访多名制盐老师傅学来的,草民还斗胆派人混入过其他盐场,就连草民自己也混进去做过工。可以说,有的是明学,更多的是偷师来的。最后,草民以谢家盐场做实验,历时三年,终于小有所成。” 永嘉帝不由变色:“偷师制盐技术有多难,朕不是不知道,你竟然能成功?”那得吃了多少闭门羹,受了多少罪?那些老师傅凭什么就答应冒着生命危险来教他?身为谢家长子,竟然混进别家盐场去做小工?说出去都没人信! 谢云起仍是谦虚恭谨:“草民不敢说什么成功不成功,相信日后还会有此中能手,让盐价再度降低。” 永嘉帝不禁低声赞道:“果然是个聪明人。”若谢云起事先以此册要挟他,那他必然会答应以他兄弟三人的安危,来换取这样一本图文册子,但他心里必然不痛快,仍旧会想法子对他三人加以惩治。可是谢云起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很痛快的给了他这样一个册子。接下来,谢云起该趁自己龙心大悦,为他兄弟三人求情了吧? 永嘉帝这才朗声问道:“如此,你又为我天靖国立下一记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云起微微一怔,忽然笑了,抬头直视永嘉帝,眼底一片清明:“草民斗胆,想求皇上将此书印刷成册,届时,让这制盐册子流入市井,让所有用得着的人,还有那些想学制盐的人,都能买到。” 这下轮到永嘉帝诧异:“你说什么?” 谢云起回道:“皇上,虽然我东陆历朝历代为了怕制盐技术流失到周边各国,都制定了严苛规定,以防止制盐技术流失。但是依草民看,这样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使制盐技术停滞不前,很难再有发展。其一,各家盐场固步自封,不与别家有所交流,很难进步。其二,草民的爷爷原本是个对此很有天分的人,就是他,想出了更省成本的制盐法子。但是他为此吃了多少苦,外人实在难以想象。相信有很多痴迷此道的人,都因为没有更多的门路,进不了制盐这一行,或者入了行却又不受重用,很难有什么发展。如果制盐技术有一天,可以被人在光天化日下,堂堂正正的探讨,得有多少人能更好的学来制盐技巧,并提出更好的改良法子?” “可一旦如此,各国也都能轻易学来制盐技术。” “草民想过这点,但是想来想去,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其一,边陲各国有至少一半,并无盐湖盐井,只能从各国买。其二,边陲各国若都学会了这样的技术,他们自身经济有所发展,缴纳的岁贡必当更多,不像之前,每年只缴纳一点岁贡,便如被人扒了一层皮般痛苦。而他们也一定会对天靖国感恩戴德。毕竟,‘以德服人’才是上策,此举必定深得人心,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皇上此举,必能让万民臣服,享‘万国来朝’之尊崇。其三,边陲各国也都有各自所擅长的技术,若他们看到制盐技术公诸于天下后,竟然能带来这么多好处,那么他们的技术还会不会藏着掖着?皇上是聪明人,想必可以预见答案。” 永嘉帝沉思良久,这才道:“你先下去候旨吧,这件事容朕再仔细想想。” 是夜,已是二更,方闲远依旧陪侍君侧。 看了永嘉帝的拟好的圣旨,他道:“皇上,此次量刑未免过轻。本是诛九族的大罪,结果却……臣恐怕天下臣民不服,误以为皇上徇私,那可如何是好?” 永嘉帝挥手打断他:“所谓‘诛九族’‘连坐’之罪,本就不合理,‘一人做事一人当’才叫道理。只是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改动,所以朕还未曾废除这两道刑罚。谢怀远和谢潇华在此案中,实在无辜,被判刑,已经过于冤枉。至于谢云起,他虽然有罪,但也是迫于无奈,且他手中有免死金牌,又屡立大功,这样的人如果被重判,以后还有什么人肯为国出力?” “可是皇上……” “嗯?方爱卿还想说什么?” “恕臣斗胆直言。谢怀远将他与江芷容的风流事,编成故事脚本散播于天下,根本就是在跟皇上您耍心眼。皇上英明,恐怕早就明了他的心思。这样的人,皇上也只给于轻判吗?” 永嘉帝眉眼向上斜挑望向方闲远,神情不悦:“那方爱卿觉得,一个为朕做了那么多事的臣子,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方闲远忙伏地跪拜:“皇上英明,微臣愚钝。” 永嘉帝没好气地将草拟的旨意放到一边:“起来吧。谢怀远他志不在官场,朕早就明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朕强留着他也没意思。只可惜了他大好人才,若他能好好留在朕身边,悉心为朕效力,朕一定给他个锦绣前程!” 他的后半句话,自然是说给方闲远听的。 “皇上英明。” 这日,江芷容羊水突然提前破了,孩子似乎早就在母亲腹中呆不住,想要提前来到这纷扰人世。 秦赏夕赶着去请产婆时,看到很多村民赶去城里。看到秦赏夕,有个妇人道:“听说圣上将谢家三兄弟判刑了,直接张贴皇榜昭告天下,秦姑娘,你也赶着去城里看吗?” 秦赏夕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几乎栽倒。她缓了好半晌,这才能继续赶路。 产婆请了回去,韩月蝉对她道:“赏夕,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先去城里看看吧,这里有我呢!” 秦赏夕似乎很茫然的样子,但却拼命摇头:“我不去,我就陪着芷容,我哪都不去。” 韩月蝉不解:“你这是为什么呀?” 秦赏夕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扣进她肉里,呼吸十分急促:“韩大娘,我……我不敢,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去。虽然一直都觉得,结果一定不会坏,可到了这紧要关头,她还是觉得紧张,很怕看到皇榜上写的是噩耗!纵然她已经想好,若永嘉帝从重处理,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仍是希望永嘉帝从轻处理,大家都好好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产房里不时传来江芷容的叫声,秦赏夕忍不住进去,在床边守着江芷容。虽说是痛些,好在还算顺利,一个时辰后,一声嘹亮的婴啼响彻产房。 产婆忙道喜:“恭喜恭喜,是个千金,样子跟足月的一样!” 秦赏夕对满头大汗的江芷容笑道:“芷容,你真的给我生了个外甥女呀。” 就在此时,院中忽然传来丰宁的叫声:“秦姐姐,秦姐姐,我把皇榜抄回来了,你快来看呀。” 秦赏夕心中蓦然一紧,放开江芷容,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她双手颤抖的接过那张薄薄的白色宣纸。还好,丰宁面上是笑嘻嘻的。丰宁道:“秦姐姐,我原样抄下来的,一个字都没改。” 秦赏夕一字不落地看完,悬了几个月,憋闷了几个月的心,终于透出气来。那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谢怀远贬为庶民,此生不得为官;谢云起充军南疆,如立军功,与一般士卒享同等待遇;谢潇华流放西北,五年内不得离开西北四省十八郡。 秦赏夕将那宣纸贴在心口,半晌,终于泪水长流。他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 结局 更新时间:2011-02-07 谢云起和谢潇华被押解出京后,踏上一南一北两个相反方向。谢怀远并未说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在京城外的郊野上,与他二人匆匆道别后,先行离去。 谢潇华在押解途中,将会经过楚城。秦赏夕知道他喜好修饰,心道,在刑部大牢呆了这么久,他不定成什么样了。如今去裁缝店重新给他赶制衣衫也不晓得来不来得及。想来想去,秦赏夕再次悄悄溜进谢家,来到风铃居。虽说这里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尽数翻走,但说不定能遗留下几件衣裳呢。风铃居内此时只留下一张铜床,和一个陈旧的黑漆空木箱子。如今可算彻底定案,相信要不了几日,这铜床也会被抬走了。 秦赏夕直道自己太笨,偷偷住在这里的时候,应该早来看看的,否则今日也不必白来一趟了。正想走时,却又看到铜床下一个若隐若现的朱漆木箱子。 她俯下身,将那木箱子拉了出来。看质地,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箱子,应该是被人随脚一踢,便踢入床下的。 秦赏夕翻开木箱子,里面有一件天青色长衫,如今这时节来穿,刚好不过。秦赏夕伸手捞起,却发现长衫上破了个大洞,难怪这么好的布料,却没被人搜刮了去呢。长衫下面,盖着一卷画轴。秦赏夕扔下长衫,打开画卷,画上是一树芬芳的杏花,看四周若隐若现的花枝,应该是在杏林里。杏花下,是一名英俊少年和一名胡服的美貌少女。那少年正是谢潇华的样貌,只是看起来面带稚气,年岁比如今要小得多。那少女不是十五岁时的秦赏夕却还是谁?少年倚着树干,正在吹一管白玉笛子,少女席地而坐,似正在全神贯注倾听少年吹奏的曲子。二人脚边,滚落了一个空酒坛子。 秦赏夕颤抖地抚上画卷,手指摩挲谢潇华面庞:“真是臭美呀。你那时候,明明满脸红疹子来着,哪有这样好看?” 说着说着,目中又有眼泪滚落。 两日后,谢潇华与押解其去西北的两名差官行至楚城郊野,秦赏夕抱着一包衣服匆匆赶来,为他送行。 秦赏夕先是塞给两名差官一人一锭银元宝,拜托他二人一路多加照顾,这才得来机会,与谢潇华独处。 看到谢潇华虽是一身粗布灰衣,却神采奕奕,并未见多么消瘦憔悴,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将一包衣服给了谢潇华:“都是才买的成衣,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腰身,先凑合穿吧。”又递给他一个大纸包,“里面是韩大娘做的糖炒栗子,芷容做的白糖糕,还有我包的饺子。路上吃。” 谢潇华将包袱和油纸包放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簪:“我在刑部大牢里没受罪。皇上有交代,我们兄弟三人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准了。我就趁着那时候,给你做了支簪子,你看喜欢不喜欢?” 那簪子是普通的乌木所制,簪花是一朵白玉雕成的夕颜花。不是神剑峰上那种大朵大朵异常鲜艳的夕颜,而是普通的小夕颜。样式看似普通,却是做工精致,雕工尤其精美,细看一下,总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精致美感。不是秦赏夕主观偏见,是这簪子确实耐看,越看越好看。不事张扬,简单无华,却无比精致,加之夕颜花本身就美,真是越看越叫人爱不释手。 谢潇华道:“我想给这簪子取个名字,但是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就叫他‘夕颜’吧。这样简单自然却又精致好看的首饰才适合赏夕!”其实,我做了那么多首饰,为的也不过是能做出,最适合你带的首饰。 秦赏夕接过簪子,却又递给谢潇华:“你帮我戴上!” 谢潇华一怔,仍是含笑将那支发簪插到她乌黑发间。 “好看吗?”秦赏夕笑问。 谢潇华点头称赞:“相得益彰,很好看。” 秦赏夕忽然又将笑容敛去:“潇华,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秦赏夕踟蹰片刻终于开口:“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那少年是你?” “恩?”在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后,谢潇华一喜,“你想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在神剑峰上,还跟你讲过。我只是不知道那是你罢了。” 谢潇华低了头,轻声道:“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又怕你和大哥为难。没想到,你和大哥最后,始终也没成。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瞒着你!” 秦赏夕问道:“你大哥还好吧?” 谢潇华道:“他精神早已大好。最初多亏你劝他,后来,他慢慢的就自己想开了。” “我猜也是。他可是谢云起啊,是铁打的,不会那么轻易就败了,蔫了。” 谢潇华目中喜色黯淡几分:“大哥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是吗?你这么没出息,一定又答应了。” “那当然了。” “所以,你要在木兰庭等我,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回去后,你要好好照顾我。” 谢潇华的眼神又有了几分神采:“一定会的。” 秦赏夕继续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带着芷容和我的小外甥女回去了。你呀,记得给小女娃封个大红包!” “她已经生了?” “前两天的事了,母女平安。” “那可要请你代我恭喜她了!” “等孩子再大一点,我就带芷容和她回去。我希望到时候,远远就看到你站在木兰庭门口迎接我们。” 她这话,越说越让谢潇华心猿意马,谢潇华忍不住道:“赏夕,你……你该不是变心了吧?” 秦赏夕板着脸道:“我早就变心了,不过,是你大哥先拒绝我的,是他先让我不要再喜欢他的。我有权利重新选择更适合自己的男子。”心里却忍不住美飞了,傻瓜,我想试着去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比喜欢谢云起更喜欢! 谢潇华笑了:“那你快些来啊,不要让我等太久。” 时值中秋。木兰庭内传来争吵声。 “谢潇华,你是不是要拆了我的厨房?” “炒糊了一口锅而已。” “火星四溅,把墙熏得这么黑算怎么回事?” “火旺了点而已。” “说得轻巧,有本事你给我恢复原样!” “想得美,等我学会烧这道菜再说!” “那你不早点学?现在慌里慌张算什么?” “谁让你今早才告诉我,赏夕明天就到!” “谢潇华--------”一个女高音平地拔起,恨不得钻入地心,再飞入云霄。 “齐齐格-------锅铲还我,你干什么,拿烧火棍干什么?你别过来,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怕你!” 秦赏夕和抱着孩子的江芷容悄悄走到木兰庭后院的小厨房门口,听到屋内的争吵声,不由相视而笑。 秦赏夕道:“就猜他走到哪跟人吵到哪!” “舍不得跟你吵就行了!”江芷容柔柔的声音里满是戏谑。 厨房内的谢潇华和齐齐格,听到外面的声音,皆是一怔,再顾不得吵架,齐齐奔出厨房。 谢潇华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衣服上燎了不少黑洞,脸上也沾了不少黑灰,那模样狼狈极了。 秦赏夕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望着他。 院内安静良久,谢潇华这才开口,轻声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我都没赶得及出去迎接你。” “你在等我就行了。” “我……”谢潇华注意到自己的狼狈,解释道,“我正在烧你最喜欢吃的‘芙蓉玉凤丸’。” 齐齐格提醒他道:“是学吧?还是临时抱佛脚!整天说什么,皇上让你来,是为了让你教西北人酿酒、做首饰、弹琴画画念诗词,店里忙成那样,你都不帮我,跑去做孩子王,你哪教他们作诗了?成天带着一群孩子玩。临了才想起给赏夕烧菜了!” “我那是因材施教你懂不懂?真没文化!”谢潇华抢白完齐齐格,又走近秦赏夕:“我很快就学会做‘芙蓉玉凤丸’了。虽然那道菜式繁复了些,比较难学,但是,你要相信我的聪明才智吗。其实,学不会也没关系的吧?我会烤肉呀,西北一带的胡人不是都喜欢吃烤肉吗?很多汉人也跟着喜欢。我烤的比他们好吃多了,我连烤鱼都会。”这可是得益于他多年的游历生活。 “没关系呀”秦赏夕朝他眨眨眼,“我不喜欢吃‘芙蓉玉凤丸’了,太复杂了,不大适合我。我以后,改喜欢吃烤肉!” ------------ 番外 ·巧遇 更新时间:2011-02-07 这年腊月二十八,木兰庭迎来两位稀客和两位故主-------------周游的秦关河秦倾倾父女巧遇同样周游的江上玄和洛小小。言谈中,四人得知,大家都与秦赏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四人当即决定,今年除夕去木兰庭,大家热热闹闹的过年。 秦关河和秦倾倾这番游离,所行甚远,竟然一直行到了西去天靖国约有万里的国度。到这年冬月之际,这才回国。 回国之后,关于楚城谢家及木兰庭秦赏夕之间的故事,早已在天靖国流传了数个版本。他二人还是一路上听洛小小讲了所有的事。洛小小坦言:“若非上玄猜出两位前辈的身份,我还真不敢将真实身份相告呢!” 秦关河老怀安慰:“我那两个乖孙女都没事最好不过。” ----------------------------------------------------------------------------------------------------------- 木兰庭仍旧同往常一样,年关将近时,除非有特殊情况,便关门歇业。外面很安静,到了里面一重小院时,才隐约闻得欢声笑语。 洛小小上前叩响门环。 秦赏夕给他四人开门的一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爷爷,娘,小小,江……公子!” 齐齐格和江芷容听到秦赏夕兴奋的叫声,都奔出了小院,谢潇华走在最后面。 谢潇华看到未来岳母和爷爷时,还没来得及难为情,双方俱都吃了一惊。 秦关河指着他道:“原来是你小子,你怎么会来了我家中?” 秦赏夕等人十分诧异:“你们认识?“ 谢潇华去看秦赏夕,以求确证眼前这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确实是秦关河。 秦赏夕笑眯眯点头:“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秦关河老爷子。” 谢潇华忙道:“秦老前辈,当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前辈千万别跟晚辈计较。” 秦关河问秦赏夕:“这位小兄弟是……?” 洛小小插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谢家二公子,谢潇华了。” 秦关河“哦”了一声,“当年骗我说姓萧名骅。” 洛小小去看江上玄,面上很是兴奋:“看来这下有故事听了。” 秦赏夕等人忙将一行人让进去,等着听故事。 原来事情说来也巧。五年前,秦关河和秦倾倾游历至断翠山一带,巧遇谢潇华。当时,三人遇见山贼劫道,便出手救下几个被抢劫的书生。后来,三人都上了号称天堑的断翠山峰顶。谢潇华和秦关河当时在山顶下了一局棋,不成想,事事居于人上的秦关河,竟然输给了谢潇华。 秦关河随口问谢潇华想要什么作为下棋赢去的赌金。 谢潇华表示大家随便玩玩的,哪能真要你老人家的东西呢? 秦关河却动了心思,当即道:“哪能不要呢。实不相瞒,老朽还有个孙女,芳华正茂……” 秦倾倾说到这里,秦赏夕打断她,转头去看秦关河:“爷爷,你就这么把你孙女给卖了?” 秦关河叹了口气:“没卖出去。这小子支支吾吾推脱说,家中已经定好了亲事。后来,我们一起下山,在山脚下一家客栈同住一宿,第二天天不亮,这小子就跑了,都没跟我老人家道别。” 秦倾倾也道:“你爷爷还遗憾许久,说这么好的年轻人,可惜我孙女没福气。” 秦赏夕好笑地去看谢潇华:“家中已经订好了亲事?” 谢潇华理直气壮道:“这不是不知道那‘孙女’就是你么?如果知道是你,当时我肯定‘没定亲’!”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乐了。 秦关河道:“合该你小子就是和我孙女有缘分。如若不然,当时就算你答应了,我赏夕还不定答不答应呢!” 谢潇华喜道:“这么说,爷爷是愿意成全我和赏夕了?” 秦关河道:“只要我孙女愿意,什么都好说!” 屋子里一时,贺喜声连连。谢潇华才不害臊,当即拜见爷爷和岳母大人。 只是,嬉戏过后,江上玄忽然很不合时宜的问道:“听说谢云起死在南疆战场了?可是你二人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说到谢云起,屋子里的人一阵沉默。 秦倾倾也道:“赏夕,这到底怎么回事?来的时候,小小明明说,你和潇华的大哥……”她很适宜的讲话止住了。 谢家的下场,在天靖国人看来,不可谓不悲惨,当然有不少人说是活该,父债子还,这叫报应。 谢家生意太大,虽然被抄家,但永嘉帝仍怕国内起了乱子。效仿谢云起当初的样子,命人将谢家整家整家的商铺,平价盘出,所得钱财皆充归国库。庞大的谢家,就这么被瓦解了。 至于谢家三兄弟,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下场最悲惨的莫过于谢云起,被判充军。 其实最初,很多人不觉得谢云起被判充军有多惨。据说此人身手了得,若投入南疆战场,必能建功立业,谢家说不定就此东山再起,再享风光。 但是谢云起上战场后,功夫大打折扣。此人竟然有个毛病-------------晕血。 不得已,一身功夫的他竟然只能去做火头军。 几个月后,天靖国反攻,与南疆诸国展开拼死一战,就连后勤士卒也加入战斗。天靖国主帅之所以敢下这种命令,皆因为胜利在望,知道此战必胜,他此举只为尽快结束战争。 那一战不可谓不惨烈,南疆诸国伤亡惨重,忙派使者向天靖国议和,并同意再加岁贡。 战事结束后,天靖国在清点伤亡将士遗体时,发现火头军谢云起误中敌方流矢,早已死去多时。 刀剑无眼,任凭谢云起身手如何了得,在战场上也没有保命的把握! 战事结束后,永嘉帝将谢云起生前所写的制盐图文拿出来,命人印刷成册,使之流传于天下。得知谢云起竟然留下了这样的东西,世人皆忆起其生前种种善举,纷纷嗟叹,好人没好报。如今真的是人人都吃得起盐了,就连贫瘠的西北一带,也无人再为吃盐发愁。可是,谢云起却看不到今日了。 秦赏夕对秦倾倾道:“娘,女儿与谢云起之间的事,一时片刻很难说清楚,但那早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女儿如今只想与潇华厮守终生!” 秦倾倾道:“只要你想清楚就行,这种事,可万万错不得。”她想起自己,不由暗自神伤。此次回来,她本来决定,要去楚城瞧瞧叶镜寒。已经是这般年纪,再不去,再见的机会更不多了。至于要不要相守,她还不曾想清楚,一切等见面再说。可是刚回国不久,却听说,叶镜寒早已去世了。她虽然心生怅惘,但即使后悔,却又如何敌得过时间和生死?如今即使她想后悔,二人也早已隔着生死两端。 洛小小插嘴问道:“赏夕、潇华,谢大哥过世,你们真的一点也不伤心吗?” 秦赏夕噗嗤乐了:“谢云起根本没有晕血的毛病,他从一开始就在撒谎骗人。” 谢潇华也道:“依我猜测,我大哥是因为不想杀人,所以才骗人。他既然能在一开始骗人,就能在最后也骗人。” 江上玄一挑眉毛:“你的意思是,死遁?” 谢潇华道:“有何不可?小小既然可以这样,我大哥也可以。” 江上玄想了想,也道:“他只是火头军,而且武艺高强,说他死了,老实说,我也有些不信。” 洛小小这下可乐了:“如此说来,谢大哥就自由了。虽然隐姓埋名,可是自由自在,就像我这样。” 秦赏夕和谢潇华互看一眼,齐声道:“对!” 他们笃定的认为,事情一定是这样的。 ------------ 番外·不了情 除夕夜,天降瑞雪。 谢云起来到木兰庭外,他依旧一身灰白襕衫,只是手中剑却是天靖国将士惯用的青铜长剑,再不是以前偶尔用来做装饰的佩剑。 庭内有梅花迎雪怒放,冷香浮动,沁人心脾。谢云起站在那重小小的院落门前,止步不前,犹豫要不要进去,进去后该对她说些什么。 他还记得,她说“你要活着,来向我赔罪”!赏夕,我来向你赔罪,只是不知,你可还愿意再原谅我一次。 经历了战场厮杀,看多了生离死别,突然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跟她在一起相守,更幸福。 此时,秦赏夕从厨房端着托盘出来,托盘上是几碟热气腾腾的饺子。 谢云起躲在半掩的门外偷偷往里瞧,看着秦赏夕一身绛紫衣裙,依旧是俊逸的眉,秋水 翦瞳下是俊秀的鼻梁,朱唇不点而红。她还是那样美,眉目中含了淡淡笑意,看来她过得很好。 谢潇华从屋内出来迎秦赏夕,二人刚好在梅树下碰上。 谢潇华道:“下雪了,路滑,还是我来端饺子,可不能让我娘子伤着。” 秦赏夕怒:“谁是你娘子?” 谢潇华笑嘻嘻道:“我们说好了的,等过了年,我们就去找大哥,看大哥过的好不好。知道大哥的音讯后,我们两个就成亲。” 不管怎么说,谢云起始终是横在二人之间的一道梁。谢潇华总觉得,不跟他交代清楚, 自己心中就无法坦然。一日,谢潇华甚至面带忧思,对秦赏夕说:“我总觉得大哥只是比我倒霉了些。赏夕,我一直在想,如果换了我遇到和他同样的事,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可是我不敢想。”因为我怕,我的答案是,跟他一样。 秦赏夕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就欠了你大哥?” 谢潇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是,总觉得对不起他。” 秦赏夕对他道:“潇华,我只问你,你喜欢不喜欢我?” 谢潇华坚定的点头。 秦赏夕道:“我如今也喜欢你呀。我和你大哥之间,一直都是他放弃我,到最后也是。如今,我们才是相爱的,为何我们在一起就要觉得对不起他呢?” 谢潇华得她开解,这才露出笑颜。但是,如果不确定谢云起过得安好与否,他始终不能安心与秦赏夕在木兰庭厮守。秦赏夕也同样担心谢云起如今处境,所以二人有此约定。 谢云起听了二人的话,无疑如平地惊雷,直震得他再挪不动脚步。想不到潇华和她早已 论了婚嫁。居然这么快,这么快?快到他还来不及对秦赏夕说一句“赏夕,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其实想想,也不算快,赏夕和潇华在一起的时间,根本不比他短。潇华一直待她甚好,而自己却一再放弃。弄丢了她,又能怪得了谁? 谢潇华与秦赏夕在树下好一番调笑,终因里面的人催促,饺子怎么还不来。他二人这 才想起饺子都快凉了,忙进屋去。屋内一片欢声笑语。透过纸糊的窗子,隐约可见一屋子老老小小其乐融融。 谢云起一步步退出木兰庭,来到大门外。不远处,谢怀远施施然走了过来。 谢云起随谢怀远进了木兰庭附近一家药铺。 兄弟二人在后屋狭小的地方,摆起炭炉,煮起火锅,二人边吃火锅边对饮,好歹也算过 个除夕。 谢云起一边往谢怀远碗里布菜,一边问道:“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这家药材铺的老板 是你?” 谢怀远道:“不知道。木兰庭的人有时候会来这里买些补品,但从来都是掌柜招待。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家无名药铺的老板,从来不见客。若有人问起,掌柜的便告诉他们,老板叫做沈叛。”沈叛,叛尽天下的叛。沈,是他母亲的姓氏! 谢云起又问:“那你岂不是见不到江芷容母女?”常年缩在后面的院子里不见客,别人固然见不到他,他也岂非同样见不到别人?若非谢怀远千里迢迢去了南疆,帮他买通验尸的军医,助他死遁,就连他也不会知道,谢怀远竟然在这里。只是为了怕他伤心,谢怀远最初并没将谢潇华与秦赏夕已经相好之事告诉他。 听了谢云起的话,谢怀远道:“谁说我见不到?”他朝院外指去,“她们母女就住在木兰庭二楼一间屋子。每天晚上,芷容都会燃一盏青灯,哄女儿睡觉,在灯下做女红。我睡的屋子,只要打开窗子,就能看见她的影子。”虽然远了些,有些模糊,但是感觉很温暖。他想,就这样守着她们母女也不错。 谢云起惊讶于他的变化:“怀远,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的戾气已经没有了。而且,你似乎……是真的喜欢芷容。”而不再,仅仅将她当做替身! 谢怀远竟然道:“也许吧。” 酒过三巡,谢云起突然道:“怀远,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 谢云起道:“你总该让你的女儿见见你,即使江芷容不肯告诉她实话,即使她不知道你是她父亲,即使这辈子只见你一面也好。” 谢怀远问道:“大哥,你究竟想做什么?” 沉默良久,谢云起道:“明天,你帮我把‘我的骨灰’送到木兰庭。潇华和赏夕不相信我死了。只有你告诉潇华和赏夕,你亲自为我在战场收敛的尸体,他们两个才会信。至于你为何会去了南疆找我,就看你怎么说了。” “为什么骗他们?潇华和赏夕一定会很难过。” “难过一阵子,以后便会好了。可我若活着,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我不能活着,只要我活着,我们三个心里始终都会有些东西放不下。” 谢怀远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本来也有些不甘心,他还想最后试一把,看是否真的没有丝毫机会,能和江芷容在一起。他也确实该去那里一趟了。 谢云起突然自嘲地笑:“其实我现在,真的很难过。怀远,你和潇华最初,是怎么忍我的呢?” 谢怀远道:“算了大哥,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才最重要!” 翌日,天空依旧飘着雪花,只是已经从昨日的零星小雪变成鹅毛大雪。谢怀远冒着雪,抱着一个白瓷坛子敲开了木兰庭的大门。白瓷坛里,装的是谢云起的“骨灰”。 谢云起只是躲在暗处看着。 来开门的是齐齐格。谢怀远对她道:“在下沈叛,有谢云起的消息带给秦掌柜和谢潇华。” 齐齐格十分诧异,但还是将他迎了进去。 木兰庭的大门紧紧闭上,谢云起再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雪慢慢铺了厚厚一层,谢云起抽出腰间佩剑,在雪地上划下一行字: 负我千行伤泪,许你一世欢颜。 赏夕,最初,你千里迢迢赶去楚城,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惹你伤心,我只是想尽最大的努力,要让你在这人世活得幸福开心。如今我若离开,你和潇华应该会幸福一世了吧?你们两个,一定要幸福! 谢云起定定的站在木兰庭外,看着地上的字迹。雪越落越大,字迹慢慢被雪花遮盖。谢云起转身悄悄离开,身后拖出长长的脚印。晶莹的雪花扑簌簌落下,连他的脚印也一并遮了去,不留丝毫痕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