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江南篇 ------------ 第一章 说书先生 更新时间:2011-03-09 “话说当年,丘国皇帝率领千军万马打退西域毛贼,仅三年时间。蛮子得到教训,从此,不敢再踏入我中原领土半步!”三教九流围坐在酒楼内,中间一男子眉飞色舞,口沫横飞。那男子浓眉大眼,眼窝很深,手持五寸折扇,说话间,挑眉瞪眼,表情丰富。 围观听书的人各个聚精会神,偶尔交头接耳,面面相觑。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视线。那是一个年约十岁出头的姑娘,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她独坐一桌,桌上摆满了瓜子,从开始坐下,桌上的瓜子壳已是一片狼藉。说书先生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姑娘若无其事地嗑着瓜子,“咔嚓”,清脆一声,将大家的视线引向自己。那姑娘把瓜子壳扔在桌上,瞪大双眼,不明所以,随后才发现大家正看着桌上满满的瓜子壳,她缩了下脖子,悻悻地笑了笑,手忙脚乱地开始清理现场,感到目光不去,便挥手道:“大家继续,继续。” 众人回过身,静等说书先生继续刚才的故事。那男子咳嗽一声,扬声而起,“在那之后,春秋各国唯恐外族再次侵略,便决定共同前赴丘国商榷巩固山河之事。谁知袁国使节以一句‘不如一统天下,免去后顾之忧’,致使今日时局。” “那为何是丘国称霸五国,而非其他国家呢?”大家回头看向出声之人,仍是先前那位姑娘,此时她的桌上已经收拾妥当。 先生思索一阵后,将折扇指向姑娘,“这位姑娘问得好!”众人唏嘘,重新面向先生,问道:“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先生换了只手握住折扇,如是道来,“事情是这样的……”姑娘绕过自己的桌子,与大家坐在一块儿,凝神聆听。 “丘国打退贼兵之后,非但没有损兵折将,反而国力更胜。加上救了袁国的燃眉之急,两国从此结下秦晋之好。为此,袁国在一统天下的道路上,首先支持丘国,这一抛砖引玉,令其他三国面临两大强国联合的局势,不得不俯首称臣。然而国力仅次于这二国的明国不甘就此拱让山河,便死守城门。明国不及丘国兵力强盛,这太平的日子也就跟着结束了,明国成了明城,这天下也成了皇甫家的天下,一晃十年……”先生三年两语将天下时局分析开来,大家感叹命运多舛,并不敢多言。毕竟这种关乎朝廷之事听听也就罢了,一旦多言,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不过好奇心人皆有之,就在大家还想听下去时,先生来了一句最老套的话,“今天的故事就到这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便起身收拾案上东西。 大家一见先生欲走,纷纷散场,各自回家。而姑娘仍旧坐在原地,看着先生,待人散尽,她才站起来,挪动着身子,阴险地笑看着先生:“邹先生,你好坏!总是吊大家的胃口!”先生原来姓邹,不知道名字。他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无奈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行行好行么?这个故事你从头到尾不是听了不下百遍了?你听不腻,先生我都说腻了!” 姑娘站直身子,巧笑道:“可是,你就只会说这个啊!”被戳到软肋,邹先生嘴角抽搐,自己即使能说会道,终究说不过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他摇头叹气不说话,姑娘问他:“怎么了?先生莫不是生气了?” 邹先生摇头,“只怕今后连这个故事都不能说了。”他瞬间变得深沉,这是姑娘最怕的状态,因为每当先生垮下脸,总没有好事,不是哪里不舒服,就是编不出新的故事,翻来覆去总是那些个套路,偏偏也就有人爱听,而且怎么听也听不腻。每次还会十分热心地帮着寻找新客人前来酒楼听书,说是有免费茶水提供,那些人一听说不仅可以听书,还有便宜可捞,问也不问,便跟着蜂拥而至。所以每到午后至傍晚这段时辰,云凤楼里总会高朋满座。 而这位姑娘,从不缺席。除了是给邹先生捧场,也是为了照顾云凤楼的生意。因为她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年仅十二,掌管一家小小的酒楼,每天还能客似云来,这样的奇闻异事,实属罕见。然而,事情的始末总有原因。这个原因就是,酒楼是她娘亲弥留之际交给她的,并不是她一手操办。云凤楼创于二十年前,在明城小有名气,楼里的老板娘不仅貌若天仙,做生意更是风生水起。无论城里或是城外的客人皆会慕名而来,一是为了瞻仰老板娘的美姿,二是受到这家酒楼“宜室宜家”的吸引而来。 五湖四海,在这里皆是朋友。 邹先生是三年前来的,那时候姑娘刚刚接管云凤楼,对什么都不熟悉,只知道娘亲生前喜爱听书,便想给楼里找个说书先生,正巧邹先生前来应聘,顺理成章地在楼里说起书来,一说便是三年。 姑娘是个热心肠,纵使邹先生只会说一两个故事,也没赶他离开。她欣赏的是先生孜孜不倦、永不言弃、坚持自我的精神。而且,她喜欢看到先生说书时那般眉飞色舞,好似所有人都能投入其中。 然而这会儿,她听着先生话里有话,心里一阵酸涩,“先生是要离开了么?”他点头,看着姑娘,眼里有一丝不舍,面容却很坚决。 姑娘不闹,不留,轻声说:“那先生自己保重。” 邹先生拍了下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是,还有……” “什么?”她抬头。 “不能再贪吃了!你看你,都胖成这样了,吃那么多瓜子不难受么?” 姑娘语噎,没想到先生是在说这个,听似嘲笑,实则是在关心自己。她似乎并不以自己的肥胖身躯为耻,反而喜欢现在的感觉。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病了,况且外貌只是一具皮囊,并不重要。“先生多虑了,反正都这样了,为何不能忠于自己内心的想法,想吃就吃,若是把最初的愿望都抑制了,那还何来快乐可言?” 邹先生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哈哈,寒丫头始终比别人乐观,这样也好,是我多嘴了。”他刮了下姑娘的鼻梁,“可是啊,将来可不要忧心自己嫁不出去啊!” 姑娘瞪他,撇嘴道:“嘁,不稀罕!我有这家酒楼就够了!”是啊,她的心里只有云凤楼和爹爹,还有已逝的娘亲。一想到娘亲,嘟嘟的脸上总会浮现一丝想念,她想念天上的娘亲。 娘,小凌寒想你,你可曾在想念着小凌寒? “好了,我要走了,天色已晚,赶紧打烊回家吧,你爹还在等你。”邹先生拿起一个简单的包袱,背上欲走。 “寒儿送先生一段路,打烊的事儿徐伯伯会处理。”她拉着邹先生的袖子,请求道。 邹先生无奈地点点头,不敢拒绝。其实不是真的不敢,只怕会被眼前的丫头从此缠住,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徐伯伯,我去送先生,先走一步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她对着柜台的半老男子吩咐道。徐伯伯是楼里的掌柜,从前就在这里做事,他听到姑娘的声音,连忙回道:“好,姑娘慢走。” 随后,中年男子和妙龄少女双双走出云凤楼。 路上,姑娘问:“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到处走走吧,也许下次回来可以讲讲新的故事。” “原来先生是去寻找灵感啊!” “算是吧!” “会去大漠么?” “应该会去。” “可是那边接近西域国,很是危险呢!”姑娘夸张地皱着眉瞧他。 “有人的地方,哪里不危险?”邹先生看着远方,反问。 小丫头听得糊里糊涂,似懂非懂,不想考虑太深,便点头,却不再说话。 良久,邹先生再次开口,“你爹为何给你取名‘郭凌寒’?” “不是我爹取的,是我娘亲。” “哦?是吗?” “嗯!”小丫头重重地点头,“娘说,我出生的时候,气候严寒无比,正值寒冬腊月。那天还下着大雪,而窗外的梅花却傲立雪中,坚忍不倒,她说她和爹爹也是在这苦寒中挺过来的,所以便希望我能‘凌寒而独自开’,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不能低头,而要坚强勇敢地走下去!” 邹先生静静地听着,不打断,待她说完后,才接着开口,“你爹娘把你教得很好。” “那是当然的!我爹可是明城数一数二的郭夫子呢!”一提到她那个爹爹,小凌寒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邹先生笑了,心想这丫头还真不谦虚,不过有这样的爹娘,的确值得骄傲。“听说郭夫子又要招收新学徒了?” “对啊,不出意外的话,就在本月十五。本想先生不走的话,可以前来看看入学仪式,可是……”一想到先生要走,小凌寒脸上除了不舍就是惋惜。 “相信这次一定会有更多的学徒前来拜师,寒丫头是不是该放下酒楼的事情回去帮帮你爹?” 小凌寒想了想说:“家里有雪姨和珍珠,她们帮着爹就行,酒楼可不能少了我!” 雪姨是凌寒她爹的续弦,娘亲死后,郭夫子为了有个人能照顾年幼的凌寒,便续了弦,实际上没有感情,雪姨本是寡妇,正好与郭夫子凑成一对,安度晚年,而珍珠是雪姨的女儿,是凌寒名义上的妹妹,小她两岁。雪姨嫁过来后,随夫姓,这样,凌寒又有一个娘亲。 “不要一直顾着你娘的云凤楼,得空时也该陪陪郭夫子,他定不想自己的闺女长时间在外抛头露面……” 小凌寒一听话锋不对,连忙阻止,“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陪我爹行不?”心里想着,先生怎么越来越啰嗦,就和东街扫地的大妈一样啰嗦! 邹先生知她是乏了,也就不再多说,眼看就要出城,便停下脚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丫头,赶紧回去吧!” “这么快?”她看着高高的城墙,感觉好朋友即将离开自己,心情变得落寞,“寒儿想看着先生出城再回去。” “又说胡话了不是?你一个姑娘家,难道就不怕天黑么?” “先生觉得寒儿这副模样可会有危险?”她摊开双手,丝毫无危险可言,神态轻松。 邹先生摇头,无话可说,也不道别,转身往城外而去,渐行渐远。小凌寒目光跟随,在他身后大喊:“后会有期——!”先生只是背对着她挥手,不曾说话。 终于,那个身影变成一个圆点,城内的小凌寒才舍得掉转,方向朝南。 ------------ 第二章 胖姑娘遇上小冤家 更新时间:2011-03-26 夜里,大街上没有几个人外出。此时的小凌寒孤身一人,看情景十分危险又凄凉。可她是一个胖姑娘,满身肥肉,看了就恶心,别说盗贼或是采花贼,就连正常人都会避之而后快。 这不仅没给她带来困扰,反而使她能够放心大胆地独自出没在黑夜。爹爹更是不会管着她了,谁让妹妹比自己长得好,倘若不呵护,定会叫他人掳了去! 爹爹忙着传道授业,雪姨忙着照顾珍珠,家里根本没人顾得了自己,所以她只能去照顾云凤楼的生意,可是今夜,她真心想回家了。许是邹先生的一句话,许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总而言之,不能总待在酒楼里,毕竟郭夫子的私塾才是自己的家。 她边走边想事情,想通了才振作精神,私塾在城南,而她正往南边走。转弯便是明城县衙,穿过一条街道即是小凌寒的家。难怪不怕夜晚盗贼出没,原来县衙就在离家不远之处。她走到转弯口,远远地瞧见县衙门口有个人影,走近一些,黑漆漆的还是看不清楚,心想这三更半夜的怎会有人,以为是自己肚子饿了故而产生了幻觉。 不一会儿,当她欲从县衙前经过之时,听到“击鼓鸣冤”的声音,震耳欲聋。这才肯定,那真的是一个人!而且是个身着富丽的小少爷! 小凌寒捂着耳朵,走到那人跟前,“停下!停下!”那人回头,停下手里的折腾劲儿。一得到安静,小凌寒立刻放下双手,说:“你这样击鼓,会吵到大家的。有什么冤屈,明日一早来申也不迟啊。” “关你什么事!”少年看到满脸肥肉的小凌寒,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继而撇开脸,再也不屑一顾,而且语气极为不满。 小凌寒一看这态度,顿时满腔愤懑,她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人了,不就是长得抱歉,她也不想的,六年前的自己也不是这样的,好心提醒他,反而遭到白眼了?真是可笑! 少年提起鼓槌预备继续,小凌寒抄手夺过,少年落了空,瞪着眼看向小凌寒:“还我!” 小凌寒把槌子藏到身后,“不还!” 少年咬着牙,“还是不还!” 小凌寒坚决摇头,振振有词道:“说了会扰民的!所以在你改变主意之前,这东西不能给你。” “你这肥婆怎么这么多废话!”少年没有耐心,情急之下,连脏话都骂了出来,“再说,我不是你说的‘申冤’,难道这不是用来敲门的?”他奇怪地指着县衙门前的大鼓。 小凌寒一听,张大嘴巴,心想原来是个疯子。于是好人做到底,告诉他这大鼓是用来做什么的。她把鼓槌放回鼓架,说:“这是县衙,大鼓是用来‘击鼓鸣冤’的,你可有冤屈?”少年摇头。“那你击鼓何用?”“本少爷想进门而已。”小凌寒拉起他,“来来来,这才是门!想进门当然是要敲门啦!”她作势敲了两下,敲过之后又后悔了,这是县衙大门,她居然陪着一个疯子一起胡闹! “你当本少爷是傻子啊!我当然知道这是门,那是鼓!前面只是想试试看县衙大鼓有没有问题而已!”少年开始为自己辩驳,决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脸,更不能在一个肥婆面前!想着自己的手被肥猪手牵过,立刻嫌恶地在袍子上用力擦了一下,并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小凌寒满腔怒气,又不好爆发,索性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谁在打肿脸充胖子。她在心底暗叹这少年面目清秀,眉宇宽大,过些年头定当气宇轩昂,可惜是个疯子。而她暂时不想与此人一般见识,只好自认倒霉,憋着怨气,但愿从此不相往来。 正当离去,县衙红门大开,小凌寒想着大事不妙,立刻逃之夭夭,也不管那个疯子还站在原地。 身子虽胖,可逃命的速度还是相当之快,撒腿不见,顾不上喘气,瞬间就到了家门口。停下脚步,伫立于门前,迟迟未曾推开。小凌寒仰望房檐,“载贤书院”四个大字跃然眼前。郭夫子原名郭载贤,教书授业已有二十余载,为人厚德载物,在明城,他老人家的名声无人不知。如今,春季招生在即,各方学子纷纷慕名前来,白天的书院早已乱得不可开交,而到了这夜晚,总算是宁静不少。小凌寒想着爹爹多年的苦心经营,而自己为了娘亲的酒楼时常奔波在外,实在过意不去,不禁鼻头泛酸。 “大、大小姐您可总算回来了啊!”大门“吱呀”一声敞开,迎面吆喝的是一位年轻小伙子,模样清秀,年约二十有余。 小凌寒听闻人声,揉揉鼻子,笑道:“安顺,这么晚了,是上哪儿去?”瞧他着装整齐,不像是要休息的人,夜幕之下外出,定当有事要办,小凌寒如斯暗想。 安顺本想大小姐回来,满脸喜悦,可在被问到此时外出为何原因之时,又是满脸忧色。小凌寒看出一些端倪,连忙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安顺怯怯地点头,“二小姐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安顺想去请大夫!” “你说珍珠病了?”一听自己的妹妹病了,她的眉头皱在一起。虽说不是同一个父母生养的,可这十多年的姐妹情分也不是白做的。 “大小姐,先不说了,我得赶紧去找大夫!”安顺神色匆匆,欲撒腿就跑,怎料被小凌寒一把抓住,力气之大,全然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女娃。“这么晚,你去哪里找大夫?即便找到大夫,也不一定愿意跟你走!”安顺顿住脚步,心想她说的有理,定是急昏了头,怎就忘了这层道理!“可是二小姐的病……” 小凌寒放开他,定下心,严肃道:“你可否信我?” 安顺瞪大双眼,挺直身躯,“安顺当然相信大小姐!” “我来医治珍珠。”她淡淡地说道,眼神无比坚定。半响,安顺重重点头。他知道大小姐常年在外,见过不少市面,认识的人出自三教九流。而且听说近几年正在与“仁心堂”的方大夫学习医术,思及此,他拍了下大腿,叫道:“哎呀!安顺真是该死!竟忘了大小姐也懂医术!” 小凌寒顾不得他的忏悔,急忙道:“别急着责怪自己,赶紧进去吧!” “好咧!” 就这样,时隔多月,小凌寒再次踏入这个家门,久违的熟悉,心中百感交集。 “大小姐,夫子等下见到你一定会乐坏的!”安顺一边跟着凌寒快步走,一边说道。 “是吗?”小凌寒笑笑,原来爹爹一直记挂着自己。既然这样,那他又为何没有来酒楼找自己呢?难道珍珠比自己还要重要么? “夫子最近常常咳嗽,二夫人都劝了好几回,就是不见他老人家去看大夫,要不大小姐等下也给夫子把把脉吧!” “你说什么?”小凌寒停下脚步,回过身,安顺只顾着说话,未曾想到她会突然停下,险些撞到,看到她脸上的惊色,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便立刻捂住嘴,连连摇头。夫子吩咐过,此事万万不能让大小姐知道。机灵的小凌寒又怎会看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这些年,安顺是怎样的人,爹爹又是怎样的人,她心中知道的一清二楚。瞒着她,想必是不想自己担心,更不想自己分心,一分心,娘亲的酒楼很难再经营下去,从始至终,原来爹爹都不曾忘记娘亲,不曾忘记自己。 她看了安顺一眼,叹气道:“这又何必呢?”安顺放下手,看着凌寒,不知该说什么,夫子的话不能不听,毕竟当年自己被好心收养,而大小姐也一直关照自己,这会儿倒是骑虎难下,百口莫辩。 小凌寒知他为人老实,不再为难,转身欲走,却碰上雪姨从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看样子,没有热气,想必已经敷凉了。 苏沁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凌寒,惊讶之余,甚是喜悦,忙上前唤道:“回来了怎不说一声?” 小凌寒答非所问,“雪姨,珍珠怎么样了?” 苏沁雪就是凌寒口中的“雪姨”,品性端良,面目慈善,照顾了她们姐妹十多年,对待小凌寒如同亲生,而小凌寒始终生分地唤她一声“雪姨”,在小凌寒的心中,娘亲只有一个。 苏沁雪在心中苦涩地笑笑,低声道:“我和你爹照顾到现在,总算退了烧,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退烧了就好。”小凌寒低眉吁了口气,却仍旧不放心,“我可否进去看看?”苏沁雪不怕自己的女儿受到打扰,同时又相信凌寒,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小凌寒微微欠身,绕过雪姨身前,推门而进。 苏沁雪目送她进门,轻叹道:“孩子,委屈你了。”继而转身,看到安顺站在一旁,唯有摇头,安顺吐了吐舌头,低头认错。 苏沁雪知他瞒不住,没有责怪的意思,让他留在这里,自己则离开了。 半响后,小凌寒从房里出来,见门口坐着个人,好似睡着了,走上前推推他,“安顺,醒醒!” 安顺睡眼惺忪,口齿不清地呢喃着。小凌寒好生劝道:“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我可不想再看到谁又病倒了!”一听“病倒”二字,安顺立即惊醒,看到大小姐肥嘟嘟的脸蛋停在自己面前,吓得又跌坐了回去。 “怎么?本姑娘这副模样吓着你了?”小凌寒瞪眼道。 安顺急急摆手,“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说……” 她“扑哧”笑了,“开玩笑的,安顺怎会嫌弃寒儿呢?纵使寒儿被全世界都嫌弃了,安顺也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 安顺愣了一下,随后重重地点头。小凌寒得到答复,满意地笑了。真诚的笑容最容易打动人,不外乎眼前的安顺。他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凌寒,不再说话。 “咦?安顺,你的脸好红,是不是不舒服?”小凌寒看到安顺满脸通红,以为他被珍珠传染了,作势用手背试探温度,却被他躲了过去,“没、没事……安顺没事!” “真的没事?”小凌寒不放心,疑惑地看着他,“可是你的脸好红。” “我、我……”安顺已经语无伦次,不知作何解释。小凌寒一把抱住他,“安顺不能有事,寒儿还欠安顺一个大大的人情,在寒儿未能报答恩情之前,安顺一定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安顺未曾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被她这样抱着,羞涩之余,又十分感激。他点头,单手抚摸着她的发丝,如同自己的珍宝,细心呵护。 六年前,小凌寒病了,一夜之间,从骨瘦如柴变成如今的肥硕身躯,郭夫子寻遍坊间所有的大夫,都诊断不出病因何在,就在家里将要放弃的时候,安顺不辞辛劳地背着六岁的小凌寒寻求名医,无论刮风下雨,从未放弃。可是,始终没有办法可以医治,倒是把自己给累倒了。安顺发烧连续三天三夜,小凌寒在他床边哭了三天三夜,发誓再也不去追究自己的病情,也许就是吃多了变胖了,就当是老天爷对自己贪吃的惩罚,绝不能连累他人! 在那之后,安顺的病虽然好了,脑袋却不再灵活,小凌寒自责之余,早已把他视作亲人般对待,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的亲人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二小姐的病好些了么?”安顺就是这样,时时刻刻想着别人。“嗯,烧退了,明天再找方大夫开贴药,应该就没事了。”小凌寒放开他,站起身子,把手递给他。 安顺跟着站起来,“没事就好。”小凌寒收回手,转身离开珍珠的房门,一边走,一边叹气,“唉,没想到我的医术又没用武之地了。”安顺跟在她身边,歪着脑袋,“二小姐不是大小姐治好的么?” “不是,我到的时候已经退烧了,你没听雪姨说么?” “啊?二夫人说过么?”安顺挠挠后脑勺,想不起二夫人说过什么。小凌寒看着心里泛酸,便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周旋,岔开话题道:“安顺,你知道么?我今天碰到一个奇怪的人,他以为县衙的大鼓是用来敲门的呢!你说好不好笑?”谈到趣事,小凌寒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安顺不明白她说这个为何要笑,只觉得她笑起来很可爱,就跟着笑了起来。好像第一次遇到这样愚蠢的人,小凌寒觉得很新鲜,直到上床休息了,嘴角还是扬着。与此同时,躺在县衙的公子哥时时不能入睡,喷嚏连连。 深夜里,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进入她的屋内,慈爱地注视了她良久,小凌寒闭着双眼,闻着熟悉的气味,双手抱住床边的手臂,呢喃着一声“爹爹”,老者笑了,回想着不久前女儿的嗔怒,然后执意为自己把脉,如此熟练,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娃,都怪自己疏忽,连她何时长大的都不曾发觉。 老者叹息,凤儿,咱们的闺女已经长大了…… ------------ 第三章 厨娘阿善 更新时间:2011-03-26 翌日清早,小凌寒在家吃过早饭,与家里人寒暄片刻,又回到了云凤楼做事。 “徐伯伯早!”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走进楼里,满面春风,徐掌柜瞧见后,一阵纳闷,心想姑娘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待看到她身后的安顺才明白过来,姑娘许是回过家,见到了郭夫子,才会这般高兴! “姑娘早!”徐掌柜以及楼里的小二见到小凌寒红光满面,皆为欣喜,干活的劲儿更深,手脚也跟着麻利起来。 小凌寒笑着点头,与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就差一人。她走到柜台,问徐掌柜:“徐伯伯,阿善来了么?” “阿善姑娘刚去市集买菜,这会儿已在路上了,姑娘来的时候没遇上?” “哦!我和安顺去了趟酒坊,没遇上。对了,是否有人跟着去?” “不曾见到,阿善姑娘似乎不喜欢有人跟着。” “这个阿善也真是的,一个人能行嘛!我得去帮帮她!”不知道哪来的一腔热血,完全忘了阿善从前的吩咐,挑菜决不允许有人在旁指手划脚,此时此刻的小凌寒只想着去帮忙,那管得了那么多。“安顺,你去看看酒坊的杜老板是否把酒送来了,倘若我不在,你就帮忙签收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安顺乖乖点头,不加阻拦。 小凌寒奔出酒楼,一心想快点见到阿善。阿善是云凤楼新请来的厨娘,手艺颇佳,吃过她做的菜,就会爱不释手,尤其是嗜吃如命的凌寒姑娘,只要一天吃不到阿善亲手做的饭菜,就心里憋得慌。如今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阿善快回酒楼下厨,为新菜式做第一个试吃者! 阿善做菜不同其他厨子,每道菜都会用尽心思,而且别出心裁,为了能够吸引更多的顾客前来,云凤楼每天必然推出一道新菜。邹先生已经离开了酒楼,大家不能听书,必然会少掉不少客人,幸亏自己有所准备,还有阿善留在自己身边,若是阿善也走了,云凤楼也就跟着没了,叫她如何对得起已故的娘亲啊! 为了云凤楼,她必须时时刻刻关注着阿善,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拐角处,小凌寒远远看到阿善正在专注地拣菜,奇怪的是,阿善已经出来了好一会儿,为何手中没有篮子也没有菜?难道是过于挑剔了?小凌寒跑上前,那个叫“阿善”的姑娘发现了她,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凌寒笑道:“来帮你啊!对了,还没挑好么?我看这些菜都很新鲜啊!”她随手拿了一捆青葱闻闻,一脸幸福,仿佛已经尝到了阿善的手艺,阿善对此表示已经习以为常,自顾自与摊贩打起交道来,“青葱、白菜、豆苗……还有这些,统统送到云凤楼后院,越快越好。” “好咧!这就派人给您送去!” “银子到时候去前堂问掌柜的讨,就说是阿善的意思,他自会给你。” “阿善姑娘办事,咱能不放心嘛!”那小贩眯着眼看了阿善好久,小凌寒完全傻了眼,原来阿善都是这么买菜的,难怪不需要人来帮忙。 阿善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虽说是老主顾,也没有笑脸迎和。这点小凌寒深得体会,看来这个小贩是要遭到阿善的白眼了,不禁有些同情。 “走吧。”阿善淡淡道。 “好了?” “嗯。” “阿善,走慢点,等等我。”阿善身姿轻盈,没几步就与小凌寒拉开了距离,小凌寒因身宽体胖,跟了几步就已气喘吁吁。阿善渐渐地放慢脚步,没好气道:“谁让你跟来的,我还要赶着回去做菜呢!” “没事,没事,这菜还不是没送上门嘛,而且离午膳尚早,何必着急?”小凌寒顺着气,不疾不徐道。 “前头猪肉怕是已经到了,若是不赶快腌制,这味道就不好了。”阿善睁着美目,略微担心道。 小凌寒知她凡事讲究精益求精,便不再纠缠,“要不你先回去吧,回头我来试菜。” “也只能这样了。那你自己当心点,我先走了。” “嗯,去吧。” 阿善看了她一眼,好似欲言又止,却没有说话就走了。小凌寒在背后望着她离去,心知阿善也在担心自己,不是怕她迷了路或是遭了抢匪,而是她的病究竟何时才能好。 她与阿善自小要好,只是前几年去了外地学厨,直到两年前才学成归来,一回来便看到她这般模样,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叫人不心疼! 看似无忧无虑的小凌寒,其实最怕的就是家人与朋友一直为自己担心,偏偏自己又是这么不争气,惹来一身病气,甚至不知病因,这叫人情何以堪! 她苦恼地走在街上,一不留神,似乎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喂!走路不长眼睛啊!”听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儿听过。小凌寒抬起头,对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透着怒火,再看面容,是他! “原来是你!”少年一脸惊讶,随后又嫌恶地退离开来。小凌寒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也能碰到疯子。 既然是疯子,便没话好说了。准备绕道,却被那人叫住,“喂!你还没道歉呢!” 小凌寒回头,“对不起。”心想是自己不对,撞了人理应道歉,可一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又多了几分不情愿。 少年觉得她的道歉不够诚意,继续纠缠道:“你这是在道歉吗?” “那你还想怎样?”小凌寒歪着头,准备接招。 少年环顾周围,靠近她几分,低声道:“本少爷警告你,昨晚的事情你要是敢泄漏半分,别怪我不客气!” 提及昨晚,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情,至于他说的那件,小凌寒一觉起来就忘了,而眼前这个人却又故事重提,不得不使人发笑。 “笑什么?”少年气道。小凌寒不加理会,继续笑着,少年气急道:“不许笑!肥婆!” 她停止笑声,怒瞪着他:“你说什么?” “不许笑!肥婆!” “再说一遍。”她冷言道。 “不许笑!肥婆!” “各位街坊,你们知不知道这位公子昨晚出现在县衙门口做了什么?”小凌寒怒极反笑,转过身在大街上喊道,全然不顾这位公子的感受。 街坊们一听有戏可看,纷纷聚集起来,见人越来越多,小凌寒壮大胆说道:“这位公子昨晚……”正要大声说出昨晚的趣事,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捂住嘴,力气之大,令她动弹不得。他抱歉地对大家笑笑,不知道如何解释。 “表弟――表弟你在哪儿?”人群外,似乎有人在喊,少年一听,立刻带着小凌寒拨开人群,“我在这。” 来人喘着粗气,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指着小凌寒道:“你这是……”小凌寒扳开他的手掌,开始喘气。 “郭姑娘?”来人瞪着双眼,不可思议道:“表弟,你怎么会和郭姑娘在一起?” “你们认识?”少年与凌寒异口同声道。 “郭姑娘,这位是在下的表弟秦煜,昨夜刚从京城来。”来人为他俩相互介绍道:“表弟,这位是郭姑娘,云凤楼的老板娘。” “老板娘?”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凌寒,下巴眼看就要脱臼。 小凌寒斜睨着他,“大惊小怪,没见过这么年轻的老板娘吗?”莫秦煜愣愣地点头。 “对了,表弟,刚才是怎么回事?”来人正是县太爷的公子朱明轩,年约十六,比阿善稍长两岁,前些年在书院里读书,算是一起长大,听说去年赴京考了科举,中了进士,已有一年未见。 “哦,没事,我们闹着玩的!”莫秦煜连忙解释,生怕身旁的人捷足先登,说出自己的糗事。 “闹着玩?”朱明轩又不是呆子,显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但也没有明着揭穿,想必事出有因,于是道:“爹在云凤楼摆了接风宴,让我们午膳过去。” “云凤楼?”小凌寒惊叫,县太爷在她酒楼里摆宴没什么不好,还是他们酒楼的至上光荣,可是这就意味着等下还会见到这个“表弟”,她倒宁愿县太爷另谋高就。 “云凤楼是么?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候着!”莫秦煜早在一旁看到了小凌寒的心思,虽然自己内心不情愿,可如果有人比自己还不情愿,他就会退一步,这样才会有好戏看。 云凤楼。 回到楼里的小凌寒如同打了霜的茄子,出门前的满面红光早已烟消云散。她恶狠狠地瞪了眼这个骂她“肥婆”的臭小子,直奔厨房。而那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少爷背着双手,得意地看着她,由小二带着上楼,走进包厢,等待午膳时刻。 一进厨房,小凌寒就拿起桌上的菜叶子胡乱撕扯,口中还念念有词。阿善见了,放下手中的菜刀,问道:“怎么了?火气这么大,都可以帮我烧菜了。” “阿善,连你也欺负我么?”她扔掉手里的烂叶子,咕哝道。 “还有人敢欺负咱们的郭姑娘么?”阿善拿起菜刀,继续切菜。 “那家伙居然骂我‘肥婆’!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般屈辱!”她咬牙切齿,心中饱含委屈。 “那他一定没什么教养,你一个受过教书先生熏陶的人又何必与那样的粗人一般见识。”阿善淡淡地说着,将切好的猪肉放进盘里。 “也是,我居然和一个疯子较劲,你说我是不是也疯了?”她抓住阿善的手问道。阿善反问:“想不想尝尝我新做的菜?” 她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阿善一本正经地说:“看,如果郭凌寒疯了,她还会想到吃我做的菜么?”小凌寒大笑起来,“哈哈!其实我是想吃阿善的菜想疯的!” 阿善轻点她的鼻头,随后带她走近炉灶,掀开盖子,芳香四溢。待雾气散尽,一盘绿油油的菜肴跃然眼前。“初春时节,哪里弄到的荷叶?” “我爹神通广大,我只向他提了我想要荷叶做辅料,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送了来。” “我想呢,上回你说要香樟木,钱伯伯也给你弄了来,钱伯伯虽然长期在外,始终还是想着你的。” “嗯。”阿善点了点头,却看不出一丝喜悦,小凌寒不明白钱伯伯这么疼阿善,阿善到底为什么一直板着脸?这么多年,她只知道阿善也是从小没了娘亲,再深一点的故事,她就再也不知道了。 “来,快尝尝这道新菜。”阿善拿起筷子,拨开上头的荷叶,又冒出一股热气,香气更甚。这色、香已有见闻,只差这味道了。小凌寒已经迫不及待,夺过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感觉令人神游天外。 “怎么样?”阿善紧紧地盯着她,试图得到一些反应。小凌寒两眼放光,翘起大拇指,阿善这才松口气,“再尝尝底下的糯米。” “还有糯米吗?”小凌寒惊讶道。 阿善让她自己看,果然,肉的底部还藏着糯米饭,经过荷叶的包裹,再加上高温蒸汽的蒸制,香味层层溢出,留在嘴里回味无穷。 小凌寒对这道新菜赞不绝口,令阿善信心倍增,“用不着这么担心吧,看你,满头大汗的,倒是我第一回见。”小凌寒嚼着糯米,口齿不清道。 “啊?可能是这里太热了吧!”阿善眼神闪烁,回过身继续切菜。小凌寒在身后追问:“我前面在街上遇到了朱明轩。” 阿善身子一顿,小凌寒心想果然没错,“那道菜是为他做的吧。” “胡说!” “那你为何如此紧张?”小凌寒走到她面前,与她面对面,“阿善,你还喜欢着他,对不对?” “没有!” “真的没有?那你为什么拿萝卜切菜刀?” 阿善立刻停下来,无所遁形,“真的这么明显?” “当然,从刚才的期待到现在,从未见你这般紧张,我想呢,你怎就那么好心让我吃完一盘红烧肉,原来是碰到好事了!” 阿善沉默不语,小凌寒顿感心寒,“知道这是事实,没想到你还真默认了,果真是见色忘友!” “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为什么?你等了他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等他考完科举回来娶你么?”小凌寒急道。 “可他只中了进士不是么?” “进士又怎么样?难道考不中三甲就不要你了吗?”小凌寒愤愤不平道。 “我不知道。”阿善撇开头,似在故意逃避。小凌寒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我知道朱明轩志向远大,一心想要考中状元,然后风风光光回来娶你。可若是他一直不中,你就要等他一辈子么?还是你觉得这样默默付出很开心、很光荣?” “凌寒,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向他讨个说法!你就不怕误了自己的终生么!”她见不得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更见不得自己的好姐妹被人玩弄感情,“甚好!你若是害臊,等下县太爷来了,我亲自代你去讨个说法!” 阿善一听,立刻抓住她,惊慌道:“千万不要乱来!否则我就不认你这姐妹!你也休想吃到我做的一根菜!” 小凌寒气绝,不好多说,“就你这唯唯诺诺的性子,才会让你给自己多愁善感起来!也好,倘若明年你及笄,他再不给你许诺,我也就顾不得什么姐妹情分了!” 阿善见凌寒收势,才点头,然后推着凌寒出门,“午膳将近,你赶紧回前堂去,不许再打扰我做菜!” 小凌寒知她嫌自己唠叨了,很识趣地如她所愿,只是离去前仍不忘问上一句,“这样的付出会有回报么?” 阿善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不付出,就一定不会有回报,我相信他,就如他相信我一样。” 原来阿善也是个傻姑娘,小凌寒心想,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不会遇上同样让姑娘我犯傻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又会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信我如我信他那般? 少女怀春的这一刻,楼上的客人早已倦了。 ------------ 第四章 酒楼风波 更新时间:2011-04-03 午膳时刻,平日里,云凤楼定当已经高朋满座。而今日,大堂内的客人寥寥无几。酒楼的负责人此刻正趴在一张空桌上唉声叹气,“唉,这邹先生一走,生意果真差了一截,着实无趣得紧啊!” “郭姑娘,这邹先生何时回来啊?”坐在隔壁一桌的客人听闻小凌寒的苦恼,也跟着期盼起来。隔着身旁的同伴叫道:“走了怎也不说一声?上回的故事还未听完呢!” 小凌寒赔罪似地笑笑,自己心里也没个谱,若是邹先生早说了何时会回来,她也就不必如此苦恼了。这下倒好,个个询问起来,叫她如何一一作答?那人见小凌寒不说话,心里落了空,徘徊着今后是否还来这酒楼。 小凌寒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心底担心的事似乎就要发生了。于是使劲想办法留住客人,欲起身间,安顺抢先一步停在那人面前,端着托盘,将一道菜放到他桌上,“客官,您的菜。” 那人盯着安顺将菜摆在桌上紧紧不放,似是着了魔。安顺提醒道:“这是小店新出的菜式,免费供人品尝,您请慢用。”语毕,便提着盘子走近小凌寒的身侧,与其相望一眼。她又将目光投向原处,垂涎欲滴。那人已拿起筷子跃跃欲试,两眼放光,表情可想而知。小凌寒从闻到菜香起,就已开始觊觎,只不过她是楼里的老板娘,定不能在此丢人现眼。 望着享受美食的客官,小凌寒早已忘了先前的忧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安顺,你怎么帮着端菜?” 安顺低下头,怯怯地说道:“那、那个……”小凌寒见他如此,便知他又犯了事,只是这一次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岔子。正要询问,小二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冲着安顺道:“安顺,楼上的菜送去没?” 安顺不说话,小凌寒看了他俩一眼,随即想到先前的一幕,心想不妙,赶紧问那小二:“那菜是楼上哪位客人的?” 小二道:“是‘紫云间’的县太爷。” 果然…… 小凌寒望了眼那桌的客人,片刻功夫,盘中已空空如也。心想是怎么回事,阿善不是准备了荷叶包肉作为今日的新菜式?那刚才的那盘又算什么?难道还有一道不成?“那道新菜可是阿善亲手做的?”小凌寒拉着小二的袖子问道。小二立即点头,不像有假,“我先前内急,碰巧遇见安顺,就让他代为上菜,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小凌寒叹了口气,点头道:“安顺上错了桌,你让阿善再做一道吧。”小凌寒想,前头安顺许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才会用那道菜搪塞客人,可却又因此误了上菜的程序,若是叫楼上的人知道了,不知要如何应付。仔细回想一下,想必那道菜是阿善另外准备的,因为在小凌寒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听阿善向她报表。 事后才得知,阿善临时更改了新菜式,就因为她俩曾在厨房的对话,令阿善心有余悸。因而,千辛万苦弄来的荷叶,经过精心烹制,在小凌寒尝过之后,并未送到“紫云间”,而向大众推出。这样一来,云凤楼确实是生意蒸蒸日上了,而那一份心思,再也没有人知道。 小二回去传话,叫阿善再准备一份送去楼上。安顺则盯着她,等待她的责骂。可小凌寒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心知安顺这么做是为了她不在客人面前难堪,不曾怪他。 “安顺,谢谢你。”她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示意安顺不必自责。安顺愣了一瞬,复又笑看着她,摇头道:“不,这是安顺应做的,邹先生走了,大小姐还有安顺,还有阿善姑娘,若是大小姐不开心,安顺也会不开心。”原来自己的多愁善感又让身边的人担心了。“安顺说的对,今后即使没有邹先生,酒楼的生意也会好起来,寒儿再也不烦恼了,因为寒儿还有安顺!”她仰起头,看着安顺,“安顺,我会很快长大,不再让你们担心。”小凌寒以为自己还小,所以时时令人担忧,却不知被人担忧是一辈子的事情,只要自己还在那人心上。 安顺在她头顶宠溺地揉着她的头发,眼看就要乱成一团,被小凌寒一把抓住,“好了好了,头发乱了又该重新梳了。”安顺一听,急忙收回大手,“安顺帮大小姐梳!”话一出口,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徒留一片宁静。半饷,小凌寒“噗哧”笑道:“哈哈!安顺就喜欢逗寒儿,一个大男人怎可沦落到为我这个黄毛丫头梳辫子?真不害臊!” 安顺红透了脸颊,觉得自己被误解了,却又不好反驳,开始嫌自己嘴笨,说不来话。小凌寒见他双颊红得似要滴血,便不再打趣,止住笑意道:“好啦,寒儿开玩笑的,安顺千万别当真,安顺可是寒儿心目中的大英雄!” “那大小姐可会嫌弃安顺?”安顺犹豫不决地问道。“怎会?除非安顺嫌弃寒儿了,否则……”安顺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小凌寒瞪大双眼,含着笑意。安顺放开了她,说:“安顺永远不会嫌弃大小姐,永远……”他说得很轻,小凌寒隐约能听到。其实无关声响与否,只要他们各自心知肚明即可。这大概就是亲人之间的感应吧。 见气氛有些凝重,小凌寒极不习惯,于是岔开话题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安顺回道:“三月初十。” 她低着头,沉思道:“已经这么快了啊……”复又抬眸,问道:“书院招收进展如何了?”安顺道:“与往年一样,学子不断而来。” “那爹爹那边可否需要帮忙?” “平日里二夫人和二小姐还有安顺一起帮着,大小姐无须担心。”果然,爹爹身边还有珍珠和雪姨,看来又是自己多虑了。“夫子曾经交代,说大小姐整日奔波于酒楼,书院的事不能再让你跟着一起忙了,倘若得空,倒是可以回去帮着打打杂。” 经昨日回家,小凌寒得知爹爹的心意,早已将长年累月的心结打开,一心开始打理云凤楼的生意。 “爹爹近些年身子微恙,你和家里人多担待些,今后我忙完楼里的事就会回去。” “嗯!”安顺重重地点头,无比开心。 “好了,你也该饿了,赶紧吃些东西吧。” “安顺不饿。”刚说完,肚子便不争气地打起鼓来,小凌寒没好气地看着他,说:“是谁说不饿的?”安顺调皮地吐了下舌头,难以狡辩。“那大小姐呢?” “先前在阿善那里尝了新菜,饱了。”她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一脸满足。可这心里还是想得紧,阿善的菜是永远吃不完的,而她郭凌寒也是吃不饱的,只是这一会儿,她仍须照顾生意,哪来的闲工夫大快朵颐! “哦。”安顺默默地点了头,准备打道回府,却被身后的小凌寒一把抓住,“你这是去哪?” “大小姐不是让安顺回家吃饭么?”安顺歪着头,不解道。小凌寒一听,当下一个趔趄,“真是拿你没办法!这里是酒楼,不坐下来吃现成的,难道还回家自己做不成!”安顺没想那么多,全以为回家才有饭吃。 “还不坐下来?”小凌寒问道。 安顺乖乖地坐下,小凌寒又问:“想吃什么自己点,回头账算我头上。” “安顺听大小姐的。”他抬起头,盯着她。小凌寒眉头紧蹙,只好帮他点了几个小菜,幸好知道安顺的口味,否则还真难以下手。 虽说是酒楼的老板娘,今日却一点不忙活,得闲还能看着安顺用膳,仿佛无比惬意。实际上,小凌寒的内心一直痛苦着,因为那美食并不是送往自己的腹中。许久,安顺抬眼便见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盘中餐,明白了一二,将一块红烧肉夹到她面前,小凌寒不曾放过,一口吞了下去。回味无穷之后,才醒悟过来这是属于安顺的午膳,一脸苦笑。 安顺并不在意,继续埋头吃饭。正在这时,小二的声音响起:“朱大人慢走!”小凌寒闻声回头,望见小二领着风尘仆仆的县令大人踱向大门外,看那架势,似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可是县太爷的身后并未出现另外二人。 小凌寒起身,走到小二身后,小二送完朱大人,回过身,看到小凌寒处在那儿,着实吓了一跳,“哦哟妈呀!小姑奶奶,您真是吓死我了!” 小凌寒抱歉地笑笑,随即吃力地弯下腰,低声问:“那两个人怎么没跟着县太爷走?” 小二说:“小的只是负责端茶送水,又怎会知道?”他一脸为难,顿了顿又道:“不过以我看来,县太爷行色匆匆,怕是想起有要事处理,所以先行一步罢了。咦?姑娘何时起关心县太爷的事了?” 小凌寒一脸心虚,其实是不想见到楼上那个疯子,想他怎么还不走!可又不好说出来,只能吩咐小二不许多问,赶紧去做事。 小二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悻悻地离开了。这会儿,安顺也已经用膳完毕,准备和小凌寒道别。小凌寒正要送他出去,却被楼上的嚷嚷声拉了回来。 听这声音,似有几分熟悉,刚踏出门槛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安顺也跟着进屋,瞧见小二正从楼梯奔下来,慌张道:“姑、姑娘!不好了!” 未等小二解释,小凌寒率先波澜不惊地问道:“是不是有人恶意闹事?”想着刚才的声音,心中早已猜到几分。 小二点头,心想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啊! “走!上去看看!本姑娘倒是想见识见识,谁敢在我云凤楼里闹事!”说完,昂首挺胸上楼而去。 推开“紫云间”的木质门,果不其然,里头坐着的正是县太爷的公子朱明轩以及那个疯子,叫什么来着?小凌寒一时想不起。身旁还站着两个小厮,似是服侍的下人,年龄还比他们小一些。 “这位客官,不知小店是否有所怠慢,惹怒了您?”小凌寒一脸恭敬地笑看着他,以客为尊。 莫秦煜见她出面,“腾”地站起来,举起面前的一盘菜,质问道:“原来远近驰名的云凤楼也不过如此,做的菜连猪都不会吃!” “客官何出此言?”小凌寒听他如此口出狂言,虽有千万颗心想骂他,却只好笑脸迎和。 “这菜色泽暗淡,味咸肥腻,而且火候不够,肉上尚有血丝,什么新菜式,原来是欺骗群众,江南第一楼更是徒有虚名!” 小凌寒再也听不下去,上前从他手中抢过盘子,“你胡说!”她相信阿善,阿善做的菜绝对不会有问题!一定是他故意找茬! “你不相信?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尝尝。” 小凌寒犹豫地放下盘子,怒视着他,“你要为你说过的话负责任!” “本少爷问心无愧!”他得意地看着她,等待好戏上演。 小凌寒拿过小二递来的新筷子,准备尝菜,表面泰然自若,内心却在犹豫。她的确看到了这道菜的色泽,确如莫秦煜所说,但她不相信这道菜出自阿善之手,厨房里又不止阿善一个厨子,而且这道菜虽与堂前见到的一致,可这香气非属一样,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想着,她尝了一口,嚼了两下,味蕾感受之下,开始有了一些眉目,她笑了。 身旁的人见她一笑,反而沉重起来,不明白这笑中含义。 “怎么样?本少爷没冤枉你吧?”莫秦煜强装正义道。 “没错!冤枉我的另有其人!”小凌寒肯定地说道。 “怎么?你这是在推卸责任还是责怪本少爷冤枉了好人?”莫秦煜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他本想以此逗逗她,以解自己心头之气,可这丫头似乎并不好惹,还尝出了菜有问题,她虽没有当众讲出来,但那表情,不容否认。不过,莫秦煜可是极其要面子的人,莫不能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丢了脸,“好了好了,本少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件事就算了,算我吃亏!” “不行!”怎知小凌寒不想就此息事宁人,“这件事情关乎云凤楼几十年的声誉,绝不能就此罢休!” “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安顺见他们二人剑拔弩张,怕会惹出事来,不安道。 “安顺,你说如果有人在菜里动了手脚,企图害人性命,还是朝廷官员,该怎么办?”小凌寒看着莫秦煜,问安顺。 “安顺觉得应该报官,然后把他关入大牢!” “好,那我们去报官吧!”小凌寒拖着安顺欲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喂!” “怎么?这位客官觉得是否还有不妥之处?”小凌寒笑眯着眼,透露着丝丝危险。 “别去报官!” “客官可是怕上公堂作证?还是觉得我们证据不足?或者可以制造一些伪证?为了小店,我觉得未尝不可。” “肥婆!你够了没!不就是在你菜里放了些东西,用得着这么咄咄逼人么!”莫秦煜重击桌子,杯盘相碰间,清脆响亮,其中还有一部分散落在地,摔成碎片。 小凌寒看着这狼藉的一片,心疼不已,气不打一处来,“哼!终于承认了是吧!”她撇下安顺,快步走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没想到你仪表楚楚,心肠竟是这般歹毒,陷害酒楼不说,还诋毁阿善做的菜!说!你到底居心何在!”说着,还捡起地上的碎盘子指着他,莫秦煜始料未及她还有这一招,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窗棂,无路可退,“喂!肥婆,你不要乱来啊!” “我乱来?不想想是谁先乱来的!”她吼向他,满目怒火,“你怎可如此卑鄙!” “喂!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赶紧把她拉开?”莫秦煜向其他人求救,站在一旁的小厮却是无能为力,一见到小凌寒的气势便是寒意连连,不敢靠近,何况她的手里还有“武器”。 “郭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表弟年幼,并非存心,大家相识一场,你就放过他吧!”朱明轩怕后果不堪设想,便劝道。 “并非存心?我看是有意而为之!他差点就毁了阿善的名声,你知不知道!”小凌寒气道。 “阿善?你说的可是钱从善,钱姑娘?”朱明轩好似期待又疑惑地看着小凌寒。小凌寒心想不妙,答应过阿善绝不能说出她就在这里,可是刚才一急,这又该作何解释?“不,你听错了,阿善怎么可能在这里?”她“呵呵”笑道,一看就在撒谎。 她脸朝着朱明轩,手抵着莫秦煜,莫秦煜见她分神,立马抓住她的手腕,欲夺过瓷片,怎料小凌寒反应速度,猛又回过神,与他纠缠,一来一回间,瓷片从她手里滑过,掉落窗外。两人瞬间愣住,随后听到破碎的声音,接着有人喊道:“哎哟!是谁这么缺德!拿瓷片砸人啊!都流血了哟!” 莫秦煜推开小凌寒,表示此事与自己无关,而小凌寒想也没想,立刻夺门而出,冲下楼,奔出酒楼,来到大街上,远远望见一群人围着,在看热闹。小凌寒喘着粗气,拨开人群,见到人群中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手里拎着两条鱼,头上的鲜血汨汨流淌,沿着脸颊滴落在地。 小凌寒奔上去,全然不顾少年满身鱼腥臭,焦急道:“喂!你要不要紧?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倒是小凌寒,与他对视之后,身子一阵颤抖。他的眼神透着寒气,令人不寒而栗。少年顶多与莫秦煜一般大小,可他眼底的色彩却是灰暗的,而且深不见底。 小凌寒愣在当场,而受害者早已走出人群,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凌寒才如梦初醒。快步追了上去,抓住他又脏又黑的衣衫一角,“你流了这么多血,还是去看看大夫吧!医药费由我来付,就当是赔罪。” 少年沉默不语,小凌寒紧紧地抓住他,似要等他回答愿意才善罢甘休。半饷,少年转过身子,将她的手慢慢地掰开,小凌寒用了几分力,他就用了几分力,两人相持不下,同样固若磐石。最后,少年缓缓开口道:“我不想污了小姐的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同其余生长期的男孩一样,声线沙沙的,可是他的又有些与众不同,仿佛能够让人听上瘾。 小凌寒没料到他是这个意思,便摇头道:“我从不嫌弃任何人,佛祖说‘众生平等’,人亦不分贫富贵贱,又怎会嫌你脏了我的手?你家里是卖鱼的吧,所以腥气在身也是在所难免的。” 少年垂下手,拎起手里的鱼看了眼,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女,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凌寒见他似有为难,不打算再问下去,把他拉进酒楼,朝堂里喊道:“安顺!快拿金创药来!再打一盆热水!” 少年被莫名其妙拖了来,又被按坐在凳上,幸好酒楼的客人早已散去,才不会被他身上的臭味熏走。安顺很快便从掌柜那里拿来了金创药,这些金创药都是平日里打杂的伙计需要的,所以还备了许多,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处,算他幸运。 不久,小二从后院打来了热水。小凌寒先给自己净了手,随即又拧干帕子为他擦去已经凝固的血迹。耽误了一阵子,血没流得那般急了,就怕再不赶紧清洁下,受了感染,就难办了。 “我现在只能给你做做简单的清洗,上些金创药止住血,回头还得去看大夫。要是怕大夫不好找,我给你推荐‘仁心堂’的方大夫,他为人老实,不爱弄虚作假,你上他那儿,定会没事的!”小凌寒拿干净的丝绢为他简单得包扎了一下伤口,“口子不大,这几天暂时别去鱼摊了,免得受感染,要注意休息。”小凌寒嘱托了许多,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听得进去。 “好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小凌寒站到他面前,紧盯着他,关心道。而少年始终迷茫地看着前方,不曾理睬她。 “要不我直接让人送你去方大夫哪儿吧?”小凌寒怕他被伤得不轻,提议道。怎知那少年“腾”地站起来,好似没事人一样,拎起自己的鱼大步离开。见他步履稳健,心想许是没什么大碍,便任由他去,终归是自己犯了事,至此也已仁至义尽了。 “哼哼,折腾了半天,人家不见得会领你的情。”莫秦煜倚靠着柜台,竟已看了许久,不曾离去。 小凌寒收拾完残局,并不打算理睬他。她将金创药交给徐掌柜,与他擦身而过。受到冷落的莫秦煜气从心来,“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你也算是客?”小凌寒睥睨着他道,“我倒是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刁钻的客人!”一想到他先前做的事,小凌寒就怒火中烧。 “你!”莫秦煜恶狠狠地指着她,小凌寒回瞪他,不甘示弱。莫秦煜自知理亏在先,于是收回手指握拳垂下,“明轩,我们走!” “不、送!”小凌寒咬牙道,恨不得他们赶紧离开,最好再也不要出现!莫秦煜挥袖转身,脚步一跨出门槛,而朱明轩始终站在门内,徘徊不去,看着小凌寒欲言又止,小凌寒知他还惦念着先前的事,但她答应了阿善,绝不透露一丝一毫有关阿善的行踪!只好狠下心说道:“阿善和他爹去了京城做生意,大概一年后才会回来。” “京城?何时的事情?” “去年秋末。” “那你刚才说阿善的菜……竟是我听错了?”朱明轩仍抱着一丝希望问她。 “这个世上又不只一个阿善,只是巧合罢了。” “原来如此。”他低吟道。 “有缘自会相见。”小凌寒意味深长地说道。 “明轩,走吧!”是啊,朱明轩,听你表弟的话,赶紧走吧!我快编不下去啦!小凌寒心底叫嚣着。难得与那个疯子也有想法一致的时候。 “那好,郭姑娘,改日再见。”书生就是书生,临别时还不忘作揖。小凌寒挥了挥手,说了句“好,改日再见”,实则是并不情愿。 待人走远,小凌寒回到楼里,转身便发现阿善正躲在隐处,叹口气走到她跟前,问道:“后悔没去见他么?” 阿善摇头。 小凌寒问道:“你这般偷眼瞧他,怎就不觉得难受?” 阿善深情款款道:“虽说难受不假,可也甚是甜蜜,知道他也念着我,这就够了。” “我算是见识到你们之间的情意了!你不会怪我骗他你去了京城吧?” “怎会?我还真怕你说漏了嘴!” “我已经十分小心了,难道你不怕他去京城找你?”小凌寒略微担忧道。 “京城之大,他又怎会找到我?” “也是,朱明轩不是傻子。” “你才是傻子!你个小傻子帮人治伤却惹来冷眼,你说你傻不傻!”阿善顺了自己心意,这下又来逗弄小凌寒。小凌寒一想到那个少年,不禁心寒道:“我只想着救人为自己赎罪,顾不得那么多。” “所以说你傻咯,我猜你准是和安顺待久了才会如此!” “咦?你们在说我么?”安顺出现在她二人之间,着实吓人一跳。 “不,我们在说凌寒这个傻丫头,救人还不得待见,哈哈!”阿善捂嘴笑道,笑声媚人。 “原来是在说西村的景元啊!”安顺恍然大悟道。 “他就是西村的景元!?”小凌寒与阿善双双惊讶道。 安顺愣愣地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俩。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而小凌寒的探知欲相当浓烈。原来他就是西村的景元! 究竟谁是西村的景元?好像他的名头来之不小。在杭州城里,无人不知西村住着一个名叫“景元”的少年,听说在他出生之时,天际遍布红光,为不祥之兆,而他的母亲更是妖孽所化,他们母子二人受尽世人白眼。 小凌寒也曾听闻这样的故事,但她并不恐惧,反而一直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真人。而这一天,就在白日里实现了,她不是在做梦,致使这一夜兴奋得难以入眠…… ------------ 第五章 西村 更新时间:2011-04-04 丘启朝庆丰十二年,三月十四。 三月十五的前一日,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兴隆。楼内人声鼎沸,无不谈论着今年郭夫子预计招收多少学子。往年,“载贤书院”招收素来不过半百,大家估摸着今年依旧如此。不知是否成为了一种习俗,每到这个时候,城里的人总爱聚集于云凤楼高谈阔论,甚至还会投注赌博,倘若郭夫子破例招收过半百,即为胜者,年年依旧,从未有人在此胜过。都说赌博的心态乃投机取巧居多,故而越是不如意,这人啊,便越往上头上心。这不,大伙儿又聚在了一块儿。 “来来来,买定离手!红色为招收过半百,黑色如往年一样!”一身着深灰色粗布衣裳的男子手持竹牌,看似庄家,话一出口,周围人头攒动,纷纷下注。 “我买红色!” “我也买红色!” “我买黑色!” “好好好!一个一个来!”庄家迅速接过他们手中的银子,以竹牌作为交换。竹牌分为红黑二色,分别代表他们买下的赌注,即为筹码,一旦取胜,日后便可凭借牌子去掌柜那边领取奖赏。为何要去掌柜那处领取?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所以长话短说,只因云凤楼正是这场赌局的主办方,而将赌局设在酒楼的法子正是此楼的老板娘郭凌寒之意!这丫头做生意都做到自己爹的头上了,幸而郭夫子宠着她,并未深究。 这样一来,小凌寒便可趁着招收学子之际,引来更多的客人,横财一笔,怎可不赚? 话到此处,大堂里赌局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在柜台的小凌寒早已观察许久,肥肥的小手时不时从兜里取出瓜子嗑着,水汪汪的大眼时而眯成一条缝,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安顺插话道:“大小姐,今年夫子可会多招?”小凌寒砸吧着小嘴,迟疑道:“嗯……这很难说,以爹爹的脾性,不出意外的话,一般不会多招。” 安顺惊道:“啊?那大小姐还让他们下注!不是明摆着糊弄他们么!” 小凌寒摆手道:“不,安顺,这怎么叫糊弄?赌博本就存在风险,凡事讲求一个情愿,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又岂是在欺骗他们?再说了,人心难测,事有多变,讲不定今年爹爹大发慈悲又会多收一两个学子,到那时,你的想法也就变了。” 安顺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小凌寒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道:“权当是娱乐,大家开心便好。” “嗯!”安顺眸色一闪,咧嘴笑了。顿了顿,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今日一早,又有人送了鱼来。” 小凌寒回过神,吐出口中的瓜子壳握在手上,讶异道:“这回可知来人是谁?” 安顺摇头。小凌寒心头疑惑重重,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连续四日有人匿名送鱼到云凤楼来,每次都不见身影,只是在开业之时,见到后院门口摆着一个木桶,里头装着四五条鱼。问过管事的,说未曾订过鱼种,若是订了,必有记账,且不止这个数目。起初,心想是送错了地方,也就这么养着,并不打算作料,可这三天两头地送来,不禁惹人怀疑。 “那是否派人打听过?” 安顺回道:“安顺曾去鱼摊问过张老板,说他们不曾接到我们楼里的订单,而且张老板说了,这鱼不像他们平日里打捞的。” 小凌寒仔细回想那些鱼的样态,确如安顺所说,不像集市上见到的那些,也不像云凤楼推出过的鱼类菜色。这下心头的迷雾愈加浓烈。 “那张老板的鱼都是从哪儿打捞的?” “安顺特地问了一下,好像是东村的鱼塘,专门养鱼的,杭州城的百姓几乎都吃那里的鱼。” 小凌寒竖起食指,似有一些眉目,“也就是说,那些鱼不是东村的……”她慢条斯理地分析着,口中念念有词,说话间还不忘向前挪了两步,“安顺!你亲自去西村看看!” 安顺不解道:“西村?为何要去西村?” 小凌寒很难向他解释明白,便催促道:“叫你去你就去!我自有道理!” “好!安顺知道了!”安顺不再多问,微微颔首,准备出发。 留在原地的小凌寒暗自思索,若是料想不错,那些鱼定与那天的少年有关。可是他送那些鱼的目的何在?倘若是为了报恩,又为何只送四五条?难道他家不是卖鱼的或是另有深意? “姑娘,您让安顺去了西村?”徐掌柜见小凌寒站在柜台前想事想得出神,碰巧又听到了他们之前的谈话,心中略有担忧道。 小凌寒闻声抬起头,刚想回答,却看到徐掌柜一脸忧色,“徐伯伯可觉得有何不妥?” 徐掌柜贴近几分,顺带看了左右一眼,轻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西村自从住了两个妖孽之后,全村人都不敢再住下去,更是不敢有人再回去!” “徐伯伯的意思是……西村如今只住了他们母子二人?” “正是!” 听到此处,小凌寒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怜悯起来,少了邻里之间的帮助,那他母子二人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那他们家的男丁呢?” 看徐掌柜的脸色,有些惧怕,又有些嫌恶,“听说那妖孽原本并非西村之人,是从外乡而来,村里一户老人家见其身怀六甲而孤身在外,实为可怜,便好心收留了下来。说是丈夫当兵在外,寻夫路径此地。谁知一留便是好几个月,无可奈何之下在西村生下了孩子,也就是十四年前,天际泛红的那晚,别提有多恐怖!也就在那一天,听说屋主人吓得连夜出走,附近的村民相继离开,从此再也没有人经过那里。” 小凌寒全神贯注盯着徐掌柜,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仿佛他的故事比邹先生说得还要精彩! “姑娘,您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贪一时好奇,自个儿去那西村!”徐掌柜好心提醒道。 小凌寒心想自己从不怕这些妖魔鬼怪,再说这世上若是真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岂不是天下大乱了?想是这么想,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好的。 “徐伯伯,您一口一个‘妖孽’,可曾亲眼瞧见过?” 徐掌柜摇头,小凌寒嗤笑道:“那还说得这般起劲?您这说书的功力怕是要比过邹先生了!” 徐掌柜一愣,严肃道:“姑娘莫要开玩笑!众口铄金,街坊邻里都知道的事儿又怎会作假?况且十四年的那晚郭夫子也是见到的,不信,您自可问他去!” 小凌寒一阵错愕,大声道:“你说爹爹也知道?”心想着爹爹从未向她提及此事,不禁有些憋屈,爹爹到底还瞒着自己多少秘密? “对,毕竟很多年前的事了,大家久而久之便淡忘了,只是这西村再也没人去过。” “你说十四年无人去过西村,那为何大家会知道西村的景元?”小凌寒又紧紧追问。 “这个啊,没人去西村,可是没说妖孽不会出洞,那个叫景元的孩子时常出没于大街小巷,手里又提着鱼,许是为了生计,卖鱼来着。只不过,没人敢买妖孽手里的鱼,每回都是无功而返。” 难怪他一身的鱼腥味。 “邹先生的故事里不是说,妖孽都会有法师来铲除的么?为何他们母子至今活得好好的?” “姑娘有所不知,杭州城一向由神灵守护,方圆十里内又有明觉寺坐镇,料想那妖孽法力再深,也不敢惹出事端来!只是我们区区凡人,避而远之罢了。”小凌寒越听越觉得玄乎,什么神灵,什么明觉寺,倒像邹先生的神怪故事活了过来,她虽说是个好奇心极重的姑娘,倒也不会真信这些个怪力乱神。不过关心那对母子倒是真心的。 “好了好了,老夫要做事了,姑娘还是自便吧。”说着,拿起珠算竟是真的拨弄了起来。小凌寒故事听了个够,也不再打扰。可这心里头始终想着那少年的事,久久难以平复。 那天他被砸伤了头,不知伤好了没?回想那日的情景,大家似乎也并不十分惧怕他,还围着他看热闹,莫非他年纪尚小,不足为惧?若是再过几年,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小凌寒的心思开始复杂起来,仿佛不只装着酒楼的生意,还有一个少年的未来。 这十多年来,他是怎样避过世人的眼光,继而坦坦荡荡地过着生活?而他母亲又是怎样一个女子?真如大家口中所说,是妖孽所化?思及此,小凌寒被自己的歪念吓了一跳。嗤笑自己真傻,居然和他们一样,会看不起他们。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楼上包间,忘了继续关注大堂内的精彩投注。一心念着安顺是否把事情办顺利了。她倚靠在窗棂上,手撑着头,一直盯着窗外,目光迷离。 偶尔回神一下,只见到三两书生左右并排走在街上,看样子,该是去书院报到了。几千年来,男子总在为功名奔波,隔个三年就折腾一次,有的是为了光耀门楣,有的只是为了继承传统,其实说来说去还不是功名利禄,心之所向。 “唉!”时间一久,小凌寒的手腕有了些麻木,她揉了揉,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景元是否也会为功名投注一生?她“倏”地站起身,叫道:“对了!” 她灵机一动,正欲转身走出包间,开门间正巧遇到满面尘土的安顺,他喘着粗气道:“大、大小、小姐……” 小凌寒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安顺,不急,你慢慢说。” 良久,安顺平复下来,接着道:“安顺看过了,那些鱼正是来自西村,不过不是河里的鱼,而是鱼塘。” “西村何来的鱼塘?”小凌寒自打出生来,未曾听说西村有鱼塘,即使有,也该是十四年之前,如果至今仍有,又是谁在打理?她想了又想,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少年! “那西村是否住着那对母子?” “安顺怕打草惊蛇,所以未敢走得太近,不过的确有一间茅草屋生着烟,想必就是那对母子。” “好,我知道了。”兜转下来,小凌寒大致明白了起因结果,如今还缺少一份确切的供词。换言之,她想等他亲自招供,送鱼仅仅只是为了报恩?倘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一送再送,无事献殷勤,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小凌寒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安顺站在一旁不明所以。 鱼,早晚有上钩的一天,只要有心人还在。 ------------ 第六章 最后的筹码 更新时间:2011-04-04 投注翌日,下注的下注,看戏的看戏,云凤楼依旧人声鼎沸、高朋满座。无法入座的只能选择坐地围观,甚至还有人自带椅凳。这些人费尽心思,破晓时分便已赶赴现场,收取最新消息。 这一日,云凤楼暂停营业,只提供茶水。老板娘派了小二书院、酒楼两头奔波,通报招收人数。时限截至晌午。而如今距离晌午尚有两个时辰,人数已达三十,与往年统计相差无几。 虽说还有两个时辰,人数会不会攀升仍是一个未知数,买红色号码的人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投了风险在上头,而那些买了黑色号码的则甚为笃定,个个泰然自若。其中还有几个面容粗犷的汉子双臂环抱胸前,互瞪着眼,剑拔弩张。 云凤楼里,人头间,心思各异。而那身着草绿罗裙的胖姑娘始终眯着一双眼,笑看人群,不言不语。仿佛对于结果并不在意,只想着自己的生意能否节节高升。 壶里的沙子漏了一罐又一罐,一个时辰过去了。小二气喘吁吁地奔进楼里,喊道:“四十啦!人数四十啦!” “后头是否还有人!?”一个凶悍的汉子用力扯住小二哥胸口的衣襟,他许是吓住了,双腿直打哆嗦,嘴里含糊不清道:“夫、夫子放了话,剩下的人数保密,等到午时方许人通报。” “什么!”楼里顿时沸沸扬扬,抱怨的,惊慌的,着急的,无不追着小二哥讨说法。可他只是个跑腿的,哪能应付过来? 小凌寒见势,对着人群大吼了一声,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回头看向她。用了十足的气力吼了出来,难免有些虚,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才启声而言:“大家容我说一句!” 都说熟人好说话,云凤楼的老板娘大家又岂会不卖面子?那汉子放开一脸惊恐的小二哥,摊开手掌,“姑娘但说无妨!” 小凌寒给小二哥使了个眼色,小二哥一溜烟地退了出去。继而上前一步,不疾不徐道:“首先,感谢大家参与此次小店开办的投标活动。相信大家都是用尽了心思就等着今日,为此一大早便已守候在此地。”说了一半,大家点头附和。“这些年来大家一直相信小店,此次也不例外,是吧?” 其中一人略有为难道:“我们是相信贵店不错,可是夫子突然改变往年程序,叫大家如何放心啊!” 小凌寒不慌不乱,虽看着年轻,胆子倒是不小,与那人对视道:“这位客观可是杭州人士?” 那人拍拍胸脯道:“当然!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如假包换!” “那好,既然都是杭州人士,必然熟知家父为人如何。” 那人与身旁的男子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阵后,抱拳道:“姑娘,刚才对不起了!郭夫子的为人大伙儿自然不敢怀疑,是我一时冲动,望姑娘莫要责怪我们这些粗人!” 小凌寒巧笑道:“呵呵,客官言重了,我懂大家的心情,在座的各位莫不是在等最后的结果,又岂会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家父素来叮嘱我要‘以和为贵’,和气方能生财,你说此话可有理?” 那人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入座,还有一个时辰便可知道结果。” “好!”那人转过身,对大伙儿促声道:“赶紧坐下!赶紧坐下!”平定了现场后,小凌寒又回到了柜台前,方才的镇静被附上了一层忧虑。她悄悄地拉着小二问道:“我爹搞什么鬼?怎么又做人数保密了?他是故意给我难堪么?” 小二哥唯唯诺诺地瞧着她,低声道:“夫子说,他不能一直助长您再这么胡闹下去,所以给您些苦头。不过以小的看来,夫子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姑娘就是姑娘,谁也奈何不了!” 小凌寒一听,原来如此,不禁暗骂爹爹如此狡猾,不过好在自己机灵,才不会就此罢手!有本事还和往年一样,下一届我也就不办了,可是,寒儿是不会放弃的! 心想还有一张底牌,在底牌未亮相前,就让他们各自挣扎吧! 小凌寒歪嘴阴笑着,一旁的人听着毛骨悚然,觉得姑娘今日格外自信,难道姑娘也下了注?“姑娘?您买了什么颜色?” “红色!” “红色!?”小二惊讶道。 “怎么?很奇怪么?”小凌寒不以为意道。 “买红色的人不是从未胜过么?” “你觉得姑娘我是那种做没把握之事的人么?”她弯嘴笑道。 小二愣愣地摇头,虽说相信姑娘,可这心里还是没谱。要说买红色能赢,除非奇迹发生。而这奇迹,就等着小凌寒去创造。 “好了,还有半个时辰,你赶紧过去搜集情报,莫让大家久等了!”小凌寒催促着,面对老板,小二只能再做一次跑腿。 待他离去,小凌寒避开人群,只身前往后院。 相较于堂前,后院倒是清静不少,外加阿善今日不在,给她放了一天假,故而炊烟不起的厨房以及无人打理的后院倍感寂寥。 “笃笃笃”,后院有人叩门,小凌寒忙拖着笨重的身子前去开门,“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大开,那人如约而来。 见是小凌寒开的门,那人防备松懈了些许,可脑袋仍是低着,看不见神情。小凌寒不嫌弃他满身鱼腥,把他拉了进来,说:“怎么不梳洗一下?我爹那人可爱干净了!” 那人扯了扯衣服,未曾开口,小凌寒又道:“算了,来不及了,楼里尚有几件上回募捐留下的衣裳,也许没有适合的尺寸,也总比你身上的好些。”说完,她便拖着他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回头问道:“怎么了?” “夫、夫子……真会收我?”那人声音沙哑地问道。 “既然我收了你送的鱼,而我又答应了你让你入学,你又岂能不信我?”那人抬起头看着小凌寒,小凌寒身子一颤,终是被那眸底的寒意震慑住了,只是这一回没那么骇人罢了。也许他是从心底感激自己的。 “好了,别磨蹭了,爹爹那边就快传话过来了,我们再不快点,怕是赶不上了。”小凌寒一边提醒着,一边把他拉进屋里,端了干净的水给他擦身。年幼的凌寒尚不知男女有别,为了赶时间,便想帮着他脱衣擦身,而那人也不管不顾,任由她折腾着,没一会儿,头也洗了,身子也擦干净了,她亲自采了花瓣给他浸浴,身上的鱼腥味去了一大半,只是长年累月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完全去除。顾及着先把表面功夫做好,剩下的走一步算一步。 换了新衣裳,就如同换了个人,小凌寒拿干净的麻布为他擦脸,积了太多的污垢,一张小脸看不清五官,倒是眉毛粗粗的,睫毛也相当浓密,只因靠得近,才看得清楚。眨巴眨巴,活像两把小扇子,凌寒从未试想过,一个男孩子可以拥有如此细长而浓密的睫毛,而且他的瞳孔并不如初见那般灰暗,而是黑亮而闪耀,就如同夜里的北极星,不会让人绝望。 她的肥手停在少年的脸颊,忘了呼吸。少年同时盯着她,表情凝滞。良久,少年开口:“小姐?” 小凌寒猛地回过神来,羞道:“哦!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她用力地为他拭干发丝,尚未顾及对方是否疼痛,少年忍着,并未有所怨怼。 小凌寒与他身高一致,所以长久擦拭下来并不觉得手臂酸痛。许是窗口春风徐徐吹过,少年的头发很快便干了。小凌寒顺便为他绾了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发髻,这样一来,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不少。 “我不知道你的确切年龄,见与你年纪相仿的男孩都这么梳头,你看行不行?”她把他带到水缸前,让他自己照了一下,少年看了半饷不说话,小凌寒不好意思道:“我这是第一次给男孩子梳头,以前只见阿善帮朱明轩梳过,那时候在旁边看了些,觉得不过如此,还比姑娘家方便些,可瞧你不说话,莫不是不好?” 少年转过身子,双眸紧盯着她,小凌寒愣了一瞬,待他摇头之后,才笑了起来。她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莫不是觉得自己声音不好,才不敢多说话的?” 少年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沉声道:“吃了辣椒。” 小凌寒一个趔趄,笑道:“原是上火了!不打紧,回头我给你讨些凉茶来,就会好的!” 少年点点头,复又看着她,伸手指向门口。 小凌寒恍然大悟,才想起光顾着讨论自己的手艺,倒是忘了正事!立刻扔掉手上的物什,拉着少年奔向大堂。 片刻后,出现在大堂内的二人立即引来群众的目光,不解、茫然、此人是谁……诸如此类的表情浮现在大伙儿脸上,挥之不去。 少年心虚地低着头,怕大家认出自己。小凌寒牵起他的手掌,走到大家面前,大声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景元!”语毕,堂里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心想这姑娘准是在逗他们玩儿。“姑娘,这景元可是西村的景元?” 小凌寒不假思索道:“正是!” “可西村的景元不是穿着一块破布,还满身鱼臭,更是蓬头垢面,又怎会是眼前面容姣好的小少年?” “你们不信?” 众人点头。 “景元,你自己告诉他们,你是谁!”小凌寒把少年推到大家面前,让他作自我介绍。可少年始终低着头,未敢发言。 “抬起头看着大家!”她把他的都扳正,随后在他耳后轻声道:“你若想进书院读书,就该在大伙儿面前坦白,这是迈开人生的第一步,绝不能退缩!” 少年身子一颤,似是受了蛊惑般,慢慢地睁开眼,当大家看见那双令人浑身冰凉的眸子时,已能证明一切。 少年颤声道:“我、我姓叶,名叫景元。我娘并不是你们口中的妖孽。”当话一说出口便已覆水难收。小凌寒没想到景元只是他的名字,而并非姓景名元,他本姓叶。有了宗室,这入学的功夫便没那么累了。 见少年所言不假,众人纷纷后退,将他视作瘟神。小凌寒见情况不对,知道大家心刺难去,便上前一步说道:“我爹已决定收景元为徒。” “此话当真!?”众人皆为惊讶。 “千真万确!” “可他是妖孽的儿子,夫子又怎会收他?”说话的人满脸疑云,不敢轻信。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们母子是妖孽所化,可曾见过他们伤过人?”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摇头。但有一人说道:“也许他们道行不够,惧怕佛光和神灵!” “既然有佛光和神灵庇佑,你们又何必惧怕?再说大家准有听过邹先生的故事,这妖也分好坏,也可修炼成仙。” “可是……” 见大家有所松懈,小凌寒立刻推波助澜道:“大家何不给他母子二人一个机会,可以出来普渡众生,倘若出了差错,书院自会负责!”爹爹,我拿书院做挡箭牌,只是为了做善事,您可千万莫要责怪小凌寒啊! “既然有郭夫子出面,那咱们便给他们一个机会!大伙儿说好不好啊!” “好!” “报――!夫子学子已达五十!”这一刻,沙子漏完。 “哈哈!我赢啦!就说郭夫子不可能招过半百的学子吧!哈哈!”其中一人举起手来欢呼道。 “慢着!”小凌寒叫道,“是五十一个。”小二看着她,“姑娘,怎会是五十一?前头安顺说是五十啊!”小凌寒道:“那你可有听夫子亲口说?”小二摇头。 小凌寒走上前,对大家宣布道:“不瞒大家说,我爹昨夜偷偷藏了一张底牌,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而这张底牌就是――”说着,她把景元拉到身边,道:“叶景元!” 没错,叶景元便是郭凌寒的最后一个筹码,这场赌局,她赢了! **************** 关于小凌寒是怎样与景元达成协议的,这段故事会在今后的章节中说明,请各位看官莫要困惑~ ------------ 第七章 安顺急了 更新时间:2011-04-16 草长莺飞二月已过,三月人面桃花相映红。 今日是“载贤书院”开学的第一天,一切恢复正常,投注的余热早已散去,云凤楼的生意照常。小凌寒依旧身居楼内,与往日无常。可她的神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晌午时分,堂前有小二忙活着上菜,幸而今日客人不多,小凌寒才得闲在厨房帮着阿善张罗。 小凌寒一手拎着箩筐,一手拣着发黄的菜叶,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阿善见状,抓着她的手喝道:“喂!这些菜招惹你了是不是?”小凌寒闻声抬头,不明所以地瞅着阿善,阿善气不打一处来,白眼道:“今儿是怎么了?一大早便见你魂不守舍的,莫不是昨日被夫子教训了?” 一提及昨日,小凌寒方才回过神来,放下手里早已捏得不成形的菜叶,说道:“教训倒是没有,只不过……”小凌寒欲言又止,面色凝重,阿善接着道:“只不过夫子不情愿收他为徒是否?” 许是猜到了七八分,小凌寒心头一紧,眉头紧蹙,阿善看了她一眼,继而拿起菜刀,娴熟地切起菜来,边切边淡淡地说道:“原以为夫子与那帮俗人不同,竟没想到也会有那般顾虑。” 小凌寒原本低着头,这会儿又抬了起来,“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爹爹拒绝并不是嫌弃景元的身份,而是因我擅作主张,没把这事儿提前告诉他。”阿善将切好的黄瓜装进盘中,又放上一块五花肉,忙活着说道:“那也难怪,夫子最不喜别人背着他做些什么,尤其是自己的女儿,你若当初早些告知于他,便也不会有今日的顾虑了。”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么?我当初又不认识景元,那日他送鱼过来碰巧被我撞见,我追问了许久才知他是想进书院读书。我原本打算告诉爹爹的,可这酒楼的生意一忙起来,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小凌寒急道。 “你说那些莫名其妙的鱼是他送来的?”阿善瞟了她一眼,问道。 “对!” “那他为何之前不送,偏在这节骨眼儿上送来?”阿善又问。 小凌寒放下箩筐,索性坐在一旁的小矮凳上,“我怎晓得!许是之前不认得我,他自己又不敢一人跑去书院,谁知道因缘巧合,我砸了他脑袋,又为他包扎伤口,送鱼是为了人情,再之后就演变成求情也说不定啊!”小凌寒一口气说了许多,把那天的会面涉谈又回忆了一遍,中间省去了她欲拿景元作为自己的筹码。只是没想到她的心思终究是被自己的爹爹看了出来。 “到底是他来求情,还是你硬把人家拉进了圈套?”原以为只有爹爹才知道自己有这份心思,没料到阿善也看出了自己的阴暗面,小凌寒低下脑袋,面露赧色,阿善瞧见后,调笑道:“看吧,就知道你这丫头没安什么好心!” 小凌寒心知瞒不住她,索性摊开来讲,“对,我承认我是为了私心,可他也是自愿的!” “此话怎讲?”阿善好奇道。 “这话得从那些鱼说起。”小凌寒两眼望着门口,回忆道:“那日我让安顺去西村查探了一番,得知那些鱼来自西村的鱼塘,可这西村在过去是没有鱼塘的,想必是那对母子所设,从而心中略知一二,为解除心头困惑,我便于翌日守在后门,没想到真的是他,当场便逮了个正着。他放下鱼桶的时候,我就把门打开了,冲着他就问‘真的是你’,许是我声响过大,把他吓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想撒腿跑,可我早料到他会有此一招,立刻抓住他,问了个究竟!”小凌寒眉飞色舞地说着,好似场景再现,瞧得阿善一愣一愣的,小凌寒忘乎所以,从小矮凳上站了起来,继续说:“他像见了鬼似的,一直不敢拿正眼瞧我,我当时追着他问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送鱼过来,他支吾了半天,没套出一句话来。真是气死了!这一气,我就急,一急我就跳脚,不过好在本姑娘机灵,想到了爹爹近日正在招收学徒,而他的年龄正适合,便猜测着是否真是为了进书院,谁知一猜便中了!他愣在那儿,默默地点着头,我想着也许可以拿他作为筹码,便早已忘了送鱼的事情,就当是为了进书院而给的费用,便当场答应他让他第二天再来后院,只要按我说的做,便能让他进书院。”语毕,手舞足蹈的小凌寒终于消停,两手叉着腰走到水缸前,舀了瓢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阿善见了,暗骂她实在不顾淑女形象。 “可你还是瞒着夫子了不是?”阿善没好气道。 小凌寒放下水瓢,擦干小嘴道:“我原以为爹爹是明事理的人,只说景元的身世可怜,人家想读书想得紧,总不能任之不管吧,谁知他老人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那也是你不对,谁让你利用人家的。” “可是犯错的是我,又不是景元,爹爹凭什么不收他!”小凌寒气道。“夫子只是想给你点教训,让你以后做事不许再如此冲动罢了。”阿善好言劝道。 “可我早就知错了,爹爹就是不肯收景元,你说如何是好?”小凌寒走到阿善跟前,抓着她问道。 阿善歪着头,答非所问,“我说你何时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了?”小凌寒撇嘴,反驳道:“哪是陌生人,景元是我的朋友。” “你们何时当的朋友?我怎不知?”阿善拉开小凌寒的肥手,淡淡问道。 小凌寒尚未意识到阿善内心的起伏,扬言道:“昨日啊,你放了假自然不知。”“那他是否把你当作朋友?”阿善又关心道。 小凌寒没有立即答上话来,想着昨日在街坊面前宣称叶景元是自己的好朋友,可当时只是为了圆场面,并不知景元心中所想,若是他不愿做自己的朋友,那岂不是自己一厢情愿了?阿善在一旁瞧出了端倪,叹气道:“唉,你总是如此热心肠,却不知自己是否拿了热脸去贴那冷屁股,别到头来自己的一番好意叫那人给辜负了!” “不会的!景元不会的!我看得出他内心的渴望!”小凌寒急道。 “那他是渴望读书来扬名立万,还是渴望与你交朋友,你是否看得出来?”阿善继续咄咄逼人。小凌寒不曾想过景元进书院是否是为了功名利禄,还是纯粹地想考取功名让今后的生活衣食无忧。“就算他是为了扬名立万,也只是想让自己和他娘亲过上好日子,叫外人不再瞧不起他们!就像朱明轩考功名,不就是想回来娶你做‘状元夫人’么?”一提到朱明轩这号人物,原本还有许多想说的阿善终于住了嘴,不再理睬小凌寒,继续忙自己的。 小凌寒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明知朱明轩是阿善心头的羁绊,应该尽量避讳,怎知心里忙着替景元说话,倒是忘了这层问题。小凌寒立刻致歉道:“阿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他的,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我白费苦心,可你也知道我就是一急性子,心一急就容易说错话。”小凌寒忙着赔礼道歉,阿善却不言不语,不是自己真的怪她,而是每当提及朱明轩这个人,她就会乱了分寸,致使不知该如何去说。 小凌寒看着阿善沉默着,心知自己多说无益,索性让自己冷静一下,过会儿便会没事的。于是,两人待在厨房里心思各异,满室宁静。 良久,门外来了些动静,抬眼间,小凌寒看到了急急忙忙跑来的安顺,立刻抓着安顺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爹爹改变主意了?”安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连连点头,小凌寒笑逐颜开,踮起脚尖帮着安顺顺气,让他慢慢说。 “他在门口跪了一上午,夫子不忍心,就在刚才把他接进了书院,这会儿已和大伙儿坐在了学堂里。”安顺在书院忙完后,便第一时间跑来告诉小凌寒这个好消息。 小凌寒闻言,又惊又喜,瞪大双眼道:“你说景元在门口跪了一上午!?” 安顺点头,没料到大小姐是这副表情,“不是大小姐说要他拿出点诚意的么?”安顺挠着后脑勺,小凌寒气道:“我是说拿出诚意,可只不过是拿些见面礼啊什么的,谁让他下跪了!” “可是夫子素来不接受贿赂的啊!”安顺如是说来。 小凌寒反驳道:“这哪算是贿赂!” 安顺固执地说道:“无功不受禄,这就是贿赂!” 小凌寒头皮一紧,不想再与安顺继续争辩下去,就当是“贿赂”得了。不过他小子倒是聪明,得知爹爹不受贿赂,最后献出一招“苦肉计”,心肠软的郭夫子也拿他没辙。既然已经收了景元,小凌寒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安顺,爹爹没有再责怪我吧?”小凌寒拉着安顺的手臂偷偷地问道,安顺笑道:“夫子今日心情好了许多,安顺出门前,夫子还让安顺叮嘱大小姐晚上早些回去吃饭呢!” “真是这样?”得知爹爹原谅了自己,小凌寒心头又松了一口气,可仍旧有些不安。 安顺点头,不明白大小姐还在担心什么,又问道:“大小姐,是否有什么不妥?”小凌寒立马摇头,回道:“那今日酒楼早些时辰歇业,我与你回去给爹爹陪个罪。” “夫子说他想吃阿善姑娘做的叫花鸡了。”安顺绕过小凌寒,对正在炉灶前掀锅盖的阿善说道。 阿善回过头,嫣然一笑,“那有什么问题!晚上给夫子捎个去!” 小凌寒瞧着,心想爹爹既然能够想到吃阿善亲手做的叫花鸡,必然心中已无怨念,自己也就能安心回家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景元倒是争气,没让自己白白受苦,最后还能和家人团聚用膳,看来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思及此,她把安顺拉过来问道:“安顺,你前面说景元跪了一上午,你可否一直看着他?”安顺点头,“夫子叫安顺去看看他走了没有,可是他一直跪着,直到刚才。” “可午时日头毒辣,他可有不适?” “安顺瞧着,不曾见他晕倒,许是苦头吃多了,倒也不怕这些折磨。” “可是怪了,昨日我为他擦洗的时候,似乎没注意到他头上的伤口,那日的口子那么深,没道理那么快就痊愈了才对……”小凌寒暗自思索,喃喃自语。 “大小姐说什么!”安顺忽地惊道,把小凌寒吓得回了魂。“对啊,沾了水也不见他喊疼,昨天一急倒把这事给忘了,安顺,回头你帮我去看看他!”她抓着安顺的手臂急道。 安顺没上心这件事,反倒在意起另外一件事,“大小姐可是亲自帮他擦洗的?” 小凌寒没发现不对劲,点头道:“没错,怎么了?” “那他的发髻……”安顺眼底燃着小小的火苗,微弱不可见。 “是我梳的,是不是很难看?”小凌寒不曾往深处想,只关心自己的手艺是不是遭到笑话了。怎知,安顺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跑,小凌寒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不知道安顺是急了还是气了,急忙追了出去。 待追到后院木门不到一点,又见他折返,小凌寒蹲在地上,看着安顺走到她面前,然后把她从地上一把拎了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低沉道:“姑娘家是不能随意帮男子梳头的。”小凌寒心头一紧,没想到他是在担心这个,于是笑道:“当时没顾忌,只想赶着弄好,事后寒儿也曾反省,以后定当不随意了。安顺,谢谢你。”小凌寒拍着安顺的后背,总觉得安顺更像自己的父亲,凡事都为自己着想,包括女儿家的声誉。 可安顺心底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顺放开她,帮她理顺发丝,笑道:“大小姐明白就好。”凌寒是他安顺的大小姐,他比谁都关心得紧,小凌寒将他视作亲人,自然不愿他为自己操心。把心底的话说明白后,一切又能回到从前。 ------------ 第八章 深闺珍珠 更新时间:2011-04-16 昨夜回家用了晚膳,小凌寒与郭夫子的“恩怨”瞬间烟消云散,父女二人又能和乐融融地相处在了一块儿。 郭夫子想与自己的女儿多相处片刻,雪姨提出建议,让小凌寒放下云凤楼的生意一天,在家陪陪夫子。小凌寒不舍拒绝,便答应了下来,正好可以留下瞧瞧爹爹教书的模样还有那群新学徒的学风是否比往年更好了。 这会儿,小凌寒躲在学堂门外偷看郭夫子坐在众人之前,口中说着“之乎者也”,偶尔捋捋他的山羊胡,俨然一派教书先生的腔调。郭夫子不惑之年得女,长原配年岁二十有余,故而十二年后,加上授业操劳,须髯半白,不知者,全以为凌寒是郭夫子的孙女。 看着年近老去的爹爹,小凌寒的心头泛酸,总想帮着做些什么,可自己只是一介女流,酒楼的生意都顾及不暇,又如何帮得了爹爹。再言,家里还有雪姨和珍珠,想必又是自己多虑了。 “姐姐!”正想得出神的小凌寒并不知身后有人,无意识地被人一拍,倒是被吓住了,立刻回头骂道:“珍珠!” 那名被唤作“珍珠”的少女吐着舌头,弯嘴微笑着,面色有些苍白。小凌寒瞧着,不忍心多加责难,“外头风大,你身子弱,怎不在屋里休息?” 珍珠摇摇头,撅着小嘴道:“姐姐和娘亲一个样,就爱关着珍珠!”小丫头不喜欢常年待在屋子里,许是在向凌寒撒气。 小凌寒最见不得珍珠这般模样,好似自己欺负她一样,她好言劝道:“我和雪姨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小就身子弱,前些天风寒方愈,莫不能再惹些病痛出来了。” “可今日阳光甚好,方大夫吩咐了要多照照日头。娘也许了珍珠出来的。”珍珠解释道。小凌寒见此便没话好说了,“那我陪你走走吧。”她可不想珍珠一个人碰到什么意外,再说此刻书院里头人多,要是出了事,那就麻烦了。 “好,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小丫头展颜一笑,晶莹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只是就着自小体弱多病,不见一丝血色。有时候,她就像一张透明的纸片,令人心疼。雪姨为着珍珠也操了不少心,而凌寒自小懂事,也就更加怜爱这个血缘不一样的妹妹了。 小凌寒一路上牵着珍珠,脚步尽量轻缓,珍珠被姐姐牵着,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摔倒,好像过了很久,这种感觉恍如隔世,上一回被姐姐牵着还是多年前,那时候姐姐年仅六岁,没有接任云凤楼的生意,而且身子也没现在肥胖,就与自己这般瘦弱,可是谁知一夜之间,体重增加了十多斤,六年间,随着身体的发育,体重也跟着增长,照这样的趋势来看,她未来的情况不容乐观。珍珠内心担忧着,可看着姐姐嘴角噙着笑意,似乎很享受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光,也就放松了一些,心头一阵甜蜜。也许现在的姐姐才是最快乐的,姐姐快乐便是自己快乐。 珍珠想着姐姐对自己的照顾,每次生病了就去买东街李记的麦芽糖回来,就怕自己受不了药性太苦。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姐姐的关心,纵使味蕾不再惧怕药味的苦涩,她也离不开姐姐亲自买来的麦芽糖。 “姐姐,你前面在门外看到了些什么?快告诉珍珠!”珍珠忽然抓住小凌寒的袖管,打破方才的沉默。 “没看到什么,就看着爹爹是否改变了教书风格。”小凌寒淡淡说道。 “那可否变了?” “不曾,爹爹还是爹爹。”她们心中的爹爹依旧如此,不会改变。 “听说爹爹收了一个奇怪的人,姐姐,那人到底有多奇怪?”提及景元,小凌寒的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其实并不奇怪,只不过他这个人不大爱说话。” “那就是说有些古怪咯?”珍珠歪着头问她。 “也许是吧。” “姐姐是如何认识此人的呢?” “姐姐砸伤了人家的头,作为道歉,便免费让他来书院读书了。”小凌寒省去了中间种种细节,简单明了地给珍珠一个解释,珍珠久居深闺,并不知外头的事情,也就信了过去,但还是讶异自己听到的,“砸破了头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小凌寒又想起那个疯子,如不是他,也就不会惹出那么多麻烦来,她忿忿地握起拳头,“啊!疼!”珍珠的手掌还在她手中,这一用力,倒是伤着了她,小凌寒急忙松开手,帮珍珠揉着,急道:“怎么样?姐姐不是故意的!还疼不疼?”珍珠把手抽出来,甩了甩,笑道:“不疼,姐姐的按摩技术越来越好了!” 小凌寒戳了下她的额头,“小丫头,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说!是不是又偷吃姐姐房里的糖了?” 珍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姐姐上回给的麦芽糖尚未吃完,又怎会去偷?姐姐莫不是小看了珍珠!”说着,便嘟着嘴,好似生气了。 “哪有?姐姐和你开玩笑呢!”小凌寒见不得珍珠受气,就怕一发不可收拾,急着安慰她,“姐姐的糖就是珍珠的糖,若是珍珠想要,姐姐又怎会不给?姐姐总是要让着妹妹的。” 听她这般委曲求全,珍珠又笑了,“我知道姐姐待珍珠最好,可姐姐莫不能委屈了自己。”说完,便抱着小凌寒,“珍珠也会对姐姐好的!” “嗯!”小凌寒摸着她的头,一阵感动。良久,小凌寒又牵起珍珠的手说道:“走,今日天气这般好,咱们再去走走!” 珍珠点头,“我听娘说,爹在书院的池塘里养了几条金鱼,咱们去看看如何?” “好啊!”小凌寒二话不说便答应了珍珠的提议。 “哇!好漂亮的金鱼啊!珍珠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见到金鱼呢!”珍珠站在小凌寒身旁感叹道。 小凌寒瞧着池中成群的金黄色鱼儿来回游动,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早有耳闻金鱼身价不比普通鱼种,身为观赏鱼,更是价值不菲,没想到钱伯伯居然送了如此珍贵的东西作为爹爹的开学礼物! “姐姐,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是这些鱼实在太美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是吧?珍珠要天天来看它们!” “不行!”一听珍珠要天天来这里,想想就有点担心,小凌寒立马阻止,可当看到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之后,她立刻转了话锋,“至少要在这样的日子才能来看它们。” “珍珠知道,刚才只不过随口一提,姐姐不必担心。” 知道珍珠明白事理,小凌寒也就不再多说了。继续将视线转向池中,静默良久,水面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巨大的涟漪吓走了安详的鱼儿们,四处逃窜。同时也吓住了胆小的珍珠,“姐姐!鱼儿跑了!”珍珠一手紧抱着凌寒,一手指着池面,惊慌道。 小凌寒边安慰着身边受惊的珍珠,边将视线射向始作俑者,顿时怒火中烧,“原来是你!” 来人手里拿着石头,趾高气扬道:“怎么?不愿意见到本少爷么?”小凌寒看看他,看看水池,知道刚才的石头便是他扔的,珍珠也是他吓的,立刻骂道:“谁愿意见你这个疯子!你吓到了我妹妹,还不来道歉!” 莫秦煜伸长脖子看了眼缩在小凌寒身旁的小女孩,嗤笑道:“哟!我看这妹妹长得比姐姐标致多了嘛!” 这话听了颇有调戏的意味,小凌寒立马将珍珠掩护其后,再与莫秦煜较劲,“你是道歉不道歉!” “好好,小生这就给这位小姐道歉。”他一反常态,彬彬有礼地走到她俩跟前,拂手作揖,对着珍珠轻声道:“姑娘,方才在下一时失手,惊吓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说完,还装模作样鞠了一躬。小凌寒见了背脊一凉,心想这人是不是吃错了药?而初次见到莫秦煜的珍珠并不知他与小凌寒有所过节,见他相貌出众,道歉诚恳,很快便摆出女儿家的姿态,羞红了双颊,低着头,细声道:“是珍珠大惊小怪,不关公子的事。” 站在一旁的小凌寒不知当下情况如何,这两人的对话十足令她浑身寒颤,心想珍珠这丫头莫不是被这小子的臭皮囊给勾了魂?想想就觉得可怕,这疯子又怎能配得上珍珠!她挺身而出,杜绝这个疯子再向珍珠施蛊,“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秦煜扔下手里的石头,双手一拍,“姑娘如此冰雪聪明,不妨自己猜猜。”平复心情的珍珠突然站出来说:“公子可是爹爹的学生?” “什么!?”小凌寒难以置信地看着莫秦煜,莫秦煜笑得不怀好意,“姑娘是如何看出来的?”说着还不忘对着美女抛个媚眼。 小凌寒看不下去,又问道:“既然是我爹的学生,那你为何不和大家一起在学堂,还跑到了这来?” “太闷了,出来散散心。”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你把书院的纪律当成什么了!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从来没人敢如此无视郭夫子的学堂纪律,莫秦煜如此轻怠,难怪小凌寒要生气了。 “本少爷既然付了银子,自然来去自由,哪里管那么多。”这话说的,纯粹是为了火上浇油,小凌寒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襟,把他拽走,“你既然藐视我爹的学堂纪律,那不来也罢!你走!这里不欢迎你!”一边骂,一边把他往大门口方向推,哪只他站着一动不动,还反驳道:“本少爷付了银子,你这肥婆没有权利赶我走。” “你的银子我们不稀罕!大不了还你!” “还我?听说夫子拿了学费给这位姑娘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剩下的拿去做了善事,拿什么来还?”他看了眼孱弱的珍珠,又看了眼面色僵硬的小凌寒,一脸得意。 “我还!”小凌寒不甘示弱,狠狠地咬牙道。 “你还?”他慢慢地走近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嫌弃道:“拿你身边的小美人来还么?”他把目光转向珍珠的时候,珍珠羞红了双颊,小凌寒在他未作出进一步的骚扰之前,掩护道:“我警告你!不许你靠近珍珠!” “原来小美人的芳名叫珍珠么?果然,人比珍珠还美!”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仿佛他每次夸奖珍珠,她就会生气,说实话,小凌寒生气的样子还是挺入他莫少爷的法眼的。 “我还你银子!” “一千两。”他竖起食指,淡淡道。 “什么!?一千两?”小凌寒张嘴惊叫道,“你怎么不去抢!” “不还也行,今后本少爷的行踪与你无关。” “你以为我想管你么?我……”正想拿出郭夫子的长篇大论时,珍珠拉住她道:“姐姐,还是少说两句,这位公子只是出来散散心,或许等下就回去了,你说是么?公子?”她看向莫秦煜,一脸羞涩。 莫秦煜见小美人发话了,给足面子,不再耍弄小凌寒,“对,本少爷出来解手而已,怎么?”小凌寒无话可说,欲掉头就走,珍珠紧随其后,怎知一不小心,绊到了先前莫秦煜丢下的石头,重心一倒,“扑通”一下掉进了池塘。 小凌寒闻声回头,吓得直呼救命,“珍珠!”眼看着珍珠在池水中挣扎,想跳下去救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懂水性。只好无助地哭喊着,从未如此害怕过,就在这时,“扑通”一声,又有人跳了下去,小凌寒睁大双眼,正是站在一旁的莫秦煜,他跳下去救珍珠了。 良久,两人湿漉漉地爬了上来,小凌寒摸爬踉跄地抱住珍珠,“珍珠!珍珠!”她抱紧珍珠发颤的身子,浑身冰凉,手掌拍打着她的脸颊,珍珠在她的摇晃下吐出了脏水,渐渐有了意识。“呜呜,珍珠!你醒了!太好了,姐姐好怕……都怪姐姐不好……”她把脸贴着珍珠的,泪水不住地流下来。珍珠微弱地喘着气,细弱蚊蝇道:“姐、姐……珍珠没事……只是……觉得冷……” “没事就好,姐姐这就带你回屋!”她欲托起珍珠湿透的身子,一旁也已湿透的莫秦煜突然出声,“需不需要帮忙?” 小凌寒将珍珠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看了他一眼,带着哭腔道:“不用了。”接着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小声道:“谢谢你,回去换件衣服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莫秦煜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头一回,他见一个姑娘哭得如此伤心。 ------------ 第九章 好姐妹 更新时间:2011-04-23 午后风起云涌,地面上的水渍宛如新落下的雨滴,可以以假乱真。 “珍珠,你再忍忍,姐姐这就带你进屋换件衣裳!”小凌寒拖着娇小玲珑的妹妹一步一步前往闺阁,脸上的焦虑无半刻停过,生怕迟了一些又得上风寒。如此羸弱的姑娘再也经不起病痛的折腾了。 回到长廊里,珍珠强撑住意识抓着小凌寒的手说道:“姐、姐,娘在屋里,珍珠不想让娘担心……”未等她把话说完,小凌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换了个方向,“那就先回我屋里,可好?”珍珠勉强扯出一抹笑,没有异议。 “大小姐!”转身欲走的当口,迎面而来笑容满面的安顺,他一见到小凌寒就笑逐颜开地打了招呼,可她这会儿无暇与他嬉戏攀谈,安顺也瞧见了小凌寒身边的珍珠,一脸讶异道:“呀!二小姐怎么浑身湿透了?”说着,不忘上前一步,抬起双手,却不知所措。 “嘘!”许是安顺情难自控,那一惊呼怕是要惊动珍珠房里的雪姨,小凌寒立刻噤声,安顺乖乖地闭上了嘴,小凌寒扶了扶珍珠又道:“安顺,你悄悄地去厨房打桶热水来我房里,记得小心点,别让人给发现了,至于你看到的,我晚些时候再与你讲。”安顺仔仔细细地将大小姐的吩咐记在脑中,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凌寒见他明白,对安顺办事又向来放心,未曾多想,便将珍珠带回了自己屋里。 一进屋,她便把珍珠安置在自己床上,为她褪去衣衫罗裙,只留一件内衣与亵裤,用被子裹住身体,避免受风寒侵袭。 约莫半柱香时辰,安顺叩了房门,提来了两桶水,小凌寒走去开门,从安顺手里接过水桶,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安顺,你来的路上可有人发现?”安顺摇头,接着往屋内探了探,问道:“大小姐,二小姐怎会浑身湿透了?” 一想起刚才珍珠因自己而落水,便颓丧着脑袋,低声道:“都怪我……如果我不与那家伙吵嘴,倒不会连累了珍珠,事情因我而起……”水里的热气熏了眼,方想起要给珍珠泡澡,去去寒气,复又抬头道:“安顺,你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人来记得通报。”安顺伸手抹去她眼角噙着的泪水,说道:“大小姐不哭,安顺帮大小姐守着。”说着,他让小凌寒进屋,为屋里的人掩上门,独坐在屋前瓦下。 小凌寒吃力地提着两桶水至浴桶前,哗啦啦倒入,雾气弥漫,趁着热气腾腾,她把瑟瑟发抖的珍珠扶进浴桶,说道:“珍珠,沐浴净个身就会舒服点,你一个人慢慢洗,姐姐去把湿衣裳处理一下。”小凌寒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姐姐别走,珍珠怕……” 她回过头笑道:“傻丫头!怕什么?这是姐姐的屋子,姐姐在这屋里,哪都不去。” 珍珠皱着眉,热气的氤氲使她脸上难得有些红润,如此娇俏柔弱的姑娘着实令人心疼,不外乎她这个做人姐姐的,“好好好,姐姐不走,姐姐帮珍珠沐浴。”一听小凌寒不走,珍珠立刻抿嘴一笑,满足地点点头。 小凌寒无奈,谁让她自小便疼爱这个妹妹,拿过身旁的小板凳坐了下来,提起布巾,浸湿后又拿了起来,“还不坐好?你看着姐姐,姐姐如何帮你擦身?”珍珠坐直身躯背对着她,小凌寒开始帮她一遍遍地擦身,水温正好。 珍珠任由姐姐帮自己沐浴擦身,偶尔调皮地拍拍水面,打起点点浪花,小凌寒看着她但笑不语,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即使生了病出不得房门,却也能有稚龄孩童的天真。 “姐姐。”忽闻珍珠唤她,她又回过神,问:“怎么了?”珍珠转过身,面对着她,小凌寒提起珍珠泡在水里的小手,用布巾仔细擦拭。 珍珠盯着她的动作,说道:“姐姐对谁都是这么温柔的么?”小凌寒一愣,没停下手里的活,脑海里闪现一抹影子,摇头道:“谁听话,姐姐便对谁温柔。”珍珠听这话里似是在夸她,不禁喜上眉梢,竟立身从水里站了起来,小凌寒怕她着凉,一惊,又把她按回了水里,嗔道:“小心着凉!”珍珠怕姐姐生气,便乖乖地泡在水里,再也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那姐姐可曾帮谁这般擦过身子?” 小凌寒又是一愣,回忆着那日午后,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曾被她亲自呵护着。只不过她当时存着私心,替他装饰了一下门面,未曾褪尽衣衫沐浴清洗,可如今想来,对受过礼教的自己来说,替一个陌生男子梳洗绾发,似乎又逾了礼节。幸得此事只有她与当事人以及安顺三人知道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珍珠见姐姐愣着不发话,愈加好奇,“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小凌寒瞪大眼,用手摸了摸脸颊,好烫,却不好对珍珠说出先前所想,“可能水汽太重,熏着了。”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心底的某根弦却被牵动着,好奇怪的感觉。 珍珠年纪尚幼,不知姐姐这是怎么了,只当是水汽使然,怕姐姐继续被伤着,只道:“姐姐,珍珠已经不冷了,一直泡着倒要不舒服了。”小凌寒轻轻地刮了刮珍珠的幼嫩肌肤,好似有些起皱,心想是不该泡得太久,便让她站起身为她从头到脚地擦干,换上了干净的一套衣裙。 “怕雪姨发现,珍珠就先穿着姐姐的衣裳吧。”她从橱里拿了一身鹅黄色的抹胸襦裙,对着珍珠摆弄起来才发觉这裙子过于宽松,并不适合珍珠。“你看,姐姐六岁之后的衣裳你都穿不得,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打紧,珍珠可以穿!”她从小凌寒手中接过裙子往自己身上一套,又拿束带往腰间一绑,也就勉勉强强穿上了身,只是这版型,实在不搭。珍珠穿戴整齐后,在小凌寒面前欢快地转了一个圈,怎知转得太快,有些晕眩,小凌寒立刻上前扶住她,骂道:“不就是穿了件破衣裳,用得着如此高兴么!这不,若是姐姐来不及扶你,跌着、磕着、碰着了,这该如何是好!” 珍珠立定身子,吐了吐舌,并不责怪姐姐凶她,她知道那是姐姐疼爱自己的方式,她是刀子嘴,豆腐做的心! 小凌寒实在拿他没辙,叹气道:“唉,你原来的亵衣裤全都湿了,如果穿着这身回去,雪姨定会怀疑!” “那今晚睡姐姐房里不就好了?” “可是姐姐……”她看着自己的身材,皱眉道:“这身材怕是要压到妹妹你了。” 珍珠摇头,“珍珠不会嫌弃姐姐,只怕自己到时候过了病气给姐姐才是!” “傻丫头,姐姐可是从方大夫那儿学了些皮毛的,又怎会担忧?再说珍珠是姐姐的好妹妹,这些小毛小病,早晚是会好的!”小凌寒点了下珍珠的鼻头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和姐姐一起睡!”小丫头抱住凌寒的手臂撒娇道。 “好!珍珠想怎样便怎样,好么?” “嘿嘿!”小丫头笑弯了眼,“姐姐真好,珍珠要粘着姐姐一辈子!” “嗯,直到珍珠出嫁,姐姐会一直陪着珍珠。”小凌寒认真地说道,珍珠却是羞涩地贴在她怀里,“姐姐这是在取笑珍珠么?哪有人会娶珍珠这样的病秧子?”小凌寒不许她如此妄自菲薄,抬起她的头道:“姐姐说过,珍珠的病会好的,就一定会好的!何况咱们家珍珠长得美若天仙,没人娶是那人的损失!”说完,便见珍珠羞红了脸,头低了下去,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怎么了?”小凌寒以为自己把她说羞了,笑道。 “姐姐,方才那位公子救了珍珠一命,我们是否应该去谢谢他?”珍珠低着头,轻声细气道。 忙活了半天,倒把这事儿给忘了,被这么一提及,小凌寒才发觉那家伙心地也不是坏透了顶,虽然之前在酒楼有些过节,可他毕竟是珍珠的救命恩人,好歹也该去谢谢人家,“也是,明儿个姐姐带份礼物去致谢便是。” “珍珠也想去!” “不行!你忘了雪姨的嘱托了么?”小凌寒厉声制止道。 珍珠一听不行,心底的小火苗被生生熄灭,耷拉着脑袋,撅嘴不语。“你这样也没用,姐姐不会让你跟着出去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爹和雪姨如何是好?”这小凌寒心肠硬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珍珠见没戏,也就不再闹心了。 “姐姐代你去,人家也会领情的,你就不必担心了,除非你想见他是不是?”想起刚才在池塘边,珍珠对那家伙的态度,心里总有些担心,不是她妒忌,而是怕那种富家少爷无法给珍珠安逸的生活,更无法许她一生的幸福。 “姐姐别多心,珍珠不去就是了。”珍珠抬起精致的脸庞,告诉她自己不曾对姐姐以外的人上心,可她瞒得了面前的人,却瞒不住自己的心,珍珠没有发现,一旦种子种进土壤,天时地利人和,便会扎根生长,不外乎她内心的那一颗。 内心的猜忌得到了否定,小凌寒这才放心。“珍珠乖乖地待在房里,姐姐先去把那些处理了。”她指了指地上的脏衣服道。 “好,珍珠就待在这儿,哪也不去!”说完,便坐在床头,笑看着小凌寒捡起地上的脏衣服。 打开房门,差点忘了门口还有个安顺待着,她见安顺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地板上,立刻拉着他起来,“安顺,辛苦你了。” 安顺笑道:“不辛苦。”安顺瞧见小凌寒手里拿着珍珠先前穿在身上的湿衣裳,明白里头已经处理妥当,“这衣裳还是让安顺拿去洗了吧。” “也好,我去厨房煮碗姜茶。”她把衣服交给安顺,心想珍珠现在虽然没事,可毕竟是落了水,吹了风,不喝碗姜茶,这心中始终不放心。 安顺点头,两人随即离开了。这一天,总算在有惊无险中度过,除了这四人,今后有人路过池塘都不会知道那里曾发生的惊与险。 可这一对好姐妹,她们的情分还能经历多长…… ------------ 第十章 一天的书童 更新时间:2011-04-23 不知小凌寒是如何瞒过了郭夫子以及雪姨的法眼,珍珠居然顺顺利利地在她房里睡了一夜。 翌日,郭夫子的学徒照例准时上课,这一回,小凌寒却没去偷看。一大早她便决定回云凤楼继续打理生意。怎知,在书院的门口与熟人不期而遇。 那人一身书生装束,褪去一半平日里的傲气与她面对面,小凌寒窘着脸,尴尬地看着他。莫秦煜倒也没有让她难堪,准备给她让路,怎料被其他匆忙赶来的书生撞了一下,险些摔倒,莫秦煜不假思索,本能地去扶她,小凌寒站定身子,抽回手,“谢谢。” “啊?”莫秦煜不料她会对他道谢,今日更是没拿白眼瞧自己,愣是傻了眼,小凌寒怕自己声音轻了些,清了清嗓子又重复道:“谢谢!”这一声,莫秦煜听得很清楚,可他似乎没有听过瘾,假装没听到,“啊?你说什么?” 又来了,纵使受到恩惠,小凌寒依旧看不惯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说‘谢、谢’!”她一字一句道。 莫秦煜咧嘴笑道:“一句‘谢谢’就可以了事了么?别忘了本少爷救了你妹……”未等他说完,小凌寒立马捂上他的嘴,生怕他说话声过大,让别人听了去,最后传到爹爹的耳里。莫秦煜看到她脸上的忧色,不禁眉毛一挑,心底盘算着这丫头虽有些蛮横,可也有柔弱之处,便想再逗逗她。他掰开小凌寒的肥手,调笑道:“要不你帮本少爷做三件事,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帮你保守秘密。” 小凌寒始料未及他会向自己提条件,还左一个“少爷”,右一个“少爷”,听了好不舒服,可想到落水的事情绝不能让爹和雪姨知道,也就答应了下来。“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拒绝,但是你要记住自己所说的话。”人的内心总有一个最软弱的地方,小凌寒的软弱在于亲人不受任何伤害,而往往最软弱的地方最需要坚强,这种坚强可以使自己的软弱不受外人侵害。所以,当小凌寒答应莫秦煜的要求时,她是在保护自己的软弱,这一刻,她也是坚强的。 莫秦煜原本只打算逗逗她,未曾料到她如此认真,索性继续玩下去,“放心,本少爷向来言出必行,至于这第一件事嘛,喏,替我拿书,做我一天的书童。”说着,他把一摞线装书交给小凌寒。小凌寒莫名其妙地捧着,想说什么,抬眼间那人早已朝书院里头大步走去。 无奈之下,她唯有尾随其后,就做他一天的书童吧。 男儿步伐稳健,小凌寒跟了许久才立于莫秦煜身旁。莫秦煜稍长小凌寒三岁,小凌寒因身宽体胖,又较同龄姑娘生长迅速,站在边上倒也看不大出身高差距,勉强能发现莫秦煜比小凌寒高那么一些。 “喂!你就不能走慢一点么?”小凌寒喘着粗气不满道。莫秦煜并不停下脚步,边走边说道:“不是说夫子的学堂纪律不容忽视,我这不赶着去么?你看大家……”他指着那些匆忙进入学堂的人,理直气壮地看着小凌寒。小凌寒自知这是自找没趣,便不与他多加反驳。 莫秦煜见她一脸的憋屈,心底莫名地笑开了花儿,面上却是摆出一副大少爷的高傲模样。 “是,您大少爷说啥便是啥。”小凌寒此刻受人差遣,尽量避免与他发生口角,兢兢业业地充当好自己的角色。 莫秦煜虽享受被人服侍,却也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小凌寒替他放下书本,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莫秦煜叫住,“你留下,帮本少爷翻书。”小凌寒瞪眼,提高音量道:“喂!你!”瞬间如芒在背,一道道目光盯着她,小凌寒这才压低声线,“这不合规矩!我不能让爹看到我在这。” “那你是不想你爹看到你,还是不想你爹知道珍珠姑娘落水的事?”莫秦煜挑眉威胁道。 “你!”小凌寒怒目斜视,碰巧与刚进来的景元四目相对,心底一颤,立马收住方才的气势,于他身边坐了下来,心想反正只做一天的书童,忍忍也罢。 莫秦煜瞧见了她方才的一时失神,斜眼瞥了对方一眼,对方低着头摆弄着书案,未曾发现。回头他又见小凌寒乖乖地坐着,替他翻书,心中有种异样的滋味。 “喂,我爹今天上什么?《论语》还是《中庸》?”小凌寒一本本翻过来,淡淡地问道。 “叫我秦煜。” “嗯?青鱼?”许是他是北方人的缘故,平仄声调与南方人不同,小凌寒愣是误会了。 “是秦煜!”莫秦煜有些气道:“螓首去虫,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小凌寒未料到他竟然有点文采,先前只觉得他是个疯子,这会儿倒有了些改观。 “太麻烦,还是青鱼好记,写起来也方便。”说着,她提起案上的毛笔在书页第一页轻轻写了“青鱼”二字。莫秦煜本想阻止,可当瞧见她秀气娇小的字体时,心底一软,终究收回了手。 好生奇怪,这丫头人长得不怎样,却能写得一手好字。爹曾说过:字如其人,这人内心如何,可从他写的字中看出,当然一个人心情发生变化时,他的字体笔锋也会发生转变。那时候对爹的话不以为意,这回总算见识到了。这丫头如此关心自己的妹妹,对云凤楼的生意更是万分上心,心思如此细腻,不禁令人刮目相看。 “哈哈!” “笑什么?”他被她清脆的笑声收了魂,小凌寒把书交给他,“喏,送你的谢礼。” 莫秦煜接过那本《论语》,“青鱼”二字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鱼,“这算哪门子的谢礼?”他皱眉道。 “谢你昨天救了珍珠,又替我们保守秘密,虽然是有条件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她小声说着,心里还嘀咕着他人其实没想象的那么坏心肠,“喂,别急着嫌弃,本姑娘很少替人作画的!”见他不说话,小凌寒瞪眼道。 “好!就算是你替我做第一件事的证据,本少爷收下了!”这又算哪门子收礼?一来一回都讲着条件,小凌寒努着嘴,不带好意地笑了笑。这一笑,倒是让莫秦煜傻了眼,这丫头虽肥肉横生,肌肤却好得很,晶莹剔透,倘若再瘦一些,也许比她妹妹还要美上一些也说不定。只可惜……唉…… 不过,看久了,似乎也没那么厌弃了呢! “学生拜见老师!”正在他俩窃窃私语之际,周围的书生都站了起来,作揖鞠躬,只有她与莫秦煜还站着,小凌寒心想一定是爹爹来上早课了,为不失礼节,她立刻拽起一旁的莫秦煜,许是声响过大,惊动了大家,包括郭夫子。 郭夫子张望了一眼,觉得那抹身影有些熟悉,未让大家坐下,厚重沉稳的声音响起:“丫头,你不是去了酒楼,怎会在此?” 小凌寒心想避免不了这一关,悻悻地站了出来,“爹,寒儿想了想,这几天生意不忙,自己又才疏学浅,想留下来听听课。” “胡闹!”郭夫子喝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会儿来凑什么热闹!” “可是爹……”她想反驳,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索性又把这个烂摊子交到了莫秦煜手里,“爹,莫公子认为爹乃学界泰斗,早就仰慕您老人家许久,可他迫于羞愧,不敢与爹当面交涉,早前莫公子在云凤楼与寒儿结识,此刻又正巧碰上,所以寒儿待在这里只想做个顺水人情,帮着壮胆的同时,顺便听听课。” 郭夫子听完,半信半疑地看向莫秦煜道:“可有此事?” 莫秦煜心想这丫头真会见风使舵,这会儿想推脱也来不及了,唯有作揖道:“正是,学生不才,早些年在京城对老师的见闻已耳熟能详,如今更是慕名而来,虚心求教。” 郭夫子挑眉看着他,并不因他拍自己的马屁而有所动容,“哦?这京城人才济济,老夫又岂能与之相比?” “若是老师徒有虚名,亦不会每三年都有这么多学生前来求学了。”莫秦煜巧舌如簧,继续道来,“不瞒老师,家父曾为学生请过不止一位师傅,可学生觉得学海无涯,不能只限在一处学习,而应到处寻访,学习更多的知识以及做人的道理。” “那你就坚信老夫可以担此重任?”郭夫子捋捋胡须道。 “郭姑娘如此伶俐懂事,舅父又曾是您的学生,学生何来怀疑?”小凌寒未料到这家伙会夸自己,虽知道那是说给爹爹听的,可这好话,任谁听了都欢心。 “哈哈!孺子可教!”郭夫子忽地大笑,重重地拍了一下莫秦煜的肩膀,随即又意味深长地瞧了小凌寒一眼,说道:“既然来到蔽舍求学,今后便要坦坦荡荡,莫再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糊弄老夫,可明白?” “是,学生谨遵老师教诲!”莫秦煜再次作揖道。 “坐下吧,开始上课。” 郭夫子回到前面,大家跟着坐下,小凌寒吐了吐舌,捏了一把冷汗。她欲坐下,莫秦煜制止道:“还是去外头等着,免得你爹又怀疑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小凌寒轻声叱道。 “好了,是我疏忽大意,下课后再说。”莫秦煜十分难得地低声下气道。 小凌寒未理睬,整了整裙子,转身走了。郭夫子看了一眼,未多言,让大家打开书本。 四书五经,今日学的便是《四书》中的《论语》。 学堂里,读书声声声入耳,学堂外,小凌寒百无聊赖地挥舞着树枝。 两个时辰后,上午的课结束了。学子们与郭夫子一一作别,回家用膳。小凌寒站在门口,迟迟未见莫秦煜出来,倒是瞧见了叶景元,他依旧低着头,未看见她。小凌寒走上前,拦住他道:“景元,可曾看到莫秦煜?” 景元摇头,低头盯着手里的书本,不敢答话。小凌寒见不得他这般,便想伸手让他抬起头来,怎料刚一出手,却被他伸手挥开。小凌寒未曾见他如此对待自己,一时愣住,顾及不到手部的疼痛,问道:“怎么了?” 未作答,他绕开她欲走,小凌寒感到一阵莫名,继而抓住他问:“景元!到底怎么了?”良久,他停下脚步良久才寒着声音道:“我不想污了小姐的手。”又是这句!小凌寒一听就来气,“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了咱们是朋友的么?又怎会嫌弃?” “是……朋友么?”他弱弱地出声,没了前几日的嘶哑。小凌寒想他的喉咙许是好了,都送了凉茶,送了衣裳,达成了共识,怎么还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朋友?小凌寒苦恼道:“我郭凌寒说你是我朋友就是朋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好……是朋友就好……”他淡淡地说着,辨不清情感。 随后,便挣脱了手而离去。小凌寒百感交集地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摸不透。这时,债主又上门了,“喂!书童!在看什么呢?” “你怎么才出来?”小凌寒答非所问。 莫秦煜说:“仰慕郭夫子,特来交涉。”他把小凌寒先前胡诌的那些简易概括了一下,挑眉看着她。 小凌寒没料到他竟是当真了。 “小书童,咱们走!本少爷肚子饿了,上云凤楼去!”莫秦煜忽然开口道。 “你不是嫌弃上那儿么?”小凌寒嗤笑他。 “本少爷既往不咎,今天就想去了,怎么地?”他叉腰道。 “好好好,大少爷说了算!”小凌寒阳奉阴违地说道,默默地跟着他。 这一天,她不仅是他的书童,还是他的跟班。从早到晚跟着,可她依旧没有瘦下身来。 ------------ 第十一章 西村送凉茶 更新时间:2011-04-30 临仲夏之际,时清日复长。枝头蝉鸣,鸟儿缠绕嘻唱,或恍惚,或忙碌,匆匆二月已过。 “徐伯伯,楼里大伙儿的雄黄酒可都发放完了?”小凌寒梳着两条大麻花辫儿,袖管撩起一半,手中挥着大蒲扇,扑闪着水灵的大眼于柜前的徐掌柜探问道。 徐掌柜放下手头的算盘,对小凌寒说道:“早晨的时候,都给办妥了,这是人数统计的清单,姑娘请过目。”徐掌柜将罗列完整的单子以双手托起,小凌寒一目十行,心里有了底,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而后,她挥着蒲扇又道:“徐伯伯,今日是浴兰节,您忙活完便回家吧。” “好,我算完这些账就走,姑娘也回去陪陪夫子吧。” “嗯。”小凌寒微笑着,“我过些时候便回去。”徐掌柜回以微笑,暗叹这姑娘小小年纪,却是这般懂事,倘若自己也有这样一个乖巧的闺女,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哪! “那这里就先交给徐伯伯了,我去厨房瞧瞧。” “行,姑娘自便吧。” 语毕,小凌寒旋步去了厨房。 今日是浴兰之节,书院放了假,云凤楼也只经营了一上午,这午后的时光便都留给大伙儿回家过节。距离休业尚有一段时辰,楼里的伙计能回家的都回家去了,这会儿只剩下柜台的徐掌柜以及厨房里的小凌寒。 切莫误会,孤身前往厨房并不是为了偷吃佳肴,而是先前阿善告诉她厨房里有些今儿早上熬制的凉茶,可以去火。边上摆放的那些兰草可用来防虫驱蚊。这浴兰之日,蛇虫鼠蚁出没最盛,倘若不及时防范,易得皮炎之症。小凌寒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拜托阿善弄了些来,至于用处,只有她自己明白。 小凌寒取了瓦罐,装了凉茶,又将兰草折成数段,藏于腰间的囊袋之中,一手提着瓦罐,一手持蒲扇,从后门走了出去。 云凤楼后头的街道狭窄,不宜行走,尤其对她这身材来说,更是有些吃力。可她顾及着隐蔽行事,唯有憋着气走出巷子。 一路上神神秘秘,掖着裙摆,避过人群往西边而去。 幸得乡亲们都忙着驱邪挡灾,并未有人发现这个奇怪的姑娘。待离开热闹的街区,小凌寒才舒了一口气。 西边的环境真不能与东边来比,先不说人迹罕至,光那凄寒悄怆的树影便能令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小凌寒穿过树丛,依稀可见荒凉的村子坐落于前方十里不到,再走近些,那间矮矮的、破烂不堪的屋子,应该就是叶景元的家。果不其然,如传言那般,西村的村民全都迁徙而去,如今唯有那对母子仍住在那间破屋子里。 越靠近景元的家,小凌寒的脚步就越是缓慢,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内心的酸楚只怕一走近便是控制不住要掉下泪水。 两个月前,景元一直对自己不闻不问,仿佛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的利用关系早已结束,可那时是小凌寒冲昏了头脑,并不是以朋友之名来博取他的信任从而赢得赌博的胜利,她是真心想要帮他,真心想与他成为朋友。可他似乎误会了,误会了小凌寒的真心。 而经过两个月的挣扎,小凌寒想借着节日当头,特来此地致歉慰问。原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当行至篱笆前,往日那个天地不畏的小凌寒却畏缩了。她徘徊着是否应该叩门,可一抬起手又缩了回来。反复思量,最后还是决定果断行事。 抬眸间,却发现柴门并未拴着,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边走边轻声喊着:“景元,你在么?”没有回应,“景元,我给你送了些凉茶来。”仍旧无以应。 小凌寒甚是奇怪,这门开着,又怎会没人?她继续往里走,到了里屋的门扉,仍旧敞开着,心想或许他有午睡的习惯,她猫着身子,从门缝中窥视,可光线过暗,看不真切。索性推开门,进去了再致歉,可门开了,屋里依旧没人。只有一张矮小的木桌,上头摆着茶具,已有不少破损。 小凌寒好奇地看了一眼,将手里沉重的瓦罐放了下来,挥着蒲扇,消去屋里的热气。 仲夏里,纵使来的路上有些寒气,可这屋里闷热非常,她想着景元是怎样待得下去的。环顾着四周,除了一张床,并未有其他摆设,曾想过他家或许简陋,却也不至于沦落至“家徒四壁”。小凌寒摸索着仅有的两件家具,心头说不出的滋味。看了一阵,有些累了,心想他不在,许是出去了,便决定坐下来等他。 她坐在床头,床板有些生硬,如石头一般,可这床铺得却十分整齐,恍惚间,小凌寒伸出双手轻轻抚摸,居然很柔软,舒服得想让人睡觉。她仰天躺了下来,双臂张开,忽地,好像碰到什么,伸手一摸,被子底下竟藏着一把桃木梳,看样子,年份已久。小凌寒琢磨着这梳子雕琢精细,像是女子所用,女子所用……对了!她怎就忘了景元有个娘亲,思及此,小凌寒猛地从床上弹起,环顾一下,感到奇怪,先前进屋时只看到这一间屋子,屋里又只有一张床,若是他们母子住在一起,那这究竟是谁的屋子?而他娘亲又在哪里? “喂!你在干什么!?”小凌寒正被困惑着,忽然门口冲进一个敏捷的身影,迅速地抢过她手中的梳子,许是对方力气过大,小凌寒一疏忽,竟被这股力道推倒在地。双手撑住地面,被石子扎伤了手,撕裂般疼痛。她倒吸一口气,不急着动怒,倒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擅闯又擅自拿人家的东西,可他也不必这样对待自己吧?想必,那把梳子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小凌寒坐在地上看他一脸紧张的神情,不停地抚摸着那把梳子,待平静后,又将梳子放回原处。他看到小凌寒仍旧坐在地上,抿着嘴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对不起。”说完,他又低着头,立在一旁。 小凌寒站起身,拍了拍尘土,笑道:“没事,是我说对不起才对,我不该随便拿你的东西,不过那把梳子真的很漂亮。” “那是娘的遗物。” 小凌寒收住笑容,“遗物?难道你娘……”他点头,无可置否。小凌寒见他闷不吭声以为是因为娘亲的离世,又想起刚才拿了他娘的遗物,才发现自己大有不敬,立马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娘已经……为何大家都不知道呢?” “他们躲我们还来不及,又怎会顾及我们母子的生死?”他颤抖着声音,双手握拳,由于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可这话听在小凌寒心里,怎就觉得令人发寒? 想到他们以前的事迹,纵使心头百般滋味,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看着他,为他难受。 良久,小凌寒想起要事,拉起景元的手走到木桌前,笑道:“景元,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她拎起瓦罐给他看,他稍稍抬了下头,复又低下,小凌寒不气馁,又将自己兜里的兰草取出,许是动作大了些,拉开袋子的时候,扯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叶景元察觉到,抓起她的手,蹙眉道:“疼吗?” 小凌寒看他皱着眉头,心里竟是一阵甜蜜,傻傻地摇头。姑娘傻,可是小伙子不傻,他拉着她坐到床边,捣腾一阵后,从被褥底下掏出一个小瓶子,去掉塞子,细心地为她上药。他的动作很轻柔,不像是第一次替人上药,而且这瓶药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待景元上药完毕,小凌寒才想起来这是方大夫开的药。“仁心堂”的药瓶不同其他医馆,瓶身皆以青瓷为色,而非普通白瓷。故而小凌寒看了一眼便觉得熟悉。 原来,那一天,他真的去了“仁心堂”,难怪伤口可以好得那么快。这时,手上的疼痛瞬间减轻了,她抬起手臂,拨开景元额前的碎发,伤口不曾留疤。叶景元收起瓶子,轻声道:“这个药很管用,不会留下疤痕。” “嗯,那是当然的,方大夫可不是一般的大夫,没什么病症是她治不好的!”小凌寒得意地笑道。 “那你呢?” “嗯?”小凌寒收住笑容,不解道。 “一夜之间变胖,应该不是吃多了才导致。” “你怎么知道!?”小凌寒讶道。 叶景元未作答,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小凌寒从他身后看着他凌乱的碎发,站起身,说:“也罢,反正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早就习惯了,是胖是瘦,都是命理注定的。” “不,命是可以改变的。”叶景元否定道。 “或许吧,可是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啊。” “那老师呢?他觉得可好?” 小凌寒身子一顿,未曾想过这一点,的确,爹爹表面上虽不说,可每次看他的神情,都知道那是在担心。自己再胖下去会怎样,她又何尝不想着瘦身?可是百试无用,与其节食,倒不如在有生之年吃个痛快!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今日是浴兰节,我给你带了些兰草来,可以用来泡澡,对了,你这里连个浴桶都没有,如何洗澡?”小凌寒转移了话题,走到他面前,叶景元手指着窗外,小凌寒顺着望去,原来外头有个大水缸,进门的时候蹑手蹑脚,倒是没有发现。 小凌寒跑出屋子,把兰草洒进了水缸,又回过身对着屋里喊道:“这些兰草给你泡着,晚些时候用来冲澡,可去邪毒!”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做这些?”叶景元站在门口,蹙眉道。 “对啊,还有里头的凉茶,天热了可用来降火。”小凌寒走到他面前,咧嘴笑道。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小凌寒反问。 “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她调皮一笑。 “朋友?”提及此,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小凌寒怕他觉得自己不够真诚,又道:“对!是朋友!真心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不够真诚,没事,我可以让你看到我的真诚!” 他眸色一闪,似有动容,小凌寒紧盯着他,怕他不愿接受,急道:“哎呀!你倒是愿不愿意接受我这个朋友?多少给句话呀!” 叶景元犹豫了片刻,就在小凌寒再也忍不住的时候,他才微微点了点头。小凌寒顿时喜上眉梢,上前去握他的双手,才伸手又缩了回来,伤口有点疼。 她羞赧地挠挠头,笑看着叶景元,他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扯出一丝弧度,“郭、郭姑娘。” “叫我凌寒吧,朋友们都这么叫我。”她明媚一笑,动之以情。 “好,凌寒。” 就这样,他们还是好朋友。 ------------ 第十二章 墓园里的带发“和尚” 更新时间:2011-04-30 浴兰一过,便是小凌寒娘亲的祭日。娘亲的坟头早年安置在明城国寺的后山,也就是大明山上。 是日,安顺陪同小凌寒上山拜祭。郭夫子老来行事不便,也就走不得这山路。临行前,郭夫子再三叮嘱她要代自己好好向夫人致歉,小凌寒心知爹爹一心惦记着娘亲,并未多加责怪。 到达山上已近午时,安顺递了两个包子给她,小凌寒未作声,接过包子吃了两口,食不知味,又还给安顺道:“安顺,把那些香烛和果品给我。” 安顺拎起两个竹篮,一个放着冥钱,一个放着小凌寒娘亲生前最爱吃的果品和糕点。她接过装有果品的篮子,继续往前走,安顺跟在后头。 大明山高而不陡,只因山上有座明觉寺,为方便来庙里祈愿的香客,后人费尽心思修了这条路。小凌寒爬着山,天气闷热之下,额头已微微出汗,可是想着娘亲还在等自己,不曾停下脚步。 到了山腰,不远处便是墓园,那里有许多墓碑,小凌寒不看名头,那是对逝者的不敬,她只知道娘亲的坟头安置在何处。 小凌寒走到娘亲坟前,上头没有一丝杂草。这里每天都有僧人打理,故而不必担心长期不来扫坟会致使蔓草丛生。可今日,她不曾见到往日的那个小僧人,心想许是用膳去了。 放下篮子后,安顺退到一边,不打搅她母女二人“谈话”。 大致地摆放好祭品后,小凌寒席地而坐,如往年一般,对着娘亲的墓碑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娘亲,爹爹今年不能来看您了,爹爹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您不能怪他哦!”说完,上了一炷香。 “娘亲可知,爹爹今年多招了一个学徒,他叫叶景元,是个苦命的孩子,寒儿失去了娘亲,可他失去了双亲,倘若娘亲尚在,可会收留了他?”她喃喃自语,又仿佛真的在和自己的娘亲谈话。 “寒儿曾对爹爹提及此事,可爹爹总是避而不谈,说家里照顾不得三个孩子,再说人家景元未必答应。寒儿想想也是,寒儿与珍珠已够让爹爹担心的了,所以也就不再缠着他老人家了。可寒儿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寒儿会用自己的力量帮助景元的!” “娘亲一定会支持寒儿的,对不对?”这时,一阵熏风吹过,香灰被吹落一截,小凌寒笑逐颜开,“我就知道娘亲一定会答应!” 小凌寒重新摆放果品,又唠叨了许久。安顺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跟着她的笑声一起笑,或是皱皱眉头,小凌寒表情多变,思绪万千,考虑的全是别人的事,从未想过自己。 “娘亲,寒儿还遇到一个奇怪的人,初见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个傻子,而且是条脾气很臭的青鱼,他曾污蔑阿善,又差点毁了云凤楼的生意!云凤楼可是娘亲的基业,寒儿早已答应要好好经营,便容不得他人诋毁,后来寒儿便与此人结下了梁子。可是后来相处久了,寒儿发现他心肠并不歹毒,只是少爷脾气过傲罢了,他救了珍珠一命……”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时而愤怒,时而嬉笑,说到珍珠落水之事,又心存感激,“珍珠在方大夫的调理之下已经好了许多,只要今后不动怒气,便不会再发病,为此大家都小心呵护着。” “娘亲,时候不早了,寒儿要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她收拾好祭品,吃力地站了起来,安顺没有过来扶她,小凌寒回头一看,无奈地笑了,这个安顺,真是坐在哪儿都能睡着! 小凌寒起身拍拍泥土,准备去叫醒安顺,怎知前面盘坐太久,一抬脚便是一阵麻木,跨步间险些摔倒,却被身后冲出来的身影挡住,才免去了皮肉之苦。 站定身子,她朝身后看了一眼,是个僧人,小凌寒立马觉得这姿势是对出家之人的大不敬,即刻抽离开来,低头叫道:“小师父,寒儿失礼了!” 那人一身沙弥僧袍,含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本寺僧人。” 小凌寒闻声抬头,那人虽一身僧袍,可青丝飘飞,倒不像是出家之人,况且,她未曾见过这般轻尘脱俗的出家人,与其说是沙弥,倒不如称之为“谪仙”。 “你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么?”小凌寒呆呆看着他,仰头问道。 那人含笑摇头,那笑容如沐春风,隐约间似有淡淡的梨涡。 “那你是仙人?可仙人为何穿着僧人的衣裳?”小凌寒茫然地盯着他。 “在下同姑娘一样,来此拜祭先人,只是方才一时疏忽,打湿了水桶,所以问管事的小师父,借了套僧袍,让姑娘见笑了。”那人彬彬有礼道,谈笑间,不忘比划着这身衣裳。 “不笑,不笑,方才多谢你了。”虽听多了文绉绉的对话,可自己呆在酒楼已久,难免沾染了世俗之气,如今与他交流下来,倒是显得别扭了,谈吐也没他那般文雅。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小凌寒笑笑,心想果然仙凡有别,与他交流起来,怎就这般难受! “既然这样,我先走了。”小凌寒绕过他,朝着安顺的方向而去,怎知刚提步,又被那人缠住。那人扣住小凌寒的脉门,小凌寒一阵莫名,微有怒气,欲甩开,谁知对方紧紧不放,两指轻点之下,眉头紧蹙,小凌寒才知对方是在为自己把脉,只是目的何在? “你懂医术?”小凌寒诧异道。 那人放开她,温和地笑道:“略懂一二。” “可看出本姑娘有什么绝症?”小凌寒故意调侃道,为他的失礼之举。 “绝症倒是谈不上,可若是姑娘的毒不尽早清理,怕是毒医圣手在世,也难以挽救。” “你说我……中毒了?”小凌寒可笑地看着他,觉得那是无稽之谈,自己生龙活虎的,又怎会中毒? 那人一脸笃定含笑道:“姑娘中的毒普通人难以察觉,试问姑娘这体貌是否已有数年?” 小凌寒微微颔首,“我胖瘦与中毒有何联系?” “若是在下没有猜错,姑娘本身并不肥胖,定是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才一夜导致。”小凌寒闻言心中一颤,他说得没错,六年前自己在厨房喝了一碗甜汤,一觉醒来之后变成了这般模样。听来甚是匪夷所思,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怎能胡诌?她也曾怀疑甜汤出了问题,可在之前她也都喝过,不曾出现问题,所以也就否定了此项猜测,如今被他一提,又想起了当日之事。 那晚用过晚膳,雪姨送珍珠回了房,爹爹则在书房整理试卷,小凌寒独自一人在房里,约一个时辰后,从窗口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出没,小凌寒生怕有贼人闯入,又不想打草惊蛇,难以入眠之下,索性跟了出去,一直跟到厨房,才发现是雪姨。 雪姨端了碗甜汤出来,碰巧撞见六岁的小凌寒,雪姨先是一惊,继而覆上笑容,对小凌寒说道:“寒儿,是饿了么?” 小凌寒一看有东西吃,忍不住诱惑,点点头,原以为雪姨会把手里的甜汤分一半给她,怎知,“寒儿,厨房里还有一碗,这是给珍珠的,你自己进去喝吧。” 小凌寒笑着跑进了厨房,雪姨舒了一口气,方离开。 就在那之后,小凌寒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可照理说,她与珍珠都喝了甜汤,应该没有问题,而且她也问过珍珠,说她的确喝过雪姨亲手做的甜汤,所以她也就排除了甜汤有问题的可能性。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那人一直看着小凌寒沉思,适时开口道。小凌寒回过身,摇头道:“应该不是甜汤的问题……算了,追根溯源又有何用,反正治不好。” “姑娘为何这么快就放弃?难道不怕后果么?” “后果?有何后果?” “姑娘中的是‘阳十载’。” “这是什么?”小凌寒皱眉道。 “这本是用来救治体弱之人的虚气,顾名思义,花十年补阳,反之,阴阳协调者若是服下,阴阳五行紊乱,以胀气充身,十年后,胀气过盛即死,因而便形成了毒。”小凌寒虽在方大夫那儿学了点医理皮毛,懂些医术之道,从未听过什么“阳十载”,以为那是在胡说八道,并不打算理会。 小凌寒径自去安顺那边,而他依旧在身后说道:“姑娘大可当在下是一派胡言,只是命是姑娘的,在下只是好心提醒,但愿姑娘莫要令身边的人再作担忧。” 小凌寒停下脚步,顿了顿身子,又回过身,“那你可有办法解毒?” 那人笑道:“在下能看出姑娘的毒症,自然有办法。” “如何解?” “若姑娘不介意,可否上前一步说话?” 小凌寒狐疑地看着他,那人一脸笑意,看似非居心不良,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刚靠近,措手不及间,对方立刻扣住小凌寒的脉门,小凌寒一阵吃痛,愤怒地瞪着他,“你做什么!” “别动!”那人低喝道,紧抓住小凌寒不放。小凌寒有些害怕,急得欲落泪,那人见她泫然欲涕,稍微减轻力道,不一会儿,小凌寒感到一股暖流从手掌处侵入,包围周身,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脑中闪现一个念头,邹先生说过,世上有一种人懂得气功,十分了得,小凌寒自有见闻起,便一直向往见识一下,没想到如今会在自己身上得以实现,顿时激动万分。 “别动气,否则就归亏一篑了。” 小凌寒消去心头的戾气,对他有所改观,毕竟人家是在救自己,无论如何,姑且信他一回,再说他也没有害自己的必要。 良久,他放开她,额头冒着汗,微微喘着气,说道:“在下为姑娘输了真气,姑娘体内的阴阳大致是稳定了,但是多年的血液毒素一时难以根除……”他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管,“姑娘每晚打开它放在床头,一年之后,定当安然无恙。” 小凌寒接过青色的竹管,上头刻着“华苏”二字,好奇道:“这是什么?” “好东西。”那人笑笑,卖着关子。 小凌寒不明所以,想打开看看,却被对方阻止道:“这东西见不得强光,须夜幕降临时才得打开。” “好吧,那我就不打开。”她又把竹管收了起来,放进腰间的兜里,复又抬眸道:“为何要救我?” “因为姑娘在思念自己的娘亲。”他淡淡笑道,眼里有看不见的光。 “啊?”小凌寒莫名其妙,不明白这是什么理由。 “方才无意间见姑娘与先妣谈话,深为感动,不曾离去,之后见姑娘险些摔倒,出手相扶,多有得罪,又在无意间发现姑娘脉象与身形不符,才得以冒犯。” 原来如此,小凌寒总算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穿着僧袍的“谪仙”其实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感叹人间冷暖,小凌寒顿时对他又增加了几分好感,不仅因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因为是同道中人,想必他也有思念的人吧。 “大小姐!”这个时候,安顺醒了,揉着眼睛跑到小凌寒身边,忽然看到那人,一脸戒备。 “安顺,你醒了?” 安顺点头,一脸赧色,随后又奇怪地看着他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安顺,回头我对你说件事,走,咱们先回家去。”她挽着安顺,安顺极为听话,准备掉头就走,小凌寒又扯住他对那人说道:“华苏哥哥,您的大恩大德,寒儿改日再报,后会有期!”说完,眨了下眼儿,带着安顺离开了。 那名被叫做“华苏”的带发“僧人”伫立在原地,目送那肥胖的身躯远去,良久,树丛间出现一抹身影,恭敬地立于他的身旁,道:“公子,那‘虬’是您的贴身之物,怎能轻易送给他人?” 华苏公子单手背身,轻叹道:“我们还会见面的。” “可是公子,明日便是回京之日……” “一年,只需要一年。” “是,属下明白了。” 华苏弯起唇角,回过身,看向身前的墓碑,小凌寒娘亲坟墓的三寸之处,竖立着一块无字墓碑,不知道是谁躺在这块地下。 风起时,只听到他轻轻唤了一句,“妈妈,君儿代您来看他了。” ------------ 第十三章 药膳 更新时间:2011-05-07 蝉鸣如夏,三伏的日子里,总有那么几个人倦怠无事。可那云凤楼的年轻老板娘非但不嫌热,反而喜欢窝在闷热异常的厨房里。 “阿善,药煎好了么?”这已是小凌寒第三十二遍问阿善了。阿善额头冒着汗,手里扇着扇子,瞥她一眼道:“你这么急,自己来煎吧。” 小凌寒趴在桌上,无辜地看着她,“好阿善,我这不没力气么?若是我自己能煎,也就不用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麻烦啊,早知道麻烦,为何要让人解毒?” 不知怎地,这话里听着怪是别扭,难道是天气太热,连那冷心肠的阿善都浮躁起来了?小凌寒奇怪地看着她,问道:“阿善,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阿善闻声放下扇子,顿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若你还当我是你姐妹,就应该事先与我商量,你也真是的,没有摸清对方来历就让人家胡乱输真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子要如何?”阿善许是真的生气了,一口气居然能说这么多,小凌寒内心歉疚万分,急忙站起身,拉住她的手道:“对不起,阿善,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心眼儿,而且对方没有害我的必要,所以也就信了过去,这不,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她站直身躯,让阿善看个清楚,阿善皱了皱眉头,不语。 良久,阿善反握住小凌寒的手,心疼道:“见惯了你肥胖的模样,现在你日渐消瘦,倒是不能适应了。” “阿善是不想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么?”小凌寒开玩笑道。 阿善握紧她的手,嗔道:“傻瓜,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闻此,小凌寒感动一笑,她知道阿善嘴巴坏,可是心肠不坏。 “好了,药好了,赶紧坐下来喝吧。” “好。” 阿善看了她一眼,抿嘴而笑,随即拿起布巾掀开盖子,浓郁的药香布满四周,照例,阿善将药倒进碗里,递给小凌寒喝。对于中药,想必没有一个人会喝得甘之如饴,不外乎坚强勇敢的小凌寒。她接过白瓷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得精光,喝完还不忘吐吐舌头,这药真不是一般的苦! 阿善见她如此痛苦,不禁皱眉道:“真有这么苦?” 小凌寒缩回舌头,把药碗递回给阿善,扬眉道:“要不你自己煎一碗尝尝?”阿善斜睨着她,将碗收了回来,没好气道:“这药是人家好心给你开的,我可无福消受。” 小凌寒暗自偷笑,原来阿善也是怕苦之人。 “这药很普通,只是用来补血益气罢了,若是阿善哪日气血虚弱,也可叫方大夫给开一帖。” “那你尽管放心,那一天应该不会到来。”语毕,阿善径自将药渣倒掉,开始做菜。小凌寒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一边开始捣腾起腰间的小竹管,阿善提起菜刀瞄了她一眼,问道:“那是什么?” 小凌寒闻言抬头,神秘兮兮地笑道:“好东西。”她握紧竹管摇了下,阿善白了她一眼,“爱说不说。” 小凌寒生怕阿善不理自己,最后落得个无聊透顶,唯有告诉她真相,“这就是华苏哥哥给我解毒的法宝,只可惜这东西见不得强光,只有在晚上才能打开,原本可以打开给你瞧瞧,可这阳光刺眼,也就没办法了。”小凌寒一脸沮丧地看着阿善,心底却不知道再打什么鬼主意。 阿善了然地点点头,边切菜边道:“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可解你的毒?” “那当然,你看,我这不是一直在瘦么?”说话间,眼神不曾离开过手中的竹管,上头刻着苍劲有力的“华苏”二字,多么美好的一个名字啊!墓园的那场邂逅,的确令小凌寒难以忘怀,她从未见过如此羽化而登仙之人,只可惜,临别前忘了问仙人的住处,这报恩的心情无处可投。再一次上山,只知道对方已经离开回京,徒留简书一份,约定一年后在此相会,而那药方也是随书附上,说是用来调理身子。 阿善瞧她一脸花痴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未曾过多怀疑那名被唤作“华苏”的男子企图不诡,可心里不知怎么地,总有一些担心。 小凌寒回忆了半天,没有发现阿善的不对劲,她把竹管竖立于桌上,摆弄着,思忖着,喃喃自语道:“小东西,饿不饿?需要吃东西么?”说到喂食,小凌寒似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阿善,“对了,阿善,你这边有小鱼苗么?” “没有。”阿善淡淡回道。 小凌寒垮下脸,叫哭道:“啊,家里也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瞧她一脸的大惊小怪,阿善冷不丁道:“你不是有个卖鱼的朋友么?”小凌寒一听,腾地站起来,叫道:“呀!我怎就把景元给忘了?” “还说是朋友,其实根本没想到人家。”阿善嘲讽道。 小凌寒吐了吐舌,把竹管收回腰间,对那竹管中的不明之物道:“走,咱问景元讨吃的去!”刚提步,又被身后的阿善叫住,“喂,现在书院尚未放课,你急着去也没用。” 小凌寒退了回来,心想阿善说得对,自己怎就给忘了?她重新坐了下来,自叹道:“那就晚点再去。” 阿善见她如此悠闲地坐在这里,忍不住问道:“喝了药,不用回前堂看着么?”小凌寒摆摆手,“做老板娘的其实不用自己招呼,有徐伯伯就够了,何况午膳刚过,楼里没那么忙。” “随你。” “对了,离晚膳尚有大把的时辰,你这时候做什么菜?”小凌寒看着阿善切好的菜,觉得有些奇怪,瞧样子,都是些素的,楼里何时改成卖素菜了?“阿善,你是不是偷偷瞒着我开小灶啊?” 阿善停下手里的活儿,心不在焉道:“哪有?” “那你做的是什么?”小凌寒追问她。 “这些是我自己出的钱,不会叫楼里有损失的。”小凌寒不是怕阿善挪用楼里的钱款,而是不明白阿善做这些是为何。 “你不是用了午膳?做这些又有何用?”阿善不答话,小凌寒更是疑惑重重,索性走到她面前,看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当归、茯苓、黄芪、山药……除了素菜,她竟藏了些药材在篮子里!她这是要做药膳么?做给谁吃?以阿善的脾性,若不是小凌寒自己要求,定不会主动献殷勤,而唯一能让阿善费尽心思的唯有县令公子了! “哦!难怪朱明轩迟迟不给你答复,原来竟是身子弱给不了咱们阿善幸福!”小凌寒恍然大悟道。 “说什么呢!谁说这是做给明轩的?”一说到朱明轩,阿善又羞红了脸,只是死不承认罢了。 “左一个‘明轩’,右一个‘明轩’,还说你没有想着他?”小凌寒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你还不是左一个‘景元’,右一个‘景元’,那你也想着他了?”阿善反诘道。 “那不一样!”这回该是小凌寒害羞了,她未曾料到阿善会拿景元做挡箭牌。 “哪里不一样了?”阿善好笑地瞅着她,没想到从不害臊的郭姑娘也有羞红脸的一天。 “咱们是朋友,又怎可与你和朱明轩相提并论?”小凌寒极力抑制着内心的紊乱,强词反驳道。 “是么?” “嗯!”小凌寒重重地点头,坚定这份信念,孰不知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根本无法欺骗自己。阿善不愿拆穿,任由她狡辩,难得见她如此,想必姑娘的春心已经到了萌芽的季节。 “好了,不开玩笑了,说实话,这的确不是做给明轩的。”阿善正色道。 “那会是谁?”小凌寒抬头好奇道。 “朱大人。” “县令大人病了么?”小凌寒惊道。 “听说已有多日未升堂审案,我曾向县衙的人打听过,说是朱大人气血不足,进食不知味,方大夫也给看了病,开了药,却不见好转,想必是吃不下东西导致,所以我给做些药膳过去,但愿有用。” “哦,原来是给未来公公献殷勤去的啊!” “去!有你说的这般难听的么?” “哈哈,开玩笑的。”小凌寒笑了笑,又正色道:“这样送去不怕发现么?”想到之前阿善死活不肯见朱明轩,这回若是上了衙门,难免会遇到,心里有些担心。 阿善沉默半饷,看看桌上的药材,再看看小凌寒,小凌寒心知不妙,原来她是想到了冤大头,所以才如此大胆。 小凌寒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办法,谁让阿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几日又替自己煎药,做一回跑腿的又未尝不可。“去找景元的路上会路过衙门,我给你送去吧。”闻言,阿善嫣然一笑。 “好,那你等着,我很快就好。”说完,便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小凌寒微微颔首,于一旁坐了下来。 约一炷香的时辰,阿善将煮好的菜肴装进食盒中,交给小凌寒再三叮嘱道:“记得不许提起我,就是说是云凤楼的心意,还有,路上小心。” “好了啦,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小凌寒无奈道。 正要离开之际,阿善又在后头喊道:“若是能见到他……” “嗯,我知道怎么做。” “谢谢。” 出了厨房,小凌寒直接绕过前堂去往衙门,阿善在她身后紧跟了两步,目送她离去。这时,日头已不再毒辣,余霞落日相辉映,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 衙门前,不禁想起数月前在此初遇某人,那时候两人尚有芥蒂,碰面便是水火不容,怎知数月后,两人又能和平相处,着实妙不可言。她摇了摇头,暗笑那时候若不是自己多管闲事,恐怕也不会有之后的闹剧,可事实摆在眼前,过去的便只能让它随风而散。 街角的不远处,莫秦煜早已观察了她许久,他未曾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她,自她做他一日的书童后,便再也没有见面。时隔三个月,她好像又和从前不同了。 眼看着小凌寒即将叩门,莫秦煜两步并一步跑向前,拍了下肩膀招呼道:“喂!书童!”小凌寒闻言吓了一跳,“喂!你想吓死我么?”她退开一步,抬头怒瞪着他。莫秦煜收住嬉笑,心头漏了一拍,她果真与先前不同了。 “喂!干嘛这样看着我?”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很奇怪么?”莫秦煜回过神,撇过脸,支吾道:“你来衙门做什么?” 提起要事,小凌寒将手里的食盒拿给他看,“哦,我来送些吃的。” “哇,没想到书童还念着本少爷,大热天跑来送吃的啊!”莫秦煜一脸调笑道。小凌寒睥睨他,“吃饱了给你送吃食,不是给你的,还有啊,别忘了我已经不是你的书童了,别总是这样使唤。” “不管,本少爷高兴!”不知为何,今日见到她,莫秦煜格外高兴。 “随便你!”她懒得去吵,办正事要紧,于是绕过他叩门,怎知他先一步开了门,果然做少爷的就是有气派。县衙里的衙役见了他无不低头行礼,小凌寒跟在她身边倒是少了不少阻扰。 “这个时辰,舅父大致在书房审批案件,这些饭食就交给下人去弄吧。”莫秦煜从她手上拿下饭盒,交给一旁的小厮,那小厮听了两句嘱托,便消失不见了。在小凌寒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莫秦煜也不见了身影,待她回过神来,看他已到了长廊尽头。怎么回事?一顿药膳就这么被送去了?那自己怎么办?小凌寒急忙跟上,喊道:“你怎知那些菜肴是给朱大人的?” 莫秦煜见他追得紧,放慢了些脚步,等她追上,他才回道:“那饭菜夹着药味,既然不是给我的,想必就是给舅父的,如此简单。”小凌寒暗忖,这家伙倒有几分聪明。 小凌寒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只是一个劲地跟着,似乎忘了什么。莫秦煜任她跟在自己身边,心底笑着,也不拆穿她。 到了房门前,小凌寒才心知不对,抬头问道:“这是哪里?” 莫秦煜转过身,两手交叉于胸前,调侃道:“姑娘是否想参观本少爷的卧房?”原来这里是他的卧房,小凌寒不知为何会跟了来,一阵尴尬,热红了双颊,“谁要看一条臭鱼的卧房!我走了!”小凌寒转身欲走,莫秦煜笑看着她离去,不加阻拦,小凌寒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朱明轩的卧房在哪里?” 莫秦煜收住笑容,皱眉道:“你想参观明轩的卧房?” 小凌寒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气道:“我是受人所托,找他有事。”闻言,莫秦煜竟是松了口气,随后又遗憾道:“你来得不巧,明轩上个月上京寻人去了。” “寻人?” “嗯,好像是寻一个叫‘阿善’的姑娘来着。”莫秦煜仰天思索道。 “遭了!”小凌寒暗骂,没想到这个朱明轩真的会去京城找阿善,又是一个傻瓜! “怎么了?”莫秦煜好笑地看着她,似乎十分欣赏她此刻的表情,小凌寒顾不得回答,直奔云凤楼,“对不起,我还有事!” 莫秦煜看着她离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明的笑,最后将视线投向长廊另一头。而此刻的小凌寒只顾着回去通知阿善这件事,把竹管里的小家伙忘得一干二净。 ------------ 第十四章 阿善的情事 更新时间:2011-05-07 回到云凤楼的小凌寒直奔厨房找到正在做事的阿善,阿善听了她的说辞,瞪着大眼未曾说话。 小凌寒见阿善沉默不语,其实内心早已乱了透,不禁急道:“阿善,他真去找你了,看来他对你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难道你还想躲着他么?” “我不知道……”阿善摇着头,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小凌寒又道:“要不,你就出面,说你一直在杭州,未曾离开,若是你长期躲着,咱们无法预料朱明轩会寻你到几时,再说了,你也很想见他不是么?”小凌寒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不知这阿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一直吃着闷亏,也没什么主见。 “姑娘,楼上‘紫云间’的客官想见一见阿善姑娘。”正拿不定主意间,小二跑了来,推开门便是这样一句话。小凌寒与阿善听了,皆为一惊,面面相觑过后,又问那小二:“可知那客官的身份?” 小二说:“是上回闹事的莫公子,还有一位蒙面人,不知是何身份。”蒙面人?小凌寒心想事情没那么简单,刚从县衙回来,莫秦煜就带着人来吃饭,居然还要见阿善,其中定有古怪。 “你就说,阿善姑娘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小二一脸为难道:“可那客官给了两锭银子,小的已经代您收了下来,何况对方是想与阿善姑娘切磋厨艺。” 原来也是个学厨的人,还是莫秦煜在搞鬼,想偷师来着?小凌寒回头看向阿善,问她的意思,“阿善,你觉得如何?” “不是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我去便是。”说罢,阿善解下围兜,跨步间,小凌寒拉住她的手对小二说道:“你把银子还给人家,这里是酒楼,不是青楼。” “这……”小二似有不舍,若是还了银子,自己的那一份小费怕是也要还了去。 “叫你去你就去啊,难道让本姑娘亲自去还么?”小凌寒不耐烦道。小二闻言,立马做事。 “算了。”阿善扯住小凌寒,小二收回脚步,感激地看向阿善,阿善轻叹一句,“是该做个了断了。” 小凌寒不明白话中深意,只是不想逼迫阿善,既然这是阿善做的决定,她也只有随她去了。“那我陪你去。”她倒是想看看,那个蒙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走进“紫云间”,只见莫秦煜换了一身装束,穿上了平日的公子袍服,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小凌寒与他四眼相望,阿善跟在她身边,却将视线投向了那名蒙面人,蒙面人身着浅灰色长衫,看样子也是个读书人。 “这位就是阿善,有什么问题大可以问她。”小凌寒将阿善带到那二人面前,介绍道。 莫秦煜略微瞧了眼,站起来走到她们面前,又上下打量道:“原来你就是阿善?” 阿善微微颔首,冷言道:“阿善已到,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本少爷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有位故人想见姑娘已久,我只是在此做个顺水人情。”说罢,他朝座位上的蒙面人看了一眼。阿善抬眸随他视线而去,那人正襟危坐,双手握拳置于膝盖,阿善心底漏了一拍,复又低下头。 小凌寒看在眼里,总不是滋味,而且那蒙面人的背影有几分熟悉,她低声问他:“喂,你到底搞什么鬼?” 莫秦煜未作答,拉起小凌寒的手就往外走,小凌寒不明所以,在楼梯上一个劲地与他纠缠,“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打扰,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他放开她,轻声道。 小凌寒揉了揉手腕,复又看向他,“你是说那个蒙面人认识阿善?” “不仅认识,而且很熟。” “很熟?有多熟?这么多年我倒是没见着阿善认识除了朱明轩以外的男子,哦,不对,还有钱伯伯。” 莫秦煜但笑不语,小凌寒看了一阵鸡皮疙瘩,“你笑什么?” “笑你傻。”说罢,他越笑越欢,小凌寒总觉得事有蹊跷,不安道:“不行,我不能丢下阿善一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知道你朋友会做出什么!” 小凌寒欲回去,又被莫秦煜一把拉住,“你是在怀疑他的人格,还是在怀疑我看人的眼光?” 小凌寒瞥了他一眼,心里却念叨着阿善绝不能出事,“很难说,谁知道你这次又耍什么花样。” 莫秦煜眉头紧蹙,正色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怎么看你?本姑娘不能再保证一个曾经想害阿善的人不会故技重施。” “那一次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阿善一直是明轩欲找的人,当然,我是想为自己出气,才出此下策,这不,我不是带人来陪罪了么?”小凌寒听他句句出自肺腑,看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况且自己早已原谅了他,只是现在阿善还在房里,她始终不放心才旧事重提。 “你说带人来赔罪?什么人?” “唉,算了,索性与你说了吧!”他把她拽到楼下,让她坐好,预备将事情的始末与她一一道来。 “楼上的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思娇如狂的傻表哥朱明轩!”莫秦煜坐在她身侧说道。 “啊?”小凌寒惊得又站了起来,瞪着大眼看他。 莫秦煜把她拽回来,小凌寒这才安分坐下,“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去了京城?” “去了京城没错,不过十日前已经回来,他的确是去找阿善姑娘,只是,让他去找一个不在京城的人,简直就是竹篮打水。” “那为何会回来?而且知道阿善就在酒楼?” “你以为你们的谎言可以瞒住他么?回去我便与明轩分析,发现处处漏洞。首先,你楼里有个叫阿善的姑娘,那一日我说阿善的菜肴不过如此,你却再三掩护,甚至拿碎瓷片威胁我,如此恐怖,可见那个阿善与你交情匪浅。”说到此地,小凌寒惭愧地笑笑,那一次的确是自己冲动了些,不该拿瓷片威胁他,若不是这样,也不可能伤到景元。 “再则,你说阿善姑娘和她爹去了京城做生意,可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钱老板不在京城,而是去了白马镇。” “那为何朱明轩还会去京城?” “那傻瓜不相信心上人会躲着自己,心想可能她还在京城等着自己,故而孤注一掷,给自己一些希望。” 小凌寒未曾料到朱明轩对阿善亦是情根深种,这傻丫头只是一味地逃避,却不知朱明轩一直就是他要等的人。 世间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彼此相爱,却是因为一些渺小的误会而错过了彼此。 “那为何没有立刻来找阿善?” “明轩后来才知道阿善姑娘是因为自己没考上功名才一直躲着自己,其实这一次回来,他已经想好要给阿善姑娘一个说法,他想迎娶阿善姑娘之后再重新奋发。” 听完,小凌寒才明白阿善是要苦尽甘来了,她对着楼上望了眼,心中为他俩祈祷,随后又笑看着莫秦煜,“谢谢你。” 莫秦煜一惊,未曾想过她会向自己道谢,却是拉不下大少爷的脸面,未能低声下气说一句“不用客气”。 “朱大人生病也是假的吧?” “何出此言?”莫秦煜以为她不会看出他们精心安排的戏码,如此一听,倒是有些意思。 “吃不下东西就不用升堂了么?那他受朝廷俸禄又有何意义?这世上除了亲生儿子,想必也只有阿善会关心未来公公了。你们是想引阿善自投罗网,既然阿善一心躲着朱明轩,朱明轩唯有借着朱大人生病的名义来使阿善出马,只可惜,阿善始终不愿出面,你们便亲自上门来找人。” 莫秦煜一脸赞许地瞧着她,发现自己过去真的小看了眼前的胖姑娘,如今看来,倒是真有不同。 “也好,这样也能了却双方一桩心事。”说罢,她站起身,“你请自便,我做事去了。” “坐下。”他拉住她的手腕,“我还没吃饭呢。” “你没吃饭关我什么事?” “陪我。” “没空。” “你忘了你曾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他揶揄地看着她,小凌寒没办法,唯有乖乖坐下让小二上菜。 一大桌菜肴上齐之后,大少爷又开始耍花样,“帮我夹菜。”小凌寒看着他,并未听从他的指手划脚,“喂,我是陪你吃饭,不是服侍你大少爷吃饭啊!你没手么?” 对于小凌寒的冷嘲热讽,莫秦煜不怒反笑,“不夹也行,回头本少爷找老师讨教讨教这夹菜是不是也有什么学问。” 听罢,小凌寒无奈地提起筷子,莫秦煜的嘴巴咧得更大,指着那盘红烧肉扬言道:“我要那块最肥的。”小凌寒伸手去夹,放进他碗里,嘴里嘀咕着,“肥死你!”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说你大少爷真有眼光,懂得挑好的吃。”小凌寒陪笑道,不想再得罪他。莫秦煜听闻笑道:“本少爷就爱肥的。”这话听来一语双关,只可惜小凌寒顾着骂他,不曾深究。 “那,吃点青菜,算是本少爷赏你的。”他吃完肉,又给小凌寒碗中添了菜,看似施舍,其实另有目的。 “哦,多谢啊。”小凌寒阳奉阴违道。 “还不快吃?”莫秦煜看着她,小凌寒提起自己的筷子,夹起菜嚼了两下,他这才满意地笑了,“再吃些精肉,看你,不是在节食吧,好像是瘦了。”他夹了一块不肥腻的红烧肉给她,那可是小凌寒最爱吃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没了胃口,想起腰间的小东西尚未喂食,只顾着给阿善通风报信,竟忘了去找景元! 她“腾”地从凳上站起,莫秦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放下筷子,急道:“你一个人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撒腿往外,可莫秦煜先一步拦下她,“什么事竟比陪我吃饭还重要?” 去找景元的事情不能与他说,给小东西找吃食也不能与他说,自己中毒的事情更是不能与他说!所以,这个时候,她只好撒谎道:“总之是急事,吃饭的事情稍后再说。” “既然这样,那你先去忙,我留下来等你回来。”莫秦煜见她一脸急色,不忍心多加阻拦,柔声道。 小凌寒随意附和了两句,未打招呼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莫秦煜回头坐了下来,看着满满一桌菜肴,耐心地等她回来,却不知对方未曾上心。这个时候,楼上一对璧人双双下楼,莫秦煜看着女子低眉羞涩地依偎在男子身侧,心底竟是从未有过地喜悦,若是她能知道那二人好事将近,会作何感想? 他站起身走到那二人面前,真心祝福道:“明轩,恭喜你。” 朱明轩单手护紧身旁的女子,羞涩道:“这一回真是多谢表弟替为兄出谋划策了!咦?郭姑娘不在么?”他好奇莫秦煜的身旁不见了小凌寒,阿善也同时抬头。 “她有急事,刚出去不久。”莫秦煜笑道。 “哦,原来如此。”朱明轩未能察觉表弟脸部表情的微妙之处,但以一个颇有经验且细心的女子来说,阿善看到了他对凌寒似有些不同。 也许,未来会有一场好戏可看。 莫秦煜朝阿善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而坐回座位,朱明轩与他打过招呼,又同佳人亲昵一阵,才舍得离开。 待朱明轩走远,阿善回头看了眼一脸期盼的莫秦煜,无奈地摇了摇头,回了厨房。 等待,永远需要耐心,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是没有付出,便永远没有回报。 ------------ 第十五章 下厨 更新时间:2011-05-14 风起时,云涌后,一场大雨滂沱而至。昨日深夜,屋外忽而电闪雷鸣,雨水倾盆至今日清晨。 被雷雨惊扰了一整夜的小凌寒此刻正打着油纸伞徒步走在街上,苍穹阴云密布,飘落着雨丝,地面积水坑洼,沾湿了半双绣花鞋。 “徐伯伯早。”云凤楼前,徐掌柜半撑着伞半卸下酒楼门板,见小凌寒日高未起,便翩然而至,着实惊讶了一把,“姑娘真早。” 小凌寒迷蒙着双眼,抿嘴而笑,见徐伯伯撑着伞行事不便,忙上前道:“徐伯伯,伞给我,我帮你撑。”徐掌柜瞧自己忙手忙脚,又看姑娘满脸真诚,未多言,忙将手中的伞交给她。小凌寒的身躯稍矮,只好踮着脚,徐掌柜怕她吃力,又将身子弯了弯,未几,大门大开,云凤楼又开业了。 “麻烦姑娘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夫处理吧。”小凌寒把伞还给他,笑说:“好。”随即收起纸伞,抖落肩膀的雨水,迈步进了屋。 一进屋,小凌寒便呆愣了一下,心底预感不妙,忙问徐掌柜道:“徐伯伯,他怎么还在这里?” 徐掌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同是一惊,未料到这人竟是一夜未归,“这位客官自昨日姑娘离开后,一直没有离去,小二与我都劝了好几回,可他固执的像头牛似的,一定要等姑娘回来!”闻言,小凌寒心底一颤,才想起昨日自己匆忙去找景元,临别前依稀听他说是会等自己回来,可她与景元交谈甚欢,全然不记得他还在等她。这下倒好,让人家白白等了一夜。 “那为何没有派人送他回去?” “都说了,这位客官固执得很,咱们说啥都是空话,最后让小二给看着,打烊了就找人送他回去,谁知道……”徐掌柜拍了下手背,一脸无奈道。 小凌寒回头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莫秦煜,轻叹一声,随即又蹑足走了过去,欲唤醒他,准备陪个不是,怎料却发现他的脑袋前方菜肴早已撤下,换上了几盏酒盅,满目狼藉,他居然喝酒了! “徐伯伯,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桌上两仨儿空酒盅,回头问徐掌柜。徐掌柜耸耸肩,表示并不知情。小凌寒心想许是徐伯伯离开后,小二给的酒,可小二尚未出勤,小凌寒唯有找当事人问话。 她用力叩了叩桌面,许是响声震耳欲聋,桌上的人开始渐渐苏醒。他的头动了下,换了个姿势,面朝着小凌寒,却依旧呼呼大睡,小凌寒未料到他如此能睡,又敲了下桌子,这一回是在他面前敲的,足以唤醒梦中人。 莫秦煜似乎听到了打雷声,一阵惊醒,醒来便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黄衫女子,肥胖的腰形,又好似没有印象中那般胖了,再往上看去,面容姣好,肤若凝脂,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心想自己定是在做梦才能等到她回来了。他睡眼惺忪地睁着眼,复又垂下了头,小凌寒见他一脸疲惫,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在这里等了一夜?”听到她的声音,莫秦煜一个激灵,腾地从凳子上站起,睡意全无,双手紧抓住她的肩膀,看了半天,终于说道:“真的是你?!” 小凌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抓得自己生疼生疼的,她挣扎了下,莫秦煜只顾着激动,未能发现她的不适,小凌寒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提起双手推开了他。莫秦煜措手不及间,向后退了两步,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他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待他立定,复又向前一步,小凌寒生怕他又对自己不利,急忙又后退了一步,揉着自己的肩膀,瞪着他,“你别过来!” 莫秦煜一看她的动作,猛然想起方才自己是太过冲动了,竟是险些伤了她,急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小心翼翼上前了一步,小凌寒闻到他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喝酒了?”不知为何,当得知他喝了一夜,心里竟不是滋味。 莫秦煜看了眼桌上的酒盅,脸上一阵落寞,“等得乏了,就喝了几盅。” “你真的等了一夜?” “嗯。”他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为何没有回来?” 小凌寒没有让他等,可他却傻傻等了一夜,而自己一直和景元在一起,可又不能告诉他自己找景元是为了给竹管里的小东西喂食的事,便只好支吾道:“我、我都说了有急事,既然有急事,可能急起来就什么事都给忘了。你又何必等在这里,不就是一顿饭么,改日一起吃也行啊!”不知怎地,说到最后反而是自己有理了。 莫秦煜皱了皱眉,随即又大笑开来,“哈哈,这可是你说的,今后你都得陪本少爷用膳!”小凌寒闻声猛然抬头,对上他一脸奸计得逞般的笑,不满道:“凭什么!不就是欠了一顿,怎就变成了‘今后’?” “就当是你的赔罪,别忘了你已经违反一条约定,作为惩罚,第二件事无限延长!” “你!”小凌寒着了他的道,怒指他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本姑娘忙得很,没有工夫陪你吃饭!”说完,她也不管他欲如何,转身朝厨房而去,谁知又听到他的威胁,“既然郭姑娘没有工夫,那……本少爷该上学去了。” 小凌寒背对着他,却仿佛能感受到他嘴角大大的弧度,她强忍着怒气,硬着头皮,握紧双拳,随即转过身,强颜欢笑道:“突然想起来,今日下雨,楼里应该没有那么忙才对。”莫秦煜果真笑得更欢了,朝小凌寒招手道:“来,本少爷正好饿了,快传早膳。” 小凌寒眯眼强笑着,对正在看戏的徐掌柜吩咐道:“徐伯伯,上早膳吧。” “姑娘,您忘了咱楼里是不提供早膳的?”徐掌柜望了眼莫秦煜,又极为同情地看着姑娘道。 小凌寒摊开双手,表示爱莫能助,实则是天助我也。 莫秦煜似乎并不在意,上前拉住她的皓腕,笑道:“没事,本少爷想吃老板娘亲手做的!”语毕,未等小凌寒反应过来,他已拉着她往厨房大踏步而去。徐掌柜翻着账本,唯有唏嘘叹气,素来天地无畏的郭姑娘竟被一个固执小子牵着鼻子走,可怜,真是可怜! 厨房里,莫秦煜笑看着她,挑了挑眉,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小凌寒垂下双手,环顾四周,看到了阿善装在麻袋里的面粉,却没有立刻行动。 “凭什么让我做给你吃?”小凌寒不满道,眼神不安地闪烁着。 “凭你欠我一个人情,一来我是客,你楼里现在没有厨子,而我饿了;二来我就想吃你亲手做的!”莫秦煜双手环抱胸前,笑看着她。 人情!人情!人情!又是这该死的人情!若不是当日欠她一个人情,若不是珍珠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郭凌寒才不会被他死皮赖脸地缠着! “好!我做给你吃!”小凌寒豁了出去,心底却暗骂他莫要怪罪自己,毕竟这是她打娘胎里出来,头一回下厨。 虽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阿善的厨房她来得多了去了,随随便便依样画葫芦,也能捏出个面粉团来。小凌寒记得他是北方人,应该习惯吃面食,便挽起袖管,从麻袋里抓了两大把面粉洒在桌上,再从水缸里舀了两大瓢清水淋在上头,看着容易,做起来怎就这般困难?一上手才发现自己后悔了,掌握不好究竟该放多少水,结果面粉变成了一团面糊,沾得满手都是,又想肯定是面粉放少了,索性又从袋里抓了一把,一来一回,忙得满头大汗。 莫秦煜在一旁看了半天,才发现她似乎不懂厨艺。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不禁心生笑意。明明是不擅长的事情,却依旧死皮赖脸地不肯认输,这一点她倒是和自己很像,于是心底一软,想逗她开心一下。 他走到她面前,看着那一团已经被她捏得不成形的面糊,调笑道:“你不会捏面?” 小凌寒闻声停下手头的活儿,不甘示弱道:“谁说的!本姑娘只是很久没下厨罢了。”口是心非的后果往往就是被他人嘲笑。 “哦?那你这是预备要做什么?” “做……”忙活了半天,她竟是没想过要做什么,可又不能让他小瞧了去,到最后又拿这件事来嘲讽自己,便嘴硬道:“面。”好一个做面,她的确是在做面,只不过不是面条,不是面疙瘩,而是面糊罢了。 莫秦煜瞅着她不甘示弱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些面粉涂在她肉嘟嘟的面颊上,“不如做面人吧,哈哈!”小凌寒发觉他这是在嘲笑自己,立刻弹开他的手,朝他脸上撒了把面粉,莫秦煜一惊,未料到她会反击,而小凌寒见他花了脸,活像唱戏的小丑,不禁捧腹大笑,“哈哈!”瞧见她笑得如此欢乐,莫秦煜心情大好,索性陪她玩下去。他又抓起面粉撒向她,小凌寒边大笑,边反击,一来一回,两人把一袋面粉玩得只剩下一半,嬉笑、追逐、打闹,忘了做早膳,忘了所有的不快。 “喂!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吼,小凌寒举着手停了下来,莫秦煜同时看向门口,只见阿善提着篮子怒视着他二人。 小凌寒心想这下遭了,这里是阿善的地盘,如今他俩只顾着自己快活,却不顾别人死活,整间厨房已是满目疮痍。 小凌寒急忙放下手,屁颠屁颠地走到阿善面前,扔掉面粉,拉住阿善的手臂,心虚道:“阿善……”阿善睁着美目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望了眼她身后的莫秦煜,皱眉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哦,他让我做早膳来着。” “让你做早膳?”阿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俩,小凌寒心知不对,阿善是知道自己不会下厨的,如今是要不打自招了么? “哎呀!我都说我不会了,他还是硬要我做给他吃,你看,这不,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小凌寒对着地面上的面粉指指点点,最终将矛头指向莫秦煜,哼!这次姑娘将反败为胜! 阿善复又忘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对小凌寒说道:“可我见你们刚才玩得甚欢呢!” “哪有?他弄乱了你的厨房,我正教训他呢!”小凌寒回头看着莫秦煜,朝他挤眉弄眼,莫秦煜无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知所谓。 “你们何时走得这么近了?”阿善狐疑地看着她。 “我……” “两位姑娘慢聊,时辰不早了,我该上学去了,面粉的钱我晚点让家丁送来。”他瞧见情势不大对头,于是借机逃走。 他倒是能抽身离开,这下换做小凌寒独自面对阿善,给她一个合理的交待。 “你知不知一个姑娘家这样和一个男子在屋子里嬉笑追逐,让有心人看了去,会是如何传扬?”莫秦煜一走,阿善便是劈头盖头地向她说教。 小凌寒觉得是阿善多想了,笑道:“阿善,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就是做个面而已,又怎会有那么多顾虑?”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单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阿善骂道。 “好了啦,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耍,不会叫人看了去的,再说这里是厨房,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阿善大可不必担心。”小凌寒心想许是弄乱阿善的厨房才让她如此生气,却不知阿善是在保护自己。 阿善白了她一眼,这丫头怎就不为自己的事情上上心! 阿善绕过她,径自开始收拾残局,小凌寒过意不去,跟上去帮忙,这时候阿善又道:“明年年初,我成亲。” “啊?”小凌寒放下抹布,惊道:“朱明轩给你提亲了?” 阿善默默点头。 “那钱伯伯知道了没有?” “我已经送了书信过去,想必不久便会收到消息。” “哇!”小凌寒听闻阿善好事将近,激动地一把抱住她,“太好了!”许是高兴过了头,她竟是哭了。 “凌寒。”阿善抱住她。 “嗯?” “你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嗯。”她轻呢一声,换做从前,她一定会用力点头来敷衍她,而如今,当阿善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时,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可那人还不知道,所以,她迷茫了。 ------------ 第十六章 雪夜 更新时间:2011-05-14 雷雨过,秋风起,秋后落叶寒风紧,匆匆五月,已是寒冬季节。 冬夜里,富足的人家总能窝在一起取暖。屋里,暖炉里烤着碳,噼噼啪啪,清脆燃着微火。 “雪姨,家里的冬衣够不够?”小凌寒站在珍珠房里,苏沁雪正给珍珠整理棉袄,她看着珍珠又换上了新的冬衣,心头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够了,中秋那会儿都给家里人做了件,加上往年的那些,也都八成新,这个冬天想必是够穿了。”苏沁雪转身,慈眉善目地看着小凌寒,如是回答。 小凌寒点了点头,又道:“那可还有多余的?” “好像是没有了,其余的都给送去了灾区,寒儿可是不够穿?”苏沁雪怕小凌寒这么问是自己的冬衣不够穿,才如斯问道。 “不,寒儿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小凌寒压制着内心的失望,强笑道。 苏沁雪未多想,上前给小凌寒的扣子扣扣紧,纤长的玉手已有了沧桑,“你和珍珠玩着,雪姨去看看你爹。” “嗯。”小凌寒轻点下头,随后目送着雪姨离去。 待雪姨走后,珍珠从床上跳起,拉着心事重重的小凌寒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一夜都皱着眉头。” “没事,只不过这隆冬腊月里,人提不起精神罢了。”小凌寒搓了搓手,对珍珠笑道。 珍珠虽说久居深闺,对自己姐姐的事情还是十分上心的,这些日子来,她时常见姐姐皱着眉头,心事也比以前多了。这一下,房里明明生着炉子,算不得寒冷难耐,姐姐却借此转移话题,可见事有蹊跷。 “珍珠可是姐姐的好妹妹?”珍珠撅着小嘴说道。 “那当然,珍珠这是怎么了?”小凌寒瞧她一脸委屈,又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 “那姐姐告诉我,姐姐是为何事而烦扰?” “我很烦扰么?”小凌寒皱眉道。 “嗯!”珍珠不假思索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姐姐的一个朋友家里比较艰苦,这寒冬腊月里,没有些厚实点的冬衣,怕是很难熬。”提及此事,小凌寒又皱起了眉头。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姐姐问娘冬衣的事呢。”珍珠恍然大悟,又善心大发道:“这个朋友珍珠可认识?若是认识,珍珠可帮着姐姐出出主意,若是不认识,珍珠当然也会帮着姐姐。”说着,眨眼笑了下。 “他是爹爹的学生,叫景元……” “就是姐姐曾经砸伤头的那个人?” “嗯。” “姐姐是不是喜欢人家?”珍珠小小年纪,怎谙男女情事?小凌寒听来颇感奇怪,亦或是自己的举动太过明显了? 珍珠瞧见姐姐脸颊通红,多半是猜中了,“姐姐,珍珠可是猜对了?”小凌寒并不打算欺骗自己,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每当和景元在一起,都与别人不同,他虽不善言辞,却能冷静处事,即使被人瞧不起,也能坦荡活着,她承认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小凌寒低着头,满脸娇羞,原以为珍珠会替自己高兴,怎料,“不可以!他是妖物,姐姐怎可喜欢一个妖物!”珍珠激动地抓住她,小凌寒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珍珠会这般看待景元,愕然道:“你从何处听来的?” “书院里传了个遍,珍珠虽说足不出户,却也能隔着窗户听到一些。” “你说书院里传了个遍?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小凌寒心底一抽,立即抓住珍珠,激动道。 “珍珠某日午后入睡,怎知外面吵闹万分,便出去看了眼,才看到一群书生正在打那个叫‘叶景元’的人,还骂他是妖孽所生,爹爹身子微恙也是他带来的厄运,珍珠一听,急忙吓得逃回了屋,至今难忘。”珍珠边说边颤抖着,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 “你说景元被他们打?”怎么会这样?难怪这阵子她见景元总是遍体鳞伤地回来,问他也只说是学骑术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伤的,怎料竟是被人打的! “姐姐?”珍珠见她一脸痛色,怕是自己说错了话,可想到姐姐居然喜欢一个妖物,心里更是担心不已,“姐姐,爹爹究竟是不是因为……” “不是!”小凌寒吼道,珍珠头一回见姐姐发脾气,害怕得哭了。小凌寒才发现自己过激,吓着了她,语气又软了几分,“珍珠,他是人,不是妖,坊间的谣言不足为信,姐姐一直和他在一起,都从未出事,爹爹只是偶感风寒,根本不关景元的事。”珍珠虽掉着眼泪,却能朦胧见到姐姐脸上坚定不移的信念,姐姐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至于对方是怎样一个人,那又如何?可是自己呢,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姐姐。 她收住了眼泪,拉着小凌寒的手道:“既然姐姐觉得他是好人,那珍珠一定站在姐姐这一边!”瞧见姐姐脸上有所动容,珍珠又提议道:“大冬天的,姐姐自己为何不亲手做件冬衣给他?” “我的女红不比珍珠,拿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小凌寒无奈道。 “不打紧,珍珠可以帮姐姐。” “真的?”小凌寒一脸期盼道。 “嗯。”珍珠点头。 以为这样便可无所顾忌,怎知有了帮手没有准备,再怎么用心也无济于事,小凌寒随即又一脸忧色,“可是这布料……” “没事,珍珠这里有。”说完,珍珠偷偷从床底下拿出一匹黑色镶金边的上乘布料,解了她燃眉之急。 小凌寒甚是奇怪,珍珠怎会有此等布料,“珍珠,这是?” “哦,这是珍珠自己存钱让安顺偷偷买来的。” “你要布料做什么?” 珍珠低着头,作羞涩状,小凌寒愕然,难道珍珠也有了心上人?“珍珠,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被姐姐猜中了心事,珍珠更是羞得抬不起头,小凌寒来了劲儿,忙上前问她:“是哪家的公子?可是爹爹的学生?”珍珠足不出户,能认识的男子恐怕也只有书院的那些个公子哥,许是珍珠哪日出房门结识了某位公子。 “是、是上回救了珍珠的那位。”珍珠呢喃道,小凌寒一阵惊讶,居然是他!上回便见他俩眉来眼去,没想到这丫头至今对人家念念不忘,若是在那一日之前,小凌寒绝对不会允许珍珠喜欢一个目中无人的疯子,可在那一日之后,长久认识下来,莫秦煜除了有点少爷脾气,并没有其他不足之处,再说家底丰厚,多半是能够照顾珍珠一生的,如此想来,小凌寒对珍珠郑重其事道:“那他可曾知道你的心意?” 珍珠羞涩地摇了摇头,“珍珠想过些年,等珍珠长大了,再告诉他。” “也好。”珍珠年纪尚幼,谈这些事情的确早了些年头。 “姐姐到时候能否帮帮珍珠?” “帮?如何帮?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姐姐也知道珍珠这身子,极少有机会出门,倘若姐姐能为珍珠传递信件,想必会事半功倍。”珍珠泪眼婆娑地请求道。 小凌寒思忖一阵,想到珍珠帮了自己,帮她一下未尝不可,便答应了下来。 珍珠一见姐姐答应,立刻笑开了花儿,忙将枕边的信件拿了出来,交到小凌寒手上,始料未及,这丫头其实早有准备,还说什么过些年头再谈,原来早有预谋,就等自己上钩。 小凌寒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看着珍珠,珍珠吐了吐舌头,急忙拉着姐姐坐下,帮着姐姐一起动手制作冬衣。 一整夜,两姐妹花了一整夜,完成了一件精美的黑色金镶边骑装。这段日子,书院教授学生骑射,景元正缺一身骑马戎装,这身衣裳,小凌寒提议珍珠特意在袖子收窄了些,行动起来会比较方便。 珍珠忙活了一晚,睡了过去,而小凌寒精神奕奕,迫不及待想将新衣裳送给景元,不知道景元穿起来会不会英姿飒爽? 不知不觉已到了翌日凌晨,屋外依旧下着大雪,小凌寒穿过长廊,预备回房,一路上寒风瑟瑟,她拢了拢衣襟,抱紧手里的冬衣,避免雪花落下脏了它。 路上,不期然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安顺,小凌寒抬起头,笑道:“安顺早。”安顺皱了皱眉,为她理好微微凌乱的发丝,给她加了件棉袄。 咦?安顺会变戏法?小凌寒好奇安顺手上何时多了件衣裳,还是他一直等着?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多加的那件棉袄,尺寸、款式都像是安顺的,“安顺见大小姐一夜未归,就在此地候着。” “安顺一直候着?”小凌寒心头一紧。 安顺点头,小凌寒皱眉道:“傻安顺,我只是去了珍珠房里,总会回来的,你这样会冻坏的。” “不会,安顺有添加衣物。”他笨拙地指了指小凌寒身上披着的棉袄,低声道。 小凌寒上前一步,拉起安顺的大手掌,暖暖的,看来安顺真的没有冻着,她稍稍松了口气。幸而平安无事,若安顺再次着凉发热,这该如何是好。 “大小姐放心,安顺懂得照顾自己。”安顺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不打扰大小姐了,安顺回去做事了。”语毕,安顺欲走,小凌寒拉住他,“安顺,谢谢。”安顺摇摇头,笑着离开了。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小凌寒拉紧身上棉袄,又捧紧怀里的冬衣,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彼时,安顺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她已走远,他落寞地垂下头,那件冬衣,不是给他的。 长廊一头一尾,一男一女,心思各异。安顺抱紧冻了一夜的身躯,走了。 傍晚,雪停了。小凌寒背着一个轻便的包袱,去了西村。 寒风中,景元手持粗树枝于屋前回马旋步,气势凌厉,丝毫不输与凛冽刺骨的严寒之气。小凌寒站在篱笆外,未曾打扰,待景元发现她,她才笑着推门而入,对于他家,她早已熟门熟路。她踏着满地积雪,一步步地走近他,景元见她来了,立马扔掉手上紧握的树枝,说:“等一下!” 小凌寒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叶景元环顾四周,又匆匆忙忙跑回屋里,未几,他从屋里拿出一把雪铲,将她面前的积雪全数铲除,这一下,她该好走些了。 “天太冷,池塘结了冰,今天怕是不能给你鱼苗了。”外头风大,景元把她迎进了屋里。 “不打紧,今日我是来送东西给你的。”语毕,小凌寒解下身上的包袱,放在桌上,景元不解地看着她问:“这是什么?” 小凌寒神秘一笑,将包袱展开,拎起昨夜新做的骑服,给他看。 “送我的?”他难以置信道。 “嗯。”她提起衣裳在他身上比划,生怕看错了尺寸,“来,穿上试试。”小凌寒仔仔细细替他穿戴,景元只是静看着她,任凭她处置。 她为他掖平肩部的折皱,束紧腰带,“为什么送我?”景元轻声问道。小凌寒埋头替他整理着装,故作镇静道:“大冬天的,都没一件像样的冬衣,家里头碰巧有些布料,所以给你做了件,看样子挺合身的。”穿戴完毕,她站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了眼,颇为满意,果真英姿飒爽,只是他脚上那双破烂不堪的旧棉鞋与这身衣裳不搭,若是换上马靴,想必会更加英气逼人,又似能有一种草原气宇,若是上了战场,定叫那胡虏闻风丧胆! 小凌寒抬头看着他,爱慕之情溢于言表。这阵子,景元又长高了,也许酷爱骑射,他的身躯更是精壮了不少,仅半年光阴,便已颇具男子气概,倘若再过些年头,定会成为盖世英雄。 “走两步,看看是否满意?”景元伸手瞧了眼这身新的装束,点了点头,未作任何评论,只要是她送的,他都喜欢。 见他喜欢,小凌寒心底无比高兴,又问景元:“景元,近日骑射练得可好?”从刚才在屋前见到的情势来看,景元确实是练武的奇才,只不过自己想与他多说些话,才不经意明知故问。 景元点头,“很好。”三言两语,总是这般言简意赅,小凌寒又问:“那你身上的摔伤可好了些?”景元顿了顿身子,再一次点头。 “我看莫秦煜身子骨没你好,他怎就没有摔伤?”小凌寒越说越气,鼻头渐渐开始泛酸,景元听出了她的话中话,低头未语。 “你到底还要瞒我到几时?”她皱着眉头,上前几步,略显激动道。 “我、我不想你担心。”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担心,原来他是怕她担心,那么他是否与自己存着同样的心思?小凌寒心头一动,下一刻,她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景元身子一颤,良久,她轻声道:“景元,我喜欢你。” 景元抬了抬手,眸底闪着异样的光芒,最终,他抓住小凌寒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对上她动情的眼眸,哑声道:“我也喜欢你。”小凌寒闻言,心中狂喜,可是下一句话,她又失望地收回笑容。 他说,他们是朋友。 呵呵,朋友,原来由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她强笑着告诉他没关系,然后头也不回地奔走了,头一回,她觉得寒风如此刺骨,纵使热泪盈眶,最终也会幻化成冰。 徒留景元一人的屋子寂静如空,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另一只,紧握成拳。 他,无法给她幸福。 ------------ 第十七章 马靴 更新时间:2011-05-21 烛火微亮,寒风呼呼,如玄冥摇曳窗棂,鬼魅阴森。此时,屋里只有她一人独坐床头,手持针线,偶尔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 那一日,她哭着跑回家,终是病了。 “笃笃”,房门轻叩声,“寒儿,你睡了么?”屋外是苏沁雪,小凌寒闻声,立刻将手中的针线活停下,塞进被子,缓缓启音:“还没。”她边说边踱步走到门口,除去门栓,启门而见苏沁雪手里端着一碗药,身旁跟着珍珠。 门一开,北风灌入,她忙将那二人迎进屋里。 “寒儿,趁热把药喝了吧。”苏沁雪放下端盘,满是关怀地看着她,小凌寒站着皱了皱眉,摇摇头,并不想喝,“雪姨,我的伤寒已经好了,不需要……咳咳……”未等她说完,又咳了一声,这一声,比先前无人之时更为严重。 她捂着嘴,珍珠听来顿时心头大乱,“姐姐,你就把药喝了吧,不然爹爹又该担心了!”她抬眼看了看花容失色的珍珠,实有不忍,又瞧瞧雪姨端着药似乎在请求自己,她终于狠下心把药给喝了。 不是她害怕喝药,只是喝了药,身子是好了,可是这心呢?心里的伤,再好的大夫也难以医治。 “那寒儿早些休息,雪姨和珍珠先走了。”苏沁雪拿起端盘正准备带着珍珠离开,珍珠却拉住雪姨说道:“娘,您先回去,珍珠想留下陪姐姐说说话。”苏沁雪低头看了看羸弱的女儿,再看看一脸憔悴的小凌寒,想说“不”,可女儿的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独自离开了。 待雪姨离开后,珍珠忙拉着姐姐到床边坐下,急切问道:“姐姐,这些天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那天会哭着回来?为何你又病了?为何你喝药大不如从前爽快?”所谓关心则乱,珍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令小凌寒无所适从。 她摇了摇头,手撑在锦被上,心中百转千回,少顷,她将被子底下的针线又拿了出来,故作坚强道:“珍珠,能否再帮姐姐做一双马靴?”珍珠看向她手里凌乱的针线以及布头,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别告诉珍珠,姐姐是因为做不出一双好鞋才得了病的?”坚强如她郭凌寒,珍珠最了解自己的姐姐,断不会因这细微的挫折而使自己整日愁眉苦脸,甚至患上风寒! 小凌寒苦笑一声,随即抱住珍珠痛哭道:“珍珠,他不喜欢我……景元他不喜欢我……”原来是因为这事,虽然之前猜到几分,可在姐姐亲口说来,始终感到心疼。 她抱紧小凌寒,心想姐姐已经十分勇敢了,至少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大胆承认,即使被拒绝了也能忍到现在,这样的苦,该是多么难以承受啊! “既然不喜欢姐姐,那姐姐何必再为他做这双鞋!”珍珠有些气道。 “可是……我喜欢他。” 是啊,一句“我喜欢他”,就足以说明她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纵使那人不曾将自己放在心头,她也无怨无悔。 “姐姐不后悔?” 小凌寒摇头,“不后悔。”她在心底说,永不后悔。 “那好,既然姐姐不后悔,那珍珠就帮着姐姐做这一双鞋。”她放开她,看着那一堆布料,目光灿若星辰。 小凌寒展颜一笑,珍珠继而又道:“不过,珍珠只负责帮姐姐完成比较困难的地方,其他的还需要姐姐亲自去做。”小凌寒点点头,其实还是和上一回一样。 语毕,两姐妹开始了上半夜的劳作,小凌寒始终有些笨手笨脚,缝制鞋底边脚的时候,多次扎到手指,珍珠看不下去,让她无需这般逞强,可小凌寒固若磐石,定要缝得完美!殊不知这双马靴已经沾上自己的鲜血。珍珠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心想姐姐这般为一个无心的人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好啦!”最后的收线的确完美,可自己的手指还是扎破了,珍珠忙从梳妆台的柜子里拿了药膏为她涂上,眼里噙着泪道:“姐姐是要亲自交给他么?” 小凌寒看着她,心底一抽,他还会愿意见自己么?如若再见,该如何面对?她只顾着为他做一双马靴,却忘了这一层问题。良久,珍珠上好了药,说道:“如今姐姐身体微恙,索性过些时候再送不迟,或许珍珠可以帮姐姐……” “我想亲自送去!”她坚定道,眼底的执着令珍珠心底一颤,自己终究抵不过姐姐。 “也好,只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珍珠心中始终在担心她。 小凌寒点点头,扯起一抹虚弱的笑容,示意她不必担忧,随即又将鞋子收了起来。珍珠看着姐姐,想到自己,又把头低了下去,小凌寒回头看到她垂头丧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忙从床头拿了份信交到她手里,“你看姐姐,因小失大,差点误了珍珠的终身大事!”珍珠接过信件,听姐姐这么一说,不禁羞红了小脸,娇嗔道:“姐姐净是取笑珍珠!珍珠不曾着急。”说着,把小脸别了过去,准备看信,怎知小凌寒心生坏意,又将信件夺了回来,笑道:“既然不急,那不如改日再看,姐姐帮你收着。”边说边将信件折起塞进怀里,珍珠一瞧,忙慌了神,近似哀求道:“好姐姐,珍珠急,珍珠真心急!”说着说着,小美人已泫然欲涕,小凌寒暗笑一记,收回玩笑话,才把信件交还给了珍珠。 珍珠拿回信件,生怕姐姐故技重施,背着小凌寒展开信件,小凌寒偷眼一瞄,摇头微笑,跑去把窗关紧,伸手间,只见窗外梅花傲雪而立,不知不觉,她又想起了天上的娘亲,以及娘亲生前的嘱托,娘亲希望自己也能够形似寒梅,傲立雪中。 她笑了,缓缓关上窗,在心底告诉自己,是朋友又如何?只要还喜欢,即使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也是一种幸福。 “啊!”惊魂一声,小凌寒收回神思回头看向珍珠,珍珠激动得从床上弹起,上前抓着小凌寒道:“姐姐,他约我了!他约我明日在初次会面的地方相见!”小凌寒看着激动不已的珍珠,瞧她一脸幸福的模样,想必那家伙是对自己的妹妹有意思了,不禁替珍珠高兴。 珍珠长得娇小可人,眉黛艳丽,再长大些也算是个不可方物的美人,而自己呢,只能见到体形有些微的变化,容貌……如今定是憔悴得难以见人了吧。 “姐姐,你说珍珠明日穿哪一身衣裳会比较好?”她急切地问凌寒,又喃喃自语道:“是粉色那件呢,还是蓝色那件?” “珍珠穿什么都好看,只要他喜欢的是你,纵使穿着粗布麻衣,他也依旧会喜欢你。”小凌寒如是说来。 “姐姐净是说笑,怎可穿着粗布麻衣去赴约呢?唉,算了算了,珍珠还是先回房睡了,免得明日精神不济。”说完,小女孩一蹦一跳地离开了。这丫头准是高兴坏了,竟把信件忘在了她房里。小凌寒拾起信纸欲塞进信封,无意间看到信上落款,手顿了下,感到一阵奇怪,难道除了自己,还有人叫他“青鱼”么? 信是托安顺送去的,这封信又是早晨安顺交给自己的,心里总感觉不大对头,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却无从得知。她在房里来回踱步,看了又看,想不出头绪,后来实在太累,倦了也就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翌日,屋外又下起了大雪,经一夜,房门前厚雪堆积,身着鹅黄短袄的小凌寒推开门便见到安顺正在房前铲雪,她提了提手里的包袱,走出房门,打开纸伞亦步亦趋走到安顺跟前,感到头顶的荫蔽,安顺停下,笑道:“大小姐醒了?” 小凌寒回以微笑,“嗯,安顺早。”看着一脸笑意的她,安顺心头的阴郁总算消去了一半,“这里风大,大小姐得了风寒不能站在风里。”说着,安顺想帮她拿伞,送她回屋。小凌寒甩甩头,“不打紧,已经好了许多,等下我回趟楼里,这些天病了都不曾做事,我这老板娘做得也太不称职了。” 安顺见她耳朵都吹红了,不忍道:“安顺帮大小姐回去瞧过,楼里有徐掌柜打理,一切正常,他们嘱咐大小姐养好身体要紧,不必担心楼里。” “这么久没见到阿善,着实想念得紧,我想我还是回去看看。”想到自己病了三天,已经三日未服那药,再说这些天只喝驱寒的药汁,不知是否会对解毒有所影响,心中始终有些担心。 安顺见她如此执着,也不再强求她留下,于是放下铲子道:“那安顺陪大小姐去。” “也好。”小凌寒怕他担心,索性答应了他。 一路上,小凌寒抵着寒风,抱紧身躯,安顺撑着纸伞,偶尔低头瞧瞧她,见她畏寒,不顾礼节,伸手将她抱紧,让他躲在自己的寒衣内,避避风头。 小凌寒感激地看了安顺一眼,安顺只是笑笑,两人继续上路。 把人送到楼里,互相嘱托了几句,安顺才舍得离开。徐掌柜和小二见姑娘来了,纷纷上前慰问,小凌寒只说没什么大碍,随即去找阿善煎药,阿善说她正病着,不能胡乱喝药,需要先问过方大夫,为此只好作罢。 两人在厨房忙活了好久,阿善得知她被人拒绝后唯有感叹,随即又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小凌寒回到前厅发呆,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时分。 眼看着雪未停,她的心又乱了。是不是老天爷在作怪,告诉她不该再去见景元? 小凌寒于大堂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门外,书院该是下课了,见情形,不知景元能否安全到家?越想越乱,终是忍不住提起包袱撑起伞冲了出去。徐掌柜在身后问她这是去哪里,她顾不得回答已经身影消失。 雪下得越来越猛,油纸伞终是抵不过强风侵袭,被吹走了。小凌寒病去如抽丝,强忍着力气,去往西村。在这大雪天里,人迹罕至的西村更为凄寒,没有行人,没有野兽,只有满地冰雪,风雪交加。 小凌寒冒着寒风一步一步往前走,路途艰难,路面雪厚,一不小心便会滑倒,可她不怕,她一心只想见到景元,不只是为了送鞋,她更想知道他拒绝自己的理由!她不是没有感觉,那么多日子,景元对自己呵护备至,她不相信景元对自己没感觉!小凌寒忍着眼泪,她要一个理由,一个真实的理由,哪怕让自己死心,她也要这个答案! 雪,越下越大,她已渐渐看不清路,天色微暗,视线也跟着模糊,忽地,脚上一阵痛意,似乎被什么利器夹住了……对了,她怎就忘了,秋天的时候,景元在周围布满了捕兽器,说是可以靠打猎赚点学费,让她来的路上千万小心,她的确小心了,可是只有用心才会小心,如今风雪交加,夜色朦胧,纵使再小心,她还是中了圈套。 许是失血过多,忍不住寒意,她撑着最后的意识倒在了雪地里,冰雪覆盖,眼看就要淹没在皑皑白雪中,远处传来两串凌乱的脚步声,雪地的人抱紧怀里的包袱,昏了过去。 天,落着鹅毛大雪,叶景元未撑伞,赶着回家。身后,慌张凌乱的脚步跟了上来,拉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喂!她是不是来找你了!”叶景元寒着眸子看向来人,不问不答。 来人见他不出声,顿时怒从中来,“喂!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景元未加理会,转身欲走,心中却想着他说的“她”是谁? “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凤楼的掌柜看到她往这个方向走的,本少爷认得这是她的伞,不是来找你还来找谁!”莫秦煜闪身堵住他的路,揪着他的衣领怒道。 叶景元心底一颤,她……难道是……他猛地抬起头,看到莫秦煜手中紧握的油纸伞,是的,那的确是她最喜欢的纸伞,上面画着寒梅,不会有错,她的伞丢了,那她人呢?来不及多想,叶景元拔腿就跑,莫秦煜急忙跟上,两人许是心太急,未能发现路边埋在积雪之中的虚弱女子。 叶景元猛地推开柴门,寻遍了屋子,无人,顿时心中一慌,莫秦煜看到他的神情,又怒道:“人呢!” 他如同失了魂,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莫秦煜同样着急,原本以为可以在县衙门前见到她,可等到雪越下越大,怕她赶不来,才派人去云凤楼通知改日再约,可云凤楼的徐掌柜说她匆匆忙忙好似往西村的方向跑了,他才冒着寒风追了来,没料到居然会遇到叶景元,这回连他也不知道,顿时心中方寸大乱。 他们虽在一所书院就学,却不曾往来,如今因寻找同一个女子而有了生命交集,这一夜,他们找遍了西村,不曾寻到她的踪迹。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报官了。 “凌寒――!”叶景元大声呼喊! “肥婆――!”莫秦煜再喊。两人对望一眼,又回到了原点。 “看!”叶景元指着雪地里正在汨汨流淌的红色液体,莫秦煜望去,与叶景元面面相觑,心头一惊,立刻蹲下身子将手伸进冰冷的白雪之中。 叶景元同时蹲下,与他一同开挖,雪渐渐停了,可她的身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白雪,当露出半张脸庞之时,他们都吓坏了,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好似失去了生命。 ------------ 第十八章 雪后初霁 更新时间:2011-05-21 当叶景元看到躺在雪地中奄奄一息的小凌寒时,他的心仿佛被冻结得一击即碎,他的手停在了她耳边,动弹不得。 莫秦煜拼命地拍打着她的面颊,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得难以察觉,他好似疯了,大力地扒雪,雪花落在叶景元身上,融化成水。待半个人从见天日,莫秦煜一把拉起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为她取暖,口中念念有词,“醒醒!醒醒!你不能有事!”边说边狠命摇晃她的身躯,冻了太久,怀中人儿早已失去了意识,“你还欠本少爷一个人情,再不醒来,本少爷就告状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不放过小凌寒,他还要威胁她,威胁她赶紧醒来。 没有任何反应,莫秦煜手托着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她的身体冰冷如雪,纵使躺在他怀里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叶景元看在眼里,束手无策,忘了呼吸。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秦煜抱着她,跪在地上,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猛地,他想起了雪地里的那一滩血,立马去寻找流血根源。一听到动静的莫秦煜犹如惊弓之鸟,“你做什么!” 叶景元未加理会,拨开最后一层冰雪,只见她的右脚被捕兽器夹住了,血肉模糊。心底一颤,立刻用尽全力为她掰开。他用力一寸,鲜血便从伤口处流下,许是太用力,弄疼了昏迷的小凌寒,莫秦煜感到怀中的人儿动了一下,心头浮上一丝希望,即刻呼唤:“肥婆!” 她皱了皱眉,并未苏醒,莫秦煜又喊道:“寒儿,你醒一醒!”叶景元一用力,机关打开了,而她依旧没有动静。 看着她严重的伤口,莫秦煜立刻背起她带她就医,自己万万没想到会背一个肥婆,可是这个肥婆,他莫秦煜背定了! 叶景元措手不及,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带有血迹的捕兽夹,心中百味杂陈,这原本是用来捕猎的机关,却万万没料到会伤了她,他已经伤了她一回,又岂能伤害她第二回!当他得知她又来找自己了,心底是那般喜悦,听到她亲口说喜欢自己,他是多么想抱紧她,告诉她从她第一次为自己盘发他就认定眼前的姑娘就是适合成为他叶景元妻子的人。因为娘亲留下的那把桃木梳便是爹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可是,他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拒绝了她,他居然拒绝了令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 自己当时一定是冲昏了头脑,才会如此狠心。可她是郭夫子的女儿,是德高望重之人的千金,她小小年纪便经营着一家酒楼,而他叶景元呢?只不过是个靠卖鱼为生的臭小子,怎配她的青睐。何况自己还被街坊认作妖孽之子,叶景元怎能配得上郭凌寒?怎能给她幸福?可当他看到她躺在雪地里冰冷苍白的脸孔,他的心比谁都疼,莫秦煜,他那般在乎她,或许能给她幸福。 叶景元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块女子所用的丝绢端详良久,这是她的东西,当初自己被砸伤了头,她就是用这块丝绢为自己包扎的,原来他一直保留在身边。 丝绢上绣着一剪寒梅,她该是多么喜爱梅花,忽地,手掌上落下一片雪花,掌中雪,傲雪梅花开,只可惜,雪花稍纵即逝,美好的时刻总是这般短暂。 他收起丝绢,重新站了起来,许是跪了太久,双腿有些麻木,可终究抵不过心乱如麻。他目光放远,紧握双拳,在心底默默做了一个决定,是此生最重要的决定。他要变强,这一刻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只有当自己变强了,才能有力量保护她,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也许明天的叶景元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软弱无力,低头避人的叶景元,他的灰眸里燃着熊熊烈火,一触即发,终于,伫立良久后他又握了握双拳,提步欲走,刚走一步,脚边似乎踢到什么,低头一看,黑暗中,雪光微亮,被冰雪覆盖的还有一个包袱,他弯腰捡起,打开一看,是一双崭新的马靴,原来,她还想着自己,纵使被自己拒绝了,她还想着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感,令她如此坚定地冒着风雪赶来? 他紧紧地握住靴子,回到了破旧的瓦房之中。 半夜里,莫秦煜背着小凌寒心急火燎地冲到了“仁心堂”,这个时辰,方大夫早已睡下,却听到屋外大门乒乓作响,如此猛烈之势,想必人命关天。 “大夫!开门!”莫秦煜一手托着奄奄一息的小凌寒,一手猛拍门板,顾不得是否会惊扰街坊邻居。 方大夫听到响声,睁开迷蒙的双眼,拿起棉衣披上,点上烛火前去开门,大门一开,风雪又吹灭了烛光,借着雪光,方大夫依稀看到一个小伙子背着一位姑娘在她门前,莫秦煜见有人开门,立刻背着小凌寒冲进屋里,摸索着把她轻放在榻上,急道:“麻烦你请方大夫来医治她!” 方大夫掩上门,走到柜前重新将蜡烛点上,屋里又亮了起来,哈了口气,轻声道:“我就是方大夫。” “啊?”莫秦煜没想到坊间闻名遐迩的方大夫竟是个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方大夫见怪莫怪,缓步走到他跟前,将烛火放近些,才发现躺在榻上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关门弟子,郭凌寒! “臭小子,你把我徒儿怎么了!”方大夫瞧见虚弱的小凌寒,心里一惊,立刻指着莫秦煜的鼻子骂道。 换做平日里的莫秦煜,定会骂回来,甚至摆出大少爷的姿态,可如今人命关天,她正躺在榻上危在旦夕,索性忍住,“既然你就是方大夫,那你赶紧救救她!”说着,猛地抓住方大夫的纤纤玉手,方大夫瞧他一脸慌张样,心想臭丫头倒是艳福不浅,居然遇到这么一位眉目气宇非凡的少爷关心她。 “喂!你到底救不救人!”莫秦煜不明所以地看着若有所思的方大夫喝道。 “救!”说着,方大夫把烛台放下,坐到小凌寒边上,摸了摸她的额头以及脸颊,冰冷无比,“她怎么冰成这样?”方大夫皱眉道。 莫秦煜垂下头,弱弱地回答:“她在雪地里躺了一夜。” “什么!”方大夫惊呼,“你小子怎么搞的!这丫头前不久还在发烧,怎会躺在雪地里一夜!” “那你到底能不能救她?”莫秦煜紧张道。 “救是能救,只怕寒气攻心,日后会留下病根,只能长期靠药物调理。”方大夫叹气道。 “只要能救,再名贵的药物我都能找来!” “你小子是她什么人?都能为她下血本了?”方大夫一边为小凌寒检查脚踝的伤口,一边挑眉问道。 “我……”莫秦煜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她,而自己双颊通红。 方大夫见他不回答,也就作罢,“伤口很深,需要清理,你,赶紧去烧水!” “我?”莫秦煜回神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这里就我和你,我要疗伤,除了你还能有谁?”说着,方大夫已经把小凌寒的裤脚撕开,皮开肉绽,伤得不轻,“从这里走左拐两步就是厨房。”方大夫见他站着不动,又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吩咐道。 莫秦煜张望了一眼,支吾道:“可是、可是我不会……”方大夫抬眸看了眼这位身骄肉贵的大少爷,唯有摇头道:“算了,你留下来替她搓手,想办法让她产生意识,我去烧水。”语毕,方大夫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莫秦煜看了她一眼,立刻坐到小凌寒身边替她取暖,她的手比先前好了许多,许是屋内温度没外头那般低。 他搓着她的小手,细滑柔软,偶尔能摸到骨头,她瘦了,她是真的瘦了,看着她憔悴的脸庞,不见血色,双下巴似乎没了,有些尖,有些瘦削,眉黛青颦,原来她是如此美丽的女子,不施粉黛的美。他轻轻将手覆上她的脸颊,冰冷冰冷的,令人心疼。他把她的手贴着自己的鬓角,轻轻摩擦,榻上的小凌寒似有感觉,眉头微皱,莫秦煜以为她是醒了,不禁一喜,话未出口,却听她低吟一声“景元”。 他捏紧她的手,想要凑近些听个清楚,“寒儿,你是不是醒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景元……景元……”她呢喃着,眼角滑下一滴泪。莫秦煜心头一惊,景元,她为何在昏迷中念着叶景元的名字?她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么?那封情信不是她让人交给自己的么?那她为何叫着别人的名字? “寒儿!你快醒醒!为何要去找叶景元!为何要念着他的名字!”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似的,莫秦煜几近疯狂地摇晃着昏迷中的小凌寒喊道。 “喂!我叫你让她产生意识,可不是用这种激进的法子!”方大夫烧好热水出来,碰巧撞见这一幕,连忙放下水盆,抓住莫秦煜的手腕道。 莫秦煜回过神,茫然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凌寒,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竟会那样对她,就像着了魔似的,也许自己就是着了魔,才会对她如此上心。 “这里交给我处理吧,你赶紧回去通知她的家人,就说她在我这里。”方大夫一边吩咐他,一边替小凌寒清理伤口。 莫秦煜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看了小凌寒一眼,狠了狠心才舍得离开。也罢,不如等她醒来再问吧。 第二天凌晨,雪停了,太阳冉冉升起,忙了一整晚,方大夫总算替小凌寒弄好了伤口,此时正撑着头于案前休眠。 借着门缝的微光,榻上的人总算醒了过来。小凌寒眨了眨眼,转动着眼珠扫视周围,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可这场景似乎又有些熟悉。 她抬了抬手,身子莫名地感到虚弱,这是怎么了?又想抬腿起身,才发现脚踝一阵疼痛,勉强撑起身子一看,脚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终于想起昨日发生了什么?那这里是……她看到桌旁的方大夫,还有那一格格药柜,原来自己身处“仁心堂”,那是谁送自己来的?小凌寒想破脑袋,却始终回忆不起来。 “丫头,你醒了?”方大夫听到动静,醒来便看到小凌寒目无焦距,于是起身问道。 “师父,是谁送我来的?”小凌寒回头问道。 方大夫虽是小凌寒的师父,可年纪不大,顶多三十出头一些,小凌寒之所以师承于她,也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妹妹珍珠,可她对医术的天赋也仅限医治一些伤寒发烧之类的病症,再无其他深究。 她的天赋,始终在经营她娘留下的生意之上。 “没说名字,看样子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儿。”方大夫回忆道。 “有钱的公子哥儿?”小凌寒认识的有钱人顶多就那么几个,比较熟的大概也就莫秦煜和朱明轩了,朱明轩忙着筹办和阿善的婚礼,怕是不会来趟这趟浑水,至于莫秦煜,他不是约了珍珠?“就他一人送我来的?” 方大夫点点头,“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紧张,背着你直接破门而入,若不是看在他救人如救火的份上,我定要追究他不懂礼教!”方大夫皱眉道。 会是谁呢?小凌寒想不明白,那人很紧张自己……正想得出神,又有人敲门,方大夫忙了一夜顿感头疼,这门再敲下去,只怕是承受不住了。 “来啦!来啦!”她走去开门,是个年轻男子,这人她是见过的,郭夫子家的大管家,整日跟着小凌寒,人倒是长得不错,就是脑子不好使。 来人正是安顺,他礼貌地朝方大夫点了点头,方大夫才觉得这人懂点礼教,颇为满意,可安顺急着见大小姐,又推开她冲进了屋里。方大夫顿时又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一个个的都在急些什么,人就在这儿,还怕跑了不成? “安顺。”小凌寒看到一脸着急的安顺,轻声唤道。 安顺看着她脸色苍白,脚上缠着绷带,心里乱得不可开交,他不该离开的,不该留大小姐一个人在酒楼! 一大早,当他得知大小姐受了伤在方大夫这里,立马冲了过来,没想到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现在情况稳定了,你可以带她回去了,只是未来四个月需要留在家里好好调养,这些是疗伤的药,伤口有些深,前两个月我会上门来替她换药,其他没什么大碍,照顾得当应该就没事了。”方大夫嘱托一阵,将两大包药材交给安顺,安顺接过后道了声谢,随即背起小凌寒离开了“仁心堂”。 小凌寒始终想着那个送她就医的人,未等反应过来,已经在安顺的背上。 “安顺,是谁告诉你我在方大夫那儿的?” “莫秦煜。”安顺似乎在闹脾气,声音闷闷的,也没称呼人家一声“莫少爷”。小凌寒知道安顺是在责怪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安顺,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小凌寒抱紧安顺的脖子,轻声道。安顺不语,这一回,安顺是真的生气了。小凌寒低着头默默不语,看来只能日后好好赔罪了。 他们之间本来是没有任何秘密的,可是自从认识了叶景元,小凌寒就变了,凡事都对安顺有所保留,安顺觉得大小姐不再是自己的大小姐了。 安顺一路背着她,不言不语,小凌寒只是安静地任他背着,心底却想着莫秦煜为何会出现来救自己,而珍珠呢?他约的难道不是珍珠么? 问题越来越复杂,小凌寒的心也越来越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景元,为何做这一切的人,不是你…… ------------ 第十九章 寿面 更新时间:2011-05-28 乱雪如柳絮,积三寸之厚,安顺将小凌寒背回书院后,天穹又落起了大雪。 “寒儿,你究竟去了哪里?怎么伤得这般严重?”小凌寒倚靠在床头,苏沁雪揪着手心的帕子,眉头紧蹙,时不时望一眼身旁的老者。 小凌寒怯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笑道:“雪姨……我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砸伤了脚,不打紧,过些日子就好了。”小凌寒特地吩咐安顺不得将自己去寻景元的事告知于家里人,而这次的受伤更是不能说出真相,故而不得已瞒骗了大家。 至于莫秦煜那边,安顺已将一切打点妥当,幸得当时莫秦煜遇到守在大门口的安顺,安顺得知小凌寒受伤的噩耗,并未意气用事立马冲到“仁心堂”,而是翌日一大早寻到机会才有所行动,这也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雪姨与郭夫子素来歇得早,也就没有发现问题了,只是这带着伤回来,总需要一个理由,这不,小凌寒寻到了一个帮着她圆谎的人。 “都怪安顺不好,安顺没能帮上大小姐的忙,才让大小姐受了伤,夫子,您要是责怪就怪安顺吧!”安顺低着头走到郭夫子身边,主动承认错误,郭夫子望了眼躺在床上的闺女,捋了捋山羊胡须,皱着眉道:“安顺,你不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一定是这个丫头硬是逞强,如今受了伤也怨不得别人!” 听到爹爹的话,小凌寒撇了撇嘴,低头不敢出声,末了,郭夫子走近她身边,吃力地弯下腰,“丫头,万事莫要太过逞强,你要做的只是力所能及之事,既然一个人不能做好,那大可向别人求助,爹知道你是尽心尽力替你娘掌管云凤楼,可弄成现在这样,想你娘若是在天有灵,也会难过的。”说着,郭夫子心疼地摸了摸小凌寒的头发,她终于忍不住,低眉间,一滴泪水滑落于地。 是啊,她还有爹爹,还有天上的娘亲看着自己,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想必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郭夫子抬起她的头,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感到粗糙的摩擦,小凌寒睁开朦胧的双眼,依稀可见爹爹满头白发,于是乎,她伸开小手扑进了爹爹的怀抱,温暖、有力,就如娘亲在世时一样,那是爹爹的味道。她有多久没被爹爹抱着了?好久了,自娘亲去世后,已经很久了…… “丫头,还记得你娘说过的话吗?”郭夫子在她头顶轻声说道。小凌寒在他怀里点头道:“记得,娘的话,寒儿永远记得!” 娘亲说,寒儿是傲雪的梅花,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坚强地走下去。她一直记得,只不过前些日子为情所困,差点将其抛之脑后,这回被爹爹一提点,才醒悟过来。 站在一旁的苏沁雪看到他们父女俩紧紧依偎在一起,不禁为刚才的事舒了口气,她真怕自己的相公会为此惩罚寒儿,不过,看样子是她多虑了,用亲情筑起的墙,任凭外界有再大的武力,也无法摧毁。 见一切平安无事,苏沁雪猛然想起厨房里还热着饭菜,上前几步开口道:“老爷,说了这么久,寒儿也该饿了,是不是该用膳了?” 郭夫子闻言抬头,将小凌寒放开,对苏沁雪微微颔首,苏沁雪这才出了门,小凌寒见爹爹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解地看向他,问:“爹爹,我们为何不跟着雪姨出去?” “你这模样,行动不便,还怎么出去用膳?”郭夫子皱眉道。 “不打紧,寒儿还有安顺不是?”说完,看向安顺笑笑,安顺低着头,未能看到她,小凌寒收起笑容,担心安顺还在生自己的气。 “你呀,也不能总是麻烦安顺,别说了,你雪姨张罗了一桌好菜,难得一家人都在,今儿个就在寒儿房里吃如何?”见爹爹如此兴致盎然,小凌寒顿时心情大好,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便答应了下来。 郭夫子捋捋胡须笑笑,又对安顺说道:“安顺,你也坐下和大伙儿一起吃吧。”安顺闻声,猛然回神,看到夫子与大小姐都看着自己,小凌寒见他眼神一下闪烁,随即见他撇开眼对郭夫子摆手道:“不不,安顺吃过了,夫子难得和大小姐一块儿吃饭,安顺不想打扰……”未说完,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顿时一脸赧色,郭夫子啐骂道:“安顺可是嫌弃与我这老头子一起吃饭?” 安顺一惊,忙抬头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安顺不是这个意思!安顺只是……”说着,看了小凌寒一眼,小凌寒正巧与他四目相对,心想眼下安顺是不想和自己同桌吃饭吧。 “那还多说什么,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一家人,理当一起用膳!”郭夫子未能发现他俩之间的不对劲,固执地强求安顺留下。 安顺仍旧望着小凌寒,小凌寒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理应由自己解决,“如果安顺不留下,那寒儿宁可饿死,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个位置空着。”言罢,她固执地盯着他,不容他再次拒绝。 果真,安顺闻言,眸色一惊,似有不忍,唯有答应下来。 半饷,雪姨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屋外刮着寒风,吹得她双耳通红,安顺见势,立刻上去帮忙,而珍珠就站在一旁,随着雪姨一起进屋。 上了门,苏沁雪将端盘放在桌上,掀开碗盖,顿时雾气腾腾,第一碗,递给了小凌寒。小凌寒讶异,不是用膳么?怎么不是用盘子装的菜肴? “来,寒儿,这碗是你的。”小凌寒低头看了看雪姨手中的瓷碗,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头还放了个荷包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寒儿莫不是忘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苏沁雪笑道。 小凌寒一愣,才问道:“今日是腊月十九?”苏沁雪轻点头,又将瓷碗向前递了递。小凌寒拿到手上,才恍然大悟,“看看这丫头,光顾着做生意,竟把自己的生辰都忘了!”郭夫子在小凌寒发愣的当口,接过苏沁雪递来的第二碗面,打趣道。 的确,她是忘了自己的生辰,却不是因为忙着照顾生意,而是因为心头系着景元。这一回,若不是看到这碗寿面,恐怕再也不会想起来。 安顺看着桌上的寿面若有所思,直到苏沁雪提醒大家别顾着聊天而凉了面,安顺才端起碗与大家一起吃了起来。 雪姨的厨艺虽和小凌寒的娘亲不同,可也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她嚼着面条,感激地看向雪姨,苏沁雪心头一热,回以微笑,这一刻,他们就是一家人。 用膳过后,郭夫子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唯有留下珍珠一人。因为事出有因,书院放假一天,故而夫子才得空陪小凌寒用午膳。 小凌寒还沉浸在先前的幸福里,未能发现珍珠从头到尾都闷闷不乐地待在房里,这一下,周围安静下来,才想起自己有事问她,“珍珠,事情怎么样了?”她心里有些担心,不明白莫秦煜在找自己之前是否去见了珍珠。 珍珠闻声,坐到了姐姐的床边,垂头丧气道:“姐姐,你说是不是珍珠和莫公子无缘?” “嗯?此话何解?他不是约你了么?” “珍珠怕是有负于莫公子的期望了……”珍珠一开口,已是泪眼婆娑,“珍珠未能走到池塘边就已被娘发现,大雪天,娘生怕珍珠着凉,又将珍珠带回了屋里,珍珠左顾右盼,寻不到机会,心想等姐姐回来代珍珠去瞧瞧,可过了一夜,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对不起,珍珠,姐姐楼里忙,就在那儿过了夜。”小凌寒伸手抱住珍珠,无法对她说出事实,唯有自责。 “珍珠并未责怪姐姐,只是怕莫公子误认珍珠是不守信用的女子,今后再也不想见到珍珠了!”珍珠带着哭腔,令小凌寒心头一紧,只能不停地安慰她,“傻丫头,昨日雪下那么大,他即使来了见不到你也是情有可原,又怎会怪你不守信用呢?” “真的么?”珍珠年龄尚幼,为人单纯,听小凌寒这么一说,立马抬头激动地看着她。小凌寒未料到珍珠这般在乎莫秦煜,为了不让珍珠失望,她唯有重重地点头,并未将昨日发生的事情透露一二,又暗自庆幸安顺替自己瞒着大家。 珍珠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立刻收住眼泪,看了看她受伤的脚踝,不忍道:“原本打算让姐姐再送封信去赔罪,可眼下姐姐受了伤,还是过些时候再说吧!姐姐好好休息,珍珠先回房了!” 小凌寒无奈地点了点头,珍珠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门口有人敲门,珍珠去开门,是安顺,安顺往里张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大小姐,莫少爷在门外求见。”小凌寒一愣,心想他怎么来了?而不明白始末原因的珍珠一听朝思暮想的莫公子来了,顿时心花怒发,忙拉着安顺问道:“安顺,是哪个莫少爷?是不是莫秦煜莫少爷?”安顺从未见过二小姐如此激动,愣了愣,随后看到她脸上的期待,才终于明白过来,二小姐是喜欢那位少爷,于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珍珠闻言又决定不回自己房了,折返回到姐姐身边,笑道:“珍珠没有看错,莫公子真是好人,准是听闻姐姐受了伤,所以特来探望!”看着妹妹一脸笑意,不经意摇了摇头,调笑道:“说不定人家是来看咱们如花似玉的小美人的,又怎会在意我这个行动不便的小胖妞?” “姐姐就爱笑珍珠!珍珠不理姐姐了!”珍珠一脸含羞,双手紧握背着身,佯装不睬她,小凌寒暗笑这个妹妹真是会作秀,偏偏又惹起自己调侃她的心情,于是乎,“珍珠不理姐姐了是么?那也好,我正好累了。”她瞟了眼珍珠,又对门口的安顺喊道:“安顺,你去告诉那个莫少爷,说我不便见客,让他回去吧!”说到“莫少爷”三个字,她还特地变化了语气,安顺正想回话,珍珠抢先一步拉住小凌寒的双手拼命摇晃,“好姐姐!珍珠不敢再闹脾气了,你就让他进来吧!”说完,一脸乞求地看着她。 “可姐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能让男子随意进入自己的闺房?”小凌寒继续刁难道。 “姐姐不是尚未及笄?也就是说姐姐还是个小女孩,用不着分‘男女有别’,不必担心!”小凌寒讶异珍珠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好歹她也是受过礼教的,怎可如此随便?可想到这是珍珠的请求,自己向来又很少注重礼节,便不再追究,为了帮自己的妹妹,她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安顺带他进来。 虽说两个姑娘不在乎礼教,可安顺心里总有些不快,毕竟这是大小姐的卧房,平时除了夫子、二夫人以及二小姐,自己也就进去过一回,就是今日背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如今再让一个陌生男子进屋,安顺顿时对二小姐消去几分好感。 良久,在安顺的带领下,莫秦煜进了小凌寒的屋子,看样子,这家伙有些紧张,未能大大方方抬起头来,小凌寒看了觉得颇为有趣,再瞧瞧珍珠,面颊上不知何时浮上了两朵红晕,煞是美艳动人。他们两个,算是一对璧人,这撮合的心情啊,更是澎湃。 “莫公子……”珍珠怯怯地抬头打招呼,莫秦煜闻声同时抬头,两人四眼相望,珍珠“唰”地红了脸,而莫秦煜只顾着看小凌寒的伤势如何,只对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说了句“珍珠姑娘好”,便将视线转到了凌寒的身上。 她正好撞上他的视线,不明白他脸上的担忧究竟是因为错过了与珍珠的约定,还是因为自己的腿伤。 珍珠与他打了招呼之后,又羞涩地低下了头,未能发现莫秦煜的神色。此时,莫秦煜又想起她在梦里喊着叶景元的名字,回去后辗转反侧,始终想知道她心底想的究竟是谁!那封信又是什么意思! “珍珠姑娘,我想和你姐姐说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先出去一下?”两位姑娘闻言,皆为一阵诧异,不明白他所说何故,珍珠回头看了看姐姐,小凌寒看了看莫秦煜,怕他提起昨日之事,再三考量之下,她又对珍珠说道:“珍珠,莫公子似乎有要事要与姐姐商量,能否暂避一下?”说完,朝她眨了下眼。珍珠才明白过来,莫公子与姐姐商量的事定是与自己有关,而莫公子怕珍珠一女儿家害臊,才会有此说辞。 想通之后,珍珠才羞涩的离开,越过莫秦煜身旁之时,仍不忘深情地看他一眼,莫秦煜不明白这眼中的意味,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见他这般回应,小丫头误认为这是在暗送秋波,急忙羞愧得夺门而出。 待屋内只剩二人,莫秦煜先是慰问了一句,“还疼么?”小凌寒摇头,“多谢你送我就医。” “不客气。” 他俩何时这么客套了?一时之间,屋内的气氛尴尬无比,半饷,莫秦煜又开口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西村?”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小凌寒心想这关他何事,可又见他如今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好与他拌嘴,于是道:“天气寒凉,景元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去给他送点衣物。” “只是这样?”莫秦煜皱眉道,心底却好像松了口气。 “嗯,你也知道他家的情况,好歹他在书院里读书,大家又是朋友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她背靠着床头,反问他。 莫秦煜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温柔地看向她,“那以后别自己一个人去送,我也可以帮帮忙。” “你?你一个大少爷能帮什么忙?”她诧异地看着他,心想一个富家少爷被人服侍惯了,如今帮一个野丫头去做善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而莫秦煜面对她的冷嘲热讽,居然没有反驳,而是一味地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你受伤而已。”小凌寒心头一颤,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眸子,险些吓了一跳,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他喜欢的人不是珍珠吗?那现在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凌寒不安地盯着锦被,低声咕哝道:“只是意外而已,又不会一直受伤……” “下那么大的雪,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不去找你,你会冻死在那里!是意外也好,人为也罢,我都不允许你再受一点伤害!”小凌寒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更不会异想天开这家伙会这般关心自己,心底漏了一拍,怯声道:“你是不是喜欢珍珠?” 莫秦煜不明白她为何顾左右而言他,而她这个问题未免又有点可笑,“珍珠姑娘长得如此漂亮,谁会不喜欢?” “那你如此紧张我又置珍珠于何地?”小凌寒生怕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会负了珍珠,才如是问道。而莫秦煜并不明白她所指何意,“我置她于何地?我只是把她当小妹妹而已。” “什么!妹妹?那你还约她?”小凌寒惊道。 “我未曾约过你妹妹。”他挑明而言。 “你不是回信给她了?” “那不是你派人送来的?”这下轮到莫秦煜惊愕不已了。 错了!错了!原来一切都弄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替珍珠去送信,这下倒好,被他误解不说,还害得妹妹痴心错付! 小凌寒悔恨万般,心头郁结难消,只听“噗”的一声,地上全是她吐出的污秽之物,是方才吃的寿面,如今全数吐了出来。 莫秦煜一看,惊呼上前扶住她,顾不得鞋子已被弄脏,“喂!你怎么了?”小凌寒只是呕吐,说不出半句话,吐着吐着便晕了过去。 安顺闻声冲进了屋,瞧见眼前的一幕,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又冲出去立刻去请方大夫。 手忙脚乱中,不曾发现一直站在门口的珍珠。 ------------ 第二十章 一年之约 更新时间:2011-05-28 岁月荏苒,寒暑交替,梅花枯谢,菡萏盎然。转眼之间,又是这暑气冲天的仲夏夜。 是夜,妙龄少女横卧床头,屋中燃着昏暗的火苗,隐隐绰绰,摇曳恍惚。而她却是兴致勃勃把玩着手中的竹管,喃喃自语道:“小家伙,你说你的主人明日见到我这般模样,会不会已经不认得了?”管中发出“吱吱”的两声,知它不懂自己在讲什么,问了也是白问,她索性把竹管摆在床头,准备入睡。 蝉鸣知夏,夜色撩人,辗转反侧间,她仍旧睁着大眼,这天气过于闷热,着实难以入睡。于是起了身,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头仰望新生的蛾眉月。 距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一年过后,又是小凌寒娘亲的祭日,也是她与华苏哥哥约定的日子。 想起那个谪仙一般的男子,眉目含笑,嘴角藏有淡淡的梨涡,若不是穿着僧袍,定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华苏哥哥,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是否还记得你救过的那个胖丫头?”她对着星空喃喃自语,殊不知让窗户底下的人都听了去。 安顺同她一样,夜不能寐,想出来走走,只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她的房前,见屋里亮着光,想必她还没有睡下,便坐在窗底下,因为窗户离她的床头,最近。 不料,才坐下一会儿,便听到头顶吱呀一声,他赶忙缩紧身子,不想让她发现,静默良久,便听到她的唏嘘感叹。 华苏?为何不曾听她提起过此人?是那日墓园中见到的人吗?大小姐如此念念不忘,莫不是喜欢上了人家?思及此,安顺心中一滞,好似自身即将被抛弃一般。 他侧了侧身,蜷缩在地上,良久,只听到上方说道:“要不要带安顺去呢?若是让安顺发现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可如何是好?”一边正苦恼着怎样才能不带上安顺,一边在听到她瞒着自己中毒之事大为惊骇,安顺握了握双拳,差点就跳起来想问个清楚,但他还是忍住了,想了想,也许大小姐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唉,罢了罢了,还是早点睡,明日再说吧!”她抿了抿小嘴,合上了窗。 安顺仍旧坐在地上,并未离开,既然大小姐如此为难,那就让安顺来解决吧。 他坐到黎明鸡鸣,才舍得离去。 翌日,小凌寒本想叫上安顺,想了一夜,安顺既然已是自己的亲人,又何苦隐瞒?可当去他屋子的路上,碰上了雪姨,说安顺好像有些发热,去了方大夫那儿,今日不能陪着她去上坟,实属抱歉。 得知此消息后,小凌寒有些担心,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就病了?不过,这也好,省去了顾虑,也可放心去见华苏哥哥了。与雪姨叨唠几句之后,小凌寒往书院大门而去,怎料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莫秦煜,他依旧手捧书籍,许久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莫秦煜看到她,停下脚步,小凌寒觉得尴尬,又想起数月之前,与他在房中的那番对话,这会儿,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 末了,小凌寒笑道:“我赶着祭拜我娘,你去上课吧!”说完,便打算转身就走,却被他一把拉住,看了看她手里的篮子,又问:“身体可好了?” “嗯,都过去那么久了。” “好了就好。”看着她如今瘦弱的模样,莫秦煜心头百感交集,不知是悲还是喜,如果说,需要生一场大病才能换回妖娆的身姿,那他宁愿眼前的女子永远是个肥婆,也不想她受那样的苦! “好了,不说了,先走一步。”从他手中抽离,急匆匆地往外奔去,莫秦煜感到手头一阵空荡,恍惚间又看向远去的身影,目光落在她活蹦乱跳的右脚上,看样子,她是真的康复了。 到了大街上,小凌寒才放慢了脚步,回想莫秦煜先前脸上的担忧之色,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冤家,而且他还是珍珠喜欢的人,为何他关心的不是珍珠,而是自己?这让她情何以堪! 偏偏让自己上心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景元,你究竟去了哪里?我的脚受伤了,你可知?五个月了,就快五个月了,为何迟迟等不到你来看我? 她对自己哭诉着,却没有任何答复,迷茫地上了山,也许,娘亲可以听她一诉衷肠。 大明山。 许是心事太重,这上山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沉重,她瞧了瞧墓碑前,并未见到约定的那人,失落得走近娘亲的坟前,摆好祭品,轻叹道:“娘,寒儿来看您了。” 她只是静静地盘坐在地上,不再像从前那样独自欢乐地说着话,小凌寒等了又等,却不见华苏哥哥的影子,未几,她解下腰间的竹管,再次轻叹道:“小东西,你的主人是不是不要你了?”没有回应。 她怎就忘了,这奇怪的玩意儿只会在夜间发出声音,白日里却是如同死物一般。 “姑娘为何在此哀声叹气?”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凌寒猛然回头,是他!是那个如诗如画的仙人!小凌寒嘴角绽放一抹笑容,随即又奇怪地盯着他那身装束,道:“华苏哥哥今日又将水桶打翻了?” 闻言,华苏理了理着装,羞赧地笑道:“在下原以为经上回的意外,小师父会将水桶放到其他地方,怎料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姑娘莫要见怪。” 小凌寒见他竟也会羞涩,“噗”的笑出了声,华苏见她终于笑了,又恢复到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盘坐在地上。 “笑了才好看,看来这一年姑娘变了不少。”被他称赞,小凌寒愣了愣,似有些难为情,继而又道:“华苏哥哥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如此文质彬彬,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叫我凌寒就行了。” 没想到这丫头如此爽快,他微微一愣,又含笑启音:“唤‘寒儿’如何?”甚少有人如此亲昵地唤自己名字,而从他口中说出又别有味道,令人不忍拒绝。 “可以,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淡淡笑道。 “在下倒不这么认为,在下……”小凌寒噤声,顿了顿,不满道:“既然你叫我寒儿,我叫你华苏哥哥,又何必再以‘在下’自称?” 华苏恍然大悟,赔罪道:“是是是,是在……”心想不对,又改口道:“是我疏忽了。” “这就对了!”小凌寒展颜一笑,拿起竹管推至他面前,“这个还你,一年已到,该是物归原主了。”华苏看了看她手上的竹管,想起当年,他轻轻地抬起手,接过来,收到怀里。小凌寒一直看着小家伙,似有不舍,毕竟在一起已经一年了,总归有些难分难舍的情感在里头。华苏看向她时,不巧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却只是笑了笑,未多做什么。 “寒儿可否与我讲讲这一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他笑看着她,打算侧耳倾听。 提及过去一年发生的种种,小凌寒又垮下了脸,华苏瞧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好奇心更盛,“方才见你对着虫虫哀声叹气,莫不是它招惹了你?” “虫虫?原来它叫虫虫吗?”一年多了,她只是觉得竹管里的小家伙长得颇似一条龙,却不知它是一条虫。 “是不是觉得有点可笑?”华苏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顿时有些想笑,可碍于失礼,才忍了下来。 “不是,我觉得虫虫这个名字挺可爱的,我叹气并不是为了它,而是……” “而是有人让你不开心了是不是?”华苏替她把话说完。 她点了点头,又作沉默,华苏又道:“能否与我说说呢?”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他不喜欢我。”不知为何,他们仅仅见面两次,而她却能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许眼前的男子真的只是一个来去无踪的仙人,听过凡人的倾诉与祷告,立刻就可以用法术为她解决。 可是,华苏不是仙人,他也是凡夫俗子一个,只是他的身份比普通人更为特殊而已。 “明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依旧喜欢着他,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华苏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心底一颤,究竟是怎样的力量令她如此执着?眼前的女子仿佛与一年前判若两人。 “这样难道不累吗?”素来笑脸迎人的他,却因她的执着而皱起了眉头。 小凌寒自嘲地笑笑,“累又如何?飞蛾明知扑火自焚,却依旧奋不顾身,而我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喜不喜欢我,也不会万劫不复,比起飞蛾,我算是幸运的。” 她顿了顿,华苏未能答话,“华苏哥哥可有喜欢的人?”闻言,他身子一颤,不曾想过这个问题,随即又笑道:“我记得寒儿曾叫我仙人,仙人又岂能谈情说爱?”他温和地笑着,却并未笑到眼底,若真是仙人便好,可他不是,他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 “若是华苏哥哥也喜欢上一个人,便会明白寒儿心中所想。” 这一刻,她如是说来,仿似用过来人的口吻,他安静看着她,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女童所说的话。 半饷,华苏站起身,转向那方无字墓碑,轻声道:“我定了亲,可我不喜欢她。” 小凌寒惊诧,没想到他已定了亲,可瞧他的模样,也该是成亲的年龄了,“那她可喜欢华苏哥哥?” “我不知道,也许是她父亲的意思,明年加了冠,我便要遵从父亲的意思娶她。”他一脸的怅然若失,小凌寒看在眼里,想他竟比自己还要可怜,屈服于礼教,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没有。” “那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或许成了亲,夫妻和睦的话,也能培养出感情的。”小凌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安慰他。 “那寒儿可会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他回过头来问她。 “不会!”几乎是脱口而出,她郭凌寒定要嫁自己喜欢的人,当然,那人也要对自己全心全意! 一瞬间,心底又闪过景元的影子,她始终忘不了叶景元啊! “呵呵,有出息的丫头!华苏哥哥看好你!”他拍了怕她瘦弱的肩膀,掩去眼底的阴霾。 小凌寒不明白华苏哥哥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只觉得他神秘莫测,而眼前的他又不像真实的他,究竟,他想隐瞒什么? “怎么了?我脸上有泥巴?”小凌寒回过神来摇摇头,华苏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傻丫头,不要不开心了,来,坐下,我来给你讲个故事。”说着,他把原先跟着他一起站起来的小凌寒又按坐下。 一个漫长的故事娓娓道来,直到夜幕降临。 ------------ 第二十一章 狼来了 更新时间:2011-06-17 “从前,有一个放羊娃,每天都会上山放羊,有一天,他觉得很无聊,便打算编个故事来捉弄村里的乡亲,他大声喊‘狼来了’!‘狼来了’!正在干活的农夫们听到后,纷纷手提锄头前来打野狼,却是什么都没看到,才知道自己被骗了。”那男子一袭僧衣盘腿坐于地面,含水的星目直视前方,红唇微合。 男子顿了顿,姑娘歪着脑袋聆听,见她茫然又期待的模样,似乎不曾听过这样的故事。继而男子又说:“第二日,他又故伎重演,善良的农夫们再次上山替他打野狼,可依旧未能见到野狼的影子,他们明白又一次上当了。第三次,狼真的来了,他对着山下大喊,你猜怎么着?”他将脸转向姑娘,含笑询问道。 姑娘思索片刻,食指抵着下巴猜道:“农夫把野狼打跑了?” 男子摇了摇头,说:“野狼把放羊娃咬死了。” “啊?”小凌寒惊叹,“农夫没去救他吗?” “没有。”华苏神色淡定,嘴边含着笑,轻声启音:“这个故事寓意在于不要反复使用同一个借口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终有一天,它会害了你。”他合了合双目,又道:“其实谎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谎言无人相信。” 小凌寒张了张嘴,又皱起了秀眉,呢喃道:“谎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谎言无人相信。”瞒着安顺,瞒着爹爹,瞒着珍珠其实莫秦煜喜欢的人并非是她,这些算不算是谎言? 华苏由始至终都看着她,从她的面目变化可以看出,这丫头一定是做了不少亏心事。唉,原本只是想随便挑个故事讲讲,调解下氛围,却是弄巧成拙。 他叹了叹气,抬手轻揉她的头顶,“这故事是我小的时候,我娘给我讲的,那时候她告诉我做人需要待人诚恳,切莫谎话连篇,可是有些时候,谎言也可以是善意的,因为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即使某一天谎言揭穿,他们也会理解。”华苏细细地回味着过去,眼中满是幸福的光芒,仔细看去,却又有些落寞。 小凌寒闻言,心有顿悟,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在遇到自己的事情上,总会多些心思,此刻,她又心血来潮地抬起头,问他:“为何你娘说的故事如此奇怪?我竟是从未听过?” 华苏愣了愣,视线瞥向一边,少顷,他双手抱头,平躺在地上,小凌寒跟着一起躺在他身边,不知不觉,已是日暮西沉。 华苏两眼望天,双脚伸直,说:“我娘来自很远的地方,她知道许多这里人不知道的事情,包括这个故事。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爱抱着我说些她家乡的奇闻异事,每个故事都是闻所未闻。” “你娘可是住在西域?”华苏的话激起了小凌寒的好奇心,她转过头,依偎在他身旁,睁着大眼,骨碌碌转了一圈眼珠,“我听邹先生说过,西域那边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你娘的故事如此与众不同,我猜她一定来自西域!” 华苏看了她一眼,又回望天幕,“不,她来自更远的地方,远到没有人知道如何前往。” “这世上还有人到不了的地方吗?”小凌寒好奇道。 华苏微微点了点头。 “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竟是如此神奇?”她两眼放光地盯着他,一脸期待。 “寒儿如此想知道?”他把头横向别过来,碰巧与她四目相对,黑眸如朗月般洁净,她呆呆地看着他,忘了回话。 华苏见她忘了神,并不恼怒,反而加深嘴角的笑容,“若是寒儿想知道,我可以再与你讲讲。”未等她应答,他又恢复了姿势,小凌寒这才回过神,抬头望天,听他娓娓道来。 “那里有山、有水,还有高耸入云的房子,人们赶路无须马车,而是乘坐可以直达的一种车子,听说都是方方正正,模样甚是奇怪,我只能随着我娘的思路去想象,却无法形容那究竟是怎样的,只知道从杭州城到京城这样的距离仅需几个时辰。” “这么厉害!”小凌寒惊道。 “还有更厉害的,听说人们无需放鹞子,便可飞上天。” “哇!”小凌寒惊得一下坐起,拉着华苏的手臂,激动道:“那华苏哥哥可曾去过?能否带寒儿一同前去见识见识?” 华苏笑看着眼前的丫头,嘴角不禁上扬,“我也想去,可是我娘早在七年前便已去世,这世上怕是再也没人知道那个地方了。” 七年前,他也只不过是个和小凌寒一般大小的孩童,怀着童真,满腔期待随娘亲一同回乡,然而一场变故,将他的命运轨迹完全打破,又或许,这正是他的宿命。 小凌寒满脸失望地放开他,又平躺下来,叹道:“好可惜!” “寒儿不必感到可惜,现实总会与幻想有所出入,也许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到了那里些许还会让你失望。若你觉得新奇,日后倘若有机会,我可与你多说些。”华苏如是安慰她。 小凌寒一听,立刻收起落寞地表情,巧笑道:“好呀!那华苏哥哥定要与寒儿多讲讲!”说着,似又想起什么,撅起了小嘴,“可是,华苏哥哥可会再次不辞而别?”想起一年前的不告而别,华苏一脸抱歉地笑笑,“不会,这次不会不辞而别。” 他笑得如沐春风,内心却像秋后落叶,稀稀疏疏,无论如何,他明日仍须离开。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安身之所。 小凌寒心中喜悦,“那华苏哥哥再与寒儿多讲几个故事吧!” “好。”华苏轻声附和,开始一个全新的故事。 …… 月明星稀,倦鸟归巢,华苏讲得津津有味,小凌寒听来忘乎所以。天色愈加深沉,眼皮也跟着慢慢沉下。华苏将最后一个音节卡在喉咙里,侧头看了她一眼,影影绰绰,不知何时起,她已沉睡,美目紧闭,红唇如樱,双手紧抱着华苏的左臂,不曾松开。 华苏淡笑一声,不知道这丫头原来需要依附着什么才会睡得安稳。也罢,他暂时还不想离开,姑且陪着她休息一夜。 他静静地平躺着,右手托着后脑,仰望天空。霎时,乌鹊喑哑,晚风四起,在这仲夏夜里,似乎带着些凉意。他复又看了眼身旁的小凌寒,见她衣着单薄,恐会受凉,可瞧她正熟睡着,不忍打扰,便起身轻拍僧袍尘土,将她背了起来。 身轻如燕,没想到她比想象的还要轻上许多。 他背着她,两条黑黝黝的粗大麻花辫儿垂绦于他胸前,似是感到温暖,小凌寒双臂紧紧地环住华苏的脖颈,华苏提着她的双腿,向前。 此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腰佩刀刃从隐处献身于他们面前,躬身道:“公子……”为等他发言,华苏使了个眼色,继而轻声道:“燕斛,去通知她的家人,让人来接她。” “可是,公子您……”燕斛似有难言之隐,华苏又吩咐道:“我可以应付,倒是你要记住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公子!”燕斛的语气轻而有力,忽地又不见了踪影。 华苏颠了颠背上的丫头,又继续前进,只是未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他左脚踢开挡路的石子,右脚踏出一步,行为颇为奇怪,原本仅需一炷香的时辰便可带她回厢房,可碍于少了燕斛,一炷香却只走了二十多步。 晚风呼呼,背衫渗湿,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颇感吃力。良久,隐约听见前方有脚步声靠近,急促强劲,闻声应是属于男子的步伐,华苏心想这个时辰了会有谁还会上山来? 如今燕斛不在,黑夜里,他无法看清来人是谁,只能背着小凌寒亦步亦趋,他的心里顿时有些凌乱,以至于差点撞上了树干,此时,来人已走到他身旁,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此人是为背上的姑娘而来,因为他的气息正对着她。 “先生可是来寻寒儿的?”华苏只知对方是男子,无法看清容貌,辨不得年龄,从气息感觉得出对方大致正值青壮年。 “你,看不见?”安顺缓了缓气息,瞧他说话时并未看向自己,焦距分散,又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不起作用,才将心底的怒气压了下来。 华苏闻言微微一笑,“白天可以看见,夜晚却只能依稀看到一些阴影,先生似乎尚未回答在下方才的问话。” 安顺望了眼熟睡的小凌寒,说:“我是来接大小姐回家的。” “先生可是安顺?” 安顺惊讶一瞬,不明白他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华苏见他久未回应,又道:“寒儿曾与我提起过先生,况且一年之前我应该与先生也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安顺借月光才看清他的面目,原来是他!他原以为此人一袭僧袍是寺院里的僧人,可听他语气又不似出家之人,现下看这面貌,才猛然想起。 “你就是华苏?” “没想到先生居然知道在下的名字,定是寒儿提到了在下。”华苏含笑道。 闻言,安顺一阵心虚,大小姐并未对自己提过此人,只是昨夜在她窗户底下偷听来的罢了,他安顺何时起,竟也做了这见不得光的事情! “对不起,能否将大小姐交还给我?”安顺在对方看不清的情况之下直视他,冷言道。 华苏并无多说,依言将小凌寒放下,安顺即刻托住,将她背在自己的身上,继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华苏嘴角上扬,又回到墓前坐了下来,轻叹道:“沈叔叔,您说君儿能否留下来?君儿觉得这杭州城似乎有趣得紧啊!哈哈!”言罢,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适时,燕斛再次出现,复命道:“公子,属下已完成使命!” “燕斛,你还是晚了一步,有人在你离开之后已将她接了回去,看来,这收集情报的速度你还有待提高啊!” “是!属下明日回京定当潜心修习!”燕斛一听竟有人比自己了得,脑中不禁浮现一较高下的念头,可回京在即,又不得不罢手。 怎知,华苏摇头摆手道:“燕斛,咱们先不急着回去,再等等,说不定这里比京城好玩多了。” “可是皇……” “你飞鸽传书回去,就说我打算留下来体验体验民情,过些时日便会回去。”华苏打断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陪伴公子多年,燕斛深知公子之心,也就誓死守候,无论公子的想法多么匪夷所思,他都将永远追随! 安顺背着小凌寒下山,她睡得极沉,以至于自己是如何回的家都不曾知道。安顺只是默默地守着她,不问她与华苏之间的任何事,亦不说她在梦里喊着的是叶景元的名字,不是他安顺,永远都不是。 他默默告诉自己,只要大小姐快乐,就好。 今天的大小姐似乎特别快乐,也许是因为那个名叫“华苏”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安顺却是一头雾水,为何大小姐梦里一直在喊“狼来了”? 江南,哪里来的狼? ------------ 第二十二章 心悦君兮君亦知 更新时间:2011-06-18 夏夜一梦,如痴如醉。小凌寒已是许久未能睡上一个安稳觉,昨日一夜,竟是整夜无梦,醒来便发现四脚朝天躺在自己的雕花木床上,问了安顺才知道是他把自己背回来的。 清早,小凌寒又回到了酒楼,奈何自己精神奕奕,酒楼生意却是稍有寡淡,自阿善年初嫁人之后,云凤楼的生意大不如前,偏偏嫁作他人妇的女子不得在外抛头露面,只可在家相夫教子。朱明轩和他爹一样守旧,坚持阿善不准再拿菜刀,如今邹先生走了,阿善也走了,小凌寒实在没法子继续将酒楼经营下去。 百无聊赖地趴在案桌上,手指一圈圈拨弄着面前的瓜子,零乱成一团。徐掌柜与她相隔不远,手里托着账簿,指尖飞快地拨着算盘,偶尔抬头看看闲暇的她。 “原以为阿善嫁人是一种幸福,可哪里知道这完全是一种禁锢!”小凌寒终于忍无可忍,“腾”地站起,双手撑着桌面。 徐掌柜见势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回答说:“姑娘,这也没法子,阿善姑娘嫁了人,总不好让她在外抛头露面了吧,好歹人家也是个少奶奶,又怎能屈居这市井之地?” 小凌寒闻言不服气道:“哼!那为何我娘嫁给我爹后,仍可以在酒楼做事呢?明摆着就是朱明轩他们欺负人!” “那也要上苍赐予福泽,遇到夫子那般通情达理的人哪!”徐掌柜叹息。 “所以说,还是爹爹最好!”小凌寒昂首挺胸,颇感骄傲,可就一瞬,她又垮下了脸,撅嘴道:“娘亲费尽心思建的酒楼怕是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这会儿是淡季,酒楼自然人少,过些时日便会恢复,姑娘不必太过担忧,如果长期如此哀声叹气,只怕你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好受。” 小凌寒思索片刻,觉得徐掌柜说得甚是有理,过去又不是没有遇到过此类情况,何须介怀至今,可偏偏楼里少了阿善,她只是觉得孤单罢了。 徐掌柜只是看着,不再多说,须臾,他见姑娘似有些释怀,撑着头坐在大堂里,才安心开始做事。 就这样,直到中午,她都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大堂里的人寥寥无几,来的都是老主顾,厨房又请了两位新厨子,做菜的味道虽不及阿善,可也能上得了台面。阿善出嫁前留下了方子,他们照着去做了,却无法做出阿善的味道,只好将就着过一天是一天。 晌午,正是用餐盛时,大伙儿埋头吃饭之际,忽闻大街上传来人声尖叫:“当心啊――!”接着便是“乒乓”一声雷响,以及勒马吁声。 瞬时,楼里的人都放下手里的筷子,奔出门外去看热闹。大门口,人头攒动,拥堵不堪,小凌寒如今瘦弱娇小,轻而易举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远远望见大街上人们站作两排,对那骑马之人指指点点,棕色的小矮马上骑坐一人,他手中拎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未几,他抱住孩童,翻身下马,身姿矫健,徐步走向那孩子的娘亲跟前,放下孩子,交给对方。 妇人愣看着他,少顷,她抱紧自己的孩子,抬头怯怯地说了一句“谢谢”。此时,街坊邻居终于反应过来,齐声鼓掌,感谢这位英雄的见义勇为之举。 他未多说什么,又回头替那汉子搬起散作一团的木箱,汉子感激之余,又连连抱歉道:“多亏了小兄弟方才及时相救,只怕再晚一步倒是要伤着那个孩子了!” 少年替他搬运完毕,淡淡地看了眼,转身准备翻身上马,却撞上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凌寒,他愣了一瞬,未能继续前行。汉子收拾了东西,见他救了人却闷不吭声,甚是奇怪,看这情形,心里才有了底,识趣地离开了。 小凌寒一出门便看到了马背上熟悉的身影,他消失了这么久,如今却以这般形象出现,不可思议之余,内心依旧激动地注视着他。 景元,你终于回来了吗? 叶景元左手紧紧抓着缰绳,双脚紧贴地面,如灌了千斤重的铅,动弹不得。小凌寒的眼底渐渐蒙上一层薄雾,握着双拳快步走至他面前,质问他:“叶景元!这些日子你都上了哪儿?为何不来书院读书?为何不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何……为何没有来看我?我的脚受伤了你知不知道?”她瞪着水雾迷蒙的眸子,却迟迟不见他回话,积压数月的愤懑终于顷刻爆发。 叶景元沉默不语,未几,他抄手抱起她,把她安放在马背上,随后自己也一个翻身,安坐在她背后,将她护在怀里。 小凌寒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自己此时离了地面,第一回,她离开地面,骑在马背上,心中顿感惶恐,颤声道:“景、景元,放、放我下去……”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与她贴得很近,仿佛说话的呼吸声就在耳后,温热的气息尽显男子气概,小凌寒心神一荡,从脸颊红到耳根,不知怎地,就因为他的一句话,便不再害怕。 “抓紧了!”叶景元一声令下,执辔大喊“驾”,矮马受痛之下,奔跑起来。风驰电掣般,矮马虽小,却能强而有力,倘若再过些年头,定是一匹汗血宝马! 第一回骑马,马儿刚跑起来的时候,小凌寒有一点儿惊恐,可当景元伸手将他护住,她便放下心,渐渐鼓起了勇气,这会儿,她只觉得自己是只快乐的小鸟,随风飞起。 行至一条小溪前,叶景元扯辔勒马,小凌寒还沉浸在骑马的瘾头里,他已跃身下马,将手伸向她,她将手递给他,温热的手掌拉了她下来。 重新回到地面,小凌寒才猛然想起他尚未回答自己的问话,于是又道:“叶景元,你什么意思?” 叶景元低了低头,将马牵到她面前,轻声道:“我怕你受伤行动不便,所以去买了匹马来。” 小凌寒心头一震,难道这些日子,他玩人间蒸发竟是为了自己?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说:“买马开销不小,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向夫子请了假,靠卖鱼挣了些钱,只是那些钱不够,所以多花了些时日,杭州城没人请我做事,我便去其他地方,哪里可以挣钱买马,我便去那里做事。”她静静地听他说完,心底莫名地酸涩,难怪他变得又瘦又黑,原来是外出做工了,那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买一匹马? “这马看上去虽有些瘦弱,不过它是最便宜的,也许上不了战场,却能拿来赶路,我不想你再受伤害。” “叶景元,你怎么这么傻?”听到这里,小凌寒声音哽咽,只叹他为何这么傻,“帮朋友也不是这么个帮法,再说我的脚早就好了。”不知为何,景元拒绝她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这会儿这般掏心掏肺对待自己,仅仅因为他们是朋友吗? 叶景元不反驳,上前几步,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那双马靴,我收到了。”这一猛然间发生的动作令小凌寒措手不及,她垂下双手,难以言喻。 自那一日,她以为景元早就将自己忘了,而那双马靴早已埋没在皑皑白雪之中,或许雪融了,也让野狗叼了去,没想到他找到了,并且保存至今。 “你是要准备还给我吗?”明明内心惊喜不已,却硬着嘴与他闹气,叶景元收紧手上的力道,扬言,“我不会还给你,即使你向我讨回,我也不还!” 小凌寒闻言一把推开他,骂道:“叶景元,你究竟什么意思?一会儿拒绝我,一会儿又这样对我,我郭凌寒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你就是这么践踏我的感情的吗?” 叶景元未能想到她会如此激动,看来上回的事情她耿耿于怀到如今,他上前一步,对上她的眼眸,真诚地说道:“当时是我冲昏了头,只想着你高不可攀,而我被大家骂作妖孽之子,试问这样的我如何给你幸福?” 小凌寒倒退一步,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他,她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可是当我看到你躺在雪地里,我才发现我的想法都是错的,我离开是因为恨自己不能保护你!”他睁着灰亮的眼眸,告诉她:“凌寒,我喜欢你,我去学武,我去考武状元,从今以后我会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你!” 他喜欢我,他说他喜欢我……小凌寒瞪大双眼,她看到了他眼里的真挚,是真的,那样的眼神如此熟悉,阿善也曾有过,珍珠也曾有过,她心中狂喜,致使喜极而泣,忽地,她重新扑到叶景元的怀里,哭着说:“景元,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句话等了好久,你知不知道,我从未看轻你的身份,我喜欢的是你,仅仅是你!” 他回抱怀里瘦弱的女子,紧紧抱住,头一回,他对一个人说了那么多话,也只有对她,不会吝惜一言一语。 “寒儿,你瘦了。”他抱着她,和想象中抱着她的感觉大相径庭,只因他喜欢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胖妞,只是许久不见,她已是个身姿匀称的小美女,这样的凌寒,反而令他怜惜。 “嗯,那日之后,我得了一场大病,不过好在有方大夫,不然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话没一句忌口,叶景元伸出手掌捂住她的嘴,叱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 小凌寒拿开他的手,吐了吐舌,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又翻开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手心的粗茧又增加了几个,心里一疼。 叶景元抽回手,捏了捏拳,“我想勤练骑射,许是太卖力,弄粗了手,刚才没伤着你吧?”小凌寒摇头,又扑到他怀里,叶景元脸上一红,良久才将手放到她的肩膀。 “这样真好。”她说。 是啊,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心悦君兮君亦知”。 木槿溪边落花,芳草飘香,她与他携手坐在溪边,马儿啃食青草,如此良辰美景,甚是羡煞旁人。 “景元,你教我骑马如何?”小凌寒头靠着他的肩膀,叶景元回过头宠溺地看着她,答应说:“好。”那马本就是为她而牵,他又怎会不愿意? “这马叫什么名字?” “不曾想过。” “我曾听闻历代名将皆有一匹宝马,名字更甚有来历,景元将来可是想要成为名将?”小凌寒坐直身子,双眼盯视着他。 叶景元看着溪水,轻声道:“无所谓,只要能保护你,怎样都无所谓。” 闻言,她眼眶一热,小鹿乱撞,把头埋于膝间。须臾,她又开始拔起地上的草来,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不敢看向景元。而叶景元时刻盯着溪面,未能发现身旁的女子心中所想。 沉默的瞬间,他们的身上已是落满木槿花瓣。 “有了!”小凌寒瞬时抬头,激动地拉起景元的手,笑道:“它是随景元的步子而来,就叫它‘步景’如何?”叶景元瞧她一脸惊喜的模样,未作异议,扯出一抹笑容,说:“好,就依寒儿的。” 言罢,她眯起双眼跳起,跑到小矮马的跟前,轻抚着它的鬃毛,笑说:“步景,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步景了知道吗?那是你的主人叶景元,看到没?”她手指向溪边的景元,仿佛是在教稚子一般,模样煞是认真。 景元静静地看着她,步景把头面向他,发出“哼哼”两声,继续埋头吃草。小凌寒见它如此乖巧,心里又添了几分欢喜,恨不得立马就跟着景元学习,奈何,日暮四合,她撇下云凤楼的生意与景元来到这里也是失职,如今再不回去,只怕爹爹会下达门禁,从此不得出门。 自从变瘦之后,郭夫子便开始担心小凌寒的安危,每日须由安顺护送去楼里,回家也是如此,这会儿已将近申时,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骑马的事只能改日再说了。 “景元,天色不早了,送我回去吧。”景元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袍,走到她面前,说:“好。”本想与她多呆一会儿,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他们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向城中奔去。 ------------ 第二十三章 冲突 更新时间:2011-06-19 破晓时分,小凌寒已出了房门,她满心欢喜地去找安顺,想告诉他今日不必送她去酒楼了。 她想在书院等景元,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思念的心情呼之欲出。给楼里放了假,今日不开张,心想反正是淡季,少了一天的营业应该不成问题。 她一蹦一跳去找安顺,却在回廊遇到了珍珠。今日雾浓,空气中凉风习习,珍珠一袭粉衫罗裙,披着披风正向小凌寒走来。 不知为何,许久没见,这会儿看到珍珠,她的心里反倒是尴尬了,先前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姐姐。”珍珠看到她,笑着眸子,依旧一声呼唤。小凌寒愣了愣又回魂,“珍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珍珠摇了摇头,复又抬眸,似有请求,“珍珠睡不着,珍珠是特地来寻姐姐的。” “找我?”小凌寒不明白珍珠一大清早来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难道是为了莫秦煜?思及此,她心头一乱,无法忘怀那日闺房中所说的一切,珍珠对他一片痴心,可惜所托非人。 珍珠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小凌寒从始至终都静看着她,良久,珍珠才开口,问:“姐姐,那日在姐姐的房里,莫公子究竟与姐姐说了什么?为何他不再约我?珍珠好难过。”看到这样的珍珠,小凌寒又何尝不难过,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再让珍珠苦苦白等,索性直言道:“珍珠,你听着,莫秦煜不适合你,他为人轻浮,待人傲慢无礼,你若与他在一起定会受尽委屈,所以姐姐劝你早日死了这份心。” 珍珠身子一颤,泫然欲涕,她挥开姐姐搭在肩膀的手,颤声道:“姐姐胡说!你之前并不是这么说的,姐姐明明答应会帮珍珠,可如今怎又变了卦?莫非姐姐自己心里有鬼?” “珍珠!”小凌寒听不下去厉声喝道:“人家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又何必痴痴苦等?” “没有我……”她后退一步,身子一晃,“不可能的,他明明约了我,给我回了信,又怎会没有我?我不信!” “珍珠,你听姐姐说,莫秦煜弄错了对象,他以为送信的是我,却不知写信的是你。” “姐姐的意思是莫公子喜欢的人是姐姐咯?”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眼底尽是痛色。 “是,可是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景元。”她连忙解释,不想与莫秦煜攀上任何关系。 可是珍珠被妒忌心蒙蔽了双眼,“可叶景元拒绝了姐姐,姐姐是想另外寻找一个依靠了吗?” “啪”,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小凌寒是真的动怒了,她没想到珍珠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在甩下那一巴掌后,她又后悔了。 珍珠捂住半边红肿的脸颊,睁着泪眼看向姐姐,从小到大,她不曾被人打过,可如今,姐姐居然会打自己。 小凌寒呆愣地站在原地,珍珠挥泪离去,而碰巧,安顺撞见了这对姐妹剑拔弩张的一幕,却只能冷眼旁观。 安顺走到她身边,将她护入怀中,轻声喊了句“大小姐”。 小凌寒如梦初醒,抱住安顺大哭道:“安顺,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打珍珠,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啊!” 安顺轻抚着她的发丝,缓缓开口,“大小姐没有做错,安顺都听着,是二小姐说话太过分,才会惹怒了大小姐,大小姐从来不是没有理智的人。” 正常情况下的她的确很有理智,可在怒不可遏的时候,理智始终敌不过冲动。她承认,是自己过于冲动了。 “安顺,你说珍珠会不会恨我?”小凌寒怯声问他。 安顺摇了摇头,“不会,亲人间永远没有隔夜仇,些许过些日子二小姐气消了,还能与大小姐和好如初。” 亲人……是啊,珍珠是她郭凌寒的妹妹,虽不是血脉相连,她却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妹妹! 听了安顺的安慰话,小凌寒的心里好了许多,抹干泪水,猛然想起自己找安顺正好有事,而他出现在此,不必多费周折,“安顺,谢谢你,今天我不去酒楼,你不必送我了。” “好,正好夫子找安顺帮着搬马具。” “马具?什么马具?”小凌寒讶异道。 “书院换了一批新的马具供大家学习骑射,过会儿安顺得去帮忙布置校场。” “你说今日爹爹让王捕头来教骑射了?” 安顺不知她为何如此惊喜,只是点了点头,小凌寒更为欣喜,忘了之前还在与珍珠闹脾气,立刻拉着安顺冲向校场,“安顺,我帮你一起布置!” “不行!”安顺闻言,立马拉住她,“校场都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过去?何况刀剑无眼,如果伤了你怎么向夫子交代?”安顺这样说,一方面是出于关心,一方面又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平日里已见外头多有人注意到她,甚至已有媒人上门来说亲,不过她并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让更多男人见到她,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如此娇俏迷人的大小姐又怎能与那些无能的书呆子厮混在一起? 小凌寒看不明白安顺在想什么,只想一心见到景元,为此,她在心底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既然安顺这么说,我不去就是了,我回屋睡觉。”她踏出步子欲走,想想不对,又说:“对了,我想多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再来叫我吧,记住,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安顺替我悠着点。” 安顺想也没有就答应了。只要她不出门,他做什么都可以。 回去路上,小凌寒左思右想,这个安顺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时时盯着自己,似乎反应也比以前快了,莫不是方大夫开了良方给治好的? 怎么可能?既然好了,又怎会不对自己说呢?小凌寒自嘲一笑,挥挥手不去想他。 回到屋里,她开始翻箱倒柜张罗起来,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弄了套男子的衣物来,穿在身上十分适合,铜镜里俨然一位俊俏的小哥,若是再把脸蛋抹抹黑,即使爹爹见了自己也绝对认不出来! 她捣腾着梳妆台前的物件,涂涂抹抹,少顷,一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谁还能认得出?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暗笑这安顺不让她去校场,她还去定了! 避过耳目,她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往校场方向而去。 杭州城的校场只有一个,那就在离书院不远的南山,南山位置朝南,景色秀丽,泉水环绕,是练武的好去处。 而在靠山的地方有一处平地,设了箭靶和马场,天时地利人和,教授骑射的总教头是郭夫子的莫逆之交王捕头。他本是县衙的捕头,两年前退休,机缘巧合之下与郭夫子发现此地,突发奇想让他教武。 如此一来,郭夫子教书,王捕头教功夫,双剑合璧,所向无敌。 只身到达校场的小凌寒躲在暗处,未曾让人发现,而校场中央那些文弱书生已个个换上骑射服,英姿飒爽,站成一排,负责教授的王捕头此刻站在他们面前,似在踱步阅兵。 小凌寒远远扫视,一眼便瞧见景元站在正中间,身姿挺拔,而他穿的骑服正是冬日送他的那件,马靴也是预备送他的那双,原来他真的留着。只是如今炎炎夏日,他穿着就不会感到热吗? 她担心地看着他,没过多久,景元的额头已是满头大汗。小凌寒紧攥小手,恨不能跑上去让他脱下来,这样下去不会中暑才怪! 她忙顾着担心景元,却不知景元身旁的视线正扫向自己,莫秦煜一惊,这人的面貌怎会如此熟悉? “喂!你叫什么?有没有听我讲话?”王捕头见莫秦煜分神,厉声喝道。莫秦煜忙着认清那个较小身影,浑然不知自己得罪了教官。 他回头不耐烦道:“莫秦煜。” “莫秦煜?”王捕头走到他面前,整了整他的领口,莫秦煜向来不喜欢生人触碰自己,立即挥开王捕头的手,叫道:“别碰我!” 王捕头第一回碰到钉子,未料到这小子如此目中无人,怒视着他,骂:“好小子!竟然这样对待王某,不想安稳过日子了是不是?” “哼!”莫秦煜别过头,无视于他,王捕头气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好你个臭小子!给我绕着校场跑一百圈!” 众人唏嘘,这大热天里若是跑上一百圈,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小凌寒躲在大石后头暗骂他,真是不识时务! “本少爷凭什么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个退了休的捕头,凭什么对本少爷指手划脚!”莫秦煜不服气,他是来读书的,并不是来学武的,凭什么要和这群人在这儿胡闹! “那你听好了,就凭你来到这里,你就必须听我的!在家里也许你是大少爷,可在这里,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王捕头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喝斥,“还有,别仗着有权势就以为可以欺压别人,我告诉你,这对我王捕头来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莫秦煜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吃这一套,这么多年,这样的人遇到的不多,也就在来到杭州城后,才遇到了两个。一个是眼前的王捕头,一个是躲在石头后边的小凌寒。 “好,我跑。”见他是一条真汉子,莫秦煜才得以妥协,可他不想就此罢手,于是手指向那块石头,笑道:“不过,我想让她陪我一起跑!”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看去,小凌寒背后一颤,冷风飕飕,未曾发现是自己的衣角露在外面出卖了自己。 君子坦荡荡,她倏地站起,现身于人前,抬头挺胸,视线直逼将自己陷于不义的莫秦煜。 因着一身男装,面目全黑,没有人认出她是谁。 王捕头提起鞭子,喝道:“迟到乃是藐视纪律,一样要受罚!你,和他一起跑!”闻言,小凌寒呆若木鸡,她只不过是来看景元的,这下倒好,陪着这个瘟神一起受罚,这算什么? “不不不,我不是书院的学生,我走错地方了,对不起!”正待转身逃跑,王捕头顿感这声音似有些熟悉,叫住她:“等等!转过头来!” 小凌寒停下脚步,心想糟了,如果让人发现自己乔装进入校场,今后该颜面何存? “喂!和你说话呢!你叫什么名字?”小凌寒闭上双目,回想王捕头面容粗犷,凶神恶煞的模样,心惊胆颤,可越是这样越会叫人怀疑,于是她豁出去了。 她抬起头,转过身,眯眼笑看着王捕头,嘴角微微抽搐,她不笑倒好,一笑倒是更引人注意了。 莫秦煜心底一惊,叶景元同时注意到了她,王捕头却气她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有脸笑!正欲拿鞭子喝斥,却被莫秦煜拦了下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是书院的人,方才是我认错了人,她无需陪跑了。” 王捕头瞧他一脸紧张样,更加好奇此人到底是谁,竟能让目中无人的大少爷出头,应该不简单。 “小子,瞧你一脸面善,说你不是书院的人我还真不相信,该不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吧?”王捕头促狭着双眼,左瞧瞧,右看看,始终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熟悉。 小凌寒瞪了莫秦煜一眼,方才还拉着自己下地狱,如今又猫哭耗子假慈悲,哼!他想及时收手?没那么容易! “是,我是书院的学生,不过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方才腹痛如绞,我只是去方便一下,回来才发现王捕头您正在训人,被您的气势所吓,才躲了起来。”小凌寒故事编尽,吹牛不打草稿,把王捕头忽悠得一愣一愣,“像您这般英明神武的人物,教出来的学生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偏偏有人不识时务,得罪了您!”说完,她看了莫秦煜一眼,莫秦煜瞪着双目,使劲给她使眼色,却不得回报。 “哦?既然你小子这般抬举王某,那我今天是不能不罚他了!”果真,嘴巴伶俐的后果就是能得到好处,而不识时务者照例受到责罚。 是该趁着这个时机挫挫他的锐气了。 “听到没?还不去跑!没跑完不许吃饭!” 莫秦煜白了小凌寒一眼,她朝他吐了吐舌,不加理会。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目无纪律,只好硬着头皮,乖乖受罚,谁让他有言在先,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等他跑起来,小凌寒拉了拉王捕头的教鞭,王捕头看向她,她让他靠近点,附耳小声说:“王伯伯,还记得云凤楼的小凌寒吗?”王捕头一惊,紧盯着她,难怪这小子如此面善,小凌寒觉得他是认出自己来了,笑道:“寒儿偷偷潜入校场的事情爹爹并不知道,王伯伯记得替寒儿保密哦!” 王捕头收起狰狞的面目,笑了笑,心想这丫头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古灵精怪,偏偏又招人喜欢,无奈下,他唯有点头答应。 “还有,这么热的天,要是跑一百圈他一定受不了,您也不想闹出人命,所以……” “这个王伯伯自然知道,大少爷傲气太冲,若不是给点教训,只怕难以服众,等他表现良好,我自会收手,寒儿莫要担心。” “那就好。” 窃窃私语完毕,王捕头又回到众人面前,开始训练,小凌寒既然已经自称是书院学生,理应加入队伍,而她正巧顶替了莫秦煜的位置,站在景元旁边。 无论多苦多难,她只想陪在景元身边。 ------------ 第二十四章 较量 更新时间:2011-06-23 正午,烈日当空,毒辣、刺眼,一排排骑装男子鳞次栉比地列队于赤日之下。在他们的正前方,箭靶竖立,红心正对,待教官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此时,一袭男子妆扮的小凌寒站在他们中间,英姿挺拔,俨然是意气奋发的将士,只可惜,她的衣着并非骑装,只是普通家丁的打杂服,看上去颇为不和谐。头一回来到校场,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看着身旁的景元逐一模仿,景元上箭拉弓,她便上箭拉弓,景元拉满射箭,她亦跟着拉满射箭,只是女子力量不比男子,景元可以正中红心赢得满堂喝彩,而她的箭射了一半便已掉落在地。 众人注视,吁叹他俩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无可比拟。王捕头本想让她收手,生怕这丫头在众人面前出丑,怎知小凌寒是越挫越勇,丝毫不敢轻怠,更不想放弃。 她对景元眨巴着双眼,请求他教导自己,景元点了点头,放下自己的弯弓,手把手教她如何拉满弓。 王捕头一个个巡视下来,正巧遇见这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女子桃花满面,男子执着认真,不禁摇头叹笑,忽而又想起那个目中无人的大少爷,他望了望莫秦煜奔跑的身影,差不多了吧,足足五十圈已有,大少爷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过身子骨倒是硬朗,换了其他身骄肉贵的公子哥,怕是早已耐不住烈日焦灼晕了过去,想必这小子过去受过训练吧。 “喂,莫秦煜是吧!可以停了!”王捕头朝着对面的莫秦煜大声喊道。莫秦煜闻言并无停下的打算,喘气道:“您刚不是说没跑完不许吃饭吗?本少爷可不想饿肚子!” 哟!没想到这臭小子脾气倒挺倔,还和他王捕头给杠上了!王捕头皱着眉头,招招手说:“看你表现良好,免了!免了!赶紧回来和大家一起练习射箭!” 莫秦煜嗤笑,算他识趣,可当停下步子,抬头便瞧见叶景元与小凌寒手臂交缠,行为亲昵,还时不时交头接耳,笑颜以对,莫秦煜顿时怒从中来,冲到他们身边,一把夺过另一个学员的弓箭朝相邻的箭靶射去。 当!那正是叶景元方才射中红心的羽箭,却被莫秦煜的这一支射落在地,众人唏嘘,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围观看戏。 小凌寒与景元皆为一愣,不知他这么做究竟目的何在。莫秦煜射落他的羽箭之后,怒气消了一半,回头趾高气昂地瞪着叶景元,颇为挑衅。 小凌寒见势顿感愤怒,把弯弓塞到景元怀里,指着莫秦煜骂道:“喂!你什么意思!没有别的箭靶吗?为何要射走景元的箭?” 莫秦煜见她帮着叶景元那小子,心中更是郁结难消,拉起她的皓腕,质问:“为何让他拉着你的手?” 小凌寒吃痛之下,又觉得他莫名其妙,怒道:“景元教我如何射箭,当然需要手把手!倒是你,把我抓疼了!”莫秦煜反应过来,看了看,才想起放开她,小凌寒揉了揉有些红肿的手腕,景元一见,冰冷地瞥了莫秦煜一眼,令他不寒而栗。这究竟是怎样的眼眸,竟是比野狼还要可拍! 叶景元瞧他被自己所吓,复又低头心疼地看向小凌寒,轻轻地抬起她的手腕问:“疼不疼?还能射箭吗?” 小凌寒抬头一笑,摇了摇头,“不疼,我们继续练习。”叶景元微微颔首,正欲把弯弓递给他,却遭到在一旁受到冷落的莫秦煜的挑战,他说:“叶景元!本少爷要和你较量!” “喂!你闹够了没有?好好的,你要较量什么?”小凌寒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又转身看向景元,说:“景元,别去理他,让他一个人发疯去!” 这时,早已在一旁看戏多时的王捕头大致明白了这中间到底是何关系,他捏了捏手中的鞭子,走上来说:“王某觉得这个提议甚好!校场本就有训练军队之用,难免少不了士兵间的切磋,如今你们好比训练场上的将士,在上战场之前,首先应和自己的兄弟较量一番!”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又道:“我看你们两个的箭术都颇为精湛,不妨比个高下,也能让其他学员一涨士气!” “好!比一个!” “比一个!” …… 你一言,我一语,其他学员本着凑热闹的心给他们加油鼓气,莫秦煜挑眉看向叶景元,问:“怎么样?是不是不敢比?” 叶景元上前两步,同样盯视于他,低声道:“奉陪到底!” 小凌寒颇为担心地拉了拉景元的袖子,说:“景元,是不是真的要比?”叶景元转过身,握住她的双臂,“放心,只是切磋一下,过会儿再教你射箭。”小凌寒不安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莫秦煜,而他正看着这两人举止暧昧,双拳紧攥。 景元放开她,越过王捕头,与莫秦煜剑拔弩张,莫秦煜咬牙切齿地怒视他,低声道:“事先说明,输的人不许再靠近她!” 叶景元冷言道:“我不会输。” 莫秦煜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叶景元并不打算理他,径自站好位置,蓄势待发。良久,莫秦煜捏了捏拳,于叶景元身边立定。他瞧景元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更为气愤,举起弯弓,搭上羽箭,两人准备完毕,就等王捕头一声令下,双剑齐发! 众人围站两边,倒吸一口气,等待满弓发箭。而小凌寒一直紧盯着景元,虽说她对景元极有信心,可刚才莫秦煜那一箭实在不可小觑,王捕头瞧她一脸担忧,轻声安慰道:“寒儿放心,叶景元这小子虽文不如他人,可他对金戈铁马的热忱王伯伯一直看在眼里,莫秦煜那小子傲气过盛,容不下眼里有一粒沙子,这样的人反而不易取胜。”言罢,他朝着那二人发号施令,两人同时放手,羽箭“刷刷”射出。 当!小凌寒心中一喜,射中了!景元他射中红心了!再看莫秦煜,稍差一点,偏离了轨道。他输了,但他并不打算认输。 “不算!京城的校场规定三局两胜,还有两发!” “好!三局两胜就三局两胜!”王捕头看上了瘾,觉得这两个小伙子皆为可造之材,于是便答应了莫秦煜的提议。 第二箭,两人同为射中靶心,打成平局,莫秦煜骄傲地瞧了景元一眼,景元沉默不语,微有担心。 他原以为莫秦煜是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平时极少有机会舞刀弄剑,没想到马术上略胜一筹的自己,箭术上却与他不相上下。 第三箭,他必须要赢!不是因为他无理的条件,也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一逞威风,而是他不想输,他不想再输给任何人! 似乎察觉到景元的不对劲,在这紧要关头,小凌寒内心比任何人都要紧张。她不想景元输,他是她的英雄,更不想莫秦煜再趾高气扬下去! 须臾,两人再次上箭拉弓,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一个气定神闲,一个胸有成竹,殊不知这二人心思各异。景元穿的骑装有些厚实,额上已密密出汗,莫秦煜因先前跑了五十圈,气息微弱,在烈日之下,微微感到头晕目眩。 “预备――发!”王捕头大喊,羽箭离弦,不看过程,只等结果,但是结果未能判定,莫秦煜已受不住日头毒辣,砰然倒地。 众人慌忙间,纷纷围上,无外乎站在景元身后的小凌寒。 “让开!让开!”王捕头大喊一声,走进人群,先前还夸他身子强硬,原来是在硬撑,如今人昏迷倒下,该如何是好? 正准备找人送他就医,怎知小凌寒拨开人群,蹲下身子替他查看起来。众人疑惑,难道这小子还懂得医术? 王捕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看了,还是赶紧送医得了。” 小凌寒翻了翻莫秦煜的眼皮说道:“不碍事,我学过些医术,他有些中暑罢了,去打些泉水,带他去阴凉的地方休息下就没事了。”说完,她掐了掐他的人中,对着人群中某一位小哥说:“你来扶一下他,我去打水。” 那小哥愣愣地应了声,随即弯下身扶住莫秦煜。小凌寒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景元,说:“他中暑了。”然后看了看箭靶,笑道:“你赢了。” 叶景元并未因自己胜了莫秦煜而感到窃喜,莫秦煜长跑在前,晕倒在后,这一场较量他可谓是“胜之不武”,可小凌寒并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景元赢了,他的箭术是所有学员之中最好的一个! “我去打水。” “我帮你。” “嗯。” 景元看了看躺在树荫底下的莫秦煜,随即跟上她的脚步,暗忖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不仅是箭术,还有她。 方才,校场上的较量无比精彩,可偏偏莫秦煜在最后一发射出之时晕了过去,实在可惜!距离十里不到的凉亭内,无人发现一袭墨竹白袍的男子正坐在石桌前饮茶,微微叹息,对身旁的黑衣男子道:“燕斛,看来咱们留在这里是正确的,你看,刚才的比试多精彩,没想到莫秦煜的箭术又长进不少,舅舅若是知道了,定要让他去从军打仗!” 燕斛上前一步,看了看校场,又回头躬身道:“可是公子,莫少爷从小便无心于此,为何箭术还会如此精湛?” 华苏轻握瓷杯,露出修长的指节,呷了一口茶,含笑道:“舅舅是怎样的人燕斛还不知道吗?这是他们莫家的基因,骨子里就透露着将士之风,只不过莫秦煜力不从心,成了莫家的另类,但是在射箭方面,精、快、准,所向披靡。” 什么“基因”?燕斛听得一愣一愣,自七年前跟随公子身边,时常从公子的口中听到自己过去不曾听到的词,起初还不习惯,可久而久之,也渐渐能接受公子的怪异行为了。 “可在燕斛看来,与莫少爷比试的那位也毫不逊色,竟能连续两回射中靶心,只是这日头毒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后那一箭确属可惜,若不是莫少爷临阵倒下,怕是难分高低。” 华苏低头沉思,想那少年确实有些能耐,居然与莫家后人难分高下,而他身旁那位肤色黝黑的小兄弟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瞧着瘦弱娇小,没想到对上莫秦煜那般刁钻的人竟能毫不退缩,有趣,着实有趣! 燕斛见公子笑得神秘莫测,顿时背脊一凉,莫不是公子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果不其然,华苏放下瓷杯,对身旁一脸担忧的男子吩咐道:“燕斛,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少年是何来历。” “是!”燕斛抱拳领命,没走几步,华苏又说:“顺便打听一下那个矮个子,我看他懂些医术,些许他知道如何治疗我的眼疾。” “是!”燕斛离去前看了看公子,这么多年,访遍名医,全都无法医治公子的眼疾,那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能懂些什么?不过既然是公子的吩咐,他又不得不听。 燕斛走后,凉亭内徒留华苏一人,他轻抖衣袍,长身立于亭内,单手负于背后,另一只手横放腹前,眉宇含笑,远远注视着前方忙碌的身影,不曾离去。 ------------ 第二十五章 七夕灯会 更新时间:2011-07-03 七月初七,晴朗的夏秋之夜,星子飒沓,天际由一条玉带横贯南北,在玉带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子,遥遥相望。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姑娘们最为盼望的节日,早早地,她们从市集买了针线,花上一整天,注满情丝,只等今夜灯会可以将亲手缝制的女红交给心仪的男子。 只可惜,小凌寒不善女红,做出来的荷包虽能成型,可上头的刺绣分不清是鸳鸯还是水鸭。偏偏上回与珍珠闹了一场,至今不敢上门致歉,要不然她也不必为此苦恼一天了。 闺阁内,小凌寒如此思忖,未几,房门轻叩声响起,她无力地回应:“门没上锁,进来吧。” 原以为是安顺,却没想到是许久未见的妹妹珍珠,小凌寒一愣,忘了站起来上前迎接,珍珠提了提裙子,跨进了门槛,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轻声说:“姐姐。” 小凌寒听到熟悉的呼唤才如梦初醒,站起来道:“珍珠。”珍珠瞧她一脸苦样,定还是在为上回的事情忧心,于是笑说:“姐姐,珍珠是特地来给姐姐道歉的,珍珠上回说的话实在太过分,昨日见了姐姐与叶景元在一起,珍珠才明白是珍珠误会了姐姐,请姐姐原谅!”言罢,小丫头怕礼数不足,正准备下跪,却被小凌寒一把制止,叹道:“傻丫头,姐姐不曾怪你,是姐姐不对,姐姐不该打珍珠。” 珍珠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是姐姐那一巴掌打醒了珍珠,莫公子并不是珍珠应该托付终身的良人,珍珠不曾怨怼。” “好妹妹,姐姐答应你,今后再也不会打你!”说完,她将珍珠抱住,珍珠伸了伸手,笑说:“嗯,珍珠相信姐姐!” 两姐妹冰释前嫌后,才想起今日是七夕,于是珍珠问道:“姐姐,听说大街上正在举办灯会,姐姐没有约人吗?” “我约了景元,正要出门。” “不知姐姐能否带上珍珠?”珍珠一脸企盼地看着她。小凌寒稍作迟疑,珍珠生怕她拒绝,又道:“珍珠只是想去看看灯会,不会打扰你们的!” “姐姐不是担心这个,只是雪姨那边……”小凌寒略微沉吟,珍珠立刻为其解惑,“今日难得七夕,娘已答应了珍珠,到时候让安顺陪同,不会出事的!” “既然如此,那还不赶紧出发?”如此一说,小凌寒心头窃喜,甚至在临出门前差点遗漏了那个荷包,她又折返去取,放进了怀里。 门口,安顺已是等候多时,小凌寒见到安顺首先打了声招呼,“安顺,珍珠就拜托你了!”未等安顺开口,她已一溜烟奔走了。 安顺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失落得低下头,他原本以为大小姐会随二小姐一起,却不知她已另外有约。 “安顺,咱们走吧!”珍珠挽住安顺的手臂,俏皮地笑道。 安顺点了点头,往灯会方向而去。 灯会离云凤楼不远,小凌寒与景元约定于此见面,她欢欣鼓舞地跑到楼前,景元背靠着门板,双臂环抱胸前,正在等她。 许是女儿家的羞涩,越是靠近,越是情怯,手心里不知何时出的汗,湿湿的,温温的,心思更是复杂难辨。 今夜的我美不美?衣裳穿得够不够体面?曾几何时,她也同其他女子一般,为红妆思前想后了? 离及笄之年尚有两个春秋,她不能像邻家的大姐姐那样穿锦绸裙袄,头梳发髻,戴白兰素馨,再画眉、抹脂粉、点绛唇、额上印花或是用凤仙花汁染蔻丹。如今唯有穿一件朴素的黄衫罗裙,稍逊风姿。 正在她担心自己不够漂亮之际,叶景元已发现了她的倩影。一袭黄衣,俏皮可人,未施粉黛亦能艳压群芳。 他走到她面前,粗粗的手掌牵起她纤细的小手,感到他温热的传递,小凌寒双颊绯红,低下了头。 叶景元看了她一眼,扯起了嘴角,调笑道:“小心前面的树干。” “啊?”小凌寒惊得抬头,前方却是一片漆黑,哪来的树干?抬头看到景元一脸偷笑,才明白自己是被捉弄了! “好你个景元!居然骗我!”她作势欲拿粉拳击打景元,谁知叶景元趁机握住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映着微弱的月光,她痴望着他灰亮又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被吸入漩涡,无法自拔。叶景元呆愣一瞬,入眼只见她眉目微睁,如今夜一弯皓月,红唇如樱,微合,依稀可见齐整的皓齿,久久不能放开。 他吞了吞口中津/液,脸不受控制地靠近,小凌寒顿感不妙,心跳加速,别过头推开了他,“灯会要开始了,咱们再不走,怕是赶不上了!”言罢,她心虚地快步向前走,心乱如麻。这是怎么了?明明期待能和景元在一起,为何刚才的行为如此不自然?当初撞见朱明轩也曾这般对待阿善,便觉得羞煞旁人,如今换做自己,更是难以应付了! 叶景元恍然回神,大踏步追了上去,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才和她互表心意,又怎可做出如此非礼之举?可是看着她,又实在忍不住,也罢,来日方长,只要心意未变,再久他都能等! 默默地,他跟在她身旁,不再出声。 良久,七彩灯光在前方摇曳生辉,小凌寒内心一喜,忘了先前的纷乱,拉起景元的手掌直奔人群。 绣闼瑶扉取次开,花为屏障玉为台。 大街上的挂灯琳琅满目,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灯树前,女子提灯,男子相依,小凌寒瞧了好生羡慕,拉着路人便问:“这位姐姐,这灯是从何处买来的?” 女子提起彩灯,指了指后方,“那边正在猜灯谜,猜中便可获得一盏,只是灯谜太难,玉郎饱读诗书,也只猜中了一盏。”一听有灯谜可猜,也不管难与不难,小凌寒激动地拉着景元,说:“景元,咱们也去猜可好?” 叶景元皱了皱眉,低声道:“可是我不懂猜谜。” “不打紧,只是去凑个热闹,又不会为了一盏花灯去拼个你死我活。”小凌寒劝道。 “那好吧。”叶景元见她如此兴致盎然,不愿扫兴,也就随她去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来看灯会,过去的十多年,他只能陪着娘亲守在家里,连买一盏花灯的钱都不够,娘亲最爱看灯会,只是她身子弱,出不得门,自她去世后,他更不曾在这一日出门。 而今夜,可以陪着心仪的女子,多年的心结再次打开。 小凌寒兴冲冲地拨开人群,往前方奔跑,待到了猜灯谜的摊子前,哪还看得到有人,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正在收摊准备打道回府,怕自己走错了地方,便对那老伯问道:“老伯伯,这儿可是猜灯谜的?” 老伯捆了捆绳子,回道:“姑娘来晚了一步,灯笼让人都猜了去。” “啊?” “那位公子实在厉害,一连猜中二十有余,全都拿了去。”老伯啧啧赞叹道。 小凌寒惊叹,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奇人,专程跑来这里又不想空手而归,再言,瞧方才那位姐姐的花灯,着实好看得紧,于是小凌寒又问:“可知那公子去了何处?” “喏,朝那座桥上去了。”老伯指了指东边那座桥,小凌寒心领神会,“多谢老伯伯。”言罢,又拉着景元追去,只是没走几步,五脏庙里唱起了戏曲,面上一红,景元说:“我方才看那边在卖糕饼,我去买来给你,你先去寻那人吧。” “好,那我们桥上会见!”离去前嫣然一笑,叶景元愣了愣,才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前面的公子!等一下!”提着二十多个花灯,确实显眼,小凌寒奔跑一段便已远远瞧见,那一黑一白两抹身影闻声回头,小凌寒歇了歇气,抬头却是一惊,道:“华苏哥哥!” 猜中灯谜的人居然是他!这倒好了,向他买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我想是谁认得我,竟是寒儿你。”华苏眸中含笑,徐步走向她,小凌寒由始至终一直盯着他手中的花灯,华苏心下了然,说:“寒儿可是为这些花灯而来?” 小凌寒点头如捣蒜,继而又惊讶道:“华苏哥哥怎会知道?” “瞧你那眼神我便知道了。”他莞尔一笑,把花灯递给她,“这些原本就是送你的,拿去吧。” 小凌寒张大嘴问:“送我?为何要送我这么多灯?”说着,已经把他手上的两盏花灯拿到了自己手上,剩下的那些全在身旁黑衣男子的手上。 “本是打算趁着佳节做盏灯来应节,可惜,我与燕斛都是笨手笨脚的人,故而来此灯会,碰巧可以猜灯谜,谁知道那些灯谜太过简单,全给猜中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么多灯总不能拿来闲置,在杭州城我又只认识寒儿一人,便打算送你。” 原来如此,他说灯谜简单,可方才的姐姐并不是这么说的,瞧着眼前的翩翩佳公子,想起初见他时,谈吐文雅,想必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小凌寒笑了笑,对他说:“华苏哥哥,你的好意寒儿心领了,只是这么多花灯,怕是拿不回去,不知道寒儿可否做个顺水人情,把花灯送给大家呢?” “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寒儿好心思!”华苏嘴角微扬,随即对身旁的男子说:“燕斛,把剩下的灯发给那些姑娘吧。” 春心荡漾的姑娘们见到华苏这般温润的男子早已眼冒红心,只碍于他已有佳人相伴,才不敢公然上前,一览公子风貌,如今公子金口一开,再也按耐不住,争前恐后扑向他与燕斛。华苏唯恐这些姑娘伤了小凌寒,拉起她便跑,留下燕斛一人收拾烂摊子。 跑了一段路,来到桥上,两人皆是气喘吁吁,少顷,等平顺下来,小凌寒提着花灯,不解道:“那些姐姐是怎么了?为何各个跟豺狼虎豹似的?” “许是有花灯相赠,高兴过头了吧。”华苏始料未及,眼前的丫头心思颇为单纯,不过也好,这样反倒更想与她亲近了。 “我看有燕斛挡着,她们该是不会追来了。”华苏望了望身后,随即手扶栏杆,静看着湖面,甚好,若不是借助火树银花,真怕自己不能带她逃离纷乱。 小凌寒已取了灯,想起与景元的约定,正准备与他道别转身去寻找,怎料天边一闪,“啪”,顿时如流星飒沓。 “看!是烟火!”小凌寒收回脚步,抬头仰望天空,激动道:“华苏哥哥,你快看!是烟火!好美的烟火!” 夏夜,烟火一瞬,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眼前的女子,头一回,他在夜晚看到如此巧笑倩兮的女子,竟比烟火还要绚烂几倍! “看到了,真的很美。”小凌寒望着天,欣赏着绚烂缤纷的天幕流星,不曾留意身旁的男子正注视着自己。 “寒儿,随我回去如何?” “啪”,又一发,响声如雷,“啊?华苏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她巧笑着问他,华苏恍然如梦,摇了摇头,说:“很美,我说烟火很美。”你比烟火更美,这一句终是藏在了心底。 “哦。” “寒儿!”远远地,叶景元在桥梁另一头呼唤,小凌寒转身,朝他挥手,继而又对华苏笑别:“华苏哥哥,咱们改日再见。”话音刚落,已向景元奔去。 华苏眼看着她身影远去,依稀可见那个唤她的少年,原来是他!那日校场与莫秦煜一较高下的少年。那么他身边的那个黑小伙儿岂不是……原来如此,难怪燕斛如何打听,也无法得知她的消息,竟不是郭载贤的学生,而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就是寒儿喜欢的人吗? 影影绰绰,夜幕漆黑,已是熄灯打烊时刻,他看不清她与那少年谈笑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体有个地方一直揪着,妈妈说过,那个地方叫做心房。 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提步间,似乎踢到了什么,他弯身摸索,拾起,定是她落下的,呵,这绣工,还真是不敢恭维。 明明是粗制滥造的绣品,他却收到了怀中,且甘之如饴。 回去的路上,小凌寒想把荷包送给景元,可是,浑身找了一遍,未果。 七夕夜,远处的姑娘们在唱: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送不了礼物,她便跟着一起哼: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景元一路跟着她,直到护送她到家。 ------------ 第二十六章 险中求生 更新时间:2011-07-10 暑气未消,七夕的余热犹存于心头,一周后的早晨,小凌寒双眼盯着那两盏早已熄灭的花灯,上头画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看着看着,似乎发现哪里不大对劲,“好奇怪,为何会有一行题字?”她凝眉,那夜形色匆忙,光顾着看烟火,倒是没有注意到灯上的玄机。 永远幸福、快乐。竟是奇怪的字体,小凌寒好奇为何“远”与“乐”的写法似乎少了许多笔画,若不是按照句子的意思,恐怕还不知道这两个字如何去念。小凌寒暗笑华苏哥哥真会偷懒,居然能够想出如此异于常人的做法。不过,她又是如何确定这些字出自华苏之手?只因后头落款而了然。 风摇曳,才想起该去酒楼了。小凌寒转身而走,开门间只见安顺慌慌张张停在自己面前,“大、大小姐,不、不好了,二小姐不见了!” “什么?”小凌寒惊道,随即又问:“珍珠不是应该在房里睡觉吗?” 安顺点点头,说:“二夫人一大早去敲门,却迟迟不见二小姐开门,原以为二小姐可能在大小姐这里,打算过来找人,可安顺昨夜明明看到二小姐回了自己屋里,又怎会在大小姐这里?未免打草惊蛇,安顺这才代替二夫人前来,大小姐,二小姐究竟去了哪里?” 小凌寒边听边思索,自七夕那日回家,珍珠比往日开朗许多,又怎会无缘无故地不见了?想想便觉得奇怪,于是她问安顺:“可有在书院里找过?” 安顺摇摇头,“安顺急着通报大小姐,来不及去找。” “那好,我们分头去找。”说完,她已走出房门,连门都忘了关,安顺闻言,顺着她相反的方向而去。 回廊,鱼塘,书院大堂,厨房……该找的地方几乎都找遍了,唯有后门的院子尚未去寻。珍珠素来深居简出,这会儿又怎会不支一声就不见了踪影?小凌寒觉得事有蹊跷,却又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唯有找到人再说。 她尽可能克制自己,让自己保持冷静,过去行事太过冲动,往往弄巧成拙,经这一年的历练,总算学会不少。而此刻,她要寻找的人是自己的妹妹,那个孱弱的孩子,不知道她会不会晕倒在没人经过的地方,越想越是害怕,她揪着衣领,只怕后院再找不到,她连死的心情都有了。 “大小姐,看,是二小姐!”安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在她身边遥指上空,目光望去,只见家里的那棵参天古树上吊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在找的二小姐! 小凌寒心底一颤,随即惊慌地跑到树下,喊道:“珍珠!你在做什么?”珍珠原本爬到树上就已经惊恐万分,这下被姐姐一吼,更是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她紧紧地抓着粗树枝,哭道:“姐姐……怕……珍珠怕……” 见珍珠情势危险,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却尽量使自己淡定,“别怕,姐姐这就上去救你下来!”说完,她已经挽起袖管,预备自己爬上去救人,可她从小没有爬过树,更别说是这样的参天古木。 珍珠爬到一半,便已不敢再往上爬,眼看着树枝摇摇欲坠,小凌寒冲过去救人却被身后的安顺拉住,蹙眉道:“大小姐,还是让安顺来吧!”小凌寒看了看树上惊恐的珍珠,再看看安顺,犹豫不决。 “大小姐放心,好歹安顺是个男人,不会有事的。”如今救人要紧,小凌寒瞧安顺身强体壮,却不知道他还会爬树,未等她回答,安顺已经攀爬起来,完全不似平时那般笨拙,可说是十分矫健,是何时起,安顺练就了这样一番本领? 看着安顺离自己越来越近,珍珠才停止哭泣,吸了吸气,道:“安顺,鹞、鹞子……”安顺停了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上挂着一只残破的风筝,也就是珍珠口中的鹞子,安顺心下了然,去抓鹞子。小凌寒站在树下心惊胆战,在望见那只鹞子之后,才明白珍珠一大早消失竟是为了来放鹞子,至于她为何会在树上,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安顺探手便拿到了鹞子,下一步便是去接抓着树枝的珍珠。珍珠的位置相对鹞子而言颇感危险,若不是小丫头身子轻,只怕早就压断树枝摔下去了。纵使离地面不是很高,可这样摔下去摔不死也会半身不遂,小凌寒看在眼里,真是又急又气! 差一步,就差一步了,安顺小心翼翼地靠近,探出左手说:“二小姐,来,把手给我。”珍珠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差一点就要抓住安顺,可刚移动,树枝便晃个不停,珍珠吓得魂都没了,复又把手收了回去,紧紧抓着树枝,不敢再轻举妄动。这一下,情况变得更加棘手,安顺身手再敏捷也比不过树枝断掉的那一瞬。小凌寒心跳如雷,连安顺都没有办法,看来只能去找人帮忙才行! 正撒腿欲跑,只见树上“吱呀”一声,随即是珍珠的一声惊呼,小凌寒回头,眼看着珍珠从树上掉下来,顿时花容失色。 “珍珠――!”她哭喊着打开后院小门冲了出去,原以为照珍珠那样掉下来不可能安然无恙,怎知她落入了某一男子的怀抱,毫发无伤。 小凌寒惊魂未定,安顺从树上一跃而下,随她冲出了门,只见莫秦煜抱着二小姐,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们。 莫秦煜放下珍珠,珍珠吓得变成了软脚虾,瘫在莫秦煜怀里,小凌寒冲过去接住珍珠,慌张道:“珍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良久,珍珠终于回过了神,扑到小凌寒的怀里嚎啕大哭,“姐姐,珍珠好怕,珍珠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小凌寒摸了摸珍珠的脑袋,哽咽道:“傻丫头,当初不去爬树不就没事了?” “可是鹞子挂在树上,娘说了,鹞子要放走才能把病痛带走,如果它一直留在树上,那珍珠的病是不是永远好不了了?”她哑着嗓子嗫嚅道。 小凌寒身子一颤,没想到珍珠对于自己的病情一直如此介怀,而她这个做姐姐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傻丫头,你想放鹞子叫上姐姐就是了,为何要一个人?还有,你这样以身犯险爬到树上,不出事还好,要是我和安顺没有赶来,那你让姐姐如何向雪姨交代?” “珍珠知错了,珍珠再也不敢了。” “唉。”对待这个妹妹能有什么办法,她自问从来不是一个严厉的姐姐,每当珍珠哭鼻子,她便没了法子,对于这件事唯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处理好珍珠的事情,又想起莫秦煜还在这里,没想到这家伙再一次救了珍珠,这究竟是缘还是孽?她看了看怀里的珍珠,似乎不像上回那样表现出小女儿的姿态,而莫秦煜也是一脸的淡漠,并没有对此再做要挟,奇了怪了,为何会变成这般情形?也许在过去她觉得会是好事,可如今她深深明白这两人的性子,像莫秦煜这样冲动的大少爷没理由表现得如此坦然,还是上回中暑把毛病一下子都治好了? “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去上课了。”莫秦煜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未等小凌寒说一句致谢的话,小凌寒颇感奇怪,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于是把珍珠交给安顺,又跟了上去,抓住他问:“喂,你没事吧?” 莫秦煜停下步子,转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珍珠,笑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他的笑容很苦涩,仿佛是在自嘲,小凌寒一头雾水,“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只是忽然想到他怎会出现在书院的后门,才又问他。 “是珍珠姑娘约我来的,不过我看她并不打算和我说话,所以我想还是离开比较好。” “你说珍珠约了你?”小凌寒难以置信地开口,回头又问珍珠:“他说的可是真的?”珍珠低下头,并未答话,是不是真的,小凌寒一眼便看了出来,只是她不明白珍珠这么做的原因。明明已经说要放下,为何现在又要去做些无谓的挣扎?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凌寒不安地看着他们,没人出声,少顷,安顺站了出来,说:“大小姐,其实那日七夕夜,安顺并没有陪同二小姐出去。” “什么?”小凌寒惊道。 “二小姐只是拿安顺来做幌子,真正陪二小姐的是莫少爷。” 小凌寒双眸越瞪越大,万万没想到珍珠居然会和莫秦煜暗渡陈仓,而那鹞子,原本是打算和他一起放的吧。可是,莫秦煜不是不喜欢珍珠吗?那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小凌寒心头顿感气愤,冲到莫秦煜面前质问他:“你是怎么回事?倘若你喜欢的是珍珠当初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这会儿倒好,一次伤害不够,还来第二次?我告诉你,这不好玩,拜托你以后也能为别人想想,珍珠经不起你大少爷的折腾!” 莫秦煜任凭她指责,不言不语,珍珠见姐姐这般咄咄逼人,终于忍不住说出真相,“姐姐错怪莫公子了,七夕那日只是珍珠一厢情愿想见他而已,所有的事情都在那天说清楚了,莫公子喜欢的是姐姐,这一点珍珠知道,珍珠从小体弱多病,自问不配得到幸福,这一点珍珠也知道,可是珍珠就是忍不住去想莫公子,方大夫说珍珠时日不多了,珍珠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多见见莫公子。”说着,泪眼已含情脉脉地对上了莫秦煜的。 “方大夫何时说你时日无多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姐姐不必再瞒着珍珠了,这些天方大夫频频出现,她和娘说的话珍珠都听到了。” “珍珠……”小凌寒原以为他们瞒得都很好,每天强忍着心痛去笑,容许她去参加七夕灯会,希望她尽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这丫头什么都知道了,于是再也忍不住,抱着珍珠便痛哭了起来。 珍珠比任何时候都坚强,她轻拍小凌寒的后背,笑道:“珍珠不怕死,只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姐姐和爹娘……”她顿了顿,看向莫秦煜,缓缓说道:“还有莫公子。” 莫秦煜皱了皱眉,迟迟不说话,良久,好似做了什么决定,走到两姐妹面前,郑重道:“我能来见你,就证明我愿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陪你度过。”他拉起珍珠的小手,复又看向小凌寒:“如果你放心把珍珠姑娘交给我,我保证在今后的日子里好好呵护她。” 小凌寒瞧他面无表情地牵着珍珠,而珍珠满脸激动,她知道莫秦煜只是同情珍珠,并不是真心,可如今他愿意背弃自己的情感陪伴珍珠度过余生,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再说这是珍珠最后的心愿,小凌寒没有拒绝。 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她只是希望珍珠可以毫无遗憾地度过余生。 “这件事情爹和雪姨是否知道?”小凌寒不放心珍珠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于是问她是否过问于爹爹和雪姨的允诺。 “珍珠不想爹爹和娘知道珍珠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还请姐姐替珍珠保密,若是今后我与莫公子出门能得到姐姐的掩护,那就再好不过了。” 珍珠就是这样,喜欢向姐姐提出各类要求,而小凌寒不觉得这些要求无理,也就随她去了。 珍珠这样说,无非是希望以后自己出门带上珍珠。 如此一来,今后不仅要为自己的恋情保密,还要为珍珠打掩护。她与景元的二人世界在此画上了休止符。 坐在学堂里的叶景元适时打了个喷嚏,却不以为然,殊不知自己未来的路途将会多么艰险,这一点,小凌寒同样浑然不知。 ------------ 第二十七章 告别不成 更新时间:2011-07-14 东方既白,朦胧的一缕晨曦透入窗内,打在男子身侧,显得他身姿更为修长。骨节分明的五指把玩着一个深黑色荷包,放眼望去,那绣工实在不堪入目。男子玩弄一阵,又紧紧握住,完全包裹在手掌之中,向上看去,只见他嘴角微扬,意味深明。 “公子,京城传来密报,说……”好好的一番美景,却被一袭黑衣的莽撞男子冲入打破。他话到一半,便被身着白衣的男子挥手打断,回过头,笑说:“燕斛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坏毛病?进门前好歹要敲个门啊!” 燕斛闻言,低下头,双手抱拳,“燕斛该死,方才燕斛叩门良久,却不见公子回应,燕斛生怕公子出事,才斗胆贸然闯入。”华苏见他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无奈地挑了挑眉,说:“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总说自己该死,生命诚可贵,你虽效忠于我,可我并不要求你为我出生入死,从我第一回见到你,便已视你为兄弟。” 他说得倒是简单,可在燕斛听来却是大逆不道,他万万不敢与眼前的人称兄道弟,一惊之下,立即跪了下来,惶恐道:“燕斛不敢!燕斛只知道要遵从家父嘱托,保公子周全,万万不敢失了自己的本分!” 华苏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怪燕天弛那迂腐的思想,才造就燕斛的愚忠思想根深蒂固,他已不止一次跟他说明自己的立场,可无奈燕斛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深刻明白什么是“主仆尊卑”。 “起来,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动不动就跪我,你不嫌累,我还嫌烦了,也罢,我素来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你不是有事禀报吗,这样跪着如何告知于我?”华苏上前一步,躬身想要扶起他,怎知燕斛率先站了起来,不敢冒犯眼前之人。 华苏微微一笑,心想这个燕斛啊,真是拿他没办法! 他的笑容从未消失,优雅且卓尔不凡,可在燕斛附耳说了两句之后,那笑容立马僵凝,沉默良久后,又眉头轻蹙道:“燕斛,你去打点一下,明日一早,即刻回京!” 燕斛愣了愣,由于事态紧急,他本想公子应该会立刻动身才对,可他却说明日一早再启程,父亲从小便教育他主子的心思永远不要去猜度,做下属的,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对于公子的态度,他并未多疑,而对公子连日来的一反常态却稍稍留了点心。他听了华苏的吩咐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临走时眼角瞥到公子手中的秀囊,心想公子是为了那个姑娘在犯愁吧。 燕斛走后,那荷包被他抓得更紧了。他本想多待些日子,怎知方才听了燕斛的一番话,这会儿又不得不离开。 京中出了事,他无法置身事外,他必须回去亲自处理。纵使多么不舍,也无可奈何。眼下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荷包还给它的主人,还有道别。 一年前的不辞而别始终在他心底存有愧疚,如今他不能再犯第二次,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做了承诺,理当亲自实行。 一个时辰后,华苏已经站在云凤楼外,身旁仍是燕斛陪伴。寻人之事,对他们而言,并不困难,自从认识小凌寒之后,他便派燕斛打听了她的一切,只差翻查她的族谱了。 初闻她小小年纪,便经营了一家酒楼,且有声有色,心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如今亲眼所见,更是叹为观止。上下二层,与普通酒楼无异,但是这里却有一种家的感觉。 七夕之后,他俩再没有见过,如今身处云凤楼,心情却是莫名的紧张,手里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这位客观,请问是预定包间还是大堂用膳?如果是预定,那先里面请,具体事项可以问掌柜的,如果需要用膳,恐怕还要等上一个时辰,客官,您是?”听着小二顺溜的说辞,华苏感到轻松不少,嘴边的笑意更深了,那小二一瞧这位公子含笑如珠,踏出门槛的步子顿了顿,差点摔出来,还好燕斛眼明手快扶住了他,小二回过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燕斛瞧他没事了,放了手又回到了华苏身边。 适时,华苏开口道:“我不预定,也不用膳,只是想找你家老板娘,不知能否行个方便?”小二想也没想,不住地点头,“方便!方便!您先里面坐,小的这就去请姑娘出来!” 华苏微微颔首,谦谦有礼,提起步子,优雅地跨入门槛,幸得这个时辰客人不多,不然又要引起不堪设想的一股股风波。先前走在路上,若不是燕斛用凶神恶煞的眼神去吓路人,他们怕是要此行凶险。 保护公子已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如今还要驱赶那些狂蜂浪蝶,他燕斛纵使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忙不过来,不过,自己凶恶的眼神此刻算是派上用场了。 徐掌柜见小二匆匆忙忙往后院奔去,又瞧见坐在大堂之内的翩翩公子,瞧那一身打扮,墨竹白袍,青丝高束,俨然一个书生,可偏偏周身似是散发着贵气,威严不可亲近。好在那公子笑容温和,将他的不凡气息掩盖了七八分,徐掌柜几十年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如此与众不同之人,更奇怪的是,他竟是来找姑娘的,姑娘又怎会结识此等男子? 越想越奇怪,他放下手里的珠算,拉住小二,轻声问他:“狗子,你不觉得这位公子有点奇怪?” 狗子是小二的乳名,平时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他被徐掌柜这么一问,才从梦中惊醒,回头看了眼那位公子,还有身旁那位面目凶恶的侍从,心中涌现一抹疑惑,“不会是姑娘在外头闹了事,他们是官差,来抓人的吧?” “呆子!”徐掌柜恨铁不成钢,在小二头顶重重一敲,说:“你有见过官差穿成这样的吗?” 小二缩了缩脖子,揉着脑袋说:“既然不是官差,那又会是谁?还是说姑娘这些天外出认识了某家贵公子?” 徐掌柜闻言,又瞧了那公子一眼,略微沉思道:“也不无可能,姑娘最近总是神神秘秘外出,如今又有这么儒雅的公子上门找人,我看啊……” “姑娘好事将近!”小二与徐掌柜异口同声,笑得暧昧,一致认为自己的猜测肯定没错,想姑娘如今一十有三,以这个年纪谈婚论嫁实属正常,于是两人按照这个逻辑在心底打起了算盘。 没多久,徐掌柜催促着小二赶紧去找姑娘出来,准备看一出好戏,又没过多久,只见小二灰头土脸地走出来,而身后并未跟着姑娘,想是又偷偷溜了出去。 不过既然是与这位公子相约,又岂会一个人消失不见了?莫非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华苏仍旧安静地等她出现,并未意识到这一老一小正拿自己当话题在谈论,虽说自己的耐心无人能及,可这通传的时间似乎是久了那么一点,究竟出了何事?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姑娘今日陪二夫人去了明觉寺烧香,所以未能来楼里,小的刚才糊涂,竟是忘了,还请公子改日再来。”小二与徐掌柜再三商讨之下,决定编个谎言来掩护姑娘,他们都觉得,姑娘许是贪玩,忘记了与这位公子的约定,而这位公子看上去又不像无理取闹之人,这个理由应该说得通。 华苏故作理解,眉目含笑,殊不知方才小二的眼神闪烁,加上徐掌柜手指发白,他心里大致是明白了,他们在撒谎,为她而撒谎,为此,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心底窃笑,为先前二人的交头接耳而笑,他们以为躲在远处偷偷说话不会被人听到,却不知道他的耳朵从小便灵敏胜于他人,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不曾逃过他的双耳,无外乎先前的那段暧昧说辞。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所以故意不拆穿,他也不想拆穿,对于这个误会,他似乎没有那么讨厌。 明觉寺上香,他们不知道他和燕斛正是从寺中而来,路上并未发现任何香客,再言,今日并不是祈愿的好日子,也罢,既然白走了一趟,或许正是老天暗示着自己与她缘尽于此,京中尚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至于告别,看来又是不告而别了。 华苏微微欠身,随即与燕斛离开了云凤楼,那个荷包,他偷偷地藏在怀里,既然如此,何不留下做个纪念,也好。 小二与徐掌柜望着那二人离去,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而脑中始终留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宛若蛟龙,却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他的出现如同昙花一现,时机难遇,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 花间溪水,风筝佳人。小凌寒答应过珍珠,以后都会带着她一起外出游玩。 珍珠握着她喜爱的纸鸢,莫秦煜在一旁耐心指导,没想到他一个大少爷,放起风筝来却是有模有样。看珍珠玩得那么开心,她牺牲点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委屈了一旁的景元,原本用来习武的工夫全都浪费在了游山玩水之上,害得他只能半夜在家苦练。 “景元,其实你大可不必每日都来陪我,你看你的眼睛,都快变成蜀地的大熊猫了!”说着,她心疼地抚摸着景元的眼睛,而这一幕正巧被莫秦煜瞧见,他用力扯动风筝线,怎知用劲太大,竟是“啪”的一下断了。 “不碍事,又不是全在游玩,还不是在教你骑马么?”景元挨近她,将缰绳放进她手里,小凌寒看着步景,原以为这矮马温顺极好驾驭,怎知学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一丝进步。 叶景元看她一脸失落,急忙劝道:“长城非一日能建成,同样的道理,学习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野马难驯服,想当初我也折腾了许久才驾驭得了它,你一个姑娘家,能够勇敢骑上去已经很好了。” 景元的话比任何教训都灵验,小凌寒闻言,脸上即刻笑靥如花,“景元,那你再教我,我就不信驾驭不了它!”说着,她已翻身跨上了马,不比第一次的笨拙,这些日子,上马的功夫倒是不错。 “步景,你要乖乖的,景元是你的主人,我是景元喜欢的人,也就是你半个主人,等下不准把我摔下去哦!”她轻轻地抚摸步景的鬃毛,随后对景元说:“景元,你放手吧,我想自己尝试。” 虽说景元教她骑马,可每次都是景元牵着缰绳,只要步景一有异样,他便跟着翻身上马,没有一次是真正放手的。而这一次,小凌寒执意让他放手,景元迟疑片刻,才放开缰绳。 小凌寒微微一笑,按照他之前说过的方法,坐稳、拉绳、夹/紧马腹、扯辔喊“驾”,步景吃痛之下,快速向前奔跑。风驰电掣,随风飞翔,就在小凌寒以为自己能够驾驭它了,怎知步景好似疯了,不停地挣扎,小凌寒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看就要摔下马,叶景元一个冲身,骑在她身后,及时勒马,制止了一场浩劫。 而在一旁放完风筝的珍珠和莫秦煜看到前面惊险的一幕之时,也着实惊恐万分,珍珠几乎已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询问姐姐是否有事,小凌寒定了定神,笑说:“没事,景元又救了我一命。” 景元将她放下马,珍珠立刻上前拉住她,定要检查一番,而莫秦煜在一旁站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没事就好,珍珠真是被你吓坏了。” 小凌寒不再多说,只是微微笑着。不知为何,莫秦煜看她的眼神始终让她觉得不舒服,明明珍珠才是他需要守护的人,可是他的眼神始终看着自己,这让她很难受。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叶景元已经摆平了步景,大家看看天边,夕阳如火,便准备打道回府。 因是偷偷外出游玩,家里人不知道,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偷偷摸摸,莫秦煜与叶景元将那两姐妹送到巷子转角处,看着她们安全到家才舍得离开。 莫秦煜转身之后,叶景元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步景的后腿,银针虽除,可是疼痛非常,步景虽难以驯服,却不至于置人于死地,他,究竟是何人?他对她会不会是因爱生恨? 越想越感到后怕,可是无论如何,他在这一刻告诉自己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 第二十八章 离别 更新时间:2011-07-15 寒暑交替,一晃已是两年。 载贤书院的孩子们学业完满结束,秋闱考试在即,学子们纷纷向老师道别。 “学生张秋林拜别恩师,叩谢恩师三年辛勤栽培!”为首的书生作揖再拜,率领身后其余四十九人同时叩拜告别,郭夫子苍颜白发,捋着胡须,笑着送上最后的祝福:“老夫竭尽本分,只为培养栋梁之材,如今尔等学有所成,只愿在之后的秋闱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金榜题名,为百姓谋福祉!” “学生谨遵老师教诲!”众人叩拜。 “好了,临别之际,大家好好彼此告别吧!”郭夫子朝众人挥挥手,而后轻咳了几声,苏沁雪心头一紧,扶住他道:“老爷,看孩子们如此尊师重道,您也该放心了,中秋刚过,天气愈发凉了,外头风大,我还是扶您进屋吧。” 夫子点了点头,随苏沁雪回了屋,此时,夫子又咳了两声,这回比在外头还要严重,苏沁雪皱起眉头,将怀里的丝绢递给郭载贤,郭载贤接过丝绢捂住嘴一阵狂咳,未几,稍有好转,他才把丝绢放下,苏沁雪揪着心,待看到雪白的丝绢上那触目惊心的一抹红后,更为悲恸,这是第几回了,老爷咯血的日子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两年,她一直看在眼里,也从方大夫那里多方查证,老爷患的是痨病,即使壮如青年也无药可医,更别说年近五十的郭夫子了。 古人云:人到五十知天命。郭载贤早知自己命数已尽,只是放着续弦和两个闺女,他心中仍有不舍。 而为了不让小凌寒担忧,他和苏沁雪都对她做了隐瞒,只说是劳累所致,而夫子也曾答应,送走这一批学子之后,书院再不招人。 夫子咳了一阵,又轻轻呷了口茶,这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况且病体欠佳,茶盏在他手中颤颤巍巍,苏沁雪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哽咽道:“老爷……” 郭载贤眼波平淡,又将茶盏放回桌上,叹道:“也许这就是命,该来的总会来的。当年凤儿下嫁于我,已是上苍对我的厚爱,可命运弄人,她在生下寒儿之后的两年终是离开了我。”许是屋里的灯火不够明亮,昏暗中,似乎可以看到他眼中一抹黯然,苏沁雪明白,即使他的前妻已去世十多年,可他心里依旧放不下她。而自己,也不奢求得到一丝丝他的情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样默默地陪在他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雪儿,这些年委屈你了。”郭载贤猝不及防地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轻摩挲着,不似当年那般细滑。 多少年了,到底有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没牵过自己的手了?这一刻,虽知是对她的怜惜,可她心里始终是激动的,甚至还有一些悲伤。 “身为家里的女主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从中抽出。郭载贤愣了一瞬,又道:“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虽不愿接受他即将离去的事实,可他们根本无法改变命数,苏沁雪眼里噙着泪,迟疑地点了点头。 “珍珠的身子骨自小就弱,两年前便已听方大夫说她挨不过一个春秋,可还是发生了奇迹,虽言如此,你以后还是多悠着点,我看她这些年与莫秦煜那小子走得近,许是有了希望,若是对方有意来提亲,你就别再阻扰了。” “老爷,您别说了,我都知道。”苏沁雪的声音已近哽咽,这一字一句之中,无不像是在交代遗言。 “我还不是担心两个孩子,自两年前被你撞破莫秦煜送珍珠回家,便被你诸多阻扰,我知道你是怕珍珠嫁入那样的家庭受到欺负,我又何尝没有这样想过?不过,如果因为这样而伤了母女和气,你这又是何苦呢?”郭载贤瞧她不回话,顿了顿又道:“我看他提早回京,定是和他爹说亲事去了,这小子曾经对我提过此事,说假以时日功成名就定会上门提亲,我瞧他平日虽傲气,可做起事来还是有模有样,珍珠嫁给他未尝不可。” “老爷,您说了这么多全都是为珍珠着想,那寒儿呢?” 郭载贤一怔,不是他刻意忽略亲生女儿,只是这丫头越长越像她娘,而且比她娘还要美上几分,如果不是扮成男子外出,想必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寒儿的生辰,离及笄之日也就不远了,像别的人家早已说了亲事,可是寒儿她……我知道老爷在担心寒儿出生之时那个江湖术士说的话,可这些年,我们该做的都做了,难道真要寒儿孤独终老吗?” 寒冬所生,阴气甚重,梅花横生,魅之所惑。孽,一切都是孽。事隔多年,郭载贤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江湖术士,无论是他妖言惑众,还有一语成谶,若不能找到这世上至阳之人来化解,他不会冒险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任何人。 “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不计其数,可这生辰八字没一个适合的,难道真要像那术士所说,找不到至阳之人就要困着寒儿一辈子吗?” “那也没有办法,如不按照那人所说的去做,只怕适得其反。”苏沁雪忽然想起多年前所做的错事,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郭载贤心知提到了不该提之事,立刻封嘴,致歉道:“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不再提这件事。” “对不起的人是我,若不是当年我向人求了那药,寒儿也不会越来越胖,还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你也是为了救她,爱之深,心之切,一切都是命,怪不得你,更何况,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会解‘阳十载’的毒性。”郭载贤低头沉思,丫头的命运虽说坎坷,不过有贵人暗中相助,却不知是福是祸。 “说不定那人就是寒儿的命中之人!”苏沁雪灵光乍现,心想此人既然能解“阳十载”,必定也有方法破除寒儿身上的束缚。 “可……” “哐!” 此时,门外杯碟坠地,破碎的声音响亮刺耳,苏沁雪心中一惊,跑去开门,怎料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小凌寒,不,两年已过,小凌寒已是及笄将近之人,再不是当初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她是凌寒,郭凌寒。 “雪姨……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凌寒颤抖着身子,连同声音一起颤抖,她不相信那个加害自己的人竟然真是雪姨!虽然当初对此有过怀疑,不过雪姨素来疼爱自己,没有道理会加害自己,所以在那之后,她也就不再追究中毒的事了。 如今旧事重提,还有什么至阳之人?倘若景元不是至阳之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不能成亲? 不管,她不管那么多,无论如何她都要和景元在一起! “爹,您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您饱读诗书数十年,怎可被一个江湖术士蒙骗?”她不信邪,不信佛,只信自己,她拉着郭夫子不停地寻求答案,可郭载贤只是心疼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爹,您说话啊!爹!”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双手拉着爹爹的衣襟使劲摇晃,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苏沁雪眼眶一热,上前劝道:“寒儿,无论你是否相信,你爹都只是想保你平安度过余生。” 凌寒如梦初醒般地看向雪姨,稳了稳情绪,问:“是不是只要那人是至阳之人,我便可以逃脱这束缚?” 苏沁雪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找!”她腾地站起来,奔向门外,景元,是她唯一的希望。即使他的生辰八字不是至阳之人,也可以胡乱编一个,谁叫他是孤儿,没人知道他的命理,为了能和景元在一起,她可以不计后果,使尽手段。 “你给我站住!”谁知,郭载贤一声低吼,吓到了苏沁雪,也吓住了凌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找谁,书院的学生在报名那天便已上交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爹也曾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可以找到那至阳之人,只可惜,根本就是希望渺茫,而叶景元出生之时便被视为不祥之兆,是上阴之人,纵使你喜欢他,也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不想听任何不利于景元的话,纵使话从爹爹口中说出,她也不愿去听。 好不容易学会了骑马,幻想有一天能和景元携手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看牛羊成群,看飞鹰翱翔,浪迹江湖,潇洒余生。 可是爹爹居然说,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不可能?这世上哪有不可能?没有,有的只是愿不愿意! “寒儿,你听你爹一句劝,不要意气用事。”苏沁雪上去掰开她的双手,好言劝道。 “我不是意气用事!”她惊恐地瞪着她,带有一丝恨意,苏沁雪倒退一步,这孩子怎会用如此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她一寒,不再开口。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即使没有至阳之人,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会发生任何事!”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却撞上了站在门外的安顺,“安顺,让开!” 安顺一愣,头一回,大小姐用如此凶狠的语气和他说话。安顺正想让步,怎知郭载贤已是气结,三步并作两步,许是步子太急,险些摔倒,幸好由苏沁雪及时扶住,才勉强站稳,刚站稳,他便气道:“安顺,送大小姐回房,从今往后,没有老夫的批准,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凌寒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自己的亲生爹爹,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绝情,完全不顾父女情分,可是她不是犯人,谁也不能禁锢她的自由! 她又回头瞪了一眼安顺,知道安顺从小就听她的话,她不相信安顺会听她爹的话,可是,“安顺!还不动手!你想活活气死老夫吗?” “大小姐,得罪了!”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扛起凌寒,往她房间而去,她不相信安顺会帮着爹爹,亏她把他当作亲人,没想到紧急关头却是被亲人摆了一道,她在他肩头拼命挣扎,安顺不为所动,“对不起了,大小姐,夫子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自然会放你出来。” “等他气消就来不及了!”景元明日便要启程上京赶考,去年中了武举人,比文举人机遇良好,可以提前一个月上京考武状元,爹爹已经阻止了她与景元的往来,倘若连临别前的一面也不能相见,那她真会遗憾终身! 更何况,她还有礼物要送给他。 谁知安顺始终不愿放她下来,几番挣扎之后,终于明白反抗是没有用的,何不故作乖顺,让他们放松警惕,或许还能逃出去见他一面。 于是,她不再挣扎,任由安顺扛她回房。安顺见她安静下来,想她是吵得累了,并未多心,放她睡下后,由始至终,一直守在她门口。 翌日凌晨,凌寒醒来便去开门,才发现门被反锁,窗被钉死,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更别说她一个大活人了! 没想到爹爹做事如此决绝,凌寒一气之下,想去摔东西,可惜房里能摔的瓷器全被撤走了,安顺,一定是安顺,他怕她利用碎瓷片做傻事,可她还没见到景元,又怎会想着去寻死?这个安顺真傻,就连她平时用的发簪以及任何尖锐的物件全都不翼而飞,这一下,她已无计可施。 坐以待毙?休想! “安顺?”她拍了拍房门,“安顺,我知道你在外面,我想通了,景元可能不是我的良人,你去告诉我爹,就说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当面把话说清楚会好一点,我答应他今后不再去见景元。” “别以为你的这些小伎俩能瞒骗我这个老头子,你爹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脑袋不糊涂!想见最后一面?想都别想!我已经让人告诉他,你及笄之后会与张员外的长子成亲,让他死了这条心!”门外,郭载贤的字字句句如同咒语般在凌寒脑中盘旋,张员外?哪一个张员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爹,你还真是做得出啊! 凌寒苦笑,身子如同坠入深渊,直往下掉,没人能够救她。 郭载贤怕她不死心,又补充道:“好歹也是爹的学生,爹让人给了他一笔盘缠,足够他上京赶考,他也接受了,临别时还不忘祝你幸福。” 祝我幸福?呵,她在心底苦笑,不就是要她死心吗?又何必拿这些虚有的东西来侮辱景元?她不相信景元会这么说,她只相信景元的人格和自己曾经听到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会考中武状元,他会骑着步景,身着绣有麒麟的状元服来迎娶她!她不会忘记,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听不到房里的声响,郭载贤以为她就此心灰意冷,却不知自己的女儿会不顾他的感受还有她自己的生命,毅然决然地想方设法想要逃离,只为见到叶景元。 那一日,郭夫子因病重躺在床榻之上,苏沁雪一直守着他,而安顺也照旧守着大小姐,并按时给她送饭菜,只是今日的大小姐有些奇怪,饭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又还给了安顺,安顺不解,凌寒笑道:“最近肚子胀气,吃不下了,可是我又不想饭菜浪费,要不,安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你替我把剩下的饭菜吃光吧!”安顺有多久没看到大小姐笑了,自从被关在房里之后,他就只看到大小姐呆呆地坐在窗边,也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离开那扇窗,他知道,大小姐一直都想出去。 无论是对着她的笑容,还是怀揣着过去替她吃完饭然后向夫子交差,他都不会拒绝她。上回为了报夫子收留之恩,他已拒绝了大小姐,这一次,他不想再做违背良心之事。于是,他关上门,坐在地上埋头吃饭。 未几,深沉地睡了过去。 凌寒推了推他,发现没有动静,才从房里拿起包袱,临走时又从安顺的身上找到几块碎银子,准备孤身一人上京去找景元。 至于爹爹那边,既然已经选择了走这一步,她便是豁了出去,也许等到证明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爹爹便会原谅自己。 为了自己的私心,她只有先对不起安顺了,还好安顺没有拿走她床底下的盒子,那里摆着各类药粉,全是当初方大夫教她学做的,当然包括迷药。 她以为自己逃走时万无一失,却不知百密一疏,躲在回廊另一头的娇俏女子眼睁睁看着她溜走,却没发出一声叫喊,珍珠告诉自己,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只要姐姐离开了,她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于姐姐也好,于自己也罢,她只要装作不知道就行。机关算尽,却不知道这正是在将她们各自推入险境。 凌寒乔装打扮,变成了一个黑炭小子,只身前往京师,而另一波人马正在往杭州城赶来。 多年后,她回想,倘若真有如果,她当初就该听爹爹的话,或许嫁给张员外的儿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使不是至阳之人,如果出了意外,她顶多会心存愧疚,也不会明白什么是撕心裂肺。 ************* ps:到这里第一卷的内容就全部结束啦!明天开始更第二卷,故事发展到京城,大城市,大人物,该出来的都将出来了,感觉也会比较有趣,如果喜欢,记得收藏哦! ------------ 第二卷 京城篇 ------------ 第二十九章 逃婚初上京 更新时间:2011-07-16 只身上京非一朝一夕的事,凌寒从小长在江南鱼米之乡,对于外界的凶险全然不知,京城,于她而言,根本就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不由得想起了邹先生,那个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的说书先生,每当提起京师繁华,总令人不禁向往,而如今先生已远走他方,她孤身上路,为的不是游山玩水,而是逃脱束缚。 那里,有她想见的人。 她握紧手里的布包,那里面包着一柄长长的剑。数月前,她找了杭州城最好的铁匠来铸造这把剑,据说这个铁匠是干将的后人,世代冶炼兵器,削铁如泥。凌寒不知谁是干将,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多么厉害,她只是听城里的人说吴铁匠曾是明国御用的兵器铸造师,国家覆灭之后,他便在市井替人打造各类铁器。 而这一把被吴铁匠命名为“血吻”的锋利宝剑正是出自他手。由于宝剑刀锋锐利,故而在剑鞘之外又包了一层布,若非习武之人,万不可轻易触动。 她小心翼翼地背着“血吻”,一路向前。原本这是用来送给景元的临别礼物,如今她只能亲自上京交给他。 路行十里,走得太过匆忙,竟忘了雇一匹马,这样徒步行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赶到京城。 取剑的时候已经耽误了一些时辰,如今身处荒郊野外,眼见天色渐晚,瑟瑟的晚风吹向她,愈发感到冷了。 “嗷——”夜晚,是野兽出没的频繁时段,听着这一声声悲鸣,凌寒的后背激起一阵哆嗦,她抱紧双臂,加快脚步,在心底祈求天上的娘亲能保佑自己,希望前方有个地方可以落脚。可是越走越快,她身后的悲鸣也越来越响,只差深入骨髓。 “嘚、嘚、嘚”,她仿佛听到了那畜生的蹄子声,正慢慢向她靠近,心里愈发害怕,双手紧紧抓着“血吻”,她告诉自己,倘若真有个闪失,她也不管自己是否是学武之人,只要宝剑出鞘,便可杀了那畜生,保自己周全。 她闭起双眼,将缠在宝剑外面的布条一点点扯开,许是害怕,她的手颤颤巍巍,来不及全部解开,便赶到身前一阵温热的气息。 完了,完了,她在心底呐喊,而宝剑正好在此刻出鞘,她欲拔剑去砍那畜生,却猝不及防地被它舔舐/着脸颊,这熟悉的感觉,她猛然睁眼,只见站在面前的哪是什么野兽,而是步景! 步景?怎么会是步景?它不是随景元去了京城?思及此,她立刻将“血吻”插回剑鞘,懊悔自己差点杀了一匹良驹。两年了,当年的小矮马如今已高过于她,奔赴千里亦不会筋疲力尽。 她轻轻拍了拍步景,又抚顺它的鬃毛,步景好似通灵性,看出了她眼里的困惑,在原地饶了一圈,示意她上马。 凌寒翻身一跃,终于明白这是景元故意留下的讯息,他是想让步景带着她去找他。顿时胸腔一热,她就知道,景元怎么相信她会嫁给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她大喊一声“驾”,步景奋力奔跑,老马识途,这一下,不用再担心路途凶险了。 与此同时,载贤书院。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沁雪颤抖着手指,连声音也跟着一起颤抖,她指着地上的人儿,正准备破口大骂。 “娘,是女儿看不过去才放走了姐姐,姐姐理应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珍珠跪在地上,低着头,眼底却无半丝忏悔之意。 “幸福?你可知这样会害了你姐姐!”苏沁雪气道。 “女儿不明白为何这么做就是害了姐姐。”她抬起头,眼睛直钩娘亲,苏沁雪已是气得说不出话了,而跪在珍珠身旁的安顺适时开口,“二夫人,这件事根本不关二小姐的事,是安顺一时疏忽,请夫人责罚安顺一人!” “唉!孽,一切都是孽啊!”苏沁雪转过身,并不想惩罚任何人,事到如今,人都走了,还能做什么去补偿,老爷还病倒在床上,为今之计,只能先对他隐瞒,免得节外生枝。 “好了好了,再追究也于事无补,你们都起来吧,眼下最重要的是珍珠嫁去京城,或许还能阻止寒儿。” 想起白天京城来了人提亲,本应是这一家之主外出待客,可家里出了状况,只能由她这个女主人全权担当。 没想到真让老爷料到了,莫家果真来了人提亲,她想起老爷前几天所说,理所当然地以为莫秦煜所娶之人是郭家的小女儿。 和媒婆商量了婚礼当天的相关事宜,由于双方从小相识,算是青梅竹马,所以这六礼之中的问名、纳吉之礼也就省去了。 如今双方父母已经答应两人的婚事,聘礼也已下达,初定本月初八是黄道吉日,也就是在那天,莫家会亲迎郭家小姐过门。 珍珠与安顺各自回房之后,两人心思各异。 “姐姐,珍珠要嫁人了。”珍珠走进房间,一一巡视过摆在地上的那些聘礼,绫罗绸缎,文定书帖,真金白银,没想到京城莫家出手还真是阔绰。 自从认识莫秦煜后,她早已派人打听关于他的一切,县令表少爷没想到居然是当今太尉长子。 整个杭州城的人只知道姐姐的存在,从不知郭家二小姐深居简出,她不甘心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她要出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 可在认识了莫秦煜之后,她早就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她甘愿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只要那里有他的存在。 终于,她的梦想就要成真了! 迎娶郭家小姐。 呵呵,郭家的大小姐已经走了,如今只有一位小姐,就是她郭珍珠!这个莫秦煜还真是糊涂,只在龙凤书帖中写了“小姐”二字,却没说明白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也好,何不将错就错,这件婚事本就是属于她的,纵使心里明白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姐姐,她也不想放弃所爱之人。 不过,她怕是要背弃当年的约定了。 七天后,莫家如约上门迎亲。 莫秦煜满怀期待地来迎娶新人,他骑坐在马背上,含笑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女子由喜娘搀扶着坐进花轿。 奏乐声响起,他带领迎亲队伍启程。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珍珠在心底欢喜,他一定以为自己娶的人是姐姐,却不知早已偷龙转凤。珍珠告诉自己,会好的,只要拜了堂、成了亲,一切都会好的。 殊不知,多年后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只因那时她还太年轻。 七天了,凌寒终于在马不停蹄之下,来到京城。初来乍到,她来不及去看人们口中的繁华景象,不想去知道这里的河流多么浩瀚,或者城郭多么高耸,她一踏进城门,就抓住一个路人,问:“这位小哥,请问今年的武人科举在哪里考?” 那小哥上下打量了凌寒一番,瞧她手里牵着马,背后扛着剑,心想是随行考试的武生,于是好心道:“你的同伴刚刚入城,现在正随队伍前去觐见太尉大人。” “太尉大人?” “哦,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平时学武很拖拉吧,连太尉大人都不知道?”那小哥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凌寒虽说心里很不舒服,可眼下找到景元要紧,也就没管那么多了。 “那怎样才能找到太尉大人?” “沿着这条主道一直往前走,左拐,看到一家布庄,再往前走一百步,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就是,很容易找到。” “红灯笼?”凌寒不解道。 “哦,近日太尉府正在筹办婚事,所以整座府邸都是张灯结彩的,不过你现在去找太尉可能会白跑一趟。” “此话怎讲?” “与往年不同,这次的武举人都由当今太子亲自钦点,而太尉大人只是监考官之一。” 凌寒心想只是抓他问个路,没想到这小哥似乎知道得有点多啊。 “小兄弟,你还是赶紧去围场吧,太子监察,此事非同小可啊!”那小哥一会儿又满脸担忧地看向她,凌寒闻言,发现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太子,那不就是皇亲贵胄了吗? 看来这围场不是轻易能进去的,不过她还是要谢谢那位小哥的好心提醒,只是一回头,哪还看得到小哥的身影。 凌寒没想那么多,既然来到了京城,总会有方法见到景元,索性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 她牵着步景找了一家客栈,酒楼她见的多了,却没有想到在京城随便找一家客栈便是如此气派恢宏。客栈的名字叫“云来客栈”,不知道是不是和她的酒楼一样,有个“云”字,便在这他乡异地找到了归属感,当下就决定暂且住在这里。 店里的小二替她安顿好步景之后,她让掌柜的随便给她安排了一间靠窗的房间,除了平时休息之外,她还想一睹窗外风景。 景元,我们何时才能相见。 ************* ps:第二卷开篇,会出现新的角色,希望大家会喜欢,海量收藏! ------------ 第三十章 偷兵器的采花贼 更新时间:2011-07-17 夜晚,她放下所有的包袱,和衣而睡。许是头一回外出,她睡得并不安稳,只是闭着双眼,心中思绪万千,除了景元,她还想着远在江南的爹爹。 忽地,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发现其中有些古怪,立即用被子捂住口鼻,手里紧紧拽住包袱。 没想到这京城繁华之地,天子脚下,竟是开了家黑店! 不过奇怪的是,她衣着并不华丽,相貌作了遮掩,也不曾露白,又怎么招了贼人?未几,她听到窗外的动静,不是店里的人下的手,贼人从窗外进屋,难道是采花贼? 凌寒想了各种可能,她假装昏迷,手心却直冒汗,感到身后的人越来越靠近,好像就要碰到自己,贼人抓住了她的肩膀,正要将她翻身,瞬时,凌寒抓起包袱里瓷瓶,对着贼人一阵狂洒。黑暗里,她看不到来者何人,只知道对方一阵哀嚎,凌寒趁机抓起包袱,想将他打晕。 那人中招之下,手脚变得迟钝,任由凌寒的拳打脚踢,“死淫贼!连一个男人都不放过!去死!去死!” 贼人用双手护着自己,在听到“淫贼”二字之时,瞳孔一缩,心底却暗笑,自己只是来偷他的宝剑的,却被误认为是采花大盗,而且还是个专挑男人下手的采花贼。 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他抹干净眼睛周围的粉末,只不过是一般的金创药,也好,前几天眼睛受了伤,正好可以得到医治。 见她不停手,他恢复眼力将她一把扣住,按倒在床上,他蒙着脸,但是凌寒能感到他温热的鼻息,猝不及防,她的心里一阵慌乱,开始拼命挣扎。 “别动!我对你没兴趣,拿了宝剑之后,我自会放了你。” 宝剑?他居然是来偷“血吻”的!那怎么行! “不行!你可以拿走我所有的钱财,但是不准拿走我的剑!”正要誓死保护“血吻”之时,门外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掌柜的和小二。 “不知道那个偷兵器的贼会不会来找那位小兄弟,近日我客栈的客人已经频频向我投诉,再这样下去,恐怕我要关门大吉了啊!” “小的方才听到楼上声响就立马来通知您了,咱们还是先去小兄弟房里确保一下他的安全吧。” 凌寒心想这下有救了,却不知那贼人点住她的穴道,与她一同钻进被窝,低声威胁道:“别出声!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寒动弹不得,又不想丢了小命,她还要去见景元呢,不就是一把剑,回头再找吴铁匠铸造一把,可是她生气的是,从小到大,她从未和一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而这个男人居然是个盗贼! 幸好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客官,您睡了没有啊?”凌寒听出那是小二的声音,她欲开口,可是腰间的手掌扣住了她,倘若不如他意,只怕性命难保。 “嗯,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吗?” 小二和掌柜听到她口齿不清,以为吵醒了她,便致歉道:“没事,方才听到声响,怕您出事,近日京城盗贼出没频繁,客官要小心啊!” “谢谢小二关心,我一切安好。” “那好,打扰客官了。” 感到门口没了动静,不知为何,凌寒反而松了口气,可发现身边还躺着个男人,立马又警惕起来。 “算你精明!”那蒙面男子一听门外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才舒了一口气。 “喂!我照你的话做了,你还不放手?”若不是为了保命,她才不会容忍一个陌生男子轻薄自己。 男子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这完全不像在挟持人质,头一回,他做事没了分寸,居然与人同钻一个被窝,而以他的身手,即使外头的人走进来,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可他就是想逗弄一下这小子。又是头一回,发现一个男子也可以拥有如此柔软的腰,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能闻到这小子身上的特殊香气,令他一阵心猿意马,险些忘了自己的任务! 他兴致突起,加紧了手中的力道,调侃道:“虽然黑了点,不过身板倒是纤细柔软,若不是见你胸前一片平坦,还真怀疑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与他紧贴着身躯,心里莫名地一阵烦躁,又听了他这一番轻浮说辞,心中倍受屈辱! “不过,无论你是男是女,我都没兴趣,我的兴趣,只是偷兵器。”言罢,他忽然放开了她,拿起她枕边的“血吻”一个转身,冲出了窗户。 徒留凌寒僵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不知道这穴道何时才能解开。 翌日凌晨,小二再次来敲门,这个时候她已经起身准备退房。昨夜折腾了一晚,居然无意识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穴道已经解开,而下床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是一块腰牌,上头用红色烫金书体写着“秋风堂”。 凌寒不管是“春风堂”还是“秋风堂”,她只知道这是昨晚那个采花贼留下的,这是找到“血吻”的唯一线索。 她收拾好包袱,出门撞见小二,小二张望了眼,发现她的宝剑不见了,叹道:“没想到那盗贼如此了得,无论如何提防,还是让客官遭了窃,唉!” “不打紧,你们已经尽力了,何况我还庆幸遭人偷窃之后,能有这意外的收获,或许能帮你们抓住这个江洋大盗!”她手里握着腰牌,立志定要找回“血吻”! 吴铁匠怎是随便替人打造兵器的?若不是她当初好说歹说,拿爹爹的名气当酬金,只怕“血吻”也无法出世了。 昨夜只为保住小命行缓兵之计,她总会想办法找回“血吻”,不管过程如何曲折,而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人万万没想到会遗失了腰牌。如果没有猜错,“秋风堂”应该是一个秘密组织,一个专门盗取兵器的组织,而这腰牌正是他们的身份象征,那人丢了腰牌,一定还会回来找,可是凌寒并不打算在此守株待兔,既然暂时见不到景元,何不先陪着那个贼人玩上一阵? 想着,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小二背脊一凉,不明白这位客官为何丢了宝剑还如此淡定,莫非他不是习武之人? 都说习武之人视兵刃如命,看这位客官的态度,恐怕并不是什么习武之人,说不定也是个盗贼呢! “小二,你可知‘秋风堂’在哪里?” “秋风堂?”小二摇了摇头,并未听说过什么“秋风堂”,“小的只听说过街口有家卖糖炒栗子的‘津津堂’,但是客人不多。” 闻言,凌寒满头黑线,这个小二真是的,和他说正事,倒是风马牛不相及,她无奈地扯动了下嘴角,随即下楼去找掌柜的退房。 也许,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打听了。不过她不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先买一斤栗子再说。 她牵着步景,在街口买了一斤栗子,边吃边走,这栗子虽然凉了,味道却算是甘甜可口,为何买的人不多呢?奇怪,真是奇怪! 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太尉府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果真如昨日的小哥说的那样,太尉府门前张灯结彩,两尊凶恶的石狮上挂起红色绣球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她吃着栗子赶路,谁知步景并不打算跟着走,而是停了下来,凌寒如何拉也拉不动它,觉得奇怪,平时步景不会突发状况才对,莫不是它想进太尉府观礼?不过据说迎亲队伍明日才会到,这会儿只能猜测太尉府迎娶的到底是哪家小姐。 凌寒一向是好奇心极重的姑娘,或许明日可以趁机来观礼,自阿善嫁人后,她再没有见过如此宏大的场面了。 “好了好了,咱们明天再来,现在有事要办,走吧。”她在步景耳边低语了几句,步景乖顺地任由它牵走了。 只是不知道到了明天,她的兴致是否还会如此盎然。 又到了晚上,她打听了一下,这个盗贼只会在晚上出没,而且只会在客栈行窃。她这回可没有那么笨,没有随便找一家客栈投宿,而是特地选择了靠近官府的客栈,她就不信对方真不知道什么叫做“王法”! 她和店里的负责人沟通了一阵,布置了机关,里应外合,倘若对方一出现,立刻报官抓人,这一回,她一定要抓到他,替天行道! 月夜渐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晚,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凌寒将双手放在胸前,躺在被窝里假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听到房顶的动静,接着是窗户,果然,他真的来了。之后应该是迷香,可奇怪的是,等了许久却闻不到那股异香,她睁开眼睛,浑然不知那人已站在房内,笑看着她,他点了灯,他居然点了灯! “你觉得你的那些伎俩可以抓到我吗?”他悠然地坐下,居然还拿起茶壶,有闲情逸致喝茶! 凌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反驳道:“谁说要抓你了!” “不抓我?这么好的时机为何不抓我?”他半揭起面罩,露出嘴巴喝了口茶,又将面罩放下,凌寒本想趁机看他长得如何,只是那人动作娴熟,根本不给她机会。 没错,她是准备在他使用迷香之时,反用自己的迷药,将他迷晕,却不料对方竟比她还要狡诈! 如今看来,这个盗贼绝非一般的盗贼! 好似能看穿凌寒的心事,那蒙面人悠悠开口道:“好在小爷我机灵,上回用迷香已经失手,同样的错误不会在我身上发生第二次。” “那你不怕我在房里设下其他陷阱?”凌寒怒目气道。 那人非但闻言不怕,还笑着说:“呵呵,小爷我自认武功并非天下第一,但是对付这里几百号人物还算绰绰有余。”听他的口气,似乎他的功夫十分了得,既然是偷兵器的贼,就连官府抓了几个月也拿他没辙,看来,此人真的不易对付。 本想来个瓮中捉鳖,不料被他识破,“既然被你识破,那你走吧。” 那人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摊开手,说:“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凌寒装傻充愣,既然不能抓住他,她也不想让他有好果子吃,反正他没了腰牌,即使拿着“血吻”,恐怕也无法回去交差。 “你若没拿着我的腰牌,又岂会冒险引我出来?”那男子坦言道。 “是,我是拿了你的腰牌,不过既然那东西对你这么重要,我又怎会随身携带?我把它放在其他地方,还你可以,但是需要以物换物!” “那把剑?”男子挑眉道。 “对,把剑还我!” 男子暂不语,绕着她转了一圈,说:“我看你不会武功,只会耍些阴招,你要一把剑做什么?” “要你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凌寒心中一怒,“你到底换还是不换?大丈夫一句话!” “小爷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大丈夫,腰牌我要,剑我也要定了!” 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人,想她郭凌寒做生意好说也有些年头了,从来没失去过一笔交易,如今谈判不成,她倒是想看看这贼人会拿她如何! “既然不换,那我也没有办法,你自求多福吧!”言罢,她已躺在床上准备就寝,至于那人,要去要留,与她无关。 谁知在盖被子的一刹那,那人翻手将被子一掀,“我怀疑你把腰牌藏在身上,现在我要搜身!” 凌寒心下一惊,连忙开口道:“你敢!” 他本不是君子,又有什么不敢,凌寒不是害怕他在自己身上搜到腰牌,那腰牌早就被她放在步景鞍座下的囊袋了,她是害怕自己的女儿身被他揭穿。 而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救自己。 眼看他欺身靠近,凌寒手无寸铁,手中又没有药粉,为今之计剩下的就是自己的喉咙,就在她破口大喊之际,男子先一步点住她的哑穴,她怎就忘了,这家伙是会点穴的!紧接着他又点了她其他穴道,使她动弹不得,这一刻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心底将那发明点穴之术的人暗骂了一通。 这回真的完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的贼手已在自己身上游移,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腰腹、双臂、双腿,就剩胸前那一片还未触及,她紧皱眉头,神情悲伤,不知为何,男子顿了顿,竟是不敢再碰她了,因为他隐约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 他解了她的哑穴,将她放平,盖上被子,说:“我困了,不和你玩了,不过我还会回来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跳出了窗。 什么?凌寒愣了愣,得到了救赎,却没有叫喊,还把人这么放走了?她气,从未如此气过自己! ------------ 第三十一章 独闯太尉府 更新时间:2011-07-18 第二天,店里掌柜以及小二问凌寒昨夜房里为何没有一点动静,为了掩饰昨晚的狼狈,她唯有谎称盗贼没有在预期中出现。由于是官府全力缉拿的贼人,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糊弄糊弄,他们就不再多疑了。 行动失败之后,凌寒并未灰心丧气,她已经作了第二步计划,而在这之前,她没有忘记今日是太尉之子大婚之日,据闻京城之内的达官贵人皆会前来道贺,混入太尉府些许能够得到一些今年武科举的情报,她可没有忘记孤身来到京师的首要目的。 此刻,她将步景寄放在客栈,本想带着它一同观礼,可想想带着一匹马始终不方便,只能先对不起步景了。 徘徊在太尉府门前,眼见宾客纷至沓来,门前火红一片,也有不少百姓前来凑热闹。凌寒正想着如何才能混进太尉府,她手上没有请帖,也没有贺礼,一身粗布麻衣,再言太尉府把手森严,想要混进去实属不易。 “赶紧走!赶紧走!这些菜再不送去太尉府,咱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可是……大人,小的突然腹痛如绞,想先行个方便。”凌寒不经意间听到这番对话,回头一看,一头戴布巾的男子正捂着腹部,面色苍白,而那言语凶恶之人手持刀刃,想必是太尉府的护卫,他随手一摆,男子立刻抱着肚子匆匆离去。 凌寒灵机一动,随那男子去了茅厕,趁其不备,盗走了他的头巾,佯装送货之人。 不过,那护卫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一看来人换了,立即追问:“咦?庄齐呢?” 凌寒低着头,变了变声道:“回大人,庄大哥吃坏了东西,恐怕没法子交差,所以让小的代为送去。” 护卫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凌寒点头。 护卫想到时辰不多,看她瘦弱不堪,应该不是另有企图,也就不再多疑,“那还不赶紧走!” “是!”凌寒提起推车,没想到这一车蔬菜竟是这般重的,刚走几步,已是满头大汗,不过为了混进太尉府,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将这些东西交给厨房,你就可以走了。”凌寒点点头,护卫说了两句就离开了。该死的,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喝多了,居然也和庄齐那小子落得同一个下场! 凌寒瞧他脸色煞白,内心颇感同情之外,更暗自庆幸,若不是他们,恐怕进太尉府没那么容易。 她放下东西后,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连忙找了件家丁的衣服换上,好方便行事。 这个太尉府还真够大啊,走来走去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必须去前厅才行! 这个太尉也真是的,没事把房子造那么大,不知道勤俭持家嘛! 凌寒只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却怪起了太尉的宅邸,她怎会知道这座府邸是当今圣上所赐,又怎会知晓今后她要去的地方比这里还要大上好几倍。 “喂!前面的,站住!” 糟了,她在心底暗叫,蒙骗外面的人还行,可这里是太尉府,倘若被人认出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她正苦恼着如何混过去,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新来的吧?” 新来的?他怎会知道她是新来的?莫非太尉府前几日刚招了新的家丁?思及此,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转过身,笑道:“是,我是新来的。” 她看到面前站着和她着装一样的小厮,那小厮看上去呆呆的,不像会刁难人,“难怪……我先前看你不认得府里的路,你也真是的,都快三天了,怎么这点路都记不得?”那人嗔怪道。 老兄,你来了三天,可我才刚进来啊!凌寒在心底苦笑,却并未让人发现。 “罢了罢了,今日府里办喜事,我不和总管告状便是了,不过今后你要是再偷懒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那小厮见凌寒低着头,以为是心虚,凌寒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反正过了今日,等打听到武科举的情报她就会离开,他爱说啥说啥。 小厮瞧她比先前懂事多了,又说:“跟我走吧,前面迎亲的队伍刚到,眼下正要拜堂,你随我去宴席台打下手吧。” “嗯。”凌寒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来到宴席台,眼中所见之物,除了人还是人,太尉府迎亲果真够气派啊! “太尉大人权倾朝野,来的都是他的入幕之宾,再加上当今太子妃是大人的掌上明珠,太子又是大人的亲外甥,平日见了面都要礼让三分,不过大人为人低调,这已是最简洁的婚礼仪式了。” 小厮瞧着凌寒目瞪口呆,不禁觉得好笑,凌寒只顾着看人群,赞叹这位大人有多么不简单,并未发觉身后的异样。 低调?倘若这叫“低调”的话,那何谓“高调”? “新人到――”随着一声吆喝,凌寒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张望,可是人头攒动,想看清楚太尉之子实在困难。 远远地,她只能听到拜天地的言辞,在说到“二拜高堂”之时,又被另外一声通传打断。 太子妃驾到! 没想到太子妃也来了!凌寒的好奇心显得更为浓重,不顾后面的叫喊,冲到了人群之中,她拨开人群,只见大门口,为首的女子粉黛艳丽,珠钗翠环,红缎绣金翟纹服拖地,右有侍女搀扶,身后尾随三五个太监,各备厚礼。 太子妃一到,众人皆下跪参拜,不敢抬头。凌寒头一回见到皇族中人,一时惶恐,居然忘了行礼,硬生生杵在那儿,极为突兀,幸得刚才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拉下她,才避免得罪太子妃。 凌寒伏着身子,眼角却瞄向那道靓丽的风景,当今太子妃,果真是个响铛铛的美人!只是不知道这太子长得如何。 太子妃开口免礼,众人起身,这皇家也真是的,动不动就要跪人,换作是她,宁愿去死。她平时最怕的就是束缚,倘若一个人被禁锢了自由,简直是生不如死! “娘娘请上座。”太子妃一到,当下喜庆的氛围霎时削减一半,就连太尉大人也得亲自相迎,君臣之礼,不可废弃,哪怕他们是亲生父女。 那艳丽的女子安坐之后,一对新人继续行礼,凌寒趁机朝新人望去,原本的好奇瞬间变成了惊奇,新郎,居然是――莫秦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成了太尉之子?她随便拉了个人问:“太尉公子娶的是何家小姐?”那人只顾着一睹太子妃风貌,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说:“杭州郭家小姐。” 杭州,郭家,莫非是珍珠? 凌寒的心中百感交集,虽说希望妹妹能够达成所愿,可为何这件事偏偏发生在她走之后?那雪姨呢?她又是如何答应的? 正想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之时,新娘已被送入了洞房,宾客也各自入席,新郎开始招呼客人。她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打算转身离开,谁知无意间在宾客之中看到朱明轩和阿善,突然想起莫秦煜与朱明轩是表亲,如此一来,事实已摆在眼前。 怎么会如此巧合?她混入太尉府只为打听武科举之事,却万万没想到会得知莫秦煜是太尉之子! 本想在席间打听的计划又被打破,难道今日只能空手而归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莫秦煜在席间喝得不亦乐乎,他是见过凌寒男装的模样,唯恐被他认出,她只能先行离开。 转身时,无意间看到太尉大人与太子妃神神秘秘离开,凌寒觉得奇怪,就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假山前,两人停了下来,太子妃低声道:“爹,怎么了?” 太尉朝身后张望了一眼,说:“好像有人。” “喵――” “爹,您多心了,只是一只猫。” “嗯,我想也是。”说完,凌寒听到步子离去的声音,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机灵,躲到假山之后,又学猫叫,不然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两人的行迹实在可疑,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会怕人跟踪? 反正已经跟到了这儿,索性再去瞧个究竟。 她看到那两人进了屋,于是悄悄地躲在外面偷听,却不料听到一个惊人的秘密! “羽儿,太子那边如何?” “太子近日公务繁忙,已三日未出书房。” “难怪今日未见他与你一同前来。” “爹您不要责怪殿下,殿下心知弟弟今日大婚,已嘱托女儿代为祝贺,等这段日子过了,他自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哼!岂敢!他可是太子殿下,要他道歉,我可不想折寿!” “女儿知道您与殿下素来不合,如今女儿已下嫁于他,爹若是以此态度对待殿下,女儿实在难做人啊!” “你啊,胳膊肘总是往外拐,从小就帮着他说话,可他呢?何时真心待你了?” “殿下待女儿很好。” “好?待你好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来了。” “殿下也是因为事务繁忙。” “好了好了,不管他是真忙还是借口,爹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殿下日日待在书房,女儿无法过问武科举之事,这回皇上让殿下亲自监察试举,已有意将兵权交给殿下,爹,皇上是否有意想要削弱您的兵权?” “放心,爹手握重兵,没那么容易被打垮的,近日京中兵器连连被盗,想必和这次的武科举有关。或许我们可以找到幕后主谋,将这股力量收入囊中,到时候即使皇上有意削弱爹的兵权,爹也不怕没有后路。” “可是爹,难道您要纵容兵器被盗,影响此次的武科举吗?”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武状元已有了内定人选。” “不过殿下他……” “好了,这件事稍后再议,倒是你,嫁入东宫两年,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女儿已经尽力了,是殿下他……” “谁!” 凌寒没想到太尉竟是如此败坏朝纲之人,一时惊恐,捂住口鼻后退之时,不料惊动了房中两人,正想逃跑之际,身后出现一抹身影,将她提起,飞快地跃上房顶。 惊恐未定之下,太尉府已是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抓刺客的人,她竟被当作了刺客! ------------ 第三十二章 祸不单行 更新时间:2011-07-20 武科举有黑幕,太子与太子妃夫妻生活不和睦,看她都听到了些什么惊人消息!更离谱的是,她居然被人掳到了城外的破庙里,而那个掳走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偷走她“血吻”的采花贼! “喂!你抓我来这里干嘛?”凌寒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膝盖,黑衣人神情自若地在另一边烤火。 “抓你?你怎么不想想是谁救了你?”他将一根树枝折断扔进了火堆。 “哼,谁会相信一个偷兵器的盗贼居然也会救人。”凌寒非但不感激他,反而对他冷嘲热讽,她可没忘记是他偷了“血吻”,还意图轻薄于她。 黑衣人置若罔闻,随意地笑了笑,又说:“和我这种人混在一起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倒是胆大得很,竟敢冒险偷听太尉父女间的谈话,佩服,真是佩服!” “谁说我在偷听了,我只是不小心听到不该听的。”一想起那段对话,凌寒心中始终不寒而栗,景元辛辛苦苦进京赶考,这帮人居然想只手遮天,还有没有王法了! “既然知道是自己不该听的,你就不怕丢了自己的小命?”黑衣人神色一凛,语气微怒,“要不是我经过救了你,只怕你早就下地府见阎罗王了。” “你还说我,别告诉我你穿着一身夜行衣是去太尉府喝喜酒的。”凌寒瞄了眼他的行头,不瞒他先前的语气。 黑衣人一怔,没有接话,仿佛真被她猜中了。 “咕噜噜”,凌寒捂住肚子,面上一红,尴尬地低下头,没了力气与他争论,黑衣人瞬时眼角微皱,殊不知面罩底下一抹笑意,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凌寒怕他丢下自己留在荒郊野外,于是叫道:“喂!你去哪儿?” “去找吃的。”黑衣人淡淡道。 “哦。”凌寒复又低下头揉了揉肚子,心想这家伙还有点人性。 “你最好把今天听到的全部忘记,明日一早收拾好包袱离开,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说完,他“咻”地不见了踪影。 凌寒气恼,什么叫“不是她该留的地方”,他说不能留就不能留吗?他以为他是谁?不就是一个偷兵器的贼嘛! 想让她离开?没门!她还没见到景元,还没拆穿太尉的阴谋,怎能说走就走? 许是累了一天,还没等黑衣人回来,便昏昏睡了过去。 黑衣人一回来,只见草堆上睡着个人,蜷着身子,毫无警惕,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睡颜,他心里一软,扔下手里的野兔,将自己的黑衣脱下盖在她身上,俯身的一瞬间,依稀听到她的梦呓,“景元……我一定会找回‘血吻’……” 黑衣人身形一顿,不知是否是幻觉,他发现这小子的声音在梦里变得特别柔软,仿佛能融化人心,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会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为她披上衣服后,他坐到一边开始烤兔肉,这累了一天,是该好好补偿自己了。 收入囊中,他万万没想到,莫子清这只老狐狸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这件事必须尽快回去通知主人!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回“护身符”。 翌日凌晨,凌寒被一束光线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客栈的床上。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在破庙里吗?那个黑衣人呢?自己又怎么会睡着的? 她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在叫,心想许是昨夜饿昏了头,不过那人又怎会送自己回来?想着,她立刻检查自己的衣物,还好还好,没被发现。 一夜未进食,除了饥饿难耐,更是口干舌燥,她起身去倒茶,却愕然发现桌上多了一柄宝剑,她丢下茶杯检查了一下,没错,那是她的“血吻”! 怎么回事?莫非是那个盗贼良心发现将剑还给了她?但是他的腰牌还在自己手上,那人又岂会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思及此,她立即冲下楼前往马厩,只见步景好好的在那儿吃草,她有点不放心,走上前拿起鞍座下的囊袋,打开一看,腰牌还在。 凌寒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在她毫无意识之下,一个身影闪出,迅速夺走她手里的腰牌,抬头一看,是他!是昨晚的黑衣人,此刻他正奸计得逞似的站在马厩房顶,扬眉道:“原来你把东西藏在这里,真是没想到。” “卑鄙!”凌寒发觉自己被人戏弄,顿时怒上心头,而那贼人丝毫不以为意,一个飞身已不见了踪影。凌寒深知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忽然想起“血吻”还在房中,又立马冲了回去。 待到了房中,“血吻”早已不见了踪影,凌寒气得直跺脚,在心底狠狠将他骂了几千遍,立下誓言,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什么救命恩人,明明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如今,她再没有任何把柄使他献身,在京城又无依无靠,身上盘缠所剩无几,顶多再住一晚,如果见不到景元,只能打道回府了。 既然来了,她就必须见到景元! 为此,她收拾起包袱,离开了客栈,纵使围场守卫森严,她也要想办法进去! 来到大街上,她买了两个包子,随后牵着步景往围场而去。由于心中想着昨晚在太尉府的事情,没有留意自己被一个小乞丐撞到,小乞丐本想道歉,可抬头瞧见这个人神情呆滞,也就匆匆溜走了。 半饷,她忽闻有人掉进了水里,即刻回过神,不假思索地跳进水里救人,落水的正是方才撞她的小乞丐,幸亏水浅,她又救人及时,才不至于丧失一条人命。 她瞧小乞丐吐出了脏水,得知他没事了,才放下他离开,观看的人们见到这一幕皆为称赞。小乞丐本想感谢她的,只不过想起之前的一幕,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自珍珠落水,她便开始学习水性。 救了人却落得一身湿,总不能湿答答地跑去围场,想拿包袱换套干净的衣裳,怎知一回头,包袱连同步景一块儿不见了! 这回,凌寒真是乱了阵脚,“血吻”已失,如今又丢了步景,步景可是景元的坐骑,他还要骑着它驰骋沙场,怎么可以让她弄丢了! 心慌之下,她开始到处找人询问步景的下落,“这位大娘,有没有看到一匹棕色的马?” 那大娘见她一身狼狈,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看到。” “您再想想,马头有一片是白色的,背上驮着一个包袱,就在这儿。”凌寒继续追问。 “我真没看到,刚才都忙着看那个落水的乞丐,哪会有人注意到你的马?”大娘一脸为难道。 凌寒瞬时垂头丧气,不再追问,也许就是自己的疏忽才丢失了一样又一样宝贵的东西,“血吻”如此,步景也是如此。从未这般懊恼过,之后,她又寻了几条街,毫无踪迹。 眼见天色渐暗,她也没去围场,饥肠辘辘,想掏钱买些东西吃却发现钱袋不知所踪。也许是方才救人的时候掉了。 她捂着肚子,脑海里却浮现昨晚黑衣人烤火的情形,如果现在有一只烤鸡那该多好啊!可能是太饿了,竟是产生了幻觉,还能闻到饭菜的香气,她循着香气走,穿过一条巷子,入目所见全是身着艳丽的女子,装饰花俏的酒楼,楼上楼下的女子无不在搔首弄姿,不用想,这里一定是青楼了。 凌寒自小就不喜欢这种烟花之地,过去上街也总是绕道而行,眼下见了当然是转身就走,不料却被身后的一声娇嗔叫住,引得她背后一阵鸡皮疙瘩,“这位公子,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老身的万芳楼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青楼,我看这位公子如此面生,定是头一回来吧?”说时,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已伸手拉住了她,凌寒心下一惊,只能强行推脱,说:“大娘,您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的。” “路过?哈哈,哪有这么巧,公子一定是害羞了吧。”瞧她捂嘴偷笑,浓重的脂粉眼见就要落下,凌寒心中寒意阵阵,“说实话,我发现没有带钱,呵呵。”她苦笑两声,祈祷对方能够就此罢手。 谁知这老鸨太过缠人,并不打算放她离开,“老身瞧公子细皮嫩肉,手指更是细滑,想必在家也是养尊处优之人,没带钱不打紧,这儿可以赊账,改日让贵府下人送来便是。” 身为女子却被一个老女人占尽便宜,凌寒嘴角抽搐,想不到她为了做生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对不起,我还有事在身。”对付缠人之人,无需行君子之礼,凌寒用力挣脱开她的手,逃离而去。 而她只顾着逃命,却不知身后的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逃到街口,看没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怎料刚转身欲走,脖颈一阵吃痛,晕了过去。 不会这么倒霉吧…… 再次醒来,只见自己四肢被缚,而站在面前的正是方才那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没想到这个老鸨如此阴险,耍阴招,拉客不成,竟叫人背后袭击,她是真的没钱,难不成还要她扒光衣服上青楼吗? 扒光衣服?凌寒惊恐地低下头,一身男装竟是被人换走了,而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香肩外露,胸前也只遮了一块布,分明是青楼女子的装束,莫非?她抬头盯视老鸨,见她满眼调笑,就知道是她干的好事! “啧啧啧,老身原以为是细皮嫩肉的公子,却不知是假凤虚凰,姑娘如此姿色,难怪要乔装打扮了。”老鸨走近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啧啧称赞,毫不掩饰眼底的惊喜。 凌寒撇开头,不知她是何时发现的,如今更为担心的是自己落入青楼,接下来恐怕就是逼良为娼了吧,这种事情她在杭州城见得多了,哪一次不是嗤之以鼻,只是没想到她也会落得如此田地。 “哟!你这丫头倒是临危不乱,换做以前的那些姑娘早就要死要活,老身果然没有看错人!”老鸨叉腰看着她。 凌寒不卑不亢,淡淡说道:“反正我身无分文,大娘既然能够收留我,那是我的福气,我一定会听大娘的话。” “算你识相,先呆着吧,看你是个清倌,过几天楼里会举办一场竞卖赛,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凌寒低着头,不想听这些污秽之词,为今之计,先吃饱才能逃命,姑且任凭她摆布一回。 后来老鸨交代了几句,叫门口的汉子看着她,她吃饱喝足后,开始了自己的逃跑计划。 人说祸不单行,的确如此。 ------------ 第三十三章 恩客 更新时间:2011-07-26 房门是紧闭的,窗户是没有的,门外站着两个大汉,三大无粗,以凌寒的细胳膊小腿,一有动静,就会被三两下拧断。 即便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抵不过老鸨的一剂“软筋散”,这是专门用来对付青楼不听话姑娘的独门秘药,虽然凌寒表面上看起来乖巧听话,可那老鸨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在她的饭菜中下了药,如今的她四肢无力地瘫倒在木床上,任人宰割。 欲哭无泪用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三天了,她被关在这里已有三日,期间老鸨来看过她几次,除了送伙食,顺便看她是否安然无恙。这么大的摇钱树,风三娘可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人怎么样?”凌寒软趴趴地躺在床上,忽闻门外女声,又霎时提高了警惕。 “没什么动静,想是药效发作了。” “好,你们两个继续看着,一个时辰后我会让人过来接她,不得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是!” “小红,小绿,你们两个进去给她好好梳妆打扮一下,等会儿客人来了可不能失礼。” “是的,三娘。” 阴谋,这一定是阴谋!凌寒不知道那些人背后在搞什么鬼,只依稀记得前几日老鸨说过楼里会有一场竞卖赛,从她的话里感觉似乎是要贩卖人口,还都是些黄花大闺女! 不知为何,凌寒心中气愤无比,不是气自己被抓,而是气这天子脚下,好似他们都不顾王法,先是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再是青楼老鸨逼良为娼,更是演化到了贩卖人口的地步! 可见,如今统治这个国家的君主何其昏庸无道! 她独自气愤又有何用?她只是一介平民,连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住,哪有精力去管国家大事。 “姑娘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难怪三娘要这般重视了。”凌寒瞧见屋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女孩,梳着同样的发髻,身着同样的衣裳,就连面貌也是一模一样。 其中一个女孩将她从床上搀扶起来,按坐在梳妆台前,另一个女孩已拿起梳子替她梳头发,她瞧凌寒眼底的惊色,甜甜笑道:“姑娘定是好奇为何我俩长得一样吧?”凌寒微微颔首。 “不只是姑娘,所有人见到咱们姐妹俩都会惊奇一把。我叫小红,这是我姐姐小绿,咱们是双生儿,自小就没了爹娘,如果不是三娘收留,只怕早已饿死街头了。” 凌寒看这两个小丫头天真可人,不过小自己一两岁的模样,倒是一点不害怕这里是青楼,“听你的口气,这个三娘倒不像是坏人了?” “三娘只会对听话的人好,我们姐妹听三娘话,她就会给咱们姐妹安排一份好差事,就好象给楼里的姑娘梳梳头,打扮打扮,姑娘有所不知,万芳楼的姑娘也有靠卖艺出道的,像咱们姐妹。”凌寒从铜镜中看了看她俩,左右各有一块暗红色胎记,想必这就是她们卖艺不卖身的理由。 青楼老鸨能够收留面容不佳之人,估计也并非十恶不赦。 可她遭人暗算,绑到这烟柳之地,又是铁一般的事实,而这双姊妹不就是为了她的惊艳登场才来的吗?思及此,凌寒又试探性地问道:“这次参加竞卖赛的姑娘是否与我一样?” “她们哪有姑娘这般貌美?”替她化妆的小绿回道。 美?她们一个劲地说自己美,真的有那么美吗?忍不住对镜中的人看了一眼,面若桃李,脸上的污泥早已被粉黛掩盖,不过她始终不知道美的观念,只觉得珍珠才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不知不觉,她又想起了珍珠,不知道她和莫秦煜过得好不好。 “小红,小绿,好了没啊?外头竞价激烈,三娘在催了,说这最好的一定要留到最后!”深思中,门外又闯入一个粉黛艳丽的女子,她比小红小绿还要成熟几分。 “这就好了!”小红在她头上插了朵大红花,凌寒定睛一看,撇了撇嘴,发髻流云虽好看,可是这花,并非她心头所好。想她郭凌寒十多年来,不曾浓妆艳抹,更不曾刻意佩戴任何首饰或是发饰,不料及笄未到,竟是在这种地方梳了头,不禁觉得好笑。 小绿无奈地笑笑,这是三娘的要求,她也没有办法,以姑娘的容姿,并不适合艳妆。她眉间孤傲无争,如腊月寒梅那般高洁又疏影清雅,青楼这种艳俗之地,的确不适合她,应该说这个世间只有蓬莱那样的仙境才配她去居住。 凌寒任由小绿将自己交给屋外的女子,殊不知这丫头在心底对她赞不绝口。此时此刻,她全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人长得如何,想得如何,她只想快快脱离苦海。 她被人扶着走进楼道,偶尔路过几个房间听到男女欢笑之声,不禁眉头微微一蹙,随后又过了一个楼道,听到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喊,好似在挣扎,不知是自己意识模糊,还是那声音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听不到了,只听到大厅内男子的欢呼和女子的娇嗔。 后来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竞价,价格一个高过一个,而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使不出力气。 这个老妈子,不知道又在脂粉里动了什么手脚。 远处,二楼雅间内纱帐垂绦,隐约可见一男子身影,他手里举着茶杯,目光落在楼下座椅之上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惊色,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而他身旁的黑衣男子适时说道:“公子,看来那个姑娘被下了药,是否立刻救人?” 那男子摆了摆手,说:“再等等,既然来了就不能有落网之鱼,没想到我丘启泱泱大国居然有人在此进行人口/交易,今日一定要将幕后主使揪出来。” 说完,他转了转手中的茶杯。 “五百两!”瞬时,楼下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举手叫价,老鸨心花怒放,“好!这位爷出价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一千两!”又有一个面黄肌瘦的锦衣男子加价。 “……” 场下一片热闹,楼上的客人神情自若,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叫价已近两千一百两,老鸨数到二,正待数“三”,见没人响应,准备完满收场,不料,楼上传来悠扬的一声,平淡又温润,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纱帐底下坐着个人,看不清面貌,而凌寒坐在椅子上早已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此时的状况。 “我家公子出价三千两买下这位姑娘!” “三、三千、千两!”老鸨此生从未卖过这么好的价钱,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说话结结巴巴,众人唏嘘,无人再敢叫价。 所谓价高者得,最后,凌寒归这位神秘公子所得。 “既然公子出了高价,不妨出来露个面,好让大家见识见识!”在场的客人似乎不满楼上公子买走大家的心头所好,居然有意挑衅。 “我家公子身份特殊,不便见人,不过我家公子有意请老板娘上楼一叙。”风三娘闻言,立马交待伙计把凌寒先送回房,又对在场的客人赔礼道歉说:“哎哟!各位客观,咱万芳楼又不止一个貌美的姑娘,以后有大把的时间供大家挑选,既然说了价高者得,大爷,您也该让一步,别到时候让人说您‘宰相肚里撑不了船’啊!” 那客人一看就是极爱面子之人,听了风三娘两句话,立刻就闭上了嘴,领着其他姑娘喝酒去了。 而她见风浪已过,转身去见那位恩客。 由始至终,那男子将楼下的情况尽收眼底,待风三娘走进雅间,看到的却是一身墨竹白袍的公子背对着她,他身旁的黑衣男子面目凶狠,拿了一叠银票交到她手上,风三娘接过,双手颤颤巍巍,心花怒放地开始点算,不多不少,正好三千两,没想到这位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只是不知道长得如何? 风三娘好奇地向前一步,却被黑衣男子挡住,凶道:“银票已经给了你,那位姑娘呢?” “哦哦!老身差点忘了,刚送回房里,这就带公子过去!” “不必了,你将她带过来吧。”这时,背对着老鸨的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如果不是年纪大了,只怕她老妈子都要被迷惑住了。 出钱的都是客,风三娘二话不说点头称是,望了望两眼才舍得退出房门。 “燕斛,瞧出端倪了吗?” “回公子,方才燕斛趁公子与她说话之际,发现她头上的发簪有些古怪。” “此话怎讲?” “普通发簪皆以花卉或是奇珍异兽作模子,再加以用珠子点缀,可刚才看来,那老鸨的发簪为齿状,若是燕斛没有猜错,那应该是把钥匙。” 男子嘴角一扬,笑说:“燕斛果然能洞悉一切,那夺取钥匙的事就交给你了。”燕斛早就料到有这一步,区区一支发簪还难不倒他,只是听闻风三娘此人颇为狡猾,又是在这烟花之地,若不是为了助公子揪出幕后主使,他才不会跟着来。 男子但笑不语,所有的苦差事都交给了燕斛,而他现在想做的是见到方才被竞卖的女子,她不是应该在杭州?又怎么沦落到了青楼? 想起她妆面艳丽,而所穿衣物又如此轻薄,不禁收住笑容,眉头微皱,万芳楼,早晚他会封了它! 风三娘带着凌寒又来到雅间,沿途不住地打喷嚏,以为是昨晚酒喝多了导致风寒,殊不知自己已大难临头。 “公子,姑娘已带到,老身告退。”她将凌寒放下后,欠了欠身,又退了出去,男子适时转过身,对着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也闪身离开去追那风三娘。 当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提步慢慢靠近倒在地上的女子,欲伸手扶起她,凌寒内心一阵嫌恶,用仅剩的力气将他的脏手挥开,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开……本姑娘是不会屈服的!要杀要刮随你,想我服侍你们这些臭男人,简直就是做梦!” 男子面容一僵,随后又笑道:“我何时成了寒儿口中的臭男人了?”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凌寒身形一顿,抬头看去,努力睁开眼,不料眼底愈发模糊了。 “华苏哥哥……”怎么会是他? 许是他乡遇故知,这份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华苏见她认出了自己,又伸手将她扶起,谁知凌寒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他的怀里。温香软玉,她还是如此娇小,可惜,刺鼻的脂粉味掩盖了她本身的淡雅香气。 本想再多抱她一会儿,想起她被人下了药,神志尚未清醒,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而她也比想象中的要顽强。华苏放开她,将她按坐在软榻上,一手托着她,一手从腰间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递到她嘴边,说:“吃了它。” 谁知凌寒是倔强的脾气,扭过头又变了卦,“怎么了?”华苏不解地凝视着她,少顷,凌寒才薄怒道:“原来你和他们一样,也会来这种地方。”这话听来像是在责怪,可华苏闻言竟是笑了,这丫头生起气来怎会如此可爱? “笑什么?我有说错吗?” “你不吃解药就是为了这个?” “……”凌寒不说话,不是她不想吃,而是不想吃坏人的解药,来这里的没一个是好人! “好了好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来这里并不是寻花问柳,至于这目的嘛,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什……”还没问是什么目的,张口的瞬间却被他有机可趁,硬生生将药丸塞进了嘴里,猝不及防地一阵咳嗽,他用手掌给她运气才好些,正觉得气恼,抬眼却看到眼前的男子就像是只笑面虎,温暖的背后令人毛骨悚然。 “瞧,你若乖乖吃药,就不必受这苦了。”他眼底划过一抹狡猾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来不及追究,那药真是神奇,渐渐地,手脚又重新苏醒过来,她捏了捏手掌,踢了踢腿,下榻后仍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 欢快地转了几圈,全然忘记身边还有个人,此刻正用一种温柔地,仿佛能将人融化的眼神注视着她。 未几,外头忽然一阵骚动,凌寒停了下来,想探头看看发生了何事,却被屋里的人拽了回来,“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毫无预兆之下,她已被华苏拉起往外跑,楼道里到处是人,分不清谁是谁,听到的全是“官差来啦!” 官差?为何无缘无故会有官差? ------------ 第三十四章 救人 更新时间:2011-07-27 凌寒只是一个劲地被拉着往外跑,失了方向,途经楼道时,撞见小红、小绿惊慌失色,她还想问出了什么事,对方人已经不见了。 “华苏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气喘吁吁地跟着他,偏头躲过房里扔出来的衣物,一路跑下来,险些被砸到数十次。 “别说话,这件事我稍后再和你解释。”看他不慌不忙地样子,让凌寒的内心更是憋得慌。 “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了。”华苏看到燕斛才停了下来,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凌寒完全不明白事件的始末,只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人玩耍一般。 “人怎么样?”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人被关在密室,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那钥匙呢?” “在这里。”燕斛从怀中掏出一支簪子,凌寒瞧见后微微一愣,心想这不是风三娘的发簪吗?怎会在燕斛的手上?又怎会是钥匙? “走,咱们救人去!” “公子,既然惊动了官府,咱们是不是该收手了?”燕斛略微担忧地看了华苏一眼,华苏眉眼一展,说:“若是官府靠得住,就不会发生人口买卖和兵器被盗窃的事了,这种事情关键时刻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大不了最后的功劳给他们就是了。” “可是公子,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我说燕斛,你何时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有危险也由你罩着,怕什么!” “既然公子这么说,燕斛领命就是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凌寒看他们主仆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傻了眼,这是她认识的华苏哥哥?印象中,他是一个温润如玉,待人彬彬有礼,宛如谪仙的翩翩佳公子,为何现在会变成一意孤行,欺压下属的恶公子了?莫非他这几年遭遇了什么不测,又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寒儿,你怎么了?”华苏牵着她回头看了眼,瞧她沉默不语,定是方才自己的言行吓到了她,随即又摆出往日的谦和态度,说:“走吧,随我去救人。” 她愣愣地随他下了楼,拐进一个看似厨房的地方,除了大门,三面环墙,“燕斛,你说密室在这里?”华苏转过身看着燕斛问。 “是的,燕斛方才跟着老鸨一直到这,亲眼看她把发簪取下,预备开启机关。” “那机关在哪儿?” “燕斛只想趁机夺走钥匙,将老鸨钳制住,来不及看……”燕斛越说越弱,华苏并未多加责怪,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燕斛啊,办事总是这么冲动。 “那老鸨人在何处?” “燕斛点了她的睡穴,此刻正在房里。” “没办法了,只能自己找了。” “不用找了,机关在这里。”不知是何时,凌寒趁他们说话的空荡在这屋子里走了一圈,四处查探了一番,终于有了发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她手持锅盖,气定神闲地盯视着锅底,走近一看,没想到机关竟然藏在锅底! “寒儿是如何发现的?” “我肚子饿了,想看看有没有吃的,就打开了锅盖,没想到发现了这个。” 华苏与燕斛顿时满头黑线,他们忙着分析,这丫头倒好,一句“肚子饿了”便把问题迎刃而解,看来,她的确是他的福星。 华苏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伸手让燕斛去开启机关。发簪头部与锅底的缝隙完全吻合,三人瞬时倒吸一口气,发簪顺时针旋转,顷刻间,厨房天摇地动,感到脚下的异样,三人立即后退,抬眼只瞧见灶台移了位,露出一条通道。 “燕斛,点火把。” 燕斛点了火把走在最前面,原本是被人拖了过来的,这下看到厨房底下居然还有密道,凌寒顿时满脸惊色,许是好奇心使然,她随着他们一起进了密道。 通道很深,他们走了很久才隐隐约约听到女子的哭声,哭声是成片成片的,像是有不少人,由于是密室,通道里传来阵阵回音,她们哭得很凄凉,凌寒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华苏感到了她的异样,回头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快到了。” 他的手掌透着温热,言语又分外柔软,任何灵药都不及他的一句话,果真不那么骇人了。 继续往前走,哭声愈发响了,燕斛举着火把,往前一照,顿时哭声变成了一片惊恐声,“求求你!放了我们!放了我们吧!” 凌寒闻言定睛一看,只见前方巨大的牢笼内关押着数十名面容姣好的女子,许是过于惊恐,脸上皆是惨白无色,看到有人来了,更是瞪大了双眸,梨花带雨。 看到此番景象,凌寒心中不由一紧,难道她们都是风三娘抓来的姑娘?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特地来救你们出去的。”凌寒上前一步,心想自己是误会了华苏哥哥,他费尽心机,让燕斛冒险偷取钥匙,想必是来解救这些无辜少女的。 “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是来救我们,而不是带出去毒打,然后逼我们接客?”为首的一个女子不但不相信他们是来救人的,反而昂首挺胸指着凌寒的鼻子就骂。 “毒打?” “是啊!是啊!无论如何折磨,我们都不会屈服的!” “对!不会屈服!” “决不屈服!” “决不屈服!” “……” 凌寒看着她们,心下一痛,她们似乎比自己还要坚不可摧。 “你干什么!?”听到惊恐一声尖叫,凌寒又抬头看向她们,只见燕斛正抓着为首那位女子的手臂,撩起了她的袖子,“公子,的确有瘀伤。” 终于,沉默良久的华苏走出阴影,站到大家面前,缓缓开口道:“如果大家想替自己讨回公道,今日便信在下一回,此刻官差正在外面,随在下出去之后,各位姑娘大可当面揭穿是谁抓了你们,若是在下与那贼人同伙,也大可叫差大爷把在下一同收押,如何?” 火把下,黄影摇曳,他笑得如沐春风,明明可以怀疑他是老鸨的同伙,可在众人看来,这般俊逸的公子又岂会是奸人同党? 姑娘们被迷惑住一般,再不出声,倒是方才的女子不为所动又不依不饶道:“信你可以,不过需要她作人质!”她手指凌寒,凌寒一惊,这下倒好,轮到她成为阶下囚了,不过救人要紧,她没管太多,自己跑了上去。 华苏看着她,但笑不语,他不阻止是因为他相信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燕斛挥剑砍断了铁笼的锁链,为首的女子立即将凌寒扣住,说:“还不带路!”华苏给燕斛使了个眼色,燕斛举起火把走到前面,女子率领众姐妹紧随其后。 不知是不是这姑娘不懂得手脚轻重,凌寒只觉得脖子被她扣得疼,“姑娘,大家都是女子,能不能轻点?”那女子愣了愣,稍稍松了松力道。 凌寒微微一笑,其实她也是在害怕,才会有失分寸。她能轻微感觉得到对方的手在颤抖,许是被关押得太久,受尽了欺凌才不敢再轻信他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凌寒才发现离开了爹爹的日子居然过得如此凄凉,人与人之间到处充满着算计,相信一个人还要以人质作威胁,京城,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在下面待得太久,再次见到阳光不由得感到刺眼,等重新平复之后,那女子忽然气道:“你骗我!根本没有官差!”说着,她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凌寒眉头一紧,华苏淡淡笑道:“姑娘别急,官差马上就到。” “啊!着火啦!着火啦!”姑娘们看到燕斛在厨房点火,又将火把丢弃后冲了出来,纷纷逃散开来。 姑娘们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在官差到达之后,才知道这场火是为他们而来。 “怎么回事?是谁在此纵火行凶?”带领官兵的正是周郎将,负责京天府一带巡逻,早前燕斛偷偷送去情报,直言京城万芳楼地下进行人口买卖,本以为是有人恶意惹事,不料真有其事。 若不是被他撞见前厅一片混乱,还真不知这里正在进行一场不正当交易,而混乱的始作俑者正是华苏的贴身护卫燕斛。 周郎将正要将一干人等抓回去慢慢审问,可当他看到那白袍之人时,立即吓得惊慌失措,“太……” “太好了!大人您总算来了!”华苏及时拉住他,才没被众人发现不对。 “大人,这些都是此次人口买卖的受害者,人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您就直接问她们吧。”华苏面目含笑,倒是把对方弄迷糊了。 “小……”周郎将想说什么,却被制止道:“小心点,不要伤了这些姑娘。” 周郎将抬眼看了看,终于明白他是故意的,在场这么多人,不便泄露身份,于是他才大着胆子直起身,对那些姑娘大声问道:“你们都是受害者?” “是的,请大人为民女们做主!”说时,姑娘们已经跪了下来,纷纷磕头。 “这回你该相信了吧?我们的确是来救人的。”凌寒适时对身后的女子说道,女子回过神,说:“对不起,得罪了。”女子放开了凌寒,得到解救的凌寒重新站到了华苏的身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华苏笑了笑,不再说话。 “都起来吧,你们随我回去,一一说明发生了何事,本大人自会替你们做主。” “谢大人!多谢大人!”众人获救后,再次磕头。 周郎将走之前准备同华苏打声招呼,却在看到他的眼神之时心领神会,带着姑娘们离开了。 “你不和她们一块儿走吗?”凌寒看方才挟持自己的女子站着不动,有些奇怪。 “我本是来救她们的,却不料反遭其害,与她们一同被关在下面。”那女子在阳光下略显英气,青颦微蹙,语气淡然,“如今她们获救,总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青楼会干贩卖人口的勾当?你又为何孤身前往营救?”凌寒始终想解开心头疑惑。 “事情的始末想必你身边这位公子知道得比我清楚,你还是问他吧,至于我为何会去救人,请恕我不便相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就此别过!” “喂!等一下!”还没问清楚,她倒是潇洒,一转头便想走,“华苏哥哥,你身边可有金创药?”华苏心知她意,对燕斛使了个眼色,燕斛乖乖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交给她。 凌寒拿着瓶子,跑到那女子面前说:“我看你受了伤,这药你拿着。”女子顿了顿,迟疑道:“你不怪我刚才挟持你?” 她摇了摇头,展颜一笑:“情势所迫,你只是为了自保,换了我也许还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我不怪你。”说完,她把药瓶塞到她手里,女子眼底一惊,收入怀中,不自然地撇过头,扬长而去。 人走后,凌寒回头盯着华苏,燕斛识趣地退到一边,徒留他二人相互对峙。 ------------ 第三十五章 又见景元 更新时间:2011-07-28 “慢点吃,别噎着。”离万芳楼不远的天然居内,男子倚靠着窗户,含笑看着对面的女子狼吞虎咽,活似饿死鬼投胎。 “嗯嗯!”女子边点头边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口齿不清道:“要不是丢了盘缠,我也不会经过万芳楼,不会遭人暗算,更可恶的是,那个风三娘居然在饭菜里下药,害我不敢多吃,现在真是饿死了!” 华苏已从凌寒口中得知她的不幸遭遇,心中除了同情更是愤懑,可在她面前,他始终保持着他的优雅姿态,不动声色,面带笑容。悲剧已然发生,他能做的就是请他吃顿好的。 “嗯,华苏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你会出现在万芳楼?”凌寒喝了口汤,看了看华苏,又低头夹菜,有意问他,却看似漫不经心。 “还有,我方才看你和那个什么周郎将的似乎颇为熟稔,莫非华苏哥哥还结识官府里的人?” 华苏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只是没想到她观察如此细致,不仅对他出现在万芳楼的事念念不忘,还看出了他与周郎将关系匪浅。 “这件事说来话长,稍后我再与你详说。”华苏低下眼眸轻轻喝了口茶,似是有意回避,“对了,你说你是来京城寻人的,不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真的?”凌寒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两眼放光似的看向华苏,华苏微微一笑,静候她求他。 凌寒想他定是与那周郎将熟识的,不然也不会贸然招惹官兵,还救出了那么多无辜的少女,瞬间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苗,说:“我想进围场!” “围场?”华苏微微一愣,不明白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作甚,于是又问:“围场如今是武科举的考试重地,除监考官和考生之外,一般闲杂人等皆不得入内。” 听他这么一说,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硬生生被熄灭,“不过,你若能成为考生之一,或许还能混进去。” 他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凌寒在心头懊恼,殊不知华苏偏偏就想看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 成为考生之一谈何容易,姑且不说她根本不懂武艺,点名册上又没她名头,倘若真能有幸混入,不出几个时辰,定会让人赶出来! 华苏看出了她的顾虑,缓了缓神,沉吟道:“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凌寒一脸狐疑道。 “燕斛,叫掌柜的拿笔墨伺候。”华苏没有立即回复,而是让燕斛下楼准备笔墨,这个华苏哥哥又在搞什么鬼?凌寒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片刻后,只见燕斛端着笔墨,将小楷毛笔交到华苏手中,他摊开白纸,蘸了蘸墨水,飞快地在纸上来来回回,最后落笔,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印章,哈了口气,盖在落款处,未等凌寒反应过来,他已将写好的东西塞进信封,递给她说:“你拿着这封信去京天府找他们的府尹大人,倘若无人接见,你便问他们周郎将安在,他看了信之后,自会替你安排。” 凌寒愣愣地接过信,不知道华苏哥哥哪来这通天的本事,好似京城的官员都能听他的话,莫非他也是个官?思及此,她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想不对,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一丝官威。 不过认识他这么久,却从未过问他的身份。 “对了,华苏哥哥,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凌寒收起信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华苏扯了扯嘴角,不自然地笑道:“我爹是做官的,我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呵呵。”他的话其实也不完全在胡诌,他爹是当官的,但是官品远远大过所有的文武百官。 “哦,那……”凌寒有些怀疑,本想继续追问,怎料燕斛适时开口道:“公子,眼看天色不早,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对,对,寒儿也赶紧去找府尹大人吧,否则就要等到明日了。”说着,华苏已站起身子,“还有,倘若有何需要,你大可找府尹大人,好歹他老人家与我爹相识,多少会给我点面子。”说完,他已踏出步子。 凌寒心知他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说了句“谢谢华苏哥哥。” 华苏释然一笑,说了句“后会有期”,便和燕斛下了楼。 待人离开后,凌寒才猛然发现这一桌子的菜还没结账,正觉得尴尬之际,小二告诉她刚才的客官离去前已经结了账,还说如果她觉得不够吃,可以再点。 她又不是当年肥胖时期的郭凌寒,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倘若再和以前一样,恐怕自己将会变成个球,滚来滚去,就连华苏哥哥的真气也救不了她。 不过,看了看桌上的杯盘狼藉,她还是心虚地低下了头,而见天色渐暗,才想起办正事要紧。 她问了问小二京天府的地理位置后,匆匆离开了天然居。 走在路上,皆是打烊的吆喝,不知道京天府尹是否还能见到,为了能够尽快见到景元,她立即加紧了脚步,向前奔去。 京天府前,凌寒孤身站立,见过太尉府的恢宏大门,这里倒是显得门庭冷落不少,她走上前叩门,出来一个身着衙役服的小哥,问:“姑娘是否找府尹大人?”凌寒奇怪了,她还没说自己是来找人的,这小哥是如何得知的? “是的,麻烦把这封信交给你家大人。”怀疑间,凌寒已将信件交到了小哥手里,又问:“不知道你如何得知我是来找你家大人的?” “方才有个黑影在府里留下字条,说是不久后会有个身着艳丽的姑娘携带信件来求见府尹大人。” 凌寒心想一定是华苏哥哥派了燕斛来通知的,这个华苏哥哥也真是的,既然会来通知,又何必写什么信件故弄玄虚?还说她身着艳丽?凌寒低头一看,青楼的那身衣裳还穿在自己身上,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竟是忘记换了,那也用不着刻意提醒别人吧。 凌寒此时只是不明白华苏的做法,而有所腹诽,殊不知华苏是想确保事情顺利进展,使她的道路好走一些。 “姑娘随小的进来吧,大人正在前厅等候姑娘。” “那就有劳了。” 凌寒随他进入府邸,来到厅内,只见尚未脱下官服的府尹大人站在那里,小哥呈上书信,大人先是看了凌寒一眼,随后拆开信件,展开一看,从无奈到惊恐,最后竟是连手都在颤抖,凌寒不明白不就是一封信吗,心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为何这位大人会有此强烈的反应? “大人?”凌寒不安地看着他,提醒道:“大人,您的扳指掉了。”那位大人许是太惶恐,手一抖,居然把玉扳指都抖落了。 府尹大人面上一红,收起书信,尴尬地捡起扳指,继而故作镇定道:“你想进围场?” 凌寒点点头。 “好吧,老夫既然受人所托,你就留在这里,明日换身衣裳随我进围场。”那位大人并未细问,果真如华苏所说,他看了信之后自会替她安排。 虽然好奇这过程未免有些简单,不过为了能尽快见到景元,她只好禁言,等待明日的到来。 是夜,凌寒入住京天府,那份激动的心情使她夜不能寐。而那位相貌平平的府尹大人此刻也难掩兴奋,于房中来回踱步。 虽说自己是本届武科举监考官之一,围场可以自由进出,不过要想私自携带外人恐怕有些棘手,更别说是一个丫头了。 但是他认得信中的印鉴,若是没把事情办妥,只怕自己小命难保,骑虎难下,竟是整夜未能入眠。 第二天凌晨,凌寒换上一身伙头工的装束,尾随府尹大人进了围场,她不知道大家为何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只觉得心里很是不舒服。 “切记谨言慎行,老夫能做的只有将你扮成伙头工混入厨房,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应试的武举人如今正在长跑,午膳的时候,你就能见到相见之人。”凌寒细细地听他吩咐完,又随他进了厨房,瞧他对着看似厨子总管的大叔附耳说了几句,那厨子瞟了凌寒一眼,点了点头,招呼她说:“新来的,你就负责洗碗吧,看你细皮嫩肉的也干不了粗活。” “是。”凌寒听话得跑去洗碗,府尹大人看没事了,就匆匆转身离去。 大人走后,那厨子也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刷刷碗对于凌寒来说实属小事,当初在云凤楼,她没事便去厨房后院找阿善说说话,兴致好的时候,也就学着洗碗的大娘刷碗帮忙。而到了这里,没想到会派上用场。 厨子一边炒菜,一边朝她望望,这小子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干起活来还算有点模样。一会儿工夫,一叠叠大碗已是洗刷干净。 凌寒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听那厨子说:“你,把洗好的碗筷放到那边的桌上一一摆好,等下他们该回来吃饭了。” “好。”凌寒闻言搬起木桶,许是太重,方才洗碗又太过卖力,竟是没了力气,于是改为分批搬运。 等到放好碗筷,应试的武举人也都回来了,远远就听到大堆男子的笑声往这边而来,凌寒拿着碗,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头更是埋得低了,景元,应该也在其中吧。 分明想见他想得紧,可眼看人就要见到了,她倒是有些怕了,再见不知道会不会说不上话。 “咦?你是新来的吧?”她低着头,但知道说话的人是在指她,她侧了侧身子,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嗯?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那人笑道。 凌寒忽地想起府尹大人说的,谨言慎行,不过这样太累,与其少说,不如直接装作哑巴,思及此,她又点了点头。 “哦。”那人颇为同情地应了声,正要坐下,不料他身边另一个男子趁机嘲讽她,“我看这位小兄弟是害羞了,连头都不敢抬一个。” “是啊,莫不是长得吓人吧?”又一人随声附和,说着还不忘走过来想抬起凌寒的下巴,凌寒只觉得一阵嫌恶,稍稍撇了撇头,并未去瞧那人。 “哟!没想到还是个倔脾气啊!哈哈!” “对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爷我再丑的人都不怕,你这小子倒让人觉得别扭了。” “别难为他了,或许他怕见生人。”正想暗骂那人,却不知身前闪现一抹黑影,将凌寒挡在身后,这熟悉的味道,还有这熟悉的声音…… 这回没人逼她抬头,她也要抬起头看个清楚! 猝不及防,众人齐刷刷看向凌寒,顿时鸦雀无声,叶景元觉得纳闷,自己只是不当心站出来多管闲事,这些人也不用这样看着他吧?但是定睛一看,又发现不对,他们的视线好像穿过了他。 叶景元瞬时明白,将头转到身后,只见方才受到欺负的小伙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而他也立即瞳孔一缩,惊得发不出声。 众人不明白当下情况,只是隐隐发现这个小子似乎认识叶景元。良久,凌寒回过神,掩饰情绪,想起此行目的,又想起府尹大人的提醒,才收回目光,转身替他们添饭。方才刁难她的几个男子彼此使了个眼色,随后各自坐下用餐,看似安然无恙,殊不知他们已是心怀鬼胎。 ------------ 第三十六章 调戏 更新时间:2011-07-29 夜晚,繁星满天,已是仲秋过后,风吹起,难免身子瑟瑟发抖,躺在帐子内的凌寒裹着薄薄的一层被子,难以入眠。 回忆白天的那一幕,她知道景元认出了自己,可也就在转瞬之间,他又装作不认识她。也许是怕让人看出她女扮男装混入围场,也许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在这样的环境下与她相遇,又或许他并不愿意见到她。种种思绪,皆无法解开她心中的困惑。 因是试举重地,进入围场之后,除监考官和主考官以外的人皆不得踏出此地半步,晚饭过后,累了一天的应试武举人们都各自回帐内休息了。 凌寒本已睡下,心中由于念着景元,辗转反侧,忽地,她又翻了个身,面朝帐门,看见一个黑影闪过,心想会不会是景元,于是起身拉开了帘子,四处张望了一眼,并未有所发现。 她打了个哈欠,想许是累了,才会眼花,正要转身回去,却瞥见地上有一团纸,她弯腰拾起展开,只见上头写着:小溪边,不见不散。 她激动地收起纸条,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发现,才踱步离开了自己的营帐。幸得府尹大人照顾,围场负责人特地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帐房,一来不用担心身份被识破,二来独来独往行事更为方便,只是羡煞了旁人。 凌寒并未有诸多怀疑,见到纸条的时候就猜测一定是景元所留,而他白天不与她说话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因此,她一个人偷偷来到围场后头的小溪边,见他。 从杭州到京城,又因为在京城遇到两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凌寒差不多已有半个月没能见到叶景元了,这会儿,人就在她身边,却好像遥不可及似的,心里揣测着若是等下见到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送他的剑丢了,盘缠也丢了,就连他心爱的坐骑也让她弄没了,初到京城,什么都没做好,都怪那个贼!若不是他,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凌寒想来就觉得气人。 这时,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愈发紧张了,分明是景元约的自己,却是比她晚来,“景元……”她已忍不住转身唤他,只是刚开口,那个“元”字没有发音已经卡在了喉咙口,来不及说话,只见两个粗犷的男人正向她靠近。 他们……不是白天刁难自己的那两人吗? “哟,白天瞧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深更半夜的倒是有胆量一个人来这儿啊!”说话的是白天抬她下巴的人,虽看不清样貌,不过听声音不会有错。 凌寒紧紧握住拳头,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明明是景元约了自己,还是说……越想越觉得奇怪,都到了这个时辰,为何他还没有出现? 凌寒倒退了一步,发现是自己搞错了,而她无心与他们交谈,于是故作镇定道:“我只是睡不着出来吹吹风,现在正要回去。”说时,她已提起步子,怎料那男子在他身前一挡,有意拦住,调笑道:“诶,既然来了,干嘛不多呆一会儿?还是你小子对白天的事情心存怨恨,不想见到咱们兄弟?” “不是的,白天是我不识抬举,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一回。”凌寒低声下气道。 “行,放过你可以,不过你得陪咱们兄弟喝酒,就当做赔罪。”说着,另一个男子已走上前,手里提着一坛子酒。 什么?喝酒?虽说凌寒是酒楼老板娘,可她深切明白酒能伤身,而自己更是滴酒不沾,要她喝一坛子酒?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我不会喝酒。” “不会?”靠近她的男子显然不相信,伸手从另一名男子手上拿过酒坛,揭开盖子,露出浓浓的醇香,提到凌寒面前,笑道:“不会,那就教你到会喝为止!” 这不是强行逼她嘛,只是来不及反抗,那人已将坛口对准凌寒的嘴一阵猛灌,另一人则是扣住她的脑袋,令她动弹不得,须臾,酒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月光下,纤体毕露。 “大哥,你看。”扣住凌寒的男子惊讶道,拿酒坛的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皆为惊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啧啧啧,大虎,你瞧,这是什么?”“哐”的一声,他摔碎了手里的酒坛,在凌寒脸上摸了一把,露出淫邪的笑,“白天就觉得奇怪了,哪有生得这般细皮嫩肉的伙头工,原来是个女娃娃,哈哈!” “牛哥,咱们似乎很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吧?” “去!这丫头是本大爷的,你到一旁看着去!”说着,汉子已扛起凌寒往树丛中走去。那名唤“大虎”的同谋因让“牛哥”捡去了便宜,在其背后白了一眼,又悻悻地跑去把风。 此时,凌寒被颠得更晕了,她是沾不得一点酒气,方才被灌了至少有半坛子,意识早已涣散,她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危险。 忽地,感到整个身子被重重一摔,头好像撞到了什么硬物,疼得恢复了点意识,朦胧间,似乎看见上方有一个粗壮的身躯,抖动着,兴奋着,还把衣裳脱了,难闻的气息直奔她而来。 汉子伸出脏手,极不温柔地撕开了她的束缚,感到胸前一片凉意,凌寒才猛然惊醒,她是在被人恶意侵犯! “你干什么!”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双臂护住胸前,危机意识令她酒醒了大半。 “干什么?”那汉子似乎不为所动,凌寒越是反抗,他越是兴奋,笑得更是邪恶,“今日若是你满足了大爷我,他日定当不会亏待了你。”眼看一张臭嘴正要侵近,凌寒忍不住用双腿蹬他,发现这娇小的身躯极度不安分,汉子怒了,“哦哟?大爷我温柔待你,你个臭丫头倒好,敢踢我?既然这样,就别怪大爷不怜香惜玉了!”说完,汉子用膝盖紧紧压住了凌寒的双腿,双手紧扣她的手腕压在草地上。 一身汗臭令凌寒不禁腹中作呕,山间野地,难道就没有救赎的机会了吗?她拼命地掉眼泪,大喊景元的名字,却不见任何效果。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这种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还是乖乖从了大爷我吧!” 是啊,这种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她居然傻到相信约自己的人会是景元,甚至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可是凌寒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让人糟蹋! 不过,她根本敌不过一个粗壮男子的力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流下泪闭上了双眼,静等暴风雨的来临。 “哐”!霎时,凌寒听到石头坠地的声音,心想莫非是他良心发现了?不可能!禽兽又怎会有良心? 空气凝滞一片,久久未有动静,瞬时,凌寒感到四肢的束缚不在,汉子重重地倒在地上,她猛然睁开眼,未能感知发生了何事,整个人被紧紧地抱住,惊魂未定之下,凌寒怕再次被侮辱,拼命地捶打对方,大声哭道:“放开我!放开我!你若是敢碰我,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从未说过如此狠绝的话,抱着她的身子,那人颤了一下,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低声说:“寒儿!是我!我是景元!” “景元?”凌寒慢慢地垂下双手,挣开景元的怀抱,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粗粗的眉毛,深深的眼窝,还有他额头的那道旧伤疤,没错,他是景元! “景元!”凌寒如释重负般地再次抱紧他,不住地哭泣,又拼命地捶打他,抽噎道:“景元,为何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把她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前,不住地安慰她,眼底却是一片阴冷。 安慰了一阵,凌寒总算恢复了平静,景元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把她安放在树干旁边,随后起身。 凌寒心中一慌,急道:“景元,你要做什么?” “你等着,我去处理一下。”月光下,树丛的阴影打在景元脸侧,不知为何,凌寒心中感到一阵阴冷透过,她虽看不清景元的面部表情,却能从他的语气之中深深感受到这股阴寒的气息,他说他去处理,他要处理什么? “景元!”凌寒拉住衣襟站了起来,摸索着拉住景元的手,说:“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怕。” “你的身份已被识破,他们绝不能留在这个世上。”不知是否是月光的照射,凌寒似乎看到他的眼里闪着绿光,黑色的眸子偶尔透着灰暗,如今又能闪现绿光,就如同黑暗里的野兽,遇到了猎物,或是同伴受到了伤害,用仅存的本能去保护他们以及自身。 这一刻,凌寒仿佛不再认识叶景元,这种森冷的可怕一直凉到了骨子里。毫不留意之下,景元挣脱了凌寒的手掌,拭去掌中薄汗,弯身将地上的汉子往亮光更多的空地拖去。 凌寒微微出神,待听到树叶摩挲的声响才跟了过去,月光下,她总算看清了景元的身影,此刻正拖着两具昏迷的身躯,往溪边挪去。 不用猜,她也知道景元这是要做什么。方才惊慌失措,她才想把侵犯自己的那人千刀万剐,也是因为精神错乱而语无伦次,可是现在她很清醒,景元那么做,是想一不做二不休! 他想杀人!?意识到这一点,凌寒已是惊恐地捂上了嘴,眼睁睁看着景元将那昏迷的二人扔进了溪水里,溪水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若是顺流而下,到了明日早晨,估计存活的可能性不大。 人被水流冲走了,凌寒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两眼空洞,第一回,她看到了杀人现场,而凶手,竟是景元! 凌寒深深明白景元是为了自己才去杀人,他是怕她的身份被识穿,届时,不仅害了助她进围场的府尹大人,也会让她丢了性命。可凌寒始终难以接受景元杀人的事实。 “他们本就该死!平日为虎作伥不说,更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四处害人!我这么做是为百姓除害,更是为了保护你不再受伤害,寒儿,我说过,不会再让人伤害你!”景元颤抖着双手将她紧紧抱住,凌寒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急剧加快,心知他也在害怕。 毕竟,这是叶景元第一次杀人。若是以后上了战场,他杀的人,会更多。 思及此,凌寒不再害怕,她回神紧紧回抱住景元,说:“景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个人也许会害怕,可是,我们有两个人,这样,便不再害怕了。” 是啊,只要能够保护她,他叶景元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平定一切之后,叶景元将她背回了营帐,顾不得去问凌寒为何会出现在围场,又为何会去了溪边受人欺凌,他只想用尽方法去保护她。既然人已在此,问那么多也是徒劳。但他却恨今晚若不是收到帐前的匿名密报,怕是来不及去救她了。 究竟是谁对他的行动如此了若指掌? 送完凌寒,叶景元与一干武举人同住大营帐中,他坐在床头,思绪万千,少了两个武举人,明日定会引起骚动,溪水的下流直到护城河,若是打捞到了尸体,又是一番轰动,朝廷必定会追究。 不过,叶景元对此毫不担心,京中兵器被盗一事尚未解决,张大虎、李牛二人人神共愤,他在处理他们二人之时已做了手脚,倘若追究起来,只会发现那二人是遭了天谴,醉酒不幸溺水身亡,万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而明日,亦是本次武科举的最后一场考试,太子殿下亲临现场,除去那二人,已是事半功倍。 但是,他却担心凌寒,不知道那丫头能否在这围场中陪他一起熬过去。 一想到有人伤害她,他不禁怒上心头,阴冷的气息包围全身,拳头紧握,如同罗刹。 他在心底说,寒儿,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 第三十七章 刺客 更新时间:2011-07-30 红叶纷飞,早早地起床在厨房帮忙,只是心不在焉,一个盘子洗了三四遍。大家又去晨练了,而凌寒对于昨晚的意外始终心有余悸,就连红叶飘进了杯碟之中也不曾发现。 “喂,小寒,昨晚没睡好吗?怎么变得痴痴呆呆的?”倒馊水的大娘瞧见凌寒目光呆滞,着实看不下去,忙上前尽显担忧之色。 凌寒托着沉重的眼皮,对大娘勉强露出笑容,又低下头,大娘见势叹气道:“如果没睡好那赶紧回去休息,这些交给大娘就好了。” “啊?不用,我不累。”凌寒轻声回道。 大娘放下馊水桶,弯下腰从她手里夺过盘子和抹布,说:“不累?你看看你,从我倒馊水回来,这些盘子就没动过,昨日见你可不是这样的呢!” 昨日?想起昨日,凌寒心头一颤,眼中净是惶恐之色,不知道那两人怎么样了?如果发现了尸体,他们是否会怀疑她和景元?越想越是害怕,不过围场至今没有动静,想必尚未发现不对劲之处。 “唉,今天不知怎么了,大家都怪怪的,先是少了两个武举人,再是你失魂落魄,难道就因为太子殿下今日亲临围场,把大家都吓坏了?” “大娘,你说太子今日亲临?”凌寒一听太子要来,立即抓住了大娘的手臂,惊慌道。 大娘想她是紧张见到太子殿下才会有此反应,却不知凌寒心底是在害怕,倘若被太子发现了她和景元杀人之事,不知会不会上报朝廷? 大娘笑了笑,说:“你刚来,大概不知道今日是武科举收尾的日子,晨练过后,武举人们先用早膳,等待殿下驾临,午时正式进行最后的考试。” 凌寒大致听了过去,既然是如此重要的日子,景元为何没有顾全大局,而将昨晚那两人杀害?忽然意识到事态严重,凌寒已顾不得自己的事务,即刻跑去找景元商量对策。 大娘瞧她匆匆忙忙地离开,心想她是对那位殿下存有好奇之心,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太子殿下的风华,却没几个人见到太子殿下的真面目,这一次太子亲临围场,她一个老妈子有幸来此倒馊水,正是要一睹殿下仪容,好回去给自家的闺女报报信,说不定哪天可以送入东宫,共享荣华富贵。 此时,凌寒正急着去晨练的地方寻找景元,不料在途中撞到了前来巡查的太尉大人,“混账!何事如此慌张?竟敢冲撞太尉大人!” 凌寒闻声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却又圆滑的眸子,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是太尉大人?凌寒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对方须髯半白,一袭官服,尽显威严之姿,可惜眼神过于孤冷,令人不寒而栗。 “大胆!竟敢直视太尉大人,还不下跪!” 凌寒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即下跪拜见,不料才蹲下,又被身前的人抬手扶了起来,一个厚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用跪了。” 这回轮到凌寒纳闷了,太尉大人怎么会对她如此客气?犹记得那日在太尉府,她亲耳听见他与太子妃的阴谋,如此有心机又老奸巨猾的人,又怎会是眼前之人?冲撞了朝廷命官照理不是应该受到严厉惩罚,更何况方才他身边的侍从那般咄咄逼人,一看就是狗仗人势,又怎会不用她下跪了?莫非其中有更大的阴谋? 自昨夜的事件,她不再单纯地轻信他人,更不会轻易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冲撞了大人!”说着,凌寒已经下跪,除了爹爹,她不曾跪过任何人,可此刻她要活命,下跪不是因为惧怕强权,而是只有隐忍才不会让自己吃亏,这几日,她总算明白了世间的生存法则。 她低声下气地跪着,说话却是不卑不亢,安静地等待对方回应,然而须臾片刻间,太尉大人带领侍从经过她的身边,不作任何回应,就仿佛当她不曾出现,他们的撞见只是一个偶然,就连惩罚她也是多余的。 待人离开后,凌寒默默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望了一眼太尉离去的背影,心想那人便是莫秦煜的爹。 她觉得莫秦煜并不像他爹,莫秦煜做事乖张冲动,而他爹冷静处事,看上去极有城府。也许,莫秦煜更像他娘亲吧。 甩甩头,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呢?她得赶紧找景元才是。听闻大娘方才所言,景元应是去晨练了,而晨练之处像她这样的闲杂人等不便靠近,她只能远远地张望,忽闻齐声嘹亮的口号声由远及近,凌寒抬头寻去,正是武举人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朝她这边奔跑而来。 领头的人一身劲装,额头束红色带子,许是带领晨练的总教头,待他一声令下,武举人们齐刷刷停下,立定步子稍息,面朝总教头。 “好!大家今日的表现都很好!用过早膳后,记得好好休息,午时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进行最后的比试!” “是!” 气势凌人的回应嘹亮无比,唱响天地苍穹。就连武科举考试都这般严厉,倘若他日受封成了将士,想必光是一声叫喊,也能令敌人闻风丧胆吧。 就在凌寒幻想未来的时候,精力充沛的武举人们一一从她身边经过,她瞬间回过神,抬头从人群中寻找景元的身影。 景元并未随着人群走来,而是在与那位总教头交流着什么,从当中的笑容可见,景元似乎深得这位教头的赞赏和厚爱,而景元从始至终都是认真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因为背对着凌寒,所以她无法看见景元此时的神情。 凌寒伸手握紧了胸前的衣襟,心中顿时纷乱无章,也许景元是想留下的,他有自己的梦想,既然他没有害怕,自己又是在害怕什么呢?都过了一上午了,围场还是如此平静无澜,也许,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及此,凌寒转了身,正要离去,只是没走几步,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跟了上来,“寒儿,你怎么在这儿?”凌寒四处张望了眼,不知何时,人都走光了,只留下她和景元。 “别看了,林教头和他们都去用早膳了,不会让人发现的。”他看着她,说得很轻,随后又将凌寒带到了一处更隐蔽的地方,说:“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凌寒低着头,微微颔首,继而又抬起头紧盯着他的双眼,说:“景元,听说太子殿下今日会驾临围场,昨晚的事不会败露吗?” 叶景元见她满脸顾虑,眼圈略显暗黑,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心疼道:“相信我,昨晚的事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会不会影响你考武状元?” “不会,方才林教头特意留下我,你猜他说了什么?” “什么?”凌寒不解地看着他。叶景元淡淡地说:“他说这届的武状元非我莫属。”闻言,凌寒明眸一闪,看不到一丝惊喜。 叶景元愣了一瞬,问:“怎么了?难道寒儿不替我高兴?” “武状元不是太子钦点?又怎会非你莫属?” “那寒儿是不相信我的实力了?这么多年的苦练,又岂会让它付诸东流?我深记得老师的教诲,王捕头的悉心栽培又岂能白白辜负?当然,我更想以此得到乡邻的认可,他朝衣锦还乡,好将你明媒正娶!” 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凌寒应感激涕零才是,可她却在怀疑,要她如何对得起景元的一片苦心!她懊悔,景元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自己该相信他才是啊! 凌寒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景元,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该为你高兴才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傻丫头,哭什么?哭了就不漂亮了。”他抬起她的脸颊,替她抹去泪水,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哼!不漂亮就不漂亮,不漂亮你也得要我!”她昂起头,骄傲地看着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她都赖定他了! 景元艰难地扯开嘴角,温柔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心想,傻丫头,早在你砸伤我额头的时候,我便认定今生非卿不娶,又怎会嫌弃你究竟是美是丑? 凌寒痴痴地看着他,心中一悸,认识他到现在,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的笑容,景元是个不爱笑的孩子,他清冷的外表总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可凌寒不在意,她只想一直陪伴着他,做他生命里的阳光。 如今,他终于笑了,原来他笑起来也可以这么好看,不同于华苏哥哥的如沐春风,莫秦煜的玩世不恭,而是犹如昆仑山的冰莲,清冽而纯净。 “好了,我该去准备准备了,你也早点回去,莫要让人怀疑了。”叶景元又恢复了往日神情,凌寒如梦初醒般点点头,随后景元在她脸上轻轻一啄,逃也似的离开了,徒留凌寒一人愣在原地,红透了双颊,久久不曾回神。 虽说她和景元互表心意许多年,却不曾有逾矩的行为,只是牵牵小手,何来亲吻一说?叶景元这一行为,显然令凌寒无法再淡定自若。 午时,比试的正式时辰。应试的武举人经过筛选只剩下十人,而最为出类拔萃的实属叶景元。 凌寒偷偷地躲在暗处,静观景元的表现。因为躲在主考台后头,她并未见到太子本尊,倒是从眼角瞄到了太尉大人的锦袍,可见,这次武科举极受朝廷重视,不仅由朝中重臣亲自督察,更有当朝太子亲临现场,不知景元是否会因此乱了阵脚? 凌寒远远地看了景元一眼,瞧他神情自若,与寻常无异,顿时削去了心头的担忧,只是接下来的比赛内容,是否会精彩无比? 弓箭、马匹,十人共同翻身上马,左背弓箭,右提十斤重的大刀。此时,主考官一声令下,武举人们使尽浑身解数,一瞬间,叶景元骑马遥遥领先,翻飞于围场之上,刀舞风生,寒光夺目,一会儿蛟龙潜水,人刀伏地,如惊涛滚动;一会儿鲍鹏展翅,凌空于半空,似有直上云霄之势。 倏地,于纷乱滚尘中连连射中箭靶红心,大刀挥起,冲往终点直砍锦旗,众人欢呼,监考官喜出望外,纷纷向太子报喜。 凌寒从始至终都屏着气息,手心不知何时已是汗意连连,终于,景元终于到达了终点,摘取了锦旗,这就意味着,他已一举夺魁,赢得了状元及第,只待太子最后钦点。 叶景元手持锦旗向前参拜台上的太子,静静地,隔着木质地板,凌寒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正走向景元,凑过头望去,却被太尉的身子挡着,看不见面貌。 “殿下,叶景元实属一等一的武将,此番夺得魁首亦是实至名归,当日若能报效朝廷,定当助我丘启国威!”太尉大人恭敬地低着身躯,言语之中无不是在夸赞叶景元,好似看中他许久,这个太尉真是奇怪,前几日还说武状元已有内定人选,如今见景元及第又倒戈相向,不知道说他老谋深算好,还是没有主见恰当! “嗯,既然是实至名归,本宫理应回去通知父皇这个好消息。”这声音……凌寒心中一颤,瞪大了双眼,如此熟悉的声音怎会出现在此? “叶景元叩谢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哈哈!好一场精彩的比试!不过可惜,这把大刀我要拿走了!”不合时宜的,主考官的上方又响起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笑得无邪,目的却并非纯良。他趁叶景元不注意之下,欲夺走兵器,谁知,叶景元反应灵敏,立即握紧大刀,护在太子面前。 现场顿时乱作一片,大喊:“来人!快抓住刺客!” ------------ 第三十八章 身份识破 更新时间:2011-07-31 场面混乱无比,所有的刀枪棍剑皆指向那名蒙面人。而那名蒙面人似乎并不惧怕,笑道:“哈哈!小爷我虽不敢自诩武功天下第一,不过区区数百人,还难不倒我!无论如何,这把‘饮月刀’我今日非拿走不可!”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围场,行刺太子殿下!”在场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官员吹胡子瞪眼朝蒙面人大声骂道,对方则不为所动,凌空冲向叶景元,目标锁定他手上的那把“饮月刀”。 叶景元亦不是省油的灯,方获得武状元及第,虽未能及时册封,可实力摆在眼前,他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取宝刀,简直是异想天开! 叶景元闪身一躲,见招拆招,蒙面人取出腰间软剑,说:“好一招‘雾里看花’!不过……”那人一笑,冲剑向前,回手一转,叶景元眼色一暗,惊道:“‘镜花水月’?” “没想到你倒是见势颇广,居然知道‘镜花水月’?” “废话少说!看招!”叶景元顿时激起斗志,与贼人刀剑相向,兵刃乒乓作响,引得暗处的凌寒背后颤栗,紧张万分。 而此时,太子已由太尉大人护送,怎料太子并未打算离开,还笑着说:“没想到今日一行居然能看到如此精彩的打斗,真是太好了!” 太子开心,然大臣惶恐,“殿下,此处危险,您若是有何闪失,微臣无法向皇上交待啊!” “没事,没事,站在这里他们伤不到本宫,何况有燕斛保护,太尉大人无需多虑。” 燕斛……还有这温润的声音……那日周郎将奇怪的眼神,还认识府尹大人,保她进围场的人竟是他,他居然是当今太子! 虽早已猜测华苏哥哥的身份不简单,却万万没想到他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主掌东宫,未来的一国之君! 凌寒难以接受当年在明觉寺认识的华苏哥哥会是这样的来历,那时他一袭僧袍,阳光下笑意温存,微风中衣袍翻飞,青丝舞动,那种与世无争的情怀令她误以为是坠入凡间的谪仙,殊不知一晃多年,他竟是出生帝王之家,乃一朝太子! 愣愣地站在原地,而场上已是打斗了几百个回合,难分上下。 “可恶!没想到你这小子如此难缠,更没想到‘饮月刀’会由你持刀,想必朝中有人罩着吧。”叶景元身形一顿,未料到他会有此一说,不知是否是心虚,手上的力道弱了一分,令敌人有机可趁,软剑直刺叶景元胸口。 凌寒忽地抬头,入眼所见景元形势处于下风,眼看剑身直逼于他,顿时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立即冲上了主考台,大喊:“不要――!” 蒙面人闻声,心中一颤,导致剑身一偏,未能刺中叶景元,只是轻轻划过了他的左臂,破了一道。而叶景元趁机挥刀预备擒拿刺客,蒙面人猛然回神,向后一退,猝不及防,仍是被“饮月刀”砍伤了右臂。 呵呵,不愧是天下第一刀,刀锋竟比那把剑还要锐利几分。 凌寒冲上了主考台,只见景元砍伤了蒙面人,顿时心中一惊,而众人面对她的贸然出现,皆为惊讶,只有华苏一人含笑不语,神情自若地看着她。 如此重要的比试,她又岂会不出现?而自己的身份,她也应该知道了吧。 蒙面人受了伤,行动变得迟缓,叶景元站起身,没有继续与他过招,而是趁机将他活捉。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此人与偷盗兵器一案有所牵连,如今太子亲临,正是将他绳之于法的最佳时机。 怎料刚行前一步,蒙面人已迅速闪离,只听到两声惊呼响彻碧空,“寒儿――!” “寒儿――!” 一个是叶景元,一个是太子殿下。 蒙面人跃到凌寒身后,手掌扣住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本不想抓你,不过眼下形势怕是难以突出重围,只好先委屈你了,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了你。” 凌寒被人挟持,本应惊魂失控,可她静静地任他钳制,而眼神却看着他右臂的鲜血汨汨流淌,再不止血,怕是要撑不住了。 “放开她!”叶景元一声怒吼,已顾不得场上异样的眼光,蒙面人瞧他如此紧张他手上的人质,便想自己是抓对了人,只是区区一个瘦弱的黄毛小子,怎会叫当今太子以及应届武状元如此重视?莫非相传太子不喜女色是真有其事? “叫他们退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说时,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凌寒吃痛之下,眉头微蹙,场上那两人一看,皆为一惊,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统统放下弓箭!不许轻举妄动!”华苏命令众人往后退,而自己提步向前,从始至终,凌寒都不曾瞧过他一眼,他知道,她是在怪他。 “殿下!”叶景元与太尉对此举皆不敢认同,只是太子之令,不得不从,默默地退至一边,不再作声。 叶景元心痛地看着凌寒,双拳紧握,心中发誓,若是此人伤她一丝一毫,他叶景元定将他碎尸万段! 凌寒看到了景元眼底的凶狠,就如同昨晚,一模一样。她心底一颤,对景元微微一笑,示意自己不会有事,而华苏同时捕捉到了这一点,猛然想起眼前的叶景元便是两年前的七夕夜所见之人,也就是凌寒的心上人。 偏偏这么巧,如今会在这里相见,而他居然令她设身险境。 待确定可以安全突围,蒙面人抱起凌寒一跃而起,此时,士兵脑袋如同梅花桩,任由他踩踏,直到出了围场。 “殿下,真的不用去追?”太尉大人莫子清低眉观察华苏的动静,以他多年的旁观不会出错,他的乖外甥似乎对这个叫“寒儿”的年轻人与众不同,而状元郎也有异常举动,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们皆心属于此人。 若是没有猜错,“寒儿”应该是女子之名。瞬时,莫子清的嘴角微微扬起,令人无法猜透其心思。 “草民斗胆!恳请殿下指派草民前往捉拿刺客!” 华苏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叶景元,心知他救人心切,可此刻还不是惊动父皇的时候,于是,他淡淡地对莫子清说:“太尉大人,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至于武状元的受封待本宫回去禀报父皇,再作打算。” “是,殿下。” “殿下!”叶景元不明白太子为何不任命于他,还想上前发言,却遭到莫子清的喝斥:“大胆!既然殿下已将缉拿刺客的事交给老夫全权处理,你就不必多言了,等着皇上封赏吧。” 叶景元虽心有不甘,可如今并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寒儿还在刺客手上,倘若稍有差池,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本宫累了,燕斛,摆驾回宫。”华苏对身旁的燕斛说道。 “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走后,叶景元起身而立,隔着莫子清,看似平静的两人,实则暗潮汹涌。 跃行数十里,蒙面人一直挟持凌寒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确定后方没有追兵,才将她扔下,靠在石壁上。 “喂,你把我掳到了这里,过会儿我怎么回去啊?”凌寒睁眼四处张望,乡间僻壤,树丛横生,一路上他以飞快的速度逃命,耳边劲风呼呼,全然辨不清来的方向。 蒙面人喘着粗气,半睁着眼看她,说:“出了……山洞一……直往东走……” “哦。”凌寒大致了解后,准备起身离开,可忽而想到此人偷了她的“血吻”,难道没有讨回就这么离开了?想想便觉得不划算,既然他自己跑上了门,理应要回了“血吻”再走不迟。 说时,凌寒又折返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摊出手掌,说:“把剑还我!” 蒙面人一愣,没料到这小子居然还记着那把剑,他好笑道:“那把剑对你很重要?” “废话!那上头滴了我的血还有爹爹的名誉,能不重要嘛!”凌寒挑眉瞪他,那人眼底闪过一抹惊色,说:“你说你用你的血去喂剑?” “嗯,铸剑的师傅说了,每把剑都该有自己的灵魂,要想铸成一把旷世宝剑,最好就是以人血为引,注入精魂。”凌寒回想起当日吴铁匠所说,一字一句牢记于心,因为这把剑是为景元而造,宝剑配英雄,她牺牲点鲜血又算得了什么。 “难怪主人如何拔也拔不出那把剑……” “你说什么?”凌寒听到他的几声低语,却听不清,蒙面人闻言抬眸,只说没什么,随后又沉默不语。 “喂!到底怎样你才会把剑还我?”凌寒瞧他不说话就心急如焚,直接蹲下来去晃他身子,却忘了这人受了伤,她的手正好触及到了对方的伤口,他微微蹙眉,看不见面罩下的表情,但从露出的半张煞白的脸来看,他一定很痛! 凌寒立即放开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这一幕正巧被蒙面人看到,心底漏了一拍。这小子与他靠得这么近,没想到肌肤如此晶莹剔透,试问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成这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吐气如兰。 “是不是因为你受伤了,所以无法去取剑?”凌寒没发现他正凝神盯着自己,只想着如何拿回“血吻”。“那你身上有没有药?我懂些医术,我替你疗伤,你把剑还我好不好?”说时,她的小手已经慌乱地开始摸索他的上身,也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半饷,男子终于开口道:“你的剑在主人那里,也许一时半刻还拿不回来,不过若是我手脚恢复自如,或许可以帮你一回……”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他还没说完,凌寒已是喜出望外,她在他身上找不到药,于是起身说:“我去外头看看,或许有止血草和愈合伤口的草药。”说着,已经一蹦一跳地出了山洞。 男子久久难以回神,原来她的愿望如此简单,只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便可这般欢欣雀跃,可是他呢?属于他的东西永远都拿不回来了。 也许是她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才愿意去帮她一回。他扯动了下肩膀,早前点穴止住了血,只是小伤口,根本不用她特地出去找药草来疗伤,身上的伤疤比比皆是,愈合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留下了耻辱。 凌寒提着药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凌寒大惊,以为他死了,再次拼命地摇晃他,“喂!你不能死!你还没把剑还我呢!怎么可以死?” 感到脸上痒痒的,身子更是被晃得想呕吐,才从梦中惊醒,呢喃道:“你再这么晃下去,不死都难了。”接着,她终于松开了手,而他跟着睁开眼,不知是不是还在做梦,为何会有一头青丝瀑布背对着自己?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良久,凌寒嚼着一团绿绿的草渣转过头,含糊不清地说:“这里没有碾碎的工具,只能用嘴来嚼,方大夫曾说唾液也有治愈伤口的功效,来,把衣服脱了。”凌寒边嚼边吐出一团青草渣,手已经伸向他,预备解下他的衣裳好给他敷上。 怎知那人一惊,往后一退,双手护在胸前,幸亏蒙着面,否则真是难以见人。 凌寒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在躲避什么,莫非他是在怕她下毒?“这是匙叶草,我尝过了,没有毒的。”说着,凌寒已经靠近他。 那人一紧张,说:“你别过来!我的伤口已经好了,不用敷了!” 不就是疗个伤嘛,这人反应怎么这般激烈?还是自己出了问题?凌寒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头发散乱披了下来,倒没什么不对之处啊。 等一下!她的头发何时散落的?那他岂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思及此,凌寒慌乱地看向那人,难道这家伙怕女人? 哈哈!她在心底偷笑,原来天地无谓的盗贼也会害怕女人,思及此,她更是肆意妄为地去扒他衣服,“别动!今天治不好你我就不叫郭凌寒!” 郭凌寒……原来她叫这个名字,难怪那两人如此紧张她,原来她竟是个女的!还是生得如此美丽的女子! 凌寒以为是自己的气势吓到了他,那人不再挣扎,而是乖乖地任由她替他上药,感到肩上一阵凉意,男子才醒悟过来,不自在地低下头,凌寒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为其包扎,动作熟练,丝毫不拖泥带水。 “好了,大功告成!”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包扎,露出一抹笑容,清澈而明媚,令人难以忘怀。 这时,外面忽然下起了雨,越来越大,凌寒跑去伸手接了点水,说:“看来今晚要住在这里了。”男子身形一颤,眼神闪烁。 凌寒瞧见后,一阵偷笑,没想到他还挺可爱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凌寒忽然问他,随后想想不对,又说:“哦,听书上说,一般秘密组织的人都是没有名字的,还是你有什么代号?” “秋少棠。” “啊?原来你有名字啊?还是这是你的代号?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是‘秋风堂’的‘堂’?”秋少棠汗颜,这个丫头,哪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 “棠棣之华的‘棠’。”这是他的本名,却早已被时光淹没了,不知为何,又能在一个陌生丫头面前提起,也许是被她烦透了吧。 “哦。”一阵沉默后,“秋少棠,你整天戴着面罩不闷吗?”她忽地坐在他的身侧唤他名字,令他觉得不适应。 “喂!你想干嘛?” “看一眼,就看一眼,我保证绝不对外透露你的真实面目!”凌寒被他徒手挥开,又竖起中指和食指指天发誓,而对方不为所动,凌寒趁机嘲讽道:“还是你面貌过于丑陋,难以示人?” “你!”他此生最为厌恶的就是拿他的相貌评头论足。 “怎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凌寒笑道,秋少棠无语,抬手随意地揭开了面罩,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凌寒停止嘲笑,笑容凝在了嘴边,两眼直盯着秋少棠。 ------------ 第三十九章 初五印 更新时间:2011-07-31 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容,相对凌寒见过的那些容貌出众的男子而言,秋少棠算是十分不起眼的,但他却能令人心底颤抖,难以忘怀。只因他的左边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成色已有一定岁月了。 “怎么?被吓到了?还是很失望?”秋少棠瞧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凌寒脸上的惊色他早已料到,他在心底自嘲地笑笑,哼,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女子。 “会不会很痛?”只是没有料到,凌寒只是微微惊讶却没有表现得害怕,她的手指轻轻从他脸上划过,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始料未及地,秋少棠稍稍别开脸,不自在地说:“为什么没有害怕?” 凌寒没有立即回话,只是想着这样深的一道疤,他当初是如何挺过来的?“一定很痛,小的时候,我被碎瓷片割伤过,看到血从伤口流下,整个人都傻了,后来回过神,才疼得直喊娘亲。” 她努力地回想过去,回想娘亲在世的那些日子,可是时间太久,有些东西早已记不清了。 秋少棠从她脸上看到了思念,愣了一瞬,随即又回过神,说:“你当时一定哭了。” “没有,娘亲说我是坚强的孩子,坚强的孩子从来不哭。” “可是那样会得病。” “方大夫也这么说,所以后来想哭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这样,就没人会发现了。” 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这样,就没人会发现了。 秋少棠细细地咀嚼着凌寒所说的话,仿佛从中找到了共同点,在组织里,杀手是没有感情的,即便是哭,也要忍着,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不让人发现。 “那你呢?这么深的刀疤,你当时是否哭了?”不知为何,凌寒竟是对一个坏人提起了兴趣,也许这个坏人其实并不坏。 “我是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秋少棠拿出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绝不对外示弱,凌寒看他一脸认真,先是一愣,随后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秋少棠气恼道。 “你真的是坏人吗?为何我看你一点也不凶?还有,你的刀疤其实并不可怕,因为那是你不惜色相而作的牺牲,着实令人钦佩!” 秋少棠未曾料到她对他会作出这般评价,若是换做其他人看到他丑陋的面貌定是会嗤之以鼻,别说是赞赏,就连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古语有云‘相由心生’,却并不是说要以貌取人,这句话的后面又说‘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你虽其貌不扬,可心地本不坏。”凌寒在心底想,曾经的她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妹,没少被嘲笑过,想来他们还真有同病相怜之处。 “你又如何知道我心肠不坏?”秋少棠挑眉问她。 “你若是十恶不赦的坏蛋,那你在挟持我的时候定会狠狠掐住我,也不会在我觉得痛的时候放松啦?”秋少棠微微一惊,没想到无意识的举动,却被她尽收眼底,这丫头的观察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何况,你还答应帮我取回‘血吻’呢!”说完,她朝他眨了下眼,秋少棠嘴角一抽,说来说去,又绕到了原先的话题。 “随你怎么想。”他淡淡地扔下一句,背过身横躺在冰冷的石地上,不再作声。 凌寒以为他是累了,也不再和他啰嗦,屈膝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外头的大雨,心想不知景元他们现在如何了?他一定很着急吧。 京中围场。 午时乱作一团的围场如今终于平定下来,获得武状元之称的叶景元无心自己的功绩,一心念着被人劫持的凌寒。 故而陪伴他多时的伙伴前来向他祝贺,他也不做理会。 日暮四合,帐外的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叶景元在帐内来回踱步,心乱如麻。太尉大人早已随人回府,虽说追查刺客的事情交由他全权处理,可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毫无线索。 听闻那刺客极为狡猾,与追兵周旋后又使出迷雾弹,眨眼间,两人皆是不知去向。 少顷,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叶景元的帐帘被人拉开,来人正是此次武科举获得第三的卫风,而卫风身后跟着同样穿着蓑衣的一名男子,因戴着斗笠,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卫风解下斗笠和蓑衣,与叶景元对望一眼,随后又退到一边,把道路让给了身后的人,叶景元深有疑惑,正想说话,那名神秘人忽然开口,细声细气道:“你,就是这届的武状元叶景元?” “是,你是?”他皱眉看着那人,听闻那声音,心底一阵悚然。 “洒家是皇上身边的刘公公,特来宣读圣旨,叶景元,见圣旨如见皇上,还不下跪接旨?” 听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叶景元这才回过神来,立即屈膝下跪,说:“叶景元接旨!” 刘公公摘下斗笠递给身旁的卫风,又从蓑衣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轴上贴金,只见那公公慢慢展开,随后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兹有文武兼全者,状元及第,特册封尔为右卫将军,官居三品,赐良田千亩,锱铢千户,院宅一所,钦此。” “末将叶景元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叶景元俯首接过圣旨,站起身,手中的力道不禁加深,终于,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恭喜将军大人,洒家完成皇命,也该回去了。”说完,刘公公看了眼叶景元,重新戴起斗笠,由卫风护送出了帐子。 叶景元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明黄卷轴,原来这就是圣旨,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得到此番殊荣,他应该高兴才是,可这份心情如今与何人共享,眼下并不是得意的时候,凌寒还在刺客手上,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右卫将军,本事皇宫的禁卫军统领,如今直属太尉,听命于皇帝。翌日,雨停了,他迁居新所,府内上上下下热闹非凡,喜庆盎然。 山洞中。 刺眼的光线射入山洞,凌寒迷蒙地睁了睁眼,本能地用手背去挡,雨停了? 她睁开眼,朝外头看了看,洞外阳光明媚,偶尔有几滴露水滴落在树叶上,她又看了看身边的男子,他还睡着。 凌寒没有吵醒他,而是站起身走了两步,昨晚就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昨晚不觉得,这会儿被风一吹,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看到地上还有些草药,她拿起来放进嘴里咀嚼,再给秋少棠敷上,揭开衣袖的时候似乎惊动了他,秋少棠猛然惊醒,另一手紧扣住凌寒的喉咙,眼神凶煞。 待看到是凌寒,秋少棠又是一惊,立即收回手,抱歉道:“对不起,我以为是追兵追来了。” 他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时时都要提高警惕,就连吃饭和睡觉也不例外,他们这样的人,活着可真累!凌寒如是想。 “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经过一夜,应该不会再流血,现在我给你换药,出去之后如果好好调理应该不会再留疤了。”她笑着说。 这一次,他没有挣扎,因为昨天她给他敷药的时候并未如言扒开他的衣裳,而是仅仅撕开了袖管,露出了伤口,今日亦是如此。 看到早已干瘪的草渣,凌寒用手轻轻地剔除,果真,伤口不再流血,只是设备不齐全,一时之间还难以愈合。 凌寒重新给他敷上新药,又撕了一段衣角的布料替他包扎好。 秋少棠看着她收拾,手掌不经意抚了抚自己的伤口,有多久了,不曾这般被温柔对待过。 忽地,胸口一滞,浑身痉挛的熟悉感又一次袭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发作…… 凌寒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立即扔下草药,抓着他问:“秋少棠,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瞬时,秋少棠眼底充血,狰狞地看着她,加之那道疤痕,更为恐怖,凌寒跌坐在地上,不对,如果仅仅是伤口疼痛,绝不会是这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你到底怎么了?” “滚!不要靠近我!”他忽然朝她大吼,挥手一把将她推开,而自己则是痛苦万分地在地上紧紧抱住身躯,避免做出伤人之事。 凌寒从未见人如此痛苦过,一时慌了神,想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只好不停地问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你快走!”他咬着牙吼道,手上已是青筋暴出。 “你一个劲地喊我走,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又岂能一走了之而见死不救?再说,你死了,谁去帮我拿回剑?”说时,凌寒已经蹲下身,替他检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她撩开了他的袖子,手臂上还有手掌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像是被人画上了符印,狰狞恐怖。 “你别管我,快走,迟了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想伤害无辜。” 凌寒并未理会他,而是说:“你中毒了?有没有解药?”再一次作了分析,才发现他的样子该是中毒了,而从他的神情可知,这毒来源已久,不然他不会如此淡定自若。 “是血咒。”未几,他说。 “血咒?”凌寒不解地看着他,对此是闻所未闻。 秋少棠极力克制着自己,说:“毒可解,然施咒之人一旦离世,咒便无解。此咒名为‘初五印’,每月初五便会发作一次,今日便是初五,忙着偷兵器,却把这事给忘了。” “是谁如此狠心,对你下此毒咒?” “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盗贼。” “不是盗贼?”凌寒讶道。秋少棠点点头,竟对她说出了真相,“我是一名杀手。” “杀手!?”凌寒又是一惊,秋少棠勾嘴一笑,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成为杀手的,他们为了控制我们,便在每个杀手身上下血咒,直至死亡。” “难道你每个月都会这样痛苦地度过?”听他这么一说,凌寒倒是不害怕了,反而有些同情他。 “不,堂里会在这一日准备克制咒性的药,但是我……”他似有难言之隐。 “在哪里?我替你去取!”凌寒毫不犹豫地说。 “来不及了,药只在初四至初五的子时时分派发,一旦错过,便无法再去取。” “怎么可以这样!?”凌寒气愤道,又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秋少棠郑重地看了她一眼,似有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但他并没有试着接纳,因为,那样便会伤害她。 “啊!”又一声凄厉的嘶吼,秋少棠比方才更要痛苦,凌寒心中一急,“你倒是说呀!到底有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他狠狠咬牙,“你走吧,我还死不了……”说完,又一阵痉挛,血丝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很快便要爬上面颊。 没想到,这血咒增长的速度竟是如此惊人!如果到了脑袋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头痛欲裂而死?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死! “我不走!你不说我死也不会走的!”凌寒自小便是倔强的性子,他让她走,她偏偏就不走了! 秋少棠已是精神涣散,看不清凌寒的神情,少顷,他的眼神变得贪婪,却在最后时刻保住了自己仅有的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凌寒的右手,凌寒始料未及,惊道:“你做什么!?” 紧接着,他撩起了她的袖子,露出雪白剔透的臂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 第四十章 囚禁 更新时间:2011-08-01 他在吸血!他居然学蝙蝠一样在吸自己的血! 凌寒惊恐地瞪大双眼,手臂一阵吃痛,能感受到他的吮吸,还有身体流淌着不知名的酥麻感。 原来,这就是另一个控制血咒的方法,难怪他再三赶她离开,竟是不想伤害她啊! 原本还在惊恐之中的凌寒意识到这一点,又平静下来,安静地任他吸食自己的鲜血,不知过了多久,秋少棠终于放开了她,抬起头,一脸的满足感,嘴角流下一丝血迹还不忘舔舐干净。 仿佛被吸了不少血,这下,轮到凌寒的意识变得模糊,她虚弱地靠在石墩上,半睁着眼看向秋少棠。 奇迹般地,他身上的血丝渐渐褪去,眼底不再泛红,恢复了正常。 如梦初醒般,他感觉自己上了天堂,犹记得那嫩滑的手臂,纤细柔软,上头流淌着温热的鲜血,他贪婪地吸噬着,久久难以放开。 究竟是谁,竟存有如此美味的鲜血? “太好了……你没事了……”凌寒无力地睁着眼,笑说。 闻言,秋少棠猛然惊醒,错愕不已地对上她的眼睛,随后是她苍白无力的唇瓣,再到她臂上的齿印,那是他的齿印? 原来如此,本不想伤及无辜,不料终是克制不住自己,如今他虽然懊悔,但错已铸成,“既然是你救了我,那把剑,我一定替你拿回来!”这是他唯一能够弥补她的。 “谢谢……”凌寒再次微笑,然后虚软地昏了过去。 “喂!” 秋少棠来不及叫醒她,她已不省人事。 见外头没有动静,肚子也饿了,她如今失血过多,加之从昨夜起便一直没有进食,心里莫名地替她担心。 于是,也不管外头是否有官兵,他背起她,来到了城中。 京城之大,此刻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秋少棠脱去了黑衣,卸下了面罩,因为那道疤痕,所到之处,皆是鄙夷惊慌的眼神,他扯嘴一笑,不以为意地走进一间客栈,说:“替我照顾这位姑娘!” 言语凶恶,老板着实吓了一跳,不敢招呼这样的客人,于是颤声道:“客、客官,小店已、已经客满……” “少罗嗦!小心我一剑杀了你!”说时,他已抽出腰间软剑直指老板,老板只是个生意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顿时吓得两腿直哆嗦,不敢再说“不”。 秋少棠这老板怕了,才安心将凌寒留下,离开时,还不忘说一句,“倘若被我发现这位姑娘过得不好,别怪我剑下无情!” “是!是!大侠尽管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秋少棠扯嘴邪魅一笑,扬长而去。 而此时,老板正打算叫小二领这位昏迷不醒的姑娘上楼,不料外头跑来大批官兵。 “大人!就是这里!方才属下看到画像中人后便一直跟到了这里,一定就在里面!” 全京城到处张贴着刺客的画像,客栈老板听此一言,终于去查看那位姑娘的容貌,心底一惊,原来她是刺客同党,难怪如此面熟了! 为避免招来杀身之祸,老板全然不顾秋少棠临走时所说的话,把凌寒交给了官差,想邀功领赏。 不过那些官差只说这是被挟持的人质,并非真正的刺客,而真正的刺客应该是方才送这位姑娘来的剑客。 老板真是大意!居然放走了刺客! 最后非但没有领赏成功,反而被吓走了半条命,回家必须喝碗定惊茶才是! 昏迷中的凌寒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直到当天夜晚,她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姑娘,你醒了?”醒来时,凌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雕花木床上,房里的摆设也很精致,而眼前和她说话的女子长得虽不精致,可也算清秀可人,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头摆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看似是药。 “我这是哪里?”初醒过来,头仍旧有些晕眩,她看到的景象皆是重叠的。 “这里是太尉府,姑娘是晌午时进府的。”女子放下药碗,笑道。 “什么!?”一听自己身处太尉府,所有的精神都回来了,她明明在山洞里,又怎会在太尉府?那秋少棠呢?不会被他们抓起来了吧? “我……一个人来的?” “嗯,大人只带了姑娘一人。” “哦。”看来秋少棠是逃走了,她在心底舒了口气。 “姑娘既然醒了,那就把药喝了吧。”女子端着药碗,递给她说。 “药?什么药?”凌寒不解地看着药碗。 “大夫说姑娘失血过多,这是补血益气的药,大人吩咐了,姑娘一旦醒来,就得把药喝了。” 凌寒想起来了,在昏迷之前,秋少棠吸了她不少血,之所以会晕过去,怕是气血不足导致的。 她看了看黑乎乎的汤药,眉头紧蹙,说:“我暂时不想喝,可以先吃点东西吗?我饿了。”凌寒揉了揉肚子,不好意思道。 哪知那女子笑着摇头说:“大夫说了,这药须空腹喝才有效。” 凌寒撇了撇嘴,说:“怎么这么麻烦?” “这是大夫的吩咐,奴婢也没有办法。” 凌寒不愿为难她,从她手上接过药碗,硬着头皮一口气喝了下去,那女子瞧她乖乖喝药,觉得并不难伺候,也就笑了开来。 “奴婢这就给姑娘去拿吃食!” “不必了,我现在又不想吃了。”凌寒咽下苦味,看了眼女子,问:“你是太尉府的丫鬟?” “奴婢清风,是太尉府的掌房丫鬟,姑娘若是有何要求,大可以吩咐奴婢。”清风欠了欠身,回道。 瞧她三十来岁的模样,原来是大丫鬟,难怪做事颇有分寸,也丝毫不畏惧凌寒。 凌寒懒得去问那些来龙去脉,既然喝了药,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思及此,她下床穿上了鞋子,却发现身上的衣物和鞋袜都换了新的,这个太尉,到底在搞什么鬼? “姑娘这是要上哪儿?”清风瞧她起身,忙上前搀扶道:“姑娘身子尚未痊愈,大人吩咐过,除了这房,姑娘哪也去不得。” “什么?”凌寒推开她,脚下一阵虚软,又重新跌坐在了床榻上。 这,是活生生的囚禁吗? “凭什么?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凌寒怒了。 “怎么回事?”忽地,门口传来一声清冷纯厚的问话,她们闻声望去,清风转身欠身道:“奴婢见过大人,姑娘她……” 莫子清摆了摆手,示意清风退下,随后他踏入房门,一步步走近凌寒,凌寒已不是第一回见到当朝太尉,只是面对面,唯独他们二人却是真的第一次,她生来讨厌束缚,此刻为了能够离开这里,她才不管对方是何身份。 “喂!太尉大人是吧?我不管你以什么理由把我关在这里,我郭凌寒若是想走,没人能够留住!”她站起身,坚定不移地注视着来人。 可对方不为所动,良久,才冷冷地说道:“恐怕不是由你说了算。” 凌寒气愤地竖起食指,指着他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若乖乖地待在这里,他日老夫定会派人送你回将军府。” “将军府?什么将军府?”凌寒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右卫将军叶景元大人的府邸。” 什么?叶景元?他说的可是景元? 一时之间难以缓过神,她定了定睛,问:“你说景元做了将军?” 莫子清瞧她表情,心知接她到府里这一步没有走错,于是点了点头,毋庸置疑。 凌寒听闻喜讯,心中的怒气稍稍削去了一半,随即又问:“你方才说的可会骗我?” “你觉得堂堂太尉大人岂会哄骗一个小丫头?”莫子清冷冷地看着她。 凌寒心想也是,如果打算骗她,也不必告诉她景元成了将军,也许他把自己留下是想养好她,完完整整地送她回景元身边吧。 凌寒如此单纯地猜测着,殊不知那只老狐狸已将她视作权谋中的一粒棋子。 “那好,我留下来便是了,记住你说过的话。”说着,她又坐回到床上。 莫子清扫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一句便离开了。 莫子清走后,清风又来了一趟,给她送了吃食。 来到京城这么久,凌寒尚未好好吃过一顿好的,这太尉府堪比皇宫,美食定然不少。她看着清风送来的栗子酥、豌豆黄、桃酥饼……还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全是她不曾吃过的糕点,没想到京城的糕点竟是这么美味的,来到这里,总算有点收获。 纵使瘦了,贪吃的本性在美食面前展露无遗,片刻功夫,已是杯盘狼藉,清风进屋收拾了残局,给她打了盆洗脸水,洗漱干净后,又退了出去。 被人尽心尽力地服侍,也是头一回,可是她并不享受,这些都是做给太尉看的,只有她表现得乖乖听话,才能安全离开。 对于莫子清方才所言,她才不全然尽信,京城本就是是非之地,这些日子,她遇到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除了景元和自己,凌寒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也有一个例外。 夜深人静,凌寒坐在床头,忽然想起了山洞里的场景,不知为何,她相信秋少棠会兑现他的诺言。 因为,他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 第四十一章 太尉夫人 更新时间:2011-08-02 在太尉府的第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心中思绪过多,在受人监视的环境下又岂能睡个安稳觉? 早晨的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光天化日,即便被人盯着,总是能够心中无惧的,可刚想补觉的凌寒却又被房外的嘈杂声吵得头痛万分。 “娘,您还是别去了,若是让大人发现……” 这声音听来怎这般熟悉?凌寒披上了外袍,打了个哈欠,起身打算出去看个究竟。 “怕什么!他敢做就不敢当了?我倒是要看看,他藏了个什么狐媚子在房里!” 狐媚子?什么狐媚子?这太尉府难道还有狐狸不成? 凌寒因尚未睡醒,并不能听得真切,亦不知屋外那两人正是在谈论自己。 她步履漂浮似的上前去开门,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稍缓过后,才将门缝拉大了些。 忽地,头顶压来一阵陌生的气息,黑压压的一片,乃不详之气,凌寒偏身一躲,来者向前一倾,踉跄地摔进了屋子里。 此刻,她又听到一阵轻笑,才睡意大醒,睁眼只见面前七倒八歪地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 凌寒脸上微微一惊,忙上前去搀扶,“夫人,您没摔着吧?” 那妇人低着头,拍了拍灰,只手一甩,没好气道:“该死的狐媚子!竟敢暗算我!” 原来先前在外囔囔的人是她啊,凌寒心底一惊,讪讪地收回被她甩开的手,妇人听不到回应,顿感奇怪,于是猛然抬头,直盯着凌寒,正想破口大骂。 怎知方才发笑的女子适时出现阻止了她,凌寒又是一惊,难怪先前听声音耳熟,居然在这尴尬的时候见到了故人。 “娘,我想您是误会了,她不是什么狐媚子,而是珍珠的姐姐。”珍珠上前扶住那妇人,又看了眼凌寒,笑着说。 妇人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俩一眼,问:“姐姐?” 珍珠点了点头,妇人又问:“为何我不曾听你提起过?” “姐姐自小体弱,深居简出,久而久之,乡里人便很少提到她了。”珍珠把话反过来说,眼睛不曾眨一下,仿佛这套说辞已试练了不下百遍。 凌寒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加反驳,她不管珍珠是出于何心,总之能让自己不陷入麻烦,一切随意。 妇人是太尉莫子清后来娶的妾侍,正是杭州县令朱子俊亲妹朱玲,为人刁钻泼辣,也不知当年莫子清是看上了她哪一点,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 莫门朱氏天生丽颜,为莫家生下莫秦煜,乃一脉相承,由于母凭子贵,太尉才会一直纵容她在府里兴风作浪,养成了她任意妄为的刁钻性子。 朱氏妆容颇为艳丽,珠钗步摇插满了发髻,只要一个些微的举动,便能叮当作响,凌寒生来不喜欢此类人群,听她方才言辞,定以为自己是莫子清偷偷收入房中的小妾吧。思及此,凌寒已是捂嘴“咯咯”偷笑。 “你笑什么?”朱氏稍稍平静的心情又被凌寒的这一声嘲笑引来怒意。 “我是在笑夫人的担忧过多,世间年轻貌美的女子甚多,您能防得了我一个,又岂能防得了外头千千万万个?” “你!”朱氏怒不可遏地指着凌寒的鼻子,凌寒看她朱颜老去,却仍想留住丈夫的心,这一点令人钦佩的同时又叫人心寒。 她轻轻地将朱氏的手指从眼前推开,收住笑容,严肃道:“夫人有这些精力去提防别的女子,倒不如收收性子,乖乖等丈夫下朝,做一顿吃食,温柔待人。” “我想做什么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头指使!”朱氏好似被提到了伤心往事,眼中微微一颤,可又不想叫人发现,唯有挑眉瞪眼,尽显泼妇姿态。 朱氏是出了名的爱面子之人,除了她的宝贝儿子,无人劝得动她。如今被一个小丫头教训了去,她是无论如何也气不过的,可方才又证实此女子并非老爷偷藏之人,她弄错了事实,闹到了这里,根本拉不下台面。 珍珠仿似极为了解朱氏为人,连忙拉着她说:“娘,我看姐姐也是无心之失,方才所言您莫要当真。” “我才不会与一个臭丫头计较这些!”朱氏别过头,不再瞧凌寒。 “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大人下朝回来看到您这样,恐怕不太好。”珍珠低声说。 “怕什么,都说了是你姐姐,也就是自家人,来看自家人有什么不对之处?”朱氏说的虽有理,可太尉尚不知凌寒是珍珠的姐姐。 前面珍珠也是为了圆场,才不得已说凌寒是自己的姐姐,可为何姐姐会出现在太尉府,而且是由太尉亲自带来,她却是不明白了。 “是,娘您说得对。”珍珠刻意掩饰眼底的不安,低声下气地站在朱氏身边。 凌寒方才顾着与朱氏周旋,竟忘了珍珠,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好多话想说,无奈朱氏杵在这里,有口难言。 “夫人,方才多有得罪了,看在凌寒年纪尚幼的份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知能否让我与妹妹单独说几句?” 朱氏虽说为人尖酸刻薄,却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深知姐妹重逢,定有不少贴己话要说,于是,“记得早点回来伺候你相公。” 珍珠身形一顿,微微欠了欠身,说:“是的,娘。”说完,朱氏瞥了她二人一眼之后便扬长而去。 人走后,凌寒便去关了门,拉着珍珠坐到了床头,关切地问她:“珍珠,爹和雪姨过得可好?” 珍珠眼底一暗,似有隐晦,缓了缓,她才说:“娘很好,可是爹……” 闻言,凌寒心头一惊,忙问:“爹怎么了?” “自从姐姐不辞而别,爹一气之下引发旧疾,至今卧床不起。”珍珠哽咽着,凌寒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心想爹爹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可为了景元,她早已豁了出去,如今景元封了将军,足以回乡前去提亲,至于爹爹说的“至阳之人”纯属无稽之谈,她根本不相信! 再等几日,等出了太尉府便能见到景元,届时,她便可向景元提衣锦还乡之事。 “姐姐大可放心,爹爹有娘照顾定会没事的。”珍珠安慰道。 “嗯,姐姐相信雪姨。”凌寒定了定睛,片刻后,她注意到珍珠梳起了妇人的发髻,又问:“那你呢?莫秦煜待你可好?” 珍珠微微一愣,早已料到姐姐会有此一问,她强颜欢笑道:“他对我很好,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衣食无忧的,还强求什么?”珍珠只是说了表面的,却没说拜堂至今,莫秦煜碰都没碰过她。 珍珠永远记得那一日,当他用秤杆挑起她盖头的那一瞬,那般惊恐又难以置信地表情她永远记得! 他质问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他娶的不是姐姐而是她?她说,这是他当年欠她的诺言,她只是来兑现承诺的,姐姐爱的人不是他,而他爱的也不是珍珠。 从那之后,莫秦煜天天与她在人前假扮夫妻,却无夫妻之实,因为若让外界知晓太尉之子娶错了人,那会令全府上下蒙羞,令莫家祖宗蒙羞! 因此,珍珠只好陪着他一起演戏,演一场蒙骗世人的戏! “珍珠!珍珠!”凌寒摇晃着若有所思的珍珠,问:“你在想什么?” 珍珠回过神,笑说:“没什么,珍珠在想姐姐为何会出现于此?听说景元封了将军,姐姐不是去找他了吗?” 珍珠将话题转移,凌寒未能看出端倪,被这么一问,想到其中牵连甚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完的,于是她也只能息事宁人说:“景元的宅子还在整修,他知道这里有我的亲人,便拜托了太尉大人让我先在这里住一段日子,等过些时候,事情办妥了,姐姐便要走了。” 珍珠听来颇有道理,并未多做疑虑,心中虽有不舍,却又自私地希望姐姐能够尽快离开,她不想让莫秦煜发现,若是发现了,恐怕所有的事情都将败露,届时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姐姐在此好生歇息,我看大人和相公也该回来了,就先走了,珍珠改日再来看姐姐。” “嗯。” 珍珠起身,凌寒与她并肩走到了房门口,珍珠又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却还是把话压了下去,提步离开了。 凌寒目送她离去后,正要转身回房休息,谁知清风竟在这个时候神出鬼没地现了身,她还是笑着低头,“姑娘,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凌寒看到她手里端着铜盆,先前被扰清梦,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怕是睡不成了。 “不用伺候了,我自己来吧。”凌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始终不习惯被人低声下气地服侍着,从小到大,她凡事喜欢亲力亲为。 怎料清风紧紧地抓着铜盆,并未交给凌寒,似有为难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事,若是做不好,大人回来,奴婢难以交差。” 又是这该死的规矩!凌寒狠狠咬牙,垂下手,赌气地回到了屋里,清风跟在她身后,将铜盆放在盆架上,搓了一把递到凌寒面前欲替她擦洗,“这个我自己来吧。”她不是很喜欢陌生人接触自己身体任何一个部位,许是上次的林中侮辱留下的阴影。 清风这回没有执着,而是把布巾递给了她,凌寒擦拭了两把,又还给了她。 在清风收拾的时候,凌寒忽然问她:“清风,你在太尉府待了多久?” “十年。” “十年啊,那应该算是很久了。”凌寒感叹道:“那太尉夫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想起方才的纠缠,凌寒虽不想多管闲事,却也十分好奇。 “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敢对此妄作评论。”凌寒心想她只是替人谋差事的,即便知道也不敢乱说,为了不为难她,凌寒只好作罢。 之后,清风拿着东西离开了房间,又变成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床头,太尉让她暂时住在这里,可是这个“暂时”究竟还有多久? 这座府邸似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说,整座京城布满了秘密?她无暇顾及,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 ------------ 第四十二章 横生枝节 更新时间:2011-08-03 又过了一天,仍旧没有消息。 自那一天的约定后,莫子清再没有出现,凌寒就说这里的人不可轻信,这不,事实摆在眼前。 幸好自己机灵,花了两日为出逃想了一条计策。可这里不比杭州的家,当初她被爹爹关在房里,看守她的是安顺,安顺向来听她话,而她也在房里发现了迷药,安顺是相信了她才会心甘情愿去吃下了迷药的饭菜,可是太尉府不同,这里没有她值得相信的人。 正在发愁之际,珍珠前来叩门,凌寒猛然惊醒,她怎就把珍珠忘了?她可是这里唯一的亲人,倘若有她的帮助,逃出太尉府应该简单多了。 可是,若叫人发现,珍珠也会多一份危险,何况昨日已对她说了自己是景元寄放在这的,再作言辞上的变化,不知会不会惹来怀疑? “姐姐?你醒了吗?”珍珠见没人回应,又敲了几下,凌寒顿时回神,忙穿上衣服说:“醒了,醒了,珍珠你再等一下,姐姐正在穿衣裳。” 秋意寒凉,尤其是在早晨,她披了件稍厚的宽领衣跑去开门。 “进来吧。”珍珠手上提了个食盒,看到姐姐衣衫凌乱,怕她受凉,连忙进了屋。 珍珠放下食盒,说:“是不是珍珠吵醒了姐姐?” 凌寒整理好衣衫,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正要起来,倒是你,一大早的,还给我送吃食。”凌寒瞄了眼,没什么食欲。 说到这里,珍珠将食盒掀开,里头哪是什么吃食,竟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凌寒惊讶地看向珍珠,问:“怎会这样?” 珍珠只是笑笑,将盖子放下后才说:“珍珠只是仿效姐姐当初离家之时,才带来了这个。” “昨夜晚膳我见姐姐不在饭桌上便发觉不对,既然是客,哪有不请客人吃饭的道理?何况大人也不曾对珍珠提及姐姐在府中一事,婆婆与大人夫妻生活惨淡,早在前些年便离了桌,也就没了机会说话,珍珠心想不对,想姐姐该是让人软禁了。” 凌寒心想真是大意,昨日光顾着瞒她,不想她为此受到牵连,却没想到这一层。珍珠心思缜密,能发现也实属不奇怪。 “珍珠趁大家入睡时,又来了一趟,才发现门口多了个婢女,想是昨日的闹剧惊动了大人,才会派人严加把手。” 闻言,凌寒心头一惊,“明知有人把手,你又如何进来的?” “珍珠虽久居深闺,可也是读过书的,这‘调虎离山’之计也许还能用上一回。” 原来如此,珍珠是在为她犯险,景元新官上任又怎会与太尉有交情,太尉关她在这,肯定在密谋着什么,她们姐妹素来心意相通,趁早发现了这一点。 “一时之间,珍珠找不到迷药,所以在昨晚查看了医书,又去大娘那里讨了些曼陀罗花,连夜碾成了粉末。” “大娘?曼陀罗?” “大娘就是大人的原配,是当今皇上的妹妹,她为人性情随和平淡,晚年一直在院子里种花,而正巧种有曼陀罗花。” 凌寒了然地点了点头,“可你这么做不会叫人怀疑吗?”她又有些担心道。 “姐姐放心,珍珠做得很小心,没叫人发现,只说是见花好看,想移植几株回去自己种,解解乏。大娘还说了,曼陀罗与牵牛花长得极为相似,却藏有毒性,叫我小心点。” 的确,曼陀罗花有毒,尤其是白色的曼陀罗花,乃毒害人之草也。只是不知那位大夫人种的是何种颜色。 “这花白白的,看着惹人爱,却不知是毒花。”珍珠甚为可惜道。 原来是白色。 “往往就是如此,看着好看,实则害人匪浅。”凌寒淡淡道,珍珠愣了一瞬,随后笑着说:“哪有那么多毒物?姐姐肯定是被关得久了,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也许吧。” 一阵沉默,珍珠看着尴尬,随后又开口说:“我也出来好一会儿了,门口的婢女只怕就要回来,珍珠必须走了,姐姐万事小心!” 珍珠正要出门,凌寒叫住她:“珍珠!” 珍珠回头,“嗯?” “谢谢!”凌寒感激她,能有这样一个为自己犯险的妹妹,此生足矣。 珍珠笑了笑,不再回头。 她这么做,只是希望姐姐尽早离开,那样,她就不必担心莫秦煜会发现姐姐的存在。 是夜,她在清风送来的点心中下了药,曼陀罗花制成的药粉少量具有麻沸功效,并不会置人于死地,所以她很小心地洒了药粉,不叫人看出端倪。 凌寒凝了凝神,方唤来门口守卫的清风,“清风,你进来一下。” 清风随传随到,站在凌寒面前,说:“奴婢在此,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清风,我可能得了滞食症,剩下的马蹄糕你替我吃了吧,丢了怪可惜的。”凌寒笑得无邪,令人盛情难却。 清风看了眼桌上的高足碗,再看凌寒的确手捂着腹部,虽是笑着,可又有些痛苦,心想她没耍花招,可又碍于自己只是个下人,并未接受。 “奴婢身份卑微,又岂能与姑娘同案而食?”清风低着头,不敢直视凌寒。 “那我坐到床头,这样便没了‘同案而食’一说,还是你忘了太尉的吩咐,要好好伺候我的?若是我吃太多马蹄糕而难以消化,看你如何脱罪!”事到如今,凌寒只能摆出架子,任性地要挟她。 清风拿她没有办法,只是吃块点心而已,应该没有问题,“奴婢吃就是了。”说时,她已拿起了碗中的糕点。 凌寒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又吊起心眼儿,生怕惹她怀疑。 甚好。清风没有多疑,将剩下的三块马蹄糕吃完后,擦了擦嘴,打算请愿告退,只是话未出口,已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她太大意了,竟栽在了一个丫头手上。昏迷前,清风无奈地嘲笑自己。 凌寒蹲下推了推她,发现没有动静才确认清风是真的晕了,她欢喜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接下来便是如何掩人耳目离开这里。 她脱下了清风的外衣,将自己乔装成下人的模样,既然清风是太尉府的大丫鬟,要想出府办事,应该不会有人阻拦。 思及此,她已只身离开了这间关了她三日的房间,除了清风的衣裳,她没有带走一件房里的物什。 和初来那会儿一样,太尉府很大,她被囚禁的地方又非常偏僻,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大门。不过凝神回想当日那小厮领自己走过的路,还算有点印象。 她郭凌寒没什么过人之处,可走过的路永远不会忘记。依稀记得当日是沿着南方而行,往南走,应该就能出去。 四下寂静,凌寒绕过了当日跟踪太尉父女的假山,再穿过一座小桥,经过亭台水榭,前方百米不到,应该就是当日宴会的前堂。 她正欢喜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怎料刚走一步,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衣袖,凌寒心下一惊,不会叫人发现了吧? 可方才来的路上那般安静,怎偏偏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不怕不怕,她现在是太尉府的掌房丫鬟,是清风。 凌寒在心底如是安慰自己,却不知自己已是大难临头。 “来!陪本少爷喝酒!”闻言,凌寒才发觉是自己担惊受怕搞错了,哪是被人发现,原来是个醉汉。 只是这声音怎么这般熟悉? 毫无预兆之下,醉汉已拉着她往亭子里行去,凌寒真是欲哭无泪,她急着脱身,却又被醉汉缠身,难道此行真要多灾多难后才能收场? 她赶紧用力抽出被他紧抓的袖子,说:“我不会喝酒,我还有急事,你一个人慢慢喝吧!”说时,她已撒腿而跑,怎知醉汉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臂,触动了她之前的伤口,凌寒紧紧皱眉,对方不为所动,口齿不清道:“有什么事比陪本少爷喝酒还要急?” 凌寒急得满头大汗,心想再这么被缠下去,早晚会让人发现。 凌寒用力挣扎,懒得回他话,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许是感到对方的推拒,醉汉猛地将她拉至身前,说:“你是哪房的丫鬟,怎如此不懂规矩?” 凌寒闻言,停下了挣扎,他的声音似乎没刚才那么含糊不清了,靠得这般近,听得更为清楚,再抬头一看,居然是他!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在房里睡觉,怎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寒儿……”听到他在唤自己的名字,凌寒身形一顿,以为他酒醒发现了她。 “是你吗?”莫秦煜捧起凌寒的小脸,月色下更显肌肤明亮皎洁,“我是在做梦吗?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当日坐在轿子里的不是你……为什么你喜欢的是叶景元而不是我……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 酒气喷薄在凌寒脸上,臭意难闻,凌寒皱了皱眉,他究竟喝了多少酒? 他又说得含糊不清,凌寒并未听出他话中含义,只听他自言自语说:“呵呵,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来见我……我又喝醉了……”说完,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凌寒蹲下身子推了推他,后知后觉他的酒后胡言,他说当日坐在轿子里的为何不是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凌寒已无法深究他话中所指,眼下却又不能扔下他躺在地上,不过她一个女流之辈,实在无法将他扛起,罢了,这里是太尉府,他是这里的少爷,躺个一晚应该不会出事。 思及此,她已起身预备离开。 许是走得太急,听不见身后酒醉的呢喃,凌寒又怎会知道,莫秦煜躺在这里又何止是一晚。 翌日凌晨,莫秦煜醒来,头痛欲裂,而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时,只感觉昨晚做了一场好梦。可是那个梦过于真实,令他不禁开始怀疑。 ------------ 第四十三章 错爱 更新时间:2011-08-04 暗黑的厢房中,烛光摇曳,凌寒坐在床头,两眼直瞪前方。 居高临下,威严凌厉的目光久未散去,她本应安全逃离,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步子才靠近大门,冷不丁地被身后低沉的声音定住了身躯,动弹不得。 之后,她又被抓了回来。 “老夫的府邸就这般留不住你?”莫子清冷冷地问她。 凌寒别开头,哼道:“太尉大人日理万机,恐怕早已忘了当日的承诺。” 莫子清冷笑一声,隔着昏暗的光火更显寒意,凌寒背后一凉,不知他笑意何在。 “哼,三日,仅仅是三日,先是招惹老夫的二夫人上门闹事,今日又不知受何人相助迷晕了清风,是不是老夫小瞧了你?”他捏了捏上唇的一片胡须,眯着眼,危险之至。 原以为他这几日一直忙于朝中之事,对她的事情早已置之不理,深不知他如此了若指掌她的一举一动。 也许她忘了,清风这个眼线安插在她身边,恐怕不知道也难吧。 对于今日珍珠相助一事她绝不能透露半句,听他方才所说,应该还没怀疑。 “这些事都是我一手惹出来的,与他人无关。” “也罢,老夫并不想深究,有能力的人才能生存下去,明日一早,老夫便会叫人送你回去,再留你,只怕家无宁日。” 凌寒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一听自己可以离开这里,心情已是雀跃无比,早知如此,也就不用惹出那么多事了。 凌寒乖乖地点了点头,这回是真的乖了,若是再横生枝节,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景元。 莫子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身,对站在门口的清风喝斥道:“清风,你看护不力,这个月的月俸就不必去账房领了。” “是,奴婢知道了。”清风欠了欠身,眼底未有一丝波动,好像早已料到事情如此。 可是凌寒却在内心自责,是她害得清风拿不到月俸的。 莫子清回头瞧凌寒低着头,希望她能借此吸取教训,不要试图违背太尉的命令,否则连累的只会是她身边的人。 后来,莫子清无声无息地走了,清风只是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她掩上了门后,回去睡了。 折腾了一晚上,谁都累了,凌寒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不是明日见到景元的情景,而是刚才在亭中一脸狼狈的莫秦煜,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会变成这样?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早,清风打水给她洗漱,凌寒仍是一脸的歉疚,良久,她抓着清风的手说:“清风,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清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慢慢地替她擦洗,“这是奴婢的疏忽,怨不得姑娘。” 凌寒愣了愣,不知清风原来是这般温柔的人,不但不责怪她,还把罪责加在自己身上,换作是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吧。 “这个月若是缺钱,你和我说,等我见到了景元,就可以把钱还你了。”祸是她惹出来的,理应由她解决,可如今身无分文的凌寒只能依靠叶景元了。 “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少一个月的月俸有什么区别。”清风淡淡地说。 “难道你不用照顾家人吗?” “奴婢的家人早已在十年前的战乱中去世了。”她说得波澜不惊,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被打开亦无动于衷,“若不是大人好心收留,奴婢早已饿死街头。” 又是一段凄惨的经历,凌寒为自己的冒昧道歉,之后,两人间不再出声。 清风静静地替她洗漱,整理了一下衣装,良久,她又说:“今早大人已派了人去通知将军府的下人,叶将军说了,待他下朝回来,会亲自上门来接姑娘。” “他亲自来吗?你们大人昨夜不是说今早派人送我回去?”凌寒只想快快离开这里,感觉留得越久,就越是危险。 “大人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是尊重叶将军的话。” “尊重景元?那他可有尊重我?”凌寒有些薄怒,这个太尉大人真是的,临时变卦,真当她郭凌寒是傻子吗? “姑娘再等等吧,反正此时回将军府叶将军也不在,到时候白跑了一趟太尉府,咱们也不好交代。” 凌寒仔细想了想,她说得颇有道理,先前的怒气稍稍消了些,不能再冲动任性了,昨晚的教训还不够吗?既然景元说了来亲自接她,她又何必急于一时? 清风瞧她不闹了,弯嘴笑了笑,又说:“若是姑娘觉得闷,清风可以陪姑娘去院子里走走。” “真的?”凌寒一听不用再被锁在屋子里,立即两眼放光似的看着清风,清风笑着点头,不容置疑。 “不过,在这之前,奴婢准备了一些稀粥和小菜。” “嗯,昨晚折腾了那么久,我早就饿了。”凌寒讪讪地笑道。 “奴婢这就去端来。” 用过早点后,凌寒在清风的陪同下,于太尉府四处晃悠了一圈。 气派的府邸施设早在莫秦煜大婚之日便已领略过,只不过那时是偷偷闯进来的,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如今看来,太尉能够权倾朝野可见皇帝对他的厚爱。 秋风习习,凌寒身子一颤,抱住了双臂,清风适时从身后给她披了件斗篷,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真的关心,凌寒知道,清风是对她好的。 她感激地看了清风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忽地,一片红叶飘落在她的脚底下,凌寒毫无知觉地踩了上去,感到“簌簌”的声响,她又提起了步子,后退一步。 好美的枫叶……可是这么美的枫叶又是从哪里飘来的?她弯腰捡起枫叶,循着风,慢慢地寻去。 清风紧随其后,怎知凌寒寻枫情切,步子越走越快,清风险些跟丢了,幸亏在拐角处看到了凌寒的身影。 清风气喘吁吁地上前,待看清她所站的位置,又惊恐地不敢向前,只听她唤道:“姑娘!不可!” 凌寒在一座院前停下,仰头见枫叶是从这院子里飘出来的,顿时惊喜万分,这枫叶红得妖冶,若是看到成片的火红,不知是何其惊叹的景象,正思量着踱步去推开院门,却听到身后清风的大声呼喝。 她茫然地回头,清风已是惊慌地上前将她拉走,说:“姑娘,这里头进不得。” “为什么?我看这院子挺大,哪有进不得的道理?”凌寒失望地看了眼院墙说。 “姑娘是客,不知道太尉府的规矩,大人十年前便已下达了禁令,未经大人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难得从清风的脸上看到凝重的神情,凌寒心想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禁令……莫非这里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走吧。”清风催促道。 凌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清风离去了,清风走得急,并未瞧见凌寒一步三回头。 子衿枫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其中一定有段很深的故事。 桥头,凌寒仍忍不住去回想,那个院子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姑娘,今天的事情您最好忘记,免得招来杀身之祸。”清风瞧她低头沉思,不安地提醒道。 杀身之祸……不说还好,待她离开了这里,过些日子可能也就忘了,可清风说得如此骇人,想忘记也难啊。 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颔首答应了下来。 清风顿时松了一口气,说:“时候不早了,大人也该回来了,奴婢陪姑娘去前厅等吧。” “好。”凌寒甜甜地笑道。 正要上桥,不料身后一声大叫,“寒儿!是你吗?” 凌寒收住脚步,在心底暗叫不好,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会出现了?原以为可以不留痕迹的离开,昨晚的意外相逢只是黄粱一梦,可还是被他发现了。 凌寒不想多做解释,亦不想承认自己是他三年前认识的那个郭凌寒,只是低着头催促清风赶紧带路。 清风感到一头雾水,心想少爷是怎么认识郭姑娘的? 凌寒见清风没反应,已经自己走了起来,莫秦煜不明白她为何来了也不见他一面,今早好不容易想通昨晚的梦境,把整座太尉府翻了个底朝天,总算有点眉目,可为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莫秦煜不甘心,他今天非拉着她问个清楚不可! 三步并作两步,莫秦煜冲上石桥,狠狠地抓住了她,凌寒手腕一阵吃痛,回过头来怒瞪着他,莫秦煜惊喜,是她,真的是她! “寒儿,真的是你!” “放开我!”凌寒使劲地甩,怎知他越抓越牢,还扬言说:“不放!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休想离开!” “说清楚?有什么好说的?”凌寒不明白他话中含义,一脸疑惑地瞅着他问。 “为何当日坐在轿中之人不是你?为何我娶的人不是你?”凌寒心中一惊,原来昨晚听到不是他酒后胡言,竟是真的。 “我何时说要嫁你了?”她莫名其妙地说。 “是珍珠,两年前她曾亲口说,只要我能陪她度过剩下的一年,她就会说服你嫁我。”莫秦煜陷入回忆,慢慢说:“于是我便答应了她的请求,一年过去了,我履行了承诺,她的病也奇迹般地好了,她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下嫁于我,所以,还没到离开书院的日子,我便早早回京向爹说要来提亲,可是呢,为何新婚之夜坐在红烛光里的人不是你?为何与我拜堂的人不是你?”说到后面,莫秦煜已几近咆哮。 凌寒错愕不已地紧盯着他,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爹关了起来,爹不许我和景元在一起,我就逃了出来,来了京城才知道你是太尉之子,还娶了郭家小姐,我不知道……” “事情的始末我可以不追究,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责怪任何人。” 闻言,凌寒又是一惊,“可是我不喜欢你,既然你娶了珍珠,就该好好待她,又怎可垂怜其他女子?” “但我爱的人是你,何况是她骗了我,你叫我如何去面对一个骗我的人!”莫秦煜大声吼道。 “那也是因为她爱你……”凌寒小声地说,头低着,不敢面对这般执拗的情感。 莫秦煜将这些日子的屈辱全数爆发而出,此刻得到真相,虽知她不喜欢自己,可人已至此,他不想放手。 霎时,他当着清风的面将她紧紧抱紧怀里,凌寒惊恐地回过神,想推开他,却不知他力气竟是这般大。 她只能哭喊着向清风求救,清风看了半天,总算有点眉目,二话不说上前,怎料身后又是一声怒吼:“畜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莫秦煜闻声一颤,松了松手劲,凌寒趁机推开了他,看向来人。 是太尉大人,还有……景元……和满眼伤痕的珍珠…… 也就是说,她和莫秦煜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 莫名地恐惧袭上心头,谁也无法理清这段感情的纠葛,只因错爱太深。 ------------ 第四十四章 初吻 更新时间:2011-08-05 “景元,你走慢点!”出了太尉府,原本形影不离的一双人,却因方才的一幕闹剧,而出现了裂缝。 凌寒一路追着他,无奈叶景元练过功夫,随便走走就是十多里。 景元这是怎么了?景元不会生气吧?凌寒边追边暗自思索。 方才在太尉面前,叶景元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已觉得不对,这不像平时的景元,一点也不像! 太尉教训了莫秦煜一通,让人送去了房里,临别时还不忘发下誓词今生决不放手。凌寒无奈地擦擦额头,想说什么,叶景元已置身上前,对太尉寒暄了几句,竟放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寒心中一急,未顾及莫子清眼中复杂的神色,紧紧追了上去。 景元不睬她,景元居然不睬她了。 凌寒心中欲哭无泪,慌慌张张地紧随其后,许是走得太急,没能注意到旁边正有一辆推车向她推来。 车上堆满了货物,车后的人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好不停地喊:“让让!让让!” 凌寒毫无预兆,转过身,眼看那些货物正要压向自己,却又在眨眼间,被人抱住,闪到了一边,惊魂未定之下,她抬头一看,是景元救了自己。 “景元……”她极小声地说,景元只是无奈地瞄了她一眼,忽地,又将她扛在肩上,风风火火地穿过巷子,全然不顾街边的指指点点。 凌寒心中莫名,景元到底是怎么了? “景元,你放我下来!”先是不睬她,再是自说自话地把她扛在肩上,凌寒顿时感到愤懑,挥拳捶打却丝毫不起作用。 许是太用力,前几日的伤口一阵扯痛,听到她的呼痛声,叶景元才停下急促的步子,又将她放回地面,皱眉道:“怎么了?” 凌寒握住右臂,眼神闪烁道:“没什么,可能是刚才打得太用力,弄疼了。” “让我看看。”景元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柔声作势握住了她。 凌寒一惊,连忙护住自己,嬉皮笑脸地说:“没事,没事,活动活动就好了。” 她越是遮遮掩掩,叶景元越是觉得奇怪,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也不管她的推搡,一把拉起她径直往家里跑。 将军府,比起太尉府的恢宏气派,这座府邸除了干净点,没什么别的特色,府上下人寥寥无几。 “将军,您……”说话的是府上新来的管家,名叫丁毅,他本是在打理府中琐事,不料撞见他家新上任的将军大人正拉着一个姑娘往内堂跑,话未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凌寒踉踉跄跄地跟着景元,随后被推进了一间屋子,叶景元踢上了门,放开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告诉我,你瞒了我多少事情?”他低沉的声音波澜不惊,一如当年凌寒初见他时,不带任何情感。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问,凌寒的心底竟有一丝的害怕,景元从来不会这样,即便在被告知爹爹不允许他俩在一起之时,他也不曾这样。 可如今……又一瞬,她猛然发现他眼底的灰暗,于是急道:“莫秦煜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我和他并非是你看到的那样,何况,早在三年前我便拒绝了他!” 话一出口,凌寒才意识到景元是吃醋了,为刚才发生的事而吃醋,不经意的,凌寒心底竟是想笑,“景元莫不是吃醋了?” 闻言,叶景元不安地别过头,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凌寒何曾放过,调皮地眨了眨眼,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他的侧脸,说:“景元是在乎我的,我又何尝不在乎景元,别人的事我不去管,可是景元的事我不能不管,我千里寻你到这,便足以表明我的心意,你若是再生气,我走便是了。” 说完,她已垂下手,怎料,叶景元又紧紧地抓住了她,与她四目相对,他缓缓开口说:“对不起,我不曾怀疑过你,只是害怕失去你。” “傻景元,你若不抛下我,又怎会担心会失去我?”她笑着说。 叶景元哑口无言,他又岂会抛弃她,守着她还来不及。 眼前的女子生得比过去还要美丽,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将她锁在屋里,可他深知她素爱自由,他又岂会因一己之私而去禁锢自己心爱的女子? 思及此,他已紧紧地将凌寒拥进怀里,头扣在胸前,说:“寒儿,不要离开我。” “嗯……”许是景元太用力,凌寒一时之间喘不上气,回应闷闷的。 良久,叶景元才舍得放开怀中的人儿,双手抓着凌寒的肩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凌寒未发现景元的异样,欲抬眸与他说什么,却在转瞬之间,一股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直至感受到唇瓣柔软的触感,电光石闪,凌寒错愕地瞪大双眸。 怎么回事?这种酥麻麻的感觉…… 为何景元的双唇贴着自己?为何他在咬她? 大脑顿时难以思考,她手指紧紧地抓着景元的衣角,须臾,她终于明白过来,他在吻她,就如同当年朱明轩亲吻阿善一样,是恋人之间的心意传达。 思及此,凌寒慢慢合上了双眼,任由景元吻着她,如此甜蜜,又如此笨拙…… 一开始无从下手的叶景元只是胡乱地对上她的红唇,完全不知如何把握,后来见她并不推拒,才大胆地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叶景元才不舍地放开了她,生怕她呼吸困难。 得到释然的凌寒气喘吁吁地捂住胸口,肌肤胜雪的脸上布满红霞,鲜艳欲滴,她低着头,羞涩地不知如何面对景元。 这也是叶景元的初吻,过去虽对她有蜻蜓点水的亲吻,却不曾这般深入,一时之间,意乱情迷之下,他居然再也控制不住了。 尴尬凝重的氛围,两人皆是默默无语。 “将军,账房那边新进一批树木,问在何处种植?”丁管家不合时宜地在屋外呼唤,将两人拉回了神思。 景元尴尬地看了凌寒一眼,凌寒已平复心情,拉着景元说:“外头好像有人在叫你。” 景元点点头,顿时尴尬不再,说:“我出去看看。” 他拉开房门,只见丁管家远远站在院子里,丁管家看他俩并肩站在一起,心中有所了然,暧昧一笑,这一笑,又令他二人再次面上通红。 半饷,叶景元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说:“这位是郭姑娘,以后就住在这梅苑,那些梅树你让人种在这里吧。” 丁管家将视线落在凌寒身上,凌寒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丁管家也回以微笑。 丁管家来到将军府做事也就三四天,年约四十,看样子不像是会刁难人的,凌寒第一眼见他,倒觉得颇有亲切感,许是他长得像云凤楼的徐掌柜吧。 想起云凤楼,凌寒又想起了卧床不起的爹爹,也想到了此行的目的。 叶景元瞧她独自沉思,问道:“怎么了?” 想起他俩方才已一吻定情,凌寒也不想再把事情拖下去,于是她转过头,看着景元认真道:“景元,你何时向我爹提亲?” 叶景元一愣,这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才封了将军,朝中势力尚未稳定,来不及准备聘礼,尚且无法贸然离京。 见景元脸上犹豫,凌寒鼓着腮帮子说:“是不是你在朝中做了官,就不要我了?”戏里都是这么演的,什么司马相如,什么陈世美,都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抛弃了糟糠之妻。 她虽还不是他的妻子,可她郭凌寒绝不允许丈夫娶除她以外的女子! “傻瓜,我怎会不要你?只是提亲之事并非一日能成,总要准备聘礼,过了六礼才能娶你不是?” 被这么一说,倒是她一个姑娘家在急着嫁人了? 思及此,凌寒羞愧地低下了头。 “再言,一个月后便是你的生辰,等你及笄那日,我便到府上提亲。”叶景元虽出生微寒,但心知凌寒生在书香世家,该有的礼节总是要有的。 至于成功与否,他都会毫不退缩地去面对! “那好,这可是景元亲口说的,把你的八字拿来,明儿个我就去找人合八字。”凌寒得到承诺,心中顿时喜悦,已迫不及待地摊出手掌问他要八字。 “八字哪有随身携带的?在我房里,明早我再给你。不过上报朝廷的那份无法给你了,我把剩下的那份给你吧。” “嗯?八字还能有两份的?”凌寒怪道。 “不知,娘生前替我测了两份八字,说其中一份是婚配时所用,不知是哪一份,当时我交给夫子的那份,夫子看了似乎神色很凝重,所以猜想应该不是婚配所用,寒儿,你怎么了?” 凌寒低头沉思着,一直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景元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她才收回思绪,笑道:“啊?没什么,我在想要找何人合八字才好。” 叶景元未曾多虑,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些许这丫头真是想嫁他想疯了,随后他似是想起什么,说:“我等下还要去宫中巡逻,晚膳不必等我了,你自己吃了睡吧。” 凌寒笑着点点头,叶景元才不舍地离开了她的院子,临别前还不忘朝她挥手,转身间,眼角的余光却落在她的右臂之上。 景元离开后,凌寒脸上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听景元方才所说,爹爹当年收下的八字与她不合,那么另一份呢?会有转圜的余地还是会变得更糟? 越想越觉得心乱,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所谓的劫难,她只相信心比天高。 午后,丁管家带人来她院子植梅,那是自己最爱的梅花,再过两个月,院子里将会散发梅花的幽香。 她闲来无事,在新置办的房里睡起了午觉,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景元一早就命人收拾了这里,只等接她回来。 夜里,她睡得很沉,床边无限的柔情带她入梦。 ------------ 第四十五章 阿云 更新时间:2011-08-10 “啊――”大清早,伸伸懒腰,再打个哈欠,闻闻周围新鲜的空气。奇怪?为何屋子里会有景元的味道? 凌寒掀开被子,把脚横过来,穿上鞋的一霎那,眼角瞥到床头一抹鲜艳的红,她拿起一看,是张红纸,上头写着人的生辰八字。 凌寒猛然想起今日还有要事需办,而这张红纸想必是景元一早送来的,只是怕吵醒了她,才悄悄放在床头,也就因为这样,屋子里才会有景元的气味。 思及此,凌寒又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感受这份温存,能和景元住在一个屋檐下,真好。 她只顾着享受,却忘了脚上的鞋还只穿了一半,一脸幸福的笑容,倏地,昨日他亲吻她的一幕从脑中闪过,双手羞红地捂住了脸。隔了半饷,她又听到屋外院子里,铲子乒乒乓乓作响,昨日下午折腾不够,今儿一早又来扰人清梦。好在,她已经醒了。 凌寒对天白了白眼,穿上鞋,下床,动作一气呵成,还想着今日穿什么衣裳出门好,扫了一周,只见屏风处挂了一套男子衣袍,凌寒拿下在身上比了比,尺寸和她身形一致,心想许是景元留下的,一个姑娘家出门不大方便,若是乔装一下,总会避免许多麻烦,想当初在家乡那会儿,她见他的时候,大多时候是男装。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功夫,她已换好了衣裳,又随便将头发高高竖起,俨然一个优雅的公子哥,脸部未作装饰,亦能倾倒众生。 洗漱过后,凌寒拉开了房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来,生命顿时苏醒,美好的一天从此刻开始。 “姑……公子早。”说话的是丁管家,他瞧凌寒换了装束,想起他家大人临走前的吩咐,即刻改了口。 “丁管家早。”凌寒甜甜一笑,还不忘变声,“原来一大清早是丁管家带了人来。” “我已经很小心了,让他们尽量轻点,不能吵到屋里的人,没想到还是把您吵醒了。”丁管家一脸愧疚道。 “没事,我早就醒了,你们赶着交差是吧?”凌寒远远地瞧了眼正在植木的花匠,想他们天刚亮便来做事,定是景元的主意。 丁管家如实点了点头,凌寒又说:“其实不必这么赶,距离花期尚有一个月,慢慢来就是了。” “公子有所不知,梅树此刻种下已是过了最佳培植期,若是再不抓紧,今年怕是见不到梅花开了。” 凌寒脸上微微一惊,原来是这样,难怪如此着急了,景元是想她能看到今年的梅花盛开,就在这梅苑里,成片的梅花傲立雪中。 “那你们慢慢弄吧,我出门一趟。” “好,公子慢走。” 丁管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着种了一半的梅林,脸色一暗。 今年的梅花,究竟会不会开呢? 大街上,凌寒怀揣着景元的生辰八字四处询问哪里合八字是最好的,全然不顾大家的指指点点。 一路上,男人看到她,皆是嗤之以鼻,男生女相在这个地区总会受人白眼的,而女人就不同了,看到她先是惊艳,再是羞涩地在私底下芳心暗许。 对此,凌寒不以为意,她只是来找合八字的人,又不来让路人评头论足的。 她一笑而过,在一个好心大妈的指点下,找到了一个街边摆摊的江湖术士,都说江湖术士的话皆不可信,可这个江湖术士与其他装神弄鬼的术士不同,他没挂招摇撞骗的旗帜,没故弄玄虚地念念有词,只有一个小摊位,上头摆着文房四宝,看上去更像一个替人代写书信的书生。 “先生?”凌寒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不敢断定他是否懂得合人八字。 “姑娘请坐。”那术士面无表情地开口,指了指摊位前的高脚凳,凌寒心底一惊,凑上前,小声问道:“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姑娘的相貌太过招摇,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妙。” 凌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真有这么明显吗?她不会像书里说的,因貌美出门而被人追,然后被鲜花蔬果砸死吧?思及此,凌寒内心悚然,忙左右相看戒备,此时大伙儿早已散了场,各忙各的,想来是自己多虑了,哪来那么多“追兵”可言? “拿来吧。”术士伸出手,打断了凌寒的遐想。 回过神的凌寒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于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景元的生辰八字,交给了他。 方才见那术士一眼撞破自己的身份,想必也是个高人,姑且信他一回。 术士先是淡淡地看着,随后眼露惊色,凌寒一急,便问:“怎么了?是否有何不妥?” 术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出一张白纸,又将桌上的笔砚推至凌寒面前,说:“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凌寒如言照做,仔仔细细写下自己的八字,递给他,然后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术士将两份八字合在一起比对了一下,随后了然地笑道:“哈哈!天作之合!真是天作之合!” “先生,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凌寒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激动,她明明听清楚了,他说是天作之合,这份八字与她的八字是天作之合! “姑娘若是想配婚,这至阳与至阴乃世间鲜有,能在一起实属不易,切记好好把握。” “您说这八字没有任何问题?”凌寒想再确认一遍。 “没有问题。”术士摇头道。 “太好了!谢谢先生!喏,这是赏钱,不用找了。”她高兴得忘乎所以,急忙从袖中掏出钱袋,扔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告诉景元这个好消息。 术士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才想起去收钱,此时凌寒已经离开了,而术士却仍旧凝视着手里的两张八字,猛然间,似又发现了什么,想叫住她,却哪还有凌寒的身影。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磨难一阵,总能见到阳光的。 术士笑笑,等待下一笔生意。 凌寒兴奋地绕过街道,打算打道回府。一想到自己的八字与景元的八字乃是天生良配,不知有多么喜悦,都说了,爹爹的话不可能完全正确,当年的那份八字许是景元的娘给他测的前途,而不是他的终生大事。 这下,爹爹该是放心了吧。 只是,为何自己只有一份八字,而景元有两份呢?人,难道还有两个生辰不成?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甩甩头不去想了,然,她才抬头,却被迎面而来的小乞丐撞了一下。 “喂,你没事吧?”她刚想问小乞丐有没有事,怎料那小乞丐连头都不抬一下,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凌寒一阵纳闷,心想这年头的乞丐怎都这样?先前那个也是,撞了一下,不哭不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溜了。 思及此,凌寒才觉得不对,上回就是因为那个小乞丐才使自己财马两失,她探了探袖子,果真,她的钱袋又不见了! 那是景元给她的新钱袋,哪有第一天上街就破财的道理?她顿时觉得气愤,折返拔腿去追方才的乞丐。 “臭乞丐,这么小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你家人是怎么教你的?” 才转身,凌寒便瞧见眼前一个与自己身形相同的姑娘正拉着那个乞丐,小乞丐过于瘦弱,若不是被偷了钱袋,她一定以为那姑娘在欺负那个乞丐。 小乞丐挣扎,破口大声道:“放开我!不许你侮辱我的家人!” “哟!脾气还挺拗的,既然你不许我说你家人,那你为何还要偷人钱财?那不是给养育你的父母蒙羞吗?”被这么一训斥,小乞丐羞愧地低下了头,那姑娘放开他,伸出手说:“把钱袋交出来还给那个人。” 说着,她看向凌寒,凌寒微微一惊,居然是她!那姑娘同为一愣,尴尬地回过头继续看着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猛地抓住胸前破烂的衣襟,跪下说:“对不起!我知道偷钱不对,可这些钱我等着急用!” “不还是吧?那就报官抓人!”那姑娘不留情面地说。 “求求你!不要抓我!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她病了,得了很严重的病,如果我坐牢,我娘一定会死的!”他抬起头,凌乱肮脏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看不到眼里的泪水,又黑又脏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满是恳求。 凌寒看在眼里,着实心疼,于是无奈地走了上去,对那姑娘说:“我看还是算了,他急着用钱,就当是破财消灾,随他去吧。” 那姑娘转过头,指着地上的小乞丐气道:“你不必同情他,他可能是在演戏,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乞丐多得是,谁知是真是假,你这样是纵容他胡作非为,小时候就这样,那长大了可还了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抓他去衙门!” 小乞丐一听她要报官,顿时吓得抓住了凌寒,哭道:“恩人!救我!我知道你是上回下水救我的人,我知道偷钱不对,可是我娘真的病了!” 凌寒身形一顿,仔细看去,这个小乞丐的确是上回落水的那个,不管真也好,假也罢,谁都有苦难言,“这样吧,我们随他去看他娘,如果证实他在说谎,那再抓他不迟,如果他娘真的病了,我们抓他报官就是多害了一条人命。” 那姑娘思量了片刻,想来颇有道理,遂点头答应了。 小乞丐一听有救,立刻松了口气,凌寒扶起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云,云朵的云,我娘就在街口的巷子里,我带你们去。” “好。”凌寒微微一笑,随着阿云去了,那姑娘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良久,他们拐进一个巷子,黄黄的草垛中,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 “娘,我回来了。”阿云轻快地走上前,扶起那名面色蜡黄的妇人,妇人吃力地睁开眼,看到两个陌生人站在她面前,嗓音沙哑地开口说:“阿云,她们是?” “娘,她们是阿云刚认识的朋友,是特地来看您的。”阿云朝她二人挤眉弄眼,不想叫那妇人发现问题。 “哦。”妇人简单地回了一句,于是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你娘怎么了?”凌寒才想对她微笑打招呼,怎料那妇人合眼的瞬间,她心中一惊,收住了笑容。 “她要休息了。”阿云淡淡地说,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凌寒点点头,心里一阵酸涩,回头对那姑娘说:“阿云没有骗我们。” 姑娘有所动容,却又倔强地说:“哼,偷东西就是不对,不过这次就算了。”她说得很小声,没让合眼的妇人听见。 凌寒笑笑,这姑娘真是有趣,分明在心疼这孩子,可又不敢承认。 “对了,上回万芳楼一别后,你去哪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郭凌寒,你呢?” “桑泠。京天府的女捕头。”简简单单地介绍,令凌寒颇为惊讶,没想到她竟是京天府的女捕头,难怪那般看不惯打家劫舍的勾当在她眼皮底下发生。 “原来你去了京天府。” “嗯,府尹大人是个好官。”自万芳楼一案后,她便决定谋份差事锄强扶弱,若不是那位公子相助,想进京天府,着实不容易。 得知她过得挺好,凌寒展颜一笑,又回过身,揉了揉阿云的头发说:“那些钱你拿着,好好照顾你娘。” 阿云露出脏兮兮的小脸,问:“哥哥,我可以跟你回去吗?我想做你的丫鬟来还这份恩情。” 凌寒嘴角一抽,原来她是个小女孩,而且还想跟着自己,更要命的是,她真把她当成男的了。 桑泠在一旁不自然地扯起嘴角,心底窃笑。凌寒无奈,瞧这孩子可怜,便答应收留了她。 就这样,将军府又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 第四十六章 丫鬟 更新时间:2011-08-11 折腾了一上午,回到将军府已过了午时。凌寒与桑泠在街口分道扬镳,带阿云回来之前,给她娘另外安排了一处居所,拿了景元的银子给她请了大夫,让她得以安心静养。 而阿云,则是死皮赖脸地跟她回来,她让丁管家准备了热水在自己房里,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让她沐浴一番。 丁管家看到满身臭味的阿云时,先是愣了一瞬,再是点头称是,阿云初来乍到,除了凌寒,见到府中其他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被赶出去。 丁管家看了眼阿云,又看着凌寒说:“热水是送到您房里吗?可是将军他……” “景元他回来了?” “是的,将军正在梅苑。” “没关系,阿云是我带来的,以后就负责服侍我,我想景元也会同意的。”她笑着说。 “那好,我这就去叫人准备热水。”说完,丁管家走了。 凌寒不嫌弃阿云脏,一路上牵着她的小手,此刻亦然。 阿云心头一热,默默地跟着她走,过了会儿,阿云问:“哥哥,你和将军很熟吗?”朝廷里封了新科武状元为右卫将军,这在京城,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也包括阿云。 “嗯,我们从小认识。”凌寒静静地走着,又突然停下,转过身刮了下阿云的鼻梁,嗔道:“还有,不要叫我哥哥,叫我姐姐,出门叫我哥哥,在这里就叫我姐姐。”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没有一点女人味。 “姐姐?”阿云不解地看着她。 “是啊,我是女的,只有出了门才扮成男子,所以让阿云误会了呢!”她无奈道。 “我想呢,哪有长得那么漂亮的哥哥!”阿云嘻嘻笑道,反而与凌寒更为亲近。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哪懂那么多,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对自己好就行了,管他是男是女。 “寒儿。”走进梅苑,只听到一声魂牵梦萦的呼唤,景元站在光秃秃的梅树之中,遥望着刚走进来的两人。 她们之间的谈话,他老远便听见了。 听闻这一声呼唤,凌寒咧嘴一笑,景元褪去了昨日的一身官服,换下了便装,回到了平日的模样。她走上前给景元介绍身边的孩子,不料阿云好似失了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地。 凌寒偷笑,景元是长得好看,身板又精壮,眉眼间威风凛凛,英姿飒爽,是女子看到他的第一眼皆为惊诧,她已是见怪不怪,也犯不着吃一个小女孩的干醋。 “景元,这是阿云,她娘病了,我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无人照顾实在可怜,就带了回来。”凌寒如是介绍道。 叶景元眉头一紧,满脸防备地盯着阿云,阿云回过神,害怕这种震慑的眼神,躲到了凌寒身后。 凌寒护着她,不满地看着景元说:“她还是个孩子,别吓着她了。” 叶景元上前一步,想打量一下阿云,可她整个人被凌寒挡着,什么也看不到,而见凌寒对这孩子颇为维护,只好淡淡地说:“我让人给她安排一间房。” 闻言,凌寒眼露笑意,她知道,景元是答应让阿云留下了。 “你看你,吃了东西也不记得擦干净。”景元宠溺地看着她,轻轻拭去了她嘴边的糕点屑。 凌寒羞赧地努了努嘴,用舌头舔舔嘴唇,上头还有绿豆饼的味道。方才回来的路上因为饿了,就拿碎银子买了两盒绿豆饼,与阿云一人一盒,没想到没擦干净就回来了,还让景元笑话。 “我下午还有事,要是还饿,你让丁管家吩咐厨房去做。” “嗯。” “那我走了。” “好。”凌寒完全沉浸在方才的甜蜜中,竟忘了与他说今日的意外收获。 而叶景元本想与她多待一会儿,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令他失去了兴致,离去前,叶景元还不忘回过头锐利地看了阿云一眼。 凌寒全然不知景元对阿云的介怀竟是如此之深,她还想着带阿云去她房里梳洗,没顾及那么多,牵起阿云的手说:“走,姐姐带你去沐浴。” “嗯。”阿云怯怯地点头,满脑子都是方才叶景元凌厉不可侵犯的目光,那样的人,又岂是她一个小乞丐能够亲近得了的? 凌寒领她进了屋,丁管家差人送来了水,没有几个时辰,将军府的下人又多了几个,送水的凌寒没见过,许是新来的,又或是昨日她没见过的。 热气腾腾的清水“哗啦啦”倒入浴桶中,顿时,满室氤氲雾气,凌寒留了浴巾,回过头对阿云说道:“你一个人慢慢洗,我去给你找套新衣。” “嗯。”不知是怕生,还是生来就寡言少语,这孩子自从进了将军府,说过的话没有几句,尤其是在遇见景元之后。 一炷香后,凌寒从丁管家那里捎来了一套婢女的衣裳,眼下来不及去给阿云买新衣裳,只能先将就着穿下人的了。 虽说阿云想当她的丫鬟,可凌寒并不打算让阿云以下人的身份住在这里,名义上是主仆关系,实际只想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待罢了。 走进房间,只见阿云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坐在圆桌前,沐浴后的新生,水珠沿着她的发丝慢慢流淌,直至滴落在地上,脏兮兮的脸庞也已洗干净了,白净的脸上无一丝污垢,原来这丫头长得挺清秀的,与印象中的那个小乞丐大相径庭。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凌寒将干净的衣裳放到床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替她擦干头发。 须臾,看擦得差不多了,凌寒拉起阿云的小手坐到床边,笑道:“深秋寒凉,坐到床上会暖和点,我拿了干净的衣裳来,将军府只有下人的服饰,你先穿着,明儿个再带你上街买套好看的。” 阿云是来当丫鬟的,哪能受她这般对待,顿时惶恐不安地看向凌寒,说:“姐姐,我是下人,你不必对一个下人这么好的。” “你既然叫我姐姐,今后当我是你姐姐便是了,我不喜欢被人服侍,虽然不想让你做我的丫鬟,但我会遵守约定,让你留在这里。”凌寒顿了顿,又说:“若你想还恩情,今后陪我好好在京城玩,可好?”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阿云此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想留下,她真心想要留下,于是她乖乖地答应了凌寒的建议,没有异议。 “好了,快把衣服穿上吧。” “嗯。” 穿戴整齐后,凌寒看她头发也差不多干了,仿佛想起了什么,说:“阿云,姐姐替你梳个头吧。” 阿云微微一愣,长这么大,她一直以乞丐的面目示人,别说是梳头了,连沐浴都很少有。 听闻凌寒想替自己梳头,阿云已是惊得忘了回话。 自说自话的,凌寒瞧她不出声,拿起了梳妆台前的梳子,静静地替她梳起头来。沐浴过后,阿云的发丝变得很顺,她认真地将梳子划过阿云的缕缕发丝,思绪回到了过去。 曾几何时,她也为某人擦洗过,梳过头。 想想已经过了三年,他们都长大了,三年又三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以好好度过。 “姐姐,你是将军夫人吗?”蓦地,阿云的声音响起。 凌寒回过神,说:“我们还没成亲。”说完,她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阿云不知为何,竟为此舒了口气。 “不过,再过一个月,我们就成亲了。”思及此,凌寒甜蜜地笑了。 阿云眸色一闪,又调皮地笑道:“那要恭喜姐姐了,到时候我替姐姐带孩子。” “人小鬼大,你是在取笑我吗?”凌寒闻言更是羞赧,嗔怪地轻拍了一下阿云的肩膀,没想到这孩子竟是这般瘦弱,身上没有一点肉。 凌寒给阿云简单地梳了个包头后,心疼地说:“这孩子太瘦了,以后留在将军府,想吃什么就说,用不着和姐姐客气。” “嗯,姐姐对阿云真好。”阿云紧紧地抱住凌寒,小手抓牢她的衣袍,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凌寒拍了拍她的头,说:“姐姐带你去你的房间,适应一下新的环境。” 之后的一个下午直至晚上,凌寒一直带着阿云在将军府里打转,在丁管家的指引下,她们对府里的路和人都熟悉了。 翌日清早,阿云早早地便来敲凌寒的房门,种树种好了,这下又轮到一个小丫头来扰她清梦。 凌寒揉了揉眼,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开门,看到一脸兴奋的阿云,凌寒纳闷这丫头精神怎就这么好呢? “姐姐早!”阿云比昨天活泼了些,凌寒发觉。 “早……”她照例打了个哈欠,笑道。 “姐姐,今天我们去哪里玩?”阿云兴奋地问道。 “嗯?”凌寒先是困惑,又立即想起昨日答应了阿云,要逛京城玩来着,“阿云等着,姐姐先梳洗一下。” “嗯。” 才转身,却闻身后景元一声低唤,“寒儿。” 凌寒又转回来,奇怪地问他:“咦?景元今日不用上朝?” “皇上病了,命人传消息来,取消了早朝。”他淡淡地回应,转瞬又看了阿云一眼,阿云身形一顿,吓得不敢抬头。 难怪他今日没有穿朝服。“那正好,待会儿陪咱们游山玩水。”凌寒朝景元挤眉弄眼,来了京城这么久,都不曾与景元好好携手游玩过,实在可惜。 叶景元缓缓点头,心中正有此意,他可不放心她身边待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小丫头,不知为何,他总看这个新来的丫头不舒服。 “将军,门外不知是何人牵了一批马来。”丁管家不知是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马?”叶景元不解地看着他。 “一匹棕色的马,马头还有一块白色印记。” 闻言,凌寒已是惊讶不已,拉着景元,直往门外奔。 她知道,是步景回来了。 ------------ 第四十七章 往前看 更新时间:2011-08-12 杲杲冬日出,十一月里,寒风吹在脸上,已有萧瑟之感。才几天,已从深秋入了冬,路边的行人都披上了厚实的衣裳,不外乎那在寒风中兴致盎然的仨人。 “这说入冬就入冬,昨日明明还没这般冷的。”凌寒搓了搓手,轻轻哈气,叶景元看在眼里,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他大而温暖的手掌中,感觉到她手中的冰凉,他淡淡皱眉道:“怎么这么凉?天太冷,还是早点回去好了。” “不行!”凌寒拉住他,“说好要陪着咱们玩的,怎好食言而肥?”她微微撅嘴。 “玩随时可以,可如今天气寒凉,冻坏了要如何?” “我这不穿了棉衣嘛,何况还有景元的手啊!”她晃了晃被他包着的手,眨眼道。 叶景元说不过她,唯有叹气,而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阿云终于出声说:“还有阿云,只要我们三人相互取暖,就不会觉得冷了。”说着,她站到凌寒的另一边,牵起了她的手,甜甜一笑。 叶景元斜睨了阿云一眼,未出声,对于她的行为他实在不喜欢,只不过凌寒爱护这个孩子,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阿云的小手确实比凌寒暖和,方才给她买了新衣,想是起效果了,景元的银子总算没有白花。 凌寒暗自窃笑,景元老是摆着一张臭脸,想必是这孩子引起的,花了他那么多银子,他该是心疼了吧。 “好啦!今日天气这么好,怎可白白浪费?难得景元又不用上朝,咱们好好玩一天吧!”凌寒牵着那两人的手,一左一右,兴致盎然地开始逛起街来。 景元无奈地跟着,心想晚上还要进宫换班巡逻,但为了不扫她兴,他还是把话压了下去。 阿云抬眼瞄了眼景元,而景元正宠溺温柔地看着凌寒,这种感觉,真不是滋味! “景元,你看,有糖葫芦!”像是第一回见到糖葫芦的孩子,她笑得很开心。 “姑娘,买一串吧,很甜的。”小贩瞧她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光听声音便知此女子长得一定不难看! 出门的时候,凌寒再三思量,实在不喜欢穿男装,既然有景元的陪同,她便想穿着女装出门,景元本不答应,可在凌寒的软磨硬泡之下,叶景元才勉强让她以女装示人,只是需要戴上面纱,因为她的样貌实在过于出众,怕会引来骚动。 叶景元瞧她垂涎欲滴的样子,已自觉地从腰间取出了两枚铜钱,给了那小贩,小贩尴尬地笑笑,说:“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一共四文钱,这位姑娘拿了两串。” 叶景元看向凌寒,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串,另一串则是交给了那个丫头,他满脸黑线,心中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无可奈何地又掏出了两文钱。 凌寒迫不及待地撩起面纱咬了一口,全然没有发现方才的一幕,“嗯!真的很甜!景元,你也尝一口。”她把糖葫芦递给景元,景元不喜甜食,可瞧她一脸的期待,最终咬了下去,就在她咬过的地方。 “嗯,很甜。”他真心说。 她又笑了,眉眼弯弯,如同天上明亮的弯月,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阿云看着这和乐融融的两人,静静地吃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却是食不知味,哪里甜了?分明很苦! 未几,糖葫芦吃完了,凌寒又看中了其他小玩意儿,她把吃剩下的棒子塞给了景元,景元愣了愣,随手扔进了街边的篓里,此时,凌寒放开了他们二人,吃过东西,她的手也暖了起来,感到一阵落空,景元慌道:“寒儿!” 谁知才喊出声,却见那明艳动人的女子站在一个面具摊位前,把玩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她随手拿起了一个动物图案的,遮住了脸,轻笑道:“景元,好看吗?” 景元松了口气,生怕方才他一放手,那个女子便会消失似的,如今见她只是玩兴四起,才微微点了点头。 “阿云,来,你戴这个,这个小兔子适合你。”她又随手取了一个兔子图案的面具给阿云戴上。 阿云戴着兔子面具,眼睛却扫向其他的,忽地,她举起手,指着最上面的狼头面具,说:“姐姐,我还想要那个。” 凌寒顺势看去,先是惊讶,再是有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她不安地问阿云:“阿云喜欢那个?” “嗯。” “那好,那咱们都买下了。”不知为何,她并不喜欢阿云所指的狼头面具,狼图腾本不属于中原,那是西域和蒙古人的神尊,凌寒与生俱来便害怕那些蛮夷。如今看着狼头獠牙外露,心底一片悚然。 只是阿云喜欢,她唯有掩饰内心的害怕。 随后,买下了那两张面具,当然,付钱的还是叶景元。 良久,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他们都逛遍了,东西也吃过了。 可怜的叶景元提着大包小包,尾随其后。 从天然居出来,凌寒提着一盒糕点对阿云说:“阿云,咱们去看你娘吧。” “嗯。”跟随凌寒已有一日多了,她鲜少不陪在娘亲身边,许是高兴过了头,竟把自己的娘亲差点忘了。 幸亏凌寒提醒,否则她真要去做那不孝女了。 片刻后,他们穿过两条巷子,到了一间小屋前。当初给阿云娘亲安排的住所离闹市有些远,这里环境幽静,不会让人吵到,屋子的主人远游在外,凌寒给他们打了照面,留了银子,希望能让阿云的娘亲在这小住一段日子,等过些时候,景元的府邸整修完毕后,再接她去府里住。 这不,凌寒推开门,见玉婶好好地躺在床上。 阿云娘亲闺名一个玉字,姓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她爹早在她出生前便已去世,如今只有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凌寒也就亲切地唤她一声“玉婶”。 “玉婶。”走进屋,玉婶醒着,凌寒走上前轻唤了一声,随后把东西放在桌上,屋子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张椅子,都是屋主人留下的。 幸好凌寒见过比这还要简陋的屋子,才不至感到不自在,当初,景元住的地方比这儿好不到哪儿去。 找房子的时候,身上银子不够,剩下的需要请大夫医治玉婶,因此只好找一间简陋居住。 玉婶依旧虚弱地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阿云见到了娘亲,立即跑了上去,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说:“娘,感觉怎么样了?” 玉婶吃力地起身,凑上前,附耳对阿云说了什么,阿云回过头,对站在屋内的凌寒和景元说:“娘说让你们随便坐,她身体不好,恐怕招呼不周。” 闻言,凌寒笑道:“没事,我们就是来看看玉婶的,天气转凉,带了些被褥和冬衣来。”说着,她让景元把手上的东西放到玉婶的床边,凌寒亲自给她盖上,衣服叠好了放在一边,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娘亲一般。 “姐姐,这些我来做就可以了。”阿云忽然说。 凌寒摇摇头,说:“既然我把你当作妹妹,那今后你的娘亲便也是我的娘亲,我会帮着你一起照顾的。” 此刻,阿云和玉婶的眼中无不透露着感激之情,玉婶因身子病弱,想说的话都憋在了心里,她看着这两个孩子,也不推拒,若是自己哪天不幸离世了,阿云也有个依靠,这样未尝不好,只不过,阿云这孩子须懂得报恩才行。 “对了,大夫来看过没?有没有觉得好一些?”凌寒打破短暂的沉默,一脸期盼道。 玉婶吃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阖了阖眼,看样子是累了。凌寒瞧她方才脸上有些起色,心想她该是吃了药,如今只想多休息一会儿。 “那玉婶好好休息,咱们先回去了。” 未等回应,玉婶已经闭上了眼,呼吸很微弱,微弱得令人察觉不到,阿云替她盖上了被子,连同凌寒送来的那条一起,这样,玉婶便不会觉得冷了。 临走前,凌寒把带来的糕点摆在玉婶床头,心想若是她醒了,肚子饿了的时候,不用下床也可以吃到。 她不知道玉婶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她一天会睡上好几个时辰,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醒来,这是阿云那日告诉她的。 如此脆弱的生命,仿佛转瞬即逝,因此,凌寒几乎每天都会带着阿云来探望玉婶,即便玉婶不知道,她们也会尽子女应尽的责任。 凌寒从小便失去了娘亲,于是把所有的情感放在了玉婶的身上,这同时也让她想起了远在杭州的爹爹。 还有一个月,她便可以回家见到爹爹了。 照顾玉婶的日子日复一日,眼看着玉婶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凌寒和阿云的心底别提有多欢心,而景元的府邸也已整修完毕,终于到了接玉婶一起住的那一天。 一大早的,凌寒和阿云兴高采烈地来接玉婶,却在开门的一刹那,她们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娘!”阿云哭喊着抱住了玉婶,只是玉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体早已僵硬,嘴角带着微笑。 凌寒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昨日还好好的玉婶,今早却这么走了,明明她还笑着告诉自己,阿云这个丫头儿时的事情,明明说好了将来她们要一起生活,可是,一夜之间,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令人难以接受。 还是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不知过了多久,阿云哭得嗓子都哑了,凌寒才慢慢地走上去,蹲下身,紧紧地抱住了阿云,哽咽道:“以后,姐姐和景元会照顾你。” 之后,她们好好地安葬了玉婶。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景元还在禁宫守卫,阿云哭得累了,没吃晚饭便回房睡了,而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当感到眼角的热流慢慢滑落,才感叹生命的脆弱。 第二天,阿云好像没事了,居然能对着凌寒如往常一般地笑,就仿佛昨日做了一场噩梦而已,而景元,对阿云的态度也稍稍有了改善,些许是同情她失去了娘亲吧。 阿云说,死者已矣,人活着就该往前看。顿时,凌寒恍然大悟,连一个小女孩都能明白的道理,她早该明白了,早在她娘亲去世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于是,她笑了,死了的人是不希望活着的人哭的,尤其是亲人。 ------------ 第四十八章 偶遇华苏 更新时间:2011-08-13 时光荏苒,转眼,已到了阿云娘亲的头七,凌寒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这个孩子,玉婶走后,这孩子真的是无亲又无故了,凌寒唯有挑起担子,照顾好她。 大清早,她们提了祭品去拜祭,回来的路上,凌寒偷偷地看了阿云好几眼,阿云与平常无异,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这孩子内心是难过的,毕竟是没了亲娘啊。 “姐姐。”阿云忽然笑看着凌寒,令沉思中的凌寒吓了一跳,阿云停下脚步,发自内心地告诉她:“我知道姐姐在担心我,没事的,虽然娘死了,我心里很难过,但是很快就会过去的,姐姐不必担心我的。” 凌寒瞧她笑得真诚,想是自己忧心过重,让这孩子苦恼了,于是她宠溺地摸了摸阿云的头,笑说:“姐姐不担心才怪,现在我可是阿云的姐姐呢!” 阿云愣了一瞬,虽看不清面纱底下的面容,但那双笑眼足以昭示此女子具有何其倾城倾国的相貌,再看看自己,阿云自卑地低下了头。 “阿云今后就一直住在将军府,我和景元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凌寒见阿云低头,想是她在担心日后的走向,殊不知内心的真实想法。 阿云默不作声,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打算走,走了又能去哪里,只有将军府才有值得留下的念想。 凌寒从见到阿云的第一眼起,便知道这孩子是乖顺懂事的,纵然她曾经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那也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如今她有了安定的居所,没有娘亲的牵绊,应该不会再有歪念。 “走吧,忙了一上午,咱们去吃点东西。”为打破低落的氛围,凌寒提议道。 阿云忽又笑着点头。 阿云只比凌寒小四岁,低半个头,一高一矮并肩走着,让后头的人看着还真像一对姐妹。 毫无警惕地走着,浑然不知隐处早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她们,如同黑夜里的饿狼,在捕捉自己的猎食。 “姐姐,将军真的不来拜祭娘了吗?”路上,阿云还抱着一丝丝的期待。 凌寒摇了摇头,说:“景元公务在身,实在抽不出空,不过他已经拜托我将他那份心意一起传达给玉婶。” “真的吗?”阿云怀疑地看了看她。 凌寒点头。 “那太好了。”阿云明知道叶景元是不可能亲自给她娘亲上坟进香的,但她始终希望他能跟着她们一起来。 不过,叶景元连陪凌寒的闲暇都无法空出,又岂会去顾及她一个野丫头的感受? 许多天了吧,自那一日上街游玩后,景元便很少陪着她们了。每日朝九晚五,除了上早朝,晚上也会很晚回来。 凌寒心知他新官上任,朝中有很多的事宜需要去了解,更是无暇顾及到家里了。只是她不喜欢的这样的感觉,好像景元离她会越来越远似的。 过去,他也曾忙着习武读书,而她总会偷偷地放下云凤楼的事不顾,跑去见他。她知道,云凤楼和朝廷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可是他们的感情呢?难道终有一天,他会为了功名利禄,而将自己割舍? 凌寒越想越是害怕,甚至不能抬头看着前方。 “姐姐,小心!”阿云急着喊住她,但是为时已晚,她一头撞上了一个白色的胸膛,吃痛之下,顿时醒悟,忙给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边低头一边道歉,对方没有回应,抬头的霎那,清风吹过,吹落了她的面纱,来不及反应,凌寒愣在了当场,而对方早已从方才的惊讶之中收回了神,一脸笑意地看着凌寒。 这是一场意外的相逢,士别多日,千言万语囤积在心头难以诉说。 那一日的惊恐,那一瞬的小小气愤,她早想问他这是为什么?为何要对她隐瞒他的身份?然而铺天盖地的麻烦接二连三,他又身处危险之至的深宫禁院之中,如何得知?如何解惑? 再见面,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你……” “你……” 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禁言,华苏微微一笑,态度谦和地示意凌寒先说。 凌寒撇了撇嘴,正要开口,不料这两人颇为引人注目的姿容早已惹来了阵阵骚动。华苏给燕斛使了个眼神,让他疏散人群。燕斛领命,伸出双臂将人群挡了回去。 “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下意识地,华苏牵起了凌寒的手,向人群之外走去,全然忘了站在他们身边观看了许久的阿云。 阿云刚见到华苏的时候,先是愣了一瞬,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仪表非凡的男子,但是仅仅一瞬,她又回过了神,这样的人不可长久盯视,看久了只会令人深觉不可思议,宛若谪仙的人,又怎可长留人间? 不知为何,此刻她看着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竟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站在一起,一个是坠入凡间的精灵,一个是追随她下凡的仙人,身影相随,令人不忍打破这幕和美的画面。 阿云顿时心生一个念想,若是这一幕长此以往地存留下去,那该多好。 思及此,她没有跟着凌寒,而是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片刻后,华苏带着凌寒来了上回来的地方,天然居。没想到老板和小二还认识他们,带他们去了雅间。 或许,如此翩若惊鸿的一对佳人,任谁也不忍打扰吧。 上了几道小菜,暖上一壶好茶,待人散去,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而燕斛,则在外头守候着。 “寒儿想问什么便问吧。”良久的沉默,华苏单手提起茶壶,给凌寒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捏着渐渐发热的杯身,含笑说道。 凌寒低头看着杯中茶水的涟漪,就如同此刻内心的涟漪,静静地波动。未几,她终于平复了心情,抬头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问:“你真的是太子?” “是。”他没有矢口否认。 “那你的真名是什么?”出乎意料地,凌寒没有想像中那般惊讶。若是当时一得到这个消息便去问他,肯定会又惊又喜地语无伦次,可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他究竟是不是当朝太子,根本与她无关,凌寒所关心的是,他瞒着她,到底目的何在。 “皇甫忆君。”他浅浅地抿了口茶,又说:“我不是有意骗你,太子的身份本非我所愿,若不是娘亲去世,父皇孤苦无依,我也不会回到宫里。华苏是我娘取的字,照理说应该在我成年时再取,可是娘怕时间不够,就早早地给取好了。” 他放下茶杯,双目凝视着凌寒,说:“寒儿,我不曾骗你,我只是不愿你知道我的身份后,像其他人一样待我,你是我在杭州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是啊,他不曾骗过自己,是她当初看到竹管上“华苏”二字,便当下认为那便是他的名字,她从没有过问他来自何处,家中背景,只觉得他是一个神秘的富家子弟,也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疏忽,又有何资格去责怪人家。 古人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许,他们之间就是这种交情。 “那我今后能否一如既往地叫你华苏哥哥?”凌寒忽然笑了,不想他有太多的负担。 “我一直是你的华苏哥哥。”华苏在心底想,这是早就注定的,无法改变。 “华苏哥哥。”她甜甜地唤他,就如同过去,华苏心底释然,生怕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便有了桎梏,他只顾着担心这一点,却忘了凌寒从不喜欢礼教的束缚,又岂会因他是太子而与他恩断义绝? “既然今日已经把话说清,那日后我俩便以兄妹之礼相待,可好?”华苏温和地笑着,殊不知心底的阵阵抽痛。 “嗯,为此,小妹以茶代酒,敬兄长一杯!”凌寒举起茶杯,将过去的埋怨统统喝进肚里。 “呵呵,寒儿如此唤我,倒是把我叫老了,我可不想那么快变成糟老头,还是叫华苏哥哥吧。”华苏不满地说,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哈哈!华苏哥哥真会说笑,你看起来和三年前一模一样,还是如此好看,一点也不显老。”凌寒依言笑得更欢了。 看着如此熟悉的笑靥,华苏的思绪又回到了两年多前的那个七夕夜,她也是这般欢乐地,毫无遮掩地笑着。 当时他想,若是能将这份笑容永远留在身边那该多好,然而,倘若他真那么做了,只怕物极必反。 因为,再美的金丝雀,也会在禁锢中黯然失色,他不想这样的美好从此消失,所以,他选择了默默守候,静静地看着她慢慢长大。 两年不见,她真是愈发明艳照人了。 只是她藏在眉间的那份清冷,该如何去除?蓦地,他想起了叶景元,如此骄阳似火的男子,恐怕只有他才能保护眼前的女子吧。 思及此,他笑得更深了,也罢,只要寒儿过得快乐,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他只是她的华苏哥哥。 “当初的小胖妹不见了,如今这么瘦,叶景元是怎么照顾你的?”忽地,华苏佯装生气,不满地说道。 凌寒闻言一愣,心想这个才是真正的华苏哥哥吧,外表儒雅,内心却有令人难以估测的奇怪心思。 凌寒撇撇嘴,说:“瘦点不好吗?瘦了才好看。” 华苏看她撇嘴的模样,竟是打心底里发笑了,忽然想起在娘亲的那个世界,那可是以瘦为美的,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的思想如此前卫。 凌寒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只觉得气人,便不再睬他,而是埋头吃起饭菜。 瞧她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许是饿了很久了呢。 “慢慢吃,小心噎着。”他好心提醒道,又给自己添了杯茶,发现方才谈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茶壶竟是空了。 这时,小二似乎与他心意相通,居然提着水壶进来了。 “客官,小的来给您添水了。”华苏觉得颇为奇怪,发现这小二并非给他们带路的那个,一进来便瞧他低着头,不知是自己的威仪吓着了他,还是另有什么古怪。 又也许是他多虑,他把茶壶推到小儿面前,复又抬头看着凌寒吃饭,那张小嘴顿时变得油腻腻的,令人禁不住发笑。 失神间,竟没注意身旁的异样,那小二盖上了茶壶,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猝不及防间,小二提起水壶,华苏立即回神,拉住了他,滚烫的热水洒了一桌子,还有几滴溅到了华苏的手上。 华苏没有因疼痛而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因为那水壶本是对着凌寒的,此人想要伤害她!若不是他提早做了警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说!为何要这么做?”温润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眼底却看不见他是在笑,而是目光一沉,令人顿时背后一阵寒凉。 凌寒惊恐地回过神,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措手不及。 说时,小二面上一狠,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华苏,凌寒见势,三魂丢了七魄,急忙大喊:“不要!” 听到动静的燕斛立即冲了进来,一看公子有危险,对那小二拔剑相向。 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混乱,凌寒惊恐地站在原地,燕斛与持刀的小二过招,对方招招凶狠,华苏瞧有燕斛应付,即刻去拉凌寒逃离现场。 到了门口,小二趁机从怀中拿出另一把匕首,投掷凌寒身后。 却在那一瞬,匕首刺中了另一人。 空气凝滞,只听到惶恐的惊叫。 “华苏哥哥!” “公子!” 那一刀,华苏替她挡下了,直插背部,左边。 ------------ 第四十九章 受伤 更新时间:2011-08-14 那一声尖叫失去了所有力气,凌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付过来的,她眼看着匕首隔空飞向自己,而他却更快一步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显然已经形成了一场凶杀,小二是刺客,而这刺杀的对象便是凌寒。凌寒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仇人,那人为何要杀她,她无助地流着泪,看着华苏哥哥为自己受伤。 燕斛忙着救华苏,顾不得将刺客拿下,刺客趁乱逃离了现场。 “公子!”燕斛收起长剑,健步如飞行至华苏跟前,凌寒扶住他瘫坐在地上,燕斛蹲下身,替他检查伤口,“伤口很深,必须回宫处理。” 燕斛未顾及凌寒,欲背起华苏起身,怎料华苏极力撑住意识,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能回、回宫……找一处医、医馆……” 此刻回宫,必然引起皇城上下骚动,更会惊动了皇上,这么多年跟着公子,燕斛深知他在想什么,于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背起华苏。 感到身前的动静,凌寒立即从惶恐中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起,她已是泪眼婆娑。眼前的华苏哪里还是平日里温润如玉,仪表非凡的优雅公子?他的嘴唇煞白,脸上更是失了血色,可他依旧面带微笑,凌寒真是搞不懂,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 祸是因她而起,伤亦是因她而受,这份责任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去付,这份恩情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还。 可是,华苏没有答应,京城对她来说已经不再安全,唯一安全的便是让她尽快回到将军府,只有叶景元才会拼劲全力去保护她。 “寒儿不必担心,这点小伤我还承受得起,倒是寒儿你……此地不宜久留,若是想让自己好过点,那就马上回去,此事切记保密,连叶景元也不可说。”华苏一口气说完,生怕这丫头心存愧疚,他不要她愧疚,这都是他心甘情愿为她做的。 “可是……” “别‘可是’了,姑娘是想公子血流为止才甘心吗?”燕斛不喜欢女人的婆婆妈妈,眼看着公子背后的鲜血汨汨流淌,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到医馆,便已流尽了。 未等凌寒回话,燕斛已顾不得那么多,即便是违背公子的意思,他也要立即送公子就医! 倏地,燕斛背起华苏跳出了窗,临走时还不忘扔下一锭银子,凌寒愣愣地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摊开双手,上面沾满了鲜血,那是华苏哥哥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凌寒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扶着墙,地上有血渍,桌上杯盘狼藉,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第二回,来到京城的第二回,她见证了凶杀现场,皆因她而起,为何她会如此软弱,令身边的人一次次地受到伤害?她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的…… 这一刻,她竖起了全身的芒刺,全副武装自己,软弱只会让身边的人不停地受到伤害,这一次,她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他们! 过后,凌寒拿出自己的银子连同燕斛留下的那锭,给了老板一笔封口费,将今日之事全数掩盖,倘若他日敢泄露半句,不是诛九族那么简单。 老板早已看出与她同行的那位白衣公子身份显赫,也就乖乖地听了凌寒的恐吓,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 而重新回到将军府的凌寒已是一身疲惫,就连阿云来叫她吃饭,她都没有回应。 阿云猜她是在外头和那位公子吃过了,说了两句之后便回去了。 得到安静的凌寒独自躺在床上,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从她和阿云祭拜玉婶回来的路上遇到华苏,再到他们走进天然居,最后是面生的小二进来倒茶水。 这一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唯一的疑点便是那名化装成小二的刺客,不,应该是杀手。 当他提起水壶欲洒向她的时候,凌寒无意间看到了他藏在腰带中的腰牌,刻意藏起腰牌恐怕是为了掩人耳目,凌寒认得那腰牌的形状,虽然只露出一点点,但她敢肯定,此事定与“秋风堂”有关! 只是那人如果想要杀人,为何还要洒水?岂不是多此一举?还是说他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想…… 没错,那人想毁她容貌! 凌寒的容貌的确引人注目,但也犯不着因此招人妒忌,究竟会是谁,竟如此心狠手辣! 而华苏哥哥……她知道,华苏哥哥的伤,很重。 凌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深夜,感到有人进屋,她认得这味道,是景元的,原来景元没有忘了自己,他每晚都会来,只是那时候她睡着了而已。 凌寒背对着景元,假寐,心却纷乱无章,是不是该醒来问问他宫里的情况?可问了又会不会惹他怀疑?想着想着,叶景元已经坐到了她的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这丫头的睡相,还是这么差,被子永远在腰部,手永远在被子外面。 她不知天气转凉,尤其的冬日的夜晚,这样很容易得病的吗? 叶景元无奈地笑笑,又理了理她的发丝,动作轻柔,似是在呵护一件宝物,不容破损。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凌寒熟睡,殊不知凌寒此刻的内心在奋力挣扎,景元如此相信她,该不该对景元说出今日发生的事?可又想起华苏哥哥临别时的交代,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仿似两个小人在脑中打架,一个说要坦白,一个说要遵守承诺,究竟如何,凌寒难以做出抉择。 直到叶景元的悄然离去,凌寒才缓过神来,大呼一口气,过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皇宫和东宫里并未传出太子受伤之事,心想许是他们瞒过了宫里的人,但这样会不会影响他的伤势? 一大早,凌寒便是精神恍惚,就连阿云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姐姐,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你回来到现在,精神一直不太好哦。”阿云满脸狐疑地看着凌寒,凌寒片刻怔愣。 她的表现真的有这么明显? “是不是那位公子向姐姐示爱了?阿云虽小,可听说如果有人示爱,而且是如此优秀的男子,会兴奋得一晚上都睡不着呢!”阿云突然暧昧地笑看着凌寒。 凌寒面上一红,心想这丫头说的都是哪跟哪儿呢!不过既然她如此认为,凌寒也不想反驳,毕竟已经遭人怀疑,若是反驳,真不知该拿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件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哈哈!将军有情敌了呢!”说时,阿云拉着凌寒,嘴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凌寒并未发现,只是嗔怪她莫要胡言乱语,她的心里只有景元。 阿云闻言,捂嘴禁言,眼底却笑得很欢。 今日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不容易等雪停了,阿云睡午觉了,凌寒才加了件氅衣,戴上面纱,独自外出。 当日与秋少棠匆匆分别,眼下想要找他却是比登天还难。听闻清风曾经提起,自己是在“有间客栈”获救,倘若运气好,些许在那里可以见到他。 对于昨日之事,她想亲自调查。 坐在客栈里已有两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天黑了,虽然老板已说当日的剑客曾来过,但当得知凌寒已被太尉大人带走,剑客便再也没有出现。 然而,凌寒依旧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静坐在大堂内,等待秋少棠的到来。 一个时辰后,天暗了。 “姑娘,您坐在这儿已经三个时辰了,恐怕姑娘等的人今日是不会来了。”老板看天色已晚,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实在有些危险,便好心提醒道。 谁知凌寒依旧安静地坐着,纹丝不动,扔下一锭碎银子说:“再上一壶茶。” 那老板看到银子两眼发直,也顾不得先前说的,忙叫小二上茶。 凌寒喝着茶,两眼却时不时地盯着门口,终于,她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小二正想招呼,却见他挥了挥手,径直走到了凌寒桌前。 那人坐了下来,小二知道这位姑娘等的人终于来了,连忙上茶。那人掏出一锭纹银,扔给了小二,随后伸手指向楼上,小二掂了掂沉甸甸的白银,这份量足够包下整间客栈,而那客人只是要了一间房。 开了这么多年的店,明白孤男寡女深夜开房所为何事,暧昧一笑后,又唯唯诺诺地领两人上楼。 进了房间,黑衣人拴上了门栓,摘下斗笠,抬头看向凌寒,一脸调笑道:“这么快就等不急了?” 凌寒顿时面上一红,尴尬地别开脸,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别多虑,我指的是那把剑。” 黑衣人正是秋少棠,那道深而长的刀疤足以昭显他的身份,他扔下斗笠,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凌寒回过神,一改往日稚气,严肃道。 “哦?难道还想找我游山玩水不成?”他戏谑地看向她,将茶水一饮而尽。 “说正经的,我问你,你身上的腰牌会不会有伪造的可能?”难得瞧她如此严肃,就连上回偷了她的剑,也不曾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秋少棠不免有些担心。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也就是说,那名杀手是你们的人了。”凌寒低头喃喃自语,声音极轻,良久,她复又抬眸问他:“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秋少棠皱眉道。 “你们组织近日是否接到杀人任务。” “你要知道这个作甚?”秋少棠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你别管,你只要帮我打听就是了。” “既然你不愿说,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秋少棠反问,总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凭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是这份恩情已经用那把剑来还了。”他邪邪地笑道。 “但你没把剑带来,可见这件事暂可取消,‘血吻’暂时用不到了,你无须再去犯险。” “那把剑不是对你很重要吗?”秋少棠不解地看向她。 凌寒目光放远,淡淡地说道:“是很重要,但是暂时不需要。” 受封那日,皇上连同“饮月刀”一并赐给了叶景元,此时此刻,他已有宝刀在手,剑,可有可无。 但那是凌寒的所有物,她迟早会取回。 秋少棠不明白凌寒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过既然为了还恩,他终究还是答应了她。 “你真的只是一个小丫头吗?”秋少棠看到此刻的凌寒,不禁怀疑这些日子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她会变得如此深沉?全然不像当日所见的丫头。 “你觉得呢?”又是一瞬间,她一改方才的沉稳,忽然对他甜甜一笑,虽隔着面纱,但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到笑意。 秋少棠一愣,忽又想起山洞里相处的那一晚,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没有再发作了吧?”凌寒敛住笑意,缓缓地走了上去,搭上他的肩膀。秋少棠浑身一颤,始料未及,立即偏身闪开,他始终不习惯与女子身体接触。 “离下月初五尚有一段日子,没那么快发作。”想到她还惦记着此事,不禁心底一暖。 “那就好。”她淡淡地点头。 接着,秋少棠又将视线转向凌寒的右臂,轻声问道:“你的手……” 闻言,凌寒轻轻握住早已结痂的右臂,笑道:“没事了,已经好了。” 秋少棠愧疚地点了点头,复又说道:“你交代的事,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谢谢,三日后此处相见。” “好。” 说完,秋少棠已拿起斗笠戴上,从正门离开了。这一回,他没有翻窗,而是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客栈,也许终有一日,他也可以摆脱杀手的命运。 凌寒看着他离去,片刻后,才悄然回到了将军府,以为没人发现,不料黑暗中正有一个身影在等着她。 ------------ 第五十章 冷战(修改) 更新时间:2011-08-15 “这么晚,寒儿去了哪里?”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背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凌寒身形一顿,复又解下面纱,转过身笑着说:“景元来了怎么不点灯?差点吓死我了。” 凌寒拍拍胸脯,撅嘴在黑暗中摸索景元的身影。 只是才伸手,却被拉进了一个强而有力的胸膛,将她紧紧按在胸口。始料未及的,凌寒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抱着景元问道:“景元,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去见他了?”叶景元答非所问,言语里净是不安。 “啊?”凌寒看不见他的面容,但能听出他在生气,至于他说的“他”,凌寒更是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去见他了?”他又问了一遍,加强了语气,又加深了手上的力道。 凌寒顿时觉得害怕,自从搬进将军府后,景元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古怪,时不时地怀疑她。眼下她害怕的是,自己的外出不会是叫他看出端倪了吧? 自己去见秋少棠的事究竟该不该告诉他? “阿云都和我说了,你昨日遇见一个白衣男子,我知道那是太子。”叶景元时刻记着两年前的七夕夜,他是用那么宠爱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想把她收入怀中,永不放手,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喊住了她,那她会不会就那样和他走了? 叶景元不知道凌寒是如何认识太子的,他只知道太子是个危险的存在,七夕之夜如此,围场那日如此,阿云说了,他们看上去如此相配,他是遇到劲敌了呢! 凌寒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景元说的是华苏哥哥,而并非怀疑她与刺客有来往,然而想到阿云这丫头真把昨日之事告诉了景元,心头又不禁气恼,而看景元的表现,估计又是吃醋了。 思及此,她不禁笑着想解释,“其实我和华苏……” 话说了一半,叶景元已狠狠地吻了下去,将她想说的话全数含进了嘴里。 凌寒瞪大双眸,未能反应过来,须臾,叶景元又放轻了吻她的力道,渐渐变得柔和,随着他温柔的辗转,凌寒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努力去迎合他。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亲吻,不同于第一次的生疏,叶景元已能巧妙地把握尺度,他想再进一步,伸出舌尖寻找她的,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地,凌寒顿时瞪大瞳孔,一把将他推开。 两人同时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我和华苏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日只是偶遇,一直以来,我们都以兄妹之礼相待,是阿云误会了。” “兄妹之礼?我看未必。”不知是方才被她推开,还是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幕,对方贵为太子,他因此而对华苏虎视眈眈。 凌寒头一回看到如此无理取闹的景元,心中顿时气愤不已,他侮辱的不仅是华苏哥哥,而且也同时侮辱了她! “无论你信不信,我和华苏哥哥之间是清白的,我累了,你回去吧。”她冷冷地说,转过身不再看他。 “既然是清白的,那你这么晚又是去了哪里?”叶景元仍不死心地问她。 “去哪里是我的自由,用不着你管。”凌寒在心底说,这些天你早不管我,晚不管我,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管我? “好,我明白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寒有些后悔,想转身去拉住他,可是收回了脚步,也许双方冷静一下会比较好,在把问题解决之前,就先这样吧。 凌寒只是如此乐观地想着,却不知冷战只会将事情推向白热化。 此时,东宫,太子书房前。 “殿下,臣妾命厨房炖了些苡仁红豆汤,正是冬令进补的好东西。”书房外,莫秦羽身披鹤氅,给华苏亲自端来了甜品。 “娘娘,殿下公务繁忙,恐怕无暇喝您的汤了。”燕斛守在门外,丝毫没有让莫秦羽进去的念想。 “可是殿下,公务再忙,总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做事啊。”莫秦羽在门外不依不挠地请求进屋见一面华苏,头还时不时地张望。 “燕护卫,您看娘娘不畏严寒大老远地跑来,就让娘娘进去一回吧。”见燕斛无动于衷,像木头一般杵在那儿,莫秦羽的贴身侍婢小环终于忍不住替她家娘娘出头了。 哪知燕斛冷眼相待,愣是不让她们靠近房里的人。 小环实在看不下去燕斛这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想指着鼻子骂他,怎知房里的人终于出声了。 “你们都回去吧,晚上吃太多甜食可是会蛀牙的,今后不用再送来了。” 闻言,燕斛昂起头看着那对主仆,莫秦羽先是一愣,再是识趣地请安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小环咽不下这口气,气呼呼道:“这个燕斛也真是的,仗着有殿下撑腰,简直不把人当人看,就连娘娘您也不放在眼里!” “算了,咱们也是自找苦吃。”莫秦羽自嘲地笑笑,在这东宫里,有谁把她们当人看了? 外头的人一定认为,嫁给皇亲贵胄,那是给祖上添光,可这世间唯有太子是最嫁不得的,因为这个太子比皇帝还难伺候。 东宫里,每一个角落,她莫秦羽都看在眼里,一个个分明都是嘲笑的嘴脸,只因她在这里并不受宠。 是当朝权臣太尉之女又如何?是太子妃又如何?太子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莫秦羽的一席之地,在世人眼里,她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娘娘,您说奇不奇怪?自昨夜殿下回宫至今,一直闭门不出,即便公务再忙,那也用不着燕护卫日夜把手,况且,殿下已有一天一夜未出书房了。” 被小环这么一提醒,莫秦羽从方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也察觉到了古怪,良久,她拉着小环回到了自己的纤羽殿。 “小环,你说太子是不是在密谋什么?”莫秦羽坐在榻上,不安地看向小环。 小环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复又抬眸轻声回道:“娘娘先别担心,我们再观察一阵,看看再说。” “你说的对,也许是我们多疑了。不过此事仍旧需要告知我爹,以防万一。” “嗯,明日一早,小环便派人去通知大人。” 这一主一仆于心底密谋着什么,东宫另一头传来一阵咳嗽,燕斛立即闯进屋中,昏暗的烛火里,只见华苏靠在榻上,面色苍白。 “殿下!” 看着贸然闯入的燕斛,华苏无奈地扯起一抹笑,“我没事,倒是燕斛你,贸贸然闯进来,小心叫人发现。” “燕斛知错。” “她们走了吧?” 燕斛微微颔首,知道他指的是太子妃和她的侍女,这两人燕斛早就觉得头疼了,动辄上门打扰殿下休养。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燕斛已按照殿下的吩咐,让周郎将加紧对将军府一带的巡逻,尤其是夜晚的巡逻,至今未出现异样,只是……” “只是什么?” “叶景元似乎对此事并未作出任何表态,依然早出晚归,而郭姑娘昨日独自出去了一趟。” 对于燕斛的前半句话,华苏听来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遇刺的事情并未败露,只是当听到后半句时,他又不禁感到疑惑以及气恼,虽有周郎将暗中保护,却依旧身处险境,这丫头怎如此莽撞,还独自外出? “她去了哪里?” “有间客栈。” 华苏怔了怔,又问:“她去那里做什么?” 燕斛没有立即回答,似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快说。”华苏淡淡笑道,却有种威慑在里头。 “郭姑娘在客栈喝茶,花了三个时辰,似是在等人。之后来了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与郭姑娘上了楼。”燕斛尽量说得小心,虽知殿下不会发脾气,但他看得出殿下对郭姑娘的重视,怕他伤心。 “可有看清面貌?”华苏波澜不惊地问他。 “由于对方从头到尾低着头,看不清相貌。” “后来呢?” “据探子汇报,对方十分狡猾,上楼后,设了屏障,那间房作了消音处理,靠近的人几乎都被迷晕了。” 华苏静静地听着,心情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好奇的是,寒儿是如何结识那般一等一的高手的? “殿下,是否继续派人调查?” 华苏坐起身,不料扯动了伤口,他咬了咬牙,说:“不必了,继续保护她便可。” “燕斛领命。” 过了半饷,华苏又说:“燕斛,换药的时辰到了。” “是,燕斛这就给殿下换药。” 华苏解下上衣,露出整个背部对着燕斛,燕斛小心翼翼地解下绷带,刀伤不再流血,幸亏偏离了心房,又就医及时,否则只怕性命堪虞。 虽说保住了性命,可这道伤口始终令人看着难受,这样的殿下,更是令人心疼。 三日后,凌寒如约前往“有间客栈”去见秋少棠。 但是秋少棠并未出现,而是在上次的房中留了一封密信,信上内容简短,只有寥寥三行字:一周前,将郭凌寒毁容后杀死,雇主无名氏。 无名氏,怎么会是无名氏? 凌寒捏着信纸,双手不停地颤抖着,究竟是谁?竟如此心狠手辣地欲将自己置之死地?秋少棠又为何没有现身,而是留下了一纸书信?莫不是让人发现了? 不会的,以他的身手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虽然这样想着,可凌寒的心底还是在担心,致使回去的路上魂不守舍,更是没有意识到叶景元一路都跟着她。 叶景元只看到凌寒手里拿着一封信从房间出来,而房里并未有其他人,近日,他回来的路上发现府邸前多了一批人在盯梢,不像是居心不良,倒是像在保护着什么。 也许,他该打破三日的冷战,好好地问个清楚! ------------ 第五十一章 马奶糕(修改) 更新时间:2011-08-18 夜,黑了,寒风吹过,一片冰凉滴落在面颊上,凌寒抬手轻轻抹去,摊开手掌,一片一片,临漆黑之夜,天,又下起了雪。 院子里,早晨积下的皑皑白雪已被扫清,她回头看了眼满院只有枝桠,没有花瓣的梅花,心中一阵落索。 也罢,既然它们不开花,那就慢慢等吧,总有一天,花会开的,也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 凌寒拢了拢氅衣,这天真是越发地凉了。 轻轻地推门,只是才有动作,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寒儿,天这么冷,你又去了哪里?” 凌寒身形一顿,万没想到景元会在此刻出现,然而凌寒心中纷乱,无暇与他争执,径直推开了房门,背对着他说:“我累了,明日再说吧。” 她踏入房门,头低着面目表情,仿似真的累了,正要关门的刹那,叶景元不知何时闪身到了她面前,一手挡着房门,他力气很大,几乎一用掌力便能将木门捏个粉碎。 忍无可忍时无须再忍,这些天的躲避他受够了,更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子凡事对他有所隐瞒。 “对不起,前几天我不该那样对你。”他沉下脸,满是悔恨。 “我没怪你。”凌寒淡淡回道。 “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承担。” 凌寒眸色一闪,思绪万千,仿佛回到了起初认识他的那会儿,他们告诉彼此,有什么困难都要一起承担。 不过,显然,三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心中各自藏有秘密。 凌寒曾经也想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她有诺于人,怎可背信弃义? 再三思量之下,她终于缓缓开口:“对不起,景元,此事事关重大,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自会向你解释清楚。” 叶景元做了最后的挣扎,没想到她依旧守口如瓶,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离去前,他又问了一句:“寒儿,很快便是你的生辰了,我已叫人准备了聘礼,你是否会改变主意?” “郭凌寒这辈子嫁的人只会是叶景元。”听完这句话,叶景元带着笑意离开了。 也许再隐藏一段日子,他们便可像从前一样过日子。 但是,那一天还要多久呢? 太尉府,书房。 摇曳的烛火中,站着两个身形相同的男子,一个身配长剑,一个手握扳指,似有无尚的权力。 “是否东宫有了消息?”低沉厚重的一句问话,辨不清其中情感。 另一男子微微低着头,相较先前问话的男子身份低微,“小环传来密保,称太子自前日回宫后,至今未出书房。” “哦?可知其中古怪?”男子转过身,露出了饱满的额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此人正是当朝太尉莫子清。 “属下猜想太子是否在暗中密谋兵权之事?” “只是猜想,可有确实?”莫子清危险地看向男子。 男子只是摇摇头,不敢妄下评论。 “无论他在耍何花样,切记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大人,属下明白。” “太子那边继续监视着,将军府那边情况如何?” “回大人,近日将军府周围一带多了一批巡逻队伍,似是在保护着什么。” “怎么回事?”莫子清挑高眉毛,目光如炬。 “这批巡逻队伍正是在太子回宫第二日多出,属下猜想,此事是否也与太子有关?” “据老夫所知,太子鲜少与官府打交道,平日外出不是茶饮便是风月,或许是叶景元这小子的主意。” 从莫子清的话中可知,太子此人碌碌无为,无非是个拥有皇族身份的无能小儿,实在不足为惧,而莫子清所担心的则是皇上的兵权是否真会交到太子手上。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倘若太子的无为只是一场戏,那他堂堂一国权臣,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台面的。 “大人似乎十分看好新科武状元。” “老夫拉拢人心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何况老夫替他解决了那两个麻烦,否则他何来的将军之位?早让官府抓了进去!” “还是大人高明。”男子拱手谄媚道。 “怪就怪在张大虎、李牛二人仗着有老夫撑腰而到处惹是生非,却不知此二人毫无作为!若非苦无计策,老夫早就想铲除他们,不料叶景元为老夫消去了苦恼,老夫理应给予回报。” 男子陡然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些都是大人的计策,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叶景元虽表面归顺于老夫,可这批脱缰的野马实在难以驯服。” “大人不是早已抓住了他的把柄了吗?”男子邪佞地笑道。 “还不够,老夫要他完完全全归顺于我!”莫子清忽然捏紧了手里的扳指,只差一寸力道便能将其捏碎。 男子心想这叶景元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就是个新任武状元,大人究竟看上他哪一点了? “今日先谈到这里,你回去吧。”莫子清淡淡下了逐客令。 男子领命告退。 此时,屋里只剩下莫子清一人,他慢慢地走到了书橱前,扳动了第二层书架上的一摞书,原来这是个机关,瞬间,书橱移开了,露出一条密道。 他只身一人,走向了那黑暗深处。 十日后,凌寒再一次尝试着出门,欲寻找秋少棠继续商谈自己被刺杀一事,可秋少棠好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可寻。 她低落地回到了将军府,阿云却兴致盎然地堵在门口,拉着她直往梅苑跑,凌寒不明白这丫头在兴奋些什么,只是任由她拉着自己。 终于,待她看到自己房中那大大小小的聘礼时,她才恍然大悟,明日便是她的生辰,而景元会依言带她回乡提亲。 看到如此喜庆的一幕,凌寒早已忘了先前的郁结,脸上浮现出淡淡地红晕以及甜蜜的笑容。 她知道,她即将成为景元的妻子。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她都不可能生景元的气,叶景元亦是如此。 前几日,东宫送来密报,说华苏的伤势已无大碍,倘若觉得对叶景元隐瞒事实是一种愧疚,那但说无妨,只是要记得对外保密。 故而,凌寒已对景元说出事实,两人冰释前嫌,而在得知凌寒受人行刺之时,他比谁都恨,为何当时留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后来,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将军府附近一带会多出一批巡逻队伍,原是为了派人保护她的。 这些事,叶景元并未告诉莫子清,而是选择了尊重凌寒。 “姐姐,你怎么了?”阿云瞧凌寒若有所思,神情恍惚,拉了拉她的袖子,问。 凌寒回过神,看着阿云扑闪着的大眼睛,脸上藏不住笑意,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说:“姐姐是太高兴了,才一时呆愣,阿云莫要笑话了我。” 阿云甜甜一笑,可眼中并未看出笑意,“阿云也替姐姐感到高兴呢!只是姐姐嫁给将军之后,会不会就不要阿云了呢?”阿云脸上一阵落寞。 闻言,凌寒捏了下阿云略微高挺的鼻梁,笑说:“傻丫头,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将军呢?他好像一直以来都不喜欢阿云呢!”阿云撅着小嘴似有不满道。 “怎么会?阿云难道忘了?景元给你买那么多好吃的好穿的,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不喜欢你呢?” “嗯,说的也是,是阿云太不知道满足了。”阿云讪讪地说,内心却深知将军这么做无非只是同情她而已,他的心里只有姐姐。 “哦,对了!”阿云似是想了什么,猛然拉着凌寒说:“阿云做了些马奶糕,姐姐快来尝尝。”说着,阿云又拉着凌寒去了厨房。 “马奶糕?”一路上,凌寒满是疑惑地看着阿云的背影。 “嗯,原来步景回来的那天肚子里已经有了小步景,两天前刚生产完,今日我去马厩挤了些马奶,所以就做了些马奶糕,早晨将军吃过了,说阿云做得很好吃,姐姐,你也来尝尝。”阿云说得欢欣鼓舞,好似她的厨艺十分了得,令凌寒不禁好奇这丫头是何时学会的厨艺,而且还会做马奶糕。 还有,步景生了小步景?这算是一件喜事吗?比起吃马奶糕,其实凌寒更想去看看步景,毕竟把它弄丢后,很少再照顾它了,步景回来之后,又因一系列的麻烦而对其疏忽,若不是有阿云照料,只怕这孩子便要寂寞得难以生存了。 只是没想到,昔日的小矮马,如今竟也做了母亲。 “喏,这是阿云做的,姐姐尝尝。”来到厨房,阿云端起盘子,白白的糕点混着奶味,可是凌寒闻了却有一阵恶心想吐,许是奶腥气熏着了。 她稍稍别开了脸,阿云见势,敛住了笑意,说:“阿云差点忘了,马奶腥味浓,没有问过姐姐是否适应。” “对不起,姐姐从未吃过乳酪类的食物,可能天生不适应吧,多好的一盘美食,可惜辜负了阿云的一片心意。”凌寒抱歉地笑笑。 阿云低着头,沉默不语,凌寒怕是拒绝了她的好意惹她不高兴了。 “或许闻着难受,吃起来却很可口。”说着,凌寒已拿起一块马奶糕憋着气咬了一口,第一感觉,甘甜可口,可当她咽下去的时候,那味道愈发浓厚,忍不住想要干呕。 “不能吃就不要吃!”阿云真的生气了,一把从她手里抢过她吃过的马奶糕扔在地上。 凌寒不知这样便会惹怒了阿云,正觉得不可思议间,丁管家出现在门口,说:“姑娘,门外有两个人求见姑娘。” “见我?” “嗯,对方自称是从杭州来寻亲的。” 杭州!?一听到“杭州”两字,凌寒便知门外两人肯定是自己认识人,寻亲……莫非是……思及此,凌寒顾不得安慰阿云,迅速奔向门外。 ------------ 第五十二章 噩耗(修改) 更新时间:2011-08-19 本是怀着喜出望外的心情奔跑着,可是,当凌寒看到门口那两个白色的身影,她又顿时停下了脚步,石化当场,动弹不得。 “寒儿!” “大小姐!” 叫她的人正是她最为熟悉的苏沁雪和安顺,他们来了,他们来京城找她了。 “雪姨,安顺,你们怎么来了?”凌寒回过神,尽力保持笑容,“爹呢?爹怎么没来?” 苏沁雪与安顺对望了一眼,满脸肃穆,眼底净是悲恸,须臾,苏沁雪想说:“你爹他……”只是刚开口,又被凌寒急急地打断,“爹是不是在客栈?走,你们带我去找爹,我要亲自给爹赔罪。”说着,她已拉起了苏沁雪苍白无力的手。 “寒儿!”苏沁雪叫住她,凌寒回头凝望着苏沁雪,歪着头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这身打扮不好?”她扯了扯衣角,发现有些凌乱。 “寒儿,你爹他……”苏沁雪哽咽着,红肿的双眼再次噙上了泪水。 看着一身白衣的苏沁雪,凌寒无力地垂下了双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冰凉的触感直达内心深处。 安顺猝然,立即上前去扶起她,怎料凌寒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苏沁雪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倒是安顺,虽然眼底透着悲伤,却装得安然无事,他蹲下身子,说:“大小姐,夫子于半月前病逝了。” “你胡说!爹只是病了,怎么可能会死?”她大声吼道,安顺从未见过这样的凌寒。 “是真的,老爷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所以让我们来京城找你。”苏沁雪抹了抹眼泪,说。 “不可能……我不相信……寒儿还没给爹赔罪,爹还没有原谅寒儿……他老人家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凌寒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不停地喃喃自语。 “老爷不曾责怪于你,当初将你关在房里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他的执着,也不会逼着你离开,他想通了,无论他如何想着改变你的命运,也无法与天作对,或许他早该给你自由,掌握自己的命运。”苏沁雪淡淡地回忆郭载贤临终前的遗言,心中感慨万千,更是泣不成声。 “爹怎么可能不怪我?是我不孝,是我把他气得一病不起,更是我害死了爹!”凌寒浑身颤抖着,目光呆滞。 “在你离去前,方大夫早已对你爹做了诊断,只说命不久矣,纵使没有你那一出岔子,老爷也活不久了。” “寒儿,死者已矣,你爹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永远记住你娘临终前的话。” 娘临终前的话…… 良久,凌寒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悲痛,一把扑进安顺的怀中,嚎啕大哭。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累了,在安顺怀里晕了过去。 从未见过哭得如此伤心的大小姐,毕竟是她爹去世了啊!安顺欲抱起回屋,怎料叶景元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其实他早就回来了,就在苏沁雪和安顺告诉凌寒她爹死讯之时,他便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哭出来就好,就怕她将痛苦憋在心里,那要比痛哭还要难受。头一回,他见她如此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好似失去了生命的支柱,而他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措手不及。 玉婶死的时候,她只是流了几滴眼泪,而他则是陪着她一起难受,可是这一次,死的却是她爹,他的未来岳父,他和她一样心痛如绞。 叶景元从安顺手上接过凌寒,说:“我来吧。” 安顺瞪了他一眼,好似看到了仇人,心想若不是叶景元,事情便不会变成这样! 叶景元见安顺没有把凌寒交给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说:“安总管是想你家大小姐在这冻坏身子吗?” 闻言,安顺微微一颤,伸手把凌寒交给了他,叶景元单手理了理凌寒凌乱的发丝,拢了拢她的衣襟,往梅苑方向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丁管家好好招呼这两位客人。 到了房里,叶景元将凌寒安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却没有离开。 他坐在床边,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细嫩柔滑,原本粉嫩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眼角还有未干涸的泪渍。 瞬时,又有一滴泪从眼角划过,他伸手接住捏在手心,继而替她抹干了泪痕。她睡着了,却还在流泪,梦里甚至一直在喊着什么,叶景元凭借内力依稀可闻,爹,她在喊爹。 静静地听她梦呓,良久后,叶景元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午时,府里出奇地安静,凌寒愣愣地躺在床上,双目睁大,回忆昨天,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她猛地拉开被子,却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昨天的那身衣裳,再揉揉眼睛,肿痛酸涩,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娘死了,爹也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疼爱她的亲人了。她愣愣地坐在床上,赤着双脚,亦不觉得寒冷,这天再冷,也凉不过她的心。 就这样,一直呆坐在床头,就连苏沁雪何时进来的也不曾留意。苏沁雪打了一盆热水,抬眼只见凌寒光着脚丫,立即惊慌地放下脸盆,跑上前给她穿上鞋袜,余光里看到身前的一抹亮白,顿感心中悲凉。 给她穿上鞋袜后,苏沁雪拧了拧布巾,给她擦脸,经过昨日的折腾,凌寒已是面容憔悴,与刚失去丈夫时的苏沁雪形同无异。 擦完脸,苏沁雪出去了,后来又端着一碗清粥进来,她想喂凌寒吃点东西,可凌寒纹丝不动。 苏沁雪看着心疼,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老爷去了,可你还有雪姨,还有珍珠,还有安顺,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寒儿,你要振作啊!” 好似一阵雷响,把凌寒从梦中惊醒,是啊,她还有亲人,她的亲人如今都在她的身边,可在她身边又如何?爹已经不在了,甚至在临终前她都不曾尽过孝道。 “你若不吃,别人也会因你而担心,像是景元,像是阿云,难道你都不管不顾了吗?” 闻言,凌寒身形一顿,眼中似有一道光闪过,苏沁雪就知道,只有叶景元才是她真正的牵挂,于是推波助澜道:“你不想和景元成亲了吗?若是连你也病倒了,你不想他会怎样?寒儿,吃点吧,等你爹丧期一过,雪姨便给你们主持婚礼。” 听到这里,凌寒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苏沁雪,问:“爹可曾答应?” “答应了,他答应了,无论如何,他只想你过得好。”苏沁雪不住地点头,凌寒因此而有了希望,拿起碗,将那碗清粥喝了个底朝天。 苏沁雪看着有些起色的凌寒,打心底里笑了,这也是这半个月来,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以告慰郭载贤的在天之灵。 苏沁雪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凌寒却在她身后缓缓开口说:“雪姨,我想为爹守孝三年。” 苏沁雪闻声回头,面露惊色,“那你也想让叶景元等你三年?” 要知道,守孝三年也就是意味着将婚期推迟三年,她,真的可以等吗? “我们已经等了三年,又何惧再等三年,这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我与景元情意未变,三年后,我们依旧可以履行当日的诺言。”她淡淡地说。 “既然这是寒儿的决定,雪姨自会尊重你。”说完,她离开了。 留下凌寒一人坐在屋中,半饷,她起身去开窗,北风灌入,吹在脸上竟是出奇地没有寒冷之感。 就这样,窗开着,她静静地站着,两眼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今年,怕是见不到梅花开了吧。 夜晚,东宫,太子书房。 “殿下,听闻今日将军府上下一片缟素,叶景元下朝后直奔回府,晚上亦没有到宫中巡逻。”燕斛出宫办完差事,途径将军府,却没想到迎来此等消息,便即刻回宫向华苏禀报。 华苏坐在案前,头低着正在批阅皇上交给他的部分奏章,听到燕斛的汇报后,手指轻颤了一下,随后放下奏本,柔声问道:“是谁不幸离世了?” “是郭姑娘的爹,郭载贤。” 华苏眼底一惊,只是一瞬,又将视线移向别处,问:“那郭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听闻大哭一场后,已经平定下来,如今正是披麻戴孝,守着灵位。” “为何没有回乡守孝?” “似乎郭载贤的续弦已将其尸首与原配合葬,卖了书院,来到京城寻亲了。” 合葬……华苏恍然想起三年前,那时的凌寒还只是个小女孩,她在她娘亲坟前祷告,后来与他结识,没想到三年后,连她爹都走了,她一定伤心透了吧。 “叶景元这两个月似乎在京城人脉颇广,有不少达官贵人前去吊唁。” “叶景元是否已对外宣布寒儿已是他的未婚妻子?” 燕斛不明白华苏是如何得知这一消息的,他刻意掩盖,就是不想殿下伤心,无奈华苏早已洞悉一切。 燕斛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华苏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前方,他捂住胸口,似在探寻着什么,可在转瞬之间,又放下了手,说:“燕斛,明日你替我送一样东西去将军府交给她,就说是做兄长的聊表一下心意,让她节哀,兄长身份特殊,不便前去。” “是,燕斛领命。” 离去前,燕斛分明看到了殿下眼中的落寞,像殿下这般高高在上的人其实也需要爱的慰藉。 华苏虽然娶了正妃,可那是父母之命,政治婚姻,他根本不爱莫秦羽,他的心早已交给了那场江南烟雨。 他握着当年凌寒丢下的香囊,久久没有放开,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 第五十三章 玉风铃 更新时间:2011-08-20 荷花败尽,黄花枯萎,如今雪花纷纷扬扬,穿过木牖落在地上,慢慢地融化成水。寒风凛凛,窗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似年迈的老翁拄着拐杖,一不小心,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寒风吹动着窗棂,也吹动了悬挂在窗边的铃铛,叮叮当当,格外悦耳动听。此刻的凌寒正静静地倚靠在床头,听着清脆的铃铛声,两眼盯着窗外光秃的枝桠,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今年的梅花,想必是无法开了。 叮,又一声,寒风刮动了悬铃,也牵动了凌寒的心,她站起身,徐步行至窗前,想把窗户阖上,抬手的瞬间,铃铛随风摇曳,仿佛是一种心灵的呼唤,令她禁不住抬头仰望天空。 午后的苍穹,飘落的皆是片片白雪,轻缓的落下,凌寒仰着头,目光紧盯着雪花,如此一来,这些雪花看上去来得猛烈又急骤。 她望得出神,殊不知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站在窗边出神仰望天空的凌寒,没有打扰,而是把纸伞放在一边,悄声关上房门,缓步行至屏风处取下披风,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披上。 “天气寒冷,怎穿得如此单薄?”温热又熟悉的气息附在耳后,凌寒眸色一闪,将窗户轻轻推上,而铃铛依旧在外头响个不停。 “景元,你什么时候来的?”转过身,凌寒看着叶景元,微微一笑,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 叶景元凝视着她的笑靥,伸手将她落下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说:“刚来而已,看你站在窗边赏雪,怕你着凉,就想来给你加件披风。” 闻言,凌寒拢了拢衣襟,眉头一皱,说:“原本是想来关窗的,可看这雪下得紧,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弱不禁风!” 叶景元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心,随即又将她拥进怀中,凌寒冰冷的脸颊靠着他的胸膛,顿时回温不少。 叶景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看似是在替她取暖,在叶景元的眼中,即便凌寒表现得再怎么坚强,也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且是一个一到寒冬便浑身冰冷的弱女子。 许是三年前的那场大雪,害他差点失去了她,所以每到寒冬,他便会对分外凌寒上心。 同样的错误,他叶景元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想着,叶景元将她圈得更紧了,凌寒瘦弱的身躯感受到了他的炽烈的情感回应,臂上一阵吃痛,她问:“景元,你怎么了?” 叶景元顿时回魂,将她轻轻放开,凝望着她说:“没什么。”他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心里一疼,又说:“寒儿,你又瘦了。” 凌寒覆上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面颊瘦削,显出了尖下巴,前两天的哭泣使她眼窝变深,微微凹陷,发丝更是凌乱得不成模样。 看着景元心疼的眼神,凌寒才明白这些天悲伤的不只是自己而已,更有人会因为担心自己而心疼不已。 想来,自己的过于悲伤也让景元陷入了困境。 然而,叶景元除了替她操办她爹的丧事,再没有插手要求其他,包括她与何人接触,以及窗外那串铃铛的来历。 叶景元只是尽自己的全力陪伴在心爱的人的身边,默默地守护着她,就连她说要延迟婚期三年,他亦没有多言,只是稍许点了点头,等她从悲伤之中走出来。 “哎呀,景元,那我是不是变难看了?”忽地,凌寒从静思凝神中抽离,一脸慌张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瞳孔瞠开,不停地追问景元。 叶景元瞧她这样,先是怔忡片刻,随即又莞尔一笑,轻弹她的脑门,说:“难看了我也要你!”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哦!”凌寒嘻嘻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叶景元微微颔首,凝视着凌寒,久未出声,这笑容过于熟悉,更是久违,他多想时间在此刻静止,永远保留着这份美好。 然而,时过境迁,他想保留的美好正在被他一点点亲手摧毁,这一点,他不曾意识到。 叮叮当当,窗外的铃声响个不停,三天了,这三天,叶景元每次走进凌寒的屋内,只要外头有风,总能听到这个空灵的声音。 他问过凌寒,这铃铛名为“风铃”,随风吹动而发出声响的铃铛。 其实,说它是铃铛,倒不如说它是一件工艺品,无铃铛之姿,全体由玉石构成,上部为玉环,八处钻孔,以鱼丝悬碎玉片子,玉环中间吊以玉牌,玲珑剔透,润白的色泽与屋外的白雪相互辉映。 叶景元从未见过此等摆设之物,却能隐约认得此玉乃是上好的和田玉,若非有权有势,即便是家财万贯的富商,也未必能够拥有此玉,更别说是将它制成工艺品了。 凌寒虽然没有提及此玉风铃的来历,可他心中多半有了底,那个人,深藏不露的同时,却一直关注着她。 “景元是否也觉得这环佩叮当之声很动听?”凌寒瞧他将视线转移到了窗边,隔着窗户,听着玉风铃叮当作响,便有此一问。 叶景元心中百味杂陈,不知如何回话,可事实是,这声音的确好听,空灵之物,仿佛能净化人的心境。 也许,寒儿能这么快恢复精神,想必是托了这玉风铃的福。 思及此,叶景元点了点头。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这是前几天华苏哥哥让燕护卫送来的,那时候你还在上朝,所以不知道。”她忽然抬起头,跟随着景元的目光,缓缓说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包括爹爹的死,我知道对此我有一定的责任,可死者已矣,我所能做的便是悼念亡灵,而这串玉风铃代表的便是思念,他也不想我过于伤心,就如同大家想的一样。” 叶景元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言,心底一颤,将之前的杂念纷纷扫清,此时的他,目光清澈,一脸释然道:“阿云能做到的事,我相信你也能做到。” 他指的是死者已矣,人活着就该往前看,就如阿云的娘亲死后,她依旧坚强地活着。 此时的凌寒,也早已领悟。 自从得到了玉风铃,她将思念之情完全寄托在了这上面,每当风声呼呼,环佩叮当作响,她便觉得是爹爹或者娘亲感受到了她的思念之情,这让她更早地脱离了悲伤。 这一点,令叶景元不禁感到欣慰,也同时对华苏减少了一丝戒备。 人家况且能够放下太子的身份为她送上一份祝福,他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罢了罢了,他只需知道凌寒的心意即可。 “将军,门外有人求见。”丁管家不知何时现的身,将他二人思绪收回,于门外通报。 “何人?”叶景元隔着房门问道。 “那女子自称是姑娘的妹妹。” “是珍珠。”闻言,凌寒心中一颤,继而看向景元说。 叶景元点了点头,又对屋外的丁管家吩咐道:“你把人迎到大厅,好好招呼,顺便叫人唤来雪姨娘,我们稍后便来。” “是的,将军。” 丁管家走后,凌寒说:“你先过去,我换件衣服就来。” 叶景元并未依言离开,而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凌寒,凌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自从上次太尉府莫秦煜那件事后,所有在场的人难免会有所尴尬,尤其是她和珍珠之间,仿佛多了一层隔阂,一时之间难以消除,加之这些日子,许久不见,不知再见该如何面对。 “没事的,景元,我想珍珠此次前来应该是为了爹的事情。” 叶景元瞧她笑得自然,面上稍霁,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才离去,离去的时候,他没有打伞。 良久,凌寒换上了一件白色加厚棉衣出来,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剩余的发丝披在肩上,插了一根银簪,极为朴素。 苍茫大地,屋外大雪纷飞,正苦恼手上没有纸伞,举步维艰。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针刺一般。 她望了望梅苑周围,视线放远,于心中估摸了一下这里与前厅间的距离,也就大概百来步,淋一点雪应该没什么大碍。 思及此,她已踱步踏雪走出了院子。 雪下了一整夜,直到现在依旧下个不停,早晨才扫清的地面如今又积了厚厚的一层,凌寒踏着白雪,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亦步亦趋地行走着,头顶和肩膀渐渐发白,她抱紧双臂,往前走着,些许是雪积得厚了,双脚深陷在雪中,浸湿了布鞋。 冰冷刺骨,脚趾已然僵硬,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心想这样会好些,而当她弯腰的瞬间,头顶一片阴暗,雪花再没能落在她身上,她起身看去,继而露出了笑容,说:“安顺,原来是你。” 安顺撑着伞,微微点了点头,抿唇而笑,将她身上的雪花轻轻掸去,包括她头顶的,幸而安顺来得及时,否则,凌寒的头发早已被雪水浸湿了。 “他没有照顾好你。”安顺揪着心,眉头微蹙,直看着凌寒,声音细若蚊蝇。 “嗯?”隔着风声,凌寒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 安顺摇了摇头,将纸伞递交给她,凌寒拿着,安顺没有离开,而是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和从前一样,凌寒莞尔,从身后勾住了安顺的脖子,两脚一蹬,由安顺背了起来。 凌寒打伞,安顺背她行走,好似回到了从前。 到了大厅,所有人都等在那儿,看到门口安顺背着凌寒,皆为一愣,直到凌寒收起伞,安顺将她放下,众人才回过神。 凌寒走了进来,留下一连串的水渍,她的鞋湿了,叶景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微微一惊,再看向她手里的纸伞,并非他离开时留下的那把,离去时,他见外头雪大,将自己来时的纸伞留在了门口,怎料她竟是没有发现,还让自己弄湿了鞋子,早知如此,他应该亲自去接她。 叶景元看了安顺一眼,没想到他居然把她的梅花纸伞带到了这里,一时之间,觉得他心思颇为细腻,全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憨厚呆愣。 不期然的,叶景元又想起了那一日,安顺横抱着昏迷的凌寒,而不愿把她交给他的那种眼神,全是不满和迟疑。 而此刻,安顺并未看到叶景元对于自己的打量,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向众人。 “姐姐!”珍珠看到凌寒走了进来,顿显激动之前,全然将半个月前的事情抛掷脑后。 凌寒心中说不尽地酸楚,不知她离开之后,太尉府发生了何事。 “姐姐,爹爹的事情我都听娘说了,真没想到……珍珠都不能在爹临死前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说时,珍珠话里哽咽,泪眼婆娑。 闻言,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凌寒心中顿时涌上酸涩,眼里噙泪,看着珍珠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苏沁雪为避免珍珠多说,怕影响了大家的情绪,立即走上前拉住珍珠说:“珍珠,你听娘说,你爹他已经离世,而他唯一的遗愿便是希望你们两姐妹今后好好地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知道吗?” “嗯!珍珠深知爹爹的心意,所以此次前来,除了吊唁爹爹,更是为了征求姐姐的原谅。”说着,珍珠走到凌寒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姐姐,珍珠不该对你隐瞒……” “这不是珍珠的错!”凌寒心知她接下来想说什么,可眼下雪姨在场,她完全不知珍珠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倘若说出实情,只怕她会更加痛苦,因此,凌寒及时打住了珍珠的话。 “寒儿,珍珠对你隐瞒了什么?”苏沁雪觉得奇怪,自己女儿的表情甚为严肃,而凌寒又好像在刻意阻止她说下去,眉头轻蹙道。 “哦,没什么,就是珍珠按照雪姨您的嘱托,阻止我和景元在一起这件事,上个月偶然得知,所以我和珍珠闹气来着。”凌寒笑着打哈哈,她一向不是撒谎的高手,随便一个谎话就会叫人看穿。 苏沁雪一眼便看了出来,只是为了尊重凌寒,并没有当场揭穿,而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相信了。 “珍珠,娘和爹已答应了你姐姐和景元的婚事,三年后,等你姐姐守孝结束,娘便会给他们主婚,既然娘已做到了这个地步,无论你和你姐姐有何不合之处,也应该放下了,姐妹俩哪有隔夜仇?”苏沁雪对珍珠郑重地说。 珍珠亦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凌寒,一脸天真地笑问:“姐姐,我们还是好姐妹,对不对?” 凌寒展颜一笑,轻轻拍了拍珍珠的脸颊,说:“当然,我们永远是好姐妹。” 闻言,珍珠一把抱住了凌寒,就和小时候一样,她对凌寒依旧这么亲近。 夜晚,珍珠选择了在此留宿,与凌寒同塌而眠,说尽了心事,关于莫秦煜,珍珠说,她没有责怪姐姐,一直以来,都是莫秦煜一厢情愿罢了,而珍珠能做只是息事宁人,扮演好太尉府少夫人的角色。 夜深了,风铃叮叮作响,凌寒已经安静地熟睡了过去,珍珠侧着头看着她,看她满头青丝铺散在床上,顿时,寒光一闪,陷入了午夜的宁静之中。 ------------ 第五十四章 无辜魂 更新时间:2011-08-21 翌日,凌寒睡到了巳时,一夜无梦,许久未能此等好觉,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没人忍心打扰。 醒来后,珍珠已经离开,凌寒起身穿衣,打开窗户,迎来了多日雪天后的第一缕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令人忍不住想要夺门而出。 思及此,她立即坐到梳妆台前,刚坐下便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又站起身,走到门前,推门而出,想去找些吃食。 “姐姐,你醒了?”开门的刹那,迎面而来两个女子,一个是阿云,另一个则是珍珠,原来她并没有回去。 只见阿云和珍珠人手一件东西,一个拿着面盆,一个端着食盘。 “你们两个……”凌寒不明白为何她们两个会一起来到这里。 “哦,早晨的时候,我在厨房碰到阿云,都听阿云说了,姐姐收留了阿云作义妹,既然如此,阿云今后也是珍珠的妹妹了。”珍珠笑道。 “是啊,珍珠姐姐很温柔呢,还教我做馒头和稀饭,我知道姐姐吃不惯马奶糕,上回发脾气是我不对,希望姐姐不要怪我才是。”说到这里,阿云怯怯地低下了头。 凌寒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何时怪你了?”她摸了摸阿云的头,又看向阿云手中的吃食,饥肠辘辘的感觉更加猛烈,咽了咽口水问:“这些都是阿云做的?”手已经不知不觉伸了出来。 “嗯,不过是在珍珠姐姐的指导之下做好的。” “阿云这孩子很用心,也很聪明,我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她便能做出,姐姐,你还是赶紧洗漱,趁热吃了吧。”珍珠瞧姐姐的馋样,便知道她已经忍不住了,于是笑着提醒道。 “哦。”凌寒回过神,目光一直跟随着阿云,看着阿云将热气腾腾的馒头和稀饭放在桌上。 珍珠微微一笑,替凌寒拧干了布巾,递了一杯茶给她漱口。 洗漱完毕后,凌寒立即拿起馒头和稀饭开吃,边吃还不忘啧啧称赞阿云的手艺,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小丫头比了下去,想她堂堂云凤楼老板娘,居然不懂厨艺,说出去准会笑掉路人大牙,不过这件事,也只有阿善和莫秦煜知道。 “好吃的话,那姐姐就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呢。”阿云坐到凌寒身边说。 凌寒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喝粥。 待她吃的差不多了,阿云和珍珠收拾起了东西,此时,窗外的玉风铃又响了,清脆一声,远没有昨日那般猛烈。 “姐姐,今日阳光甚好,雪也开始融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珍珠望了望外面,提议道。 凌寒想了想,心想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是该出去走走了,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午后,三个妙龄女子携手相伴,身后跟着一个青衫男子。 阳光下,三女一男,成为了大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凌寒依旧戴着面纱,珍珠嫁为人妇,不得随意露面,亦是戴着面纱,阿云年仅十二,长得娇俏可人,却只是个小女孩,没有那么多的避讳。景元不在,便由安顺陪着她们。 雪后初霁,地面的积雪已被铲尽,她们走在前头,逛街过后,又去了湖心亭赏雪观景,九曲桥上的残雪虽没有家乡断桥残雪那般风景独特,可在阳光的映照下,也别有一番风味。 “姐姐,你说这人若是能在冰上行走,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四人站在桥上,凌寒和珍珠站在中间,阿云和安顺各居左右,此刻珍珠看着湖面的冰层问道。 “珍珠姐姐,很好玩哦!阿云以前在上头走过,虽然很滑,还会时不时摔跤,可是玩久了便有一种飞翔的感觉,自由自在,开心极了!”阿云一脸兴奋地附和着,令凌寒心中蠢蠢欲动。 “听阿云这么一说,倒是稀奇好玩得很,姐姐,要不咱们也下去玩玩看?”珍珠看着凌寒一脸的期待。 可是,安顺心头却有一种不祥之感,连忙制止道:“大小姐,不可!” 凌寒看向安顺,深有同感,虽然好奇阿云所说的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却没来由地内心一阵恐惧。 咚! “姐姐你看,那么大的石头砸下去都没事呢,何况咱们这么轻,若是安顺不放心,大可以留在这里看着。”珍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石头,有安顺两个拳头那么大,就这么砸向冰面,未有龟裂之象。 没日没夜地下雪,千里冰封,湖面更是冰冻三尺,思及此,凌寒仿佛此二人煽动,“安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阿云曾经玩过,我相信她。” 凌寒相信阿云,可是安顺不相信,姑且不说安顺认识阿云才几日,光是阿云的提议已是让安顺极为不满,这摆明了就是想将她推入险境。 虽然阿云扬言自己玩过,可那时她才几岁?难道这些年都不长个头的?安顺无法肯定这冰层能否承受她们三人的重量,更无法保证凌寒是否安全。 凌寒看出了安顺是在替自己担心,她已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不再像当年那般任性,为避免更多的麻烦,她只好放弃,叹气道:“唉,若是安顺不放心,咱们不玩就是了。”言罢,她又将视线投向了湖中央。 安顺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另外两人丝毫不想作罢,还想说什么,却被安顺瞪了回去。 珍珠微微一愣,从未见过如此眼神凌厉的安顺,顿时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而阿云也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觉得安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呆愣,似乎对于她们的举动,他早已看穿似的。 许是做贼心虚,此二人不再煽动凌寒玩“滑冰”游戏,顿时少了兴致,眼看着天色渐暗,安顺又提醒凌寒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凌寒怕景元和雪姨担心,没有多说,安慰了两个丫头一阵,便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珍珠和凌寒在京天府门前分道扬镳,珍珠回了太尉府,而凌寒他们则是回了将军府。 正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没能滑冰成功,实属可惜,可在第二日听说一稚童贪玩,上了冰面玩耍,怎料冰面融化断开,不幸溺水身亡之后,她们又该庆幸安顺的阻止竟然救了她们三人的性命。 又过了一天,日子变得很太平,自从听说了前天的惨剧之后,凌寒一直待在将军府,不曾外出。 她想了很久,珍珠分明验证了冰面的坚硬,一名稚龄儿童的体重不可能致使冰层断裂,何况她也问过阿云,她当时的年纪和那名稚童相一致,体重也相当,试问同龄同重的两人为何会出现不同的后果? 这是场意外,亦是场悲剧,不过,凌寒心中始终觉得奇怪。 “姑娘,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姑娘故人的姑娘。”丁管家仿佛成了专业通传的下人,隔三差五就出现在凌寒门前,各个都是来找她的,原来不知不觉,她已在京城认识了这么多人。 姑娘……凌寒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在京城认识的姑娘不多,除了住在将军府的阿云,应该只剩下她了。 京天府的女捕头,桑泠。 只是,桑泠颇具侠女风格,一向独来独往,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居然来到将军府,究竟所为何事? 凌寒未等丁管家通传,已出门亲自迎接,只见大门口,桑泠依旧一身女捕头装束,手持佩剑,头发高高束起垂至身后。 桑泠一见凌寒出门见客,不顾门口小厮阻拦,直接冲了进去。 如此风风火火的女子凌寒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看到一脸严肃的桑泠便知她不是来叙旧的,而是出了事,而这件事又与将军府有关。 “有什么事进我房里慢慢说。”凌寒微微一笑,像老朋友似的请她往里走,桑泠心想凌寒曾经救过自己一回,没有对她诸多为难,而是依言随她回了梅苑。 “要不要喝茶?”一进屋,凌寒没有直接问她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而是倒了一杯茶给她,桑泠看了一眼凌寒手上的茶杯,没有动作,凌寒以为她对茶水不感兴趣,便自己喝了。 “我问你,两日前你是否去过湖心亭?”终于,桑泠问出了心中疑虑。 “嗯,去了。”凌寒没有否认。 “那你可否知道那边淹死了一个七岁孩童?” “这件事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也难啊。”凌寒又喝了一杯茶,耸耸肩道。 “那你可知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蓄意谋杀?”桑泠越说越激动,不禁提高了音量。 听到这里,凌寒心中终于有所起伏,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荡起微小的涟漪。 须臾,她又抬眸,心中竟有一丝害怕,“官府不是结了案,说这是一场意外,又怎会是蓄意谋杀?” “表面上像是一场意外,实则不然,事发过后,我在现场检查过冰层厚度,一尺的厚度足以承受两个成人的重量,更别说是一个七岁的孩童。” “你怎么能肯定一尺的厚度可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因为我亲自尝试过,除了我自己以外,加上一袋同重量的大米,完全不会致使冰层断裂。” 凌寒心中一惊,万没有想到桑泠为了破案会以身犯险。 “那也有可能是因为湖中央的结冰厚度没有四周那般厚实,又或者是谁拿巨石砸向湖中央,致使冰面有微裂,故而连一个七岁孩童的重量也无法承受。”说到后面,凌寒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被她说中了,当时的确有人拿起石头砸向了冰面,而那人正是自己的妹妹珍珠。 不过仔细回想,珍珠所扔的石头只有安顺两个拳头那般大,不足以砸裂冰面,除非珍珠力大如牛,或者有深厚的内力,否则根本不可能办到。 “你在想什么?”桑泠瞧她不说,觉得甚为古怪。 凌寒不安地摇了摇头,但是却被心思缜密的桑泠看出了端倪,“是不是如你所说,有人拿石头砸了冰面,而你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没有!”凌寒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却闪烁着不安。 “那你仔细想想,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是否有人做了手脚?”桑泠不停地追问凌寒,声音急促。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孩子是在我们离开之后出事的,至于这段时辰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根本没人知道。”凌寒如实回答,倒好像她是犯人一样被人审问。 “是你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或者有意包庇?”桑泠一脸狐疑地看向凌寒。 凌寒不喜她这般问话,顿时心中一阵恼怒,瞪着她说:“我没有包庇,没有隐瞒,信不信由你,那孩子不幸身故,我很难过,可这根本不关我的事,而我也不是你的犯人,你没资格这样问话。” 桑泠后退一步,自己只是急于破案,做事方面稍稍急躁了些,却不料惹怒了凌寒,随即,桑泠立刻放轻了语气,慢条斯理地致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样问你的,只是关乎人命,又岂能草率判案?” 凌寒瞧她变了腔,自己也降低了情绪,“没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知道你职责所在,急于破案,可是凭你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成功?” “你帮我不就行了?” “我帮你?” “对啊,我知道你对这件事的背后肯定略知一二,目前我已有了一条线索,那就是关于石头的秘密,我相信你并非冷血之人,亦不会对此事漠视不理,更不想这世上多处一条冤魂,假以时日,你定会站出来澄清真相!”桑泠看上去甚为了解凌寒的样子,也没有问过她究竟如何想的。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说对了,凌寒并不是冷血之人,关于那名孩童的意外身亡她的确有所怀疑,却万万没想到此事居然牵连到了珍珠。 珍珠是她的妹妹,凌寒绝对不相信珍珠会做出伤人之事,更不会单凭一块石头而断定可以使冰层断裂,即便一切都是真的,珍珠也是无心之失,构不成蓄意谋杀罪。 而为了证明珍珠的清白,凌寒答应了桑泠的请求,协助她一起调查此案。由于案件已经由京天府审理,而非重大命案,并未上报吏部,仍旧有翻案的可能,凌寒也不想那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毕竟,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不知为何,凌寒觉得此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越是探究,越是危险,可她已经答应了桑泠,决定帮她,无法回头。 因为,珍珠需要一个清白,而她更不能让桑泠知道这件事与珍珠有关。所有的一切,她只想独自解决,保亲人周全。 ------------ 第五十五章 擅闯者 更新时间:2011-08-22 夜色昏暗,一望无际的苍穹无星子点缀,寒风呼呼地刮着,风铃作响,乱雪横飞。 两天过去了,关于那件事丝毫没有进一步的线索。 第一天,凌寒与桑泠重回湖心亭勘察,湖心亭恰巧靠近湖中央,她俩本想设法直接站到湖面查探一番,或许能够找到线索,却奈何湖中央冰面已裂,实属危险,又没有船只,且两人皆没有习武之人的内力,无计可施之下,唯有折返。 第二天,她们又去了那里,询问了当时在那附近路过的行人,只是人群寥寥无几,根本无人察觉到那个孩子。而在之前,看到凌寒四人站在九曲桥上,说是其中一位姑娘往冰层砸了一块石头,因为有动静,才引起路人的注意。 天网恢恢,凌寒再怎么刻意隐瞒,最终还是让桑泠找到了蛛丝马迹,当时桑泠追问了她好些时候,凌寒无奈之下,只能说是珍珠扔的石头。 当时桑泠二话不说便想上太尉府抓人,但凌寒及时阻止了她,且不说珍珠是否有能力致使冰层断裂,即便她有,那也是无心之失,同样是一场意外,再言,珍珠只是一个弱女子,一块如同成年男子双拳大小的石头,根本不足以造成一尺厚的冰层有丝毫破裂。 而凌寒以性命担保,此事绝对与珍珠无关,桑泠看在凌寒两日来的协助,虽有隐瞒之心,但也是出于想保护亲人的念头,法理不外乎人情,桑泠答应了凌寒,未曾冲进太尉府抓人,她想,即便冲了进去,也未必能够抓到,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了太尉府,那个权倾朝野的大臣,任谁也惹不起。 因此,桑泠选择了静观其变,继续着手寻找其他有力线索,而凌寒为了证明珍珠的无辜,为了证明这是一场意外,为了打消桑泠追查下去的念头,她选择继续帮着桑泠。 这两日来,雪已经停了,街道的积雪正在慢慢地化开,可是,这一夜,雪又下了起来,且下得愈发紧了。 天气寒冷,倘若再不快一点调查,只怕那湖面再次结冰,便是无法查下去了。 白日里,凌寒趁桑泠询问路人之时,站在湖心亭仔细看了那断裂的冰层许久,瞬间发现那些漂浮着的冰块形状有些奇怪,倘若是意外断裂,冰块与冰块之间的裂缝会比较错乱且凹凸不平,而凌寒看到的冰块却有些平整,正常情况下应该不是这样才对。 先前忙顾着想方设法如何到达冰面,却不知站在湖心亭上亦能寻到蛛丝马迹,凌寒不禁为自己的意外发现感到惊喜,然而她并未及时将此事告知桑泠,因为冰块厚而大,以桑泠的性子,定会冒着生命危险下去打捞,她不想再让悲剧发生。 于是,不得已将珍珠扔石头的事供出,拖延时间,再作打算。 而她回府想了一夜,始终想不到办法,除非是内力深厚之人可以凌驾于断裂冰层之上,或者使用巨大的捕捞器具,可是一时之间上哪儿找工具还是个问题。 夜深了,该睡的人都睡了,连平日会来凌寒房里的叶景元也睡了,而凌寒因想着线索而丝毫没有睡意。 正低头沉思间,窗外刮起了猛烈的大风,窗户“砰砰”作响,风铃的节奏变得凌乱,令人更加心烦意乱。 凌寒披了件外衣,点了灯,想去把风铃取下,怎料开窗的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似的,双手撑着两扇窗户,动弹不得。 深夜里,倘若你去开窗,屋外漆黑一片,突然之间,一张放大的面孔出现在你面前,然后蒙着脸,你会是何感受?没被吓死,也应该去了半条命了吧。 此时此刻,凌寒就是这种感受。正因为她的窗边多了一个黑色不明物体,令她吓了一跳,也愣了许久。直到对方摘下面罩,凌寒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显眼的刀疤,邪魅的笑容,夜行衣是他的身份象征,没有错,此人正是“秋风堂”一等一的杀手秋少棠! 秋少棠的一贯作风便是我行我素,来去自如,此刻亦然,他没有回答凌寒的问话,直接翻身一跃,跳进了窗内,站住脚后,手臂往后一伸,握在手里,横向面前,说:“我来还你剑了。” 凌寒愣了一瞬,尚未发现他身后背了一把剑,许是光线暗淡的缘故,眼下映着烛光,她才看清秋少棠手中的那柄剑正是她初来京城那会儿遗失的“血吻”,也是她托他寻了许久的珍宝。 明明日思夜想,想要寻回“血吻”,可如今宝剑就在眼前,她又没那么期待了。 因为,“你深更半夜潜入将军府就是来还我剑的?”凌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秋少棠揉了揉鼻子,撇嘴道:“少罗嗦,剑我已经给你拿回来了,要不要一句话,不要我就收回去了。” 见他欲把剑收回,凌寒一急,连忙从他手里抢回了“血吻”,护在了怀中,好不容易拿回的剑,岂有收回的道理? 秋少棠瞧她如此紧张地护着那把剑,露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心想自己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这个傻丫头也没有忘记他俩的约定。 完成了任务,秋少棠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衣袖被人拉住,他奇怪地回头一看,凌寒问:“我曾说过暂时不要这把剑了,你是怎么拿到的?” 秋少棠无奈一笑,这丫头还是这么多的问题,但是这一次,他并不想告诉她。 “何必问那么多,总之给你拿回来我便报了恩,从此我们两不相欠。”说着,他甩开了她,好像真的是毫无瓜葛了。 怎料,凌寒又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很用力,秋少棠咬住牙,发出“嘶”的一声,但很快便忍住了,想再次甩开,却没了力气。 凌寒感到手上一片湿/濡,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衣袖是破的,臂上裂了一道口子,很深,比上回的伤口还要深。 “你受伤了!”凌寒瞪大双目,本想拉住他帮忙调查湖面命案,因为她想到秋少棠是武功了得之人,怎知匆忙之下,触碰到了他的伤口,他怎么又受伤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干我们这一行的,难免会受点小伤。”秋少棠随意笑道,忍住痛楚,此时此刻他只想这丫头赶紧放手。 “这哪里是小伤?裂了那么大的口子,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是小伤?” “我已经封了穴道,止住了血,不会有事的,你赶快去睡,我要走了。”没办法,秋少棠甩不开凌寒的手,唯有举起另一只手运功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是不是因为你去拿剑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才会受的伤?”想到他深夜造访,倘若单纯的想要给她送剑,大白天为何不可?她就知道,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血吻”怎会轻易取回?他虽替她拿回了剑,却也因此受了伤。再言,他扔下剑急急要走,怕是自己身陷险境,会连累了她。 “喂!你说话啊!”凌寒见他沉默不语,多半是猜到了,她不想有人再为自己犯险,早知如此,她不要回“血吻”便是了。 “嘘!”就在凌寒大发牢骚之时,秋少棠耳朵动了一下,立即关上窗户,捂住了凌寒的嘴巴。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出声却被他捂着嘴,只能闷哼,两眼直瞪着秋少棠。 秋少棠敛住神情,一脸冷峻,在她耳边低语道:“对不起,原本不想连累你的,只不过你死活不让我离开,也没办法了。”说时,他轻轻地放开了她,眼神始终盯着窗口,用他灵敏的耳朵贴着墙壁,似在监视外头的动静。 得到自由的凌寒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小心翼翼地走到烛台前,吹灭了蜡烛,她知道,秋少棠是遇到危险了,而且是因为她。 漆黑中,凌寒摸索着走回秋少棠身边,靠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人追杀了。” “什么!?”凌寒惊恐一声,发现自己说话声过大,又立即捂上嘴巴,须臾,她压着声音又问:“你怎么会被人追杀?” 一个杀手居然被人追杀,真是可笑。 “我杀了堂主。”秋少棠波澜不惊道。 “啊?” “你的剑堂主随身携带,只有在沐浴更衣时才会取下,堂主平日无人伺候,想拿到剑只有趁此机会,我曾多次想趁机取剑,无奈门口有人把手,无故支开他们定会惹来嫌疑,何况堂主武功高深,一直难以下手。” “那你怎会杀了他?”凌寒不解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数月以来,那把剑不曾被人拔开,而组织上下,唯有我一人知道原因。若是没有喂剑之人的血,根本没人能够拔开。”说着,秋少棠看向了凌寒,目光深远,凌寒后退一步,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只有她的血,才能拔剑,而那个堂主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凌寒的存在,一旦发现,她再也没有安全可言。 “我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存在,索性趁其不备杀了他,可惜,我苦练多年终是敌不过他,受了伤。”他低头看了一眼深可见骨的伤口,扯起嘴角,继续说道:“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剑,真的要了他的命。” 想象着当时厮杀的场面,凌寒内心悚然一片,正想说什么,却被秋少棠打断道:“我想杀他很久了,不只是因为你,而是苦于没有机会,若不是有你那把剑,也许我还要过着非人的生活。” 凌寒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何意思。 “这些天,我在寻找机会的同时,也想到一件事,决定放手一搏,能成功最好,不成功就只能对不住你,不仅不能还你剑,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秋少棠苦笑一声,凌寒完全是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打晕了门口守卫的两个人,冲进了他的房里,拿起桌上的剑,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秋少棠两眼紧盯着黑暗中的凌寒,凌寒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看不清他眼底的情感。 “你想杀了他。”凌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秋少棠又苦笑一声,说:“是啊,我想杀了他,七岁加入组织,十岁成为杀手,历经十年的杀戮,隐忍了整整二十年,终于,机会来临了,和我想的一样,我拔出了你的剑,以为一剑便能杀死他,可是他的武功很高,五十个回合才使他丧命。”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除了我没人能够拔出剑吗?”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是命中注定,还记得吗?那日山洞之中,我吸了你的血,有了你的气息,每当我靠近堂主,那把剑同时躁动着,于是我便想到了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凌寒了然地点了点头,却不知他有何深仇大恨想杀死自己的主人,想着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 “既然你杀了你们的堂主,那今后有何打算?还有你身上的血咒,要如何克制?”秋少棠一语不发,似又想起什么,凌寒心头隐隐感到不安,又后退了一步。 秋少棠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不知怎么,他玩心大起,邪邪一笑,“好像某人的血好过那灵丹妙药。” 沉默良久,凌寒颤声道:“你离开组织,被人追杀,我有一定的责任,倘若你发作了……” 秋少棠敛住笑意,有些气道:“和你开玩笑的!” “啊?” “嘘!”秋少棠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动静,令她噤声,而这一回,声响来自门口。 凌寒凝神听去,那脚步声再熟悉不过,顿时心头一惊,不知如何是好。 ------------ 第五十六章 藏人 更新时间:2011-08-24 凌寒屏气凝神,额头微微出汗,她不能让屋外的人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也不能让秋少棠在此刻离开,他受了伤,外头又有人在追杀他,倘若见死不救,那她郭凌寒岂不成了见利忘义之人?好歹秋少棠替她拿回了剑,几乎去了半条命,再不救,简直就不是人! “你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躲躲?”秋少棠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只不过此时没了机会,这丫头一直缠着他,想必是缠上瘾了,好在他也不讨厌,索性赖在她房里不走了。 何况,他能感觉到凌寒此刻在担心什么。 凌寒闻声左右扫视,发现除了屏风后面的浴桶,无处可躲,于是,她让秋少棠躲在了浴桶里,里头尚存凌寒午后沐浴过的香气。 确定秋少棠隐蔽之后,凌寒摸黑上了床,连忙钻进了被窝。 不久,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平时睡觉没有栓门的习惯,因此,每一夜,叶景元都能进入她的房间。 叶景元悄声进了屋,轻轻将门合上,缓步走到凌寒床头,凌寒背对着他,心中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地乱跳着,生怕被他发现。 景元不是睡了吗?怎么又醒了? 凌寒假装熟睡,心里却思绪乱飞。叶景元以为她睡着了,仍像之前那样,静声坐在床边,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捋了捋她的发丝,极具宠溺。 “寒儿……”凌寒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回话,可发现自己仍处于睡眠状态,又继续装睡。 “寒儿……”又一声,比前面更温柔似水。 “寒儿……” “……” 一声声低唤,仿佛能将人心融化,若不是怕被发现假寐,在听到景元的第一声呼唤时,她便想爬起来投入他的怀抱,然而,她只能默默地听着,无法做出回应。 而此时躲在屏风后面的秋少棠已是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想不到堂堂武状元居然也能深情至此,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听下去。 “寒儿,我该怎么办?皇上龙体每况愈下,西南边境传来消息,南蛮入侵,西南叛乱,今日早朝皇上已将我调任,撤出禁卫,择日起行平定叛乱,可我不想留你一人在此。” 凌寒背脊一颤,眼睛瞬时瞪大,幸亏叶景元坐正了身姿,背对着凌寒,才没有发现异样。 景元要去打仗了?不可思议之余,凌寒又觉得不舍,虽说男儿志在四方,尤其像景元这样的,能人武将,带兵打仗,实属正常,可是,打仗是有风险的,凌寒从景元决定习武之时便有了这样的顿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居然这么早。 而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力,都是叶景元的职责。 “寒儿,此行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是能带上你,那该多好,可是,战场凶险,我更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寒儿,我好矛盾,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叶景元一改往日沉默淡定,双手抱头,面目痛苦。 同样的,凌寒亦在内心挣扎,想起晚膳时刻,景元不停地替她夹菜,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舍不得她。 凌寒深知景元的性子,不喜与人交涉,凡事一个人默默承受,若是凌寒不去观察,他能把一件事藏在心底一辈子。 这一次,也是一样。 想趁她睡着的时候告诉她实情,以为她蒙在鼓里,却不知她听得一清二楚,他想怎么做?第二天一走了之?还是消失一段时间,再突然出现,告诉她说,好久不见,他打仗去了? 思及此,凌寒心中竟是觉得气愤,也不管被他发现自己是在装睡,一把掀开被子从后抱住了叶景元。 叶景元浑身一震,只听她说:“傻景元,你若是去打仗,带上我便是了,能和你一起出生入死,我什么都不怕,再说你会保护我的不是?” 听她气鼓鼓的语气,叶景元知道他方才所说的她全都听见了。他真是大意,居然没察觉她在装睡。 叶景元握住凌寒的双手,转过身,无奈道:“傻丫头,军队不得携带女眷,带上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再言,我也不想将你推入险境,你若出了事,叫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爹爹交代?” “可是景元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景元。”说着,凌寒嘟起嘴,勾住了叶景元的脖子。 她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香气,混合着本身属于她的清雅,加之两人此刻暧昧的动作,令他一阵心猿意马。 凌寒见他僵着不动,顿感奇怪,于是开口:“景元,你怎……” 只是说了一半,叶景元已是封住了她的红唇,唇瓣贴合,她的唇瓣冰冷,映上他的温热,才有所回温。 “唔……”一阵嘤咛,令他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探入她的小口,寻找另一片湿润。 叶景元忘情地吻着,似要将她整个人含进嘴里,凌寒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温柔回应着,渐渐地,叶景元的呼吸变得急促,俯下身,将她扑倒在床上,手掌探入内衣,慢慢上移。 凌寒感到一阵凉意,顿时清醒过来,伸手推开了他,猛然想起屋内还有一个人,而她居然和景元在这里恩爱缠绵,甚至发出如此羞人的声音,她简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而叶景元以为是自己操之过急,没考虑到凌寒的感受,差点做出了伤害她的事,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在守孝。” 凌寒回过神,想景元是误会了,打算解释,却又听他说:“天快亮了,我先回去了。”说着,叶景元逃也似的离开了。 凌寒愣愣地坐在床上,不明白当下情况,莫非景元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不明所以中,屏风后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凌寒明白这回自己糗大了,居然差点上演现场春/宫,立即拉起被子蒙住头,全身红透。 “喂,你想闷死自己吗?”秋少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站到她床前,扯她被子。 凌寒死死拉住,不让他得逞。 “你不拿开是吧?好,不拿开,我走了。”说着,他松了手,凌寒一听他要走,立即掀开被子,拉住他说:“不准走!” 秋少棠停下脚步,扬起嘴角,回过身咧嘴一笑,凌寒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一把扔下他,埋头睡觉。 秋少棠像是条癞皮狗似的坐到她边上,慢悠悠地说:“你不准我走,又不管我,哪有如此不负责任之人?” “我哪里不负责任了?”她复又掀开被子坐起身,气鼓鼓地瞪着他。 “好啊,那你说你哪里负责任了?”秋少棠挑眉笑看着她。 “我收留了你!”凌寒理直气壮道。 “然后呢?”秋少棠又问。 “然后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你!” “嗯。”秋少棠双手环抱胸前,点了点头,又问:“之后呢?” “之后你就留下吧。” “那你打算就这样把我留在你房里,然后明天一早等着房门打开,让人发现叶将军的未婚妻子私藏男人?”说着,他靠向床柱。 “我……”凌寒哑口无言,她承认她又冲动行事了,留了人却不知道如何善后。 “不为难你,我还是离开比较好,虽说小爷我武功并非天下第一,可对付外头的人,还算绰绰有余。”秋少棠摸了摸凌寒的头顶,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坦言道。 “不行!我郭凌寒说话向来是一诺千金,说要留下你便要留下你,哪有食言的道理?”忽地,凌寒两眼直视着秋少棠,坚定不移。 秋少棠没想到数日不见,这丫头的脾气依旧这么倔,他无力反驳,他想离开,无奈凌寒拉住他不放,他心下一软,好似忘记了危险,低下头,思绪万千,挣扎不已。 最后,秋少棠终于作出决定,他头靠着床柱,不再说话。 老天爷,您就让我自私一回吧,让我在这里玩上一段时间,那玩意儿应该不会那么早来吧?他在心底想。 “喂,秋少棠?”凌寒摇了摇他,怎料他侧身倒在了她的床上,凌寒微微一惊,待听到他平和的呼吸声,顿时汗颜,这家伙居然睡着了,还躺在她的床上! 凌寒虽然有些气愤,可瞧他睡得这般熟,不忍打扰,毕竟他受了伤,好不容易弃暗投明,难得睡上一个好觉,若是再去吵醒他,简直人神共愤! 天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凌寒没了睡意,索性穿好衣裳把床让给他。 在秋少棠熟睡的过程中,凌寒替他清理了伤口,由于伤口很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愈合,而这段时间,只能把他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她自会处理。 东方既白,院子里梅树依旧光着枝桠,凌寒落寞地望了一眼,今日没有下雪,树上却积满了皑皑白雪。 满是萧索。 离开梅苑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眼房门,心想这时候应该没人会来这里,便放心地走了。 沿途,凌寒想去厨房找点吃食带给秋少棠,远远地走在长廊处,便已闻到从厨房传来的香气。 循着香味,走进厨房,只见灶头上架着蒸笼,热气腾腾,不知怎么,这一幕让凌寒想起了从前,在云凤楼,她也是这般看着阿善生火做饭,她忘了神,跨进门槛,脱口而出道:“阿善?” 蓦地,灶头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满脸乌黑,呵呵笑道:“咦?姐姐真早啊!” 凌寒恍然如梦,顿时回神,原来不是阿善,是阿云。心中有一丝的失望,而在看到阿云的小黑脸时,又令她忍俊不禁。 “阿云才早呢,一大早就在做早饭了。”凌寒走到阿云跟前,摸了摸她的头。 阿云甜甜一笑,说:“姐姐,馒头已经好了,我给姐姐拿两个。”说着她擦了擦手,准备掀开蒸笼盖,凌寒却说:“我自己来吧。” “哦。”阿云又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凌寒拿起盘子,装了七八个馒头,舀了一碗稀饭,便走了。 阿云觉得奇怪,心想姐姐何时那么能吃了?平时只吃三四个馒头的她怎一转眼能吃七八个了? 想着,她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并没有多疑,而是继续做饭去了,将军即将上朝,必须吃得饱饱的才行。 凌寒端着馒头和稀饭,回到了屋中,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了下来,立即开吃。浅浅地咬了一口,却是食不知味。 她又将馒头放回了盘中,舀了一勺稀饭,勉强喝了一点,看着稀粥渐渐冷却,凌寒愣着许久没有动静。 是谁要刺杀我?是谁在湖心亭做了手脚?秋少棠离开了杀手组织,其中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而景元即将出征打仗,我是否应该跟随?那留在将军府的秋少棠和阿云该怎么办? 凌寒在心底想了许久许久,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太多事了,来到这里真是发生太多事了…… “唉,好好的馒头就这么凉着了!”冷不丁地,秋少棠坐在她旁边,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嚼了嚼,一口吞下。 凌寒闻声回魂,转过头,刚想问他怎么醒了,可话未出口已是卡在了喉咙,他是秋少棠?凌寒瞠目结舌,因为眼前之人除了声音和她所认识的秋少棠一模一样外,那张脸完全不是他的! 猛地,凌寒拍案而起,一脸戒备地指着他问:“你是谁?你把秋少棠怎么了?” ------------ 第五十七章 庐山真面目 更新时间:2011-08-25 秋少棠看向凌寒一惊一乍的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天真一笑,朝她眨了眨眼,尽显可爱,笑完之后,他又随手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直至嚼完吞下也没有给凌寒一个合理的解释。 “喂!我问你话呢!”秋少棠正饿得发紧,还想吃一个,却被凌寒一把夺了过来,重新扔进盘里。 秋少棠眼看着她将馒头夺走,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服气,撑着头,竟是撅起了嘴,凌寒顿时傻眼,他,究竟是谁? 邪魅的笑容,精致的脸庞,勾人的桃花眼,即便是天真一笑也掩盖不了他妖孽的气质,话说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秋少棠瞧她一脸痴愣,着实想笑,不过听她话中语气又好像是在生气以及戒备,而并非倾慕或是在犯花痴,“怎么?小爷的易容术吓到你了?”他挑眉看她,一脸的玩世不恭。 凌寒闻言又是一愣,继而又大为惊叹,将之前的困惑和戒备全数抛掷脑后,双手托着他的头左看右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好神奇,居然连接缝都没有呢!” 凌寒未能明白秋少棠的话中之话,只知道眼前的面容是秋少棠易容之后的样子,不禁称赞道:“真是厉害!”凌寒看着他像是看到了惊喜,然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撇嘴道:“只不过你易容成这样是为何?躲避追杀你的人?我觉得倘若你现在出门,可能会被更多的人‘追杀’呢!”想到书中记载,曾有人因貌美过人,出门而被瓜果蔬菜砸死的先例,不禁开始同情起他来。 秋少棠听了凌寒的话后,并未因此有所顾虑,而是单手撑着头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呢。”凌寒不解地看着他。 秋少棠继续看着凌寒,一语不发,神情有一丝丝的痛苦,好像憋着啥似的十分难受,须臾,秋少棠捧腹大笑,许是笑声过大,凌寒怕人听到,立即上前捂嘴了他的嘴,谁知被捂着嘴的秋少棠依旧没有停下,而是笑得更欢了。 凌寒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却能从他的桃花眼中看到笑意,弯弯的眼角,摄人心魄,只不过,这一招对于凌寒没有效果,美男子她见得多了,各式各样,各个年龄,更何况凌寒觉得他还是一个人造的“美男子”,实在没有犯花痴的必要。 “喂,不要笑了,会被人发现的!”凌寒有些担忧道,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她并没有揶揄他的意思啊。 秋少棠瞧她小脸皱着,着实可怜,便安静了下来,伸手指了指凌寒的“魔爪”,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凌寒立即松手,却发现秋少棠依旧在笑,只是没有笑出声罢了,凌寒顿感窝火,觉得他像一个疯子,起身收拾床铺,没再理他。 秋少棠继续把方才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嘴里,闹了一会儿,馒头已经凉了,顿感无味,他看着凌寒喝剩下的半碗粥还有一点热气,嘴巴又有点干,于是拿到自己面前,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喂,那是我喝过的!”凌寒收拾好东西出来,看到秋少棠在喝自己喝剩下的稀饭,急忙上前阻止,哪知为时已晚,他喝了个底朝天,还不忘舔舔嘴唇,一脸得意地看着凌寒,说:“我都不介意,你一个小丫头介意啥?再说了,你自己放着不喝,摆明了就是在浪费粮食嘛,要知道,你浪费的粮食可是会堵在你上天堂的路上哦!”秋少棠煞有介事地说。 凌寒无语,心想他睡了一觉怎么变得这么罗嗦了? 凌寒看了眼天花板,将手上的一套男子衣裳扔给他说:“把你身上的夜行衣换了吧,太显眼。” 秋少棠拿起衣裳,面颊染上一层绯红,凌寒不明白他在害羞个什么劲儿,没好气道:“你去屏风后面换吧。” “你不会偷看?”秋少棠警惕地看向凌寒。 凌寒彻底无语,直接拉起他推向屏风后面,再拿起一旁的“血吻”,说:“如果我偷看,你一剑杀了我就是了。” 秋少棠抓紧衣服,怯怯地指着“血吻”,说:“可你是它的主人,杀不了你啊。” “那你腰间的软剑呢?”凌寒咬牙切齿。 “它打不过你的剑。” …… 如果外面不是冰天雪地,恐怕早已有一大片乌鸦飞过。 “随你,爱换不换。”凌寒收回剑,扔下他,转身走了。 凌寒一走,秋少棠便立即恢复了正常,收起无辜的表情以及玩世不恭的笑容,躲在屏风后面,开始换起衣服。 凌寒坐在圆桌旁,径自倒了杯茶,想起了与桑泠的约定。 秋少棠将脱下的夜行衣甩在屏风上,穿上了凌寒给他的那套新衣,问:“你一个姑娘家为何有那么多男子的衣裳?” 凌寒自斟自饮,不经意地回答:“换上男装出门方便一些。” “可是这尺寸对你来说似乎大了点。”秋少棠换好衣袍,站在凌寒面前,悠然开口。 凌寒闻声看去,有一瞬的呆愣,随即又回过神来说:“很合身啊。”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翻露银色镂空六角雪花的镶边,腰系玉带,配上他邪魅的笑容,仪表楚楚,相得益彰。 这套便服本是前几日,凌寒瞧见叶景元穿着,袖口有一处破了,硬是要拿来替他缝补,而这几日忙进忙出,倒是忘了,没想到让秋少棠占了便宜。 秋少棠微微垂首,忽又抬头扬眉道:“那是,关键是人长得好,穿啥都好看。” 凌寒撇了撇嘴,笑道:“少臭美,还不是整出来的。” “那你觉得是有一条刀疤看上去英雄一点,还是现在更为出众,夺人眼球?”秋少棠忽然一屁股坐下,两眼直钩凌寒,眨巴眨巴,天花乱坠。 “英雄?”凌寒歪着脑袋看他,神思却去了其他地方。 秋少棠还以为她看着自己出神,不住地点头,嘴角扬起。 若是说英雄,她的眼里只看得到叶景元的影子,目有精光,长头高颧,天姿雄杰,容貌魁伟,神彩雄毅,这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初见时,他不顾世人背后的鄙夷,公然上街靠卖鱼为生,即便意外之下,被人砸伤了头,依然处变不惊,无论他是不善言辞,抑或是淡漠人情,凌寒皆是被这个另类的男孩子吸引住了。 当他骑着马居高临下,雄毅严重,木槿花下与她共诉衷肠,三年多来携手相伴,寒暑交替,看他在破瓦砖房前苦练武艺,如今功成名就,即将征战沙场,这才是郭凌寒倾慕的英雄,唯叶景元一人尔! 秋少棠瞧她眸光流转,情意流露,才恍然这丫头是看着他而想着别人,顿时内心一紧,不明白此刻是怎么了,竟有些嫉妒起叶景元来。 仅仅一瞬间,他又恢复了神情,重重地敲了一下凌寒的脑门,把她神游太虚的魂给收了回来。 “喂,你干嘛打我?”凌寒揉揉额头,呼痛之后,又不满地瞪视着他。 “我若是不打醒你,估计某人就要流口水了。” 闻言,凌寒面上一红,想他说话没一句正经,而又想起他先前的问话,忙说:“你现在的确俊俏不少,只是过于阴柔,全然没有男子该有的阳刚之姿。” 听了凌寒的描述,秋少棠竟有种悲痛欲绝的感觉,不过,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倘若我告诉你这是我的本来面目,你可会厌恶?”秋少棠一改嬉闹,转而颇为严肃道。 凌寒眸色一闪,惊讶地看向他。 “之前你所见的刀疤男并非我本来面目,而是易容之后的我。”秋少棠悠悠开口,不知为何想要告诉她真相。 “怎么可能?那刀疤分明和真的看上去一模一样。”凌寒难以置信地问道。 “天生貌柔如女子,非我所愿,为避免麻烦,娘亲便将毕生绝学传授与我,六岁成才,除了家人,无人知我真实面貌。” “你说你有家人,那为何会加入杀手组织?” 秋少棠眸光一变,顿显痛色,“七岁生辰那年,我研究出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刀疤面具,本想给娘亲看我的成果,怎知爹娘惨死院中。” 凌寒惊得忙捂住嘴,没想到他从小便没了双亲,还是遭人暗杀,“是秋风堂的人做的?” 秋少棠微微颔首,“我娘教过我,遇到危险先要躲起来,所以我身避隐处,眼看着他又杀了府中下人,那一声声悲惨的叫声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可惜我一个七岁孩童,没有能力替他们报仇。我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一剑剑刺向他们的胸膛,干净利落,不失凶残,是杀手一贯的作风。而在杀戮之中,我看到他腰佩‘秋风堂’令牌,又看到倒在地上的爹娘死不瞑目,竟是忘了害怕,而我的人生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所以你就加入了杀手组织,伺机报仇?” 秋少棠没有否认,凌寒又问:“那秋少棠可是你的本名?” “是,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加入组织的时候,我易了容,自称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名字,和其他学徒一样,他赐了代号,因面目恐怖,代号修罗,十岁那年,我正式成为杀手,接受任务。”仿佛秋少棠说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语气云淡风轻。 也许,当了这么久的杀手,他已经感到麻木了吧。 原来,他从一开始便告诉了凌寒真名,而不是他的代号,修罗。他一点也不像修罗,至少凌寒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与他相处的那些日子虽然不长,可从未在他眼底找到杀意,倒是更有做盗贼的天份。 “你是不是在想,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杀手?”秋少棠自嘲地笑笑,“一切都是演戏,加入组织的目的便是手刃仇人。” “如果你没有杀人,岂不是会被人发现?” “我自有我的障眼法。” “障眼法?难道是你所谓的‘易容术’?” 秋少棠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凌寒没有继续追问,虽不喜他的吊儿郎当,却又极为同情他的悲惨遭遇,倘若他的家人没有被杀,此时他应该是个玩世不恭或者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吧。 不知为何,凌寒隐隐看到在秋少棠江湖侠士身份的背后,还染有一层气度不凡的华贵。不过,只是猜想,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谁,对于这一点,凌寒虽然好奇,却没有直言问他,毕竟这会揭开他的伤疤。 知道他的真面目和真名,足矣。至少,秋少棠坚强地活着,报了仇,还相信凌寒能够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秋少棠欣赏凌寒的识趣,又为她的单纯感到担忧,这丫头看上去很聪明,但是过于善良,丝毫不曾提防身边那些想要加害于她的人。 秋少棠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堂主,那时候,他正和一个女人在谈话,内容,便是凌寒。但,对方戴着面纱,看不清面貌。 如今他看着凌寒,却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这个消息。 ------------ 第五十八章 降头术 更新时间:2011-08-26 时光如指尖流转的沙砾,匆匆消逝。 秋少棠藏在凌寒房里已过三日,好吃好睡,也没叫人发现,而他手臂上的伤口在凌寒的精心调理之下,渐渐愈合。 三天内,秋少棠与凌寒时常拌嘴聊天,日子过得实在逍遥快活,令他有些乐不思蜀。 而凌寒,依旧忙进忙出,外头的雪虽是停了,可再去湖心亭时,湖面又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之前的线索全然断了。 此刻,凌寒坐在凳子上低眉沉思,为的又是另一件事情。而秋少棠悠然自得地剥着皇上赏赐的贡桔,“听说你的将军大人今日出征了?” 秋少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凌寒的眼神变得更为落寞,脑袋也有些沉重。 就在今日早晨,叶景元一身戎装,骑着步景,带队出发,但是,凌寒没有出门送他,她知道,只要出门见了他,她怕自己忍不住随他而去,那样只会连累了他。 所以,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里,闭门不出。 偏偏这个唠叨鬼又来烦她,令凌寒心里更加难受。 “真是搞不懂,明明想见他想得发紧,却又把自己关在屋里活活憋着自己,又是何必呢?”秋少棠又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说:“吃个橘子吧,挺甜的。” 凌寒看都没看一眼,径自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你自己吃吧,我吃不下。” 秋少棠见她对自己爱理不理已是习以为常,便把橘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而凌寒始终趴着,没有了动静,秋少棠顿感奇怪,于是轻轻推了推她。 凌寒嫌他太吵,便不耐烦地说:“别吵,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 秋少棠想起她昨夜说了一整晚的梦话,估计是没睡好才会这般累,不过,“睡在这儿冷,还是回床上睡吧。”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 “我不冷,我热,睡这儿挺好的。”凌寒迷迷糊糊地回他。 热?外面冰封千里,要不是多穿了几件,真是会冻死人,难道是屋里的暖炉火力太大?不可能啊…… 思及此,秋少棠立刻感到不对劲,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竟比那炭还要烫! “喂,不要睡这儿,你发烧了。”秋少棠喊她,可凌寒觉得自己犹如被火烧一般,灼热难挡,又全身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 秋少棠心想与她身体接触已不是第一回,于是丢弃那些洁癖,抱起她,将她安放在床上,给她裹紧被子。 被棉被覆盖着的凌寒觉得身子更加燥热,连忙下意识地掀开,而双手已经不安分地去扯自己的衣服,好像这样会舒服一些。 秋少棠见她这般,顿时慌了手脚,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一般的风寒发烧,为何会如此痛苦?越想越觉得奇怪,眼看着凌寒把自己的外衣扯开,露出内衣,秋少棠面上一红,立即点住了她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此时,凌寒安分下来,可身子无比难受,如同被火焚烧。 秋少棠替她把了把脉,发现脉息平稳,不是发烧,也不是中毒,可凌寒面红发热,手脚亦是如此,这又作何解释? “痛……好痛……心好痛……”满头大汗,就连身上也已经汗意涔涔,她的内衣全部湿透,而胸口传来阵阵刺痛,仿佛被人用针扎一般。 “痛?怎么会心痛?”秋少棠顿时急了,却又觉得她的症状有些熟悉,他不是大夫,无法替她确诊。 “刺痛……针扎着……好难受……”凌寒咬牙,一脸痛苦,秋少棠同是揪着心,而在她说是针扎着刺痛时,秋少棠才猛然想起她的症状是什么了,这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即便请了大夫也无法医治。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降头术,一种既可以害人又可以救人的巫术,而以凌寒现在的处境,是有人想害她。 过去,他听娘亲提起过,因为秋少棠的娘亲是苗疆人。 “丫头,你中了降头,最近可有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别人?或者是自己的发丝?”秋少棠尽量保持冷静,需要知道她是如何中降,方可替她破降。 “降头……”凌寒微微一愣,表情依旧痛苦,她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知道此物害人不浅,不然她也不会在此受苦了。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断断续续的说道:“一个月前……我曾乔装拿着八字……给街边术士看过……可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好,我知道了,你乖乖地躺在这里,我这就去找那术士替你破降。”说着,秋少棠已是站起身,而凌寒立即叫住了他:“别去!外面危险……” “别担心,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要借你的剑一用。”秋少棠莞尔一笑,一改往日邪魅。 凌寒还想说什么,可心口又是一阵刺痛,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秋少棠打开大门,但没有即刻走出去,因为,他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人。 对方正要大叫,秋少棠眼疾手快点了她的哑穴,对方想跑,他又点了她的睡穴,倒在了秋少棠手里,秋少棠把她拖进屋,安放在圆凳上,让她这么睡着,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寒艰难地转过头,瞥见趴在桌上的身影正是阿云,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让人撞破了。不过,景元走了,才不至于让他看到她现在的狼狈样儿。 一个时辰后,秋少棠真的把那个术士抓了来,而他自己毫发无伤,想必是他的易容术救了他。 “大侠,敢问你抓我至此,所为何事?”那术士面对秋少棠的强行掳走,居然不卑不亢,还气定神闲地与他对话。 “说!她身上的降头可是你下的?”秋少棠指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凌寒,面朝术士怒问。 术士见势望去,先是一愣,随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你说她中了降头?” “死到临头,你个神棍居然还在此装模作样!小心我一剑杀了你!”说着,秋少棠拔出“血吻”指着术士。 “嗯……”许是声音过大,吵醒了熟睡中的阿云。 “啊!是你!”阿云看到弄昏自己的秋少棠,顿感惊恐,而又看到他身边的陌生男子,立即担心起凌寒的安危,“坏人!你把姐姐怎么了?” 秋少棠没工夫和这个黄毛丫头废话,未曾理会,而是径自将那术士拖至凌寒的床前。 “你!”阿云气不过,跟在他身后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知见到凌寒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顿时三魂丢了七魄,“姐姐,你怎么了?坏人!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阿云看了看床上的凌寒,复又回头看向秋少棠,小脸吓得花容失色。 “你姐姐被人害了,中了降头,而这个人是唯一见过你姐姐生辰八字的家伙。”说时,秋少棠复又提剑指着术士。 术士未曾惧怕秋少棠,而是一进屋便察觉到了屋中的邪气,再走近凌寒一看,发现她的确是中了降头,而且不是普通的降头。 “这位姑娘恐怕是得罪了高人,施降之人心肠歹毒,不仅知道姑娘的生辰八字,还用姑娘的随身之物作牵引,分明就想置姑娘于死地。” 听他所言,秋少棠又觉得这个术士并非加害凌寒之人,可世间险恶,岂能叫人轻易相信?秋少棠怕他在妖言惑众,欲逼他说出破降之法,怎知那术士不由分说,已经开始作法。 只见阿云和秋少棠被一团白气震开,却并未对他二人造成伤害。 术士双手结印,口中振振有词,继而从怀中掏出两张黄纸,纸上用朱砂笔画着符,一张贴于床沿,另一张贴于凌寒的额头。 术士继续念咒,神奇的是,凌寒床边顿时起风,她头上的发簪滑落,青丝如瀑布般散开,向上竖起,衣物也跟着竖起,术士趁此扫视,好似看到什么关键之物,立即停下念咒,周围顿时恢复如常。 “姑娘的发丝曾被人剪去一撮。”术士淡淡地说。 凌寒瞳孔瞪大,仿佛刚才做了一场怪梦,而听到术士说话之后,梦又醒了。 “丫头,可曾记得何人接触过你的头发?”秋少棠走到她边上问,瞧她不再挣扎,估计那施降之人停止了牵引,便略微松了一口气。 凌寒木讷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小丫头,那你有没有见过?”秋少棠看凌寒是累了,又掉转了枪头指向阿云。 阿云从惊恐中回神,拼命地摇头,却没有直视秋少棠。 秋少棠觉得一个小丫头不足为惧,并没有多加怀疑,复又面向术士,说:“既然你不是施降之人,可有方法替她破降。”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只能替她找出中降源头,而无法破除,不过,若是能以喜气冲破邪气,未尝也不是一个办法。” “喜气?”秋少棠皱眉。 “我看府上近日刚置办完丧事,阴气过重,一时之间也无法冲喜,依我看,你们还是找到那施降之人吧。” 施降之人……如今哪有线索找到那施降之人?看着床上的凌寒刚刚受过火焚以及锥心之苦,若是不能破降,该如何是好?思及此,秋少棠莫名地感到心痛。 还想问那术士可有别的法子,怎知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一夜,他守着凌寒,避免突发状况,而阿云也未将秋少棠留在凌寒房中之事透露出去。 深夜,漆黑的密林中,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相互对立。 “我问你,她身上的降头是不是你捣的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于我俩可有何损失?”其中一人不紧不慢道。 “可是,你当初明明说过,只是戏弄戏弄她,因此我才答应帮你,却不曾想过你还会下降头,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她的!”另一人略显惧意。 “哼!”那人冷笑一声,“恐怕就算她死,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疯了!我不帮你了,我不想闹出人命!”另一人退缩。 “晚了,你既然选择了走这一步,便无法再回头,你想想,若是你的将军知道你想加害他最心爱的女人,会作何感想?又会如何处置你?他会恨你,你知不知道,他会恨你,仇恨是很可怕的,他会将你推向万丈深渊,万丈深渊啊!哈哈!哈哈!”那人一步步地逼近对面身形较矮的影子,面目变得狰狞,虽然戴着面纱,亦能从声音中想象那呲牙咧嘴的恐怖样儿。 小身影一步步后退,内心悚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要她死!” “你若是杀了她,官府一定会追求,京天府的女捕头已经开始怀疑湖心亭的落水事件并非意外,而她也答应了帮忙调查,倘若再横生枝节,你我都将无路可走,天网恢恢,他们早晚会发现的!” “所以,我们要在叶景元回来之前即刻动手,我就不信,凭我的力量杀不死那个贱人!” “若非我的降头术被人阻拦,我早已烧死了那个贱人!” “她身边的高人接二连三地出现,你不一定杀得了她,也许,不必杀她那么过分,只要给她一些苦头不就行了?” “你一个小女孩懂什么!她若不死,我便没有抬头做人的机会!” “可你们毕竟是……” “好了!别说了!这包药粉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你找机会分七次放在食物里,注意剂量,越往后,毒性越强,前几日不会出现问题,最后三日会出现病症,最后一日毒发,到那时,便会以病发离奇死去,绝对不会惹人怀疑,成败与否,就靠你了。” 小身影紧紧地拽着那一小包药粉,低头思量着,拿不定主意,而大身影早已闪身不见了。 她,为何会有如此了得的武功? ------------ 第五十九章 金血蟾王 更新时间:2011-08-28 “宫里送来的橘子,味道真是不错!”秋少棠在房里来回踱步,悠然自得,手里握着一只橘子上下抛掷,凌寒倚靠在床头,两手叠放在腹部,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橘子是华苏派人送来的,早前皇帝赏赐的贡桔早已被秋少棠全数吃光,没想到他如此爱吃橘子。 因叶景元奉皇命平定西南去了,皇帝对将军府的家眷分外厚待,时不时让太子以皇帝的名义送来赏赐。那么多的赏赐在凌寒看来,根本一无是处,索性让送礼的太监传话回去,以后送些柑橘来便可,当然,话只传回东宫,岂有与皇帝讨价还价的道理?那样便是抗旨不尊,忤逆之罪呢。 凌寒是太子的义妹,如今全京城的百姓无人不知。 三日前,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册封凌寒为郡主,接旨的时候,凌寒不明白这是何故,好端端的怎就成了郡主了? 后来,华苏约她朱雀楼一聚,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原来,华苏已向皇帝禀明于杭州结识凌寒一事,曾与其患难与共,而叶景元于围场那日,救驾有功,理应泽恩待之。 华苏认凌寒为义妹,赐婚于右卫将军,这不失为拉拢人心的一条计策,然而,华苏这么做,更是出于保护她的心,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隐约地,皇城上空的乌云越积越厚,眼看就要变天了。 “当个郡主也不错,天天有橘子吃!”说着,秋少棠已将皮剥开,眼神却时不时瞄向一脸惆怅的凌寒。 “你喜欢,你去当好了。”凌寒没好气道。对于这个新身份,凌寒没来由地觉得分外沉重,她本不想有所束缚,如今却又与皇族牵绊,她感到一阵烦躁。 可偏偏华苏对凌寒有救命之恩,她知道,当日的那把匕首直刺华苏左边背部,靠近心脏,若不医治及时,恐怕早已断送了性命,她想,华苏哥哥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的吧。 于是,带一点不情愿,又带一点报恩,双重矛盾心理,姑且做一回这个挂名的郡主。 而秋少棠却好像很开心似的,有吃有喝,还认识郡主,倘若被人追杀,在郡主面前逞一回英雄,将来也会名留青史吧。 思及此,他竟是洋洋得意地笑了。 凌寒白眼瞧他,又别过头不做理会,这时候,阿云敲门进屋,端着和前几日一模一样的汤盅进来。 阿云见凌寒精神济济地坐在床上,甜甜一笑,说:“姐姐,阿云今天做了鸡汤来给您尝尝。”说着,她把汤盅放下,舀了一碗端到凌寒面前。 凌寒瞧那鸡汤油光灿灿,顿时没了胃口,她倒宁愿喝昨日的莲子汤,看上去甘甜可口。 不过,这是阿云花了一早上炖的,盛情难却,她不想再发生上回的“马奶糕”事件,于是端过来,准备喝下,怎知阿云才将手上的汤碗递交给凌寒,秋少棠在一旁看着早已按捺不住,半路拦截,一口气吞了下去。 阿云呆愣一瞬,复又恨恨地看向秋少棠,只见他舔了舔嘴唇,一脸满足,继而,阿云愠怒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要脸?竟然三番五次抢姐姐的汤喝!” 凌寒满头黑线,果真,阿云又生气了。其实,前几日也是如此,阿云送来的汤羹没有一碗是送入凌寒的肚里的,全让秋少棠喝了去,偏偏阿云只炖了一盅,被他一喝完,再也没有第二碗了。 “既然你怕我抢你姐姐的汤喝,那你为何不多炖一碗?”秋少棠不但不道歉,反而挑眉问她,倒像是阿云的过错了。 “你!”阿云气结,不知如何与他理论,她只想炖给凌寒喝,从未想过这个多出来的闲人,“我是炖给姐姐喝的,又不是炖给你喝的,凭什么要多炖一碗!” “果然,没有我的份呢。”秋少棠施施然走到圆桌前,汤盅里果然只剩下一丁点儿鸡汤,不足以再舀一碗,“奇怪了,一整只鸡难道只能熬出一小盅鸡汤?” 闻言,凌寒亦是觉得惊讶,看着阿云问:“是呀,阿云,怎么只熬了一盅?” 阿云不知怎么了,目光闪烁,神色不安,手心更是不停地冒汗。 秋少棠举起汤盅将剩下的鸡汤一饮而尽,余光却是瞥向了阿云,而阿云想着回答凌寒的问题,未曾发现自己的紧张让秋少棠看出了端倪。 “我、我不小心,把其余的鸡汤打翻了。”凌寒以为阿云是因她的过失而在不安,忙拉着那孩子说:“傻孩子,打翻了鸡汤而已,发什么抖呢?”凌寒握着她的小手,一片冰凉,还不停地颤抖着。 “颤抖是因为做贼心虚吧。”秋少棠重重地放下汤盅,冷不丁道。 “哐”地一声,阿云浑身一颤,凌寒见势骂道:“能不能小心点,你吓到阿云了。” “不好意思,干我们这一行的,下手不知道轻重。”秋少棠摊开手,耸肩道。 “阿云,对不起啊。”他微微躬身,轻拍阿云的肩膀,邪魅一笑,声音低柔,凌寒见了满身鸡皮疙瘩,而阿云只是摇了摇头,未能正眼瞧他。 “姐姐,我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晚点再给您送汤来。”阿云感到秋少棠传来的无形压力,再也待不下去,索性告辞。 “不必了,姐姐今天没什么胃口。” “那我明天再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人走后,凌寒回头白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秋少棠,说:“你看你,好好的又让你给搞砸了,你若是想喝汤,和厨房说就是了,何必抢呢?” “可她做的汤与众不同。”秋少棠目光放远,顿时一脸严肃。 “哪里与众不同了?不就是炖汤,难道炖汤也有讲究?”凌寒不明白为何他的表情会突然严肃,略带无奈道。 “那是当然,这炖汤的调料,炖汤的火候,炖汤的时辰,处处都有讲究呢!”凌寒嘴角一抽,想他的变脸活又该上演了,前一刻还一脸严肃,忽然又煞有其事地和她谈起了炖汤的奥秘,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那你倒是说说,可有何讲究?”凌寒故作笑意,不知怎么,竟也来了兴致,索性与他玩玩。 怎知这下秋少棠没了台阶下,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炖汤有所讲究,却不知如何讲究。 他讪讪地笑笑,没了下文。凌寒就知道他只会耍嘴皮子吹牛,哪会什么真本事,要说真本事,只怕也是偷鸡摸狗的勾当,身为杀手,却只杀了一个人,说出去真会令人笑掉大牙,思及此,她还真的笑了出来。 被人嘲笑,秋少棠本该撒撒气,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想看着她笑,自从叶景元离开后,她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愁容多于笑容。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笑完后,凌寒复又看向秋少棠,瞧他不说话,一脸纳闷,而秋少棠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没发现凌寒的目光对上了他的。 相互对视,凌寒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男人真是个妖孽,那双桃花眼真会摄人心魄,凌寒不安地收回目光,顿感尴尬,久久沉默不语。 而秋少棠瞧她低下头,也是一脸的尴尬,一语不发。 良久,凌寒正想打破沉默,谁知秋少棠耳朵一动,立即去取挂在屏风后的“血吻剑”。 凌寒大惊,问:“怎么了?” 秋少棠目光一沉,低声道:“他们来了。” “他们?你是说……可是你变了容貌,他们怎会寻来?”凌寒不解。 “我身上的血咒便决定了我终逃不过这场劫难,只是没想到他们真会动用金血蟾王来抓我。”他想,这些天的太平总算要结束了,可是,他竟有一丝的舍不得。 他将视线转移到凌寒身上,凌寒尚在思考他所说的“金血蟾王”,心想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但又考虑到秋少棠的安慰,她顿时醒悟,猛然站起身,被子落在地上,她披起氅衣,拉起秋少棠说:“你赶紧躲起来,这里是将军府,他们应该不会乱来的。” 可是,凌寒怎么拖也拖不动他,秋少棠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似正义凛然道:“没用的,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即便挖地三尺,也无法逃出‘金血蟾王’的嗅觉。” “什么‘金血蟾王’?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会这么厉害?” “是专门寻找叛逃者的蟾蜍,只要闻到当年施咒时留下的血液样本,便能找到叛逃者,我身上血咒一日不除,他们便会牵制我一日。”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凌寒却在一旁为他担心不已,“难道除了解除血咒,便没有办法逃过此劫吗?” 秋少棠点点头,凌寒不罢休,又问:“那‘血吻’呢?你不是说它是旷世宝剑?如果你拿我的剑……” “没用的,‘血吻’只能挡他们一时,我现在若不出去自首,只会连累了你,连累了将军府。” 凌寒拼命摇头,她就不相信没有别的法子。 怎料秋少棠点住了她的穴道,将她横抱起来安放在床上,认真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说:“谢谢你这些日子陪着我,我长这么大,终于又找回了有家人的感觉,我这一出去,生死难言,若你当我是朋友,记得拿些橘子来祭拜我。” 凌寒苦笑,眼泪哗哗从眼角滑落,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凌寒正想破口大骂,却又被他点了哑穴。 “这把剑你收好,不要再让人偷去了,这世上也许再也没有人会冒死替你去夺回剑了。”最后,他把“血吻”搁置在她边上,露出迷人的微笑,邪惑众生。 是啊,再也没有这样的傻瓜会如此义无反顾地替她保护那把剑了,可若是他此刻去送死,叫她情何以堪,她会在自责中度过余生的。 凌寒不住地哭泣,秋少棠没再回头看她,而是直接奔向门口,他以为这样便能潇洒地做一回英雄,殊不知当他踏入将军府的那刻起,便给此地带来了麻烦。 房门大开,秋少棠已是无处可逃。 “修罗,看你还往哪里逃!”玄衣男子凌空出现,拔剑直指秋少棠,秋少棠心头一颤,跨出房门,轻轻合上,说:“夜影,没想到最后来抓我的人会是你。” “呱”,玄衣男子原本看到除去易容粉后的秋少棠一脸惊讶,而在听到呱声以及秋少棠的声音时,才确认眼前的人正是他要找的人。玄衣男子肩头赫然趴着一只金色蟾蜍,秋少棠偏头扫了一眼,苦笑道:“临死前能见到‘金血蟾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杀害堂主,打伤堂内弟子,罪无可恕,新任堂主命我前来抓你,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夜影冷言相劝,手里虽举着剑,面对秋少棠却无半点杀气。 “呵呵,没想到这么快又换堂主了?是七绝还是雷刹?”秋少棠饶有兴致地问道。 七绝和雷刹是前任堂主除秋少棠之外,最为器重的两名弟子,也是一等一的杀手,两人皆是杀人如麻。秋少棠能够得到前任堂主的赏识,只因他得天独厚的领悟能力和判断力,也是学武奇才,只可惜做事不及前两位那般狠绝,长期被怀疑有叛逆之心,故而没有被列入堂主候选人之中。 如今他杀了前任堂主,罪犯滔天,夜影本是秋少棠在“秋风堂”中的唯一伙伴,可惜,夜影之心向于组织,此次更是受新堂主之命前来捉拿秋少棠。 “与其关心谁是新任堂主,倒不如关心一下你的性命。” 秋少棠神色一懔,说:“我可以随你回去,让你邀功,但你要保证将军府的安全,今日之事绝不能声张。” “我是杀手,不是官兵,你要知道,从你踏入将军府的那日起,便注定了这里不再安全,不过,新任堂主下了命令,绝不能动摇这里的一寸土地,我想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秋少棠奇怪,这个新任堂主是谁?好像很了解将军府似的。 “走吧,从后院翻墙出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说着,秋少棠跟上了夜影的脚步,离去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凌寒的窗户,玉风铃叮叮作响,这一别,怕是真的后会无期了。 ------------ 第六十章 新任堂主 更新时间:2011-08-29 三面环墙,漆黑的砖瓦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其中一面墙上,嵌有铁环,那铁环锈迹斑斑,陈年老旧。 铁环牢牢地扣住一个男人的四肢,那男人垂着头,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而他被抓来时的那套锦衣华服已是破烂不堪,想必经历了严刑拷打,以致昏厥了过去。 不用说,这是一间密牢,男人的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拷打工具,无论是炮烙,抑或是鞭挞,看一眼便会令人不寒而栗。 而密牢之中的陈年腐尸味更是令人连连作呕,试问如此残酷的处境,如何能让人存活下去? 突然,密牢的铁门被人打开,“他怎么样了?”传来浑厚沉重的一声问话,在那刑具之上的男人听来,分外耳熟,昏厥了许久,他终于醒了,缓缓地抬起头,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庞看向来人,他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原来是你。” 新任堂主同样看向刑具上的男子,微微一惊,继而一脸淡漠道:“你和老夫印象中的并不是同一人。” “堂主,他正是杀害前任堂主的叛逃者修罗,金血蟾王已嗅出了他身上的血咒,还有他的声音,不会有错。”此时说话的正是亲手将修罗擒拿回来的夜影。莫子清了然地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夜影退下。 “没想到堂堂太尉大人居然是‘秋风堂’新任堂主。”秋少棠已被折磨得有气无力,但当他看见走进来的新堂主是莫子清那只老狐狸时,又有了力气去嘲笑他。 “老夫先前便已与你们堂主结盟,既然盟友有难,岂有不帮的道理?你们堂主视老夫为忘年之交,暂任堂主也未尝不可。” “哼,我管你是为了何目的而与秋风堂结盟,如今我秋少棠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刮随你们便!” “秋少棠?”莫子清眯起眸子,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说你是昔日毓秀山庄庄主秋元昊的独子秋少棠?” “没错,我秋少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秋家独子,如今落入你们手中也不怕说出真实身份。” 莫子清略显惊讶,随即又恢复了一脸淡然,回忆道:“老夫记得,十三年前,有一批杀手血洗了毓秀山庄,无一人生还,倘若你是秋少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他们杀了我的侍童,我将他易容成了我的模样,以此瞒天过海。” “难怪……”莫子清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素闻毓秀山庄的庄主夫人是生得极其倾国倾城的苗疆女子且怀有一身易容的好本事,就连当今皇上的叔父晋王也曾对其疼爱有加,不过你娘选择了你爹,拒绝了晋王的好意,晋王为人心狠手辣,背地里做了不知多少坏事,以此推测,那些杀手该是晋王派去的。” 秋少棠瞳孔骤缩,眼底尽是痛色,莫子清揭开了他最不愿想起的那段不堪往事,那段记忆本已尘封许久,了解真相的人都已死去,他不明白为何莫子清这只老狐狸也会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秋少棠抬起头,整张脸露了出来,没有一丝伤口,如此精致的脸庞,真是我见犹怜,他的伤,全在身上。 莫子清看向他,说:“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你认识我娘?” “见过一面,就在晋王府,当时她只是一个舞姬。”莫子清淡淡地回忆着,“她的舞姿很出众,就连在晋王府做客的老夫也惊讶了一把,可惜,再美丽出众的女子,终究比不过她。”莫子清的目光渐渐放远,仿佛在找寻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身影。 “晋王一眼便相中了她,老夫以为她会成为晋王的侍妾,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背叛晋王而选择了毓秀山庄的庄主。”时隔多年,莫子清仍为当年的那场闹剧感到不可思议。 “我娘一生只爱我爹一人,而皇甫阮竟为了一己私心对毓秀山庄赶尽杀绝,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成为孤儿,更不会成为杀手!”秋少棠一脸痛色,想起了他爹娘之间的恩爱,想起了娘亲曾亲自教他易容之术,那时候,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有爹娘的疼爱。 可是呢,在他七岁生辰那天,杀手潜入了山庄,整座山庄,片甲不留。 秋少棠仍记得娘亲临死前,她紧紧抓着爹爹的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秋少棠当时正躲在隐蔽之处,眼看着悲剧发生,却又无能为力。 他要报仇,他当时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手刃仇人,替爹娘报仇! 秋少棠成为杀手的第一天,他没有杀死当年的杀手首领,而是秘密潜入晋王府,杀死了晋王,他知道,晋王皇甫阮才是背后主谋,才是买凶杀人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隐忍加入“秋风堂”,也许他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到死都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有人的地方总有秘密,只要这人活着,秘密早晚会公开。 “既然你知道是晋王找人杀了你全家,你已经报了仇,为何还要杀死‘秋风堂’的堂主?” “他是帮凶,一样该死!” 莫子清淡淡扫了眼满是仇恨的秋少棠,不再出声。 良久,秋少棠冷静了下来,斜视着莫子清问:“你抓我来不会只想知道我的身世吧?为何不干脆一剑杀了我?” “知道你的身世是老夫意料之外,不杀你因为留你还有用处。” “你想怎么样?”秋少棠不解,只知道这只老狐狸极具危险,而他能够掌控“秋风堂”全局也绝非等闲之辈,忽然想起当日在太尉府屋顶偷听的对话,心知他一直觊觎“秋风堂”的兵器,想据为己有,莫非…… 思及此,秋少棠不禁唏嘘,继而他又好笑道:“若你只想借助‘秋风堂’的势力来起兵谋反,那你谋反便是了,抓我又有何用?” “你如何能看出老夫有谋反之心?天地可鉴,老夫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 “哼!倘若你对皇帝忠心耿耿,岂会将自己的女儿安插在太子身边?又会对兵权相让之事虎视眈眈?还有,你别告诉我,你成为‘秋风堂’堂主只是觉得一时好玩?以你一把年纪,恐怕也玩不起了吧。” “住嘴!老夫是否玩得起还轮不到你来评论,既然你已看穿了老夫,老夫也不再隐瞒。不过,老夫不会杀你,因为你是老夫的一粒棋子,鹿死谁手,一切尽在老夫掌握之中。” “我真不明白,那个位子真有那么诱人?你处心积虑,只是想和自己的外甥争夺江山?” “不,老夫不要这江山,而是要这江山断送在老夫手上,我要让皇甫阳亲眼看着皇甫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而这代价便是他辛苦打下的江山!” 之前波澜不惊的莫子清此刻眼底染上了一层仇恨的光泽,秋少棠暗惊,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令莫子清想要断送皇甫家的天下? “既然你痛恨这江山,当年又为何要帮他打退西域人?” “因为那时候她还活着。”莫子清恢复了往日淡漠的神情,秋少棠还想问什么,却被莫子清冷冷打断道:“老夫一定会成功,而你,将会背负起所有的罪责。” 语毕,莫子清挥袖转身,行至铁门前,他又停下脚步,背对着扬起嘴角,说:“老夫忘了告诉你,你娘当年离开晋王府前,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你娘是当今圣上安插在晋王身边的细作,当时晋王与毓秀山庄暗中勾结,意图谋反,怎料你娘却爱上了秋元昊,背叛了晋王,也背叛了皇上,美人计不成,反间计却成功了,你说,最后的受益者会是谁?而你真正的报仇对象又该是谁?” “不可能!我娘怎会是细作?她怎么可能在离开晋王府之前就怀有身孕?喂!老狐狸!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是你故意编谎话想让我帮你弑君是不是?”秋少棠满脸惊恐,拼命地叫喊,密牢里全是他的吼叫,可莫子清扔下最后一句话后再也没有回头。 没有人告诉他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只有他一人在此痛苦。 “不可能……” “我不可能是晋王的儿子……” “我是毓秀山庄的少庄主……是秋元昊的儿子……皇甫阮杀了我们全家……不是皇甫阳……” “老狐狸在撒谎……” “不可能……” “他只想我帮他弑君……” “不可能……我杀的是秋家的仇人……不是我……爹……” 秋少棠不停地呢喃着,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他无法忘却莫子清临走前所说的话,那些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久久不能散去。 一个月过去了,普通老百姓早已过完了新年,却依旧有喜庆的氛围。 春节那会儿悬挂的灯笼尚在,只是稍微褪了些颜色,凌寒走在院子里,全然看不到喜气。 一个月下来,秋少棠音信全无,她不相信他已经死了,他的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会轻易送死呢? 她一天没有听到秋少棠的死讯,便有一天相信他还活着,因为,她不希望他死。 “姐姐,将军回来了!”阿云提着新灯笼,兴高采烈地跑到凌寒跟前。 凌寒闻言,脚步一顿,愣愣地看着阿云,心情难以言喻。 “姐姐,我和安顺大哥一起换灯笼的时候,听到隔壁大婶说,将军带领军队凯旋而归。” “你说,景元打退南蛮回来了?”凌寒颤声道。 “嗯!听说将军英勇杀敌,威武极了,他还提了敌军首领的项上人头呢!”阿云一脸仰慕钦佩之情,津津乐道,仿似她在领兵打仗。 “那他现在人呢?”此时,凌寒亦是难掩激动,欣喜地问道。 “将军进宫面圣去了。” 面圣……是啊,是该进宫面圣,叩谢皇恩。 “姐姐,你说皇上会赏赐些什么给将军?他若知道你是郡主会有何感受?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郡主,令世人好生艳羡,若不是姐姐还在守孝,我猜将军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想让皇上赐婚!”阿云喋喋不休地幻想着,而凌寒只希望景元能够平安归来。 “小丫头,你有空想这么多,倒不如想想晚饭做些什么!”凌寒捏了捏阿云的鼻子,扫去前些日子的阴郁,满脸笑意。 “对哦!我光顾着欢喜,倒把这事儿给忘了,今日是上元佳节,阿云去做些汤团给将军接风洗尘,一家人团团圆圆最重要!”阿云恍然大悟道。 “我来帮你。”凌寒说。 “嗯!”小丫头点点头,欢乐极了。 而换好灯笼的安顺走进来看到她们在开心地讨论今日的晚膳,不禁莞尔。 阿云包汤团,凌寒帮着和面,两人忙得不亦乐乎,长年累月,凌寒和面的手艺也比当年在云凤楼时好了许多。 两个丫头包完了汤团,正准备生火煮开水,“寒儿。”凌寒捏在手里的剩余面团掉落在了桌上。 她抬眼望去,眼眶一热,竟忘了回话。 “将军,你回来了!” 景元,你终于回来了。 阿云扔下柴火,正要上前,却又停住了脚步,因为,凌寒已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叶景元。 阿云的笑意凝在了嘴边。 “景元,你终于回来了!”凌寒喜极而泣。 叶景元用力抱紧怀中的人儿,久违的幸福溢满周身,“嗯,我回来了。” 叶景元仿佛是凌寒的灵丹妙药,他离开的那段日子,她经历的那些麻烦,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 阿云站在一旁,思绪万千。 心底似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而那声音正是她讨厌的。 恩情…… 爱情…… 该如何取舍? ------------ 第三卷 如梦篇 ------------ 第六十一章 坦诚相待 更新时间:2011-08-31 叶景元凯旋而归,他卸下了一身戎装铠甲,换上了便服,藏青色棉质锦袍,墨黑的发丝高束垂至身后,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有他那略微黝黑的健康肤色,无一不是凌寒熟悉的。 华灯初上,五光十色,并肩走在京城的街道,凌寒时不时地偷眼看向神色冷峻的那张俊脸,以为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殊不知他早已心里有数。 就在凌寒再次转过头看他时,碰巧与叶景元四目相对,被他逮了个正着,那双灰暗的眸子转为漆黑,又好似闪过一抹墨绿,令凌寒心底一颤,继而又羞愧地低下了头。幸而戴着面纱,看不到她双颊的绯红。 叶景元趁她垂首之际,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扬着嘴角,净是好笑地看着她。 须臾,他与她面对面,修长的手指轻抬她的下巴,两人复又对视,叶景元张开紧抿的薄唇,笑说:“看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够吗?” 凌寒凝望着他,眸光流转,不再闪躲,“看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我喜欢一直看着景元,尤其是景元笑起来的样子。” 他的笑不同于华苏的如沐春风,不同于莫秦煜的狡黠,不同于安顺的淡然,也不同于秋少棠的邪魅不羁。 他全身虽透露着凉薄的气息,但他的笑容却是温暖的,如同冬日里淡淡地阳光。然而,他并不常笑,就连在凌寒面前,他也会吝啬自己的笑容,不过这几年,每当面对凌寒的女儿家羞态,或者是看到她的笑容,他也忍不住要多笑了。 也许,正是凌寒在他身边,才令他有所改变,倘若她离开了他,只怕他的世界只会剩下冰冷,不过,他是绝对不允许她离开他的,因为他叶景元认定的妻子,谁也无法夺走,就连阎罗王也不行! “傻丫头。”他宠溺地揉了揉凌寒的发丝,随后又转过了身。他是个不擅辞令的人,却有一颗爱她至死的心。 大街上,千家万户,顿时次第燃灯,周围顿时一片火树银花,今日是上元佳节,满城喜庆,叶景元虽然沉默着,可凌寒依旧觉得很幸福,她挽上了景元的胳膊,与他并肩赏灯。 京城内,才子佳人不计其数,做的花灯也是别有雅趣。此处赏灯吟诗作对,彼处,无论是姑娘还是小伙子,争先恐后猜着灯谜,彼此互不相让。 赢者大笑,输者请酒,约上三五好友,磊落风流好不热闹! “真没想到,这京城里的灯会竟比杭州的还要热闹!”凌寒依偎着叶景元边走边看,看着还不忘感叹,“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1】真的好美!” 叶景元但闻不语,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位姑娘非京城人士吧?京城人才济济,每年的上元灯会更是举国闻名,吸引四方才子文人汇聚于此,赏灯吟诗,乐此不疲。小生冒昧,方才见姑娘吟得好诗,文采颇佳,不知是否有幸,请姑娘与大家雅叙一番?”凌寒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锦衣男子,先是一惊,继而受到他的邀请,下意识地去看景元,谁知叶景元正危险地看着那锦衣男子,目光暗沉。 而那男子手持折扇,紧盯着凌寒,并未发现自己已身处险境。 当然,男子看不清凌寒容貌,纯粹是受声音吸引,前来搭讪的。 凌寒心觉景元正在生气,为避免无辜祸端,她立即为难地笑道:“实在抱歉,我们还有事,恐怕不方便。” 那男子敛住笑意,不明白“我们”其中的含义,而看到凌寒双手正挽着一藏青色衣袍男子的胳膊,才发现她身边已有人陪伴。 许是叶景元的衣裳色彩颇为暗淡,倒没叫人注意,反而凌寒的一袭俏皮黄衫较为出众。 锦衣男子看到叶景元投来了阴冷的目光,似是在警告他远离凌寒,于是缩了缩脖子,回到了人群里。 凌寒的目光跟随着那人离去,只一眼,仿佛瞥见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凌寒眸色一惊,又不敢确定那人究竟是不是他。 想提步追去,却又被叶景元牢牢抓住,冷言道:“天色已晚,回去吧。” “可是……”凌寒想解释,她并非是去赴会,而是想寻人,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倘若说了出来,必然也要将前几日他不在的事情全数抖落出来,不过瞒着他又叫凌寒寝食难安。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叶景元瞧她欲言又止,稍稍皱了皱眉,随后拉着她走出了人群,再也没有说话。 凌寒一路跟着他,心中百转千回,直到进了将军府大门,她才作出决定。 房里的火苗跳动着,一窜一窜,叶景元长身立于窗前面无表情,凌寒站在他的身后,沉默了好久,从她把真相告诉他开始,直至现在。 然而,叶景元只是背对着她,一语不发,不知是何感受。凌寒揪着衣襟,但愿他不要生气才好。 终于,凌寒不堪沉默,缓缓开口:“对不起,景元,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静默…… 凌寒知道,景元是真的生气了,她泄了气,低头不语。 须臾,叶景元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过身,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还有其它事情瞒着我吗?” 凌寒摇头。 他走上前,轻轻地将她圈进怀里,叹道:“唉,真不让人省心。” 凌寒抬起头,凝眸问道:“你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那你刚才为何不理我?” “我只是在想,为何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 凌寒身形一顿,没想到他竟是在怪罪自己。她紧紧地回抱住叶景元,把头埋进他胸口,说:“景元也有自己的事情,岂能随时随地保护与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他抬头轻抚她的发丝,轻声说:“我保证,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掠过一抹幽深的绿,如同黑夜里的野狼遇到危险时,竖起全身的毛/囊加大防护。 凌寒点点头,未能发现这一幕。 坦诚过后,两人毫无压力地相互拥抱着,忽地,凌寒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叶景元发觉了怀中人儿的不对劲,立即放开她,只见她强忍着痛楚,满头大汗。 “寒儿!”叶景元一声低吼,眼看着凌寒痛苦难当,却是措手不及,凌寒紧紧压着胸口,断断续续说道:“是……是降头……” 她原以为上回的术士已将降头术克制,才使她这一个月都没有受降头迫害,怎料今日上元佳节,如此喜庆的日子…… 不对!凌寒心感不妙,若是有喜,不应有邪物侵入才是,如今整座京城上空笼罩着祥云之气,又怎会在此刻发作? 正想着,喉间顿感一股腥甜,“噗”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晕了过去。叶景元大惊,立即抱起她,欲出门寻找大夫。 只是才打开大门,院中一玄衣男子长身独立,似是来了很久。天空又下起了纷扬的白雪,落在那人肩上、发上,片片堆积。 “你是谁?”叶景元警惕地看向他。 “秋少棠。”秋少棠缓缓开口。 叶景元猛然一惊,原来此人便是寒儿方才提及的“秋风堂”的杀手秋少棠,“你没死?” 秋少棠挑眉一笑,左边半张银制面具下,闪耀着勾人的桃花眼,这就是重生后的秋少棠。 秋少棠缓缓靠近,说:“她真是对你知无不言呢。” 叶景元看了眼怀中的人儿,继而冷冷扫向秋少棠,“你来此是何目的?” 秋少棠勾起嘴角,低头从腰间取出一粒白色药丸,递到叶景元面前,“她中了毒,这是解药。” 叶景元微微一惊,继而怒视,说:“我如何信你?” “倘若我告诉你,她中了‘七日夺命’,但是前四日的毒性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而后三日的猛烈毒性却在她身上,毒发需要一月,你可相信?” 叶景元想起凌寒说的,此人前不久藏于她房中数日,却没有伤害她,隐隐放松了警惕,他问:“是何人下的毒?” “阿云。”秋少棠毫不避讳道。 叶景元眸色一狠,他就知道那个丫头来头不简单!没想到真敢加害于她! “她是如何下毒的?” 秋少棠瞧他对自己放松了戒备,向前移了两步,没有回答,而是说:“先给她服下解药,我再告诉你。” 叶景元看着他,半信半疑,却又担忧凌寒的安慰,才将解药给她服下,服下解药的凌寒没有立刻苏醒,秋少棠补充道:“药效没那么快发作,明日才会醒过来。而她体内毒素积聚已有一月,倘若想连根出尽,仍需一月服用这药。”说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 叶景元没有接,而是重新进了屋内,秋少棠随他进屋,将瓷瓶放在桌上,坐了下来。而叶景元已将凌寒放置在了床上。 “‘七日夺命’本是我堂独门秘药,非堂内弟子不可能有此剧毒,而此毒分七日索命,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能想到此招,可见下毒之人心思极为缜密。” “阿云是‘秋风堂’的人?”叶景元凝眉,眼底尽是杀气。 “非也,倘若她是我‘秋风堂’的人,必然知道下毒的份量,手法也会相当熟练,可她在第一天下毒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放多了剂量,而我因嘴馋拦截了那碗甜汤,夜晚运功疗伤时,无法发功,才知道是那碗汤出了问题。” “若我不是‘秋风堂’从小培养的杀手,或许无法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可偏偏我懂得辨认各种毒物,才使她没有前四日的毒。可惜的是,第五日我被人带了回去,无法避免后三日的毒。”幸好他赶在月底结束前给她服下解药,否则她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也要在床上度过。 叶景元对于秋少棠的事迹全然没有兴趣,眼下他只想知道为何会有人想要害她,而且是接二连三。 “你说毒药是独门的,既然阿云不是你们的人,又是如何获得此药?又为何要害她?还有,你为何要救她?”叶景元凌厉地看着秋少棠。 秋少棠视若无睹,说:“害她的另有其人,倘若没有猜错,阿云只是那人的一粒棋子,是那人的替罪羔羊,至于为何要害她,我无从知晓,救她只是为了报收留之恩。” “虽然不知道主谋是谁,不过联想起当日在‘秋风堂’见过的蒙面女子,我觉得两者必有牵连,而听她的语气仿佛对你的寒儿很是了解,也许,你该劝她多多提防身边的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只怕到时候出了事,就连你这个威武大将军也奈何不得。” 闻言,叶景元紧握双拳,目光狠厉,似要将那背后主谋人千刀万剐。 他虽被皇帝册封为一品威武大将军,战功赫赫,却恨自己令她深陷水深火热,他发誓,一定要将那人从背后揪出来,令那人万劫不复! 秋少棠最后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心知他有叶景元的保护,而自己也放下了心头大石,剩下的便是完成自己的使命,他在叶景元独自思索的空当中,不留痕迹地离开了。 ********* ps:【1】出自《青玉案元夕》(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火阑珊处。 ------------ 第六十二章 执迷不悟 更新时间:2011-09-02 “一个月了,那个贱人如何?”昏暗的树林中,稀稀疏疏,月光惨淡,身披黑色斗篷的那抹影子立于树丛间,笼罩着阴暗。 娇柔的身姿,近看之下,此人应是一个女子。 而她对面站着的,是个小丫头,未曾装扮,而是一身素衣,女子皱眉,问:“怎么没换衣裳?你就不怕别人认出?” “我不怕,我今天是要来与你解除约定的。”小女孩仰起头,坚定地看向女子,不曾闪烁。 “你说什么?”女子提高音量,难以置信,随即又冷哼,“难道你怕了?” “对!我怕,我怕自己良心不安!你知不知道,自从与你联手,我没有一天觉得心安,姐姐对我那么好,我却是在恩将仇报,竟与你一同去害她!”说着,一双明眸已是含着泪水。 女子冷笑一声,全然不在意她说的话,“姐姐?哼,你当她是你姐姐,可是她呢?她若当你是她妹妹,又岂会抢走你的将军?” “不,是将军选择了姐姐,并不是姐姐抢走的!”阿云辩言道。 “你错了,如果没有了她,那么你的将军便是属于你的。” “我没有错,是你错了!我不要一厢情愿,将军喜欢的人是姐姐,永远不会是我,而你,为了将不爱你的男人占为己有,不择手段,还要谋害你的……” “闭嘴!谁说他不爱我!他不爱我为何要娶我?他若不爱我又为何不休我?分明那个贱人公然勾引我相公!把我相公迷得团团转,都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该死,她该死!”女子悲戚又狰狞地看向小女孩,失去了理智。 “呵呵,没关系,她命大死不了,那我就让她生不如死!”她咬着牙,声音鬼魅,“你不帮我?那我留你何用!”说着,她伸出苍白的利爪,单手掐住小女孩的脖子,小女孩瞪大瞳孔,呼吸困难,拼命挣扎。 就在奄奄一息之时,一粒石子横空飞过,打在女子的手腕处,女子吃痛之下,放开了小女孩,小女孩大声喘气、咳嗽。 女子抬头,看向石子飞来之处,露出了美丽的脸庞,而她凶狠的目光又彰显出她丑恶的内心,果真,人不可貌相。 “果真是你!没想到你心狠到想要杀害自己的姐姐!”黑暗中,一身劲装的女子走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凶狠的女子。 “桑泠姐姐!”小女孩平顺气息后,一脸获救的惊喜,忙奔向桑泠。桑泠护住她,说:“阿云,对不起,差点害了你。” “阿云,你出卖我!”女子怒气冲天地直盯阿云,眼神更为狠厉。 阿云陡然一惊,依偎着桑泠,有桑泠护着,她说话也多了一丝底气,“是你逼我的!” “你!我真是错信了你,没想到你竟如此胆小懦弱,你当初为了叶景元不顾一切的激情去了哪里?你就不怕叶景元知道你所做的那些肮脏事?” “郭珍珠!我警告你别去吓唬阿云,阿云心地纯良,能站出来指正你已是她的骄傲,倒是你,居然昧着良心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更多次试图谋害自己的亲姐姐!”桑泠指着郭珍珠骂道。 “亲姐姐?哈哈!我想你还没有弄清楚状况,郭凌寒并非我亲生姐姐,我本也不姓郭,她是夺走我幸福的贱人!而我,只想把那个贱人千刀万剐!” 桑泠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恢复神情,说:“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犯了罪?” “哼!阿云那个贱丫头不是早已向你供出了我,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有什么回衙门再说。”说时,桑泠已上前想要缉拿她。 郭珍珠冷眼相望,说:“就凭你?” 桑泠不明白她话中深意,只知道她要抓她缉捕归案,还落水孩童一个公道,为世间除去祸害。 桑泠正上前,怎知郭珍珠面上一狠,挥掌袭击她,“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事已败露,你们也休想活着回去!” “你怎么会武功?”桑泠反应灵敏,挡下她的攻击,却惊讶她会武功。如果没有记错,郭珍珠出生书香世家,试问一个弱女子何来的武功? “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够活到现在?”说着,她又击了一掌,掌力颇深,出招凶狠,桑泠学武尚浅,敌不过她,肩膀中招之下,倒退数十步,停于树干前,复又猛地抬起头,眼见郭珍珠伸出魔爪,步步逼近。 阿云在惊魂未定之下,猛然想起什么,跑向深处,从树丛间拖出一袋东西,迅速解开麻袋,露出一个人头,那人口中缠着布巾,发丝凌乱,阿云顺手捡起地上的尖石,抵住那人的脖颈大喊:“住手!否则我割断她的喉咙!” 郭珍珠闻声顿住,与桑泠停下了打斗,看向阿云,她顿时一惊,“娘!” 没错,麻袋里的人正是郭珍珠的亲娘苏沁雪,白天的时候,她被阿云打晕,安置在了此地,再去联络桑泠,夜间与郭珍珠会合,上演了这么一出“不打自招”的戏码。 阿云本不想伤害苏沁雪,可怎知郭珍珠的武功远远高于桑泠,无奈之下,她唯有将人质的用处发挥到极致。 苏沁雪老泪纵横,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意图加害自己的姐姐! 这还是她的女儿吗?还是她苏沁雪疼爱的女儿吗?不,她是恶魔,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了使自己能够脱身,她居然还想杀了桑泠以及阿云灭口,这根本是那个纯真善良的珍珠! “娘……”珍珠颤抖着,眼底的杀气渐渐隐去,她看向苏沁雪,“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娘听到了方才所有的对话,但是始终希望苏沁雪别去相信,她要害的人只有郭凌寒,而并不想伤害自己的娘亲,因为苏沁雪是她唯一的亲人。 阿云除掉苏沁雪口中的布巾,而苏沁雪却是有口难言,因为她对这个女儿已是伤心透顶。 “娘……”珍珠上前一步,阿云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珍珠停下,狠狠瞪了阿云一眼。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我的女儿没你这么心狠手辣!”苏沁雪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别过头,对阿云说:“阿云,你杀了我吧,教女无方,我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 “雪姨娘……”阿云动了恻隐之心,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苏沁雪教她厨艺。 “不要!”珍珠惊恐地喊道:“阿云,你若是敢动我娘一根汗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事到如今,你怎还不知道悔改!”苏沁雪痛苦地骂道。 “我没有错!珍珠没有做错,为何要悔改?”珍珠执迷不悟道。 “你没有错?你偷偷隐瞒娘去学武不说,还想杀你姐姐,你说你有没有错!” “她不是我姐姐!我姐姐怎会抢我的相公?又怎会克制我出门?” “将你关在房里是娘的决定,根本不关你姐姐的事,她如今和景元在一起又怎会抢你相公?难道你就为了这些误会,而差点酿成大祸?”苏沁雪一脸的不可思议。 “禁足之事我可以不在乎,可她毁掉我的终身幸福,我不能就此罢休!” “你口口声声说你姐姐毁掉你的幸福,可你如今嫁入太尉府,如你所愿,哪里是毁了你的幸福?” “不是的……不是的,我过得不好,过得一点也不好,莫秦煜至今没有碰我,我们只有夫妻之名,并没有夫妻之实,他的心里只有她,没有我。” 苏沁雪眸色一惊,不曾想过女儿会有如此经历,然而理智胜于情感,她又说:“既然莫秦煜心里没有你,那你当初为何还要嫁他?他又为何要上门娶你?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不,他要娶的人是姐姐,而想嫁他的人只有我,我爱他,从第一眼见到他便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是他不爱我,为什么他爱的人不是我……”她的神情变得迷离。 “我骗了他,取代了姐姐,我们成亲了,我是他的妻子,也是唯一爱他的珍珠……” 不知为何,桑泠和阿云将现在的珍珠看在眼里,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多了一丝的凄婉,少了一丝的戾气。 “傻孩子,爱一个人不是占有,更不是不择手段,你爱莫秦煜没有错,莫秦煜不爱你也没有错,但是除去他所爱之人便是你的错。你犯了所有人都会犯下的错,你不该嫉恨,而应学会释怀,默默地守在所爱之人的身边,陪伴他,照顾他,即便他不爱你,也会感激你。”苏沁雪看到珍珠如今这样,仿佛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她也天真地以为只要凌寒娘亲从世上消失,她便可以和郭载贤在一起。 然而,她并未误入歧途,而是选择了默默守候,多年后,她成了郭载贤的续弦,早已不在意名份,只要能守着他,足矣。 “守着他?”珍珠茫然,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苏沁雪点点头,以为她知道自己错了,心想只要她能够悔改,亲自去向凌寒道歉,从此不再犯事,她便能原谅她。 可是,珍珠的脑海里似有千万重影像,层出不穷,她忽而迷惘,忽而不甘,好似着了魔道。 “不!我不要守着他!我要他爱我!郭凌寒该死!她该死!”珍珠仰天长啸,发丝散开,形同夜叉,“我要杀了她,我现在就要去杀了她!”说着,珍珠凌空一跃,消失在了她们几个面前。 桑泠大惊,“不好!她走火入魔了!必须立即阻止她!” 苏沁雪一脸痛色,没想到珍珠会变成这样,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阿云扔下石头,给苏沁雪松绑,“我们赶紧回去!姐姐有危险!” “嗯!”桑泠重重点头。 暗黑的街道上,百姓皆已入睡。莫秦煜本在家中喝酒,却在无意间,迷迷糊糊走到了府中的竹林,发现了惊人秘密。 白缎布偶,背后写着人的生辰八字,胸口刺着绣花针,有火烧的痕迹。顿时酒醒了大半,他认得这布匹,是上个月皇上赏赐给太尉府女眷的蚕丝绫,他没有想到府中竟有人行巫蛊之术! 而在仔细看了背后的生辰八字之时,他又觉得分外眼熟。 回忆了好一阵,才想起当年配婚时,这是凌寒的! 他知道有人要害她,却不知是谁,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将军府告诉她。 无论她闭门不见也好,恨他也罢,他都想走这一趟! 不顾衣衫凌乱,不管酒气冲天,他只是觉得心痛,一想到有人想要害她他便心如刀绞,而且害她之人却深藏于太尉府,他却不知,他竟然不知道! 莫秦煜越想越气,越走越急,甚至不等人通报,直接闯进了将军府。 顿时,原本安宁的将军府,一片哗然。 凌寒亦在此刻苏醒。 ------------ 第六十三章 此情不悔(上) 更新时间:2011-09-03 “莫秦煜?”叶景元原本在房里安静地守着凌寒醒来,怎料听到外头一片喧哗,开门之际,只见一华服男子冲了进来,而丁管家正在阻拦。 不过,太尉少爷怎是那般容易阻止得了的?莫秦煜二话不说,拎起丁管家的衣襟便问凌寒的住处。 丁管家瞧他来势汹汹,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直言凌寒早已睡下,而叶景元也不便见客,让他改日再来。 不料莫秦煜誓不罢休,挥开丁管家自己一间一间地找,丁管家一路跟着他,默默地看着,疑惑他的心急如焚。 “你来做什么?”叶景元深深皱眉,对于莫秦煜向来没有好感,尤其是当他得知他还喜欢着凌寒的时候,叶景元对他更是充满了敌意。 “寒儿她是否有事?”莫秦煜披头散发,一身酒气,此刻顾不得与叶景元之间的不快,立即冲上前,大声问道。 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叶景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竟是酗酒至今? “叶景元!我问你寒儿到底有没有事?”见叶景元迟迟不回话,莫秦煜急了,索性抓着他,面露急色,而在这时,叶景元瞟见了莫秦煜手中握着一个白色布偶,眸色一惊,即刻想到他是如何知道凌寒出事了。 “这是从哪里来的?”叶景元一把夺过莫秦煜手上的白色布偶,看见布偶背后的字后,一脸阴鹫地看向他。 谁知莫秦煜对于叶景元的问话置若罔闻,不停地质问叶景元凌寒的安危,叶景元静立不语,两人以此相峙对立,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凌寒听到外头的动静已苏醒了过来,她虚弱地撑起身子,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下意识地去喊景元的名字。 “景元……”昏迷了一天一夜,她的声音有些暗哑,精神也十分不济。 听到凌寒的呼唤,门外那两人皆为一惊,想立即冲进屋里,许是太过着急,两人并排堵在门口,相持不让。 叶景元冷冷地瞪了莫秦煜一眼,莫秦煜同时恶狠狠地回瞪他,活像两个在抢宝贝的顽皮稚童。 不过,叶景元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只要他振动一下肩膀,莫秦煜便占了下风。 “寒儿!”首先冲进屋内的叶景元直奔凌寒床头,他虽是性子凉薄之人,可在见到凌寒苏醒之时,内心还是无比喜悦的。 而莫秦煜却是在门口腹诽他卑鄙,居然使用武功令他寸步难行。 “外面好吵,发生什么事了?”感觉有叶景元在身边,凌寒顿时恢复了不少精神,她看着景元,苍白的脸上尽显困惑。 叶景元凝视她,低声道:“莫秦煜来了。” “嗯?”凌寒一脸茫然,随后将视线投向外面,果真瞧见莫秦煜一脸狼狈地站在门口,而他此刻正深情地看着凌寒。 凌寒顿感尴尬,淡淡收回了目光,复又面朝景元,问:“他怎么来了?” 闻言,叶景元猛然想起手里抓着的白色布偶,举了起来,一掌将布偶震碎,乱如飞花,缓缓飘落,而白色碎布之中,参着一缕黑丝,叶景元摊开手掌,将其接住,说:“如按秋少棠所说,这便是降头的来源。” 凌寒惊愕,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布偶竟能害人。 “究竟是谁想要害我?”凌寒颤声问他,心中隐有不安。 “这是我在府中竹林发现的,知道有人欲加害于你,便立即前来,想确定你是否平安无事。”莫秦煜缓步靠近凌寒,将酒醒后的记忆一一道出。 “你说这东西来自太尉府?”叶景元皱眉,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莫秦煜微微颔首,可他始终无法相信,太尉府里居然有人想要害她,“寒儿,你想想,当日在太尉府中,可有与人结下仇怨?”莫秦煜顿时沉住气,问她。 凌寒闻声沉思,想起了当日与清风闲逛太尉府,去了一处名为“子衿枫院”的地方,那时候,清风千叮万嘱,莫要靠近,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难道是因为她靠近了那处禁地,才会在之后灾祸连连? 凌寒把想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叶景元仍是阴沉着脸,倒是莫秦煜颇为惊讶,“那院子自我有记忆以来,便一直是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清风能够提醒你想必并无害你之心。” “我知道,若是清风想要害我,又何必等我出府之后,在太尉府有的是机会。”而且,若是太尉想让人铲除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更不会叫人察觉,所以凌寒觉得此事和清风无关。 “那在太尉府发现这个布偶又作何解释?”叶景元冷冷发问。 “据我所知,这布匹是府中女眷所有,初步判定,该是女子缝制,而害寒儿之人想必是个女的。”这会儿,莫秦煜减去了几分平日的暴躁,反倒冷静下来,仔细回忆,慢慢分析。 “这布匹乃是皇上御赐的蚕丝绫,只有府中有身份的人才有,我记得我娘当时拿了一匹,大娘也有一匹,不过大娘金枝玉叶,不懂针黹,便把蚕丝绫送给了我娘。” “莫不是你娘嫌布匹太多,拿来做布偶害人了吧?”叶景元冷眼瞥向莫秦煜,尽是危险。 莫秦煜闻言气急,立即维护道:“我娘虽为人任性,却从未刁难任何人,更不会存有歹心企图害人!” 凌寒忽然想起曾在太尉府与莫秦煜的娘亲发生过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叶景元瞧凌寒低头不语,似有沉思,顿时对此起疑,便问:“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之前在太尉府与二夫人有过一些误会,她当时把我当成是太尉藏在府里的狐狸精,我们有过一些争执,但是后来由珍珠化解了,说我是她姐姐,我瞧她相信了,后来也没再刁难我,应该不会掉过头来害我才是。” 叶景元细细听着,微微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看向莫秦煜问:“那你夫人可有蚕丝绫?” 夫人……莫秦煜微微一愣,才想到叶景元口中的“夫人”是指珍珠,他自嘲地笑笑,点了点头。 叶景元若有所思,低头沉默,此刻,他似乎发现了一些问题,更是懊悔方才冲动之下震碎了布偶,倘若还是完好的,些许能够看出是出自谁手。 叶景元看着那一堆碎布,莫秦煜看着凌寒,凌寒低头思考谁会害自己,昏暗的屋内,三人之间,顿时沉默。 而就在此时,走火入魔的珍珠冲进了凌寒的院子,她打伤了上前阻拦的丁管家、安顺以及府中一干人等,直奔凌寒房间。 听到惨叫声,三人顿时回过神,莫秦煜率先冲到门口,叶景元紧跟其后,他们并肩站在门口,顿时北风灌入,不知何时,屋外又扬起了大雪,这天,分明早已入了春。 只见一女子站在落雪之中,披头散发,发丝随风飞起,周围散发出鬼魅般的气息,让人不禁发寒。叶景元面色一冷,问:“来者何人?” 女子轻笑,笑声森冷,如严寒的北风,更加令人背脊发凉,“把郭凌寒交出来!”她猛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冷艳逼人地直视前方两人,眼底闪着红光,面目狰狞。 站在门口的两人顿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早已疯狂的女子,她,是郭珍珠? “怎么回事?”凌寒听到动静,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走火入魔的珍珠一看到凌寒现身,面露凶狠,冲身想要杀她。 这时,叶景元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想要害她的人是郭珍珠!他顺手将凌寒推给莫秦煜,“保护好她,这里交给我。” 说时,叶景元挡下了郭珍珠的攻击,郭珍珠咬牙,“让开!”随即面露狠状,欲冲进屋内,直取凌寒性命。 叶景元与其周旋再三,虽说对方是女子,可也不曾丝毫让步,反而在她胸口击了一掌,郭珍珠吃痛之下,倒退一步,口吐鲜血。 凌寒依偎在莫秦煜身边见此情景,满脸惊愕,双脚发软,莫秦煜接住她,尚未回神,与她感同身受。 怎么会是珍珠?那个武功高强,浑身戾气的女子怎会是当初那个病弱易倒、乖巧温顺的珍珠?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凌寒看着屋外的打斗,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问话。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莫秦煜仿佛同样弄不清状况,只知道屋外的疯子想要伤害他手里的女子。 叶景元惊讶珍珠是从何处学来的邪门功夫,招招毒辣,他虽能挡下,但对方受了伤始终不罢休,好似不达目的,便要与他一直纠缠到天亮。 雪越下越大,双眼被风雪挡住,叶景元迷蒙着,一时看不清对方,而珍珠趁此升起双臂,聚集掌力,将落下的白雪全数收入掌中攻向叶景元。 “不要!”凌寒见景元有危险,心底猛地一惊,推开莫秦煜,奔向门外,莫秦煜猝不及防,任由她挣脱自己。 凌寒正要挡到景元身前,只见珍珠眸色一闪,飞身向前,顿时,鲜红的血与苍白的雪融为一体,触目惊心。 叶景元愣住,莫秦煜石化,凌寒瞪大双眼,三人不明白状况。 而珍珠,她收住气势,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我不会再受你控制……我不能让你伤害姐姐……” “你……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替你杀了她……” “不……你这个恶魔……我不会让你得手……” “你好好地呆在里面……这时候为何要跑出来……” “……” 三个人不明白珍珠怎么了,只见她蜷缩在地上自言自语,好似自己在和自己打架,极为痛苦,凌寒大惊,欲去扶珍珠,却被景元一把拉住,“她可能是练功走火入魔,此刻你不能靠近。” 凌寒被叶景元抓着,动弹不得,只有痛苦地看着珍珠痛苦。她试着去问珍珠,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珍珠对她话充而未闻,一直在与自己的心魔作斗争。 而此刻,阿云和苏沁雪以及桑泠正巧赶回来,看到安顺和丁管家还有一批家丁昏倒在地上,便知里面情况不妙,立即冲向了梅苑。 只见珍珠痛苦地倒在地上,似已被他们制服,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姐姐!”阿云见凌寒没事,立即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泪流满面。 “阿云?”凌寒不解,为何阿云会在此刻出现?还有桑泠……雪姨…… 苏沁雪满脸痛色地看向凌寒,复又看向倒地的珍珠,无言以对,珍珠身受重伤,挣扎了一些时候,便昏了过去。 而凌寒,她需要一个解释。 ------------ 第六十四章 此情不悔(下) 更新时间:2011-09-04 一间房,八个人。 安顺与一干下人已被人弄醒,丁管家在外头善后,而其余人等皆在凌寒房内。 “你们为何要绑她?”凌寒靠在景元怀里,有气无力,看着莫秦煜和苏沁雪正在捆绑珍珠,顿感大惊。 莫秦煜打上最后一个结,说:“以防万一,她现在只是昏迷,倘若醒来定会发疯,说不定还要来杀你。”莫秦煜一脸严肃,万万没想到自己娶了这般狠毒的一个女子,居然还身怀武功,着实觉得危险且难以想象。 苏沁雪替珍珠盖上被子,放在床上,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又摸了摸那张沾有泪痕的脸蛋,低头沉默,如今凌寒就在她的面前,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珍珠会来杀我?”凌寒扫了室内一周,希望他们其中有人能够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来抓捕罪犯的,其他的也是一知半解,你别看着我。”桑泠摊手,想置身事外。 此时,苏沁雪终于抬头看向凌寒,低语道:“寒儿,你不要责怪珍珠,都是雪姨不好,是雪姨管教无方,才致使珍珠误入歧途。”说着,苏沁雪已是泫然欲涕。 “姐姐,事情是这样的……”阿云突然站出来,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唯独隐去自己暗恋叶景元一事。 …… 听完了解释,叶景元眉头深锁,他感到怀中的人儿不停地颤抖着,知道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他安慰说:“你累了,这件事还是改日再说。” 怎料凌寒顿住身形,抓着景元,定神说:“不,我想知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珍珠恨她至此。 叶景元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便没再阻止,反而沉声说道:“方才与她接招,我发现她的武功路数十分诡异,并不像是正派武功,而且出招狠辣,内息紊乱,而这股气息仿佛聚积体内已久,倘若没有猜错,在杭州的时候,她已开始习武。” “不可能,珍珠自小体弱多病,久居深闺,哪里有机会去学武功?”凌寒还想极力维护珍珠,始终不相信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会变成如今这样。 而听到此言的苏沁雪好似想到了什么,说:“其实,雪姨在珍珠康复之后,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方大夫分明已诊断出珍珠命不久矣,可她的病却在日后一点点康复,而方大夫只说是奇迹,并未多言,我与你爹为此高兴,也只觉得能活下来便好,也未曾深究,如今想来,恐怕是学了邪门武功来保命。” “安顺也曾觉得奇怪。”站立一旁的安顺突然站了出来,问:“大小姐可还记得两年前二小姐爬树一事?” 凌寒点头,不明白安顺忽然提起此事是为何,反倒担心起苏沁雪知道这件事后,是何反应,可她看了眼苏沁雪,苏沁雪脸上只是微微一惊,未作其他表态,随后跟着苏沁雪的目光看向安顺。 “那日安顺上树去救二小姐,发现二小姐攀爬的地方与鹞子有一些距离,不像是为了去取挂在树上的鹞子,不过安顺当时为了救人,没想太多,直到安顺去抓二小姐的手,谁知树枝在那时断了,而莫少爷正好在此时经过,觉得一切似乎过于巧合……” “没错,那件事是我和她串通好的,我在前一日接到她的信件,让我第二日上学从后门走,我当时为了能够得到寒儿的回心转意,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莫秦煜淡淡地解释。 安顺了然,复又说道:“此外,安顺无意间发现那树枝似有被一股强力震碎的感觉,不像一般受力断裂。” “那是学武之人的内力。”叶景元淡淡应和道。 “由此一来,二小姐在那时便已身怀奇功。” 叶景元微微一愣,猛地想起当年步景后退受伤一事,步景受惊,凌寒差点坠马丧命,他原以为是莫秦煜因爱生恨,没想到使坏的却另有其人,而那人应该就是郭珍珠。当时只觉得她是一个病弱的小女孩,不足为惧,更不曾想过她身怀武艺,且企图加害凌寒。 如今人赃并获,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凌寒喃喃自语,一切的一切,事实摆在眼前,她想怀疑,却没有了力气。 “唉!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情’字。”桑泠叹气,看向莫秦煜。 莫秦煜低头,自责道:“对不起,整件事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一念执着,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悲剧因他而起,理应由他收拾。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 “你是女捕头?”莫秦煜看向桑泠一身劲装,问。 “桑泠。”桑泠话不多说,抱拳自报家门。 “珍珠算是我半个妻子,做丈夫的未曾尽过职责,如今使她辱没门风,屡次迫害其家姐,虽其家姐安然无恙,可法理难容,你且带她回去吧。” 闻言,众人皆为一愣,没想到莫秦煜能够做到“大义灭亲”的地步,不过,莫秦煜对郭珍珠并无夫妻情分,又何来“亲情”可言?而他居然当着丈母娘的面,对桑泠如此说来,不知苏沁雪是何感受? 桑泠看向苏沁雪,只见她并无阻拦,反而长叹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可桑泠并未动手,而是说:“今日姑且留她在此,待你们处理完家事,再抓她不迟。” 抓珍珠? 凌寒猛然回过神,从叶景元的怀中挣脱,拉住桑泠的手说:“桑泠,珍珠并非有意加害于我,她只是练功走火入魔,而她害人、伤人皆是受心魔唆使,并非她本愿啊!你不能抓她!” 桑泠知道凌寒为人善良,可放着一个随时会发疯的人在世间,总会伤及到他人,而凌寒正是因此将桑泠逼到了两难境界。 于公,她应该抓捕犯人归案,不能让亡命者死不瞑目。 于私,凌寒曾有恩于她,而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视凌寒为朋友,如今让朋友割舍亲人,她实有不忍。 “姐姐……” 此时,床上的人醒了,她低声呼唤,凌寒浑身一震,立即跑向床头,怎料叶景元在身后拉住了她。 凌寒用力甩开,不顾一切,冲了过去,颤声道:“珍珠,你是不是醒了?” 珍珠睁开双眼,所有人围了上去。 珍珠隐隐约约看到了凌寒的影子,此时,她的戾气早已褪去,她吃力地开口,“姐姐……对不起……珍珠不是有意害你的……是她……她控制着珍珠的情绪……” “姐姐知道!姐姐都知道!珍珠是姐姐的好妹妹,又怎会害姐姐?”凌寒强颜欢笑道。 “珍珠只想活着……永远和姐姐在一起……所以珍珠要求方大夫赶紧医治好我……可是,方大夫说她没有办法……说珍珠活不长了……珍珠不依……珍珠不想死……我哭着恳求方大夫……她无奈……珍珠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便偷偷进了她的卧室……发现了一本练武书籍……人说练武可以强身健体……于是我顺手拿走了……” “你说你的武功是从方大夫那儿学来的?”凌寒大为惊讶,没想到方大夫居然会有武学书籍。 “方大夫悬壶济世……又怎会有武学书籍?一开始,珍珠也觉得奇怪……可我为了早日康复……未顾及那么多……待他日学有所成……再去谢罪……” “可是……日子一久……越学下去越是着迷……我忘了一切……而看到姐姐和莫公子日日聚头……珍珠只能深居闺中……送出去的情信杳无音讯……甚至让他误会了……不知怎么了……珍珠觉得心里好难受……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意志更是不受控制……居然……居然还对姐姐起了歹念……酿成如今大祸……咳……咳咳……”说着,珍珠剧烈地咳嗽起来,继而又吐出一口鲜血。 “珍珠!”凌寒大惊,泪水又从眼眶滴落了下来。 “姐姐……对不起……”珍珠哽咽着,一脸的忏悔,眼角的泪水浸湿了枕头。 凌寒拼命地摇头,哭道:“傻丫头,这都不是你的错,姐姐不会怪你,只要珍珠想活下去,姐姐便不会让你去死。” “可是……珍珠伤害了姐姐……珍珠没有资格再活下去了……”凌寒瞪大双眼,不明白她的意思,忽然,珍珠浑身一震,衣物有几处爆破,叶景元闻声上前拉开了凌寒,生怕她再受到伤害。 然而,凌寒大惊,拼命挣扎,呼喊:“珍珠!” 叶景元放开了她,淡淡说道:“她,自废了武功。” 闻言,凌寒冲上前紧紧抱住珍珠,大哭:“珍珠!你怎么这么傻!为何要废了自己的武功!这样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珍珠释然一笑,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而那心魔,再也不会缠着她了。 “姐姐别哭……珍珠不喜欢姐姐哭……姐姐笑起来才是最美的……即便那时候姐姐很胖……可姐姐的笑容依旧是世上最美的……小的时候……珍珠最爱看着姐姐笑了……”珍珠想要伸手摸凌寒的脸庞,可被麻绳束缚着,动弹不得。 凌寒见势,忙去给她解开,怎知绑得太紧,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解开,她急道:“莫秦煜!这结是你打的,你快来解开!” 早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莫秦煜已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悲恸,一听凌寒唤他,即刻跑上前给珍珠松绑。 珍珠看着他为自己松绑,神情带着悲伤,竟是笑了。 他,终于能够正眼瞧自己一眼了。 得到自由的珍珠,立即想要伸手,可她废去了自身武功,筋脉尽断,此刻已是一个废人,根本无法使出力气找寻凌寒的面颊。 凌寒内心抽痛着,她伸手握住了珍珠苍白的双手,珍珠轻笑,说:“姐姐……你能否笑着送珍珠离开?” 凌寒呆呆地望着珍珠,已是泣不成声。 “姐姐……这是珍珠最后一次任性了……”珍珠恳求道。 “好……”凌寒挤出一个笑容,殊不知泪已从眼眶滑落。 “姐姐……能否靠近些……珍珠看不清……”凌寒靠向前,珍珠扯动了一下嘴角,微张,似在低语什么,凌寒隐约听到,心底一惊,难以置信,珍珠说完,满足地微微一笑,随后吃力地转头看向苏沁雪,说:“娘……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了……” 苏沁雪凑上前,轻轻抚摸着珍珠的脸颊,泪眼模糊,虽有不舍和心痛,可珍珠能够活到现在,已是老天爷的眷顾,她只是宠溺地看着那个孩子,说:“傻孩子……” 珍珠落下了最后一滴眼泪,她知道,娘已经原谅她了,释然后,她又看向了莫秦煜,满是情意,只是未说一句话,她便合上了双眼。 这一段情,终是要割舍了。 感到手中的温度一点点冷却,凌寒悲痛地哭泣着,抱着苏沁雪痛苦了整整一夜,一年之内,她已失去两个亲人。 叶景元陪了她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凌寒一夜未睡,只想着替珍珠置办后事。 其余人等早在凌晨便离开了,只有莫秦煜留了下来,凌寒说,珍珠已是他拜堂过的妻子,生是莫家人,死是莫家鬼,后事理应由莫家操办。 凌寒知道,珍珠一生,爱过的男人只有莫秦煜一个,所以她把遗体交给了他,当然,这也是凌寒的心愿,她希望珍珠死得其所,每逢过年过节,能够回家吃饭。 莫秦煜没有拒绝,而是选择沉默。他想,也许这样便能将功赎罪了吧。 ------------ 第六十五章 新皇 更新时间:2011-09-05 春寒料峭,光阴似水,恍恍惚惚又过了一年。 珍珠离世已过了一年,遥想当日,她就在凌寒的床上殆尽生命,凌寒永远忘不了那最后一抹笑容和最后一滴眼泪,那里头包藏着释怀与遗憾。 刚过了今年入春后的第一周,今日是珍珠的忌日,阳春白雪一点一点在慢慢融化,凌寒一夜未睡,早早地起了床,未拿任何祭品,只拿了一袋昨日从市集买来的麦芽糖,独自出了门。 天蒙蒙亮,飘落起了细雨,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她打着纸伞,路上行人寂寥。北方的雨不同于南方的细致绵柔,它下得酣畅,等凌寒到达珍珠的坟头时,雨已经停了。 珍珠的坟当日由莫家修葺,与莫家列祖列宗葬在一处,一年而已,坟头很新。 凌寒收起油纸伞,缓步走到珍珠坟前,低头看了眼坟脚,那上面空空如也。之前的果品只怕早已被野狗叼了去。 “珍珠,姐姐来看你了,你在下面过得好吗?”凌寒用丝绢轻轻掸去了墓碑上的树叶,声音低柔,眼底带着一丝淡淡地哀伤。 墓石冰凉,又岂能回话?从头到尾,只有凌寒一人在自言自语,“姐姐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麦芽糖,虽没有家乡的味道,可依旧很甜。”说罢,她欲将手上的纸袋放下,许是方才来的路上沾了雨水,纸袋浸湿了,才稍微一有动作,便破裂开来,一袋麦芽糖全都滚到了地上,悉悉索索。 她心底一颤,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弯下腰去捡,一颗一颗,乳白色的麦芽糖沾上了泥土和雨水,已经变脏了。 她蹲着身子,拨弄着那些脏兮兮的麦芽糖,神情怔忡,忽然间,头顶压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凌寒眼前的光线。 那人弯下腰帮她一起拾掇。 凌寒回过神,看向来人,只见那人将麦芽糖摞在一处,轻声道:“再下一场雨,待这些麦芽糖融化了,便能渗入土地,她依然可以接受得到。” “你何时来的?”凌寒愣愣地看着他,语气淡然。 “刚到。”他拾掇好后,甩了甩手,伸出另一只手,说:“好了,起来吧,在地上蹲久了会晕。” 凌寒看着面前宽大的手掌又愣了一瞬,随即伸出手,任由他搀了起来。起身后,她轻轻地抽离了手,不留痕迹。 他顿时感到一阵落寞,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隔着一道墙,或者只是萍水相逢,又或是带点亲属关系,却始终无法亲近,即便是在珍珠过世之后。 “听说昨日皇上升了你的官职,恭喜你啊,莫大人。”凌寒面朝着他,淡淡笑道。 “呵呵,你这样唤我,真不知是悲还是喜。”莫秦煜自嘲一笑,好似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只不过对黄河赈灾一事提了小小的建议,本属分内事,没想到皇上会升我做光禄大夫。” “听闻太尉大人当年科进状元,先皇也曾封为光禄大夫,随后连连晋升,甚至替先皇打下了这座江山。”凌寒回忆着多年前,云凤楼里,邹先生的说书内容,反反复复说的便是这皇甫家的故事,其中不免多次提到这位开国功臣。 “嗯,我素来以我爹为荣,将来也会随我爹替新皇守住这江山。”提到新皇,莫秦煜复又看向了凌寒,只是隔着面纱,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凌寒只是低头不语,她原本是好动的性子,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事,也让她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很沉静,沉静得令人难以接受。 而这一年里,其实发生了许多事,除去莫秦煜升了官职,珍珠离世,就连江山也易了主。先帝皇甫阳于半年前驾崩,由唯一的皇子皇甫忆君登临皇位,君临天下。 新皇初登皇位,根基未稳,由太尉莫子清与府尹萧别年双双辅政。而莫子清权倾朝野,朝中大部分官员靠拢于他,皇甫忆君虽是九五之尊,却也只能看其脸色办事,只因他手中握有三分之一的兵权,而另外三分之二分别在威武大将军叶景元以及太尉莫子清手上。 朝中局势显而易见,谁能拉拢叶景元,谁便拥有主导权。 不过,莫子清没有异心还好,可以辅助新皇巩固江山,倘若一有异心,只怕会危及到新皇的皇位以及江山。 庙堂乃是男人所处之地,凌寒本不想去深入了解,无奈如今朝中,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另一个是自己的义兄,而这会儿站在她面前的又是她的妹夫,她再无知,也不想自己的亲人身处险境。 莫秦煜大婚之日,在太尉书房前偷听到的对话如今犹言在耳,她知道,太尉一直以来都对兵权之事虎视眈眈,而他随时可能危及到新皇的安全,这一点,凌寒不得不担忧。 虽然这么想,可面对莫秦煜,她始终不敢说实话,尤其当他说他一直以他爹为荣时,凌寒更不敢把莫子清的野心说出来,毕竟他们是父子,她不知道莫秦煜今后心会想着谁,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个秘密保守到底,直到莫子清真正按捺不住。 “我想华苏哥哥有你们在,一定可以令这太平盛世永存下去。”说时,凌寒微微一笑,心却涟漪一片,历朝历代,哪一朝不是盛极必衰?只是不知道这一朝,能够坚持多久。 莫秦煜凝望着她,并未看出她心底的想法,只是一时难以察觉她口中的“华苏哥哥”是何人,不过也只是一瞬,以他的反应能力,立即便知道此人便是当今新皇皇甫忆君。 莫秦煜不知道凌寒是如何与皇帝结识,只知道当初先皇颁布诏书,封了凌寒为郡主,才恍然原来当年在杭州时,他们已经相识。 如今,她再也不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的酒楼老板娘,而是身份显贵的皇亲国戚,当今新皇的义妹,连他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一直以来,他都视她为一名普通女子,那个咋咋呼呼会和他吵不停歇的丫头,可,时过境迁,他们都长大了,不再像当年。 莫秦煜在内心微微叹气,须臾,他缓缓开口道:“天色阴暗,我送你回去吧。” 凌寒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皇宫,御书房内。 淅沥沥,屋外又下起了雨。 昏暗的御书房内,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手上提着一盏宫灯,瞬间点亮了屋子。明黄色的书案后,一袭墨竹白袍的男子倚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轻柔着太阳穴,双眼微合。 他听到声响,微微睁了睁眼,嘴角扬起,说:“这点光,朕还能看见,不用点灯。” 黑衣男子平日对他言听计从,此刻却没有立即将宫灯吹灭,而是说:“皇上,这里不比东宫,您的眼睛恐怕无法适应御书房的昏暗,如此批阅奏章,会很累,所以属下不得不点上灯。” 男子点了点头,不再推拒他的好意。 “燕斛,你说朕能否当一个好皇帝?”华苏不经意地拿起一本奏折,随手翻了翻,才看了两行字,眼睛便已觉得模糊。 燕斛将宫灯挂起,恭敬道:“燕斛只是一介武夫,不敢对皇上妄下评断,燕斛只知道,皇上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 华苏合上奏折,抬起头看向燕斛,因为点着灯,他比刚才看得清楚了些,“燕斛,你下去吧,朕累了,想休息一下。”言罢,他又靠向了座椅。 燕斛担忧地看了华苏一眼后,便退了出去。 这一年,他的眼疾愈发严重了,原本只有在夜间才会看不清事物,如今只要天色一暗,从他眼中看出去的景象皆会变得模糊,更别提是夜晚了。 就连太医,对此也束手无策。再这么下去,迟早什么都会看不见,包括她。 那一个香囊,早已在他手中捏旧了。 他的左背隐隐作痛,许是当年受伤留下的病根,每到下雨刮风的日子,背后总会隐隐作痛,有时候还会牵动心房的位置,连着一起痛。 这一痛,他是更加忘不了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了。 可如今,她已成为了他的义妹,与叶景元订有婚约,还有两年,待她守孝一过,他们便会成婚,而他永远只能默默地当她的“华苏哥哥”。 华苏闭着双眼,淡淡地笑着,温润和煦,如沐春风,一如当年的优雅,只是如今仔细看去,他的眉间却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仿佛又回到了娘亲离去前的那一日,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种哀伤没有挂在脸上,而是映入了眼底。 此刻,他再次独自忧伤,直到岁月将它冲刷干净。 翌日,春雨初歇,阳光明媚,华苏召凌寒入宫,以兄妹叙旧为名。 这是自朱雀楼一别后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华苏还是太子,凌寒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没想到如今他成了皇上,而她是郡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义妹郭凌寒参见皇上。”御花园内,华苏褪下了龙袍,换上了一袭墨竹白袍,犹如当年,他未戴表明身份的紫金冠,而是用白玉冠简单将发丝束起,留了一半垂至肩头。眉宇间尽显王者之气,笑容里不失亲和优雅。 他长身立于御花园内,没有太监,没有侍卫,也没有宫女,就连带凌寒来此的太监也让他屏退了下去,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这里没有别人,寒儿还和我客气?”华苏笑看她给自己屈身行礼,语气柔和,并未以“朕”自称。 凌寒平身朝四处张望了一眼,确定无人,才敢直视华苏,露出一抹笑容。 其实,她也不喜欢给他行礼,只是想在华苏面前装装样子,瞧他是何反应,尝试下来,果真与她想的如出一辙,华苏哥哥还是她的华苏哥哥,并未因当了皇帝而有所改变。 “不知华苏哥哥今日找我来有何事?”两人相互微笑,淡化了内心,也消去了凌寒心中的忧愁,也许只有在华苏面前,面对那般暖化人心的笑容,她才会释怀一笑。 “难道没有事就不能找寒儿进宫了?”华苏挑眉,一改常态,略显调皮地看向凌寒,凌寒微微一愣,随即恢复过来,心想自己差点忘了这才是华苏哥哥的真实面目。 她摇了摇头,说:“寒儿只是担心华苏哥哥会因此耽误了朝政。” “不会,有太尉和府尹帮着处理,我清闲得很。”华苏坦言,说得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凌寒却在心底暗暗担心,可看着华苏眼底真实的笑容,便没去扫他的兴,而是说:“这么说来,华苏哥哥是想偷懒玩了。” “被你看出来了,哈哈。”华苏大笑,提步走了起来,说:“走,寒儿难得来一趟皇宫,为兄带你逛逛。” “嗯。”凌寒依言跟了上去。 就这样,两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御花园里,而路过的皇后娘娘碰巧撞见,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便也跟着离开了。 ------------ 第六十六章 五子棋 更新时间:2011-09-07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他们闻着早春的气息,在皇宫里来回转悠,后来,他们来到一座凉亭,凉亭内摆着棋局,华苏兴致突起,对凌寒笑道:“寒儿,我看你也走得累了,不如坐下来陪我下一盘棋?” 凌寒闻言,低头不语,虽说她出生书香世家,能够读书认字,却不懂琴棋书画,如今要她下棋,简直比登天还难。 华苏仿似看出了她的为难,于是又说:“寒儿放心,今日我们不下围棋,而是下五子棋。” 凌寒抬头,疑惑道:“五子棋?” 华苏微微颔首,走到石桌前,拿出一粒黑子放在棋盘上,说:“将棋子放置于棋盘线交叉点上,你我二人对局,各执一色,轮流下一子,先将横、竖或斜线的五枚同色棋子连成不间断的一排者为胜。”华苏边说边将棋子摆在棋盘上,形成五子棋局。 凌寒仔细看着,觉得比那围棋下起来要有趣,便开怀笑道:“行,姑且陪华苏哥哥下一盘。” 说罢,她将华苏摆放的棋子撤下,两人对坐,凌寒手执白子首先落子,华苏手执黑子紧跟其后,凌寒悟性颇高,几乎一点就通,两人分别落子,很快,凌寒的白子串成五枚,赢得本局优胜。 “寒儿下得很好,很快便掌握了要领。”华苏扬眉笑看着她,默默地将黑子收起。 得到夸赞,凌寒想玩五子棋的兴致更高了,“真好玩!这个五子棋比围棋好玩多了,简单易懂,老少皆宜,来,华苏哥哥,咱们再来一局!” 华苏但笑不语,看她落子,便跟着落子,这一局仿佛出现了难关,凌寒眉头深锁,苦于找不到拦截的落点,让华苏赢了去。 凌寒不甘心,立誓下一局一定要赢回来。殊不知第一局是华苏故意放水,令她对五子棋产生兴趣,不料华苏岂是容易对付的角色?他自五岁起,便已早慧,深谙琴棋书画,尤其是在棋艺方面的造诣,更是道行高深,只不过凌寒不知道罢了。 之后的几局,凌寒连连惨败,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之所以能够赢他,是他刻意让步。见过凌寒下棋的人都知道,凌寒的棋品很差,输了就不开心,不开心就不玩了,所以多年来,她都没有专心学好棋艺。 “华苏哥哥欺负我,不玩了。”她扔下棋子,佯装生气,而华苏看在眼里,嘴角含笑,须臾,他才缓缓开口:“下棋本就是为了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倘若计较其中输赢,还何来趣味可言?” 闻言,凌寒身形一顿,华苏继续说:“再言,对于初学者,我在最初让步,只是为了引你入胜,提起你对五子棋的兴趣,之后才会有与我对弈的可能,而我若是一直让步,只怕无法使你提高棋艺,除此之外,我没有想到寒儿竟是十分看重输赢呢。” 凌寒面上微红,承认自己棋品很差,也虚心接受华苏的直言教诲,更是羞愧方才的态度,换作是爹爹,只怕没有他这样耐心引导,早已数落她好几回了。 思及此,凌寒收拾好心情,与他继续下棋。 华苏微微一笑,继续耐心地引导她。 华苏高超的棋艺境界,凌寒无法在一朝一夕之内赶上,不过,连续几局下来,比刚开始好了许多,虽说输多胜少,但总比一局不胜要好。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下了三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暗,华苏的视线渐渐模糊,不能再陪她下去了。 “寒儿,今日就下到这儿吧,天色已晚,我命人送你回去。”华苏执子未有落下,而是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容,含笑说道。 凌寒抬起头,未能发现华苏的异样,而是惊讶天色居然已经暗了下来,随即又看向棋盘,轮到华苏落子,尚未下完,觉得就这么离开,有点可惜,便说:“落得残局多不好,还是下完这一盘再说吧。”看来,经过这一天,凌寒已对五子棋深深着迷,也有些乐不思蜀,殊不知宫门外正有一个人在等她回家。 “好,那就下完这一局再命人送你回去。”华苏淡笑,已看不清对方的容颜,更是看不清棋盘上的经纬,可是,他没有拒绝,而是选择陪她下完这盘棋,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来的时间。 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静止,然而,他最终还是要送她出宫的。 影影绰绰,华苏只能看到黑白相间的影子,不知道棋子的具体位置,凌寒瞧他迟迟没有落子,便提醒道:“华苏哥哥,轮到你了。” 华苏微微颔首,拉起广袖,随意将黑子落下,凌寒见势大笑:“哈哈!华苏哥哥莫不是下久了有点迷糊?怎不知黑子落在这儿你就赢了?可惜,落子不悔真君子,这一局是我赢了!”说罢,她将白子落下,堵住了华苏的四枚黑子,形成了白子连成五枚的局势,而那个地方本来是属于华苏的。 凌寒虽然赢了,可仍是一脸狐疑地看向华苏,问:“华苏哥哥,不会到了最后关头,你还让我吧?” 华苏摇了摇头,说:“是寒儿聪慧过人,我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我有点累,寒儿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华苏挥了挥手,燕斛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恭敬道:“皇上。” 华苏看着凌寒说:“燕斛,派人送郡主回去。” “是。”燕斛抱拳,复又看向凌寒,说:“郡主,请随属下来。” 凌寒微微颔首,抬眼看向华苏,笑道:“那华苏哥哥也早点休息,咱们改日再下,寒儿告退。”说完,她随着燕斛离开了。 这里,又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华苏看了眼棋盘,正打算离去,怎料面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说:“臣妾参见皇上。”说话的正是昔日的太子妃,今日的皇后莫秦羽。 莫秦羽微微欠身,没有华苏的回话,不曾抬头。 华苏微微皱了皱眉,继而笑道:“皇后平身,不知皇后为何会出现在此?”莫秦羽抬起头,看向华苏,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又恢复高傲的神情。莫秦羽苦笑,眼前的华贵男子虽然面带笑容,却没有笑到眼底,他对自己笑,远没有刚才对郭凌寒那般温柔。 “臣妾方才无意路过,见皇上与郡主下棋正欢未敢打扰,待郡主回去,才想到出来给皇上请安。”莫秦羽不愠不怒地回道。 “哦。”华苏淡淡看了她一眼,继而提步欲走,不料莫秦羽又问:“臣妾也对皇上所说的五子棋颇感兴趣,不知是否有幸能请皇上教教臣妾?” “既然皇后有兴趣,那朕改日再教你。” “真的?”莫秦羽没想到华苏会答应,竟一时有些激动。过去在东宫,华苏向来对莫秦羽不闻不问,以至于到现在他俩都没有圆房,更别说诞下子嗣了。 如今他能正眼瞧她一眼,还能答应教她下五子棋,莫秦羽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些许,他正在对自己改观;些许,她现在是皇后,他迫于繁衍后代的压力,会和她圆房也说不定;又或许,他会慢慢地喜欢上她。 华苏明白她的心思,却没有直言道破,他会答应教她下棋,只是希望这一刻她不要再缠着自己,因为,他真的很累。 “朕累了,皇后也早点回寝宫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秦羽仍沉浸在方才的幻想之中,等她回过神来,华苏早已离去,而她在他背影消失前,大声说:“那明日皇上下朝,臣妾就在这儿等皇上!” 华苏听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莫秦羽欢欣雀跃地回到了自己的纤羽殿,算起来,华苏对莫秦羽也不是不顾情谊,至少他答应她把东宫的纤羽殿迁到了皇宫里,布置、格局,也是一模一样。 “咦?娘娘遇到什么好事了,一晚上都在笑?”小环端着糕点,看到桌案前满脸笑意的莫秦羽,顿感奇怪,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莫秦羽笑了啊。 自从嫁入东宫,再到皇宫,娘娘的脸上鲜有笑容,但是今天,一整晚,她的笑容不曾收敛起来。 “我见到皇上了。”莫秦羽甜蜜地笑道,尽显女儿家的羞态,“他还说要教我下棋。” “啊!”小环惊叫,忙放下糕点,“这么说,皇上是要召娘娘侍寝了?” 莫秦羽闻言,顿住笑意,面上一红,嗔道:“下棋而已,关侍寝什么事?” “依奴婢看,皇上已对娘娘敞开心怀,既然能和娘娘下棋,那侍寝之日也就不远了。”小环大胆推测,完全将莫秦羽的心思看在眼里。 “就你这丫头鬼精灵!”莫秦羽虽是面上羞涩,却没有责怪小环口出狂言,因为这是事实,所以她只是装腔作势啐了她一口。 没想到这丫头倒是恃宠而骄了,扬言道:“那是,若是奴婢不机灵,日后如何替娘娘披荆斩棘?要知道,太子殿下如今成了皇上,乃一国之君,既然身为一国之君,将来必定要充盈后宫,到那时,后宫妃子争宠,奴婢总是要帮着娘娘您对付她们的。” 闻言,莫秦羽的脸色稍稍变得暗淡,而小环依旧喋喋不休,“除非皇上效仿先皇,专宠皇后,只有一个子嗣,可是,即便皇上答应,恐怕大臣们也不会答应,不然,这皇族是要乱了章法了。” “专宠……”莫秦羽喃喃自语,只听到小环说的前半句,并未将后半句听进去。 “啊?娘娘,您刚刚说什么?”小环听到莫秦羽的呢喃,顿时住了嘴,问她。 莫秦羽在心底做了一番思量,随后看向小环,笑道:“大臣们管大臣们说,这主意是皇上定的,倘若皇上想要专宠,那大臣们岂会以下犯上?” “娘娘,您的意思是……”小环满脸惊讶。 “你过来。”莫秦羽对小环招了招手,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小环频频点头,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诶,夜晚出宫难免惹人怀疑,明日早朝过后,你奉本宫懿旨,再去不迟。”莫秦羽拉住她说。 “是,奴婢遵命。”小环维诺颔首,嘴角微微扬起。 “好了,你退下吧,本宫想休息了。” 小环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这一边,莫秦羽想着自己的计划,乐得久久难以入眠;那一边,凌寒拉着叶景元和阿云,教他们下五子棋。 “哈哈!景元,你又输了!”叶景元精于武道,对于文人墨客的风雅之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连连惨败于凌寒。 而看到凌寒开怀大笑,减去了连日来的阴霾,顿时心头舒畅,也没有追究她和华苏在皇宫里相约之事。 凌寒经皇宫一日,整个人精神奕奕。 “阿云,你来代替景元,他输得太多了。”凌寒瞧景元一直输下去,实有不忍,便叫阿云来替他。 阿云讪讪地看了眼叶景元,叶景元只是看着凌寒,瞧她兴致盎然,而自己真的累了,便站起身,说:“你们玩吧,我明日还要上朝,先去睡了。” 凌寒挥了挥手,笑道:“好,景元晚安。” “嗯,别下得太晚了。”言罢,便起身离开了。 房里,只剩下凌寒和阿云,她们,下了一整夜的五子棋。 ------------ 第六十七章 选妃 更新时间:2011-09-09 珠钗步摇,锦衣华服,琳琅满目。 一大清早,整座纤羽殿,皇后娘娘的寝宫热闹非凡。 “小环,你看本宫戴着琉璃翠钗能否配这身宽领袍?”莫秦羽思索了一整夜,鸡鸣达旦,已是迫不及待翻箱倒柜,几乎把此生觉得最美的衣物首饰全找了出来。 她对镜梳妆,对这个不满意,对那个看不顺,比比衣裳,配配发饰,都不忘问过小环。 小环心知她是因为将和皇上下棋,才给乐成这样的,小环是莫秦羽的贴身丫鬟,主子想什么,做奴婢的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便也跟着她一块儿高兴,还乐呵呵道:“娘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你个丫头,就你这小嘴儿甜!”莫秦羽嗔道,嘴角深深勾起,尽显娇媚。 小环吐了吐舌,随后又打量了一眼莫秦羽手上的艳丽服饰,若有所思道:“娘娘,虽说您穿啥都好看,可也该投其所好,奴婢这几年观察下来,发现皇上这人衣着颇为清减,您瞧着吧,平时除了上朝,几乎很少见到皇上穿着龙袍。” “你的意思是?” “娘娘,您今日不如换个面貌,让皇上眼前一亮。”小环露出狡黠的目光道。 莫秦羽觉得小环说得有些道理,便答应了下来。 之后,小环给她梳了一个十字发髻,耳两旁打圈垂挂,其余发丝束起垂至身后,穿上一件藕合纱裙,莫秦羽照了照菱花镜,此刻的模样颇显清丽脱俗,又不失俏皮可爱。 这样的打扮是她第一次尝试,总觉得有些奇怪,而且也有点熟悉,“小环,这样不会有问题吗?”莫秦羽担忧道。 “娘娘尽管放心,皇上若是见到娘娘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对您另眼相待的。”小环从镜中看着莫秦羽,嘴角微扬,眼底闪着别样的光芒,好似对一切了若指掌。 闻言,莫秦羽宽心不少,自信地点了点头,只等皇上下朝回来。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一个时辰后,皇帝下朝。 小环有事出了宫,莫秦羽没有任何宫人的陪伴,独自拖着纱裙,去往昨日凌寒与华苏下棋的凉亭。 许是早春,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那一套纱裙美是美,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一路上,她边走边揉/搓双臂,给自己取暖。而那凉亭地处皇宫僻静之处,所以路上遇到的宫人几乎没有几个,关心她的就更少了。 行至凉亭,见华苏尚未出现,她便一个人坐在那儿等,等了一个时辰,却只等来了习习凉风。 而此刻,御书房内,华苏褪下一袭龙袍,独立案前,全然不记得有一个女子正等着他,而是暗自苦恼着今日早朝,莫子清的凑请。 燕斛见华苏久未出声,微微担心道:“皇上可是在为今日太尉奏请选妃一事而苦恼?” “知我者,莫若燕斛,的确如此。”华苏敛住笑容,淡淡皱眉。 燕斛极少瞧见华苏这般模样,如今看来,是真的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那皇上打算怎么做?”燕斛问。 华苏缓步行至案前,眸色漆黑,盯着那一摞摞叠起的奏章,须臾,他低声道:“朕想效仿先帝。” 燕斛闻声后,微微一愣,继而惊道:“皇上是想空置后宫?” 华苏微微颔首,目光柔和了起来,“历朝后妃,皆从民间甄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朕知道这是祖制,不得违背,朕已耽误了皇后,不想再耽误其他女子的青春年华。” “先帝当年空置后宫已招来众多非议,如今皇上您想效仿,大臣们未必会答应。”燕斛说。 “倘若朕独宠皇后一人呢?”华苏挑眉看向华苏,目光精明。 “皇后娘娘是太尉之女,若是皇上专宠皇后娘娘,太尉权倾朝野,他定然不希望有人与皇后娘娘争宠。” 华苏笑意加深,没想到这些年燕斛的领悟能力提高不少,叫华苏刮目相看。 “不过,皇上这么做可以令选妃之事搁置,反之,岂不是壮大了太尉的势力?”燕斛问。 “太尉得意,朕也可以省去不少心啊。”华苏悠悠开口。 “不过……” 燕斛还想说什么,却传来屋外一声通报,“皇上,老奴刘德川有事求见。” 华苏听出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是先帝身边的刘公公,他缓缓开口道:“进来吧。” 刘德川推开房门,低着身子,走了进来。他一身老太监的服饰,见到华苏虽十分恭敬有礼,可并不畏缩,只因他在宫中年数已久,陪伴先帝数十载,也算是德高望重,先帝驾崩后,他并未告老还乡,而是选择留在宫中,继续侍奉新皇。 “老奴参见皇上。”刘德川一进屋,便恭敬地向华苏福了福身。 “免礼。”华苏伸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含笑道:“刘公公有何事要见朕?” “老奴方才经过裕华池,远远见到凉亭内坐着一个女子,经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着单薄,老奴担忧,便上前行礼相问,才知道她正在等皇上,不知皇上是否公务繁忙,想改日再约,老奴这就去通报。”刘德川不疾不徐,将自己所见之事全数告知于华苏。 华苏微微一愣,猛然想起昨日某人约了自己来着,他当时觉得疲乏,并未放在心上,被刘德川这么一说,又暗暗惊心。 “不必了,朕是忙糊涂了,竟把皇后晾在了一边,朕这就过去赴约。”华苏凝眸含笑,心中做出了另一番打算。 刘德川不再说话,传话完毕,福了福身,复又退了出去。 华苏一袭墨竹白袍,手握白色披风,面如冠玉,华仪出众,所到之处,宫女们无不芳心暗许,行礼过后,驻足凝望,目送他远去。 而燕斛面目冷凝,不苟言笑,眼神凶狠,姑娘们大多是忘记了他的存在。 华苏行至凉亭,摆手让燕斛隐到了暗处,而自己则只身前往凉亭。 抬眸间,远远望去,只见一女子身着浅粉藕合纱裙,发髻俏皮,华苏下意识把她误认作了别人,心底微愣,而在看到女子的面容时,他才回过神来。 莫秦羽看到自己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顿时面露喜色,急忙站起,转而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华苏微微一笑,踱步上前,将披风披在莫秦羽身上,系紧带子,再将她轻轻扶起,说:“春寒料峭,皇后身着单薄,若是着凉受寒,有人可是会心疼的。” 莫秦羽闻言,满脸娇羞,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臣妾不冷。”她低着头,语气羞涩,只是才说不冷,立即便打了一个喷嚏。 “还说不冷,这都打喷嚏了,朕还是送你回寝宫吧。” 莫秦羽见他欲送自己回去,连忙急道:“臣妾没事,臣妾还想陪皇上下棋呢!” 华苏看着她,柔声道:“皇后寝宫可有棋子?” “皇上……您的意思是……”莫秦羽眼里满是惊喜。 华苏嘴角微微扬起,“若是有,咱们在寝宫下也是一样。”声音流转,蛊惑人心,莫秦羽瞬间便陷了进去,连连点头,那笑容更像是含苞待放的少女。 莫秦羽的纤羽殿布置奢华,金碧辉煌,华苏走进去后,心头微微感到不适,而再看她一身清丽脱俗的装扮,实有不搭,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娘娘,您让小环……”小环已从宫外回来,听到莫秦羽的嬉笑声,立即出门迎接,却不料她身边站有另一人,又连忙噤声,不可思议之下,猛然回神福身道:“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华苏含笑淡淡回道。 小环起身,与莫秦羽相互对看了一眼,没想到自己的精心策划,居然真的把皇上请了来。 “小环,去把本宫的冷暖玉棋子拿出来,今日本宫与皇上在此对弈,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莫秦羽对小环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拿来。” “冷暖玉棋子?”华苏不解地看向莫秦羽。 “嗯,那是爹爹当年治乱有功,先皇赏赐的,臣妾看着喜欢得紧,爹爹便在臣妾出嫁当日送给了臣妾,听说是由冬温夏冷的玉石制成,颇为罕见。” “哦?那朕今日岂不是沾了皇后的光,有幸见到冷暖玉棋子?”华苏含笑挑眉,温润如玉,就如同那冷暖玉。 “臣妾以为是臣妾沾了皇上的光,才有机会把它拿出来。”莫秦羽一张巧嘴,尽现谄媚。 “好,那朕今日便见识见识这冷暖玉棋子的奇妙。” 莫秦羽微笑点头,华苏不再说话,直到小环拿着玉棋子出现。 打开紫檀木盒,散发幽幽檀香,黑白分明,一如普通围棋,只是用冷暖玉制成的棋子更显光泽。 华苏手执一枚白子,并未感到冰凉,而是透着温和,薄唇微扬,惊叹道:“奇妙,果真奇妙!” 莫秦羽瞧华苏龙颜大悦,自己内心也欢愉不少,立即让小环沏茶来。 “皇上,咱们开始下吧。”莫秦羽迫不及待,开口道。 华苏从沉浸在温热触感的美妙中回过神来,说:“好,这五子棋的精妙在于……”他把昨日教授凌寒的步骤再教给莫秦羽,只是不同的是,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棋子之上,并没有全身心地指点莫秦羽,说着说着,又绕到了围棋之上。 莫秦羽似懂非懂地点头,总觉得他像在说围棋,便打断道:“皇上,这五子棋和围棋一样吗?” “皇后有所不知,五子棋乃是小儿玩意儿,皇后天资聪颖,怎可与小儿相比?朕以为,还是与皇后下围棋较为妥当。”不知为何,华苏并不想教她五子棋了,感觉这样,便会剥夺了他最初美好的回忆。 莫秦羽听他称赞自己自然高兴,可想起昨日凉亭内的欢声笑语,心头隐隐觉得不悦,“可昨日皇上与郡主玩得很是尽兴呢。” “郡主不谙棋艺,她非要与朕下棋,无奈之下,朕才教她小孩子的游戏。”华苏违心道。 闻言,莫秦羽心头大喜,原来皇上昨日那般温柔看她,是因为把她当孩子看待,而不是另有情愫。 思及此,莫秦羽也不再多疑,而是说:“那臣妾今日就陪皇上下围棋。” 华苏含笑颔首,心中释然。 于是,两人开始下棋,直至夜色降临。 眼看光线渐暗,华苏的眼疾又犯了,他放下棋子,伸手抵着额头,说:“今日就下到这儿吧,朕乏了。” 莫秦羽见势,立即放下黑棋,露出羞涩,靠近华苏,低声软语道:“那臣妾伺候皇上休息。” 华苏微微一愣,暗笑不语,可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是想专宠皇后,这样便有可能不用选妃,可是他的心却告诉自己,他做不到。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只是才起身,便觉得浑身一软,头晕目眩,接而是热浪滚滚,华苏撑着桌案,心底暗笑,这个皇后还真不简单! 莫秦羽不明白状况,只瞧华苏面色有异,连忙上前扶住他,急道:“皇上,您怎么了?你别吓臣妾啊!” 莫秦羽只感到华苏身上褪去温润,变为滚烫,而他面颊通红,以为他是病了,想传太医,只听小环阻止道:“娘娘,皇上不会有事,奴婢只是在方才的茶水里加了点料,只需在娘娘宫中度过今夜,便能‘药到病除’。” 莫秦羽看到小环眼底暧昧神色,才恍然皇上不是病了,而是…… 不过,她非但没有感激小环,还责骂道:“你疯了吗?若是皇上明日一醒,怪罪起来,你我都将受罪!” “奴婢知道,不过这是太尉大人的吩咐,他只想娘娘早日怀上龙胎,如此便可撤销今日的奏请。” “奏请?什么奏请?”莫秦羽疑惑道。 “奴婢按照娘娘吩咐,去了太尉府,把您的吩咐告诉了大人,可大人说,他在今日早朝时,已禀明皇上后宫需要选妃,大人心知皇上无意纳妃,私下里想了另一条计策,直言若是娘娘能够诞下龙子,便可与大臣们另作商议。” “爹真这么说?” “是,所以请娘娘放心,到时候皇上怪罪起来,奴婢愿一力承担!”小环看上去有恃无恐,而莫秦羽见身边的人已经支撑不住药力,也就稍稍放下心来,带着华苏进了自己的寝宫。 芙蓉帐暖,共度春宵,莫秦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会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完成。 ------------ 第六十八章 君王路 更新时间:2011-09-10 翌日清早,莫秦羽独坐床头,华苏早已在她熟睡中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小环端水进屋,瞧莫秦羽愣坐在床头,又唤了一声,“娘娘?” 莫秦羽回过神,看了眼小环,复又低下头,小环觉得奇怪,便问:“娘娘,您怎么魂不守舍的?”心底却在暗笑,莫不是春宵一夜,尚未从梦中醒来? 未几,莫秦羽有气无力地出声,“小环,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做错了?” 小环困惑,听莫秦羽的语气,似乎对昨晚并不感到开心,“娘娘,您到底怎么了?有大人撑腰,您还怕什么?” “本宫不是担心这个……” “既然不担心,娘娘也不必再庸人自扰,想着给皇上怀上龙种才是。”小环巧笑道。 莫秦羽怔忡了一下,复又看向小环,问:“小环,你说经过昨晚,皇上会不会再来纤羽殿?” “只要皇上心里有娘娘,总会来的。” 莫秦羽若有所思,微微颔首,不敢确定他心里真的有她。 “来,奴婢伺候娘娘浸浴。”小环扶起莫秦羽,视线落到她身后,瞥见床单上的一抹红,暗暗窃喜,这一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莫秦羽躺在浴桶内,回忆昨夜,除去羞涩,更多的是痛苦和疑惑,因为,他与她恩爱缠绵之时,嘴里喊得却是别人的名字。 也许,昨晚只是黄粱一梦,醒来便是一场空。 华苏下朝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御书房,他一夜没有回来,燕斛担心了一整夜。 “皇上,听说您昨夜宿在了纤羽殿?”燕斛侧目看向华苏。 华苏低眉微笑,点头。 燕斛惊讶,原以为皇上昨日只是随便说说,行缓兵之计,没料到他真的宠幸了皇后娘娘。 “别惊讶,这是早晚的事。”华苏淡淡说道,并未将其中细节透露,而他也不想追究莫秦羽连同小环下药一事。 既然莫子清想要这样的结果,他就索性做得彻底一些。 “传朕旨意,宫内今有喜事,各宫特列休息一日,可于宫门探亲,提高月俸一成。”言罢,华苏站起身,走进内室。 燕斛领命后,让刘德川将消息传了出去,自己则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一炷香后,华苏换了身衣裳,月牙白袍,少了墨竹,而那笑容依旧不变,他推门而出,对燕斛说道:“朕想出宫走走。” 燕斛看他虽是带着笑容,可并未笑到眼底,也许是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才致使他心底引发难受。燕斛没有多言,而是默默地跟在华苏身边。 出了宫门,他只是优雅的华苏公子,而不是君临天下的皇甫忆君。 徐步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眼见两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炭的毛驴,向城内走来。路边一片柳树,枝头刚刚泛出嫩绿,使人感到虽是春寒料峭,却已大地回春。 再走几步,远处是高大的城楼,双阙矗立,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而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1】 华苏大为惊叹,在父皇统治之下的皇城,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才有此繁华景象。 然而,在他看到街角那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时,又苦叹治国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有繁华的地方,总有穷困相应。 先帝已为他铺平前方之路,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从中改善,除去荆棘。 只是,以他的身体状况,这一条君王路,究竟还能走多远? 风轻扬,水迢迢,不知不觉,他在京城之中,走了许久许久,天色渐暗,华灯初上,燕斛在旁提醒道:“皇上,咱们该回宫了。” 华苏微微颔首,欲掉头,却听闻女子巧笑之声,他顿住了身形,转身看去,原来,他竟来了这里。 而方才的笑声,便是她的吧。 远远地,笑声从街边另一头传来,离他越来越近。 这里,很黑,他看不清女子的笑容,只依稀瞧见三个模糊的身影朝他而来。 皇甫忆君,你在犹豫什么?你不适合在夜晚出现,更不适合在此时与她见面。 既然明白,又为何站着不动? “皇上?”燕斛又唤了一声,他能够清楚地看清华苏此刻的神情,他是想见她的,他是想看清她的,那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只有她才是他的牵绊。 “走吧。”华苏百转千回,终于舍得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转身之际,那个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华苏哥哥!”她叫住了他,不得已,他收回脚步,回转,含笑。 皓月当空,一袭月牙白袍,如此醒目之下,凌寒早已发现了他的身影,只是不明白为何他在看到她时,会装作没看见而转身离开。 吸尽日月精华,万般光芒洒落在华苏周身,任何人站在他的身旁,都会黯然失色。 “来了怎么不进去?”凌寒走到华苏面前,疑惑道。 “末将参见皇上。” “民女参见皇上。” 华苏正想回话,怎知另外两个身影走到他面前,给他行礼请安,才发现那是叶景元和一个小丫头。 他露出笑容,说:“在宫外,大家不必多礼,往后同寒儿一样唤我华苏便可。” 华苏虽贵为帝王,却全然没有皇帝的架子,而是像普通人一样,平易近人。 “夜里凉,华苏哥哥,咱们进屋再说。”凌寒跑上去拉他,却没注意到身后叶景元的内心波动了一下。 华苏轻轻覆上凌寒的手,略感冰凉,随后,将其放下,淡笑道:“今日出宫已久,若再不回去,只怕宫里要乱了。” 凌寒抬起头与他对视,发现华苏哥哥虽是看着自己,目光却没有焦距。 “华苏哥哥……”华苏转身,凌寒呢喃。 人已消失不见,凌寒却仍然站着,叶景元凑上前,拉起她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说:“进去吧,夜晚凉。” 凌寒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三回头,总觉得今日的华苏哥哥,很奇怪。 “景元,是不是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一进屋,凌寒便抓着景元问长问短。 叶景元低着头,沉默片刻后,复又抬头,说:“皇上要选妃了。” “选妃?”凌寒微微一愣,随即又喜道:“那可是喜事啊!” 昨日早朝,听莫子清上奏选妃一事,叶景元原本也以为选妃关乎国家社稷,充盈后宫算是喜事一桩,然而皇上只是略微沉吟,并未立即答应。 叶景元当时便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才明白,他并不想纳妃。 而今日早朝,当府尹大人再次提及选妃一事,莫子清又站在了皇上一边,只说考虑再三,觉得新皇初登皇位,治理好江山社稷更为重要,其余的可以稍后再议。 莫子清一旦发话,没有人再敢出声。 只是,叶景元觉得奇怪,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不是皇上做了什么,令莫子清改变了主意? “既然是喜事,为何华苏哥哥看上去还心事重重的样子?”凌寒顿时又觉得奇怪。 “也许,他现在是皇帝,太累了而已。”叶景元说。 忽地,凌寒明白了过来,拽着景元的衣袖,仰起头,一脸郑重道:“景元如今在朝为官,一定要帮帮华苏哥哥才是。” “这个不用寒儿说,我也知道,他是皇上,我是臣子,做臣子的总要为皇上分忧,何况,他还是寒儿的义兄。”叶景元凝视凌寒,灰暗的眸子顿显漆黑。 凌寒伸手紧紧抱住叶景元,把头埋在他胸前,低声道:“从今往后,他的身边只剩下我们了。” 叶景元身形一顿,不明白她话中含义,他不是还有满朝文武大臣?将来还会有后宫妃嫔,何来“只有我们”一说? 凌寒自然知道景元现在还不明白,不过,她不在意,她只想和景元一起陪在华苏哥哥的身边,和他一起守住这座江山。 也许,到了未来,叶景元会明白,为何华苏只剩下“我们”了。 凌寒轻轻地靠着叶景元,叶景元的身子仍然僵着,没有任何反应,许久,他感到怀里的人儿没有了动静,才伸出手将她抱起,缓缓行至床前,看着她的睡颜。 窗外,天边挂着一轮皓月,月光照在悬着的玉风铃上,白里透光,如一盏明灯。风吹拂,只听到“叮叮”清脆。 御书房内,华苏长身立于窗边,皓月当空,月光洒进窗内,直照其身,宛若蛟龙。 他仰望湛蓝苍穹,却看不见漫天星光。 华苏自回到宫中,一直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没有说过一句话。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儒雅的外表,骨子里却透露着王者气息。 燕斛知道他心中有事,无论是为宫中,还是为宫外,燕斛都能看到他眉间淡淡的忧愁。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公子如此泛着忧愁。 初次见到公子时,他还只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而公子与他年纪相仿,却如月光,灼灼其华。 那时候,他被告知这一生都要保护这位仪表卓然的公子,直到生命殆尽。 因为,这是他爹的遗愿,也是燕家人的荣幸。 那时候,公子刚由先帝从外地接回,公子一成不变地对人笑着,包括他,燕斛。只是第一回,带了一点淡淡地哀伤,后来才知道,公子刚失去娘亲。 他知道失去亲人的痛楚,因为他五岁时,也失去了娘亲。 然而仅仅几天,公子依旧带着笑,除去了忧愁,甚至还想与他一起称兄道弟。 燕斛吓坏了,而公子大笑,燕斛一时呆愣,久久不曾反应过来,直到公子把他唤醒,原来公子竟是这般容易亲近。 往后,燕斛便与公子寸步不离,公子的一言一行,包括心底的想法,燕斛也能略知一二。 此次,他又见到了公子脸上愁容,才明白,公子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豁然。 生在帝王家,他的路远没有普通人那么好走。 若是身为普通人,他的情感路也没有那么通达。 这样的公子,只会令人心疼。 华苏站了很久,夜晚凉风吹起他的缕缕发丝,燕斛心中一动,忙上前,说:“皇上,夜已深,您要保重龙体啊。” 华苏淡笑,“燕斛,以后在这皇宫里,朕只有你了,你可愿陪朕一直走下去?” 燕斛微微颔首,径自替他关上窗,说:“无论如何,燕斛会一直陪着皇上。” 不为爹的遗愿,不为君臣之礼,而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 第六十九章 春意浓 更新时间:2011-09-11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翠柳轻拂,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清风徐徐,窗上的悬铃“叮叮”作响,听着这空灵的清脆声,万物复苏,却又沉静。 “姐姐,我把铲子拿来了!”阿云蹦蹦跳跳,一手提着箩筐,另一手持着两个巴掌大的铲子,大老远的,跑到凌寒跟前。 凌寒闻言起身,回眸一笑,那一笑,映着阳光,令万物瞬时萌芽,还何须打理! 阿云,呆呆地望着她,停了下来,凌寒系紧腰间的束带,扶了扶头顶的帽子,说:“阿云,这梅林长了不少杂草,你帮我一起来锄草。” “啊!好!”阿云立即回过神,凌寒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拿过篮子和铲子,径自走到了梅林丛中。 今日,凌寒换了一身家丁的衣着,头戴青色布帽,四肢精炼,活像一个农家妇。而阿云也随她一起,在这儿折腾。 春天一到,绿意盎然,包括这片梅林。寒冬的时候,梅林在丁管家的打理下总算开了花,而到了春天,梅花凋谢,长出了新嫩绿芽。同时,在这片土地上,小草也耐不住寂寞,春风吹又生。 一大早的,她便携手阿云,一起在梅苑干起了花匠和园丁该干的活儿。 而凌寒没让丁管家请来花匠,是因为她在这府里着实无聊,与其闲着什么都不做,倒不如自己动手,劳动劳动。 叶景元忙于朝政,无法时时刻刻陪着她。苏沁雪自珍珠死后,为忏悔珍珠的罪孽,于将军府后设的佛堂潜心修佛,不见世人。 而陪凌寒从小长大的安顺,由于在书院的时候,有做管家的经验,便随着丁管家一起处理府中事物。 眼下,最闲的两个人,唯有在梅林锄草了。 然而,锄草只不过是一炷香的事,锄完后,便要另想他法来打发时间。这个时候,凌寒倒是有点怀念开酒楼的那些日子。 开酒楼?思及此,凌寒灵机一动,既然杭州没有了亲人,何不把娘亲的云凤楼搬到京城来?一来可以消遣时光,二来也能将娘亲的事业扩展下去。只不过,少了阿善,不知能否请到和她一样厉害的厨子? 不过,她又想到阿善的厨艺正是师承京师,也许她能找到阿善的同门师兄弟也说不定! “姐姐,你在想什么?”阿云将杂草扔进篮筐,瞧见凌寒一脸笑意,觉得好奇。 凌寒抬起脸,看着阿云,问:“阿云,我们开家酒楼怎么样?” 阿云一愣,问:“酒楼?怎么想到要开酒楼了?” “不瞒你说,我娘在杭州开了一家酒楼,叫云凤楼,娘死后,我便接受经营,后来到了京城,一直没办法回去看看,若是能在京城开一家同样的酒楼,不仅我娘会高兴,就连我们也有事情可做了。”凌寒眨巴着双眼,眼底净是精光。 阿云了然地点了点头,说:“这个主意好像不错,可是,开酒楼需要不少银子,咱们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啊?” “你忘了,咱们还有景元呢!”凌寒笑道。 “可是,将军他会答应吗?”阿云怀疑道。 “他一定会答应的!”凌寒信誓旦旦,她能这么认为,只因他们初次邂逅,便是在云凤楼外,而且她相信景元,相信他一定会支持自己。 然而,到了叶景元下朝回来,凌寒与他提及此事,叶景元却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凌寒不解,为何景元没有立刻答应她? 凌寒凑上前,拉了拉叶景元的衣袖,说:“景元,我开酒楼不好吗?那可是娘的心血啊。” 叶景元依旧面无表情,他侧了侧身子,说:“在杭州,那是你娘的心血,可是,这里是京城。” “京城怎么了?只要一样是云凤楼,便是我娘的心血,我也一定能够把它经营得像当初一样。”凌寒继续缠着他,不依不挠道。 叶景元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愿意让她开云凤楼,而是京城不比杭州,处处充满危机,酒楼更是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一旦遇到状况,她想置身事外也难,更何况,他也不想她一个大姑娘家的在外抛头露面。 但是,这些话他只能在心底想想,并没有对她说。 “总之,我不会答应。”叶景元冷言道。 “是你不答应我开云凤楼,还是不答应借我银子?”凌寒深知,叶景元的吝啬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过以前是对别人吝啬,而如今他连她都要吝啬了。 叶景元没有回话,他不知道如何和她说,最后选择沉默到底,继而不留痕迹地离开了。 而凌寒却在心底做了另一番的打算。 翌日清早,凌寒等叶景元去上早朝之后,也跟着进了皇宫。心想他不肯借银子给她,华苏哥哥总会答应吧。 毕竟,他是皇帝,银子肯定比叶景元多,除非叶景元贪污,不过,凌寒不相信叶景元会做贪污受贿之事。 凌寒如今身为郡主,有特权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过去,她并不喜欢这种特权,可是关键时候,这郡主的身份还能有些用处,就像当初秋少棠说的那样,不愁吃穿,还能和皇族攀亲戚。 当时,凌寒只是把秋少棠的话当作耳旁风,听过就算,还不以为意,只是如今想来也颇有意义。 不知怎么地,她又想起了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男子了。一年多来,凌寒再也没有见过他,她以为那人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 一开始,她也曾希冀,秋少棠能够活着逃出杀手组织。 当她身上的降头被解,毒也被清,多少是有点庆幸他会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来过,可是景元说,解药是神医所赐,秋少棠从未来过。 听闻后,心底有一丝失落,又有一点难受,而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淡忘了他。 “郡主,皇上正在上朝,要不奴才先陪您走走?”凌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接待她进宫的小太监一路跟着她,见凌寒迟迟不说话,便主动开了口。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走,公公,你去忙吧。”凌寒低眉含笑,未戴面纱,小太监顿时看呆了,停在了那里。 凌寒自顾自走着,没能发现身后的异样,而那小太监也没有跟上来。 这是凌寒第二次进宫,她素来记性好,没让宫人带路,而是按照上回的记忆,绕了十八个弯,自己走到了御花园。 可是,皇宫很大,她走过的路只是冰山一角,只认得去往御花园沿途的路,其他地方便是不怎么清楚了。 凌寒不喜欢身边跟着人,总觉得不自由,是熟人还好,若是没见过面的,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而她只在进宫的时候,让人给华苏传了话,说会在御花园等他。 御花园,满园春色,百花争奇斗艳,她闻着扑鼻的香味,心神向往此刻的自由。 而另一头,正有另一匹人马往御花园而来。 莫秦羽带上侍女小环出来散心,行至御花园时,远远见到花丛中站着一个不是十分熟悉的身影。 莫秦羽停下,小环奇怪道:“娘娘,您怎么停下了?” 莫秦羽视线投向前方,小环随着望去,皱眉道:“娘娘,那人是谁?看上去十分不懂规矩。” 莫秦羽不奇怪,因为上回只有她见过凌寒,而小环没有。 “那是皇上的义妹。”莫秦羽神色淡然,不喜不悲道。 小环暗惊,原来那人就是凌寒郡主。不过,想想也是,能够在皇宫中肆无忌惮的人除了皇上和皇后,恐怕也只有郡主一人了。而凌寒的相貌却是倾城之貌,见一眼便会永远记在心里。 “走,我们去和郡主打声招呼。” “是。” 莫秦羽原本只是想来御花园散散心,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到凌寒,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见到凌寒,也许是令她想起了华苏与凌寒的那一天。 那般明媚照人的笑声,是她不曾体会过的。 而她也害怕站在凌寒的身边,会有失颜色。 “过年的时候,皇上命人栽了新的花卉,郡主眼前所看到的名为四季海棠,据说一年四季都会开花。”莫秦羽悄无声息地走到凌寒身边,冷不丁地开口。 凌寒望着娇嫩艳丽的花朵,沉浸在这花艳而不俗又华美端庄的春意中,未能意识到身旁有人出现,反倒被那突然发出的温声细语吓了一跳。 凌寒转过身,看向莫秦羽,心底一颤,这张面孔她有印象,艳丽的装扮一如当年在太尉府见到的太子妃,没有任何变化。 而如今,她已是一国之母。 “奴婢小环参见郡主。”小环行礼后,瞧凌寒一脸呆愣,发自内心想笑,可还是憋了回去,“郡主,这是皇后娘娘。” 闻言,凌寒立即回过神,福身道:“凌寒见过皇后娘娘。” 莫秦羽微微颔首,心想这郡主长得虽美,可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实在不足为惧。 而凌寒却对莫秦羽怀藏几分戒心,因为迄今为止,她仍旧记得她与太尉之间的那番对话,纵使莫秦羽无意加害她的华苏哥哥,凌寒也不想掉以轻心。 “娘娘方才说这花叫四季海棠?”虽是那么想,但样子还要做做足,毕竟莫秦羽是皇宫的女主人,也是华苏哥哥的发妻。 凌寒含笑看着莫秦羽,莫秦羽愣了一瞬,方点头答应。 凌寒赞叹道:“这花真美,我方才看了好久。” 莫秦羽知道,因为她看到她看了很久。 “郡主今日怎有闲情逸致来御花园赏花?”莫秦羽笑看着她,问。 不知为何,凌寒总觉得和她站在一起说话,别扭。 其实她想说,我是来找皇上的,顺便赏赏花。只是不知道说了会不会引起她更多的问话。像是找皇上做什么?觉得皇宫好玩吗?我和你们一起玩好吗?诸如此类的。 不过,凌寒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秦羽才没有那些闲工夫和她钻研这些,她只是路经此地,与她寒暄寒暄而已。 凌寒没有回话,莫秦羽又说:“皇上不在,不如让本宫尽地主之谊,陪郡主逛逛吧。” 凌寒没有推辞,因为她没有理由,而且对方是皇后娘娘,推脱不得。 莫秦羽带凌寒赏花,那些花都是上回见过的,只是华苏没有告诉她花卉的名字,莫秦羽却有。 一圈转下来,她也就认识了御花园所有的花卉。无论是罕有的,还是极为普通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最后,莫秦羽带她到了荷花池边,池中只有荷叶,尚未有花。 两抹倩影驻足池边,池中的鱼儿争相游到她们跟前,张了张腮帮子,复又沉了下去。 此时,华苏已经下朝赶来,远远便瞧见她们,刘德川想要通报,却被华苏拦了下来,刘德川退后,遣散宫人,华苏静悄悄地靠近她们。 “朕以为郡主一个人在御花园会无聊,没想到皇后竟也在这儿。”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两人霎时回神,又同时转过身。 “臣妾参见皇上!”莫秦羽首先行礼,凌寒听到华苏的声音原本心头一喜,想不假思索地唤他“华苏哥哥”,但眼见莫秦羽在场,便改了改口,说:“凌寒参见皇上。” “皇后请起。”华苏一手扶起他的皇后,另一手去搀凌寒,笑道:“寒儿也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己人。” 寒儿……莫秦羽闻声浑身一颤,随即又苦笑,呵,郭凌寒……寒儿……她为何早没有想到,原来那一晚,他口中喊的竟是她的名字。 早知如此,她后悔刚才没有想到把她就这么推进荷花池,再也爬不上来,可惜,已经晚了。 后来,华苏陪伴凌寒继续在宫里闲逛,而莫秦羽自称身体不适,早早回了寝宫。 称病只是借口,她离开,是不想见到那两人走在一起,夺去所有人的光华,包括她的,留下来,只会令她自取其辱罢了。 这一刻,她也许该收回“不足为惧”这句话,告诉自己,必须“提高警惕”。 ------------ 第七十章 月如钩 更新时间:2011-09-15 莫秦羽离开后,凌寒与华苏在宫内行走着,权当是一日游赏,而他们身后跟着宫女和太监,没有独处。 逛完御花园,又去了宫里的亭台楼阁,华苏津津乐道地介绍着,凌寒却是听得心不在焉。 华苏含笑不追问,只等她说话。 良久,凌寒挣扎了半天,终于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华苏哥哥,那个……”她停下脚步,华苏站住身形,回头看向她,微笑,作疑惑状。 凌寒双手缠着腰间的衣带,低头,复又抬头,说:“华苏哥哥,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好。”华苏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凌寒喜道:“真的?” 华苏颔首。 “我就知道,还是华苏哥哥对我最好!”她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把拉住了华苏的广袖不放,还不忘暗自腹诽景元的吝啬。 华苏淡淡地笑着,眸子温柔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任由她拉着自己。 凌寒晃了一阵,才感到奇怪,于是盯着他问:“华苏哥哥,为何你没有问我要银子做什么?” “因为这是寒儿的要求。”我永远不会拒绝你。这一句,他终是留在了心底。 “嗯?”凌寒不解。 华苏敛起温柔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调笑道:“只要寒儿别拿华苏哥哥的银子去做坏事就行。” 凌寒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故作生气,鼓起了腮帮子,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是啊,我就是想做坏事来着,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做坏事的感觉是如何的呢!” 华苏听后只觉得好笑,敢情这丫头是故意的吧。 “寒儿难道不怕做了坏事被官府抓起来?”华苏挑眉笑问。 凌寒看向华苏,一脸狡黠,“反正我有华苏哥哥这个大靠山,怕什么!” “哈哈,寒儿这是要拖我一块儿下水吗?”华苏爽朗一笑,倒是让凌寒看呆了,华苏哥哥,很少这样发自内心地笑吧。 不知为何,虽然每次见到他都能看到他万年不变地笑着,仿佛笑已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种的态度,也是一种习惯,假如他不再微笑,那便不是华苏。 过去凌寒不曾在意,如今回忆他每次微笑,虽然能够融化人心,却很少发自内心,而方才他那爽朗一笑,才是他的本性了吧。 也许,他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快乐地活着,无奈,他生在帝王家,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要受人监视,甚至是被人掌控。 “无论如何,寒儿都会和华苏哥哥在一起。”忽地,凌寒看向华苏,睁大眼睛。 华苏收住笑意,微微一愣,眸底闪着别样的光芒,却只是一瞬,他复又恢复了笑意,说:“寒儿还真想把我拖下水吗?”他故意曲解凌寒的话中含义。 凌寒却直言道:“不,寒儿知道华苏哥哥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寒儿心里在想什么。” 华苏回顾四周,命宫人们退下,当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华苏才缓缓开口,说:“傻丫头,皇宫凶险,你只要安心做你的郡主便可,华苏哥哥可以应付。” 华苏心想,自父皇驾崩,在这幽深的宫墙内,他便成了真正的寡人一个。虽然他还有皇后,还有舅父,可是这些人,哪一个是真心对自己的,他心里完全有数。 这样的心思多年来一直独自承受,万没有想到被眼前年岁不大的女子所知,真不知是庆幸还是不幸。 “正因为皇宫凶险,寒儿才不能留华苏哥哥一人,你是我义兄,寒儿会一直陪着兄长的!”凌寒坚持道。 华苏在内心自嘲一笑,心想自己也只是她的兄长罢了,永远无法逾越。 “华苏哥哥,其实……有件事我藏在心底很久了,不知道该不该说。”面对凌寒突如其来的肃然,华苏心中怔了一下。 凌寒瞻顾左右,继而伸出小手让华苏低下头,靠近些,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华苏眼底波澜不惊,不知却早已心猿意马,感受着她在自己耳边吐气,如兰馨香,从未有过的距离。 直到那感觉渐行渐远,华苏才恢复神态,淡淡地笑着。 凌寒惊讶,他为何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反应? 华苏说:“这件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还是要谢谢寒儿的提醒。” 凌寒讶道:“啊?原来华苏哥哥早就知道了,害我还白担心一场。” 华苏固然对她关心自己而感到喜悦,却又说:“这件事以后谁都别告诉,以防万一。” “嗯,除了华苏哥哥,我谁都没说。” 包括叶景元吗?华苏在心底想。 不过即便说了也无妨,当初先帝移交兵权一事固然会影响到莫子清,却无法动摇他在朝中的势力,如今先帝已逝,他仍然保留着三分之一的兵权,无须忌惮。 只是,莫子清表面上虽是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吧。 而华苏所能做的,便是安分守己,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要保卫他的国家。 “你看,说着说着又绕到扫兴的地方上去了,寒儿,你想借多少银子?我命人去国库取。”华苏言归正传,不想凌寒为他陷入这宫闱的尔虞我诈之中。 闻言,凌寒恍然道:“啊,我想开家酒楼,一千两。” “原来是想开酒楼,不是为了做坏事啊?”华苏开玩笑道。 “华苏哥哥还在取笑我吗?”凌寒撇嘴道。 “呵呵,我晚点派人送去将军府。” “别,就是景元不答应让我开酒楼,我才来找华苏哥哥借钱的。”凌寒阻止道。 此时,在将军府练剑的叶景元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说他。 “既然如此,区区一千两也用不着去国库取,华苏哥哥现在就给你提现。”说着,华苏喊道:“燕斛。” 顿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闪到他们面前,凌寒着实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燕斛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燕斛面朝华苏,一手置于腹前,低头恭敬道。 “你身上可有一千两?”华苏笑问。 燕斛微微一愣,随即回道:“属下身上正好有一千两的银票,不知皇上想要……” 华苏插话道:“拿出来给郡主,就当是我向你借的,下月在你月俸中加上。” 燕斛汗颜,加上这回,皇上可欠他不少钱了,每回出宫,掏钱的总是他,不过好在,皇上一言九鼎,说还总是会还的,就是要拖延很久罢了。 燕斛虽这么想着,却仍旧依言将一千两银票给了凌寒,拿到钱的凌寒顿时心花怒放,连连向燕斛道谢。 燕斛不自在地别过头,随即告退。 凌寒把银票藏到了袖中,一脸笑意。 华苏只是静静地看着,随后又问:“接下来,寒儿是想打道回府还是继续陪我走走?” 凌寒闻声抬头,笑道:“华苏哥哥觉得寒儿会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华苏作思考状。 凌寒嘟着小嘴,敢情华苏哥哥是不相信她的为人了? 华苏笑着揉她发丝,不语向前走着,凌寒紧跟上去,眉头紧锁道:“莫非华苏哥哥真这么认为?” 华苏摇了摇头,说:“天要暗了,寒儿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今日不想那么早回去,我想留下来陪华苏哥哥吃晚饭。”不知怎么地,凌寒惊讶自己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也脸不红心不乱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口。 要知道,和天子同案而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除非是皇帝的亲人,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不过,凌寒此刻是郡主,也算半个皇族中人,既是一家人,总有一块儿吃饭的道理。 除非华苏拒绝。 华苏心中一颤,面带微笑,自顾自走着,轻声道:“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不担心,华苏哥哥让人传个话回去不就行了?”凌寒不急着回去,她的气尚未消,就让景元先着急一会儿,除此之外,她心底还有另一个想法。 华苏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她。因为他说过,永远不会拒绝她。 晚膳时分,华苏命御膳房做了几道杭州的名菜,都是凌寒熟悉的,他们没有在房内用膳,而是在上回下五子棋的凉亭内,简单地边吃边聊,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咦?为何要点那么多灯?”凉亭四角,分别点了四盏宫灯,可是天空尚未完全暗下来,凌寒觉得奇怪。 “我习惯了。”华苏夹了一块东坡肉到凌寒碗里,淡淡笑道。 修长的手指与玉石制成的筷子缠绕,秀美纷呈,莹白柔润,可看在凌寒眼里,又有一瞬的恍惚,那块肉分明是要夹到她碗里的,可华苏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将肉放进碗里。 不过,她收起了心底小小的波动,继而笑道:“我看今晚夜色不错,等会儿吃完饭,寒儿陪华苏哥哥赏月如何?” 那只拿着筷子的玉手顿了一下,继而又听他若无其事地说:“好。” 凌寒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碗,开始吃饭,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她边吃边偷眼去看华苏,华苏只是优雅用餐,并未注意到她的投视。 片刻后,残羹冷炙撤去,凉风一过,吹灭了两盏宫灯,周围顿时暗了不少,华苏假装不在意,而凌寒却能从昏暗的灯光中看到华苏略有的不安,也许,正如她之前猜测,那日目无焦距,是有原因的。过了半响,她说:“月如钩,夜色柔和,只可惜,没有办法与华苏哥哥一同赏月了。” 华苏身形一顿,听出了她话里的惋惜,而后勾起唇角,道:“原本以为可以瞒过寒儿,却还是让寒儿发现了。” “也许华苏哥哥不知道,我曾经也学过一点医术,虽说不曾钻研,一时半会儿可能发现不了,但久而久之,总是会看出问题的。” 若是没有记错,华苏哥哥得的应该是“高风雀目”,是一种眼疾,在夜间或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东西,倘若严重一些,便会什么都看不见。 “华苏哥哥,其实你没有必要隐瞒我的。”凌寒皱眉。 “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身体缺陷,不想提起罢了。”华苏淡淡道。 “这样……是多久了?”凌寒心想,他身在皇宫,多得是医术高明的太医,而他至今未得医治,只怕是由来已久,无法医治了,又或者是他不愿意医治。 “自娘胎以来,其实不是病,而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毒素积聚在体内,此毒无解,只能将毒素集中到眼部,以此保重性命。”华苏说得云淡风轻,笑颜未改。 凌寒暗暗惊心,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眼疾是中毒所致。 “何毒如此厉害,会没有解药?” “蛊毒,名为情蛊,原本在我娘体内,我娘生下我后,残余的毒素便留在了我体内,因制毒之人已逝,此毒也已无解。”而他也是因替娘亲解毒才来到这个世上,这一句,他并未向凌寒说明。 闻言,凌寒心中又是一惊,究竟他的娘亲是何许人也?怎会被人下蛊毒?而之后,又发生了何事?她忽然感到,华苏哥哥的一生,是如此神秘,从他们相识直到现在。 “我如今这样,只怕是无法陪寒儿赏月了。”华苏忽地抬头看向天空,只能模糊地看到月亮的影子。 凌寒心中尽是苦涩,她本也不想赏月,只是想知道华苏的眼疾,没想到揭开的却是一道伤疤。 “不过寒儿可以形容给我听,我可以在心中描绘出来。”华苏笑道。 见他笑着,凌寒也笑了,也许正是因为常年面带微笑,才使他心境开阔,那她何不放下一切烦扰,与他共“赏”明月。 月如钩,这一夜只属于他们二人。听她描述着,华苏已了无遗憾。 ------------ 第七十一章 流言蜚语 更新时间:2011-09-17 “姐姐,你又要进宫了吗?”阿云推开凌寒的房门,见她正在对镜梳妆,换作以前这个时辰,她该是在睡觉才是,这些日子却是出奇地起得早,便有此一问。 凌寒绾好一个简单的发髻,面朝阿云笑道:“嗯,我去去就回。” 阿云走上前,觉得奇怪,发觉她近日进宫太过频繁,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凌寒感到阿云站在边上,却不说话,便放下梳子,回头问她:“怎么了?” “姐姐,酒楼正在装修,有很多事情需要姐姐来处理,我怕姐姐一进宫又不知该何时才能回来……”阿云略带为难道。 凌寒明白过来阿云原是在担心这个,于是拉起她的手,不禁莞尔道:“这次我很快就会回来,云凤楼那边不是还有安顺帮忙?你到时听他指示便可,至于有什么细节上的问题你先记下来,我回来后自会处理。” 这次进宫,凌寒是想给华苏送点东西,关于治疗他眼疾的一些药方。虽说宫中有御医照看,可华苏的眼疾并未对外透露,除了凌寒和燕斛,恐怕再无其他人知道,也许他隐瞒也是另有原因。 为此,无法劳烦御医大规模诊治,凌寒唯有出宫后,翻阅所有医药典籍,查找药方,尽可能地找到有效医治方法。 倘若再不行,只好回到杭州将方大夫请入宫中亲自医治。 当然,此事事关重大,宫中定是插有太尉的耳目,凌寒一切小心行事,就连叶景元和阿云都尚未提及。 她不是不想告诉叶景元,只是叶景元近几日早出晚归,几乎见不到他的影子,想说也没有机会。凌寒又忙着云凤楼在京城开张的事,以及替华苏寻找药方的事,并未深究叶景元到底去了哪里。 兴许他是忙公务去了,毕竟他现在是威武大将军,手握三分之一的兵权,有大批军队须有他亲自整顿。 而凌寒甚至有些小小的庆幸,如此一来,叶景元便不会阻止她开酒楼了。 “那我先去忙了,姐姐自己小心。”阿云略微担忧地看了凌寒一眼,随后离开了。 阿云走后,凌寒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这几日看医书后的笔记,也算是药方一张,而且是经过京城大夫验证后的一张可靠药方。凌寒把药方藏在怀中,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后也提步出了门。 一炷香后,凌寒已踏入宫门,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皇宫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她每走到一个角落,总会有宫人偷偷地看着她,随后恭敬地行礼,而待她免去他们的礼数之后,宫人们竟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凌寒正纳闷,却没有人给她一个解释。 一直到御花园,那些人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去,这让凌寒浑身不自在,可她并未找人相问,而是选择暗中察言观色,她假装不在意,站在花丛中赏花,眼角的余光却落在那些宫人们身上。 经过御花园的两个小宫女看到凌寒先是行了个礼,凌寒向她们微微点头,面带笑意,随后小宫女起身离开,待有一些距离了,才开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你刚才怎么向她行礼了?”宫女甲问宫女乙。 “她是郡主,不行礼便是大逆不道之罪。”宫女乙怯怯地回答。 “可她又不是正统郡主,只是民间一个野丫头,若不是当年有皇上关照,先皇又怎会封她为郡主?表面上和皇上是兄妹关系,暗地里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媚术来勾引皇上。” “嘘!姑姑吩咐过,这些话万不能在宫中提起,若是被发现,那可是要杀头的!” “说说而已,反正她又听不到。”宫女甲撇嘴道。 “好了好了,咱们还要去纤羽殿奉茶,不要耽误了正事儿。”宫女乙无奈地提醒道。 “我知道,不会忘了,皇后娘娘恩泽后宫,对咱们有如再生父母,又怎会忘记?”宫女甲说,面上净是崇敬之色。 “只是这么好的皇后娘娘,皇上为何鲜少去纤羽殿呢?” “都说了是那个什么郡主的,把皇上迷得团团转,自古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更别提是当今圣上了,依我看,只要那个郡主在一日,皇后娘娘便有一日无法得宠。” 宫女乙还想说什么,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两人抬起头,见是莫秦羽身边的宫女小环,顿时吓得失魂,纷纷下跪,浑身颤抖,不敢再出声。 “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小环眯着眼睛,面带凶狠道。 “怎么了?是何人在此喧哗啊?”莫秦羽听到声响,便从内室走了出来,只见两个小宫女端着茶水和糕点跪在地上,头低着,不住地颤抖。 小环瞧莫秦羽走出来,立即上前去搀扶,放低了语气,说:“娘娘,奴婢正在教训这两个丫头不懂规矩。” 莫秦羽皱了皱眉,问:“她们两个犯了何事?” “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不过去才会这么说。”宫女甲顿时冷静下来,慢慢地不再颤抖,主动请罪。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莫秦羽挑眉看向她。 “娘娘……”小环欲言又止,心想这些不堪的话又怎能让她听到? “奴婢只是看不过去皇上一直陪着郡主,为何没有携带娘娘您共赏御花园?娘娘您如此恩泽后宫,又有神慧,又岂能让区区一个民间郡主比下去?” “大胆!你知不知道……”小环听闻欲斥责她,怎知莫秦羽不动声色地打断道:“让她说下去。” “奴婢知道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奴婢无法眼睁睁看着皇上受郡主迷惑,紊乱纲常啊!”宫女甲说得声泪俱下,更是对莫秦羽表现得一片忠心。 “你又是如何知道皇上是受郡主迷惑?他们可是义兄妹啊。”莫秦羽上前一步,俯身吐气。 “不瞒娘娘,后宫都在传言,郡主时常进宫面见皇上,表面上是叙家常,可这背地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他们不是亲兄妹啊。”宫女甲如实回话。 “既然不是亲兄妹,那皇上若是有意将她纳入后宫也未尝不可,你又替本宫担心什么?”莫秦羽站直身躯,举起手,端看那鲜艳欲滴的丹蔻。 “郡主已婚配叶将军,却与皇上暧昧不清,娘娘,您身为一国之母,不应该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啊!若是将来酿成大祸,奴婢是担心娘娘被世人责骂管理后宫不当啊!” “哦?那依你之见,本宫该如何处理?”莫秦羽不愠不怒道。 “阻止郡主和皇上继续见面。” “如何阻止?” “将流言扩散,皇上若是明君,他知道该怎么做。” “可在后宫散布谣言,一旦让皇上追究起来,只怕牵连甚广呢。” “只要能为娘娘办事,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奴婢愿一力承担!” “本宫可没说让你替本宫办事啊。” 宫女甲愣了愣,继而又说:“是,一切只是奴婢的主意。”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宫女甲缓缓抬头,脸色惨白,可她的模样长得算是好的,至少比其他宫女要出众一些,莫秦羽伸手抬高她的下巴,问:“带你的姑姑是谁?” “回娘娘,奴婢一年前进宫,至今跟着紫陌姑姑。” 莫秦羽微微一愣,放开了她,“起来吧。” 宫女甲站起来,转身看了眼和她一起来的宫女乙,怎知她胆小怕事,早已晕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莫秦羽看着宫女甲问。 “回娘娘,奴婢小如。” 莫秦羽点了点头,说:“好,本宫记住你了,倘若你能将流言消散,今日之事本宫可以不追究。” “谢皇后娘娘开恩!奴婢定当尽心尽责。” “嗯,你且回去吧,有什么事,本宫自会传召你。” “是,奴婢告退。”小如福了福身,搀起宫女乙一同离开了纤羽殿。 待人离开后,小环才忍不住开口:“娘娘,您就这么放过那丫头了?要知道她方才所说的话足以杀她千百次了。” “本宫还能用她,暂时不能治她的罪。” “为何?难道因为那丫头是紫陌的人?”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重要的是,后宫需要有人来辟谣。”莫秦羽淡淡道。 小环点头,复又想起方才小如说的那些不堪的话,略微担忧地看向莫秦羽,说:“娘娘,那些都是宫人们的胡乱臆测,您莫要放在心上。” “呵呵,本宫自然知道。”莫秦羽随意一笑,不以为意,因为散布谣言的人正是她自己。 既然他皇甫忆君心里只有郭凌寒,而不再踏入她的纤羽殿,那她何不做点牺牲,再让他不请自来? 莫秦羽勾起嘴角,不顾小环的讶异,独自回了寝宫。 而另一头,凌寒正与华苏讨论医治眼疾的方法,未能察觉到他们已是深陷水深火热。 第二日,凌寒又去了皇宫,只是不同的是,她才到宫门口,便让守卫军给拦了下来。 凌寒觉得这守卫军长得面生,心想对方可能不认识自己,便亮出华苏御赐的腰牌,说:“我是郡主,让我进去。” 谁知那守卫军冷冷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皇上吩咐了,若是郡主进宫,命我等一力拦下。” 凌寒闻言一愣,暗自惊讶,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日怎又会被拦下来,而且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 莫不是莫子清做了什么手脚,将皇上软禁了起来? 可是为何先前一点动静都没有?景元也没有对她提及,而是一大早正常上朝,究竟发生了何事?凌寒感到一头雾水。 无论宫里发生了何事,凌寒这会儿是进不去了,她唯有打道回府,再另想他法。 而华苏下朝后,原本不想去御花园,却仍旧忍不住走了那条路。 到了御花园,并未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想,估计是自己的命令奏效了。 自凌寒昨日走后,华苏便听刘德川回禀宫中近日的谣言,还进言让华苏与凌寒少见面为妙,至少要等到叶景元与凌寒完婚。 听闻后,华苏但笑不语,原来自己的心思早让外人瞧了去,而那丫头却依旧迷迷糊糊地被蒙在鼓里。 不管谣言来自何处,华苏不想凌寒因此受到伤害,他只想保护她,所以才命人拦下她,阻止她进宫,而他也可趁此机会解决一些麻烦。 前些日只顾着陪她,留了一大堆的折子,再如此下去,只怕要被人误认为是沉迷女色的昏君了。 华苏自嘲一笑,在御花园逗留了一小会儿,随后没有回御书房,而是去了纤羽殿。 远远地,便有人传皇上来了,莫秦羽立即命人打理好一切,穿戴整齐,继而喜出望外。 只见华苏一袭龙袍,迎面而来,宫女们纷纷欠身行礼,莫秦羽屏气凝神,由小环搀扶,站在大殿中,微微欠了欠身,说:“臣妾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 华苏微笑着令众人起身,踏入大殿,缓步行至莫秦羽跟前,莫秦羽起身回头对小环说道:“小环,去沏壶茶来。” “是,奴婢遵命。”小环欠身正欲离开,却被华苏叫住,笑说:“小环,沏茶的时候小心点,别再错加了东西进去。” 小环闻言,微微一愣,抬头看到华苏表面笑得温润,话里却在暗示上回的事,但她并不害怕,华苏虽是九五之尊,可她们背后还有一个太尉撑腰,华苏还拿她们不得。 “多谢皇上提醒,小环知道了。”语毕,小环转身离开了。 待人走后,华苏又转身看向莫秦羽,问:“皇后难道想让朕一直站在这里?” 莫秦羽闻言,立即醒悟过来,忙说:“请皇上恕罪,臣妾方才惊喜过头,一时失了神。” 华苏嘴角微扬,并未追究莫秦羽对自己做过的事,而是说:“皇后不必惊喜,朕是想念你的冷暖玉棋子了。” 原来他来,只不过是想念冰冷的死物,而不是热血沸腾的她。 华苏静静地看着莫秦羽,等她发话。 良久,莫秦羽才说:“皇上先在榻上坐一会儿,冷暖玉棋子由小环替臣妾保管着,待她沏好茶过来,臣妾便会命她去取。” 华苏微微颔首,说:“如此甚好。” 随后,华苏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沉默不语。 ------------ 第七十二章 恢复选妃 更新时间:2011-09-19 一盘棋,一壶茶,两个人。 莹白通透的玉棋子,修长白润的指节,两者交缠一起,隐隐透着光。华苏把手放在紫檀木盒中,手中握着一把棋子,久久未能举棋。 莫秦羽落下黑子良久,见华苏没有任何动作,便问:“皇上,该您了。” “哦,朕摸着温热的棋子倒是上瘾了,险些忘了落子。”华苏微微一笑,随即将白子落下。 莫秦羽见华苏含笑看着自己,一时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只见华苏正在拿走她的黑子,而他每拿走一粒黑棋,总会捏在手中一小会儿,似在感受冷暖玉的温度。 莫秦羽心知华苏已是对她的冷暖玉棋子爱不释手,心想倘若能将棋子相赠,不知能否让他对自己另眼相待? 思及此,她看了看棋子,又看向华苏,说:“臣妾看皇上似乎很喜欢这冷暖玉棋子,若是皇上不介意,臣妾可将它送给皇上。” 闻言,华苏抬头看向她,摇头道:“朕是喜欢,可朕不想夺人所好,何况,这还是舅父送给表妹的生辰之礼,岂能轻易相送?” 莫秦羽手指一颤,他叫她表妹,还称她爹爹为舅父……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仿佛她在嫁入东宫之后,再没有亲人间的问候,只有君臣之礼。 而他如今再次如此称呼,又是何意? 莫秦羽没再落子,而是将一双柔荑藏在袖中,指节发白。 “是父亲送的礼物没错,可既已是臣妾之物,臣妾若想将它转赠于表哥也未尝不可。”她凝视着华苏,这一声“表哥”她亦是藏在心底许久,今日,终于能够当着他的面再次说出。 华苏只是淡淡笑着,须臾,他又说:“皇后不必如此,棋子留在纤羽殿即可,倘若朕想起来,便会来此与皇后一起对弈。” 言下之意,倘若想不起来,他便不会再来。只是一副冷暖玉打造的棋子,他是一国之君,若是喜欢,大可以再命人打造一副。 莫秦羽心底一凉,再没有听到他唤她“表妹”,也许他只想稍许提醒一下皇甫家与莫家尚是姻亲,凡事都该忍让一些,莫要因小失大。 “好了,朝中尚有一大堆公务需要处理,朕就不打扰皇后休息了。”说着,他正要起身,却听莫秦羽说:“皇上,您今晚……” “朕今晚宿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华苏打断她,含笑说道,而他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处理朝政固然重要,可也要繁衍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啊!”莫秦羽见他欲要离去,不想这几日的辛苦白白浪费,便急道。 怎知华苏依旧语气淡然,“那一日,朕不是已经宠幸了皇后?” 莫秦羽面上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道:“可是……臣妾……尚未有身孕。” “哦,此事来日方长,朕与皇后还年轻,眼下朕还要处理朝政,改日吧。” 莫秦羽还想说什么,只是才抬头,却只看到黄袍一角,华苏早已离去。莫秦羽暗暗咬牙,心想自己再怎么努力,始终无济于事,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宫外的那个女子。 莫秦羽不相信,单凭她一个小丫头可以把皇上迷得团团转! “小环!”莫秦羽看着大殿外,目光凌厉,喊道。 “小环在。”小环闻言跑到莫秦羽身边,问:“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莫秦羽凑到小环耳边,低语了几句,小环面上一惊,问:“娘娘,您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莫秦羽斩钉截铁道。 “您难道不怕会有后顾之忧?”小环担忧道。 “有你和爹帮着本宫,本宫惧意何在?”莫秦羽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底仍旧在淌血。 “既然娘娘决意如此,小环定当尽心尽力替娘娘办事。”小环看向莫秦羽,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翌日,朝中有人上奏,力求华苏重新考虑选妃一事。 华苏没有应下,他本想独宠皇后,或许能够打消莫子清让他选妃的念头,可是,他没有办法违心去宠爱莫秦羽,只是没想到,莫子清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在众大臣面前上奏恢复选妃一事。 自己女儿不得宠,却又处心积虑让别的女子进宫,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三天,莫子清再次上奏,华苏答应了。 也许,只有等秀女进宫,他才会知道莫子清究竟想做什么。 选秀之事交由礼部侍郎张达全权处理,虽说此事不属太尉管辖范围之内,可华苏深知张达此人并无过人之处,资质平庸,之所以能够担任礼部侍郎全由莫子清当年的举荐,想必也是莫子清的人。 其实这件事无论交给谁去处理,都不在华苏的担忧范围内,他只想静观其变,反正有莫子清把持朝政,他也不能做些什么。 一边进行着选秀,一边张罗着酒楼。 京城繁华之处,一家新开张的酒楼高朋满座,据说酒楼的东家是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将军,大家纷纷慕名而来。 凌寒和阿云坐在楼上包间内,静看着楼下安顺正有条不紊地招待宾客,一如当年在杭州时,他也曾如此帮忙。 “姐姐,自从云凤楼开张以来,宾客纷至沓来,照这么下去,云凤楼定会成为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阿云看着凌寒嘻嘻笑道。 凌寒弯起嘴角,说:“嗯,正如我所料。” “只是姐姐用将军的名义开酒楼,不怕将军说吗?”阿云敛住笑意,微微担忧道。 “不怕,若是我以自己的名义开酒楼,他才会说我。”凌寒微微笑道。 “嗯?”阿云不解。 “当初景元不许我开酒楼只怕是不想让我抛头露面,若是用他的名义,而我在背后掌局,那就另当别论啦!”凌寒举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说。 阿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哦,只要将军不责怪姐姐,那我就放心了。”嘴上是这么说,可她心底却有一点担心,因为叶景元还不知道凌寒用他的名义开了云凤楼。 “对了,阿云,你最近可有见到景元?”凌寒放下茶杯,忽然问道。 阿云摇了摇头。 凌寒顿时觉得奇怪,她已不再进宫,一心打理云凤楼,可回到将军府却一直见不到景元,心里着实有点担心。 “阿云,楼里你先照看着,我回去一下。”凌寒戴上面纱,对阿云说。 “好的,姐姐路上小心。” “嗯。” 凌寒收拾好东西下了楼,从后门离开,一路上,巷子里,到处张贴着皇上选妃的皇榜,这件事她早已听楼里的宾客说了,再看看皇榜,心中没有任何起伏,原来自己进不了皇宫,是因为华苏哥哥忙着选妃,无暇顾及她而已。 可是凌寒心中微微感到不适,她没日没夜忙完酒楼的事,又跑遍京城寻找大夫,再回到将军彻夜翻阅医书,原因只想替他找到医治眼疾的药方,而他一个命令,便可将她拒之门外,更令她连日来的苦功付诸一炬。 凌寒无奈一笑,往将军府方向而去。 彼时,御书房内。 华苏褪下龙袍,坐在案桌前,翻阅着数不完的折子。看多了,便觉得有些头疼,他放下手中的奏章,却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守在门外的燕斛听到声响,立马冲了进来,“皇上!” 华苏眉头一皱,笑说:“没事,不用大惊小怪。” 燕斛看了眼地面,蜡烛脱离了烛台,屋里暗了一分,他轻轻走上前,弯腰捡起鎏金打造的烛台,放回桌上,又将蜡烛插上,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蜡烛。 “皇上若是看累了,可以改日再看。” “朕不累。” “可是……”燕斛皱眉,“皇上若是不累,又怎会大意打翻烛台?” 华苏没想到燕斛居然越来越会顶嘴了,不过他知道燕斛只是出于关心,也就笑了笑,随后拿起刚才放下的奏章说:“朕只是看了这里头的内容,一时失神,才会打翻了烛台。” 燕斛困惑,究竟是什么奏章竟也让皇上会失神? “燕斛,你说这蒙古大汗派人出使我朝是何用意?”华苏放下折子,抬头看向燕斛。 “蒙古国与丘启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会无缘无故出使我朝?请恕燕斛愚钝,燕斛不知。” 华苏站起身,绕到桌案另一头,沉思道:“正是因为井水不犯河水,朕才觉得奇怪。虽然奏折上说,蒙古大汗派人出使前来朝贡,欲结两国之好,但朕担心此事恐怕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朕早前听闻蒙古大汗统一了北方,更将西域囊括其中,领土已扩充到了西北以外,如此强大的势力,对我朝必然存在巨大的危险。” 燕斛听出了华苏话中的担忧,心中也大为惊骇,“皇上,莫非蒙古人下一个目标是……” “先别急着下定论,这只是朕的猜测,待蒙古使节到来,再断定不迟。” “是否需要属下暗中部署?” “不必,倘若猜测错误,只怕引来蒙古国误会,反而会弄巧成拙,我们静观其变即可。”华苏一脸淡然,纵然他蒙古侵略而来,丘启泱泱大国,也不会坐以待毙。 燕斛不知道华苏心中所想,却能从他的从容不迫之中看出,他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坚强。 随后,两人沉默了一阵。 华苏转身弯腰,从青花瓷缸内随手拿出两卷画轴,其中一卷递交给了燕斛,“燕斛,这些是礼部今早送来的秀女画像,你来和朕一起看看。” 燕斛迟疑了一下,选妃是皇上的事,他看了又有何用? 华苏瞧他没有动作,又说:“随便看看,做做样子而已,若是看上哪家姑娘,朕给你赐婚,你也老大不小了。” 燕斛一愣,原来皇上不是在选妃,而是在替他寻找良缘,可燕斛从未想过男女之事,只怕要让华苏白忙一场了。 “皇上,燕斛一心侍奉皇上,从未想过男女之事。” “是没想过,还是已经心有所属?”华苏挑眉看向燕斛,燕斛满脸错愕。 “让朕想想。”华苏作若有所思状,“是周家小姐还是李家小姐?还是……京天府的女捕头?” 燕斛猛然抬头,复又低下头。 华苏哈哈大笑,笑燕斛藏不住心思,虽然燕斛平日里闷不吭声,但心里在想什么,华苏还是看在了眼里。 也许是经常让他出入京天府,令那两个人暗生了情愫也说不定。 “燕叔叔虽已不在,你又陪伴君侧,但燕家不能无后,而我视燕斛你为兄弟,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又怎可耽误?”华苏拍了拍燕斛的肩膀说。 “放宽心,等我稳固了势力,届时一定替你俩指婚。”华苏笑道。 “多谢皇上!”华苏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燕斛没有理由再作推拒。 “这才对嘛。”华苏微微一笑,收起画卷,扔回青花瓷缸,“突然有点累,这些只能改天再看了。” “那属下先行告退。” “嗯。” 华苏走进内室,燕斛看了眼那些画卷,便闪身离开了。 他说改天再看,而燕斛知道,那些秀女的画像崭新依旧,从未被展开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 第七十三章 蒙古使节 更新时间:2011-09-23 一晃一个月,选秀进行了一半,而蒙古使节也在这段时期到来。 凌寒依旧百无聊赖地坐在云凤楼雅间内,喝着清茶,看着楼下纷纷攘攘的人群。一口清茶,一口马蹄糕,悠闲自在,倒是忙坏了阿云和安顺。 云凤楼在京城开张不过一个月,生意却是出奇的好,丝毫不比当年在杭州时的差,照这个局势下去,也许能超越天然居和朱雀楼。 然而,凌寒开酒楼一是为了她娘,二是为了自己打发时间,赚多赚少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姐姐。”雅间木帘被人掀起,阿云两手空空走了进来,额头留有细微的汗珠,凌寒见势,立即回头笑道:“阿云,快过来坐。” 阿云走到凌寒对面坐了下来,凌寒给她斟茶,说:“辛苦你了。”随即无奈一笑。 她与叶景元约法三章,一、不得露面;二、一有麻烦,立即关店;三、永远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因此,楼里所有的琐事留给了阿云和安顺两人打理,而她则在幕后做她的策划人。 阿云喝了口茶,摇头说:“不辛苦,只要能帮到姐姐,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我也不想在将军府白吃白喝啊。” 凌寒举起茶杯,放到嘴边,低眉微笑,“忙了一上午,吃点东西吧。”她将马蹄糕推至阿云面前,又递给她一双竹筷,阿云忽略了竹筷,徒手抓起一块马蹄糕塞进嘴里。 凌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问:“这么久了,还没学会用筷子吗?” “学会了。”阿云含糊不清道。 “那怎么不用筷子?” 阿云吞下马蹄糕,说:“其实一年前已经学会了,只是长这么大,向来都是用手直接抓着吃,用筷子始终不习惯。” 凌寒了然地点了点头。她虽说也会直接用手抓着吃东西,可在有筷子的情况下,断然不会再徒手去抓食物。而阿云的情况就不同了,她从小就生长在乞丐堆里,不会使用筷子实属正常。可一年多下来,总该学会使用,但她选择直接忽略,这让凌寒觉得十分奇怪。 “对了,阿云。”凌寒喝着茶,不经意看向阿云,“你那马奶糕是谁教你做的?” 阿云微微一愣,回忆道:“我也不知道,印象中好像我娘曾经做过,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记不太清楚。” “你是说,你是单凭印象做出来的?” “嗯。”阿云点头,“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随便问问。”凌寒抿嘴一笑,将视线投向别处。阿云觉得莫名其妙,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片刻的沉默与楼下大堂内的喧哗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当一队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走进云凤楼时,全场又安静了下来。 凌寒远远望去,为首的男子身着长袍,而那长袍与中原汉人不同,长袍右开襟,不开权,袖长而窄,高领,袍子的袖口、领子、袍边都缝有图饰。他扎着腰带,腰带右侧佩挂着一把别致的小刀,脚上穿着一双皮革马靴。再看脸,五官粗犷,头发梳成辫状,分成两条弯起。 来者气势凶猛,却没有恶意,全场所有的人看到异邦人都不敢靠近,更没有敢招呼他们。 凌寒认得这装束,是蒙古人的装扮。但是,她只见过书中的描述,却没有见过真正的蒙古人,不免也愣了一下。 为首的男子左右环顾,大声问道:“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招呼客人的?”他的声音十分洪亮,如同是在广袤的草原驰骋的野狼那般嘶鸣。 掌柜的颤颤巍巍地躲在柜台后,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向前,良久,安顺站了出来,徐步走到那人面前,一点也看不出害怕。 “实在对不住,小店刚开张不久,都是新人,怠慢了这位客官,还请见谅。” 凌寒坐在楼上静静地看着安顺与那人周旋,发现安顺和以往有些不同,就好像回到了他发高烧之前,恢复了精明。 难道,他已经好了? “听说今早蒙古国派来了使节,想必就是这些蒙古人了。”阿云随她一同看着下面,初见他们走进来有一丝的惊讶,随后又有一股熟悉感萦绕在心头,却又不明白是什么。 凌寒也听说过蒙古出使丘启的事,只不过他们此行目的究竟为何,不禁令人担忧。 “安顺大哥真是厉害,居然敢于招架蒙古人。”凌寒随着阿云的声音望去,只见安顺已带着三五个蒙古人往楼上而来。 凌寒一路看着,安顺忽然抬头,与她对视一眼,凌寒微微颔首,安顺加以回应,示意没事。而在此刻,那为首的蒙古男子也同时抬头,凌寒心底一颤,不为他粗犷的面容以及凌厉的气势,而是那双眼睛,竟是暗灰色的,且混杂着一丝墨绿。 这双眸子是她最为熟悉的,只因像极了一个人,那便是叶景元。 凌寒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他有一双与景元一模一样的眸子?是巧合?还是因为有别的原因? 阿云看到凌寒一瞬间的恍惚,便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那男子又看了一眼阿云,微微惊讶,阿云不明白他为何看到自己会惊讶,一脸的茫然。 良久,凌寒回过神来,对阿云说:“阿云,你去把安顺叫来。” “哦。”阿云愣愣地点了点头。 走出去的时候,不料与那些蒙古人撞了个正着,阿云对安顺附耳说了两句,安顺微微颔首,便走进了凌寒的雅间。 凌寒看向安顺,问:“安顺,你方才和那蒙古人说了些什么?” “安顺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一些该说的话,他们远道而来,听闻了云凤楼近日的名气,却没想到我们中原人竟是如此害怕他们。” “蒙古人骁勇善战,征服了整个大西北,如此强势,能不让人胆战心惊吗?”凌寒皱眉道。 “但我们是敞开大门做生意的,犯不着因此触怒了他们。” “嗯,安顺说得有理。”凌寒含笑点头,随即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安顺,问:“你的病好了为何也不和我说一声?” 安顺身形一顿,说:“原来大小姐已经发现了。” 凌寒心想,如此明显,若是一直被蒙在鼓里,那我就变傻了。 而凌寒嘴上却说:“何时好的?” 安顺说:“三年前。”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看来她的确是变傻了,竟然早没有看出来。 “安顺其实时常去方大夫那里复诊,久而久之,便慢慢地好了。” “那你为何没有告诉我?”凌寒佯装生气,皱眉道。 “安顺本来不想瞒着大小姐,不过大小姐时常不在书院,安顺没有机会说,何况,这件事也并不重要。”安顺低着头,说话的时候看不清脸上表情。 这下,凌寒的青颦蹙得更深了,她的时间都给了叶景元和云凤楼,却是忽略了这个一直在背后支持她的人。 “对不起,安顺。”她为自己的轻视而道歉。 安顺摇头,复又抬起头,说:“无论如何,安顺永远都是大小姐的安顺。”他从没有怪过凌寒,她能看出他的病已经好了,就足以说明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不奢求任何,只希望她过得幸福。 凌寒看着聪明能干的安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这种怀念令她觉得像是亲人围绕着自己,不禁莞尔一笑。 她没有戴面纱,安顺看着这一抹笑容,竟是痴愣了一下,随即又回过神,说:“安顺先去忙了,我怕阿云一个人照顾不了。” 凌寒微微点头,待安顺离去,她又将视线投向远处,思绪万千。 夜晚,凌寒回到将军府,远远便瞧见一男子长身立于梅树丛中。忽然玩心大起,提起裙摆,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身后。 她刚想举起手从背后蒙上他的眼睛,让他猜自己是谁,谁知道对方反应灵敏,率先转过身,说:“回来了?” 凌寒顿时觉得扫兴,垂下手,撅嘴道:“景元真无趣,每一回都吓不倒你。” 叶景元拧着眉头,失笑道:“我是习武之人,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必然发现。” “那你就不会假装没发现吗?”凌寒气道。 “嗯?”叶景元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见此,凌寒心中更气了,心想这安顺变聪明了,景元怎就变傻了?而她不知叶景元也是个老实人,更是个不谙情趣的男人! 凌寒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去开门进屋,而叶景元好似发现她在怄气,立即从身后一把抓住她,问:“生气了?” 凌寒停下脚步,背着他说:“对,我生气了,气你这些天连个影子都没有,如今现身,和你闹玩一下,却又不知趣!” “对不起,这几天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过几天我便会陪你。” 凌寒在心底重复他的话,一脸无奈,他难道就不会说些别的? 叶景元瞧她不说话,便急道:“到时候你想怎样便怎样,任由你来差遣。” “这可是你说的!”凌寒猛地转过身,一脸调笑地看着他,叶景元暗叫不好,又让这丫头摆了一道。 叶景元认真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无奈地笑了。 凌寒嘻嘻一笑,然后打了个哈欠,说:“有点累,我先回去睡了,景元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正要走,叶景元有一瞬的恍惚,而后拉住她,捧起她的脸颊,对准她的双唇,猛地亲了下去。 缠绵一阵后,凌寒睁开双眼,也不顾叶景元想说什么,独自走进屋内,倒头大睡。 叶景元站在门口看了良久,神色瞬息万变,半个时辰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回到房中,叶景元走到窗前,那里放着一张黄花梨木雕成的长桌案,上头架着一把大刀,正是当年先帝御赐的“饮月刀”,他曾带着这把刀征战沙场,砍杀无数叛军和蛮夷,上头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他举起刀,拔出刀鞘,月光下,寒光凛凛。 看着“饮月刀”静立良久,心中经过一番挣扎后,才放下大刀。 躺在床上的他,整夜未眠。 ------------ 第七十四章 比武 更新时间:2011-09-25 一大清早,凌寒没有去云凤楼,而是被阿云拉去了围场。 今早阿云匆匆忙忙地跑来告诉凌寒,皇上答应蒙古使节要举办一场比武大会,以此切磋。 而蒙古使节听闻丘启有位骁勇善战、威风凛凛的叶将军,便指定由他出战。 华苏没有办法,倘若不接受,只会挑起两国交战,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凌寒一惊之下,忙跟着阿云去了围场,只是围场守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阿云急得跳脚,忙叫凌寒快想办法,凌寒心里也急,她不是不相信景元的实力,而是担心那些蒙古人不怀好意。 光顾着着急,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而阿云比凌寒还要担忧里头的情况,“姐姐,要不我们直接闯进去得了!” 凌寒拉住她,怕她乱来,说:“不可鲁莽!” 阿云欲哭无泪地看着凌寒,凌寒似又想起什么,说:“跟我来,我有办法了。”凌寒想起自己的身份,再也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只要亮出身份,守卫应该会放行。 阿云不明白凌寒为何带她回了将军府,待她看到她换上盛装时,才明白她是想以郡主的身份进入围场。 “阿云,你也去换套衣服,扮成我的侍女。”凌寒一边束腰带,一边对阿云说道。 阿云点头,随即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炷香后,两人整装完毕,再次回到围场。 守卫军举起长矛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凌寒见势亮出金牌,盛气凌人道:“这是先帝御赐的金牌,见金牌如见先帝,本郡主如今想进去围观,尔等还不立即放行?” 那两个守卫军伸长脖子瞧了瞧凌寒手里的金牌,不敢确定是真是假,随即大眼瞪小眼,好像觉得又是真的,忙给凌寒下跪道:“属下参见郡主!” 凌寒微微点了点头,为让他们站起来,自顾自带着阿云往里走去,怎知其中一个守卫军忽然站起来,挡住说:“郡主,请恕属下不能放您进去。” “为何?”凌寒蹙眉看向他,觉得甚是麻烦。 “皇上吩咐,围场重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本郡主是闲杂人等吗?”凌寒挑眉看向他。 “这……”那人一脸为难道。 “好了,出了事,本郡主愿一力承担,你俩好好守着。”凌寒趁他犹豫之际,拉着阿云从他眼皮底下钻了空子,一路小跑。 守卫军为了避免麻烦,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默默地继续守卫。 进入围场后,看不到半个人影,这全部的人都去观看与蒙古人的比武了。 远远地,听到一声大吼,她们循声走去,没有让人发现。 “姐姐,你说将军会不会有危险?”阿云一脸担忧地抓着凌寒,凌寒摇头噤声,“嘘!我们去看看,景元是武状元出身,不会轻易被打败的。” 阿云闻言点头,默默地跟着凌寒混入人群。只是她的一身衣裳太过显眼,场上的人虽都专注地看着比武,而坐在台上的华苏一直凝眸扫视着台下,当看到凌寒的身影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又恢复笑意,仿佛早已猜到她会出现似的。 华苏回头对燕斛附耳了几句,燕斛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人群,微微点头。 凌寒看着比武台,并未发现景元的身影,而是周郎将与其中一个蒙古人在比赛摔跤。 而她随后又将视线投向观看台,也没有景元的影子,心想会不会是阿云得到了错误消息? 正想回头问阿云,谁知燕斛冷不丁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说:“郡主,皇上有请。” 凌寒微微一惊,看向主看台,发现华苏正含笑看着自己,心想自己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没有逃离,而是跟着燕斛,这样也好,不用偷偷摸摸的。 燕斛带她到了华苏身边,凌寒微微行了个礼,华苏示意她坐下,也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凌寒看了看他旁边的加座,也许他早已料到了自己会来,才会有所准备。 于是,她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华苏哥哥,景元呢?” 华苏淡淡笑着,心想这丫头许久不见,没有一句寒暄,一上来便只问叶景元身在何处,着实令人心寒啊。 “他在后场准备,稍后会与蒙古使节对战。” 凌寒一脸惊讶,猛然想起昨日在云凤楼看到的那个蒙古人,“不知蒙古使节是怎样的人?” “此次出使我丘启的使节乃是蒙古大汗的同胞兄弟,鲁亲王部日固德,据闻此人骁勇善战,与其兄一起征战西北,一直是他们蒙古国的不败神话。” 闻言,凌寒内心一片悚然,手心不禁出汗。 华苏看出了她的担忧,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轻声道:“放心,我们的叶将军亦不是省油的灯。” 凌寒得到华苏宽慰的眼神,稍稍安心了点,随后又听燕斛汇报说:“皇上,周郎将败了。” 华苏看向比武台,只见周郎将与蒙古勇士互相拱手承让,蒙古使者那边一阵欢呼,胜利者面向华苏再次拱手。 “哈哈!中原武夫也不过如此,不知皇上接下来会派谁来与本王比试?”部日固德跳上台,面朝华苏,出言不讳。 如今我方处于弱势,再听到他的那番言辞,难免引人嫉恨。 凌寒看向来人,发现他正是昨日在云凤楼遇见的那人。他方才那番话她也听在耳里,亦是暗中咬牙切齿,对方摆明了就是胜之不武,谁都知道摔跤对蒙古人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随便在蒙古大街抓个人,哪一个不会摔跤呢? 而到了中原,体格身形差异,根本没有办法比啊! 思及此,凌寒悄声对华苏说:“华苏哥哥,这里是中原领土,凡事由我们说了算,先前已按照他们的方式进行比武,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按照我们的方式出招了?” 华苏凝神静听,笑意延伸到了眼底,凌寒所说正如他心中所想,于是,他站起身,对那人说道:“敢问王爷此次为何出使我国?” 部日固德不明白华苏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但依旧如实回答说:“本王早已说过,是为了结两国友好。” “既然如此,王爷已用蒙古人的比武方式赢得了两回合,那么接下来,为了公平起见,不知能否用汉人的方式进行比武?”华苏含笑看着他。 部日固德微微一愣,觉得这个皇帝有点意思,心想已经喧宾夺主了两回,为避免麻烦,遂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对自己信心十足。 “这一局,我们比刀剑。”正在众人赞叹华苏的妙计时,叶景元终于现身了,他手持“饮月刀”,赤裸着上身,跳上比武台。 凌寒见景元出场感到一阵惊喜,可看他光着上身,又羞涩地别开了脸。 部日固德看到叶景元如此装扮,心头大喜,说:“你就是丘启最为英勇的威武大将军叶景元?” 叶景元面目表情地点了点头。 “哈哈!没想到丘启也能有如此豪气的将军!”说着,部日固德也将自己上半身的衣裳脱下,系在腰间。他看着叶景元身上的肌肉,精壮结实,全然不输给他们蒙古男儿。 “哈鲁,把本王的刀拿来!” 那个名叫哈鲁的男人正是方才打败周郎将的蒙古人,他从一个布囊中取出一把大刀,刀鞘上头镶嵌着红绿珠宝,颇为精致。 部日固德除去刀鞘,叶景元也同时拔出“饮月刀”,说:“承让了。” 随后裁判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只见部日固德大呼一声,横冲相向,叶景元挥刀挡住,“乒乓”,兵刃间擦出火花。凌寒紧张地看着他俩,只见叶景元一个旋踢,首先将部日固德撂倒,部日固德一个鲤鱼打挺,复又站起身,继续与叶景元对抗。 来来回回,共有几十个回合,两人武力不相上下,大汗淋漓。 两人左右互换,汗水浸湿了衣衫和头发,部日固德甩了甩头,汗水洒了一地,随后举起大刀直砍叶景元,凌寒倒吸一口冷气,却见叶景元奋力挡了回去。凌寒复又舒了一口气。 两人相互抵挡一阵,复又弹开,部日固德看着叶景元大叫:“叶将军真是好身手!”再次举起刀,面露凶狠,两眼放光,叶景元阴冷地看着他,摆出架势,眸色由灰转黑,闪着绿光。 部日固德心中一颤,感到不可思议,叶景元趁他失神之际,飞速冲上前,“饮月刀”架住他的脖子。 部日固德回神一笑,放下兵器,直愣愣地看着叶景元,似要看穿他。 叶景元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看着自己,但却注意到了对方也有一双暗灰色的眸子,大感惊愕。 “叶将军赢了!哈哈!叶将军赢了!” 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因为叶景元为他们扳回一局。 “哈哈!丘启果然能人辈出,叶将军武艺精湛,本王甘拜下风。”部日固德回过神面朝华苏。 “三局两胜,最终的赢家仍是蒙古国。”华苏含笑起身。 “诶?皇上此言差矣,前两局我方占领优势,实属胜之不武,方才叶将军凭真本事赢了本王,因此本王收回‘不过如此’这句话,还望皇上别放在心上。” “既然王爷这么说了,朕又岂会斤斤计较?比武本就是为了结交两国友好,点到为止即可。” “哈哈!皇上说得有理!”部日固德大笑,“其实本王此番率领众使节前来,除了比武,还有一事相求。” “哦?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本王有个女儿,当年战乱时与本王骨肉分离,本王多年打听下来,才得知她们母女逃到了丘启。” “也许是上苍眷顾,让本王能在此次出使丘启与小女重逢。”说着,他看着台上,似在寻找什么。 “而本王失散多年的女儿正是那位姑娘身边的侍女。”他将手指向阿云,凌寒没有想到阿云居然是蒙古亲王的女儿。回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显然,阿云也不相信自己的真实身份是蒙古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下,一脸惊慌。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华苏笑看着众人,波澜不惊。 部日固德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不容人质疑。 ------------ 第七十五章 蒙古郡主 更新时间:2011-09-30 部日固德说完了他感人肺腑的经历,如何征战沙场,如何在战乱中与爱人失散,八九年来如何想方设法寻找她们母女,满场静谧。 凌寒纵然感动以及有一丝丝的心酸,心里却在揣测为何当战乱停止后,玉婶没有带着阿云回蒙古去找她的夫君,而是在京城街头成了乞丐?这一点,是凌寒难以明白的。 凌寒回头凝视阿云,只见阿云早已哭红了双眼,不停地抽泣着,而部日固德亦是老泪纵横。 哈萨日乌云,这是阿云的本名。 部日固德正式宣布寻回失散多年的蒙古郡主。 然而,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阿云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大的喜悦,而面对部日固德的真情呼唤,阿云亦是选择了逃避。 围场里所有的人无不在关注这场认亲大会,可是,阿云却给了部日固德难堪。 “你不是我爹!我爹怎么会是蒙古人?”阿云站在凌寒身边,身子微微颤抖,凌寒知道她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因此才会有抵触。 过了八九年的汉人生活,此刻却被告知自己是蒙古人,而且还是蒙古亲王的女儿,换作是凌寒,恐怕一时之间也会难以接受。 凌寒拉住阿云的双手,只能感受她的冰冷和颤抖,她能给她的只有这么多,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她无权插手。 虽然对阿云的身世感到惊讶,但她却表现得极为冷静。 从那马奶糕开始,凌寒便已发觉阿云的不对劲,还有她的生活习惯,完全出乎汉人的作风,当时,便对阿云的来历有所怀疑,不过,因为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无暇顾及,也就一直搁置着。 直到听说蒙古使节来访,才会多方试探阿云,只是万万没想到她是蒙古使节的亲生女儿。 “你额吉叫哈斯其其格,哈斯在我们蒙古是玉石的意思,年轻的时候,我们也会经常来中原,会打扮成汉人的模样,那时我便唤你额吉为小玉,她可曾提过她的名字里有个‘玉’字?”部日固德上前一步,看着阿云。 阿云身形一颤,没有否认。凌寒看着她,心想“额吉”在蒙语里应该就是“娘”的意思,而“小玉”便是玉婶。 凌寒感到阿云的身子渐渐恢复平静,不再像刚才颤抖得那么厉害,想她是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 “既然你是我爹,那为何在这之前没有来找我们?”说着,阿云眼角滑下一滴泪。 “我已经派了人来找,只是一直没有结果。如果不是出使丘启,只怕我们一家人还要承受骨肉分离之苦。”部日固德一脸痛色。 一家人……阿云在心底苦笑一声,又说:“那为何昨日在云凤楼你没有与我相认?” “你和你额吉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当时真的觉得很惊讶,便知道你就是我和小玉的女儿乌云,我何尝不想与你相认,只是不想吓坏了你。” 那你现在一样是吓坏了我,阿云在心底如是想。 “况且,我还想确认一件事。”部日固德补充道。 “什么事?”阿云问。 “为什么你没有和你额吉在一起?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不好,我们过得一点也不好。”阿云哽咽道。 部日固德欲言又止地看着阿云,阿云吸了口气说:“多年来,我娘从未向我提起你,她独自一人把我抚养长大,最后积劳成疾,于一年半前,病故了。” “怎么会?”部日固德大为悲恸,“你额吉怎会从未向你提起我?” “娘只说,我爹在战乱中牺牲了,多余的再没有对我提起,久而久之,我们便淡忘了你。” “原来……原来她一直以为我死了……她恨我,她一定是恨我的,恨我没有把你们接回去。” “也许吧。” 部日固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华苏打断道:“王爷,朕十分欣慰您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不过眼下天色渐暗,大家不妨回到行馆再说不迟。” “哦,皇上,实在抱歉,是本王太过激动,疏忽了。” 凌寒与华苏对望了一眼,华苏说:“先带她回去吧。” 凌寒点了点头,复又看向阿云,说:“阿云,咱们回去再说。” 倏地,阿云紧紧抓住凌寒的手,说:“姐姐,我想回将军府。”凌寒看她满脸恳求,随后征求华苏的意见,华苏对台下的部日固德说:“令千金想回将军府,不知王爷是否介意跟随叶将军一同回去?” 部日固德看了眼阿云,又看了眼身旁的叶景元,心想可以慢慢和女儿交流,同时又能与叶景元切磋,遂点头答应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华苏的人马全数回宫,而部日固德携带的几个蒙古人跟随凌寒他们回到了将军府,大厅内,顿时热闹非凡。 “孩子,随阿爸回去吧。”部日固德一个蒙古平民父亲的口吻对阿云说道。 阿云坐在凌寒边上,沉默良久,部日固德见阿云不回话,心里有些着急,继而将希望转向凌寒,说:“据本王打听,是你收留了乌云?” 凌寒如实点头。 “本王瞧你和乌云十分亲近,能否替本王多说两句?本王知道这孩子一时还难以接受有这个父亲,不过本王是真心想要与乌云相认的。” 凌寒看到了部日固德眼中的真诚,心中一软,便点头示意答应。 “多谢了,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就先不打扰了。”说着,他预备带领跟随侍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深看一眼阿云。 阿云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待人离去,凌寒才缓缓开口,“阿云,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你不该闷不吭声。” “我知道,可是我无法接受他是蒙古人。”阿云哑着嗓子说。 “是蒙古人又如何?他赐予你生命,你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出生,你只需知道他是爱你的,是真心想要你跟着回家的,不就行了?”凌寒好言相劝,眼角泛酸。 “要知道,你已经没了娘亲,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爹来找你,你应该懂得珍惜,你们是亲人。” 听凌寒这么一说,阿云脸上似有动容,“可是,我不想跟他回蒙古,不想离开姐姐。”更不想离开将军。 “傻丫头,那里有你的亲人,有亲人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啊。” “但是,将军和姐姐也是我的亲人,这里也是我的家。” “没错,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可是,你爹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难道你忍心割舍亲情,一辈子留在这里吗?” 阿云看着凌寒,顿时不再说话,凌寒知道这事一时之间说不好,她需要一点时间,便说:“天色已晚,你先回屋里休息,慢慢考虑,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不是?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阿云的选择,我相信你爹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阿云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任由凌寒送她回屋,凌寒给她盖好被子,等到她差不多睡着了,才悄声离开。 “寒儿。” 凌寒抬起头,看到景元站在面前,他依旧穿着白天比武时的那身黑色长袍,在这漆黑的夜晚,只能借助月光看到一个轮廓。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阿云的身份了?”叶景元凑上前,靠得近了凌寒才看到他皱着眉头。 凌寒摇了摇头说:“只是当初有些怀疑,并没有想到阿云会是蒙古郡主。” 她对上叶景元的眸子,黑夜里隐隐闪着绿光,凌寒心下一惊,复又想起昨日在云凤楼与部日固德对视时,也同样见过这双眸子。 “怎么了?”叶景元瞧她看着自己发呆,好似心事重重,有点担心。 凌寒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收回了思绪,不敢再去想,她告诉自己,景元出生在杭州城的西村,不可能与蒙古人有牵连,这一切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凌寒抱住景元,说:“景元,我好累,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嗯。”叶景元打横抱起她,知道她是在担心阿云,才会这么累。 他送她回房,凌寒拉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最后沉沉睡去。叶景元没有离开,而是陪了她一整夜。 御书房。 “皇上,您说部日固德今日在围场上突然认亲,其中是否有古怪?”燕斛看着站在窗边的华苏一脸担忧地问道。 “安亲王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确实令朕大吃一惊,要说有古怪,倒是没有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朕想不通,为何他是在比武过后认亲,而非比武之前?朕记得,寒儿与那唤作阿云的姑娘在周郎将摔跤之前便已在朕的身边,若是没有猜错,他此番前来,不仅是为了寻找女儿,可能也是为了咱们的叶将军。”华苏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 “可是皇上,叶将军只是一介武夫,他们怎会是为了他而来呢?”燕斛不解。 “那就要问他们了,也许,他们是在考验叶将军对丘启的忠诚度。”华苏意味深长地笑道。 燕斛听得满头雾水,华苏又说:“还是那句话,静观其变,也许我们很快便会知道答案。” 燕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听说藏书阁昨夜又来了一只野猫?”华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燕斛。 燕斛心想皇上真是料事如神,仿佛事情都瞒不过他。 “这次又叼走了什么?” “是《丘启地志》。” 华苏暗暗一惊,先是皇甫家的族谱,再是当年晋王谋乱未遂的记录,一年内多多少少,藏书阁总会经历一次混乱,现在又是《丘启地志》,看来这只“野猫”的心思还真够复杂的。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被偷走的书籍隔一段时间会再次返还,华苏对此也没再追究,而且对方似乎武功了得,即便想瓮中捉鳖,也让他屡次逃脱。 也许,未来发生的事,会越来越精彩。 翌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阿云终于认了部日固德并且答应随他回去。而部日固德向华苏辞行后,便带着大队人马上路。 凌寒和叶景元一直护送阿云到了城门口,寒暄了几句,最后洒泪挥别。 阿云走后,云凤楼只剩下凌寒和安顺,将军府也顿时冷清不少。 而半年后,阿云留在将军府的影子一点点消散,就如同当年玉婶忘记部日固德一样,一开始,总有些难受和不舍,可时间一长,生活依旧在轨道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阿云离开时,并没有留下玉婶一人孤独地长眠于地下,他们把她的遗骸一并带了回去,蒙古人和汉人一样相信人死后灵魂永生,需要依托,毕竟玉婶生前是蒙古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回家,她死后,却不能成为孤魂。 所以,阿云带着她娘亲的尸骨一同回去后,这里便再也没有了她们的气息。 而如今,阿云也不再是当年的小乞丐阿云,而是蒙古安亲王的独女哈萨日乌云。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叫人难以相信。而凌寒的生活,也在这之后,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 第七十六章 津津堂 更新时间:2011-10-07 盛夏末,秋凉初,七月半的前一日,满目的苍翠随风而逝,转眼又过去数月。 宫廷选秀已然结束,却未从宫中传出某位妃子有喜的消息,全城百姓在私下里无不揣测这位帝王是否有难言之隐。 凌寒坐在云凤楼里,生活悠闲自在,每日看着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在云凤楼出出进进,而她从始至终待在楼上雅间,偶尔听听那些个小道消息。 人多嘴杂,久而久之,闭门不出也能掌握全京城上下的一言一行。 日子虽说过得逍遥,但也没有忘记正事儿。今日是七月十四,明日便是七月十五,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鬼节”。每年这个时候,百姓们都要例行祭拜祖先,而凌寒的父亲以及珍珠刚过世不久,理应是要盛行祭祀的,可如今苏沁雪安身佛堂,郭家便只剩凌寒一人。 单凭她一人之力恐怕无法操办,所以把一些复杂的程序全数简易化,届时买些纸钱上坟祭奠,到了夜晚再放些水灯即可。 由于百姓忙着在中元当日前打扫屋子,云凤楼今日的生意难免有些冷清,午饭过后,她拖着安顺上街去买祭祀需要的东西。 这是来到京城后,他们俩在一起过的第二个中元节,不同的是,去年这个时候,陪她上街的是叶景元,而今年,叶景元因打退海贼有功,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重,公务也越来越繁忙,而凌寒见到他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 没有叶景元陪伴的日子,凌寒唯有留在云凤楼,或者和安顺出门闲逛,一如在杭州的时候。 “安顺,楼里的生鲜蔬菜还剩多少?”凌寒与安顺并肩走在路上,忽然问道。 “不多了,今日楼里客人少,所以早上我让刘老伯减少了一半,预计到了晚上就没有了。” 凌寒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活鱼可还有?” “嗯,还有两条。” “留到明天煮了,顺便让莫少爷过来一起吃饭。”凌寒淡淡道。 “嗯。” 中元节除了祭祀之外,也是要一家人吃饭的,无论莫秦煜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凌寒早已不在乎当年那些事儿了。 正想着,不知不觉居然到了津津堂,凌寒还记得当年初到京城那会儿,领着步景在这儿买过一斤糖炒栗子,这家栗子味道不错,就是生意感觉不怎么景气,常年门庭冷落。 “安顺,等一下,我过去买些栗子。”突发奇想,看到好吃的她也就不想走了,索性拉住安顺走上前去买栗子。 “老板,来两斤栗子。”摊子摆着,却没有人看守,凌寒站到门口朝里头呼喊,过了半饷,才有人从黑暗处走出来。 那人一身素装,面无表情,全然没有做生意的热情,而且与凌寒当年见到的老板判若两人,心想莫不是东家易主了? 正纳闷间,对方同时打量了凌寒一番,冷冷开口道:“今天的栗子卖完了,你走吧。” 卖完了?听他这么一说,凌寒的心凉了半截,嘴里更是馋了,又问:“怎么会卖完了?那还有没有存货?我真的很想吃,这位大哥,能不能破例再炒一次?”心里却在想这家的栗子不是鲜少有人光顾的吗?为何说卖完就卖完了?着实觉得奇怪。 谁知那人不但不给凌寒面子,还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声呼喝道:“走走走,卖完了就是卖完了,想吃改天再来,今天不做生意!”说着,他把凌寒和安顺赶到了大街上,顺手开始收摊。 安顺见凌寒这般受到欺负,本想上前替凌寒出气,但他首先要护住凌寒,而就在那个时候,他斜眼瞧见了男子手腕上有个很深的刀疤以及虎口处的老茧。 若说这些是常年炒栗子炒出来的似乎情有可原,不过从他方才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此人似乎并不想做生意,而是希望他们立即离开。 安顺觉得事有可疑,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卖就不卖嘛,干嘛这么凶!”凌寒拍拍衣袍,朝一脸凶相的栗子铺老板瞪了一眼,随后拉着安顺说:“安顺,我们走,去买绿豆饼。” 吃不成糖炒栗子,她又想吃天然居的绿豆饼了。 安顺从刚才的深思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随即,凌寒与他转身欲走。怎知才提步,凌寒扶住安顺一个趔趄,“哎哟”一声,安顺大惊,便问:“怎么了?” “许是刚才被赶得太急,所以有点扭到了脚。”凌寒一脸无辜地看着安顺。 安顺眉头紧蹙,弯腰说:“让我看看。” “哦,不用了。”凌寒拉住他,“站着不是很疼,只是不好走路了。” “那我背你。”安顺下意识说道。 凌寒讪讪笑道:“这样不好吧?”她左顾右盼,安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如今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已经许了人家,又怎会让他背着呢?何况,这还是在大街上。 安顺低了低头,看着她的足踝,凌寒笑道:“要不,安顺替我去买绿豆饼?我在这儿揉一会儿脚,也许等你回来就好了,如果再不行,你去找辆车来把我载回去。” 安顺心想她说得有点道理,为今之计只能如此,随后安顺把她扶到街边坐下,皱了皱眉便转身离去了。 确定安顺已经离开后,凌寒踢了踢腿,复又站起身,看上去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原来先前都是装的。 她想吃栗子是真,只是没有买成功而已,至于后来的绿豆饼就半真半假了,只不过想要找个借口支开安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津津堂里头有点古怪,尤其在方才那个男子赶他们离开之后。其实,当年第一次来买栗子的时候,先前的老板也是这般赶她离开,不过她才转身,又被人叫住,从屋内拿了一袋冷掉的栗子出来,当时凌寒没有任何怀疑,只是觉得对方是良心发现,想做她的生意了。 这次却不一样,二话不说就把人赶走了。好奇心谁都有,只是凌寒的好奇更为厚重罢了。 她在津津堂周围走了一圈,前门已被人封锁,而这里没有后门,她要想个办法进去才是,只是才往前踏一步,却被人从身后钳制住,拖到了巷子里。 她拼命挣扎,对方捂着她的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凌寒心想这下糟了,不会叫人卖了吧? 由于内心的恐惧,她不敢睁眼,也不知道歹徒的模样,不过挣扎了一会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又猛然睁开双眼,瞪得浑圆。 眼前站着一个玄色衣袍的男子,左半边脸遮着半张银制面具,他勾起唇角,戏谑地看着凌寒,说:“怎么?看呆了?” 凌寒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拉开,喘气道:“秋少棠?” “嗯哼!”秋少棠点头。 下一刻,凌寒已是泪眼朦胧,秋少棠一惊,忙替她抹眼泪,“见到我也不用激动得掉眼泪吧?” 凌寒擦了擦泪水,问:“你怎么现在才出现?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来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秋少棠笑看着她,心底却在慢慢软化,没想到她没有忘记自己,还在为自己担心。 “嗯。”凌寒点头。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好好地站在这儿嘛!”秋少棠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地安慰她,顺势想要将她拥进怀里,怎知凌寒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问:“既然没死,为何不传个消息给我?” “我是独行侠,本以为没有人会管我死活,所以就忘了。”秋少棠耸耸肩,无所谓道。 凌寒愣了愣,言下之意,他是没有把她当朋友了,还是为了不想连累她? “那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你不是被秋风堂的人抓了回去?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凌寒复又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秋少棠皱眉,没想到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把问题一口气说出来。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总之我现在很安全。”秋少棠眨眼。 凌寒一脸狐疑地看向他,总觉得他在刻意隐瞒什么,不过既然他不愿说,凌寒也不想勉强,索性不问了。 不过,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凌寒还是好奇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话我也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秋少棠反问。 凌寒眼睛骨碌一转,理直气壮说:“我来买栗子。” “栗子铺都关门了,来买什么栗子?”秋少棠好笑地看着她。 “我……”凌寒吱唔,“我正要回去,却被你拖到了这里。” “哦?那我怎么看你鬼鬼祟祟,好像要走进去似的?” 凌寒惊愕,原来这家伙早就看到了她,那刚才的一幕岂不是…… “我好奇。” “要知道,好奇害死猫,当然,人也不例外。”秋少棠敛起笑容,严肃道。 “可是……”凌寒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想一查究竟,津津堂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被秋少棠这么一搅和,计划全泡汤了。 “别‘可是’了,走,许久不见,陪我喝茶去!”秋少棠搭上凌寒的肩膀想把她“拐走”,凌寒踉跄着步子,将他的手拿开,说:“我不能走,我还在等人。” 秋少棠想了想,她该是在等刚才和她在一起的那人,于是摆摆手,说:“好,那我坐下来陪你一起等,等下三个人一起喝茶也未尝不可。”说着,他拉着凌寒走出了巷子,在原先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秋少棠见凌寒站着,又说:“站着干嘛?你的脚不是扭伤了?” 凌寒没有办法,索性与他坐在一起,等安顺回来。 两人坐在街边,着实成了大街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男的戴着面具,女的遮着面纱,路过的人无不投来讶异的目光。 而凌寒与秋少棠沉默不语,秋少棠双手抱头靠着墙壁,凌寒抱着膝盖,两眼紧盯着津津堂大门,却始终不见动静。心想,那个大叔就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准备出来了吗? 过了半饷,安顺带着绿豆饼回来了,他看到凌寒边上多了个人,立即提高警惕,不解地看着凌寒。 凌寒无奈地笑笑,说:“他叫秋少棠,是我在京城认识的朋友,前些时候去外地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凌寒开始编故事,编着还不忘站起来。 安顺看着她的脚,问:“不疼了?” 凌寒点头。 安顺没有多加怀疑,回头看了眼刚起身的秋少棠,觉得他那半张银制面具颇为诡异,又看向凌寒,说:“我们回去吧。” 凌寒欲点头答应,却又想起来秋少棠方才说要喝茶来着,便转向问他:“你……”只是话未说出口,却被秋少棠打断道:“哦!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喝茶可以改日,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不见了。凌寒正纳闷,这人怎么比以前还要古怪? “走吧。”安顺突然提醒,打断了她的思绪。 凌寒点头跟上他,离去前还不忘看一眼津津堂,依旧没有动静。等他们完全消失,津津堂才打开大门,门口多了一抹身影,随后走了进去。 ------------ 第七十七章 变天 更新时间:2011-10-10 七月半,中元节,白天的时候进行了一系列的祭拜仪式,如今到了夜晚,河岸边,人头攒动,冰凉的湖面上漂浮着一盏盏水灯,耀眼夺目。 “小四,看,咱们家的水灯是漂得最远的。”凌寒看着身旁的两个孩子紧盯着自家的灯,一脸欢欣。凌寒眼看水灯远去,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小孩子年幼,尚不懂事。 倘若他们知道这些水灯是为了将一切亡灵,超渡到理想的彼岸世界,不知会作何感想。 “秀儿,我的孙儿,愿上苍保佑你在下面一切安好。”另一边,一个年老的妇人刚放下水灯,闭着双眼念念叨叨,像是在祈祷。 凌寒心中一动,他们的心情自己也能体会。亲人逝去虽已有一些年岁了,可他们在世时的真实感依旧存在心头,过去的回忆是怎样也无法抹灭的。 “我们放的水灯也漂得很远,没有在水中打旋,相信珍珠和岳父大人都已经达到彼岸世界,再世轮回了。”莫秦煜站起身,走到凌寒身边,如是安抚道。 凌寒点了点头,说:“这一生她没有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但愿来世她可以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莫秦煜看着她,夜晚虽戴着面纱,却仍能从她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看出她的真心,“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怨恨过她对你所做的一切?”莫秦煜问。 “没有,她做这一切并非是出自真心本意,何况,她都能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忏悔,若是我再有所怨恨,那我还有何资格做她的姐姐。”她看着湖面淡淡的涟漪,心情却十分平静。 成群的水灯越漂越远,穿过九曲桥,穿过湖心亭,直到彼岸。 湖心亭,那里曾有一个幼稚孩童无辜丧命,当年,珍珠本是设计她在此丧命,谁知却让一个孩子成了替死鬼。听桑泠说过,那个孩子名叫王秀,是个男孩,家中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姥姥。 而这个姥姥此刻就站在凌寒身边。凌寒虽不是杀人凶手,但这场悲剧也是她间接造成的,如果不是遭到心灵扭曲的珍珠的嫉恨,也不会遭致祸端,更不会令无辜者牺牲。 老妇人老泪纵横,而凌寒只能默默站在一边,连主动上前安慰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缓缓地滑下泪水,浸湿了面纱。 “你怎么了?”莫秦煜瞧她方才还好端端的,这会儿不停地流泪,一时惊慌。 “没事,我们走吧。”凌寒轻轻拭去泪水,背过身,往人群稀少处走去。 莫秦煜未能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只听到那个老妇人在不停地念叨,不禁令人头疼,于是紧跟上凌寒。 只是才走两步,凌寒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人群偏少的河岸处,莫秦煜随她望去,怔了一下,凌寒皱眉,心想他怎么也会来这种地方?莫不是坏事做尽,怕在今夜冤鬼缠身不成? “你爹在祭祀谁?”凌寒回头问莫秦煜。 “姑姑。” 姑姑……也就是华苏哥哥的娘亲。凌寒在心底想,看来,这个莫子清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不近人情,至少他对于亲人还是很和善的。 只是,他想剥夺自己外甥的兵权又是为了什么? “我爹平日里虽然不苟言笑,待人严苛,又或者像传说的那样,权倾朝野,全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不过,他对我大娘很好,对我娘也好,他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也是一个优秀的父亲。”莫秦煜站在凌寒身边,视线却落在莫子清身上,一脸敬意。 也许,莫秦煜的这番话可以稍稍令凌寒对莫子清有所改观,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华苏的事。 凌寒告诉自己,也许是谣言传得太可怕,以至于自己对于太尉大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一看到他便觉得心惊肉跳,而之所以有这种感觉也只是因为不了解他的为人罢了。 不过,矛盾的是,当年她亲耳听到莫子清和莫秦羽的对话,仿佛对华苏十分不利,这样一比较,凌寒倒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忠是奸了。 正思绪万千时,莫子清已是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过来,两眼聚光地看了凌寒一眼,又看向莫秦煜,莫秦煜喊了一声:“爹。” “在祭拜你亡妻?”莫子清淡淡问道。 莫秦煜点头,莫子清又看向呆愣在一边的凌寒,问:“叶将军今夜没有陪同?” 凌寒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说:“他进宫了。” 莫子清一怔,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与他对视,不过想想当年在太尉府,差点把全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想必她也没有什么是不怕的吧。 莫子清不再问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仰望天空看了一瞬,复又对莫秦煜说:“这天要变了,煜儿,送郡主早些回将军府吧。”说完,他一个人转身走向了黑暗处。 莫秦煜看莫子清走远,回头对凌寒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凌寒微微颔首,背过身,不再回头。 彼时,皇宫内廷,华苏放完水灯,回到自己的昭阳殿,屋外下起蓬勃大雨。刘德川站在边上,手里端着一盘木牌,尖声道:“皇上,该是时候翻牌子了。” 华苏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的大雨,听到刘德川的声音后,才转过身,瞟了一眼,淡淡道:“朕刚祭拜完母后,今晚没有心情。”说完,漫步走进内室。 刘德川仍是站着不动,端着那一盘绿头牌哀声叹气。今日是中元,皇上祭拜先皇后没有心情召幸后妃是情有可原,可是,选妃结束不到三个月,皇上何时有心情临幸过她们了? 再如此下去,只怕丘启朝便要在这一朝断了龙脉,他刘德川也愧对先皇。 “轰隆”,突然,天空闪电划过,雷鸣作响,刘德川缓过神来,将端盘放在案上,关上窗户,正要离开,却听外头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求见华苏,刘德川怕他打扰到华苏休息,立即关上门,低声斥责道:“大胆!皇上已经就寝,何事如此慌慌张张?小心惊扰了圣驾,你人头不保!” 那小太监来的路上没有撑伞,全身湿透,滴滴答答,留了一大串的水渍在身后,本来就已惊慌失措,再被刘德川一呵斥,就像三魂丢了七魄,连忙跪在地上,说:“刘公公,徐将军从边疆回来了!” “你说徐光回来了?他不是驻扎在边疆,难道……”刘德川满脸错愕地瞪着小太监,“就他一人回来?” “是的,徐将军单枪匹马,受了重伤,倒在宫门外,听说是蒙古人突袭了他们驻扎的军队,烧了咱们的粮草,损失惨重!奴才刚从宫外办完差回来,正巧遇上,他让奴才赶紧来通报皇上!” 刘德川一惊,双手一颤,手中的端盘摔落到地上,“哐当”一声,绿头牌撒了一地,同时惊扰了房内的华苏。 “怎么回事?”华苏拉开门,皱眉问道。 刘德川惊慌下跪,颤声道:“皇、皇上……徐将军受伤回京,边疆失守了!” 刘德川的颤抖华苏看在眼里,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只有心痛。他是如此相信部日固德,却还是遭到了暗算,是说他这个帝王昏庸好呢,还是一切都是命? 刘德川瞧华苏没有反应,复又看向他,“皇上……” “徐光现在身在何处?”华苏面向前来传话的小太监,问。 “回皇上,奴才送徐将军去了太医院,张太医正在给他诊治。” 华苏点了点头,然后走进殿内,过了半晌,他将一卷明黄色的卷轴交到刘德川手里,说:“刘公公,传朕旨意,命叶景元即刻起带领三十万大军前往边疆攻退敌人。” “是,老奴这就去办!”刘德川颤抖着双手接下圣旨,转身告退。 刘德川走后,华苏又对那小太监吩咐道:“把这里收拾一下就退下吧。” “奴才遵命。”小太监给他磕头,华苏看了眼那些零散的绿头牌,偶有几张露出了名字,他眯眼,在心底苦笑。 这个皇后,竟是存了如此心思。 绿头牌上的名字竟都是她的,莫秦羽,换言之,无论他翻哪一张牌子,最后他要召幸的都将会是皇后。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华苏至今没有翻过任何一位妃子的牌子。 眼下,他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治莫秦羽的欺君之罪,即便治她罪又如何?莫子清仍然可以掩盖事实,莫秦羽还是皇后。 与其去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事,他还不如走一趟太医院,去探望一下伤患。 大雨滂沱,华苏没有太监跟随,独自撑了把伞前往太医院。 太医院内,昏黄的烛光,有值班的院士和太医看守,他跨进御药房,只见张太医的徒弟林友志正在烛光里捣药,见到华苏走进来,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要叩见他,怎料华苏免去了他的礼数,问:“徐将军伤势如何?” “回皇上,师父正在里头诊治,徐将军背后中了一箭,不过好在没有伤到心脉。” 华苏走进内室,张太医正在给徐光施针把脉,张太医听到动静,欲给他请安,华苏噤声示意他继续。 张太医扎下最后一根银针,华苏走到徐光跟前,低头看着他惨白如纸的面颊,微微皱了皱眉,说:“看来他伤得很重。” 张太医收起银针,回道:“请皇上放心,徐将军虽然中了一箭,身上又有许多刀伤,不过总算能够捡回一条命。” “他何时能够醒来?” “明日。” 华苏点了点头,看向张太医,“有劳张太医了。” “皇上言重了,这是下官分内之事。”张太医拱手惶恐道。 华苏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他看了眼昏迷中的徐光,走出内室,临走前,他才开口:“明日一早派人通知他的家人,命人好生照顾他。” “是,下官遵旨。”张太医和林友志护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远去。 翌日,徐光由他的家人接回府邸。 ------------ 第七十八章 软禁 更新时间:2011-10-15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可凌寒依旧深深熟睡着,以至于不知道半夜刘德川来了将军府宣旨。 苍穹灰蒙,全身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整座府邸出奇地安静,只能听到雨声和风声。忽地,窗上悬挂着的玉风铃不停地颤抖,最后摔落在地上,凌寒吓得连忙跑到窗前,只见莹白通透的玉石摔成碎片,散落一地。 凌寒莫名地感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去捡地上的碎片,却又不小心扎破了手指,艳红的小血珠从指尖冒出,滴落在碎片之上,红白相间,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大小姐!”安顺原本看风雨大作,想来瞧她是否有事,怎知才到门前,便听到一声脆响,紧接着他推开大门,见她蹲坐在地上,显然情况并不好。 “我去拿药箱。”他看到凌寒的手指割伤了,欲在她房里找药给她止血。 凌寒愣愣地看着那一堆玉石碎片,说:“梳妆台左边第二格抽屉。” 安顺依言打开抽屉,眼见一个小瓷瓶,还有两张红纸,他没有看红纸上写了什么,而是拿起瓷瓶快步走到凌寒面前,拉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嘴里,吮干鲜血,再给她擦药,撕下衣袍一角,包扎好。 凌寒乖乖地任由他处理,然后想收拾地上残局,安顺连忙阻止道:“让我来吧。” 凌寒收回手,点了点头,眼看着安顺拿来簸箕和扫帚将房间打扫干净。 屋内少了那一串风铃,凌寒的内心竟也变得空荡荡的,那风铃一直好好的挂着,怎会突然被风刮落?难道是有事发生了? 凌寒呆呆地坐在房里一上午,安顺则一个人忙进忙出,偶尔来看看凌寒,一脸担忧色。 此时,安顺端着饭菜进屋,凌寒看着他,说:“不用给我端进来,我可以出去和你们一起吃。” 安顺的手抖了一下,洒出了一些汤汁,低声道:“他还没有回来。” 这个“他”指的是叶景元,叶景元现在虽然贵为一品大将,可安顺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而是极为不客气地称呼他。 “怎么会?”凌寒皱眉不解,按理说,平时这个时辰他早该下朝回来了才对,除非…… 思及此,凌寒心头大惊,忙抓着安顺说:“安顺,你替我备顶轿子,我要进宫!”从方才玉风铃坠地,凌寒心头已经隐隐感到不安,如今景元迟迟不归,京城上空又乌云笼罩,她总觉得事有不对,她必须进宫确保华苏的安全! 换作从前,安顺一定二话不说答应她的请求,可是这一刻,他却迟疑了。 “喂,安顺,你听到没有?”凌寒瞧他默不作声,心里更是急了,莫不是真让她猜中了? “大小姐,对不起,安顺不能让你进宫。”安顺凝视她说。 凌寒大惊,问:“为何?是不是宫里出了事?” 安顺凝眉沉默,他早该知道,以大小姐的智慧,是瞒不了她多久的,于是,他如实点了点头。 凌寒大骇,“出了什么事?是皇上病了还是莫子清造反了?” 安顺摇头,说:“是景元抗旨不尊,被抓进了宫。” “抗旨?景元抗什么旨?为何我不知道?”凌寒紧紧抓着安顺的衣袖,扯动着,眼看就要扯坏。 “昨晚,那时候你已睡下,皇上派了刘公公前来宣旨。原来那些蒙古人回去后非但没有安分守己,反而夜袭边疆驻扎军队,烧了粮草,我军损失惨重,为此,皇上欲派景元带领三十万大军攻退蒙古军,可景元居然抗旨不尊。”安顺将昨夜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告诉凌寒。 凌寒听后,双眸瞪大,难以置信景元居然会抗旨不尊! 边疆失守……蒙古夜袭……怎么会这样……部日固德不是已经寻回了阿云?离去前明明好好的,两国也已结交友好,为何还有突袭一说?难道蒙古出使丘启,只是为了降低我朝的戒心? 凌寒心头顿时大乱,良久,她又对安顺说:“不行,既然景元有事,我一定要进宫救他!” 安顺伸手拦住她,说:“我不能让大小姐进宫犯险。” “你不让我犯险,那景元该如何是好?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景元去送死吗?”她哭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安顺不为所动道。 猛地,凌寒一下子跪在安顺面前,满是恳求道:“安顺,算我求求你,你让我出去吧!” 安顺大惊,没想到她会为了那个小子来跪自己,可是,他依旧没有心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心软,便是将他推上一条不归路,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大小姐还是乖乖留在房里吧,安顺不会答应你的。”说着,他没有扶起凌寒便要转身离去,只是才走几步,凌寒搬起凳子,从他身后袭击,打晕了他。 这是凌寒第一次攻击人,顿时吓坏了,立即扔下凳子,探了探安顺的鼻息,还好,他只是晕了过去。 凌寒流泪不止,在心底祈求安顺的原谅,她没有办法,想要离开这间屋子,便只有牺牲安顺。 趁安顺还没有醒来,她跑到床边拿起令牌,冒着大雨冲往皇宫。 她要救景元,即便景元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她相信以自己与华苏的关系,也能令华苏对他从轻发落。 她一味地担心叶景元的安危,却全然不知此时宫内的真实格局。 大雨滂沱,脚下的雨水混着泥泞,从头湿到脚。 泪水与雨水混杂着,辨不清楚,她走得很急,以至于一路上磕磕碰碰,摔了不少,然而,她并没有放弃,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 雨,一直下。 泪,不停地流。 哐当!又是一跤,整个人摔倒在泥水中,令牌从手上飞出去,飞得老远,受雨水冲刷。 她撑手想要爬起来去捡,怎料手上裂了一道口子,方才包扎的绷带早已脱离了手指,暴露在空气中。 鲜血汨汨流淌,与雨水混在一起,“轰隆”,电闪雷鸣,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头顶黑压压的一片,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可是她不想闭上眼睛,若是一闭上,她怕再也见不到景元了…… 然而,心再怎么坚定,却承受不住身体的虚弱,终究还是昏倒在了雨水之中。 大街上,雨水里,没有人,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过了好久好久。 直到大雨渐渐变小,一个黑色的身影走到她跟前,他戴着斗笠,没有撑伞。他弯下腰,轻轻地打横抱起她,消失于街道尽头。 大街上,只有一块没有生命的令牌,任由雨水浸湿、泥土埋没。 半个时辰后,躺在床上的凌寒悠悠转醒。 “你醒了?” 凌寒没有意识到旁边有人,顿时惊得坐起来,看向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的人,问:“怎么又是你?” 秋少棠看着她邪魅一笑,挑眉道:“看到我不好吗?” 凌寒没在意他话里的戏谑,看了眼四周,房内摆设齐全,却很陌生,“这是哪里?” “太尉府。”秋少棠说。 “怎么可能?”凌寒闻言满脸疑虑,因为她曾在太尉府小住过一些日子,亦知道太尉府的家具摆设无不奢华,光是一张椅子就看得出价值不菲。 而此房间的摆设既不奢华,还有一些淡雅,与其他的房间截然不同。 就拿秋少棠身下的那张椅子来说吧,吱呀吱呀,虽然看上去干净,可已老旧,还有窗户边上的书架上,书籍泛黄,已有一些年岁。 不过奇怪的是,这里的摆设虽已陈旧,可屋子似乎一直有人来打扫,一尘不染,包括凌寒现在躺着的那张床。 “这间房间是莫子清刚考上状元的时候布置的,至今没有改变,这里是‘子衿枫院’,他曾经的居住地,也是太尉府的禁地。”秋少棠解惑道,接着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虽说是禁地,可这满院子的枫树却是生机盎然,还有这间屋子……”他伸手摸了摸案几,“看来他很重视这个地方。” 凌寒下床走到他身边,看向外面,微微愣了愣,暗惊这里就是太尉府的禁地,曾经差点误闯的“子衿枫院”。 不得不承认,院子里的枫树很美,即便枫叶尚未红透。骤雨初歇,树影斑驳,风一吹,雨露滴落,美不胜收。 凌寒沉浸在这美感中,差点忘了一件事,她猛然回神,“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她明明是要进宫,然后自己在大雨中昏了过去,可是,只不过是摔了一跤,又怎会昏迷? 还有,她猛然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已被包扎,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而房里只有她和秋少棠……凌寒惊恐地瞪视他。 秋少棠嘴角弯起,笑得暧昧不明,凌寒抓起案几上的毛笔,“秋少棠!我要杀了你!” 秋少棠一把抓住她,笑道:“耍你的,衣服是太尉府的丫鬟替你换的。” 凌寒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丫鬟是大夫人的人,不会出卖我们。” “什么意思?”凌寒一脸疑惑。 “这一切都是大夫人的安排,皇上被莫子清软禁在宫中,叶景元是莫子清的人,你以为叶景元有难,舍身进宫营救他,又怎知你进了宫只会害了自己?” 笔,掉落在地上。 “景元……怎会是……莫子清的人?”凌寒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四肢瞬时冰凉。 “是莫子清以你的安全威胁他,倘若不成为他的人,他便会对你不利。” “目的呢?” “协助他灭丘启。” “灭……丘启……”凌寒颤音,难以置信,复又回神问他:“你又如何知道?” “你以为我被带回秋风堂为何至今安然无事?是因为莫子清成为新任堂主,他告诉我是皇甫阳害死我全家,他需要我铲除皇甫阳,与他一起完成大业,所以我知道他的一切阴谋。” “你说先皇是你杀的,而非自然死亡?” “不,我想杀他的时候,他已是病入膏肓。” 凌寒推开他,恨道:“既然你也是莫子清的人,你带我来是为了把我当人质吗?是不是景元一反抗,你就会杀了我?” 这样的凌寒是秋少棠感到陌生的,他摇头,笑道:“你平日那般机灵,现在怎就糊涂了?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莫子清的爪牙会来保护我?哈哈!真是可笑!” 面对凌寒的冷嘲热讽秋少棠早已料到,“我是答应他替他做事,可我不会和他一起发疯!” “他是一个疯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想要毁灭这个国家!蒙古人之所以能够偷袭徐光的军队,那是因为军营内藏有内奸,他们都是莫子清安插的人手,秋风堂也是蒙古人十多年来秘密安插在丘启的组织,他早已与蒙古人勾结,为了就是覆灭这个国家!” 凌寒无力地后退,难以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华苏哥哥呢?他可是他的亲外甥啊!” “他是一个疯子,疯子又岂会顾念亲情?” “不!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我要去救华苏哥哥!”说着,她正要冲向门外。 秋少棠上前拉住她,说:“你一个弱女子,去了只会送死。” “那你呢?既然你不是真心为虎作伥,那就证明给我看,进宫去救皇上啊!”凌寒回头看他,一脸冷凝,泪眼婆娑。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其他事一概不管。”说着,他点了她的睡穴,凌寒瘫倒在他怀里。 “我答应过他们,一定会保护你,至死方休。”秋少棠温柔地看着她,随后抱她上床,守候不去。 ------------ 第七十九章 峰回路转(上) 更新时间:2011-10-20 “叶景元!皇上如此厚待你,你为何要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昭阳殿内,一盏昏暗的宫灯下,刘德川瘫软在地上,斥责声却是底气十足。 当日刘德川奉华苏之命前去将军府宣旨,怎知叶景元竟是抗旨不尊,随后刘德川命护卫将其拿下,带回宫中听候华苏差遣,不料才进宫门却遭到叶景元的暗算,将其打晕,醒来后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躺在昭阳殿内。 刘德川对此真是痛心疾首。 而叶景元面对刘德川的谩骂置若罔闻,只是一心留在昭阳殿内照看这一干人等。 华苏静静地坐在榻上,偶尔喝一口茶,犹如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叶景元一向佩服华苏的沉稳,这是作为帝王的必要素质,只可惜,作为帝王,靠的不只是皇族身份或是沉稳的处事态度,而是要狠厉,以及拥有智慧超群的谋略家。 显然,在叶景元眼中,这个名叫“皇甫忆君”的男子还不够资格成为天下霸主。虽然他身边有身经百战的将军,圆滑善谋的太尉,以及一帮忠肝烈胆的大臣,但是他太过放松警惕,以至于让莫子清有机可趁。 也许是久居深谷从而养成了他淡薄名利的性格,亦没有君王该有的霸气,倘若生在乱世,他的国家早已灭亡,可即便生在太平盛世又如何?奸人当道,他有再高的智慧也阻挡不了恶势力。 他没有野心,也就证明了他不适合成为帝王,而他之所以会成为帝王,只因为他是皇甫阳的嫡长子。 也许,这场悲剧正是皇甫阳亲手造成的。如果华苏的娘亲没有离开,如果皇甫阳当年没有回到寒冰谷带他回来,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莫子清想要这个皇位对不对?”华苏喝了口茶,看向叶景元,淡淡问道。 叶景元站在灯影中,面无表情地说:“他不要这个皇位。” “哦?他不要皇位,那他想要什么?”华苏微微一愣,问。 “他想要葬送整个国家。” 华苏手一抖,素来心情平淡如水的他也开始有所起伏,“为什么?” 叶景元摇头,他只是答应替莫子清办事,却从不过问其中缘由。 “呵呵。”华苏站起身,苦笑一声,“他若是想要这个皇位,朕可以给他,毕竟他是开国功臣,治国有道。可他若想覆灭丘启,朕绝不答应!”他紧紧地握起双拳,“他这么做究竟为何?难道他要将这天下的黎民百姓置于水生火热之中?” 叶景元难得看到华苏脸上出现悲痛欲绝的神色,不禁有所动容。 “皇上!老奴有负于先皇,老奴早该提醒皇上不该养虎为患,先皇殡天时,您就该赐其殉葬,以此绝患啊!可惜皇上太过仁慈,终是一次次放过了贼人。”刘德川声泪俱下,抽咽不止。 华苏在昏暗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依稀看到人影,他摸索着走过去将刘德川扶起来,令他安坐在榻上,说:“是朕的仁慈害了黎民百姓,可当初若赐死莫子清,只怕百姓会早受一日苦难,毕竟朕初登皇位,需要有人辅佐,何况他手握兵权,权倾朝野,连父皇都奈何不得他,朕又岂能以卵击石?” 言下之意,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避免悲剧的发生。 “老奴遵照先皇遗愿,好生侍奉皇上,可如今老奴无法助皇上铲除奸臣,老奴愧对皇上,愧对先皇!老奴唯有以死谢罪!”说着,他下颌一动,叶景元眼明手快,立即冲上前打晕了他。 “他想咬舌自尽。”叶景元捏住刘德川的双颊查看了一番,确定他没事后才放开,“事情没成功之前,他不想任何人死在这里。” “那是不是成功之后,我们都会死?”华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你是他的外甥,他不会杀你。” “外甥?”华苏苦笑一声,“他还当朕是他的外甥吗?” “在你和他女儿未生下孩子之前,他暂时不会杀你。” “暂时……原来只是暂时……”华苏喃喃自语,继而面对着叶景元,缓缓走到他跟前,轻声问:“你做这一切,她都知道吗?” 叶景元身形一顿,目光闪烁,华苏笑了笑,“她不知道,对不对?你瞒着她是对的,可你是否想过,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你猜她会不会恨你?” 他说得极轻,犹如初春的风,一丝丝暖,一点点凉。 叶景元瞳孔骤缩,直瞪着华苏,华苏淡笑一声,背过身,回到之前的话题:“朕不会和莫秦羽生下一儿半女,他该知道,朕本来就不爱她,是他亲手毁了自己女儿幸福。”他顿了顿,补充道:“倘若是你,你是否会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生子?” “不会。”叶景元不假思索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华苏淡笑,眼底带有一点悲切。 “不,你必须和羽儿生下莫家的孩子!”此时,昭阳殿大门被人一把推开,殿外下着淅沥的小雨,那人背着光,满是阴暗,然而光听那沉重的声音便知道是莫子清本人,其实他在殿外早已停了许久,听到此处才经不住推门。 华苏和叶景元闻声同时转身,看向莫子清,莫子清走进大殿,经过叶景元身边,站到华苏面前,重复道:“你必须和羽儿诞下龙儿!” “呵呵,舅父莫不是日子过糊涂了?国家即将灭亡,到那时朕也不再是一国之君,何来‘龙儿’一说?”华苏含笑看着他,不喜不怒。 莫子清微微一愣,说:“呵呵,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与老夫咬文嚼字!也罢,或帝王之家,或普通百姓,总而言之,你和羽儿必须生下莫家的子嗣!” “莫家?为何是莫家?倘若要生,也该是姓皇甫,又怎会是莫家?舅父还想让朕入赘你莫家不成?”华苏好笑地看着他。 “你娘姓莫,你也必须姓莫!”莫子清大声道。 “朕怎么记得母后说朕姓皇甫来着?” “那是皇甫阳逼她的!她不是真心想要生下你,若不是当年皇甫阳强行把你娘带回宫中,她又岂会怀上他的孩子!你娘一生只爱宁王一人,却偏偏误入皇宫,成为皇后,她该有多恨啊!”莫子清越说越激动,“若不是皇甫阳,你娘也不会死,她根本就不会死,该死的是皇甫阳!是他毁了你娘!” “我想你误会了,我娘从未怨恨过我父皇,当年父皇允诺我与娘回到江南去找皇叔时,娘便早已放开了一切,而她的过世只是一场意外,不是父皇的过错。”华苏不再以“朕”自称,与他像家人一般谈话,而对于莫子清咆哮,华苏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早已知道自己是如何降临到这个人世,也知道自己的娘亲爱的不是他的父皇,而是自己的皇叔。 “不!她本来可以好好地活着,可以幸福地生活!可是呢?皇甫阳与如烟勾结,令宁王深陷囹圄,与你娘一次次错过,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将你娘据为己有!至于后来放你们出宫,只是令你们对他放松警惕,多年后,他还不是来找你们,你娘宁死不屈,他便害死了你娘然后把你带了回来!就如所有姓皇甫的一样,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华苏一边听着,一边瞪大双眸,不是惊讶他为何知道这么多,而是苦笑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 “是娘让父皇来接我的,因为娘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怕我一个人无法在谷底生存,便让父皇来接我。”华苏看着莫子清,眼神坚定。 莫子清闻言后退一步,颤声道:“不可能……燕天弛明明告诉老夫,你们过得很好,你娘又怎会……” “当年皇叔虽得唐心老前辈获救,可是身体依旧孱弱,每况愈下,五年之后,皇叔病逝,娘同时长期服毒殉情,临终前便将我托付给了父皇,还有……舅父。”华苏看向失魂落魄的莫子清,继续说:“知道舅父替父皇打下江山,建功立业,娘很高兴,她亦希望我回到父皇身边后,有舅父的辅佐,定能使丘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可惜,舅父终究还是辜负了娘亲。” 华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在看到莫子清脸上有动容时,想再次推波助澜,怎料莫子清突然回过神,紧盯着华苏笑道:“哈哈!你以为老夫会相信你的话吗?老夫知道,你只想以此让老夫收手,老夫不会信你的!是皇甫阳害死了宛儿,我要替她报仇,我替皇甫阳打下江山,再用这江山为她陪葬!” 华苏心想,原来他做这么多错事,都只是为了娘吗?那若是让他知道,娘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与皇叔一同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又会作何感想? 然而,华苏还是用他娘亲的死来告诉莫子清到底错在哪里,可是他一味地执着,根本无法令他认清事实,倘若说出真相,更会让莫子清误认为他在胡编乱造,毕竟一个古人是无法明白“穿越时空”为何物的。 而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来,只是不想留自己的父皇孤独一人,毕竟他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女子,又怎可失去自己的孩子? 从小到大,华苏从来没有忘记他的父皇。 “舅父,娘让我问你,子衿枫院里的枫树开得还好吗?”华苏含笑问他。 莫子清身形一颤,默不作声。他得知华苏娘亲的死讯后,那院子便已成了太尉府的禁地。然而,他会时常亲自去打理,因为那里曾有她的气息。 “娘曾经告诉过我,说你是莫家唯一的希望,她此生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照顾好你,所以想让君儿好好侍奉你老人家。” “她……还记得我?”蓦地,他落下一滴泪,于黑曜石地板上溅出一朵水花。 “她从未忘记她有一个优秀的弟弟。” “呵呵,弟弟……”莫子清自嘲一笑,“也许她临死都不知道我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当年我爹带她娘进府时,便已是大腹便便,全府上下都让爹给蒙骗了过去,却不想年幼的我偷听了事实真相。” “我多么希望她也能知道真相,只可惜,说了又能如何,她已经有了宁王。” 华苏被莫子清眼底的深情吓了一跳,莫非他对自己的娘亲不仅仅是亲人的感觉? 所以,当自己心爱的人消失在这个世上时,他的悲痛才会演化成仇恨。 莫子清执念太深,因为一个误会而犯下弥天大错,华苏竟是觉得哭笑不得。 “你让我和你女儿成亲其实不是为了牵制我,只想让她生下子嗣,延续莫家的一条血脉,是不是?你以为自己不能和我娘在一起,却希望她的亲生儿子和你的亲生女儿来完成你的心愿是不是?” 莫子清没有矢口否认,华苏也从中知道了莫子清做这一切的真相,原来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好,我答应你。” 莫子清蓦然抬头,华苏又说:“条件是,你必须收手。” ------------ 第八十章 峰回路转(下) 更新时间:2011-10-23 天,朦胧漆黑,不知不觉,已至深夜。外头阴云密布,全城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下,偶有雷鸣电闪,狂风大作,雨不停歇。 时辰一到,凌寒的睡穴跟着解开,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房内点着烛灯,带着颤抖的光亮。 “你醒了?”眉黛素雅,风韵犹存,这是凌寒对眼前妇人的第一感觉,她坐在凌寒床边,面目含笑地看着她,凌寒觉得她的眼中除了和蔼还有一种华贵的气质,可是凌寒并不认识她。 “请问夫人是?”凌寒歪着脑袋问。 夫人浅笑,“我是太尉府的大夫人,是我让少棠带你来这儿的。” 原来她就是莫子清的发妻,和莫秦煜的娘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凌寒可以隐约从她身上找到安定的感觉。 “凌寒见过公主。”凌寒知道莫子清的发妻是先皇的妹妹,身份自然显贵,虽然她平日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可在皇甫杏面前,她还是遵从礼教,想给她行礼,算是对长辈的一种尊重。 怎知皇甫杏立即扶住她,说:“不用行礼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叫我杏姨便可,我只是子默的妻。” 子默是莫子清的字。 凌寒愣了愣,从未见过如此识大体的公主。 凌寒张了张嘴,问:“杏姨,为何你会让秋少棠把我带到这儿来?” “子默作恶多端,早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我身为他的妻子,却没有令他放弃执念,眼看他一错再错,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变成如今这样,我一个妇道人家,无法站在朝堂上与他对立,而我所能做的,便是在他背后,替他收拾残局,弥补他的过错。” 凌寒大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想保她周全,可是令她不解的是,莫子清的大夫人为何会与秋少棠联合在一起? 凌寒看了看皇甫杏,又去寻找倚靠在窗边的秋少棠,满是疑虑。 “你一定好奇为何我会与少棠结识,又知道子默的秘密,是不是?” 凌寒点头。 “我还在宫中的时候,经常会去偷看紫菱跳舞,紫菱是少棠娘亲的闺名,她的舞姿十分出众,生得更是貌若天仙,深受晋王喜爱,皇兄便把紫菱赐给了晋王,只是不出一年,紫菱爱上了毓秀山庄的庄主秋元昊,她背叛晋王,嫁给了秋元昊,最后毓秀山庄遭到灭门。”说到这里,皇甫杏眉间浮上一层淡淡的悲伤,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依旧为此感到难过。 “而我当时只有紫菱一个朋友,我为她的遭遇感到既惋惜,又心痛,唯一能够补偿的,就是保住他的孩子,只是等我的人赶去时,却发现少棠的尸首,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后来,我将他们三人安葬在一起,运送遗体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雨,少棠的‘尸首’发生了异变,而我心头狂喜,因为雨水冲刷走了易容粉,他不是少棠,少棠还生还在天!” “紫菱是易容高手,少棠这孩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往后几年我派人多方打听,却迟迟没有他的消息。” “直到煜儿大婚,我在院中起舞为他庆贺,那是紫菱曾经跳过的舞,少棠于那日潜入府中,看到我的舞姿,居然唤我‘娘亲’,我便知道,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凌寒暗自惊讶,那一天她也在太尉府中,只是没想到那一日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我告诉他一切。”除了他的真实身份,皇甫杏在心底想,“希望他能暗中替我监督子默,避免子默酿成大祸。” “可大祸终究还是酿成了,对不对?”这一天下来,凌寒大致是明白了,景元受到要挟,与莫子清狼狈为奸,但她相信这一切并非景元本意,如今莫子清逼他这么做,是想以景元的势力,把持整座皇城的局势,他想一网打尽,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会暗中找到秋少棠上演一出反间计。 皇甫杏点头,一脸痛苦。 “皇上如今有危险,我们难道就只能呆在这间屋子里坐以待毙吗?”凌寒抓住皇甫杏的衣袖一时失控。 “你放心,有叶将军照应,事情会得到好转。”皇甫杏伸手覆上凌寒的,和颜悦色道。 凌寒不解,“可景元不是……”她想说叶景元不是莫子清的人吗?又如何照应?只是话未说完,却被皇甫杏生生止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与她慢慢道来。 昭阳殿。 “来不及了,蒙古人在皇城布满眼线,边疆军队所剩无几,即便老夫收手,他们依旧会打过来。” “如果你交出兵权,或许还有得救。”华苏道。 “兵权……”莫子清身形一顿,他此生最忌惮的就是手中的兵权被削弱,因为没了兵权,他便无法完成自己的大业。 “倘若你还顾念亲情,还顾念天下苍生,就请您交出兵权,舅父大人!”华苏步步紧逼,希望他良心尚存,“若是让蒙古侵入丘启领土,一旦攻破城门,你可以不管城中百姓,可是你的家人呢?他们可会安全?” “部日固德答应过老夫,会念在老夫扩张有功,放过老夫的家人。”莫子清信誓旦旦道。 “部日固德也曾答应朕,蒙汉两族永结同盟,可是呢?回过头来还不是夜袭我方军营?舅父,亏你老谋深算,难道连这‘兵不厌诈’的道理还不懂吗?” 莫子清双手一抖,华苏继续说:“你我都是汉人,犯不着替外族伤害族人,若是要以这江山为母后陪葬,母后泉下有知,是不会原谅你的。” 莫子清似有动容,缓缓地抬起手,伸向衣襟,此时,华苏向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从身后钳制住莫子清双手,莫子清大骇,随后大声笑道:“哈哈!老夫早该料到。” “对不起,舅父,为了天下苍生,朕不得不与叶将军共演这出戏。”华苏徐步行至莫子清跟前,从他怀中掏出兵符,“原本想你既然肯拿兵符出来,朕大可以饶你一回,可你犯的是卖国之罪,朕乃一国之君,不可能既往不咎,至于太尉府上下,按照丘启律例,理当满门抄斩。” 犹如晴天霹雳,莫子清万万没想到他的小外甥居然也能有如此狠绝的心,完全有皇甫阳当年君临天下的风范,他怎就忘了,他们本就是父子,即便华苏在谷底生存了五年,表面再怎么慈善,他流得仍是皇甫家的血。 而在这之前,他的确是低估了他。 华苏反将他一军实属意料之外,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叶景元在忠于自己的同时,居然还忠于华苏,莫子清心想,这个叶景元也绝非善类,若是善类,当年他也不会把他收入旗下了。 莫子清以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到头来还是信错了人。 也罢,追究来追究去又有何用,如今酿成大错的人是他自己,倘若有叶景元辅佐君儿,他死又何憾! 只是…… “既然老夫已经交出兵权,皇上大可以派叶将军上阵杀敌,保住领土,只是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华苏含笑看着他。 “放过老夫家中妻儿,老夫定当以死谢罪。”莫子清几乎是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华苏,人说大势已去,过去的恩恩怨怨都该一笔勾销。 “法理不外乎人情,念在亲情一场,朕可以不处死他们,改为发配边疆。”华苏是一国之君,他要给世人一个交代,即便再怎么心痛,仍是要依法办事。 “谢皇上成全!”说着,他跪了下来,弯腰给华苏磕了一个响头。 这么多年,他从未在华苏面前下跪,而如今,他以君臣之礼给他下跪。 华苏欲将他扶起,只见莫子清垂下头,不再出声。华苏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没有移动,直到叶景元将莫子清放开,他的身躯往下倾斜,华苏猛然回神接住他,轻喊了一声:“舅父。” 泪水沿着眼角慢慢滑落,莫子清咬舌自尽了。 子衿枫院。 “哐!”屋外忽然风雨大作,门窗像是在打架,兵乓作响。皇甫杏手上的玉镯忽然脱落断裂,地上片片碎玉。 她的心一颤,泪水滑落眼角。 “怎么了?”凌寒不明白她为何哭了,一脸困惑,随后看向地面的碎镯子,才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秋少棠,我求你了,你能否去宫里查看一下情况?”凌寒奔到秋少棠面前,扯住他的衣袖,满是恳求。 秋少棠低首思量了片刻,才点头,只是刚行动,却又听皇甫杏说:“不必去了,皇上和叶将军都很安全。” “可是杏姨的镯子……”凌寒回头看向她,想起她的泪水,隐有不安。 “这镯子是子默曾经送我的新婚之礼,如今它碎了,便也代表情意碎了。”皇甫杏淡淡回忆,她深知这镯子对于莫子清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送给一个女子的礼物罢了,可在皇甫杏眼中,它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因为这是莫子清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即便知道他的心里不曾真正有过她,可这么多年来陪在他身边,依旧觉得很幸福。因为幸福,她不再蛮横,纵然他后来纳妾,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只要他开心就好。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藏着的人始终没变,仍是他的姐姐,莫宛清。这本是骇人听闻、有悖伦常的爱恋,可当皇甫杏得知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后,也就不再怨怪了。 如今,子默不在,留她一人孤独于此,而他却能在地府与她相聚,该是欣慰了吧。 思及此,皇甫杏释然一笑,离开了“子衿枫院”。 而凌寒,对于她方才那番话听得莫名,她想问个究竟,却听秋少棠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凌寒不解地看着他。 秋少棠看向窗外,说:“天就快亮了。” 凌寒微微一愣,同时看向天空,不知不觉,东边竟已露出了鱼肚白。 ------------ 第八十一章 风雨过后 更新时间:2011-11-03 秋少棠将凌寒送回将军府的时候,天空已经发亮,雨也一点点停下来,可是路上的泥泞不减。 秋少棠把凌寒交给先一步回到府中的叶景元,随后欲转身而走,凌寒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叫住他,秋少棠顿住步子,回头,凌寒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秋少棠勾起嘴角,耸肩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行走江湖,扶贫济世。”京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而杀手这条路始终不适合自己,索性做侠士得了。 “那你身上的血咒怎么办?”心想他不做杀手固然值得欣慰,可他的血咒尚未解除,岂不是还有生命危险? 秋少棠邪魅一笑,两眼直勾着她,凌寒心虚地低下头,叶景元在一旁看了很不是滋味,狠狠地瞪了回去,秋少棠一愣,随后在心底笑开了花,他多想留下来陪他们多玩一会儿,可他不得不离开,只要他多留下一刻,便愈加危险,谁让他是晋王的后裔呢! 之后,他骗凌寒说,前阵子在山林里遇到了高人,那高人说与他有缘,便替他抑制住了身上的血咒,不是一定要有施咒之人解咒才能活命,如果能够控制发作,照样能够活得长命百岁,当然,他开玩笑说,只要在这之前没有发生意外就好。 说完之后,转身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凌寒站在原处愣愣地看了许久,有一点点担心,又有一点点怀疑,她知道秋少棠这人的话不能完全相信,也不能完全不信,问题就是她不知道何时能够相信,何时不能相信他。 如今他既然能够潇洒地离开,相信他是能够为自己的安全做好打算的。 直到望不到秋少棠身影,过了良久,站在她身边的叶景元才勾住她的肩膀,轻声地,带点疲惫地说:“进去吧。” 凌寒点了点头,提起裙子,踩过水塘,跟随叶景元进了门槛。 经过一天一夜,整座将军府没有丝毫异样,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一天一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丘启皇城已遭蒙古人紧紧盯视,布满眼线。 不知道也好,免得他们担惊受怕,不得不说,叶景元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丁管家仍旧有条不紊地打理府中上下事务,安顺也好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看到凌寒只是低了低头,随后绕道离开。 凌寒看着安顺离去的背影,内心满是愧疚,心想他一定是怪自己打晕了他,然后一个人去冒险。 凌寒垂头丧气道:“景元,是不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打晕安顺,然后只身前往皇宫,安顺一定是在生我的气,从小到大,安顺从没有看到我就不理我的。” 叶景元将她护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垂顺发丝,说:“是的,这一次我也帮不了你。” 凌寒怔了一下,没想到景元非但没有安慰自己,反而与安顺站在同一阵线似的。 她撅起嘴,“难道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傻丫头,他也是因为关心你才会这样,如果你不让大家操心,不就没事了?” 闻言,凌寒抱紧叶景元,的确,是自己鲁莽冲动了点,可是,她抬起头推开叶景元,“不过,这一点景元也有错!” 叶景元愣了愣,心想这怎么又成了他的错了?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我也就不必那么担心了,也不用伤害安顺了呀!”即便混乱也是尘埃落定,凌寒仍旧对此忿忿不平。 叶景元听她语气,想必她是事情的原委,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他妥协,一是说不过她,二是他在这件事上的确做得不够完美。 “算了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会再去计较,至于安顺那边,你要和我一起赔罪!”凌寒得寸进尺道。 叶景元皱眉:“赔罪?如何赔罪?” 凌寒眼珠骨碌一转,闪过精光,狡黠笑道:“你做东,请安顺上云凤楼吃饭!” 叶景元嘴角一抽,凌寒在心底偷笑,这一回,你该不会吝啬了吧? 在凌寒偷笑之际,叶景元很快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好,仅此一次。” “嘁,景元真是小气!”凌寒撅起嘴啐了他一口,殊不知他说的“仅此一次”是指他过了今夜即将领兵打退蒙古人,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这件事她早晚会知道,只是不是现在,他还想让她过一日的安稳日子。 “累了一天一夜,你先回屋里休息一阵,晚上再去云凤楼。” 凌寒瞧他一脸倦容,也不再和他打趣,点了点头,然后各自回屋。 御书房内。 “皇上,您真的打算放过莫子清一家?”灯影下,一身黑色衣袍的燕斛终于出现,他站在华苏身边,满是担忧。 “太尉已然伏诛,剩下的皆是女眷和下人,朕不想赶尽杀绝。”华苏拖着疲惫地身子,勉强站在窗前,悠悠开口。 “那莫秦煜呢?皇上难道不怕他会回过头来替父报仇?” 华苏摇了摇头,“舅父他是罪有应得,莫秦煜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不明白是非轻重,此次没有将莫家满门斩首,改为发配边疆,朕已是从轻处理,只要有长公主在一日,他们便不会有所异心。”他这么做,除了不忍,也是为了还皇甫杏一个恩情,若不是有她暗中相助,恐怕自己还没有能力揭开莫子清的阴谋。 当然,也要感谢叶景元能够弃暗投明,他就知道,他是不会放任凌寒不顾的,凌寒身为郡主,倘若丘启出了事,估计她会恨他一辈子,所幸,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燕斛心知华苏素来宅心仁厚,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想起还有一事不得不说:“皇上,那皇后那边……” 华苏心想该来的总会来的,如今莫家发配边疆,莫秦羽已是罪臣之女,再无资格执掌后宫,只是刚处理完莫子清的事,尚未来得及草拟废后诏书,燕斛便已问起此事。 “暂时将她软禁在纤羽殿,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出。”华苏平日看上去温文尔雅,处事犹豫不决,可是一旦狠起心来,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 作为帝王,本该如此。 燕斛愣了一瞬,感觉这一夜过后,皇上似乎是变了,表面上沉稳儒雅,风度翩翩,可他的眼底净是深邃,见不到底。 兴许是经过莫子清叛变一事,皇上又成长不少,学会如何去当一个真正的帝王。 良久,华苏不再说话。 燕斛并没有离开,似乎还有事情没有禀报完,于是他趁着华苏沉默之际,说:“皇上,燕斛已按照您的旨意将秋风堂一网打尽,可是秋风堂虽除,蒙古人的眼线仍布满皇城四周,不知皇上接下来预备如何?” 华苏静静地思量片刻,方说:“还记得万芳楼吗?” 燕斛点头,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还记得当年我们曾在王芳楼解救了一批姑娘吗?”华苏又问。 “燕斛记得。”第一次认识桑泠的地方,他又如何不记得。 华苏瞧燕斛陷入沉思,眼波柔了几分,便立即想到这小子许是又在思念佳人了,不禁莞尔,打趣道:“好啦,桑姑娘的事我们晚点再说,一个大男人也学人家姑娘思春,成何体统!” 燕斛霎时一脸尴尬,双颊涨得绯红,忙说:“对不起,是燕斛失态了。” 华苏无奈地笑了笑,玩笑归玩笑,他回归正题道:“燕斛,朕问你,当年你除了跟踪风三娘,是否与她交过手?” 燕斛沉思半会儿,摇头道:“燕斛猜想风三娘并不懂武,若是习武之人,必然会在燕斛跟踪她时发现,再言,燕斛只在一招之内便将她打晕。” 华苏了然地点了点头,心想自己也许是多虑了,正想作罢,燕斛又说:“不过燕斛想起一事,觉得甚有古怪。” “什么?”华苏看向他。 “燕斛打晕风三娘后,便将她安置在房里,看见她……”说到这里,燕斛心虚地低下头,耳根红透。 华苏大致能够猜到他当时看到了什么,不过不敢确定,“说下去,你看到了什么?” 燕斛支吾道:“看、看到风三娘的后背有一个飞鹰刺青。” 华苏满脸黑线,还以为他看到了什么,不就是背后有个刺青嘛! 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身后有飞鹰刺身,恐怕来历不简单,还有她头上的发簪,以及厨房灶台之下居然有密室,一切看似平凡的表面,实则一点也不简单。 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曾经宁王的封土上,同样开了一家名满天下的花满楼,那不是一家普通的青楼,而是西域人设下的秘密组织,如今只怕是要历史重演了。 “朕记得当年贩卖人口一事,周郎将已带人封了万芳楼,可风三娘至今在逃,燕斛,你可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燕斛明白!”无非就是加派人手捉拿风三娘,查出人口贩子背后主谋。 华苏不知道如今京城内有多少蒙古人暗藏的眼线,为今之计,他唯有多加防范,能减少一分危险总是好的。 他在皇宫里担忧如何解除警戒线,某些人已在宫外欢乐得不亦乐乎。 “来,安顺,你多吃点。”雅间内,安顺坐在席间纹丝不动,而凌寒却是十分起劲,势必让他今日开怀大笑,冰释前嫌。 眼看着碗中的才即将叠成一座小山,安顺也看出了她的诚意,说他无动于衷那便是真的冷血动物了。 凌寒瞧他动了动筷子,立马咧嘴笑开,复又给他斟酒,“今日难得景元请客,你一定要多吃点,还有这酒,可是陈年佳酿,一壶就要十两银子。” “噗”,语毕,某人刚饮下的佳酿全数给吐了出来,捏着酒杯的手也跟着颤抖,什么?这酒居然要十两银子! 凌寒闻声看向叶景元,吓道:“景元,你怎么把酒吐出来了?不好喝?不可能啊,酒庄老板分明说是陈年佳酿,买的人很多……”说着,想自己拿来尝尝是否浪得虚名,却被叶景元拦下,夺回酒壶。 “咳咳,酒香醇厚,就是贵了点。” 凌寒愣了愣,复又回神,原来不是酒的问题,而是景元这个吝啬鬼……既然知道贵,刚才还吐了那么多,真是暴殄天物! 对付暴殄天物的人,凌寒自有一套惩罚的招术,那就是――罚酒! 今夜,她是要罚他喝醉为止了! 安顺吃着碗里的小菜,浅酌佳酿,看着那两人情意绵绵,竟是笑了。 但愿这场风雨过后,他们可以永远幸福地走下去。 ------------ 第八十二章 青丝结 更新时间:2011-12-05 酒过三巡后,叶景元已是醉成了一滩烂泥,凌寒的目的达成。 月光皎洁下,安顺帮着凌寒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叶景元扶回将军府,到了他的屋子,把人放下后,凌寒让丁管家打来一盆冷水,随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叶景元,皱了皱眉头,原想这些年官场打拼,他的酒量会好些,没想到也是半斤八两,才两壶下肚,就已醉得不省人事。 凌寒哪里知道,那是“千日酿”,花千日酿造,初喝感觉像是青稞,不上头、不口干,与白酒味道不同,不过却又是货真价实的白酒,后劲十足。 这下倒好,分明是烈酒,凌寒却是怪他酒量不佳了,还不知道是谁在不停地罚他喝酒! “安顺,你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凌寒用沾湿的布巾轻轻地替他擦拭,安顺知道自己留下是多余,于是掩上门离开了。 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叶景元的酒品算是不错的,从喝醉到现在,既没有发过酒疯,也没有呕吐不止,只是昏睡了过去。 凌寒拿着布巾轻轻地替他擦拭脸庞,指尖划过他宽阔的额头,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那上头的睫毛比小的时候还要浓密细长,这么多年,他不再是当年在街头卖鱼的臭小子,也不用受到街坊邻居的嘲弄,他如今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又协助皇上铲除奸佞小人,他是英雄,亦是凌寒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手指滑到他高挺的鼻梁,随后是因酒醉而殷红的双唇,她望着他凉薄的唇竟是失了神,想起他们曾经的相吻,就是这张薄唇,曾不止一次地亲吻自己。 思及此,她心如鹿撞,耳根发红,周围的空气顿时凝滞,只有急促呼吸声和狂乱心跳声。 不由自主地,凌寒俯身靠近他,那只拿着布巾的手紧握着,捂住乱跳的胸口,闭上双眼,慢慢靠近。 彼此呼吸相近,就在四片唇瓣贴合时,凌寒猛然睁眼,逃离开来,坐在床边大喘粗气。 我这是在做什么?她在心底想,自己居然也会做出如此不害臊的事情来。 凌寒为刚才的举动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敢再去看叶景元,倘若当时真那么吻下去,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无论如何,凌寒不敢想象后果,也不知道叶景元是否会生气,只知道自己再待在这里,只怕就真的按捺不住了。 于是乎,她起身欲走。 而猛然间,手腕被牢牢抓住,凌寒大惊,回过头,只见床上不省人事的那人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紧盯着自己,“调戏完我,就想走了吗?” “你没有醉?”凌寒再度惊讶,未能意识到叶景元话中之意。 叶景元坐起身,说:“我若是不装醉,那真要被你灌醉了。”他明日还要带兵出征,若是酒醉上场,岂不是遭人笑话了? “好你个景元!居然敢使诈!”凌寒微微生气,挥拳作势打他,怎知被他一把裹在手掌内,一时动弹不得。 “放开我!”凌寒欲抽回挥出去的拳头,叶景元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念。 他说:“不放。” 凌寒气恼,索性用另一只手去掰开,却听他认真说道:“既然抓住了,就永不放手。” 捏住他食指的直接顿了下,心随之一颤,随后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没有回神,心中更是百转千回,想起刚才想要亲吻他的那幕,心跳陡然加速。 叶景元趁她出神之际,顺势用力一拉,把她拉进怀里,发红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这股内火愈加强烈。 叶景元原本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内衣,腰间束带并未束好,刚才一用了,胸前的衣襟已有一半敞开外露,凌寒的小脸靠着有衣物遮蔽的一面,但是视线落点处,却能清楚地看到叶景元另一边的春光乍泄,顿时双颊犹如红透的番茄,小手紧紧攥着他腰间的衣带。 许是太过用力,竟是直接扯了下来。凌寒大骇,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我、我要走了……”她怯怯地开口。 然而叶景元并未依言放开她,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降低肚里的一团火。 从她扶着他进入内室,然后等安顺离开,他早已按捺不住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理性告诉他,他目前是一个醉汉,不可轻举妄动。 怎料这丫头也对自己存了非分之想,他闭着双眼,却能明显感到她喷薄的温热气息以及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只差一点,他便会睁开双眼,然后翻身将她扑倒。 然而,她没有吻他,可他心底那团烈火早已被她燃起,无法熄灭。 索性睁开双眼,拉住了她。 “不要走……”他圈住她,轻声呢喃,似在抑制什么,又格外地温柔。 凌寒内心瞬间软化,全身好似失去了力气,软趴趴地靠在他宽阔伟岸的胸膛,忘记了呼吸。 她说:“好。” 慢慢地,他捧起她的脸颊,低头深深地吻住她,凌寒闭上双眼,感受他口中淡淡的酒气。他伸出舌头撬开她的贝齿,舌尖探入,寻找另一条灵舌。 口齿交缠,彼此间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抬起手,除去她头顶的青玉簪,满头华发如瀑布般倾泻,轻轻地俯下身,青丝落满床头。 帐帘垂下,烛火熄灭,她平躺在床上,感受上方灼热的气息,须臾,他轻轻地喘着气,撑起身子,温柔地启音:“寒儿,可以吗?” 心跳急速,强烈的感觉掩埋了理性,她已顾不得“三年之约”,只想早早地成为他的妻子,于是,她小声发音,说:“嗯。” 得到回应的叶景元内心一阵狂喜,他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他,正如他爱她那般。 顿时,他俯下身,一口*含住她双唇,身下的人儿双手紧抓着被褥,努力回应他。她不谙男女床第之事,只是按照他的方式慢慢迎合。 唇齿缠绵一阵后,他又吻上她的额头,她的眉毛,她的眼睛,然后是鼻梁,复又含住她的玲珑耳垂,感到一片湿意,她浑身一颤,发出一声羞人的嘤咛。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发出如此羞人的声音,实在是无地自容。 “闭上眼。”叶景元勾嘴一笑,随后命令道。 不知是否受了蛊惑,听到他迷惑的声音,她居然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睁开。 他继续吻她,一路向下,脖颈、锁骨……解开她的腰带,挑开胸前的束缚,凌寒浑身一颤,感到她不安地颤抖,叶景元停了下来,轻声道:“怕吗?” 怕吗?凌寒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却也谈不上害怕。 她摇了摇头,说:“我相信景元。” 叶景元微微一笑,复又吻上她的红唇,轻柔缠绵,令她整颗心都平静了下来。 半晌,那股旺火再次被挑起,他的手掌慢慢下滑,褪去她的亵裤,彼此贴合,那一瞬间的疼痛中带着沉醉,伴着一抹夺目的红花,渐渐绽放。 芬芳盈室,帐暖春宵,帐内净是一片旖旎的风光。香汗淋漓后,相拥着沉沉睡去。 这一夜,凌寒睡得极沉、极香。 直到鸡鸣达旦,她才悠悠转醒。醒来后,看到床边的人半裸着上身直盯着自己,顿时想起昨夜的那一声声娇*喘,立即抓起被子捂住面孔,羞得不敢见人。 叶景元好笑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扯下被子,怎知凌寒紧紧抓着,不曾放开,叶景元皱眉,“乖,别闷坏了。” “不要!人家害羞!”凌寒闷着气,不安道。 “你我已行夫妻之礼,还害羞什么?”叶景元侧身看向她。 “我……” 瞧她放松警惕,叶景元慢慢地拉开她脸上的被子,理了理她的发丝,温柔道:“寒儿,我好高兴,你终于是我的妻子了。” “什么妻子!我们尚未成亲……” “无论如何,你早已是我叶景元认定的妻子,是我唯一的妻,经过昨夜……” “好了,别说了,我都知道。”凌寒用手堵住了他欲说出的话,因为那实在太过羞人了。 叶景元轻轻拉开,凝视着她,说:“你放心,待我凯旋归来,不必等你守孝过后,我一定将礼数做全,娶你过门,相信岳父大人在天有灵,定是不会拒绝的。” 闻言,凌寒怔忡片刻,随即问道:“什么‘凯旋归来’?” “蒙古侵犯丘启边境,皇上已派我率领三十万大军前赴边疆攻退蒙古军队。” 凌寒看着他,心想他心系国家,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加之蒙古犯境,全城已是水深火热,她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不能阻止他上战场。 此刻,她表现得极为平静,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长大了,“何时出发?” “今日辰时。” 那不就是三个时辰后?原来他们相聚的时光还只剩下三个时辰。 “等我。”他在她耳边低唤。 凌寒抱住他,不停地点头。 两人的青丝早已散开,缠绕在了一起,如今,他们已是结发夫妻。 青丝结,结情思。 三个时辰后,叶景元头戴铜盔,身着铁叶铠甲,腰系镀金兽面束带,脚下蹬靴,一手握“饮月刀”,另一手牵着步景的缰绳,与大伙儿依依惜别。 凌寒深情与他对望,偶尔替他看看是否系紧腰带,头盔是否戴正,干粮是否带齐,叶景元只是点头,其实干粮军队里已经备足,无需自带。 可凌寒说,万一粮草再被烧,他也可以拿自带的干粮备用保命,叶景元无奈,说她别乌鸦嘴。 凌寒只是努了努嘴,心想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嘛!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出发了。”叶景元在她眉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随后背起大刀翻身上马。 凌寒凝眸,鼻头泛酸,“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嗯。” “我走了。” “嗯。” 最后看了她一眼,继而扯辔勒马,驰骋离去。 此时,凌寒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紧跟着军队奔了两条街,直到大队出城。 多年后,她是多么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有跟随他一起出征,或许,那样之后的走向会有所不同,然而,既然当时已经作出了抉择,今后发生的事便不容改变。 ------------ 第八十三章 喜从天降 更新时间:2011-12-06 叶景元走后,将军府变得格外冷清。 那一天,她回到梅苑,原本以为可以忍住不哭,可自己心爱的人奔赴战场,就如同妻子看着新婚的丈夫去送死一般,哪有不落泪、不伤心的道理? 所以,当她回到房中后,她一直哭到黎明,哭过之后,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继续奔波于云凤楼与将军府之间。 纵然叶景元不在,她依旧把两头打理得十分妥贴,他们虽未成亲,可府中上下早已将凌寒视作当家主母,丁管家有时也会找她商量对策,比如置办家当等等。 一个月过去,太尉叛变一事渐渐得到平息,莫子清的丧事完成后,莫家上下都已被押往边疆流放。皇甫杏虽是前朝公主,也不能幸免于难,但是,她却是及早地脱离了苦海,于莫子清下葬当日,悬梁自缢了。 凌寒悲痛,虽然与皇甫杏不过有一面之缘,可依旧为她的殉情感到难过,也许这就是爱一个人爱到了连死也会奋不顾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欠了莫家,皇甫杏算是在那一日救了她一命,可她还来不及报恩,她就已经撒手人寰。 纵然天地无畏的她,站在律法面前,也无可奈何,要知道,国家在君王手中,一切按照礼法办事,她没有办法与天子对抗,与丘启律法对抗。 然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当官兵押送莫家几十口人上路时,送上他们一程。所幸,是周郎将负责押送,才不至于为难凌寒,而且凌寒也嘱托周郎将要好好善待他们。周郎将是华苏的人,即便她不说,他也会按照华苏的指示照做。其实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一天,令凌寒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周郎将说了什么,而是莫秦煜的表现。自从得知自己从小仰慕的父亲居然叛变谋乱,他的整颗心都凉了,一夜之间,鬓发凌乱,胡渣满面。 对于发配边疆一事也没有任何异议,整个人好似失去灵魂一般,如同行尸走肉,目光无距,眼神空洞。 直到凌寒的出现,他才渐渐醒转过来,看着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颓败沧桑,凌寒内心说不出的酸涩。 那一日,他用沙哑的嗓音问她:“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曾答应要替我做三件事吗?” 凌寒当时愣了片刻,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她本该忘了,可是她没有,她还曾好奇,为何他没有拿这件事要挟她嫁他,不过即便他做了,她也不会答应。 “我不会逼你,如今你还欠我一件事。” 凌寒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他顿了顿,又说:“可以抱你一下吗?” 凌寒微微一怔,没有立即答应,没想到这就是他最后一个要求,如此简单。莫秦煜苦笑一声,说:“对不起,是我唐突……”话未说完,身子被紧紧抱住,毫无意识间,凌寒主动抱住了他,哽咽道:“谢谢,谢谢你当年把我从冰雪中救了出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说到后面已是细弱蚊蝇。 莫秦煜回过神,伸出双臂回抱住她,嘴角扬起,笑容温和,原来她记得,她都记得…… 其实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是他心甘情愿为她做的,只可惜,她的身边不只有他一个愿意为她付出。 “那时候我恨自己娶的人为何不是你,如今我却庆幸没有娶你。”他悠扬开口,慢慢地放开她,声音飘远。 凌寒怔愣在原地,最后听他说:“好好保重,后会无期。” 看着押送队伍渐行渐远,过了好久,凌寒才从恍然中惊醒,倘若当年嫁给了他,那么这一批随行的队伍中,也会有她的身影。 风轻轻吹过,拂过脸颊的时候,有一丝的刺痛,她轻轻地抬起手,沾上一片湿*濡,不知何时,她竟已是泪如雨下。 这一生,她终还是负了他。 短短数日,莫家从兴旺走到衰败,太尉府被查封,皇上撤去太尉一职,于中央设立军事内阁,由多位军机大臣共同执掌,相互牵制,而实权却在君王手中。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莫子清一事,华苏看清当下时局,什么该做,什么该废,再清楚不过。 如今华苏夺回实政,当年与莫子清共舞的一干人等也全数充军,朝堂之上不需要乱臣贼子,而是需要真正忠于国家,为百姓谋福祉的贤臣,可是乱臣贼子又怎是一时半刻可以清除完毕的?在这一方面,华苏尚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扫清朝廷内部的一部分污秽之后,新一批的官员需要选拔,华苏升任府尹萧别年为钦差大臣即此次科举会试的主考官。 经此事,萧别年俨然已成为华苏身边的得力大臣,不枉华苏多年隐忍,暗中有萧别年相助,才能走到今时今日。 整顿完朝堂,平日闲来无事,华苏仍会让燕斛陪同,去凌寒的云凤楼坐坐。此刻亦然,一男一女面对着坐在雅间内,燕斛则在门外守候。 凌寒静静地吃着茶点,偶尔看楼下的宾客交头接耳,或热闹沸腾,或宁静安详。 她神情自若地靠在座椅上,偶尔还会看华苏两眼,华苏一如既往,保持着他的优雅姿态,只是凌寒再也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安宁的感觉。 这几天,他一直会来,除了喝茶吃饭消磨时光,也只是想来看看她,自从他剥夺了她自由出入宫门的权利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进宫。 只是再见面,两人仿佛再也回不到从前。她虽然没有给他行君臣之礼,却也没了往日的热情。 “过了这么久,寒儿还没消气?”华苏呷了口茶,含笑看向凌寒,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凌寒摇头,“不曾动气,又何来消气一说?”目光却落在楼下新走进来的那人身上。 华苏瞬间一脸伤心,“若是不生气,寒儿为何不看着我回话?” 凌寒微微一愣,继而转过头看着他,一语不发。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自从莫家被发配边疆,自从莫秦煜说了那些话,她觉得自己瞬间老了不少,有些事懒得去想,有些事却时刻困扰着自己。 也许内心是在生气吧,气他为何不修改法令,为何不网开一面,为何一人犯罪就要牵连无辜? 他不是皇帝吗?他不是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吗?为何这么一点事情都做不了? 她用几乎哀怜的目光看着他,而华苏好似能够猜到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他放下茶杯,无奈道:“我知道寒儿是在怪我为何没有放过他们,我何尝不想放过他们,毕竟他们也是我的亲人。” “那你还……”凌寒回过神,内心的激愤渐渐平息下来。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丘启律法摆在眼前,朕无可奈何。” “人是活的,律法是死的,难道就不能修改律法吗?” “这天下并非是我一个人的天下,我底下还有大臣,大臣底下还有平民,一部律法可以约束所有人安守本分,岂能说改就改?也许等到历史走向慢慢往前移,律法也会慢慢改变,只是不在这个时代。”他将视线投向远处,心思跑到了九霄云外,想起了他娘亲离去前的谆谆教导,她让他将来做一个明君,即便古代封建制度根深蒂固,难以一时拔出,但循序渐进,总有一日可以根除,那个完成伟业的人不一定是他,但只要他在位一日,就不能让百姓受苦。 有时候作为帝王,不得不心狠手辣,用几十个人的生命来换取天下苍生的安宁,他觉得是值得的。 只是这个道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懂的。 帝王,是啊,他如今是统领天下的帝王皇甫忆君,不再只是当年温文尔雅的如玉公子华苏,他心系天下苍生,独自走在这条孤独的君王路上,凌寒却在责怪他不顾人情。 她该知道,他的心里比她还要难受千倍百倍! 她没有读过丘启的律例,倘若知道犯了叛国逆谋之罪,理应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然而华苏只是将他们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踏入中原领土,尚能在下半身苟延残喘,已是法外开恩。 凌寒静静地分析着华苏所说的话,慢慢地醒悟过来,为自己之前的言行感到羞愧。她低下头,无言以对。 “无论别人怎么看,我只希望寒儿你能理解我。” “对不起,是我忘了考虑华苏哥哥的感受,可能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头脑尚未清醒。”她小声道歉,不知为何,这一个月来,总是觉得头晕,一天要睡好几个时辰,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就拿刚才吃的差点来说,平时要吃三四块的如今只咬了半口。 这会儿,又有些晕了。 华苏看向体不支力的模样,有一点担心,也不管她是否已经真的消气,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替她把脉,半晌,他惊愕地瞪大双眸,只是一瞬,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 凌寒看着他,问:“我这是怎么了?”她这几天精神恍惚,不曾给自己把脉,如今看华苏神情,好似这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 华苏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去说。 凌寒心里一急,忙又追问:“华苏哥哥,我到底是怎么了?” 良久,华苏皱了皱眉头,缓缓开口:“你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闻言,凌寒瞪大双眸,片刻后,一阵狂喜,她怀孕了,孩子是叶景元的,就在他出征前的前一晚,他送给她此生最美好的礼物。 若是他日景元凯旋归来得知这个喜讯,不知是何感受……她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中,殊不知对面的华苏却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未几,他说:“但是,这个孩子要不得。” 凌寒满脸错愕地瞪视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体内的寒毒。” ------------ 第八十四章 寒毒 更新时间:2011-12-07 “寒毒?为何我体内会有寒毒?”俏丽的面容因惊慌而失去了颜色。 华苏的脸上尽显愧疚之色,愧疚?为何他会感到愧疚? 凌寒见他不语,便继续追问:“爹曾说我出生时,阴气过重,必须有至阳之人方可化解,可我找人问过,景元的正是我命中注定之人,既然已经化解,又为何有寒毒在身?” 终于,华苏不想再欺瞒她,“还记得你身上曾中了‘阳十载’?” 凌寒微微颔首,“雪姨本想为我化去寒气,没想到弄巧成拙。” “那你可曾记得,我当年在你体内输入真气,随后又给了你一个竹管?” “嗯。”那条似虫非虫的小东西可是救过她的命的,她又怎会忘记?她还记得,小家伙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虫虫,虽然后来知道它并不是一条虫,而是“虬”的一种,传说中有角的小龙,但是凌寒一直把它当作一条可爱的虫子。 只是还给华苏之后,凌寒再也没有见过它,此刻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 “虫虫陪我一起在谷底长大,寒冰谷万年冰雪,它亦是至寒之物,所以见不得阳光,只能在阴暗的地方生存。” “它可以救人性命,亦可以害人性命,当年我嘱托你每晚将它放在床头,你可曾完全做到?” “嗯,我原原本本按照华苏哥哥留下的书信做的。” “那你除了夜晚,是否每天随身携带,又或者在别的时候打开过?” 凌寒思量片刻,似乎想起什么,说:“我怕它闷,所以一直带着它,不过除了夜晚喂食,不曾将竹管打开过。” “唉,看来是我当时疏忽了,忘了告诉你,这小东西会将自身的寒气渡到你身上,原本只需每晚渡寒气解毒,却不知早已过了量。”华苏叹气道。 “可华苏哥哥不也一直带着它吗?”凌寒不解。 “我不一样,我自小生长在寒冰谷,早已能够忍受寒气。”那“虬”是他的贴身之物,倘若没有它的寒气,只怕出谷之后,无法忍受外面的乌烟瘴气。 不过这几年下来,他早已适应外面的世界,也早已将“虬”送回谷中。 “华苏哥哥的意思是,我是因为虫虫身上的寒气才会中寒毒?”凌寒皱眉。 华苏微微颔首,但是尚有顾虑,他发现她体内的寒气不只有虫虫留下的那股,还有另外一股,“除此之外,寒儿可还经历过寒气侵入体内的事情?” 凌寒左思右想,才把当年自己在雪地里躺了一天一夜的事情告诉了他,顺便将方大夫的嘱托也一并告诉了他。可是她当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除了寒冬怕冷之外,并没有气虚的表现,也就不再靠药物进补。 “原来如此。”华苏听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寒毒所在。” “是不是除了不要这个孩子,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凌寒身子向前倾,几乎用恳求的目光希望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华苏没有给她任何希望,“你和叶将军都还年轻,孩子随时可以有。” “什么意思?难道中了寒毒不是不能生育吗?” “生育可以,不过第一胎不能要。” “为何?” “因为寒毒会经过母体传递到胎儿体内,只要将胎儿去除,寒毒也就自然消散,倘若生下这个孩子,你体内的寒毒依然可解,只是痛苦的会是孩子。”华苏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难道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是我和景元的第一个孩子,叫我如何舍得……”她无力地靠后,双手覆上平坦的小腹,那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可她面临的不是好好养育它,而是不得不把它杀死在腹中,何其残忍! 双手不住地颤抖,华苏静静地看着她,这就是他刚才为何迟疑的原因,他不想她在知道真相之后,会是这种难以抉择的表情,可是如果不告诉她,那她将来会面临更大的痛苦。 她和叶景元都还年轻,长痛不如短痛,孩子随时都能有。 “才一个多月,现在拿掉孩子还来得及,迟点就会有危险,我给你一周的考虑,作出决定之后,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华苏紧盯着她,不知道她内心真实想法。 然而凌寒忽然变得平静,问:“倘若生下它,是否会立即夭折?” “不会,如果照理良好,尚能存活,但是只有十年期限。”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只能活到十岁。 “华苏哥哥不必给我时间考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其实在她恢复平静的时候,她就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生下来!哪怕只有十年,十年后亲眼看着它离开我,我也要把它生下来,我不想它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先消失,我要用这十年给它最美好的回忆!” 华苏看着她眼中熠熠生辉的光芒,竟是笑了,这才是郭凌寒,他所认识的郭凌寒,即便前方荆棘横生,她也要披荆斩棘,渡过难关。 要知道,拿掉这个孩子等同于杀人放火,他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做。 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试她,而她终究没有令他失望。 “我知道了,今后有何需要的地方寒儿大可以进宫找我,宫里的太医随时任你差遣!”华苏笑道。 凌寒微微一愣,“华苏哥哥不会阻止我进宫了?” 华苏怔了一下,“之前宫里出了些岔子才避免你进宫犯险,如今事情既已解决,一切照旧。” 凌寒明白过来,可她却神色黯然道:“可是,那天进宫去找你们的时候,我不小心弄丢了令牌。” “无碍,我已给你备了新的。”说着,华苏从腰间束带中取出一块由纯金打造的令牌,那令牌不同于普通的令牌,只有叶子那般的厚度,拿在手上极为轻巧,携带方便。 凌寒将令牌捧在手心,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层,却莫名地感到沉甸甸的。兴许是纯金打造,这东西太过贵重,也太过沉重。 “为何是金的?我虽不懂律例,却也知道只有立过大功的人才会获得金牌,据说还能免死。”凌寒茫然地看向华苏。 华苏笑笑,“寒儿替我找到如此好的一位将军,难道不是立了大功?” 凌寒知道他说的是景元,只是不知道话中之意。 “叶将军如今征战在外,为的是天下苍生,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理当受等同待遇,再言,你如今有孕在身,金牌就当是我这个做伯父的送的新生之礼。”说着,他的笑容渐渐加深,“不知寒儿是否会让它认我作伯父?” “当然!华苏哥哥是寒儿的义兄,理当如此,只是不知是不是把你叫老了?” 华苏摇头,“不老,人总是要老的,我只要这份心意便好。” 是啊,人总是会老的,一晃眼,她都是即将当母亲的人了,再不是当年活蹦乱跳的小丫头了。 只是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但华苏哥哥呢? “不知华苏哥哥是否有了新的皇后人选?”前些日子朝廷发放皇榜,因太尉莫子清逆谋叛乱,牵连莫府一家上下,包括在位的皇后莫秦羽。皇后已废,后宫不能无主,接下来该是操办选任新皇后之事了。 “寒儿何时关心起我的后宫了?”华苏含笑看着她,眼底无风无浪。 “你是我义兄,平日只会让你担心,我也该关心关心你啊!”凌寒理直气壮道。 “呵呵,有劳寒儿挂心了,选后之事自然会有礼部处理。”华苏拿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喝进嘴里,苦在心里。 “嗯?既然不用再忌惮太尉的势力,华苏哥哥为何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成为国母呢?”凌寒不解地看着他。 华苏的手微微一颤,继而平静道:“喜欢的人吗?” “嗯,华苏哥哥可有心仪之人?” 华苏思忖片刻,淡淡回道:“不是我喜欢的人就能当皇后的,高处不胜寒,越是喜欢她,就越要她远离那些纷争,只有当她置身事外,才能平安度过一生。” 言下之意,就是他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也能猜到他不想让那个女子受到伤害,究竟是谁能有如此福气,竟能得到华苏哥哥的垂青? 瞻彼淇奧,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华苏正是应证了诗中所讲,是极具气度与涵养的如玉君子,那女子能够得到他的爱护,实属三生有幸。 凌寒一味地羡慕那对神仙眷侣,殊不知华苏心仪的女子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 “华苏哥哥可有将她纳入后宫?” 华苏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喝茶。 “原来是民间女子……”凌寒若有所思,“这样也好,邹先生说了,后宫比朝堂还要可怕,她若生存在后宫,只怕会吃尽苦头。” “哦?此话怎讲?”华苏忽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因为寒儿觉得华苏哥哥看上的女子必然与普通女子不同,后宫是尔虞我诈的是非地,岂能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可以存活的?”凌寒仰天猜想道。 华苏失笑,这丫头何时这般了解他了?“寒儿又知道那女子善良了?” “对啊,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华苏哥哥身边的人又岂会是豺狼虎豹?即便是,也会让华苏哥哥感化了吧!”凌寒眨眼笑道。 气氛顿时缓和不少,华苏但笑不语,不置可否。 这丫头,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可惜就是有点迷糊,从不知道他的心意。 须臾,华苏笑道:“寒儿何时变得如此八卦了?” “八卦?什么八卦?是不是五行的一种?”凌寒一脸茫然,不懂华苏口中的“八卦”是为何意。 华苏怔愣片刻,随即哈哈大笑,凌寒呆呆地看着他,仿似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于是,也没有生气,跟着他一起笑了。 良久,华苏止住笑意,解释给她听:“此‘八卦’非彼‘八卦’,是我娘的家乡话,意为……嗯……”他略微迟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词。 “意为什么?”忙问。 “类似于传播小道消息、流言蜚语。” “好啊!华苏哥哥是拐着弯儿来骂我是长舌妇呢!”凌寒顿时醒悟,鼓起腮帮子道。 “寒儿莫要动气,小心腹中胎儿!”华苏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她的腹部,凌寒顿时捂住腹部,瞪眼看着他。 心想为了孩子,也就忍忍吧! 以后孩子还要他这个皇伯父罩着呢! 门外的燕斛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不是他有意偷听,而是那样的嬉笑打闹实在可以打动人心,华苏那一声大笑他亦是听在心里。 只有在她面前,皇上才会真正展露笑颜。 ------------ 第八十五章 意外来宾 更新时间:2011-12-08 物转星移,转眼又是一个月。这一个月来,凌寒吃好、睡好,随着腹中小生命的成长,害喜的症状渐渐得到改善。 再言,有华苏派出宫的御医照料,大小平安,凌寒的身体也越来越丰腴。 加起来应该有两个多月了吧,换言之,叶景元带兵打仗已有了两个多月,每当腹中孩儿成长一分,凌寒对叶景元的思念便多加一分。 她还会时不时地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此刻亦然,“小家伙,你想不想你爹呢?娘好想他,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凯旋归来……”轻轻地摩挲着,脸上满是慈爱,俨然已有了做母亲的样子。 她坐在云凤楼的雅间里,一边养胎,一边看着人来人往,除了华苏偶尔来云凤楼把最新的战报告诉她,她也会听听楼里的小道消息。 这就是开酒楼的好处,三教九流,没有你不知道的,只有你不想说的,不过一般人都有好奇心,加之人多嘴杂,想不知道也难。 她虽想念叶景元,却没有过于担心,因为前几天她听说叶景元率领的三十万大军中,他只用了五万骑兵出翟牮关,深入野狐岭,寻歼蒙古主力。 起初二十多天,叶景元扎营乌河,按兵不动,减少蒙军对丘启军队的防备,再过十天,叶景元亲自指挥兵分三路,他率领五万骑兵往西北出发,而右副将王元率十万步兵往东北行进,剩下的十五万大军由左副将成贵从中间夹入,最后三股兵力汇成一股,直取野狐岭。 叶景元率军北进两千多里,出翟牮关,渡过长河,与蒙古屯王部接战,歼敌约七千余人,拿下长河。俘虏蒙古屯王及蒙古都尉二人,随后乘胜追击至野狐岭,与王元、成贵二人的军队在此汇合。 丘启三十万大军与三十五万蒙军足足厮杀了半个月,其中因叶景元的闪电奔袭以及漂亮的迂回战,令蒙军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兵数百里。 而数十天后,蒙军重新回到战场,此次由蒙古安亲王部日固德带兵上阵,素闻部日固德是他们蒙古打仗史上的不败神话,此番与叶景元较量,不知最后鹿死谁手。 谁都知道,叶景元曾在京中围场与蒙古使节经历过一场比武,当时的得胜者乃叶景元,这位大将军的威武大家有目共睹,殊不知当日部日固德输给叶景元只是出于分心,要说真正的较量,该是在这战场之上。 叶景元不是一个长于兵家理论的将领,他甚至对此不感兴趣,他也不是―个爱兵如子、能与部下同甘共苦的将领,虽然当日出征时也备齐粮草,足够用到打完仗,可是叶景元却抑制将士们靠食物补充体力,而是在出征前,每日训练他们靠蹴鞠跑步来强身健体。 到了上阵后,仍旧保持这样的习惯,因而,即便敌人再次烧毁他们的粮草,也不必担心。 叶景元虽不是一个完美的军事家,然而他在打仗的时候却能够做到战无不胜,军功远远超乎那些熟知兵法又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就拿当年平定西南,攻退南蛮来说,他不是靠自己的谋略取胜,而是他超乎寻常的英雄气概。 叶景元从小就有不避艰险,勇挑重担,英武果敢的心怀,此外,他这个人还敢于冒险且凶狠顽强,当年攻打南蛮,居然孤军深入,仅率八百骑兵而脱离大部队,追击数百里而与数倍于己的强敌厮杀,虽然最后损兵折将,却仍能获胜还朝,甚至带回了对方主将的项上人头。 虽能从中看出叶景元带兵打仗异于常人,却也不能说他是逞匹夫之勇,当年在载贤书院,几乎看遍了所有的兵书,在关键的时候,也是一位既勇且谋、能够决胜千里的战将。 他看兵书却不长兵法理论并不与他在战场上使用谋略起冲突,他看的兵书皆为古兵法,他不擅长的是学习古人的兵法理论,但他却能活用古兵法到如今世道。即突破常规,重视战前谋划,就如同扎营乌河而按兵不动,根据战场实际而随机应变。 他善用骑兵,无论是短程或是长距离,无所不用其极。乌河到长河为短程攻击,拿下长河后,再长驱直入,长距离、大规模地正面进攻。 叶景元所率领的骑兵,无论是八百人的“轻勇骑”,还是一万人、五万人的大军,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士兵,分属其自身麾下,而成贵、王元两人也是他的得力助将。 外加丘启国力强盛,养兵千日,装备齐全,以及叶景元的独特思考能力,摒除古兵法作战方式,加入当年西域人训练军队的因素,将汉人历来的作战经验与漠北蒙古的马背精神相结合,即便双方接下来会作持久战,也不足为惧。 然而蒙军的不败神话并非只是传说,随后的一个月,蒙军在部日固德的率领下势力大增,而叶景元所率领的丘启大军亦是不甘示弱。 双方胜败相当,经过一个月,丘启损失五万大军,而蒙军也只剩下三十万不到。长此下去,恐怕还要经历一场大规模的厮杀。 丘启大军攻入野狐岭后,在此扎营,而蒙军则在山岭的另一头,因野狐岭乃蒙古侵略丘启的要塞重地,若是此地不除,必定后患无穷。 两军各回军营商量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而那一夜,天空飘落大雪,第二日早晨岭下湖水结冰,丘启军无法渡河。 云凤楼。 “大小姐,屋外下雪了。” “嗯?下雪了吗?”凌寒愣愣回神,早上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天冷,却没想到会下雪。 她坐在榻上,安顺替她披上裘衣,说:“虽说屋里生着炉子,可如今你有孕在身,莫要受凉了。” 自从得知她怀孕,安顺便赶在寒冬来临之际,给她常坐的雅间内添了火炉和床榻,这样既可以保暖又能省力。 为了腹中的胎儿,凌寒变得极为乖顺,也变得十分安静。 “安顺,今日楼里的生意怎就变清淡了?”凌寒张望了眼楼下大堂,问他。 安顺的视线随她望去,说:“许是下雪天,大小姐若是觉得闷,安顺可以去请个说书先生来。” 换作过去的凌寒,准会拉着安顺大声说“好”,可如今她只是摇了摇头,表情恬淡,自从邹先生走后,她再没有兴致去请个说书先生回来了。也许是她无法找到像邹先生那样直言不讳的先生了吧。 沉默良久,她说:“罢了,我有点累,还是在这里小憩一下吧。”说着,她正要躺下。 许是有孕在身的缘故,近来特别容易犯困,尤其是每到午间。 安顺见她慢慢阖上双眼,打算转身退出去,却在抬眼间瞥到楼下大门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收起伞,露出面貌,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衣着虽不华贵,却也不朴素,她徐步行至柜台前,与掌柜的说了两句,脸上的表情却冷凝转为失望,还带着一点点的怒意。 安顺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随后退出去,走到楼下。 那女子虽已嫁作人妇,却仍旧年轻貌美,风采不减当年。 安顺走到女子身边,示意掌柜的继续忙自己的,“钱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方才走进来的女子正是凌寒从小最为亲密的朋友,曾经云凤楼的厨娘钱从善,人称阿善姑娘。 阿善从先前的怒意中回过神来看向安顺,一脸惊讶,“安顺?” 安顺微笑着颔首,阿善又说:“这么说,这间云凤楼真是阿寒开的?” “嗯,如假包换。” 闻言,阿善狠狠地瞪向掌柜的,说:“那我刚才走进来,掌柜的居然说这楼的老板是叶将军,没有一个叫凌寒的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哦,这件事说来话长,钱姑娘远道而来,是咱们失礼了。若是钱姑娘不介意,能否请到楼上雅间细说?” 阿善点点头,也不顾掌柜的欲言又止,跟着安顺上楼。 一路上,安顺只对阿善说明了为何大家只知道叶景元是云凤楼的老板,而并非凌寒,阿善听后,明白了大致原因,具体还要等到小憩中的凌寒醒来与她慢慢道来。 一个时辰后,榻上的人儿悠悠转醒,睁眼只见桌边坐着一个女子,而那身影又有些熟悉。 阿善看到她醒来,斜眼道:“醒了?” “阿善!”凌寒瞪大双眼,立即从梦中惊醒。 “别大惊小怪,是我。”阿善慢慢地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对于阿善的出现,凌寒又惊又喜,“阿善,你怎会来京城?” 凌寒记得,自从莫秦煜大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阿善和朱明轩,现在想想,也要快两年了吧。 “我与明轩听说莫家出了事,所以特地赶来看看,只是才到京城,太尉府已被人查封。” 闻言,凌寒神色黯然,一脸的沉重。 “不过好在明轩多方找人打听,才知道莫家其余人并未被诛杀,而是流放到了边疆,看来是皇上有心放过了他们。” 连阿善都明白的道理,凌寒当初居然不懂,还执意华苏修改律法,如今真是觉得惭愧。 “既然如此,又怎会想到来我云凤楼?” “此番上京,除了探望莫家,也因为明轩监考乡试,对考场徇私舞弊一案秉公处理有功,皇上拔擢他为内阁大学士,进京上任。” 朱明轩于三年前殿试考中榜眼,先皇当年钦点,任白马寺地方官员,而本次乡试有人徇私舞弊,凌寒对此亦有所耳闻,没想到立功的人居然是朱明轩。 看来士别多年,理当刮目相看。 “这么说,你们今后会定居在京城咯?”凌寒喜道。 阿善点头,“昨日已置办好了一切,今日我趁着空闲想上将军府看看你,却听管家说你在云凤楼,便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你保密工作做的太好,那掌柜的竟说没有你这号人物。” 凌寒看着她微笑,“当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会有故人上门,还是意外来宾。” “对对对,我是‘意外来宾’,那这个呢?可是个‘意外’?”阿善指着凌寒的肚子,突然严肃道。 凌寒怔愣片刻,随后笑着摇头,“它不是‘意外’,而是上天赐我的最好的‘礼物’。” ------------ 第八十六章 宁静致远 更新时间:2011-12-09 阿善没想到凌寒在说到腹中的胎儿时,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看着她如此,也就收回了腹中所有的谴责。 虽说是未婚先孕,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她即便没有受到阿善的谴责,却也会受到世人的谩骂。 然而,当得知她如今身为当朝皇帝的义妹,贵为郡主,所有的担忧顿时减少一半。 尔后的日子里,有了阿善的陪伴,凌寒再不觉得孤单。 在那天的谈话里,凌寒才得知,原来阿善和朱明轩在两年前终于喜得贵子,如今已有一岁半。 当时凌寒还嘲笑说:“原来朱明轩在生理上没有问题啊!” 阿善闻言啐了她一口,说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这么缺德的话,小心将来生下的孩子是个缺心眼儿。 凌寒哪是真的和阿善较劲,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不知为何,她也开始忆起往事。 犹记得小时候,凌寒时刻为阿善苦恼着,为何阿善一直躲着朱明轩,而朱明轩也不给阿善一个妥善的说法,那时候她便说笑,说是朱明轩可能有身体上的障碍,才迟迟不向阿善提亲。 然而,多年后她才明白他们那时候的做法只是为了保护对方,希望对方都能得到最好的,可是逃避并不能够解决问题,要不是朱明轩最后勇敢地跨出一步,只怕真要等到阿善年华老去,他才带着功名去迎娶她。 事实证明,真正的爱情是不需要功名利禄来支撑的。就像凌寒和叶景元,只要相爱了,管它什么天理难容、门不当户不对,照样可以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如今不是达成所愿了? 阿善其实知道凌寒是在开玩笑,只是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上好像缺失了曾经拥有的东西,而又多了许多过去不曾拥有过的,所以才顺着她的玩笑和她拌嘴,如此她才会发自内心地释放笑容。 阿善不知道这些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她经历了些什么,她只希望凌寒能够活得开心。 如今看她有孕在身,阿善才想起把孩子的事情告诉她,没想到凌寒的母爱顿时爆发。 第二日,阿善带着孩子一起来见她。 阿善一丝不苟地教她如何抱孩子,如何给孩子把屎把尿换尿布,以及照顾孩子的各方面的常识。 凌寒难得这么认真地学习一门技术,当初让她读书也没这份心思,下厨做饭也没心情,如此照顾孩子来,却是兴致盎然。兴许是她即将为人母,这样的感怀局外人是无法体会的。 凌寒抱着阿善的孩子简直是爱不释手,虽然小家伙不在襁褓中,一岁半已经能够走路说话,凌寒却很想抱着他不放。 这孩子眉眼清秀,眼睛很像朱明轩,嘴巴像阿善,一看就是能说会道的娃儿。 小家伙很听话,面对陌生人也不哭不闹,还很有礼貌地叫凌寒“姨”,听着他奶声奶气地叫唤,凌寒的心都快化了,恨不得就这样把他抱回家。 可是阿善说她如今有孕在身,抱抱襁褓里的婴孩倒是可以,这一岁半的孩子多抱了只怕会上身。 随后,她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开那孩子,微笑着问他:“乖,告诉姨,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我叫朱致远。” “朱致远……”凌寒一声呢喃,须臾,她喜上眉梢,拉住小家伙,“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告诉姨,是谁给远儿取的名字?” “是爹,爹说祖父一生淡泊名利,不求功名,在杭州当……当……”小家伙才牙牙学语,能说这么多话实属不易,但要他完全组织大人所说的话然后加以转述,尚有一定的困难。 于是凌寒笑着接话,“是不是你祖父一生只在杭州当县令,为百姓造福?” 小家伙奇怪,为何这个姨会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想归想,小孩子心思单纯,有人解除心中的困惑自然觉得开心,“嗯!就是当县令!” “那远儿将来长大了,可否愿意成为你祖父那样的人?” 小家伙用力点头。 凌寒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远儿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官?什么是官?”远儿挠挠后脑勺,一脸困惑。 “就是成为像你爹,像你祖父那样的好人。”凌寒谆谆教导道。 远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阿善在旁边瞧了半天,终于插话道:“稚子不懂事,你如今和他说这些,恐怕还早了点。” 谁知凌寒没有赞同阿善,而是说:“阿善此言差矣,这孩子目光明亮,天庭饱满,才一岁半就能与我对答如流,有些道理,想必他心里是明白的,只要今后好好栽培,将来定成气候。” “我只想远儿平平安安的长大,将来的是还是将来再说吧。”阿善蹲下身子,替远儿擦了擦额头。 凌寒看着这一幕,回想阿善方才所说的话,内心却是一痛,是啊,孩子平安就好,剩下的路途还需他们自己去走。 可是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便已决定了今后的命运。 阿善忙着照顾孩子,并没有发现凌寒此刻的恍惚,而是背对着说:“阿寒,你说咱们结个亲家如何?” 闻言,凌寒回神,却又是一愣,问:“怎么突然想要结亲家了?” 在凌寒的印象中,阿善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喜欢冷言冷语的姑娘,素来不爱管闲事,也不爱拉帮结派,如今却主动提出和凌寒结亲,实属罕见。 阿善将远儿抱起,面对着凌寒说:“你我姐妹一场,若是再结一门亲事,岂不是喜上加喜?我昨天回去对明轩说你有了身孕的事,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 “他说啊,当年我们成亲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如今要这孩子来报恩。” “嗯?”凌寒不记得当年对他们有什么功劳,要说功劳,那都是莫秦煜的功劳,可是,如今他已不在。 “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只问你答不答应,与熟人结亲总比让外人捡了便宜要强。” 凌寒嘴角一抽,敢情阿善是想捡个便宜来着? “那我若生的不是女娃呢?” “明轩说了,那就结为异姓兄弟。” 凌寒满脸黑线,这朱明轩到底在想些什么,好似非要与她攀上关系不可,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她腹中孩儿只有十年的寿命,不能害了人家。 阿善见她沉默不语,怕她不答应,于是说:“莫不是你成了郡主,看不上咱们朱家吧?” 凌寒抬头对上阿善的眸子,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腹中孩儿命薄,配不上你们朱家。” 阿善大惊,看着她眼角慢慢滑下的泪水,问道:“怎么回事?” 对于阿善,凌寒几乎无话不谈,昨日久别重逢,她不想提起伤心事,可事到如今,再瞒下去只会让她们姐妹情分流失。索性,凌寒把真相告诉了阿善。 得知真相的阿善大惊失色,可她没有收回那份提议,因为她想结的亲家只有凌寒。 凌寒只是抱着阿善慢慢流泪,却也讶异她不曾退缩。 阿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别哭了,哭多了对胎儿不好,都怪我,我不该问那么多。” “不碍事,情之所至,过会儿就会好的。” “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让远儿认你做干娘,也算是对你的补偿。” 凌寒摇了摇头,阿善随她去,往后不再提及此事。 可是小家伙耳朵十分灵敏,居然开口叫了凌寒“干娘”。看着那张天真的笑容,凌寒片刻失神,阿善却说:“你看,远儿很想认你做干娘呢!” “干娘!”远儿又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凌寒顿时展颜而笑,紧紧地抱住了他。 于是,除了肚子里的那个,她又多了一个干儿子,外加未来女婿,只是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那个是男是女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阿善每天都会带着远儿来看凌寒,时间一久,远儿和凌寒的关系愈加亲厚,连阿善这个亲娘看来都会无比眼红。 “干娘,您今天给远儿吃什么?”小家伙站在凳子上,手肘支着案几,小手撑着脑袋,转着他圆滚滚的黑色眼珠,着实惹人喜爱。 “干娘今日让厨房做了水晶虾仁给远儿。”凌寒眯着笑眼,将一盘热气腾腾的水晶虾仁推到远儿面前,远而一看,顿时口水直流,举起小手就想去抓,却被凌寒阻止道:“远儿忘了干娘前几日教你的饭桌礼仪?” 远儿讪讪地摇头,凌寒说:“既然没忘,为何还要用手去抓?” “对不起,远儿闻到香味就忘了干娘说的话了。”小家伙嘟嘴道。 凌寒微微皱眉,继而谆谆教诲,“那怎么行?要知道,做任何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否则就会让人抓住把柄,吃尽苦头。” “远儿知错了,远儿谨遵干娘教诲。”说着,远儿拿起一旁的筷子,有模有样地去夹虾仁,可惜虾仁太滑,小家伙屡试屡败。 阿善在一旁看得有些着急,想去帮忙,却被凌寒阻止,让她继续看下去。 片刻后,远儿放下筷子,看似气馁,阿善揪着手帕,一脸失望,然而须臾,又惊喜地笑了。 远儿放下筷子,却不是放弃,而是想要问凌寒,“干娘,能不能给远儿一个汤匙?” 凌寒微微一笑,将袖子底下藏了许久的汤匙递给他,远儿如释重负,用汤匙去挖虾仁,这样,比用筷子方便多了。 凌寒满脸欣慰地看着他,这孩子变通能力已是出乎她的想象,她只告诉那孩子吃饭的时候要用筷子,喝汤的时候要用汤匙,却没更深入地去提点。 也许这在普通人看来是极为简单的道理,可如今在一个一岁半的孩子身上得到体现,实属不易。 阿善默默地看在眼里,想来今后有凌寒教导孩子,也未尝不可,因为,她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郭夫子的影子。 当年在载贤书院,郭夫子也是这般教导凌寒的。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远儿已将盘中的水晶虾仁全部吃完,还不忘拍拍小肚子,打个饱嗝。 凌寒和阿善在一旁已是乐不可支。 就在雅间内传出欢声笑语时,楼下传来一声咋呼的喊叫:“不好啦!野狐岭发生了大雪崩,听说叶将军手中的一万大军和敌军两万皆没有逃过这场雪崩。” “那叶将军呢?”堂内其中一人抓着那人的衣襟紧张地问道。 那人颤声道:“叶、叶将军也没有逃过劫难……” 凌寒“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指甲深深地嵌在桌面上,眼看着即将出血,阿善唤道:“阿寒……” “不可能……”景元不可能出事的……他明明答应过会凯旋归来迎娶她…… “我要进宫……我要亲自问华苏哥哥……”分明已经害怕得颤抖,可依旧故作镇静。 只是才抬起步子,身体却往前一倾,她下意识地去捂住腹部,努力支撑自己,然而下一刻,她直挺挺地倒在阿善身上。 阿善立即扶住她,继而听到远儿大声惊呼:“娘!” 阿善看向远儿,只见远儿手指着地面,颤声道:“血……好多血……” ------------ 第八十七章 望归 更新时间:2011-12-10 窗外凛冽的寒风如同鬼魅般发出森冷的回音,大雪纷扬。 屋内,昏黄暗淡的烛火下,木床上,女子已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张姣好俏丽的容颜如今却是苍白如纸。 手指纤细,莹白如玉,丝丝经络触目可见。此刻,略微宽大些的修长手掌正握着那只莹白柔荑,紧紧不放。 远远望去,原来女子的床边有一个白衣男子落座,看样子,已经守候有些时候了。 他靠得很近,离着她的容颜不到一尺,可即便离得再近,在昏暗的灯光下,男子看着她仍旧觉得有些吃力。 然而,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等她醒来。 渐渐地,男子感到手中的手指动了一下,他惊喜地抬起头,依稀看到她的那一双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 “寒儿……”他低柔轻唤,眼波流转,好似这一刻等了许久,内心的喜悦呼之欲出。 床上的人儿发出一声嘤咛,皱了皱眉头,渐渐醒转,她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睁开,露出一条缝,隐隐约约看到面前有张模糊的脸孔,屋子里光线微弱,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能听到方才的那一声低唤。 “华苏哥哥?”才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分外沙哑,华苏见到她苏醒过来,虽然内心惊喜,可表面上仍旧波澜不起。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说:“寒儿,你终于醒了。” 醒了?凌寒移动了下身子,觉得无比酸疼且无力,随后望着床顶愣愣出神,未几,猛然想起什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两只手立即捂住腹部,颤声道:“孩子……我的孩子……” 华苏将她的一系列慌乱尽收眼底,轻声安抚道:“没事,太医替你保住了孩子。” 闻言,凌寒顿时全身松懈下来,抚摸着小腹,好似一只即将摔落的杯子被接住,没有破碎一般。 但是,片刻后,她又顿住手里的动作,瞪大瞳孔,也不顾自己大病初愈,忙起身紧紧地拉住华苏的衣袖,“景元……景元没事的!对不对?” 她问这话时,极力保持冷静,可是华苏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起伏不定,他低头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只见青筋突起,即便是上好的丝绸织成的衣袍,此刻也皱在了一起。 然而,华苏没有责怪她弄皱了自己的衣服,而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会没事的,景元一定会活着回来。”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华苏没有任何底气,虽然他也希望叶景元能够在大雪崩中幸免于难,可据前线两日前的通报,这场雪崩中,丘启军队与蒙军同为死伤惨重,风暴未能平息之前,没有人能够去寻找伤员,也不知具体死伤人数。 但为了眼前的希望,华苏故作坚定,因为他不希望她再出事。 当得知野狐岭发生雪崩之时,他便预感到日后发生的事。即便他不想走漏风声,全力封锁前线战况,也无法阻止云凤楼获悉情报。 果不其然,他派人密切关注她的动态,没有想到消息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她会晕倒,而且动了胎气。 于是,他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带着皇城里最好的太医亲自上门为她诊治。 当看到她满身是血,连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的他也禁不住浑身颤抖,眸色加深。 他温柔低吼,命太医必须将她救活,否则让他全家陪葬! 被华苏带来的太医正是上回医治徐光的张太医,此人医术高明,素有“扁鹊再生”的响亮名号。可即便他医术再高明,对于同时保住凌寒以及她腹中的孩儿,却是相当棘手。 何况,也因为华苏的那一番威胁,令张太医对这位皇帝燃起一种异样。在他的印象中,华苏该是温润如玉的和善之人,从没对任何人动过怒。 不过,这一切都是张太医多虑了,作为帝王,本该如此,兴许是环境使然,也有可能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皇命难违,张太医几乎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使尽浑身解数,用尽毕生所学,终于保住了凌寒以及她腹中的孩儿。 原本他已经孤注一掷,倘若真救不成功,就带着全家老小奔赴刑场,实为大义凛然。可他最后还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救了人,也不用陪葬了。 也许,这将开创医学史上,能让垂死的腹中胎儿起死回生的先河。 华苏论功行赏,赐了张太医黄金万两以及各种名贵药材。功成身退前,张太医还不忘张望一眼床榻上的虚弱女子,他回忆起华苏看她的眼神,惊讶的同时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看错,他来的地方是一座将军府;如果没有猜错,床上的女子应该是叶景元的未婚妻子,也就是皇上的义妹。 可皇上先前看她的眼神,全然不像在看一个普通女子,而是……遥不可及的恋人。 也许,受万人敬仰的一国之君才是这个世上最为的孤独的人,所以他们会自嘲地称呼自己一声“寡人”。 今日是张太医医治好凌寒的第三日,华苏亦在她的身边守了三天,他感谢上苍,没有将她夺走。 “寒儿只需好好养胎,我答应你,一定会替你将景元找回来。”华苏看着凌寒,一脸肃然。 凌寒怔愣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愿意相信他,也相信景元会平安归来。 随后,满室静谧,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凌寒低着头,似在思量什么,在华苏开口之前率先问他:“华苏哥哥,这么晚了你不用回宫休息吗?” 华苏哂然一笑,“我正想告辞,没想到寒儿倒是先开口。”其实,他的内心是多么想要留下。 华苏起身,整了整衣袍,正待转身离去,凌寒又叫住了他,“华苏哥哥!” 华苏回头,笑了笑,“嗯?” “谢谢你。”凌寒真心说,视线却不知道放在何处。她知道,这几天华苏一直陪着自己,因为素来洁净的华苏公子居然会让自己的衣袍落灰,且青渣满脸,他虽笑得如沐春风,可凌寒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是在担心自己。 “寒儿若真想谢我,那就留在将军府静心养胎。” 话音刚落,凌寒又将手掌覆上腹部,须臾,她用力地点头,“会的,我会的。”这是她和景元的孩子,她要等着景元回来看到他们都很平安。 得到答案,华苏转身离开,房门轻掩,凌寒想起他走不得夜路,微微有些担心,无奈此刻她身体虚弱,下不得床,无法叫人护送他回宫。 然而,她紧盯着门口,蓦地,门外多出一个剪影,那人点着灯,接他回宫。 她怎就忘了,他的身边不只有她,还有一个燕护卫。 随后的几天,她的身体渐渐好转,能够进食,能够下床,偶尔还会在院子里走走。 雪慢慢地融化,院子里的梅花傲立枝头,她日日望着它们,等着叶景元尚在人世的消息传到她的耳边,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任何音讯。 这一日,她披上了披风,固执地要求阿善陪她到大街上走走。 阿善本是想阻止的,但看到她眼底的坚定,又无奈地答应了下来,心想她只是在府里待久了,觉得烦闷,要是能够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许能够将前些日子的阴霾慢慢扫除。 虽然她表面很平静,可阿善知道,她没有一刻不在担心着叶景元。 阿善陪着她,却时常可以瞥见她心不在焉,若是换做从前,但凡一到街上,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总会拉着她寻东问西。 可是现在呢?她自顾自地走着,完全不把周围的事物放在心上,这是阿善从未见过的凌寒,她,变了很多。 担心归担心,阿善不是多事之人,她平时尚需凌寒开导,如今要她去反过来开导她,确实需要一些时间。 阿善最后选择默默地陪着凌寒,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明知道她只是想随便走走,可阿善忽然觉得她此刻行进的方向似乎有些熟悉。 终于,凌寒停下脚步,昂首向前,纹丝不动。 阿善随她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高耸矗立的城楼,她惊讶,她来这里做什么? 须臾,凌寒又提起步子,并未直行,阿善于心底松了口气,幸好,她并不是想要出城。要知道,如今外面世道混乱无比,又得蒙古犯境,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城,再被人发现凌寒的身份,只怕性命堪虞。 然而才松口气,阿善被凌寒接下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见她转身左拐,往城楼阶梯而去。 她要做什么!? 阿善大惊,立即紧跟跑上去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凌寒转过头,看到一脸错愕的阿善,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她为何如此紧张,于是笑着安慰道:“放心,我只是想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这样?”阿善半信半疑地盯着她。 “就这样。”凌寒阖目点了点头,复又睁眼,笑问:“阿善以为我会怎样?” 阿善心虚地将视线投向别处,凌寒觉得好笑,“你放心,景元还没死,我怎么会让自己做傻事?” 阿善刚才那么担心她,只是怕她想不开,跳城楼自杀呢! 可又听她亲口保证,放心之余,又有一丝的心疼。这么久没有叶景元生还的消息,而她始终坚信他还活着。 阿善陪同凌寒走上城楼,守卫军没有拦下她们,只因凌寒亮出了身份。 那一天,阳光明媚,可是风却很大。 她立身于城楼之上,虽然身旁有阿善陪同,可看上去却是那般孤寂。 她的手,扶在城墙上,两眼望向远处,那个方向正是当日叶景元带队出发的方向,此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仿佛只要一直注视着,便能靠意念把他带回来,把他从那场暴风雪中拯救出来。 风呼啸,衣袂缓缓飘起,如彩蝶蹁跹,她在城楼上站了一下午,可是叶景元仍旧没有回来。 阿善瞧她良久不说话,微微有些担心,她走到她身边,轻声说:“这里风大,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受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凌寒微微颔首,没有看着阿善,却说:“阿善,等没有了风,我们再来好吗?” 阿善迟疑了片刻,方点头,说:“好。” 她知道,她是想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平安归来。 只是这一份等待的心,究竟能不能传递到千里之外?无人知道。 ------------ 第八十八章 雨夜 更新时间:2011-12-11 深夜里,微弱的火苗在烛台上蹿动不休。一望无际的苍穹没有星子点缀,也没有皓月当空,唯有漆黑的夜色令人喘不过气来。 望不见的天幕,此刻正有一团更为黑压压的云层滚滚而来,积聚在一起,直待顷刻倒塌。 屋子里,凌寒倚靠在床头,借助微弱的光火在做针黹。一针一线,密密缝,表情极为认真。 比起小时候靠珍珠指导,这些年,她的女红已经越做越好,平时替叶景元做双鞋,缝件衣服都不成问题。 而今夜,她不是为爱人缝衣,或是替自己修补,而是为腹中三个月不到的孩子缝一件小衣服,或是小帽子。 不知为何,这几天虽然得不到叶景元生还的消息,可是只要一看到自己的小腹,知道里头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成长,心里已安心不少,仿佛它在告诉她,他爹一定会平安归来。 她停下手里的活,宽慰地抚上自己的腹部,然后抬眼望向窗边,想起白日里站在城楼上时,天色阴暗,好似就要下雨,可是直到现在,这雨都没有落下来。 幸而没下,否则大雪过后又是阴雨天,这天是愈发地阴潮湿冷了。 窗户是关着的,她看不见外面是何情况,只觉得在屋子里十分暖和。她挨着暖炉,继续低首缝制手里那件缝了一半的红段子黑色滚边棉袄。 每一针,每一线,她都花足了心思,觉得不好的地方甚至会拆线重新缝补,布料也是华苏从皇宫的尚衣间命人送来的,属于上乘,柔软舒适,尤其适合婴孩使用。 这段日子,她不仅有阿善陪伴,还有华苏的嘘寒问暖,令她在等待叶景元回来的时候,不会感到孤单、无助。 华苏这几日虽没有再去云凤楼,可对她的关怀总是少不了的。凌寒不知道华苏在忙些什么,只知道他派出去的人马会时刻回京回报消息,说是雪崩已经停下,救援队伍也已赶到现场施救,只要过了今夜,便能知道死伤人数。 这场劫难总算是要结束了吗?还是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 她缝着线,看似极为投入,心思却不知道飘向了何处,“刺”,以至于针尖扎到了手指,血珠从指尖冒出,她咬紧下唇,紧盯着那根手指愣愣出神,忘了去止血。 此时,天空的乌云已积聚到了一起,片刻后,如同亿万根银针从天而降,猛烈而急骤。 不一会儿,院子里,街道上,坑坑洼洼,四处积聚着水塘,道路也因此变得泥泞。 窗外刮起猛烈的大风,风穿过门缝,吹灭了案几上的烛火,瞬间,满室漆黑。 凌寒如梦初醒般,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随后放下手里的物什,没有留意,竟是将手上未干涸的血渍沾在了那件红段子棉袄上,同为鲜红的颜色,混在一起,无人察觉。 她本想站起来重新点燃案几上的烛火,只是才起身,房顶一阵“轰隆”,没有任何准备,她心中一颤,显然是被刚才的声响吓到了。 窗外又一阵忽闪,紧接着是雷滚,“轰隆”,比方才更为响亮。 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慢慢蹿上嗓子眼,一点点,一寸寸,渐渐加剧。 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伤。传言深冬腊月里,天雷震震,意为不祥之兆。 此刻,凌寒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雷雨交加,身子阵阵颤抖。她素来不是害怕打雷之人,只是今夜不同罢了。 她告诉自己没事的,只不过是打雷而已,书上说过,打雷下雨属于正常的自然现象,很正常……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心也会跟着身体一起颤抖…… 彼时,皇宫御书房。 “皇上,野狐岭有消息了。”这个时辰,无论是君王或是大臣,都应该早已睡下,可是华苏却一夜未眠,只为等待这一声通传。 “快说!可否找到了叶景元?”温和的面容上多了一丝的紧张,他左手紧握着藏在身后,另一手却是一如既往地置于身前。 燕斛抬起头看向他,支吾道:“据前线的人通报,已经找到了叶将军,可是……”燕斛没有把话说下去,原本松下一口气的华苏复又吊起胆来,他问:“可是什么?”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燕斛怯怯地看了华苏一眼,复又低下头,说:“叶、叶将军他……” 燕斛回话吱吱唔唔,华苏内心虽然急切,但也能大致猜出个所以然来,他面不改色,盯着燕斛,缓缓开口道:“继续说下去。” “救援队挖了三天三夜,初步统计,我军三千人数均葬身于此次雪崩之中,叶将军也在这些人数当中。” “确定那是叶景元?” “是,虽被冰雪覆盖了长久时间,面容和身体都已僵凝,不过看脸型和衣着还有将军身上的令牌以及先皇御赐的那把‘饮月刀’,应该就是叶将军。” “应该?你说‘应该’是什么意思?”华苏凝眉,疑惑地看向燕斛。 “回皇上,由于山石冲击和冰雪凝固,将军的面容已经有些辨不清楚,但是从其他特征来看,确实是将军本人!” 确实……如今又成了“确实”……华苏不知道如何去证实一切,而是说:“那……他的遗体呢?”说到“遗体”,他声音顿了顿,好似还难以置信。 连平日处变不惊,素来气定神闲的华苏都为叶景元的遭遇都能感到不可思议,那若是凌寒得知了叶景元不幸的噩耗,又将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是悲痛?抑或是生不如死? 华苏难以想象,只要一想到,一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的心也会跟着一起痛。 “回皇上,救援队已将将军的灵柩抬回京师,明日一早便能到达,不知是否送回将军府?”燕斛试探性地看向华苏。 华苏暗自思忖,想逃的总是逃不了,他点了点头,吩咐一切后事,交给将军府的人办理。 片刻后,燕斛领命告退,徒留华苏一人在房中神伤。 翌日,雨依旧下个不停,凌寒整夜未睡,叶景元的灵柩已经到达京师城楼,直奔将军府而来。 她独坐床头,继续缝制衣裳,一件又一件,没完没了。 半晌过后,安顺急急忙忙地跑来敲门,凌寒装作没有听到,握着手中的针线紧紧不放。 “大小姐!你醒了吗?大小姐?”已近午时,安顺一早上都未曾见到凌寒出房门,所以担心之下,便来瞧瞧。 然而,房里未传来任何回应,安顺急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大小姐!” 一记记敲打,无疑是在把她从梦中敲醒,也残忍告诉她去面对现实。 良久,她缓缓出声,语气平和,“我没事,只是想多睡一会儿。” 听到她终于出声,安顺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的饭菜,又说:“大小姐,你一个上午没有吃过东西,不如吃点,稍后再睡吧。” “我不饿,你回去吧。”凌寒淡淡回道。 安顺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待在门口,似是赌气道:“既然大小姐不饿,那安顺就等在门口,直到大小姐饿了,决定出来为止。” 闻言,凌寒手指一颤,原来知道她是故意不想开门的。 一扇门,一堵墙,隔着两个人,不言不语。 寒风凛凛,冬雨潇潇,躲在房里的凌寒都能隐约感到外头的凉意,不禁瑟瑟发抖,更别提是门外的安顺了。 凌寒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门口,那道身影始终不去,而雨却是越下越大,终于,她叹了口气,前去开门。 拉开门,没有多说,她将安顺拉进了屋里,淡笑道:“把东西放下吧。” “都冷了,我去热一下。” “知道会冷,那还送来作甚?”凌寒抬眼看向他。 安顺没有别开脸,而是对上了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坦言道:“因为安顺没有想到大小姐会将安顺拒之门外。” 凌寒微微一愣,的确,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可是今日去却…… “对不起,安顺。”凌寒虽笑着,却是一脸抱歉地看着安顺。 安顺摇了摇头,似是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没说一句话,端起饭菜径直离开,却在此时,丁管家没有打伞,冲进凌寒的院子,大声惊慌道:“郭姑娘,大事不好啦!将军他、他……” “安顺,去把门关上,顺便将丁管家带走。”凌寒笑容凝在嘴边,冷言开口。 “快去呀!还愣着做什么?”凌寒推他,安顺踉踉跄跄地跨出门槛,随后,凌寒转身将门关上,不去听任何声音。 可是,再怎么不想听,最后还是传进了她的耳里。 “丁管家,何事如此慌张?” “外头来了大批官兵,他们抬了一副棺材,说里头躺的是咱们的将军。” “你说什么!?” “将军他……殁了。” 之后是丁管家的抽泣声,安顺回头看向凌寒的屋子,难怪她今日行为异常,原来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丁管家顺着安顺的视线望去,“本想来通知郭姑娘的,可如今……” “让她先冷静下吧。” 丁管家默默点头,随后与安顺一同离开了梅苑。 屋内,凌寒无力地靠着木门瘫坐在地上,地面的冰冷也比不上她身上的温度,明明是白天,她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黑暗。 他们说,景元殁了。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从小身强体壮,又成为了威武大将军,几十万大军都能战胜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哦,对了,是雪崩,是天灾,景元遭遇了大雪崩,几十万大军全部葬身于此……可是景元……他那么厉害,为何就没有逃脱呢?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不相信……不相信他就这么离开了她……他明明答应过她会凯旋归来,会迎娶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她睁大眼睛,仰天,以为这样便不会掉泪,可是一旦盈*满眼眶,再怎么去忍,也会从眼角慢慢滑落,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份誓言还没完成,他怎么可以离开呢?怎么可以…… 揪着胸前衣襟,感到眼角湿热,她猛力擦干那些温热的液体,努力笑道:“哭什么!景元还活着,哭什么!”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 猛地,她爬起来,拉开房门,冲进雨里,拼命地奔跑着……冷冷地冰雨与泪水混在一块…… 她不相信,不相信景元就这样离她而去! ------------ 第八十九章 离心草 更新时间:2011-12-12 风,凛冽刺骨。 雨,倾盆而下。 树,摇曳不休。 人,失魂落魄。 那一路上的碰撞,伤了腿脚,裂了手掌。地过滑,雨过大,淋得一身狼狈,衣衫全湿,发丝凝结在一起,贴在脸上。她扶着门框,跌跌撞撞走进了大堂。 大堂内,黑压压的人影一个个跪在地上,空气中回荡着凄厉的哭声,闻者有泪。 凌寒浑身颤抖着,仿佛整个世界在此刻倾塌、崩裂,她站在原地,红肿的双眼再也流不出泪水,就这么睁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距离她十步不远的黑棕色棺椁之上,没有人发现她此时一脸憔悴地立身于门口。 “将军啊!上天为何要如此对您啊!您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啊!” “是啊!呜呜呜……您这么一走,您要叫姑娘如何是好啊!” “……” 满堂的啜泣之声,凌寒听在心里,犹如巨石压着胸口,令人喘不过气来。指甲深深嵌在门板上,发出“嗞嗞”的刺耳之声,她闭了闭双目,随后睁开眼,瞬间与方才奔跑在雨中哭泣的凌寒简直判若两人,放佛那时神形俱伤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她敛了敛神,收回满身的悲伤,提步跨进了大堂内。 她的脚步轻微虚浮,堂内哭声之大,全然掩盖,直到她站到人群前,厉声道:“你们都围在这儿哭什么!” 顿时,堂内一片寂然,纷纷止住哭泣回头看向凌寒,她一脸冷然地看着府中的下人,与平日俏丽明媚的她截然不同。 安顺此刻正站在人群之中,方才他看着那副棺木怔怔出神,未曾发现凌寒是何时走进来的,而当她发话时,安顺才回过神,随众人看向她。 安顺大惊,只见她全身几乎湿透,发丝凌乱,根根贴着脸颊,雨水沿着额头往下滴落,她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水渍,脸色苍白如纸。 “大小姐!”他难得失态,三步并作两步大踏步走到她面前,双手大力地攀上她瘦削的肩膀,扳过她的身子,低声道:“安顺送大小姐回屋。”隐隐地,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气,这么冷的天,她怎可淋雨!? 凌寒侧目看了看安顺,随即抬起手拨开了他的,故作镇定道:“我没事。” 安顺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口,已眼看着凌寒从他身边经过,缓缓地穿过人群,走到那副棺木前,说:“打开它。” 这是命令的口吻,是安顺从未听过的,他觉得凌寒似乎是哪里变了,也就在顷刻之间,看似波澜不惊,然而安顺知道,她哭过了,即便是雨水冲走了泪水,也无法掩盖那双红肿的眸子,她在强忍,强忍住不让自己相信叶景元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虽然安顺不想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可更加不忍心她将悲伤压抑在心中,面对此刻的凌寒,安顺已是手足无措。 他避过众人面面相觑以及胆怯的目光,走到凌寒身边,抬起手,用力推开棺盖,一点一点,慢慢地,凌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双手,面无表情,可身体的某一处却在不安地跳动着,且越来越猛烈。 衣袖下的双手紧攥着,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却无法感知疼痛。 众人屏气凝神,同时盯着棺椁,待安顺将棺盖完全打开,成片的啜泣声复又响起,凌寒心中一颤,睁大双眼紧盯着棺材之中躺着的那人,耳边夹杂着嘈杂的呜咽,心头顿时一阵烦乱,“别哭了!他不是景元!” “可是姑娘,他穿着将军出征时的铠甲,官兵送来的那一包物什也是将军生前随身佩戴之物……”其中一个小厮平时深受叶景元照料,如今叶景元意外身亡,心中的悲痛不比凌寒要少,他不忍看到叶景元面目全非地躺在棺木之中,只凭偷眼瞧见那身铠甲以及一袋随身物品,便断定那遗体就是叶景元本人。 “他只是穿了景元的衣物,没有真实面貌,又怎可断定景元已死?”凌寒愣愣地望着那具遗体,除了面目全非,其他特征皆与叶景元相似,可她依旧坚持叶景元至今仍然活着。 那小厮还想说话,却被安顺用眼神拦了下来,便噤声低下了头,所有人看着凌寒,心思各异。 安顺心知她此刻只是在自欺欺人,他原本也不会相信叶景元就这么葬身于雪崩之中,可就在打开棺盖的那一瞬,不禁意间瞥见尸身的左手中似乎紧捏着什么,白白的,仔细看去,类似于丝帛之物。 他毫不避讳地去掰开那只早已僵硬的手,一点一点,直到露出一个角,才知道那是一方丝绢,而且已有些残旧。 他将丝绢抽了出来,轻轻展开,待看到上头的图案,他的手微微一颤,众人看到这一方残旧的丝绢,顿感讶异,其中有人问道:“将军的遗物不都已经打包了?怎还会在棺椁之中有一方丝帕?” “是啊是啊,好像有点年份了。” “咦?上头绣的梅花怎像是姑娘院里的那些?” “啊!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姑娘送给将军的定情之物!” “……” 不知为何,凌寒忽然觉得他们好吵,前所未有地吵闹,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向安顺,任凭安顺将丝绢捏在手中。 她弯起嘴角,心想不就是一块丝绢,如此普遍,景元有的,别人也可以有。 然而,她只是希望别人也有,只不过这方丝帕是当年凌寒的娘亲亲自绣的,除了梅花,上头还有她爹题的诗句,布料图案可以相似,可是那首诗呢?又怎会是一模一样的? 世间仅有的一块丝绢,如今在尸身手中找到,可见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骗不了任何人。 可是,凌寒却一直沉默地站着,不看棺木,不看人群,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安顺看着她的发丝逐渐干涸,而室温却依旧冰凉,不禁颇为担心。 “大小姐……”他皱着眉轻声开口。 众人同时看向凌寒,半晌,她才开口说:“不管他是谁,好好把他葬了吧,我有点累,先回屋休息了,没事不要来吵我。” 言毕,她看也不看棺中之人一眼,提步欲离去,可是才迈出一步,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接着,整个身子向前倾去,安顺见势,立即冲上前接住了她。 “大小姐!”他慌忙大喊。 她努力撑住意识,看向安顺,挤出一个笑容,问:“安顺,景元还活着对不对?” 安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满脸忧色。 “为何连你都不愿相信我?”她痛苦地看着他。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她,而是他不想骗她。 她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安顺的脸就近在眼前,可她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好远,昏迷前,她苦笑一声,张嘴说的那句话几乎低不可闻。 她说,安顺,什么时候你也能骗我一次就好了。 可是她忘了,安顺是从不会骗她的。 所以,他宁可残忍地一再强调叶景元已死,也不会骗她说他还在某处活着,让她抱一丝希望,然后在绝望中度过下半生。 叶景元虽已不在,可她腹中的孩子会是她的希望,所以他既要告诉她事实,又要鼓励她努力活下去,代替叶景元一同活下去。 可是,她却再一次昏迷了,是病未痊愈,还是伤心欲绝,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风雨大作,将军府就在这一夜之间颠覆从前。 虽说叶景元被封作威武大将军时,并未大张旗鼓整顿全府上下,将军府亦没有太尉府那般豪华浮夸,可至少这里头曾住过一位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为世人所赞颂。 而如今,将军不再,原本肃穆的府邸变得更为凄清。 那一日后,府中设了灵堂,苏沁雪再次出现,为叶景元做最后的超度,而凌寒自昏迷之后便再也没有醒来,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叶景元的灵柩下葬。 七日后,皇宫御书房。 “将军府情况如何?”冬日午后的暖阳里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的脸上满是疲惫,而他的身边依旧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毕恭毕敬。 “燕斛已按照皇上的吩咐,每隔一段时间送去补品以及保持太医每日前去问诊,却仍然不见郡主苏醒。” 华苏皱了皱眉,略微薄怒道:“怎会这样?难道他们没有用最好的药材去治她?” “皇上,这该用的、能用的都用了,可是郡主就是不肯醒来。”燕斛小心翼翼,如实回话,不知为何,自从得知叶景元的死讯,他总觉得皇上像是变了个人,原本不易动怒的人如今却是时不时躁动不安着,尤其当他遇到郭姑娘的事。 “不肯醒来是何意思?”华苏眯着双眸,看向燕斛。 “据张太医诊断,郡主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可是求生意志似乎十分薄弱,大有长眠不醒的意向。” “你是说她不愿意醒来?”华苏睇了他一眼。 燕斛点头。 华苏沉默片刻,转身走到窗前,蓦地,“胡闹!”只听“啪”地一声,左手紧抓着窗台,却震碎了手上的玉扳指,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燕斛大为一惊,不曾见过华苏动过这般大的怒,满脸错愕地盯着地上的碎玉,不敢出声。 满室静谧,华苏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微微一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只是在听到她昏迷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因为她没有活下去的意识时,他感到内心深处有一团莫名的火在燃烧,只等顷刻爆发。 什么叫“不肯醒来”?难道这个世上除了叶景元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就没有其他念想了?那么他呢?即便只是兄长,难道也想丢下不顾了? 前一刻还说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可是现在呢?却又全然不顾地想要殉情,甚至不在乎腹中的孩子,莫非是想带着未出生的孩儿在地府一家团聚? 他每想一分,手掌便紧扣窗台一分,眼看上头的泥灰层层脱落,燕斛终于忍不住出声:“皇上!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闻言,华苏才收住手上的力道,捏了捏拳头,置于身后,看向燕斛,“什么办法?” “如果说郡主是因为失去所爱之人而心如死灰,不愿醒来,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她忘记叶将军已死的事实,便可苏醒?” “忘记……”华苏低头喃喃道。 “是的,皇上,若是能让郡主忘记一切,或许可将她唤醒。” 他心有一瞬间的动摇,可是这样做未免太过残忍,他需要反复思量。 “皇上,郡主已经昏迷了三日,张太医说,光是灌药已有困难,若是郡主再不醒来,不进食,长此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燕斛急道,担心凌寒的同时更为担心华苏。 “这法子可是张岩提的?”华苏淡然看向燕斛。 燕斛知道一切瞒不住华苏,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这是张太医想的下下之策,如果要保住那一大一小两条性命,唯有这么做。 “是不是只要忘记了,就会令她醒来?” “是。” “忘记一切?” “是……”燕斛之前回答流利,可到了这里却是顿了一顿,他听出了华苏的话中之话,若是忘记了,那就代表着她也会忘记他。 对她残忍的同时,他必须也要割舍自己。 可是,“再过一日,倘若再不醒来,你便让张岩用药吧。”他还是没有狠下心来作出决定。 燕斛恭敬领命,随后退出了房门。 翌日,凌寒的床前开始有人喋喋不休,试图将她唤醒,可是过去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不得已,华苏将让人忘记的方法告诉了张太医。 传说中的离心草终于露出真实面目,张太医当初提到令人忘记之法也只是根据研读过的医书随口一说,不曾真正见过,而当华苏将离心草交给他时,他脸上的神情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对此,华苏并未多做解释,只要求张太医定要救醒凌寒。 而关于离心草的秘密,世上除了华苏、燕斛以及张岩之外,再无第四个人知道,华苏为何会有离心草,也没有人去深究,知道的,只有他自己,还有那些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人。 哪里来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靠它就醒凌寒,这才是他冒险交出离心草的主要目的。 ------------ 第九十章 梦醒 更新时间:2011-12-13 晴朗的夜空,无边无垠,漫天的星光,璀璨耀眼,一轮华月沐浴大地,在这月色下行走,仿佛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他却看不到那如影随形的闪烁。 华美的宫殿内,檀香雕花木床之上,隔着纱幔,晚风轻轻吹拂,隐隐绰绰,帘后娇柔的身段若隐若现,令人禁不住上前一看清楚。 殿门大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带动阵阵凉风,床前暖炉里的炭火从未断过,持续三天三夜。 “青儿,听说皇上把宫里一大半的宫人都换走了?”一张稚嫩的小脸从殿门后露出,眼底的茫然和青涩无不彰显着她是新来的宫女。 她好奇地张望纱幔之后的女子,继而回头问与她同行的那名宫女。 青儿嘘声道:“浓儿,你怎就忘了,进宫那会儿,刘公公吩咐过咱们,对于宫中之事莫要多言,尤其不可揣度皇上的意思。” 浓儿撇了撇嘴道:“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听说是为了咱们的梅妃娘娘,所以才换了新的宫人来伺候。” 那名被唤作“青儿”的宫女点了点头,心想皇上对这位娘娘还真是无微不至,不仅亲自挑选宫人,还每日都来瞧她。只可惜,这位娘娘虽美得动人心魄,却是身缠顽疾,入宫以来一直藏于后宫,若不是这次病重昏迷,皇上还不一定会将全部的恩宠施加给如此佳人。 听说这位娘娘在刚入宫时,只被临幸过一回,而且还是刘德川公公的安排,照理说被宠幸过的秀女在丘启是可以封妃的,谁知蒙古偏偏在这时犯境,令皇上忘了册封之事。一直以来,世人皆知皇上似乎不喜女色,除了废皇后之外,再没宠幸过其他后妃,若不是这回发现那位娘娘病重且已身怀六甲,恐怕皇上因国事繁忙,还想不起后宫有如此佳人,甚至也不可能入住梅华宫,封为一品后妃。 如今美人有宠冠后宫的趋势,也是众望所归。再言这位娘娘美得委实惊心动魄,皇上对她呵护有加,实属情理之中,旁人是嫉妒不来的。 不过,那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至今昏迷在床榻之上,令人担心不已。 “可都过了三天了,娘娘为何还不醒来?”浓儿又往里头张望了一眼。 而青儿却是答非所问,“白天张太医可来问诊?” “嗯,他给娘娘施了针,却没说什么,只让我们好生照看着。” “既然如此,那便看着吧,别管娘娘何时才醒来。” 闻言,浓儿又想起了青儿的那些长篇大论,什么在宫里办事要谨言慎行,凡事不要自作主张,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儿,这些道理她也懂,只是那么好看的一位娘娘,就这么一直沉睡着,着实可惜了点。 正在她俩你一言我一语时,纱幔后面的女子发出一声嘤咛,她俩听到之后,急忙冲到床前,喊道:“娘娘,您醒了?” 然而,床上面色不佳的女子紧闭着双眼,未曾睁开,两个小丫头屏气凝神盯着女子,须臾,女子的眼皮动了一下,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紧接着,她慢慢地张开双眼,暗黑瞳孔如同深海黑珍珠,明亮动人,即便脸色惨白,可就凭这一双眸子,便能看出此女子在恢复神采之后,该是多么得明艳照人。 两个小丫头瞧她睁开了双眼,不禁为她的美貌而唏嘘,盯着她愣愣地出神。 而女子,睁眼的瞬间看见两个陌生人正盯着自己,莫名地感到有些害怕,她猛地坐起身子,后移靠在床栏之上,紧捏着华丽的锦被,颤声道:“你们是谁?” 此刻,她们终于回过神来,可在女子出声之时,又微微愣了一下,继而面面相觑,未几,两人才猛然想起她们是新来伺候她的,可能这位娘娘是怕生了。 于是,两个丫头纷纷跪在床边,低头回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娘娘!” 女子始终紧抓着被子,一脸愕然,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称自己为“娘娘”。 “你们叫我什么?” “娘娘,奴婢青儿,这是浓儿。”青儿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浓儿,又道:“咱们是新来伺候您的。” “娘娘?” “是的,在娘娘昏迷的时候,皇上已经将您册封为梅妃娘娘。”浓儿回道。 “皇上?”女子青颦微蹙,丝毫看不到喜悦之色。 “是啊,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后妃,如今整个后宫,您是最大的。”浓儿衷心替她高兴,甚至忍不住抬头偷看了她一眼。 可女子脸上除了茫然,就是惊慌,哪有一点喜色?浓儿不禁奇怪,这位娘娘到底是怎么了? 女子未发现床前的小宫女正在打量自己,而是径自环顾四周,只觉自己所处的环境非同一般,偌大的屋子,高床软枕,馨香盈室,以及有宫人伺候,而她们方才叫自己“娘娘”,又对自己如此卑躬屈膝,想必身份并不简单。 只不过,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是宫里的妃子,而她,又是谁? “你们说我是梅妃娘娘?”她大致猜测这里应该是皇宫某个宫殿,而瞧她们的行为也不像是对自己不利,于是减轻防备,慢慢放开锦被,收敛了情绪。 “是的,千真万确。” “那之前呢?之前我又是谁?”她如何想,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两个丫头见她如此反应,不禁惊讶得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盯着女子,以为是方才的惊扰触怒了她,而现在是在试探她们,或是在逗她们玩。可是仔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两个丫头弄不清楚情况,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究竟是谁?”见她们不说话,女子又顿感恐惧,继续追问。 “娘娘,您就是娘娘啊!” “那我叫什么?” 浓儿张了张嘴,却又没出声,别说自己不知道娘娘的名讳,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敢大胆直言。 由于刚刚册封,她们又是新来的宫女,尚不知女子的名讳。 答不上话来,两个丫头心头顿感慌乱,也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驾到——!”随着门外一声嘹亮的通传,所有人提起神来,望向殿门口。 然而,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袍摩擦之声以及离去的脚步声,未能听到皇上开金口。 片刻后,一抹白色的身影踏入殿门,衣袍随风扬起,青丝翻飞,犹如绝尘的仙人款款到来。 那人面冠如玉,眉眼如朗月,温和淡雅。 屋外的月华倘若与他并驾齐驱,也因此会失了颜色,如此如诗如画的人物又怎会来到凡世间? 女子看着他愣愣地出神,而那人正缓缓地走近她,青儿和浓儿也趁机转移方向,跪在地上,请安道:“奴婢叩见皇上!” 男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们,面目轻揉,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缓缓启音:“起来退下吧。” “奴婢遵命,谢皇上!” 接着,在这偌大的寝宫内,唯有两个如诗画般的人相互对视。 “寒儿,你终于醒了。”他缓缓开口,双眸含笑,柔情似水。 他的声音温和舒缓,仿佛能蛊惑人心,过了半晌,女子才从方才的梦境中醒来。 她想起了他的身份,立即坐起身子欲下床给他请安,却被男子阻止道:“寒儿身子不便,今后这些礼数都免了。” 这样的殊荣令她受宠若惊,她想不起自己是谁,却对这份柔情倍感熟悉。 倘若她是后宫的妃子,那么眼前的人便是她的夫君,而她为何对醒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想必他是知道的。 男子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侧身落座于她床边,凝视着她说:“寒儿生了一场大病,太医说你醒来后会忘记以前的一些事情,若是寒儿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我会慢慢地告诉你听。” 他是一国之君,可是没有自称“朕”,可见他对自己的宠爱有多深,然而她却忘记了他们之前的一切。 “那就请皇上告诉我,我和皇上是如何认识的。”虽说忘记了以往的一切,却仍将礼数做尽。 如果他们曾经有情,那么她想重拾之前的那份感觉,虽然他长相惊人,对她又温柔无比,可是面对如此待遇,她却没有任何心悸之感。 “好。”他含笑道。 随后,他坐近一分,如同两个老朋友一般,将他们的相识过程娓娓道来,直至鸡鸣破晓。 原来,他们初遇御花园。 那时,她是刚入宫的秀女,因为贪玩,意外闯进了御花园,邂逅了他。 那一夜,刘德川公公看出他对这名宫女另眼相看,便擅自做主,将她送进他的寝宫。 一夜沐恩,却未受到万般荣宠,因蒙古犯境,忙于国事,而再未召幸于她。 直到数月后,得知她病重不起,且身怀六甲,他才将她封为一品后妃,决定今后加以善待。 因病拖得太久,险些一尸两命,若不是下了重药,只怕她再也承受不了圣恩。 而下重药的后果便是会忘记从前。 她已经忘记一切,眼前的男子却是不厌其烦地愿意一一告诉于她。 她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双亲早已过世,如今除了他,她再无亲人。 清楚了自己的来历,女子再不彷徨。 “那我叫什么名字?” “凌寒,凌寒独自开的凌寒。” “凌寒……”女子低头重复了一遍。 她叫凌寒,当今皇上是她的夫君,腹中有他们的孩儿。面对如此天伦之乐,她再不去想过去如何,只想今后好好相夫教子。 她抬头看了看他,被他的容貌所吸引,羞涩地低下了头,如此美好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夫君,这让她喜难自禁。 她慢慢地靠向他,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可是才抬手,他便站起身,笑着说:“天色已晚,寒儿早些歇息,我还要处理国事,明日再来看你。”言罢,他哄她入睡,继而不着边际地离开了。 凌寒望着他将门关上,直到离去很久,始终睁着双眼,不曾入睡。 御书房。 华苏由燕斛指引回到了御书房。 他独自站在窗前,静静地出神,而燕斛如同影子一般,时刻跟着他,并时不时看着他的神情,问:“皇上,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她忘了,她果真全忘了。”华苏悠悠开口,声音飘向远方,答非所问。 “皇上……”燕斛一脸忧色。 他明白,皇上这么做,并非出自私心,而是实在不得已。 叶将军离世,郡主伤心欲绝,选择让她遗忘一切,才能保住她的性命。而她醒来,若是发现自己腹中怀有胎儿,必定会有所怀疑,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对外宣称郡主为叶将军殉情,世上再无郭凌寒,只有梅妃凌寒。 而凌寒腹中的孩子,也就成了皇族后裔。 撤换了宫中所有见过凌寒的人,包括对她所识的故人加以隐瞒,他们只知道郭凌寒早已随着叶景元殉情,莫不知华苏已将她金屋藏娇。 也许,忘记才是活下去的最好选择。 这一觉醒来,凌寒再不是凌寒。 ------------ 第四卷 完结篇 ------------ 第九十一章 一品后妃 更新时间:2011-12-14 斗转星移,转眼五个月已经过去,夏日的蝉鸣响彻整座皇宫,凌寒正倚靠在凉亭内午休。竹榻之上,身姿慵懒,已有七个半月的身孕衬得她更为丰腴,小腹高高隆起。此刻,她正闭着双眼,细长的睫毛根根竖起,脸上的肌肤如霜如雪,隐隐透着红润的光泽,不得不说,她在宫里的日子的确过得很好。 她轻轻地靠着竹榻,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温柔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嘴角轻扬。如此幸福的画面真是羡煞旁人。 亭外蝉鸣嘶叫,而亭内一片静谧,只有浓儿与青儿陪伴她左右,两人持扇,带来不少凉意,不知不觉,打起盹来。 自凌寒醒来后,这两人便成了凌寒的贴身宫女,遵照华苏的吩咐,尽心尽力服侍她。如今身为一品后妃的凌寒虽深得华苏宠爱,却并未因此恃宠而骄,对待宫人犹如家人,温柔备至,丝毫没有其他妃子那般趾高气扬的架子。 在这后宫里,她是最得人心的。 凌寒每日午后都会来到凉亭内午休,这里偏僻幽静,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除此之外,凌寒对此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当日由华苏领着逛到了此地,便不由得爱上了这里,可谓是皇宫中最后的一处圣地了吧。 没有嘈杂,没有纷争,只有清新的空气,以及莫名的幸福感。 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 如此想着,她便每天都来,由起初的身轻如燕到如今的大腹便便,她都会不厌其烦地散步走到这里,听鸟语,闻花香,再静静地小憩,没有人打扰,没有人请安,更没有人喋喋不休地在她耳旁唠叨,让她学这学那,好生厌烦! 好在,华苏是疼爱她的,她不愿做的事便不会去强求于她,这一点,又让有心之人艳羡不已。 最为明显的当属她身边的两个侍女,浓儿以及青儿,自从跟在了凌寒身边,不但不用看人脸色,而且还能欣赏如此神仙美眷,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凌寒待她们如亲人一般,若是没有必要,断然不会差使她们做这做那,而是有福同享,甚至对她们知无不言。 起初,两个小丫头对于凌寒的态度真是吓得不轻,几乎连魂都没了,可在今后相处的日子里,她们走得越来越近,渐渐地也就忘了当初的那份忌惮。不奢求与一品后妃平起平坐,只愿陪在她身边分享愉悦,足矣! 在这凉亭内,她原本不打算让她俩服侍自己,可后来她睡着了,也就容不得她许不许了,两个丫头自说自话拿出团扇给她扇风祛暑。 凉亭加了纱幔,团扇轻摇,发丝随纱幔微微拂动,她额头细微的汗珠渐渐干涸,顿感凉爽。 如此舒适闲暇的午后,全然沉浸在睡梦之中,无人留意外头正有一抹飘逸的身影徐步走来。他踏着轻缓的步子,没有一个宫人跟随,只有隐在暗处的贴身侍卫形影不离。 一如既往,他又来了,不期而至。 盛夏闷热,而他却着一身白色织锦缎的袍子,看上去密不透风,轻盈的步伐徐步前进,额上却已汗意连连。 他顺了顺呼吸,踏上白玉石阶,与他一袭白袍融为一体。 微风轻拂,纱幔跟随飘起,亭内女子的容颜若隐若现,他微扬起嘴角,撩起纱幔,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龙涎香气,飘进亭内,浓儿、青儿猛然惊醒,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欲福身给他请安,只是才张口,又让他给阻止了下来。 他朝浓儿、青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两丫头比刚来宫里时机灵懂事不少,自然明白她们此时就该自动消失。 浓儿、青儿看了对方一眼,留下了团扇,接着便告退了。 其实,这一幕不是今日才发生,之前的好几个月,几乎是每日,他都会去她寝宫走走,见不到人便来此地寻她,仿佛一日不见,就会失去她似的。 如今瞧她安然无恙地躺在亭子里,内心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饱和感,想永远保存下去。 照例,他悄声走到她身边,在坐塌的空余处轻轻落座,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从冬日坐到夏日,从未间断。 自她苏醒后,华苏便时刻陪在她的身边,除了上朝和批阅奏章,几乎其余的时间全都交给了眼前的女子。 好不容易让她忘记了从前,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他不想再错过这次机会。他给她最大的恩宠,令全天下人都羡慕他们之间的情意。他以为自己这么做就会幸福,只要让她忘记过去,忘记痛苦,忘记叶景元就会使她快乐,让自己感到幸福。而如今,幸福如此之近,几乎说是唾手可得,可他的心为何会难过?为何没有一种得到幸福的实在感? 他日思夜想的女子此刻就躺在他的面前,可他却连碰一下她的勇气都没有。在他眼里,她是那么弱小,仿佛一触即碎,而她的心却是固若磐石,硬生生将他预备靠近的心情全数挡了回去。 他虽生为帝王,在她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 这般求而不得的情感令他每日挣扎,日日面对她又不忍令她忘了那个人而曲意迎合自己,选择让她忘记的是他,不愿她忘记过去的也是他,这样的两难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素来平静优雅的他,唯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皱眉的表情,他凝眉看着那张柔美的睡颜,心中思绪万千,原以为这些日子来可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可最终还是不行,或许,他还不够洒脱。 微风慢慢散去,亭内莫名地多了一丝闷热,榻上的凌寒悠悠转醒,大致是闷热导致。她捂着腹部翻了个身,觉得不舒服又翻了回来,许是幅度太大,而竹榻面积有限,左腿一不留意碰到了华苏。 感到脚下异样,凌寒忽然睁开双眼,入眼只见华苏坐在自己边上,猛然想起什么,立即坐起身,只是身子太重,一时之间行动不便。 此时的华苏已恢复往日的淡雅,含笑看着凌寒,伸手搀了她一把,“寒儿身子不便,就这么躺着吧。” 他的笑容一如凌寒醒来时看到的那般迷人,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复又躺了下来,头靠在石枕上,与华苏四眼对视。 “皇上是否来了很久?”自醒来后,她同别人一样,以此尊称,而华苏也没有异议,好似本该如此。 可他心里却多么渴望她还能像从前那样叫他一声“华苏哥哥”,回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回到那个美好的当初。 只是,当他选择让她服下离心草时,这样的念头就已应该断掉,若是再想起,便将前功尽弃。 “朕刚来不久,见寒儿睡得熟,不忍心打扰。”他嘴角带着笑意,眼底却透着莫名的哀伤,凌寒看不见,因为她此时不懂得悲伤,在宫里吃好穿好,过得如神仙一般逍遥自在,又有华苏的呵护,哪里有机会让她体会悲伤? 虽不懂他的悲伤,却能因他的言语而做情感上的波动,见他如此替她着想,凌寒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道:“臣妾……不知臣妾是否让皇上见到了不雅的睡姿?” 难得见她露出女儿家的羞态,华苏的内心竟是软了几分,先前的阴霾稍稍褪去几分,“有啊,朕真不知道,原来朕的爱妃在打盹时,会……”他有意无意地变化语气,笑盈盈地看着她。 凌寒瞪大双眼,紧张道:“会什么?”心里却害怕让他看见自己的丑样,真若如此,以后真不敢在外头睡觉了。 “会打呼。”华苏将眼神落到别处,状似回忆。 闻言,凌寒大惊,一脸赧色,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完了完了,这回真是丢人丢大了呢!她如斯暗想,找不到台阶下。 而华苏看到她红得欲滴血的脸颊,不禁抿嘴偷笑,须臾,他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骗你的。” “嗯?”凌寒猛然抬头,错愕地看向华苏,怔愣了好一会儿,待看清了他一脸的笑意,才明白他方才说的都是玩笑话,也就是说,她被他耍了,可是她并没有生气,而是随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所有的光辉只照耀在她一人身上,华苏看着她,亦是痴了。 “真没想到皇上还有如此嗜好。”她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低头沉思道:“不过这也未尝不好,偶尔幽默一下总比冷冰冰对着别人要好,臣妾希望将来孩子出生,可以像皇上一样,真实地笑对他人。”言罢,她又对上了华苏的双眼,却看到他此刻怔愣着。 凌寒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华苏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朕只是有些累了。”他只是没想到她还能像从前一样善于察觉他的心思,即便是忘了所有的事,可她的本性却是不会被遗忘的,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倘若她知道孩子出生后只能存活十年,那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期待吗? 华苏不敢再往下想,就此打住,谎称自己是累了,精神有些不济。再一次对她说谎是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已成了一种习惯。 人说,你一旦撒谎,便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这个谎,直到生命殆尽。 华苏已对她谎话连篇,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个。对她说谎又如何,只要对她的情意不是骗人的不就好了? 他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只要豁出去了,就不管是对是错,他不需要真理,他只要明白自己的心意。 “既然皇上累了,那臣妾陪皇上回寝宫休息。”凌寒瞧见他的疲惫,微微感到担忧。 “不必了,寒儿身子不便,朕是一个人来的,独自回去也无妨。”他说得淡然,仿佛早已适应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不知为何,凌寒听他这么说,反而觉得内心酸涩,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说:“臣妾只想陪着皇上。” 华苏身形一顿,视线落在十指交握的双手,说不出话来。 “臣妾如今有孕在身,也许不能像其他妃子那样侍奉皇上,但臣妾不希望皇上一直这样避着臣妾!”说着,眼底竟已湿润。 虽然她被封为一品后妃,在外人眼里,皇上对她的恩宠远远胜过了废皇后,以此下去,极有可能成为新皇后,可她要的不是这些。 她可以感受到华苏对她的浓浓爱意,这五个月来的相处,自己也不是对他没有感觉,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每回想与他靠近一点,却总是被他推开?她不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吗?可为何她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远到如同梦境,明明故事进行着,可一觉醒来,都是假的。 “你一直觉得是朕在避着你?”他不敢看她,只怕感情一旦宣泄就难以收回。 “是!臣妾不明白,皇上明明是臣妾的丈夫,为何却没有夫妻相处时的那种感觉?”她虽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上有国事处理,下有后宫妃嫔,她无心与她们争宠,也不奢望得到他的专宠,可是他们之间连普通的夫妻生活都没有,她真该怀疑他们的相遇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或者是她做了什么令他生气的事,还是他对她的情意只是为了做戏给人看,一切都是假象,如果是这样,她也需要一个适当的理由。 夫妻间的感觉,华苏在心底苦笑,他们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何来夫妻间的感觉?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可惜,她只是忘记了叶景元,而不是真的爱他。 没了回应,凌寒顿时急了,猛地,她从榻上起身,与他面对面,在他毫无防备之下,送上了自己的红唇。 无论如何,她都想确认这份感觉! ------------ 第九十二章 一吻定情 更新时间:2011-12-17 温热的红唇紧紧贴合着他的,略微冰凉。从始至终,华苏都瞪大着双眼,满眼的不可思议,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更是不敢去想。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却失去了思考能力,紧紧地盯着她,没有任何回应。 凌寒闭着双眼,吻上了他,四片唇瓣只是贴着,再没有进一步的攻掠,为何他没有反应?她都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可对方还是没有一点表示,是他掩藏得太好,还是他对她的好全是装出来的? 她开始慌了,甚至有一种绝望在心底叫嚣,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汇集在她圆润的下颔,滴落在他置于膝盖的手背之上。 风一过,心一颤,仿佛是什么冲破了他心中那堵厚厚的墙,一瞬间崩塌,再也忍受不了这一份诱惑,既然选择了忘记,一切就该重新开始。 他选择与她一同忘记。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亲吻,她的眉眼,她的红唇,她的芬芳,她的一切一切,无时无刻,他都想念着,渴望着。只是过去顾忌太多,机会太少,让他一次次地错过。既然这是上天的安排,那他何不就此再放肆一次,一切从头开始! 蓦地,形势发生了转变,不再是她主动吻他,而是他顺势反攻,用舌尖撬开了她的红唇,开始攻城掠地。 凌寒忽地睁大双眼,然而在他的左手攀上自己的腰肢时,复又闭上了,心中莫名地狂喜,她知道,她做的一切有了回报,她也知道,他对自己是有感觉的。虽然不知道他之前为何要隐忍,可如今切身确认,原因已不再重要。 辗转缠绵,她双手攀上他的肩膀,继而勾住他的脖颈,大胆地回应他,唇齿交缠,混合着淡淡的药香,由清冷变为温热,再到炙热,瞬息万变。 良久,两人停了下来,凌寒红光满面,心跳急剧,而华苏亦是喘着粗气,少了平日的淡雅,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也许,这一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平复下心情后,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紧靠着自己的左胸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让她知道,他的心只为她而跳。 既然选择了将她留在身边,即便将来走向万劫不复,他也无怨无悔,他相信,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寒儿,对不起。”他抱紧她,声音温柔得如一汪清泉。 凌寒缩在他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泽,她摇了摇头,“臣妾不会怪皇上,臣妾知道皇上之前那样对臣妾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她依旧如此善解人意。 “华苏,和从前一样唤我‘华苏哥哥’。”他淡淡出声。 凌寒怔了怔,随即笑道:“华苏哥哥。”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因一个熟悉的呼唤而令她想起什么。 他仿似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全部舒展开来,轻抚她的发丝,如珠如宝,幸福来得太快,令他感觉像是一场美梦。 就这样,两人保持同样的姿势好久好久,直到她在他的怀中慢慢睡着。 从未有过的安心,他抱着她,没有任何负担。 很快,三个月过去,人说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今日凌晨,刚刚睡醒的凌寒忽然腹痛,顿时,整座梅华殿乱成一团。 “娘娘,用力啊,还差一点!”华丽的床榻上,女子衣衫湿透,发丝黏在一起,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块儿。她牙关紧咬,张开*双腿,床边的稳婆一个劲儿地催她,一手轻抚她的腹部,另一手慌张地为自己擦汗。 已过了两个时辰,凌寒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不见孩子的头露出来。太医跟着稳婆一块儿急了,宫人们捧着干净的热水以及鲜红的血水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浓儿、青儿迟迟听不到孩子的啼哭,更是着急万分,而此刻,华苏正在上朝,没有人敢去打扰,这也是凌寒的吩咐。 “啊――!”一声痛呼响彻偌大的寝宫,梅华殿里里外外同时捏了一大把冷汗,急得直跺脚。 “娘娘!您用力啊!”稳婆接生数十年,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孕妇,她可说是宫廷御用接生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可偏偏这位梅妃娘娘让她乱了方寸。 边擦汗,边助产,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可这孩子的脑袋怎就不肯出来呢?实在没有办法,唯有请御医隔着帘子施针。 只是一针才扎下,凌寒已经没了力气,更是痛得险些昏过去,她半睁着眼睛,视线顿时模糊起来,耳边只隐隐约约听到稳婆的声音。 “娘娘,您不能睡啊,孩子就要出来了!” 就要出来了吗?可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用了这么多的力气,好像完全不起作用,是她过于心急,还是那孩子不愿从自己的身体里出来? 她觉得浑身无力,好累好累……她是多么希望和华苏一起分享孩子出生的喜悦,可是呢,老天爷好像不愿给她这个机会。 几乎是想放弃了,可是,手臂上的刺痛渐渐传来,御医再给她施针。照理说,针灸只是在扎下去的一瞬会疼一下,可为何此刻会越来越痛? “娘娘,下官现在给您用的是‘金针过血’之法,催动您全身的经脉,可能会有些疼痛,不过娘娘只管用力,剩下的交给下官即可。” 凌寒睁了睁眼,迷迷糊糊听到一句浑厚的男声,手上的疼痛令她清醒了几分。 “是啊!娘娘,您不能放弃,这是您和皇上的孩子啊!” 稳婆的这一声提醒狠狠地敲在她的心头,令她蓦然睁大双眼,是呀,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希望,她怎可轻言放弃? 好不容易得到她的情感回应,这些日子以来的琴瑟和鸣,一点一滴从她脑海里慢慢浮起。 不知是金针的催动,还是意识的觉醒,感觉四肢的力量渐渐恢复,深呼吸、用力,按照稳婆的教导将所有的力量推向下身。 感到一点点的滑动,稳婆惊喜地叫道:“啊!孩子的头出来了!” 仿佛是希望的开始,先前的无力感顿时荡然无存,片刻后,一记响亮的哭声充斥在四周,所有人欢喜、雀跃,凌寒如释重负,瘫软在床上,用力呼吸。 “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 稳婆将孩子擦洗干净,裹在襁褓之中,递给凌寒瞧,凌寒幸福得扬起唇角。此刻,孩子就躺在她的身边,一个新的生命降临人世,无关乎是男是女。 小家伙尚未睁眼,小脸涨红,肤色却是极好极好的,瞧她如此健康,凌寒已是心满意足。 顺产完毕,所有人定下心来,纷纷退场。而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凌寒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华苏刚下朝,便有宫人禀报凌寒分娩在即,心急之下,没有换朝服,便已风尘仆仆赶到她的寝宫。 他屏退所有宫人,来到她的床前。 凌寒看到他一脸忧色,却笑道:“华苏哥哥,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她缓缓坐起身,将孩子抱给他看。 华苏坐在她床边,伸手将孩子抱到手上,他头一回抱孩子,没有任何经验,但却显得如此自然,小家伙安静地睡着,不吵不闹。 华苏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婴孩,莫名地感到幸福,“她长得和寒儿一样美。” “我觉得她的耳朵像你,一样饱满,以后定是有福气的。” 华苏手一顿,立即又恢复过来,像他吗?他在心底苦笑,这明明是她和叶景元的孩子,可他却在这里冒充孩子的亲生父亲,实在有点可笑。 瞧他不说话,凌寒又道:“孩子出生总要有个名字,不如华苏哥哥赐个名字如何?” “怀柔,以后她就是丘启的怀柔长公主,受万民景仰。”他看着怀柔愣愣出神,说出的话却好似经过深思熟虑。 “怀柔……”凌寒低声重复,忽而喜道:“怀藏柔情,倒真像是华苏哥哥对待天下子民那般!” 华苏莞尔一笑,未多做解释,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像她,而她是那么温柔,爱屋及乌,无论这是谁的孩子,他都会将她视如己出。 丘启兴元二年冬,怀柔长公主生,举国同庆,梅妃手持凤印,执掌后宫。 五年后,怀柔公主五岁生辰,皇宫大摆寿宴,也就在这一夜,沉寂五年的蒙古国再次起兵攻打丘启国,华苏派徐光率领二十万大军连夜前赴边疆击退敌人。 是夜,梅华殿内。 灯火通亮的寝宫内,燃着火炉,凌寒抱着怀柔坐在床头。五年后的怀柔长得与凌寒时简直一模一样,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倘若再过些年头,完全张开,亦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小丫头长得好看之外,还十分乖巧,她趴在凌寒的腿上,问:“母妃,是不是有坏人想夺走父皇的江山?” 凌寒微微怔了一下,“这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怀柔睁着大眼,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刚才在寿宴上,父皇分明很开心,可是就因为燕统领的一句话,父皇的脸色完全变了,柔儿的生辰也没有过完。”说到这里,小丫头嘟起嘴,好似在赌气。 凌寒暗自心惊,燕斛在宴会上只不过附耳对华苏说了什么,而当时她和怀柔正坐在华苏边上,她没有听到任何话,却能从华苏的脸色变化中大概猜到一些,没想到柔儿却能看透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变得如此智慧? 她拉住怀柔小声道:“柔儿,你父皇只是有要事处理,莫要断然揣测君意。” 怀柔想起母亲的教导,说是在宫里生存必然要谨言慎行,即便自己是父皇宠爱的长公主,也不能私下议论朝堂上的事。 思及此,小丫头闭上了嘴,却依旧对一个时辰前的事耿耿于怀。 正闷闷不乐时,外头忽然有人传皇上来了,怀柔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从凌寒的身边站起,望向门口。 只见华苏优雅地走了进来,手上似乎端着什么,他退下宫人,合上大门,笑着走到她们母女面前。 怀柔欢喜地扑进了华苏的怀里,一把抱住他,撒娇道:“父皇,您终于来了!柔儿还以为父皇忙着处理国事,就把柔儿的生辰给忘了呢!” 华苏蹲下身子,摸了摸怀柔的小脑袋,笑道:“父皇再忙,也不会忘记柔儿的生辰,你看,父皇这不是来给柔儿庆生了?” 他托着一个方形的端盘,上头盖着一个琉璃盖子,透过盖子,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放着什么。 怀柔看了一眼,喜道:“是奶油蛋糕?” 华苏微微颔首,自怀柔懂事起,每年的生辰,他都会吩咐御膳房做一个奶油蛋糕出来,起初,御膳房的厨子们对于这个“奶油蛋糕”真是闻所未闻,试了不下百回,终于令华苏满意。他只是照着娘亲当年的描述命他们去做,没想到还真的能够做出来,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奶油蛋糕,不过从美味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差不了多少。 怀柔看到新鲜的玩意儿别提有多高兴,今后每年都会等待华苏的生日蛋糕,今年亦然。 “父皇果然不会忘记柔儿的生辰!”她高兴得忘乎所以,在华苏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华苏微微一笑,宠溺地看了怀柔一眼,随后又将视线投向站在他们父女边上的凌寒,站起身,说:“今夜只有我们三个,好好为柔儿庆祝生日。” “嗯。”凌寒点了点头,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 战事吃紧,他还能在这紧要关头想起她们母女,这样的男人,没有理由可以拒绝。 五年来,他只来梅华殿,他们真如普通百姓那样其乐融融,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看着他们父女俩的笑颜,凌寒只能跟着一起笑,不敢再去多想。 ------------ 第九十三章 怀柔失踪 更新时间:2011-12-21 年关将近,整座皇宫都忙着置办过年的事宜,而在这之前,华苏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对于边疆的战事密切关注。 御书房内,他卸下一身疲惫刚从凌寒那儿回来,而燕斛已等了他近一个时辰。 “皇上……”燕斛欲言又止地看向华苏。 华苏亦是看了他一眼,随后从他身边经过,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问:“还有什么事?” “是的,皇上,燕斛尚有事启奏。” “是何事方才不能在朝堂上启奏,而需要私下里向朕禀报?”华苏依旧喝着茶,淡淡地扫了燕斛一眼。 燕斛低头拱手,说:“此事关乎我丘启存亡,兹事体大,而且还……”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华苏瞧他支支吾吾,便问:“还什么?” “还可能与叶将军的死有关。” 华苏手一颤,杯中的茶水荡起涟漪,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说道:“叶景元五年前死于天灾,早已下葬,是何事还会与他的死有关?” “起初燕斛也是这么认为,叶将军在五年前的那场大雪崩中必死无疑,可是这几年蒙古军一直沉寂,偏偏在公主生辰当日再次起兵,且精兵突起,实属奇怪。” “这有何奇怪?五年前那场战役碰上暴风雪,我军与敌军皆为损失惨重,用五年的光阴来操练兵马,而选在柔儿生辰之日,也许只是巧合罢了。”华苏淡淡道。 如果只是巧合,那再好不过,倘若是有意而来,只怕一旦掉以轻心,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皇上,燕斛想说的是,此次率领蒙古军上阵攻打丘启边疆的是蒙古大汗的三王子赤那孟和。” “嗯?难道那一战部日固德伤了腿,真的上不了战场了?”华苏挑眉问道。 “由此看来,是没错。” “那这个三王子究竟有何能耐,竟可以接替部日固德率领蒙古军队?”不知为何,华苏居然对这个三王子产生了兴趣,同时也惊讶方才在朝堂之上没有人上奏此事。 “据说这个三王子面相丑陋,戴着面具,第一次带兵打仗却已有数十年的杀敌经验,而且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极为狠厉,仅用十万蒙军便能抵抗我军二十万,伯仲相间、不相上下,更奇怪的是,这个三王子的行军作风竟与叶将军有几分相似。” 华苏悠然地放下茶盏,然而手却颤抖着,相似……难道……“为何之前在朝堂上没有向朕禀报此事?”他声音跟着手一起颤抖,万万没想到燕斛之前说的事关乎丘启存亡是因为这样,而边疆的军情也已变得如此紧张。 “燕斛也是刚收到前线密报,便立刻赶来启禀皇上。” “如今情况如何?” “徐将军驻扎凤凰城郊外,日夜与左右副将商量对策,应该有把握取胜。” “应该?什么叫应该?”华苏褪去往日的优雅淡然,声音陡然提高。 “回皇上,我军没想到蒙军是由他们的三王子率领,况且他们的兵力与五年前大相径庭,更是提高了不少层次,恐怕未来将要经历一场持久战。” 华苏暗惊,想这个赤那孟和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凭借十万军队对抗他丘启二十万精兵!如果他的打仗手法与叶景元相似,那是不是代表着……不可能!叶景元早在五年前死于意外,他的棺椁是他亲自合上,那些随身遗物也是如假包换,这件事不可能与叶景元的死有关,绝对不可能! “传令下去,再派十万精兵前去支援徐光,地毯式搜索寻找敌军弱点,若是再不行,带上你统领的五万火铳军队,朕就不信打不走他们。” “是!燕斛遵旨!”说完,燕斛准备告退,却被华苏叫住:“还有,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宣扬并且随时将赤那孟和的情况告诉朕。” “是。” “你退下吧。” 燕斛告退后,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无力地坐在书案后,回想五年前的一点一滴,不是没有怀疑过叶景元的死因,可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人能够不相信叶景元已死。 但是,现在平白无故又冒出一个蒙古大汗的三王子,为何这个三王子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听说过? 他,究竟是谁? 三天后,梅华殿。 午后,屋外阳光明媚,前些天下得那场大雪终于停了,积雪慢慢融化,凌寒待在寝宫内给怀柔缝制过年的新衣,神情祥和。 一针一线,巧夺天工,不得不说,这些年,她的针黹越发好了。 虽说身在皇宫,这身上穿的都该由尚衣局的人操办,可凌寒却偏喜欢自己亲手缝制,总觉得自己做的穿在孩子身上才是最舒适的。 何况,怀柔也极喜欢她亲手缝制的衣裳。 她手上的这件已是第六件了,在前五个年头里,她每一年都会认认真真,倾注所有的爱心缝制冬衣。 怀柔喜欢看天上的云朵,她便会在布料上绣上祥云的图案。 花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最后的关键,缝上滚边便可大功告成,然而就在她扎下最后一针时,殿外传来浓儿的大呼小叫:“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公主不见了!” 她腾地站起,手上的冬衣掉落在地上,惊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公主不见了?” 凌寒的大声质问吓坏了刚跑进殿内的浓儿,她立即跪下,磕头道:“回娘娘,方才奴婢正陪着公主在御花园玩,公主说她的鞋子掉进池子里让奴婢去捞,奴婢去叫了小安子来帮忙,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公主就不见了,奴婢该死!”说着,浓儿已是害怕得湿了眼眶,她知道皇上和娘娘是极为疼爱公主的,若是出了差错,她有是个脑袋也不够死。 这会儿她把公主弄丢了,心里比谁都要急。 浓儿心急,可凌寒却在此时稍稍平复了心情,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心想定是柔儿又调皮了,她弯下身子,放低语气,扶住浓儿道:“起来吧,方才本宫一时心急,没想到吓着了你。” 浓儿止住泪水,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温柔对待自己,“娘娘不怪奴婢?” 凌寒摇头,“柔儿调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依本宫来看,那鞋子是她故意掉进池子里的。” 浓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凌寒,问:“故意的?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凌寒叹息,浓儿这丫头一根直肠,没心没肺,自然不知道柔儿这么做只是想摆脱她,好偷偷一个人去玩,至于她要去哪里玩,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凌寒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问:“可有派人去找?” “几乎全部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公主的影子!”被成功转移话题,浓儿也就忘了自己上当之事,反而又对怀柔失踪一事提心吊胆。 凌寒皱眉,“真的都找遍了?” “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 “那不能去的地方呢?” 浓儿转了转眼珠子,好似想起了什么,叫道:“啊!奴婢想起来还有一处没寻!” “哪里?”凌寒问。 “废皇后的纤羽殿!” 纤羽殿……凌寒印象中这地方是皇宫禁地,听说里面住着罪臣之女,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因此,五年来,凌寒始终没有去会见废皇后。 废皇后莫秦羽之前也深受皇上恩宠,却因太尉谋反倒台,被废,囚禁于纤羽殿内,从此以后,皇上再未立后。 一年前,华苏准备立凌寒为后,却遭到大臣反对,至于原因,华苏始终没有告诉她。凌寒对此也并不在意,她要的不是皇后的头衔,而是能够陪伴在华苏身边,替他分担朝堂以外的事务。 一年后,她几乎已经忘记了立后之事,却在今日被提及废皇后,不得不再次想起。她担心,怀柔是否去了纤羽殿,倘若真去了,不知是否会触怒华苏。 虽然五年来华苏待她们母女恩宠倍加,但皇宫是非之地,许多人死于非命,不外乎身边最亲近之人。先有后宫妃子争宠被打入冷宫,再有宫女犯事被活活打死,这些年来,她执掌凤印,虽没有皇后的身份,却已有一国之母的实权,宫里发生的一切全部看在眼里。 她想管教出一个太平、和谐的后宫,可往往事与愿违,许多事情不在她的掌握范围内,要想这后宫太平,有的时候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的事她可以不管,可是她们母女,她不能不管,她无法保证她们母女在这后宫里可以永远安然过日子,所以她要使劲一切手段保护柔儿。 “走。”她突然冷下脸开口。 浓儿不在状态,未能发现凌寒的突然转变有何异样,只能跟着凌寒的步子问:“娘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纤羽殿。” 闻言,浓儿大骇,“娘娘!那儿可是皇宫禁地,没有皇上的允许,是不能靠近的!” “你若是害怕,可以不去。”凌寒冷言道。 她是害怕,可也不想违背主子的意思,更何况,公主是她看丢的,理应由她亲自寻回,既然主子已经豁出去,那她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该跟着一起去,而且她相信,跟着梅妃娘娘,铁定是不会出事的,毕竟皇上对她那么好。 于是乎,她深吸一口气,大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婢愿意跟随娘娘一同去找公主,就算是禁地也要去闯一闯!” 凌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她这一腔热血今后会不会害了自己,她留在自己身边还好,倘若去了其他宫里,只怕将来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没心没肺固然好,可要在宫里生存,恐怕很难。 然而这一点凌寒并没有在浓儿面前戳破,她身边的人,有她保护就行。 五年来,她不仅要饰演一位好妻子、好母亲,更重要的是要如何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下去,她不能时刻让华苏替自己担心,她要活出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身边最亲最爱的人。 “走吧,去纤羽殿看一看。”其实她并不打算擅闯禁地,毕竟禁令是华苏下的,她虽担心柔儿的安危,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里既然是禁地,必定有侍卫守着,柔儿想进去,根本不可能。去纤羽殿,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浓儿跟着凌寒,前往纤羽殿。只是才走出殿门,便停住了脚步。 “奴婢参见梅妃娘娘。”迎面走来一个小宫女,给凌寒请安。 凌寒从未见过她,“你是?” “回娘娘,奴婢小如,是灵秀阁紫陌姑姑带的宫女,紫陌姑姑让奴婢来告诉娘娘,长公主失足落水……” 凌寒眸色一惊,“你说什么?” “娘娘不必紧张,是姑姑及时赶到,救了公主,好在并无大恙,只是受了点凉,太医来看过诊,公主喝过药已经没事了。” 听她这么一说,凌寒顿时又松了口气,“既然没事,为何没有送公主回来?” “公主与姑姑一见如故,此刻正在听姑姑讲故事,奴婢是代姑姑来向娘娘报平安的,说是公主想回来了,自然会派人送她回来。” 什么叫想回来了就自然送她回来?凌寒紧皱眉头,难道她不想回来就一辈子待在那里了? “走,你带本宫去灵秀阁,本宫亲自去接她。” “可是……” “你想逆本宫意思不成?”凌寒眉头皱得更深了。 “奴婢不敢!” “那还不快走!”凌寒略感不耐烦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怀柔在别人那里多待一刻便会多一分危险。 紫陌……对于这个人她似乎有点印象,灵秀阁的掌势姑姑,每一届的秀女都经由她亲自管教,只是这么多年,她不曾见过她一面。 ------------ 第九十四章 紫陌 更新时间:2011-12-22 在小如的带领下,凌寒携侍女浓儿前往灵秀阁。 灵秀阁位于梅华殿西北处,距离不远,是待选秀女的暂居之地,秀女选完后,这里便成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地方,平时由管事宫女打理。 紫陌进宫十年有余,算是本朝的大宫女,照理说,宫女二十五岁便可以出宫过自己的生活,然而紫陌却选择留在宫里浪费青春。 她本也是当年的秀女,只是因面貌不佳而沦为做宫女,历经十年,在宫里有些声望。她没有跟随任何后妃,而是选择在灵秀阁里打点选秀事宜,直到今时今日。 甫踏进灵秀阁,远远地便从屋子里传来幼女的嬉笑声,“哈哈!小兔子真笨,居然自己送上门让野狼把它吃了。” “是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兔子呢?”另一个声音沉闷沧桑,听来已有些年纪。 “不过被野狼吃掉,兔子也很可怜,它的同伴一定会伤心吧?” “没有,它的同伴没有伤心,对于不懂得保护自己的人,没有必要同情,不过,它们会反击,而反击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嗯?难道它们不想替同伴报仇吗?” “不是报仇,是反击,它们用自己做诱饵,引来了老虎,老虎与野狼拼搏,相互厮杀。” “那最后是谁赢了?” “两败俱伤,野狼是群居动物,一旦嚎叫,便会引来自己的同伴,一同对抗老虎。” “为什么野狼会帮助同伴,而兔子不能呢?” “这不是帮助,而是为同一个目标联合反击,野狼是聪明的,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但是它们对抗老虎的同时又伤了自己,因此,兔子得了便宜,不必受到野狼和老虎的攻击。” “这么说,兔子还是很聪明的,只是那一只比较笨而已啦!” “嗯,可以这么理解,公主真是聪明。” “嘿嘿,母妃也经常夸柔儿聪明呢!” 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凌寒已在外头站了许久,殊不知背后覆上了一层冷汗,柔儿尚且年幼,紫陌怎会与她讲这如此血腥的故事? 置身囹圄,难以抽身,自顾不暇,为保命唯有反击。在这后宫之中,何尝不是一种生存法则,只是柔儿年仅五岁,又怎会懂得这些?她也无需知道。 凌寒暗自惊心,已是顾不得身份,冲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顿时,屋里的人双双回头,看向门口的凌寒。 怀柔见是母妃找上了门,内心一阵惊喜,奔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凌寒的双腿,“紫陌没有骗柔儿,母妃真的找到了这里!” 凌寒不解,什么叫做“终于找到了这里”?不是紫陌派人来告诉她柔儿的去处的吗? 她蹲下身子,揉了揉怀柔的小脑袋问道:“柔儿乖,告诉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怀柔正要开口,却被紫陌打断,此刻她已走到凌寒跟前,福身道:“老奴紫陌见过梅妃娘娘。” 凌寒闻声将视线投向紫陌,只见她四十出头,一脸沟壑,然而妆容极好,完全掩盖住了她面容不佳的事实。 此刻含笑低着头,对她极为恭敬,姿态和蔼,令人讨厌不起来。 “起来吧。” “谢梅妃娘娘。”紫陌依言起身,微微低着头,不曾直视凌寒。 “听说是你救了公主?”凌寒看着她问。 “是,老奴当时刚从纤羽殿送完吃食回来,沿途正巧遇见公主落水,便将公主救了起来。” “哦?这么巧?”据凌寒所知,整座皇宫除了荷花池没有结冰外,经过连日的风雪,其他水域皆冻结成冰,难不成她的女儿又跑回御花园自己跳下去不成?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紫陌,却听紫陌不动声色地回答:“回娘娘,就是这么巧,老奴回灵秀阁的路上转念想起了御花园中的梅花,便想去瞧瞧,却见公主当时站在护栏上采摘梅花,老奴瞧着危险,便叫公主下来,怎知因此害公主掉进了池子。” “母妃,是真的,紫陌姑姑没有骗您。”经过一个故事,怀柔似乎已经和紫陌熟稔了起来,怕凌寒责罚紫陌,便忍不住替她做证人。 凌寒眉头紧锁,看着怀柔,问:“你没事跑去摘什么花?” “柔儿看梅花长得和母妃一样美,想起母妃喜欢梅花,所以想去摘一朵让母妃高兴,谁知道那梅花长得高,柔儿身子小,一不小心就成了落汤鸡。”说着,小丫头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反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主真是有孝心。”紫陌在一旁赞道。 “母妃知道你有孝心,这次就放过你,以后千万别再去犯险了,知道吗?”她瞟了紫陌一眼,又刮了下怀柔的鼻梁,严肃道。 “嗯,柔儿绝对不会再做出令母妃担心的事,吃一堑长一智,柔儿才不会像那只兔子一样笨呢!”她嘻嘻笑道。 凌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害怕,不知道紫陌说的故事竟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这个故事用在正途上教导还好,倘若另有异心,只怕这孩子不懂得是非恩怨。 她只想柔儿快快乐乐地成长,不想她陷入这里的黑色旋窝。 “本宫念你救公主有功,不再追究事情的始末,说吧,你想要何赏赐?”凌寒看向紫陌。 “老奴不需要赏赐,救公主只是碰巧,也是老奴应该做的。” “哦?你真的不要赏赐?”凌寒还是第一回在宫里遇到做事不求回报的人。 “是的。” “好吧,既然这样,本宫亦不强求,谢谢你救了柔儿。”不管紫陌出于什么目的,凌寒真心地感谢她保护她的女儿,至于以后,她不想柔儿再来见她。 “柔儿,随母妃回宫。”她拉起怀柔的小手准备离开,怀柔乖乖地跟着她,却不忘回头对紫陌道别:“紫陌姑姑,柔儿改天再来听你讲故事。” 紫陌微微一笑,说:“老奴恭送梅妃娘娘、公主殿下,灵秀阁的大门随时为公主敞开。” 凌寒拉着怀柔走出灵秀阁,很快便听不清紫陌在说什么,她的步子稍稍有些凌乱,浓儿连同怀柔跟着,已是微微喘气。 “母妃。” “嗯?”凌寒听到她的喘息声,立即放慢步子。她面朝前方,继续牵着怀柔往梅华殿的方向走。 “母妃是怎么找到柔儿的?”怀柔扬起小脑袋看着凌寒,“紫陌姑姑说要给柔儿讲故事,柔儿想听故事,但是又怕母妃担心,不过紫陌姑姑说了,母妃会找来的,让柔儿放心听故事,可是母妃究竟是怎么找到柔儿的呢?” “你忘了母妃执掌后宫,区区一个灵秀阁又岂会找不到?” “哇!没想到母妃这么厉害,柔儿躲过了浓儿姐姐,却躲不了母妃的地毯式搜索。”小丫头一脸崇拜地看着凌寒。 “地毯式搜索?”凌寒停下来,不解地看向怀柔。 “嗯,这是从父皇那儿听来的,好像打仗的时候会经常用到这个方法,全方位搜索敌人的位置。” “你父皇还会和你说这个?” “哎呀!”怀柔捂住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是父皇亲口告诉她的,而是某一天她不小心路过御书房,偷听到父皇正和燕叔叔商量作战计划,于是就记住了,这件事原本是要保密的,却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怎么回事?”凌寒眯眼紧盯着怀柔。 小丫头眼珠子骨碌一转,预备岔开话题,“母妃,紫陌姑姑说的故事好有趣哦!要不柔儿也给您说一个?” “别岔开话题,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凌寒一脸严肃,哪有平时的温柔,怀柔知道,一旦母妃作出这个表情,那就证明自己完了。 怀柔垂下小脑袋,老实交待道:“前天,柔儿趁母妃午睡时,偷偷溜出去找父皇玩,不小心在御书房外偷听到父皇和燕叔叔说的话。” 闻言,凌寒大惊,偷听军事密报已是死罪一条,如此重要的事,她居然被柔儿蒙在鼓里至今! “告诉母妃!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凌寒蹲下身子,双手紧按着怀柔瘦小的肩膀,没有控制力道,不知道弄疼了她。 看到这样的母妃,怀柔一时感到害怕,身旁的浓儿看在眼里,不忍道:“娘娘,您弄疼公主了。” 凌寒回过神来,松开了怀柔,改为揉*搓她的小手,“对不起,母妃一时失控,弄疼了柔儿。” 怀柔小小年纪却十分懂事,她不但不责怪自己的母妃,还伸出小手轻轻抚平凌寒的眉头,说:“母妃放心,柔儿时刻记着母妃的教导,柔儿只听到一点,没叫任何人发现,包括父皇。” 听她这么一说,凌寒才卸下重担,抱紧怀柔,说:“柔儿真乖,不枉母妃多年来的一番教导。” 怀柔同样紧紧地抱住凌寒,她虽然不知道其中大义,对许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知道母妃的话总是对的,母妃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因为她爱母妃,就如同母妃爱她那般。 半晌,凌寒放开怀柔站起身,回头对浓儿道:“浓儿,务必将方才的事情全部忘记,若是让第四个人知道公主偷听皇上与燕统领密谈之事,唯你是问!” “是,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拿公主的性命冒险!”浓儿一脸惶恐道。 “嗯,你明白就好。”她不是有意恐吓浓儿,只是对于没心没肺的人,唯有吓一吓她,才能避免她将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 “走吧,天色已晚,皇上也该到梅华殿用膳了。”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斜阳夕照,将她们三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走了一段路,怀柔又想起了什么,拉着凌寒问:“母妃,叶将军是何人?为何柔儿从来没有听说过?是和师父一样厉害的将军吗?” 凌寒身形一顿,但没有停下脚步,她摇了摇头,说:“母妃也不曾听说过。” 她醒来的五年里,对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至于这个叶将军更是闻所未闻,也许这个叶将军不曾建功立业,所以没什么名声也不足为奇。 “哦。”怀柔失望地低下头。 “又是从你父皇那儿听来有这样一位将军的?” “嗯,不过这位将军好像已经去了天上。” “既然是已死之人,你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不过柔儿奇怪,为何史书上没有记载?柔儿也问过宫里的老嬷嬷,她们似乎都不知道,倒是紫陌姑姑,她好像知道什么,可她却和柔儿说,想知道叶将军的事,应该来问母妃,母妃是最清楚叶将军的为人的,母妃,您是认识那个叶将军的,对不对?”怀柔照着紫陌的话试探凌寒,可凌寒没有任何回忆,却是疑惑重重。 “也许吧,母妃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却把过去的事都忘记了。”凌寒淡言道。 “真可惜,柔儿好想知道这个叶将军的事呢!可惜母妃都忘了,紫陌姑姑也不愿告诉柔儿,宫里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将军。”怀柔撅嘴道。 “好奇心害死猫,大家之所以会遗忘他,也许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父皇的事,才没被记入史册。” “难怪他们听到叶将军的名字会如此害怕说不知道了,原来是个坏蛋!” “嗯,以后别再说这事了,尤其是在你父皇面前,知道吗?” “好,柔儿记住了!” 不过即便是坏人,怀柔还是好奇,那个叶将军究竟犯了何事。 “还有,以后没有母妃的允许,不准再去灵秀阁。” “啊?”怀柔张大嘴,不明白母妃这么做的原因。 “别问原因,要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母妃是真心待你的。” “那父皇呢?” “和母妃一样。”但是她却不能保证,因为他是皇帝,伴君如伴虎,过去她以为可以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他,爱他,可是这两年来,她发现,他对自己,不再纯粹地爱护着。 叶将军是谁?为何他从未向她提起?她若无其事只是因为不想怀柔知道太多,但是她却因此开始怀疑,华苏对她的隐瞒似乎不止一点,究竟,他想隐瞒什么? 莫名地,她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乱。 ------------ 第九十五章 除夕夜 更新时间:2011-12-23 天地风霜尽,挑灯夜未央。这一日大年夜,皇宫里一派气象祥和,宫与宫之间张灯结彩,虽不比民间过年来得热闹,却也不失皇家威仪。 整座皇宫灯火通明,梅华殿内尤为热闹。白天,怀柔缠着华苏提御笔写春联,忙得不亦乐乎,而到了夜晚,先是与百官进行除夕夜宴,随后回到梅华殿撤退宫人,与她母女二人围桌吃水饺。 欢声笑语,充斥着整座梅华殿,乃至皇宫上空。 “父皇,柔儿吃到了包着红枣的饺子!”怀柔鼓着腮帮子,吧唧吧唧地嚼着,两眼弯弯,甚是可爱。 华苏笑眯眯地看着怀柔,复又提起袖子,朝凌寒碗里夹了一只饺子,说:“怎么净是看着?你看,柔儿已是吃了一大盘饺子,你也多吃点。” 凌寒看了看面前的饭碗,不知不觉,他已给她夹了那么多的水饺,她看着他,微微一笑,“臣妾谢皇上。”言罢,她端起碗慢慢进食,却是食不知味。 见她如此,华苏的右手轻轻一颤,连带着那双玉石筷子险些掉在地上。不知怎么了,两日前,他一如既往地留在她殿内用膳,可是她对他的态度却仿佛是变了,且不说其他的,光是称呼,就变得生分许多。 而他却只是淡笑问她为何好端端地改回称呼,她只说自己年岁大了,需知礼数,总是“华苏哥哥、华苏哥哥”那般唤他,让旁人听了去只会说她不害臊,故而还是像其他人一样,尊称他一声“皇上”。 华苏对此并未强求,只说随她自己的意思来办,可这心里总是会有所怀疑,所以他派人去打听了那天白天究竟发生了何事,却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他或多或少,心底深处还是在意的。 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每日来梅华殿陪她们母女二人,然而气氛却早已不同以往,他们心思各异,无法坦诚相待。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就这么沉默相对着,唯有怀柔沉浸其中,可久而久之,见桌前的两人不说话,总是会感觉不对头的,别看她年纪小,对于观察身边的事物却是十分得敏锐,尤其是她的父皇和母妃。 小丫头放下碗筷,跳下凳子,直奔凌寒怀中,抱紧她,抬起小脑袋,眼睛发亮道:“母妃,柔儿吃饱了,您和父皇陪柔儿放烟火可好?”说着,朝对面的华苏眨了下眼。 凌寒本想答应下来,可忽又想起华苏的眼疾,便轻声道:“柔儿又胡闹了不是?你父皇的眼睛不好,又怎能陪你放烟火?” 怀柔好像恍然大悟般,失望道:“啊……柔儿一高兴居然忘了这事儿……”她撅起小嘴,离开了凌寒的怀抱。 凌寒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住怀柔的小手,好言道:“柔儿乖,你父皇陪不了你,还有母妃,母妃过些时候陪你放可好?” 怀柔看了眼凌寒,又回头看了眼坐在桌前一脸笑意的华苏,才想点头,却听华苏缓缓开口,“父皇可以待在屋子里,只要柔儿没有走得太远,父皇还是能够看得到的。” 他说得这般温柔,叫人不忍心拒绝,怀柔使劲点头,虽然她是多么希望父皇能和母妃一同陪她放烟火,可无奈她父皇有一种一到夜晚就看不见的眼疾,所以自她懂事以来,从不会强求她父皇能在夜间为她做些什么,而今夜之所以这么提议,只是希望父皇和母妃的关系回到从前那样罢了。 怀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总觉得今年的大年夜过得和从前不一样,所以,她心里堵塞着,但愿放个烟火,让大家都开心。 这顿饭吃得阴阳怪气,却没有人愿意道破,凌寒命人撤了饭菜,随后陪着怀柔到了院子里。放烟火是皇宫每年除夕必经过的过年流程,早前,华苏便找人往宫里送了大把的炮仗以及烟火。 跟随着她们母女俩的身影,华苏站在殿门口,屋内灯火通亮,屋外虽点着宫灯,却也看不清她们现下到了何处,只听得到怀柔嘻嘻哈哈的笑声。 华苏不安的心总算得到片刻舒缓,他扬起嘴角,循着声音幻想那孩子此刻的开心模样。 烟火是由太监搬来的,足足十个,每个十寸,求个十全十美。 “放这儿!放这儿!这儿亮堂一些!” “可是公主,放在亮堂的地方,这放出来的烟火就达不到效果了。” “你懂什么,放在亮一点的地方父皇才能看得见,你只管放着就行了。” “公主说得有理,是奴才多嘴了。”那太监低着头,看不清脸,他按照怀柔的吩咐,将一大捆烟火搬到装有烛火的石柱子旁,许是手上的东西太重,地上结了冰,经过凌寒面前时,他脚下一滑,向前倾倒,凌寒在旁扶住他,说:“小心点。” 那太监站住脚,稳住身子,头却依旧低着,“奴才谢过梅妃娘娘。” “嗯。”凌寒点了点头,随后放行。 那太监将东西放下,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怀中拿出了火折子,“请公主和娘娘向后退一步,奴才这就点火了。” 闻言,凌寒护着怀柔往后退了一步,虽说要放烟火,可亲自动手毕竟危险,所以多半是由太监操手,她们看着就是了。 见那太监点火的当口,怀柔对着殿门口的人拼命挥手,喊道:“父皇!我们在这儿!要点火了哦!” 华苏静静地站着,微微笑着,他知道怀柔和她都看着他,可他却看不到她们。 “啪”,忽的一声,响彻皇宫,划亮天空,那一瞬间的火光照亮了她们母女的脸颊,她们抬着头,看着天空,脸上洋溢着幸福。 有一瞬间的恍惚,华苏猛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江南,同样的烟火,不一样的天空,那张稚嫩的脸庞,那抹明媚的笑容,他从没有忘记,正因那场花火,他将自己的一生困在了江南烟雨之中,再也没有走出来。 紧握住双手,时隔多年,那只绣工不佳的香囊早已褪了色,却从未舍得扔弃。 他甜蜜地回忆着,天空阵阵发亮,借着火光,他与她对视一眼,随后紧紧不放,她忘了,可惜她都忘了。 烟火尽,人群散,玩过后,又过了守岁的时辰,凌寒才哄了怀柔入睡。她抚着怀柔的额头,神思慈祥,而华苏站在一旁看了她许久,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尽。 “你也累了,早些歇下吧。” “臣妾不累,臣妾还想多看柔儿两眼,皇上若是累了,那臣妾先侍奉皇上去休息。”她正要站起,却被华苏阻止道:“御书房还有些折子没有批阅,今晚就不留宿了。” “那臣妾送皇上。”她低眉道。 哪是今晚,这两日他都不曾在她寝宫留宿,他看出她有意对自己疏远,却没有说破,他愿意给她时间,等她能够真正接受自己。 华苏走后,凌寒既没有去看着怀柔,也没有歇下,而是披了件氅衣出了门。 夜阑人静,虽是过年的日子,可守岁的时辰一过,整座皇宫又如同往日那般寂静,凌寒提着宫灯,游走在红墙间。 不久,她停了下来,对着门扉轻叩门环,有人从里头开了门,低声道:“娘娘请进。” 凌寒看了来人一眼,随后跟着那人走了进去。 进了门,迎面而来一个有些年岁的宫女,她福身道:“老奴紫陌参见梅妃娘娘。”此人正是凌寒前天见过的灵秀阁的掌势宫女紫陌,瞧她的样子,似乎已经等了自己许久。 凌寒吹灭了宫灯,交给方才开门的小如,继而环顾屋子一周,只见案桌上烫着茶,便开口道:“你知道本宫今晚会来?” 紫陌微微低着头,嘴角似有若无地扬着,“老奴说过,灵秀阁的门会随时为娘娘和公主开着,老奴想,娘娘的心里定是有不少疑虑来找老奴谈的,所以老奴天天煮着茶等着娘娘您大驾光临。” 凌寒虽知道紫陌深不可测,却还是惊讶她能将自己的心思一眼看穿,这种被人看穿的心情让人很不舒服,可为了得到解答,她又不得不忍耐。 “你知道些什么?” “不知娘娘想知道些什么?”紫陌反问。 “那日你与柔儿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何目的?”凌寒凌厉地扫向紫陌。 “老奴只是同公主说了些故事,公主想知道宫里的事,老奴又岂敢不说?至于目的,老奴只想公主开心罢了。” 闻言,凌寒呵呵一笑,她是让柔儿开心了,却在同时折磨着她,“你希望本宫过来,只是为了告诉本宫这些?” “娘娘是聪明人,娘娘想知道的,老奴定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您,老奴不想娘娘再受骗下去。” “受骗?此话怎讲?” “娘娘可曾怀疑过自己为何会记不起从前的事?” 凌寒微微一愣,虽然当时华苏已把事情的起因以及经过告诉了她,可他总是言辞闪烁,似要刻意隐瞒什么。 五年前,她只想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来侍奉他,因为那时候她肚子里有了怀柔,可在怀柔出生后,她对他的感情出现了变化,而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她却完全不明白。 只是每晚做着同一个模糊不清的梦,梦里有一个男子佩着刀骑马奔腾,她想看得清楚些,却总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她掩饰得很好,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包括同床共枕五年的华苏。她一如既往地打理着后宫琐事,见过妃嫔献殷勤、争恩宠,看尽世间冷暖。 之后,她不再对皇宫抱希望,只想好好守着怀柔,还华苏恩情。 恩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华苏生出这样的感情,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许是因为这样,她才将恩情与爱情混在一起。 华苏对自己的好她一直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本来她是不会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的,可就在见到紫陌后,她的观念变了。 “娘娘若想知道真相,请随老奴来。” 那一夜,凌寒鬼使神差般跟着紫陌走,她不曾想过灵秀阁内,紫陌的厢房会藏有一条密道,密道里一尘不染,也没有浓重的发霉气味,墙壁上点着烛火,生生不息。 凌寒紧随紫陌的步子,走向密道深处,莫名地,内心油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似很多年前,她也走过一条密道。 她知道,紫陌是故意引她来的,而紫陌,似乎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从背后看着她,一脸深究,深宫宫女究竟会有怎样的秘密?灵秀阁为何会有一条密道,而这条密道又是通往何处?这一系列的疑惑盘旋在凌寒头顶,而她为了知道自己失忆前的事,唯有相信她,继续往前走。 她的好奇心已经被挑起,再没有返回的余地。 无论如何,她都想在今夜得到一个完满的答案。 ------------ 第九十六章 废后赐药 更新时间:2011-12-24 密道内虽是一尘不染,少有霉味,仿佛一直有人走过,可这暗无天日之地,在大年夜里,始终是有些湿冷的。 “娘娘,到了。”紫陌旋开石壁上的开关,石门瞬间打开,忽如起来的亮光一时难以适应,凌寒用手臂挡了挡光线,继而跟着紫陌走了出去。 深夜里,所有守岁的人都去睡了,可凌寒来的地方却依旧灯火通亮,她环顾四周,此处装饰非凡,殿宇华丽,罗帐暗香,一眼便能看出这里是某位妃子的住处。 只是,紫陌想带她来见的究竟是哪位妃子? 正愣神间,屏风后传来水声,远远望去,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女子坐在浴桶内,举着一双莹白的柔荑轻轻擦拭着身子,这么晚了,怎还在沐浴? 凌寒眉头紧锁,而听那女子缓缓启音,“紫陌,是你吗?”女子的声音不比凌寒那般清亮又柔和,而是有些柔媚参杂着一丝暗哑。 紫陌走上前,恭敬道:“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凌寒瞪大双眸,心中再也沉静不下来,直直地盯着前方正在沐浴的女子,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见到的女子竟是废皇后! 同为后宫之人,她俩却从未照面。 此刻仅一步之遥,凌寒心中已是百味杂陈,不知如何开口。 蓦然,随着“哗啦”一声水响,莫秦羽从浴桶里站起,拖了一地的水渍,披上衣袍缓缓走了出来。 传闻中,前皇后因失宠已然成疯,可如今,当凌寒看到她面容端庄,举止高傲,洞察一切的双眼中透着光亮,她便知道传言只是传言,并不属实。 “郡主,别来无恙啊。”莫秦羽看到她眼中的惊讶,轻笑一声。 凌寒瞬间回神,皱眉道:“郡主?”不明白她为何叫自己为郡主。 莫秦羽拢着衣襟徐步走到凌寒跟前,与她平视,笑道:“看来外面的人所传不假,郡主果真记不得过去的事了。” “你口口声声叫本宫郡主,究竟何意?” “本宫?”莫秦羽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不禁苦笑道:“呵呵,没想到他还真的把你纳入了后宫。” 凌寒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听她说:“梅妃娘娘,好一个梅妃娘娘!他以为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便可以永远得到你,呵呵,果然像是他的作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晴天霹雳,凌寒猛然后退了一步,莫秦羽瞧她这样,别提心里有多爽快,“梅妃娘娘难道就不曾怀疑自己为何会失去记忆?” “我得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便都不记得了。” “是什么样的病竟会让人失忆?” “什么病?”凌寒低头沉思,竟发现自己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 “你与他初遇是在何处?第一夜侍寝又在何地?” 凌寒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顿时脸上羞红,皱着眉,不悦道:“这与你何干?” 怎知莫秦羽仍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继续说:“是你不想回答,还是不敢确定他告诉你的是否属实?” 凌寒沉默,的确,她现在已经不敢确定。 “你若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 “为何你会知道这么多?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这个你先别管,总之等你想起来了,就不会再怀疑我。”说着,莫秦羽又看向紫陌,给她使了个眼色,紫陌明白得点了点头,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凌寒说:“娘娘,今晚你服了这个睡下,一觉醒来自会明白一切。” 凌寒盯着紫陌手上的瓶子,迟迟未能收下,“这是什么?” “离心草的解药。” “离心草?” “离心之草,令人离心,服用者,会忘记前尘往事,没有解药,但是,万物相生相克,同样能够令人忘记的解忧花却能解离心草的毒,重新想起过去。” 紫陌淡淡说着,语气就像前天和怀柔说故事那般,在凌寒听来,这又像是一个故事,令人半信半疑。 “为何要帮我?”凌寒看向莫秦羽。 “我不是在帮你,只是在帮我自己。”她扯起红唇,“我想出去,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殿外有重兵把手,想出去谈何容易?” “那就要看你了。” “我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抽身帮你?再言,丞相犯了叛国罪,皇上却没有将你囚禁冷宫,想必他是对你有情的,说不定将来还能恢复你皇后的身份。” “叛国罪?呵呵,我爹是丘启开国元老,对丘启忠心耿耿,若不是他忌惮我爹手握重兵,功高盖主,我爹又怎会被他扣下这么一顶大帽子?我看,那只不过是他铲除莫家的借口罢了!”方才还一派冷静的莫秦羽忽然眼露怒光,仿佛要将多年来的怒火顷刻爆发出来似的。 “这么多年,我早已不在乎什么后位,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在外人眼里,皇上没有将她打入冷宫已是仁至义尽,可这五年来,她被囚禁于此和在冷宫里有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有人伺候,生活不至于太过落魄吗?那她宁愿被打入冷宫,从此无人问津,也不愿时刻被人盯着,不能落得个清静。 凌寒仿佛能够看到她眼底渴望着自由,若是可以,她也想带着怀柔随她一起离去,离开这个华丽的笼子,可是却又舍不得。 “明天醒来我会给你答案,若是你没有骗我,我便答应你的要求。”凌寒看着她,心莫名地向着她,或许在这皇宫里,她们都是可怜人。 “你会答应我的。”莫秦羽的语气不容置疑,凌寒虽瞧她可怜,却没生出一丝对她的喜爱,她从紫陌手上夺过瓶子,莫秦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再多言,吩咐紫陌带她回去。 经过这件事,凌寒终于知道原来紫陌一直以来都在替莫秦羽办事,而她们做那么多,只想靠她在后宫的力量,以及华苏对她的信任,帮助莫秦羽逃出宫去。 凌寒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层面,不疑有他,无论华苏瞒了她什么,莫秦羽是否另有目的,她都不在乎,她只希望柔儿平安就好。 回到梅华殿时,早已过了丑时,再过一个时辰,天空即将破晓,梅华殿的宫人早在她离开时便已睡下。她先是去了怀柔的屋子,见她还在熟睡,温柔地笑了笑,随后回到自己的寝宫,从袖中掏出紫陌给她的瓶子,盯视再三,正要饮下,却忽闻殿外有声响,便放下瓶子,警惕道:“谁?” “奴才小安子,正在捉一只四处逃窜的野猫,不知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屋外的声音听似诚惶诚恐,凌寒无奈皱了皱眉,只是虚惊一场,便说:“退下吧,本宫不怪你。” “是,奴才叩谢娘娘开恩。” 良久,她听屋外没有声音,便打算继续饮下瓶中的所谓解药,只是才抬手,忽又想起什么,于是哗地拉开了殿门,只见一个太监伫立在殿门口,原来他不曾离去。 两人皆是吓了一跳,面对着面,那太监看了凌寒一眼,复又惶恐地低下了头,凌寒青颦微蹙道:“你不用去抓那只野猫了?” “奴才见那野猫早就跑远了,恐怕一时半刻捉不到,正琢磨着如何收拾它,没想到娘娘会在这时候开门。” 凌寒看着他沉默,过了半晌才说:“别去捉了,放它自由吧。”她本想叫住他,让他把野猫捉到梅华殿来,想着柔儿前些时候吵嚷着想要一只猫咪,可又想到既是野猫,又如何禁锢得了,与其捉着令它郁郁寡欢,不如放逐野外安得其所。 “是,奴才遵命。” “嗯,你退下吧。”凌寒挥手让他离去,可他才转身,又被叫住了,“小安子。” “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小安子转过身,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去告诉底下的人,说本宫想多睡一会儿,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包括公主。” “是,奴才遵命。” 言罢,也没见凌寒让他退下,凌寒便转身回到了屋里,合上了门。 小安子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久久不曾离去,他的眸色闪烁,好似不愿离开一般,何时起,他眼前的房门变得这般高了?何时起,他和屋里的人距离如此远了?仿佛只是一夜时间,什么都改变了。 五年了,没想到一晃已是五年,她已是他的皇妃。 此刻,凌寒在屋内喝了解药睡下,再也没去理会屋外的动静。 一天一夜,凌寒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脑海中不停地做着梦,一幕幕场景,一个个身影,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睁眼的瞬间,有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不是什么梅妃娘娘,她与他初遇也不是什么御花园,怀柔不是她和他的女儿,柔儿根本就不是公主! 她是郡主,是当今圣上的义妹! 而柔儿是……是她和景元的女儿! 景元……她居然忘了他……居然忘了她最深爱的人! 凌寒猛地从床上弹起,踉跄地走到桌前,打翻了案几上的茶壶水杯,这是她第一次发脾气,不是气华苏剥夺了她的记忆,也不是气华苏封她为妃,她只是气自己居然会忘记她最爱的人! 听到屋里的动静,浓儿和青儿立即冲了进来,看到一地的碎瓷片,浓儿瞪大双眼,叫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出去!都给我出去!”她低吼道。 认识凌寒以来,她们从未见到她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她向来温柔待人,做事又极有分寸,究竟发生了何事,令她性情大变? 浓儿和青儿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并未依言退下去,而是颇为担忧地站在原地。 感到两人没有离开,凌寒顿住身形,转过头盯视她二人,目光中带着微怒,两人皆为一愣,颤声道:“娘……娘。” “滚!”她复又低吼一声,目光寒冷。 浓儿见到这样的凌寒,竟是吓哭了,然而青儿较为淡定,将浓儿拉着走,心里觉得事有蹊跷,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梅妃娘娘怎好似换了个人。 后来,她们将此事禀告给了华苏听,华苏听闻后,立即赶来了梅华殿。等他赶到时,凌寒早已冷静下来,正拉着怀柔的小手坐在床头发呆。 直到屋外传来“皇上驾到”的通报,才稍稍回神。 “母妃,父皇来了。”怀柔陪了她好些时候,却一直不见母妃说话,又对方才的那幕感到后怕,直到外面的人说父皇来了,才敢开口。 “柔儿,我是你娘,以后别再叫他父皇了,他不是你父皇。”凌寒冷言道。 怀柔不明白母妃为何会如此与她说话,睁着大眼问:“父皇怎会不是柔儿的父皇呢?” “娘说不是就不是!”她陡然提高了音量,柔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此时,“寒儿,你吓到柔儿了。”门口那人一袭白袍,温文尔雅地走到她们母女面前。 怀柔挣脱开凌寒,冲到华苏面前,大喊:“父皇!” 华苏低下身子抱起怀柔,说:“柔儿不哭,父皇在这儿。”说着,他看向凌寒。 凌寒别过头,只是看着冰冷的地板,沉默不语。 周遭空气霎时冷凝。 ------------ 第九十七章 寻求真相 更新时间:2011-12-25 华苏抱着怀柔,让她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脖子,好言安慰了几句,才安静下来。随后,他将怀柔交给底下的人,说:“来人。”刚被凌寒吓得退下的浓儿再次回来,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颤颤巍巍地从华苏手上欲抱过怀柔,可怀柔紧紧抓着她父皇的衣襟,不愿离开。 华苏低眉含笑,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柔儿乖,父皇与你母妃有话要说,柔儿先随浓儿去玩,稍后父皇再来陪柔儿可好?” 怀柔明眸闪烁,睫毛颤动,“父皇说的是真的?” “当然,父皇何时骗过柔儿?”除了怀柔不是他亲生的,他的确没有骗过她。 华苏的笑容不管男女老幼,总是有杀伤力的,怀柔将信将疑,直到华苏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才愿意随浓儿离去,离去前还不忘望一眼沉默低头的凌寒。 母妃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说父皇不是柔儿的父皇?小小的人儿,小小的心思,看似不经人事,可内心深处隐约还是有点明白的,只不过是害怕知道事实罢了。 待浓儿带着怀柔离开后,这偌大的寝宫内唯有他二人。 华苏微微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顺势坐到她身边,只是他才坐下,凌寒便往旁边挪了一点,好似要与他拉开距离,然而华苏不动声色地靠近,直到她无处可躲,最后索性站起来,冷眼瞥了华苏一眼,“你到底想怎么样?” 华苏抬头笑,“那寒儿是想怎么样?” 被他反问,凌寒愣了一瞬,“我想怎样?呵呵。”她苦笑一声,随后直视华苏厉声道:“我想知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 “你都知道了?”他仿似一点也不惊讶。 凌寒看着他不语,好像在等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华苏站起身,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就因为这样的身高差距,给此刻的凌寒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她后退一步,华苏紧盯着她的双眸,“你不信我了?” “你做出这些事叫我如何再相信你?”凌寒薄怒道。 “是啊,我做出这些事,你怎么还会相信我……”华苏虽看着凌寒,目光却落向她身后,呢喃着,声音缥缈。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 倘若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那他是否会被原谅?他很想这么做,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论他说什么,她心里都已经有了决定,不是吗? “你去找他吧,他还活着。” 她想知道的是他做这一切的理由,却没料到他会将景元未死的消息告诉自己。 看着她一脸呆愣,似喜似悲,又补充道:“只是他如今不同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同?”她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他在乌河的军营之中,待见了他你便会知晓。” 乌河?当年丘启与蒙军作战之地,近日蒙军再次挑起战争凌寒也是略有耳闻,也听说了蒙军此次带队的是他们的王子,可是她不明白这又与景元有何关系? 莫非……“你早就知道景元没有死,他只是受了重伤,这五年来一直在静养,就等这一天是不是?”凌寒多么希望,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好意,并不是莫秦羽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得到自己而不择手段。 得到她……在这之前,五年前,她从未想过他对自己有这番心思。 “我是很想将他收为己用,可命运弄人。” “这是什么意思?”凌寒越听越糊涂。 “去见他吧,见了他你就会明白。”他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愿再说其他。 “你口口声声让我去见他,那你为何现在不告诉我原因?为何不告诉我当年为何要选择让我服下离心草?为何要封我为妃?为何!”她已经受不了华苏的温和,也受不了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憋在心里,她只想听他亲口说! 她迫切地等待着一个回应,到头来,只等到一句“天色已晚”。 见他转身欲走,凌寒猛地拉住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逃避?难道他不想为自己解释吗?还是这一切就是事实? “我无话可说,能说的只有抱歉。” 抱歉,一句抱歉就能弥补她这五年来的记忆缺陷?一句抱歉就能将这一切一笔勾销? “既然如此,明日我会带着柔儿一起去找他。”她轻轻地放开他,广袖底下的手微微一颤,转而若无其事地说:“嗯,我还有国事处理,你早点歇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凌寒静静地立在原地,心里好像有什么落空了,能够离开这里,她分明是开心的,可此刻,她感到莫名地烦躁。 更为不理解的是,景元为何会在乌河? 越想越觉得心烦,能够告诉她实情的人此刻又离她而去,而且是那个将自己扣留在身边整整五年的男人,曾经,她是那般信任他,将她视作亲人,可后来发生的一切早已将他俩隔绝开来。 五年,不仅她的生活变了,就连景元的生活也变了。 梅华殿的偏殿内,一个弱小的身影朝凌寒飞奔而来,浓儿踉踉跄跄跟在后头,怀柔抓着凌寒的裤腿不停地追问:“母妃!母妃!父皇呢?父皇呢?”她随浓儿待在偏殿候着华苏,直到凌寒独自走进来,等得着急的怀柔才有了一丝希望,可她左顾右盼,看不到华苏的影子,顿时觉得害怕。 凌寒弯下身子,将怀柔抱在怀里,柔声道:“柔儿乖,你父皇忙于国事,陪不了你了。”她承认之前情绪不佳,才惹哭了爱女,眼下要带着她出宫,倘若不好言相劝,只怕不知何时才能离开皇宫。 “可是父皇答应了柔儿!”怀柔一改往日乖巧,任性道。 “唉!”凌寒微微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解释给她听,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该卷入这场纷争,可如今她的亲生父亲就在乌河,凌寒不可能放下怀柔而跑去找景元。 她将怀柔抱进内室,屏退了宫人,“柔儿,随母妃出宫如何?”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事实说出来。 怀柔惊了惊,从前拉着父皇、母妃好说歹说也不得同意,如今有机会出宫,反而觉得难以置信,她瞪着大眼,问:“母妃不是说过宫外危险,不能随便出去的吗?” 宫里的人想出去并非容易,需得到皇帝的首肯,当时为怀柔的安全着想,只能说宫外生活险恶,可如今看来,宫里的生活才叫人胆战心惊。 “那时母妃身子不便,不能带着柔儿出宫,如今母妃身子好转,难道柔儿不想出宫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那父皇会与我们一同出宫吗?”怀柔心中蠢蠢欲动,却仍不忘她的父皇。 “你父皇是一国之君,有许多事情要做,怎可与我们一同出宫?” 闻言,怀柔希望落空,撅起小嘴,“那柔儿不出宫了,柔儿要在宫里陪着父皇!” 凌寒没有想到怀柔对他的情感已是如此之深,开始惆怅如何才能说服她与自己一同离去,毕竟有一个人正在等她们母女俩。 等?为何会是等而不是主动来找她们?这些年他既然没有战死,那又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又会在乌河? 凌寒越想越觉得奇怪,方才华苏说话那般吱唔,好似有意隐瞒,自己又不再信他,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即便她再问他,想必他也不想回答。 “母妃,您怎么了?”怀柔见母妃发呆,轻轻晃了晃,凌寒这才回神。 凌寒笑了笑,若无其事道:“母妃没事,既然如此,那待你父皇他日得了空,咱们再出宫不迟。”为今之计,只能先搁置此事,因为她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嗯!” “时候不早了,柔儿该睡了。” “是!柔儿遵命!”小丫头放下担子,朝凌寒眨了眨眼,如同往日一般调皮,凌寒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后离去,寻求真相。 ------------ 第九十八章 蒙古王子 更新时间:2011-12-26 漆黑的夜里,晚风送尽,凌寒孤身一人来到灵秀阁。没有人通传,没有人阻拦,她大踏步走了进去,二更天,紫陌的房里仍旧亮着烛火,仿佛这盏灯是为她的到来而燃起。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只见紫陌坐在桌案前,穿戴整齐,她盯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并未将头转向门口的凌寒,她平淡地开口,“你来了。”不加疑问口气。 “你早就在这里等我了?”凌寒也没有惊讶,兀自走进来把门带上。 “坐。”紫陌没有站起来行礼,而是坐在原地又做了一个请她入座的手势。 凌寒并未在意,她原本就不喜爱那些宫中的繁文缛节,径自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当初你们帮我恢复记忆,真的只是为了助你的主子出宫?” “那梅妃娘娘觉得还会有什么其他理由?”紫陌反问。 “我不明白,这件事必定会惊动皇上,到时势必会怀疑到你主子身上,你们又怎会冒这个险?”凌寒皱眉道。 “主子既然决定帮你,自然不在乎前途会如何险恶,娘娘深夜前来,不会只想知道这件事吧?”紫陌笑看着凌寒,嘴角扯起岁月的痕迹。 “今后别再叫我娘娘,叫我凌寒吧。”对于现在的身份,她感到的不是厌恶,而是尴尬。 “也对,你是受害者,不该背负这层身份,该叫你将军夫人才是。” “将军夫人……”凌寒低头呢喃,过去是多么渴望拥有这层身份,可终究是命运弄人,令她与叶景元相隔两地,一别就是五年,而这五年,她居然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你很想他,是不是?” 问她想不想他,那是一定的,尤其是在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后。 凌寒微微颔首,紫陌看着她又说:“是不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毫无顾忌地去爱他?” 凌寒再点头,却又觉得奇怪,为何她与华苏的说辞竟是如此相似?是不是如她所想,紫陌真的知道关于景元的事情? “紫陌,你如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早已知道景元还活着,所以才愿意帮助我?” “不,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帮你只是为了主子的自由。” “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元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令你们如此顾忌?” “他如今是蒙古国的三王子,蒙军主帅,昔日丘启叱咤疆场的叶将军居然成了蛮子的王子殿下,皇上自然是要有所忌惮了。” 不知为何,紫陌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凌寒竟从她脸上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神采,说不清道不明。 蒙古三王子……怎么会这样? 她瞪大双眼,无不惊愕,“怎么可能?景元怎么可能是蒙古人?” 紫陌早已料到她会这般惊措,起初她在御书房外听到时也所差无几,只是她想得还要更多罢了。 “你可知道挑起此番战争的原因是为何?” “难道不是为了南下掠夺?”凌寒不解地看向紫陌。 紫陌笑道:“何止,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 “他来,是为了将你抢回去。”紫陌凑到她耳边,轻声呵气。 凌寒愣了愣,紫陌又道:“想必他醒来发现你成了丘启的梅妃,失去记忆,都是拜皇上所赐,所以才答应他的父汗,领兵南下,攻城掠地,再将你抢夺回去。” 醒来……父汗……抢夺……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有何联系?凌寒忘了呼吸,脑中更是一片混乱,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件又一件,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接下来的话她再也听不进去,就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寝宫也不知道,满脑子就是景元。 他,真的是为了她才回来,只是这个回来的理由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甚至会让世间生灵涂炭! 御书房。 “皇上,蒙军于两个时辰前又攻下一座城池,再这样下去只怕……”燕斛站在华苏身后,不安地向他汇报前线军情。 “没想到,她对他的影响竟是如此之大。” “您真的打算让娘娘去见他?” “嗯。” “可是皇上您……” “朕无碍,纵然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她终究会回到那人的身边,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他闭上双眼,手掌抵着胸口,从今往后,他与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公主……”燕斛知道,他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公主。 “……”华苏沉默,怀柔即便不是他亲生,可这五年的父女情岂能说割舍就割舍得了的? “燕斛,你说这是否就是朕的报应?”他欺骗了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这就是他所谓的报应。 “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年若不是为了救娘娘,您也不会……倒是让娘娘误会了您!”燕斛忿忿不平道。 “谈不上误会,罪魁祸首终究是朕。” “皇上……” 主仆俩一个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个拼命说服他释怀,谁也没有想到门外有一个身影已站了半会儿,直到御书房的大门被推开,他们才停下谈话,双双转向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门口,凌寒泪眼相看。 她原本已在寝宫休息,却是辗转反侧,不得已来御书房转转,这一转却被她无意间听到了久绕心头的疑惑。 “燕斛,你退下。” 燕斛望了他二人一眼,随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凌寒踱步至华苏面前,与他对质。 “对不起。”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为何要对不起我?” “当年你怀有身孕,又昏迷不醒,不得已才让你服下离心草救你性命。” “为何要救我?” “因为我不能让你死。”让你离开我。 “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将我救醒,非要让我选择遗忘?”凌寒垂下头,不再看他。 “你一心求死,我别无他法。” “一心求死……原来我竟是如此绝望。”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寒儿,对不起。”他抬了抬手,想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可终究还是放弃了。 “对不起,对不起,为何你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永远就只是对不起?其实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才对,一直以来,是我任性,是我给你添麻烦,就连景元攻打丘启,也是因我而起!”她情绪略显激动,华苏却是满脸错愕地看着她,问:“你何处得知叶景元攻打丘启是因为你?” “是助我恢复之人所说。” “你说的可是紫陌与前皇后?” 凌寒惊讶地对上他的双眸,那双眸子惨淡无光,“原来你都知道。” 在这宫里,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包括紫陌是莫子清派进宫里,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对所有人隐瞒她的身份,却唯独没有提防紫陌和莫秦羽,也许这就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要让他来赎罪。 “这五年来,她在纤羽殿还是这么不安分,我想放她离开也难。” “既然你不爱她,早就该放逐她追求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但大臣们不会同意,她是罪臣之女。” “罪臣……莫太尉当年真的是因为通敌而判罪的吗?”凌寒想起莫秦羽对她所说的话,好像并不相信他爹是被就地正*法的。 “这是国事,你不该插手,既然她与你谈成了条件,我自然会放她离开,至于你,带着柔儿去找他吧,但愿经此一别,可以平息战争。” “而柔儿,我会亲自向她说明一切。”不知怎么了,他的心再次开始隐隐作痛。 “谢谢你,华苏哥哥。” 华苏的心猛地一颤,这久违的称呼,令一切都恍然如梦,原来他还是她心目中的华苏哥哥。 其实除此之外,凌寒还感谢他的尊重,虽然他们同床共枕五年,除了偶尔的亲吻,他从未逾越。 当初她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何,如今终于了然,他是不想她后悔,亦不想自己后悔,更不愿她恨他。 可惜这一份感情,她终究是无法回应了。 ------------ 第九十九章 因果循环 更新时间:2011-12-27 苍穹微亮,在凌寒与华苏冰释前嫌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寝殿收拾了一番,此时,怀柔在屋子里睡得正香,远远看去,眉眼柔和,她还不知道未来的路会多坎坷。 凌寒坐到她床边,伸手替她掖了掖锦被,小丫头丝毫无感,看来,屋里的迷香足以令她睡上一天一夜了。 凌寒也是不得已才让青儿点上迷香,不然只怕是走不成了。 她最后做了一个决定,决定留下她的女儿,不是她不想带她离开,而是恐怕带不走。她明白华苏在柔儿心中的重要性,倘若真要离开,只怕会耽误两国和战计划,毕竟这场战争是由她引起,孩子是无辜的,不该因此受到牵连。此外,她走之后,华苏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他双亲已逝,后宫虽有不少佳丽,可膝下无子,就算是报他救命恩情,让柔儿陪伴他左右。 只是说来轻巧,若真要抛下怀柔独自离开,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难受,毕竟那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心头肉啊!可是,摆在她面前的,是拯救整个丘启! 而她深爱的人,也正在等她。 心中百感交集,却早已做出了决定,她看着安睡中的怀柔偷偷地流下了一滴泪,随后越来越凶,她拼命地擦,怎么也擦不干净,索性狠下心肠踱步离去。 当她的衣袍消失在拐角处时,黑暗中的影子缓缓站了出来,他看了看屋内的怀柔,再回头去看凌寒,早已消失不见。 是时候让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一个时辰后,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与此同时,囚禁前皇后的纤羽殿失火,火势蔓延至灵秀阁,皇城上空通亮如昼。 坐在马车内的人撩开车帘,抬头望着远处浓烟滚滚,颠簸着,直到消失不见。 “谢谢你。”凌寒闻声顿了顿,将帘子放下,看向同坐一车的女子,微微一愣。 女子笑着,这是她头一回低声下气地和人说话,更不曾与人道谢,然而这回又是这般诚恳。 “你不必谢我,这是你当初告诉我真相的条件。”如今虽然离开了皇城,凌寒心里却并不喜悦,只想着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景元,他们五年未见,再见已是身份不同,这不是她最在乎的,她在乎的是他是否真是为了她而挑起这场战争。 “也罢,既然已经离开了那座牢笼,里头的事再不与我们相关。”莫秦羽仿佛能明白她心中的苦难,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靠着。 “你们今后有何打算?”车子里一阵沉闷,凌寒心想既然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何不像平常人一样谈谈。 莫秦羽再次开口:“紫陌曾在江南地区学过一些茶道,想着能否去边疆地区卖卖茶,做做小本生意,过完下半辈子。” “边疆……”凌寒低头沉吟,记忆恢复后,当初莫府上下被发配边疆的那段往事也随之浮起,想必她是想念亲人了吧。 “你呢?倘若他日后知道你们还有一个女儿,你又会怎么做?” “他不会知道。”怀柔只有十年的寿命,如今已过去五年,只要不说那是他们的骨肉,那到时候他定不会有所怀疑,更无从查证。 因为这件事只有她和华苏二人知道。 莫秦羽看着凌寒,大致能够明白她是想将此事隐瞒,却不知怀柔的生命是如此短暂。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莫秦羽勾嘴一笑,笑得妩媚。 凌寒微微一愣,莫秦羽又道:“还是那般喜欢替别人着想。” “说得你过去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凌寒也回过神来一笑。 “我不了解你,但我是旁观者,明眼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逃过我的双眼。” “哦?敢情我过去还被皇后娘娘监视了?”凌寒挑眉,气氛瞬间不再僵凝。 “若是你一天到晚看到一个女子霸占着自己的丈夫,会忍住不去监视她吗?纵然不行动,心里也总会有想法的。” “霸占……”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她不要脸倒贴似的?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他并不爱我,当年是我一厢情愿想要嫁给他,若不是我求着我爹求先皇赐婚,我也不会嫁给他,更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凌寒不解,“难道你与华苏哥哥联姻不是先皇与你爹定下的?”凌寒记得华苏曾告诉自己这段婚姻是政治联姻,是大人定下的,她也以为莫秦羽并非心甘情愿嫁给华苏。 “起初是我主动提出,可爹碍于面子,说一个女孩子怎能如此不懂矜持,自己提婚事的,便对外宣称是我与他从小就定下了婚约,那时皇上并未反对,反而促成了这段婚姻,他也没有反对。我以为他与我心意相通,便高高兴兴地等着做新嫁娘,可谁知新婚之夜他居然彻夜留在书房,我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凌寒听着不觉有些心酸,又是一个在寻爱中迷失自己的女子。 “我以为是我自身的问题,觉得自己还做得不够好,所以我曲意迎合,可三年过去,他依旧无动于衷,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可以在人前与我相敬如宾,可私下又让我日日夜夜独守空房,我成了东宫的笑柄,也成了天下的笑话,太子妃三年无所出,后来传到了我爹耳里,他开始叹气,而我并不后悔,我也知道,我爹逼宫,逼他与我生下子嗣全都是为了我好,他不是真心想要叛国的,我爹那么爱我娘,他又是我爹的外甥,我爹怎么会背弃这个国家呢?”说到后面,莫秦羽略显激动,可她只是个弱女子,又如何替他爹洗刷冤屈呢? 坐在一旁的紫陌稍稍替她顺了顺气,莫秦羽平静下来后,又道:“倘若当初我没这么任性地想要嫁给他,那该多好。” 凌寒明白,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可是宫闱争斗永远说不清谁对谁错,她也是切身体会了才明白其中道理。 当年的叛乱,她也是一知半解,是真是假,莫子清又究竟是不是真的老奸巨猾,她并不在乎。 或许,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阴谋的始作俑者,叛乱只是一个杀人的理由。 莫秦羽见凌寒沉默不语,又说:“我早该知道,他心里是有人了。” 凌寒心中咯噔了一下,眼神一闪。 “那日我恨不得将你推进荷花池,心想与其我独自承受痛苦,不如让他陪着我一起痛苦,可是我没有这么做,所幸我没这么做……” 凌寒顿时错愕,万万没想到那日荷花池一见竟是那般悬,更没有想到,华苏哥哥的心思明眼人都瞧见了,唯独她自己不知道。 “那你后来为何不再想要将我除掉?”凌寒出乎意料地平静。 “倘若把你除了,今日谁还来救我出去?或许这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因果循环,是劫,亦是缘,你我如今能一起走出这皇宫,也算是一种缘分。”莫秦羽由衷道。 “呵呵,也是。”凌寒低头一笑,许以赞同,此时,天空已经开始发亮,车里也渐渐亮堂起来,莫秦羽禁不住盯着凌寒的笑颜,叹道:“我知道我输在哪了。” 凌寒茫然地抬头,看着莫秦羽,莫秦羽说:“你的笑容,不参杂一丝杂质,也许他要的就是这种不求目的的温暖。” 凌寒当然知道她在说谁,可她哪有她说得那么好,若不是她,丘启也不会面临国难危机。 “可惜的是,你并不属于他,老天爷就是这么残忍,才给你一点甜头,又淋了一勺砒霜,让你彻底没有希望。” “不,会有希望的,只要还没有放弃自己,纵然是砒霜,也会有解药。” “解药?哪来的解药?” “新的开始。” “哈哈!”莫秦羽原本苦涩地想着,听闻凌寒这番话,又大笑起来,“好一个‘新的开始’!对!离开了这里就是新的开始,我去过安逸的生活,而你,回到心爱之人身边的同时又为丘启的百姓带来安宁和太平,说得这么好,难怪是我比不过你了。” “不是你比不过我,而是你和他都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对的人……这么多年,我早已累了,下半辈子只想随紫陌好好过日子,空闲的时候再去看看煜儿,临走前我没能送他,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 “你放心,华苏哥哥每年都会派人打探边疆的情况,他如今在哈木坦谋了份差事,监督矿工,日子想必不难过。” 莫秦羽听后微微颔首,没想到他还会关心她的亲人,只是不知道是关心还是监视。 “他果真什么都和你说。” “不,这是我自己问他的。” “嗯?” “好歹我们相识一场,儿时他又是我爹的门生,偶尔关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若是听了你今日这番话,定会气死。” “你别误会,我和他之间的事早就在珍珠离开时结束了,他若是听到我刚才那番话,非但不会生气,还会与我相视一笑。” 她与莫秦煜此生只能是萍水相逢。 “我这个傻弟弟,不愧是莫家的子孙。”都是痴情种,却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后面那一句她并未告诉凌寒,也许保持萍水相逢,才会相忘于江湖吧。 凌寒突然看不懂她了,她的话说得不深刻,却很模糊,正迷惑间,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男子掉转头拉开帘子问道:“娘娘,驿站到了。” 车里的凌寒和莫秦羽相视一笑,朝他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娘娘。” 那男子愣了愣,她们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笑得更开了。 男子终于回过神,傻傻一笑,不知为何,凌寒觉得那笑容分外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好了,我和紫陌就在这里下车,你继续赶路吧,这里离乌河应该不远了。”莫秦羽作势起身,紫陌搀住她,凌寒收住笑容,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 看着她们下车离去的背影,心里头竟有一种莫名地释怀,也许这就是“不打不相识”,多年后,她们也可以像普通人那样,见了面,相视一笑。 “走吧,去乌河。”她放下帘子,朝男子吩咐了一句,与她们分道扬镳。 隔着帘子,男子擦了擦脸,挥动鞭子,往乌河方向而去。 ------------ 第一百章 军营重遇 更新时间:2011-12-28 凌寒离开丘启皇宫的第二天,整座皇城一片缟素,前皇后莫秦羽连同灵秀阁掌势宫女紫陌葬身火海,而与此同时,梅华殿内向来乖巧的怀柔公主已经闹翻了天,缘由便是要求所有的宫人将她的母妃找出来。 “浓儿,青儿,你们将母妃藏哪儿了?为何她躲着不见柔儿?是不是柔儿做错了什么?”一双小手紧抓着浓儿的衣袍,抬着泪眼,眼泪哗哗流下,然而浓儿、青儿只是紧皱眉头,不敢多说什么。 “你们倒是说话呀!”见她俩一直沉默,小丫头心里急了,她急起来的样子简直和凌寒一模一样! “公主,奴婢……奴婢们……”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声通传,压在她俩身上的石头总算卸了下来。心想这皇上来得真是及时! 一听父皇来了,怀柔急忙奔向门外,拉住华苏的龙袍使劲扯,也不管是不是弄皱了,小嘴更是咄咄逼人,“父皇!父皇!您告诉柔儿,母妃到底去了哪里?” 华苏淡淡扫了周围人一眼,待他们退下后,他抱起怀柔,好言说道:“柔儿乖,还记得父皇跟你提过你母妃的家乡吗?” 怀柔不明白父皇为何会答非所问,反而问她其他的问题,但她依旧乖乖点头道:“柔儿记得,母妃是江南人。” “柔儿记性真好。”他揉了揉怀柔的小脑袋,微笑着。 怀柔顿时恍然大悟,“哦!柔儿明白了!母妃一定是回了江南!” 小女孩聪明是聪明,一点即通,可惜的是,她猜错了,且被套进了华苏设下的局。不过,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告诉她凌寒正前往敌军军营要来得好。 华苏含笑点了点头,“柔儿真聪明,没错,你母妃是回了江南。” “回江南……那为何母妃不曾与柔儿道别?” “你母妃见你昨晚睡得太深,江南的事又刻不容缓,所以没能打声招呼便走了,好在,她让父皇我向柔儿赔罪呢。” “既然是刻不容缓的事,那柔儿就原谅母妃啦!”小丫头撇了撇嘴,随后破涕为笑,父皇的话她总是信的。 眼看这边安顿好了怀柔,城外那边某条路上的某辆马车内,女子深深打了个喷嚏。 “阿嚏!” 听闻车内动静,驾车的男子停了下来,“大小姐,你没事吧?” 凌寒从梦中醒来,擦了擦鼻头,习惯性地回道:“我没事,你继续行车吧。” 听闻没事,男子又安心地驾车上路,而坐在车内的凌寒突然觉得奇怪,问:“等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我……没什么。”那人支支吾吾,凌寒越想越觉得不对,索性拉开帘子,扳过那人的身子,待看到他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时,她感到无比失望,心想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了吗?可她方才分明是听到他叫自己大小姐,这个世上,除了一个人,没有人会叫自己大小姐,可眼前这个人的脸又是陌生的,叫她如何判断? “安顺……”她失望地回到车内,放下帘子,口中喃喃,她倒是忘了问华苏,这些年,安顺去了哪里,阿善又是否过得好,他究竟是怎样瞒着大家的?她忘了,她居然只想着和景元见面,把大家都忘了。 驾车的男子看不见车内女子落寞的模样,只能继续驾车,他何尝不想与她相认,可他如今这样,又该如何与她相认?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 马车颠簸着前进,他俩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直至看到远处袅袅升起的烽烟,才停下来。 “夫人,到了。” 那人又改口唤她“夫人”,刚才果真是自己太累听错了吗? 或许吧,眼前的人并非安顺。 凌寒起身下车,男子在旁边搀扶了一把,她又低头看了他一眼,无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只是个车夫,名字不足挂齿。”那人低着头,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地卑微。 凌寒了然地点了点头,“既然你不愿说,我不问便是,军营到了,你走吧,这一路上有劳了。” 凌寒撇下他举步向前,而那人始终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凌寒心里其实是有感觉的,她背对着他边走边说:“六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有个人背着我寻遍了坊间所有的大夫替我医治,非但没有医好我,最后把自己给累倒了;十二岁的时候,他告诉我女孩子不能随便给男孩子梳头发,从此我不再轻易给男孩子梳头发;后来,我的妹妹珍珠为了去捡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风筝爬上树不敢下来,是他奋不顾身上树救了她,那时我不知道他的病好了,也不知道他的手被树枝割伤了,直到我被我爹锁在屋子里,他在门外看守,我骗他吃我吃不完的饭菜,我才看到他手上的旧伤疤,那天我没来得及去问,因为我急着逃婚上京见景元,可是多年后,我终于想到了,那个伤口原来一直都在。” 她林林总总说了很多,身后的人只是静静地听着,未发一言。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不记得所有人,包括他,而等我想起来了,我又不敢确定我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他,他又为何换了面貌而不敢与我相认,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我的亲人所剩无几,我真的很想他。”说着,眼泪慢慢滑落,声音更是哽着。 “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身后的人终于出声,但不是她要的答案。 “苦衷,呵,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有什么样的苦衷可以让他一直避着我?”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盯着对方,不巧,男子对上她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永远是我最初认识的他。”她说得这般坚定,男子似乎受到蛊惑,脱口道:“大小姐……” 凌寒展眉,“安顺,你终于肯承认了。” 没错,一路上驾车的男子便是当年“载贤书院”的管家安顺。 “大小姐是如何认出我的?”他记得自己变了容貌以及声音,应该不会被认出来才对。 “还记得我说过的伤口吗?安顺,你刚才不该扶我的,不然你可以伪装得再久一点。”是的,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只是一瞬间,就可以让伪装许久的人露出破绽。 “大小姐果然观察入微。”安顺微微一笑,伸手一扯脸皮,凌寒总算明白,他和当初闯进她房内的秋少棠一样,是改了装,易了容,只是这易容术他从何处学来?看来她不在的这些年,他学会了不少东西,只是他的苦衷又会是什么呢? 纵然心有疑问,她却没有直接挑明,既然是苦衷,那就没有对他人吐露的必要,她只要知道眼前的人是安顺便足够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今后咱们依旧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他是很想和她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但这里容不下他,毕竟能伴她一生的人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 “寒儿!”一声激动的叫唤,令凌寒呆愣当场,忘了微笑,也忘了呼吸。 这声音,如此熟悉。 “寒儿!”又一声,她终于回过神来,硬邦邦地转过身,微笑,微笑,再微笑,可是还没有完全笑开,已是泪眼模糊。 他身着铠甲,外圈裹着一层皮草,头顶无数麻花小辫捆成一束垂在后头,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寒儿!”他见凌寒没有任何动作,已是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四周顿时飞起一大片粉尘。 感受到他真实的体温,凌寒这才颤声开口:“景元……没死……你真的没死……”说着,她的泪水渐渐汹涌。 “不,我是差一点就死了,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老天爷眷顾我,让我活了下来,让我此生再能见到你。”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上,用力按向自己的胸膛,凌寒发现,五年来,他的胸膛宽阔了不少。 “还好你还活着,还好我又记得了你。”凌寒只是有感而发,并未察觉叶景元因此而收紧了双臂的力道。 “景元,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当年我们都以为你葬身暴雪?而你又是如何活下来还成了蒙古的三王子?”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你带兵攻打丘启,真的只是为了我?” 叶景元轻轻地放开她,笑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哪里来得及回答,这里风大,我们回营帐慢慢说。” 他正要牵着她往里走,凌寒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安顺还在……”她回头一看,哪还有安顺的影子,唯有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和一匹垂垂老矣的马。 “人呢?”凌寒觉得奇怪。 “别担心,我的部下方才带他先回军营安顿了,我们也进去吧。”凌寒对他的话没有任何疑问,便随他一同进了蒙古人的军营。 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军中的生活,更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男人,她四处张望,见所有人都身着蒙古军服,面露凶残,尤其是有人在看自己的时候,不禁浑身寒颤,可下一刻,那些人又拘谨地低下了头。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与其说他们拘谨,不如说他们是在害怕,可是他们在害怕什么? 正在此时,有一个蒙古士兵上前来汇报:“王子,那人……” 叶景元伸手截住了他的话,“此事晚点再向我禀报。”那人看了眼凌寒,又离开了。 凌寒问:“怎么了?” 叶景元微笑:“没事,就是有人犯了军规需要处置,晚点不碍事。” “哦。”凌寒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但她唯一确信的是,景元变了,因为他刚才的那抹笑容令她不禁背后发寒,印象中,景元是不爱笑的,却会给人安心的温暖,而他现在虽然在笑,眼底却是透着寒气,这些年,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又能不能回到从前?凌寒开始茫然了。 ------------ 第一百零一章 刹那惘然 更新时间:2011-12-29 乌河地处北方,到了夜晚,寒风更为凄紧。 主帅的营帐不同于其他将士,宽敞之余,也隔绝了帐外的寒冻天。已是夜深人静时刻,榻前的炉火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凌寒的身子蜷缩在榻上,仍穿着她来时的那套衣裳,并未褪下就寝。 她睡不着,本是劳累不堪的身躯,可就是因为叶景元的那一席话,令凌寒开始反思,她此行究竟是否做错?她来这里是为了景元,还是为了丘启? 这一刻,她开始茫然,她需要静静地、好好地思考一番。 见到景元的那一刻,她本是激动的,他拉她进他的营帐,命部下送来吃食,可送到她面前的,是她并不熟悉的食物。 满满的一大盘肉,飘着一股膻味,她见到的第一眼便是皱眉。他险些忘了,锦衣玉食如她,她吃不惯这些,于是他立刻命人烧些江南的饭菜,可这军营里没有伙头工,大伙儿都是自个儿打猎,自个儿烤来吃,甚是随性,没有中原人那么多的讲究。 他明知道她会来,但他却没做好万全准备。 幸而,凌寒来的路上带的那些干粮还有剩余,便吃了一些。 叶景元觉得自己对不住凌寒,他忙着策划打仗,已经准备好了一颗等待她回到自己身边的心,唯独没有在细节方面做足功夫。 他如何淡忘,凌寒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叶景元接下来预备如何。 “景元,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成为蒙古的三王子?”这一路上的疑惑始终重复着,叶景元一再顾左右而言他,直至凌寒用完膳,他没有理由再沉默的时候,终于开口道:“寒儿,你可还记得当年坊间的谣言?” 谣言?凌寒起初不明白景元指的谣言是什么,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发现他说的是自己出生时天空发生的异象。 “你是说你出生那日的异象?” 叶景元没有否认。 “那和你是蒙古王子有何干系?”凌寒皱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并不是谣言。”他平淡地说道,就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怎么可能?”凌寒咧嘴笑笑,“那些人说你娘是妖孽,可你不是已经在大家面前说明了么?” “我娘的确不是什么妖孽,可我出生那日发生的异象却是真的。”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凌寒的声音怯怯的,好像接下来她会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 “只是这异象并非西村那些人说的那样,我娘只是个普通女子,生我的时候又岂知会遇上天际泛红?这些也就是为了添油加醋罢了。而真正令他们惧怕的是我的眼睛。” “眼睛?” 叶景元忽地凑上前,紧盯着凌寒的双眸,凌寒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是莫名的恐惧感传递四肢百骸。 “我的眼睛是墨绿色的,深夜会泛绿光,就同那黑夜里的狼,试问谁不害怕?”他说一句,便会靠近她一分。 不知是害怕,还是身体本能,他靠近,她便后退,“怎么会这样……我从未见过你的眼睛会泛绿光,景元,你骗我的是不是?”她还天真地以为他在开玩笑,所以说话的时候也是带着笑意的,只是笑得很难看罢了。 “我没骗你,你从未见过是因为每一个月圆之夜,我都不在你的身边。” 凌寒想起来了,的确,每一个月圆之夜,他都会借着修行来避开她,说是只有在月圆夜,天地精华最甚之时,对于武艺的修习才会提升。 而每一个月圆夜,凌寒也忙得脱不了身。难怪她不知道了,难怪唯一一次月圆夜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在他身上发现不对劲了,原来是这样。 “蒙古王族有一个传说,开国的祖先本是狼与人诞下的孩子,身上流着一半狼的血,也就是后人所说的‘狼人’,狼人每一代延续,每到月圆夜,瞳孔泛绿,状似遇到猎物的野狼,但与真正的狼不同的是,狼人身上具有人性,他们不会无故伤害人类,更不会伤害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他不像是在说一个传说,而是一个可怕的故事,他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刻意轻声并小心翼翼,生怕吓到凌寒。 说完,他本是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凌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她从不信鬼神之说,却有听过西辽曾被狼族所灭,狼是凶残的猛兽,可是……狼人呢? 她从未想过景元会与那些传说扯在一块儿,更不曾想过他是狼人的后裔,同样也流着蒙古王庭尊贵的血统。 这一刻,她觉得眼前的男子好陌生,仿佛不再是当年西村那个脏不拉叽的卖鱼小子,也不是“载贤书院”的插班生,更不是丘启威风凛凛的一品大将,他是蒙古的三王子,是她从未熟悉的一个人。 事到如今,想必这就是他的真实身世。 “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她沉声道。 “赤那孟和。” “赤那孟和……赤那孟和……蒙古的三王子,原来这不是一场梦,不是……”她呢喃着,眼神空洞。 “寒儿,这只不过是个蒙古名字,我的汉名仍旧是叶景元,我也永远会是你的景元。”他伸手抱住了她,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过,可等到真的发生了,心里还是会有一丝忌惮,他怕她因为他换了身份而离开他,可是他不允许这一天的到来,绝不允许! “既然你还是我的景元,那你又为何会带兵攻打生你养你的丘启?既然你当年好好地活着,为何不是回来找我,而是选择以我为你发兵的理由?叶景元,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她任由他抱着,心里却是无比酸涩。 “寒儿,你听我说,当年我受了重伤,险些丧命,是部日固德下令救了我,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半瘫痪,根本没有能力回来。三年,整整三年我才恢复过来,如今才能完完整整地站在你面前!”也是在养伤的这段期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娘亲本是他父汗的侍女,当年他父汗还是蒙古的大王子,失意醉酒,一夜贪欢,怀上了他,却遭王妃妒恨,百般加害,无奈之下,才逃离王庭,来到江南明城。 而当年助他娘亲逃离的人便是部日固德,他如今的王叔。 三年,她当然不知道他三年来的折磨和痛苦,没有一日不想见到她,可等他真的好了,本是要回来的,再想着是不是该认祖归宗。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得知她成了别人的梅妃,那人他也认识,便是他曾经一心效忠的丘启帝皇甫忆君! 单凭这一点,他就能以夺妻之恨留在蒙古养精蓄锐,训练兵马,决心将她夺回身边! 因此,他又多花了两年在蒙古军营。 想到此处,他收紧了臂力,仿佛要压碎她的骨头。 她呼痛,叶景元才回过神,问:“寒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为何会成为别人的妃子?” “你带兵打仗真的只是为了我?” “嗯。”他回答得并不肯定。 得到答案后,凌寒松了一口气,并把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唯独略去了怀柔这个存在。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叛你,既然我回到了你的身边,是否按照当时的承诺,撤退军队?”事到如今,凌寒不再计较他现在的身份,眼下大局为重,该劝他停止战争才是。 “这战事持续不止一天,要撤兵还需要些时日。”他始终没有松手,声音也柔了几分,只是眼里放着异样的光彩。 “那你是答应了?大致需要多少时日?”凌寒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她对行军打仗的事情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撤兵需要安排什么,但听景元的意思,想必撤兵是有望了,丘启也会安全了,丘启皇城的那些人,也会没事了。 想着,她便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莞尔一笑。 然而,头顶冷不防地传来低沉的问话,将她刚燃起的希望,生生熄灭。 “你就这么想我退兵?还是你来见我只是为了替他求情?”他推开她,凌寒一不注意跌坐在榻上。 “景元,你在说什么?不是你说要以我来交换,才能让两国休战的么?”她没料到他会推开自己,落空之余又是惊恐地站起来。 “休战?我何时说过要休战?”他紧锁俊朗的眉,冷冷地看着她,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那股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 “你刚才明明说了会撤兵,这一战也是为了我……” “我是为了你!可是我既要你,也要灭他的国!”从未见过的戾气,令凌寒不寒而栗。 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可他为何要出尔反尔?他,还是她认识的景元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就凭他夺走了你!”他低吼。 “我说过,华苏哥哥只是为了救我,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她声音有一丝的颤巍。 “清白?那丘启最珍贵的小公主又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他只有一个子嗣,还是你所出,别告诉我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凌寒总算知道他发怒的理由了,她很想告诉他怀柔是他们的女儿,可一旦说出口,他必定会把孩子要回来。 他都能为她出兵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问题是,姑且不说他信不信他们有一个女儿,即便信了,怀柔也不可能离开皇宫,她的身体不允许,她的心也不会愿意。 毕竟,她只剩五年的寿命,这样的痛她一个人承受便足够了。 “怎么?没话说了?”叶景元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害怕她解释,又怕她不解释,解释会误认为她在掩饰,不解释又表示是默认。 “我无话可说,随你怎么想。”既然他一开始就怀疑她,那说得再多也没意义了。 “你!”他捏紧她的皓腕,很紧很紧,凌寒也没有叫痛,更不会挣扎。 “那里有我的孩子,你若是执意不退兵,那连同我一道诛杀了吧。”她咬咬牙,头一回与他闹得这般僵。 “你!你居然为了那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他满脸痛色,当年的隐忍和冷峻早已被怒气和心痛覆盖。 她没有回话,只是瞪着他,像是在逼迫他作出决定。 “好!我答应你!我统统都答应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艰难的决定,随后将她甩开,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营帐,灌进来的风久久未能散去。 她呆呆地坐在榻上,将身子蜷紧,泪水从眼角划过,也许,这五年,他们错过了五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刹那间,过去的一切已成惘然。 ------------ 第一百零二章 人质 更新时间:2011-12-30 往后的三天,除了与叶景元的关系有些僵硬外,其余的没有不妥之处,就连膳食方面也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叶景元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能做一手好菜的厨子,而且做出来的味道与她家乡的味道没有任何差异。 她与他还处于僵局,凌寒拉不下脸主动去找他,所以没事的时候便去外头张望张望,军营的将士对她也是恭恭敬敬,她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这会儿她想去看看新来的厨子,旁边自有人带着。那人懂得说汉语,不仅他,这军营里所有的人都会说,也就没了言语上的障碍。 很快,便到了炊事的地方,远远地,她停住了脚步。 “你们都走开!别打扰我做菜!”这声音,这语气,还有这气势,都是如此熟悉,就算是迷了心智,凌寒也不会听错。 她硬生生地想举步向前,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问旁边的人说:“里面是你们王子新请来的厨子?” “是的。” “为何是个女子?” “这个小的也不知。” 此刻,她心里隐隐觉得害怕,为何阿善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丘启京城相夫教子,为何会来这蒙古营帐,还成了他们的新厨子? 内心的不安骚动着,她拔腿冲进营帐,掀开帐帘的那一刹那,原来一切都不是幻觉,是真的,帐子里的人真的是阿善。 “阿善!你怎么在这里!?”她已顾不得阿善是不是正在做菜,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劈头就问。 阿善绾着发髻,扎着布巾,手里拿着菜刀,听到凌寒的声音后,稍稍顿了顿,然后装作没看到她,继续切菜。 她的态度很冰冷,仿佛不认识凌寒似的。 “阿善,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是阿寒啊,是你的好姐妹阿寒啊!”对于阿善的冷淡,凌寒觉得奇怪,也很害怕,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对待自己,就算五年没见她,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阿善始终低着头切菜,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在切恨之入骨之人的肉一般。 “阿善,你倒是说话呀!”凌寒不停地催着她,阿善听烦了,怒上心头,干脆扔下菜刀,旁边的人听到“哐当”一声,都吓得不敢出声,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带凌寒来此的将士对他们使了个眼神,他们便老实地跟着他走了。 如今只剩她们两个,凌寒收回魂,颤声试探道:“阿、阿善……” “郭凌寒!你怎么不去死?”阿善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凌寒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能从她的语气里知道她在恨她。 “阿善,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你会和你的好姐妹这样说话?” “我钱从善没有你这样的好姐妹!”好姐妹会骗她整整五年,说是难产死了,结果现在出现在敌军的军营里?她钱从善真是瞎了眼睛,才会认她这个出卖国家的好姐妹!可为何说这话的时候,她的鼻头会泛酸? “阿善,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以为一句误会就可以解决问题?你别异想天开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她越说越气愤,眼里还有淡淡的泪光。 “原谅我们?阿善,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郭凌寒,事到如今你还在装蒜?要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必来到这里?要不是因为你,叶景元那个鞑子又怎会以远儿和明轩来要挟我?” “你说什么!?”凌寒瞪大双眼,对阿善的陈词惊愕不已。 “装得真像啊,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善冷笑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景元抓了朱明轩和远儿?怎么可能?”这三天她以为景元在准备撤兵的事宜,鲜少见到他,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忽又想起叶景元前几天那番话,不禁皱了眉,也许他是在做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有什么不可能!我都站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纵然心有余悸,她内心深处还是不相信景元是那样的人。 “都是因为你!当年我们以为你死了,原来你和叶景元都投靠了蒙古人,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叶景元居然是蒙古人,还是王孙贵胄,有权势的人就是了不起,反过来逐鹿中原了是不?既然知道叛国,怎么就不知道在去蒙古的路上带个中原的厨子,如今又将我牵扯进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们全家跟着你们一起叛国?” 看着她满脸的讥笑,凌寒知道这个误会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了。 “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她垂头低吟,原来华苏哥哥真的将她隐藏得那么好,简直做得滴水不漏,就连阿善都瞒住了。 此时的阿善心中充满愤恨,丈夫和儿子都在叶景元手里,一时半会儿又救不了他们,只能在这里对凌寒撒气。 “阿善,若是我告诉你,连我也不知道我曾是死过一回的人,你还信不信我?” “不信!”阿善回答得很快,看来她是对凌寒伤透了心,再也不能相信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当年的实情。” 这一番话,她不知道对多少人解释过了,事情因她而起,理当由她自己来解决。 听后,阿善愣愣地盯着她,不知是否该再次相信她。 “这么说,如今在皇宫里的怀柔公主,是你和叶景元的亲生女儿?” “没错!”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平息战争?” 凌寒闭上眼微微颔首。 “这么说,你是因为吃不惯军营里的饭菜,才会让我来?”阿善皱眉。 “如果没有猜错,景元是怕你不肯来,才会拿你的家人来要挟你。” “我……”阿善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严重,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收拾,过去她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她不相信别人,也会相信凌寒才是。 “阿寒……对不起,刚才我……”知道是一场误会,她唯有对她道歉。 “我不在意,你也是担心朱明轩和远儿才会激动了那么一下,现在知道也不晚,你若是不愿意,我让景元送你回去。” 阿善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你真的愿意留下来陪他?” “嗯,既然他是我爱的人,他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即便他做了错事?” “嗯,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不能去怪他,他也有他的苦衷。” 阿善若有所思地瞅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深有体会,“那明轩和远儿……” “放心,只要我告诉他我能适应军队里的伙食,他便不会为难你的。”凌寒笑道。 “但是你……”这个世上,恐怕只有阿善真正知道凌寒的口味还有脾气,她不喜欢的永远都不会逼迫自己,她现在这么做,都是为了她的好姐妹。 “既然选择跟着他,我会试着去接受。” “阿寒,你变了。” “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谁没有变呢?” 是啊,这些年,沧海桑田,谁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她们姐妹之间的这份情谊。 “阿寒,你永远都是我钱从善的好姐妹!”说着,阿善紧紧地抱住了她。 凌寒打趣道:“刚才不知道谁说没有我这个好姐妹来着的?” “诶?你还和我较真了不是?”阿善放开她,佯装气道。 凌寒笑,“哪敢?你如今可是我的衣食父母,赶紧做饭,我等着吃呢,好姐妹!”她推搡着阿善,心里却一阵酸涩,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吃阿善做的饭菜了。 夜里,叶景元依旧没有去凌寒的营帐,而是在另外的帐子里与将士们商讨军机要事,她等了他许久,想与他商量阿善的事,可久未等到,觉得不能长此拖下去,只好披上氅衣亲自去找他。 然而这一去,凌寒的心比那冰冻三尺的寒冰还要冰寒。 “孟和哥哥,你真的打算撤兵?” “嗯。” “可是阿爸和可汗那边……” “到时候我自会向他们请罪。” “可即使你不当主将,可汗也会派其他人去,中原这块领土他们是势在必得的!” “我明白。” “那你还……你是不是还有顾及?别忘了,你已经不是汉人了,你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 “我知道。” “是不是因为她?他一回到你身边,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好,就算你忘了,那我呢?我们的婚事还作不作数?” “我既然答应了娶你就不会忘记,晚点我也会对她说,你不必担心,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但愿你不会忘记。” 外面的风很大,把凌寒的头发都吹乱了,她没有离开,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至里面的人将帐帘拉开,她才感到一丝暖意。 “姐、姐。” “阿云,好久不见。”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对她微笑,也许她们曾是姐妹吧,又或者久别重逢,只是打个招呼罢了。 听到凌寒的声音,叶景元浑身一颤,奔到帐门口,看到她耳朵和鼻头都红了,立刻将她拉了进去,问:“你在外面站多久了?” “不久,不知道你有客人,贸然进来唯恐打扰,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她很平静。 叶景元将她拉到炉子前,给她裹好毛毯,那是上好的雪狐皮,甚为保暖。 “找我有什么事?”他一边替她暖手,一边看着她问。 “能不能让阿善回去?她还要照顾丈夫和孩子。”她盯着炉子,没看他。 “我已经派人去照顾他们了。”他并不讶异她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我不喜欢吃阿善的饭菜了,你送她回去吧。” “不要勉强自己,你吃不了这里的食物。” “那你换个厨子来。” “唉!”他叹了口气,“好吧,明日我派人送她回去。” “谢谢。” “你要说的就这么多?” “嗯,我困了,先回去睡了,两位请便。”此刻,景元朝门口看了眼,阿云没走,一直看着他们两个。 “寒儿,我……” “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更何况你还是王子。”她抬起头微微一笑,随后起身。 但愿她是想通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你送阿云回去吧。”说完,她轻轻地挣脱他,状似轻松地离开,叶景元还愣在原地,等他追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凌寒正坐在雪地里哭。 他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完满解决。 ------------ 第一百零三章 心的妥协 更新时间:2011-12-31 “寒儿……”叶景元追出来的时候,发现凌寒正蹲坐在雪地里抽泣,她没有吵,没有闹,更没有责怪他为何要移情于他人,这样的凌寒看上去更可怜了,她从来没有如此委屈过。 寒风中,雪花洋洋洒洒飘落,他冲过去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谁知凌寒硬是不动,与他竭力抗衡。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他怒道。 凌寒收住眼泪,自嘲一笑,“你都要成亲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算起来,凌寒除了是华苏名义上的梅妃,对眼前的人来说,却什么都不是,她还不是他的妻子,他们还没有成亲。 如今,他贵为蒙古的三王子,年轻有为,又将迎娶蒙古的郡主,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维系,就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只剩下五年的寿命,到那时,他们真的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吧。 这一场仗,究竟是不是因自己而起……她席地垂泪,化为冰凉。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先随我回营帐!”他几乎是命令的口气,他命令她,他居然命令她,就如同命令他的属下,他的将士那般,这样的景元,还究竟是不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景元。 眼见雪越下越大,又得不到回应,叶景元心里又是气又是急,二话不说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来,凌寒来不及反应,只能任由他钳制在怀里,而她拼命地隔空蹬腿,手脚并用,惹来不少人的围观,然叶景元一个锐利冰冷的眼神又将他们骇了回去。 他不顾任何人的眼光,尤其是身后同样站在雪地里良久的阿云,阿云心想,这五年来,她对他的付出,都不及凌寒一滴眼泪来得珍贵,她觉得史无前例地屈辱,内心深处不安地骚动着。 “叶景元!你混蛋!放我下来!”回到暖乎乎的营帐内,凌寒手脚更灵活了,对着叶景元便是一阵乱踢。 “这么多年,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倔?”闹也闹够了,他放下她,皱了皱眉,心底却是在偷笑。 得到自由的凌寒背过身没有理会他,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吧,她倒想听听看他有什么解释。 “寒儿,对不起。”他从后面抱住她,嘴就凑在她耳边,呼出的气令凌寒浑身一抖,这种久违的心悸原来她还没有忘,习惯了无法自拔地沉溺在他的温柔中,一时被迷了心智。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千万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声音低却中气十足。 也就是这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处在回忆里的凌寒猛然惊醒,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怀抱,谁知叶景元非但没有放手,还加深了手上的力道,凌寒心中纵有万般恼怒,此刻也没有力气与他争吵,干脆冷静下来,下了逐客令。 “我累了,现在请你出去。”这冷淡的语气叶景元并未放在心上。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与阿云的事了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凌寒心里就觉得万分委屈。 “我为何要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你既然决定了要娶她,我自然没有权利阻止。”只不过她郭凌寒绝不会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既然你愿意我娶别的女子,刚才又为何与我闹气?” “谁和你闹气了!我……”凌寒顿时哑口无言,她那样,算是……吃醋吗? 与他相处这么多年,除了自己以外,从未见过他身边围绕过其他女子。照理说,以景元的资质,那该要有多少女子投怀送抱啊,可是凌寒从未意识到过。 如今,吃醋的滋味,她算是尝过了,而且很彻底。 “你身边除了我,不曾见你和其他女子单独在一起,如今见你与阿云共处,我、我……”曾经伶牙俐齿的那个姑娘不见了,站在叶景元面前,她越说越小声,想为自己开脱,却找了这样一个破理由。 “寒儿!”看到她小女儿的姿态,叶景元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又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你放心,在叶景元的心里,只有你郭凌寒可以做我的妻子,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凌寒浑身一震,并未因他的承诺而感动,反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相信。毕竟,这么多年,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黄毛丫头了。 “那阿云呢?”她试探性地问道。 “我对她有的只有感激,没有爱。” 只有感激,没有爱。 “感激?” “当年我险些葬身暴雪之中,是她说服部日固德将我救下,也是她在我受伤养伤的日子里亲自照顾我,甚至拼了命去万龙雪山采集雪莲,三天三夜,她被大雪困在了山里,若不是部日固德日夜不休地派人去找,只怕早已饿死在那里了。”他像是在说故事给她听,心情没有任何起伏,凌寒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阿云为了他居然可以豁出性命。 “也就是因为救了我,他们才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听他这么说,他能够认祖归宗,都是靠了阿云。 “你因她救了你而要娶她?”她虽对阿云的奋不顾身无话可说,甚至有一些感动和佩服,但她不相信景元就会因报恩而娶一个他不爱的女子。 “嗯。”他对阿云只有感激,因这份救命之恩,他对阿云的印象也改观不少,当年在将军府,他一直觉得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待在凌寒身边恐怕对凌寒不利,可在她揭发珍珠的阴谋,回到蒙古做她的郡主之后,他也就淡忘了这个小丫头。直到自己受伤后醒来,她对自己做的一切,他虽能明白阿云的心意却无法回应,他要养好伤,把凌寒从华苏身边夺回来。 可是…… 叶景元收敛情绪,并未告诉凌寒实情。他与阿云的婚事上月才定下来,如果是因感激而娶她无需拖上五年,若不是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也不会与将士们喝得酩酊大醉,更不会在那晚做了不该做的事。 梦境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女子娉婷婀娜地向他走来,越来越近,她的服饰,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熟悉,他觉得是她来见他了,不用攻下皇城,她回到了他的身边,那双纤细的柔荑摩擦着他通红的脸颊,他抓住,柔软的触感,他觉得这不是梦境,是真的。 所以那一晚,他失去理智,做了错事。 部日固德雷霆大怒,要他给他的女儿一个说法,他亦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更何况,他还需要借助部日固德的势力以及兵力攻打丘启,将他心爱的女子夺回身边,因而,他行了缓兵之计。 “寒儿,我发誓,无论我做过什么,这里……装的只有你。”他握住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左胸口,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这颗心脏,如今只为她一个人而跳。 凌寒的心不是铁打的,就算再生气,也不得不被他的真心软化下来。 见她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硬,叶景元复又抱紧了些,只是才施力,凌寒又挣脱了开来,满腹酸涩道:“既然不爱,又为何要娶?如果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那为何不用其他方法,反而要毁了双方一生?景元,这样做根本对你们不公平!”也对她自己不公平。 叶景元愣了愣,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愚笨过,他叶景元是蛮夷之族,向来不去理会汉人的那些繁文缛节,他根本不爱阿云,娶她只会伤害得更深,何不再把话说明,退而求其次,为她另配良人,也算是报恩。 “依寒儿之言,觉得我该如何做?”叶景元两眼直盯着凌寒,希望这时候他们的心又能重新连在一起。 “退婚,说你不爱她,她值得更好的男子去爱她。”凌寒直言不讳,这么做,也许对他们都好吧,却不知因她这一句关怀,造成了今后的曲折。 “好,那我明日退了兵便回去向部日固德以及阿云说明!”他勉强一笑,但愿此举能够顺利,为了眼前的女子,他做任何事都会愿意。 而凌寒在听到他说退兵的时候,心里一激动,忽视了他眼底的黯然,也对他前几天的一反常态没有在意。 她总是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 “景元,谢谢你,我替丘启所有的百姓谢谢你,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这是她回到他身边后,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 他没说什么,只是伸手静静地圈着她的肩膀。 歇了半饷,凌寒似乎想起什么,觉得奇怪,便问:“对了,景元,你将安顺安置在何处,为何这几日我未曾见到他?” 叶景元身形一顿,继而平静无澜道:“哦,他说自己无法习惯这里的生活,我让人给了些盘缠,他回云凤楼替你打理去了。” “真的?” “真的,莫非寒儿不信我?” 她不是不信,而是安顺才与她相认,怎么转眼就走了呢?也没对她打声招呼,太不够义气! “寒儿。”这一低声的呼唤甚是迷离,她抬起头,才想答话,却被他落下来的双唇死死抵住。 久违的拥吻,凌寒一时难以适应,瞪大眸子,像是被夺走初吻的少女,不安、羞涩。 “这么多年,还不会闭上眼睛吗?”他松了松,一脸调笑,接着继续吻住了她,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等了这么久,他再也等不了了,她的双唇,她的眼眸,她的身体,她的一切一切,他都不想放过! 若不是为了照顾她舟车劳顿的疲累以及难以开怀的心扉,他在见到她的第一时刻便想紧紧拥进怀里,然后慢慢地将她融化,一寸一寸,最后渗入到他的骨髓。 这一忍,忍得他几乎旧伤复发。 这么多年,他的吻技丝毫没有退步,反而愈发纯熟了,若不是他心里只有她,她险些要怀疑他是不是养了十七八个女人瞒着她。 她的心是爱他的,身体也是,即便隔了五年,她依旧只是属于他的。 这是她与华苏,不曾有过的欢愉。 感受到凌寒的回应,叶景元内心的火焰早已可以燎原,帐内暖炉的热气蔓延,温度上升,叶景元抱起她,走到榻边,将她轻轻放平,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再到她殷红的双唇,方才吻得太用力,小嘴微微肿起,愈发具有诱惑。 火焰蔓延到腹部,肿胀难忍,他用力吻住她,攫取她的芳香,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雌性气息,这般热情,并未抗拒,全身反而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令她本能地扭动腰肢,发出嘤咛。 五年前出征的前一晚,他们也如此缠绵恩爱着,五年后,这份感觉非但没变,反而更加强烈。她感到莫名地饥渴,想要索取更多,她的身体想要更多的释放,可是处在她上方的那人迟迟没有动静,仿佛明白她的心思,叶景元勾嘴一笑,吻她,边吻边将手往下滑,行过之处,衣衫尽褪,彼此坦诚。 五年了,他们依旧彼此相爱。 营帐外,漫天飞雪;营帐内,繁华尽处。 这一夜的旖旎风光是因为心的妥协。 ------------ 第一百零四章 情敌相见 更新时间:2012-01-01 翌日,纷扬的鹅毛大雪已足足积了三寸之高,叶景元天未亮便没了身影,而此刻,凌寒也已穿戴整齐。 昨夜的缠绵无疑已将他二人的芥蒂剔除,余下的工作全需花在叶景元的身上,但愿阿云能够答应下来,她承认这是她的私心,她不希望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而他也相信景元。 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外头虽下着雪,她却是面带着笑容,即便思念着远在丘启皇城的怀柔,但一想到蒙古退兵,战火停息,就不由得感到安心。 同时,阿善也已被送回丘启,不再受到威胁。 一切看来顺水行舟,殊不知暗涌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凌寒在营帐中等候叶景元的好消息,直到晌午时分都没有出现,却等来了她意想不到的人。 “郡主,没有王子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打扰姑娘休息。”门外的小兵防御丝毫没有懈怠,即便是蒙古郡主来了,他也不敢轻易放她进来。 “里头的人是本郡主流落于中原时相依为命的姐姐,妹妹想见姐姐,你说能进不能进?”阿云还是和从前一样,即便恢复了郡主的尊贵身份,也没有摆出大架子,只是好言与他说道理罢了。 “这……”小兵一脸为难,犹犹豫豫。 倒是凌寒,适时替他解了围,她掀起帘子,亲自请她进来,“阿云。”她像从前一样亲切地唤她,只是五年后的阿云褪去了稚气,变得成熟,也更加美艳动人。 她身着蒙古袍,繁复的刺绣,色彩艳丽,更是镶嵌着玛瑙、翡翠、珍珠等上等名贵的饰物,头饰也是相得益彰,那一圈狐裘足以彰显她郡主的身份。 “姐姐。”阿云笑得纯真,也不顾小兵的阻拦,兀自向前拉住凌寒的手走到帐内,小兵无奈,唯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守门。 “姐姐,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一进帐,阿云便拉着凌寒说长问短,还时不时上下打量。 凌寒只是和颜悦色地微笑着,点点头,说:“阿云倒是变了很多,变得越来越漂亮了。”也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当时在景元的帐子外,听她与景元谈话,这个女子可不是这样的语气和态度。 阿云是草原儿女的个性,从不扭捏,就如凌寒夸她漂亮,她会毫不客气地收下,咧嘴一笑,她的美丽,可是整个蒙古大草原公认的!这是属于她的骄傲。 客气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恐怕是要进入正题了,凌寒可不相信这丫头找她只是为了叙旧,倘若没有猜错,该是为了她与景元的事。 “姐姐,其实今天来找你,阿云是有话想和你说。”这丫头,还真的是直言不讳。 “你是想说你和景元的事?”凌寒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早晚要坦白,瞧她的样子,想必景元还没有和她谈过,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她来做这个黑脸。 “嗯,我知道这件事对姐姐来说来得太突然,姐姐若是想要怪罪的话,那就怪我吧!”阿云一改笑容,严肃起来。 “我怎么会怪你?” “姐姐若是不怪我,那昨夜……”她是指她坐在雪地哭的那件事吧,凌寒承认,当时她的确是委屈和气愤,可也是经过昨夜,她与景元商量之后,明白了个中曲折,她没有必要去怪任何人。 “昨夜是我失态了,景元都与我说了,当年是你让你阿爸救了他,还为他豁出性命去万龙雪山采集雪莲,你对他做的一切我都明白。”凌寒想着这样的阿云,眸色柔了几分,心里却是苦涩的,为何当年做这一切的人不是她,为何陪在他身边与他度过难关的人也不是她? “这么说,姐姐是不会反对我和孟和哥哥的婚事了?”阿云的眼睛大放异彩,凌寒却是一惊,顿了顿,说:“阿云,你该知道景元他并不是……” “姐姐放心,孟和哥哥是王子,大汗十分器重他,将来说不定会继位,到时必然不止娶一位后妃,姐姐是大妃,阿云是不会介意的。”阿云抢走凌寒的话,说一大堆看似大度的话,她虽然不介意,可凌寒介意,凌寒想要的只是一心一意,而不是与众多女人争宠。 她本想让阿云退却,重新考虑,可没想到又因阿云的一番话,撼动了自己的初衷。 她说,景元是蒙古的王子,叫赤那孟和。 她说,他们的大汗十分器重他。 她说,他将来可能会继位。 她说,他今后不止娶一位后妃。 …… 她还说了很多,只是凌寒已经听不见了…… 为什么她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她只想着孤身来到敌军寻她,以为劝他退兵大家都会理所当然地安然无事,却唯独忽略了他们今后的走向,即便日后随他回了蒙古,即便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只娶她一人,他的父汗又可会答应? 她开始迷茫,想自己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除非,他愿意放弃自己的身份,与她从此浪迹天涯,可是,他会吗? “姐姐。”阿云又唤了一声,凌寒才回过神,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先前组织的语言全都乱了套。 然而,这样的反应却是阿云期待的。 “可是姐姐吃不惯蒙古的伙食,这要是回去了,只怕还得找个中原的厨子尾随。”阿云半开玩笑,半讽刺,全军营都知道,他们的王子为了一个女子跋山涉水、不顾危险,绑了个中原厨子来,结果又被送了回去,这下倒好,他们还要再去找一个来,这方圆百里,荒无人烟,除非潜入中原,否则哪来的厨子? 阿云也是听闻了这一点,如今拿来凌寒面前说事。 凌寒不是傻瓜,自然听得出阿云是话里有话,她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吗?可她郭凌寒岂会受人摆布,当下就说:“跨不出第一步,如何走第二步?妹妹无需挂心,姐姐可以适应,免得让景元难做人。” “既然姐姐这么说,那阿云就放心了。眼看已到了晌午,我的肚子早就饿了,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和阿云一起吃饭?”小丫头这是故意在试探她,凌寒没有办法,唯有答应。 阿云让人送了些羊奶、发糕以及烤羊肉到凌寒的帐子里,才闻到味道,凌寒便本能地想伸手捂住鼻子,可抬头看到阿云幸灾乐祸地模样,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食物,全然没有胃口,甚至想要犯呕。 而阿云,倒是兴致勃勃地从靴子侧边掏出一把短柄匕首,精致小巧,用来防身正合适。可此刻,她拔出匕首,将一整块羊肉切成片状,边切边说:“我把这些切小点,姐姐吃起来方便。”切完,她徒手拿起一片递到凌寒面前。 凌寒盯着那片肉,迟疑了片刻,阿云又说:“这些肉都是精挑细选的,吃起来可有嚼劲了,姐姐若不吃,那阿云先吃了。”说着,她将递给凌寒的羊肉片又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还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凌寒皱了皱眉,想尝试一下,可才动手,对面的人将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凌寒一慌,立刻过去扶住她,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些肉不干净?” 阿云边呕边摇头,待吐干净了,才说:“我差点忘了,阿爸吩咐过,这段时间,我吃不得这些油腻的。” 凌寒身形一顿,什么叫吃不得油腻的,莫非……“你……” “阿爸说,我这症状是有了娃娃。”她蓦地抬起头看着凌寒,不知是刚才吐得太厉害,还是因为羞涩,她的脸颊闪着红晕。 凌寒总算明白了,什么叙旧、用膳全都是假的,她的目的无非是想告诉她,她有了身孕,而从她得意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个孩子是景元的。 她想告诉凌寒,她不会退婚,他们休想! “寒儿……”这个时候,叶景元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看到她与阿云在一起先是惊了惊,随后问:“你怎么在这里?” 阿云为自己顺了顺气,站起身来,无邪地笑道:“我在军营里闷得慌,所以来找姐姐说说话。” 叶景元看了眼僵在一旁又面无表情的凌寒,心中顿感不妙,皱眉道:“我早晨不是派人送你回去了?” “是呀,只是想想还没见姐姐一面,有失礼数,就又回来了。” 凌寒从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看样子,她是知道了,叶景元顿时怒上心头,三步并两步冲到阿云面前,拉起她的手腕,恶狠狠地说:“你都和她说了什么!” 面对如此气愤的叶景元,阿云不怒反笑,“我只说了一些我该说的话。” “你!”他甩开阿云,面对凌寒,刚伸出手,却被凌寒躲了过去,叶景元顿时失措,不知该如何补救。 “寒儿,你听我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骗我,叶景元,你居然骗我,我宁愿你告诉我真相,也不要你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骗我!”她吸了口气,心中一片荒凉。 她信他,可是他却利用她的信任,一次次地欺骗了她,这叫她今后如何再去面对他。 她早该提防的,早在珍珠告诉她这个秘密时就该提防的,不,应该更早,她不该救下当时还是小乞丐的阿云,要不然,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了。 是她太过善良,还是真的愚蠢,所有人都在劝她小心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只有她一意孤行地认她做姐妹,她傻,她是真的傻! 珍珠临死前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如今历历在目,她说阿云行为古怪、来历不明,她还说,要小心看着阿云这丫头,否则今后吃亏的是她自己。 当时她只想着珍珠,心思乱了透,怎会对这些话上心,可如今想来,一切都太迟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日我喝醉了,错把她……唉!我也不想的,可孩子是无辜的。”他竭力解释,可他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只怕越说越乱,干脆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而去伤害一个小生命,好歹她也是为人母亲的人。 思及此,凌寒的心软了一下,抬起头紧盯着叶景元,淡言道:“你娶她吧。” 你娶她吧…… 这句话不停地萦绕在叶景元心头回响,看到她受伤的表情,他的心比谁都痛! 而此时,阿云成了最后的赢家,她得偿所愿,咧嘴一笑,“我看姐姐和孟和哥哥还有很多话要说,阿爸正等着阿云,这就不打扰了,告辞。”言罢,踱步离开了。 “寒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打我,你骂我,只要能让你消气,我做什么都愿意!”叶景元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也知道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也无法挽回,唯有不停地承认错误。 他只是天真地以为和阿云说明一切,她便会知难而退,却万万没想到她已有了他们的骨肉,他本想先派人送她回去,晚些时候再向凌寒坦白,可他还是迟了一步。 “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没用了,你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她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表现出一个女子的大度,叶景元心里莫名地感到害怕,他认识的凌寒并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一个受得了委屈的人。 “寒儿……”他伸手去抱她,可她再也不会回应,她爱的人,早已不再。 那一夜的缠绵,也已成为曾经。 一个时辰后,叶景元率蒙古十万大军撤离乌河,往北进发,而远在丘启皇城的华苏收到捷报,叶景元撤兵只是障眼法,丘启全军松懈,受到突袭,顺势惨重,而凌寒并不知道,丘启皇城,岌岌可危。 ************ 各位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还请大家多多指教!继续支持某草哦~~会有意外惊喜,跪求评论和收藏~~~~打滚ing。。。 ------------ 第一百零五章 青儿 更新时间:2012-01-02 月色朦胧的夜里,风雪霏霏,人去楼空的梅华殿内,挑着一盏明灯。华苏走过梅华殿的每一个角落,一遍遍,反反复复,看了又看。 这里的主人走后,所有侍奉的宫人也随之被遣散去了其他宫里,可即便如此,华苏也没让人撤了这里所有的摆设,就如同还有人住在这里。至于丘启最尊贵的长公主怀柔,早在数日前被送出了宫,此刻正与一个年长她两岁的男童玩得不亦乐乎。 华苏未将凌寒不再回来的事告诉怀柔听,小丫头至今觉得她的母妃是去了江南探亲,她又特别听她父皇的话,就像前几天,他告诉怀柔,她有个姨母在宫外,想接她出宫玩几天,小丫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高兴归高兴,殊不知华苏是再也不想她回到这个是非之地了,蒙军突袭,丘启垂危,如今只能再派五万精兵前去支援,留五万火铳军队守住皇城,他如今再不济,也要护全城百姓周全! “寒儿,你叫华苏哥哥如何是好?”他落座在一张空床上,手掌轻轻划过华丽的锦被,对着空气说话,可他的神情却是那般专注,就好像她还在这里,锦被上甚至有她留下的余温。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幻觉罢了,他对着空气,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焦距,房间再亮,锦被再怎么华丽,他都看不到了。 多年的顽疾,终是在一夜之间酿成了悲剧,他瞎了,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当燕斛将徐光在凤凰城被蒙军突袭的捷报告诉他时,那仅存的一点模糊视线也在刹那间消失殆尽。 无数的叠影成为一片漆黑萧索。 有谁会相信一国之君竟成了瞎子? 华苏苦笑自己,莫非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报应……呵呵……原来这就是报应…… 他这一生,是再也得不到幸福了…… 今日,是他最后一次来这梅华殿,也是最后一次感受这里的温暖,伊人不在,留给他的唯有生生世世的孤独。 “皇上。”站在华苏身边的人正是青儿,她与浓儿并未被遣散走,而是继续留下来打理梅华殿的一切。 凌寒离去前,曾吩咐她姐妹俩替她好好照顾他,即便没得到吩咐,这两姐妹也会毫无怨言地侍奉华苏以及她们的小主子。 因是心腹,华苏成为瞎子的事并未对她们俩隐瞒,青儿也是全心全意地为此保守秘密。 丘启皇帝如今是整个丘启的主心骨,若是被人知道体有缺陷,不仅会令人心惶惶,只怕到时候,蒙军更是有恃无恐,因而这件事,除了当事人、青儿两姐妹以及燕斛外,再无人知。 “皇上,夜深了,您今夜是否留在梅华殿?”青儿瞧他独自黯然,足足心酸了一把,皇上这么温柔的明君为何会落得如斯田地? 华苏回神,撑着床沿缓缓起身,青儿见势忙上去扶他,却被他淡淡挡了回去,说:“不了,朕回御书房。”说着,他便自管自地往门口走去。 青儿不放心,忙跟上说:“皇上,让奴婢来扶您吧!” 华苏摇头道:“即便是瞎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朕都记得,朕能自己走。” 青儿愣了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把步子收了收,默默地跟在华苏身边。 华苏凭着记忆,亦步亦趋,似乎在避免撞到什么,可又固执地一个人走出去。外头刮着风,下着雪,青儿打起伞,又提起灯,因个头不高,伞举着看起来有些吃力。 华苏眼瞎了,心却不瞎,他摸索着握住伞柄,说:“朕自己来吧。” 青儿惶恐:“这怎么成!侍奉皇上是奴婢份内的事儿!” “朕都发话了,你还想让朕把话收回去不成?”他佯装被触犯了龙颜,吓得青儿不敢再说话,唯有默默地低下头,再把伞交给他,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来的时候没有下雪,梅华殿的伞又不多,她在凌寒的寝宫里只找到这一把画着梅花的旧伞,就给拿了出来替他撑,未曾想到自己。 “过来吧。”华苏收了收气势,言语温和。 “嗯?”青儿不明白。 “这里只有一把伞,你与朕挤一挤。” “奴婢不敢!”一听要与帝王同撑一把伞,青儿吓得不轻,连忙大声推拒。 “这是皇命,青儿是聪明人,想必是不会违抗朕的命令的。” 原来是命令……青儿松了口气,怯怯地答道:“是,奴婢遵命。”移步靠近他身边,身上的雪,化开了。 青儿从未想过,也不敢想此生能与他肩并肩走在一块儿。 他身形很高,站在他身边,只到他的肩膀那里,青儿觉得自己很卑微,要不是皇命难违,她怎敢站在他边上,又有何资格站在他边上,能站在他边上的人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梅妃娘娘,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梅妃娘娘为了整个丘启,投向了蒙军。 而她,唯有按照凌寒的嘱托,尽心尽力地照顾这个她一生都仰望不到的男子。 他是一代帝王,虽然登位不长,却是功绩昭著,若不是当年他隐忍再三,又怎会智擒到莫太尉? 从那以后,她便在心中偷偷种下了一颗叫做“仰慕”的种子,直待慢慢发芽。 华苏因为眼睛不方便,走得慢,青儿跟着也慢,他们之间除了主仆交涉,再没话题,周围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在耳边刮得很响,还有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怎么?很冷?”发觉到她的异样,华苏偏过头来“瞧”她。 青儿瞬间红了脸,忙摇头,却又点头道:“嗯,有一点。”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对他存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应该快到了,再忍忍。” “嗯。”她乖乖点头。 瞬间,又回到了方才的寂静。 “皇上,这边。”他们出了梅华殿,走在通往御书房的巷子里,华苏看不见路,没了方向,青儿提着灯提醒了一句。 华苏愣了愣,他虽把梅华殿的每一寸土地牢记心中,可皇宫这么大,御书房离梅华殿又有一些距离,走着走着,也没意识到前方的路到了哪里。 “青儿,你说朕是不是很无能?”他突然问她。 “怎么会?”青儿一惊,忙驳了回去,“皇上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能从梅华殿独自走出来已经不容易,若是换作别人,早就摔得鼻青脸肿了!” “呵呵。”他微笑,心想这丫头嘴还挺甜。 “小嘴真是愈发会说话了。” “奴婢说的是实话。” “实话也好,安慰也罢,朕都知道,这些年,你成长了不少。” 青儿忽地抬起头,看向他,而他此刻也正“看”着自己,又紧张地低下了头,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般宛如谪仙又俊逸非凡的男子,岂是她能观瞻亵渎的? 可此时,她忽又想起他的眼睛,他根本“看”不见自己,又何必惧怕? 长年以来的梦想终于是实现了。她勇敢地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五官,他神情闲远,鼻高,眉浓,眼中虽没有精光,凤眼的轮廓却是极美的,他爱干净,可这些天却长了淡淡的青胡渣,甚至有一丝的憔悴。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的俊朗容颜。 青儿看得竟有些痴了,并不知他后来说了什么。 “青儿?”华苏唤了又唤,青儿这才回神,羞涩地别开了脸,手不自觉地捂上乱跳的心口。 “皇上刚才说什么?”她脱口而出,竟忘了礼数。 “朕是问你,你与浓儿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八年。”这个日子她记得很牢,一生都不会忘。八年前她和浓儿被人贩卖,入了宫,新人总被旧人欺,因华苏出手才被调进东宫做了下人,再到华苏登上皇位后跟随,几番颠簸流离,却是无怨无悔。 “原来已经八年了……朕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们姐妹俩,身上带着伤,一点也不懂得保护自己!” 那时他已是东宫太子,某日在宫里见她们被其他宫人欺负,便向皇甫阳要了她们姐妹俩,青儿乖巧懂事,知礼数,懂进退,浓儿迷糊乐天又我行我素,这两人今后也为华苏所用。 华苏一直以来都善待她们姐妹,她们也对他忠诚不二。 “皇上为何突然问起此事?”青儿为当年软弱的自己感到羞愧,同时又疑惑地问。 “明年,你们也该到出宫的年纪了。” 青儿蓦然抬头,终于明白他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了。 “奴婢与浓儿身无所依,即便出了宫也不知该做什么,倒不如留在宫里继续伺候皇上。”她是从未想过出宫的事,压根儿没想过。 “朕知道你俩的忠心,可朕不想误了你们,你大可放心,朕已经为你们打点好了一切,萧丞相年过六旬尚未有儿女,他已同意将你姐妹俩收为义女,今后不必再愁什么,将来也能许一户好人家。” 华苏所说的萧丞相正是当初京天府的府尹萧别年,五年内,华苏将前朝废除的“丞相”一职恢复,并任命萧别年为丞相,辅佐其下。 听他的口气,似乎真的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青儿只不过是个下人,纵使千般不愿离开,也无话可说,主子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的,这是她从小受的宫规训诫。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谢过皇上。” 华苏听得出,这丫头其实并不是心甘情愿的,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一旦皇城沦陷,他们首先占领的就是这座皇宫,届时,烧杀抢夺,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就好,过些日子,你和浓儿便出宫吧。” “是。”她竭力忍住不哭,可泪水还是掉了下来,立即捂上嘴,避免自己哭出声。 为何,他要一个人面对一切…… 要是可以,她不想再对他惟命是从,可是她不能,因为这是她给自己许下的诺言,一生一世,绝不违背他的一言一语。 “青儿,是不是快到了?”他问。 “嗯。”她哭着,发不出过多音节,生怕令他怀疑。 “拿着,早些歇了吧。”他把伞递还给她,随即转身扶着墙一点一点慢慢走进御书房。 青儿撑着伞,直到宫灯灭尽,天亮了才回去。 ------------ 第一百零六章 出逃 更新时间:2012-01-03 叶景元率领余下的三万大军北上撤回蒙古,然临近蒙古境内十里处,风雪密集,眼看着无法继续前进,叶景元又下令所有人后撤五里外的金林堡扎营避风雪。 凌寒坐在叶景元为她特意准备好的马车内,撩开车窗上的帘子,见外头漫天飞雪,幽幽叹了句“也许这就是天意”。 老天爷也不愿他们回到蒙古。 幸而这附近没有雪山,若像五年前,碰上暴风雪或是雪崩,只怕他们都不能幸免于难。 “寒儿,咱们在这里歇脚,等雪停了再走。”他骑在马上,挨着她的马车,说。 她眼睑放低,并未正眼瞧他,看来她还在怪他。 她放下帘子,不再管外头的事。 叶景元脸色黯然,无奈地叹了口气,骑马绕开。 一路上,他时不时回头看看那辆马车,纵使风雪再大,里面的人总是在的。 “王子,前面就是金林堡了!”随从的一个蒙古将士大声喊道,因风雪太大,张嘴的时候吸了几口冷气。 “好!你带领大家在此扎营,等……”他环绕一周,不知风雪太大出现了幻觉,还是在自己为凌寒的事烦恼的时候,他忽视了某些东西,竟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为何少了这么多士兵!”他朝方才的将士怒吼了一声,这一声如狼嚎般响彻万里,包括坐在马车内的凌寒。 那将士一路上都跟在叶景元边上,随行大队跟在他们后面,那些士兵何时少了人他也是不知道的,这会儿倒是闯了大祸,不知该如何向王子交代! “王子……”他面色发白,心内满是焦急。 “你们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骑马跑到众将士中间,一个个呵斥,但没有人敢回答他。 “说话!你们都聋了是不是!”心里又急又气,更多的是恐惧。 “你们都是部日固德王爷精心挑选的士兵,自幼学习汉语,别告诉我你们听不懂我说的话!” 全场静谧,除了风雪呼呼以及叶景元的怒吼,根本没有人回话,一个个都低着头,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 部日固德……一想到这个人,叶景元心中大骇,他怎么早没想到,五万大军是部日固德所派,战死两万,余下三万,可大队之中,约莫也不过一万五,竟少了一半!这一半大军去了何处想必他心里是清楚的。 他说,他要夺回凌寒,再灭丘启,那都是一时神经错乱,愤怒下说的话,实则,他并不想伤害她的。 “全军注意!回乌河!”他一声令下,必须回去看个究竟!他不想一错再错。 可是没有人敢动。 叶景元看这仗势,苦笑一声,他早该知道的,攻打丘启并不是夺回凌寒这么简单,他们在利用他逐鹿中原。 部日固德这个老匹夫成了残废还如此野心勃勃,他真是小看了他! 可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凌寒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不过,他担心的是,他许下的诺言怕是无法实现了。 他回头看向马车处,同时整颗心都悬挂着,他僵直着身躯,任风雪拍打,女子氅衣未裹,踏着雪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把他拽下了马。 “为何要回乌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看到她面露紧张色,叶景元心知这事儿瞒不住,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快告诉我,到底为何要回去?不是暂时避风雪吗?不是要回蒙古吗?我都与你来到了这里,怎么还是要回去?”她脸上沾满了雪花,耳根红透,嘴里吐着热气,眼里满是不安。 “对不起,寒儿,我怕是要失信于你了。”他声音低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失信?”凌寒皱眉,装作不明白。 “三万大军少了一半,这些士兵本是部日固德的,我猜想……”猜想他们是留在乌河,准备继续攻打凤凰城,然后攻进丘启皇城。 这些是他的猜想,也是事实,不过他猜想的太晚了,凤凰城一夜之间沦陷,他遗失的一万五大军连同部日固德秘密派出的四万军队此刻正朝着丘启皇城进发! “猜想他们正准备攻打丘启。”他吃力地说了出来。 “啪!” 不顾在场这么多人,凌寒当下一个耳刮子扇上去,他的左边脸红了,没有还手也没有恼怒。 “叶景元!你骗我!你居然再次骗了我!”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之间除了欺骗还有什么? 凌寒的心也寸寸碎裂,许是愤怒过了头,想也不想就挥手打了上去。 “寒儿,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已经撤了兵,攻打丘启的不是我!”他抓着她的肩膀,力求她的谅解。 可凌寒一心想着女儿的安危,如何听得进去?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要回去!我要去救他们!”她用力甩开他,于雪地里奔跑,叶景元追上去,拉住,“你这时候回去能做什么?难道你真的是为了他才回到我身边?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啊!” 叶景元见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也失去了理智,朝她发火。 “你在胡说什么!快放开我!”凌寒极力挣扎。 “我不放!”叶景元更为顽固。 不管他放不放,凌寒已经张嘴咬了下去,可知道他的手背鲜血淋漓,叶景元始终没有放手,肉体上再大的痛也不及她离开自己那般心痛! 口中的腥甜总算让凌寒清醒过来了,她送开口,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掉落,混入雪里。叶景元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寒儿,无论你心里如何怪我,现在只求你听我一句话,暂时别冒险,你一个瘦弱女子,不说这漫天风雪,即便雪停了,你若一意孤行,只身前往,又如何敌得过那些猛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凌寒渐渐冷静下来,这才醒悟!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如今部日固德对我不仁,我便对他不义,我不要什么蒙古王子的身份,我随你回去!救丘启!” 凌寒蓦然瞪大双眼,张口欲说,却被叶景元按住脑袋。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极小声,是故意不让那些人听到的。 他又嘘声道:“为免打草惊蛇,你先回到马车内,等这场雪停了,我们一起回去。” “你不会再骗我?”她也小声说。 受骗上当这么多回,她成了惊弓之鸟。 “不会,我若再骗你,就让老天收拾我!”他发誓。 其实凌寒不愿他发这样的毒誓,即便浑身伤痕累累,心都碎了,她心灵深处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那是她的景元啊,是她从小认识的景元啊。 时间再怎么变,人再怎么变,她对他的情意始终不变。 “好,我信你。” 单凭这一句话,叶景元便可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放下疲惫,微微一笑,就如小时候,她去他的破瓦房看他习武,他问她是否相信他能考上武状元,她没说其他的,就说了一句“我信你”。 只要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在此之后,他将她送进马车,吩咐将士们重新扎营,不回乌河了。 将士们没有怀疑他们的王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甚好,免得不知如何向王爷交代。 殊不知叶景元和凌寒早已打好了算盘,准备在大雪停后,秘密离开这里。 是夜,许是天公作美,雪真的停了,他们连包袱都没有整理,直接共坐一骑,往丘启皇城赶去。 而与此同时,先他们一步回到蒙古的乌云郡主迟迟等不到赤那孟和归来,按捺不住,决定再次回到军营去找他,却被部日固德阻挡了下来。 “你又要去哪儿?”部日固德阴沉沉地问道。 “阿、阿爸。”部日固德腿脚不便,是让人抬着轿子来见她的。 “我早就说了,你一个女儿家好好的不呆在家里,净是往外跑做什么?” “我哪有总是往外跑!我这是去……” “去找你的爱郎?” “阿爸!”阿云羞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孟和回来是迟早的事儿,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女儿这都等了三天了!” “你看这地上积的雪,三天已经不算久了。”他手指着厚厚的积雪。 “可是……” “别可是了,好好的回屋里养胎,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阿娘?” 说到养胎,阿云顿时哑口无言,唯有老老实实回去。 如今,部日固德也只能靠这个来说服她别到处乱跑,以免动了胎气。 殊不知女儿的真正心思。 阿云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捂着自己还十分平坦的小腹,撇了撇嘴,咕哝道:“你还真是害人不浅,原本是想靠你让孟和哥哥回心转意,却不想让阿爸抓住了把柄,这下倒好,整天窝在屋子里,哪也去不了,真是闷死了!早知道,我就不听高娃那丫头的,来撒谎了!”说着,还锤了两下。 锤两下不会出事,因为,阿云根本没有怀孕。 她只想以此绑住叶景元,可是叶景元早已忘了这件事,只想和凌寒早日回到丘启,救不了天下苍生,也要救对她最重要的人。 王子与那位姑娘一同消失的消息很快在军营里传开,甚至传到了部日固德的耳里,可是部日固德并不因此大发雷霆,而是稳如泰山继续发号施令。 他回去又能如何?他布下的十五万大军早已攻向丘启皇城,即便他们能够赶回去,也无济于事!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收集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情报,该是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中原,他们势在必得! ------------ 第一百零七章 锦囊 更新时间:2012-01-04 “景元,怎么办?我好怕……真的好怕……”凌寒坐在叶景元身后,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腰,顶着寒风,浑身颤抖。 她说她害怕,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亲口说害怕。 叶景元扯辔风驰电掣,快马加鞭,心里却是复杂得很,“寒儿,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到丘启了!” “嗯。”她心里知道叶景元已经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来驾驭这匹马,虽不及当年步景的脚程,但也是蒙古最好的马了。 凛冽的寒风仿佛能够穿过皮肤,渗透腠理,再一层层划开,刺痛难忍。 凌寒紧靠着叶景元的后背,感受他身体传来的温度。 还好,她还有景元陪着。 战马飞速地在雪地中奔驰着,穿过冰河,越过荒野,他们足足赶了三个时辰的路,却全然不顾疲惫。 然而,夜太黑,马不停蹄地赶路,来不及看清前方,马腿似乎被什么物体绊了一下,嘶鸣一声,向前倾倒,马上的两人也连同被带了出去,摔在地上。 强力的冲击将他二人甩开好几丈之远,地面的积雪杂乱飞起,他们沾满了脸和身子。 须臾,叶景元先是醒悟过来,立即跌跌撞撞冲到凌寒跟前,紧张道:“寒儿!你怎么样了?” 凌寒睁了睁眼,只觉浑身痛得快要散架,却对叶景元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马怎么摔了?”凌寒视线投向倒下的战马,一脸恐慌。 “没事的,没事的,可能是天太黑,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去看看。”说着,他起身去看战马的情况,而凌寒想跟着站起来,脚踝却感到意外的疼痛,如同撕心裂肺。 她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若是让景元知道了,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可能还会雪上加霜。 她默默地忍住疼痛,咬紧嘴唇,慢慢地站起来,每动一下,便感觉骨头裂开一般,豆大的汗从额边滑落,等到完全站起来,背后已是湿了一大片。 她的脚,一定是在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撞到哪里了。幸而没有流血,否则一定会被景元发现。 “寒儿,马没事,我们继续赶路吧。”叶景元将马扶起,拍掉上头的雪,回头朝凌寒说道,边说还边走向她。 凌寒此刻也已靠着十二万分的毅力在向他靠近,每走一步都犹如万箭穿心。 “好。”可她依旧笑着靠近他。 重新上马,夜里黑,叶景元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只觉得身后的人抱得他更紧了,他只以为她是在担心,没发现她此刻有多么地难受。 赶到距丘启皇城方圆十里时,天空已经微微发亮,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沿途,他们已看到不止一具尸体。 有蒙古的士兵,也有丘启的百姓,凤凰城已经沦陷,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皇城了。 叶景元拉住战马停了下来,明显感到身后的人儿颤抖不已,他握住环在他腰间的手,那冰冷的感觉直刺心脏。 “这附近尸首不多,想必他们还没有打起来,我知道这里有一条路可以进城,我们从小路走安全些。” 许是行军打仗多年,经验丰富,叶景元为避免打草惊蛇,招来灾祸,便想了一条捷径来躲过敌人的眼睛。 在这样的环境下,凌寒只能听叶景元的,绝不能被敌人发现。 御书房。 “皇上,凤凰城已经沦陷,徐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皇上若是还不下令,只怕这皇城也难守下去了。”燕斛满脸忧色地看着华苏。 华苏却是坐在龙案后,一言不发。 都到了这个紧要关头,皇上他还在想什么?难道真要与这丘启一同牺牲不成?燕斛内心坚忍却难熬,他们尚有五万火铳队,若是蒙军真打来了,他们可以靠此将他们一举歼灭,可是,皇上迟迟不下命令,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燕斛痛心喊道。 半饷,华苏终于开口,语气却十分淡然,“全城的百姓安顿得如何了?” 谢天谢地,皇上总算是开口了,燕斛在心底叫道,同时双眼燃起希望的火焰。 “回皇上,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就等皇上您一句话了。” “秋少棠找到没有?” “回皇上,还没有。” 这些日子,应该是从华苏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见事物开始,一方面他让燕斛盯紧战事,另一方面他还派了人四处寻找秋少棠的下落。 燕斛不明白,皇上为何会突然想要找这样一个人了? 在燕斛的印象中,秋少棠只是一个弃暗投明的组织杀手,没有来历,形影飘忽不定,找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据说此人武艺高强,若不是他有勇有谋,只怕当年还不能将莫家的势力一举捣毁,或许,皇上找他是想收为己用了吧。 一心想着救国的燕斛只能这么想,多余的,他无暇去想,也不敢去想。 “找不到……恐怕这是天意。”华苏幽幽一叹,又道:“传令下去,一旦蒙军靠近皇城,紧闭城门,调动火铳队!” “是!燕斛遵旨!” 事到如今,即使会令百姓民不聊生,徒增哀鸿遍野,他也不得不调用最后的王牌。 火药的制作方法是从他娘那里所知,据说古法制作出来的火药威力并不强大,而他娘亲在古法的制作基础上又改进了一些,再结合当年崔鹤龄的炼药过程,新型火药在这个世界绝无仅有。 只是他让人做了,却从未试过,因为他不能冒一丝风险,不能伤害他的子民分毫! 然而国难当前,兵力衰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燕斛领了命,便退了出去。 华苏独自坐在龙案后,伸手摸索着,取了纸笔,小心翼翼地写了起来,他在写些什么,除了他,没人知道。 约莫花了一个时辰,他才写完,盖上印,传来了刘德川,将折好的纸塞进锦囊交给了他。 “皇上这……”这些天,刘德川老了不少,发如银丝,接过锦囊的时候,手还在颤抖。 “刘公公是父皇生前身边的红人,想必是知道朕在做什么。” 刘德川当然知道这个锦囊意味着什么,可皇上还这么年轻,怎么就…… 刘德川瞬间老泪纵横,而华苏却看不到。 华苏微微一笑,“刘公公不必难过,若是此次能过得了这一关,你也早些回乡养老,宫里的事,朕自有打算,他会比朕做得更好。” “不,皇上,您已经做得最好了!” 自见到皇上起,他刘德川就一直看着。皇上表面无能,实则却是厚积薄发,早已将所有事情看透,先皇选他继承帝位,并不只因他是先皇独子,而是先皇相信皇上的能力! 治国方面,虽不及先皇雷厉风行,但却能优选良臣,正朝纲风气,更能深谋远虑,长年忍气吞声,最后铲除奸佞,打垮杀手组织。 在刘德川以及所有丘启百姓的心里,皇甫忆君就是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 可是,不知是否是天妒英才,不仅夺去了他的双眼,还夺去了他心爱的女子,这样的打击,换作是常人,恐怕还不能如此镇定自若、安然无事地坐在这里。 “无论如何,朕意已决。” “是,老奴遵旨。”皇上的脾性真的和当年那位一模一样,骨子里透着铁一般的倔强,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而这种强硬的性子,另一半又来自先皇。 这一点,刘德川心里再清楚不过。 最后,他终究还是握着那个锦囊离开了御书房。 彼时,叶景元带着凌寒骑马进了一片树林。 “寒儿,前面树多,路面崎岖,没有办法骑马,咱们只能走着去大街。”叶景元下了马,把手交给凌寒,“来。” 凌寒不假思索地把手递给他然后跳下了马,一路赶来,担心令她忘了自己的脚受了伤,这一跳,真是锥心地疼! 叶景元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弯下身子撩起了她的裤管,脚踝肿的像馒头,积着一层厚厚的淤血,触目惊心。 叶景元低沉着嗓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凌寒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是不是我们摔下马的时候?”他又问。 凌寒怯怯地点了点头。 “胡闹!”叶景元大喝一声。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因此坏了行程,也不想让你担心。” 说来说去,她就是急着想来救那个人吧。 明知道她对那个人的情意仅限恩情,叶景元的内心还是不怎么舒服,他只想眼前的女子只属于他一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为了那个人,她甚至可以忍痛到现在! 叶景元咬了咬牙,不管凌寒是否反应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说:“趴上来。” “景元……” “时间不多,快上来!” “嗯!”时间紧迫,这件事只能慢慢道歉,眼下必须先进宫面圣,再想对策。 叶景元背着凌寒熟门熟路地来到大街,奇怪的是,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凌寒问。 叶景元回道:“许是老百姓怕打仗,都躲了起来,我们先去皇宫。” 凌寒点了点头,任由景元背着她走。 曾经络绎不绝,繁华热闹的京城大道,如今空无一人,只剩夜猫野狗四处乱窜,寻觅食物。 为什么……为什么是丘启……为什么他们选择的是丘启? 前有西域毛贼,后有蒙古鞑子,为何太平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究竟这天下有何可夺! 邹先生的说的那些故事此刻历历在目,她原本只是随便听听故事,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处在太平盛世,这样的日子怎会说走就走? 华苏哥哥,你的国家这么强大,又怎会输给一群异邦人! “景元,你真的愿意为了丘启出卖你的族人?”凌寒靠着他的后背,轻声问道。 叶景元微微一愣,随后说道:“我娘既然选择离开蒙古来到中原,我又是在中原长大,那我便是中原人,如今中原有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可他们曾经救过你。” “你放心,我既不会背叛我的族人,也不会对不起丘启,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让这场战争停下。” 总有办法我会让你远离这些纷争。 他没有忘记,从小到大,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一个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好,我们一起想办法。”凌寒趴在景元的肩头,再没说话。 ------------ 第一百零八章 寻人 更新时间:2012-01-05 丘启皇宫门口。 “什么人?”守卫的士兵举起长矛,喝道。 凌寒看向那人,是两张生面孔,估计没有见过她和景元,即便见过,现在看到他们,早就吓得没了魂。 叶将军于五年前葬于暴雪,而他的真实身份除了朝廷内部,这些守卫军又怎会知道。而她,早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宣布下落不明。 好不容易走出了皇宫,如今又重返,凌寒心头滋味百般,可想到要事,也就忘了身份。 他们一急倒是忘了,未得皇帝宣召,也不是宫里人,怎能随意进出? “对不起,兵大哥,我们好像走错路了,这就走!”说着,她在景元耳边嘀咕让他先离开。 守卫军没有理会他们,只当是疯子,现下全城的百姓都躲了起来避难,生怕蒙军冲进来烧杀抢夺,这两人倒好,还有闲情逸致跑来跑去秀恩爱。 走远后,叶景元才说:“是不是发现了不对劲?” “嗯,我们现在的身份不能进宫,只能另想法子。” 叶景元瞬间醒悟,“对了,我们都是已死之人,不该出现在这,既然如此,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找内阁大学士!” “你说朱明轩?” “嗯,他是朝廷命官,又是阿善的夫君,我想他会有办法带我们进宫见皇上。” “嗯。”叶景元点了点头,想到了之前挟持他们一家的事,面上却没什么愧疚之色。 “阿善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抓了他们,你不必介怀,不过景元确实做的不对,待战事平息下来,定要好好赔礼道歉一番!” “嗯。”其实叶景元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朱府。 才到大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甚为热闹,且非常熟悉。 “来捉我呀,来捉我呀,捉到了就告诉你谜底是什么?”银铃般的笑声,幼稚中带着脆嫩。 凌寒愣了愣,内心又惊又喜。 她知道,刚才那个声音是怀柔的,是她最宝贝的女儿怀柔的,他也是景元的女儿。 景元…… 景元此刻正背着她,而怀柔就在里面,不会,应该不会,应该不会认出来的。 叶景元敲了门,凌寒尚在失魂中。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出来一个年过三旬的男子,“请问你找谁?”男子极有涵养地问道。 “我们找朱明轩。” 男子愣了愣,头一回有外人直接叫他家大人名讳。 “不好意思,我们有急事找你家大人,方才如有冒犯,请见谅。”凌寒回过了神,拍了拍叶景元的肩膀,“景元,放我下来。” 谁知叶景元充耳不闻,就在这时,里头传来一个女声,“陆放,是谁啊?” “阿善!”听到阿善的声音,凌寒已是顾不得形象,大吼一声。 闻声,里头的人瞬间都静了下来,冲到门口。 “母妃!”最先应她的居然自己的女儿。 几天不见,这丫头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怀柔兴冲冲地跑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比他高一点的小男孩,凌寒认得这孩子,他是阿善的儿子,朱致远,也是他的干儿子,没想到这孩子长得和阿善越来越像,眉清目秀的,看了直讨人欢喜,她更没想到的是怀柔会和他们在一起。 “咦?母妃,你怎么了?怎么这个叔叔背着你?”小丫头好奇地看着叶景元,也不怕生。 “哦,母妃的脚受了伤,走不了路。” 叔叔……凌寒心中百味杂陈,是啊,景元如今的身份只能是她的叔叔,一个陌生人。 叶景元从始至终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她和寒儿长得真像,这……就是她和那个人的孩子吧。 叶景元心里像是被灌了一坛陈年酸醋,又涩又酸。 “受伤了?母妃哪里受伤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紧张地跑到叶景元身边,抬头看着凌寒,又四处寻找伤口。 “怎么搞的?好端端地怎么受伤了?你们不是回了蒙古……” “阿善!”凌寒脱口叫住,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她离开时,千叮万嘱不能对怀柔透露自己在蒙古的半点信息,可是此刻,似乎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蒙古?”小丫头疑惑地看向阿善,又看向凌寒,“母妃不是去了江南,怎么会是在蒙古?” “柔儿,你母妃受了伤,先进去,咱们再慢慢说。”阿善试图挽救。 “是啊,柔儿妹妹,我捉住了你,你先告诉我谜底,再问你母妃。”朱致远人小鬼大,早已从大人的眼神传递间发现此事并不寻常。 “不!柔儿现在就想知道!”她觉得自己被骗了,只是不知道是父皇还是母妃骗了她,不管是哪一个,她都不愿意相信他们会骗她。 但是,被骗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所以她现在就想知道。 在场的人都有口难言,叶景元却像一个旁观者,说:“你父皇骗了你,你娘是去找我了。” “景元!”凌寒大声道。 所有人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叶景元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也许是报复吧,用来报复凌寒离开他这些年,而为那个人生下孩子。 他是答应回来帮忙止战,却没忘记对方还是自己的情敌。 “你骗人!父皇是不会骗柔儿的!” “那我背着你娘又是怎么回事?”他倒是报复上瘾了,挑眉又问。 “母妃的脚受了伤,你只是好心帮助……”小丫头的声音越来越轻,没了主意。 “既然你明白,又不怀疑你父皇,莫非是责怪你娘了?”叶景元就是不愿说出“母妃”二字,凌寒早已不是那个人的妃子。 “不、不是的……” “够了!”凌寒肃然,随后叹了一口气,对怀柔道:“柔儿,对不起,娘不该骗你的,娘的确是去了蒙古,至于原因,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思及此,凌寒的鼻头又开始泛酸。 “好了好了,远儿,你带柔儿进屋里玩,娘和你姨还有要事商量。”阿善想无非就是小孩子闹脾气,就让远儿带着柔儿,远儿很是听话,把还噘着小嘴的怀柔前进了屋里。 此后,阿善把那门口的两人迎了进去,也给凌寒请了大夫,接着进入正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善皱眉问道。 凌寒将大致过程同阿善讲了一遍,阿善时不时看看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叶景元,觉得难以置信。 “他真的愿意帮我们?”言罢,又看了叶景元一眼,像是看到了仇人。 “嗯,所以现在我们来找朱明轩,就是想让他带我们进宫的。” “可是……”阿善青颦微蹙,“明轩目前不在京城。” “不在?!”凌寒惊道。 “昨日我在整理书房的时候找到一封密函,信的内容好像是要找一个人,可是明轩和我说他是奉命去江南巡查,可是兵荒马乱的,他一个文官需要巡查什么?阿寒,你说明轩会不会出事?”她激动地握住凌寒的双手。 “找人?找什么人?” “好像是一个叫秋……秋……啊!是秋少棠!” “秋少棠!?”凌寒惊道。 “怎么?阿寒你认识这个人?” 何止是认识,还有不少瓜葛,好歹也是曾经共患难的人,怎会不认识? 可是话说回来,为何会有密函要找秋少棠? “密函,密函在哪里?让我看看!” “等一下,在我房里。” 很快,阿善将密函拿了来,拆给凌寒看,凌寒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错,密函的内容的确是要找秋少棠,却没说明理由。 秋少棠向来是行踪不定的人,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始终没看出什么端倪,只是那字迹既熟悉,又陌生,还有那印鉴,不会有错,是华苏的,只是为何这字体不像从前那般苍劲有力,反而多了几分虚浮,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她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你说这是从宫里接到的密函?” “嗯。”阿善如实点头,又问:“怎么了?” “没事。”她合上信纸,“我想既然是皇上派去的,明轩应该不会有事。” 听到凌寒这番话,阿善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阿善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他们的呢?看了这封信后,她觉得更有必要尽快进宫了,只是朱明轩不在,又该怎么办呢? 凌寒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来。 “对了,阿寒,除了明轩这件事,宫里最近发生了许多怪事。”阿善说。 “怪事?” “听说丞相大人近日收了一名义女,还是从宫里出来的,你说如今局势,萧大人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突然收义女了?而且一收还是一双。” “宫里出来的?” “嗯。” “哎呀!我怎么把萧大人给忘了!”凌寒突然想起,这个萧大人当年是京天府的府尹,与自己还有些交情,或许可以找他帮忙。 “阿善,麻烦你再替我多照顾柔儿一些日子,我再去找萧大人试试。” 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宫,实在不行,就算翻墙她也要进去! 不等阿善留她用膳,她已带着景元奔赴丞相府。 ------------ 第一百零九章 憔悴损 更新时间:2012-01-06 丞相府内。 “青儿,真的是你?”凌寒与景元来到丞相府,招待他们的不是府里的下人,而是他家小姐,也就是萧别年新认的义女。 青儿见到凌寒的时候,也是错愕不已,凌寒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青儿快步走到她面前,“娘娘,您怎么来了?”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对了,萧大人怎会认了你和浓儿作义女?那皇上呢?我临走时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他的么?”凌寒抓着青儿的衣袖,青儿垂眸不知从何处说起。 她深吸一口气,“自从娘娘走了之后,皇上的眼疾加重,以至于到最后……” “最后什么?”她紧张道,心中隐隐不安。 “皇上他……已经看不见了。”青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凌寒浑身一颤,倒退了一步,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叶景元从身后扶住了她。 “太医,太医那儿怎么说?” “张太医说这是皇上自幼带着的病症,沉疴多年,如今已是回天乏术。”青儿哽咽道。 凌寒知道,华苏哥哥的眼睛向来不好,尤其是到了夜晚,别人能够看得见,可他却如同半个瞎子,只有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才能像一个正常人。 而如今,就连他白天的希望老天爷都要剥夺,究竟是为何,为何要夺走他的一切! “青儿,带我进宫,我要去看看他!”她激动地站了起来,也不顾脚上的疼痛。 “娘娘,奴婢做不到……”她摇了摇头。 “什么叫做不到,那萧大人呢?他是朝廷命官,一定有办法的!” “只怕义父大人也是爱莫能助,皇上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皇宫。” “他这是要做什么?是要把自己关死在里面吗?”凌寒急道。 “寒儿,你先别急,我们再想办法。”叶景元忍不住开口道,又扶她坐下。 凌寒推开他,“我能不急嘛!连青儿和浓儿都被送出了宫,他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凌寒开始慌了,莫不是要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 不行,她不能让他这么做! “青儿,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宫,你让我见萧大人。” “这……”青儿为难道。 “郡主,您还是放弃吧。”萧别年刚从宫里出来,一回到府中,便有人通报有一双男女上门求见,此时正在大厅。 萧别年心中多半猜到是谁了,方才也在厅外听到了一些他们之间的谈话。 凌寒见丞相大人出现,立刻转身去求他,“萧大人,我求求你,带我进宫吧!我给您跪下了!” 萧别年大骇,“郡主!您快起来!微臣受不起!” “大人若是不答应,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起来!”这倔强的性子,就连一旁的叶景元都被骇住了。 她郭凌寒跪天跪地跪父母,从不跪其余任何人,此刻,她正为另一个男人而跪比她身份低的人。 叶景元已不知,那个人在她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大人,你相信我,虽然我不能保证可以帮助丘启度过此次难关,可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此刻出现在这里,就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景元,大人你可还记得他?”凌寒指向站在一旁的叶景元,萧别年瞬时看去,先是一惊,随后恢复平静,似是明白了什么。 “郡主,您先起来。”萧别年缓了缓神情。 “请大人先答应我!” “好好好,微臣答应郡主便是。”萧别年有些无奈。 叶景元过来拉她,凌寒又说:“我与景元这次从蒙古回来就是特地来救丘启的,如今唯一的难处便是进宫,在萧大人心里,想必也是愿意帮助我们的吧。”方才使的苦肉计无非想让他亲口答应。 凌寒说的是实话,皇上把重要的人都送出了宫,无非是想自己独揽一切后果,无奈君命不可违,萧别年也正苦恼着。 想不到凌寒和叶景元在这时出现,叶景元又是蒙古人,想必知道对付敌人的方法,可他真的会为了丘启而出卖他的族人吗? 萧别年半信半疑地看向叶景元。 “大人若是怀疑我,大可不用答应。”叶景元冷言道。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凌寒是否会快乐。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不知王子殿下有何良策?”叶景元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虽然他们都说他长相丑恶,戴着面具,可从传言中分析他的打仗风格,萧别年又怎会不知那个人可能就是叶景元,丘启的威武大将军。 “先进宫。”叶景元一点也不让步。 萧别年又看向凌寒,凌寒微微颔首,示意叶景元可以相信。 萧别年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这个时候,有办法总是要试的,试过才知道好不好。 之后,萧别年带他二人去换衣裳准备进宫,经过青儿身旁的时候,青儿逾礼拉住凌寒道:“娘娘,拜托了!” 凌寒点了点头,没有看到青儿眼神里流转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宫门前。 “大人。”又是那两个守卫军,见到萧别年恭敬地行了礼。 萧别年一袭官服,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让道。 而那两个守卫军见到萧别年身后的两人,又问:“大人,这两人是……” “哦,皇上方才差了老夫去宫外寻花匠修剪梅华殿内的梅树,老夫生怕误了事,一出宫便将人寻了来。” 守卫军看向身着朴素的二人,又瞧见他们手上拿着铲子之类的工具,便没多作怀疑,放他们进去了。 凌寒一瘸一拐地跟着萧别年,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凌寒再也忍受不住脚上的疼痛,一崴,摔在地上,叶景元惊呼:“寒儿!” 他早叫她不要逞强,她就是不听,要是严重了落下了病根那该如何是好? “来,我背你。”叶景元正要蹲下,凌寒拒道:“你疯了不成,我没事,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 “怎么了?”萧别年听到动静,转身问道。 “没事没事,我们继续走吧。”凌寒强颜欢笑道。 叶景元心痛地看着她,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萧别年人虽老了,却不是瞎子,她的脸色都和那面粉差不多白了,还有头上的汗珠,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很不舒服。 “灵秀阁那边如今少有人出没,你再坚持一下,让景元背你去。”萧别年苦口婆心道。 “嗯。” 唉,都到了这份上,该帮的都帮的,这姑娘也确实不容易,自己受了伤还不忘回来,总算没有辜负皇上的一片真心。 萧别年如是想。 从灵秀阁去御书房,除了走正大殿,就必须从后宫方向走,后宫除了皇上、各位妃嫔以及宫人,大臣们不得进入,但情况不同,萧别年只能破例犯一次宫规了。 后宫的梅华殿又是离灵秀阁最近的,没有避免要经过。 看着几日不见的宫廷,宫人们却若无其事地各司其职,唯有梅华殿满目萧索。 凌寒没有让叶景元背着,而是改为搀扶。 到了梅华殿前,她停了停。 叶景元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巍峨的宫墙也抵挡不住里头傲雪盛开的梅花探出头来。 梅华殿…… 想必这里就是她五年来所住的宫殿,与那个恩爱缠绵的宫殿。 不知为何,他本该愤怒的心情顷刻化为冰凉。 “走吧。”凌寒觉得既然都已成为过去,没有必要再留恋什么。 叶景元回过神,准备扶着她离开。只是才迈出步子,听到里头哐当一声,有人? 凌寒立即停下,又是一声。 听青儿说过,自从她走后,这里除了她们姐妹俩打理,不会再有人去,如今她们姐妹俩正在丞相府,那这里头的人会是谁? “景元,扶我进去看看。”凌寒道。 如若没有猜错,这里头该是她要找的人。 “萧大人,你也一同进来吧。”她对站在殿门外的萧别年说。 萧别年摇了摇头,“微臣不便进去,微臣在这里等郡主。” 凌寒没有强迫,让叶景元扶她走了进去。 一步步靠近,心也跟着越来越紧张,声音是从她的寝宫发出来的。 打开门的刹那,只见一白衣男子低着头在地上摸索着,两人的影子盖在他身上,他看不见,却是听见了。 “谁?”他停下动作,警惕道。 凌寒直愣愣的看着他,他手里握着被打碎的花瓶碎片,指尖的血珠滴在地上。 那双润白修长的手不该做这些的。 凌寒捂着嘴,眼眶灼热。 叶景元也是惊愣地不敢出声。 “寒儿……是你么?”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却不敢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凌寒再也忍不住,放开景元的手,扑上去将华苏拉起,“是我,华苏哥哥,我回来了!” 他手一抖,瓷片掉落在地上。 “为何会这样?为何你会变成这样?”凌寒不敢承认自己看到的事实。 华苏一言不发,既喜又悲,喜的是,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悲的是,自己如今这般模样,有什么脸可以见她。 “华苏哥哥,你告诉我啊!” “你走,快走!”华苏推开她,不想她再回到这个是非之地。 “啊。”许是太用力,凌寒一不注意摔在了地上。 叶景元惊恐上前,去扶她,又怒向华苏,“我们好心回来帮你,你倒好,非但不感激,还伤害寒儿。”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叶景元不必遵守宫廷礼数,他本就不想。 “你是……”一听这声音,华苏又是一惊。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叶景元骂道。 “景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华苏哥哥说话?”凌寒惊道。 “你当他是你的华苏哥哥,可他未必将你当作是自己人。”叶景元哼道。 “你原本是我最强劲的对手,而如今却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他真庆幸凌寒回到了自己身边。 “当年那个风华绝代、智擒奸贼的皇甫忆君去了哪里?啊?” 凌寒虽气叶景元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他说的却都是事实。 “是啊,你若还当我是你的义妹,接下来就让我们共同面对,一起想办法。” “其实你们不来也无所谓,我已命燕斛率领五万火铳队去对抗蒙军,只要他们知难而退,这场战争便会平息。”华苏淡然道。 “火铳?”凌寒不解是为何物。 “就是一种威力十分强大的武器,顷刻间可将人和周遭的一切摧毁。”当然,也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原来你早有准备。”叶景元冷笑道,亏他们还不远千里,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看来是白跑了。 “既如此,华苏哥哥为何还要将青儿、浓儿送出宫?” 华苏愣着,那是因为他的眼睛,他一个瞎子,如何治国,给百姓安宁? 凌寒看着他一身的憔悴,除了心酸,再无其他。 ------------ 第一百一十章 退位让贤 更新时间:2012-01-09 “也许,从一开始这个位子就不属于我。”华苏目中空无一物。 “怎么不属于你?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若是不传位于你,还传给谁?你若不做这帝王,那谁来做?华苏哥哥,病了,可以请大夫医治,但是这天下不是谁都可以治的。”凌寒顿了顿,上前一步,又说:“待战事结束,我便去请方大夫来,她的医术可是明城数一数二的,我就是不信她也治不好你!” 她过去和他提过方大夫,那时他的眼疾还没有这么严重,况且宫里有那么多的太医,所以只好任他推辞。 而现在,他再没拒绝的理由,除非他是真的想要放弃自己。 “寒儿不必再枉费心思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想必我曾说过,这是自母体带出的毒素,若不是当年父皇将毒过到眼部,只怕我早已不再这个世上了。能活到现在,我已无遗憾,而这江山必须由比我更有能力的人来治理。”他说得淡如清风。 “华苏哥哥……” “我已将传位诏书交给刘公公,一旦停战,他便会宣读诏书。” “华苏哥哥!”凌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个人你也认识。”他勾嘴一笑,憔悴掩盖不了他温煦和风的笑容。 “是不是秋少棠?”凌寒大胆猜测。 华苏一顿,继而笑道:“没想到寒儿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听他这么一说,该是真的了。朱明轩被派去寻找秋少棠的行踪,可是像秋少棠那样的人若是不花点功夫,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找到? 而他,终究还是想将皇位让给他的堂弟。 时隔多年,凌寒再次想起那时在太尉府的“子衿枫院”,那一个风雨夜,院子里红艳的枫叶抵挡不住狂风骤雨的摧残,逐渐败落。 那一夜,莫府上下也一起随着那片枫林一起败落。杏姨静静地告诉她事情的起因,告诉她镯子的由来,告诉她莫子清做那一切的缘由,也告诉她秋少棠的真实身份。 晋王遗孤,原来华苏哥哥他早已知晓一切。 那一日,秋少棠潇洒地离开了京城,带着她的剑一同离开了,披星戴月,四处漂泊,他才是最自由、最快乐的人。 然而,他身上的血咒,是永远的噩梦。 这么多年,不知道是不是又会发作?那日,他虽开玩笑说只要不出意外,便能长命百岁,她也就信了过去。 现如今,竟是开始担心起来。 会不会……会不会他已经…… 她不敢再往下想,但愿朱明轩能够早日找到他。 “华苏哥哥,你真的要退位给秋少棠?”凌寒仍旧不放心。 “嗯,若是能找到他,我便会向世人宣告他的身份,恢复他世子的封号,再让刘德川和燕斛辅佐登基。” 他说得如此顺畅,想必这个念头已经想了很久了吧。 “那你呢?” “这么多年,娘的坟头也该去清理清理了。” 他从哪儿来,便回哪里去。 父皇已去,舅父不在,只剩他独自一人,除了回到寒冰谷,再无安身之所。 只是他心爱的那个女子,他再也不能拥有了,不,是从来没有拥有过。 “那柔儿呢?” 华苏浑身一颤,敛住笑意。 “柔儿见不到你该怎么办?她一定会发脾气,一定会吵着见她的父皇。”凌寒还是不希望他离开的。 华苏摇了摇头,恢复了笑容,道:“柔儿的父皇并不是我,寒儿,你不该一直瞒着她了,是时候该让他们父女相认了。” 闻言,凌寒忽然发现刚才不该说那番话的,如今……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叶景元终于再次开口,“寒儿,告诉我,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凌寒眼神闪烁,有种做错了事的心虚。 “对不起,我霸占了她们母女俩这么多年,柔儿她是你的骨血。”华苏代凌寒回答。 “什么!”叶景元惊道,又回头质问凌寒:“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凌寒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否认。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叶景元怒道。 “是为了我,她觉得这些年亏欠了我,便把她与你的女儿留在我身边,孤身去蒙古寻你。” 殊不知是他亏欠了她。 “对不起,景元,我知道我不该骗你,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 “什么叫没有其他办法?你可以为了他来找我。”他指向华苏,“居然还欺骗我,你让我不要骗你,那你呢,你又何尝没有骗我!” 叶景元是真的生气了,她怎么可以拿柔儿的身世来欺骗他? “不,我并不是有意骗你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愤怒使他完全看不到她眼底的伤痛。 “柔儿只有十年的寿命。”华苏不忍道。 “什么?”叶景元惊愕。 紧接着,华苏将事情的始末与他一一说明。 …… 叶景元终于明白过来,为刚才的动怒向凌寒道歉。 “寒儿,对不起……” 凌寒眼中已是噙满泪水,原本以为可以忘记的痛苦却又在顷刻间涨满内心,她本想独自承受痛苦,又怎想多一份伤痛。 叶景元上前抱住了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傻瓜,为何要独自承受?她是我们的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要陪着一起,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是啊,那是她和景元的女儿,她怎可如此自私地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 感受到他们一家终于能够团圆,华苏欣慰一笑。 而在此时,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凌寒在叶景元怀里抖了抖,惊慌道:“怎么了?” “是火铳队,他们终于来了。”华苏苦笑。 “火铳队威力竟是如此强大……”他们远在皇宫都能感受到皇城外的动静,若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岂不是会受到牵连? “华苏哥哥,城外的百姓……” “放心,我已命人将他们安置妥当。” 凌寒松下一口气,难怪一路上是看不到半个人了。 他们坐在梅华殿静候佳音,殊不知外面战火连天。 在此期间,凌寒为华苏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因为彻夜的赶路,已是疲累不堪,躺在叶景元怀里睡了过去。 叶景元抱起她,将她安放在榻上,让她睡得安稳些。 怀柔,原来真是他的女儿! 他曾不止一次地期望那是他们的女儿,而不是丘启皇帝,她一次次地否决,他险些绝望,还要,他并没有放弃这个设想。 他静静地坐在塌边,端详她的睡颜。 静谧地寝殿,两男一女,不言不语。 过了半饷,华苏事先开口,“对不起,不得已要用此方法来伤害你的族人。” “行军打仗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你能想出如此特别的作战方式已是无前例可寻,若是这场仗你能赢,我想部日固德定会甘败下风。” “不愧是叶将军,如今依然留有大将之风!”华苏笑道。 “我早已不是什么叶将军。” “哦,我倒是忘了,该叫你王子殿下才是。”华苏改口道。 “不,我不是叶将军,也不是什么蒙古王子,我只是一个出生在穷人家的卖鱼小子,曾是郭夫子的门生,是她儿时的朋友,如今的夫君,柔儿的亲生父亲。”他的一双墨绿色眸子一点点放柔,幻化成漆黑。 华苏虽看不到他眼底的深情与温柔,却能用心感受到,因为那也是他爱着的人。 他们从没有争过,因为没有必要,她早在遇见自己时,喜欢上了那个卖鱼小子。 这一生,他是注定守候不住她了。 也罢,只要她能幸福,他受点伤又如何呢?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止战 更新时间:2012-01-11 战火连天,整整持续了五日之久。 此时,蒙古王庭内,部日固德坐在轮椅上听着将士的汇报。 “王爷,丘启军不知从哪里寻来了那么强大的武器,如今我军损失惨重,后果堪虞啊!” 部日固德置于扶手上的手轻颤一下,说:“那我军还有多少兵力?” “回、回王爷,只剩五千……” 部日固德沉默良久,才抖着声音说:“传令下去,立即撤退!” 部日固德没有想到皇甫忆君还留了这样一手,原以为在丘启内部布满了眼线,可以掌握他的一举一动,眼看就要成功,是谁,究竟是谁,出卖了他们! 部日固德恶狠狠地握住轮椅手柄,一用力,化为粉碎。 “王爷……”将士受惊道。 “赤那孟和,本王看在你阿娘的份上救你一命,你倒好,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反咬我蒙古一口!本王真是看错了你!” 部日固德将所有的罪责归咎到叶景元身上,殊不知背叛他的是另有其人。 “阿爸!” 阿云被部日固德关在房中数日,今早听到风声,说是蒙军惨败,便趁侍女不注意打晕了她,来问个清楚。 谁知才来,便听到这番话。 她的惊恐无疑给部日固德添加了烦恼。 “你出来做什么?”部日固德怒道。 “阿爸,您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您说孟和哥哥出卖族人可是真的?” 部日固德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又岂会去救他,还酿成了今日大祸!” “不,一定不是的!即使阿爸不救他,也不能否认他是蒙古人的事实,他是蒙古的王子,怎会为了丘启而出卖族人?” 不知是阿云过于单纯,还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她就是想要维护他。 “为了那个女人他都愿意为我左右,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 “可是,我腹中有了他的骨肉……”阿云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想以此让部日固德消去戾气。 谁知,“你还有脸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大夫开的那些安胎药全都倒了,又是怎么回事?” 阿云惊骇,阿爸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高娃,一定是高娃那个丫头!没想到阿爸一直都防着自己,长久以来,她都不曾意识到自己被监视着。 什么时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和哥哥回来后?还是更久以前? 阿云觉得无以伦比的寒凉,亏她还以为可以回到父亲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是呢,他似乎从来不曾当自己是她的女儿。 他把她带回来,曾想将她许配给其他部落的王子,她只是他用来巩固权势的工具! 若不是她用腹中孩儿要挟,只怕他是不会答应她嫁给孟和哥哥的吧。 呵呵,我的阿爸哟,如果我只是一个丘启京城的小乞丐,那该有多好。 阿云冷笑一声,“没错,我怀孕是假的,都是骗你的,我没有喝下那些药。” “哼,你屡次去军营找他,军机是不是你泄露的?” 阿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阿爸,“你怀疑我?” 看着她受伤的眼神,部日固德有一些懊悔,似乎刚才的话说得太严重了,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又怎会为了一个男子来出卖自己的父亲。 “阿云……阿爸……”他伸手,想道歉。 “别碰我!你不是我阿爸!”她挥开他,哭着转身而走。 部日固德激动地站起身,想拉住她,可是他的一双腿早已残废,终是没能抓住,重新跌坐到了破败的轮椅上。 他不想这样的,刚才他实在太愤怒,才说了那番话,他不想的,不想伤害阿云的,真的不想的。 可是,不想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这么做了。 彼时,丘启皇宫频频收到捷报,蒙军已撤退数里,眼看丘启就要反败为胜。 而此刻,华苏正坐在御书房内,手里握着一把白色棋子,暗自沉思。 “舅父,您真的生了一个好女儿,朕负了她,可她却在临走前还帮了朕一回,这份恩情您叫外甥如何偿还?”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他万没有想到,曾在纤羽殿与莫秦羽仅下了几盘棋,他对那冷暖玉棋子爱不释手,却不想夺人所好,也许他当时拒绝是对的,因为那的确不是普通的棋子。 莫秦羽离去的那一日,她在纤羽殿放了一把大火,他没想到她会为了不留痕迹地离开皇宫,制造假死。 那时,他还是有一丝丝的心疼的,毕竟那是他的表妹啊。 大火熄灭后,除了两具焦尸,几乎都化为了灰烬。 他命人收拾一些莫秦羽生前喜爱的物什作为陪葬之用,而他,也鬼使神差般地去了那座被烧焦的寝殿。 意外地,他在她的寝宫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冷暖玉棋子。 案桌之上,摆着一副棋局。 华苏走近,意外地发现棋盘并未被烧毁,他伸手摸了摸,惊喜地发现,这棋盘是生铁所制,烧不毁。 凌乱的棋局令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华苏的印象中,莫秦羽的棋艺并不差,又怎会摆出如此杂乱无章的棋局?还有,为何她在离开前还有闲情逸致下棋? 华苏对着眼前的棋局百思不得其解。 他坐在灰烬中仔细研究,就连侍女来唤他,都不曾见他离开。 那棋局,究竟有何奥义呢? 终于,经过一天一夜的反复思索,他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棋盘纵横交错,棋子落点疏散,毫无围攻之势,似是伺机而动。 这样的布局又有一些熟悉。 华苏仔细回想,记忆重叠。 是了,是丘启皇城的布局! 白子乃丘启重要地域所在,而那些黑子呢?她似乎是想对他暗示些什么。 当日,他便派燕斛逐一对号入座,没想到竟是意外的收获。 黑子,原来是蒙军的眼线所在,他在蒙军未侵入之前,将他们一一打破。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莫秦羽深处后宫,会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纵使心中疑惑万千,他也无从查探,毕竟,那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够打退敌人,又何必在乎使用什么手段呢? 也许,做帝王,就是该如此不择手段。 但是,他并未因此自得,而是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蒙军设了障眼法,削弱敌人的势力,降低他们的戒心,再乘胜追击。 终于,他们赢了,这场战争,断断续续,打了竟五年之久,终于是要结束了。 蒙古人称霸北方,又觊觎中原领土,可中原稳固的江山又岂是他想夺便能夺走的! 天下分合,有了前车之鉴,又何以轻率懈怠。 天下虽太平了,却也免不了止战之殇。 这一年春,两国和战。 休养生息的这一年,华苏终于有了秋少棠的消息。 那个每隔半个月便会出现在皇陵的盗墓人,没想到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 皇陵,又岂是那么容易进入的。 “怎么样?候到人了没有?”华苏问。 “回皇上,此人十分狡猾,就连御林军也抓不住他。” “对付他不能用强的,告诉他,皇陵中的人还活着。”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早已殡天?是属下落葬,亲眼所见。” “想必他是误会了。”误会了皇陵中躺着的人。 因为据探子来报,秋少棠的眼神是痛苦的,倘若没有猜错,他是将墓中之人误认作了她。 那一年,他命秋少棠保护凌寒,保护她远离莫子清的阴谋,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太尉叛变”一事后,他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故意让人放出消息,废了莫皇后,而改立梅妃为后,以他对凌寒的了解,一定是将落葬的莫皇后误认为是凌寒了。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只是请他进宫,仍需大费周章。 “你将这份信交给丞相,他会找人说服他的。”华苏把信递给燕斛。 燕斛领命退出。 是时候,该将一切了结了。 ------------ 终章 尾声 更新时间:2012-01-14 战争结束后的一年,华苏诏告天下退位,秋少棠在凌寒的劝诱下答应华苏登基为帝,恢复皇甫姓,改为皇甫昊,国号昌平。 “你真的决定离开?”皇甫昊似乎还不想接受自己变成皇帝的事实。 “嗯,已经决定了。”一袭白衣的华苏淡淡笑道。 “你这个样子,如何回去?”皇甫昊皱眉。 “皇上只需派人将在下送到白马镇,在下自有法子回去。” “好吧,既然你早已做好万全之策,我……朕也多说无益。”皇甫昊改口。 华苏笑,“一开始会比较不适应,习惯了就好。” “嗯。”皇甫昊点头。 从此以后,皇甫昊便是丘启的一国之君,而他华苏,只是寒冰谷底的一只闲云野鹤。 半个时辰后,皇甫昊命人雇了马车,亲自送他到十里亭。 而在十里亭处,一个妇人和一个男子正牵着一个小女孩等在那里。 “父皇!”小女孩远远地叫道。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华苏明显一愣,心想这一定是皇甫昊做的好事。 “你别‘看’朕,朕也是受人所托。”皇甫昊一脸无奈道。 “还叫父皇呢,该叫大伯才是!”妇人在一旁嗔怪道。 “对对,柔儿叫父皇叫习惯了,现在该叫大伯才是。”小女孩连忙改口,“大伯!”她蹦蹦跳跳跑到华苏的马车前,拉住华苏的手,眉眼含笑,可惜华苏看不到。 “柔儿是来送大伯的吗?”华苏笑。他本不想有人送他,尤其是她和眼前的柔儿,免得徒增伤感。 “不,柔儿和娘亲还有爹爹一起来,准备跟随大伯!”小女孩没什么心机,娘说什么,她也跟着说什么。 闻言,华苏愣住。 “是啊,我和景元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便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有柔儿陪着你,想必你在谷底也不会寂寞。”不知何时,凌寒也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们……”华苏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别推辞,要知道寒儿做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叶景元在一旁不知滋味道。 要不是看在女儿和妻子的份上,他才不会答应。 “是啊,大伯,柔儿好不容易和爹爹相认,可又舍不得大伯,大伯,您就答应吧大伯!”这孩子最会向他撒娇,一撒娇,他就开始六神无主,被钻空子,点了头。 “好啊,大伯终于答应了!”小女孩欢呼。 仅剩四年,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他也要回到寒冰谷找到救柔儿的方法。华苏如是想。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路,朕就在此与你们道别了。”皇甫昊适时开口,然后跳下了马车,骑上了一匹马。 凌寒感激地看了皇甫昊一眼,随后上了马车。还好马车宽敞,足以坐下他们四人。 皇甫昊目送他们离去,叹道:“这场梦,终于是要醒了。” 随后,驾马往相反方向而去。 凌霜寒雪傲枝梅, 春风过, 万物皆如一场梦。 属于皇甫昊的天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