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和亲公主 ------------ 第一章 沙漠遭行刺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过了玉门关,凉瑟的秋风显得更加萧索寒冷。眼前还未见沙漠,但或许是心理作用,迎面的风里竟有粗砺之感,磨刮得人脸蛋生疼。 胡小蛮掀开车帘,敏捷地跳下马车,怜儿急忙拿着一件白狐裘紧跟上来,细心地为胡小蛮披上。宇文泰的目光忍不住追逐上来。 守在夕颜殿的那一夜,是宇文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长乐公主。宫中人人都说长乐公主元锳出世时母妃就难产而死,母妃丽嫔身份卑微,亦无亲无戚,故而长乐公主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一棵长在墙角不起眼的小草,总是受到父皇的冷落。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长乐公主拥有绝世的美貌,因此反而带给宇文泰出人意料的惊人的视觉冲击,令他再也无法将长乐公主的容颜从脑海中抹去。 长乐公主元锳根本不是一棵小草,而是一朵艳丽又薄命的夕颜花。 然而紧接着,这一路护送公主,朝夕相处。宇文泰惊奇地发现这朵薄命的夕颜花完全不如传闻中的懦弱怕事,反倒活泼勇敢。每到一个新地方,她总要下马车到处走走看看,美眸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好像对一切都很有兴趣似的。她也从不亏待自己,再耽误行程,她也要让宇文泰去买到当地的美食让她品尝。因此,这段路程,倒走得比预计的时间要慢上许多日。 但她却似乎有意拖延,每每催促之时,她都一笑置之。 宇文泰暗地寻思,大约是怕嫁给狼王之故吧。也是!这般容颜,我见犹怜,嫁给粗暴野蛮的异族首领,确实可惜了。心底没来由发疼。 宇文泰摇摇头,赶紧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玉门关。可惜千百年后,后人却再也找不到玉门关的位置了。”胡小蛮感慨地说,纤纤玉指遥遥指向山谷下那一大片神秘的土地道:“宇文泰,那就是吐谷浑的地界了,对吗?” 宇文泰手按佩剑,身穿绣着麒麟图案的禁军统领武官服饰,暗红色的披风迎着山风猎猎飞扬。星目远眺,点头答:“正是。经过吐谷浑,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沙漠,那里就是突厥人的地盘了。公主要有心理准备,沙漠里起风时,风沙可能会让公主有点难受,明日还是将蒙面巾戴上,坐在马车里比较安全。” 胡小蛮回眸一笑:“宇文泰,你说得太保守了,那风沙若起,岂止是有点难受啊?蒙面巾根本起不了作用,今晚还是多做几个口罩妥当!” “口罩?”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胡小蛮看见宇文泰一脸问号的表情,知道说错话,忙解释道:“哦,其实口罩就是蒙面巾啦。只是给蒙面巾加工一下,多缝制两条带子,系在耳朵后面,让它更严实紧密地贴在脸上,才不会被风沙跑进口鼻,更好用罢了。” 宇文泰不禁微笑:“公主真是冰雪聪明,这也让你想到了。” 次日午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沙漠,为防万一,几乎人人都戴上了胡小蛮和怜儿连夜赶制的口罩。那口罩果然比蒙面巾更加好用些。宇文泰骑在骏马上,戴着胡小蛮亲自缝制的口罩,没来由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胡小蛮坐在马车内,忍不住掀起窗帘,偷窥着外面的沙漠风光。 天似穹庐,是那么湛蓝,又是那么低,朵朵白云像棉絮似的,软绵绵地飘游在蓝天中,令人想起了棉花糖。秋阳绽放出柔和瑰丽的光芒,将金黄的沙漠染得更加金光闪闪,熠熠生辉。那些细碎的沙,仿佛一颗颗金子似的。胡小蛮好想赤着脚在这片金黄的“地毯”上走一走,好好感受一番。偶尔,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还能惊喜地见到一株红火灿烂的胡杨树点缀。此情此景,令胡小蛮心境大好。 “其实沙漠也不是那么可怕嘛,比我印象中的沙漠好多了。”胡小蛮开心地回头对怜儿说。沙漠对胡小蛮并不陌生,以前抓捕嫌犯时跟同事去过一回,但印象中确实没有现在所看到的美丽。就连天空都没有蓝得如此彻底。 怜儿也觉得此话有理,她也正趴在公主的肩头看外面的风景,甚觉新鲜。但胡小蛮这一说,反倒提醒了怜儿。职责所在,半点也马虎不得,她忙探过手去,将帘子放下。 “你干嘛呀?”胡小蛮一脸不高兴。 怜儿正色道:“公主,已经到突厥地界了。阿史那首领随时会派人来接公主。公主可要端庄些才好,注意礼仪,千万不要失了我朝的体面。” 话音刚落,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胡小蛮忍不住又掀帘望去。 我的天!不知何时,远远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大群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他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蒙面,搭弓拉弦,瞄准和亲队伍,蓄势待发。 胡小蛮脸色大变,忙掀起轿帘,冲着已经持剑做好战斗准备的宇文泰大喊:“宇文泰,快给我一把剑!”混战之中,她需要武器自保。同时,只这一眼,也令她看清了形势。原来,他们是被包围了。骑马的蒙面黑衣男子足有二三百人,将他们团团围在沙漠中间,而且剑拔弩张,只待领头蒙面男子一声令下。 和亲队伍里一阵骚动,倒是胡小蛮显得冷静许多,不禁令宇文泰对公主刮目相看。他毫不犹豫地扔过去一把剑,同时惊奇地看见胡小蛮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胡小蛮果断地揪出马车内的怜儿,迅速拉着她跳下马车,滚进马车底下藏身。生死关头,可不是计较形像的时侯,她可不想沦为箭靶。宇文泰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隐约的笑,回头对着和亲队伍大喊:“大家不要慌张,趴下!趴下!” 然而话音未落:“嗖嗖嗖——”漫天箭雨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而至。 “哎呦”“哎呦”…… 躲在马车底的胡小蛮听到此起彼落的中箭哀嚎声,紧接着,又见到相继倒入黄沙中的侍卫,气得咬紧唇瓣,双目喷火。这简直是公开的大屠杀,仗着有箭了不起呀! 她发狠持剑钻出马车底打算帮忙惩凶,哪知刚钻出一个头:“嗖——”一支利箭闪电般从头顶射过,发髻应声而散。 披头散发的胡小蛮迅速低头钻回马车底,头皮一阵发麻。 “有箭果然了不起!” ------------ 第二章 如刀的冰眸 胡小蛮曾经想过到漠北嫁给一个陌生的突厥男人会是一件痛苦的事,却不曾想过要面对这样的腥风血雨。究竟是谁这么恨长乐公主,非要置她于死地呢? 胡小蛮左手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怜儿,右手紧握着利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她惟有催促自己振作。忽然箭声骤寂,但也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秒,立即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马蹄声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与此同时,狂风骤起,马车被几个蒙面男子掀翻了。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胡小蛮面对几柄刺杀过来的剑,从容不迫地持剑抵挡。为了保护怜儿,顺手将她推开,岂料怜儿却一个趔趄,滚落黄沙坡。但面对这么多高手,生死一瞬,容不得胡小蛮多想,尽管心系怜儿,也必须全神贯注于周遭的敌人,拼尽全力厮杀。 厮杀中,眼角余光瞥见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已经悲催地剩下不过二三十人,团聚在宇文泰周围浴血奋战。胡小蛮不禁感到悲从中来,鲜艳的血染满了黄沙,整片沙漠仿佛瞬间全都变成红色的。胡小蛮从未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不禁有些晕眩。 宇文泰见到胡小蛮无所畏惧的拼杀,惊讶于她直截了当、敏捷俐落、绝不拖泥带水的身手。这个长乐公主,完全与传闻不同,带给他太多震撼。他本能地拼杀过去,护在她周围,叮嘱道:“公主,千万小心!”那声音里竟含有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但是蒙面杀手太多了,个个武艺精湛怪异,以胡小蛮的武功,对付六七个可以,但数以百计,天啊!简直有点手忙脚乱。一不留神,手臂被刺了一剑,鲜血随着割裂的痛感喷涌而出。“你没事吧?公主。”宇文泰红着眼,冲过去一剑杀了那个砍伤胡小蛮的蒙面杀手。 然而,宇文泰受的伤又怎会比她少呢?寡不敌众,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 胡小蛮与宇文泰背靠着背应敌,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方才砍杀了半个时辰,手臂被对方的力量震得发麻,虎口隐隐生疼。鲜血顺着胡小蛮的手臂缓缓地向下流着。受伤的左臂渐渐麻木,胡小蛮全部的知觉只关注在眼前的蒙面杀手身上。 她一边心系怜儿的下落,一边绝望地看见近百人的送亲队伍只剩下他们两个孤军作战。血,一片殷红的血,狂风夹着带血的沙粒迎面飞来,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幸好胡小蛮戴着口罩,带血的沙粒不致于扑入口鼻,但扬起的长发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在风沙的纠缠下凌乱不堪!还有那件白狐袭,此刻已经沾满血污。 “宇文泰,能突围就突围吧。你轻功好,我们最好抢匹马。逃脱得了再去找怜儿。”胡小蛮侧脸向身后的宇文泰低语。 宇文泰闻言只“嗯”了一声,转瞬不见了。不过眨眼间,宇文泰已砍杀了数人,跨坐在一骑马匹上。他拍马掠过胡小蛮,将胡小蛮掠上了马背,牢牢圈在怀中,纵马奔腾。 哪知还没奔出半里:“嗖——”一声箭响,胡小蛮暗道不妙,宇文泰已后肩中箭,应声坠地。在坠地的同时,宇文泰犹不死心,用力一踹马臀,那马便狂奔起来。 “啊——啊——,宇文泰,我不会骑马!我不会骑马啊——”胡小蛮吓得小脸苍白,紧紧攥住缰绳大呼小叫。而那马却不会因为她的尖叫而停下。 当骏马跨过一座沙丘,高高抬起前蹄时,胡小蛮显些被甩下马,她紧紧抱住马脖子,大声尖叫。好不容易跃过小沙丘,眼前却突然杀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那沟壑足有五十米宽,天啊!马怎么可能跳得过去?但那马好像受伤了,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直往前冲。 胡小蛮这会儿倒不尖叫了,只是绝望地闭上眼睛,穿越前掉落悬崖死过一回,算了,就不在乎再死一回了! 可是?没有下坠的感觉,身子反而轻飘飘地腾空而起,真切感受到温暖宽阔的怀抱,好踏实好有安全感啊!胡小蛮猛地睁开美眸,却迎上一对深邃幽暗的冰眸,锐利如刀,犀利如鹰,冰凉如寒潭,深不可测,使人不寒而憟。 胡小蛮的马坠入了深深的沟壑,他却抱着胡小蛮稳稳地飘落在沙漠上。胡小蛮落在他的怀中,忘了挣扎,忘了会不会失礼。这个伟岸不凡的男子有股神奇的吸引力,吸引得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 他身穿一袭绣满金狼头的黑袍,腰间系着一条貂毛镶边金腰带。一头黑发用貂毛镶玉发带高高束起。玄色貂氅随风飘扬。背上背着金弓箭,腰间佩着金狼弯刀,威风凛凛。 至于这张脸,该怎么形容呢?那立体的五官像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完美绝伦。但奇怪的是,这绝世姿容却不能简单地用“俊美”两个字形容。那样黑浓的剑眉,那样深邃的眸,那样直挺的鼻,那样棱角分明的唇,那样刚毅的下巴,那样强健的肌肉,那样伟岸的身材,处处显得阳刚,显得粗犷豪放,锐利狂野,霸气外露,不自觉给人一种压迫感!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苍凉的寒气!就像一块千年玄磁铁,深深吸引住世人的目光。 他的酷,他的冷,他的伟岸,会令人忘记他的英俊无匹。 是的,好冷!胡小蛮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看着她的冰眸是那样寒冷,那样锐利,甚至带着一点——厌恶!她没看错吧?没等她再确认,那伟岸不凡的男子已经抽出自己的手,猛地站起来! “唉——” 胡小蛮刚想开口道谢!那男子却疾速跨上自己的赤鬃烈马奔驰而去,马蹄扬起一片黄沙,扬在胡小蛮早已脏污不堪的小脸上。 “该死的混蛋!简直是个大怪物!” 胡小蛮不禁开口骂道。那个人居然一声招呼也不打,一句话也没留下,救了她却又对她不管不顾,难道没看见她受了伤吗?难道没看见她的手臂还在流血吗?难道不怕她在沙漠迷路?被狂风沙给埋了吗? 既然出手救了她,为什么不救到底?难道任由她在沙漠里自生自灭吗? 胡小蛮忍着伤痛,撕下一片裙布,用牙齿帮忙着绑住左臂止血,然后迎着风沙往来时的方向艰难地迈步。不!她不能丢下怜儿不管,也不能丢下宇文泰不顾。怜儿会不会被风沙埋了?宇文泰中箭后会不会被那些杀手剁成肉酱?不,她一定要回去寻找! 秋阳早已黯淡无光,究竟是从哪里刮来那么多风沙?瞬间遮云蔽日,掀起一片血色的沙浪。在沙浪中,胡小蛮坚定地爬行着。 ------------ 第三章 金狼十三卫 胡小蛮连滚带跑地走了半里地,隐隐约约听见狂风吹送过来激烈的兵器格斗的声音。还在厮杀?胡小蛮竟有些欣慰,那至少证明宇文泰还没死!她加快脚步往前跑。 狂风渐渐停歇,呼呼的狂虐转为幽幽的呜咽。远远的,突然几骑蒙面杀手急速奔来,胡小蛮闪到一边,紧紧握住手里的剑。但那几骑蒙面杀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风驰电掣地掠过她身边,仿佛有点仓惶。 尽管如此,那骑为首的蒙面杀手忽然慢了下来,故意落在最后,猛然回马一箭直直向胡小蛮的面门射来。 胡小蛮在穿越前本是名女刑警,具有刑侦经验的胡小蛮天天和罪犯打交道,目光特别敏锐,也不肯轻易相信人。见他们驰过,却不敢掉以轻心。也幸亏早有戒备,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挥剑挡掉了这一箭。尽管如此,虎口依然被利箭的速度与力量震得虎口发麻。 那蒙面杀手如鹰鹫般的眼睛望了她一眼,并不再恋战,只管策马狂奔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胡小蛮心里透亮,他的仓惶而逃并非是因为怕她,那么是怕谁呢? 几乎与此同时,胡小蛮听见了四面八方隐约散去的马蹄声。蓦然,沙漠陷入了一片寂静,只留下了幽幽呜咽的风声。 胡小蛮忽然感到有些害怕,这一望无际的沙漠,突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厮杀已然结束,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浓。她离宇文泰越来越近,却越来越害怕,心跳得如擂鼓似的。她好害怕连宇文泰也死了。风沙渐霁,暮色渐临,这空旷的沙漠将人映照得特别渺小孤单,无依无靠的感觉令胡小蛮几乎崩溃。面对生死厮杀她可以从容以对,但她害怕孤独离索。 她扯起嗓子呼唤:“怜儿……宇文泰……,怜儿……宇文泰……” 喊声在沙漠里显得特别无力,特别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时侯。胡小蛮越喊越慌,越喊越心虚。宇文泰和怜儿会不会真的已经死了?糟了,她疾步跑了起来。暮色渐浓,入夜后更加难以寻找。她一边不停地呼喊,一边奔跑着。靴子陷入沙里,沙粒跑进靴子,硌得脚底生疼。 “哎哟!”她忽然被什么绊倒了,整个人往前趴了出去。双手硬撑起身,却发现双掌变成红色的。难道是血? 她坐了起来,看看身后,不禁心一懔,加快跳动起来。是尸体!放眼四周,哇!尽是那些蒙面杀手的尸体。 她迅速爬了起来,呼喊道:“宇文泰,你在这里吗?宇文泰!” “卑职在,公主!”宇文泰雄厚果敢却有点虚弱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胡小蛮喜出望外,随即传来另一个清脆欢喜的声音,瞬间令她更觉得有拨云见日之感。 “公主,怜儿也在这里!” 循着声音往前跑了几步,怜儿已奔迎上来,紧紧抱住胡小蛮,喜极而泣。 “太好了!公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胡小蛮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是的,怜儿,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怜儿激动地摇摇头。 怜儿是西魏长乐公主元锳的贴身侍女,与元锳从小情同姐妹,性格泼辣的她一向是懦弱的长乐公主的守护神。但如今,却完全反过来了。 懦弱的长乐公主元锳早在听说要嫁给极其嗜血暴虐的狼王后就上吊自杀了,谁都以为公主上吊自杀未遂,又怎知那是因为追捕凶杀嫌疑犯不慎坠崖的女刑警胡小蛮的穿越重生? 重生后的长乐公主却突然成了怜儿的守护神。 虽然胡小蛮与怜儿认识不久,但共经患难之后,那种相互依存的温暖情感却如火上烧油似的迅速燃烧起来。 怜儿突然心疼地惊呼:“啊!公主,你受伤了!?” 怜儿这一惊呼,令胡小蛮的注意力转移到伤臂的疼痛,她微一皱眉,旋即微笑着摇头,安慰道:“没事的。已经不再流血了。” 她越过怜儿瘦削的肩膀望去,宇文泰正收起打坐调息的姿态,从一堆尸体中艰难地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全身沾满血污,看得出来他身受重伤,但一下子竟辨不清他究竟受了几处伤。 “卑职失职。请公主责罚!”宇文泰竟跪拜下去,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胡小蛮吓了一跳,她可不习惯受这样的大礼,连忙上前扶起宇文泰:“快快请起。宇文大人舍生忘死保护本宫安全,何错之有?若不是你,只怕本宫早已魂归九天了。” “公主言重了。”高大俊朗的宇文泰看着公主的纤纤玉手搭在自己的臂上,脸竟微郝,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 胡小蛮才惊觉自己的行为在古时侯可要被当成放浪了,忍不住自嘲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这一笑,艳若夕颜。宇文泰竟看呆了,颇有情痴之态。那怜儿是个伶俐泼辣的丫头,见宇文泰此状,心中会意。她下意识挡在公主前面,戒备道:“宇文大人,如今公主和怜儿的命都在您手上,大人可要尽忠职守,不枉陛下平日对大人的器重!” “该怎么做,不劳你费心!”宇文泰冷哼,他一向心高气傲,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宫女来说教。 怜儿大怒:“你!哼,早知道刚才不帮你处理伤口,不帮你包扎了!” 胡小蛮看着四周那些被一刀割喉,中箭而亡的蒙面杀手,惊讶地问道:“是谁救了你们?这箭、这刀法,都凌厉得很!” 还没等宇文泰回答,怜儿便抢先回答:“岂止凌厉?公主,你不知道,简直就像天兵天将突然降临似的。当时,奴婢被你一推,滚落黄沙坡。奴婢费了好大劲才爬上来。可是等奴婢爬上来时,只见到现场一片混战,血肉横飞,奴婢都吓傻了。怎么都没见到公主,只看到宇文大人中了箭还在顽强地抵抗!奴婢想出去也是白白送死,只好躲起来。当时,奴婢还很担心宇文大人呢!” 说到这,怜儿忍不住瞪视着宇文泰,却以一种无限祟仰的语气紧接着说道:“可是?就在那生死关头,那些人就像天兵天将一样出现了,他们高大威猛,个个武功高强,骑术一流,箭术卓越。是他们及时救了宇文大人。他们骑着马奔来,动作好快呀。虽然只有十三个人,可是转眼间,好多的蒙面杀手就中箭倒下了。然后,他们双方就拼杀起来。虽然他们人数比较少,可是论狠劲,却是一点儿也不输给那些蒙面人。蒙面杀手却是一点也占不到便宜。” “他们是谁?”胡小蛮忍不住问道。 “金狼十三卫。”宇文泰终于开口了,眉头却是深锁着的。 “金狼十三卫?” “嗯,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武功、人数,特别是金狼头图案的出现,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一定就是“金狼十三卫”的头领。” “金狼头图案?”胡小蛮喃喃回应着,脑中迅速闪过一个伟岸不凡的身影和一双寒若深潭锐利如刀的冰眸。那人的腰佩弯刀不也有金狼头图案吗?甚至连他穿的黑袍也印有金狼头图案。难道他也是“金狼十三卫”其中的一个头领? ------------ 第四章 他是狼王吗 怜儿突然插嘴道:“是呀,公主。确实有金狼头图案。他们有金狼头的旗帜,还有金狼头的弯刀,背上背着金箭,金箭上也有金狼头的图案。” 怜儿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支金箭递给胡小蛮看。胡小蛮接过细瞧,果然,在箭羽的位置也有小小的金狼头。 “他们看起来好冷酷、好凶悍!不过,幸亏他们出现了,我们才能活着见到公主。特别是后来的那个男子,简直像个天神一样,连袍子都绣着金狼头的图案。他一出现,转眼间就杀敌近百。那些蒙面刺客一见他出现,都慌了神。死的死,逃的逃,就这样都散了。可奇怪的是,这些救命恩人一见蒙面刺客散了,竟然也走了。那个像天神一样的男子一挥手,另外十三个人就全都骑马像一阵风似的跑了。真奇怪,哪有救了人连招呼都不打的?一句话都没有,真奇怪!” 怜儿嘟着小嘴,一脸迷思。 胡小蛮心脏奇怪地跳动起来,怜儿口中那个“像天神一样的男子”莫非就是救她的那个像寒冰一样的男子。 她深深看了宇文泰一眼,宇文泰的眉头依然紧皱着。 “宇文泰,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胡小蛮没来由地劈头这么一问,倒把宇文泰吓了一跳。这个公主难道真能洞悉人心,亦或者只是冰雪聪明? 宇文泰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公主。 胡小蛮却叹了口气,坦然问:“告诉本宫,‘金狼十三卫’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后来的男子又是谁?或许正是他,救了本宫一命。” “他救了公主?” “是的,没有他,本宫可能已经被马摔死了。” “噢……”宇文泰似乎舒了口气:“公主,其实这些情况卑职应该向你禀告清楚。因为……所谓的‘金狼十三卫’便是阿史那部落的亲兵主力。每一卫都有一万士兵。十三卫便是十三万。每一卫的头领,个个高大威猛,骁勇善战,对阿史那忠心耿耿。卑职猜测,方才救卑职的就是‘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只是有‘金狼十三卫’头领出现的地方,一定有狼王阿史那。所以,卑职大胆断言,那后来出现的男子应该就是狼王阿史那。” “什么?他就是狼王阿史那!”胡小蛮还没反应过来,怜儿已经兴奋地大叫:“哎呀,原来宫里全是谣传,他哪是什么茹毛饮血的猿人怪物呀?简直长得英挺不凡,充满阳刚魅力呢!最重要的是武功卓绝,足以保护公主你呢!公主,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胡小蛮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知道他极可能就是狼王阿史那,心底的确激起异样的涟漪,原来,当时他丢下受伤的她,为的就是回去救宇文泰,和他的“金狼十三卫”头领们会合。 可是胡小蛮转念一想,涟漪瞬间消失,心底恢复风平浪静,甚至静若一汪死水寒潭。 她忘不了那双冰眸一闪而过的厌恶。他明明知道她是谁,但是,他厌恶她。这个认识令她的心沉到寒潭底去。 胡小蛮和宇文泰都沉默着,怜儿觉得奇怪,情不自禁问道:“你们,怎么啦?为何都愁眉不展?” 胡小蛮嘴角弯成一丝苦笑:“我的傻怜儿,有什么好开心的?未婚夫君救了你,却又不顺道接你回去,这说明了什么?明知道本宫和宇文大人都受了伤,不仅不救治,还把我们丢在这么荒凉的沙漠不管,这算什么?竟然连一匹马都舍不得留下呀!” 胡小蛮越说越气,声调情不自禁尖锐了起来。是的,她的心在颤抖,比这沙漠更加荒凉。她的马车、她的马、她的侍卫全都被杀手毁了。她只剩下怜儿和受了重伤的宇文泰。 夜暮已经降临,天地陷入一片浓黑,沙漠夜凉如冰,惟一的慰藉是穹庐上的点点星光。受了伤的她已经狼狈不堪了。她的头发、耳里、衣服里全都塞满沙子。她又渴又饿又冷又累,她该怎么撑下去? 胡小蛮摘掉口罩,她快窒息了,她必须摘掉口罩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宇文泰深深地凝视着长乐公主。公主所说的全是自己心里所想的,但他不忍心说出来,他不忍心让公主伤心。 狼王阿史那这样不珍惜公主,这样不重视公主,可想而知公主以后的生活将如何凄凉!可是公主竟是这样晶莹剔透,将这其中的微妙洞察得如此透彻。 “对呀!奴婢怎么没想到?”怜儿经胡小蛮一提醒,才意识到公主的处境,不禁皱起眉头,生起她口口声声颂扬的男子的气。 胡小蛮生性乐观,此时,为了安慰怜儿和宇文泰,反倒收起怨天尤人,轻描淡写道:“其实,这一切早该想到的。本是两国政治联姻,没见过面,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得到这样的待遇也不足为奇!入夜后,天气竟这么冷,本宫肚子饿了,我们还是赶紧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食物和水吧!否则,真会死在沙漠里了。” 宇文泰闻言,心中对长乐公主的倾慕又增加了一分。公主的坚强乐观,真的令他感到意外。 和亲队伍里本来就随行着太医和御厨。两马车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经过这场厮杀,太医和御厨死了,两马车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以及文房四宝、中原特产是魏文帝为长乐公主准备的嫁妆,也不翼而飞,连宇文泰和怜儿都没注意到是被谁掳掠走了。 在沙漠里行走,充足的饮水和食物是必备的东西。本来宇文泰预备了许多,如今却撒落开来。有的埋在沙里,不见踪迹;有的沾了血迹,看起来就令人恶心;还有的被马蹄踏碎,拣都捡不起来。 于是怜儿唠唠叨叨,愁眉苦脸。宇文泰又伤重难当,有心无力。他不仅后背中一箭,身上也被刺了四五剑,只不过都没伤及最要紧的五脏六腑,才勉强救回一命。但他之前失血过多,后来虽经怜儿胡乱包扎,止了血,却十分虚弱的。胡小蛮让伤重的宇文泰就地休息,以便贮备足够的力气继续赶路。 她耐心地在尸堆和沙尘里寻找还勉强可以食用的食物和水,一边鼓励着失去耐心的怜儿。只要找到一点,胡小蛮便欢呼起来,小心翼翼地拍去上面的尘土,高高兴兴地放入一个方巾做成的包袱里。 宇文泰凝望着公主的笑脸,一向不为情所动的他,此时心中盛满感动。但同时,也深深为公主的前途感到担心。那个无情的阿史那,会对她好吗? ------------ 第五章 找狼王算帐 胡小蛮他们在沙漠里走了一夜,又冷又乏,支撑着他们走下去的是各自心中的信念。宇文泰做为唯一的男子,做为和亲大使,做为侍卫统领,以拖累公主为最大耻辱。那股耻辱感支撑着他蹒跚着努力地向前行走。 怜儿从小与元锳长大,情同姐妹,她努力做到最好,只是她以为一向懦弱的公主居然变得这么无畏这么勇敢,公主自杀未遂后的种种表现令她由怜惜转化为敬仰,她甚至自惭形秽起来,如果连懦弱胆小的公主都能坚强地走下去,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应该是由她来保护公主,照顾公主的不是吗?怎么可以反过来让公主担心照顾自己呢? 至于胡小蛮,她感到自己手臂的伤口已经有点发炎了。沙漠的夜很凉,但到了第二天早晨,日出东方时,脚下的沙粒却变得滚烫起来。一冷一热的夹攻下,她已经开始感到水土不服,额头发烫。可是?她不能倒下!她就是要走下去,一直走进阿史那的牙帐,当面找狼王算帐!算帐的念头有多强烈,她就有多坚强! 到了第二天中午,终于有一支商旅队骑着骆驼经过。胡小蛮他们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请求援助。起初那几个商贾看到他们浑身是血,手持宝剑,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着实被狠狠吓了一跳。拒绝帮助。 胡小蛮连忙谎称是被打劫所致,又让宇文泰把身上的银两全部拿出来给他们,他们方转惊为喜。生意人最是见钱眼开,有钱能使鬼推磨,岂有不帮之理? 骑上骆驼后,在沙漠里又走了两日,终于到了阿史那部落。 沿途已经可以见到一些白色的帐篷、熙熙攘攘的市集交易和身着异族服饰的突厥人。到了有人的地方,胡小蛮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宇文泰整个人趴在骆驼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目,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怜儿,你快去打听阿史那的牙帐在哪里?”胡小蛮急切地吩咐,又转头拜托那几个商贾:“还要烦劳各位帮忙送我的朋友到阿史那的牙帐去。” 那为首的一位老商人热情道:“原来是阿史那的朋友,既是如此,也不用去打听了。我们知道狼王的牙帐在哪里,直接派个人送你们去就可以了。我们就在这市集里沽沽货再走。” 胡小蛮感激地莞尔:“如此甚好!有劳了!” 于是,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扶着宇文泰,带着他们继续前行。经过市集,又往西北方向走了半个时辰,方到了一片军营。胡小蛮惊讶地发现在沙漠中竟也有如此漂亮的一片绿洲。 绿洲靠近叶尼塞河,一个个白色的帐篷像一朵朵白云似的飘在绿洲里,风沙时袭时歇,惹得帐篷也时而纯白,时而土黄。而点缀于这些帐篷中的是统一服饰精神抖擞的突厥将士。他们腰佩刀,身背弓。有的笔直地站在帐篷前执守;有的正排成整齐的队伍在一大片空地操练;还有的在另外一个区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烤着羊肉。 胡小蛮仿佛闻到了烤肉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地叫,怒气也跟着翻涌上来。凭什么他在这里舒服快活,自己却要受冷挨饿? “姑娘,已经送到军营里了,我得回去了。军营是不允许陌生人擅闯的。阿史那的牙帐就在军营里面,中间那顶画着金狼头最大最坚固的帐篷就是。”少年和颜悦色地解释着。 胡小蛮利落地跳下骆驼,拍拍手道:“知道了,辛苦你了。”随后又指着宇文泰骑着的那匹骆驼道:“我朋友受伤了,就留下那匹骆驼吧!要多少银子给你便是。” 胡小蛮正要让怜儿取出银两给他,那少年却豪气地摆摆手:“姑娘之前给的够多了,不用了。那骆驼就送给你吧。告辞。” 少年笑着骑上骆驼走了。少年并非不爱银两,只是世袭了生意家族的精明,觉得胡小蛮既然与狼王认识,留个人情有益无害。 胡小蛮和怜儿牵了骆驼就要进入军营,军营门口的两个突厥士兵却执枪拦住了他们。 “大胆!这是长乐公主,是从西魏来的和亲公主,还不叫你们狼王亲自出来迎接。”怜儿站出来,一脸凛然,朗声喝道。 胡小蛮含笑瞟了她一眼,好样的!够资格当她胡小蛮的贴身侍女。她的侍女就该有这样的傲气和气势。怜儿与元锳性格一辣一弱,本是互补。但与胡小蛮凑在一起,却是半斤八两,真正合拍。 谁知那两个高大的突厥士兵却将眉毛一挑,托着下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轻蔑地嗤笑道:“哈哈哈……就你这付鬼样子,还是什么公主?别笑死人了。” “就是,全身脏兮兮,衣服破烂成这个样子,又是血,又是沙,你几天没洗澡了,像个叫花子,哪像什么公主?”两人肆无忌惮地狂笑。 “你们太过份了!”怜儿冲着他们怒吼,眼角余光却情不自禁瞟了一眼公主,果然早已面目全非,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这几天,水都不够喝了,哪来水洗澡?那绝世的容颜掩藏在沙尘与血污之下,干裂的嘴唇此刻又被咬得即将出血。 胡小蛮咬牙恨道:“这一切,还不是拜狼王所赐!你们滚开!待本宫进去找他算帐!” 那两个高大的突厥士兵亦敛笑正色厉声道:“我们狼王,岂是你一个叫花子说见就见的?” 说着说着,其中一个还胡乱推搡了她一把。胡小蛮大怒,反手一个擒拿将他的手臂强扭到背后去,他不得不弯下腰唉唉大叫。另一个士兵见状,上前一刀劈来,胡小蛮反身一个后空踢,踢飞了他手中的刀。 趁他们还没缓过神来的空档,胡小蛮一溜烟跑进了军营,风中传来她的大喊:“怜儿,在那儿等我,别害怕!我一定要见到阿史那,讨个说法!” 胡小蛮跑得飞快,捉贼捉惯了。从小到大,参加学校、区里、市里、省里的各种赛跑,她都获得第一名,只差没参加过国家级比赛,如果参加,估计也能得奖!她听见了风声,听见了军营门口的那两位值勤兵拼命追上来,边追边喊的声音。 少年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她边往军营中间跑,边寻找着那顶最大的印着金狼头图案的帐篷。忽然间,她咧开嘴笑了。其实并不难找嘛,抬眼望去,那帐前竖着一根高高的金狼头旗帜的方向一定就是了。 可就在她喜出望外的时侯,被惊动的突厥将士突然出现,从四面八方涌出,持刀包围了上来。胡小蛮大惊失色…… ------------ 第六章 快点叫住我 突厥人果然长得与汉人不同,个个高大威猛,如狼似虎,轮廓立体分明。 特别是站在正中的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他的穿着比别的士兵奢华些,身披玄色披风,披风的底部绣了一圈金狼头图案。胡小蛮揣测着,他定是“金狼十三卫”当中的某个头领。此时,他带领着突厥士兵向她步步紧逼。 抵死顽抗,十个胡小蛮都不够砍。好汉不吃眼前亏,胡小蛮可没那么笨。她嘿嘿干笑了两声,果断地将手中的利剑入鞘,抬起骄傲的小尖下巴,昂首而立,凛然道:“本宫乃西魏长乐公主元锳,要见阿史那,请将军通报。” 那头领闻言停下脚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胡小蛮,冷笑道:“既是公主,岂能如此落魄?” 胡小蛮亦冷笑着回讥道:“不是落魄,而是落难!至于所遭何难,本宫认为将军一定清楚得很。素闻狼王及其所率领的金狼十三卫皆骁勇善战,令人闻风丧胆!但本宫却在突厥境内遭此劫难,和亲队伍荡然无存,唯剩三人。本宫的落难难道就不是狼王的耻辱?如果连你们都要耻笑本宫的落难,那世人又该如何耻笑狼王?” 铿锵有力的质问令那头领哑口无言,情不自禁收起傲慢的态度。 “好一个伶牙利齿的落难公主!”突然响起一个雄厚低沉却又冷冽锐利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冷冷地霸道地穿透你的耳膜。 突厥士兵闻言自动让开一条甬道。但那人却不从甬道走来,胡小蛮盯着甬道的瞬间,视线突然一暗,如一片阴翳遮蔽了日光。再睁开眼帘时,玄色貂氅在眼前撩开,一张如大理石雕刻出来的既精致又刚毅的脸庞落入眼帘。 怜儿形容的没错!他真的如同天神一般。 他站在她的面前,是那么伟岸不凡!在他的映衬下,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高大英挺的头领立刻缩小了一号。他依然束着貂毛镶玉发带,穿着绣满金狼头的黑色锦袍,系着貂毛镶边金腰带,佩着金狼弯刀,外罩一件玄色貂氅随风飘扬。一身装束和几天前初见面时不同的,只是背上少了金弓箭。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一双皎若寒星,冰若寒潭,锐如鹰隼的眼眸直直盯着她。那样放肆,那样狂野,那样霸气,不自觉给人一种凛然的威压! 胡小蛮不禁心跳加速,暗自承认这的确是一个酷毙帅呆的家伙!但是…… 思及这几天在沙漠里所受的苦,那些被无辜杀死的侍卫,还有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的宇文泰,一股怒气就如同火山一样不可抑制地爆发了:“你就是狼王阿史那,是不是?” “正是!”简洁有力的两个字,似乎连话都懒得说。他态度傲慢,神情不屑,语气轻蔑。 “正是?”胡小蛮自尊深深受损,如连珠炮弹似地怒吼起来:“好啊!狼王果真如狼!‘正是’像你这样的冷血动物才会做出那样冷酷无情的事!你既然救了本宫,为什么要任本宫自生自灭?你的金狼十三卫头领们救了宇文大人,为什么又不顺便将他救回来?难道你没看见他身受重伤,已经奄奄一息了吗?你为什么这么残忍?这么冷血?换作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见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受了伤的陌生人,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为什么你却无动于衷?” “不想救就不救。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阿史那深邃的冰眸紧迫盯人,眸光锐利、寒冷、不带任何感情,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是如此。 胡小蛮气结,瞠目结舌仰视着他。一个人若耍起无赖,不讲道理到极致时,的确令人束手无措。 胡小蛮忍不住绞紧双手,咬牙恨道:“既然漠视本宫,认为本宫可有可无,为什么又要千里迢迢求婚于西魏,与西魏和亲?如此作为岂不是多此一举?难道真是为了两国永绝兵戈?本宫领略过狼王你的待客之道后,断然不会如此天真!” 阿史那的冰眸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闪逝之快令人疑心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倒是棱角分明的唇角勾起的那抹讥诮和不耐,是那么明显。 “本王这么做自有本王的道理,何必告诉你!” “很好!”胡小蛮寒到心底,捏紧剑柄的手心里布满冷汗,也许是气到极点,声音和手居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已没什么话好说!阿史那,既然你没有诚意和亲,本宫绝不勉强!和亲之事就此作罢!本宫马上回西魏禀报父皇。不日你我就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吧!还请狼王好自为之!” 说罢,胡小蛮抬起高傲的小尖下巴,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往军营外走。那股气势高贵不可亵渎,那些突厥士兵不知不觉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胡小蛮将背挺得直直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但她的心却是忐忑的,这样孤注一掷的赌气到底对不对?她边走边在心里呐喊:阿史那,快叫住我吧!快挽留我吧!快唤出口吧! 如果阿史那不挽留她,她该怎么办?她已经体力透支,疲惫不堪,实在不确定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支撑着她再次走出沙漠,回到西魏。她也不确定回到西魏后,她的“父皇”会不会因为她所受的屈辱而与阿史那兵戎相向。 她与她那所谓的“父皇”虽然仅有一面之缘,却已能够洞悉他是个懦弱的君主,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害怕阿史那的威胁。要知道,阿史那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部落酋长。所谓的“狼王”,只不过是他在灭掉铁勒部之后的自封,是他在成功登上突厥可汗宝座之前一个过渡封号而已。但从这个自封的封号,也能清楚地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可是魏文帝,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所谓的“父皇”,做为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竟如此畏惧一个小小的部落酋长!虽然这与阿史那的骁勇善战有关,但与魏文帝的懦弱无能也有莫大的关系! 还有昏迷不醒的宇文泰该怎么办?若不能得到大夫的及时救治,必死无疑! 所以,此刻,胡小蛮捏紧手心,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快叫呀!阿史那,快叫住我!她惟一的赌注,只是因为她相信,像狼王这样具有野心的人,不会无的放矢,不会去做无聊的事,一定有一个重大理由逼着他不得不与西魏和亲! 她寄希望于这个不得不的重大理由,他能开口叫住她! 惟有这样,她才能挽回失去的颜面!也惟有这样,往后她和怜儿留在这里的日子,才不会叫人轻视,任人贱踏! ------------ 第七章 激怒阿史那 胡小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就要走到军营门口了。她的脚步越走越沉重,但为了自尊与骨气,她并没有慢下脚步,难道……就这样走了?胡小蛮终于迈出了军营。那个该死的阿史那!竟然真的没有出声唤住她! 那双悲伤的美眸一看见焦急等侯的怜儿,立刻泛起了泪花。她无声地上前搂抱住她,泪眼凝望着伏在骆驼背上昏迷不醒的宇文泰,凄婉道:“怜儿,如果要你陪我流浪天涯,你愿意吗?” 怜儿慌道:“怎么啦?公主,为何说这种话?你见到狼王了吗?他怎么说?” 胡小蛮无力地摇摇头。如果她赌输了这一局,必须回西魏的话,她宁可就此亡命天涯,也不回到皇宫去。 “长乐公主!狼王有令,请长乐公主回牙帐说话!”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既冷傲又爽朗的声音,颇为熟悉。 胡小蛮闻言大喜,佯装镇定,迅速拭去泪珠,回过头来,看见来人正是那名方才围捕她的头领。胡小蛮愣愣地看着他,整理着心中的情绪。 那名头领见胡小蛮没反应,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再次拱手道:“末将是金狼十三卫大统领颇黎,参见公主!请公主回牙帐说话!” 胡小蛮端着公主的架子正色道:“原来是颇黎将军!本宫随你回牙帐也行,但请派人速去请大夫为宇文大人治伤,不可再拖延,除非你们真的希望他死!” 颇黎看了宇文泰一眼,点头道:“这是当然,请公主放心,把宇文大人交给末将吧!”随即回头吩咐两名士兵将宇文泰送到军医那里去。 “公主,请!”颇黎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胡小蛮见宇文泰得到救治,放下心来,昂首阔步走在前头,怜儿紧紧跟了上去。 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步入狼王的牙帐了! 阿史那威风凛凛地坐在正中央一张大大的虎皮王座上,下首左右两列坐满了人。不管年老的或者年轻的,不管是文官或者武将,全都向胡小蛮和怜儿投来异样的目光。然后不时有人捂着嘴偷笑,彼此窃窃私语,对阿史那即将迎娶这样的王妃感到不可思议。 阿史那满意地勾起一丝隐约的诡谲的笑意,这就是他所期望得到的反应,这就是他救了长乐公主却又将她置于沙漠不理不睬的原因。但这个原因,他怎么能对长乐公主明说?长乐公主越邋遢,越衣冠不整,越与之无法匹配,他就越有理由将婚期无限制地拖延下去。 胡小蛮深知自己此刻的模样!她面对众人的嘲笑报以一笑了之,不去做无谓的追究和辩白。她现在并不想追究什么?暂时也没本事追究什么!只是既然知道了长乐公主在阿史那心中根本无足轻重,那么,她也没必要将他这个冷酷无情的人放在心上。 所以此刻,她只想要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有大夫治疗自己和宇文泰的伤势。胡小蛮根本不理睬众人的窃笑和阿史那紧迫盯人的冰眸,上前不卑不亢地问道:“狼王,请本宫回帐究竟有何话要说?” “本王既然求亲于西魏,就不会食言。只是如今公主刚刚蒙难,恐受惊过度,就请暂时歇息一段时间,待伤势复原之后,再择吉日成亲吧。”阿史那言语比方才和气许多,却依然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对成亲并无多大热情似的。 胡小蛮闻言倒松了一口气。其实穿越到这个朝代,住在皇宫或者漠北根本无所谓,她在意的只是会嫁给一个陌生男人。如今,这个男人却说要延期完婚。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胡小蛮不禁眉飞色舞,甚至唇角噙笑:“一切听从狼王安排。既然如此,本宫累了,就请狼王安排一个地方让我们歇息。我们的行李和嫁妆全都不见了,需要重新添置一些衣物,也需要好好洗个澡,吃一顿饱饭,还需要大夫为我们疗伤。如果不介意的话,派个熟知这里的奴婢来侍侯本宫就更好了。” 她的眉飞色舞、轻描淡写,令阿史那心底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快。他可以目空一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底,却绝不容许有人漠视自己!而偏偏这个公主,一听自己要延期成亲,似乎很开心! 阿史那深邃的冰眸更加冷冽了!他突然有了惩罚这个胆敢漠视自己的公主的念头,冷笑道:“放心,本王会为公主好好安排的!” “啊!对了!”胡小蛮突然想起来:“还有,那些在沙漠里行刺我们的人到底是谁?请狼王务必查清。不管狼王心底乐不乐意娶本宫,在名义上,本宫仍是狼王您未过门的王妃。欺负本宫,就是不将狼王放在眼里!狼王若忍得下这口气,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本宫从此以后就要过得战战兢兢了!如果没有人有能力能够保护本宫,请狼王赐给本宫一些武器,本宫只好自己保护自己!” 阿史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明显能见到怒火燃烧在他冰若寒潭的眼眸里,终于使它们有了一点人性的温度。胡小蛮心底更乐了。原来激怒他如此简单!他越生气,她就越开心。谁叫他见死不救,任他们在沙漠里自生自灭。 阿史那的确怒了,这个什么长乐公主,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居然质疑他的保护能力! 他走下虎皮王座,缓缓逼近胡小蛮。胡小蛮感觉到了他寒气逼人,凛然霸气的威压,他高大伟岸的身体就像一座山似的向她逼近,他强壮健硕的手臂即使在衣服下也能明显感觉到肌肉突起,似乎一伸手就能将她揉碎。他的文武大臣们全都噤声,情不自禁为长乐公主捏了一把冷汗。待他逼近,一向面对凶杀嫌疑犯都无所畏惧的胡小蛮居然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阿史那在她面前立定,那双冰眸俯视着对上她的美眸,距离只余寸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魅惑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的炙灼,她的心脏顿时砰砰直跳,快到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 ------------ 第八章 比做王妃好 阿史那终于开口了,那是冷冷低低的怒吼。他还是在压抑自己,在他看来,轻易被像她这样平凡无奇的小女人激怒实在是件可耻的事。 “无知女人,你知道什么?若不是本王及时救你,你认为,此时此刻还有机会站在本王面前伶牙利齿吗?长乐公主元锳,你不过是生长在皇宫温室里的花朵,想要做本王的王妃,还要好好磨炼一下。听着,从今天起,你就住到马场去。马场里所有的活你都必须跟着做。不经过一番磨炼,将来如何能与本王并肩作战,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好大的口气!原来你真的是有狼子野心!”胡小蛮忍不住脱口而出。她从来不懂得圆滑,直率坦诚,所以从前就老是得罪上司,可她就是没想到,得罪上司最多不得升迁或者丢工作,得罪狼王可是会丢命的。 幸好,阿史那并不想要她的命,他反而勾起一丝诡谲的魅笑:“狼子野心?嗯,就是狼子野心又如何?本王从不掩饰。就请公主在马场里好好过吧!除了必须干活外,其他一切要求照准。记住,只要你在马场里好好待着,不到处乱跑,就没人动得了你。颇黎,保护公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带公主去吧!” 颇黎站出来领命。 怜儿心急如焚,拉着公主的手壮着胆子上前对狼王道:“不,狼王。请狼王收回成命。长乐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岂能住在马场,甚至还要干活?这万万不可!” 怜儿当然着急,在西魏皇宫,长乐公主即使再不受宠,也不可能让她干粗活,而且还住在马场。 胡小蛮立刻上前制止怜儿求情,却故意用阿史那听得到的音量不屑道:“怜儿,不必为本宫求情。本宫乐意住在马场,这样的日子多自由,比做王妃好多了。” 言毕,不敢再回头看,她迅即硬拉着怜儿的手急急步出牙帐,明显感觉到后背已经被阿史那的眸刀割得体无完肤…… 颇黎先带胡小蛮去大夫那儿包扎受伤的左臂,顺便接回宇文泰,一同去马场。宇文泰在大夫的治疗下已经苏醒过来,他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地请罪,深深自责,愧疚于没有尽到保护公主的职责。怜儿嘴快,将狼王对公主的安排说了。宇文泰立刻要去找狼王拼命,讨个说法。颇黎拦住他,两人交起手,胡小蛮挥剑化解,挡在两人中间。 她抓着宇文泰握剑的手,柔声安抚道:“听本宫的话,宇文大人。其实,这样的安排也正合本宫心意。不用勉强去嫁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不是更好吗?在马场里,可以离狼王远远的,可以自由自在,这才是本宫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凝望着公主那充满向往的热切美眸,宇文泰的心莫名悸动,听到公主不爱狼王,他竟产生一丝莫名喜悦。他不懂得这是为什么?但公主说服了自己。他开始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坏事。 宇文泰收剑入鞘,深深凝视着胡小蛮道:“只要公主开心,卑职遵命就是。” 眸底自然流露的深情落入颇黎深邃的眸中。突厥人的五官都很立体,颇黎根本就是小一号的阿史那,一样帅气,一样挺拔,只是缺少狼王那种唯我独尊的霸气,缺少那种像千年玄铁般的寒冷,缺少那种纵然置身于一大堆帅哥中,依旧能令人将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的魅力。 颇黎不禁疑惑地瞟了他们两个一眼,难道他们俩人有私情?可是?又不太像。若有私情,怎么会这样毫无顾忌?不过宇文泰眼底的深情骗不了人,或者,仅仅是宇文泰对公主单方面的仰慕。可即便如此,这种感情也是很危险的。 颇黎意味深长地提醒胡小蛮:“公主,请恕在下直言。这里是漠北,狼王是我们阿史那部落和铁勒部落至高无上的首领。虽然突厥各部落还未统一,我们的狼王还没有登上汗王的宝座。但就我们目前的兵力和土地面积,绝不会比西魏少。是否吞噬西魏只在狼王一念之间。若要避免两国生灵涂炭,还请公主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多加慎重才是!” 胡小蛮和宇文泰闻言沉默了下来,颇黎的语气并不傲慢,而是语重心长的提醒。胡小蛮奇怪颇黎的转变。之前,他在她面前可是很傲慢的呀。 胡小蛮正这样想着,马上就得到了答案。只听颇黎道:“我钦佩公主的勇气和胆量,刚才在牙帐里胆敢与狼王针锋相对,甚至讥讽他,激怒他。要知道,我们这里可没有人敢这样做。狼王的惩罚一向都极为严厉残忍。所以,在下还是要劝公主,以后这样的事情少做为妙。激怒狼王,只可一,不可再,狼王可不如你想象得那么有耐心。” 胡小蛮点头笑道:“多谢颇黎将军提醒!如果狼王也像颇黎将军这样心胸广阔,肯讲道理,本宫又何需跟他计较?” 颇黎道:“如此甚好!我带你们去马场吧。”离去时,他又细心地吩咐大夫每天按时到马场为长乐公主和宇文泰换药。 马场很大很大,在更靠近叶尼塞河的一块草原上。离阿史那的牙帐大约有七里地。骑马一柱香的工夫就到了。对于一心扩张版图的阿史那来说,没有什么比士兵、武器和战马更重要的了。战马,作为最重要的三样作战宝贝之一,阿史那当然要把它们养在水草充足的地方。也幸亏如此,胡小蛮一来到马场就兴奋得一蹦三尺高,那欢呼雀跃的模样比小孩子吃了糖果更加兴奋。 胡小蛮连日在沙漠中苦捱,受够了沙尘暴的苦楚,一见到草地和绿水,难免反应过度。但看在其余三人眼里,却是将他们心目中的“公主”形像尽毁。怜儿更是张大了嘴巴,这也太不像从前的元锳了。 这么大的马场,拥有几万匹战马,自然早就有人负责打理,也有士兵负责守卫马场。如今因为公主驾到,颇黎便从自己亲领的金狼十三卫当中的第一卫拨出两千人于马场驻守,自己每天也会亲自到马场巡视。 马场靠近胡杨林的地方建了一座院子,红墙黄瓦,颇有中原建筑特色,原先是为狼王准备的别苑。这会儿,就让给长乐公主她们住了。颇黎安排好一切后,便离开了,只说会安排人送饭菜和洗澡水来。 等待热水洗澡的时侯,胡小蛮信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间,却立刻惊呆了…… ------------ 第九章 墨笔饰真颜 天啊!两马车从西魏带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文房四宝、生活用具满满堆了一屋子,房间内简直没有插足的余地,都堆到门口来了。一推开门,掉下来两箱,差点砸到胡小蛮的头。幸好胡小蛮练过,利落地接住。原来,那些嫁妆竟是被狼王带回来了! “哼,算你有良心。物归原主,没有见财起意。”胡小蛮喜出望外,嘟着樱桃小嘴喃喃自语。 “是啊!”背后传来的附和声吓了她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怜儿。只见她笑得合不拢嘴,甜滋滋地说道:“看来狼王也没那么坏嘛,至少不会贪小便宜。公主,有了这笔嫁妆,我们的日子就能过得好些了。” 胡小蛮也眉飞色舞,轻笑着刮了下怜儿的小俏鼻。 两人开心地嘻闹着,胡小蛮忍不防一抬头,却见宇文泰站在院子里直勾勾地凝望着她,不禁微微一愣,道:“宇文大人,你伤得那么重,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 宇文泰苦笑:“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见到公主嫁妆完好无缺,卑职总算放下心来。 胡小蛮点点头,远远地看见一个中年美妇带着几个侍仆端菜进来。 一闻见饭菜香,胡小蛮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直叫。 那个中年美妇年约三十岁左右,大眼高鼻,体态丰满,丰韵犹存。她施施然向胡小蛮走来,略一施礼道:“参见长乐公主。我是负场管理马场的饲养官,我叫努尔古丽。狼王吩咐过了,以后公主的饮食和日常工作的安排都由我来负责。公主有什么问题,尽可以到帐篷来找我。现在,请公主吃饭吧!洗澡水就为各位在房间里备好,今晚就早点休息。明早卯时,公主和这位叫怜儿的小姑娘要早起帮忙做饭。听见没有?” 努尔古丽并没有正眼瞧他们,抬着高傲的下巴,自顾自叽哩呱拉说完,居然也不等人回应,扭身转头便走。只留下几个侍仆在房间里忙活。 “什么嘛!真失礼!”怜儿嘀咕道:“这个叫什么努尔古丽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个小小饲养官,架子竟这么大!” 胡小蛮倒不介意,也顾不上介意。此时此刻,她早已筋疲力尽,就想着快快吃完饭,早点洗澡歇息。她好想念好想念床的滋味!怜儿利落地招呼那些侍仆将饭菜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子上。又招呼着将公主的澡桶也放到她房间里去。公主的房间早已被嫁妆填满,看来今晚公主只能跟她凑合着过一夜了。 三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一餐,各自回房去。 怜儿自然而然地伺候胡小蛮洗澡,又是试水温,又是撒花瓣,又是动手为胡小蛮解衣宽带。胡小蛮极不自然地推开她的手道:“让我自己洗吧。怜儿,你看你,脏兮兮的,你也去洗吧。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怜儿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跟公主一样,灰头土脸。于是笑着说:“那好吧。公主,是你自己叫奴婢洗的,可别怪奴婢哦!” 两人各自宽衣,泡进澡桶里。 胡小蛮舒适地靠在桶壁上,一边惬意地洗澡,一边笑眯眯地对怜儿说道:“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马场里相依为命了。不要总是自称‘奴婢’‘奴婢’的,我听不惯。以后,我不自称‘本宫’,你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们是好姐妹,只以‘你我’相称,可好?” 自穿越以来,这种拗口的称呼折磨得自己够呛。只不过为了在狼王面前端着公主的架子,以免被人欺负,才不得不这样自称。如今诸事已尘埃落定,前无进途,后无退路,只有靠自己,做回胡小蛮了。 怜儿瞪大杏眼,急道:“这怎么行呢?多没规矩啊?” 胡小蛮不以为然道:“怎么不可以啊?皇宫有什么好,跟坐牢似的,我早就不想当公主了!至于王妃,看起来狼王一点也不喜欢我,他要和亲纯粹是政治考量,那又何必自讨没趣?再说,像他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就算他真想娶我,我也未必肯嫁。我们就暂时先在马场里待着,看看形势,要是大势不妙,我们就溜回中原去,随便到哪里都好?我当捕快养你,或者当个赏金猎人。要是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开个酒楼客栈,当个女掌柜也不错。你觉得呢?” 怜儿不可思议地盯着胡小蛮,像看怪物似的,脑子里被胡小蛮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给搅乱了。这哪是过去的公主啊?她越来越看不懂公主?但这些日子相处,她知道如今的公主十分有主见,她即使反对也根本没用。只得点点头,顺从道:“好吧。总之公主去哪,我就去哪。” 胡小蛮嫣然一笑,顺手拈了一瓣花瓣扔过去逗她:“呵呵,奖赏给你。怜儿总算没自称‘奴婢’了。很好!继续保持!” 怜儿笑着抬手挡住脸,出于本能也捞起一瓣花瓣掷过去。花瓣一脱手,怜儿就后悔,这样对公主不敬,要是在皇宫里被人知道可是要被赐死的。胡小蛮没想到她会还手,瞬间被花瓣直接击中额头,贴在眉心间,宛若在眉心点了一朵梅花,煞是好看。 “啊——”怜儿大惊,却见胡小蛮不气反笑。那已经洗去厚厚一层血污和沙尘的绝美俏脸笑得倾国倾城,千娇百媚。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又如黄莺出谷般动听。 怜儿不禁看呆了。叹那容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看那神态,几许娇媚,几许天真,几许刁蛮,几许风情;观那肌肤,冰肌玉体在热气蒸氲下,如雪凝脂中透着粉红的娇嫩,几乎能拧出水来。 怜儿突然长叹一声:“哎,假如白天狼王阿史那见到的是公主现在的模样,一定会为公主的美貌神魂颠倒,那样我们就会好过些了。起码不用到马场里受罚,说不定他还会马上和公主成亲呢!” 胡小蛮闻言并不得意,反而愣住了。是啊!元锳这张绝世的容颜我见犹怜,万一阿史那见色起意,要和她成亲怎么办? 阿史那明明不爱公主,如果仅仅是为了美貌而成亲,胡小蛮可不愿意。罢了,既然阿史那见到的是她邋遢的丑颜,那就让她继续扮丑下去吧。反正,狼王一点也没把她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介意。 一个时辰后,铜镜里的胡小蛮依然浅笑倩兮,但双颊和鼻翼却陡然增添了好多黑色雀斑。她放下墨笔,推开自制的染料,又取出一个口罩为自己戴上。 “唉!公主,难道你就真的这么不想嫁给狼王吗?”怜儿叹了口气,不解地问:“还有,既已扮丑,何必又戴口罩多此一举呢?” 胡小蛮眨了眨澄澈狡黠的双眸,嘻嘻笑道:“你懂什么?口罩就是为了遮丑用的,有了口罩遮丑,反而会令狼王更加深信不疑。这叫双重保险!” 双重保险?怜儿摸了摸脑袋,耸耸肩,完全有听没有懂。 胡小蛮抚触着口罩,蓦然陷入沉思,她想起沙漠里初见阿史那时,也戴着口罩。假如当时,狼王见到元锳那绝世的容颜,会不会对他们好一点,愿意把他们接到阿史那部落,而不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胡小蛮突然紧咬唇瓣,在心底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想什么呢?想到哪里去了?胡小蛮,你真肤浅,见到大帅哥就心猿意马,把持不住了吗? 如果阿史那真是因为元锳的绝世容颜而喜欢自己,那样的喜欢有什么好令人高兴的嘛!胡小蛮,你醒醒吧…… ------------ 第十章 神秘朱古力 突然,胡小蛮觉得身体一阵寒凉,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却抓不到被子,只得将身子缩成一团,再次探手去寻,却拉到了另一只手。那手,比冰还寒,会不会是鬼手? 胡小蛮心底一骇,猛然惊坐起来。黎明微弱晦暗的光线中,床前一双棕褐色中泛着浅绿的“猫眼”直直瞪着她。“啊——,鬼呀!”胡小蛮本能地失声尖叫,缩向床内,压到了熟睡到流口水的怜儿。怜儿挨痛惊醒,看到床前的人影,也吓了一大跳,跟着尖叫起来。 那双“猫眼”闻听叫声顿时大翻白眼:“快起来!已经过了卯时,还睡得像猪似的!赶快起来做饭,整个马场的人都等着吃饭呢!今天第一天,就饶了你们。明天早晨过了卯时还不起床做饭,就罚你们一天不准吃饭!限你们半柱香时间马上到厨房来。” 严申厉命完,照例抬着高傲的下巴,转头扭身便走! “唉——,原来,是那什么朱古力呀!”胡小蛮一抹冷汗,又躺回床上去。 “公主,不是朱古力,是叫努尔古丽呀!” “管她什么朱古力,还是努尔古丽,总之有了这个凶巴巴的女人,我们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突厥是一个肉食民族,马牛羊肉是他们的主食。第一天的早餐,努尔古丽亲自教导胡小蛮和怜儿做突厥食物。烤了一大堆的牛肉,一大堆的羊肉,又准备了饼饭, 酥乳, 刺蜜和饭后葡萄。胡小蛮虽然只能用一只手干活,却学得兴致勃勃,就当出外旅行,体验一回异族生活。 胡小蛮一边烤肉,烤熟了顺手便往嘴里送,偶尔还送到怜儿嘴里。 努尔古丽怒容满面地奔来,本想发脾气,但看了胡小蛮的吃相后,立刻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红艳丰满的唇瓣勾起一丝讥诮,冷笑道:“哼,没想到堂堂一个西魏公主,却长了一张麻子脸。丑也就罢了,偏偏还这般粗俗低鄙,吃没吃相,站没站姿,跟我们这儿的奴仆没什么两样,难怪狼王不要你,把你罚到马场来干活。长乐公主,就凭你这付尊容,想嫁给我们狼王,就别痴心妄想了!” 胡小蛮冷不防被她一顿猛训,愣怔了一秒。连颇黎都对她毕恭毕敬,一个小小饲养官凭什么这种态度? 她立刻腾一下站起来伶牙利齿地回呛:“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朱古力阿姨。恐怕痴心妄想的不是本宫,而是你吧?你刚才的话怒中拈有三分酸,难道是你看上了狼王?或者你根本跟狼王有私情?不过朱古力阿姨,别忘了,本宫纵然貌丑似无盐,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与狼王门当户对!狼王说过,择日与本宫成亲,可并没有说过不成亲。至于你,就算比本宫美貌又如何?只不过是一个小小饲养官,凭什么在本宫面前放肆?” “你……”努尔古丽那张美艳的脸涨成棕红色,更像“朱古力”了,她气疯了,顿了顿,终于找到词来怒斥:“什么朱古力阿姨?我叫努尔古丽,你胆敢对我不敬,我必定向狼王禀报,狼王一定会重重罚你!你们两个听着,从明天开始,你们的工作就是准备一天三餐,还有,早上要喂战马,带战马去饮水,下午要为战马洗澡。若有怠慢,定当惩罚。” 努尔古丽看着胡小蛮和怜儿目瞪口呆的样子,得意地冷笑一声,顿了顿,又厉声说道:“动作麻利点吧!待会甸密和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要到马场来练骑射,你们做完饭以后就去喂他们的战马。出了什么差错,今天就不许吃饭。” 努尔古丽说完,又照例扭身转头便走了。 怜儿气愤地大叫:“什么嘛,公主,这不是把我们当仆役使唤了吗?” 胡小蛮望着努尔古丽那丰满曼妙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喃喃:“这个朱古力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无视公主?一个小小饲养官,凭什么向狼王禀报,狼王就会听她的话?难道她真是狼王的情妇?嗯,我一定要查清楚。” 怜儿突然探过头来眨眼道:“公主,在查清楚之前,我们一定要快点将肉烤好,然后去喂马,否则的话,真的没饭吃了。” 胡小蛮听说,立刻拿个盆子过来,将烤肉、饼饭、刺蜜、葡萄装了满满一盆,回头对看得目瞪口呆的怜儿道:“你烤完肉自己先吃饱些再去喂马吧。我待会儿就去找你。” “诶……”怜儿一头雾水地唤她:“你去哪里?”但胡小蛮匆匆离去,甚至来不及回答。 她用一只手抱着食物奔回别苑,径直到宇文泰的房间。伤重的宇文泰依旧在沉睡,胡小蛮蹑手蹑脚地进去,将那一大盆食物轻轻放在桌上,再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胡小蛮步出院子,从腰间取出口罩戴上,径直往马厩飘去,她的步伐轻盈,悠闲自在的如同蓝天上的白云漫步苍穹。初秋的漠北凉风透骨,但草原上清新的青草香味和满眼葱翠依然令人沉醉。胡小蛮仰头细眯着美眸,忘我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对了!把蒙面巾戴上就对了!长得这么丑,就别丢人现眼了!长乐公主,这辈子你休想嫁给狼王!” 那个傲慢尖锐的讥讽声又从背后响起,胡小蛮一回头,正对上那双棕褐色中夹杂着浅绿的“猫眼”,努尔古丽的性感而丰满的朱唇微微上扬,轻蔑的讥诮显而易见。 “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你烦不烦?”胡小蛮几乎要翻白眼了,无可奈何道:“本宫嫁不嫁狼王轮不到你来管。若是朱古力阿姨你想嫁的话,有本事就嫁去呗,别总是阴阳怪气地吃这种干醋!失陪了,本宫没空,要去喂马了!”言毕,转头便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的,你只配喂马!元锳,有我努尔古丽在的一天,你就乖乖地一辈子留在马场当仆役吧。”背后传来的吼叫声整个马场都听得见。 唉——,初来乍到,就莫名其妙结下了一个“仇家”,以后该怎么混呀?当秋阳的光芒刺入胡小蛮仰望的美眸中时,她瞬间迷茫了!前方的路该如何走?昨天似乎还很清晰,今天却又找不到方向。 不,人活在世上不能没有方向,不能过一天算一天。既然老天爷安排让她穿越到这个时代,那么,她就要从头开始,在这个时代里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还有,人活在世上也不能没有朋友。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四处树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是谁会成为她的朋友呢?颇黎大统领?可以吗?他看来像个好人! ------------ 第十一章 第二次搭救 胡小蛮到了马厩,才发现马厩有多大――足足两亩多的地。一排排的马房,整整齐齐排列着。洗马的仆役大约有二三十人,另外还有十名驯马师,难怪一顿早餐就得烤那么多肉!不过,即便如此,每人分到的活也不轻松,因为战马实在太多了。 胡小蛮很快就发现怜儿,怜儿就站在第一排马房前面,正在喂一匹黑色骏马。 “公主――”怜儿兴高采烈地挥手。 胡小蛮含笑走近她,经过第一间马房时,眼角余光却瞟到了一匹战马,十分眼熟,她不禁停下脚步。对了,是赤鬃烈马!狼王的赤鬃烈马! 她在沙漠中曾经惊鸿一瞥,那艳红的鬃毛那么漂亮,那么刺眼,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令人无法漠视它(他)的存在,牢牢锁定世人的目光。 胡小蛮忍不住伸出未受伤的右臂,轻轻抚摸那漂亮的红鬃。 只是手方触及,胡小蛮就后悔了!――这赤鬃烈马好不配合,竟同它主人一般难以相处! 它突然扯开嗓子啾啾嘶鸣,嘶鸣声响彻云霄,双耳警惕地竖起,前蹄高扬,人立起来。胡小蛮大骇:“啊――”她本能地往后仰,口罩下的俏脸顿失血色,美瞳紧缩,被深深的恐惧占据。 赤鬃烈马发起飙来,岂容人思考与逃跑?不要说胡小蛮顿时腿软迈不开步,就是跑得动,也已经来不及了。赤鬃烈马两只矫健有力的前蹄高高扬起,一旦落下,马蹄可要严严实实地踏在胡小蛮后仰高耸的酥胸上。 “公主――”刚才还在兴高采烈打招呼的怜儿,此刻的呼唤已蜕变为尖厉惊恐地狂喊。 几乎在她奋力奔向胡小蛮的同时,电光石火之际,空中突然真的劈过一道“闪电”。那道“闪电”直劈过来,准确无误地捆住她的纤纤细腰,不知被谁一攥,纤柔的身子堪堪从马蹄下抽离,而后腾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被拽到一个宽阔健壮安全的怀抱。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胡小蛮还没从恐慌中回过神来的时侯,已经稳坐马鞍上。低头一瞧,环住她纤纤小蛮腰的竟是一条长一丈有余的金色马鞭,同时环住的还有一只健壮有力的胳膊。 他是――,胡小蛮的心跳频率犹如小兔乱撞,似曾相识的男子阳刚气息!似曾相识的寒气迫人!似曾相识的宽阔厚实的胸膛!那魅惑灼热的气息撩拨着她敏感的耳际,同时却听到了他低沉雄厚却又能穿透你耳膜的怒责。 “该死的婆娘!凭什么惹我的阿烈?你活得不耐烦了!” 阿史那抱着她策马朝前奔了几步,至颇黎面前猛然停住,将她拦腰随手一掀,轻轻松松地将她抛到颇黎的马上,颇黎接过,胡小蛮安稳地落坐于马鞍上,怀抱着她的男子换成了颇黎。一种挫败的耻辱感涌上胡小蛮的心头。 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货物,被人摆布传递。而那声“婆娘”,在她的耳里听来是那么粗俗,那么野蛮,那么刺耳! 她咬紧唇瓣,美眸灼灼的紧紧的不服气的盯着阿史那。 那伟岸不凡的男人策马狂奔,从奔出来观看这一剧变的努尔古丽手中捞过一支套马杆,紧紧追向那已经失控,发了疯似的胡乱狂奔乱撞的赤鬃烈马。赤鬃烈马所经之处,一片摧枯拉朽地破坏,仆役与士兵四处散开躲避。 阿史那所骑的骏马虽然高大,却远远追不上赤鬃烈马的速度。所以当他竭尽全力策马狂追至套马索够得着的范围内时,他就果断出手,挥动套马杆,利落疾速地抛出套马索,精确无误地套住赤鬃烈马的脖颈,同时借力腾空,瞬间跃至赤鬃烈马的背上。 阿史那丢掉套马杆,攥紧缰绳试图让这匹野性难驯的烈马停住。可是赤鬃烈马并不买主人的帐,它摆臀扭身,上窜下跃,发了狂般试图将它的主人甩下马背。 胡小蛮看得胆战心惊,蓦然它回过身,暴睁着铜铃大眼,狂奔回来,向胡小蛮的方向发起进攻,一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 颇黎镇定自若,一夹马肚,缰绳一甩,迅即带着胡小蛮策马狂逃。然而才奔出一小段路,他便停下来,调转马头好整以瑕地看着来路。 胡小蛮惊奇地发现,刚刚还发了疯似地狂奔乱窜的赤鬃烈马,此刻却停了下来,温驯地低下头,任由主人轻轻用缰绳责打。 “怎么?那马……阿史那究竟是用什么法宝制服它的?”胡小蛮忍不住好奇心,惊叹地问出口。 “温柔的抚触。”颇黎轻声道。 胡小蛮忍不住颤怵了一下,温柔的抚触?那块寒冰,那块千年玄铁,他会懂得温柔的抚触? “温柔的抚触?那怎么可能?”她喃喃的,愣愣的,这五个字比让她听到阿史那生吞一头大象更令她觉得不可思议。 颇黎忍不住唇角上扬,豪迈道:“怎么不可能?阿烈同它的主人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颇黎踩着马蹬,下了马,随即将胡小蛮抱了下来。胡小蛮看见阿烈用它的长舌不断舔舐主人那轮廓深邃冷俊刚毅的脸庞,而阿史那粗躁的毛绒的大手也在漫不经心地抚顺赤鬃烈马那漂亮红火的鬃毛。他一直凝视着阿烈,他侧着立体如大理石雕刻的俊脸,看不清那深邃的冰眸里是否盛装柔情。但从整体的姿态和关注的程度以及大手耐心地反复抚理的动作,都能够令人强烈感觉到他对阿烈的宠爱。 “这匹赤鬃烈马是狼王的座骑,是……是别人送给他的,他一直视若珍宝。阿烈只肯给努尔古丽亲自喂食和洗刷。以后,长乐公主还是少惹它为妙!否则,性命难保!因为没人驯服得了它,只有阿史那。”颇黎好意提醒着胡小蛮。 胡小蛮还没来得及回答,狼王已经欺身至眼前,随之覆上来的是一片遮日的荫翳和逼人的寒气。很突兀,很迅猛!这团黑影是如此高大,如此迫人窒息。胡小蛮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她努力表现得无所畏惧,但狼王的气势和怒吼确实吓人。 “该死的婆娘!本王警告你!以后离阿烈远点!它不是你能碰的!一个连马都不懂得骑的女人,凭什么碰我的阿烈?凭什么当本王的王妃?这已经是本王第二次从马蹄下救了你!本王发誓,绝不会救你第三次!你好自为之吧!” 言毕,阿史那玄色貂毛披风一甩,冷酷地离去! ------------ 第十二章 拜师学骑射 怜儿追至面前,关切地上下打量关心着胡小蛮:“公主,你没事吧?”声音里颇有余惧。 胡小蛮咬紧贝齿,没有回答,心中却早已轰雷阵阵、汹涌澎湃。 没错!狼王说的没错。这是他第二次救她的命了!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地从马蹄下救了她!按理,救命之恩自当感恩戴德。可不知为什么?她真的感激不起来。被狼王心不甘情不愿救了之后,又要被他鄙夷如斯,糟贱若此,令她气到真宁愿死了拉倒! 她怔忡地望着阿史那骑上赤鬃烈马,径直奔驰往骑射场去。 紧随其后,一字形排开的是十二骑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个个俊朗帅气,英姿勃发,好有气势!他们装束如同颇黎,皆披着黑色披风,披风的底部绣满一圈金狼头图案。此时,在沙漠凉风的吹送下,十三件玄色披风飞扬在空中,像一面面凯旋的旗帜。旗帜上,一群金狼头在吡牙叫嚣。 陡然,叫嚣的金狼头幻变为阿史那深邃冷竣盛气凌人的脸庞! 哦!不! 胡小蛮懊恼地回过神来,蓦然紧紧拽住身旁那位正要蹬上骏马随后赶去的颇黎。猛力的动作来得突然野蛮,颇黎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他无奈地立在马旁看着胡小蛮道:“公主,我必须赶去骑射场操练,不得有半点耽误的!” 她的美目定定地盯着他,坚定地开口请求:“颇黎将军,请你收我为徒!我要跟你学习骑射!” 颇黎愣住,呐呐道:“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公主你是什么身份的人?!狼王不会答应的!” “你不要让他知道就行!求你了!”胡小蛮再次恳求。 颇黎断然拒绝:“这不可能!长乐公主,我不能私下收徒,更何况是狼王的…… 你别白费心机投机取巧了,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狼王!再说,我自己也不愿意有任何事隐瞒狼王。” 好个忠心的将军!胡小蛮会意地点点头,她不再强求,只淡淡抛下一句:“既然如此,我自己去找他谈!” 话音刚落,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奔向骑射场。 她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学会骑马和射箭!她再也不要承受狼王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救命之恩了! 从前,她在警校枪法都得第一名,她就不信,学习射箭有多难!骑马、射箭是突厥人必备的本领,宛若现代警察开车、开枪的必备技能,身为女警,岂能不会?人应该与时俱进,入乡随俗。如果在命运的安排下,她不得不在这个时代这个民族里混,就得先学会这个地方的谋生之道。 她不要再让任何人瞧不起她,视她如敝屣;她不要再屈服于烈马的铁蹄下;她不要再面对蒙面杀手的行刺束手无措! 胡小蛮跑得飞快,看得颇黎和怜儿目瞪口呆。 “公主――” 颇黎跨上骏马追赶,迎着渐起的寒风大喊:“长乐公主,等等!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将来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可贺敦(王妃),狼王的女人,颇黎可不敢惹!再说,胡小蛮这样主动去请求,点名让他当她师父,要是让狼王误会他与她走得近乎,那可就糟糕了! 颇黎心急火燎地赶上,将马拦在她面前,跳下马,伸出手臂拦住她,劝道:“没用的,长乐公主,狼王不可能会让你跟我学骑射的。我们很快就会攻打敕勒部,操练任务繁重,特别是我。怎么可能抽出时间教你?” 胡小蛮却不与他争辩,瞅见他跳下马,立刻欺身过去,一脚踩上马蹬,跨骑上去。她握紧缰绳,死赖着不下来,灼灼的美眸直视颇黎,威胁道:“颇黎,你带我去!否则,我就自己骑,摔死作罢!” 胡小蛮高高扬起马鞭,作势抽打。 “等等――”颇黎表情虽甚无奈,但当他从胡小蛮手中夺过马鞭时,声音却颇为爽朗:“好吧!我带你去。骑射场就在马场内,离这里不远,马上就到了。” 漠北汉子毕竟豪爽,尽管有顾忌,却没那么多纠结。 “谢谢师父。”嘴甜的胡小蛮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颇黎情不自禁嘴角噙笑,他飞纵上马,将胡小蛮圈在怀中。驾马的同时,他尽量不接触到胡小蛮,但这很难。况且胡小蛮身上特有的少女体香幽幽传来,淡淡的清甜的香味在鼻底萦绕,令他觉得有点尴尬,却又有点留恋。 颇黎是狼王最忠心最信任的头领,是狼王的左膀右臂,和狼王的关系亦臣亦友。狼王的心事他懂,他知道这个西魏长乐公主即使顺利和狼王成亲了,也是极难受宠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始终拒绝不了胡小蛮的请求。是她的伶牙利齿、勇敢无畏打动了他吗? 不,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在她的身上,他看见了一种从未在女子身上发现的东西,但他却说不清楚是什么。 仅仅驾马奔了半柱香工夫,很快,高高跨坐马上的胡小蛮已经能够看见,不远处的草地上那一字形排开的英姿勃发的头领们。他们全都身背箭囊,刺着金狼头的箭羽露在箭囊外头。他们全神贯注拉开弓弦,一遍一遍地射击。而在他们的对面,远远的七八十米左右的距离排列着一排箭靶,每一个箭靶的靶心仿佛都承载不了利箭的重量,在渐起的狂风中摇摇欲坠。 “哇!简直是箭无虚发,百发百中!”胡小蛮忍不住赞叹。 突然,她“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抬手指向远处:“你看,颇黎,为什么那个箭靶离得那么远?” 话音未落,只听得空中传来“嗖――”一声箭响,一支凌厉无比的箭以闪电般的速度,惊天雷的力量向那个单独远立的箭靶射去。利箭直中靶心,并且穿透靶心,直接没入箭靶后方三米处的一棵胡杨树干。 这是多么大的神力啊!要知道那个单独远立的箭靶足足比那排箭靶多出一倍距离,这么远的射程,他居然能够准确无误地一击贯穿。 胡小蛮瞠目结舌,幸好口罩遮住了,没让颇黎看出她此刻内心的激荡。 那是阿史那!以如此神力射出这一箭的正是站在头领们中间,一眼就能令人发现的伟岸不凡的阿史那。胡小蛮不禁想到,如果惹恼他,他真的只需用两只手指就能够将自己像蚂蚁一样捏死。 但她还是冷声催促道:“我们过去吧。颇黎。” 无论如何,今天,她一定要完成拜师学艺的心愿。她要在这漠北凭自己的本事为自己争得尊重,争得一席之地。 ------------ 第十三章 给本王滚开 颇黎知道,刚才狼王将胡小蛮抛给自己,只是为了救人。如果没事就和未来的王妃共乘一骑,就算狼王不介意,也容易招惹话柄。颇黎性格再爽朗也不致于做此蠢事。 他刚想纵身下马,不料一门心思放在拜师学艺的胡小蛮在人群中一眼发现狼王后,立刻猛一扬鞭,骏马毫无预兆地奔入骑射场,失控一般冲破这道黑压压的“人墙”。 幸亏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反应都极敏捷,耳畔一听马蹄声声踏来,立刻机灵地闪到一边,让开一条道,颇黎亦及时拽住缰绳,勒住骏马,迫使它停下。骏马扬起前蹄,发出不耐烦的嘶鸣,恰好在阿史那面前及时刹车。 阿史那拉开的穿云箭正对上胡小蛮。他昂首阔步的射箭姿势英挺又霸气,浑身散发着杀气。鹰眸对上美眸,仿佛一只饿虎与绵羊的对峙。胡小蛮哪是对手?不免为自己的小命担忧,她艰难地咽了下唾液,心跳如擂鼓。 阿史那刚毅冷竣的脸庞更加阴沉,原本鹰眸就深邃如寒潭,此刻,更因为胡小蛮的莽撞闯入而凝结成了冰霜,并射出狠利的眸刀,滔滔的怒气顷刻间已经涌到了喉间,又见胡小蛮呆坐马上,张口便暴吼道:“给本王滚开!是不是真想试试被穿云箭射个大窟窿的滋味?” 胡小蛮确实有些愣住,她也没想到只那么轻轻扬鞭,骏马转瞬间就会奔窜到阿史那的面前。 颇黎急忙飞身下马,跪地请罪:“末将该死,冒犯狼王,请狼王责罚!” 阿史那收起穿云箭,冰眸斜斜地飞睨了颇黎一眼,淡然道:“颇黎,你起来吧!不关你的事!” 颇黎起身还未站稳,却听见“啊――”一声惨痛的尖叫。 颇黎大骇,惊见阿史那已经猛地一把将胡小蛮攥下骏马,动作之粗暴,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胡小蛮猝不及防地跌落地面,伏在阿史那脚前,身子蜷缩成一团。 “嗯唔――”她痛苦的闷哼出声。由于胡小蛮戴着口罩,颇黎看不清她脸上纠结的表情,但从深蹙的秀眉,痛苦的声音和蜷缩的身体,他强烈感受到她的痛苦!听音判断,胡小蛮的左臂已经脱臼了,而且之前的剑伤未愈,更是雪上加霜。左臂被阿史那紧紧拽住,动弹不得。 胡小蛮觉得自己的左臂要废了。 “只要认错,便饶了你!”他的声音又冷又酷,不带一丝感情。 颇黎说对了,狼王果真不好惹!他的耐心很有限。 胡小蛮却倔强地咬紧唇瓣,既不求饶也不喊痛。 她正极力用右手扳着左臂,试图将左臂从阿史那铁钳般的大手中剥离。 颇黎见状,心底没来由狠狠发疼,他知道胡小蛮是在白费力气,她怎么可能对抗得了狼王的神力? 他斗胆单膝下跪请求道:“请狼王饶了长乐公主吧!她一定不是有意顶撞狼王。她并不会骑马,才会如此莽撞!” 胡小蛮趁机接话:“如果狼王答应让我学骑射,我保证不再犯此低级错误!我想拜颇黎为师,请狼王成全!” 胡小蛮索性从草地上爬起来,将脱臼的左臂挂在阿史那手中,一双美眸灼灼地仰视着阿史那。她放弃挣扎,因为害怕自己再挣扎左臂真的会废掉,而且脱了臼的左臂真的好痛好痛。 阿史那闻言怔住,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也都愣了一下。他们谁都没想到长乐公主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虽然骑射之术几乎每个突厥女子都会,但只限于生活所需的粗通略懂,并不如男子精通。没有女子会正儿八经地拜师学习这两样技能。 但胡小蛮此刻左臂脱臼,却不喊痛,也不求饶,更不像初见那样怒目横眉,只是很正式很严肃地提出拜师的请求,令阿史那感到了突兀和疑惑。学骑射这事难道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不计较一切? 她点名要拜颇黎为师。阿史那隐隐有些不快。颇黎的骑射之术在这些头领中固然是最好的一位。但与自己相比,还是有云泥之别。胡小蛮身为未来王妃,竟敢舍近求远,越过自己求助于他人?这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因诧异而暂息的怒火又从胸膛里窜出来,迅速燃烧。阿史那想要责问胡小蛮为何选择颇黎为师,但狼王冷傲的本性使他不屑于责问,以致于吼出口时却突然转换为一个薄弱的问题:“为什么要学骑射?” “因为你发了誓,不会再从马蹄下救我第三次;因为被狼王罚在马场里干活,天天与马打交道,我不想连基本的骑术都不会,以致于哪天突然被哪匹发疯的骏马踏死;因为你既然决定要磨炼我,让我有朝一日能够有资格当你的王妃,与你并肩战斗,我又怎能不学会骑马?不学会骑马,如何与狼王你并肩作战,一统天下。” 胡小蛮还是伶牙利齿的,她条理清晰,聪明地使用阿史那所说过的话来据理力争,以致于阿史那一时之间竟找不到理由反驳她的请求。他深邃的冰眸如鹰般盯着她的美眸,有点哑然。 犹跪地面的颇黎唇角微扬,有些叹服。她所说的理由那么大气,自己怎么没想到呢?但他明白狼王的个性,不好此时再出面帮她促成此事,转而求助地瞟向其他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 头领们之间都极有默契,立即会意,正要出言帮腔,一个阳光爽朗的声音却随着马蹄声骤然降临:“答应她吧!阿史那!” 一个年轻的身穿蓝袍滚着白狐毛边的高大男孩利落洒脱地跳下马来。他是个英俊的少年,五官虽然一样立体,轮廓分明,却少了几分刚毅的线条,多了几分俊秀,笑容也非常灿烂,露出一排如玉般洁白的牙齿。他身背着箭囊,腰佩弯刀,周身散发着阳光与青草的味道。他的笑容最惹人注目,最是爽朗灿烂。胡小蛮想象中的漠北汉子就该是这样的,热情爽朗,阳光灿烂。 “甸密,不关你的事,你少插嘴!”阿史那的责备里竟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 第十四章 甸密与阿伊 阳光灿烂的甸密一出现,颇黎的唇角就扬得更厉害了,含着笑意的星眸瞟了甸密一眼,却见甸密调皮地向他使眼色,一付“包在我身上”的自信模样。 甸密走到阿史那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对不起,狼王,甸密来迟了!” 阿史那用另一只手亲自携他站了起来:“以后早点到,下不为例。”阿史那明显偏私。这令胡小蛮有些诧异。这样冷酷暴虐的王者应该军纪严明才对,怎么会…… 她蹙紧新月般的秀眉,阿史那的右手还紧紧攥住胡小蛮的左臂,因为左臂已脱臼,他稍微一动,她就疼得呲牙咧嘴。不管阿史那对甸密有多好,他对自己可真够残忍的! 甸密顺着阿史那的手势欢快地站起来,热情的笑容洋溢在脸上,热切地唤一声“大哥”后,回头看了一眼胡小蛮,即对狼王施礼请求道:“大哥,请你答应未来嫂子的请求吧。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句句在理。长乐公主将要成为我们阿史那家的人,怎么能够连马都不会骑呢?如果可贺敦连马都不会骑,那些牧民们,以及其他部落的人都会笑话咱们的。” 甸密的理由最强大,无疑打动了阿史那的心。他那如霜的冰眸终于消融,将锐利的眸光收敛,攥住胡小蛮的铁钳大手也松开了。 阿史那负手而立,淡然道:“颇黎,起来吧。” 多年来,颇黎第一次惹狼王这么生气,让他跪这么久,竟然还是为了一个不起眼的莫名其妙的理由。颇黎默默站起来,心底有点受伤。 阿史那突然又淡淡地追问一句:“收她为徒学骑射是你的主意?” 颇黎一凛,忙道:“不!不是!末将也感到很意外。如今,攻打敕勒部在即,末将正加紧操练士兵,与其他十二位头领共商讨伐大计,岂有时间收徒?不过,甸密说得不错,公主学骑射确属必要,还望狼王斟酌,请戍卫马场的一位斥侯来教导公主。” “不!既然是西魏长乐公主亲自请求本王,那就让你来做她的师父吧!颇黎,从今往后,长乐公主就交给你教导了。她有任何疏失,你也难辞其咎!” 阿史那的眼神突然又如鹰般锐利,紧紧盯住胡小蛮似乎要扑上去啄食一般,灼灼的,深深的,令人猜不透,看不透。一个人的眼眸,怎么会寒冰与灼热并存呢? 阿史那的语调虽然平静,却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听在众人眼里,竟有些赌气的意味,不免愕然。 阿史那突然踢向胡小蛮膝腘处,胡小蛮立刻跪倒在地。 阿史那冷酷道:“长乐公主,如你所愿了,那就好好拜师吧。不要以为学骑射就能免去马场的活。白天马场的活照做,只能晚上学。” 胡小蛮仰头怒视阿史那,咬牙道:“放心,我一样都不会耽误。” “很好——”阿史那棱角分明的唇边扬起讥诮,冷笑道。他一甩披风,即刻飞身上了赤鬃烈马,扬长而去。被这鲁莽的长乐公主一搅和,他已没有了练武的兴致。 狼王阿史那一走,似乎将寒冷也一并卷走。骑射场上的气氛立刻活络起来。 “长乐公主,你起来吧!不必如此镇重其事。” 颇黎伸手要扶胡小蛮起来。胡小蛮摇摇头,右手将他的手推开,左臂依旧耷拉着,愤怒的情绪使她忘记了疼痛。 “我是认真的,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咚咚咚——”胡小蛮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作为现代人,她本不会拘泥礼节,但是被阿史那气到,便孩子气的固执起来,纯粹为了做而做。 颇黎含笑点头:“好吧!请起。” 他伸手扶起小蛮的同时,暗暗使劲:“喀嗒”一声,脱臼的骨头已回归到位。 “这下好了。恭喜颇黎大将军得到一名爱徒。也祝愿我未来的大嫂早日学有所成,好与我们一道驰骋沙漠,比箭狩猎!”甸密的热情真挚令胡小蛮不禁忘了愤怒,喜笑颜开。 胡小蛮正视着甸密,笑道:“真要谢谢你为我们说情!你叫甸密吗?是狼王的弟弟?说真的,实在令人怀疑你是狼王的亲弟弟,你们是亲生兄弟吗?怎么如此迥然不同?他是旷野中的恶狼,沙漠里的狂风,而你却是蓝天里的阳光,沙漠中的胡杨。” “哈哈哈——” 听到她如此贴切的形容,一群漠北汉子扬起朗朗的笑声…… 因为胡小蛮闯了这么大的祸,果然被努尔古丽罚没饭吃。从下午刷洗马匹开始,胡小蛮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头昏眼花了。 幸好到了在厨房里准备晚膳时分,颇黎突然到了。他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原先处理她和宇文泰伤口的军医,另一个却是一名十六七岁天真娇美的突厥小姑娘。鹅蛋脸,眼睛大大的,天真澄澈,睫毛长长的,又浓又密,未语先笑,说话的时侯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极了洋娃娃。 颇黎对胡小蛮道:“她叫阿伊。原是铁勒部一位将军的女儿,父亲在攻打柔然时战死了。狼王夺下铁勒部时见她十分伶俐,就给甸密当侍女。是个可爱贴心的小姑娘。甸密知道我在帮你物色一名侍女,自动将阿伊让出来。以后,就由她来伺候公主吧。当日在牙帐时,狼王既然答应给你一名突厥侍女,就不会食言。” 胡小蛮有了阿伊,自然十分高兴。这个可爱娇美的小姑娘,十分有眼缘,她相信她们一定会相处得来。“师父,替我谢谢甸密。” “嗯。”颇黎道:“阿伊,见过公主。” 阿伊正要拜见,却被胡小蛮一把拉了过去:“不用了,阿伊,以后我们就当姐妹一样相处吧。这是我的贴身侍女怜儿,相信你们也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颇黎点头道:“如此甚好!阿伊、怜儿,晚饭就让你们准备了。公主,请随我回别苑,让军医为你们换药吧。” 别苑里,换药毕,胡小蛮见宇文泰依然虚弱地斜倚床头,不禁担忧地问:“大夫,为何宇文大人还会如此虚弱?” 大夫笑道:“公主不必忧心。宇文大人的伤已无大碍,这么虚弱的原因是因为在沙漠中失血过多,过长时间得不到治疗的缘故。只要我开些补血的药膳,让他补补气血,不出十日,定能生龙活虎一般!” 胡小蛮大喜:“如此就有劳大夫了!” 大夫留下两盅补品后,就随颇黎离去。 胡小蛮扶着宇文泰坐到桌旁,催促着他吃下两大盅补品,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一大盆早上端过来的食物。 “公主,你饿了?”宇文泰察觉,不禁勾起隐隐的笑意。 “不,我不饿!”胡小蛮低下头,犹在逞能。 可是?随即肚子一声“咕噜”,让她完全露馅。 ------------ 第十五章 狼心起涟漪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七八天过去了。 在这七八天里,胡小蛮渐渐适应了马场忙碌的生活。每日白天除了做饭,就是同马匹打交道。白天干活虽然累得半死,幸亏晚上可以休息。左臂的剑伤在大夫和颇黎的悉心照料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颇黎说,再过两天,就可以痊愈,到时就可以教她骑射了。所以,尽管白天在马场干活很劳累,她的心情却还不算太差。特别是她结交到了甸密和阿伊这两个热情坦率的新朋友。 这些天,她都没见到阿史那。其实,应该说是她有意避而不见。知道他每天清晨都和甸密以及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来骑射场练习,有时会送阿烈过来让努尔古丽洗刷喂草料,顺便巡视所有的战马。但一听见他冷酷阴沉的声音,或者知道他要在哪里出现,胡小蛮一定躲避起来。 她讨厌见到他,也知道他讨厌见到自己。既然相看两厌,争如不见! 渐渐恢复精神的宇文泰了解到公主的遭遇,一听怜儿说起公主的伤臂曾被阿史那拽到脱臼,不禁心疼万分,怒气冲天地冲出别苑就要去找狼王算帐,正巧在别苑门口遇到胡小蛮,被胡小蛮拦住了。 宇文泰咬牙恼道:“公主,我泱泱大魏,不可受此欺辱!他阿史那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任意糟践公主。大不了卑职带你回西魏,与他兵戎相见!我不能再忍受他对你的冷酷无情!” 愤怒至极的宇文泰已经掩饰不住自己强烈汹涌的情感,一双星眸灼灼地凝视着胡小蛮。 胡小蛮抽出被他紧握住的手,激动道:“不,我不回去!宇文泰,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再是长乐公主,也不想当长乐公主了。我若是受了一点委屈就回去,你以为就很风光吗?到时在皇宫里恐将再无立足之地,一个弃妇,难免被自己的亲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我只会更加抬不起头来,更加难过!你明白吗?” “你不想当公主,只想当王妃,对吗?你想当阿史那的王妃,尽管他对你那么无情!”宇文泰的声音有些沉痛,他别过头去,眺望着飘浮在湛蓝天空中不知何去何从的几朵云彩,黯然神伤。他的暗红色披风随风翻飞,这个俊朗挺拔的男子不知不觉已经触动了真情,难掩浓浓醋意。 “不!”胡小蛮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我不想当王妃,也不想当公主,我只想做我自己!” 宇文泰闻言,忽然伸出双臂紧紧按住她的香肩,激动地恳求道:“那不如跟我走吧!你不想当王妃就不要当!不想当公主也无妨!不如就做我宇文泰的妻子吧!我也不回皇宫当禁军统领了,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做一对平凡恩爱的夫妻,好不好?” 胡小蛮愣住了。她回过神来,垂下了长长的羽睫,暗道糟了,方才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令宇文泰产生错觉了?宇文泰居然对她表白,这怎么可以? 她默默拉下他按住她香肩的大手。宇文泰遭受着无言的拒绝,心如刀割。不过疼痛感也忽然令他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言感到尴尬。 他也没想到一向冷静严肃的自己,怎么会突然间冲动地冒出那些话来?身为禁军统领,怎么能这么轻易背叛皇帝?更重要的是理智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拐跑了公主,恐将引起两国纷争,到时西魏危矣。 “对不起,公主,是卑职冒犯了!”宇文泰恢复了平静后,又俨然是一位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禁军统领。 胡小蛮微微一笑,诚挚地望着宇文泰:“相信我,不当公主,不当王妃,我元锳一样也能过得很好!” “嗯,卑职相信!”宇文泰亦坦荡热切地凝视着胡小蛮,骄傲地说:“长乐公主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了不起的公主!” 胡小蛮受捧,不禁眉开眼笑。 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落入了一双深邃的冰眸中,一道精光闪过,辨不清是喜,是怒,还是妒? 一轮满月爬上夜空,皎洁的银辉披洒下来,军营像镀了一层银霜似的。 操练了一天士兵的颇黎顾不上休息,立刻带着胡小蛮的药和宇文泰的补品匆匆走到骏马旁,这是最后一次用药了,连大夫都用不着跟去。眼看着长乐公主与和亲使官都即将恢复健康,颇黎顿时感到心情愉悦不少。 曾几何时,他与他们素不相识。不过七八日的相处,他却已将他们的安危系在心间。 脚正踩上马蹬,却听到一声雄厚低沉的阻挠:“且慢!颇黎,本王正要去马场,就由本王顺便带去吧!” 在颇黎惊愕万分之际,阿史那已经夺过他手中的药和补品,飞身跨上阿烈的背,策马狂奔而去。“狼王——”颇黎确实震憾不已,难道狼王回心转意了? 阿史那并没有回心转意,只是平静如寒潭的心突然起了涟漪。呼啸的沙漠寒风刮在他刚毅冷俊如同大理石雕刻出来的脸庞上,冷冽如刀,但他并未感受到疼痛。白天长乐公主和宇文泰的对话不断响在耳边,引起了他探索的兴趣。 “我不想当王妃,也不想当公主,我只想做我自己!” “相信我,不当公主,不当王妃,我元锳一样也能过得很好!” …… 这个长乐公主,除了无礼莽撞,原来还有那么点意思! 不过,能让狼王半夜三更突然大发慈悲奔赴马场送药,绝不仅仅是为了探究长乐公主的芳心那么简单!在攻打敕勒部之前,有些事情一定要解决。 阿史那步入别苑时,偌大的庭院里只见到长乐公主一人独自坐在石桌旁望月伤怀。 石桌上放了些葡萄和酥乳当点心。怜儿和阿伊正在厨房里忙碌,一个忙着洗碗,一个忙着烧水以备饮用和洗漱。夜里寒凉如冰,劝不动公主回房,宇文泰只得回房为她取件白狐裘披风。 今夜,胡小蛮的确有些感伤。没有月历,不清楚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总之,今晚的月亮好圆好大!“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说得真不错,又圆又大的月亮的确容易令人想起故乡,想起天涯共明月的二十一世纪的爸爸妈妈。 他们,好吗? 她是因公殉职的,作为老刑侦荣休的父母会为她感到骄傲自豪吗?她相信他们会的,可是更相信,再骄傲也会败给悲伤哀恸。老年痛失爱女,他们挺得过去吗? 想到此处,心痛难当,自责不已,美眸泛起晶莹的泪珠。 长长的羽睫忽闪忽闪,挂着泪珠,沐着月光,美丽得如同荷叶上晶莹的露珠。 也许是刚用完晚膳,也许以为夜深别苑不会再有别人来。此时此刻,她没有戴口罩,如瀑的长发半掩住她的小脸。 因着那美丽晶莹的泪光,阿史那突然想走近看看长乐公主的容貌。初见她时,她蓬头垢面,再见她时,她蒙着脸面。她究竟长什么模样,需要整日蒙着脸?太丑?或者太美? ------------ 第十六章 霸道的狼吻 皎洁的月光忽然被一片巨大的阴翳吞噬破坏了,决堤的思亲之情戛然而止,小心肝微微紧缩,她仿若意识到什么?略显慌乱地转过头去。果然……是他! 她情不自禁微蹙了下眉头,咬紧牙根。她不愿意见到他,特别是这种时侯。她不愿意让一匹老是恣意讥讽蔑侮她的恶狼窥见她软弱的一面。几乎在转过头的同时,她迅速地拭去羽睫上的泪珠。 与此同时,阿史那也情不自禁皱了下浓眉。他呆怔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脸,没有蒙面的真颜竟然如此!那么美丽清灵的眼睛,那么吹弹可破的肌肤,却偏偏布满了细细小小的雀斑。真是可惜了!他的王妃,居然是一张“小麻脸”。 阿史那深邃阴鸷的眼神闪过一丝促狭,棱角分明的性感嘴唇扬起讥诮。他感到诧异,却并未失望,甚至感到了一丝庆幸。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如果他的文武大臣和牧民们知道他们的王妃长着这付尊容,一定不会满意,甚至会气恼西魏皇帝元宝炬是有意羞辱,——竟然会送这样的丑女来和他们的狼王和亲。如此一来,攻取西魏不就有了借口? 胡小蛮咬紧唇瓣,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看懂了嫌恶,却看不懂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不过,她也不失望,只是淡淡冷笑道:“狼王深夜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是来找你的情人努尔古丽吗?如果你要找她,就请去帐篷,她不在这里。” “努尔古丽?情人?”阿史那微怔,旋即棱角分明的唇角扬得更深,隐隐噙着笑意,他的鹰眸灼灼地盯着她:“你这‘小麻脸’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原来他也会笑!胡小蛮没见过阿史那笑。突然发觉他笑起来其实很邪魅,即便只是唇角一抹隐隐约约的笑意,也是诱惑力十足。可惜这千年难得一遇的笑意,充满嘲讽意味。 “我说错什么了?有什么好笑的?”胡小蛮白了他一眼,闷闷地坐了下来,顺手摘了一颗葡萄吃。 阿史那恢复一惯的冷竣,语气也淡了下去,但不若以往冷冽:“本王……是来找你的,长乐公主。” “找我?”胡小蛮奇怪地挑起娥眉,咽喉差点被葡萄梗到。怎么可能?见鬼了! 阿史那坐了下来,顺手拽过她的左臂,胡小蛮大惊,条件反射似地向后闪避,右手顺势向阿史那击出一掌,尽管出招的速度很快,阿史那还是轻易扼住了她的手,浓黑的剑眉一皱,不解道:“本王不过是想帮你换药,为何反应这么激烈?” “换药?”胡小蛮这次把美眸睁得更大了。只是换药,不是又要来扭断她的左臂? 阿史那将手中的药和补品放在石桌子上,冰眸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你总是这么喜欢重复别人的话吗?公主。” “没想到狼王也有良心发现的时侯!”她的语气里充满浓浓的嘲讽。 阿史那没有回应,只攥过她的左臂。这次,她没有躲闪。他撩起她的袖子为她换药,在看到那一段如玉藕般白晳细腻的皓腕时,竟出现一刹那失神。可是很快他就收敛了心魂,麻利地为她涂好药,其实问题不大,伤口早已结痂,根本就不需擦药。 阿史那这才发觉,原来颇黎准备送给胡小蛮的药,只是不让胡小蛮的伤痕留疤的药。颇黎,他的好兄弟,居然对他的王妃如此上心,如此细心!他咬紧牙根,鬓角的青筋微微暴跳,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为胡小蛮涂好袪疤痕的药。 当他将胡小蛮的袖子放下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胡小蛮身后缓缓走来的宇文泰。白天这位道貌岸然的宇文大人才对他的王妃表白过,这会儿臂上又挽了件白狐裘披风来献殷勤,哼,看来他的丑妃有很多人关心惦记嘛! 狼王沉下脸,放下胡小蛮袖子的同时轻舒猿臂,将这娇弱的小女子一同掠取过来。胡小蛮不由自主地跌坐在狼王的大腿上,隐入他环抱住她的玄色披风中。 他俯下身,双唇狠狠罩住她娇嫩的唇瓣,唇舌精准无比地钳制住了她,一股狂野冰寒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顿时天旋地转,目眩神迷:“嗯唔——”控制不住的娇吟声不自觉逸出唇边,阿史那有力的舌尖长驱直入,肆无忌惮地掠夺着檀口香舌的每寸角落,霸道的气息充斥在她的嘴里,她娇弱无力地缩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她有过挣扎,但她怎能与他的神力对抗?那下意识地反抗与挣扎刺激着他更狠厉地索取,辗转吸吮,直至她完全瘫软臣服。 宇文泰僵立原地,瞪眼看着眼前这火辣辣的一幕。他攥紧拳头,醋潮澎湃,尴尬地涨红了俊朗的脸。从感情上,他真想冲过去给阿史那一拳,把胡小蛮从他的狼吻中抽离;但从理智上,他又不得不提醒自己,狼王是公主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君,他这样做固然有伤风化,却不是自己所能干预的。 究竟过去,还是不过去,就在他犹豫挣扎,进退两难的当口,狼王已经放开了胡小蛮。 阿史那带着胡小蛮站起来。胡小蛮从晕眩中苏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抽他巴掌:“大色狼!你这该死的大色狼!” 阿史那早有预备,邪笑着扣住她的手腕,并且立刻攥紧她,主动将她带向宇文泰面前。 胡小蛮惊见宇文泰,小脸立即涨得通红。刚才的一幕难道都让宇文泰看去了。真丢人啊!胡小蛮,就算这是你的初吻,猝不及防之下,一点经验都没有的犯晕,可也犯不着这么没抵抗力吧? 她垂下头,不敢看宇文泰的脸,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耳畔只听狼王一改过去的冷漠阴沉,坦荡豪爽地跟宇文泰打招呼:“宇文大人,本王正想找你。自从宇文大人护送长乐公主来漠北和亲之后,本王还没好好宴请过宇文大人。如今,宇文大人伤势已基本痊愈,就该好好宴请一回。明晚就在本王的牙帐设宴招待公主和宇文大人,还请公主和宇文大人赏脸!” 胡小蛮不可置信地抬头仰视狼王,狼王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又是亲自敷药,又是突然索吻,又是盛情邀宴,究竟为了什么? 几日不见,冷酷无情的狼王突然变成了情深义重的情郎?胡小蛮蓦然想起《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她不信! ------------ 第十七章 狼王吩咐过 翌日黎明,睡眼惺松的胡小蛮和怜儿一如往常早起做饭。她们匆匆忙忙地铺床叠被,梳洗穿衣后,一打开房门,却惊讶地看见努尔古丽笑吟吟地站在庭院中。 秋渐渐浓了,庭院里飘满了枯黄的落叶,好似蝴蝶般翻飞,干枯的枝虬挣扎在藏青色的天空,曙光如水,霞光尚隐,只流露出几缕娇羞。立在庭院里的努尔古丽穿着一身红艳的纱裙,珠叠玉绕,美艳的笑容看来也不再盛气凌人,反而显得朦朦胧胧。这幅画面诗意而梦幻,令胡小蛮几疑梦中,有点愕然。 胡小蛮和怜儿站在廊檐下,看着几个侍仆在对面的厢房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她们忙碌的那个房间紧邻胡小蛮装满嫁妆的房间。事实上,这座别苑很小,只有四个房间。一间给宇文泰住,一间怜儿住,一间就是那堆满嫁妆的房间,最后一间就是现在正在打扫布置的屋子。 这间房一向锁着,很神秘,胡小蛮曾动过一探究竟的念头,却因每天要干活累得半死而始终没有付诸行动。如今,却大敞其门,不免惹起她的好奇心,她定定地望向房门内,很想走进去看看,追根究底本来就是她的职业病。 怜儿攥攥她的衣袖,低声提醒:“公主,走吧。否则会来不及准备早饭的。” 胡小蛮“嗯”了一声,脚步犹疑地缓缓地跟着怜儿走,美眸却一直回望。努尔古丽一反常态,绽开艳丽的笑脸,迎上来道:“狼王吩咐过了,今天就让公主和怜儿姑娘好好歇息吧。厨房的事已经交给阿伊她们几个,她们会处理好的。请公主放心!” “真的?”怜儿立刻喜笑颜开,拉住胡小蛮的手道:“太好了,公主。” 努尔古丽的“猫眼”睥睨着胡小蛮,丰满娇艳的唇瓣上扬,又道:“狼王又吩咐了,公主的房间既然被嫁妆堆满了,总这样跟侍女挤一个房间不像话,倒不如将他住的屋子给公主住了。反正早晚成亲时你们也是要住到一起的。” 胡小蛮诧异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正在打扫的这间屋子是狼王住的?” “正是!”努尔古丽的表情似笑非笑:“狼王对公主真是好得令人妒忌呢!狼王的屋子一向十分简陋,他是从不在这些事情上费心的。如今为了公主,竟然亲自吩咐我将屋子按照西魏皇宫的装饰重新布置。看来,公主和亲的心愿很快就要达成了。” 胡小蛮冷笑:“是吗?这岂是本宫的心愿?原本是狼王的心愿才对!我朝是应了狼王的求亲才答应下嫁的。” 努尔古丽也不争辩,她抬起高傲的下巴,扬起一抹隐约的讥诮道:“谁的心愿都不重要,我是不管的,也管不着。待屋子收拾停当,自会有人为公主搬衣物进去,也会有人来送膳,公主今日所要做的事便是梳妆打扮好,赴狼王的晚宴。对了,狼王还吩咐,务必请公主晚上不要蒙面,以真面目示人,才不致于被一帮文武大臣当成了傲慢!” 努尔古丽言毕,照例扭身就走。 胡小蛮叹气,回到怜儿的房间。颇黎说得没错,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狼王锐利如鹰的眼眸。一向对她不管不顾,怎会连她和怜儿挤一间房这种小事都了若指掌呢?莫非…… 胡小蛮一拍桌子:“那个‘朱古利’一定是狼王的线人,怜儿,以后在她面前说话可要仔细小心了。我猜呀,她一定事事都会向狼王报告的,瞧她那势利样。” 可不是,昨天的嘴脸和今天差好多。左一个“狼王吩咐过”,右一个“狼王又吩咐”的。 “线人……”怜儿疑惑地抬头望着屋顶想了老半天。 胡小蛮醒悟过来,不知不觉又犯了职业病,她轻轻打了怜儿一下让她回魂:“就是奸细啦。” “对!”怜儿立刻睁大秀目道:“一定是的。公主,你说是狼王特意将努尔古丽安插到我们身边,还是努尔古丽为了向狼王献媚,主动向他报告的呢?” 胡小蛮沉吟道:“都有可能。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怜儿,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努尔古丽与狼王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去问他。” “你说阿伊吗?阿伊不知道的,我问过了。她才伺侯甸密不久,对于阿史那部落的事情还不太熟呢!” “我说的不是阿伊,而是师父。师父颇黎一定知道很多狼王的事。找机会我一定要问清楚。” 两人正说着话,宇文泰进来了。 胡小蛮想起昨夜的事,莫名其妙脸就红了,不自然地请宇文泰坐。宇文泰讷讷地坐在胡小蛮对面,定定地凝视着胡小蛮。怜儿感觉这气氛怪怪的。一边伸手倒茶给两人,一边奇怪地看着他们。 宇文泰咬了一下牙根,终于下定决心问出口:“公主真的想嫁给狼王吗?刚才卑职见到她们把公主的房间收拾布置得很漂亮,努尔古丽还请我过去参详一番,看是否与西魏皇宫里的布置一样。他们为公主添置了许多华贵的衣裳和珠宝首饰。看来,阿史那是一诺千金的人。当日在牙帐,他就说过待公主伤臂一好,便择日成亲。如今公主的伤臂已差不多痊愈,他是想实践诺言了。可是?卑职就是想问,公主想嫁吗?公主那日对卑职说过的话是真的吗?” 宇文泰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动容了。 自从昨晚亲眼见到狼王缠吻公主的一幕后,他便无法淡定。他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天不亮就起床,持剑在庭院里狂舞。恰逢努尔古丽指挥着人搬进搬出的布置房间,又请他参详一番。宇文泰见状,心更伤。他勉强镇定地应付完努尔古丽后,便发狂地奔出别苑,闯入别苑后的胡杨林里疯狂舞剑。 失魂落魄地回来后,公主的香闺已经布置好了。又见胡小蛮待在怜儿房内,忍不住进来问明。 胡小蛮见他一夜无眠的憔悴模样,心中猜到了几分。不忍再伤他,便将这问题的答案在心中掂量了许久,迟迟说不出口。 宇文泰瞧她的情态,心裂成碎片,哑着嗓子道:“所以,你果真对狼王动心了?” “不!”胡小蛮连忙否认:“我不会!我一定不会的!” 她若淡然,何必紧张?宇文泰的星眸闪过一丝疼痛,他疲乏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步出房门…… ------------ 第十八章 惊艳与惋惜 夜暮降临,军营内灯火通明。四周的戍卫比往日更加森严。 再次踏进阿史那的牙帐,胡小蛮微微恍神,不过才九日光景,却仿佛过了九载之久。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文武大臣分列两旁。但胡小蛮与阿史那的心境都不同了。 胡小蛮不再单枪匹马闯入,她的身后跟着宇文泰、怜儿和阿伊。牙帐之内,更有师父颇黎和好友甸密撑腰。她不再孤立无援,不再孤凄无助。 她的外表也不再如同叫花子一样狼狈不堪,盛装打扮之下,西魏公主的高贵与脱俗尽显无遗,举手投足莫不散发着公主的风范。文武大臣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向她投射过来。 只见长乐公主一袭白色逶迤拖地烟笼百蝶裙,不堪一握的楚楚纤腰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上面也点缀着几只翩飞的彩蝶。沿着腰带垂下绿绦碧玉龙凤珮。外罩一件保暖的白狐裘披风,衬得肌肤胜雪般晶莹。额间勒一串以夜明珠点缀的翡翠蝴蝶抹额。三千绸缎般的青丝挽成一个美人髻,斜插蝴蝶碧玉簪,缀下细细的串珠流苏,伴随着莲步轻移,轻轻晃动,婀娜风流的纤柔体态尽现。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像清灵透彻的冰雪…… 高踞王者宝座的狼王昨夜发现了她的丑颜,对她的出现本无任何期待。随着众人的目光,不经意投过去一瞥,便再无法移开。一双深邃的冰眸忍不住胶着在她身上,沉寂的眸底突然划过一道精光,灼灼地盯住胡小蛮。 他突然想到昨夜的吻。那个吻虽是刻意做给宇文泰看的,不过,带给他的感觉真不错!樱唇嫩柔,香舌濡软甜美,就连嘴内的唾液都带着一股清新甜蜜的味道。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满脸细细密密的小雀斑,或许,她将是位绝色美人。真是可惜了…… 惊艳过后,牙帐内响起了一片遗撼的唏嘘声。所有人都跟狼王一样,惊艳过后,便是忍不住的可惜。这样的反应本是阿史那期待的,可奇怪的是,此刻,阿史那心底似乎只剩下惋惜了。 阿史那微微敛神,将这不该有的反应驱逐出心底。他坐在温暖的虎皮垫上,宴客的案几后面为胡小蛮保留着一个空位。然而,他并没有热情地站起来迎接,只是灼灼地凝视着胡小蛮,用那雄厚低沉却穿透力奇强的声音发出邀请:“请长乐公主坐到本王身边来吧!” 音量不需太高,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为之动容,不知不觉照着他的吩咐行动,这大约只有阿史那的霸气和内力才做得到吧。 宇文泰咬着牙瞧着胡小蛮情不自禁地踏上了那九级台阶,坐到阿史那的身边。宇文泰的星眸快要喷出火,恨恨地在甸密热情的招呼下入了座。他不明白,为何阿史那那么无礼怠慢,胡小蛮却要这么听话。她的泼辣到哪里去了?难道,难道是昨夜的那个吻,夺去了她的芳心,令她突然变得百依百顺。 他捏紧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在喉舌和胃里燃烧,却烧不掉他对长乐公主的遐思。这个时侯,他竟恨起自己的痴心妄想。 狼王斜眼瞥见宇文泰的激动,满意地勾起性感的唇边,邪魅地一笑。他端起酒盏,正色道:“宇文大人,这杯酒本王敬你!护送公主到此,一路辛苦了!” 言毕,豪爽地仰喉一饮而尽。宇文泰只得奉陪,再痛饮一杯。 他放下酒杯后星眸即迸出寒光射向狼王,朗声道:“今日既蒙狼王设宴招待,本官有两件事未明,还需请教狼王!” “宇文大人但说无妨!” “其一,本官身为和亲大使,本应对公主安危负责。只怪自己武功不济,身受重伤,直至近日方才痊愈。此事,本官回朝自会向我朝皇帝请罪。可是狼王身为阿史那部落和铁勒部落的首领,在狼王的领域内竟发生和亲队伍遭受劫杀,几乎惨遭全军覆没的惨案,狼王难道就不打算追查吗?公主与本官都有权知道蒙面杀手究竟是谁,所为何来?” 宇文泰字字铿锵有力,胡小蛮不禁含笑点头。他问出了她心底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狼王瞥见她对宇文泰的赞赏,竟隐隐有些不快。他的女人,尽管只是名义上的,也不得对任何男人产生暧昧。除非,她已经完全不属于他,与他毫无相干,否则…… 他冷哼一声,故意侧过脸去,执起胡小蛮纤长白晳的葇荑道:“此事,莫怪宇文大人质问。本王的确该向公主交待清楚。公主受惊了!那些蒙面杀手其实来自柔然。是柔然国主阿瑰那派出的绝顶高手,由阿瑰那的亲弟弟邓叔子亲自带队,故而战斗力很强。数百人的和亲队伍转眼被灭,并不奇怪!” “柔然国主阿瑰那为何要这么做?”胡小蛮不禁奇怪地问道。 阿史那将锐利的眸光投向宇文泰:“柔然与突厥的恩怨,宇文大人想必素有耳闻。阿瑰那此举无非是想破坏和亲,阻止本王与西魏结盟。但是他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本王会顺利与长乐公主成亲!漠北与西魏的结盟也会如长城一样坚不可摧。而这笔血债本王一定会为公主讨还!” 宇文泰冷笑:“是吗?如此说来,本官倒想请教狼王第二个问题了。既然狼王如此珍惜与西魏的结盟,如此珍视这桩亲事。为何要将公主罚到马场干活?又为何要拽断公主的手臂?须知羞辱公主等同于羞辱我西魏?” 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将牙帐内的和谐气氛破坏怠尽。 阿史那面色一沉,周身散发出凛然寒气,他强行压抑怒气。 阿史那部落的老酋长努矢尼却忍不住,立刻站起来回讥:“说到羞辱,今日一睹公主芳容,才叫羞辱!你家皇帝元宝炬欺人太甚,竟送一个麻脸公主来和亲,莫非是耻笑我突厥无美女?或者认为茹毛饮血的异族只配和麻脸公主和亲?” “努矢尼大人说得对!元宝炬简直是欺人太甚!” “狼王岂可受此羞辱,我们退回公主,与西魏断交!攻打西魏!” “攻打西魏!攻打西魏!” …… 文武大臣们纷纷附和。 宇文泰到底年轻气盛,闻言腾一下站起来仰头纵声笑道:“好!竟然如此嫌弃长乐公主,就请退回公主,让宇文泰带公主回西魏。狼王,你我就在战场上相见吧!” ------------ 第十九章 当众晒恩爱 双方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之际,真正的主角——狼王和胡小蛮倒都沉默不语,就连甸密、颇黎及金狼十三卫的其余头领们也都沉默着。或许,他们的心思都一样。——突厥与西魏,暂时并不适宜撕破脸。 这段日子,照顾着伤重的宇文泰,闲聊之际胡小蛮多少也了解到西魏不少情况。西魏本是大国,然而皇帝懦弱,奸臣当道,兵少将寡,外强中干,根本不能与骁勇善战、兵精将猛的阿史那相抗衡,否则就不会答应与突厥和亲,求一时苟安。 这也是胡小蛮在面对宇文泰质问会不会嫁给狼王时选择保持沉默的最大原因。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对狼王动心,只知道要不要嫁给狼王早已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早从踏入沙漠之时她就已经身不由己。除非,她能置两国战乱于不顾,置百姓生灵涂炭于不顾;除非,西魏能强大起来,使狼王不敢觊觎。但这可能吗? 胡小蛮是警察世家出身的女子,从小到大,充满了正义感,视保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己任。如果可以挽救,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除非……除非最后一种可能,就是狼王自己不要她!狼王自己放弃娶她! 她扮丑!她与狼王针锋相对!不就希望能逃过这一劫吗? 当她还在为不受狼王待见而暗自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时,狼王却突然转性,对她殷勤起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她虽然猜不透狼王的心思,却十分明白只要狼王下定决心娶她,她就逃不掉!其实,不知不觉中,她的命运已掌握在狼王的手里。嫁与不嫁,狼王说了算。 而狼王呢!他也不愿与西魏闹翻。或者说是——暂时不想。若他想与西魏宣战,他就不会遣使去西魏求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西魏,只能暂时安抚,待他日收拾!但这实情,他不能流露出来,他必须让西魏时时刻刻感受到金狼铁骑的威胁! 狼王的心事,狼王的雄才伟略,只有他的心腹亲兵懂得。所以他们也保持沉默。 胡小蛮的心底漫过一丝酸楚。当她看见原本严肃冷静的宇文泰被妒火燃烧到失去理智,只为争回公主而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时,不禁自责起来。 她缓缓站起来,正要开口劝阻。纤纤柔荑突然被一只粗砺有力的大掌握在手心里,胡小蛮心中一震,抬头仰视着身旁这位伟岸不凡的男人。狼王也站起来了,他是那么高大魁伟,那么威风凛凛。他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正邪魅地凝视着自己,那锐利如鹰,深邃若潭的眼眸竟漾起几许暧昩的柔情。狂野的气息扑在脸上,刚毅立体的线条充满力量,英俊无匹的脸庞凑得这样近,他想干什么?她的心脏不禁狂跳起来,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他带着宠溺的笑意,牵过她的玉臂环住他的狼腰,暧昩的撩人的阳刚气息迎面袭来,他喃喃地玩味地说道:“想让他们停止争吵吗?试试用这种方法。” 狼王环住她纤腰的胳膊一用力,将她紧紧揽进宽阔的胸膛,同时迅猛地俯冲而下,似猎鹰啄食云雀般擒住了她的唇舌,但这次,他并不狠厉地索取。反而是细致地缠绵地挑逗着她的香舌,追逐着缠绕着,辗转缠绵地吮吸,贪婪地吞噬她甜美的津液。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缠吻显得很浪漫很恩爱很让人热血沸腾。 胡小蛮无法否认自己的感觉,被他紧搂的身子陡然升起狂热,神智也越来越混沌,在他说出那句话时,胡小蛮已明白他的意图,她不能发火,也无法背叛身体的自然反应。她只能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在尽力推开他的同时保持娇羞的模样。 果然,牙帐里一片沉寂。沉寂到连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沉寂到看戏的众人似乎都能听见那陷入缠吻的两人暧昩的喘息。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狼王当众亲吻他的和亲公主。而且,是那样令人脸红耳热的深吻。 努矢尼老人家似乎不堪接受,瘫软在他的座位上。这个丑女人,怎么配得上他那英雄无比的狼王呢? 颇黎和甸密低下了头,颇黎情绪复杂起来,似乎有点难受。 反应最大的要属宇文泰了。他的星眸快冒出火,而脸色却极为苍白。他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胡小蛮酡红的丽颜,这就是他冰清玉洁的公主吗?这就是那日对他信誓旦旦豪言壮语说,不要做公主,也不要做王妃,要做自己的女人吗? 女人,为何如此善变? 同昨夜一样,在被胡小蛮推开的同时,狼王拽着她快步走下台阶,径直走向宇文泰,讥诮地冷笑道:“宇文大人,谁说本王羞辱公主呢?公主即将成为我阿史那家族的人,让她到马场历练,学习骑射之术原属必要。再说马场有别苑,本王怕公主住不惯帐篷,因此让她住到别苑去,又将公主的房间布置得如同西魏皇宫一样,处处为公主着想,何来羞辱?至于令公主受伤一事,纯属意外,以后本王自当谨慎。牢记公主纤纤弱质,本不堪一握。宇文大人应可放心将公主交给本王。本王喜欢长乐公主的性子,那样倔强不服输的性子适合本王,所以,不管她长什么样子,本王都将视若珍宝。还请宇文大人喝完长乐公主与本王的喜酒再回西魏,可好?” 宇文泰望着沉默的胡小蛮,苦笑了一下,哑着嗓子道:“不必了!多谢狼王厚意。本官明日就启程返回西魏。狼王只需将成亲之日告知,回禀我皇即可。” “那就定在下个月十五。一个月之后。” 宇文泰咬紧牙关道:“明白了。今夜多谢狼王盛宴,本官不胜酒力,就此告辞。” 言毕,他转身便走。 “慢着!宇文大人。本宫跟你回去。”胡小蛮终于开口唤道。宇文泰情不自禁立定,在牙帐门口背着她扶剑而立,沙漠的风沙刮来,吹起他的暗红色披风,那背影略显寂寥。 宇文泰咬了一下牙,径直走了出去。 胡小蛮向狼王告辞,随后追出,怜儿、阿伊自然紧随其后。 ------------ 第二十章 不过一场戏 “宇文泰,你给我站住!那个冷静坚忍忠心耿耿的宇文泰死哪去了?”胡小蛮追出牙帐后,立刻恢复了原本的面目。 宇文泰闻言立定,迅即转身,大手紧紧按住剑柄,怒发冲冠地瞪视着胡小蛮,痛心疾首道:“那么,请告诉卑职,那个口口声声想要做自己的公主又到哪里去了?那个冰清玉洁倔强坚强的公主又到哪里去了?这样的羞辱你都忍受得下去,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还有,还有……你刚才的行为,居然当众,当众……简直太放浪了!公主,你真的太让宇文泰失望了。” “是吗?失望?不过是一场戏,有什么好失望的?”胡小蛮垂下羽睫,娇美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无奈地喃喃。 “一场戏?”宇文泰疑惑地问道。 胡小蛮点点头:“就是一场戏。如果不配合着狼王演这场吻戏,你们的争吵能停止吗?都已经讲到两国交兵的份上了,再吵下去谁肯让步?你说说,为了面子,谁肯先退让呢?你吗?你肯先示弱吗?难道真的要两国交兵吗?狼王的方法是特别了一点,不过……不得不说很有效。如果我和狼王彼此‘恩爱’,不互相嫌弃,所有争执点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她有条不紊地解释着,语气颇为轻描淡写,心底却像被抽了一小鞭子,隐隐泛痛。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不懂!一双美眸显得有点茫然。 宇文泰顿觉懊恼,公主所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可是竟然是自己的冲动害得公主要当众与狼王亲吻化解吗?他真是无法原谅自己了。 胡小蛮抬眸正视宇文泰的时侯已是泪光充盈,晶莹的泪光闪烁,像一颗颗的珍珠,令宇文泰好不珍惜! 她的语气蓦然由茫然转入幽怨:“都是你!宇文泰,你还好意思生气?当初在西魏,当我得知要来漠北和亲时,我曾经想逃出皇宫,奔向自由。都是你,奉父皇之命日夜严守夕颜殿,不管我和怜儿如何威逼利诱,你就是不为所动。假如当初你肯放走我和怜儿,还有现在的为难吗?” “这……”宇文泰哑口无言。 胡小蛮越说越气,义愤填膺道:“如今,你凭什么骂我‘放浪’?就因为狼王两次亲吻吗?可是?这两次,又非我情愿!第一次我没有防备,让那个大色狼占了便宜;第二次不过就是配合着演戏,以平息两国嫌隙。有何不对?若我真想嫁给狼王,今夜,我就该遵照狼王的吩咐,以真面目示人。若真存心取悦狼王,我何苦扮丑来着?” 宇文泰闻言不禁羞愧难当,闷声陪罪:“对不起,公主。是卑职鲁莽了,害得公主要……” “别说了,我不听!”胡小蛮余怒未消地打断他的陪罪:“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想做我自己!我的确不想当公主,也不想当王妃!可是?在命运的安排下,我早已身不由己了,不是吗?离开皇宫前,父皇千叮万嘱我为了两国的和平,千万忍耐。你和我的父皇赋予我的使命不就是取悦狼王,令两国永绝兵戈吗?这不就是我赴漠北和亲的任务吗?我和狼王恩爱,我和狼王成亲,这不全是意料之中的美满结局吗?可为何你要有这种反应?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宇文泰怔住了,长乐公主的每字每句都像一把锥子一样重重锤进了他的心口。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认,的确是自己变了。从前他不在乎她,可是经过一路护送,经过生死与共,经过受伤时公主的悉心照顾,不知不觉他就交付了真心。他变了,他竟然在跟狼王吃醋! 可是?他哪有资格吃醋?公主与狼王才是天生一对!他只是一个保护皇室安全的禁军统领,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对不起,公主。”宇文泰艰涩地开口:“卑职只是……只是……不想让公主受委屈。纵然嫁给狼王是宿命,卑职也希望他待公主好。” “算了……”胡小蛮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怒气,转而感伤起来:“其实,我也知道宇文大人是为我好,所以才不想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嫁不嫁给狼王,已经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决定权在狼王手中。狼王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不知道,下个月十五他会不会如期娶我,我也不知道。我能做的事只是继续扮丑。尽管狼王许下婚期,但我很笃定那绝不是为了爱。为了这个原因,能不嫁就不嫁吧。” 宇文泰深深凝视着胡小蛮的美眸,她眼底的伤感绞痛了他的心扉。可惜,公主不愿与他远走高飞,否则——他将手握紧拳头,只恨自己力量太渺小,没有能力保护公主。罢了—— “公主,西魏的弱势只会是暂时的!卑职向您保证,回到西魏后,卑职将竭尽全力,协助皇上将西魏强大起来,使阿史那不敢觊觎,也不敢轻视!西魏强大了,公主自然就有了倚靠!为了公主,卑职将躹躬尽瘁,为朝廷效力。” 宇文泰的目光坚定无比。这一刻,他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不只是为我,也为了西魏,为了千千万万的西魏百姓。”胡小蛮含笑凝视着宇文泰。他,终于想通了! 翌日,颇黎代表狼王为宇文泰送行。胡小蛮不会忘记沙漠的可怕,坚持将他送出沙漠,送到了玉门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没有豪情万丈的把盏饯别,胡小蛮只是在昨夜亲手为宇文泰备了一壶葡萄美酒,塞给他上路。 从今往后,没有宇文泰的保护,她就要在这苦寒的沙漠里孤军作战了。这令她有点感伤,她的美眸有些润湿,不知不觉中她已将宇文泰当成亲人看待了。 公主的真情流露令宇文泰万分感动,也更加不舍。他柔情无限地对胡小蛮道:“放心吧!公主,卑职发誓,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宇文泰拜托颇黎对胡小蛮多加照顾:“既然身为公主的师父,就请在公主闯祸时,多多为公主开脱才是!” 胡小蛮嘟起娇俏的唇瓣道:“说得好像我老闯祸似的。” 宇文泰终于怅惘地回西魏去了。一步三回头之后,他策马狂奔,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 胡小蛮咬牙忍住感伤。 她扬起笑脸对颇黎道:“师父,不如现在就教我骑马吧!再次踏进沙漠,重回旧路,我想骑着马骄傲地奔进阿史那的部落。” ------------ 第二十一章 意外得阿蛮 不论学开车或者学骑马,不怕死的人一定学得最快!胡小蛮,一个整天和凶杀罪犯打交道的女刑警,胆量自然非凡。 在颇黎一番示范讲解后,胡小蛮就迫不及待地随手抓住一匹扶鞍蹬马,跨骑上去。吃过烈马的亏,倒是谨慎使鞭。起初只是信马由缰,找找感觉。感觉找到了之后,便依照颇黎所教技巧勒紧缰绳,小跑起来。颇黎策马紧随,鞍前马后从旁指点。 不到半日工夫,胡小蛮已基本掌握要领,渐渐越奔越快,到了后来,已能策马狂奔,完全不理颇黎和随行的几个突厥士兵。颇黎不放心地在后头叫停,她却越骑越兴致高昂,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从未想过,策马狂奔的感觉这般美妙!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那种策马狂奔如风疾行的自由感,那种勒紧缰绳掌控一切的驾驭感,令她觉得比开快车更过瘾百倍。 胡小蛮得意忘形了,她竟完全不顾颇黎的叫唤,失控地纵马狂奔!她以为她掌控了一切,她以为她已经学会了骑马,好不得意! 可就在她得意忘形之际,眼前蓦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哇靠——老天——不会吧!?胡小蛮大惊失色!心中叫惨连连!那不就是初进沙漠遇刺差点摔死却被狼王所救的那道深渊险壑吗?足足有五十米宽,怎么可能蹦得过去? 要勒马已经来不及了!那骏马在胡小蛮的催策下似乎已经狂奔上瘾了。颇黎还落在身后一段长长的距离。这一次,狼王也不可能如天神般降临拯救了!怎么办? 这一次她不再尖叫,拿出巾帼气概来,紧咬着牙关,眼一闭,罢了!横竖是死,不如拼了! 她双腿一紧,高高扬起马鞭,狠狠甩下!已在疾速狂奔的骏马受痛之下,更如离弦之箭极速奔越。胡小蛮紧张得全身冒冷汗,她紧紧攥住缰绳,双腿也把马肚夹得紧紧的,闭着眼将性命全豁出去交给命运安排! 身子突然感受到骏马已经腾空跃起了,她能感受到骏马拉平四蹄极力纵越,以致马背似乎也伸展开来,如同一朵云托着她,腾在空中。她睁开美眸,眼前,一望无垠的沙漠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灿灿地铺呈开来,天地一片辽阔。而人,不过是天地间的一颗沙粒。她忽然唇角上扬,嫣然一笑,安然等死。 可是?没有死!居然没有死!骏马腾空跃过了那足足五十米宽的深渊,稳稳落地。“吁——”胡小蛮后怕地勒住了马,回头看着那道深渊险壑,这时侯的心脏开始快速地跳动起来,恐惧感从心底爬了上来。 不过,幸好,颇黎追来了。 “长乐公主——”颇黎很帅气很轻松地纵马跃过险壑,紧张地呼唤着。他身后随行的那几个突厥士兵却不见了。 “公主,你还好吗?”颇黎的马靠近她身边,蹙紧剑眉,急促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胡小蛮平定了下心中的恐惧,东张西望问道:“师父,你的随从呢?” 颇黎定定地凝视着似乎一切都云淡风轻的胡小蛮,突然发怒斥道:“长乐公主元锳,你究竟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这道险壑,不是精通骑术的人根本不能跃过。在军营里,除了狼王和金狼十三卫头领,以及几位领兵作战的将军和斥侯之外,其余普通士兵遇到它都只能绕道而行。你能幸运地捡回一条小命,全拜我这匹神驹所赐。今天你所骑的若不是我的宝马,只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颇黎责备的语气很重,他已在尽量克制自己发脾气。想想刚才的险境,他犹感后怕。胡小蛮霸占了他的宝马去骑,使他一时之间难以追上她。他拼命追,拼命叫,就是想告诉她前方有这道险壑的存在。没想到胡小蛮就是叫不听,刚刚学会骑马,兴致高昂,偏偏就是不停。幸好,幸好这鲁莽的丫头很勇敢,懂得在生死关头抽了那一鞭子,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胡小蛮虽被颇黎责备,然而自知理亏,也知他不过是紧张自己,故而洒脱一笑,不争辩不回应,只睁着一双好奇的美眸追问道:“宝马?这是什么宝马?什么品种的?我真该好好谢谢它呢?是它救了我的命呢!回去我一定让它吃好料的,好好伺侯伺侯它。”她无限宠溺地爱抚着那漂亮的鬃毛。 看她那一付瞒不在乎嬉皮笑脸的样子,颇黎无奈地苦笑,这麻脸公主倒是勇气可嘉。只是,摊上这么一个徒弟,往后的日子可有得罪受了! “师父,你告诉我嘛,这究竟是什么宝马?”胡小蛮撒娇地追问。 颇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收起怒容回答道:“是汗血宝马,波斯的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金狼十三卫的每个头领都配备一匹汗血宝马!” 胡小蛮喜出望外,叫道:“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很珍贵的,对不对?” “那当然。这十三匹汗血宝马是狼王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弄来的!” “哇哦——”胡小蛮赞叹之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汗血宝马和狼王的赤鬃烈马哪个品种更好!” “赤鬃烈马性子虽烈,但论战斗力,持久力,当然是汗血宝马更佳!”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狼王反而不用汗血宝马?倒把汗血宝马全给你们骑了?”胡小蛮迷惑不解,他不是王吗?王应该用最好的东西才对。 “那不一样,赤鬃烈马是狼王的……”顺嘴回答的颇黎连忙住口。 胡小蛮美眸机灵的一转,敏锐地洞察到颇黎的掩饰:“师父,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什么事?狼王为什么只喜欢阿烈,碰都不让人碰一下,你说啊?” 颇黎赶紧顾左右而言它:“不说这个!身为师父,倒要说说你的骑术。你太得意忘形了,你以为就这两下子就是学会骑马了吗?如何跨越障碍?如何飞越水湾和深渊?如何马上作战?这些,你懂吗?” 胡小蛮立刻温顺而机灵地接下去道:“徒儿不懂!徒儿知错了!徒儿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不过,身为师父,是不是应该给徒弟一个见面礼呢?师父,把你的汗血宝马送给我好不好?” “什么?”颇黎惊跳了一下,这个麻脸公主还真敢狮子大开口!身为领兵作战的漠北统帅,宝马、宝刀、宝箭等同于他的生命,要他割爱,便是要了他的命。他皱眉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这匹汗血宝马?” 胡小蛮嘟着娇俏的小嘴道:“因为师父你不是说,汗血宝马比赤鬃烈马厉害。我就要得到一匹比狼王更厉害的宝马。他有‘阿烈’,我就要有‘阿蛮’。我的‘阿蛮’绝不会比他的‘阿烈’差。省得他老欺负我,总是一付很拽的样子!” ------------ 第二十二章 赠马惹醋意 “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我不能够送你。”颇黎心头起了别样情绪,似乎有点不痛快。 胡小蛮一愣,对了,她忘记颇黎可是狼王忠心耿耿的将军,这么说他怎么会答应?美眸一转,立刻用一种极其热切期盼的眼神望着颇黎。 “师父,我学会骑马之后怎么能够没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呢?这汗血宝马跟我有缘呢!它救了我的命,一定是我的福星!师父,你愿不愿意把我的福星让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疼它的。它跟着我,就像师父跟在我身边保护我一样,一定会让我遇难呈祥的。师父,就送给我吧!” 胡小蛮嘴甜如蜜,颇黎苦笑:“这么说,如果不送给你,将来你出了什么意外,都得赖师父了!” 胡小蛮嘻嘻笑道:“正是正是,将来出了什么意外,就赖师父。师父收了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宝贝徒弟,难道就真的比不上一匹宝马吗?师父,你就将它做为见面礼送给徒儿吧。这份珍贵的礼物我定会好好珍惜,徒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算了吧!谈什么孝敬?我很老吗?这匹马……就送给你吧!”颇黎嘴角噙笑,竣毅的脸庞略显无奈,那双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胡小蛮,心中微微悸动。她的话打动了他。没错,一个活蹦乱跳的“爱徒”的确比宝马来得珍贵。 何况……何况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她那热切、期盼、渴望的美眸,他就不忍拒绝! “谢谢师父!我一定会好好爱它的!”胡小蛮喜出望外之余不忘叮咛一句:“别反悔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师父可不能够要回去呀!” “哈哈——不会的!”颇黎忍不住大笑。此时那几个随从已绕道纵马追来,会合后一行人再次出发回阿史那的部落。 回马场的路虽然漫长却因为得了阿蛮而欢欣雀跃,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沙漠里,颇黎又忍不住嘴角噙笑,一向冷傲的颇黎自从遇见胡小蛮后,笑容不知不觉增多了。 “阿蛮——阿蛮——”胡小蛮疯狂地喊着,就像喊着自己的名字。迎风的美眸突然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自从变成元锳后,胡小蛮这个名字似乎也被埋葬了。将爱马的名字命名为“阿蛮”,倒不失为一种补偿的好办法。呼唤着它,如同呼唤着自己。 而且这名字多大气,多威风,足以和狼王的“阿烈”抗衡。她始终忘不了狼王带给自己的羞辱。 两天后,到达军营门口时,胡小蛮骑马的技术已相当娴熟。她学得很快,大约与她曾经习武,又开过赛车有关。那几个突厥士兵进了军营。胡小蛮不要别人,非要颇黎亲自送她回马场。 待颇黎送她回马场后,才知公主打着鬼主意!胡小蛮现在是求知若渴,她顾不上休息,也不让颇黎休息,死缠烂打央求他教她纵马跨越障碍之术。 “师父,现在是下午,这个时间狼王正好在军营训练斥侯兵,趁他不会来骑射场,你就教教我吧!放心,不会耽误你太久,你只需点拨一下技巧,我自己练习,好吗?”像胡小蛮这样坚强犀利的女子,一旦展开柔情攻势,只会令人更加招架不住。颇黎只得随她到骑射场教她。 骑射场除了射箭场地,还有完整的马道。马道上本就设置好了障碍物,而有些障碍栏难度很大,跨度与高度都非同小可。颇黎说那是狼王和金狼十三卫头领们练习的地方。一般的将领和斥侯还没办法跨越。看到胡小蛮美眸发出热切的光芒,知道那已经又燃起她征服的欲望,颇黎不得不打击一下她的万丈雄心:“别看,公主,你再练一个月也跨不过去的。” 他将她带到一条较简易的马道,悉心教导示范,胡小蛮冰雪聪明,又敢冲敢撞,几趟下来,已经能掌握到其中的诀窍。她轻松地纵马飞越过那些障碍栏。一瞅颇黎不注意,突然扬鞭策马就往那高难度的地方疾驰。 颇黎大惊,要飞纵那么高的障碍物,她的起跑线过短,勒缰绳的技巧尚不娴熟,更重要的是与阿蛮的默契度还不够,此冒险之举分明是找死!颇黎惊出一身冷汗,在阿蛮面对高耸的障碍物突然闹起脾气,人立嘶鸣时,他看见胡小蛮就要被巨大的甩力摔下马来。 颇黎扬鞭出手相救,不料破空而来一道金色的“闪电”比他更加快速,一甩一收,坠马的胡小蛮已被卷进狼王的怀抱。 狼王竟然来了!他威风凛凛的高踞在他的赤鬃烈马上,身后齐刷刷排列着两百名精神抖擞的斥侯兵。斥侯兵是除了金狼十三卫外,狼王最精锐的勇士。在战场上,每个斥侯都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一个指挥士兵作战的最有战斗力的将领。但是分开来,每个斥侯兵也可以深入敌营,刺探出最精确的情报,或者成为一个顶尖的杀手! 这个狼王本不该出现的下午,狼王竟意外带着他的斥侯来骑射场训练。然后,正巧又撞上了胡小蛮冒险的一幕。他发誓过不想再救胡小蛮第三次,但事到临头,忍不住又出手了!这令他十分恼怒,简直火冒三丈! 在胡小蛮还没坐稳他怀抱时,他已嫌恶地随手一掀,将胡小蛮推下马去。 “哎呦——”胡小蛮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面,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颇黎紧张地跳下马,朝胡小蛮奔去,他扶起她,关切地问:“公主,你没事吧?” 胡小蛮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土,摇摇头。其实她已经痛到泪光不自觉地闪烁在眼眶中。 狼王下马,那些斥侯也跟着下马。胡小蛮感到那高大伟岸的黑色威压已经逼近,便紧咬唇瓣,倔强地抬起头,将泪光拭去,仰头怒视着那个冷酷的男人。 “不是发誓过不再救我第三次了吗?为什么又救?狼王原来只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吗?”她唇角上扬,语露讥讽。 “公主!请慎言——”颇黎对她使了个眼色,提出告诫。这个倔强任性的长乐公主,总爱闯祸,面对怒火冲天的狼王,她不请罪,反而火上加油。 阿史那真的怒了!他听到了公主的讥讽,也看到了颇黎对公主的紧张与关心。他当然可以理解为是师父对徒弟的爱护,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一切都令他极度不爽? ------------ 第二十三章 绝不会娶你 阿史那极度不爽,这种不爽的感觉是陌生的,从未体验过却令人极度不舒服,同时也带来不可扼制的烦燥。他猛然钳住她的手腕,胡小蛮咬着唇瓣与他较劲,却被那股神力攥得更近。仰起的小脸正对上他鼻翼下灼热魅惑的呼吸。魁伟的身影威压下来,周身散发的寒气可以侵入你的骨髓,如鬼魅般令人不寒而憟。 只是那双深邃的冰眸此刻却因为火冒三丈而灼灼燃烧着,刚毅的额角青筋暴跳。他哑着嗓子低吼:“本王的确很不想救你!你这个总爱闯祸的讨厌鬼!但你若是这么就死了,岂不便宜你了?本王要你活着,元锳。本王要你知道忤逆本王的下场!要你知道触犯本王禁忌的后果!要你亲眼看着本王迎娶我的可贺敦!让你亲眼见见她的绝代风华,让你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本王!” “你的可贺敦?”胡小蛮茫然而震惊地仰视着他,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阿史那冷竣而性感的嘴边勾起一抹邪魅的讥诮,声音冰冷锐利,贯穿了胡小蛮的耳膜:“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戏!本王对你所做的种种不过是为了赶走那讨厌的宇文泰!只要他回西魏回禀婚期,那么元宝炬一定就会对本王放心!本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包括,对你!长乐公主,本王想怎么欺负你,也不会再有人管了!” 胡小蛮摇着头,哑着嗓子,不可思议地瞪视着眼前这个腹黑无比的狼王,晶莹的泪光不知不觉聚满眼眸!原来,不仅在牙帐里的那场戏是戏,就连那个初吻都是戏!都是他蓄意所为!她的脑袋嗡鸣,心在绞痛,为何这般难受这般残忍啊? 那像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冷酷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那个宇文泰竟然对你痴心妄想,本王早就看出来了!不刺激一下他怎么能令他愤而离开漠北呢?没想到你这麻脸公主,魅力倒不小,竟会让男人一个又一个地为你神魂颠倒!” 说到此处,那锐利如刀的冰眸不经意地射向一旁的颇黎,颇黎不禁心头一懔,心虚地垂下眼眸! 狼王逼视着胡小蛮,俯下身,越来越近,胡小蛮不禁将上半身向后仰去,颤着声问:“你……你想做什么?” 狼王的冰眸闪过一丝促狭:“做什么?你以为是要吻你吗?放心吧!本王绝不会再吻你,吻你这丑女人让本王觉得恶心!你怎么能跟本王的可贺敦相比呢?她美丽、她高贵、她对本王百依百顺,她绝不会像你这个讨厌的婆娘一样总是惹本王生气!”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嘲弄:“不过……不会了,你不会再惹本王生气了!因为本王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惩罚你这匹野马的方法。你们西魏的皇帝,不是会将不受宠的妃子打入冷宫吗?那么,本王也如法炮制,那别苑就是你的冷宫。本王会吩咐努尔古丽,马场里的活你可以不必再做,但是从今以后,你就在别苑里待着吧。不许你踏出马场一步。本王不会想再见到你,也不会娶你。‘下个月十五成亲’不过是用来哄骗西魏皇帝的说辞。本王要娶的女人只能是茹茹公主。只有茹茹公主才配做本王的可贺敦!” 胡小蛮的眼泪就这样不可抑制地迸出来了。这么多次受辱,第一次她忍不住落泪了! 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从未体验过的重击击碎了她的心!为什么要这么痛呀?不痛不痛!一丝腥热的感觉涌入嘴内,这才惊觉自己已气到将唇瓣咬出了血。 腥热感令她清醒过来。泪光的背后是满满的愤怒! 她用没被狼王钳制住的另一只手迅速拭去了泪珠!不!不可以哭!不可以示弱! 她抬起高傲的小尖下巴,深深呼吸,将眼泪逼回去,冷笑地回击道:“对不起!狼王阿史那,你说了这么多,也该让本宫说说了吧!你对本宫的感觉恰巧就是本宫对你的感觉!你觉得本宫丑陋、讨厌、鲁莽,本宫倒觉得你冷酷、无情加无耻!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连一个女人你也可以利用!你不想娶本宫,本宫还不想嫁呢!本宫也不屑和你那什么茹茹公主作比较!你爱娶谁就娶谁去!以后千万别后悔!” “后悔?!哈——”狼王粗暴地甩掉她的手,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桀骜地勾起一抹嘲讽:“放心!本王绝不后悔!长乐公主元锳,我阿史那今生今世绝不会娶你!也一定不会爱上你!你就放心吧!” “好!这是你说的!”胡小蛮咬着贝齿恨道:“阿史那,本宫会记住你这句话的!但愿你永远不会后悔!” 言毕,胡小蛮一脸绝决地奔到阿蛮面前,快速骑上它奔回别苑。她在心中呐喊:“阿史那,今日我胡小蛮当众所受的屈辱,他日我定当全部讨回来!”屈辱的泪水却情不自禁再次迎风而落…… 看着那匹马身后扬起的尘土。狼王那如刀的冰眸射向了颇黎,威喝道:“颇黎!能告诉本王这是怎么回事吗?长乐公主为何骑走你的汗血宝马?为何又纵容她捣乱,任意踏毁我们的练习场地?” “这——”颇黎知道难逃一顿狠训,只得单膝跪地请罪:“其实,那匹汗血宝马末将已经赠送给长乐公主了!那汗血宝马曾经救过她的命,她向末将讨要拜师见面礼,末将便将宝马赠予她!请狼王恕罪!” 像死神般沉寂着,好长一段时间狼王沉着脸没有应答。颇黎当真心慌难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阿史那的发作! 没想到过了好大一会儿,阿史那才冷哼一声,冷冷道:“颇黎,原来你就这么点出息!在战场上,你是一位统帅,战马等同于你的命,你就这样轻易将它送出去!你该知道当初本王为了得到这十三匹汗血宝马花费了多少心力!既如此,明天攻打敕勒部你就不必参加了!甸密负责守卫铁勒部,军营和马场就全交给你守卫了!本王只带两卫金狼铁骑和这些斥侯,就可以将敕勒部全数拿下了!” 阿史那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大吼大叫,他的声音既冷冽又平静,但是听在颇黎耳中,却是如雷贯耳。这么多年来,哪一次冲锋陷阵他不是首当其冲?哪一次出生入死他没有与狼王并肩作战? 可这一次——狼王竟然不让他参加!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 第二十四章 狼王的故事 翌日,马场突然变得特别安静!数以万计的战马被拉去战场! 据说,狼王亲自领兵攻打敕勒部去了!敕勒部在哪里胡小蛮不知道,依今日的心情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清晨起床后,她呆呆地坐在菱花镜前让怜儿和阿伊梳洗打扮,整个人蔫蔫的,还没从昨日所受的屈辱中恢复过来呢! 狼王大约派人吩咐过努尔古丽,因此今天努尔古丽倒没来叫她们去干活。梳洗妆扮之后,阿伊端来早餐,三人就在那新布置的奢华温馨的公主香闺里吃饭。她们凭窗而坐,秋的寒意越来越浓,有点冷嗖嗖的,她们便在窗下摆放了暖炉。 怜儿和阿伊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但胡小蛮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吃了几颗葡萄,便托腮沉思,苦思冥想洗刷耻辱的办法。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定,突然拍桌而起:“呯”一声,将怜儿和阿伊吓了一跳。 “阿伊,你快去把颇黎找来,就说我不堪受辱,要自杀了,临死前有事问问他!”胡小蛮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调命令道。 颇黎闻言果然火速赶到。可人站在庭院里,就能透过窗棂见到胡小蛮她们三人坐在窗下,悠闲自在地品着从西魏带来的大红袍。他顿时微愣,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又被耍了!心中叹息,真是三生有幸,收了这么一个野蛮任性又机灵搞怪的徒弟!自从收了她,一切都不对头了!想到今日的悠闲,不禁又蹙紧浓眉。 他一迈进屋子,胡小蛮美眸一亮,热情地站起来跟师父打招呼,还催促着怜儿快去冲泡大红袍来请师父品尝。颇黎的浓眉反而锁得更深了,直觉一定没好事。 果然,还没等那大红袍喝上一口,胡小蛮就忍不住劈头问道:“师父,我想知道茹茹公主究竟是谁?为什么我到漠北这么久都没见过她?听阿史那昨日的话意,我知道她一定是阿史那所爱的女人。可是她究竟是谁?如果阿史那爱茹茹公主,为什么又要求婚于西魏?茹茹公主难道一点意见都没有吗?而且我一直以为阿史那是和努尔古丽在一起的呀!那努尔古丽又是谁?是不是阿史那的另一个女人?我不明白,师父,你快告诉我吧!” 颇黎苦笑道:“公主,你又要为难我了!为了赠送汗血宝马给你的事,狼王已经故意冷落我,不让我上战场!如今,再要和你嚼舌根,说茹茹公主的是非,恐怕这辈子再也别想上战场。这对一个将军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不!师父,这不一样。”胡小蛮摇摇头,激动地反驳:“这不是什么嚼舌根!‘茹茹公主’这四个字是从狼王嘴里亲口说出来的。他既然不怕我知道,也就不怕你来多告诉我一些!他都说了,再也不想见到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娶我,不会爱我。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又怎么会介意我是不是知道了?或者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做为西魏公主,无缘无故受到这样形同‘打入冷宫’的待遇,是不是有权力知道原因呢?师父,若你真当我是徒弟,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吧!” 颇黎的心再次被胡小蛮的言语打动。他深深凝视着胡小蛮,仿佛要看穿她似的。这个看似鲁莽任性的长乐公主,为何每次分析起问题来都那么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呢?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颇黎深邃的目光忽然有点茫然,他被她眼里闪动的激动泪光收服了,为了回神,他灌了自己一大口大红袍,表情却是一脸绝决的淡然:“好吧!我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不因为此事而找狼王理论,因为理论也没用,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 胡小蛮点头轻喃:“元锳答应你,元锳发誓!” 庭院里刮来的凉风渐渐大了,在颇黎的述说中,胡小蛮受不了被风刮得砰砰作响的窗户,起身关闭。在那一刹那,她似乎晃眼见到了回廊转角处的一双“猫眼”。待要细看,又不见了。胡小蛮疑心地坐下,细细地听颇黎述说狼王的故事。 原来,茹茹公主是柔然公主!而柔然,是狼王心中最刺的痛! 突厥是以狼为图腾的民族,传说突厥人的祖先与狼结合后,生下十子,十子长大后,各娶妻生子,各为一姓,后来衍变成十个部落。分别为阿史那、铁勒、敕勒、乌古斯,回纥,突骑施、哥舒、阿悉结、咄陆六部,弩失毕五部共十个部落。可惜,十子不团结,十个部落一直四分五裂,长期依附于柔然,沦为奴属部落。又因突厥锻铁技术高明,为柔然锻铁奴。 后来,突厥十个部落不堪作为“锻奴”被柔然任意羞辱欺压,开始有了反抗。反抗的行为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暴力。狼王是阿史那部落酋长的儿子,他小的时侯,经常见到柔然将士残酷镇压突厥同胞的场面。而每次见到这样的血腥场面,他必不能忍耐,必然拼尽全力上前与柔然将士撕咬,尽管那时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尽管每次他都被打得奄奄一息,几欲死去。 一个孤傲的天生神力的八岁孩子,就在一次这样的血腥冲突中,遇见了如明月般皎洁高贵的茹茹公主。她那时六岁,随同柔然国主阿瑰那前来安抚他的“锻奴”,却遭到激进的铁勒部的勇士上前行刺。冲突就在那时发生了。八岁的狼王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拼命。 当然,他倒下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天生神力,怎抵得过千军万马?他本该被杀死的,但是茹茹公主救了他,她哭着向自己的父汗求情。 柔然国主阿瑰那虽然饶了狼王,却命人将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八岁孩子丢到偏远的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滩去。那里,狼群经常出没。这种沙漠野狼因为要适应食物匮乏的严酷环境,因此也变得凶残异常。 表面上阿瑰那放了他,其实却想让他死得更惨!狼王就这样失踪了,阿史那部落上上下下的人都以为这可怜的孩子死了!但是奇迹发生了,狼王并没有死。十年后,狼王回来了!他蜕变成了一位十八岁的孤傲魅伟英俊无匹同时又目空一切傲视天下的少年!他像旷野中奔来的狼,他像黑夜里飞来的鹰,孤傲冷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天地间散发着傲视天地的霸气。 ------------ 第二十五章 铁汉也柔情 没人知道狼王是如何从狼群中逃生的,也没人知道这十年里狼王遭遇了什么!每每问起,狼王都绝口不提! 回归时的阿史那部落,早已名存实亡。铁勒部落在与柔然不断地抗争中渐得人心,越来越强大。同时,本来为十姓之首的阿史那部落,却因酋长都蓝优柔寡断的个性而渐渐失去领袖地位。铁勒部酋长默咄渐渐吞并了阿史那部落,设计害死了狼王的父母,而狼王的弟弟甸密当时只有三岁。默咄无子,见甸密生得俊美可爱,笑容灿烂,十分喜爱,就以保护者的身份将他抱回铁勒当亲生儿子抚养。 狼王的父母死后,阿史那部落四分五裂。努矢尼临危受命,成为阿史那部落酋长,他领导着一支忠心于老酋长都蓝的热血将士,坚持与铁勒对抗周旋,誓死夺回甸密。 狼王回来的时侯,甸密已经十三岁,成长为一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少年。他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父母兄长的仇恨。 努矢尼对狼王的归来喜出望外,他立刻二话不说将酋长之位退还给狼王,他坚信在狼王的领导下更能激起三军将士的复仇斗志,也更加能够师出有名。努矢尼的忠心可昭日月,为此狼王深受感动,尊他为义父,也将所有的政事都交给他处理,努矢尼的地位等同中原朝廷的宰辅之位。 狼王树起了金狼头旗帜,在金山振臂一呼,四分五裂的阿史那部落的牧民、锻奴及散兵纷纷回归。狼王抛掉自己原来的名字,从此以部落的姓氏为名。寓意着只要有“阿史那”在,就会有“阿史那部落”存在。他自封“狼王”,从不避讳自己的狼子野心。 自封为狼王那天,狼王在金山发表了一番震惊突厥各部落的言论!他誓言不仅要吞并铁勒部,夺回弟弟甸密,报父母血仇!还要在五年之内统一突厥十个部落,登上可汗之位。然后集中力量与柔然抗衡,直至打败柔然,摆脱锻奴的屈辱,再东进蒙古,契丹,南进中原。他的目标就是建立一个空前绝后的强盛的突厥汗国,将他的领地版图无限扩张。 这样狂妄的言论不仅震惊了突厥各部落,引起各部落酋长的嘲笑,就连努矢尼等一班忠心耿耿的老臣旧将也瞠目结舌,不可置信!这样的万丈雄心宛如空中楼阁,能实现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存在! 但一年后,阿史那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改观了。勇猛、果断、睿智的狼王展现了一个王者该有的一切素质。他亲自挑选高大勇猛的敢死士,经过严酷的训练,层层选拔,层层考验,终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金狼铁骑。金狼十三卫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金狼十三卫之后,他又再训练精锐的斥侯,他要建立一支前所未有的将领部队。每一个将领都要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素质! 一年后的某天,正在金山之颠训练士兵的阿史那见到了沙漠尽头,那天际交会处,蓦然出现了一幅美仑美奂的海市蜃楼。那海市蜃楼的景象并非一般见到的树木、沙漠等蜃景,却是一幅活动着的美人图。一位身穿艳红裙衫的婀娜妩媚的少女高踞在一匹赤鬃宝马上,嫣然笑兮,美目盼兮!那醉人的酒窝,那妩媚的妖娆,那凹凸有致丰满性感的身姿,都令阿史那望而失魂。 狼王只觉得这个妩媚妖娆、风情万种的少女十分面熟,不禁问及身边人。当得到颇黎说是柔然公主的回答时,狼王的唇边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那是相处一年多来,颇黎第一次见到冷若冰霜的狼王露出笑意,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如同千年玄铁般的漠北汉子也有柔情的一面。 十一年不见,原来柔然国茹茹公主已经出落成柔然乃至整个漠北的第一大美女!狼王没有忘记当年那个六岁小女孩稚气的哭声和求情之恩!她,救了他的命!她,注定是他的!心高气傲的阿史那从此认定只有茹茹公主才能配得上他。 半年后,在铁勒部反抗柔然,威胁柔然的时侯,阿史那率领金狼十三卫,及时解救了柔然的危机。他本不该帮助柔然,但他太想得到茹茹公主,也想在铁勒部没有防备时,给铁勒部一个沉重的痛击。 果然,阿史那没有白白出兵。他趁势追击,经过半年混战,终于打败了默咄,默咄走投无路之下自尽而亡。阿史那合并了铁勒部,尽降其众五万余落,收复了阿史那部落原有的领地,并且得到了铁勒部那辽阔的土地。 经此一役,狼王建立了自己的威名,也取回了甸密。由于甸密长期生活在铁勒部,熟悉那儿的一切。因此,阿史那便将铁勒部交给甸密打理,并时常亲自去那里监督教导。 待一切安定之后,阿史那亲自带着聘礼,来到柔然求见柔然国主阿瑰那,当面求婚于茹茹公主。没想到柔然国主阿瑰那却大怒,当场辱骂:“突厥人世代为我柔然奴隶,乃一区区‘锻奴’,岂可将茹茹公主嫁给锻奴?”阿史那大怒,当场宣布与柔然断交,誓血拒婚之耻。 阿史那愤而离去。然而同坐朝堂之上,国主之侧的茹茹公主却因为此次的故人重逢而芳心激荡不已!一为两人似有宿世缘份;二为狼王的英俊伟岸;三为狼王的英雄气慨。总之,一见钟情的茹茹公主也将一颗芳心系在了狼王身上。 当阿瑰那不顾念阿史那解柔然之危的恩情,反而趁机卑鄙地派人刺杀!是茹茹公主的死士及时救了他,并赠他赤鬃烈马,命死士带他闯出柔然国境。 这两年,阿史那一直与茹茹公主私相往来!他们的情越浓,阿瑰那就越恨阿史那! 可是数月前,阿史那得到消息,阿瑰那准备与东魏结亲,将茹茹公主嫁给东魏六皇子。于是,他不可再忍耐了。阿史那一边遣使求婚于西魏,一边加紧步伐统一突厥各部落。他准备集中突厥十个部落的力量,向柔然宣战。而且他也必须与西魏联姻。柔然太强大了,他与西魏联姻后,不仅可消弥后顾之忧,还可以向西魏借兵,吞并柔然,夺取茹茹公主。 颇黎的述说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观看着胡小蛮那晦暗不明的脸色…… ------------ 第二十六章 小蛮露真颜 胡小蛮沉默着。颇黎、怜儿、阿伊也都跟着沉默着。空气寂寂,呼吸相闻。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尴尬,因为发现找不着合适的言语安慰自尊受伤的长乐公主而哑然无语。怜儿和阿伊甚至垂下头去,不忍看公主那略显凄怆的神情。 在聆听狼王的故事时,有那么一些时侯,胡小蛮是动容的。 原来,他有那么坎坷的童年;原来,他有那么顽强的斗志;原来,他有那么宏伟的抱负;原来,他有那么腹黑的心机;原来,他有那么美丽的爱情…… 狼王与茹茹公主,的确青梅竹马,缘份非浅。他们看起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为了报仇,为了情人,狼王所作所为似乎都没错!可是?难道长乐公主错了吗? “他尽可以去报仇血恨;他尽可以去攻取柔然,彻底摆脱奴役的地位;他也尽可以去爱茹茹公主!但是为什么要拉无辜的长乐公主陪葬?为什么要去耽误长乐公主一生的幸福?难道狼王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胡小蛮缓缓抬起高傲的小尖下巴,直勾勾地盯着颇黎,一字一顿地发出质问。她的声调既平静又沉痛,既客观又锐利,像极了刑警在分析一件刚刚发生的惨案。 “公主……”颇黎的心有点抽疼,她是不是气糊涂了?她不是长乐公主吗?为什么她平静沉痛得像在替别人控诉一般。 “退一步说,就算他不得已必须与西魏联姻,就算他真正想娶的人是茹茹公主,就算他真的从来没打算过和我成亲,那又怎么样?他犯不着这么对我呀!难道我就想和他成亲吗?我是无辜的呀!他可以对我明说的,不是吗?他在利用我!我只是他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一件工具!他应该对我感到抱歉才对!是他欠了我的!但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羞辱我?难道我长乐公主就只配得到羞辱吗?” 胡小蛮猛然站起来,咬牙恨道。那高耸的酥胸剧烈起伏着,想到这些,她再也无法淡定,无法客观了。 见她勃然大怒的样子,颇黎有些后悔告诉胡小蛮真相,但他不动声色。这些事长乐公主迟早会知道,依她的性情,不追根究底,必难安稳,索性长痛不如短痛!他只是关切地注视着胡小蛮,冷静地劝说。 “急有何用?!恨有何用?!你根本不了解狼王!他只喜欢温柔妩媚的女子,根本不喜欢有人逆他的意!而你,从第一次在牙帐里见到狼王时侯起,你就伶牙利齿,针锋相对。你从来没有让过他!所以……” “所以,他这么对我就是应该的了!”胡小蛮激动之下又伶牙利齿起来:“师父,你是我的师父耶,难道你也不帮我说句公道话?难道我胡……我元锳就是天生野蛮吗?师父你别忘了,我初进沙漠时,你们的待客之道?你们任由我们在沙漠自生自灭?这难道还不许叫人生气吗?难道还要我在见到他时娇声细气地和他说话吗?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在胡小蛮连珠炮弹似的诤诤质问下,颇黎哑然了,这长乐公主,伶牙利齿起来真令人招架不住!他只得轻咳一声,转换话题道:“公主既知道真相,就该明白也许你和狼王真的不合适在一起,你们的个性都太倔强太要强了!不如就放宽心,将狼王抛开,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过?” 胡小蛮闻言,勾起唇角对着颇黎苦笑了一下,那笑容竟有点凄美。 “将狼王抛开”,是啊!应该这么做!可为何仅这么一想,心底就没来由一阵抽疼。 不!不抛开!她抛不下! 昨天刚在骑射场发过誓,所受的耻辱她要向狼王加倍讨回来!更何况,她怎么能坐视自己被狼王软禁在马场里呢?她漫长的下半辈子不应该被拘禁在这小小的马场里!她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被判无期徒刑? 可是?这里没有法院。这里没有王法。狼王,他就是王法。没法上诉,一切只能靠自己!她必须要抗争,必须要让狼王认识到他自己的错误,必须让狼王知道其实长乐公主并不比茹茹公主差! 那么,不如就从现在开始,以真面目示人! 反正,也没必要再掩饰了,不是吗?起初扮丑的目的是害怕嫁给狼王,怕狼王是那种见色起意的小人!可如今,知道狼王早已有自己心上人,也算得上是一个痴情种,不可能对长乐公主产生任何非份之想,也不可能爱上她,那又何必继续扮丑呢! 胡小蛮冷静下来,愤恨与屈辱刹那间全都烟消云散。她眉开眼笑地对颇黎道:“对,师父你说得对,徒儿是该想想今后该怎么过。不如就从教我射箭及马上作战开始吧!反正这段日子狼王出外作战,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不如趁此闲瑕好好教授徒儿练武!好让徒儿将来能为自己在这漠北争得一席之地!” “什么?”颇黎被她的豪言壮语吓到:“你一介女流,何出此言?教你箭术及战术可以,但争一席之地的话从今莫要再提,以免再惹狼王生气!” 胡小蛮淡然一笑:“好!不说就不说,反正说了师父也未必明白!师父,你且出去等上一会,待我更衣之后,就随你前往骑射场如何?” 颇黎依言步出房门,在庭院中等待。 在怜儿为胡小蛮重新一番梳洗打扮后,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出现在菱花镜里,引来阿伊阵阵惊叹!“哇,我的腾格里!公主,你太美了!真没想到原来你长得这么美,简直是仙女下凡!可为什么你要扮丑呢?若这般容颜叫狼王看见了,他也一定会失魂落魄的!” “若他果真如此反应,那可真令我太失望了!”胡小蛮那娇美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诮。 她依然一袭白色烟笼百蝶裙,外罩白色狐裘披风,只是裙摆不再是逶迤拖地,改穿适合练武的合身劲装,那一条缀着彩蝶的织锦腰带将楚楚纤腰勒得紧紧的,显得格外不堪一握。袖口也束了起来,显得洒脱飞扬。三千青丝也不再梳髻,只是用白色玉冠高高束起,宛若绑了一个长长的马尾。可是额间却依然勒了一串以夜明珠点缀其中的翡翠蝴蝶抹额。没有多余的簪花,没有多余的珠宝,就这样一件简单的饰物却将胡小蛮衬托得既高贵脱俗又英姿飒爽! 当她打开房门,既娉婷袅袅又神采飞扬地走向颇黎时,颇黎惊得目瞪口呆,几疑梦中…… ------------ 第二十七章 狂悖的言论 已经半个月了,颇黎还无法从惊艳中恢复过来。直到现在,他还恍然觉得这是个梦!“麻脸公主”蓦然转变为“天仙公主”!她,刻意隐藏了自己绝美的容颜,只是为了不嫁给狼王,这么有个性的女子,颇黎头一回见! 挺拔帅气的颇黎潇洒地坐在骑射场的场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在练习箭术的胡小蛮。那标准优美的射姿和几乎百发百中的箭术,都令颇黎不禁勾起一抹微笑,那是身为师父骄傲自豪的笑容。长乐公主若非天生是习武的材料,便是从前练功的底子深厚,否则,仅仅半个月工夫,她怎能进步如此神速?她的悟性极高,在颇黎的悉心教导下,无论骑射刀法或是马上对决,都已经有了一定水平! 颇黎深邃的目光发出灼灼的光芒,这半个月,他总会不知不觉像现在这样被胡小蛮吸引住。心弦被拨动了。那份震颤不仅仅是因为她绝世的容颜,还因为她的个性,她的敢杀敢拼,敢爱敢恨。 长乐公主元锳,多么令人惊艳!她的模样勾魂夺魄,令人过目不忘!那样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那样高贵脱俗洒脱不羁的气质,那样刚柔并济坦率热情敢爱敢恨的个性,完全够资格当他们突厥的可贺敦! 不得不承认她与同样出类拔萃的狼王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可惜,狼王被他的自负,被他心中强烈的欲望蒙蔽了双眼!而长乐公主,又过于倔强。倘若狼王见到此时的长乐公主,他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思及此处,那双灼灼燃烧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光采瞬间湮灭,恢复一贯的沉寂深邃。一丝伤痛闪逝,颇黎的心在喟叹。长乐公主……无论狼王如何怠慢她,只要狼王愿意回心转意,她终究是属于狼王的。而他的身份,只能是她的师父!一声“师父”,会唤掉无数的可能性! “师父!”胡小蛮像是应了他心中所想,收起弓箭,回头甜甜叫了声,奔跑过来:“师父,我们再练习一次好吗?再骑马打斗一场如何?” 颇黎摇头道:“不,公主,回别苑休息用晚膳吧!再这么不眠不休地练下去,你的身子会垮掉的!” 这半个月来,胡小蛮的确是太疯狂了!从早到晚都待在骑射场苦练!练完了箭术练马术,练完了马术练刀法,练完了刀法练马上作战,马上对决完了就去练……呃,跆拳道! 胡小蛮没有忘记跆拳道!她在场边一棵胡杨树下吊了沙袋,每天不对着它踢个千百次就不过瘾。颇黎起初对那怪异的招式,直截了当的打法有些错愕。那些招式一点也不优美,却招招狠厉,以直接打倒对方为惟一目的。没有兵器的时侯,用于近身肉搏倒是不错!经过胡小蛮的力荐,每天看着胡小蛮练习,颇黎倒也生出一些兴趣,偶尔也跟过去踢上几脚! 不过,一踢之下,立见高低!颇黎只要极尽全力踢出生猛的一脚,就能直接踢飞沙袋。硕大沉重的沙袋撞到胡杨树干,引起胡杨树一阵猛烈摇晃!这根本与脚法无关,而是跟浑厚的内功相关。于是在纷纷扬扬的红叶中,胡小蛮顿时萌起学习内功与轻功的想法! 颇黎拒绝了!与此刻拒绝的理由一样,担心太急进太疯狂的练习会让她垮掉。练习内功讲究循序渐进,调息吐纳。胡小蛮太急躁,太急于求成,那反而会令她走火入魔! 看着胡小蛮嘟起樱桃小嘴,一付不情愿回别苑的样子。颇黎的内心不禁一片柔软。但为了她好,他竭力撑住,不让自己妥协! 他故意皱起浓眉一脸严肃:“回去!你这样疯狂练下去只能适得其反!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未来你在马场的日子还漫长得很,有必要这么急吗?” 颇黎最后那句无心的话刺痛了胡小蛮,绝美的小脸顿时涨红了,她扬起高傲倔强的小尖下巴,嚷道:“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难道连你也看扁元锳吗?难道你也认定了元锳一辈子只会被囚禁在这马场里吗?我不要!也不会!我不会被这小小的马场困住,我也不会让你们看扁!我一定要苦练武功,我一定要走出这马场!” 颇黎猛然觉悟自己说错了话,他忘了她是多么自尊多么倔强多么要强的女子。看着那激动的绝世容颜,发觉她连发怒起来都那么可爱那么美丽,那么惹人疼爱! “那么,公主打算怎么做?你要明白,如何走出马场,并不是靠苦练武功,而是狼王的一句话!而你现在和狼王的关系又这么僵……” “师父,你以为我是笨蛋吗?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道?所以,我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征服狼王的心!我发誓我一定要征服那匹狼,我一定要让他爱上我!” “什么……”颇黎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我没听错?你不是与他誓不两立,水火不容!” 胡小蛮的翦水秋波里噙满狡黠的笑意:“不!师父,你没听错。从今天开始,我所要做的就是极力让狼王爱上我!他会演戏,难道我就不会吗?他演了两场吻戏,当众羞辱了我一番!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好演一场柔情似水的戏,让他爱上我,然后当众羞辱他一场,再甩了他。如此,岂不惬意?” 颇黎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任性妄为浮想联翩的胡小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支持还是该数落?沉吟良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数落:“报复是把双刃剑,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身为师父,我并不赞成你这么做!” 闻言,胡小蛮的美眸瞬间掩去笑意,愁云笼来,她凄婉地低垂螓首:“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报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暂且主动对他示好,他怎么会解除禁令,让我走出马场呢?而我苦练功夫,除了不想让狼王再看扁我之外,我也想当斥侯!我想当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我想上战场建功立业!如果漫长的一生必须在漠北度过,得不到爱情,总该有点事业,才不枉此生呀!” 她……居然想当斥侯!一个小小的女流之辈,她居然想上战场领兵作战! 这番狂悖的言论震惊了颇黎!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在金山聆听狼王发表宏伟抱负时的震惊!论狂妄,她与狼王果真是天生一对! ------------ 第二十八章 朱古力使坏 头一回,胡小蛮见到颇黎如此发怒!听完胡小蛮狂悖的言论后,他端出师父的架子劈哩叭啦狠训一顿后,怒气冲冲地策马回营去了! 好一会儿,胡小蛮愣在原地,慢慢地才消化完颇黎那顿狠训的内容! 他是在担心吗?他在担心自己上战场后不得不时刻与死神搏斗吗?他是在吃醋吗?他在吃味自己要主动去媚惑狼王玩火自焚吗? 不!不会的!胡小蛮摇摇头,暗骂自己不该将颇黎想得这么浅薄。他是师父啊!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徒儿有非份之想吧! 胡小蛮冷笑了一下,算了!别想这些了,还是继续练刀法吧!她方才对颇黎所说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她是真心想在这漠北有所作为,好一洗这段日子以来所受的屈辱,所遭受的蔑视!而且整天无所事事,吃饱等死绝不是她胡小蛮想要的生活! 练好武功,使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资格想别的! 她把弓箭取下,放在刚才颇黎所坐的那块平展的大石上。这块场边的大石十分平坦,足足可以躺好几个人哩。狼王在训练斥侯时,也经常站在这块大石上督训或者下达训令。 胡小蛮转而拿起大石上搁着的一柄弯刀。她从华丽的刀鞘中抽出刀身,刹那,一道亮光熠辉在眼前划过,如闪电般晃眼!没错,这正是秋水雁翎刀! 据识得此刀的颇黎说,秋水雁翎刀是上古宝刀,与冰魄寒光刀乃是一对!这两柄宝刀都是削铁如泥,颇具灵性的宝刀。非有缘人无法对宝刀运用自如,必逆意而为。但若是有缘人得之,便遇敌杀敌,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简直如虎添翼,倍增战斗力! 这样的宝刀,饶是以冶铁技术著称的突厥人也锻造不出!没想到魏文帝元宝炬居然舍得将这对宝刀作为嫁妆让胡小蛮带来突厥!胡小蛮盘点嫁妆时喜得宝刀,自然欣喜异常! 她本来想将冰魄寒光刀送给颇黎。得了他一匹汗血宝马,以宝刀回馈师父也属天经地义!但谨慎冷静的颇黎违心地拒绝了!这冰魄寒光刀是公主的嫁妆,本该狼王所得!如此逾矩,恐怕引起众怒! 此刻,胡小蛮拿起秋水雁翎刀,脑中灵光一闪,倒为冰魄寒光刀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自古宝刀赠英雄,若以那把冰魄寒光刀巴结狼王,狼王一定动心。那她不就可以趁机要求他解除禁令吗? 主意打定,心情立刻轻松起来。她耍起秋水雁翎刀,一套惊鸿刀法耍下来,竟似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破空声宛若龙吟虎啸,身姿舞动翩跹若蝶。 胡小蛮全神贯注于刀法演练,完全没注意那双隐在胡杨树后的“猫眼”。努尔古丽眼生妒火,唇勾鄙意。自从见到胡小蛮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貌,她便寝食难安,无法淡定。原来,这长乐公主的美貌丝毫不输给茹茹公主,那超凡脱俗、洒脱飘逸的神采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如仙似幻,论气质还略胜茹茹公主一筹!如此劲敌,怎不叫人揪心? 狼王虽然薄待她,将她软禁于马场,但那是未见真颜时,倘若狼王见到她绝世容颜,回心转意并非不可能!男人的反覆无常,男人对美色薄弱的抵抗力,她最清楚不过了!不!她咬紧丰满性感的唇瓣,绝不能让狼王见到她!在狼王回来之前,她必须让长乐公主消失! “公主——”怜儿提着一个食盒跑到马场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在胡小蛮面前立定,大声唤道:“公主,别再练了!休息一会儿吧!” 胡小蛮闻言收刀入鞘。怜儿无奈而疼惜地掏出手帕为胡小蛮擦汗,埋怨道:“公主,用得着这么拼命吗?又不是男子要上阵杀敌,何苦练得这样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的!你且停住,把这碗燕窝粥给喝了,这可是西魏带来的滋补佳品,已经为数不多了!怜儿还熬了老半天呢?你别给我浪费,否则怜儿绝不轻饶!” 怜儿本就泼辣,伶牙利齿。跟胡小蛮相处久了,近墨者黑,又沾染了些无规无矩的蛮气,说话也就开始没大没小了! 胡小蛮当然不以为意,知道怜儿关心她,反倒满心感动。她不争辩,也不废话,提着食盒轻巧地跃上大石块,坐了下来。一打开食盒,她便惊叫道:“哇,还有烧鸡!唔——好香啊!怜儿,你怎么做到的?” “怜儿自有妙计,公主别管,只管吃!”怜儿一脸自豪神秘的模样。 早过了晚膳时间,胡小蛮肚子咕噜咕噜叫,因此也不再追问,埋头狼吞虎咽起来,怜儿蹙着秀眉摇摇头。呃——这长乐公主的吃相可真不雅,不过,倒挺可爱! 吃完后,胡小蛮将食盒递给怜儿:“你先回去吧。我再练练!” 胡小蛮抓起秋水雁翎刀猛地站起来,身子却忍不住一阵摇晃,趔趄了一步。怎么回事?头竟有些晕晕的,四肢也渐渐无力…… 怜儿忙扶住她:“你看你,一定是太疲劳了。已经入夜了,这骑射场冷嗖嗖,黑魆魆的,别待在这,多恐怖呀!听话,公主,回去休息一宿,明日再练吧!” 胡小蛮不得不点头。因为她的确感觉到握刀的手已经力不从心。她将宝刀系在腰间,踉踉跄跄地颠到汗血宝马旁边,使劲爬了上去。“上来,怜儿……”她将手臂伸向怜儿的时侯,面色已经有点苍白。 胡小蛮努力挺着小蛮腰,骑马回到了别苑。勉强到了别苑门口,却已经软趴在马背上,无法下马。怜儿慌了,忙唤来阿伊,一起将胡小蛮抬回房间去。 其实怜儿送给胡小蛮吃的燕窝粥里,努尔古丽早就偷偷放下了软骨散。隐在胡杨树后的努尔古丽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等待胡小蛮吃下那碗粥才放下心来。那双凝视着胡小蛮婀娜远去的背影的“猫眼”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唇边亦勾起一丝奸滑的笑意。 待子夜时分,她会派人将毫无抵抗力的胡小蛮扔到沙漠野狼常出现的地方,让野狼吃了她,为茹茹公主排除障碍,如此一来岂不干净? 待狼王回来,她的说辞便是长乐公主过于任性妄为,不服气被拘马场,偷跑出去,误入狼窝,惨遭狼噬。如此一来,狼王便不好怪罪,对西魏也有交待。 可是?到了子夜时分,当努尔古丽将一支轮值守卫的士兵骗去喝酒吃肉,带着几个蒙面男子来到别苑准备行动时,却意外发现,另外又有五六个蒙面大汉比他们早先一步潜进长乐公主的房间。 蒙面男子正要上前制止,却被努尔古丽拦住了…… ------------ 第二十九章 被掳当人质 努尔古丽当然要制止。如果她所带的蒙面男子和那些蒙面大汉打起来,惊动颇黎统领,便不好交待,反而暴露出自己的不轨意图。何况如果那些蒙面大汉是要来伤害长乐公主的话,岂不是正中下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何乐不为? 他们隐入黑暗中窥伺着。发现那几个蒙面大汉先是透过窗棂往房内吹迷魂散,迷倒随旁伺侯的怜儿和阿伊,然后用麻袋一罩,将胡小蛮扛了出来,鬼鬼祟祟又敏捷迅速地遁逃。努尔古丽今夜抽走那队轮值的守卫,倒在无形之中为这几名劫匪大开方便之门。 努尔古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扛走了长乐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奸滑的冷笑。若长乐公主因此失了名节,倒是比死更好,更完美。努尔古丽用眼神示意那几个蒙面男子散了。今夜无事可做,回帐篷睡个安稳觉吧。就坐等狼王回来问罪颇黎失职了。那颇黎,也该死!她真看不惯他们那师徒情深的模样。日间颇黎与公主的谈话她都听见了。那番话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不知过了多久,胡小蛮悠悠醒转,缓缓张开眼帘。一张“毛茸茸”的脸,竟凑得这样近! “啊――”她尖叫一声,一记粉拳立刻直勾勾地向上挥出。 “哇――”一个粗犷的漠北汉子立刻手捂眼睛,倒退了几步。 胡小蛮立刻跃起,她发觉自己手脚已经能动了,似乎恢复了气力。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胡小蛮娇喝道。她一边迅速抽出腰间的秋水雁翎刀,一边环视了一眼四周。这是一座非常宽阔的山洞,里头怪石嶙峋,暗流涌动,仰头望去,洞顶一块块如笋般的钟乳石滴滴嗒嗒地坠下清凌凌的水滴。在他们周围聚满了挥着刀充满敌意的突厥士兵。但看那衣着,明显不是狼王的军队。 那个粗犷的漠北汉子眨眨眼睛,调适了片刻,放下手,一只铜环豹眼竟成了熊猫眼。胡小蛮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嫣然一笑,倾国倾城。那漠北汉子竟看呆了!也忘了生气。胡小蛮甚至能听见士兵中有人忍俊不住发出的低低窃笑。 再看那漠北汉子,原来是长着满脸密匝匝的络腮胡子,好像刀枪林立。两道浓眉如横峰,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如铜环豹眼般凌厉!偏这等粗犷魁伟的男子,此刻睁着一只熊猫眼,魔怔地痴望着哑然失笑的胡小蛮。 “看够了没有?还看!”胡小蛮挥刀作势在他面前晃了一眼,转眼却将刀入鞘。 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来硬的,这山洞里林立着至少一千名突厥士兵,岂非自讨苦吃?少不得先弄清状况,再伺机逃走不迟! 那漠北汉子恍神过来,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有点尴尬。不过,他的神情倒是一派磊落,声若宏钟道:“长乐公主,你不必害怕!我是敕勒部落酋长思摩,正在跟狼王作战。唉!不瞒公主,这大半个月,我军是连连败退,狼王却步步紧逼。万不得已我只得出此下策,派人将你掳来……” 思摩瞥见胡小蛮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诮,绝美的小脸一付不屑的模样,就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好像一个大男孩做了错事似的低下了头。 胡小蛮冷笑:“原来你想拿我当人质威胁狼王!那你的如意算盘真是打错了!”她的心底被荒凉淹没,冷血的狼王怎么会在乎自己的生死呢? “不,不会打错算盘的!”思摩猛然抬起头,铜铃般的大眼迸出炽烈的光芒:“我没想到原来西魏公主美若天仙,就像是那画里走出来的人儿,狼王绝对舍不得你死!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舍不得!” 胡小蛮微愣,士兵中竟也隐约传来嗤嗤的低笑!胡小蛮寻思:怪不得思摩这么快就打败仗!这样一个心无城府的粗犷汉子,怎会是腹黑无比的狼王的对手? “思摩,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胡小蛮岔开话题问道。 “这是都斤山。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无路可逃,只能退守此山。唉!其实,我早知道这会是一场败仗,谁能抵挡过狼王的金狼铁骑?连实力强大,土地辽阔的铁勒部都让他拿下了,我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罢了。不过,有了你就不一样了!嘿嘿!幸好我聪明,在退守都斤山之前派敢死士去把你掳来。见到你,你的美貌可真把我镇住了,长乐公主,你真的很美很美,我思摩从来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子。而且你是西魏公主,阿史那需要借助你们联姻来稳固后方,好放心与柔然一战。如此一来,局势就变了。我今天中午就下山去见阿史那,他一定会答应退兵的。” 思摩滔滔不绝地掏心肺腑地述说着。胡小蛮一边似笑非笑地聆听,一边暗寻对策! 如此说来,狼王的军队就在山下驻扎了!想到离狼王这么近,一颗芳心毫无预兆地剧烈跳动起来。她,就要与他见面了吗?如果再次与他见面,是不是要实践自己的誓言,演一场柔情似水的戏去征服他,让他爱上自己?这一次,如果还有命活着见到他,就不再和他吵架了,好吗?胡小蛮在心底暗暗说服着自己。 她看着以一双炽烈大眼全神贯注朝自己猛盯的思摩,有点迷茫,人心隔肚皮,不知这个鲁莽粗犷的汉子,心地会不会如性情那么无邪?如果狼王不答应他的请求,他会不会撕票?或者因为美貌惹祸,引来更大的更生不如死的灾难! 胡小蛮再次扫视了一眼洞内的情形。这才发现,原来这座大山洞四通八达,往里走去,自有深不可测的甬道连接着无数个小小的山洞,而从那些小山洞里,突然探出了几双突厥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向外窥探着这个长得如同神仙一样的姐姐。 见到他们,胡小蛮宛若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媚眼含笑,计上心头。 “思摩,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可好?”胡小蛮开口道。 ------------ 第三十章 劝降反招惹 “打赌?”思摩睁大铜环豹眼,豪迈地笑道:“有意思!说说,赌什么?” 胡小蛮巧笑嫣然道:“就赌狼王会不会为了我而退兵!你方才说他必定舍不得我死,对吗?倘若他为我而退兵,那么你就赢了。你不仅会赢了这场赌局,还会赢回整个敕勒部落。但是,倘若他真的不管我的死活,那么就是我赢了。到时我提出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赌就赌!谁怕谁?”思摩不假思索豪爽地答应:“不过,你所提出的要求不可以是要我们的命!” “那是自然!”胡小蛮笑得风情万种,如霞光焕采,勾得思摩三魂去了七魄。 胡小蛮暗道这满脸络腮胡子的思摩果然是“傻”大个。如此赌法,不管狼王会不会为了自己而退兵,自己的小命都能保全了! 思摩道:“我这就去见阿史那,你乖乖地待在山洞里。不要想逃跑,因为那是没用的。我不仅拥有你所看到的这些士兵,外头尚有万余兵马把守,他们全都很暴躁,不要去惹他们,自讨苦吃!” 思摩命人从里头的小山洞里唤出一个年约四十岁的大婶,吩咐她带胡小蛮进去,给她吃点东西。又叮嘱外头的将士,在他回来之前,不可对胡小蛮造次。胡小蛮忍不住回头瞟了思摩一眼,没想到这个粗犷的汉子竟是粗中有细的大男人,之前可能小看他了。 未料想那不经意的一瞟,又令思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直觉自己早晚要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胡小蛮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思摩回来。虽然她早已猜测到结局,那无情冷酷桀傲自负的狼王岂肯受人威胁,何况又是为了一个他根本十分讨厌的麻脸公主。只是不知为何,听着石泉呜咽的幽诉,她的心底竟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丝期盼。在期盼些什么呢? 胡小蛮喝着大婶端上来的酥乳,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一块难以下咽又冷又硬的酪饼。她放眼望去,在洞里的各个角落里,蜷缩着衣衫褴褛随着酋长思摩上山逃难的牧民,个个用一种既憎恨又恐惧的眼神盯着她。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在这样险竣的处境下,作为人质的她没被人生吞活剥,反倒得到酥乳和酪饼招待,胡小蛮真该躲着偷笑了! 于是她开始考虑到思摩安危,他凭着雄心豹胆单枪匹马下山见狼王,会不会被狼王揪住机会拿下,反攻上山呢!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以狼王的桀傲自负必然不屑于这么做,心中不禁释然。想想真是讽刺,身陷敌窝,思摩反倒成为她惟一可倚靠的人,竟莫名其妙盼他平安回归! 两个时辰之后,思摩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钻入小山洞见胡小蛮。胡小蛮一怔,竟是这样快!? “怎么?狼王拒绝了?”一看思摩的脸色,就知道没好结果。 思摩炯炯有神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胡小蛮,若有所思道:“奇怪?明明你美若天仙,为何他称你为‘麻脸公主’?你们之前有过节吗?” 胡小蛮凄然一笑,垂下羽睫,她不愿再回想那些事。如新月般的娥眉微蹙,心底泛过一阵酸楚,结果如她所料,但她真的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比自己所预料的更加难受!得知他视自己的命如蝼蚁,心底竟隐隐抽疼! 她低头咬着唇瓣,暗自决定不再犹豫,她必须征服那匹冷酷无情的狼,扳回自己的尊严。她是西魏公主,绝不会比柔然公主差!她一定要让他后悔,后悔轻视自己和西魏。将来,他想攻下西魏,还得问过自己答不答应! 思摩凝视着胡小蛮那凄婉无语的模样,那般楚楚动人。一向粗犷不拘小节的他竟柔软起来,挥手劝慰道:“诶,有什么好难过的?男人都是这样,只要江山不要美人的嘛!换作其他人,也会这样做的。是我思摩蠢!被逼急了,死马当活马医,才想出劫持人质这个蠢办法!” 胡小蛮闻言微微叹息,她扬起绝美的小脸,露出倾城一笑。罢了,那死狼王,还不如眼前这思摩懂得怜香惜玉呢?想他作甚!不如好好谋划自己未来的出路吧! 她扬起新月娥眉,抬起高傲的小下巴,倔强道:“谁说我难过来着?我才不难过呢!我跟他从来就是火星撞地球,处不到一块。不是早跟你打赌,他不会为了我而退兵吗?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思摩,你赌输了,还有何话可说?” 思摩仰天哈哈大笑,豪爽地应道:“无话可说!无话可说!愿赌服输,你说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胡小蛮负手而立,朗声道:“思摩,看看你的牧民吧!看看他们的处境!既已穷途末路,与其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给他们一条活路。你若肯归降狼王,我保证狼王不会伤你分毫!我拼死也要护你周全!” 思摩盯着她,眸底闪过一丝失望,嘟囔道:“没想到狼王这么对你,你却还在为他谋划,替他当说客!” “不,你搞错了!”胡小蛮连忙否认:“我并不是为了他!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只要他强攻,你依然逃脱不了被打败的下场,否则,你也不必被逼得狗急跳墙,派人前来掳走我。我是为了他们……” 纤纤玉指指向角落里蜷缩挨冻的牧民们,胡小蛮侃侃而谈:“相信在外头,这样的牧民只会更多而不会少。难道你忍心让让你的属民挨冻之后还要被狼王残忍地杀死吗?多一天顽抗,不过是多一天杀戮罢了!倒不如放开手,保全你的属民。归降之后,你可以请求让狼王仍允你治理敕勒部,像铁勒部落不就是一个明例吗?狼王指派甸密将铁勒部落治理得欣欣向荣,难道你不曾听说过吗?” 思摩盯着胡小蛮,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你的请求就只是这个吗?” “当然还有,归降之后你得放我回去!”胡小蛮笑眯眯道。 思摩使劲点了下头,道:“容我考虑一下再回答你!” 言毕,他大步流星冲出小山洞,来到溶洞大厅,有两三位将领侯在外头,见他出来即刻着急地迎上去,询问结果。待知道结果,众人一阵沉默。 “既然人质没用,不如杀了她,泄愤也好!”突然一名将领说道。 “嘿嘿!杀了她岂不可惜?长得像天仙似的,早勾得爷们三魂七魄都没了,还是让我们兄弟们轮番享受享受,到时就算被狼王杀死,也不枉此生了!”又不知哪来的一个猥亵声音提议道。这一提议竟引起一片附和声。 “住口!”思摩勃然大怒,暴睁铜铃眼,声吼如雷:“以后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就以军法处置!” 众人立刻噤声! 思摩像做了某个重大决定似的,长叹一声,对众人道:“我要再下山一趟见阿史那,在我回来之前,谁敢动长乐公主一根头发,别怪我将他碎尸万段,祸及妻儿!” ------------ 第三十一章 许婚得良将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沙漠背山之地,多有绿洲,都斤山亦不例外。已经快到中秋,寒气笼罩的都斤山脚下也逶迤了半里绿野,只是那半里绿野如今却弥漫着肃杀之气。残存未凋的百岁兰被金狼铁骑辗在了脚下,一缕芳魂悠悠远去。 狼王的军营就驻扎此地。这支出征时仅五万的人马跟拥有十万军队的敕勒打了那么多场仗,到现在也没多少损伤,元气浑厚,虎视眈眈地窥伺着山上的残兵败将。 一身玄袍貂氅腰佩弯刀的狼王迎风而立,宛若一尊大理石雕像般纹丝不动,从侧面看去,那刚毅冷俊的侧脸线条是那么完美无瑕,无论额头,鼻梁,下巴,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只是那伟岸不凡的英挺身姿依然笼罩着一身寒冽的霸气。 此刻不知狼王正在想什么?他站在帅帐外,一对深若寒潭的鹰眸凝视着不远处的都斤山。从背影望去,竟显得有些寂寥,只是那种寂寥并不落寞,反而透出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倨傲。 金狼十三卫头领之一的萨图,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向狼王走来。萨图在十三卫头领里稳坐第二把交椅,是除了颇黎之外,狼王最得力的助手。这次狼王出征敕勒,仅调走两卫,一卫由萨图统领,一卫由突赤儿统领。其他的三万兵马分别是由三个斥侯统领的斥侯兵。斥侯兵的组成较杂,既有本部落的人马也有铁勒部的降兵。不过,在狼王严酷的操练下,斥侯兵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萨图在狼王身后立定,观察了一眼狼王的神色,恭谨道:“狼王,努矢尼大人派人传信,据占卜师观测,近日将有沙尘暴袭击,还请狼王速战速决!万不可延宕,以免被气侯所困!” 阿史那没有回头,冷冷回了一句:“知道了。” 萨图见狼王似乎不为所动,便上前半步,再次劝谏:“狼王,末将斗胆再禀,其实不仅努矢尼大人催促,就是军营里也常耳闻士兵的不满。认为……认为狼王过于示弱了!我金狼铁骑所向披靡,为何到了这都斤山下,却不一鼓作气消灭山上那些残兵败将?却在此盘桓数日,等待思摩主动投降?” “这是士兵们的不满,还是你的不满?”狼王猛然回头低喝,如刀般的冰眸射向萨图。 萨图一懔,低下头来,却固执地继续禀道:“是士兵们的不满,可是――可是末将也疑惑不解!那思摩若肯主动归降,适才就不会前来威胁狼王。他竟胆大妄为劫持了长乐公主,又以此来威胁狼王。末将想,既然狼王拒绝了他的威胁,就该尽快下令攻入都斤山,解救长乐公主,给他一个教训,思摩根本就不是狼王的对手!” 阿史那性感冷竣的唇边突然勾起一抹冷诮:“世人都道我狼王阿史那嗜血暴虐,其实本王也并不想造太多杀戮。本王意欲统一突厥十个部落,不过是想团结十个‘兄弟’一致对抗柔然。建立强大的突厥汗国。山上的那些敕勒人,他们同样也是突厥人,把他们都杀光了,就算本王得到敕勒又有什么意义?” 萨图闻言惭愧地低下头去,认错道:“对不起,狼王,是末将愚钝,忘记狼王立下的宏图大计,忘记狼王发起战争的初衷!” 阿史那脸上的寒意稍融,缓和道:“除此之外,那思摩也是本王想得到的一员良将。大业未竞,本王求才若渴。思摩虽天生粗犷直率,心无城府,然而天生神力,勇猛无比,颇有万夫莫敌之气概。别小看他,他虽鲁莽,却是粗中有细的人,假以时日,本王定当将他雕琢成一位出类拔萃的斥侯!” 萨图点头,却又皱眉道:“可是?长乐公主怎么办?思摩威胁狼王不成,会不会回去对长乐公主下手?而且,这样的等待会不会有结果?他会不会主动来向我们投诚?” “这也正是本王现在所思虑的事情!”阿史那简洁果断地答道:“你叫突赤儿现在立刻上山,潜入山中暗中保护长乐公主,以防不测!本王虽不喜欢她,却也不致于希望她出事!” “是!”萨图领命。 “再等一日吧!若思摩再无动静,后天我们就攻上都斤山!” “是!” 萨图去后,阿史那也回了帅帐。他刚坐在案边翻了几页兵书,萨图意外返回,且带来了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人,竟是思摩! 狼王的鹰眸漫不经心地从书页中抬起,冷冽而锐利地盯住他,不动声色道:“思摩,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吗?” 思摩挺直腰杆,轻咳一声,直截了当说出此行的目的:“要我归降可以,除非狼王答应将长乐公主下嫁给思摩!” “什么?”发出惊叱的人是萨图:“思摩,你疯了吗?简直是胆大妄为!谁不知道长乐公主是狼王的和亲公主,你竟敢发此狂言!?” “都说了是和亲公主,不是吗?”话既已出口,就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勇敢无畏的思摩继续道:“她并非是王妃,并非是你们的可贺敦,还没成亲不是吗?再说,长乐公主似乎也不讨狼王的喜欢。众所周知,狼王喜欢的女人是柔然公主。不如狼王就做个顺水人情,将长乐公主许配给思摩。只要思摩能得到长乐公主,我就会识时务,带领敕勒人归降于狼王,不叫他们再白白牺牲。从今以后,思摩定当使整个敕勒部落归心于狼王的统治。思摩甚至愿意为狼王鞍前马后效劳,助狼王一臂之力,统一其余七个部落。” 阿史那皱眉不语,犀利如鹰的眸光定定地注视着思摩。思摩刚开口的那句话确实将他镇住了。他很少有被镇住的时侯,可是?那个女人……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一切似乎都要脱离他的掌控。那个麻脸公主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宇文泰、颇黎、思摩一个个相继沦陷?最不可思议的是思摩,不过是才和她相处一夜不是吗? 阿史那陷入沉吟,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好!思摩,本王答应你。” ------------ 第三十二章 狼王见真颜 “不可!狼王,千万三思!”萨图忍不住劝阻。此举不仅会让西魏蒙羞,也会令阿史那蒙羞,难道阿史那想不到吗? 狼王不睬他,勾起一抹冷笑,继续用冷冽如冰的声音对思摩道:“不过,这只是本王与你的私下协定,不得随意外传。因应时局,必须等到攻下柔然,本王与茹茹公主成亲之后,才能同意将长乐公主许配给你。在这之前,她依然是本王的和亲公主,你不得对她有越矩行为!” 思摩仰天大笑,似乎十分满足:“好!好!狼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希望狼王将来能信守承诺!” 狼王点头道:“本王一定信守承诺。你且先回去准备,下午便可整队下山。在此驻扎休整一夜之后,明晨卯时就一同拔营回归。记住,你只需带一支敕勒精兵跟随本王回去。其余残兵牧民,本王自会在敕勒设立都护府,委派斥侯铁木扎担任叶护,领一万兵马留下来治理敕勒,对敕勒人,一定加以善待。而你,依然为敕勒酋长。待攻下柔然,你若愿意回归敕勒,本王还会让你回来。” 二人议定。思摩便心满意足地步出帅帐,返回都斤山。 “狼王――”萨图一见思摩走了,急不可耐道:“那思摩真是胆大妄为!纵然狼王不喜欢长乐公主,那长乐公主在名义上也是属于狼王的女人,岂可如此便宜那小子,如此示弱?不如让末将领兵攻上山去,一刀宰了他!” 阿史那淡然道:“萨图,你的性子总是这样急燥,你要多向颇黎学学,学学他的冷静!本王岂不知此举不妥?” “那为何……” 阿史那不耐地扬手制止,面对得力爱将的追问,一向不爱解释的他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本王有几点考虑,你不妨一听!其一,本王心里只有茹茹公主,他日必定会辜负长乐公主。思摩是个好男子,难得的是他竟对长乐公主一片痴心!若把她嫁给思摩,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这也算是本王对她的补偿吧。其二,本王只不过答应思摩‘同意将长乐公主许配给他’,至于最终成不成,还得看长乐公主乐不乐意嫁给他!假若长乐公主自己不愿意,本王也不强逼就是;其三,只要答应思摩这门亲事就能减少对突厥同胞的杀戮,得一良将,何乐不为?本王虽然嗜血,却也要看对什么人!其四,沙尘暴就快来了,能尽早拔营,就尽早拔营吧!” “原来如此!”萨图恍然大悟,眼中尽显无限祟拜:“狼王若释然,末将自然惟命是从!” 至下午申时开始,双方陆续交接。思摩准时带着长乐公主和一支敕勒精兵下山。同时,铁木扎却带着一万斥侯兵上山接收安抚那些残兵牧民。 当狼王站在帅帐外,狂风吹得玄袍猎猎飞扬,他负手而立,昂首挺胸,以雄厚磁沉的嗓音贯穿全场,对着面前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敕勒降将发表安抚演说。 胡小蛮并没有站在最前排与思摩并肩而立,反而站在这群黑压压的降将之后。其实,她并非有意躲藏,只不过心情郁闷,脚步沉重拖宕了些,一不小心就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她咬着牙,一双美眸如穿云箭似的穿过黑压压的脑袋的缝隙,灼灼地直射向那正在侃侃而谈的阿史那。他究竟在讲些什么?她根本没听见,脑子像住进一只蜜蜂,在里头盘旋嗡鸣。 从思摩口中得知自己竟被狼王许给了思摩!那种遭受抛弃的感觉竟如此强烈! 对于狼王的一再无情对待,胡小蛮本该麻木以对,但不知为何,知晓他的这一最新决定,她依然忍不住心底抽疼! 自尊再次被践踏了,凭什么女子的命运这么贱,说被赐给谁就被赐给谁?一会儿从西魏被送到突厥和亲,一会儿又被随随便便赐给一个酋长。凭什么?到底有没有人问过她呀? 狼王啊狼王,我胡小蛮一定要让你后悔,后悔今日的许婚。 阿史那训完话,那些将士开始被突赤儿安排住进各个帐篷休息。 一排一排的将士被人领走了。萨图留下来等待着送思摩和长乐公主到属于他们的帐篷中。这时思摩却在东张西望,寻找长乐公主美妙的身影。 “奇怪,来之前还在我身边,怎么不见了?”思摩嘟囔着,一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见鬼了,把个大活人给丢了。 “怎么?长乐公主不见了?”萨图不禁问。 他的问话令正要迈步回帅帐的阿史那停下了脚步。他手按弯刀,回身盯着思摩问:“怎么回事?长乐公主不见了?” “这……”思摩急了:“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一双铜铃大眼不停地向四周逡巡着。 将士渐散,到了最末,那站在最后排的胡小蛮便无所遁行地暴露出来,她依然美眸如刀地盯着阿史那。 阿史那正随口吩咐萨图:“立刻带几个人去找找!” 他正要回营,又被思摩的惊呼留下了脚步。“在这儿!原来长乐公主就在这儿!你真是――让人担心!”思摩的责备显得那么无力,立刻热情地迎上去。萨图不禁跟过去―― 阿史那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冰眸遥遥望去,立刻定住了! 那是瑶台的仙女?还是月里的嫦娥?是那随风纷飞的蝴蝶?还是那清灵透彻的冰雪? 她依然和那次在牙帐夜宴中的装扮一样,只不过换成了稍短的裙摆,将三千青丝高高束拢之后,无形当中又凭添了几分飒爽英气。她那手按腰际宝刀静静与他对视的倔强样子,竟是那样洒脱飘逸,如仙似幻。 更重要的是,那一脸麻子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吹弹可破凝脂如雪的肌肤,以及精致无瑕的五官。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完美到无以覆加的地步。 阿史那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冰眸燃起灼灼的热度。这是谁?真的是长乐公主吗? ------------ 第三十三章 竟敢耍本王 不仅阿史那魔怔了,就连走到近前的萨图也惊呆了,这哪里是他所见过的麻脸公主,简直惊为天人。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迭声问道:“这是长乐公主?思摩,你没搞错?你把人质劫错了吧?” “错?”思摩大惊失色:“不会吧?她她……她不是长乐公主?”他的音调不禁提高了八度,而且还慌得舌头突然打结。 正在与狼王对视的胡小蛮闻言忍俊不住,嫣然一笑,她姗姗地收回视线,看着萨图道:“听听我的声音,岂会有错?” “没错!这正是长乐公主的声音,体态也差不多,只是你的脸……怎么满脸的雀斑都不见了?”萨图露出笑意,奇怪道。 思摩听到‘没错’二字,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幸好她是长乐公主,否则与狼王的约定岂非没着落?但转瞬间,萨图的话却勾起他的好奇心,难道她之前真的是狼王口中的麻脸公主? “她的脸怎么啦?”思摩也跟着追问起来。 胡小蛮含笑道:“对不起,萨图,之前是故意扮丑,隐瞒了你们,你们不会怪我吧?” 萨图闻言恍然大悟,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他蓦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公主小心,生气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胡小蛮立刻领悟,顿觉背后一片寒气渗入脊髓,不敢也不愿回头,只催促道:“萨图,废话少说,快带我们回帐篷休息吧。” “好,跟我来!”萨图爽快地往前领路。 “站住!” 思摩和胡小蛮刚跟上两步,一声冷冷的厉喝从背后贯穿耳膜。众人僵在原地。 “长乐公主,随本王帐内说话!”厉喝声中蕴含着一股令人无从抵抗的王者威严。 待胡小蛮忐忑不安回头的时侯,只见到阿史那怒气冲冲回帅帐的伟岸背影。她敛了敛神,迈着轻盈的步伐跟了进去。 “诶……”思摩在后头不放心地叫,却被萨图拦住了,攥着他往另外一个帐篷去。 胡小蛮一进帅帐,却见阿史那高大挺拔的身姿伫立在书案前,深邃的冰眸燃烧着火苗,如苍鹰般锐利的眸光射向自己,额角青筋暴跳,看来气得不轻。 是的,阿史那快气炸了,特别是看到胡小蛮竟对自己不屑一顾,而顾自与思摩和萨图语笑嫣然,还居然笑得那么勾魂夺魄时,不可抑制的怒火便蹭蹭地往上窜。一种受到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胡小蛮紧咬牙关倔强地挺直小蛮腰,无所畏惧地与他对峙着。在她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前,她可不想先开口。 依她以前的脾气,她早就想上前劈哩啪啦痛斥一番。但领教过狼王的无情,她现在终于明白,对阿史那来说,那样硬碰硬的做法实在占不了便宜。她想按心中的计划演场柔情似水的戏,但又因心中还懊恼着,倔强纯真的个性一下子转不过弯,实在温柔谄媚不起来。折中办法只能先沉默着,以不变应万变。 美眸迎上鹰眸,真的是仿若一个世纪那般久。阿史那认为以她一贯的莽撞她一定有所作为,岂料她一反常态,倔强却毫无反抗地沉默着。 “你这个大骗子,竟敢耍本王?说,为什么要欺骗本王,隐藏自己的容貌?这很好玩吗?”阿史那皱起两道刚毅的剑眉,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负在背后的双手紧紧交握一起,以防自己出手毁物伤人。 胡小蛮定了定神,也竭力按捺住自己伶牙利齿的张狂,只低眉顺眼柔声细气地反问:“其实,论欺骗,狼王不也骗了元锳吗?明明已经心有所属,为何还要向西魏求亲?” 阿史那不由得怔住,这一反问正好触动狼王心底最感愧疚的柔软部份,怒气顿时在瞬间消失于无形。当他恢复冷静时,也同时恢复了理智。 “所以,你是不愿嫁给本王的,所以故意这么做?”他锐利地盯着她的美眸,用凌厉的眼神逼问着她。 她只得点头承认:“是!” “哼!”他的唇边扬起一丝冷诮:“你把本王看成什么样的人了?难道本王会因为你的美貌就抛下茹茹公主不管吗?” 胡小蛮露出倾城一笑,坦诚道:“不,你不会!刚开始并不了解你,所以做了这样幼稚的决定!后来,知道了你与茹茹公主的故事之后,我就明白你不会。所以,我才决定以真面目示人!” 阿史那深深地吸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胡小蛮那绝美的小脸以及那勾魂夺魄的笑容,一声不吭。表面上他如冰山一般沉寂寒冷,其实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今天的胡小蛮,真的和平日都不一样。不再莽撞,不再咄咄逼人,伶牙利齿。她的温婉平和,她的冷静条理,她的绝美容颜,都给他带来太多震撼。这真的是他之前所认识的长乐公主吗? 阿史那敛了敛神,迅即收回视线,负手背过身去。其实,不管她是如何转变,不管她如何美貌,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不是吗? 他淡然道:“既然你不愿意嫁给本王,本王也已经心有所属,那么,我们正好两不相欠!从今天起,我们就以礼相待吧!” 胡小蛮语笑嫣然,立刻回应:“好!就依狼王所言!只希望狼王以后不要再讨厌元锳,能够以礼相待,元锳就心满意足了!”这么说的时侯,心却隐隐发疼,为什么呢?为什么又会是这样的感觉? “只是……”阿史那沉吟道:“在本王攻下柔然,夺取茹茹公主之前,还得请长乐公主担着‘和亲公主’之名,以维护突厥与西魏两国邦交。待事成之后,本王自会为长乐公主另觅良缘,必不会拖累长乐公主。” 胡小蛮冷笑:“另觅良缘?说的是思摩吧?” “正是。你不喜欢吗?” 胡小蛮气结,那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对自己的不喜欢感到诧异。她的伶俐劲忽然又窜出来了:“你会喜欢一个只认识一天的‘劫匪’吗?凭什么狼王认为我就该喜欢他?凭什么英雄盖世的狼王偏要以我为交换,换取敕勒部的投降?凭什么思摩一求亲你就答应,不先问问我再做决定?你凭什么呀?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 第三十四章 我要当将军 这一次,阿史那竟不怒反笑。他,居然会笑?唇边勾起的那抹笑意竟是那般邪魅!不知为什么?头一回他竟喜欢起她这样伶俐的反应。 胡小蛮嚷完后也怔住了,愣愣地看着阿史那邪魅的笑容,真像见到鬼似的。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也会笑?”胡小蛮含糊地嘟囔着。 “你说什么?”阿史那冰冷冷地追问,刚出现的一抹笑意迅速隐去,速度之快令胡小蛮疑心方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好像他其实根本没笑过一样。 胡小蛮摇摇头,话说第二遍宛如茶泡过三巡之后已经淡而无味,实无再说的必要。 阿史那睥睨着她,桀傲道:“若你不喜这门亲事,本王绝不强逼。你现在尽可以出去对思摩说你不愿意嫁给他,此约定作罢。大不了他反悔,我们双方就在此地公公开开打一仗就是。反正结果也无法改变什么?只不过是平白无故多增加些伤亡罢了!” 胡小蛮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心思。看似放任她去,实则又语带威胁。 她莞尔一笑,故意说道:“算了,既许了亲,好歹也交往看看吧。现在不喜欢,没准将来喜欢上了呢?若现在就反悔,挑起双方血战,又让狼王担了出尔反尔的污名,岂非我的罪过?” 她虽说得入情入理,语气亦温婉平和,但为何这话听在阿史那耳里,却那么刺耳。什么叫“交往看看”?意思是交往了之后,还可以反悔吗?怎能这么随便?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皱眉挥手道:“好了,这是你的终生大事,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悉听尊便!下去休息吧。” 胡小蛮知道,忘形之下,又惹怒他了。她忙垂下羽睫,装作顺从的样子,低头看自己的裙摆,赖着不走。 “还有何事?” 见她这般状似楚楚可怜的模样,阿史那十分不习惯。 他不喜欢她这样,这样低眉顺眼、无声无息地扰乱他的心绪。他宁愿她像从前一样,伶牙利齿地亏损他,令他肝火大动,无睱思虑其它,反倒自在。 胡小蛮沉吟了一会儿,抬眸直视着阿史那深邃的冰眸,勇敢地说出口:“我……我要当斥侯!” “什么?!”阿史那心中一震,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要当斥侯!”胡小蛮再次坚定地请求:“我要领兵打仗,在战场上建立自己的功业。” 阿史那的冰眸瞬间又燃起热度,他突然走近,伸手托起她的小尖下巴,紧紧捏住。好像要看清她似的,仔细端详着她,却语带讥讽:“长乐公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上战场?哼!你以为战场是那小小的马场,也能任由你兴风作浪吗?” 伟岸的黑影欺身近前,带来一股无形的威压,同时袭来的,却是那如霜似雪却阳刚味十足的男人气息,胡小蛮忍不住心跳加快。她伸手使劲推开那紧紧钳住她下巴的大手,同时像躲避什么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咬牙道:“这是你欠我的!谁叫你随随便便将我赐给一个酋长?作为补偿,你答应我一个请求作为交换,也是理所应当,不是吗?” 阿史那浓眉一皱,他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 “你可以提别的要求,本王尽可能满足你!” 上战场并非儿戏,刀箭无眼,随时会要了她的小命。她难道不知道吗? 胡小蛮突然跪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屈尊降贵地跪狼王,倒把阿史那吓了一跳。 胡小蛮抬起绝美的小脸,一双翦水秋波楚楚可怜水汪汪地凝视着阿史那,无限哀凄地请求道:“我元锳一向命薄,如浮萍随波逐流,任人主宰。身为西魏公主,地位尊贵却无法自己做主,一句和亲就得嫁到漠北来。如今,狼王不喜欢元锳,也可以不经我同意就随随便便将我转赐给一个酋长。所以,这样貌似尊贵的公主我不做;这样懦弱怕事的元锳我也不做。我就想当一个普通人,上战场建功立业,当一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女将军?”阿史那的语气不再冰冷,反而充满浓浓的兴致。这个小女子,她的一言一行,为何总是这样令人出其不意? “是!”胡小蛮的语气与目光都更加坚定不移:“我想当一名女将军。作为公主,上战场的确不便。所以,从今以后,‘长乐公主元锳’就从这世上消失了。做为一名女将军,我的名字就叫‘胡小蛮’。你可以叫我‘胡小蛮’,亲切点也可以叫我‘小蛮’,我不会介意的。” “哈哈哈——”阿史那情不自禁仰天大笑。这个婆娘实在有趣得紧,想要从军想得发疯,居然还得为自己重新起个名字:“胡小蛮?嗯,这名字不错,很符合你的脾气,骄蛮任性的。” 胡小蛮本来见到阿史那仰天大笑时,有点错愕,也有点忐忑。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他大笑的样子其实很有魅力,既不羁,又洒脱,少了许多寒冷,却依然未减霸气。 此刻,她听见他竟然称赞她的名字,情不自禁开心地站起来,兴奋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胡小蛮的个性太强烈了,以致于穿越后一直未能忘记本尊,潜意识里也一直坚持要做回胡小蛮本人,所以,她很顺嘴地向阿史那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没想到阿史那并没有生气,反而大笑。 这令她很兴奋。以后可能不必再被人唤作‘公主’或者‘元锳’了。她会被人叫回“小蛮”,或者……“胡将军”,哈哈!想到此处,她竟朱唇微启,不知不觉露出花痴一样的笑容,做起骑着汗血宝马威风凛凛凯旋而归的白日梦! 那双比桃花眼还媚的美眸热切地期盼地注视着他,倾城的笑容就在他的鼻翼下仰视,阿史那的心弦不禁一颤。他倒抽一口气,像克制着什么?立即背过身去。 “女将军?你别做梦了!你愿意做胡小蛮,就去做吧!但当一名将军,你还不够格!” 胡小蛮一愣,不悦地嘟起樱桃小嘴。这死狼王,可爱不到半分钟,又打回原形,酷形毕露。 “那怎么行啦?我堂堂一个西魏公主,怎么也得当一名将军?手下没有几千人马,好歹也要给我几百号人管管吧!” 阿史那稳过心绪后,又转回身来,棱角分明的性感的唇边牵扯出一丝讥诮,鹰眸锐利地穿透她的美眸:“胡小蛮,你不是要做胡小蛮吗?怎么又惦记起长乐公主的身份来了?要证明自己够格当一名女将军,就从小兵做起吧!证明给本王看。若你真的在战场上立了功,本王一定会公平对待,论功升迁!” “好!就从小兵做起,你就等着看好了!”胡小蛮豪气干云道。 阿史那若有所思地点头:“嗯,胡小蛮听令!” 胡小蛮连忙手按佩刀,单膝下跪接令。 “从今天开始,你不是长乐公主元锳,而是本王麾下金狼铁骑的一名小骑兵,隶属颇黎统领的金狼一卫。有你师父保护你,本王……也放心些!” 听到末尾那失去气势的一句话,胡小蛮的心跳得好快!她不禁抬眸疑惑地瞄了他一眼,他,竟然在关心她的安危?是纯粹为了她,还是为了西魏? ------------ 第三十五章 偕手闯重围 胡小蛮领命,刚刚如愿以偿地投军从戎,又做回了胡小蛮,她欢欣雀跃地站起来,不料却听见了帐外隐约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冲杀声。 全副武装的萨图急匆匆地闯入帅帐。 “狼王,大事不好了!派出去的斥侯来报,阿提拉和毕力格那些老贼,居然集合乌古斯、回纥、突骑施、哥舒、阿悉结、咄陆、弩失毕七个部落兵力,合计七十万大军,将我军重重包围。此刻,跟疯狗似的,正在向我们厮杀过来了。看来,他们是倾巢而出,打算孤注一掷,趁我军与思摩对垒之际,将我军合力围歼!”萨图心急如焚地抱拳禀报着。 阿史那冷笑:“哼,我们与思摩的合兵不过七万,他们却用七十万大军围剿,未免太看得起我阿史那了!去!萨图,传令下去,立刻整队迎战,尽一切力量,在日落之前迅速突围出去!” “是!”萨图急匆匆走了! 阿史那立刻抓起案上的一只雕成金狼头图案的铜盔戴了上去。胡小蛮二话不说立即帮忙。阿史那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深邃的鹰眸不再显得冰冷,而是燃起熊熊的战火。 他从墙上取过另一只小巧一些的缀着红缨的头盔为胡小蛮戴上,又从她的腰间取下那柄宝刀,抽出刃光熠熠的宝刀赞道:“好一把秋水雁翎刀!原来,你真的有秋水雁翎刀!今天本王一眼就认出来了!” 阿史那忽然用力一甩,不知触动哪个机关,那柄秋水雁翎刀居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细细长长却坚不可摧的铜把,一把漂亮的秋水雁翎刀变成了如同青龙偃月刀一样,足有一人高的长弯刀! “拿着吧!敌众我寡,力量悬殊,你人生的第一场仗可是硬仗!记住,骑马作战,冲锋陷阵,必须使用长兵器比较占优势!可当你需要它变短的时侯,只需按动这颗装饰成雁眼一般的红宝石即可!”阿史那一边快速地吩咐着,一边迅速背起穿云箭,又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柄九尺长弯刀,那柄长弯刀虽然式样亦如同青龙偃月刀,却只不过是仿照的膺品。 胡小蛮一点儿也不习惯阿史那对自己好,可能是由于之前太过无情,此刻,只是一个简单的戴盔动作,就令她滋生出感动的情绪。不知怎么回事,她立刻冲口而出:“阿史那,如果我们能活着冲出重围,我就把冰魄寒光刀送给你!你这么懂刀,只有你才配使用它!” 她这话虽是脱口而出,却显得无比真诚!美眸中流露出无比热切地真挚的光采,令阿史那不禁心旌荡漾! 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侯,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波动,攥起她的手便往外奔! 此刻的军营像座空城,将士们全都迎敌去了!阿史那听音辨位,七个部落的盟军大约被金狼铁骑奋力挡在半里之外,可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冲杀声表明他们已经抵挡不住,正在节节败退。 转瞬间,视线可及之处,已能见到尘沙飞扬,马蹄声声,冲杀阵阵。眼看着那片黑压压,遮蔽了整片天空的“人云”就要袭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狼王与胡小蛮已经飞身上马。狼王回头深深凝视着胡小蛮,道:“胡小蛮,本王命令你,紧紧跟着本王,不要离开本王身边!你只需要相信本王,相信我们一定能闯出去!记住,不要害怕!恐惧是自找死路的捷径!明白吗?” “明白!”胡小蛮回答得清脆响亮。 狼王满意地勾起一抹倨傲的邪笑。他和胡小蛮都挥起手中的长弯刀:“驾……”一夹马肚,两骑骏马即刻如离弦的箭向前奔驰,齐头并进,迅速没入那片黑压压的“人云”中。 狼王果然勇猛异常,一没入战场,即刻手起刀落,左挥右舞,刀刀毙命!刀刀封喉!转眼间已砍下近百人的脑袋!可是?一百人死了,还有一百人涌上,一百人再倒下,又有一百人再缠上,没完没了!转眼间马蹄下已是尸横遍野,腥热的鲜血如喷浆般射出,染红了战衣,也染红了正在厮杀中的将士们的眼睛。 狼王一出现,就成为盟军将领们攻击的焦点。 狼王一边进行疯狂的屠杀,一边不由自主地时刻关注着胡小蛮的安危。 然而一看之下,他却惊奇地发现胡小蛮应付得很好,那利落果断的身手,直截了当的刺杀,毫无惧意的灵敏反应,都不像是一个自小生长在皇宫内苑的公主!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以前,他还耻笑她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应该被贬到马场里锻炼锻炼,如今看来,难道竟是自己对她不够了解? 狼王第一次在战场上愣了神! 然而战场险情瞬息万变,也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一员已欺身近旁与其他几位将军一同围攻狼王的回纥部的猛将趁机偷袭成功,一枪刺在狼王的左肩上,鲜血立刻喷了出来。狼王负痛大怒,回头一声暴吼,一刀挥去,立斩其脑袋于马下。 其余近十位将军见狼王受伤,尽管心悸于他的骁勇,却也不愿错过这个绝佳时机,不给狼王喘息的机会,立即蜂拥而上,尖利的长枪齐刷刷地往狼王身上刺去。 狼王一掀玄袍,腾空而起,如一只硕大的夜鹰展翅高飞,至空中复又猛地俯冲而下,一个漂亮疾速的旋转,手中大刀随之划转一圈,缠绕在他周围的将领一个个相继惨叫一声,坠下马去。随着仰头坠下的身姿,那脖颈上喷发的一道道腥热的鲜血,扬在空中便成了一道道凄艳至极的红霞。染红了胡小蛮的视线。 胡小蛮尽力不想,尽力不看,看这战场上血肉模糊、残肢断头遍地的一切。她只管不停手的厮杀。这样生死交关的时刻,她必须彻底忘掉警察的身份,而把自己当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军人,正在为了国家民族浴血奋战。惟有这样,她才能毫不手软地挺住。在战场上,稍一手软,脑袋就得搬家。 狼王快速解决完那班缠斗的将领,刚刚坐落回马鞍上,在新一轮的盟军将领们进攻上来之前,他抓紧时机放出狼烟信号。好让在几十万大军中奋勇杀敌的金狼铁骑的将领们看到信号,能集中到自己的身边。 果然,过了半柱香时间,萨图和突赤儿以及其他一些斥侯将领都策马奔至狼王身边。 狼王有了他们的围护,得以稍稍喘息。他见离自己两丈远的胡小蛮已经打斗得娇喘连连,略显疲态。女子天生在气力上处于弱势,何况漠北汉子个个高大粗壮,接连打了那么久,不累才怪! 狼王连忙策马紧贴过去。长刀挥过之处,一一为她扫清身边的障碍。而后轻舒猿臂,将她取了过来,紧紧揽在自己胸前。 “萨图,突赤儿,莫要恋战,突围出去……”狼王果断地下达命令。 “是!”众将领高声应答。 在狼王的领头开路下,他们不再缠斗,只管策马狂奔,极力突围…… ------------ 第三十六章 与你共进退 坐落在狼王宽阔的怀中,听着胸膛里那颗强壮有力的心脏的跳动,她感受到了沸腾而蓬勃的生命力,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狂野撩人的男子气息,迷惑了她的心智,使她产生了错觉,仿佛眼前的血雨腥风、刀枪箭雨,只是一场梦。 在沙漠渐起的狂风中,疾驰的马背上,他的玄袍与她的白裙都猎猎飞扬起来,于狂风中纠缠在了一起,难分难解! 不知冲杀了多久:“阿烈”终于带头闯出了重重包围。几骑快马迎着染血的落日继续向前狂奔。在他们身后一段距离,又有几骑盟军将领紧追不舍。狼王取下穿云箭,拉满弓弦,蓦然转身射出了穿云箭。“嗖――嗖――”穿云箭破空而去,未曾防备的盟军将领们一一应声坠马。 狼王勒住了赤鬃烈马,其余几骑也随之勒马。 狼王皱眉问道:“思摩呢?那小子怎么没跟上?” 萨图答道:“他可能看不懂狼烟信号,还在阵中与盟军厮杀!” 狼王闻言,毫不犹豫道:“本王必须回去救他!思摩刚刚归降,本王不能够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他是我们劝降其他部落的利器,必须让他活得比任何人都好。而且,还有那么多将士没能闯出重围。只要有一个阿史那部落的士兵陷在阵中,本王就要与他并肩作战,决不会丢下不管!” “不,这太危险了!还是去搬救兵吧!”脱口而出的人正是胡小蛮。 她的急切暴露了心底的关切。胡小蛮蹙紧如月娥眉回头看他,正对上狼王那深邃的冰眸。她看着他肩膀上的伤,迅速扯下一片裙角,为他包扎上。她的担忧全写在那张绝美的小脸上,而他深若寒潭的冰眸似乎也漾过几许柔情。 心中的涟漪狼王自己或许也察觉到了,喉结滑动,牙关紧咬,他迅速收回视线,杜绝那张绝美面孔的诱惑,他很明白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侯,他将她拦腰抱起,果断放下马去。 “去吧!胡小蛮,去那儿找匹马,跟突赤儿回去吧!”狼王扬手指了指那几匹失去主人的盟军将领所骑的马匹。 紧接着,也不待胡小蛮回答,狼王的鹰眸迸发出锐利的光芒,急促而果断地下达命令:“突赤儿,你速回牙帐找颇黎,立刻集合金狼九卫前来救援,留下两卫看守部落和马场!” “是!”突赤儿抱拳领命。 “萨图,你速去铁勒部找甸密。‘围魏救赵’的典故听说过吧?让甸密带领一百支斥侯兵去攻打回纥。这次七个部落联盟,趁本王只带少许兵马出征,趁虚而入,一定是阿提拉那只老狐狸的主意。萨图,你和甸密一起,帮本王把他的老巢掀了,攻占回纥!他懂得趁虚而入,难道本王就不会吗?” “是!”萨图亦抱拳领命。 “狼王保重!”萨图、突赤儿简洁有力地告别,即刻策马狂奔而去。 其实,他们的心里何尝不担心狼王的安危。但是他们都是金狼十三卫的统领,是狼王的亲信,对狼王太了解了,知道劝也没用,狼王是不可能弃他的部将生死于不顾的。此刻,能够帮助狼王的最好办法就是尽早完全狼王交待的任务。 所以,萨图和突赤儿只会极尽一切力量火速完成任务,多说一句废话便是多一会耽搁。眨眼间,他们两人已失去踪影。 狼王对其他几位突围成功的斥侯将领道:“待会儿再陷入敌阵中时,务必给本王睁大眼睛,搜寻思摩的下落,找到他后,告诉他和其他的斥侯将领,不可恋战,各自带领你们的士兵,尽力突围就是。” “是!”众斥侯将领领命。 此刻,胡小蛮早已经骑上了一匹马,正好策马来到狼王身边。 狼王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但话冲出口却只是简略而讥讽的一句:“追兵转眼即至,胡小蛮,请你速速离开,回去马场!你可不要留在这儿拖累本王!” 胡小蛮美丽至极的唇瓣扬起一丝轻笑,那比桃花眼还媚的美眸瞥了他一眼道:“别妄想像以前一样激怒我。本姑娘已经看穿了你的把戏。狼王,谢谢你还叫我‘胡小蛮’。我既是胡小蛮,就是一个兵――金狼一卫的小骑兵,尽管军阶不高,却绝不会当一个逃兵。一个逃兵,怎么能够建功立业,当上女将军呢?” “哼!女将军?!如果小命都没了,还妄想当什么女将军?”狼王突然大怒,急躁而不耐地暴吼:“你给本王滚回马场!本王说过,不需要你的帮忙!你只会拖累本王,长乐公主,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公主吧!滚回马场安心等着,本王会把你的思摩带回来给你的!” 胡小蛮咬紧唇瓣!不气!不气!这一定是狼王故意激怒她的。她粲然一笑,斜睨着他道:“你吼吧!我决定了!你不走,我也不走!胡小蛮誓与狼王共进退,绝不当逃兵!” 言毕,她不再废话,猛地一扬鞭,策马狂奔,如离弦之箭冲向战场。 “小蛮――”狼王不禁忘情呼出口,紧追上去。其他的将领也策马跟上。 这一次,再卷入战场,胡小蛮不像之前那样茫然了。她仗着秋水雁翎刀的威力,一边奋力冲杀一边逡巡着思摩的下落。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尽快找到思摩,尽快杀出重围,尽快结束战斗。 狼王跨着赤鬃烈马,情不自禁追随左右,保护着她的安全。胡小蛮忍不住回头大喊:“狼王,不要管我,我可以的!擒贼先擒王,你该懂得怎么做?” 胡小蛮一言惊醒梦中人。 “对!擒贼先擒王!”狼王勾起一抹既邪魅又冷酷的笑意:“阿提拉那老匹夫死定了!胡小蛮,你自己保重!” 言毕,策马往另一侧冲杀。大抵统帅都站在军队的外围观战。狼王要擒阿提拉,自然必须突破重围,因此又是一番血肉模糊的血战,所到之处,无不挑起一片腥风血雨…… ------------ 第三十七章 擒贼先擒王 话说昨日,颇黎在马场听完胡小蛮那番狂悖言论后,发怒扬长而去。那一夜,可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一向冷静,这一次竟为了一番话没头没脑的发怒,他自己明白是为了什么?可又能如何?她想当女将军,她想招惹狼王爱上她,这都是玩火自焚的事。可他又凭什么理呢?仅凭师父的身份,为何那样有心无力? 好不容易捱到今天早晨,用过早饭后,到了巳时,依然不见胡小蛮差人来催请。这实在太不寻常,她这么狂热练武,一向风雨无阻,怎会错过清晨最佳练武时间,难道是为了昨日训斥她的事生气? 可是?颇黎并不想就此先行示弱,他觉得自己是为了她好。到了午后,还是不见她差人来催请。他就感觉不对劲了。这太不像胡小蛮的个性,她不可能这样沉得住气!会不会出事了?这样的念头一窜入脑海,他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宝刀,就策马往马场狂奔。他本想躲在暗处看一眼,知道她安全就好。可是居然没发现胡小蛮的倩影,骑射场没有,别苑里没有,却只见怜儿和阿伊急得团团转,都快哭出来了。她们正在哀求努尔古丽派人寻找,努尔古丽却一付爱理不理的模样。 颇黎只得现身问明。一听昨夜怜儿和阿伊是被人迷倒的,心中大骇!不用说,一定是被人劫走了!防卫森严的马场竟然出现这样的事!因为过于关切,一向冷静的颇黎竟来不及查明问清,就心急火燎率领着金狼一卫出外寻找! 在狂风渐起的时侯,于路上正好遇见了急搬救兵的突赤儿。双方说明来意。颇黎一听胡小蛮和狼王都身陷七十万大军中。立刻取出金狼令交给突赤儿道:“我立刻率领金狼一卫前去救援。你拿着金狼令回去再调八卫人马过来就是!” “这――”突赤儿犹豫着,这金狼令非同小可,为金狼十三卫大统领所有,可任意调动金狼十三卫。如今,颇黎却将它交给他。 颇黎急道:“事急从权,勿需介意!快去!片刻都不许耽搁!” “是!”突赤儿接令领命,策马而去。 这边,颇黎立刻率领金狼一卫向都斤山下狂奔。半柱香工夫,已至都斤山下。 在此同时,本来留在都斤山上安抚敕勒牧民的铁木扎,听见排山倒海的冲杀声,登高远眺,见金狼铁骑陷入重重包围中,不免忧心如焚。奈何狼王一向军纪严明,总是强调各司其职的重要性。他现在的任务是守护敕勒部的百姓,保护他们不受伤害。若失职下山,反而会引起狼王的责怪。因此,一再强行按捺住下山救援的冲动。 此时,见到颇黎率领金狼十三卫当中最精勇的金狼一卫前来救援。铁木扎立即看到了反败为胜的曙光。他二话不说立刻率领一万斥侯精兵下山救援,正好与颇黎的金狼一卫前后包抄,将盟军围困在当中。 狼王亲自严酷训练的金狼十三卫和斥侯精兵,原本个个都有以一挡十的勇猛,而且团结一心,默契十足。相反,七十万盟军却如同一盘散沙,彼此默契欠缺。因此以七十万之众,对抗狼王的九万铁骑,居然占不了任何便宜。这股新鲜血液的注入,使金狼铁骑重新焕发出旺盛的战斗力。双方尽管人数依然悬殊,却显得势均力敌,陷入苦苦缠斗中。 狼王见颇黎来到,亦精神大振,手起刀落,勇猛厮杀,眼看着就要冲出重围,径往那一排骑在马上观战的七个部落的酋长们奔去! 颇黎一没入战场,便急寻胡小蛮的踪影。他根本无需担心狼王,只担心毫无作战经验的胡小蛮会出什么意外。 胡小蛮在颇黎领兵冲入战场的瞬间,发现了思摩。那个粗犷勇猛的漠北汉子此刻竟有点狼狈,连续几个时辰的厮杀,头发凌乱,战衣被刺破了,神态略显疲惫,动作也缓滞起来。要知道,在这场持久难熬的战斗前,他因为与狼王的连续艰苦作战,已经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了。 从思摩的反应看,他应该受了伤,可是不清楚受几处伤,只见他全身沾满了血污,就连络腮胡子也拉碴着血丝。密密层层的盟军将士前赴后继地涌向他,思摩,是第一个投降狼王的酋长。因此,成为其他部落的众矢之的。他是除了狼王之外被攻击最多的将领。当狼王发出狼烟信号时,他既不懂何意,也无暇思虑。 此刻,当盟军再次群起而攻之时,思摩向后退了几步,脚下被如山的尸堆绊住,一个趔趄,露出一大截破绽。几杆尖利缨枪便向那宽厚的胸膛刺去。 眼见思摩就要避不过这一劫。不料一个晃眼,那几杆缨枪却齐刷刷应声而断。原来,说时迟那时快,却是英姿飒爽、绝色脱俗的胡小蛮拍马赶到,疾速刺出秋水雁翎刀,在使劲架开那几杆缨枪的同时,缨枪的刀把也断了。秋水雁翎刀不愧是旷世宝刀,削铁如泥。胡小蛮能在战场上支撑这么久,很大程度是依赖秋水雁翎刀的威力。 那几个盟军将领看着手中光秃的缨枪,一个错愕,却被已缓过神来的思摩手起刀落,一个个解决了。 “公主――”思摩见到胡小蛮喜出望外,他没想到原来胡小蛮竟是位巾帼英雄,居然是她救了他的命。 胡小蛮忙道:“别废话,思摩,不要再恋战,我们一起闯出重围。”此时,她也早已娇喘连连,没完没了的打斗确实很累人。 “好!” 话音刚落,颇黎已经赶到,一边大开杀戒,一边大喊:“公主,你没事吧?狼王呢?” 胡小蛮见到颇黎,也精神大振,欢呼道:“太好了!师父你来了!我们一起闯出去,帮助狼王吧!他去刺杀阿提拉了!” “好,擒贼先擒王!我们一同前去,一举擒住那七个酋长,战斗自然会结束。”颇黎言毕,便策马在前头突围。胡小蛮、思摩紧随其后…… 在他们决意闯出重围时,狼王早已突破重围。他见到清瘦矍铄的阿提拉正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志得意满地盯着眼前的战局,一边还悠闲地捋着小山羊胡,气就不打一处来。 狼王一声暴吼:“阿提拉,拿命来!” 他点足纵跃,腾空而起,玄袍在狂风的鼓吹下如夜鹰的翅膀,遮蔽了天日,他如闪电般俯冲而下,向阿提拉挥出了手中的弯刀。 ------------ 第三十八章 可汗万万岁 狼王的暴吼如轰天响雷,震颤了七位酋长的心弦,但他们还未来得及仰望高空俯冲的那只“夜鹰”,只觉眼前一黯,阿提拉的脑袋已经不见了,骨碌碌滚下沙坡。 那无头尸身在各位酋长惊骇的目光中缓缓倒落马下。狼王坐落回赤鬃烈马,冷冷地看着其余六位酋长苍白如雪的脸庞。那护在酋长们身边的将士勉强架着刀防卫,但那不安地挪动着的脚步却泄露了心中恐惧的怯意。 没有一个人敢先扑上前为阿提拉酋长报仇…… 突骑施酋长毕力格还算是一员猛将,左看右看没有人敢上前去,圆圆的大饼脸气得红彤彤的。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怕也得上啊!毕力格大吼一声:“给我上!为阿提拉报仇!你们这些回纥部的缩头乌龟,还不赶紧上前为你们的酋长报仇!还要等着他来收拾你们吗?” “已经收拾了!”狼王那阴冷磁沉的声音贯穿在场每个人的耳膜:“本王已经派萨图和甸密攻占了回纥。阿提拉那老匹夫,竟敢唆使你们联军作乱,死有余辜!若不想落得回纥部落的下场,就下令鸣金收兵,归降我阿史那吧!” 众酋长大吃一惊,前一刻众人还在洋洋得意,庆幸这次突袭成功,怎么转瞬之间已经风云突变?在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回纥部居然已经被阿史那夺得! 其实,阿史那并不知道此刻萨图和甸密是否已将回纥拿下,不过,他相信萨图和甸密的能力,也相信金狼铁骑的实力。所以,提前宣布能震摄全场也不算过份! 六位酋长面面相觑,脸上写满犹豫的神色。惟有毕力格沉着道:“阿史那,就算你真的拿下了回纥,我们其余六个部落为何要弃械投降?现在我们七十万大军,你们有多少?八万,或者九万?哼,难道还要我们主动鸣金收兵,等着你们缓过气来收拾我们!” “好!”阿史那睥睨了他一眼道:“你也可以不必鸣金收兵!本王绝不勉强!听说过本王金狼十三卫的名号吧。如今金狼一卫已来救援,其余几卫将会陆续前来。金狼一卫加入战局,即刻就能与你们打成平手,若是其余几卫陆续来到,你猜会是怎样?” 六位酋长闻言不禁沉默了。沉吟良久,毕力格打破沉默道:“就算投降又怎么样?谁不知道狼王嗜血暴虐,看看默咄和阿提拉的下场,纵然投降又如何?横竖是死,倒不如拼得一线生机,就算战死沙场,也好过不加抵抗任人宰割!” 阿史那冷冷斥道:“荒谬!那默咄是本王的杀父仇人,父仇不共戴天;而阿提拉煽动你们结盟对付本王,致使多少突厥同胞自相残杀。他们两个都是死有余辜!但你们不一样,思摩便是你们的榜样!只要你们诚心归降,本王绝不会亏待你们,必定加以重用!我们突厥十个部落,本是十个兄弟!何苦四分五裂?我们应该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去对付世代欺压我突厥的柔然才对!这也是我阿史那意欲统一十个部落的初衷!阿史那的确有狼子野心,可是阿史那的狼子野心绝不会用来对付同胞。若能统一突厥,我阿史那发誓,必定带领突厥走向强盛。扳倒柔然,彻底摆脱我突厥锻奴的地位,建立强盛的突厥汗国!”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正好落入了胡小蛮的耳中。她和颇黎、思摩正好闯过重围,突杀出来,策马围护狼王身边。原以为狼王已与各位酋长及他们的护将厮杀在一块,哪知却是这般平静,又听见狼王所说的这番言论,令众人顿觉热血澎湃,好像突厥已经在瞬间变得十分强盛似的。 胡小蛮热切地望着狼王,那美眸中竟有几分钦佩之意。 她突然开口对六位酋长道:“狼王说得不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小女子都懂得,各位酋长又怎会不明白?看看默咄死后,铁勒部落在甸密的治理下有多繁荣,就可以知道狼王并没有骗你们!难道你们还想世世代代再受柔然的欺压吗?难道你们还想子子孙孙被叫做‘锻奴’吗?” 听完胡小蛮的这番话,毕力格不再犹豫,立刻下令鸣金收兵! 六位酋长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狼王面前,投诚道:“从今以后,狼王就是我突厥的可汗!我等愿追随汗王打败柔然,誓死不再做锻奴!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战场上随之响起了一片呼喊声! 阿史那的眼里闪烁着灼热的眸光,但那眸光并不是看向他的臣民,而是捕捉着胡小蛮绝美的笑颜。她正欢欣雀跃地看着眼前这胜利欢呼的一幕,美眸里竟是慧黠灵动的笑意。 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阿史那自问从前对她并不好,可为什么她却能如此对待自己? 在危险来临时,她说如果能够闯出重围,就要把冰魄寒光刀送给他;在生死关头时,她说要与他共进退,绝不当逃兵;在他劝降时,她毫不犹豫地帮腔着,那态度大方自若,条理清晰的言辞足见其宽广的胸襟。 远处,忽然传来如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响,黑压压的金狼头旗帜迎风飘扬,金狼铁骑个个高高扬起手中的弯刀,杀气腾腾。 阿史那道:“是突赤儿带领金狼八卫来了。颇黎,速去阻止说明!”颇黎领命而去! 阿史那飞身下马,亲自扶起毕力格,朗声道:“毕力格,本王没有骗你吧。本王的金狼铁骑果然来了!不过,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本王的金狼铁骑也就是突厥人的金狼铁骑。他们只会保护你们的部落。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柔然!” 毕力格与其他五位酋长这下完全诚服了,他们亦热血澎湃地高呼:“打败柔然!打败柔然!不做锻奴!不做锻奴!” ------------ 第三十九章 风沙中拥吻 夜幕笼来,沙漠的风也越来越狂,卷起的沙砾刮过人的肌肤,引起一阵阵凛冽的疼痛。深秋,气侯也越来越寒冷了,严寒伴着狂风,碜入骨髓。习惯在南方温暖气侯长大的胡小蛮忍不住揪紧披风,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双方经过一下午惨烈的战斗,谁也没有力气再抵抗即将到来的沙尘暴,只求速速回归。狼王与包括思摩在内的七个部落的酋长约定,十日后齐聚阿史那部落,正式递交降表,并举行可汗登基典礼。 约定后,各部落分道扬镳。 铁木扎依然留下来建立都护府,阿史那率领金狼十一卫浩浩荡荡班师回营。他们疾速前进,尽可能在黑风来临之前回到军营。胡小蛮这才亲眼见识到,当十一卫金狼铁骑齐聚在一起时,那阵势有多浩大,多吓人! 她骑在马上,努力将小蛮腰挺得直直的,极力跟上他们的步伐。可是?只要对她稍微关注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早已体力不支,疲乏难当了。 一阵狂沙吹过,胡小蛮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畏缩了一下。她的衣裳过于单薄了。丝质白裙简直是夏末的衣物,而外罩的白狐裘也太过轻薄,不够厚暖,怎能抵得过沙漠的严寒? 一直护在胡小蛮周围的颇黎见到她打寒颤,立刻关切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师父!”胡小蛮转头对他绽放如花的笑颜:“也许只是有点水土不服罢了。我不太适应这样寒冷的气侯,才刚要入冬不是吗?竟是这样冷!” 话音刚落,又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 “糟了,你一定是着凉了!”颇黎急道:“这漠北的气侯的确恶劣。真正冬天来临,下了雪,就更冷了!你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身上的玄色披风,就要递过去给胡小蛮披上。 不料,在这瞬间,电光火石般,胡小蛮突然被人掠走,留下一匹空跑的骏马和颇黎那拿着玄色披风的尴尬手势。 近旁的突赤儿半开玩笑地揶揄道:“颇黎,狼王的女人你也敢关心,找死!” 颇黎也不争辩,只是自嘲地苦笑一下,立即恢复豁达冷傲的态度,若无其事地将披风重新系上。狼王的女人?是吗?她若真的能成为狼王心爱女人,他也一定会祝福她的。只不过,幸福能够来得这么容易吗?他望着前方疾驰的“阿烈”背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唇边不禁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掠走胡小蛮的人正是狼王。她的寒颤,她的畏寒,她与颇黎自然又熟稔的对话,阿史那全都看在眼里,听到耳里。他那深邃阴鸷的眸光忽颤了一下,懊恼地拧起两道浓黑的剑眉。不知为何,他竟这样烦躁不安,竟那样无法容忍! 颇黎,竟敢脱下他的披风给胡小蛮?凭什么?在这里,好像只有自己才有权利这样做?阿史那暴怒的时侯,完全忘记了他虽然有权利这样做,却一向不屑于这么做,甚至已经将胡小蛮许给了别人。 按理,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权利这么做了。可谁敢提醒他这一点。阿史那不发一言霸道地将胡小蛮掠走,紧紧揽在宽阔的胸膛,仿佛在无声地宣示自己的主权似的。 胡小蛮没入他的黑袍里,再次体会到那种踏实的安全感,仿佛一切的狂风沙砾都不复存在,身体也不再感到寒冷,从心里头渐渐暖了出来。她听见他胸膛里狂热的心跳,他闻见她脖颈间幽幽传来的少女体香,彼此竟都有些迷醉了。 骤然间,黑风来临了,特强的沙尘暴终于来临了。飓风卷起沙砾,甚至偶尔还夹杂着鹌鹑蛋大小的石子便往身上脸上砸来。马匹嘶鸣着,无法再往前行。 沙尘暴在突厥人的生活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无需交待,无需命令,所有将士立刻下马,无声无息地按下自己的坐骑,让马儿也趴在沙漠里等待。所有将士都尽量就近找个低坑趴好,用黑袍紧紧盖住自己的脑袋,掩住眼耳口鼻,防止风沙跑入。一下子,整片沙漠黑压压趴倒了一大片。 阿史那托着胡小蛮下马,让“阿烈”也乖乖地趴在地上后,就拉着胡小蛮就近找了个低坑。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用宽大的玄袍遮蔽住两人的身体。 胡小蛮完全被动着,她第一次碰到这么强大的沙尘暴,比上次初入沙漠时强大多了。她只管紧紧闭着眼睛和嘴巴,抱着脑袋,不让沙砾有空可钻。阿史那如何做,她已经管不了了。 可是阿史那找到的这个低坑的确很有作用。特强的沙砾从他们上方刮过,至于他们覆在一起的地方,风沙明显小了许多。 阿史那与胡小蛮在黑袍中紧紧抱在一起。他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突然很窝心,也很安心。两人的呼吸混合在一起。这样暧昧的姿势令胡小蛮的芳心砰跳如雷。隔着衣物,她能感受到他健壮的肌肉的线条。阿史那低头一看,见她那白晳晶莹的肌肤染上一层羞涩的红晕,似粉若霞,颀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上形成一个好看的阴影,如蝴蝶的羽翅微微翕动。 阿史那深邃阴鸷的眼眸立刻燃起熊熊烈火。一股莫名的情潮从心底泛涌上来,他蓦然用那只粗砺的大手托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低哑着磁沉的嗓音喃喃道:“你说这是天意吗?” “什么?”胡小蛮茫然应道。他狂野冷冽的气息缭绕在他的呼吸间,与她的呼吸融合在一起,令她意乱情迷。 “是天意叫我们独处吗?”他似在紧紧追问,又似在喃喃自语,他灼热的眸光落在她的唇瓣上,那两片温软娇美的花瓣,他不会忘记那里面的花汁有多么甜美。 “什么?”她无力理清自己的思绪,也无力理清他此话的用意。 “如果是天意,为何我们不顺应天意?” 在她下一个“什么”呼出口时,他已不耐地俯下身,以唇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口。 ------------ 第四十章 扮什么深情 狼王如黑鹰掠食云雀般,凶猛的擒住她娇美欲滴的唇瓣,有力的灵舌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汲取她檀口内的甘美,他辗转地狂暴地有些施虐般地纠缠她的丁香小舌。尽情的挑逗与吸吮使她情不自禁溢出嘤咛之声。 她娇弱无力,淹没在他的急速勇猛中,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居然令她忘了要反抗他的侵犯。她有点懊恼自己,为何每次都那么轻易屈服于他的侵犯,为何没有感到一丝厌恶或者羞耻? 可是?她还是不知羞耻地契合在他宽阔的怀里,还是那么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她像快要溺毙的孩子似的紧紧攀住他的脖颈。他狂热霸道的吻就像沙尘暴般肆虐着,几乎不容她喘息的机会。 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就在她的唇舌被吻痛时,就在她娇嫩的脸蛋被他的胡碴子刺痛时,他似乎洞悉了她的感受,适时地停止了施虐。他的唇舌轻轻扫过她的贝齿间,方微微让她喘口气,下一刻又紧紧贴住她的,深深的,缱绻的,品尝她甜蜜的味道。他的吻由狂暴转为缠绵,由肆虐转为怜惜。 是的,第一次,他给了她怜惜。他嘴角居然微扬起一抹百年难得一遇的浅笑,享受地看着她意乱情迷的模样,温柔地辗转于她的唇齿间。而后稍稍离开她的唇舌,转而轻舔她的眉梢,她的眼睛,她的琼鼻,她最敏感的耳垂,忽而又狂暴地占有了她的唇。 狂风暴雨似乎又来了,她微微地娇喘着,冗长的缠吻似乎没完没了。她神智渐渐焕散,眼神渐渐迷离,一簇火苗从腹中窜起,几乎将她噬没。 而他,又何尝不是?当他看见她的肌肤因为他染上一层羞涩的红晕,散发着温热。情潮便开始不可控制地泛滥了,仿佛为了取暖,那双粗砺的大手开始失控地在她娇躯上游走。所到之处,无不撩起情欲之火,她感受到那汹涌的怒龙已然昂立,他带着不可按捺的狂炽猛然攫住她胸前的那一团美好,放肆地揉捏,另一只手却探下去,扯开她的织绵腰带。 不会吧?就在这里? 胡小蛮大惊失色,敏锐的自我保护本能终于使她惊醒过来。未经人事的少女对这种事情,都有着天然的防备与恐惧心理。她出于本能蓦然推开他。陷入欲潮无法自拔的阿史那被猛然一推,也似乎惊醒过来。有些愣怔地看着只离自己寸许的胡小蛮。 胡小蛮因着这过份的恐惧急于摆脱,出于伶牙利齿的本能,冲口而出:“别这样!阿史那!我可不再是你的和亲公主。你不能再对我这样放肆!我是胡小蛮,是被你许给思摩的胡小蛮,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她的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阿史那真的立刻清醒过来,炽烈的狂热冷却下去。灼热的眸子黯淡下来,沉寂回深邃的潭底去。他有些茫然地凝视着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美颜,心底暗暗责怪着自己的情不自禁。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不起茹茹公主?他怎么可以忘记与茹茹公主的山盟海誓,而轻易被这婆娘扰乱心绪?阿史那,你是做大事的人,怎能受困于男女之事? “对不起!”阿史那含糊地低喃着,轻轻放开她些许。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桀骜不驯的他竟会主动跟她道歉?尽管这句道歉含糊不清,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挤出来。但她依然有些不可思议地愣视着他,听见他的道歉,不知为何,胡小蛮的心反而凉了下去!一句“对不起”显得多么陌生,硬生生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前一刻还在缱绻深吻的两人,真的从此就要各走各路,谁也管不了谁了吗?她突然感到窒息,一颗心如同被刀寸寸切割般抽痛起来。 阿史那抬眸冷冷地凝望着她,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渴望,咬牙道:“其实,不管你嫁不嫁给思摩,本王是断不可辜负茹茹公主的!所以……你,还是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 胡小蛮闻言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伤心?是怨怼,还是愤恨?总之,她无法忍受! 那刁蛮泼辣的性子又窜出来了,她猛地掀开覆在他们身上的玄袍,倔强地站起来,任风沙狂吹,她的唇角扬起一丝讥诮,冷冷地叱道:“说什么顺应天意?又说什么寻找自己的幸福!好!好一个翻脸无情的狼王!什么都是你说的才对吗?要我说,你就别来惹我呀!别来惹我胡小蛮,行不行?!” 胡小蛮嚷完便不顾一切地向坑顶攀去,她要去骑马,她要立刻奔回马场去,她要去找怜儿和阿伊,她要找姐妹们好好地哭一场,再醉一场。她再也忍受不了和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狼王待在一起了。 “胡小蛮,你给本王站住!”阿史那在后面暴吼。 但此刻胡小蛮哪里听他的?不争气的泪珠花花地闪烁在美眸中,她讨厌听到阿史那说“茹茹公主”那四个字,她讨厌阿史那貌似老好人地说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该死的死狼王,你要占便宜就霸道地扑上来,不要就在本公主面前扮什么深情,去死吧!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顶着狂乱的风沙扑过去,漫天的粗砺的沙砾打在她身上,痛死了,可是?她麻木地忍住,因为再痛都不及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三千如墨的青丝随着白裙白裘翻飞在狂风中,就像一幅美丽而纠结的图画,如同她此时凌乱的思绪。 她随便攥起一条缰绳,死命地胡乱地攥着一匹趴在沙漠里的骏马。骏马有点不耐,阿史那怒气冲冲地飞纵上来制止。他扯开她握缰绳的手,她死攥着不让,就这样两人进行着一场无聊的拉力赛。因为害怕伤着她,阿史那多少有点手下留情。可到底嘴巴还是不饶人的,他的暴吼声就没停过。 “胡小蛮,你这刁蛮任性的公主,你要找死也给本王滚远点死,在本王面前找死,要是让你死成,本王的面子还要不要?” 胡小蛮气结,这时侯还讲什么面子?我靠,她不禁发挥最熟悉的跆拳道本能,飞腿踹了他一脚,他在丝毫无防备之下,居然让她踹中手臂。 他大怒,顺势攥过她的大腿环在自己的狼腰,另一手从小蛮腰背后紧紧揽过她来,顺道攥紧她的青丝,使她无法动弹。胡小蛮不得不仰视着她,泪光闪闪的美眸燃烧着怒火,这个姿势实在太不雅了。他可真能关照呀。 胡小蛮怒道:“死狼王,臭狼王,你放我下来!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本王还真不知道,不是已经悬崖勒马了吗?还是你根本就在怪本王悬崖勒马,就该……就该……” 狼王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刚刚显露,却听见胡小蛮“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是!不是!不是!你,你就会欺负人!哇――”她抡起粉拳往他结实健硕的胸膛就是一阵猛捶。 阿史那愣住了,见惯了胡小蛮的倔强任性,百折不挠!突然见到她像个孩子似的哭泣,却也慌了!他正要放她下来。谁知胡小蛮身子一软,竟晕倒在他怀里…… ------------ 第四十一章 缱绻惹相思 不知过了多久,胡小蛮悠悠醒转,羽睫翕动了几次,才勉强接受亮眼的光线,缓缓睁开眼帘。这是哪里?想要撑起来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发现脑袋沉沉重重疼疼痛痛,她情不自禁以手抵额,蹙紧如月娥眉。 “公主,你醒了――”两张关怀的俏脸凑到眼前来。 怜儿和阿伊?这么说,是回来了?不是在沙尘暴里,没有被那些沙砾打死吗? 纱缦、宫灯、菱花镜……没错,是回来了。 她动了一下,费力坐了起来。怜儿忙把一个厚暖的靠枕垫在她身后。胡小蛮发觉自己全身酸痛,一开口,嗓子竟有些疼痛。 “怜儿,我怎么了?我回来多久了?怎么回来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知道了,公主,你已经……”阿伊还没说完,就被怜儿一把攥开,狠狠递了个眼色。 阿伊眨眨清澈无邪的大眼睛,莫名其妙闭了嘴。怜儿灿开笑脸哄道:“公主,你把这碗药喝了,再把这碗木耳莲子汤喝了,再把这碗燕窝喝了,怜儿就告诉你,一切,一切!” 胡小蛮狠狠瞪了她一眼,娇骂道:“死丫头,把你宠翻天了。问个事还要跟本宫谈条件!” 怜儿扬扬柳叶眉,得意地笑笑。阿伊醒悟过来,反而成为怜儿的“帮凶”,起哄道:“对了,对了,喝了药才能说呢!这是狼王吩咐过的!” 狼王?!胡小蛮听到这两个字,笑意立即从唇角隐去。心“咯噔”一下,莫名沉了下去。 她依稀记得,记得那个冗长的缠绵的吻,记得他无情地说,他不会辜负茹茹公主,他要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的心狠狠抽痛。仿佛为了止痛,她什么都没说,爽快地抓起怜儿手中的药碗,一仰喉,咕哝咕哝就将一碗苦苦的药汁饮尽。苦涩能够淹没疼痛吗?如果不能,那么试试甜蜜的方式吧。喝下了木耳莲子汤,又喝下了冰糖燕窝。一苦一甜,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 胡小蛮娇翘的唇瓣微扬,扬起一抹淡雅如百合的笑意:“说吧!” 怜儿和阿伊一前一后地坐在床沿,将她昏迷了这三天三夜的事告诉她。 据说,那天她晕倒在狼王怀里后,狼王抱着她到低坑处回避,玄袍罩着她,抱了她一宿。直到黎明时分,特强沙尘暴转为了扬沙天气,尽管能见度依然很低,狼王却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先行,匆匆忙忙奔驰回马场。 狼王抱着胡小蛮进别苑,据阿伊说狼王很担心,一脸阴霾,眉头紧锁,忙找来贴木尔大夫来为她看病,因为她额头烫得很,显然是发烧了。 可怜儿却立刻反驳,不对,狼王眉头紧锁,是因为他本来就凶凶的,才不是关心公主呢。如果关心公主,为何会让她病倒?又为何那天请来贴木尔大夫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他自己不露面,只管托颇黎和思摩来照顾公主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又为何不来? 阿伊倒挺肯为他们的狼王说话,争辩说是因为狼王太忙的缘故。刚刚统一了突厥十个部落,要忙着在各部落建立都护府,甄选指派得力忠心的斥侯将领到各个都护府担任叶护。加上又忙着筹备七天后的可汗登基典礼,所以无暇别顾。 阿伊说的似乎入情入理。但怜儿偏偏听不下去,一心只护着胡小蛮,她嗤之以鼻道,纵然阿伊说的是事实,可她就是不相信狼王会抽不出一点时间来别苑看望公主。公主病得这样沉,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难道他就能这样无动于衷,一会儿工夫都抽不出来关心一下吗?只会把公主推给思摩和颇黎照顾,这是什么意思? 怜儿与阿伊就这样吵了起来。 “闭嘴!”胡小蛮的头痛得都快炸开了,她不耐地扬声制止道:“都别吵了!阿史那待我如何?我,清楚得很!” 最后半句竟是咬着牙说的。 可不是?她现在总算梦醒了!阿史那根本存心避开她。根本就是要把她推给颇黎或者思摩,让她在他们两个中间寻找幸福…… 好!好!好个冷血无情的狼王! 她突然觉得心揪得难受,胸口堵堵的,正抓着胸襟,蓦然血气上涌,张开竟吐了半口血。 “啊――公主!”怜儿慌忙拿出丝绢去接,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阿伊也慌道:“我马上去请贴木尔大夫来,怜儿,你先小心侍侯着。”她立刻像一阵烟似的飘走了。 怜儿疼惜万分,一边用手为她抚背,一边责怪道:“公主,你真该消停消停,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大夫说公主就是之前没日没夜练武劳累过度,又在战场上厮杀一番,体力透支,加上不习惯漠北气侯,水土不服,衣裳又过于单薄,着了凉,才会一下子病倒的。贴木尔大夫也交待过,药要吃,最重要的还是休息呀!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急不得的呀!” 胡小蛮凄美地莞尔,怜儿的贴心,怜儿的忠诚,都是她此刻最大的安慰。没有狼王,至少她还有怜儿,还有师父,还有那么多疼爱她的人。够了…… 她听话地躺回枕上去。一颗凄清的泪珠却瞬间从眼角滑落。为了不让怜儿发觉,她向里侧过身去,面朝里侧卧着。 怜儿道:“你还好吗?公主,先睡一会儿吧!待大夫到了,再唤你。” 胡小蛮默不作声,怜儿以为她睡着,悄悄地退了下去,去为胡小蛮准备爽口清心的晚膳,这时侯,恐怕烤肉之类的漠北膳食都不适合她。 这边,胡小蛮却哪里睡得着?已经昏迷了三天,尽管此刻浑身酸痛脑袋沉重,记忆却变得格外清晰。她强制自己闭上眼睛。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那缱绻缠绵的狼吻,那冷酷无情的话语,那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会一一闪现,无休无止地在脑海中一再重复播放。 严酷的深秋,她竟开始冒起冷汗。是不是在病中,人都会变得格外脆弱?为什么她要想他?那匹冷酷无情的狼?不!他并非无情,他对茹茹公主是深情的,可是?他的深情为何令她这般疼痛?他无情,或者深情,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落泪了,她脆弱了,为何仅是那一天在战场上的短暂相处,她的坚强和防备却轻易分崩离析,她开始想念他了,分分秒秒,他深邃锐利的冰眸如影随行,她终于发现自己变了…… ------------ 第四十二章 替她讨公道 颇黎站在床前,冷着俊脸皱着剑眉,纹丝不动静静地凝视着又疲累到熟睡去的胡小蛮。他的心被她苍白的脸色扯痛了。那么倔强,那么狂妄的女子,为何会突然一下子说病倒就病倒?又为何此时此刻,眼角分明挂着一颗那么晶莹的泪珠? 她在痛什么?她在伤心什么?她究竟被什么轻易击倒?那晚,他看着狼王掠走她,似乎是在意她的,他以为狼王在见到她的绝世容颜后懊悔了,所以主动接近她示好。他以为他们的关系会逐渐好转,难道又吵架了不成? 贴木尔大夫向颇黎告辞,他也只是简单地点了一下头。而背着手在房间里不停踱来踱去,狂燥得像一头豹子的思摩,却一把攥住挎了药箱,正往外走的贴木尔大夫,怒道:“别走,我婆娘没醒来,你不许走!” 贴木尔被他怒睁的铜环豹眼吓到,忙苦笑着解释道:“不是说了吗?公主只是情绪波动,气血上涌,引致吐血,只要保持心境平和,并无大碍!她的脉象还算是平和的。只需要继续吃些降热治风寒的药,好好休息,滋补一下身子,就会好的!公主现在睡得着倒好,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颇黎冷冷开口:“思摩,让贴木尔走!” “可是……她,她为什么不醒?”思摩还是着急。贴木尔趁颇黎发话,赶紧药箱一夹,迅速溜走。 一旁的怜儿不耐烦地将思摩推出房门,伶牙利齿地骂道:“好个聒噪的男人!不知道病人需要休养吗?你赶紧回军营去,不是说狼王有很多事要交待你做吗?你干嘛又偷溜来马场,让狼王知道,一定罚你!” 思摩被推搡到门口,不耐烦地挡开怜儿拽他的手臂,低吼道:“罚什么呀?阿史那正在为笼络十个部落的人心费尽心思,这时侯,他越是对我好,就越有利于统一。他才舍不得在这个时侯罚我。再说,他已经把公主许配给我了,我是公主未来的夫君,关心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什么?狼王把公主许配给你?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怜儿瞪大了杏眼,不可思议地愣视着思摩:“就你这样的,嗬!” 思摩听不得她奚落的语气,又见她一脸鄙夷,怒道:“我这样的怎么啦?” “一付落寇草莽的熊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怜儿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顺手操起庭院里一把扫帚,往他的脚扫来,一面赶他:“还不快走!快走!在这里吵吵嚷嚷,叫我家公主怎么休息呀?” 思摩跳着脚不停后退着,嘴里嘟哝道:“要不是听说公主待你如亲姐妹,怕惹公主不高兴。我今天就……就……”一时也想不着什么招,就“就”了老半天。 怜儿看着粗犷的漠北汉子憨直的样子,倒觉好笑起来,一俟将他扫地出门,立刻掩起门关闭。思摩只得悻悻然走了。 那边胡小蛮倒是醒了。她是哭累了自己睡着的,一觉之后,兴许是因为睡前喝了那碗药,倒觉得身子轻松不少。又出了一身冷汗,烧也退了,头也不那么痛了。因而一醒来,觉得精神恢复不少。见到颇黎满脸关切地静立床前,她安慰人似地冲他嫣然一笑。 伤心之后,她还是她!乐观坚强,永不言败的胡小蛮! 颇黎有些心旌荡漾,忙道:“公主醒了,觉得如何?” “好多了!”胡小蛮按着小腹,撒娇地憨笑:“师父,我饿了!” 颇黎却不答她,只管直勾勾地盯住她的如花笑厣,眸刀探进她的眸底,企图找到方才那颗泪珠的踪迹。他冷静而直接地问道:“为什么吐血?大夫所说的情绪波动所为何事?” 胡小蛮愣了一下,低头默不作声。急匆匆赶回来的怜儿却正巧听见了这句问话,便气冲冲答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狼王竟然将公主许配给了思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颇黎大统领,大将军。麻烦你告诉狼王,我西魏并非那么好惹!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公主既是来漠北和亲,不想娶就明说,岂能随随便便另赐他人?你是公主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一定要替她讨个公道。否则,我必呈函告知我皇和宇文大人。” 颇黎剑眉一皱:“竟有这等事?”怪不得思摩那混小子总是“婆娘”“婆娘”地叫个不停。他的心狠狠发疼,思摩,他凭什么得到公主? “怜儿!”胡小蛮刚出声制止怜儿,颇黎却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诶,师父!你别去!”胡小蛮连忙掀起被子,要下床拉住颇黎。但颇黎动作何其迅速,一下子便不见了人影。 颇黎闯入牙帐时,狼王却正与努矢尼和其他几位大人商量,为了攻打柔然,要从各个部落抽调出多少兵马参加集训为宜。而今后为加强统治各部落,该实施何种恰如其分的政策。是该借鉴中原政策,还是另辟蹊径,能不能拿出更好的办法。 但颇黎面带怒容闯入牙帐,却也不是常见的事。狼王抬起冷冽的眸微瞥了他一眼,便令努矢尼及其他几位大人退下。阿史那太了解颇黎,若非重大的事,他不会这么做。 几位大人退下后,阿史那冷冽而锐利地直视着颇黎,等待着他开口。人人都说,颇黎是“小阿史那”,无论性情或者模样,他都像极了自己,比甸密这个亲手足还像。也因此,阿史那对颇黎也一直有着一种特殊的兄弟情感。 颇黎是阿史那最得力的帮手,无论是武功或智谋,都在众将领之上,阿史那一直重用他,提拔他,甚至亲手将金狼令交到他手中。他们曾经并肩战斗,闯过多少生死难关。这些,阿史那不会忘记,颇黎更不会忘记。 倘若没有阿史那的慧眼识珠,自小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颇黎或许还是一个居无定所的落魄浪子。阿史那对颇黎来说,既是王,又是师,更是恩人和兄弟。 只是,依颇黎的性子,见了不平的事,任他是天皇老子,也会直言不讳。这也才是狼王觉得他最像他,最欣赏他的地方。 在狼王锐利的鹰眸的注视下,颇黎单膝下跪,直言道:“长乐公主不宜许配给思摩,末将恳请狼王收回成命!” “原来,你是替她讨公道来了!”阿史那冷冽地玩味地开口,冰眸敛起精光,锐利如刀。 ------------ 第四十三章 把酒促成亲 狼王将“讨公道”三个字说得那么重,语带训斥。 颇黎垂下眼睑:“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提醒狼王,长乐公主是西魏公主,不可随便赐婚,一听此事,就连怜儿这样一个小宫女都觉得怒不可遏,若让西魏朝廷知道,岂非要发难?” “哼,西魏不敢!若敢,他们就不会答应和亲了!”桀傲的阿史那一脸蔑视。 颇黎冷静地直视狼王:“目前他们的确不敢!但不久之后,我军就要挥师西去,攻打柔然!到时,他们若趁虚而入,袭我突厥,又当如何?别忘了,西魏虽然有个懦弱的皇帝,却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宇文泰。或许在朝堂里,还有数百个不怕死的‘宇文泰’在。若是做得太过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一番话倒令狼王略微沉吟。 颇黎毕竟是了解狼王的,他知道狼王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要说服狼王,半点也急躁不得,得顺着狼王的脾气与性子走。 狼王再开口,果然语气稍为缓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颇黎,起来说话吧。陪本王喝一杯!” 狼王走上王座就座,颇黎也不客气地落座于首席。他倒了一盅酒敬狼王:“恭贺狼王统一突厥,为霸业奠定基石。”言毕仰喉一饮而尽。 狼王满意地勾起一抹得意之色,亦举盅回敬道:“本王的霸业离不开颇黎,这杯酒就敬我们金狼十三卫的大统帅,我突厥汗国的大元帅。”言毕,亦仰喉一饮而尽。 颇黎愣住了。大元帅? 狼王放下酒盅,见颇黎错愕的表情,便郑重解释道:“你没听错!颇黎,七天后可汗登基典礼上,本王会封你为大元帅。我突厥既已统一,三军将士岂能没有一个大元帅?而这个大元帅人选,舍你其谁?” 颇黎知道狼王的决定推脱也没用,因此也不矫情,索性爽快应承,拱手道:“谢狼王厚爱,颇黎定不负厚望,为狼王霸业舍生忘死,谋定天下。” “好!痛快!再喝!”狼王亲自为颇黎斟了一盅美酒,轻轻一扬手,那酒盅破空飞过,稳稳落入颇黎手中,竟是半滴酒都没洒出来。 颇黎爽快地与王对饮。酒过三巡后,颇黎再次提起胡小蛮,他迂回道:“狼王是谋天下的君主,做大事者岂可受困于男女之事?如今攻打柔然在即,请狼王别忘了当初与西魏和亲的初衷!” “本王没忘!”狼王的语气瞬间冷若寒冰,他重重放下酒盅,鹰眸定定地凝视着颇黎,那眸刀尖锐得像要从他的眸底刺探到他的心底去:“颇黎,为什么你还是念念不忘为她讨公道?本王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在为她讨公道,还是在为自己讨公道?知道她被本王许给思摩,你心痛了,是不是?因为你根本也很喜欢她,是不是?” “是!”颇黎简洁有力地答道。 “哼!你倒是胆白得很!”狼王冷笑,那股莫名的烦躁又窜入心底,犹如那晚见到颇黎为胡小蛮递去披风的心情。狼王皱紧剑眉,不清楚究竟是在恼颇黎,还是在恼自己? “颇黎誓死效忠狼王,所以对狼王不敢有所隐瞒!也因此,末将希望狼王也能坦诚相告,为何临时起意,置大业于不顾,将长乐公主许配给思摩?如果西魏有什么异动,引起我突厥攻打柔然的大业未竞,夺不回茹茹公主,狼王岂不是将更加遗撼?” 看着颇黎一脸凛然的正气,狼王勾起一抹冷笑:“好!你想听实话,本王就对你说说心底话。当日思摩以投诚为条件,向本王提出娶长乐公主。本王答应他,既是为了避免引起对突厥同胞更多的杀伐,又是为了长乐公主的终身幸福着想。” “你知道的,本王心里已经有了茹茹公主,没有她,就没有本王的今天,本王绝不可辜负她。所以,本王想若能为她寻觅一个幸福的归宿,也未尝不可?思摩虽然鲁莽,却是个憨直的汉子,一定会对长乐公主真心相待。” “只是本王后来又见了你,怎么看都觉得你更适合长乐公主。因此,在她病中,本王再怎么忙碌,也故意不派遣你更多的差事,只令你专心照顾长乐公主,那是因为本王希望她最终的选择是你!这还不足以表明本王的心意吗?” “本王也对长乐公主说过,愿不愿与思摩成亲全凭她自己做主,本王绝不强逼!本王不觉得对她还亏欠什么!纵使之前亏欠了她,本王已经尽力弥补了。本王明知这个愚蠢的决定会令西魏反感,会影响本王攻打柔然的计划,但本王依然这么做了。难道这不足以表明本王诚心,为何反过来怨本王?” “哼!”颇黎闻言,突然苦笑出声:“狼王,末将终于明白为何长乐公主要气得吐血了?” “什么?她,气得吐血?”阿史那突然一阵心悸,皱着眉问。 颇黎唇边扬起一抹讥诮:“狼王,你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公主。她是一个人,一个那么独立,那么有思想,那么乐观,那么坚强,那么倔强的女子,她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屈辱?你以为你是为她好吗?你把她像一件货物一样,一会儿许给思摩,一会儿又交托给末将,她会开心吗?她当然不会感激你,反而会觉得这是对她的羞辱!” 阿史那体会着颇黎所说的每一句话,忽然觉得颇黎是对的!在战场上与胡小蛮短暂相处过一天,她的种种表现,她带给他的震撼与疑惑,难道,她真的伤心了…… “她为什么吐血?什么叫气得吐血?究竟是为了什么吐血?”阿史那突然低吼出声,一再追问。 颇黎一愣,答道:“贴木尔大夫说她是心绪波动,受了刺激,气血上涌引致吐血。那一定是她醒来后听见了你对她的安排,因此生气!” “可她为何要生气,本王做错了什么?”阿史那又再追问,此刻,他那寒气逼人英俊无匹的脸上竟现出一丝茫然。 颇黎皱眉道:“难道狼王还不明白吗?她生气,她吐血,她流泪,那都是为了狼王你,难道还有别人吗?” 狼王的心跳蓦然加剧,他哑着嗓子,皱起剑眉问道:“你是说,那傻丫头,喜欢本王?” 颇黎道:“不是吗?难道这里还有会让她这样伤心,这样难过的人吗?颇黎承认喜欢长乐公主,可是在长乐公主眼里,颇黎可以是她的师父,可以是她挚友,却不会是她的爱人。末将很笃定,她想都没想过这点。所以,末将对于狼王的厚意,不敢领受。希望狼王还是依照对宇文大人所许的允诺,在本月十五迎娶长乐公主吧。” 狼王沉吟不语,一脸冷漠的样子。 颇黎不死心,再劝道:“末将知道狼王心里的疑虑,要狼王辜负茹茹公主绝非可能。但是狼王是我们突厥的可汗,本不应只有一个妻室,何不两个都娶?狼王,为了稳固西魏,为了天下霸业,为了最终你能够与茹茹公主在一起,何不去问问长乐公主的意见?终身大事只有她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 狼王终于点了点头…… ------------ 第四十四章 阿史那探病 逃避?颇黎说,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又有谁知道,内心里,阿史那的确在逃避。 当白日的忙碌终于消停,阿史那徘徊在红柳树下,粗砺的大手轻轻爱抚着“阿烈”那漂亮的鬃毛,一脸孤傲冷清,心中却是汹涌澎湃。他忆起茹茹公主的深情相待,也想起了那天在战场上与胡小蛮的短暂相处。 他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其实,那天在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那乍见惊世绝色的震撼,那生死关头时她誓要共进退的绝决与担当,那面对众酋长大气伶俐的劝说,还有那个风沙中缠绵的吻……所有的画面阿史那都没有忘记。 只是他将这些画面缄封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拒绝去想,他逃避去想。 他不会忘记胡小蛮冲他大嚷“别来惹我胡小蛮,行不行”的样子;他不会忘记她在面前哭泣,晕倒在他怀里的模样;他不会忘记她冲他叫嚷的时侯神情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 多少次想去探病,多少次压抑住奔去马场的念头。每每却步,都是因为阿史那一再告诫自己,如果不想与她成亲,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了。这一点,胡小蛮说得并没有错。 阿史那不想再见到她,他怕见到她,他会压抑不住恶魔的冲动,忍不住招惹她。 这些内心的交战,这些情感的波动,阿史那不曾对颇黎说出口,也说不出口。 他毕竟是王,他习惯了冠冕堂皇的说辞。他也毕竟过于孤傲,他做不到将自己的内心情感巨细靡遗地宣之于口。 对于颇黎所说的两个都娶,阿史那并非没想过!甚至,早在他向西魏求亲时,本就考虑好这样的安排!到万不得已时,他愿意娶长乐公主,但那只是政治联姻。而茹茹公主,将会他的惟一的真爱,惟一的可贺敦。 可是后来见了胡小蛮,一切就失控了,渐渐背离了他的初衷。 起初她处处忤逆,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不讨他欢心,令他打消了与她成亲的打算;后来在战场上,她又表现得太完美,太讨他欢心,结果反而令他却步,令他不忍伤害她,情不自禁为她的将来打算,渐渐又打消了与她成亲的想法。 但现在,颇黎竟然说:胡小蛮是喜欢他的。 这令阿史那震惊不已! 那个处处得理不饶人,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伶牙利齿刁蛮任性的公主会喜欢他。甚至……甚至为此吐血?她吐血,是为了自己?为了不满自己对她的安排? 种种不可思议令阿史那锁紧两道浓黑的剑眉,他第一次感到头疼。多少军国大事都不曾令他头疼,但女儿家的心事却真令人感到一头雾水。 只是为何颇黎就能够如此了解她?也许,是因为阿史那自己也从来不曾关注她,不曾在女人身上用心的缘故吧。 “何不去问问长乐公主的意见?”颇黎的话又响在耳畔。 对,颇黎说得对!她的终身大事只有她自己能做主! 阿史那瞬间拨开了云雾,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想当面问问清楚!他愿意给她她最想要的安排与去路。他飞身上马,在苍茫的月色下,一骑骏马飞奔向马场…… 夜已深了,胡小蛮打发怜儿和阿伊去休息了。她生病的这四天,怜儿和阿伊没日没夜地伺侯着,也都累坏了,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好不容易今天出了冷汗,退了烧,精神清爽好多。因此,伺侯完胡小蛮用餐用药沐浴更衣后,怜儿与阿伊就退下了。 胡小蛮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三千如瀑的青丝披散在洁白的枕上,她仰面睁着美眸空洞地仰视着芙蓉帐顶绣着的那一朵美艳的沙漠玫瑰,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她辗转反侧,心慌意乱。 下午颇黎又来过了。他告诉了胡小蛮他与狼王交涉的一切,只隐瞒了自己坦承喜欢她的事。颇黎说,他之所以再次探访公主,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对狼王所劝说的一切,是基于依他对公主的了解,他笃定公主是喜欢上了狼王!可究竟是不是,颇黎还是想亲耳听公主自己说出来,以免好心办坏事。 胡小蛮闻言,一方面感动于颇黎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关怀,一方面却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你喜欢上了狼王吗?” 面对颇黎直言不讳地追问,胡小蛮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她不愿意隐瞒最疼爱她的师父,而且口是心非,也不是她胡小蛮的个性。 颇黎得知答案后,棱角分明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凄笑:“嗯,既如此,狼王问起,就对狼王诚实以告,嫁给他吧。纵然必须与茹茹公主共侍一夫,但你是公主,你的命运就是嫁给王。没有哪个王没有三宫六院的?你得学会耐下你的性子,知道吗?我是你的师父,我有责任教导你!若你与狼王顺利完婚,我也算是完成了宇文大人临行前的交托了!” 言毕,不再等胡小蛮反应,竟是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胡小蛮凝望着那潇洒英挺的背影,突然产生了一个错觉,错觉师父在躲避着什么?他在躲避什么呢? 胡小蛮没有再深入探索这个错觉。因为师父带来的消息已经足以使她心慌意乱了。如果狼王问起,该诚实相告吗?从下午到晚上,再到深夜,脑海里不停盘旋着这个问题,陷入了纠结的矛盾中。 作为现代女子胡小蛮,她自然无法接受两女共侍一夫,可是她已经穿越了,穿越到这个时代,普通男子三妻四妾亦是平常事,何况他是一个王? 狼王已经算是难得专一了。据她所知,他并没有其他的女人,那个茹茹公主,是他的初恋情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他的确都不能辜负茹茹公主。再说狼王与茹茹公主相爱在先,严格说来,自己反倒是第三者,怎么有理由反对阿史那娶茹茹公主呢? 若不妥协,惟有拒绝承认喜欢狼王的事实!那她的命运将如何?在狼王的安排下,嫁给思摩,或者颇黎?或者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过一辈子?不!这令她情何以堪? 在阿史那陷入天人交战时,胡小蛮亦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突然,芙蓉帐撩开,一片巨大伟岸的黑影裹挟着逼人的寒冽威压下来,胡小蛮猛吓了一跳,惊坐起来!狼王?他怎么进来的?何时进来的?她竟完全没察觉到! ------------ 第四十五章 愿嫁本王吗 阿史那坐在床沿,室内没有掌灯,那双深邃的冰眸借着朦胧的月光,灼灼地盯着胡小蛮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和娇嫩的唇瓣,几日不见,竟显得那样苍白。他的心中忍不住漾起一丝怜惜。只是,她为何那般惊恐,是因为见到自己吗?这个念头一产生,他不禁皱起浓眉。 “本王令你害怕吗?”他磁沉的嗓音在这样清寒的深夜里,竟充满了性感的蛊惑。 “不!只是未经通传,这样突然闯进来有点没礼貌。” 她的语气冷冷淡淡,仿佛刻意保持距离。但不知为何,那张苍白绝美的小脸竟闪现出一道红晕,宛如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绽放的一朵寒梅,娇俏芬芳。 阿史那微微有点把持不住,粗大的喉结微动,他压抑住内心的渴望探问:“本王敲了门的,你既然没睡着,为何不开门?你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胡小蛮闻言,突然感到心虚。 “我没想什么。我就是想什么也不关你的事。” “是吗?”急于撇清的态度似乎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阿史那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玩味地凝视着她,冰眸中跳动着炽烈的火焰。胡小蛮在这样的目光与笑意中,有点目眩神迷了,仿佛被眼眸中蔓延出来的火焰烧着般,浑身不自在。 “你到底来做什么?难道你是好心来探病吗?”伶俐的她开始反攻以求自保了。 阿史那点点头,冷冷答:“正是。不行吗?” “行!”她抬起倔强的小尖下巴,娇嫩的唇瓣扬起一丝讥诮:“只不过你不会觉得太晚些了吗?在师父和思摩的照顾下,我的烧已经退了,精神也恢复了,这时侯才想起大驾光临探望病人,似乎晚了点。” 她忤逆的态度一如往常。神奇的是,这回阿史那并没有被触怒,反而敛神正色道:“有些事可以晚,有些事不能晚。所以,本王今夜特意前来,问问清楚。” 她蓦然咬紧唇瓣,心脏狂跳起来。到底还是来了,他真的要问了吗?她该怎么回答? 慧黠的美眸一眨,她本能想到了逃避,急促地说道:“今天太晚了,有什么问题,不妨明天再问。你知道,女子最重名节,你这样三更半夜闯入我的房间,会毁我清誉,辱我名节的。请狼王现在立刻离开!” 阿史那定定地凝视着她绝世的美颜,霸道地托起她的小尖下巴,令她直视着自己,以不容逃避的语气威严十足地问道:“看着本王!告诉本王,你愿意嫁给思摩吗?” “不愿意。”胡小蛮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么,你愿意嫁给颇黎吗?”阿史那继续追问。 “他是我师父,你疯了!”她立即驳斥道。 阿史那满意地勾起一抹邪笑,紧接着促狭般问道:“或者,你愿意嫁给你的老情人宇文泰!” “你――什么老情人?你才有老情人呢!”胡小蛮小脸立即涨得通红,她快气炸了,恨恨地推掉他攫住她下巴的大手,就要甩他一个耳光,却被阿史那扼住了手腕,顺势攥她入怀。 他揽紧她的小蛮腰,那张寒气逼人却轮廓分明完美绝伦的俊脸威压下来,紧紧逼问道:“最后问一句,你愿意嫁给本王吗?” 胡小蛮立即语塞。她垂下羽睫,躲避掉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默不作声。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回答,是据实以告,或者口是心非?是彻底沦陷,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还是要忍受漫长而孤凄的岁月,用绵绵无尽的思念苦捱日子。 她想到恍神时,仰视着的绝美小脸不禁樱唇微张,这样的情态充满了诱惑。阿史那倒抽了一口气,冰眸簇起炽烈的火焰,低哑着磁沉的嗓音充满蛊惑地呢喃着:“小蛮,不用考虑如何回答了,本王已经知晓答案!” 这一声亲昵的“小蛮”竟令她心神一荡,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的唇已经覆盖上来,精准无比地捕获住了她的唇舌。压抑许久的渴望终于如火山爆发了。霸道的汲取,深深的交缠,似乎永远没有餍足的时侯。她绵软的娇躯紧紧贴着他健硕的身体。他将她扑倒在床上,紧紧交缠在一起。 心头的加速沦陷令她胆战心惊。他炽热狂野的吻,他温柔技巧的抚触令她无法抗拒。他牢牢地将她锁在床上,亲吻与抚触延绵不绝,令她一刻也不得喘息。绝美的小脸泛起粉红,娇嫩的唇瓣被他吻得红肿,灵动的美眸漾起一层妩媚水光,青丝如瀑地披洒在洁白的枕上,高耸的酥胸因娇喘而上下起伏,整个人儿散发出绝艳的风情。 阿史那再也忍耐不住,他毫不犹豫地扒下她的亵衣,低头含住那粉红娇蕊。胡小蛮忍不住嘤咛一声,突然惧怕起来。他的大手往下探去,她立即紧紧钳住他的手,不让他放肆。 可是绝色美女在怀,阿史那岂有停止的道理,此时的他已经被激起男人的兽性。对于天生神力的他来说,那双绵柔的小手怎能阻挡他的去路,他粗壮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冲破阻碍,覆上他的目的地。 危急关头,胡小蛮想都没想,张口就狠狠地咬住他的脖颈。那股狠劲,就像是凶猛的野兽噬咬它的猎物,锐利的贝齿穿透皮层咬进肉里,腥热的血立刻染红了她娇嫩的唇瓣。 阿史那浓眉一皱,终于放开她,喘着粗气怒视着胡小蛮道:“用得着这么狠,想要谋杀亲夫吗?” 她伶牙利齿地回敬道:“用得着这么急,想要白白占我便宜吗?” 深邃如海的漆眸定定地胶着住她,冰眸簇动着火焰,他哑然道:“你喜欢我,是不是?”那语气竟带着些许温柔。 胡小蛮微愣,又垂下羽睫躲避。阿史那不容她躲避,托起她美丽的小尖下巴,追问道:“是不是?” “是!是!是!”她突然狂躁起来:“你满意了吧?你得意了吧?你尽可以得意得晚上睡不着了吧?你尽可以得意得肆意取笑我了吧?” 他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凶猛地再次封住她的小嘴,将她唇瓣上的血和小嘴内甜蜜的汁液一同吮进嘴里。 胡小蛮刚要挣扎,阿史那已经蓦然放开了她,并且立刻站起来,抑制心头再次泛起的渴望,后退了几步。他扬眉挑起一抹邪笑,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那就等着吧!本月十五准时做本王的王妃!” 言毕,阿史那大步流星地离去。她看着那伟岸不凡的背影,呆坐床上! ------------ 第四十六章 戏封女将军 翌日,甸密与萨图率师凯旋归来,他们顺道从回纥部落带回了不少战利品。其中,便有数匹汗血宝马。阿史那立刻将其中一匹赐给颇黎。他没有忘记颇黎的宝骑被那个野蛮的胡小蛮强夺了去。甸密阳光灿烂的笑容立刻使整个阿史那部落都沸腾起来了。 阿史那一整天都待在牙帐里,向甸密与萨图了解回纥的状况,并与努矢尼共同商讨治理回纥的叶护人选。但今日阿史那的心境与昨日明显不同,一整天,总是有一张倔强而绝美的小脸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令他不知不觉分了心。 当商讨出一个结果时,已到了薄暮时分。 阿史那终于站起来,索性将余下的琐事交给颇黎与努矢尼处理,自己则步出牙帐。唤来一个使女,令她将备好的东西全部装上骆驼,那些东西足足装了三匹骆驼,于是又令三个侍卫驾着骆驼随他一起去马场。 等待的时侯,阿史那下意识地抚着脖颈上显眼而深刻的牙痕。那伤口处已是一片紫红。今天,他不止一次地察觉到颇黎与甸密情不自禁瞥向他脖颈的目光。甸密的目光中有疑问,也有暧昧与促狭。而颇黎的目光,他不忍细瞧。 阿史那抚着牙痕,想起昨夜厮缠时胡小蛮的坚拒不从,唇角不禁浮出一抹隐约的笑意。她的不从,倒令他油然而生一丝敬意。 狼王突然大驾光临别苑。不禁令阿伊与怜儿大感意外,就连那些站在马厩里洗刷骏马的仆役,也都纷纷投以诧异的目光,看着那三名侍卫一箱一箱地往别苑内搬东西。 努尔古丽如猫般的绿眸陡然升起一股怨恨。五天前,当狼王从战场上归来,一脸阴霾,心急火燎地将胡小蛮抱入别苑后,她就预感大事不妙。可是后来狼王再也没有来看望过胡小蛮,她的心才刚刚稍为安定,没想到今日狼王却大张旗鼓地登门拜访。 英雄果然难过美人关,莫非狼王真的被她的绝色容颜打动,将茹茹公主抛诸脑后了。努尔古丽恨恨地离开,绿绿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光。没有人会在意努尔古丽想什么?除了几个被她迁怒吃她鞭子的可怜奴役之外。 阿史那进房门后就大大咧咧果断利索地坐在暖榻上,王者威严尽显。怜儿与阿伊急忙上前参拜。又连忙端茶送点心,笑意盈盈热情款待。看见自己的主子突然得宠,这是任何一个奴婢都会乐见其成的吧。 东西一箱箱地搬进来,一箱箱地打开,怜儿与阿伊发出喜悦的惊呼。里面不仅有千年人参等滋补品,还有各色过冬的衣物,从狐裘、貂袍到暖靴,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和盔甲战袍。 胡小蛮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表示什么?是不是表示昨夜阿史那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要娶她当王妃?可是?自己真的做好了准备,要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吗? 阿史那目不转睛地盯着傻愣在那儿的胡小蛮,当他再次认真地仔细地反复打量她时,不禁有些目眩神迷。不得不承认,她的绝色与气质竟比茹茹公主略胜一畴。茹茹公主已令他惊艳,但长乐公主,却时时刻刻诱惑着他,使他忍不住想招惹她。 譬如现在,他已经忍不住想抱她吻她。可惜,她却是有刺的沙漠玫瑰,脖颈上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最好强行按捺。为了不把刚修补好的关系再次搞僵,他愿意多忍耐几天! “你们下去吧!”狼王终于冷冷地开口:“本王与公主有话要说。” 阿伊与怜儿暧昧地相视一笑,悄悄退下,还带上房门。 胡小蛮咬着牙去把房门重新打开,她可不想让那匹大色狼再次造孽。 阿史那见她如此,也禁不住感到好笑。唇边勾起一抹隐约的笑意。 “本王知道你来自南方,不习惯漠北酷寒的气侯,这些衣物早该送来,是本王疏忽了。记得早晚添衣。天长日久,你终会习惯这里的。” “没想到冷酷无情的狼王也会关心人?” “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比如本王也没想到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会像疯狗似的咬人一口。” “你――你才是疯狗呢!你还是恶狼!大恶狼!大色狼!”胡小蛮气呼呼地嘟起小嘴,看在狼王眼里却煞是可爱! “放心!今日本王这匹大色狼不会再造次了,本王愿意多等几天,待我们成亲之日,本王必然不客气。就算你再多咬本王几口,本王也有办法征服你,让你变成温驯的小绵羊!”他冷冽的语调里却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胡小蛮羞红了脸,咬牙道:“谁要嫁给你?不害臊!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过你!” “你不需要答应。本王既知你喜欢本王,就不会白白便宜了别人去!你不嫁也得嫁!” “呸,你真霸道!”胡小蛮轻啐了他一口。 他扬扬眉,凛然道:“不霸道就不叫阿史那。” “我不想当王妃,我不想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我还是想当女将军!”胡小蛮说出心里的意愿。爱他,非要成为他的王妃不可吗?似乎也未必。 “王妃你是当定了!”阿史那忽然正色道:“不可再有异议!至于女将军嘛!倒也可以封你一个将军当当。” “真的?”胡小蛮不禁眉飞色舞,语笑嫣然:“你没骗我?” 阿史那扬眉道:“你在战场上也算立了功,若不是你提醒本王擒贼先擒王,或许战斗没那么早结束。论功行赏,就封你为刁蛮将军吧。” “刁蛮将军?这……这不好吧?”胡小蛮皱起了弯如新月的娥眉,猛摇头:“好小家子气的感觉。这个,不好!不好!别人会以为本将军就是一个泼妇将军,太小女人了。好歹也封个什么骠骑将军,威远将军,飞虎将军,镇南将军之类的才威风嘛!这种封号,在战场上一说出去,如何震摄人?恐怕要让人笑掉大牙!” 看着胡小蛮着急的样子,阿史那强抑住心头的好笑,冰眸闪过一丝促狭,故作一本正经道:“不会!本王觉得很适合!正巧你不是改名叫胡小蛮吗?那‘刁蛮将军’应照了你的名字,正好!很合适。” “是吗?真合适?”胡小蛮嘟着樱桃小嘴,狐疑道:“那,给我多少兵马?” “一千。” “才一千?”胡小蛮大叫:“一万不行吗?你看金狼十三卫,每一卫都一万,那些斥侯将领,不是也都一万吗?凭什么我才一千。” “好吧!给你一万兵,让你当将军。你,嫁给本王!” 胡小蛮怔住,一不小心又落入他的圈套。 “哈哈――”狼王仰头大笑,站起来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他抛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胡小蛮的心头不禁心旌荡漾。天杀的,他的笑也太有魅力,太有杀伤力了吧? 罢了罢了!为了他那么帅,那么酷,为了当上女将军,还是嫁了吧。再说,当了女将军之后,要在战场上混,说不定哪天稀里糊涂死了都不知道。不嫁给狼王,出师未捷身先死,岂不亏死? ------------ 第四十七章 王妃千千岁 当一切准备妥当,举行可汗登基典礼的日子到来时,胡小蛮也恢复了健康。 这天天公好作美!虽是深秋严寒的气侯,但是艳丽的阳光柔和地洒向军营,整个草地都闪烁着跳跃的金光,军民气氛和悦温暖,少了平日常见的肃杀之气。牙帐前高高飘扬的旗帜上的金狼头似乎也少了几分狰狞,一恍神,还以为连那些金狼头也正咧嘴眦牙笑呢! 登基典礼祭天神与祭祖的仪式都在牙帐前的高台上举行。高台前聚集了文武百官和来自各部落的酋长,而栅栏之外则聚满了前来观看热闹的阿史那部落的牧民们,大家不约而同盛妆打扮。在举行仪式前,一片欢歌笑语,孩子们在草地上活蹦乱跳,似乎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里。 可是时辰一到,当头戴金狼头盔,一身玄色戎装外罩玄袍的狼王,如天神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全场立即一片肃静。那逼人的凛冽寒气似乎足以将现场的阳光驱逐殆尽。可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一双双目光只管齐刷刷地投向他们祟仰无比英俊无匹的狼王身上。 在身兼司仪的国相努矢尼大人的主持下,可汗登基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各部落酋长向狼王递交降表,以及所征调兵马的名册,每年的税贡呈表。然后祭天神、祭祖,封号“伊利可汗”。努矢尼大人带领文武百官向伊利可汗跪拜:“伊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牧民们也跟着匍匐在地,哗啦啦跪倒一片,连孩童亦不例外。 阿史那用一贯磁沉阴冷的声音贯彻全场,敛神厉色道:“承上天之志,历数在躬,本王立为伊利可汗。今依政绩战功封赏文武百官……”遂将之前与努矢尼、颇黎等议定好的各地官员及武将人选一一宣布、封赏。颇黎自然封为大元帅,金狼十三卫大统领一职暂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故仍由他暂代。 颇黎跪下接受封赏时,遥遥地,三骑骏马向牙帐奔来,越来越清晰地跃入阿史那的眼帘。那正是胡小蛮、怜儿和阿伊!众人随着阿史那的目光扭头向后望去,便发出“哇”一声赞叹,将眸光牢牢锁定胡小蛮身上,再也移动不了。 正中间那高踞于汗血宝马上的胡小蛮,是那么美丽绝伦,令人惊艳。她今天穿的可是突厥传统服饰。一身火焰般的火红连身裙,裙摆只至膝,露出匀称纤细的小腿,小腿上却套着长筒暖靴,靴口处缇着一圈绒毛。红裙的裙摆及衣袖两侧都缇出雪白绒毛,领口及胸前绣着精致花纹。一条同色腰带紧紧系在小蛮腰,将姣好的身段完全衬托出来。腰配秋水雁翎刀,外罩一件火红的狐裘。三千青丝用玉冠高高束起,腮边两缕发丝随风飘动轻柔拂面更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灵动翦水的美眸慧黠地转动,显得妖俏可人,娇蛮可爱。 阿史那的心竟然忍不住狂跳。他越来越看不懂胡小蛮了。穿白裙白裘时,她是那样绝尘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穿红裙红裘时,她又是那样娇蛮俏丽,俨然是一个可爱骄纵的天之骄女。她究竟有几种面目,几种风情?有时她似乎很倔强,可有时她又很脆弱;有时她很泼辣,可有时她也很柔顺。 阿史那依然没有发觉,曾几何时,他波澜不惊的心境已被她轻易主宰了。 譬如今天早上的登基典礼,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不曾见到她美丽的身影。派颇黎去通知过她要准时出现,但她偏偏不出现;就在他紧绷着神经阴沉着脸过了一早上,冗长的典礼快结束,以为她不会再出现时,她又突然冒出来。 该死!这样捉弄人!阿史那灼热的鹰眸下凝着一抹怒气。待典礼结束后,他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胡小蛮轻快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一抛,一名士兵赶忙过来接住,将马匹牵去旁边栓好。怜儿和阿伊亦如是! 胡小蛮率她们两个面见阿史那,竟是正经八百地如同男子一般单膝跪下,三人一同高呼:“参见可汗,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这跪姿有点不符礼法。但这是倔强叛逆的她第一次心甘情愿且面带愉色地向他下跪参拜。仅此一跪,便令他心里平衡不少,方才泛起的一抹怒气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长乐公主元锳,于战场献计立功,智勇兼备。虽是一介女流,却有鸿雁之志,故而本汗特封长乐公主为‘雁将军’。赐名‘胡小蛮’。领兵一万。可参与牙帐议事!” 胡小蛮耳畔听得阿史那如此宏声宣布,心中雀跃不已!没想到这个冷面狼王也会开玩笑。那天说什么要封自己为“刁蛮将军”,原来是有意戏弄。真该死! 她虽咬着贝齿如此暗骂,却是实在真恨不起来,反倒莫名觉得心中甜滋滋的。她抬眸偷瞄阿史那,却见阿史那冰眸噙笑玩味地凝视着她,不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还不谢恩?若不想当这雁将军,本汗可撤回!”阿史那压低音量故作沉声地逗她。 胡小蛮瞬间醒悟过来,忙道:“想想想,胡小蛮谢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抽回另一只腿,索性两腿跪地,胡乱磕了个头,谢了恩,又不等阿史那出声,自己竟又站了起来。众人皆笑。这公主虽然美若天仙,竟是完全不懂礼仪,鲁莽得可爱! 努矢尼满脸狐疑道:“这真的是长乐公主吗?怎么脸……” “诶——相国!”阿史那忙扬手阻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解释。不过,这的确是千真万确的长乐公主!过来,小蛮!” 阿史那向胡小蛮伸出猿臂,胡小蛮又惊又诧地伸出纤纤葇荑。阿史那握住,将她引上台阶,站在高台上。他手里尽是满满滑腻柔若无骨的触感,心下大为受用! 阿史那脸色顿时明朗不少,当场宣布五天后,娶长乐公主为王妃! 众人立刻面带喜色,欢呼:“可汗万岁,王妃千岁,千千岁!可汗万岁,王妃千岁,千千岁……” 胡小蛮在这片欢呼声中,兀自羞红了脸,低垂螓首。 “不!我反对!我反对!”突然有人高呼。 那浑厚雄亮的嗓音忒熟悉。胡小蛮顿时抬头一看,却是气得络腮胡子根根刺立起来的思摩! 注: 1、伊利可汗: 土门阿史那是本书男主的原型,突厥历史上他的名号正是伊利可汗。虽然觉得这个封号少了些霸气,不过再三斟酌后,在此就保留史实,还是用伊利可汗吧! 2、本书共分四卷:第一卷即将写完,第二卷茹茹公主要登场了,她呀,唉…… ------------ 第四十八章 狂妃也霸气 “我反对!阿史那,你出尔反尔,不配做我突厥可汗!” 随着这声雄厚暴躁的怒吼,所有人瞬间将眸光从美丽无双的胡小蛮身上转移到思摩身上。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瞪得圆鼓鼓,——居然有人敢当面反对狼王?何况又是在这样重要公开的场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无论文武百官,或是部落牧民,全都噤若寒蝉。有些善良的妇孺甚至已经流露出怜悯的表情,他们已经开始想象思摩得到严惩时的凄惨画面。狼王阿史那的嗜血暴虐并非完全浪得虚名、空穴来风。不少人曾经亲眼目睹狼王将那些犯了错的人依罪行,或五马分尸,或鞭打而亡……至于忤逆他的人,一顿毒打肯定免不了。 可那粗犷鲁莽的思摩,却完全不顾及阿史那已然冷若寒霜的怒容,不知死活地挑战阿史那的狼性。他大咧咧地站出来,继续指责狼王:“阿史那,当初是谁说同意将长乐公主嫁给思摩的?现在,你又宣布五天后要正式娶她为王妃,这不是欺骗吗?难道,威名赫赫的狼王阿史那,也需要利用一个女人来诱降吗?” “大胆思摩!”阿史那顿时暴吼,余吼未歇,众人只觉凜冽寒风袭过,一片伟岸的黑影微晃,眨眼狼王已闪至思摩跟前,一只粗砺毛茸的大手紧紧扣住思摩的咽喉。 思摩顿时噎语,几欲窒息,他的手紧紧攀住阿史那粗壮健硕的猿臂,竭力掰开。刚毅粗犷的面孔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无论如何使劲,亦无法移动分毫。 “你、找、死!”阿史那鹰眸阴鸷锐利地盯住思摩,一字一顿冷冽道:“本王的王妃,岂容你觊觎?来人——” “等等!可汗!” 一个娇脆的声音及时喝止! 胡小蛮迅速奔到阿史那面前。此刻,她不站出来不行。这两个男人,一个不屑于解释,一个鲁莽无畏,谁也不肯让谁。众目睽睽之下,争执下去的结果,必然一个英名威信有损,一个白白枉送性命。难道刚刚建立的突厥汗国又要四分五裂吗? 为了他们俩个人,胡小蛮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奔到两人面前。她将白晳细嫩的柔荑,覆在阿史那粗砺毛茸的大手上,一双慧黠的美眸灼灼地盯着他。 她柔声请求道:“可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并非可汗出尔反尔,却是我长乐公主三心二意。请可汗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向思摩解释清楚。” 阿史那趁势收手,冷着脸手按腰刀登上祭台。就在胡小蛮开口求情的刹那,睿智的阿史那已洞悉胡小蛮是要将一切过错都揽到她自己身上,以成全可汗的英名,同时也保全思摩的性命。 可是阿史那暂时只能由着她去,看看情况再说。因为,假若任由思摩再闹下去,他真的会就此杀了他。他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按捺不住的兽性。而怒火腾升的脑海中,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会坏事! 思摩稍可动弹,不由自主轻咳两声,喘着粗气,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就要向阿史那伟岸的背砍去。胡小蛮往他面前一挡,骄横地盯着他斥道:“要砍人,就先砍我吧!” 思摩一愣,咬着牙恨道:“这不关你的事,让开!” “哼!就凭你这种态度,也休想本公主嫁给你!思摩,这怎么不关本公主的事呢?我是堂堂西魏公主,本公主的婚事早已不是单纯你情我愿这么简单。再说,就算是你情我愿,你我之间又何曾你情我愿过?在你向可汗提亲时,你可曾事先征求过本公主的意见?你凭什么未经本公主同意,就以本公主为条件,向可汗提出投诚?” “这——”思摩结舌,手中的弯刀情不自禁颓然地垂下,回头细想,他的确从没问过长乐公主的意愿。难道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胡小蛮见状,唇瓣噙笑,扬起高傲的小尖下巴,负手朗声道:“可汗英勇神武,当日你们敕勒部被围困都斤山,本就是苟延残喘的瓮中之鳖,明知胜利在望,可汗却围而不攻,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可汗英明仁慈,他不愿意见到更多的杀戮。可你当时又做了什么卑鄙的事?” “我——”思摩竟在胡小蛮犀利的目光和义正严辞的斥责下羞涨了脸,憨直的他不得不承认胡小蛮所说的都是实情。 胡小蛮紧盯着他的铜铃大眼,不容喘息,咄咄逼人:“你劫持了本公主威胁可汗。后来又贪恋本公主美色,竟以此为饵,向可汗提出亲事,以此作为投诚的条件,是不是?” “是不是”这三个字竟是一声厉喝,霸气立现,思摩不禁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人群中亦传出窃窃私语声,甚至连敕勒部落的人群里竟也有不屑的声音传到思摩耳里。 思摩立刻羞愧万分,急驳道:“纵然如此,可阿史那答应了。他答应了,就该履行诺言,身为可汗,怎能出尔反尔?” “哼,问得好!这正是可汗的英明仁慈之处,依可汗的英勇神武,当日他尽可以不答应你,直捣都斤山。可是他再三思虑,竟同意你的提议,只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因为你思摩的固执而使更多的突厥同胞流血牺牲。可汗爱民如子,对十个部落的同胞都视如己出,他才不会像你思摩一样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置大业于不顾,竟在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此搅局!” 胡小蛮侃侃而谈,一番言论立即又在人群中炸开了锅。忠于阿史那的人开始纷纷指责思摩。 正当思摩羞愧难当,要恼羞成怒之时,胡小蛮却柔下声来,一脸诚挚地凝视着思摩道:“当然,可汗也有不是之处。可汗惟一的不是,便是他毕竟答应了你这门亲事。可那不是可汗的错,而是本公主的错。是本公主有眼无珠,初入漠北时骄蛮任性,不懂得欣赏可汗。吵着闹着不肯与他成亲,他宽宏大量,以为你会诚心待我,为了本公主将来的幸福,更为了突厥同胞的性命,才允你条件。” 思摩开始陷入了沉思。胡小蛮缓缓登上祭台,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阿史那,阿史那不禁心旌荡漾。她执起阿史那的手表白道:“可是现在,可汗的英勇神武,可汗的英明仁慈,都彻底打动了本公主的心。我,长乐公主,真心爱上了我们的伊利可汗。本公主愿嫁给他,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阿史那泛起一股冲动,他揽过她的小蛮腰,真想当众狠狠地吻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邪恶的念头刚窜起来。却被努矢尼大人的朗笑荡开了。 “哈哈哈——”努矢尼大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好!长乐公主真不愧是西魏公主,也不愧是我突厥汗国的王妃!好,今天,我努矢尼可服了你!思摩,你还有何话可说?不要在此搅局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附议声。 “不!”胡小蛮道:“努矢尼大人,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思摩!” 胡小蛮顺手执起祭坛上的两盅酒,款款走下高台,走到思摩面前,她将其中一盅酒递给思摩,思摩疑惑地接过。胡小蛮又抽出腰间的秋水雁翎刀,那晃眼的寒光引起众人的惊呼。大家都盯着她手中的宝刀,不知她意欲何为。 只听胡小蛮凛然道:“千错万错,都是我胡小蛮的错,不关狼王的事。是我死缠着狼王,非狼王不嫁。你可以选择原谅我或者不原谅我!若原谅我,就满饮此盅,他日我一定为思摩觅个贤妻美眷;若不原谅我,就用这秋水雁翎刀,取我性命,我胡小蛮绝不皱一下眉头。因为我誓死也要嫁给狼王!” 蓦然,现场一片寂静。阿史那和颇黎的心都揪得紧紧的,凝眸望向这边。心下各自都做好了准备,偌若思摩敢有所异动,必当场死于非命! ------------ 第四十九章 像只花蝴蝶 在众人屏息敛气的注视下,在胡小蛮坦荡无畏的眸光中,思摩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液。 怜儿冲了上去,挡在胡小蛮面前,怒视着思摩道:“思摩,你敢选择刀,给我试试!我不会饶过你的!” 胡小蛮斥道:“怜儿,退下!” “公主——”怜儿忧心地喊道。 “退下!”胡小蛮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怜儿悻悻然退了一小步,杏眼依然斜斜怒视着思摩。 思摩突然仰天大笑,笑够了之后,咬牙朗声道:“罢了!思摩虽是一粗人,却也是顶天立地的漠北汉子。纵然再倾慕长乐公主,也不做那强人所难之事!” 他举起手中的酒,仰喉一饮而尽:“从今天开始,你是王妃也好,是雁将军也罢,依然是我思摩钦慕的朋友!可是?也只是朋友啊!不知王妃会不会嫌弃和思摩成为朋友?” 胡小蛮含笑摇头,饮尽杯中酒,真挚地朗声道:“当然不会!从今天开始,我胡小蛮就认思摩做我的义兄!大哥在上,受小妹一拜!” 胡小蛮立刻下跪!思摩连忙扶起,不使她跪:“快快请起!当不起!当不起!” 思摩没想到胡小蛮竟如此纡尊降贵,要和自己结拜为兄妹!当下这粗犷汉子的铜环豹眼竟然感动到有些湿润了。 “堂堂一个酋长,又是可汗的得力爱将,岂会当不起?”胡小蛮立刻攥着思摩来到阿史那面前,请求道:“小蛮想与思摩结为异姓兄妹,不知可汗准否?” 阿史那凜然颌首:“如此喜事,岂有不应之理?” 胡小蛮此举,不仅化解了思摩心中的怨恨,也令十个部落更加紧密团结在一起。 当下,不仅努矢尼服了这位未来的王妃,就连各个部落的酋长,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也个个心服口服。 那些牧民们全部笑逐颜开,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们的王妃和思摩同跪地面,结拜为兄妹。 阿史那和颇黎的眸光全都灼灼地聚焦在胡小蛮身上。只是一个喜悦,一个失落。一个如同发现了旷世珍宝般惊喜无限,一个则如同被剜去心肝般疼痛。 而这一切,胡小蛮全不知情,也不在意。在随后的欢宴中,胡小蛮都沉浸在自个的喜悦里。 军营里空旷的草地上,足足宴开千席,只不过这千席中,除了阿史那及文武百官有案桌外,其余将士则围在一簇簇的篝火旁烤肉饮酒,饮到尽兴时,他们弹起了库布兹,拉起了萨它尔,唱起了刀郎木卡姆,军民同乐,一片欢庆祥和。 胡小蛮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像只蝴蝶似的满场飞。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儿。一会儿给这个敬酒,一会儿又给那个敬酒。 她给努矢尼大人敬酒时,努矢尼大人抚着白须,乐呵呵地道:“公主今天可谓三喜临门:一则婚期已订;二则受封雁将军;三则与思摩结拜。该喝,该喝!” 胡小蛮笑嘻嘻地饮下杯中酒,缠着努矢尼大人道:“小蛮既是雁将军了,那么,未来的义父,能不能麻烦你借些书籍给小蛮看看。小蛮想看看兵书,还有了解突厥的民俗风情,历史典故,对对对,还有地图之类也很重要,我想一一了解。以后,带兵打战,没点知识可以,没有常识可万万不行,那都是掉脑袋的事,你说是不是呀?未来的义父大人。” 一番话不仅逗得努矢尼大人满脸皱纹皆成笑纹,就连一旁冷傲独坐的颇黎也禁不住唇角噙着一抹隐约的笑意。胡小蛮亦不放过颇黎,叮咛道:“师父,那些兵书和地图,你可要负责讲解哦。” 努矢尼大人笑道:“这鬼灵精,早知道你来敬酒一定没好事。果然。罢罢,看在你叫我一声‘义父’的份上,明天本相就让人把你要的那些书籍图册统统给你送去马场就是。” “太好了,义父大人,以后你就叫我‘小蛮’好了。这样亲切。嘻嘻——”她开始谄媚地傻笑。 踞于王座的阿史那见到这一幕,心中快要气炸了。他冷着俊脸一杯又一杯地独自喝着闷酒,深邃阴鸷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倾城绝色的胡小蛮,看着胡小蛮像只花蝴蝶般在欢宴中蹁跹穿梭。 好!真好!他这个未来的小娇妻可真会笼络人心。现如今,她有了师父,有了义兄,就连义父也有了,却独独不要他这个正牌夫君。偏偏将他冷落在一旁。哼!要是换作茹茹公主,此刻一定千娇百媚、柔情似水地扑在自己怀里,替自己斟酒喂食,粘腻得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哪像她? 阿史那正在忍无可忍,想要出声命令她乖乖坐到自己身边时,却见胡小蛮笑盈盈地朝自己走来。哼,算她识相,总算想起自己来了。 胡小蛮在他的案几前跪下,为他斟了一盅酒,也为自己斟了一盅酒。阿史那见状,冷若寒霜的俊脸稍为缓和。胡小蛮举酒敬道:“恭贺可汗,终于统一突厥,丰功伟业,盖世之功,空前绝后!”当下满饮此杯。 阿史那冰眸灼灼地盯着她,暗道这张小嘴可真甜,怪不得那么会笼络人心。因着方才受冷落之气,他存心戏谑道:“要本汗满饮此杯也行。小蛮,坐在本汗旁边,你喂,本汗就喝!” “呃——这——”胡小蛮脸一红,觉得这实在又矫情又肉麻。她心虚地左顾右盼,心想还好,大家都各自饮乐,好像没什么人注意这边。罢了,有事相求,就矫情一下吧。 她顺从地站起来,坐到阿史那身边去,阿史那立即不客气地揽住她的小蛮腰。她端起那盅酒,递到阿史那棱角分明的性感的唇边,缓缓喂他。阿史那仰喉喝下,一双鹰眸却灼灼地盯着她。 胡小蛮放下空酒盅,嗫嚅道:“小蛮……有件事想请汗王答应。小蛮想让汗王封怜儿和阿伊为副将。雁将军身边可不能没有两个得力助手。除了汗王给的那一万兵马,小蛮另外也想组建一支娘子军,为汗王的霸业效力。小蛮觉得若让怜儿和阿伊待在马场为奴,实在太屈就她们两人了!特别是阿伊,人家本来也是将门之女呢!你说好不好,可不可以嘛!” 阿史那的鹰眸死死地盯着她,心中的怒气又再腾起,这该死的胡小蛮,原以为她总算意识到冷落了自己,好心过来陪陪自己。没想到竟是为了求他这件事。就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你让本汗亲一下,本汗就答应你!”阿史那冷冷道。 “什么?” 胡小蛮还没反应过来,阿史那已经将唇密贴了上来,迅即搂她入怀,狠狠地封住她的小嘴。这一天,他渴望这一刻太久了,还不好好餍足么…… ------------ 第五十章 洞房花烛夜 “去!思摩!今天是本汗成亲的大喜日子,谁要是敢再陪着胡小蛮练武,就打断他的腿!” 阿史那冷沉着俊脸,咬牙切齿地对思摩下令。 “是!”思摩心领神会,转身策马先行奔向马场。 阿史那仰望微蓝的天空,竟是如同水洗般晴朗透彻。朵朵白云仿佛飘浮的棉絮,随意洒落苍穹。金色的阳光,利箭般射穿透云层,射向军营草地,使得整片草地如同翡翠般耀眼。一顶顶毡房,仿佛一朵朵盛开的小花,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温馨与喜悦。 百来个使女和仆役在努矢尼的亲自指挥下,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布置着牙帐内的新房,也布置着祭坛与摆设喜宴的长棚。处处可见热闹的景象和如花的笑脸。 但到了阿史那这里,尽管他只是伫立在帐前不动,可那身冷冽的寒会使所有的阳光瞬间都降临冰点,所有的笑容都不由自主冻结。他伫立如冰雕,冰眸一如往常般深邃如海,谁也猜不透他正在想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 事实上,或许连阿史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突厥汗国已然建立,阿史那已经拥有广袤的土地、数以百万的子民和数不清的财富。但他却发誓,不攻下柔然,一洗锻奴之耻,就不建立汗庭。所以,与长乐公主成亲,就只能在这军营的牙帐里简单举行仪式。 阿史那心怀一丝愧疚,但那胡小蛮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五日来,她几乎就不曾闲下来好好地跟自己相处过。白天操练士兵,组建那个什么“娘子军”,晚上就通宵狂读兵书及各种图册典籍。她,一个小小的雁将军,竟比自己还忙! 阿史那望着高高的祭坛,想起那日她就站在那里,绝美的小脸热切地仰望着他!她说:“我,长乐公主,真心爱上了我们的伊利可汗。本公主愿嫁给他,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生生死死,永不分离”,那样令人热血沸腾的话,余音在耳,为何她却如此冷落自己?他那高不可攀不容侵犯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他开始懊恼为何要封她为那什么该死的雁将军,他开始疑惑那天在祭坛上她那热切的表白,究竟是真心话,还是为了安抚思摩的违心话? “呜——” “呜——” “呜——” 三声长长的号角,终于在草原响起,千骑彪悍骑兵组成的迎亲队伍,护送着由十六匹通体赤红的汗血宝马拉动的巨大马车,缓缓前行。那十六匹汗血宝马当然是由各个部落征调而来的。而马车上竖起一座高高的黄色撵帐,幨帷绸缎上绣着金狼头图案,前后轴辕上插着十二面金黄色的狼旗,迎风飘扬。 撵帐内,金狼宝座上坐着的正是伊利可汗阿史那。他完美如刀刻的立体五官,伟岸不凡的身姿,健硕宽阔的胸膛,周身散发出的唯我独尊的王者凛然气概,莫不令人仰望。道路两旁,远远地围观着的牧民莫不欢欣鼓舞。 阿史那一上午的纠结,在见到从别苑里轻移莲步,款款步出的胡小蛮时,便全都烟消云散了。 上天啊!她竟是那么的美!如云的秀发高高盘起,紧紧箍着一顶金珠缕空毡丝,两缕珠玉流苏从两鬓垂下,随着行动荡起动人的风情。而在红色喜庆嫁衣的映衬下,那晶莹肌肤更加白晳粉嫩,竟如同天池美玉一般,摄魂夺魄的曈眸幽邃而清澈,灵动而晶莹,当瞳眸微微流转,平静的心湖便顿起波澜。娇融欲滴的红润唇角微微上翘,勾起娇俏的微笑弧线,似天边升起的月牙儿。 做为胡小蛮的师父和义兄,颇黎和思摩将胡小蛮交到了阿史那手中。阿史那轻执柔荑,领她一同坐上黄色撵帐。他轻轻揽着她的小蛮腰,灼灼地凝视着她,胡小蛮在他目不转睛的眸光中,情不自禁羞红了脸。 毕竟,这是真正的出嫁啊!她的泼辣刁蛮,她的伶牙利齿,她的张牙舞爪,在这样特殊喜悦的时刻,已经完全消遁无踪了。 简单而隆重的婚礼仪式终于结束了,热闹而欢畅的喜宴也终于结束了。当宾客尽散,胡小蛮呆坐于阿史那寝帐内的暖榻上,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成为狼王的王妃。 一切恍如梦中,一切又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她可以听见身旁阿史那魅惑灼热的呼吸。这种呼呼吸声暧昧极了,她突然惊醒过来,面对现实即将发生的事情。这只大色狼在盘算什么? 果然,她刚一回头要探个究竟,红唇就碰触到他的唇。他竟离得这样近?仿佛专门等侯在那儿,等待着捕获香甜的猎物。这一绵柔的触碰如触到电一般,令她不由自主打个激灵。 他唇边勾起淡淡讥诮,冰眸却闪烁着灸热的光芒。没有任何废话,没有海誓山盟,他只是不容抗拒地搂住她,轻柔地,蜻蜓点水似的轻啄着她的唇,不再是霸道的攫取,不再是狂风暴雨般的施虐,他这样如捧易碎瓷玉般的小心翼翼,令她好不习惯,可是不知为何,却更能轻易勾撩起她心中的狂热。 她不由自主想要回应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主动索取,仿佛这样亲吻不够,还不够……她的心剧烈狂跳,情不自禁樱唇微张,柔舌轻探,与他的舌追逐嬉戏,交缠在一起。 她身上幽幽的香味萦绕在鼻间,令他心醉神迷。他抑制住渴望,偏她捉逐他时,他却偏偏逃开,唇舌似是探索,又似逃避般地往下移,沿着耳垂、脖颈一路往下,去探那更幽香诱人的娇躯。 他不满足了,他似乎想要更多,他轻轻褪去她的衣物,雪白晶莹又凹凸有致的娇躯缓缓呈现眼前,冰眸立刻滑过一道惊诧,多么完美无睱的身子。那高耸坚挺的玉峰,那粉红如樱桃般的娇蕊,那纤细不盈一握的小蛮腰,那光滑平胆的小腹,还有那修长的美腿,都堪称天神的杰作。 他冷冽而狂野的眸光略带几分欣赏地逡巡着她的身子,似乎并不急于行动。胡小蛮羞红了脸,这是何意?她猛地一把掀过被子盖住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咬牙恨道:“阿史那,你这是存心戏弄人吗?” ------------ 第二卷 茹茹公主 ------------ 第五十一章 真要圆房么 在看光她完美娇柔的身子后,阿史那顿觉身体发热,强烈叫嚣着渴望。偏他强行抑制住将她揉碎的冲动,决心给胡小蛮一个下马威,这个老是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的小女子,让他生了好几天闷气,不让她向自己求饶可不行。 他俯下身,冷冽的俊庞逼近她羞怒的小脸,暧昧嗔道:“谁让你这几天总是不理本王?你现在想要本王就给吗?想要洞房,求本王啊!” 胡小蛮闻言又羞又恼,她冷哼一声,故作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倔强地别过脸去:“谁想要呀?我看是你比较想吧!不过忙碌了几天没空见你也生气,幼稚!你尽可以从牙帐滚出去,看本公主会不会求你。” 阿史那气结,高高在上的王威再次受挫,他哑着嗓子低吼道:“好!胡小蛮,本王有办法叫你求饶。这是你自找的!” 他用力一攥,将整床被子都抛飞,无法抵抗他的神力,胡小蛮根本就扯不住被子。她惟有惊叫一声,下意识抱住自己寸缕未着的身子,阿史那却不管她,强行扳开她两条修长的美腿,竟猛然将脑袋埋在她两腿之间。 “不要――”这个动作过于下流,她羞耻难当,慌乱不已,紧紧抓住他束在黑玉发冠中的漆发,极力挣脱。胡小蛮性子也倔,他越是如此想要压制她,她却偏偏不肯就范。虽然压抑不住的情潮泛涌而出,她偏扭捏着身子,咬着牙娇喘着不肯屈服。阿史那却不管她,放肆地任唇舌为所欲为。 这该死的阿史那,本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夜,偏偏被他那可笑的自尊整得像强#暴似的。 就在她渐渐迷离,显些放弃挣扎沦陷之时:“嗖――”不知从哪里射进一支飞镖,牢牢地将一张纸条深深钉进榻旁的朱柱。 两人皆是习武之人,听觉何其敏锐!纵然深陷情#欲之中,阿史那与胡小蛮亦被这冷嗖嗖的镖声猛然一震,立刻放开了彼此!阿史那沉着脸,迅速站起来,拔下飞镖,展开纸条细读。 胡小蛮刚从榻上站起来好奇地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纸条时,阿史那却迅速地收起纸条,闷声道:“你乖乖待着,本王去去就来!” 在胡小蛮疑惑的目光中,他攥紧字条匆匆而出。 在祭坛下的阴影里,阿史那看到了一个性感丰满的成熟美艳的女子。那女子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阿史那。 “努尔古丽,究竟有什么事?”阿史那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 “有什么事?你还问我?”努尔古丽扬眉反问,她那如猫般的绿眸似乎闪过些疼痛:“你似乎完全忘记了茹茹公主!” 阿史那黯然低下头,喃喃道:“本王……没忘!只是要扳倒柔然,与西魏联姻势在必行!” “是吗?我怎么记得狼王阿史那并不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长乐公主刚到漠北时,你可是嚣张得很,打定了主意不想娶她的!为了怕西魏知道你不想公主,你甚至为此在宇文泰面前演了一场精彩好戏。可现在呢?见了她的绝世美貌,你就完全改变了,就将我那可怜的茹茹公主抛在一旁了吗?”努尔古丽声调渐渐高扬,似有质问的意味。 阿史那微郝的俊脸略显尴尬,他毕竟是王,有点恼羞成怒,微皱浓眉,斥道:“努尔古丽,本王想娶几个还轮不到你来管,反正本王不会辜负茹茹公主就是!” “可你对茹茹公主并非这样许诺的。当日你要向西魏提亲时,你曾经亲笔书信答应茹茹公主什么?你说你娶长乐公主只是当作摆设,你说你不会跟她圆房,你真正的妻子,真正的可贺敦惟有她一人。可是刚才,你在牙帐里做什么?若非我及时飞镖制止,你真的要跟她圆房么?你就不怕伤了茹茹公主的心。枉费她为你日日以泪洗面,枉费她为你私奔,可你却……” “私奔?”阿史那猛然拽起努尔古丽的手,鹰眸锐利地逼视着她道:“什么私奔?难道茹茹公主出事了?为何甸密不来报?” 最后那两句竟是高声怒吼,努尔古丽不惧怒,反倒仰起美艳立体的脸庞,凝视着他的冰眸,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很好,汗王还知道着急。这说明你心里头还是牵挂着茹茹。既如此,甸密的信,请汗王看看吧。” 阿史那松开她的手,忙接过甸密的信,展阅之下,大惊失色,将那封信紧紧攥在手心里,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凸,鹰眸中充盈着杀机,全身笼罩着肃杀寒气。 努尔古丽见状,声调亦缓和下来,叹道:“茹茹这傻丫头,知道下个月就要赴东魏和亲,又听闻你就要与长乐公主正式成亲了,怎么也按捺不住,便带着几个敢死士,偷偷溜出柔然。还好,她像往常一样,事先递信给甸密,让他去接。否则,只怕此刻已无辜枉死!不过,就算甸密已经前去救援,如今却再无消息!如何让人不心急?她怕是命悬一线,可汗王还有心思跟别人洞房花烛!” 阿史那再也按捺不住,冷冷道:“放心,努尔古丽,本王一定将茹茹公主平安带回来见你!”言毕,大步流星地去颇黎的毡房找他。颇黎的毡房根本离牙帐不远,经过牙帐时,阿史那略微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进去。 他简略地交待了一下颇黎,便令萨图的金狼二卫待命!已至子时,将士们已入梦乡,萨图令军士擂鼓集合。 胡小蛮穿戴整齐后,越想越不对,又听擂鼓集军,心头一震,忙取下秋水雁翎刀,追了出来。适逢萨图整军待发。阿史那和萨图即将蹬上骏马,胡小蛮不顾一切上前揪住阿史那,道:“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去哪里?” 她蹙紧秀眉的样子真是楚楚动人,阿史那心中一动,嘴角却勾起冷笑,依然戏谑的语气道:“本王有事出去,你乖乖待在牙帐,好好想清楚,待本王回来后,再来求求本王吧。” 胡小蛮嘟起小嘴,收回手,心中纠结到半死!洞房花烛夜新郎跑了,还叫独守空房的新娘子好好想清楚,这些多双眼睛看着,老娘的面子还要不要啊? 她怒目斜视,大声嚷道:“去死吧!求你?你出去好好想清楚再回来吧!” 所有的将士都被王妃粗野的话所怔住,独有阿史那反而仰天大笑。他跨上汗血宝马,也不再解释,策马而去!萨图及金狼二卫紧随其后,狼王带着彪悍的军队冒着寒风,踏着惨淡的月色出发了。 ------------ 第五十二章 茹茹陷险境 胡小蛮落寞地凝望着那烟尘滚滚的去路,看着赤鬃烈马上的伟岸背影越来越渺远,不禁轻轻叹息,垂头丧气地回到牙帐前。 她见颇黎兀自立在帐前,惨白的月色倾泄在他的玄袍上,如同蒙上一层霜,刚毅的俊脸也阴沉着,深邃的瞳眸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那眸光好复杂,似是疼惜,又像疼痛。胡小蛮心中一悸,不由暗叹,这颇黎真像阿史那啊。 只是那史那,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有一天,阿史那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吗?他会疼惜自己,或者为自己感到疼痛吗?这样一想,便觉钻心难受起来。 蓦然,努尔古丽如鬼魅般出现,阴瘆的冷笑将胡小蛮吓了一跳。 “长乐公主,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当上王妃了。可是也不用太得意!可汗说过,他就算娶了你,也不会同你圆房,你只不过是政治联姻的摆设。茹茹公主才是可汗的至爱。她就要来了,可汗新婚之夜抛下你去接她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哈哈哈——” 她照例撂完话扭身便走! 胡小蛮感觉到周身发冷,努尔古丽的话无亦于雪上加霜。这深秋的气侯已经够冷了,为何她还要在头顶上再泼一盆冷水,让她全身速冻成冰。 思及方才洞房内阿史那戏谑般地戏弄她,让她求他才肯与她洞房,又似乎映证了努尔古丽的话。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 颇黎皱起眉,不舍道:“王妃,别听她胡说!努尔古丽是存心气你!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你知道柔然国主阿瑰那一向反对茹茹公主和狼王交往。那茹茹公主下个月就要被送到东魏和亲,她深爱狼王,自然不肯,因此带着几个敢死士偷偷溜出柔然,打算来这里找狼王。不料却被发觉,阿瑰那便派柔然二王子斛律将她抓回去。所以可汗才会急着去阴山接她!” “阴山?” “嗯,阴山就在柔然与铁勒部落的交界处。由于铁勒部落离柔然最近,边境相连,因此以往若茹茹公主有信给狼王,或者想私下来与狼王幽会,必定通过甸密传信或安排。甸密也受狼王所托,时刻关注茹茹公主的安危。此番茹茹公主要私奔来找狼王,也是事先递了信给甸密。因此甸密去接茹茹公主时,发现事情有变,便急忙派人传信给狼王,让狼王前去救援!” “救援?怎么会是救援呢?大不了茹茹公主被她兄长斛律抓回柔然,至于这么着急吗?和亲还要待下个月,还可再想办法。为何甸密却说‘事情有变’?” 颇黎微微点头,深邃的瞳眸透出一丝欣赏的眸光:“王妃,你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事情的关键!” “事情的关键?难道所谓的‘事情有变’是指茹茹公主有危险?” “没错,王妃。”颇黎点点头:“那二皇子斛律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明着是奉父汗之命去追回妹妹。实际上,这一切,全是斛律的阴谋诡计。是他先向阿瑰那告密,然后再请命去追茹茹公主,最终,想在阴山杀了茹茹公主!” 胡小蛮大骇,惊道:“那是他亲妹妹呀!他怎么会杀自己的亲妹妹?” 颇黎冷冷道:“还不是汗位之争!茹茹公主虽是他妹妹,却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斛律的同胞妹妹是菀菀公主。茹茹公主的同胞哥哥是大王子贺真。他们都是可贺敦所生,但二王子斛律和菀菀公主却是庶出。” “原来如此,可也用不着这么狠吧!” “狠?!的确狠!那贺真大王子一表人才,文武兼备,汗位本非他莫属。没想到却被斛律这阴险小人设计害死了。努尔古丽是茹茹公主的亲姨,曾向阿瑰那提议由茹茹公主继承汗位,却被斛律记恨,因此受其污陷迫害,后来在茹茹公主和狼王的安排下,逃出柔然,暂居在我们这里。因为茹茹公主的缘故,狼王一直很善待她。之后斛律向阿瑰那进谗言,促成东魏与柔然和亲,不料茹茹公主死也不肯嫁,还打算私奔找狼王。于是便打算索性害死她,以绝后患,另派自己的亲妹妹菀菀公主冒名顶替,前去东魏和亲。” 活生生的一幕古代皇位争夺血泪史,胡小蛮算是头一回亲眼见识了,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半晌,方回过神来:“如此说来,茹茹公主真的命悬一线了?” “嗯,阿瑰那晚年昏庸,大王子贺真一死,满朝文武争先恐后向斛律靠拢,斛律兵权在握,今非昔比。他既是下定决心要杀茹茹公主,又岂有让她活命的道理?她受困于阴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糟了!”胡小蛮忽然惊叫:“如此说来,阿史那带的兵也太少了吧。甸密带了多少兵马?够不够呀?” 颇黎看着胡小蛮担心的样子,沉稳道:“够了!毕竟阿瑰那依然健在,阿瑰那对茹茹公主倒是真心疼爱。有阿瑰那在,斛律要杀茹茹公主,总是有所顾忌的。否则,何必等茹茹公主出了柔然国境,到了阴山才动手呢?” “虽然如此,这一仗,也不容小觑!毕竟,阴山离柔然那么近,斛律是可以随时得到增援的。” “放心吧!甸密也不差!” “不!我还是不放心!” 胡小蛮突然想起什么?她迅速奔回牙帐,取了个雕刻精美的长木匣子。又奔了出来,直奔马厩牵出她的阿蛮,踩蹬上马,策马往军营外追去。 “小蛮,你要做什么?”颇黎追上来急问,却只有马蹄扬起的尘烟回答他。 颇黎不放心,随后也骑马追了出去。 苍茫月色下,寒冽的风呼呼地刮过肌肤,有一种割舍的疼痛。微扬的风沙迷人眼,可是耳畔的呼唤却越来越清晰。 “阿史那!阿史那……” 极速策马狂奔的阿史那微微有些迟疑,一定听错了,怎么可能?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又一扬鞭!可是…… “阿史那!那史那……” 不,是胡小蛮的声音没错。是她的声音,他的心莫名狂跳起来。 ------------ 第五十三章 赠刀显情意 阿史那突然勒住马,倒把萨图吓了一跳,显些撞上,金狼二卫的将士们纷纷急急勒马,队伍略显骚动。然而,仅仅是刹那,当阿史那勒转马头,回望来路时,金狼铁骑也已经都迅速恢复了整齐有序的排列,平日的训练有素可见一斑。 “让开!” 随着阿史那一声厉喝,军队立刻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道。 阿史那眺望来路,苍茫的夜色中辽阔的草原泛着墨绿,寂廖空旷,狂风中,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除此之外,连只鸟儿的影子也没发现,更遑论是人。 难道真是错觉?阿史那拧紧剑眉,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疑神疑鬼?但那分明是胡小蛮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极目之处,悬挂天边的那轮惨淡圆月,不禁令他失了神。 今天是十五,他大喜之日,按理这圆月应该甚为光芒四射,熠熠生辉,可为何却是这般惨淡,一付黯然颓废的模样?难道圆月也预见了今晚的不美满?胡小蛮她……应该很失望吧? 微合了下鹰眸,不,不能再想了!必须先救茹茹公主要紧!怎么会心有旁鹜? 阿史那一攥缰绳,正要调转马头,耳畔忽地又传来更为清晰的马蹄声。再回头,却又是一片墨绿的寂。 “萨图,你听见马蹄声了吗?” “没有,狼王。” 萨图侧耳聆听了一下,恭谨地回答。 尽管阿史那已经成为突厥可汗,但若非公开正式的场合,私下里,不论阿史那本人或者全营将士,依然习惯唤称“狼王”。 阿史那开始有点懊恼,今晚自己是怎么啦?竟这般心神不宁!是因为担心茹茹公主,还是因为心系胡小蛮? 他咬紧牙根,冷冷道:“罢了!走吧!” 萨图一挥手,金狼二卫的将士们复整合队伍,重新出发。 可是刚奔出几步,依稀的呼唤随风传送入耳,这回,连萨图也听见了…… “阿史那……等等我……” 胡小蛮的声音? 这次,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勒住马:“哗”一下队伍中间让出了一条道。 阿史那跨坐赤鬃烈马上,深邃幽暗的冰眸静静眺望着来路,在月色下竟泛着幽幽的蓝光。没人知道狼王此刻等待的心情,他是那般阴冷沉寂。 没过多久,那墨绿的尽头,胡小蛮驾着阿蛮奔腾而来,依然一身红艳艳的嫁裙,于夜风中裙袂飘飘,流苏晃晃,晃出惹火的美丽与狂野。 “阿史那――”穿过两旁林立的金狼铁骑,阿蛮冲到狼王面前才急急被勒停,因为极速地狂奔,极力地呼喊,此刻胡小蛮娇喘连连,声音亦有点沙哑。她却微微莞尔,庆幸她的阿蛮比阿烈的脚程快,否则真会追不上了。 阿史那静静地凝视着她,咬着牙关,这是他绝色的新娘子,今夜本该与她洞房花烛。看着她娇喘的性感模样,他很想抱她亲她,但此时,他只听到自己冷冽如刀的斥责:“该死的婆娘!为何还是不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不是叫你乖乖地等本王回来吗?” 胡小蛮喘息未定,先行摇了摇头。 “王妃,你回去吧。狼王确实有要事,不得已才离开军营的!”萨图知道狼王通常是不愿多加解释,以为胡小蛮是要来叫狼王回去,怕两人吵起来,因此替阿史那解释道。 “不,萨图!我不是想叫狼王回去!” 胡小蛮说着取下身上背着的长木匣,打开木匣子,取出寒光冰魄刀,递了过去:“给――” 阿史那怔住,他盯着那柄削铁如泥、威力无穷的宝刀,一向深若寒潭的冰眸亦不禁迸发出炽烈的眸光。哪个英雄不爱宝刀?可是―― 他并不接刀,也不言语,只是抬眸疑惑地望着胡小蛮。 胡小蛮见他如此,轻轻一笑,这腹黑狼王啊!遇事总得斟酌别人的心理,谁像他的心思这么多呀!她干脆将宝刀抛了过去,阿史那不得不出手接住。 “阿史那,忘了我在都斤山下说过的话吗?如果我们能平安闯过重围,就将冰魄寒光刀送你!何况,这又是父皇给本公主的陪嫁物,怎么有理由不在我们成亲之日送给你?冰魄寒光刀,非君莫属!”说着说着,胡小蛮的美眸莫名泛起泪花。 阿史那冰冷狐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心湖一片澄静。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抽出冰魄寒光刀,那刀锋处瞬间迸射出的闪亮寒光,顿令天边冰轮失色。 “哇――”金狼铁骑顿失冷静自持,不由自主发出一片赞叹声! 胡小蛮略显尴尬地拭去泪花,咬着唇瓣责怪自己,好端端地激动个什么劲? 她抬眸爽朗道:“狼王,就用这把冰魄寒光刀,把茹茹公主救回来吧!请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那双美眸热切地望着他,阿史那顿时迷失了,冰雪消融,心头顿时泛起一片暖意!这样大气美丽的女子,不当他的王妃,还能有谁配当呢? 阿史那毫不犹豫地从腰间取下他的金狼弯刀,抛给胡小蛮,冷冷道:“金狼弯刀,替本王好好保管吧!”同时,将冰魄寒光刀系于腰间。 胡小蛮嫣然接过他的金狼弯刀,放入长木匣中,背在身上,而后柔声道:“阿史那,希望冰魄寒光刀能提醒你,我在等你平安归来!”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柔情似水地向他传达心中的爱意,话音刚落,顿觉羞涩难当,绝美的小脸如火烧云般红彤彤的。她一攥缰绳,转头便策马奔离。 她头也不回地奔回军营,不敢回顾阿史那的表情,其实,根本是不想让自己的表情被他看见! 她居然在掉眼泪!天晓得此刻她的心情有多么矛盾,她有多么不愿意阿史那与茹茹公主见面。可是……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当她与追上来的颇黎擦身而过时,竟视而不见! 颇黎猛然勒马回头,追了上来。当他策马与之并辔而行时,瞥见她满脸凄楚的泪珠,便不发一语,只默默地陪同她回营。 洞房花烛夜,胡小蛮一个人待在牙帐内的寝帐,手抚着金狼弯刀,彻夜难眠。被惊醒的怜儿与阿伊要来侍侯,她也坚拒不要,独独抚刀泣泪至天明…… ------------ 第五十四章 传召问根由 胡小蛮只脆弱一晚,第二天便将伤感埋入心底,笑脸迎人。 她明白眼泪只属于弱者。现在的她不仅是王妃,还是将军。身为王妃,她牵挂阿史那的安危; 身为雁将军,她更不能脆弱地躲在寝帐中哭泣,而必须站在前线,关注战事的变化。 拂光破晓,胡小蛮拭去晶莹的珠泪,脱去嫁衣,换上那身突厥传统服饰。那火焰般的红裙缇着白绒,罩在保暖的火红的狐裘内,暖靴箭袖,三千青丝高高束于玉冠,缀以简单的珠玉玛瑙,垂至腰际的马尾不停晃动,显得伶俐俏丽,英姿焕发。 当阿伊和怜儿带着梳洗用具来侍侯时,胡小蛮已经坐在阿史那的书案前看书看了许久。那厚厚的兵书,阿史那居然在上面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那苍遒有力的字体,那精僻独到的见解,都令胡小蛮微微莞尔。 没想到,阿史那这样的胡人,竟然肯钻研中原文化。不仅阅读《孙子兵法》,还阅读《史记》、《论语》等各种经、史、子、集,且上面都批写了详尽的注解,他的汉字居然写得那么好! 原来,阿史那并不完全是一个莽夫。她的心不禁“咯噔”一下,一颗芳心飞速沉沦。 “王妃,你怎么可以这么早就起来嘛?折腾了半宿,也不多睡一会儿,病才刚好没几天呢!”怜儿端着洗脸盆,一进牙帐就见到胡小蛮坐在书案前看书,不由得念叨了几句。 胡小蛮抬眸凄笑:“哪睡得着?阿史那才刚走,我……心里头悬得慌!” “你就别担心了,王妃。”阿伊麻利地在案几上摆下丰盛的早膳,一边信心十足道:“我们可汗骁勇善战,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从来没打过败仗呢!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你完全用不着担心!” 胡小蛮听了,微微一笑,不语。在怜儿的侍侯下,只管洗脸漱口,然后取过阿伊递过来的大红袍轻轻品茗。 怜儿微瞥了阿伊一眼,叹气道:“你懂什么?阿伊,你总是那样天真无邪的模样。你可懂得男女之情?怜儿虽不懂,在西魏后宫可是见多了。凡是女子没有不吃醋的。怜儿觉得王妃担心的可不止是可汗能不能平安归来,而是就算平安归来,也会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怜儿!你少贫嘴!”胡小蛮被怜儿说中心事,不禁有点恼羞成怒。 阿伊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可这是没办法的事,要可汗抛弃茹茹公主,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诶……”怜儿用手肘猛撞了那不长心眼的阿伊一下。阿伊惊见胡小蛮黯然的脸色,忙噤声。 胡小蛮却若有所思道:“你们懂什么?只怕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些。对了,阿伊,速去请国相努矢尼大人和颇黎元帅来见我!” “是!”阿伊领命而去。 胡小蛮吩咐怜儿道:“你去多添两付碗筷吧。” “王妃是想……” “不必多嘴,照做就是!”胡小蛮沉声道。怜儿立刻噤声,她偷眼瞧着胡小蛮,觉得公主当上王妃和雁将军后,好像越来越威严,与往常不同了。却不知,这原本是胡小蛮前世做为一名优秀刑警时的干练本色罢了。该投入工作时,她可一点也不含糊。 只片刻工夫,努矢尼和颇黎便一前一后进了牙帐。阿伊也跟着进来侍侯。 胡小蛮立刻站起来,笑迎道:“义父、师父,你们坐。不介意陪我一同用早膳吧?” “哈哈哈――,天方破晓,王妃这么早就急着传召,刚好肚子饿呀!我就不客气了!”努矢尼捋着白须,倚老卖老不客气地坐下了,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颇黎深深凝望着胡小蛮的如花笑颜,却不曾放过她微肿的美眸,昨夜定然哭了一夜,又或者彻夜无眠,才会这么早传召。微微浮肿的美眸,眸底隐约可见的红丝,都将她的疲惫显露无疑。他的心阵阵抽疼,可他无能为力。 颇黎默默坐下,将手中的金狼弯刀放在桌面,他的金狼弯刀,式样完全与阿史那一模一样,事实上,金狼十三卫头领们的金狼弯刀都一样,只不过刀把上刻的名字不同而已。 胡小蛮落座于他对面,目不转睛看着颇黎道:“师父,能先请教您一个问题吗?究竟柔然二王子斛律带了多少兵马追杀茹茹公主?甸密又带了多少人前去救援?狼王此去胜算多少?会有危险吗?” 果然还是在担心!胡小蛮追根究底的蛮劲他是见识过了,因此,颇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富魅力的淡淡的笑,深邃的眼眸坦然看着胡小蛮道:“斛律只带了两万兵马,而甸密也有两万,加上狼王的一万金狼铁骑,你说谁会赢?不过,本来斛律害怕阿瑰那知道,是不敢大动干戈谋害茹茹公主,但因为甸密前去解救,情况便有所不同了。斛律很有可能孤注一掷,临时向柔然边境调兵增援,杀了茹茹公主之后嫁祸给甸密或者狼王。这便足以瞬间挑起柔然与突厥的战争。斛律是好战分子,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没错!斛律那臭小子,最瞧不起‘锻奴’。从小就那样,跟疯狗似的。他最忌惮狼王的骁勇善战,时常劝阿瑰那出兵及早灭掉阿史那部落,幸亏茹茹公主总拦着。如今,狼王统一了突厥十个部落,国力逐渐强盛,最为他所忌惮。他还不趁机来个借刀杀人,挑起两国的战争?”努矢尼喝了口酥乳,收起慈蔼的笑容,忿忿道。 颇黎沉声道:“难就难在茹茹公主非救不可!狼王到了阴山,应该能够随机应变。只要不跟斛律硬碰硬,救了茹茹公主就走,便不会有危险,你就放心吧。” “而且,那斛律会向柔然边境增调援兵,狼王就不会向铁勒部增调援兵吗?哈哈,傻丫头,就别担心了。斛律伤不了狼王,狼王是沙漠里战无不克的战神,他会平安回来的。”努矢尼也跟着安慰胡小蛮。 谁知胡小蛮却陷入了沉吟,低垂螓首半晌没有言语。努矢尼与颇黎面面相觑,问道:“怎么啦?王妃,还是担心吗?” 胡小蛮抬眸叹道:“义父、师父,你们难道真的想不透吗?如果斛律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般阴险狡诈,那么,无论狼王能不能平安救回茹茹公主,突厥都必须准备应战了!” “此话何解?”努矢尼与颇黎皆惊道。 ------------ 第五十五章 胡小蛮议政 胡小蛮敛神正色道:“这不是明摆着吗?若是茹茹公主不幸遇难,如你们所言,斛律会嫁祸给狼王,促使阿瑰那立刻向突厥开战;可若是茹茹公主平安被狼王带回,又会如何?别忘了,茹茹公主已经被阿瑰那许配给东魏六皇子,如果被狼王劫回,难道斛律就不会从中作文章吗?” “对呀!”努矢尼以手附额,皱紧两道灰白眉毛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竟连这一层也没想到!” 颇黎点头道:“没错!若狼王带回茹茹公主,那斛律会给狼王安一个拐带之罪,届时,不仅柔然,就连东魏也要与我突厥为敌!” “嗯――”努矢尼面色顿时凝重,沉吟道:“倘若斛律从中挑拨离间,那么,突厥就要腹背受敌了……” 颇黎亦紧锁剑眉:“关键在于如今突厥汗国刚建立,十个部落征调上来的士兵还未经集训,彼此默契不够,上了战场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能起的作用有限。金狼铁骑固然骁勇,但只有十三万,加上狼王训练的斥侯兵,也不过二十余万。依我突厥目前的实力,贸然与柔然百万雄兵抗衡,尚无十足胜算,何况柔然又有一个智勇双全的统帅――邓叔子。这仗可不好打!如果再加上东魏,那……突厥堪虞!” 努矢尼道:“对!如果战事能缓缓,让狼王和你有足够的时间训练十个部落的集军,按我们原定计划,待明年夏天,再攻取柔然,尚可为!只是如今,却因茹茹公主,战事一触即发!依狼王的自负傲气,他怎肯为求自保而弃茹茹公主于不顾,茹茹公主既已作出决定,他必然会保护到底!” 这次,颇黎没有答腔,反倒将深邃的眸光疼惜地投向胡小蛮,但见小蛮果真垂下羽睫,眼皮底下笼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努矢尼却无所察觉,兀自忧心于国事之中,急道:“不行!颇黎,幸得王妃提醒,我们不可坐以待毙!你速召集兵马,加紧训练便是。” “这个我自然会加紧训练!进入备战状态!”颇黎沉稳冷静地开口:“只是,当务之急,能不能先商讨个办法,尽量将战事缓一缓,过了冬再说!” 胡小蛮闻言,敛敛神,抬眸笑对努矢尼道:“师父说得对!义父,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让斛律无可趁之机,缓一缓战事。” 努矢尼皱皱灰白眉毛道:“这事可令人头疼啊!有什么办法呢?只要过几天,狼王将茹茹公主带回来,那便坐实了狼王的拐带之罪,阿瑰那和东魏都会震怒,如何开脱?” 胡小蛮沉着道:“既然无法阻止狼王带回茹茹公主,那么,就接受这件事吧。趁斛律还在阴山对付狼王,还来不及回去造谣生事,不如就由我们先行将这风声传到阿瑰那和东魏六皇子的耳朵里。凭人先入为主的主观意识,到时,等斛律回去再如何巧舌如簧,终究令人生疑!” “好办法――”努矢尼和颇黎异口同声地赞道。 “可这谣要如何造?”努矢尼捋着白须若有所思地问。 胡小蛮冷笑:“不是造谣。造谣是斛律那小人作的事,我所说的是‘风声’。所谓‘风声’便是将实话递到东魏六皇子和阿瑰那的耳中,爆个猛料就行了。” “实话?爆……猛料?” 什么意思?努矢尼和颇黎全都莫名其妙看着她,这是什么鬼话? 胡小蛮完全无视他们的表情,侃侃而论:“阿史那与茹茹公主本就有私情,这是事实。如今,只需将这事实传到东魏六皇子耳中,便说阿史那与茹茹公主两情相悦,私相往来,早已经是狼王的人了。阿瑰那明明知道此事,依然打算将茹茹公主送到东魏和亲,以致于茹茹公主不得不私奔。阿瑰那这样做,便是不把东魏放在眼里。那六皇子必然恼羞成怒,问罪于阿瑰那。如此一来,就可离间两国之间的合盟。” 努矢尼犹疑道:“这反间计固然好,只是这对茹茹公主的名声,似乎……” “阿史那与茹茹公主之间是刻骨铭心的相恋,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在一起,关名声什么事?纵然妨碍到了名声,是名声重要,还是国事重要?这个办法并非出自一个王妃的妒心,而是出自雁将军的谋略。纯粹是为突厥着想,爱听不听凭你们?”她的利落爽脆的语调中隐藏着一丝失落。 颇黎听出来了,颇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沉声道:“我赞成王妃的主意。努矢尼大人,如果我们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办吧!狼王与茹茹公主暗地里幽会是事实,以狼王的张狂,我相信他并不会介意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你又何须顾虑?” “嗯――”努矢尼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可是这依然消弭不了柔然讨伐突厥的威胁,阿瑰那一定会向阿史那讨回茹茹公主。” “那就直接告诉阿瑰那,若讨回茹茹公主是害了她,因为大王子贺真是斛律害死的,而现在,斛律又要杀死茹茹公主,茹茹公主只好躲在突厥以求得狼王保护。”胡小蛮斩钉截铁道。 “阿瑰那会相信吗?”努矢尼道。 “会!”胡小蛮凄然一笑:“其实父母都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他们明白自己的孩子会做出什么事,尽管嘴上并不承认。” “好!那把这两件事情都交给我办,两天之内,这风声一定传遍东魏和柔然。”努矢尼总算绽开愁容,拍胸脯应承。 “我就负责练兵备战,有备无患!”颇黎刚毅英俊的脸庞认真的时侯简直帅呆了。 胡小蛮看着颇黎,终于展颜欢笑:“嗯,那――我就偷懒一下,我那一万斥侯也请师父顺带帮我训练了,我就负责训练我的娘子军,可好?” 颇黎唇边亦勾起一抹魅笑:“好是好,不过得先让为师填饱肚子之后才能答应你!” “哦,是是是!竟顾着说话了。义父、师父,请用膳吧!”胡小蛮恍然大悟,忙亲自动手招呼。 努矢尼两只小眯眼透过浮肿的眼泡笑眯眯地望着胡小蛮道:“王妃的见识果真不凡。那日在可汗登基典礼上见识过一回,今日又见识了一回,王妃的才干,真可当朝议政,巾帼不让须眉,怪不得当日在典礼上,可汗封你为雁将军时,又明示你可入牙帐议政!” 胡小蛮苦笑:“哼!义父大人别取笑小蛮了!小蛮心如明镜,那臭阿史那允我参朝议政,才不是真的明白我的才能,他只不过是……是……” 她羞红脸止住,总不能开口说那纯粹是一只大色狼为了泡妞的信口开河吧。 “哈哈哈――”努矢尼笑道:“你呀你,才正经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无礼了。敢唤我突厥可汗为‘臭阿史那’,换作从前,本相可又要与你扛上了。但现在,由你嘴里说来,倒显得自然而然,也无不可了!” “哈哈哈――”众人皆笑。 一顿早膳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胡小蛮有义父和师父的陪伴,明显忧郁减轻了许多。一些儿女情长的事,似乎已变得微微渺渺…… ------------ 第五十六章 双双失踪了 仿佛一夜之间,隆冬已至。 清晨独拥寒衾,呆坐半晌,手脚依然冰冷,睡了一夜竟没暖过来。 这几日骤然降温,冷冽彻骨的寒风和狂沙袭卷了整个漠北。听说阴山的气侯比这里更为酷寒,仅此一项,亦令她牵肠挂肚。 阿史那打了胜仗,胡小蛮是知道的。 前线一直有斥侯频频传递捷报。斛律所率领的两万柔然兵早已伤亡惨重,撤出阴山脚下五里之外。只是不知为何,斛律好像并不急着败退柔然,犹不死心般地带领一支残兵,在阴山附近的树林与峡谷内神出鬼没,盘桓不去。 据说阿史那为此暴跳如雷,直斥斛律带领的那支残兵就像苍蝇一样令人讨厌,虽弱小,但总是绕飞不去,还偏偏让你打不着。让阿史那纵有满身神力,亦无从使唤! 胡小蛮抱膝而坐,小巧精致的下巴搁在膝盖上,想象阴鸷寒冷的阿史那暴跳如雷骂苍蝇的样子,美丽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扬成一个好看的月牙儿。 事情似乎很顺利。东魏六皇子与柔然阿瑰那的反应,均与意料之中如出一辙,离间计是成功的。可是越成功,就越令人想不透。 柔然可汗阿瑰那因此事急调二王子斛律速回柔然,斛律为何偏偏抗命不遵,执意盘桓在阴山附近?他不是吃了败仗吗?为何要冒险留在原处?为何不速速回归向阿瑰那辩解? 唇角微露的嫣笑一点一点隐去,胡小蛮幽幽叹息,轻蹙蛾眉,放不下心中的隐忧。 看来,事情恐怕有变。只不过,是怎样的变化呢? 偏这两日,气侯骤变,前线斥侯的音讯突然断了,并不知这两日阿史那是否已救得茹茹公主,是否已决定凯旋而归? 胡小蛮忽然急躁起来,迅速收拾起多愁善感,看来,兵还是要练的。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又要打仗?阿史那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她可不相信什么攻无不克的战神传说,她只相信科学,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遇到任何事,未雨绸缪比坐以待毙强。 她掀被跳下床,凛冽彻骨的冷空气使她不由自主打个激灵。她迅速穿戴起来。 天刚蒙蒙亮,按理不管胡小蛮睡多晚,阿伊与怜儿此时早已起床侍侯。但这几天,她们两个都被繁重的操练任务给累坏了。白天不仅要学骑射,学使刀,身为副将,还要帮忙训练那帮柔柔弱弱的娘子军。到了晚上,她们挨着枕头便睡,此时,不知还在哪里与周公相会哩。 胡小蛮可不管这些,一穿戴完毕,摘下红绡帐前悬挂的秋水雁翎刀系在腰间,又取了几支飞镖,便急匆匆出了牙帐,将隔壁小毡房中住着的阿伊与怜儿从睡梦中拎起来,不由分说就拽到军营的训练场去。 “救命啊!救命啊――”阿伊与怜儿都狂呼乱喊。 “这样练下去要死人了。求求你,王妃,啊!不!雁将军,让我们多睡一会儿吧!”阿伊困得睁不开眼睛,愁眉苦脸地哀求着。 怜儿亦可怜兮兮道:“雁将军,今天天气这么阴沉,这么寒冷,风沙又有点狂,暂歇一天好不好?说不定颇黎元帅今天也命令大家休息呢!都已经练了这么多天,实在是腰酸背痛的,再说,狼王不是都打了胜仗,要凯旋归来了吗?还练什么练呀?” 因胡小蛮有令,上了训练场或战场,不许叫她“王妃”,要叫她“雁将军”,故而怜儿与阿伊左一个“雁将军”,右一个“雁将军”地告饶。 胡小蛮却将美眸一瞪,厉声道:“废话少说!快走!如果让本将军发现颇黎元帅并没有偷懒,全体将士准时出现在训练场,那你们今天可死定了,要给本将军多练两个时辰的箭术!” “唉!我要晕了……”怜儿立刻翻白眼,她的底子比阿伊差多了,因此也更为抗拒。 胡小蛮忍住笑意,命令她们快速集结娘子军,跑到训练场。 一到训练场,果然发现颇黎并没有偷懒,金狼十三卫的头领们,除了跟狼王去阴山的萨图外,全都天未亮就现身训练场训练将士。一部份头领负责训练斥侯将士,另一部份头领负责训练十个部落的集兵,而对于骑射较差的集兵则由思摩和毕力格带往马场的骑射场训练。 胡小蛮命令怜儿和阿伊带着娘子军,跟着思摩和毕力格到马场去练习骑射。她将她们交给思摩训练。思摩大拍胸脯保证包在他身上,一定负责将怜儿与阿伊的骑射教好,将她的娘子军训练好。 心满意足地看着她们的骏马跑远,胡小蛮立刻奔到颇黎身边,道:“师父,我……” 颇黎扬手制止,无奈地轻叹:“不必多言,今天还是学习飞镖和轻功嘛,没问题!” “嗯――”胡小蛮双眼发亮,用力点头。 颇黎将训练一事交托给突赤儿,便带着胡小蛮到场边的镖靶前,细心指点着她的手势。 经过都斤山下一役,胡小蛮发觉女子天生力气上的亏欠,面对个个彪悍的北方汉子,长时间的战斗对体力是一大考验,因此,她竟往讨巧的地方学去。射箭还要搭弓,太慢,不如飞镖直接快速,还有轻功与内力,她也想尽快上手。 至少,在武功上,她纵然赶不上狼王,也要与颇黎不相上下。当她将这目标明明白白告诉颇黎时,引起颇黎一番大笑。但笑完之后,那深邃的目光深深凝视着胡小蛮,柔声应承:“为了你这珍贵无比的小命不在战场丢失,为师怎不全力以赴?” 那深隧俊眸中忽然划过的一丝深情,令胡小蛮心弦一颤,正要探问,颇黎却又闪躲开,细心讲解起胡小蛮动作上的缺失。 胡小蛮顿时收起杂念专心练习,她对射击是有深厚底子的,不过短短几天,虽不至于百发百中,却也能镖镖射在三环以内。 颇黎正耐心点拨着,他站在她的背后,牵引着她的小手示范正确的动作,阵阵狂风将她的红裘与他的玄袍吹得猎猎飞扬,于狂风中纠结在一起,俊男美女,那幅画面甚美!引得正在训练场上排练战阵的将士们不专心,一双双眼睛竟往这场边偷瞄。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背后传来努矢尼大人惊慌苍迈的声音。 颇黎放开胡小蛮,回头惊见努矢尼大人急匆匆颤巍巍的奔来,脸色竟略显苍白,不免剑眉一锁,急问:“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努矢尼大人将斥侯的密报递给颇黎道:“阴山这两日突降大雪,大雪封山,狼王与茹茹公主双双在阴山失踪,音讯全无!” “什么?”胡小蛮与颇黎惊道。 ------------ 第五十七章 一帘雪雾中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飘飘送下遥天雪,飒飒吹干旅命烟。飞雪后的绵延山峦,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达达马蹄声陷入厚厚雪里,就连苍劲的雄鹰也消逝于穹苍,天与地连成一片,苍芒寂寥,漫天雪花飘飘洒洒,一帘雪雾之中,已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偶有积雪压折枯枝的脆响传来,鞭笞着胡小蛮脆弱的神经。 又一次雪崩吗?她警惕地抬眸四顾,不!应该不是雪崩!她狐疑地看着雪泥鸿爪,听着自己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策马狂奔至阴山的疲惫喘息。 她岂容自己喘息?她虽疲倦至极,但谁也不能阻止她立刻上山搜寻阿史那。她似乎发了疯,早在那天清晨,听见阿史那与茹茹公主双双失去踪迹时,她就发了疯! 她疯了似地骑上阿蛮便要奔至阴山,又疯了似地在强攥她下马的颇黎的手背上咬了一口,往他身上猛捶猛打。颇黎最后恼了,使劲攥住她的粉拳,厉喝道:“若要去便去,让师父陪你去!” 听到这句话,她才安静下来。 胡小蛮克制住冲动,正要重新蹬上马,却听努矢尼气呼呼颤巍巍地阻止颇黎道:“身为元帅,岂可擅离本营?可汗不在,你更要留下稳定大局!此时,若敌军知道可汗在阴山失踪,又遭遇雪崩,生死未卜,若趁机举兵来犯,又当如何?无论如何,颇黎你不能去!给我好好守住大本营!” 胡小蛮摔掉缰绳,义愤填膺地冲到努矢尼面前道:“义父,阿史那与茹茹公主失踪,甸密也失踪了。偏偏那只讨厌的苍蝇还在阴山附近盘桓不去,伺机而动。现在总得有人驻守山下防备他反扑,还得有人上山去找阿史那啊!搜救阿史那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就让我雁将军出马,率领我那一万斥侯兵去吧。” “不!”颇黎冷着俊脸立刻驳道:“你是王妃,你的安全一样很重要!不可以让你单身犯险。我自会令突赤儿带领他的金狼三卫去支援萨图。你就别操心了,给我乖乖地待在牙帐里,哪里也不许去!雪崩可不是好玩的事。我可不想看见你被雪活埋了。” “你怎么说话的口吻都跟狼王一模一样?”胡小蛮气忿道:“王妃怎么啦?女子又如何?什么乖乖在牙帐等待,凭什么?我一定要去!我一刻也待不住了,一定要去找他!” 争执到最后的结果,胡小蛮终究还是骑上阿蛮,死活跟着突赤儿的金狼三卫出发了。颇黎拗不过胡小蛮的倔强,只得再三吩咐突赤儿一定要保护好王妃。 胡小蛮经过一番争执后,反倒冷静下来,像做刑侦工作一样细细做好了布署与准备后,才急匆匆地同突赤儿带领金狼三卫,披星戴月赶至驻扎在阴山脚下的军营。 胡小蛮向萨图一了解,才知道这原本都是斛律的阴谋。 斛律早就在茹茹公主身边埋下眼线,探知茹茹公主决心逃离的计划后,便决定在阴山附近动手。他熟悉阴山的地理环境,决定在巍峨险竣、重峦叠嶂的阴山布置下重重机关。原打算杀死茹茹公主后,隐瞒真相,再借此引诱狼王前来救援,将狼王引至阴山之中,陷于重重机关之内。 不料由于甸密带兵突然杀出,斛律一时之间杀不了茹茹公主,双方激战之时,被追杀的茹茹公主惊慌之中,在几个敢死士的保护下,慌不择路自行避退阴山。 后来甸密得到狼王和萨图的及时救援,打败斛律,将斛律逼退五里之外。可这时,狼王发现茹茹公主根本不在斛律手中!当斛律洋洋得意地说出茹茹公主的下落以及阴山中的机关时,狼王与甸密大惊。 狼王心系茹茹公主安危,决定暂时休兵驻扎。此时天降大雪,恶劣的气侯与山中的机关都令狼王忧心如焚,他不顾甸密与萨图的劝阻,非要亲自上阴山寻找茹茹公主。可这一去,狼王就失踪了。一连两天,毫无音信。甸密心急如焚,亦带着两个将领上山搜寻,谁知一去又再无消息。 大雪连下三天,三天后常年积雪的悬峰发生雪崩,萨图亦崩溃,坐立难安。一方面他不知道狼王与甸密是否上了悬峰,是否被雪崩伤到,十分忧心;另一方面,他也明白斛律就在附近虎视眈眈,等待消息。因此萨图不敢轻举妄动,派人立刻冒着风雪赶回去送信,求救于颇黎。 幸好此时,斛律的两万精兵被狼王杀了一大半,只剩不到八千人马。而萨图这边却有两万多人马。兵力悬殊之下,斛律也曾向柔然边境调兵,却因阿瑰那得到斛律欲致茹茹公主于死地的风声,下令不许出兵,而功亏一篑。 斛律得知这一消息,暴跳如雷,但也只得留下来探探狼王与茹茹公主的确切生死之后,再行决定回国如何向阿瑰那交待。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绝不能让狼王活着! 斛律曾经幸灾乐祸地派人告诉狼王,茹茹公主一定会陷于常年积雪,刚刚发生过雪崩的悬峰。萨图说他绝不相信,那一定是斛律的信口开河,想引狼王去悬峰的激将法。 “但是狼王会信!他太关心茹茹公主了。如果其它地方找不到,就算悬峰是龙潭虎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闯闯。” 胡小蛮语气黯然而冰冷,狼王为了茹茹公主那样无惧生死,而自己为了狼王又何尝不是?纵然悬峰是龙潭虎穴,她也得去闯闯。 “突赤儿,立刻将爬雪山的装备全都带上。我们马上出发!”具有现代常识的胡小蛮明白在恶劣的气侯下,纵然有千军万马和超凡武功,必要时也得借助于冰雪锥、登山绳、挂梯、安全带等工具。这就是她事先所做好的准备。 到了阴山脚下,她更加确定千军万马也没用。还未到达半山腰,纵然是汗血宝马也爬不上去,山势之险只能靠徒步攀登。而到达峰顶之后,倘若还要攀登更高峰的悬峰,若无绳索挂梯,那还非得武功高强,轻功了得之人不可。 胡小蛮下令金狼三卫的全体将士,每十人一组,带着装备,漫山遍野地展开地毯式搜索,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 第五十八章 悬峰遇杀手 她微微娇喘,攀附在白皑皑的雪山上,远远望去,那身火红的狐裘被晶莹剔透的雪映衬得鲜艳夺目,就像白玉中镶嵌的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全体将士在进行地毯式搜索的过程中,眼角余光时常忍不住瞥向那团艳丽纤弱的身影,仿佛心悬于她的安危,又好像是在不自觉地汲取她所能给予他们的强大力量与温暖。 风雪渐渐减弱,但柳絮般的雪花依然轻柔地飘洒在她的眉尖与狐裘上。飞舞的雪精灵飘忽空灵,可惜她无心欣赏,一双晳白细嫩的小手冻成了紫红,手指僵直难伸,严酷彻骨的寒冷抵不过心底深深的失落与焦虑。 耳畔频闻士兵骤然跌入陷阱之中,或者被捕兽器夹住的痛呼。她不知道究竟那些陷阱和捕兽器是否就是斛律所炫耀的机关,或者只是猎人们的杰作。但无论如何,为防止茹茹公主和甸密跌入陷阱中无人发现,她还是下令将士们边搜寻边呼唤,以求万一不幸落入陷阱中的人能够听见。 近万的将士呼唤起来,他们口中因寒冷而呵出的白气成为轻轻雾气,迷朦了胡小蛮的双眼,两个时辰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她的美眸渐渐起雾,一丝苦涩堵在喉间。阿史那!求你活着,求你—— 渐渐地,到达峰顶。站在雪峰之颠,胡小蛮终于见识到发生雪崩的悬峰。那悬峰被群峦环抱着,悬峰与群峦之间,间隔着二十丈远的万丈深渊。除了以轻功飞渡,似乎并无它法可过。 仰望悬峰,果真名副其实,雪峰高耸入云,仿佛悬于九霄的一个巨大的冰笋。而每一节覆着白雪的笋峰,似乎又别有洞天。倘若别处再搜寻不到阿史那和茹茹公主,那么,这座神秘的悬峰将是惟一可能的隐身之处。 “突赤儿!”胡小蛮握紧冻僵的小手,娇喘未定地下令:“暮色将临,你速令一部份将士解救那些掉到陷阱中受伤的士兵,先行扶他们下山养伤去。再令其余人继续深入别的峰峦搜索看看,不得轻易放过任何角落。至于悬峰这里,虽说茹茹公主与狼王最有可能就在这里,但这里已然发生雪崩,十分危险。你就挑选几名轻功较高的勇士留下来帮忙寻找,这里人留再多似乎也没用。” “的确没用!”突赤儿亦喘着粗气,用力呼吸,凝目望去:“人越多上去,越可能再次发生湿雪崩。”突赤儿说完,便唤过一名将领,命他去传令。 突赤儿吩咐完,见胡小蛮孑立悬崖边,仰望着对面焕发刺眼寒光的悬峰发呆,便感慨道:“王妃,这悬崖足有二十余丈远,纵然有轻功,也必须借助树藤飞渡。末将猜测,就连狼王这样出色的轻功,没有树藤或者其它助力,一定也过不去。” “树藤?” “嗯,王妃,就因为如此,末将才觉得茹茹公主应该不会在这悬峰之中。茹茹公主就算要躲避追杀,可她又不会武功,怎么可能飞渡得过去呢?” 胡小蛮蹙眉低头沉吟片刻,摇头道:“不!茹茹公主身边还有敢死士,他们若是高手,为逃避追杀,也可利用树藤将茹茹公主抱过去的。” “也对,但是据斛律所说,茹茹公主的敢死士中,不是也有斛律的奸细吗?也许,茹茹公主早已死在她的敢死士手中了。” “诶——这是怎么回事呢?”胡小蛮懊恼地将粉拳猛捶在峰峦峭壁上,尖利的岩石戳伤她的小手,她皱着眉看向峭壁。对了,树藤! 胡小蛮眼睛一亮,惊喜地嚷道:“突赤儿,你快来看——” 突赤儿忙过去,胡小蛮激动地揪起两根悬崖边残断的树枝给突赤儿看:“你看,这是被积雪压折的树枝,断口十分不平整;而这根,却是被人齐齐截断,如此平整!你再看,这棵,还有这棵,全部都是被人齐齐截断。还有这些,只要稍微高大些的树木,不仅被砍去枝条,整棵树都被人砍断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故意从中作怪,不让人有任何助力,可以直接飞渡悬峰!”突赤儿眼睛一亮:“所以,这更加说明,悬峰之中,一定有鬼!” “对!”胡小蛮扔掉树枝,沉思道,“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到底这是谁做的。究竟是茹茹公主逃到了悬峰,为了避免被追杀,而命敢死士砍树断路?还是茹茹公主被挟持到悬峰之中,为了将茹茹公主囚困于悬峰之中,被他们故意破坏?” “嗯——”突赤儿亦沉思起来,古铜色的脸更加阴黯了。 胡小蛮沉吟道:“细细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别忘了,他们不仅要杀茹茹公主,更要杀狼王!所以才殚精竭虑地布置这个阴谋!斛律说过阴山机关重重。所谓机关,这一路攀爬,倒是发现不少陷阱,也确实令不少士兵受伤。可是?那种雕虫小技怎么会难倒狼王呢?我担心斛律所说的机关我们还没见识到。那些机关有可能就设在这座悬峰里。我估计,阿史那与茹茹公主一定是被困在这悬峰里,否则,我们这么大阵仗地上山,怎么可能不惊动他?他怎么能不出现呢?待会儿渡过悬峰,危机重重,我们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言至此处,一片愁云悄悄笼上她的眉梢。突赤儿亦陷入沉思。已经三天,倘若他们两个被雪活埋,此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只是谁也不敢将这种担虑说出口。 暮色更沉了,幸好风雪渐霁。五个轻功卓绝的将领带着胡小蛮准备好的装备赶来,他们见过王妃与突赤儿之后,便在突赤儿的指挥下迅速行动起来。 突厥将领个个善射,他们利用弓箭将绳索射向对岸。将绳索紧紧缠绕住粗大的树杆,这边胡小蛮与突赤儿将厚厚的覆雪扫去,亦将绳索绑在被砍掉树枝的矮树桩上。如此一来一往,密密麻麻地编织着,于悬崖之上建了一座晃晃悠悠的“索桥”。 胡小蛮的轻功刚学了起步,一点也不好。她将安全带系于腰间,另一头则以箭射往对岸的大树干,手中又紧攥着冰雪锥与绳索,以防万一。 “我们行动吧。” 胡小蛮话音未落,却听见一阵阴瘆的笑声,抬眸望去,心中大骇。什么时侯面前竟窜出百多名黑衣劲装的高大男子? 他们没有蒙面,却个个阴森森地盯住他们。为首的那名清瘦精干的男子,一双如鹰鹫般的眼睛锐利地射在胡小蛮的脸上,阴沉道:“你----就是长乐公主。嘿嘿嘿!很好!阿史那有两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陪着他,倒也死而无撼了!” 胡小蛮心中一凛,她忘不了这双鹰鹫般的眼睛。 是他,——沙漠杀手! 忆起初进沙漠,就是这个人,于策马狂奔中回首射了自己一箭。难道,他就是—— ------------ 第五十九章 生死悬一线 “邓叔子!原来是你!”突赤儿厉喝,古铜色的脸更加黯沉:“唰――”一声抽出腰间的金狼弯刀,护在胡小蛮面前。 那五个金狼小将也冷着脸,纷纷抽出腰间弯刀,围护上来,与那百名蒙面杀手冷静对峙。 “哈哈哈――”邓叔子仰天大笑:“没错,是我!我本来已经走了,幸亏你们把搜山的动静搞得这么大,我只好返回看看阿史那死了没有,否则,还真让你们得逞了!有我在这里,你们别想救走他们!” 胡小蛮俏脸凝怒道:“这么说,狼王和茹茹公主真的困在悬峰之中,这些被砍断的树木也全是你的杰作?” “没错!”邓叔子负手而立,如豆的小眼珠射出狠厉的精光:“若不是茹茹公主受了伤,就算砍掉这些树木也无法困住狼王!嘿嘿!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跟斛律布置了这么久的机关,果然没有白费,那茹茹公主果真就是最好的诱饵!” “茹茹公主受伤了……”胡小蛮立刻领悟道:“原来如此!斛律在后方与萨图周旋,而你就来这里使坏。是你将茹茹公主困于悬峰,引狼王过去救援,再断其后路!你好奸诈狡猾!” “嘿嘿――”邓叔子笑得阴疹疹:“都斤山之役后,人人都说西魏长乐公主绝顶聪慧果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当初一箭没将你射死,还真是可惜了!” 胡小蛮冷笑:“不知为何,堂堂柔然元帅,可汗的亲弟,恭维起人来还真叫人恶心!” “你――”邓叔子怒道:“哼!长乐公主,若不是你从中破坏,造谣生事。阿瑰那就不会知道茹茹公主的事,我大军压境,狼王早就死定了!岂会拖到今日?不过――哈哈――幸亏天助我也,这场雪下得真及时,悬峰竟然雪崩了!看来,连老天爷都不肯放过阿史那。阿史那和茹茹公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胡小蛮闻言,不禁蹙紧如月娥眉,心“咯噔”一下,直直沉坠入心海! “邓叔子,我突厥可汗英勇盖世,自有天神护体,岂会那么容易死?今天,该死之人恐怕是你!”突赤儿扬眉怒道。 “是吗?”邓叔子的小眼珠立刻射出狠厉的眸光,扬声道:“突赤儿,那就得看你有多少本事,能够打赢我这百名柔然高手!金狼十三卫头领虽令人敬畏,偏偏你今天落了单,还不死定了!今天,本帅好心作到底,就让你们七位去给阿史那陪葬吧!” 言毕,不再废话,手一扬,百名柔然高手立刻挥剑直扑上来。五名金狼小将手挥弯刀,立刻陷入包围圈中,凌厉厮杀! 胡小蛮亦抽出秋水雁翎刀,打算拼命!就是这些人,在沙漠之中杀了他们的和亲队伍百余人,血债血偿!她岂肯放过他们和邓叔子?适逢眼角余光瞥见邓叔子遥遥退立于这群黑衣杀手背后,一付怡然自然胜券在握的自负模样,越发恼怒! 她的美眸灼灼,果断挥刀,于几招之内,迅速砍伤了一名蒙面高手。她不理会众人,径直想要穿过这群杀手的阻隔,直找邓叔子拼命! 突赤儿拦住了她,沉声道:“让我来,王妃。事不宜迟,你速去悬峰找狼王。让突赤儿断后!” “嗯!”胡小蛮点头应道。经突赤儿一提醒,她立刻觉悟现在的确不是意气行事的时侯,救人要紧! 她发足向悬崖边奔去,猛然在摇摇晃晃的“索桥”前停住脚步,心底微微发怵。 胡小蛮本有点畏高,低头见到万丈深渊,抬眸却是那一道二十余丈长的索桥,于寒风中摇摇晃晃。她的心跳得好快,头也有些晕眩。这哪是过什么桥?根本就是高空走钢丝的特技表演! 原指望搭完索桥后,还可以顺道搭搭突赤儿的手过去。谁知此刻突赤儿忙得很,怎么办? 她闭闭眼睛,罢了,谁叫自己的轻功不济呢!为了阿史那,就拼一拼吧!幸亏系了安全带,就算不小心跌落悬崖,也不致于毙命!自己对自己鼓劲,在心中呐喊了一声“冲呀”,眼微闭,心一横,张开双臂当平衡,踏上索桥径往对岸疾冲。 “王妃,小心!”突然耳畔传来突赤儿一声当头棒喝! 胡小蛮心一悸,猛地睁开美眸。 不妙! 一道寒光破空而来,快如闪电地劈到眼前,胡小蛮再顾不上多想,本能回身举刀阻挡。 “乒――”剑尖刺碰刀背发出一声脆响,伴随着兹兹火花四射,两人各自飘退一丈远。 邓叔子稳稳立于绳索之上,阴疹疹地看着在绳索上摇晃不定、心惊胆颤、面如死灰的胡小蛮,得意地冷笑道:“果然还是女娃子啊!怕了吧?啧啧啧,这样的倾城绝色,死了真可惜!不如跟了我邓叔子,我就饶你一命!” 胡小蛮本惊魂未定,但一听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突然也就不害怕了。 她咬紧唇瓣冷笑道:“呸!跟狼跟鬼也不跟你!你比狼可恶,比鬼可怕!要我跟你在一起,先问问我这把秋水雁翎刀吧!” 邓叔子冷笑着,阴森森地一字一顿道:“哼,不、识、抬、举!刀,倒是好刀,可惜阻挡不了我取你小命!” 话音方落,邓叔子微一点足,黑影一晃,长身破空跃来,举剑直刺胡小蛮的胸口。 生死一线间,胡小蛮顿时冷静下来。她虽鲜有上战场的经验,但这种与歹徒作殊死搏斗的经验倒是十分丰富。因此,面对凶险,她握紧刀柄,镇定自若。 她沉着盯住来剑的攻向,堪堪避过时,反手劈出秋水雁翎刀,将惊鸿刀法疾速施展开来。 惊鸿刀法是师父颇黎的看家本领,十分精湛绝伦!可惜胡小蛮学习不久,无法参透这套刀法的精妙。但可贵的是,胡小蛮习惯了现代跆拳道的直截了当,也十分聪明,善于领悟。她并不拘泥于惊鸿刀法漂亮的招式,独独取它制敌之术,将那套惊鸿刀法活学活用,以避开对手的攻击和直接劈中对手为惟一目的。 因此,她的招式显得非常凌厉迅狠,有时招式十足,有时又杂乱无章,让对手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却能意外地出奇制胜! 然而,邓叔子毕竟是有头脑的人。初时的惊诧,在过了几招之后,已渐渐冷静下来。他发现她的刀法虽凌厉,却是毫无内力。哼,没有内力的支撑,刀法再凌厉,身手再敏捷,也没有力量抵御强力的搏杀。 思定后,他的小眼珠顿现骇人杀气,他握紧剑柄,暗自运足真气,唇角微勾,一声冷笑后,破空刺去,一阵凌厉的进攻,倒把胡小蛮逼得节节后退,直往悬峰退去。 每抵挡一下,强大的力量都能令她感到虎口生疼,手臂发麻,胡小蛮的抵御开始显得手忙脚乱,她咬牙退至悬峰。 岂知一上悬峰,暖靴一脚踏入厚重的积雪,便再也拔不出来,活活被定在原地,逃避不开! “嘿!长乐公主,纳命来!” 随着阴疹的声音,邓叔子一剑刺来,直取她的心脏…… ------------ 第六十章 狼王护双美 眼看命悬一线,这剑来得甚为疾厉,胡小蛮刚被架开一招,再举刀抵挡已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一片巨大伟岸的黑影如苍鹰俯冲而下,被狂风鼓吹的玄袍遮蔽了雪光,同时也遮蔽住她的视线。只听一声“哐啷”,再来便是一声凄楚的闷哼! 待胡小蛮眼帘豁朗时,只见到那个阴险精瘦的邓叔子已经飞跌于两丈多远的索桥上,手中的剑掉落深渊,一只手抚按着胸口,满脸痛苦纠结的表情,嘴里溢出鲜红的血。 “狼王——”他不甘愿地咬牙,忿忿吐出这两个字。 胡小蛮惊喜地扭头看去。 哦——,什么时侯,狼王已到了身旁,像只雄鹰般护着她。那伟岸不凡的男子,依然袭满身狂野与寒冽,正目不转睛地深深凝视她。被雪水濡湿的金狼玄袍像雄鹰的翅膀,将她娇弱的身子护在翼下。 “阿史那——”她不禁脱口而出,声音微颤哽咽,蕴藏着无限柔情。仰望着的美眸刹那迸出了晶莹的泪花。 冰眸灼灼地凝视着她激动而绝美的小脸,他忽然俯下头,轻柔地吻去她晶莹的泪花。她微怔,一抹红晕染上她白晳如玉的小脸,难得的娇羞神态令他心旌微漾,唇边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谑笑。 她心跳如擂鼓,正要娇叱他的不羁时,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如雄鹰羽翅的金狼玄袍的另一侧,一张妩媚精致的小脸苍白如雪。 那双深邃的美眸隐隐泛着幽幽的海水蓝,蓝色的波光粼粼,忧忧郁郁,楚楚动人。羽睫好长好长,浓密卷翘,一眨一眨地看着胡小蛮,如怨如诉,却又无辜清澈。她,就是传说中的茹茹公主吗? 胡小蛮像蔫了的花蕊刹那失去了颜色。噢,差点忘了,他的羽翼下还护着另一位绝色美人!自己,并非惟一。 那些已经泛涌到唇边的滚滚思念与滔滔关怀,全被咽回肚里去。她抿紧娇嫩欲滴的唇瓣,恶狠狠地瞪了狼王一眼,恨道:“该死的阿史那!明明好好的,失什么踪吗?为什么不快点现身?为什么要叫人……叫全体将士担心?这样躲猫猫很好玩,是、吗?” 她再也不要看他,只顾俯下身用手抱住自己的膝盖,用力拔那深陷雪地的左脚,她感觉到雪水渗入暖靴里,极为寒冻潮湿,再不拔出来可要僵在那儿了! 狼王似乎习惯了她的呛辣,又似乎从她呛辣的话里体会到了什么?竟不再暴怒,冰眸反而闪过一丝柔情,他不发一语,体贴地弯下腰来要帮她的忙。 可惜还来不及帮忙。三道寒光已然劈到眼前。 那三道寒光像是事先约定好了,并不全是直取狼王。一剑直取狼王,一剑刺向胡小蛮,一剑却指向茹茹公主! 茹茹公主失声尖叫! 阿史那亦骇,三道剑光来势汹汹,迅如闪电地指向三个方向,根本令人来不及多想,顾此失彼! 他本能地伸出右手,抱住右手边的茹茹公主,以绝顶轻功向后飘离三丈远,避开两道剑锋。而后立刻放下茹茹公主,挥出冰魄寒光刀。 而他的左侧,胡小蛮惟有自求多福了。她本能地举起秋水雁翎刀招架,同时轻巧地避开黑衣杀手的凌厉攻势。那黑衣杀手的武功比邓叔子弱些,原也可以应付,只是她的左脚还陷在雪泥里,能移动的范围有限,因此便招架得颇为吃力,到后来简直手忙脚乱。有好几次都只是堪堪避过剑锋,无比惊险。 自放下茹茹公主后,阿史那的眼角余光就一直关注着胡小蛮,也心悬于她的惊险连连,因此挥洒冰魄寒光刀,一俟逼退邓叔子和另一名黑衣杀手后,便迅即奔过去用使刀的右手将胡小蛮抱出雪泥里。 胡小蛮一得自由,便凌厉进攻。狼王的鹰眸射出狠利的冰刀,集中精神,对邓叔子与另一名黑衣杀手发起猛烈进攻。不过一招,那黑衣杀手即被冰魄寒光刀劈中,狼王对着心口又是狠命一踹,直把他踹落悬崖,发出一声惨叫! 狼王又一刀逼退邓叔子,便直取那与胡小蛮厮杀的蒙面杀手,又是一招,轻易结果了他的性命! 受了伤的邓叔子眼见不妙,在狼王对付黑衣杀手时,奸诈狡滑的他便施展轻功顺着索桥,迅速奔回对岸,而后挥剑砍断索桥。 “哈哈哈——”邓叔子仰面大笑:“阿史那,你的左臂受重伤了,没有索桥,没有助力,看你怎么护着这两个绝色美人过来?只要我把这六个人清理干净,你就得乖乖地待在悬峰,活活饿死!不过,老天也不亏待你,有她们陪你,你也可以死而无撼了!” 狼王冷笑:“哼!本王只道柔然郁久闾邓叔子是何等老谋深算的奸雄,今日一见,竟如三岁孩童一般幼稚!我金狼小将岂是容易打败的?本王就在此观看,容你被打得落荒而逃时再说吧!” 狼王那轻描淡写不屑一顾的语调彻底惹恼了邓叔子,他恨恨道:“你等着瞧吧!” 邓叔子挥剑直取突赤儿! 事实上,突赤儿与其他五位金狼小将早就被困在重重包围中不停地厮杀。他明知胡小蛮有难,要突围上来救她时,却总被柔然高手紧追不舍,死缠不放,有心无力。后来眼角余光瞥见狼王出现,心中总算放下一块大石头。见到狼王与茹茹公主安全无恙,更是惊喜万分。 突赤儿挥舞着金狼弯刀,和金狼小将们一起已经砍杀了三四十名柔然高手。可是依然有六七十名高手围着他们。现在又加上邓叔子,突赤儿只得分身应付。邓叔子的武功本来比突赤儿略胜一筹,但先前与狼王相斗,受了伤,因此这会儿倒与突赤儿堪堪打成平手,一时之间也难定输赢。 腥热的鲜血不断喷洒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雪地里,也就仿佛突然绽开一朵朵凄楚的梅花,那画面,很悲怆,也很凄艳。转眼金狼小将又砍杀了一二十人,但已是喘息不定,颇为疲惫。其中三个金狼小将受了剑伤,血流如注。 突然,暗处发出几声镖响,几个柔然高手中镖倒地。邓叔子分心望去,立刻放下突赤儿,凌空而起,飞速跃至一雪丘后,揪出了发射暗镖的人。 “你竟然还没死!你还真是福大命大啊!受了我那么多掌居然还能活到现在?”邓叔子恶狠狠地说。 “甸密——”立于悬峰上的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 狼王无法淡定了…… ------------ 第六十一章 谁让你动情 很明显,甸密受了重伤,一袭缇着狐绒的青袍沾满了血污。从那青袍上的血色,被冰雪融化开的模样,可以推断,他一定在雪地里昏迷了许久,是方才激烈的打斗声,才无意中惊醒了他。 邓叔子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从远处望去,只能见到两人纠缠在一起,而甸密正在努力挣脱着。 那是狼王至亲的手足,他被激怒了,如一头狼般狂躁起来,他一甩玄袍,不管不顾便要纵身飞越过去救甸密。 “阿史那,等等!”胡小蛮眼明手快,紧紧攥住他! 她记得突赤儿方才说过这深渊之阔,纵使是狼王,若无助力或树藤攀附,恐怕也难以飞越。她不要狼王冒险,哪怕狼王还有直接飞越过去的潜能,她也不要让任何失误有机会发生。一失误,便是粉身碎骨。 她突然记起纤腰上系着的安全带,迅速将它解下,递到狼王手中。 阿史那会意,朝她一点头道:“照顾茹茹。” 狼王迅速将已打结的这头套在树干上,再随手抛过绳索,缠绕在对面的矮树桩上。这下,真成了一道“高空钢绳”了。 阿史那右手紧握冰魄寒光刀,施展轻功,如蜻蜓点水般,在这道“高空钢绳”上只起落了一下,便飘移至对岸。阿史那一加入战斗,那边的激战声更响了,夹杂着惨叫声频频传来。 然而,胡小蛮顾不上注意这些,反倒是阿史那临去时,那句“照顾茹茹”使她愣了好半天! 这是重逢之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照顾茹茹”,凭什么? 凭什么方才生死一瞬,他本能护着茹茹公主飘离,却独留自己与杀手搏斗? 凭什么此刻危急关头,他偏偏又只是惦记茹茹公主的安危,临去还不忘托付自己照顾她? 她的心底狠狠发疼,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心坎一般,刹那心瓣碎裂。 狼王到底还是不爱自己,只爱着茹茹公主。 这个认知令她垂头丧气,她忍不住抬眸看向茹茹公主。 不得不承认,茹茹公主真的很美! 她的身材火辣辣,无比婀娜多姿,凹凸有致。她着一身粉色狐裘,乃是用珍贵的银狐毛所缇。具有西域风情的五官虽然轮廓分明,线条却十分柔媚,如芭比公主一般完美精致,又像天使一样圣洁无瑕。那隐隐泛着幽幽蓝光的美眸深邃而神秘,有时似乎楚楚可怜,有时澄澈无辜,有时又媚眼如丝,微微流动,便能轻易撩拨男子的心,使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只是,茹茹公主的皮肤本就十分白晳,此时,更有一种不自然的苍白。胡小蛮蓦然记起邓叔子说过茹茹公主受伤了。 此时茹茹公主因狼王突然离她而去,激动呼唤之下,突然将手抚着香肩,蹙紧秀眉,似乎十分疼痛的样子,承受不住地往后趔趄了几步。 眼见就要被一块粗砺的石头绊倒,胡小蛮忙上前扶住她,在一块树桩上坐下。 满腔的幽怨刹那间飞散至九霄云外! 她蹲下身来,急切关心道:“茹茹公主,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伤在哪儿了?” 茹茹公主唇瓣微微上扬,凄婉一笑,用那温润如玉的声音轻柔说道:“不要紧的,我没事。我被追杀的时侯,身边的敢死士中出现了一名奸细,他用暗器出其不意地谋杀了其他的敢死士,然后将我带到悬峰。他要带我过去,说要以我威胁阿史那,我不肯,他就击了我两掌。说即便我死了,也是有用处的,不一定非得活着。他一掌击在肩膀,一掌在后背,我吐了好些血。幸亏甸密出现,救了我。甸密杀了那名奸细,可是就在他要带我走的时侯,邓叔子出现了。他打伤了甸密,将重伤昏迷的甸密踢下了雪丘,然后带我到这悬峰中,囚在那山洞里。邓叔子心高气傲,并不杀我,只因山洞里机关重重,料定我必死无疑,得意地走了。过了两日,我已饿晕过去,阿史那却不知怎么寻来了。他破了山洞里的重重机关,救了我。他已经为我输送了真气,说我命不至死,只需疗养几日便好。我此时这般难受,虽因激动而牵引了内伤,却也并不完全是这样。大部份还是因为雪崩时被冻坏的缘故。” “哦,原来如此!”胡小蛮这下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茹茹公主为什么要挑这种时侯对自己解释这么多呢?这些话完全可以以后再说的。 胡小蛮一边松松散散地听着,一边紧紧张张地将那双灵动清澈的美眸牢牢锁定对岸,那几个飘洒着金狼玄袍的黑影,此刻已变得影影绰绰,晦暗不明。她担心他,也担心着他们每一个。 暮色已至,二十余丈远的距离,已到视线的极限,胡小蛮心跳得很快,呼吸急促,愁眉不展。方才来不及的担心,此刻全泛涌上来。 可是?似乎有一个人比她更加担忧。 “所以,我们现在就过去帮忙阿史那吧!”茹茹公主突然用那冰冷如霜的纤纤葇荑握住了胡小蛮的小手,突兀地请求道。 “啊!?”胡小蛮回头望着茹茹公主那绝美的小脸上忽然显现的绝决之色,不禁有些讶然。 茹茹公主低头啜泣道:“我没有武功,你现在带我过去吧。就算要死,我也要和阿史那死在一起。那数十个柔然高手虽然不可怕,但阿史那的左臂受伤了呀。雪崩的时侯,是他紧紧护着我,若非如此,他的左臂不会受伤,也不会被冻坏。何况他也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他对我那么好,直闯悬峰无惧生死。我为什么要与他分离?是生、是死,我都非要和他待在一起不可!他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他。求求你,长乐公主,听说你有武功的,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胡小蛮的脑袋嗡鸣作响,心底却如明镜似的。 这番话,从头至尾,原是茹茹公主有意说给自己听的吗?为什么要分析得那么透彻见底,解释得那么清楚明白?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为了说明他们如何如何相爱,如何如何生死相随嘛! 好吧!那就成全他们吧! 胡小蛮咬牙站了起来。 “那走吧!” 她的轻功刚学不久,无法得心应手,运用自如!面对方才那密密麻麻的绳索编成的“索桥”,她都胆战心惊,更遑论这道细细小小摇摇晃晃的“高空钢绳”。否则,方才她早就跟着狼王奔到对岸去厮杀了,岂会等到现在? 可是?此时的胡小蛮,被茹茹公主激到了,那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鲁莽与冲动便被挑拨上来。她双脚踏上绳索,将手伸给身后的茹茹公主,头也不回地吩咐着她,同时也是叮咛着自己。 “茹茹公主,等会儿别看下面,只管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我会带着你就是,放心将你交给我吧!” 茹茹公主微微点头,将一只金莲轻轻踏上绳索,纤纤柔荑也递了上去。 手指刚触碰到胡小蛮的小手,胡小蛮正要握住那只柔荑,不料却突遭猛力一推,身子便直直坠落崖底。她毫无防备,根本还来不及呼叫,红艳的身影翩飞如霞,被吸坠入无边无底的黑暗。 茹茹公主脸色煞白地抽回踏上绳索的那只金莲,凄楚无助地蹲下身去,抱膝哭泣。 “长乐公主,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怪我,要怪就怪阿史那吧!” “阿史那,谁让你言而无信?谁让你动情了?你不是说娶长乐公主只是摆设吗?” ------------ 第六十二章 追落黄泉去 忘不了他出手救她的急切,忘不了他对她的深情凝望,忘不了他轻轻吻去她的泪! 茹茹公主忘不了,忘不了初见长乐公主竟是这样的画面! 她的心真的碎了,抱膝蹲在悬崖边,将精致的小脸埋入膝间,哭泣得无法自己! 她曾经相信阿史那所说的山盟海誓:他所做的这一切,包括与西魏和亲,都是为了她。可是现在茹茹公主再也无法确定,无法坦然接受了! 长乐公主绝对不是一件摆设!她太了解阿史那了,从他的眼神里,她清楚地知道他是真的对长乐公主动情了! 阿史那对胡小蛮所做的一切,她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人能够独享。她曾经独霸过他的爱,那么久,那么久,可是现在,她惊见这深情的一幕后,她的梦就醒了。 她无法容忍,无法容忍这样残忍的背叛!她为了阿史那,背叛了柔然,背叛了父汗,可是阿史那却背叛了她! 不!她无法接受。她必须捍卫自己的爱情! 所有的倾吐,所有的解释,只是为了这绝决下手的一瞬! 只是为了在胡小蛮死前,让她明白,惟有她――茹茹公主才是阿史那的真爱! 阿史那为了她可以赴汤蹈火,而她为了阿史那也可以无惧威胁,无惧生死! 她到底做了,那样狠命地一推! 茹茹公主的纤纤柔荑颤抖得十分厉害,因为过于悲怆的哭泣,全身亦颤栗不已。其实她并不愿意这么做,真的并不愿意啊! 她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激战声平息,直到一个男人将她拥入宽阔的胸膛。 泪水早已模糊了眼帘,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那样寒冽狂野的气息,不会再有别人。她紧紧偎在他的怀里,紧紧揽住他的狼腰。 “她掉下去了!长乐公主她……她……要去帮你,她,想要冲过去帮你,却不知怎么,突然不小心掉下去了。对,对不起,我没能劝住她,对不起……” 她将她的小脸更深地埋入他健硕宽阔的胸膛,却发现阿史那本就寒气逼人的气息更加冰寒了,那股寒传染到她身上,使她也情不自禁从心底滋生寒意! 她的头顶正抵着他的下颌,能够感受到他喉头艰涩地滑动,健壮的肌肉线条是那么坚硬。他在想什么?她拭去泪珠,情不自禁好奇地抬头仰望他的反应,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如往常一样的小心呵护,或者质疑!可是没有! 阿史那冷俊如霜的脸庞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反应!那双皎若寒星,深若寒潭的冰眸更加深邃,更加寒冷。那如刀刻的完美绝伦的脸庞也似大理石般幽幽反射出沁人的寒光,反射到任何直视他的人身上,使人也禁不住跟着寒冷起来。 “阿史那,你怎么啦?你没事吧?说说话,求你!” 她像是害怕了,颤栗着小手,捧着他冷若冰霜的脸庞,轻轻抚摩,不放心地追问。 阿史那回过神来,浓眉深锁。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娇弱无骨的美人,伸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柔声道:“茹茹,别害怕,这不关你的事!” “关我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一点武功也不会,我抓不住她,是我的错!”她必须狠狠责怪自己,以求得一点心理慰藉,以……取信于阿史那。 阿史那似乎有些不耐,冷着声道:“好了,茹茹,现在没时间说这些,快跟我来!” 他以右手抱住茹茹公主,如一只老鹰裹挟着一只云雀,一个起落,到了对岸。 雪地染满了鲜血,地上横呈着数十具尸体,转眼已是僵直了。邓叔子没想到,饿了两三天,左臂膀受了伤的狼王还那么骁勇,方才他见势不妙,早已带着仅存的十余个杀手,逃之夭夭! 突赤儿和五个金狼小将皆受了伤,不过只有三个金狼小将受伤较重,其余三人受的都是轻伤。只有甸密伤重不支,早已又躺倒在雪地里。 突赤儿见到狼王带着茹茹公主过来,急问:“王妃呢?” “她跌落悬崖了!”狼王鹰眸顿时阴鸷黯然,哑着嗓音急促地低吼:“突赤儿,本王命令你立刻带着甸密和茹茹公主下山养伤,你的任务就是负责让他们恢复健康,本王不许他们再出事,明白吗?” “明白,可是王妃呢?” “本王自会留在这里寻找胡小蛮,本王不信那样讨人厌的、只会成天惹麻烦的婆娘阎罗王就敢收了她!她不许给本王死,不许!”健硕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狼王忍不住高声暴吼起来。 茹茹公主惊惧地望着狼王,她还从未见过他在她面前这么生气过。 “可是……不如让他们送茹茹和甸密下山,末将留下来帮助狼王寻找!” “不用了,突赤儿!”狼王又不耐了:“你以为这个崖底是任何人都可以下得去的吗?你速送他们下山后,再另派一队人马探探路。这悬峰四周的峭壁如刀削斧凿,又被围困在群峦之中,密不透风,似乎没有路通向崖底,但不妨派兵一探究竟,如有路,可增派将士寻找便是!” “是,末将领命!”突赤儿道:“茹茹公主,请吧!” “不,阿史那――”听到阿史那也要到崖底去,茹茹公主的心就揪起来:“别去,那太危险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呀,下面深不可测,别去呀!” 狼王唇角勾起一抹隐隐约约的宽慰笑意,伸手抚抚她精致的小脸,以不容置疑地口吻道:“别担心!跟突赤儿去吧!马上!” 狼王轻轻地将她推到突赤儿身边,鹰眸忽然盯着突赤儿与几个金狼小将腰间,道:“把那都给本王留着吧!” 突赤儿领悟,忙把腰间带着的冰雪锥和挂梯、余下的一道绳索,尽数交给狼王。而后扶着茹茹公主,命人背起甸密便下山而去。 黛色穹苍下,如墨的夜色在雪的莹光映衬下透出一种温柔而朦胧的光,不知什么时侯,那瑰丽的六角花瓣,像披着白纱的舞精灵,又开始轻轻盈盈地飘洒下来,似玉屑、似梅花、似柳絮、似羽毛……轻盈地落在了血腥的雪地、落在了悬崖边翻飞的金狼玄袍上。 阿史那浓黑如墨的剑眉拧得更紧了。雪花纷纷扬扬,不早点找到胡小蛮,只怕要被雪活埋了。不!想到她有可能已经粉身碎骨,心就揪得痛痛的。 不!胡小蛮,你不许死!没有本王的许可,你不许死! 你也不会死! 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一定要找到你! ------------ 第六十三章 我不让你死 壁立千仞的悬峰高耸入云,刀劈斧凿的峭壁笔直光滑,几乎寸草不生,惟有覆盖着的冰雪闪射着森森寒光。偶见一两棵突兀的云松,却间隔甚远,且覆盖着厚厚一层冰雪,无法攀援。 雪壁上,蛰伏着一抹玄色身影。在巍峨雄伟的大自然面前,就连这个无比高大伟岸的身影也顿时变得渺小单薄。 人与天搏,本就势弱。但狼王偏偏要与天赌一赌!他从不相信,胡小蛮会这么轻易死了! 可是?越往下探索,心底的寒意就越深,一丝绝望竟然悄悄潜上心坎! 难道是他错估了,这个悬崖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阿史那是沿着胡小蛮掉落的位置抓着绳索荡下悬崖的。邓叔子割断“索桥”时,那些被割断的绳索有些直接掉入悬崖,也有些就悬挂在峭壁上垂荡。阿史那收集了那些垂荡的绳索,加上突赤儿给他的那段绳索,全部绑结在一起。为了更万无一失,又将挂梯系在绳索下端,如此一来,这道下崖的绳索足有三四百丈长。阿史那觉得应该够了。 可是?等他荡下悬崖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三四百丈远竟还远远不够,他荡在半空中,黑洞洞的崖底依然深不可测。这悬峰估摸着应有千丈之高。而最要命的便是悬峰的峭壁尽是覆着冰雪的光滑表面,毫无可借攀援的树木。 偶然见到一棵云松,却也是相隔数十丈远,突兀地伸展在银色的苍茫夜色中,似乎在控诉着这铺天盖地的酷寒。即便是以轻功跃至那棵云松上,又如何,还不是要继续再往下探索。 于是,他惟有像蝙蝠似地覆在雪壁上,将冰雪锥以内力贯进雪壁中,借以用做踏脚的地方。他放弃最后可借以抓握的挂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凿锥,一步又一步地往下攀援。 每一次将冰雪锥贯入雪壁中,都好像深深凿进心坎一般!许久许久以前,曾经体会过的恐惧与绝望渐渐袭上心头。那样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在多年后,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中,窜入了他的心底。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深沉的如同八岁那年所遭遇的绝望?即便是两三天前如一头狂躁的恶狼扑到阴山寻找茹茹公主时也不曾有这种恐惧与绝望。但现在,骁勇如战神的阿史那害怕了!――这样深不可测的悬崖,这样寸草不生的峭壁,没有任何可供阻碍坠落的树木,胡小蛮掉下悬崖还会有生还的可能吗? 阿史那与天豪赌的信心突然有些涣散。不,胡小蛮,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本王不让你死! 他咽下喉间的苦涩,咬紧牙根,抱着一缕渺茫的希望,冒着纷扬的雪花,用冻僵的粗砺大手,继续狠厉凿着雪壁。 每次攀下一人高的距离,他都要用那锐利的鹰眸仔仔细细地搜索四周,看看那婆娘有没有被哪棵突兀出来的云松挂住的可能性。 然而没有,还是没有! 每凿进一次冰雪锥,他的心就越沉下去一寸。但他继续麻木地凿着,开始想着大不了到崖底探个究竟,大不了……大不了为她收拾……芳魂。 一触及到这个可能性,寒邃的冰眸竟微微泛起潮润之感。强烈的绝望固然令他感到恼怒,那心底不知不觉泛涌出来的脆弱感更加令他恼羞成怒。 他突然仰天爆发出一阵如狼嚎般的狂吼:“胡、小、蛮,你这该死的婆娘!你到底在哪里?出来说话呀!胡小蛮,本王不让你死,你最好别给本王装死!出来呀,出来跟本王吵一架呀!你这该死的婆娘,没有本王的许可,你敢给本王死掉,本王,本王就鞭尸惩罚你,听见没有?胡小蛮……” “喳啊――”突然一声尖锐宏亮的鹰叫声打断了他的狂吼,一只硕大的金雕展开矫健强劲的双翼自他眼前掠过,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向一棵云松扑去。 狼王的视线忍不住随它转动,看向金雕袭击的方向,冰眸豁然一亮,心尖猛然悸动,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冰雪锥以内力疾速向金雕射去。 “嗷呜――”金雕发出凄呜,直坠崖底。 没有金雕巨大的羽翼遮蔽,狼王终于看清了,真的是一抹火焰般的红! 那,不正是她那火红的狐裘吗?它不正悬挂在那棵云松的枝丫吗? 而她的人呢?是的,幸好,人也在那,那曼妙的身子正绊悬在密匝的枝丫之中,悠悠晃晃,纷扬的雪花已经将她掩埋了一半。而堪忧的是,越下越积重的雪正在逐渐压垮那绊住她的枝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折断枝丫再次坠落崖底。 狼王在刹那的欣喜过后,心便悬在嗓子眼里,随着枝丫的悠晃,他又不淡定了。 他立即解下金狼玄袍,从腰际再摸出一把冰雪锥,在它的辅助下,迅速将湿厚的玄袍撕成一道道布条,而后拧结成一条布绳。他以内力贯抛,将它牢牢系在胡小蛮的腰际。此时,方才略松口气,施展轻功跃至云松粗大的树干上。一提一抱,胡小蛮已入他怀中。 当他触及她冰凉而僵硬的娇躯时,心里顿时又慌乱起来。他急忙探手试试鼻息,似有若无的鼻息使他愣了一下,迅即俯下将头埋在她的胸口,静听心跳。良久,他合合鹰眸,终于松口气,幸好,还活着! “小蛮――”他终于深情地低唤出声,紧紧将她抱在怀中。那失而复得的感动及喜悦弥漫开来,使他冰冷的心都融化了,泛起温情的源泉。 漫天晶莹如玉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抛洒在他们身上,狼王抱着小蛮悬立于峭壁上的云松之巅,凝神思索着出路。到底是该继续往下到崖底,还是该向上攀援到崖顶,哪个距离更近些? 望着怀中昏迷不醒、浑身冻僵的胡小蛮,他迅速做出了决定。不能再耽搁了,他的左臂不太方便,又多抱着一个人,只能继续往下,而且要快。他必须到崖底尽快找到避风雪的山洞,然后升个火,将她的身子烤暖,想办法让她苏醒过来。 主意一打定,他便不再犹豫,果断行动。由于少了之前搜寻胡小蛮的停顿,那下到崖底的速度比之前快速许多。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狼王便抱着胡小蛮探到了崖底。 如他所料,崖底既有平坦的小路,也有较多的树木,只是此刻都被冰雪笼罩着。但更幸运的是,当他一到达崖底后,即发现悬峰的底层如峰腰一般也有一个山洞的入口。 狼王喜出望外,抱着胡小蛮不假思索地进入了这个山洞避风雪。 岂料,踏入山洞没走几步,还未看清洞内情景,脚底一个失重,俩人便坠入了一个更深的黑洞…… ------------ 第六十四章 如何温暖你 刹那错愕闪逝,阿史那抱着胡小蛮凌空翻了个身,以大鹏展翅之势轻飘落地。这样高难度的敏捷反应,除了需要绝顶轻功支撑,还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地洞绝对够深,深到在坠落过程中令人有足够转寰的余地。 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虽然使得他们安全着陆,避免再次受伤,却也令阿史那了悟要以轻功再次跃回洞顶已是无望。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已顾不上打量环境,他好怕经过这一柱香工夫,胡小蛮有何异样!因此赶紧先将胡小蛮放在地面,盘膝打坐,气聚丹田,以右掌抵其背,自督脉贯入真气,周行全身,暂且护住她的心脉。 他竭力再进一步,以绵延不绝的内息驱散她体内的寒气,促其苏醒。然而运行数周后,他终于黯然地收回右掌,让她躺入自己的怀抱。这一瞬,他有深深的挫败感――他居然做不到这一点。 内劲浑厚有何用?他的血液异于常人!冰寒之息贸然输入她的体内,只能令她雪上加霜。 阿史那,你这个笨蛋!为何明知这样的举措枉然,却还要死马当活马医地侥幸一试? 他生怕失去似的,紧紧抱着她被冰雪埋藏过后潮湿僵冻的身子,内心一阵阵发怵颤寒。 小蛮!小蛮!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温暖你? 他的内心在疾呼狂喊着。他感觉有点窒息,是心脏被揪痛般的深深窒息! 阿史那,空有一个健硕强壮的身体,空有一付宽阔的胸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身上的衣服是濡湿的,皮肤是寒凉的,就连身体里的血液也是冰冷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惟独她此刻最需要的温暖,他给不了她! 他蓦然记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当火折晃亮时,他尽量将火折靠近胡小蛮,希冀这微弱的火光能暂缓她身上的寒冰。当然,这只是杯水车薪,他必须尽快另寻它法。 借着这火折的亮光,他向四周迅速扫视了一眼。一个很平常的山洞。不大不小,潮湿冰冷。可是壁上有青苔,而在他们的脚前,一汪潺潺的幽泉不知从哪里涌出,绕过岩石,穿过石缝,缓缓地却不折不挠地流向前方…… 对!不能放弃!流水尚如此,何况是堂堂的狼王!这青苔、这幽泉,不都是生命的象征吗?这里既然有空气,一定还有出路。也许还有植物,有了植物,他可以找些树枝燃烧,升个火堆来烤暖胡小蛮的身体。 阿史那半扛半抱着胡小蛮,举着火折沿着幽泉的去路继续往前探索。前路越来越窄狭,空气的温度却越来越暖和。这份暖和促使阿史那不惧狭隘,继续前行。沿着山洞的走向绕了个弯,又往前行进一小段,半躬着身钻过一块横兀在半空中滴嗒着清水珠的长石板后,眼前的景像令他愣在当场,倒抽一口气。 “胡小蛮,究竟是你太幸运?还是本王太走运?” 邪魅无双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阿史那自嘲般地低喃。 谁曾料想,在高耸入云的常年积雪的悬峰的地底层,在他的面前,居然会呈现这样一池雾气氤氲的温泉。这里,居然气侯如春,在温泉的周围,除了青苔碧草,竟生长着十几棵高大的椰枣树。 椰枣树,这种生长在沙漠绿洲的既耐热却又喜欢潮湿的常见绿色乔木,此时突然扑入他的眼帘,令他欣喜连连。对他来说,那羽状复叶简直就是升火堆的天然燃料,而那佛焰苞长的花序下,结满一颗颗小小的如橄榄般的橙黄色的成熟椰枣。 这种被喻为“沙漠面包”的椰枣,简直就是天然的美味食物!看到椰枣,阿史那的肚子本能地不可抑制地叫唤起来。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只靠雪水过活,又经过连番打斗与折腾,此刻早已饿乏交加。 可是他暂且顾不上这些,他急忙放下她,以手为刃,劈下枝叶于温泉边升了个火堆,又顺手将火折插入石隙之间。 洞内顿时通明如昼,温润如春。 他迫不及待地将胡小蛮抱在怀中,为她一点一点褪除去身上的湿衣裙。 天神腾格里终于送来了温暖她的方式。可是直到此时,他才能够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看清她的模样。这一瞧,不禁令他的心搐紧,疼惜万分。 她的青丝凌乱濡湿,美丽的双目紧闭,如月的娥眉及长长的羽睫皆沾着白色的雪花,苍白的小脸因结冻居然泛着隐隐的青光,如菱樱唇早已失去往日的粉嫩,冻成深紫色,浑身森森冒着寒气。 她本就怕冷,他是知道的。那次在都斤山一役之后,她就因为不惯这漠北的严寒而发烧病倒,而此刻被冰雪覆埋了这许久,她一定冻坏了。 阿史那除去了她身上的每一件衣裙,再次见到那完美无瑕不着寸缕的曼妙玉体。可是此时,为免冲动,他却刻意避开视线,只管快速地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将两套湿透的衣物铺呈在火堆旁烤干。 他轻轻抱起胡小蛮,缓缓踏入泉雾缭绕的温泉池里,将两人结结实实地浸泡在热气蒸腾的温泉里。他撩起温烫的泉水细致地为胡小蛮洗发,洗脸,将温泉水轻轻拨洒在她身体的每寸肌肤,每个角落。 天然的温泉水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味,温滑清澈,能让人忘却凡尘俗世,心中无物,通身清畅无比。撒落温泉水,就像天上的星星,撒落在银河。那冰冻的身子逐渐浸热,寒气终于一点一点散去。 深邃的冰眸深深凝望着胡小蛮渐渐红润的小脸,耳畔听闻那渐渐平稳的呼吸,他的唇边忍不住勾起一抹温暖宠溺帅气无敌的笑意。只可惜,这抹温暖宠溺帅气无敌的浅笑,依然昏迷的胡小蛮并未得见。 “醒来吧!小蛮,别再睡着了。”他将手深深插入她湿润的青丝,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的耳畔磁沉地低喃,深情地呼唤。此时此刻,他多想听听她的声音。 骄蛮也好,霸道也罢!无礼的斥责,疯狂的打骂,都好!只要她醒来…… ------------ 第六十五章 该告诉他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亦或两个时辰…… 在雾气缭绕热气蒸腾的温泉作用下,在阿史那耐心地不断地运气推拿下,胡小蛮秀美的前额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寒气散尽,血液循环通行无阻,周身舒畅之余,终于“嘤咛”一声,渐渐苏醒。 纤长微翘的羽睫如蝶翼般微微翕动几下,缓缓开启,翦水秋波微漾,直直对上那双深邃的冰眸,那冰眸里竟盈动着饱满的深情,无限专注地凝视着她。清澈美眸立刻眨动着困惑,灵活溜转了几圈,会不会是做梦?那只冷冰冰的大色狼怎么会有这样深情的眼神? “小蛮,你终于醒了!”磁沉的声音虽然阴冷,听来却感觉如释重负。 “我……”胡小蛮茫然而虚弱地回应:“阿、史、那……我怎么了?” “你……” 阿史那才刚答了一个字,就听到胡小蛮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大、色、狼!放我下来!” 一阵粉拳立刻如雨点般地撂在他的胸膛! 原来,胡小蛮蓦然察觉到自己那对饱满挺翘的玉峰居然与他健硕结实的胸膛密贴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两人竟然没穿衣服,赤诚相贴。小脸刷一下红到耳根,完全苏醒过来,不由分说狠命捶打着他,只管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在温泉中站稳脚步,直起身来。 可是一阵清凉感……啊!她以更闪电的速度缩回池子里。哇靠!原来不仅上半身,连下面居然也……天啊!搞什么嘛…… “阿史那,你太过份了!你要洞房也犯不着把我打晕,设计得这么猥琐吧!趁人之危,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她横眉怒视着阿史那,凛然怒斥,好像他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 “哼!”阿史那勾起唇角,不屑地冷哼,冰眸中的温情已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尽是讥诮谑浪:“胡、小、蛮,别忘了,是你在求本王洞房才对吧?本王要洞房,直接就来,还用得着设计?这样婆妈的事,本王从来不做!” 也对! 胡小蛮顿时冷静下来,依狼王的个性,他的确会直接索取,根本不屑于如此迂回。那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胡小蛮一边茫然问着,一边环顾四周环境,很明显,这是个山洞,但这是哪里的山洞呢? “我们正在悬峰的地下,一个神秘的不知名的山洞,一个莫名其妙的山洞!”对于解释,他总是有点不耐,而且想到之前的恐慌,他竟又开始动怒了。 “胡小蛮,难道你忘记了?还是把脑袋摔坏失忆了?你忘记你的鲁莽了吗?明明只有三脚猫功夫,还逞什么能?本王是你救得了的吗?麻烦你以后碰到这种情形,先保护好自己行不行?不听茹茹的劝,掉下悬崖,害本王一阵好找,你可真能制造麻烦!幸好这里有温泉,否则你早就死定了!” 狠厉的苛责蕴藏着深沉的担忧,此时的她竟没心思去体会。 一个灵光闪现,余悸莫名划过心头,她只是猛然怔住,眼神迷离,微扬着头,陷入了回忆。――掉下悬崖?对了!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并没有失忆。她记起了那背后的猛力一推。可是她的背后,没有别人,只有…… 心尖突然发寒发颤,不相信那个拥有天使面孔的茹茹公主,竟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为什么? 她与她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或许是她蹙眉的沉默十分反常,她突然发觉对面的阿史那正微眯着鹰眸沉着脸探究似地凝视着自己,那尖锐的眸刀深深射过来,她很难不去招架,不去注意到他。然而当她看到他深邃立体的轮廓在朦胧的雾气中显得那么英俊无匹,阳刚狂野,心头便恍然大悟。――对了,是为了他?! 心咯噔一沉,她深深吸了口气,发觉有些悸痛,但不清楚悸痛来自何处! 她微微闭了闭美眸,咬紧牙根,握紧粉拳,她该拿茹茹公主怎么办?报仇吗?她竟然敢推她,她胡小蛮是好惹的吗? 但事实是,她就是敢惹她呀!那只外表柔弱无辜的小白兔,是她将她推下了悬崖,阿史那下来救了她,一定是这样!可是?她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听她的劝’,她几时‘劝’她了?分明是她‘怂恿’她的,好吗? 该死的!原来她竟会如此口是心非,口蜜腹剑!她差点被她那纯洁圣美如天使的外表给欺骗了! 可是?该告诉阿史那吗? 她正视着阿史那,犹在动着自己的心思,即使她仿佛察觉他冰眸里的探究意味已渐渐消融,眸底正渐渐聚拢着一股怒气,可她正在思考的这个问题也很重要,不是吗? 该告诉阿史那吗? 告诉阿史那,阿史那怎会相信?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茹茹公主会做出这种事,宁愿只是做了一场恶梦,更何况阿史那?在阿史那心中,茹茹公主是拯救他的小天使,而自己只是成天惹麻烦的鲁莽公主,他会相信哪一个,瞎子也看得出来! 而仔细回想,茹茹公主这么做,又似乎情有可原,若自己是她,为了心爱之人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却发现心上人又另娶别人,的确难以承受! “你到底要想多久?”当他欺身过来,猛然扼住她的玉颈,将她逼退至温泉池壁,再无路可退时,她真的是狠狠吓了一跳!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哑着嗓子低吼:“该死的,以后想什么要让本王知道,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从今以后,不许你再漠视本王的存在,听到没有?” 胡小蛮想回答,却说不出口,她指指他扼住她的粗壮的手臂,他恨恨地挪开,她立刻垂下螓首轻咳了几声,娇喘了几下,平复着气息。 他捧起她的小脸,追问:“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我掉下悬崖的时侯,你难过吗?” 罢了!胡小蛮咬着唇瓣,心底暗自做了一个决定。茹茹公主,这件事可以石沉大海,对任何人都只字不提,权当我胡小蛮亏欠你的补偿好了!但请你,以后别再惹我了…… ------------ 第六十六章 赶快报恩吧 “我掉下悬崖的时侯,你难过吗?” 她问得那么信手拈来,那么轻描淡写,那么直接坦率,却着实将他镇住了! 难过吗?他僵了一下,沉吟半晌,好像有过恐惧、有过绝望、有过悸痛、有过愤怒…… 可是?难过? 望着她探究似的好奇表情,期盼似的热切美眸,他的喉头艰涩地滑动了一下:“好,好像没有……” “什……么……”胡小蛮忿忿的音调不知不觉飙扬起来:“嗬!你老婆快死了,你居然一点都不难过?你太无情了吧!阿史那!” “难过什么?本王只想好好地惩罚你,惩罚你的鲁莽,惩罚你的不自量力,如果你敢给本王死掉,本王就鞭尸泄愤,该难过的是你,本王要难过什么?” 他本想诉说一下自己当时复杂的情绪,不知为何,话冲出口却变成这付冷冰冰的模样。 胡小蛮闻言气更不打一处来:“还鞭尸,你可真狠啊!阿史那!就算我鲁莽又怎样,就算我自不量力又如何,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保护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这样恩将仇报?” “本王恩将仇报?无动于衷?”阿史那深邃的冰眸一敛,仰头一个冷笑:“哼,如果本王无动于衷的话,就不会冒着风雪下悬崖找你,当你挂在云松上奄奄一息时,要不是本王及时赶到,你已经被冻死了!还能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伶牙利齿地对着本王张牙舞爪吗?” “云松?”胡小蛮略微皱眉,低头冥想:“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被……我不小心掉下悬崖时,幸亏及时反应过来,抓住悬崖边的绳索,减了坠速,又一晃荡,才会飘落到云松上,捡回一条小命!所以,我能活着,并不完全是你的功劳,幸好我反应也很灵敏呢。” “反正没有本王及时救援,你再如何幸运地挂在云松上,都不可能幸存下来。所以,本王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废话少说!现在,赶快报恩吧!” 阿史那摆出一付无赖的样子,一如往常的霸道。他只管背靠着池壁,享受温泉的热抚。 “报什么恩哪?”胡小蛮不情愿地嘟起小嘴:“哪有这样的?我就算不是你的王妃,也是你的部将,救我本是天经地义,何言报恩呢!堂堂狼王,这也太小气了吧!” “本王不管,别人不用,你非得要!本王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帮本王做两件简单的事,就算报恩了!第一件:本王肚子饿了,去摘些椰枣给本王充饥吧!” 这倒是实话,阿史那实在太饿了。那么高大的身躯,每天得补充多少食物能量才能支撑呢!方才胡小蛮未苏醒时,明明有时间去采摘椰枣裹腹,偏他不忍弃胡小蛮于不顾,在她还没醒来之前,他哪有胃口?只管怔怔地凝视着她,耐心地帮她推拿,直至她苏醒过来,他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但那种噬腹挖肚的饥饿感便如排山倒海扑涌而来,叫他无法再忍耐。 偏胡小蛮不知道这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那大老爷们一眼。冷哼一声:“要不是本公主也饿了,我才不摘呢!饿死你算了!” 胡小蛮嘟着粉嫩的小嘴,淌过另一侧,往自己的湿衣裳里摸索了几枚飞镖,便背靠着池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椰枣树上练习射飞镖。有没中的,也有中的;有刚好滚落到阿史那触手可及之处,也有直接扑通一声掉到温泉里的。 阿史那看着胡小蛮那懒洋洋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他毫不客气捡起椰枣吃得津津有味。 胡小蛮咽了下口水,好想吃呀!她也过去捡了一颗来吃。好好吃呀!橙黄色的椰枣又甜又脆,既解渴又充饥,此时对他俩来说,真比山珍海味更加美味可口! “不够!”阿史那冷冷的声音突然贯穿她的耳膜。 她扫兴极了,没好气地用力拍了下温泉,水花四溅中,她回头冲着他嚷道:“不够你不会动手啊!你死人啊!你武功比我高多了,麻烦你出手吧!大懒虫!” 阿史那英俊无匹刚毅无双的脸瞬间被水花溅湿,连鹰眸都被水帘遮住,微微有些张不开。胡小蛮不禁唇瓣上扬,盈盈轻笑。 但也许饿极,急欲填满肚子,阿史那只轻轻“噢”了一声,伸手拭去脸上的水珠,像孩子似地听话,转身劲出右掌,整棵椰枣树便在掌风的作用下剧烈晃动,扑通扑通下了一树的“椰枣雨”! “哇!”胡小蛮开心地眉飞色舞,合拢起手掌掬满了一大堆椰枣:“好多呀!” 她突然瞥见阿史那灼灼地鹰眸正愣愣地盯着她开心的样子,忙把椰枣掖入怀中,呛道:“这是我的,不许抢!” 这个白痴!阿史那无奈地翻翻白眼,她以为他想干嘛呢…… 一顿饕餮,尽管只有一样水果,还是饱了。 胡小蛮刚刚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阿史那却轻舒猿臂,将她揽了过来。 “干嘛!你、你、你又想干嘛!”她花容失色,饱暖思那个什么来着,莫非他想那个什么来着? “帮本王洗个澡吧!头发也要洗!这就是你报恩的第二件事。”他以不容置疑地口吻吩咐道。 “啊!?洗澡?”她惊愕之下,天真的为自己的龌龊思想羞红了脸:“你,你不会自己洗啊!?” “本王不会!”他干脆地回答。 冰眸意味深长地望进她的美眸,唇边勾起一抹迷人的谑笑,故意促狭道:“再说,方才也是本王帮你洗的澡,如今你帮我洗,很公平!” “什么?”她的小脸涨得更粉红了,结舌道:“你,你说什么?你刚才帮我洗澡?” “嗯,不仅洗澡,还洗发,全身上下,每个地方,每寸肌肤都被本王抚触到了,现在让你摸回来,很公平!”他的语气暧昧,表情却一脸严肃,冰眸里闪烁着戏谑。 “呸,谁想摸你呀!”她将手捂着耳朵,不愿听他那邪言浪语:“可恶,你到底还是趁人之危,你这只大色狼!” 随之,便是一顿粉拳伺候! 他轻而易举地擒获她的粉拳,将之捂上他强健的胸膛,唇边勾起邪魅的笑,俯下头在她的耳畔暧昧呢喃:“我的小蛮妃,你是本王的小妻子,何须如此见外,如此扭捏?” 那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际,她瞬间耳酣脸热,娇羞无限。他说得没错,差点忘了,已经与他成亲了。他们是夫妻,何须避嫌? “好吧!阿史那――念在你左臂受伤不便,我便为你搓背,至于其他地方,你可得自己洗!本公主绝不伺侯!” 胡小蛮嘟囔完,便羞红着脸,低垂螓首,像个温驯的小妻子默默撩起温泉水。当下,方才看清了他伟岸的身材是如何健硕。古铜色的肌肤挂着水珠,性感魅惑。虎背狼腰,挺拔不凡,坚硬结实的肌肉没半点脂肪,粗壮的手臂肌肉突出,充满了阳刚,充满了力量,完美的八块腹肌是那么明显,精壮完美的体魄令胡小蛮也忍不住看呆了。 只是,越是仔细打量,那两道如月娥眉却越是拧得紧紧的,一双柔荑轻轻滑过那身古铜色的肌肤,还有肌肤上深深浅浅的伤疤。那一道道伤痕,或长或短,或深或浅,不断地跃入眼帘,不断地咬噬着她柔软的心田。 这些应该是征战沙场留下的刀疤,这些是隐约的棒伤,而那些齿印,是谁那么狠命地咬啮,咬得比她还凶? 她情不自禁疼惜万分,越是温柔细致地为他清洗,越是触目惊心;越是温柔抚触他的肌肤,越是令她疑惑不解。 那样寒凉的触感,在这温热的泉水中浸泡了那么久,她已经微微散发香汗,而他居然还那般寒凉。这是为何? 正当她迷惑不解时,阿史那却忍不住回头,托起她精致的尖下巴,低头攫住了她的如菱樱唇。 ------------ 第六十七章 抵死的缠绵 他又不是柳下惠,她的轻抚惹得他情潮波动,当那双绵柔的小手在他健硕的身上游移时,压抑许久的渴望终于不可抑制地爆发了,身体狂猛地叫嚣着要她,要她。 炙热的火舌迫不可待地钻入她的檀口,灵活地搅起她心底的热切,攫取让他渴盼已久的香甜滋味,狂野寒凛的气息弥漫在她的鼻间,霸道猛烈的缠吻似狂风暴雨将她深深淹埋,她娇弱颤憟着,无奈地随波逐流,宛若浮萍,任他卷起的狂潮驱來散去。 柔软的身子似水草般紧紧依附着他,缠绕着他,而他则紧紧地箍拥她不着寸缕的绵柔的娇躯,粗砺的大手不安份地上下游移,羊脂般的柔嫩触感令他的指尖发颤。 俩人的唇舌无休止地交缠着,吸吮出暧昧羞魅的声音,他似乎永不餍足般地不肯罢休,每当她承受不住快要窒息地轻推他时,他只略略退出换个方向又深吻下去。 她娇喘不已,终于承受不住,狠命地抵开他的胸膛,媚眼如丝地瞟着他:“别,阿史那,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腹下却涨痛不已,该死,她不知道她这样迷离妩媚的眼神更能撩拨他的需索吗? 他的鼻尖疼惜而不舍地轻触着她小巧的鼻子,冰眸中跳动着火焰,灼灼地燃烧着她,也燃烧着自己。 “哦,我的小蛮妃,原谅本王,原谅那夜的突然离去……本王永远不会忘记你月下赠刀的模样,小蛮,若不是你的冰魄寒光刀,本王不可能那么顺利地破除机关,不可能活到现在,对不起,我的小蛮妃,本王欠你的洞房花烛,一定加倍还你!” 哦,老天,这是他的歉意吗?这是他的情话吗?意乱情迷之下的情话因渴望而瘖哑,因深情而磁沉,这样近距离的倾吐,显得魅惑十足。 是的,洞房花烛夜,她想那一夜,她有多么难过,多么伤心,可是现在,真的幸福來临了吗?幸福终于降临到她头上了吗?这不是在做梦,她想要牢牢地抓住这幸福,牢牢的。 她终于不再矫情,不再抵御,她甚至踮起足尖,主动将那如花般的娇嫩唇瓣紧紧覆在他魅惑十足的唇上,阿史那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他吮着她的香舌,那力道,就像要将她吸进身体里去似的。 渐渐的,他又不再满足于唇舌的纠缠,炽烈的眸光直盯着那胸前迷人的浑圆,两朵粉嫩的蓓蕾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噙含住那迷人的蓓蕾,时而轻舔#慢吮,时而啃啮噬咬,那只大手也不老实地探索着她的身体。 她微微娇吟,眸光如水润漾,如梦迷离,三千青丝似海藻,在水中悠悠荡荡,将那妩媚至极,柔媚入骨的风情在水中荡漾开來。 他的欲#望越來越蓬勃,终于急不可耐地扳起她一只修长的玉腿,让它攀住他的狼腰,而后扶着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一个挺身,蓦然闯入她的身体。 “啊!”她忍不住痛唤出声,被贯穿的痛楚弥漫开來,使她禁不住全身颤憷。 他疼惜地停了下來,以唇舌温柔地堵住她痛唤出声的小嘴,带着魅惑,带着暧昧,带着怜惜,辗转吻着她的唇,又滑向她的耳垂,她的粉颈,一路往下,埋入她饱满的酥胸。 他感受到她渐渐放松,渐渐适应,渐渐温润,便毫不犹豫地冲撞起來,深入的交融,猛烈的撞击,击起温泉水池层层波澜,痛楚渐渐消失,滑腻温暖的泉水就像是一只温柔的小手,在它的抚慰下,在他的撞击下,她渐渐飘上了云端,直至忘情地迎合着他的律动,追逐着他的节奏,直至攀上快乐的极致。 可他仍不餍足,并沒打算放过她,听见她那动人的娇吟,一声声,媚入骨髓,摄人心魄,眼见那潮红的娇躯像艳丽的玫瑰般完全绽放,他就渴望要得更多。 他冰眸迷离,抱住她,一个翻身,将她抵在池壁上,又是一番抵死的缠绵。 不知折腾了多久,不知攀过几次高峰,在彻底攻城掠地,彻底征服后,阿史那总算彻底地释放了自己。 胡小蛮娇喘着瘫软在他怀里,无法动弹,感觉自己销#魂得要死去。 好半天俩人都沒说话,良久良久,待激情渐渐褪去,她终于鼓足勇气抬眸仰望阿史那时,却意外发现原來阿史那是睡着了,那刚毅冷冽的俊脸如雕像般安宁祥和,或许只有睡着的时侯,他才能收敛起那抹狂霸之气。 她微愣了一下,随即唇边淡淡扬起一抹绝尘脱俗的浅笑,像一朵纯洁的百合,又似一朵娇俏的水莲,她垂下眼睑,一抹红霞悄然隐现,他一定累坏了吧!几天几夜不曾合眼,加上方才那么卖力,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她轻轻地递去一个温柔的吻,而后缓缓地自温泉中站了起來。 温泉固然是疗伤圣汤,但也不宜久留啊! 她淌上岸,就着火堆烘烤俩人的衣物,她的衣裳已差不多要干了,再反复烘上几回,摸摸差不多,便将衣裳穿上身,把所有的饰物兵器佩戴好,绾起青丝高高束起,一切妥当,她坐在岩石上,一边含情脉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阿史那,一边细致地烘烤着阿史那的衣物,直至温暖舒透,才将衣裳整整齐齐折叠好。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來,开始寻找出路。 她在四周围仔细地搜索,寻思着在武侠小说或者电视剧里见过的情节,那些男女主掉进悬崖或者陷阱一般都有机关或者暗道,于是她绕着温泉有模有样转了一圈,用刀托敲敲岩壁,仔细听音辨认,是否为暗门的可能性,然而,沉实的回音击碎了她的幻想。 她不死心地动手挪挪每块突兀的岩石,温泉池边的,岩壁上的,溪流边的……只要是岩石,她都动手转转,还是不见任何动静。 她咬紧唇瓣,举着火折不放弃地钻过那块横空突兀出來的长石板,到处敲敲、打打、挪挪…… 哎,忙得香汗都快飙出來了,依然毫无动静,这也太诡异了吧!难道这真是死路,难道要和阿史那一辈子待在这里吃椰枣过活,脑门陡然冒出一个画面,一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公公老婆婆正坐在温泉边,像一对老猴子一样啃手中的椰枣,互相捉身上的虱子,仔细一瞧,却是阿史那与胡小蛮…… 哦,不不不,她打了个寒颤,猛烈地摇摇头,才不愿意待在这鬼地方白头偕老呢? “你究竟在忙什么?这般敲敲打打,难道不知道本王睡觉时一点声音都听不得的吗?”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阴冷倨傲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如无头苍蝇般撞到阿史那的怀里,已经穿戴好的阿史那顺势将她搂进怀中,不容她挣扎,趁势低头掠吻。 她几乎窒息,极力抵开他,喘息道:“阿史那,除了这件事你就不会想别的了吗?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快想想办法吧!”她只要一想到老猴子吃椰枣的画面就发怵。 “嗯,跟本王來!”阿史那取过她手中的火折,不假思索地牵着她的手,沿着來路走回去。 “这是哪里!”胡小蛮仰望头顶那高不可攀的地方,困惑道。 “我们就是从这里掉下來的,那时你昏迷不醒,本王左臂受伤,又饿又乏,估计无法上去,即便能上得去,也不可能丢下你不管,可是现在你醒了,本王少不得上去试试!” “嗯!”胡小蛮点点头,退到一旁。 阿史那立刻轻足一点,腾空跃起,借力岩壁窜到上空,那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不见人影,胡小蛮耐心等待着,仅过了一会儿,阿史那如愿飞身下來,略带欣喜道:“洞外雪霁风歇,月色甚好,足以出去探路了,來,把手给本王!” 胡小蛮亦不禁松了口气,将浅笑逸于唇瓣,乖乖伸出小手,他一把握住,柔声问道:“颇黎教过你轻功提气的要诀吗?” 胡小蛮会意地点头:“记得,我尽力一试吧!” “好,跟着本王!”他牵起她的手凌空飞纵,如一对比翼鸟,翩翩飞出了洞口。 当胡小蛮步出山洞,站在闪着莹光的雪地里,任月色照着自己纤长的影子时,不禁扑哧一笑:“阿史那,原來要出那个山洞这般简单,我还以为要与你在此共渡一生了,心里实在害怕得紧!” 他托起她的下巴,咬牙恨道:“你就这么不情愿与本王共渡一生吗?” “不是不想,是不想在此地,困于山洞内!” “那更可恨,与本王共渡一生还要挑地方,那大难临头一定各自飞了!” “我!”胡小蛮百口莫辩,恼道:“哼,才不用等大难临头呢?我现在就飞了!” 言罢,一溜烟便跑了,火红的孤裘在雪地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艳丽,抢眼,月色朦胧微曦,启明星若隐若现悬于天际,眼看着黎明即将到來。 阿史那唇角噙笑,追了上去…… ------------ 第六十八章 潜伏的狼性 月光溶溶,如纱似绸,如银似水,洒散在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月色与雪光悄悄溶合在一起,将人儿也映照得如梦似幻,宛若冰清玉洁的仙子。 “咯咯咯,!”雪地上撒落了胡小蛮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火焰般的身影轻盈地在红柳与胡杨之间穿梭,快乐地像展翅飞舞的彩蝶,无比庆幸大难不死,重获新生的感觉令她倍觉珍惜,得欢乐时且欢乐,好久沒这样尽情奔跑了。 披满雪花的树枝千姿百态,有的像蓬松松、沉甸甸的棉球,有的像毛茸茸、亮晶晶的银色花朵,几只早起的灵巧的小鸟在树枝上跳來跳去,滑落了一些纷扬的雪花,说不出的清新,道不尽的绝尘洁静。 她也像那几只灵巧欢快的小鸟,蹦來跳去,感到阿史那追了上來,顺手抓起那树枝上沉甸甸的雪球,回身便往他身上掷去,阿史那疾速避过,恼道:“胡小蛮,你站住,本王有话说!” 谁想听他教训何事,一本正经的样子,必定极扫雅兴,还是先玩会雪再说吧! 因此,胡小蛮一掷未中时,未待他开口,早已笑盈盈地再扔一球过來,待听他说完,更是接二连三频频抛掷,她边跑边扔,在树林中灵活地躲闪着阿史那的追逐,看起來,还真像是两人正在玩捉迷藏呢? 见阿史那依然绷着冷竣的脸庞,胡小蛮只好开口热情邀请道:“來啊!阿史那,你也扔我呀,我们來打雪仗嘛,很好玩的!” “幼稚,!”他终于停下來,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完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 “啪!”一记雪球歪打正着,正中他束发的玄色玉冠,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错愕,小蛮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直笑得银铃阵阵,花枝乱颤。 阿史那锁眉,终于不可忍耐地出手了,就近抓握起一个雪球,潇洒地抬手,向胡小蛮掷來。 胡小蛮立刻止住笑声,天啊!破空而來的这记雪球,,,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这哪是在打雪仗玩游戏,简直是棒球名将最漂亮的安打,那力道,那速度,那破空而來的狠劲,是要她当场毙命吗? “啊!”她尖叫着转身狂逃,想要奔到就近的一棵松树后面躲避,岂料还未跑到,那雪球仿佛长了眼睛似地追踪着她,狠狠地击中她娇翘的玉臀,在被击中的刹那,她身不由己,唉哟一声扑倒在雪地里,直摔了个“狗吃雪”。 “哈哈哈,!”冷俊如霜的脸庞终于破冰,阿史那瞧见她狼狈的模样,忍俊不住仰天大笑。 “你,,阿史那!”胡小蛮气得小脸都涨红了,爬起來的同时抓满两手的雪,胡乱地朝他身上抛掷,边扔边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狼王,你这匹死狼恶狼臭狼,你真是榆木脑袋,不解风情,半点情趣都沒有,什么叫怜香惜玉,你到底懂不懂啊!” 阿史那就站在她面前,意味深长地凝望着她,任她抛掷,任那雪球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那种不闪不避不喊痛的绝决,令胡小蛮越來越手软。 胡小蛮终于娇嗔地嘟起粉嫩的小嘴,低头看着雪地,抛掉手里还抓握着的一颗雪球,嘟囔道:“真无趣,你为什么不躲,当真不痛吗?” 阿史那冷冷地近前托起她的小尖下巴,深邃的冰眸凝视着她,他的脸逼得这样近,他的话冷得这般透彻:“你早该明白本王是一个无趣的人,若想与本王共渡一辈子,最好趁早明白这一点,了解本王,迁就本王,如果你无法忍受本王的无趣,也请趁早滚蛋,找一个有趣的、能跟你做游戏的人!” “阿史那,!”胡小蛮不可思议地仰望眼前这位伟岸不凡的男子。 她与他刚成亲,方才刚刚洞房花烛,为何一眨眼,竟能这样理智,这样冷冽,他此时跟她说话的态度令她记起当日在马场时,他咬牙切齿说着“绝不会娶你”之类的话,为何,他翻脸无情起來竟是这般绝决,这般不顾念别人的感受,任意贱蹋别人的尊严。 泪花在眼底闪烁,想不通夫妻之间,为何一点点小事他居然能叫她“滚蛋”,难道在他心中她竟是可有可无的吗?她突然感到乏力,心口一阵抽疼,蓦然察觉她触不到他的心,他是她的夫君,但她一点儿也触不到他的心。 她用力攥下他钳住她下巴的手,咬着唇瓣,骄傲地回呛:“听着,阿史那,我胡小蛮不是朝秦暮楚的女子,我并不想另外找一个有趣的人,我只是想把你变得有趣一点,明白吗?如果你想与本公主共渡一辈子的话,最好趁早了解我,包容我,而不是动不动就叫我滚蛋,凭什么你叫我滚蛋我就滚蛋,若本公主真的再也无法容忍你的无趣,本公主自会叫你滚蛋!” 她直视着他,毫无畏惧地直视他,等待着他大发雷霆,暴跳如雷。 可是沒有,沉默注视片刻,她莫名捕捉到那冰眸里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正在疑惑,那邪魅性感的嘴角扬起的笑意却十分明显了,他无比暧昧地低喃道:“谁说本王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这就香一个给你看看!” 说着便不言分说将她攥进怀中,低头捕捉她的小嘴,她不由自主地晕眩了,软软攀附在他身上。 可是?不到一会儿,一股莫名的凉意令她自晕眩中惊醒,几乎与此同时,阿史那也放开了她,似乎,他也预感到了什么?她透过他的肩望向他背后的雪地,他亦透过她的头顶望向她身后的雪地,他们见到了同一种东西,不,是同一种冷血动物,,沙漠雪狼。 几十只的沙漠雪狼不知什么时侯悄悄围拢了上來。 身长近两米的沙漠雪狼体型硕大,皮毛通身雪白,只有头和脚呈浅象牙色,一双双闪烁着莹莹绿光的狼眸,透着森森寒意与贪婪的试探,此刻,它们的白毛竖起,双耳支楞着,正挑衅般地冲着他们呲着两颗尖锐的门牙。 阿史那握住了胡小蛮略微发抖的小手,冷冷道:“别害怕,狼是很狡猾的,别让它们看出你的害怕,镇定点,有本王在!” 可胡小蛮的手不抖了,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阿史那,你的火折子呢?快把它拿出來,狼不是怕火吗?快让它们走,求你了!” 对她來说,沙漠雪狼只是一种传说,她可从來沒亲眼见过,而且居然有幸一见就这么多只,不怕才怪,她胡小蛮要死也要死得好看些,可不想被它们的利爪撕成碎片,继而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可是阿史那居然淡淡地说火折子落掉了,也许是方才两人一起飞纵出洞口时不慎掉落了,她向他飞射一眸刀,立刻咬紧牙关,默默抽出腰间的秋水雁翎刀,与此同时,阿史那早已将冰魄寒光刀握在手中。 “呜,!”领头的一只巨大雪狼突然发出突兀阴森的低吼,狼群立刻呲起狼牙,立身扬爪,便要朝他们扑來,胡小蛮握紧秋水雁翎刀,正要冲上前拼杀。 岂料身子一个腾空,阿史那已将她稳稳托到一棵高大松树上,脚下的积雪有些湿滑,阿史那扫去粗大树干上的雪,让胡小蛮立定。 “乖乖待着吧!看本王怎么收拾它们!” 胡小蛮顿时心中一懔,那冷冽如刀的声音她早已听惯了,冰眸的寒邃阴鸷她也看惯了,然而,此刻,那鹰眸闪逝的一抹凶残之色,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这抹凶残,令她的心发怵发寒。 “阿史那,!”眼见他跳落狼窝,她迅速将这丝疑问抛开,焦虑地叮咛道:“小心!” “嗷呜,!”低沉的嚎叫声伴随着刺眼的血腥与模糊的血肉构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屠杀。 阿史那挥舞着冰魄寒光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冰魄寒光刀果然名不虚传,劈划之处,总伴随着一道强烈的寒光,这道道寒光迷离了胡小蛮的眼眸,她已看不清这场屠杀的细节,只知一道寒光闪过,便是一声凄楚的低嚎,然后便惊见雪地躺着一具肚破肠流血肉模糊的狼尸。 一只又一只沙漠雪狼倒下了,好残忍的屠杀,强烈的血腥味飘來,胡小蛮忍不住要反胃,屠杀似乎结束了,几十只雪狼都倒地死了,惟有先前那只领头发起进攻的硕大雪狼还在雪地里挣扎着。 “嚎呜,!”它骤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嘹亮的嘶吼,震动了苍茫雪山。 然而,只听“唰”一声,阿史那手起刀落,那领头的沙漠雪狼便倒在了雪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是阿史那却依然不敢罢休,他举起冰魄寒光刀,疯狂猛刺雪狼的身体。 胡小蛮心急之下,依颇黎所教要诀,提气飘落松树,她有些忐忑,但意外地竟施展得十分成功,然而她顾不上得意,顾不上陶醉,扑上去便抓住阿史那的手臂,急道:“阿史那,别再刺了,它已经死了,不过是一只雪狼,你何必如此!” “你知道什么?”阿史那回头厉喝:“它这是在呼唤它的同伴,再过一会儿,又会有数十只,甚至数百只沙漠雪狼出现,它胆敢这样做!” “那不过是它求生的本能罢了,阿史那,它已经死了,我们赶紧走吧!正因为它已发出求救呼叫,我们更不能久留此地啊!” “哼!”阿史那恨恨地挣脱她的手臂,眼露幽幽凶光,继续疯狂地挥刀剁划,转眼间,那只雪狼已是体无完肤,几成一团肉酱。 “你疯了,阿史那,!” 胡小蛮心生恐惧,倒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阿史那…… ------------ 第六十九章 嗜血的狼王 雪狼的冷血喷溅到他的玄袍,他的刀,他的手,甚至有少许溅上他狂野冷冽刚毅的脸庞,但他不为所动,任由狼血自脸庞滑落,从刀刃淌下,他喘着粗气,健硕的胸膛上下起伏,胡小蛮清楚那并非因为搏杀的疲累,而是情绪的剧烈反应,那鹰眸中残留的狠戻之气泄露了一切。 为何要如此,这令她陌生,令她害怕,比他经常狠酷地斥责她时更加令她惊慌失措。 难道是得了失心疯,或者,这竟是他本來的真实面目。 “不,阿史那,求你别这样!”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扑上去,从背后环抱住他的狼腰,将头贴在他的虎背上,难得的用软弱的声音哀求着,鼻子微微泛酸,似有哽咽之意。 见他不语,她急了,绕至他面前,捧着那张溅到血渍的冰冷的脸庞,颤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抿着薄唇,俊脸如霜,默不作声。 见他依然沉默,她耐不住性子了,刚要发急,却发觉一支彪悍的金狼铁骑已踏雪而來。 为首的正是萨图。 胡小蛮喜出望外,晨曦微露,在越來越明朗的光线中,猛然抬眸见到飘扬的金狼头旗帜和高大英挺的萨图,胡小蛮如同见到了亲人。 “萨图,,,太好了,你來得太及时了!” 胡小蛮激动地迎上去,萨图翻身下马,立即单膝跪下拜见:“末将参见可汗,参见王妃,救援來迟,万望恕罪!” 阿史那虽收了刀,却冷冷的,既不答腔,也不看萨图一眼。 胡小蛮只得道:“好了,萨图,快起來说话吧!也许沙漠雪狼会再來的,你快带上狼王走吧!” 萨图立刻站起來,禀道:“王妃,我们找了一夜,总算找到了进悬峰崖底的路,适才听见雪狼的哀嚎声,循着狼嚎声而來,果然沒错,王妃也不必着急,天色已拂晓,谅狼群不敢出现,即便出现,我们身上都带着火,必然安全无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狼王杀狼的事,还请王妃不必向别人提起!” “为何!”胡小蛮追问,看來,她心中的疑问萨图或许会知道。 萨图瞥了一眼狼王,见他兀自沉思,便压低声音偷偷告诉:“狼可是我们突厥民族的图腾,若让人知道自己的可汗残杀了那么多的狼,你猜会如何!” 胡小蛮恍然大悟,会意地点点头,很快又猛烈摇头,蹙眉追问:“可越是如此,越令我想不通,明知犯了禁忌,为何狼王偏偏要这么做呢?” “你可真是个好奇宝宝!” 伴随着这声突如其來的冰冷讥诮,胡小蛮的身体已腾空而起,阿史那紧揽着她的纤腰,将她劫掠至一匹骏马上,牢牢圈在粗壮的胳膊里,阿史那简略冷厉地下令:“萨图,命人将雪狼的尸体埋了!” “是!”萨图遵命照做。 阿史那策马狂奔,金狼二卫紧随其后,萨图吩咐完事也紧随而去。 阴山,白雪皓皓的阴山,终于离开你,挣脱你的阴霾,摆脱你的拑制了,随着四蹄如飞的马儿向前狂奔的波动,胡小蛮渐渐放飞心情,渐渐淡却方才的血腥与不快。 与此同时,绚丽的朝阳亦挣脱了群峦的囚禁,冲破藩蓠喷礡而出,霞光照在雪地上,像仙女撒下了碎玉,闪闪烁烁,反射着琉璃般的光采,踏着这条金色的玉带,他们奔回了军营。 可一入军营,空气中弥漫着的肃杀之气顿时将熠熠霞光铺天盖地噬沒,狼王直奔到帐前方紧急勒马,两道浓墨如漆的剑眉皱紧,居高临下地斥问:“突赤儿,怎么回事,为何这些战俘还在这里!” 胡小蛮放眼望去,薄雪初融的湿润草地上,跪着一排排战败的柔然将士,凌乱的发丝,疲惫坚忍的神情,刺破的铠甲处处斑驳着暗红色的血渍。 “可是狼王,他们愿意投诚,这些柔然将士大多有儿有女,而且都是倾向忠于茹茹公主的,所以……”突赤儿的声音在狼王凌厉的眸刀下越缩越小。 “这是军令,你该知道!”狼王突然疾声暴吼:“军令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突赤儿,难道你敢违抗军令,就不怕本王军法处治吗?” 突赤儿哑然肃立,身为金狼铁骑的头领,他已经服从狼王的命令惯了,但是,身为忠于伊利可汗的将领,他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只哑然了一瞬,便咬牙强谏道:“可是?就这样将他们杀了,恐怕今后再无人敢降,将來在战场上,面对柔然的百万雄兵,如果他们感到投诚无望,必然团结一致,拼死一博,那么,敌众我寡之下,我军将面临非常严竣的困境,现在他们跪在帅帐前,诚意十足地等待狼王回來,请狼王收回成命!” 言毕,突赤儿正义凛然地跪在狼王的马前请命,萨图飞速下马,也跟着跪了下去,禀道:“突赤儿所言极是,请狼王收回成命,狼王一向善待战俘,不是吗?” “那是对突厥同胞,可惜,他们是柔然人!” 狼王从齿缝间冷冷迸出这句话后,便“唰”一声抽出冰魄寒光刀,自马背跃起,众人只道黑影一晃,竟立刻听到连连惨叫,频频从战俘的队伍里发出來,众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抛飞空中的血色弧线,竟有那么一瞬无法反应过來。 待反应过來时,整个军营刹那陷入一片混乱。 早已缴械投降、手无寸铁的柔然将士纷纷站起來抵抗,然而很快便成为刀下亡魂,冰魄寒光刀狼血未清,又添人血,阴森森发射着摄人魂魄的寒光,萨图与突赤儿率领的金狼二卫与金狼三卫。虽然纷纷抽出了弯刀,却进退两难地在旁观战,狼王此举过于突兀,他们既无法违抗狼王的命令,又不忍心向手无寸铁、必死无疑的柔然将士下手。 在他们踌躇之时,柔然将士早已死去大半,只剩下十多个武功略高的将士还在负隅顽抗,狼王并沒有手软,他似乎已经屠杀成瘾了,先是狼群,而后是活人…… 就在这时,一抹红影如飞蛾扑火般翩然扑入了这场屠杀中,一道同样冷冽的刀光蓦然向狼王出手:“乒,!”一声悦耳的刀器相击之声震彻云端,两柄宝刀交接之处闪现出如星的火花,两人各自向后退却两步。 狼王怒道:“胡小蛮,这不关你的事,你胆敢多管闲事,别怪本王伤到你!” 胡小蛮俏脸亦凝怒痛斥道:“阿史那,为什么要这么暴虐,这么残酷,先前对雪狼如此尚可原谅,沒想到你对人也是如此残忍,萨图和突赤儿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忠言逆耳,你身为突厥可汗,应该为大局着想,怎么可以沉溺于杀戮之中!” 如果说之前狼王对沙漠雪狼的杀伐令她害怕伤心的话,那么现在,他对柔然人的杀戮却引起她强烈的抗议与反弹,那种潜藏在心底的正义感油然而生,她不知道她爱上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匹狼,深沉的痛苦自心底游弋而上。 可是狼王冰眸中的痛苦似乎比她更甚,只闻听他一脸阴鸷地痛斥道:“胡小蛮,身为本王的女人,你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本王,再不让开,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不,狼王,她是王妃啊!”萨图与突赤儿几乎同时惊呼。 听到他们俩个出言强调她的身份,她的心更痛,或许,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或许,她真是错爱了。 她咬牙握紧秋水雁翎刀,凛然道:“好,要杀人,先过我这一关!” “你不后悔,!”狼王的冰眸一敛,迸出狠厉的精光。 “如果不阻止你,我才会真的后悔,阿史那,不管是突厥人还是柔然人,只要他不在战场上与你为敌,他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他的性命都应该受到保护!”胡小蛮斩钉截铁道。 狼王见胡小蛮一点也不示弱,处处与他针锋相对,勃然大怒道:“本王不需要你來说教!” 他的鹰眸闪过狠厉的精光,不再与她废话,撇下她便直接挥刀劈向那十余个柔然人,胡小蛮飞奔挡在他们面前,以秋水雁翎刀架住他的冰魄寒光刀,阿史那大怒,这真是他的好妻子呀,他真的向她出招了。 一时之间,两道寒光交织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一次交手。 狼王的名号太响,任何人与狼王交手,未战之前已先虚三分,偏胡小蛮半点惧意都沒有,或许自恃是他的妻子,招招凌厉却不做任何防守,这反倒令阿史那顾虑重重,每每已然要劈中她的要害部位,偏偏不得不硬生生地收手。 真是越打越气人。 他索性收招住手道:“胡小蛮,你真是会胡搅蛮缠,偏是你,才有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胡小蛮亦垂下握刀的手,慧黠的美眸直视着阿史那道:“也偏是对你,才有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你既知我破绽,为何招招忍让,招招闪避,你并非真的那么残忍,对吗?阿史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柔然人.不过,并不是每个柔然人都得罪过你,也并不是每个柔然人都是坏人,不是吗?” “对,妹妹说得对!”茹茹公主不知从何处赶來,娇喘吁吁地跪倒在狼王面前道:“并不是每个柔然人都是坏人,都得罪过你,茹茹便是柔然人,阿史那,你也要杀了茹茹吗?” ------------ 第七十章 茹茹的魔力 那一声“妹妹”自然又亲昵,钻入胡小蛮耳里,令她鸡皮疙瘩掉一地,见到她“死而复生”,难道茹茹公主就不诧异吗?胡小蛮倒无限“祟拜”起她的镇定自若,高超演技。 “茹茹,!”见到茹茹公主出现,方才还与胡小蛮唇枪舌剑的阿史那竟不禁柔下声來,强硬冷竣的态度亦缓和不少,就连那满身的寒冽气息似乎也消融了许多。 “这里沒有你的事,你怎么不好好待在帐内养伤,别出來吹风,起來吧!”他弯下腰來,亲自用两手扶她,就像呵护着精致瓷器一般。 胡小蛮的心像被重锤击中:“哐啷”一声碎了,他对茹茹,会说“这里沒有你的事”;他对自己,却会斥道“这不关你的事”,同样的意思,为何表达方式如此不同,态度竟差这么多。 她紧咬着唇瓣,看着茹茹公主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哀求道:“阿史那,不如你杀了茹茹吧!兀术他们其实是我王兄贺真的暗卫,斛律他并不知情,才会让他们也加入这次阻杀我的行动,在这次追击阻杀中,他们也曾经暗中帮助过我多次,茹茹人微言轻,自问无法左右狼王的决定,所以,如果狼王要杀他们,先杀了我,这样我才能无愧于心地去见我的王兄!” 言毕,便死命抓着狼王手中的冰魄寒光刀,要往自己的玉颈抹去。 阿史那忙掰开她的手,顺手将她拽起,拥入怀中,柔声道:“他们既救过你的命,本王不杀他们便是,以后他们便交由你差遣,你就替本王好好管教吧!” 茹茹公主点点头,破渧为笑,那妩媚妖娆之姿,风流蕴藉,黛羞春华。 阿史那温柔地拭去她小脸上的泪珠,回头冷问:“萨图、突赤儿,斛律的游兵散将今在何处!” 萨图禀道:“自邓叔子落荒而逃,斛律见计划失败,便即刻带领残兵败将回柔然去了!” “既如此,传令下去,休息半日,待用完午饭后,即刻拔营返程!” “是!”萨图、突赤儿领命而去。 阿史那温柔地拥紧茹茹公主,将她环在胸前,深情凝睇道:“茹茹,好好休息,好好养伤,待回去后,本王会令喀木正式选个日子,我们成亲,你为本王坚贞不二,历经艰难险阻,本王必不会辜负你!” “嗯,!”茹茹公主娇羞点头,柔媚勾起迷人的小嘴。 阿史那低头怜惜地在她的小嘴上轻啄了一下,便放开她,自回帅帐休息,自始至终,未再抬眸看胡小蛮一眼。 胡小蛮蓦然转身,抬头望向天边那散得不能再散、淡得不能再淡的与蓝色苍穹融合为一的白云,她不得不维持这样仰望的姿势,以便将即将坠落的泪珠全都逼回去,咽进肚子里。 亲眼见到阿史那与茹茹公主相处的情景,她才明白自己的天真,会给自己带來多么深的伤痛,他对她总是这样温煦如春、柔情似水吗?那为何他对自己却总是那样狂风暴雨,疾言厉色。 为了不给自己这辈子留下遗撼,义无反顾地踏出那一步,难道错了。 她紧紧握着秋水雁翎刀,贝齿深深咬入唇瓣,切切懊恼自己,为何早知茹茹公主的存在,却还要任由自己陷入爱的漩涡,胡小蛮,这一切,真是你咎由自取啊! “妹妹,!”身后忽然传來一声温柔的轻唤。 胡小蛮的背部一僵,咬牙不予回应。 茹茹公主却不介意,径自绕到她面前,嫣然一笑:“妹妹能够平安回來,姐姐也十分高兴!” 胡小蛮闻言气炸了,一个人怎么能厚颜到这地步,她的美眸灼灼地盯着她,冷笑:“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很失望!” 茹茹公主依然微笑着,神情略带一丝尴尬,轻柔嗫嚅道:“其实,我是特意过來向妹妹道歉的,阿史那能够这般对我,全靠妹妹宽宏大谅,妹妹……必定替姐姐瞒下了,那件事,真是姐姐做错了,一时糊涂,还望妹妹恕罪!” 说着,便深深施了个礼。 胡小蛮本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见茹茹公主如此,反倒缓下面色,闷声道:“算了,就当我欠你的,还给你了,不过,下不为例,再敢惹我,即便阿史那能饶你,本公主的秋水雁翎刀也饶不了你!” “是!”茹茹公主低眉顺眼道:“那不过是一时糊涂,岂敢再犯,只因……只因我太爱阿史那,见他另娶,难免心中不快,不过,如今见妹妹原是这般好的人,岂会忍心再与妹妹计较!” 胡小蛮轻轻叹息,茫然望着不远处正在收拾残局的抬尸士兵,情不自禁问道:“阿史那兽性大发,杀了那么多柔然人,难道你不恨他吗?” 茹茹公主轻轻摇头,幽邃的如蓝水般清淩的美眸亦望向那血腥的一幕,幽幽道:“狼王嗜血暴虐,偶尔会兽性大发,本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你与他相处不过两个月,也只见过这次,自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已经见过数次了,倒也不以为怪,只是,他似乎也并不愿意这样做,每次事后,他都会很后悔!” “他会后悔!”胡小蛮奇怪地盯着茹茹公主追问:“是他对你说了吗?他并不愿意这样做,可是既然他不愿意,为什么又要这样呢?” 茹茹公主的美眸也有些迷茫了:“这……我也不知道,他从不对人说自己的心事,遇事也不解释,我只不过是在一旁察言观色得來的体会罢了!” 见胡小蛮依然蹙紧如月娥眉,她转而真挚地凝视着胡小蛮温婉道:“但是,妹妹,为什么要知道得这么清楚,问得如此透彻呢?对自己的夫君,爱他,敬他,祟拜他,就足够了,未必要彻底了解啊!如果他不愿意说,那就别再问了,何必事事处处与他争个高下呢?” 胡小蛮愕然于茹茹公主对她的推心置腹,这个瞬间,她又感觉茹茹公主像个美丽圣洁的天使,那悬崖上狠命的一推似乎已被淡忘成梦,好像从未在现实生活里发生过一样。 这就是茹茹公主的魔力吗?所以,她能得到阿史那的深情相待,而自己,只配时常接收到他的警告与斥责。 她黯然垂下头去,经过与茹茹公主一番谈话,她才明白,也许真是茹茹公主比较适合阿史那,而自己与阿史那,当真是一场错爱,阿史那身边需要的,或许就是茹茹公主这样温婉坚贞的美丽女子,而不是一个凌厉嚣张,总是坚持己见的男人婆。 两天后,狼王带着二卫二美回到了军营,远远的,军营门口便聚集了一大堆欢迎的人潮。 怜儿与阿伊欣喜地尖叫着冲向了胡小蛮,而颇黎则率领诸将迎接狼王,努尔古丽也出现了,第一次胡小蛮见到努尔古丽笑得那般灿烂,那般艳丽,她也迎向了狼王的坐骑,因为狼王的坐骑上,始终坐落在他健硕怀中的,是那妩媚妖娆的茹茹公主。 这一路上,他就这样抱着她,共乘一骑,此刻,狼王跳下马,将茹茹公主抱了下來。 “哦,茹茹,茹茹,姨妈太想你了,你终于來了!”努尔古丽夸张地叫嚷着,紧紧将茹茹公主抱在怀中。 胡小蛮也被拥入怜儿与阿伊热情的怀中,但她并沒有注意到她们俩个说了什么?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茹茹公主,茹茹公主一出现,便轻易掠走了胡小蛮的三千宠爱。 胡小蛮从未料想,原來,听说与亲眼目睹是两回事,亲眼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与别的女子亲昵是这般难受,难受到她无法承受的地步,她开始深刻理解了茹茹公主当日在悬崖上的感受。 可是?理解又如何,她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吗?今后,她将这样与他们一起生活,一起组成一个“甜蜜”的三人世界吗?她,甜蜜得起來吗? 这一路上,狼王都沒有理睬她,也许是还在为自己不服从他命令的事生气,也许是根本见到茹茹公主就开心到忘记自己的存在,总之,胡小蛮再也忍受不了了,三人才一起相处两天就这般难受,今后,真的要这样共渡一生,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阿史那一瞬也沒有朝这边瞧过一眼,胡小蛮倒是接收到了颇黎的目光,他深邃的眸底流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疼惜。 胡小蛮低下了头,她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难看到隔那么远都让师父察觉到了。 罢了,是该做决定的时侯了。 她突然用力回抱起怜儿与阿伊,兴高采烈地嚷道:“啊!怜儿,阿伊,小蛮太想你们了,我终于回來啦!”她嚷得比努尔古丽还嘹亮,而且又那么突然夸张,把大家都吓一跳。 当众人惊觉她是在模仿努尔古丽的柔然腔调后,都不禁笑了出來。 这时,阿史那倒是抬眸瞧了她一眼,可是?她却沒瞧见。 “走,我肚子饿极了,去弄点好吃的來,我们來喝酒吃肉,畅饮一番!”阿伊和怜儿,她一手攥一个,径往军营内走去,顺手还招呼了一旁站立的思摩:“喂,我的傻哥哥,跟着一起來吧!” “好!”思摩立刻兴高采烈跟着去了,他可最喜欢豪饮,每次和胡小蛮兄妹对饮,他都直觉“畅快”二字。 注:喀木:突厥语,指男萨瞒巫师,女萨瞒巫师为“乌答有”。 ------------ 第七十一章 请你休了我 向暮朔风吹,沙莽黄入天,漠风如刀子,冽冽凌迟着值戍士兵们的皮肤,威逼得金狼旗帜狂舞漫卷,这是初冬的夜,在漠北,却已是滴水成冰、呵气成霜的季节。 牙帐内烛火通明,觥筹交错,笑语不断,为了给茹茹公主洗尘,这里正举行着盛大欢宴,狼王下令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必须到场,不可缺席,因为在欢宴中,除了要让茹茹公主感受到突厥上下对她的欢迎,还要请喀木在宴席上定下他们大婚的日子,并且公开向百官宣布。 宴会正酣,夜风破空呜咽,站在牙帐门口值勤的守卫已经忍受不了彻骨的寒风,正准备跺跺脚暖身时,却惊见狼王怒气冲冲地撩缦而出,那周身的凛冽霸气令值勤守卫吓得打了个抖索。 但阿史那顾不得去找偷懒守卫的麻烦,他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向阿伊的毡房走去。 方才在宴席上,他沒看见胡小蛮出现,开始以为是迟到,不以为意,谁知宴席进行到一半,已经要请喀木公布成婚之日,她依然沒有出现,阿史那开始发怒了,他已经下令所有人都要到,这个胡小蛮,居然胆敢又一次违抗他的命令。 阿史那命人去传召她,胡小蛮做为他先娶的王妃,当王要再纳妃时,她是不可以不在场的,她不仅要在场,而且还要当众说些得体的话,否则会被人耻笑为沒有气度。 可是去传召的侍官回來后,却支吾了半天,期期艾艾不肯说,在阿史那的追问下,只得附在阿史那耳边,低低禀告,阿史那闻言勃然大怒,他霍然站立起來,俊脸凝霜地往帐外走。 “阿史那,!”茹茹公主惊唤道。 颇黎及萨图等头领也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全都训练有素地迅速站起來,跟了上去。 阿史那立定,头也不回地命令:“给本王待在原地,不许任何人跟來!”那声音透着一股暴风雨來临前的凝重。 当他撩开阿伊毡房的帐缦后,见到眼前杯盘狼藉的一切,立刻额角青筋暴跳,冰眸迅速燃起熊熊火焰,怒火熊熊蔓延开來,几欲烧毁眼前的一切。 三女一男,喝得烂醉如泥也就算了,居然四仰八叉毫无忌讳地躺在毛毯上呼呼大睡,最令他无法容忍的是胡小蛮与思摩挨得最近,思摩一只粗壮的毛绒绒的手臂甚至横呈在胡小蛮的脖颈间,手指头几乎要触碰到胡小蛮高耸的酥胸。 “思摩,你胆敢,,找死!”阿史那铁青着脸,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两手一抓,一举,便将这高大魁武的粗犷汉子扔出毡房外。 随着一声落地痛呼,思摩蓦然惊醒了一下,他一咕碌爬起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半醉半醒之间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胡小蛮,你马上给本王起來!”阿史那暴吼,他攥起胡小蛮,猛烈地摇晃着:“你醒一醒,听到沒有,该死的胡小蛮!”但她只是蹙紧秀眉,不耐烦地无意识地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却依然双目紧闭,沒半点要醒的意思。 该死的,她到底喝了多少啊! 望着桌面上、毛毯上倾倒的大大的空酒坛,足足有二三十瓮,他不可思议地将视线移放到依然昏醉不醒的胡小蛮脸上,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快要吐血,这个臭婆娘,还真是不知节制。 他怒气冲冲地抓起角落里的一缸贮水,哗啦啦直接倒在胡小蛮、怜儿和阿伊身上,在沙漠中,水是稀罕珍贵之物,这样的贮水是必备的,也是必须的,存在于每个毡房中,此刻,却成为最佳醒酒利器。 “啊!!”果然,伴随着一阵惊呼,在刺骨冰水的作用下,三个沉醉的女人被彻底浇醒了,一骨碌从地面的毛毯上爬起,抱紧湿漉的身子一阵乱跳。 哇,好冷,好冰,好缺德…… 胡小蛮抹去脸上的水渍,睁开美眸就见到了那个缺德的人。 “噢,阿史那!”她恼怒地抗议:“有这么叫人起床的吗?你太过份了!” “哼,胡小蛮,是谁更过份,这笔帐以后再跟你算!”阿史那冷着脸命令道:“阿伊,怜儿,立刻替王妃更衣,马上滚到牙帐來!” 甩完这句话,阿史那转身便要离去。 “我不去,谁要到牙帐去,我不去!”胡小蛮总算完全清醒,她忙冲着他的后背嚷道。 “你说什么?你敢不去!”阿史那全身一僵,猛然回身,像头暴怒的狮子瞪着她,握刀的大手青筋暴突,仿佛随时会挥刀砍了她。 胡小蛮心底有点恐惧,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却依然倔强地抬眸冷对:“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我下午就听说了,凭什么?凭什么我还要在宴席上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我不去!” 说到末句,她的鼻子有点发酸,喉间有些哽咽,眸底泛起委屈的泪花,要不是下午听说他特意为茹茹公主举办什么盛大洗尘宴,又有那什么伪装大气的狗屁规矩,她也不会喝那么多,以致醉得不醒人事。 阿史那的心“咯噔”一坠:“言不由衷”四个字微微震颤他的心弦,但他依然拧眉,一字一顿厉声道:“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胡小蛮摇头道:“别逼我,阿史那,就算你强迫我到牙帐里,我也说不出那样的话,你别害我让你当场丢脸,如果当王妃必须如此,我宁愿不当这王妃!” “你说什么?!”这下,阿史那被完全震动了。 “我,我们分手吧!”她终于咬牙道出心里的决定,她痛苦地低下头。虽然难受得很,心阵阵抽疼,但必须得这么做,三个人的世界总有一个人要抽离。 “分手,什么叫‘分手’!” 听到阿史那迷惑不解的问话,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用辞不当,她迅速在脑海里搜索古代词汇,迟疑道:“就,就是休,休离……我要休了你!” “什么?你敢休了本王!”阿史那过于震惊,疑心听错了。 “呃,要不然你休了我也可以!”意识到他毕竟是王,就给他一点面子吧!“总之,我们不要再在一起了,分开好一点!” “王妃,不可以乱说话啊!”因为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阿伊与怜儿急呼出声,她们也被胡小蛮震住了,不知道王妃为何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胆大妄为的话來。 其实,胡小蛮心底何尝不怕,她颤栗着等待他将她捏碎,可是?好半天都沒反应,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眸瞥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去,那对灼灼的眸刀在对视的瞬间已将她千刀万剐。 她咬了下唇瓣,跪了下去,鼓足勇气再度迎着眸刀仰望着伟岸的阿史那,真挚地请求道:“狼王,请你休了我吧!” 阿史那凛着寒意,紧盯着那张倔强绝美的小脸,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到他所构建的王国已经在瞬间坍塌了,他高高在上的王者尊严,居然在瞬间就能被这个小女人的一句话给轻易踩在脚下贱踏。 他冲动地出手了,电光石火般扣住她的咽喉,直接将她从地上托起,粗暴地将那张绝美的小脸带到鼻翼下逼问:“为什么?给本王一个理由,你就这样不愿意与本王共渡一生吗?本王真想敲开你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说,如果不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案,本王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你!” 胡小蛮感到快窒息了,在阿史那的神力下,她根本无法动弹,无法开口说话,她的小脸因为呼吸困难,而变得如同粉霞般红彤彤的,胡小蛮直接放弃挣扎,干脆闭上美眸,静待他将自己捏死。 此时,思摩已经进入帐内。 “狼王,千万不可!”他与怜儿、阿伊连忙跪下请求。 泼辣的怜儿壮着胆子往前抓住阿史那的袍脚,急急请求道:“狼王,你要听公主解释,也要先放开公主她才能说话呀,请狼王先把公主放开吧!她快喘不过气來了,求求你!” 阿史那见到胡小蛮闭上美眸绝决等死的一刻,一种痛楚伴随着深深的挫败感,情不自禁游弋而上,她居然这么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吗? 在怜儿的请求中,他顺着台阶而下,松开了手。 胡小蛮垂下螓首,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着,她极力平息着自己。 “你们,统统给本王滚出去,滚,趁本王还顾不上惩罚你们之前,趁早给本王滚蛋!”阿史那对思摩三人咆哮道。 “不,末将不走,狼王息怒,千万不要做出……” “傻哥哥,出去吧!”胡小蛮连忙打断他的话,她可不想让思摩不识相的请求换來狼王的一顿鞭打:“怜儿、阿伊,你们也都出去,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就让我们好好谈一谈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 听见王妃如此说,三人只好默默退出帐外,他们冒着凜冽的寒风,默默地站在毡房外,不放心地偷偷聆听里头的动静…… ------------ 第七十二章 休想摆脱我 胡小蛮豁出去了。 自从见识过阿史那的残暴之后,她觉得在盛怒之下,他是极有可能失去理智而错手捏死自己的,可是?到了这份上,说不说都是一个“死”,还不如索性痛快跟他做个了结。 倾城的小脸绝决倔强,娇翘的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她的声音冷淡得如同天边的残月冰魄:“阿史那,你问我要解释岂不奇怪,记得当初在马场时,你曾经发誓绝不会娶我,你说配得上你的只有茹茹公主的绝代风华,这些话,我永远都记得,你忘了吗?” 阿史那怔住了,他习惯了撂狠话,岂能句句都记得,但仔细回想,的确,好像曾经这样说过…… 但自负桀骜的他却依然一脸凛然,强辩道:“本王发誓过不娶长乐公主元锳,可沒发誓过不娶雁将军胡小蛮!” 这个强辩虽然霸道勉强,却令胡小蛮蒙霜的心情忍不住稍微暖融,沒人知道,她看重“胡小蛮”的身份比“长乐公主”的身份更甚,毕竟,她始终觉得,胡小蛮才是她本人,如今,阿史那说,与他成亲的是胡小蛮而不是长乐公主,正合她的心意。 胡小蛮的语气不免轻柔了些,蕴着一丝幽幽的疼痛说道:“阿史那,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我只是想说,你应该很开心,终于把茹茹公主接回來了,你与茹茹公主俩个本來就情投意合,如今排除万难,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么,我想退出,成全你们俩个的天造地设,为何不可,这不正是你所希望见到的吗?这不正是你当初早就设定好的安排吗?我愿意祝福你们,我愿意搬出牙帐,住回马场去,好不好,阿史那……” 阿史那凝眸不语,刚毅绝伦的俊脸笼罩着的那一层寒霜更加凝重了,胡小蛮说的好似有道理,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和茹茹公主在一起,如今美梦成真,还有何不满足的呢?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感到不满足,就是要火冒三丈,这种莫名其妙的恼人情绪究竟是从何处而來。 胡小蛮倒是平心静气地等待着阿史那的裁决,她已经预料好了,阿史那应该会同意的,一个牙帐里怎么能容纳得下两个女人呢?她与茹茹公主,阿史那当然会选择柔媚顺从的茹茹公主,怎么可能会选择她。 正好整以暇时,他却突然暴戾起來,一脚踹飞脚边碍事的酒坛子,冲到她面前,紧紧箍住她的脑袋,恶狠狠地道:“听着,胡小蛮,你现在已经是本王的王妃,说什么都晚了,不管以前本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通通作废,你和茹茹公主,都是本王的女人,本王绝不容许你说什么离开的话,除非你死,否则你永远休想摆脱本王!” 好个自私霸道的男人,他想坐享齐人之福,但想过女人的感受吗? 胡小蛮感到自己的脑浆快被挤爆了,但她不再徒劳挣扎,她开始意识到与阿史那相处,一谓的顽力对抗是沒有用的。 她十分冷静,那双慧黠灵澈的美眸里幽幽发散着冰冷的、令人寒心的抽离感。 她沉柔道:“也许我的人摆脱不了你,但我的心还摆脱不了你吗?勉强让我像行尸走肉般地留下,不如放我回马场去,我愿意做回我的雁将军,我愿意带领我的部将和我的娘子军,为你守护好马场,只是一样,茹茹公主既然回來了,她的身边不能沒有人伺侯,你就让努尔古丽留在牙帐伺侯她吧!至于马场的一切,我会替你好好打理的,请狼王答应!” 是的,如果马场里沒有如鬼魅幽灵般的努尔古丽的存在,那里也不失为一处幽静安谧的隐世之地,她的美眸里流露出一种绝决的向往,在这梦幻般的向往中,阿史那顿觉无力。 他也开始意识到,有些事情,依靠神力是无法挽回,无法扳正的,比如她的心,比如这个在他手里如同鸡蛋易碎的脑袋瓜里的各种新奇复杂的想法…… 他面无表情地缓缓地松开了那双粗砺强壮的大手,如刀雕刻般的完美绝伦的俊毅的脸庞幽幽散发着大理石般的冷冽,心底有一种陌生的疼痛感在凌迟着他。 他的声音如同沙漠里的夜风般薄凉:“好,好,胡小蛮,既然你这么不愿意与本王在一起,本王绝不勉强,一切如你所愿,以后,马场就是你的冷宫,你这么愿意独守空房,就去好了,但是,请你记住,休提什么休不休离的话,你既然曾经是本王的女人,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本王,你永远只能当本王的王妃,永远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 “还有,明天,明天就会是本王与茹茹公主的大婚之日,她,将是我伊利可汗的“可贺敦”,是我突厥汗国的王后,她的地位将永远在你这位被打入冷宫的“王妃”之上,见了她,你必须给我行礼!” 胡小蛮像再一次遭受凉水的沷袭,全身僵寒。 她抬起高傲美丽的小尖下巴,凄美一笑,倾城如艳绝的夕颜。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伊利可汗!” “走吧!走吧!走吧!马上给本王滚蛋!”阿史那突然暴吼,冷着脸大步流星地步出毡房,他的玄袍带起一阵寒凉,吹拂在胡小蛮凄美的脸上。 胡小蛮呆坐半晌,她身上的衣裳还是湿漉漉的,但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因为她的心更寒。 思摩、怜儿、阿伊一见狼王气冲冲走了,立刻钻入毡房,围在胡小蛮身边,七嘴八舌地追问:“怎么啦!怎么啦!你们都说了什么?听见你们吵架了,到底在吵些什么?” 胡小蛮被怜儿和阿伊摇晃着,终于将她的三魂七魄都晃回了现实,她感到吵死了,头疼死了,酒醉后的头痛感突然如排山倒海般袭涌而上。 她霍然站立起來,嚷道:“闭嘴,别吵了,怜儿、阿伊,本将军命令你们,立刻整队出发,回马场!” “什么?回马场!”三人异口同声地惊问。 胡小蛮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不许问,不许慢,立刻,马上,整军待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怠慢片刻就打五十大板!” “哦哦哦,!”果然,怜儿与阿伊立刻一溜烟跑了。 她们都觉得,某些时刻,胡小蛮越來越像狼王,,,太酷了。 思摩暴睁铜环眼问道:“小蛮,不是成亲了吗?不是搬來了吗?为什么又要搬回去,是不是狼王欺负你,大哥去帮你讨个公道,别人怕他,我可不怕,大不了拼却一死,也要替你讨还公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茹茹公主!” 这个思摩,果真是粗中有细的漠北汉子,胡小蛮极力嫣然一笑:“大哥,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沒有必要为了我枉送性命,关于茹茹公主,休要再提,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较真,感情的事是较真不來的,大哥往后若能常常到马场去看望一下小妹,小妹就心满意足了!” 凛冽狂风中,胡小蛮英姿飒爽地骑在阿蛮背上,迎风的小脸绝美脱俗,带着飘逸出尘的超然,三千青丝在风中缠绵纠结,宛若她此刻的心情。 在她的面前,整整齐齐排列着她的一万斥侯兵以及三千娘子军,一万斥侯兵由阿伊领队,而三千娘子军由怜儿领队,阿伊身为将门之女,当她重新拿起佩刀,跨上战马之时,那种骨子里天生的英气就溢于言表,一改平日的天真无邪,而怜儿虽然是刚开始习武,但天生泼辣能干,正好适合领导她的娘子军。 胡小蛮踞在汗血宝马上,扫视了众位将士一眼,断然喝令:“出发!” 她用力一甩缰绳,阿蛮便如闪电般向前飞奔,在她身后,浩浩荡荡的将士紧跟了上去,特特马蹄声中,飞扬起一片滚滚烟尘。 胡小蛮再也沒朝牙帐看一眼,但牙帐里的阿史那岂能听不见那么大的声响,不仅阿史那听见了,就连本來沉醉于欢宴中的文武百官也都听见了,他们纷纷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举盏狂饮的阿史那。 早在阿史那回牙帐时,众人就感觉到阿史那周身的寒意更深,本來阴沉的脸更加阴云密布,但他不说,只闷闷喝酒,文武百官亦不敢问,如今听见外面的声响,又见阿史那的模样,便纷纷揣测着是不是夫妻二人吵架了。 但依然沒有人敢问,而颇黎是根本不想问,从胡小蛮归來时所表现的一切,他早猜测到她会作出这样的决定,轻易妥协,怎么会是她的个性呢? 闻听特特马蹄声渐行渐远,阿史那突然暴躁地将手中的酒盏掷于地面,伟岸不凡地站了起來,朗声道:“各位,本汗现在要宣布两件事,第一、自即日起,王妃就带兵踞守马场,替本王守护马场,以尽雁将军之职,努尔古丽卸去马场饲养官的职务,只专心伺侯茹茹公主,第二、不必再请喀木挑选吉日,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明天本汗就要与茹茹公主大婚,茹茹公主将成为我突厥汗国的可贺敦,你们当敬她,如敬本汗!”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只能跪下齐贺可汗的大婚之喜。 阿史那却面无表情地挥手道:“今日欢宴到此,全都撒了罢,明日大婚,自当好好与各位痛饮,今天,刚风尘仆仆地回來,就早点休息吧!本汗想茹茹公主也累了吧!” 他疼惜地抚摩着身旁美人的脸,极力想要展颜一笑,却不能够。 ------------ 第七十三章 只是在作戏 曲终人散,当所有文武大臣渐次散尽,阿史那依然踞于王座,把盏痛饮。 漠北汉子,酒量都很好,阿史那的酒量尤为出色,可是当他察觉怎么喝也喝不醉时,忽然发现这种能耐竟然也能够成为一种别样的痛苦。 只不过需要一场酩酊大醉,却是奢求,只不过希望某个人留下,却无法顺遂。 他突然恼怒地将手中的酒盏砸了出去,酒盏骨碌滚入酒桌下的毛毯里,发出一声闷响,这令他极不解气,遂抓起几案上的酒坛,猛掷于地,伴随着碎响,瓦片四裂,美酒飞溅,他终算找到了痛快发泄的方式,立刻又抓住另一坛酒。 “求你,阿史那,别伤了自己!”一只白嫩如藕的柔荑及时摁住了他的大手,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耳畔急促地哀求着。 抬起冰邃的鹰眸,触到茹茹公主关怀满满、情深款款的眼神,楚楚动人的美眸似乎微微漾起一丝如诉的幽怨,却又悄悄隐沒在无辜清澈的幽蓝眸波里,他猛然醒悟,自己怎么啦!为何要让情绪被那该死的不识好歹的女人所掌控,今夜,他该怜惜的应该是眼前这位柔然第一美人才对。 “阿史那,你的左臂伤到筋脉,大夫说过暂时不可太过用力,你可别忘了呀!”茹茹公主细心地叮咛着,而后又垂下浓密卷翘的羽睫轻喃:“如果你心情不好,茹茹可以陪你饮酒,但请你别伤害自己,让茹茹伤心!” 阿史那冷着脸,像被揪住错的孩子似的本能反驳道:“不,本王沒有心情不好!” 茹茹公主抿了下妩媚性感的朱唇,黯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与陪侍一旁的努尔古丽求助般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努尔古丽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忍耐。 果然,阿史那立刻察觉自己的态度对于茹茹公主來说,过于冷酷了,她可不是那个随便爱怎么吼就怎么吼的胡小蛮,看见她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一般坐回去,他立刻轻舒猿臂,将她取过來,环抱在自己的大腿上。 突如其來的举动令茹茹公主轻唤出声,情不自禁娇羞满面,不好意思地瞥了努尔古丽一眼,努尔古丽却勾起一抹满意地笑,安抚似地冲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阿史那轻轻捏着她的小下巴,就像捏着一件精致瓷器似的,凝视着她完美如天使的小脸魅惑道:“不是要陪本王饮酒吗?來,喂本王,像从前一样!” 茹茹公主勾着他的脖颈,羞郝地低下头,努尔古丽却连忙赶上,跪在地面为他们斟酒,分别递到两人的手中,茹茹公主接酒时,她向茹茹公主递了个暧昧甜腻的眼色,茹茹公主的俏脸就更红了。 她将酒递到阿史那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他,阿史那仰头喝完后,亦将手中的酒递到茹茹公主的唇边,呵护倍致地喂她。 饮毕后,阿史那深深凝视着那张黛眉如画,秋波流转,粉颊若霞的小脸,若有所思道:“茹茹,本王终于得到你了,八岁那年初见你,你就像天神派來的天使一样,及时救了本王的命,从那时开始,本王就将你放在心底了,只是沒想到第二次见到你时,你竟入画于海市蜃楼,知道当时本王有多震撼吗?沒想到,儿时的小天使居然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从那时开始,本王就想得到你,未曾想第三次见面,你又救了本王的命,为了本王,你这样柔弱的女子都敢与你父汗对抗,为了本王,你又执意抗婚,不惜被追杀也要私奔至此……茹茹,这份恩情,本王究竟该如何回报!” 茹茹公主心甜似蜜,轻轻摇了摇头,将纤纤素手柔柔捂住他的口,撒娇似地笑嗔道:“不许说这样的话,什么回报不回报的,难道茹茹所作的一切是希冀得到回报吗?茹茹不求回报,只求可汗真心相待,只求与妹妹一起,共同侍侯好夫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不枉此生了!” 阿史那的脸色顿时沉下去,瞬间笼上阴霾,冷声厉喝:“住口,不许提那个该死的婆娘!” 茹茹公主吓了一跳,他,竟然斥责自己。 阿史那发怒后,看着茹茹公主泫然欲涕的委屈模样,立即回过神來,疼惜地抚摩她楚楚动人的小脸,极力柔下声道:“我的茹茹才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那个胡小蛮鲁莽刁蛮,不识好歹,她只配到马场去伺候马,又岂会与你共侍一夫,本王的牙帐只有茹茹配住,本王的心里也只有茹茹一人!” “是吗?”努尔古丽阴森森的声音突然跳了出來。 不知什么时侯,努尔古丽的笑意已经隐去,她蹙眉听着阿史那压抑着的怒意,明白阿史那并沒有说真话,他若真不在乎胡小蛮,必定不会如此生气,提都不让人提,來这套,口是心非的事老娘见多了,看來,不彻底斩断阿史那与胡小蛮的情缘,茹茹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努尔古丽立刻跪伏在阿史那与茹茹公主面前,恭谨道:“奴婢斗胆,敢问可汗,是可汗将王妃逐去马场,还是王妃自请去马场的!” 此语一出,茹茹公主大惊,阿史那更是颜面挂不住,睥睨着努尔古丽,冷冷开口:“努尔古丽,这不关你的事,也不该由你來问,本王方才说过不许再提起那个女人,若非看在茹茹份上,轻易打断本王的话,本王必重重罚你,还不退下!” 努尔古丽欲言又止道:“有些事实,弄情楚是为了可汗好啊!其实……其实并非奴婢多管闲事,实在是……是有件事闷在心里许久,不吐不快!” 阿史那阴沉着俊脸,神色极为不耐,茹茹公主撒娇道:“阿史那,丽姨既有话说,你就让她说完嘛!” 阿史那只得道:“说吧!” 努尔古丽道:“方才听那牙帐外的动静,又听见可汗的旨意,如今又见到可汗对王妃如此忌讳,心中难免猜测到几分,但也不确定,所以才斗胆向可汗发问求证,可汗自可将答案放在心底,只是,王妃的绝决离去,倒令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记得当日在骑射场,奴婢无意中听见了颇黎与王妃的一番对话,也许会与今日之事有关!” “他们说了什么?!”阿史那一听颇黎的名字,心弦一颤,立即紧紧追问,毫不掩饰他的在意,颇黎可不比思摩,他无法忽略颇黎对胡小蛮的仰慕之情。 努尔古丽心底偷笑,脸上却露出竭力回忆的迷茫表情:“这个,太远,听不太清,只是好像听见王妃十分愤恨地说了一段话,好像,好像对颇黎发誓说什么要收复狼王的心,说什么‘要征服那匹狼,极力让他爱上我’,然后又说什么‘他会演戏,难道我不会吗’,她要以什么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好好演一场戏,让狼王爱上她,然后她再羞辱狼王一番,甩了狼王,让狼王也尝尝被羞辱戏弄的滋味,奴婢想,今日王妃那么绝决地搬去马场,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住口!”未待努尔古丽说完,阿史那那张英俊无匹的俊脸早已失去平日的冷竣,竟是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暴吼道:“努尔古丽,你竟敢给本王造谣,你当本王是傻瓜,会轻易相信你的话吗?” 努尔古丽直视着阿史那道:“可汗当然可以不信奴婢所说的话,奴婢人微言轻,本不足以令人信服,可是?努尔古丽敢对天神发誓,所言之事,句句属实,沒有增减半句,可汗不信奴婢,尽可以召颇黎前來问话,或者直接去马场问王妃,努尔古丽愿与他们当着可汗的面对质!” 努尔古丽一脸肯定,一脸坦然,阿史那开始相信她所说的话全是真的。 原來是场戏,她说喜欢他,竟然只是在作戏。 好啊!难怪她可以这么绝决地说出休离的话,他的心在发颤,周身发散着凛冽寒气,冰眸迅速簇起熊熊怒火,他吼道:“努尔古丽,给本王滚出去,立刻,马上!” 茹茹公主触着他的皮肤时,也吓了一跳,竟是那么冰冷,她立刻从他大腿上站了起來,急急跪在努尔古丽身边,求情道:“请可汗息怒,丽姨口不遮拦,有得罪之处,茹茹替她陪罪!” 言毕,深深跪伏于地,而后攥起努尔古丽便往牙帐外送。 努尔古丽也顺势往外走,这已足够了,狼王越暴怒,越说明她的目的达到了,胡小蛮,这下,只怕狼王会更加恨你了吧! 撩缦送客的瞬间,努尔古丽紧攥着茹茹公主的手道:“茹茹,姨妈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别看可汗总在斥责她,那胡小蛮绝对是个大威胁,你要好好侍侯可汗,其它的事就让姨妈來替你做吧!” “丽姨……”茹茹公主颦眉垂首,咬唇默然,其实,她的聪慧敏感不亚于她的姨妈,她早就感受到了,早就出手了一回,只不过,总是事与愿违。 一阵玄风袭來,凛冽的气息自她们身边拂过,茹茹公主与努尔古丽愕然地看着狼王怒气冲冲的背影,直朝马厩冲去,不一会儿,狼王骑着赤鬃烈马狂奔出军营,直往马场的方向去。 “丽姨……” “别急,茹茹,这不会改变什么?姨妈并沒有撒谎!” ------------ 第七十四章 狂暴的诘问 以阿史那的自负桀骜,他当然不会召颇黎前來对质,只不过,她的一切新奇怪异言行,突然在努尔古丽的揭露下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难道她仅仅是在报复自己。 报复,记忆如灵光闪现,仅在一个月前的骑射场上,当他羞辱她,发誓永远不会娶她,永远不会爱上她时,她曾经撂过狠话,,,但愿他永远别后悔,所以,接下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后悔吗? 都斤山下,她突然一反常态,不再与他针锋相对,甚至大义凛然地愿意与他共同进退,对于她的生死相随,他曾经深深感动过,如今回想起來,这种转变未免过于突然。 记得当时他曾经闪逝过疑惑,却很快沉溺于她的倾城绝色而无法自拔,如果这是个报复计划,那么她的蓦然转变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她不再扮丑,一定就是为了媚惑自己,引诱自己,最终报复自己。 然后颇黎替病中的她传话,说她喜欢他,这句话就轻易令他失去了理智,怎么就不想想颇黎,颇黎怎么会这么了解她,颇黎喜欢她,为什么还会愿意替她传话,助她投到自己的怀抱,如果诚如努尔古丽所言,胡小蛮真的对颇黎发过这样的誓言,颇黎居然不劝阻她,还帮她传话,还隐瞒着自己,那…… 该死,阿史那用力一甩缰绳,策马如飞,他深深恼恨起自己,阿史那,你怎么就这么禁不起美色的诱惑,你怎么能就这样沦陷,非娶她为妃不可呢? 难怪,难怪那天在悬峰崖底,她那么害怕与自己一同被困在山洞一辈子,恐怕,她确实从來沒想过要与自己白头偕老吧!所以,她才会坚拒住在军营里,执意回马场住;所以,她才会坚持要与自己休离,休离…… 所有的一切,在刹那间忽然如明镜一般,晶莹剔透地呈现在他的眼皮底下…… 夹杂沙粒的粗砺漠风狂啸而过,刮过他雕像般完美而狂野的脸庞,他痛苦地敛起鹰眸,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非把胡小蛮撕成碎片不可。 她的确做到了,她似乎已经达到目的,似乎已经征服了他的心,可恰恰在这时,她选择抽离,选择义无反顾地离去。 今晚在毡房里,看似可怜兮兮的跪求,原來,竟是对他的无情抛弃。 羞辱,这真是莫大的羞辱,思及此处,他的额角青筋暴跳,扬鞭的力道不知轻重地鞭在阿烈身上,失去了往日的温柔疼爱,阿烈受痛之下,扬蹄如飞,阿史那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般闯进了马场。 夜已阑,星已廖,胡小蛮刚刚忙完,拉拔着一万两千将士回到马场,从此就要以马场为家了,沒有努尔古丽的马场,在安谧的夜色与奴役们甜蜜的梦乡中,竟弥漫着浓浓的温馨感,离别数日而已吗?但这离别的数日,历经生死,竟似几世纪那般长久,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惆怅。 安顿好将士们的住宿,排好士兵的轮值,宣布明日立即实施的一系列魔鬼训练后,胡小蛮就是带着这样一种恍如隔世的惆怅感站在别苑的门口。 这里,从今以后就是她的家了,她大概已经沒有别的出路,某人的霸道自私变相地将她囚禁于此,再也不可能有别的男子來拯救她,她惟有死心留在这里守护了。 她的红裙还沒有彻底干透,阿伊与怜儿也是穿着一身半湿漉的裙裳忙碌到现在,这会儿,俩人去为胡小蛮准备沐浴的热水,胡小蛮正要走回别苑,回房间休息,刚到门口,抬眸见到空阔的门楣,于是,便在这里痴立良久,萌发要为别苑題个匾额,取个名字的念头。 阿史那就在这时策马疯狂冲进马场,他一眼就见到了这抹美伦美奂的红色倩影,带着某种廖落和超然世外的洒脱孑立于别苑门口,美丽的小脸仰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并沒有减速,反而挥鞭狂奔而去,他突然有一种同她一起粉身碎骨,融合为一的冲动,他想驾着马儿撞进她的身体去,永远不许自己撤离。 胡小蛮忽然闻听到了特特马蹄声,意识到了这股摄人寒意,蕴含着恐怖的带着毁灭性的杀气,从背后席卷而來,转瞬间就要将自己噬沒。 胡小蛮在转身回头的同时,迅速跳离,电光石火般的交错卷起一阵风浪,于风浪中,胡小蛮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总算急急勒马的阿史那,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这是谋杀吗?阿史那,这么晚了,你突然跑來马场就是为了谋杀我吗?”胡小蛮立刻冷冷地斥问,心底一片揪疼。 “谋杀,胡小蛮,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杀了你!”阿史那高踞马背,咬牙切齿道。 胡小蛮闻言愣了一下:“我想知道,我又哪里得罪你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王妃,!”阿伊清脆悦耳的呼唤声传來。 阿史那闻言,浓眉一皱,突然拍马而过,轻易掠起胡小蛮,圈在怀中,在阿伊的人影还未出现时,纵马狂奔出了军营,轮值的士兵见是狼王与王妃出去,便不以为意。 阿烈毫无目的地向前狂奔。 连绵的山在夜色下显得冷峻苍茫,疏星明灭的夜空,凄清、幽冷,偶尔听得一两声尖厉的鸣叫,苍鹰划破夜的寒裳,急急掠过树梢,倏然间消失了踪影。 一匹骏马踏破夜色,踏破寂清,以不羁之势向前狂奔,马背上的一对佳人,是多么赏心悦目。 阿史那沒有立刻勒停,有那么片刻,他的心中同阿烈一样茫然,不经意闻到了怀中美人的幽幽发香,瞬间的迷醉令他多么希望这片刻的相安无事能够无限延长下去,残忍的真相不要让他马上知道,可是?沒有多久,宁静的叶尼塞河却阻住了去路。 叶尼塞河,突厥民族的发祥地,他在河岸边勒住了马,结了一层薄冰的叶尼塞河像一位母亲一样幽幽看着自己闯祸的孩子。 阿史那的俊脸比河面更加冰寒,他毫不犹豫地将胡小蛮随手一托,顺手一个远抛,抛向岸边一棵胡杨树下,同时飞身下马,在他巨大的手劲下,胡小蛮像片颓败的枫叶坠落翻飞,幸好这回,凌空之时,她暗自提了巧劲,调整了姿势,不再像从前那样狼狈地趴在地面上,痛楚不堪,尽管着地时依然无法做到飘逸从容,却也丝毫未伤。 “哼!”阿史那冷笑:“轻功倒是长进了,颇黎对你这个爱徒可真是好调*教啊!” 酸溜溜的语气耐人寻味,胡小蛮却无心研究,她看也不看他,美眸幽幽望着那在夜色反射着碜人寒光的辽阔河面,冷冷答道:“可汗舍得抛下美人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要事指正,快说吧!” 她这冷冰冰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她就这么不在乎他吗? 阿史那冷笑一声,电光石火般欺身而上,粗壮的右手已紧紧扼住她的咽喉,逼退几步,将她的后脑牢牢扣在胡杨树干上,他的鹰眸锐利如刀地盯着她,冰冽狂野的戾气四射。 他恶狠狠地诘问道:“本王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不是曾经对颇黎说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要让本王爱上你,然后你再抛弃本王,羞辱本王,是不是,当我们成亲后,你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离开本王,是不是!” 难怪他会如此暴怒,小小的心脏快速跳动着,她微微无奈地闭上眼睛,暗自寻思,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或者,还來不及解释清楚,就要被他掐死。 阿史那瞧她呼吸困难的模样,意识到想要听到她的回答,惟有暂时放过她,他猛然抽手,她俯下头,捂着胸口娇喘,他却一把攥住那柔顺的青丝,用力一扯,她不得不仰着小脸望着他。 “快说,本王沒有耐心再等!”阿史那狠厉地喝问。 胡小蛮无畏地直视他的鹰眸,坦率答道:“说过,不过后來……” “够了,本王只需要知道你说过,这就足够了,至于后來怎么样,本王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怒火瞬间在刹那熄灭,冰眸却更加深邃冷冽,一切有热度的情绪刹那间全部被他回收,他的整个人顿时宛若一块千年玄铁般,坚硬而冰冷,语气也冰冷至极,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这样的阿史那,比盛怒下咄咄逼人、暴吼如雷的狼王更令胡小蛮感到害怕。 她的无畏,她的冷淡瞬间消失了,她急了,抓着他的手极力解释着:“不,阿史那,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当时对师父说那些话,是因为被你气到了,只是一时气话,并非真心,后來,后來我……” 他抽掉他的手,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道:“以为本王是三岁小孩吗?很好骗,是不是,很容易征服,是不是,好,想要羞辱本王吗?本王就先教教你,什么叫做羞辱,什么叫做征服!” 阿史那的唇边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反手一掌,便将胡小蛮打下了叶尼塞河…… ------------ 第七十五章 狠厉的羞辱 轻盈单薄的身子像片凋零的红枫叶,猝不及防地应掌翻飞,在破空划过一道颓艳凄绝的弧线后:“扑通”一声破冰沉入刺骨的河水,冰冷的河水立即簇拥而上,施出千万根银针刺入她的骨髓,贪婪地噬啮着她的玉体冰肌。 她沒有想到他会出手,出手得那样绝决、那般冷酷,反应敏捷的她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肌肤的彻骨之寒抵不及心头寒意的万分之一,她本能挣扎着,在冰冷的河水里像只鸭子似的扑棱着,忙乱地攀附着破碎薄冰,却倔强地闭紧冻得僵紫的小嘴,不允自己呼救。 他站在岸边,伟岸挺拔的身姿如雕像般,冰冷、坚硬,却岿然不动,孑然天地间,以王霸天下之姿睥睨一切,包括冷眼旁观她的挣扎,带着恨意击出的这一掌,同时也重重击碎自己强大的心脏,但那又如何。 看着她死命挣扎却绝不呼救的倔强模样,看着那张冻得青白僵紫的倾城小脸,看着那呵气成霜呼吸困难的凄婉神情,止不住的恨意如翻江倒海,绵延不绝。 就这么让她死了吧!这个该死的胡小蛮,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就这么让她死了吧!她带给他的折辱就这样一并向她讨还,居然敢惹他,居然敢辱他,居然敢挑战他,这就是她肆意妄为该有的下场,公平得很。 他为什么还不來救她,她怕冷,怕水,一直都是,对于游泳,她从來都不曾学会。 终于要死在这里了吗?刺骨的冰水肆虐着她,她感觉挣扎了许久,四肢渐渐冻得麻木僵硬,她渐渐疲累,渐渐麻痹,从四肢到心底到精神意识,每挣扎一次,绝望的恐惧就增加一分。 呛了几口冰水后,强烈的溺息感令她渐渐想要放弃,渐渐想要摆脱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寒锐的冰眸,渐渐想要脱离这刺骨寒冽的河面,渐渐想要坠入河底温暖的怀抱。 他纹丝不动,冷眼旁观,看着她渐渐颓唐,渐渐沒入,沒入……一点一点地放弃,一点一点地隐沒,恨意逐渐被痛楚覆盖,心痛的感觉如此陌生,却深沉地让人无从忽略。 河面恢复成平静,碎裂的冰块又渐渐聚拢,很快又将拢成平静寒冷的表面,如同他散发着森森寒气的脸庞。 胡小蛮终于消逝了,终于不见了,终于无法在他的生命里扑腾了。 他的生活即将恢复平静,可是?为什么?当最后一缕青丝被噬沒,无边无际的寂寥与惶恐立即袭卷而來,淹沒他的心田,为什么曾经闹腾过的心境,再也无法重获安宁。 他曾经那么享受寂寥,享受孤寂,而如今,孤寂与寂廖只会令他烦躁不安。 不,不能就此放过她。 一个死了的人,如何感受羞辱,。 他如大鹏展翅腾空跃起,又似海雕捕叨小鱼般迅猛俯冲,疾速钻入河面,精准无比地捕获住那具冰冷湿漉的娇躯,他拥紧她飞出水面,将她抛在岸边的胡杨树下。 她紧闭着美眸陷入昏迷,青白的小脸毫无血色,几缕湿润的青丝像水草般伏贴在脸颊边,如菱樱唇冻成了紫红色,沉沒未久,施救容易,他二话不说摁住她的胸口猛压几下,她猛然呛出几口河水,轻咳几声,缓缓睁开眼帘。 她拭着小嘴惊坐起來,往后挪移着,直至后背抵到了胡杨树干,她极不情愿见到他,这个冷酷无情喜怒无常的男人,根本就是个魔鬼。 他,居然想杀她,,三天前还在恩爱缠绵的人,方才居然想杀她,今晚,是他第二次萌生杀意了吧!。 这个认识令她全身颤怵,心痛如绞,她咬紧牙关,挣扎着霍然站立,她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她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杀人恶魔。 她倔强的反应再次刺激到他,就这么倔,这么难以征服吗?她刚迈出一小碎步,他就蓦然出手,扣住她的腕将她整个人带回他的怀里。 他恶狠狠地俯下头覆盖住她冻得发紫的双唇,挑开她的贝齿,钻入她的嘴内熟稔地蹂*躏着:“唔,!”熟悉的霸道的气息充斥着她,轻易挑起天旋地转的晕眩。 害怕自己的沉溺,害怕他的攻击,她只能狠下心,不留余地地张开贝齿,狠狠咬住他的唇。 唇上腥甜的血液流入口中,但他并沒有负痛退出,反而紧紧绞住,像个嗜血的恶魔,深深吮吸,将腥热的血夜和着香甜的津液一同吮入口中,吞咽下去。 他慢慢收力,将她抱得更紧,她感到自己都快被他揉碎了,两具冰冷的身子纠缠在岸边,难耐的喘息惊飞了蛰伏于水草丛的鱼鹰,不一会儿,便传來帛裳被撕裂的声音,胡小蛮终于惊呼出來,她死命地想要护住身上的裙裳,却不能够。 她逃不开他神力的禁锢,她的刁蛮张狂在他面前显得多么孱弱,他轻易撕碎她的裙裳,扯掉她的亵衣,将它们全都抛入河面。 又冷又怕之下,她全身颤栗,他将那不着寸缕的曼妙身子裹在身下,他的手邪恶地在她身上游走,不是温柔的爱抚,而是狂野的肆虐,肆意的啃啮及着意的揉捏,使得他的唇舌及手所到之处,都留下了青青紫紫的烙印。 他毫不怜惜地将怒腾的火龙送入她的体内,从各个角度肆意地攻击,他像在战场上一般勇猛地攻城掠地,却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紧咬着唇瓣倔强地不予回应,不肯呻唤,不肯求饶,无法承受时,贝齿深深咬入唇肉里,腥热的血溢出來,像一朵艳绝的夕颜,他的鹰眸漾着耻笑,俯下身再次覆上她的唇,吮去,他已嗜血成狂。 夜更深了,月色照在这紧紧纠缠的两具身体上,他们的结合是那么天衣无缝,那么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疑心自己已快被折磨死时,他才终于抽身而退,他冷冷地站起來,一边缓缓穿衣,一边嫌恶地看着她,如同当初在沙漠初遇时那冷漠的第一眼,令胡小蛮感到自己就是件破败不堪的弃物。 “胡小蛮,从今天开始,本王不想再见到你,希望你牢牢记住,什么叫做羞辱,牢牢记住,遭受羞辱的感受,除非你再入叶塞尼河打捞衣裳,否则你就得光着身子趁着夜色回到马场,这就是,,羞辱,明白了吗?” 狼王的声音像冰刀一般犀利冷酷,他的鹰眸如沙漠野狼一般发出幽冷的凶残的蓝光,他策马而去,不再回头看她一眼。 她太疲累了,若非太冷的缘故,她真会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残破的躯壳全身疼痛,冷到麻木,她默默坐起,带着羞耻的心,屈膝抱紧自己,好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一般蜷成一团取暖。 残破的衣裳在冰河上飘浮着,片片碎布随波逐流,大约已无从打捞,而她身心俱疲,不会游泳,她怎么能够扑到水面上打捞那些衣裳,狼王给她留下了一个难題,那真是一个耻辱的绝境,她为难的想到,难道真的要这样不着寸缕地回去吗? 她枯坐着,枯坐到快要僵化了,任凭寒凛的冬风狂虐她的肌肤,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如果能够这样僵化成石,也许是不错的选择,地上细碎的小石子已经将她白嫩细滑的背部刺得到处是小伤痕,一滴泪终于缓缓滑落,滴在她冰冷的肌肤上。 她如何见人,阿史那是不是要逼她去死,逼她跳入冰冷的叶塞尼河,为打捞那区区几块碎布而死去。 突然,一件宽大的玄袍从天而降,像张巨大的网,飘飘洒洒地缓缓降落,轻轻罩住了她,将她娇小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她惊喜地抓住袍领,裹紧自己,同时意外地回头张望。 隔着数丈远,高大帅气的颇黎骑在汗血宝马上,深邃的眼眸幽幽地传递着关切与疼惜,他一触到她凄楚的回眸,便迅速转头望向别处,既不招呼,也不下马,只是高踞马背在原地静静等待。 那个瞬间,胡小蛮心中充满感激,感激他的贴心,并未走近,看清她的狼狈。 胡小蛮默默起身,将玄袍系好,再裹紧自己,然后赤足缓缓走近那匹汗宝马,颇黎感受到她的气息,幽幽回眸,眸光里竟是痛惜,他伸出手,她将手递给他,他轻轻一攥,便掠她上马,圈在自己的怀中,策马回马场。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说,他也不问。 但他完全猜测得出來,若不是这种猜测,今晚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颇黎送她回马场,直到将她送入别苑,亲手交给怜儿与阿伊前,他们都沒说过一句话,但颇黎要离去时,胡小蛮终于艰涩地开口了:“谢谢你,师父!” 颇黎凝视着她脸上若有似无的泪痕,意味深长道:“如果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好好睡一觉,一切就会雨过天晴,如果还感到悲伤,那就看看这封信吧!或许它会为你带來些许慰藉!” 他将一封信柬递到她手中,便果断地转身离去…… ------------ 第七十六章 不爱就会赢 “额头,!” “眉毛,!” “鼻子,!” “嘴巴,!” “耳朵,!” “心脏,!” …… 伴随着每一声娇斥:“嗖,!”,燕子镖都准确无误地射入“阿史那”身上每一处相应的器官,很快,镖靶上已是千疮百孔。 自从立了这个“阿史那”人形镖靶,胡小蛮便在很短的时间内练到百发百中,镖无虚发的境界,连颇黎都啧啧赞叹于她的突飞猛进。 两个月的时间,从初冬到隆冬,风雪无阻,日夜苦练。 不仅燕子镖,她的箭术、马术、轻功以及惊鸿刀法都已达到一等一高手的境界,甚至连内功修为也有了一些根基。 是什么力量造就了她的转变,使她在短短两个月内迅速成长,能够与自己交手过百招而不居下风,这一点,颇黎非常清楚。 那一晚,她遭逢莫大羞辱,翌日,便闻听军营那边传來阿史那与茹茹公主大婚的喜讯。 他给了茹茹公主一个比迎娶王妃时更加盛大隆重的迎娶可贺敦的仪式,当喧哗热闹的仪式结束后,月上中天,夜阑人静,当他与茹茹公主在你侬我侬的洞房花烛时,居然还能想起她來,特意派颇黎给她送來了喜酒喜筵。 他邪恶的用意她能不清楚吗?他是在嫌弃他给她的屈辱还不够多吗? 每个人都为胡小蛮忿忿不平,谁知胡小蛮却泰然自若地亲自将那些酒菜在桌上铺呈开來,亲自斟出美酒,请颇黎、怜儿与阿伊一同坐下,好好享用这美酒佳肴。 她一杯接一杯地向三人邀酒,也频频向颇黎敬酒,胡乱说些感谢师父的话。 怜儿与阿伊面面相觑,蹙眉担忧,不放心地劝阻:“王妃,别再喝了,你还好吗?” “好呀,好极了!”胡小蛮迷离媚笑着,展颜的样子令人看了十分心疼,也十分心酸。 “只是不要再叫我王妃了,我不是什么王妃,茹茹公主才是,她不仅是王妃,还是伊利可汗的可贺敦,是王后,可汗说了,她的地位在我之上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本将军命令你们,不许叫我‘王妃’,以后请叫我‘雁将军’,或者直接叫我‘小蛮’吧!师父,你也一样哦,以后叫我‘小蛮’,别叫我王妃,好不好,我不想当王妃,当王妃有什么好的呢?说定了哦,我们來拉勾,不许叫‘王妃’,要叫‘小蛮’,我不想当那什么狗屁王妃,我不想当!” 她一手托着酒盏饮酒,一手攥着颇黎的手,想要勾他的小拇指,迷离的眼眸,含糊琐碎的言语,她似乎已有三分醉态。 颇黎抽回自己的手,反过來一把夺下她的酒盏,重重地掷于桌面。 他心痛地盯着她,嘴里恨骂着:“胡小蛮,你还可以再颓废些,再沒出息些,你的勇敢无畏到哪里去了,你的刁蛮嚣张到哪里去了,在将士们心中,你永远都是最了不起、最当之无愧的王妃,如果你有出息的话,不用窝在这里喝闷酒,你直接去找他,当面说出你对他的感情,说出你心里的委屈,要回你应得的尊重和地位,这才是你,胡小蛮,那样勇敢的女子才是我当初所认识的胡小蛮,你是堂堂西魏公主,昨天交给你的宇文大人的信,难道还不能让你振作,让你对自己有信心吗?你太让师父失望了,如果你是这样沒出息的话,我颇黎也不稀罕当你师父,你以后别再叫我师父了!” 末尾这句话,三分痛斥里倒有十分真,只是胡小蛮哪里晓得,。 她先是一愣,进而小嘴一撇,便开始哭得淅沥哗啦!她哭倒在怜儿怀里,狂哭到一度抽咽快气绝的样子,阿伊和怜儿急得直用手抚着她的背,令她缓过气來。 颇黎虽然从沒像现在这样疾言厉色斥责过她,但胡小蛮知道,师父斥责得再严厉,也是真心为了她好,也是因为真心心疼她,情急心切之下才会如此,绝不会像某人那样,怒吼之外还附送羞辱与暴力。 她之所以哭绝只是因为颇黎的话触动了她的失恋情绪,她胡小蛮真她妈失恋了,而且还不曾痛痛快快哭过一次,心里憋屈得慌,她需要彻底地发泄一回。 除此之外,颇黎的话和宇文泰的來信,也令她想起了初进沙漠时的意气风发,豪言壮语,,:“我不要当王妃,也不要当公主,我只想做我自己!” 结果呢?全是屁话,全都沒有实现。 她哭,也是因为懊悔,她气她自己。 颇黎无言地看着胡小蛮痛哭欲绝、肝肠寸断的模样,轻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骂她了,他很想安慰她,但一个铁铮铮的军旅汉子,却实在不懂得怎么安慰女孩子,只得无言讷讷而坐,听着怜儿与阿伊痛斥狼王的朝秦暮楚。 幸好,胡小蛮痛哭之后,很快便适可而止了,怜儿细心地为她拭泪,她还对怜儿冁然一笑。 笑得令人完全无法回笑过去。 她喝了口酒之后,彻底平定了情绪,便对三人说道:“你们放心,这回哭过之后,我不会再哭了,轻易服输,轻易被击败,绝不是我胡小蛮,我一定会振作起來,但是,师父,我也并不打算主动争取,去赢回他的心,不管他是否亏待了我,像他那样嗜血暴虐,冷酷无情的人,我胡小蛮绝不要他!” 颇黎帅气地笑了笑,点头赞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儿,果然是我当初所认识的胡小蛮!” 胡小蛮却忽然离席,跪了下來,颇黎连忙要扶她起來,她却轻轻推开他的手,真挚地求道:“请师父答应我一件事,只要军营无事,一得空闲,就來马场教小蛮武功好吗?不论多早,也不论多晚,小蛮随时恭侯师父,我现在只想苦练武功,保护我自己,我不可以再让他对我为所欲为了,在这里,他是王,他是法律,我完全无能为力,但我必须强大我自己,我必须要比他强,我不能在他随时想要欺负我的时侯,我完全无力保护自己,所以,求求你,你就积极教小蛮武功吧!在这里,也只有您的武功能与狼王抗衡了,师父的大恩大德,小蛮日后定当图报!” 她郑重其事地深深磕头。 “为师答应就是!”颇黎疼惜地扶起她。 教,如何能不教,如何能不积极传授呢?私心里,他根本也极不愿意让狼王有“欺负”胡小蛮的机会啊! 所以,接下來的两个月里,在颇黎的悉心传授和胡小蛮的刻苦用功下,胡小蛮的武艺飞速猛进,几乎能与颇黎并驾齐驱,在兵法上,她常熬夜苦读兵书,也算略有涉略,而她的军队,在她的榜样带动下,也全都不敢偷懒,早晚操练,使得军纪肃然,战斗力十足。 这时的天空下了细碎的雪花,一朵朵地飘落在胡小蛮的身上,她看着“千疮百孔”的“阿史那”,终于咬着牙收起了飞镖,转而露出笑脸,捉拿着空中的雪花玩耍。 她还是那么喜欢玩雪,阿伊与怜儿正在骑射场的另一头训练,沒有人陪她玩,但她一个人似乎也很自得其乐,只不过,忽然想起那日与阿史那在悬峰底下玩雪的情景,不禁微微黯然,她与他终究还是合不來。 “小蛮!”呼唤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來,她吓了一跳。 回头见是颇黎,立即露出如花笑颜,她奔过去,拉住颇黎的手道:“师父,我们來比轻功吧!这回,我一定能追上你了!” 颇黎看着那“千疮百孔”的人形镖靶,微蹙了下眉,不在乎,又何必如此。 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胡小蛮,缓缓问道:“难道你真的要用输赢來梳理你们的关系吗?学学茹茹公主,不要处处与他比高低,处处要强,向他坦露你的爱意,你还是有机会重获他的宠爱,难道,你真的要放弃吗?” 胡小蛮黯然低头,嗫嚅道:“为何又提他,说好了不提的,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已经忘了他!”颇黎指着那镖靶冷笑:“真的遗忘又何必如此!” “那只是为了记住他给我带來的耻辱,与感情无关!”胡小蛮嘴硬道:“师父,我已经不会爱 了,当我不再爱他,就会赢的,他再也不可能打败我了,纵然目前我在武功上还是逊他一筹,但足以自保,而且在感情上,我也断然不会再输给他了,你放心吧!” 颇黎苦笑道:“小蛮,你还不明白师父的想法吗?师父不是怕你输给她,师父是怕你不快乐,如果你还爱着他,你就应该尽力去争取,而不是佯装坚强,让自己更加痛苦,师父不想让你的倔强害了你,不想让你将來后悔!” “不!”胡小蛮坚定地直视着颇黎:“我不爱了,我不会再爱他了。 “是吗?” “是!”胡小蛮再次坚定不移地回答。 她的眸光忍不住要闪避,于是撒娇似地转移话題:“好啦!师父,不谈他了,你今天给我带了些什么消息!” “嗯!”颇黎若有所思道:“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唔,,,坏的吧!先苦后甜!” ------------ 第七十七章 柔然传惊变 颇黎迟疑了一下,肃然道:“不过,对你來说,也许都是坏消息!” “哦,说说看吧!不管什么样的坏消息,我现在都能承受!”一朵晶莹的六角花瓣飘舞在眼前,她菀尔,伸出纤纤素手,让它飘零在她的掌心中,轻飘飘地说道。 颇黎也在看着那六角花瓣,沉声道:“柔然可汗阿那瑰死了!” “什么?!”胡小蛮闻言大惊,即刻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全神凝注着颇黎:“怎么可能,他的年纪不大,而且一向精神矍铄,无病无灾,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斛律即位了,号丘豆伐可汗!” “斛律!” “是,他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狼王讨还茹茹公主!” 胡小蛮垂下羽睫,沉默不语。 颇黎抬眸瞧了她一眼,继续说道:“狼王当然不会答应,但茹茹公主惊闻恶耗,自然哀伤欲绝,她想要回柔然奔丧,却也知道斛律不肯放过她,无法回去,因此更加难过,这两天终日以泪洗面,请求狼王为她报仇血恨,立刻发兵柔然,这就是我所说的坏消息!” 胡小蛮不禁蹙眉,问道:“报仇血恨,何意!” “据我们派到柔然潜伏的斥侯回报,斛律上回追杀茹茹公主不成,回去后任凭再如何巧舌如簧的辩解,自然受到阿那瑰的斥责,从此对他起了疑心,有了芥蒂,这些,斛律自然明白,沒多久,一向老当益壮、精神瞿铄的阿那瑰死了,不免让人怀疑,是他与邓叔子一起合谋毒杀了阿那瑰,因为阿那瑰死后,他们严禁任何人见到阿那瑰的遗体,而殓官也一个个死于非命!” 胡小蛮点头道:“这的确可疑!” 颇黎道:“阿那瑰虽然是个残暴不仁的国主,只会残酷镇压役属部落,不过比起他儿子斛律,还算有点人性,而且柔然在他治理之下,也算强盛繁荣,可那斛律简直像条疯狗,只会到处乱咬人,卑鄙无耻,他其实沒有什么政治才干,不过暗地里害人的心计却极其多,他将兵权尽交给邓叔子,惟邓叔子之言是从,柔然交给他,早晚要败!” 胡小蛮沉思道:“依我看,邓叔子此人必不肯久居人之下,他选择辅佐斛律,应该也是看中了他的惟命是从!” 颇黎嘴角勾起一抹赞赏的笑,点头道:“小蛮,果然有几分见地!” 胡小蛮不禁巧笑嫣然,眉飞色舞地斜睨了颇黎一眼:“师父就会取笑我,明明是傻子都看得出來的事嘛!” 颇黎不禁倒抽一口气,这倾城一笑真是勾人心魄,他不禁别过头去,刻意淡然道:“邓叔子的确野心勃勃,他正是看中了斛律这一点,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才会选择辅佐斛律的,否则,凭他与茹茹公主的关系,他应该辅佐茹茹公主才对!” 胡小蛮好奇地追问:“那邓叔子与茹茹公主有何关系,不就是叔侄吗?他与斛律也是呀,有何稀罕!” 颇黎终算回头再看着她道:“努尔古丽原是邓叔子的王妃,你不知道吗?” “什么?”胡小蛮惊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可是?她,她,她被斛律追杀的时侯,邓叔子都不说话的吗?”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邓叔子的授意呢?”颇黎冷冷说道:“你也接触过努尔古丽,不会不清楚她是什么样性子的人,身为王妃,仗着是已故王后的亲妹妹,就处处想要压制邓叔子,邓叔子是何许人,岂容她压制,更无法容她的是醋意过重,时常设计杀害邓叔子的宠妾,那一次,竟连邓叔子的亲骨肉也敢下手,被邓叔子发觉,便将她休了,茹茹公主收留了她,将她带在身边保护,后來因为贺真大王子死后,努尔古丽主张由茹茹公主继承汗位,故而邓叔子又非要置她于死地,觉得让她留在茹茹公主身边,终究是个祸害,茹茹公主力保她,却终于保不住,只得想尽办法,将她托付给狼王照顾,狼王本不屑于收容这样的人,不过碍于茹茹公主,却也待她不错!” “原來如此……”胡小蛮低喃,黯然神伤,所谓“爱屋及乌”,便是此意了。 对努尔古丽,胡小蛮十分“感冒”。 胡小蛮是何许人,一位出色的刑警,曾经破过近十件轰动全国的大案,处理过几件陈年悬案,更遑论其他小案件,她的洞察力与推理能力自然十分出色,当她静下心來,细细回想,不难推测出是她所遭受的羞辱完全出自于努尔古丽的挑唆。 阿史那不可能知道她曾经对颇黎说过些什么话,除非有人特意告诉他,但是当天除了她与颇黎在场,并无他人,颇黎是绝不可能去碎嘴学舌,怜儿和阿伊也不可能,马场里惟一与她敌对的人只有努尔古丽,一定是她躲在暗处听见了。 转念又思及那天怜儿与阿伊送了燕窝粥和烧鸡來给她吃,吃完后便浑身无力,之后还被思摩掳去……那时,她便恍然大悟,一定又是努尔古丽耍的诡计。 她也曾动过念头去找努尔古丽算帐,但是又如何,只是推测,沒有证据,再说阿史那会因此而惩罚她吗?那番话确实是出自己口,如何又怪得了人。 见胡小蛮兀自发呆,颇黎情不自禁问道:“在想什么?听闻狼王要发兵柔然,为他担心了!” “不!”胡小蛮回过神來,蹙眉道:“他不需要我担心,但我为四十万突厥将士担心,这隆冬腊月,大雪封道,长驱深入敌境,并不妙啊!” “嗯!”颇黎冷竣着脸道:“不仅不妙,本帅可以断言,此时出兵,必败无疑,那斛律和邓叔子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书信向狼王讨还茹茹公主,只不过是为了激怒狼王,让狼王提前自投罗网,他们很清楚,若等我们缓过气,做好了万全准备,最迟明年立夏,定然攻取柔然,既然早晚避不过这一劫,倒不如提前促成战役,趁虚而入,以逸待劳,进一步削弱突厥的实力,这一点,我想狼王应该也很清楚,但他已经下了军令,三天后就出发!” 胡小蛮愕然半晌,方轻轻道:“他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仅仅是急着为茹茹公主报父仇吗?” 颇黎怜惜地看着胡小蛮,低声道:“茹茹公主,她,有喜了!” 胡小蛮闻言,怔了一下,但很快,娇嫩的唇瓣勾起一抹苦笑:“这,就是师父说的好消息了,果真是好消息,恭喜他们了!” 她的神情冷冷淡淡,心却像被数百只蚂蚁同时狠啮了一口,脑袋轰然炸开,她已经有点不知该如何思考了,看來,阿史那与茹茹公主大婚之后很恩爱,才两个月便有了身孕,果真一点儿也沒将她放在心上。 “你还好吗?”颇黎灼灼地盯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放心地追问。 胡小蛮冷笑:“很好啊!所以,伊利可汗禁不住怀了孕的茹茹公主的苦苦哀求,冲动之下只好答应出兵了!” 一声“伊利可汗”生生拉开了她与阿史那的距离,从今以后,他只是她的汗王;而她,只是他的部将。 颇黎依然紧迫逼问:“小蛮,你很聪明,所言如你亲眼所见,但做为雁将军,如果你接到元帅不合理的军令,你会怎么做!” 胡小蛮凛然道:“本将军定当直言不讳,陈其利害,尽力使你这个大元帅改变主意,因为统帅一个错误的决定,死的将是上千人,上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性命攸关,非说不可!” “好个‘非说不可’,那你决定向狼王劝说了吗?”颇黎深邃的眸中忽然漾起笑意。 胡小蛮恍然大悟,笑道:“好啊!原來师父也会使坏了,兜个圈子设个陷阱让我跳!” 颇黎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视着她:“可以吗?你会尽力去劝说狼王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牺牲的将是突厥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你忍心吗?你忍心因为自己的纠结而让他们去送死吗?” 胡小蛮道:“我当然不愿意,可是?你也说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件傻事,那我明知伊利可汗不可能听我的话,不可能为了我改变主意,我又为什么要去,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他也不想再见到我,要劝,师父你干嘛不劝?” 颇黎道:“早在第一时间,我和努矢尼大人都劝过了,沒用,所以,努尸尼大人才想到你,托我务必來请你!” 胡小蛮苦笑:“那你们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去!” 此时此刻,她真的还沒办法面对阿史那,以及“怀了孕”的茹茹公主。 颇黎突然冷笑,贸然道:“不去就不去,其实,我又何尝愿意你去!”言毕,又恍悟说错话似的,一甩玄袍,大步流星而去。 什么意思,胡小蛮愣望着那在纷扬雪花中渐渐消失的挺拔潇洒的背影,突然有些担忧,师父,他…… 不,不会的,她猛然摇头。 雪花簌簌而下,越來越大了…… 胡小蛮远远眺望着千疮百孔的“阿史那”,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面子重要,还是四十万突厥将士的性命重要呢。 ------------ 第七十八章 为了救师父 漫天鹅毛大雪,纷扬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清晨,终于停了。 胡小蛮身穿粉色缇白绒的连帽狐裘,趁着雪霁,在马厩前指挥着数十个突厥士兵挥锹除雪,观测这天色,说不定到了下午,这雪又会再下,积雪必须尽早除去,否则简直无从落脚。 “雁将军,不好了,不好了!”阿伊惊慌失措地冲她奔來。 “什么事不好,慢慢说!”胡小蛮正亲自躬身铲雪,漫不经心地抬眸瞟了她一眼。 阿伊喘息未定,紧捂着胸口道:“颇黎,颇黎元帅,他,他与狼王吵架了,被罚,罚跪在牙帐前思过,若过晌午再不执行军令,恐怕要军法处治,斩,斩首了!” 胡小蛮握锹的手一紧,慢慢地直起身子,脸色渐渐如雪苍白。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师父,你到底还是位忠心耿耿的武将。 已经是第三天了,大军就要出发攻打柔然,早在昨日傍晚,思摩就奉命到马场调走了大批的战马和饲料,胡小蛮刻意忽视,刻意漠视,却还是无法躲避过去。 她长叹一声,紧咬着唇瓣,慢慢丢掉了铁锹。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什么难以办到的,胡小蛮本就是个胡搅蛮缠、鲁莽无畏、百折不挠的人,不是吗?倘若真的放下了心中爱意,只把他当成一国之君,又有什么需要躲避的。 或许,真到了该试炼自己的时侯,为了救师父,也只得如此了。 她果断疾速地走向阿蛮,将它牵了出來,飞身上马,短缰在手,踏雪而去。 一接近军营,忙碌而肃杀的气息迎面袭來,将士们在营帐钻进钻出,忙碌处理着私事,做出发前的准备,军营外,簇拥着黑压压的牧民百姓,那是将士们的牧民家属,闻听突厥将与柔然开战,巴巴地各处拥來,手里带着毛裘、雍深靴等保暖衣物,要送给家中的儿子。 狼王却下令,不准递物进來,亦不准与亲人见面,将他们全都隔绝在了军营外,并尽力驱散。 他的理由很简单,将士的衣食供给完全充足,不需要多带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而与亲人的见面,也绝对不许,因为那只会影响将士上战场的士气。 胡小蛮到的时侯,几个军官正在驱散牧民,她不禁放慢了速度,牧民见了她,全都跪下來喊王妃,胡小蛮勒马,看着他们手中的衣物,不禁想起“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老掉牙诗句,心中却有了一番真切的体会,鼻子一酸,微微蹙眉道:“就这样走了吗?沒见到儿子你们甘心吗?” “启禀王妃!”其中一人豪爽坦然地说道:“突厥人皆以战死沙场为荣,以病死为耻,这沒有什么甘不甘心的,我们突厥被柔然奴役这么久,为反抗柔然战死沙场,我们不怕,可汗做得对,我们这就回去,不能影响将士们的士气,只是我们一时忍不住,毕竟这是隆冬腊月,此一去,也许就是……” 其余牧民纷纷掩面附和…… 是啊!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胡小蛮见状,心里突然觉得好羞愧,面对这么多可爱的突厥牧民,她都在做些什么啊!为了自己的尊严与面子,居然可以弃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终日囚困于小情小爱,囚溺于感情漩涡里无法自拔,以为自己受了点羞辱就可以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就可以超然世外,不理世事。 不,这世事,还真管定了。 她豪不犹豫地唤來那几个负责驱散牧民的军官,命令道:“将他们的衣物尽数收下,全都拿进去交给他们的儿子吧!狼王若怪罪,所有的鞭笞,我都替你们担着!” 几位军官只得遵办,他们也有牧民家属,也不忍心拒绝。 胡小蛮对牧民们朗声道:“送完衣物后,都回去吧!回去多准备些粮食,你们的儿子上战场,需要你们的支援!” 牧民们纷纷应道:“放心吧!王妃,有你这样照顾我们,爱民如子,我们岂有不照办的道理,我们知道与柔然的战争将是一场硬仗,也许要花费一年半载甚至更多的时间,但请王妃放心,我们在后方一定更加辛勤地劳作,为你们储备足够的粮草!” “辛苦你们了!”胡小蛮说这话的时侯,美眸里竟迸出些许莫名其妙的感动泪花。 她不敢再回望他们一眼,径自策马闯入军营,于牙帐前飞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抛给牙帐前的士兵,单膝跪在雪地上的颇黎抬眸瞥了她一眼,冷静道:“小蛮,你真不该來!” 她咬牙道:“我再不來,师父的膝盖就要废了,跪在雪地里这么久,恐怕已经僵了吧!” 颇黎冷笑:“你以为你可以改变什么吗?恐怕用不了一柱香的工夫,你就会來陪我了!” 胡小蛮忍不住笑了一下,扬起如月娥眉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就许你自己当忠臣,就不许我胡小蛮死谏吗?为了那么多可爱的突厥百姓,别说跪雪地,就算现在摘了我的脑袋,我也坦然以对!” 颇黎的眸中流露出了赞赏:“果然是我的好徒儿,只是倒也不必如此激烈,想要谏言成功,就不能激怒他,你知道他的脾气的,胡小蛮,你做得到吗?” 胡小蛮垂下颀长的羽睫,掩住了慧黠的美眸,低喃道:“师父想说什么?我明白了,我尽力就是!” 胡小蛮极力平定情不自禁翻江倒海的情绪,走上台阶,掀缦而入。 四目交接的刹那,两人的心都压抑不住剧烈跳动。 两个月未见,她消瘦了些,苍白了些,却依然美得倾城脱俗,令人窒息,那双寒若皎星、锐利如刀的冰眸灼灼盯住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却不发一语。 他头戴金狼头盔,身穿玄袍铠甲,披了一件霸气十足的珍贵貂裘,腰佩冰魄寒光刀,已经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怀中的美人也将幽蓝深邃的眸光投放在她身上,美人身着素裙,脸上犹挂泪痕,她若不是还在为父汗的逝世而悲恸,便是在与狼王话别。 胡小蛮极力抑制心中的不适,以优雅的手姿掀去狐裘缇着白绒的连帽,跪了下來:“末将参见伊利可汗、参见可贺敦!” 末将,哼,居然自称末将,她真是不把自己当王妃了,两个月过去,她的个性为什么还是这么倔,他那样整她,她还不怕吗?阿史那冷着俊脸不答腔,气氛一度是尴尬的。 茹茹公主忙拭泪离开阿史那的怀抱,袅袅婷婷地步下台阶,亲自扶起胡小蛮,温柔和气地道:“快起來吧!妹妹,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多礼,往后,只需称呼我一声‘姐姐’,我就很开心了,千万不要可贺敦、可贺敦地叫!” 胡小蛮牢记着师父的话,强抑下自己生硬的脾气,甜甜笑回:“姐姐!” 这么听话,阿史那不禁抬眸瞥了一眼她的甜笑,忍不住心旌荡漾。 “哎,!”茹茹公主亦微微莞尔,柔声回道:“妹妹,这边坐吧!” 她牵着胡小蛮的手要带她走上台阶,胡小蛮却止住她道:“恐怕妹妹要辜负姐姐的好意了,姐姐丧父之痛,妹妹可以理解,不过,师父说得对,眼下正是隆冬时节,进入雪季來,就一直沒怎么停过,深入敌境,我军并不熟悉地理环境,那些隐覆在皑皑白雪下的雪坑,和完全不知在哪个转弯处就会突然出现的滑溜冰面,都会令我军马失前蹄,纵有千军万马也沒用,而且大雪封道,粮草供应也极难准时供给,更不要说斛律与邓叔子极有可能设下的埋伏,此时出兵,百害而无一利,请可汗收回成命吧!” 胡小蛮再次跪下,正义凛然、条理清晰地请求着。 茹茹公主听她如此一说,便知她此來用意,不免缩回纤纤玉手,默默坐回阿史那身边去,阿史那灼热的眸光也变得十分冰凉透寒,他冷笑道:“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胡小蛮,你忘记本王说过不想再见到你吗?为何还厚着脸皮前來!” 果然还真是不肯给她面子,胡小蛮握紧粉拳,将指甲深陷入掌肉里,强抑住心头冒起的怒火,尽量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和语调,不卑不亢道:“我只知道可汗不想见到的是王妃,放心,作为王妃的胡小蛮已经心如止水,不敢有任何娇蛮,但作为雁将军的胡小蛮,听闻可汗一意孤行,不得不冒死前來谏言,请体谅末将一片赤胆忠心!” “赤胆忠心!”阿史那俊脸如霜地将眸刀射向胡小蛮,厉喝道:“少來这套,胡小蛮,你当真是为了突厥将士请命吗?依本王看,你只是为了你的师父颇黎吧!你只是为救师父,对不对,在你的心中,你何曾有过本王,何曾有过突厥将士,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胡小蛮闻听叱言,心弦一震,好个锐利如鹰洞察细微的狼王,可是胡小蛮也不甘示弱,立即反击道:“是,我只是为了救师父,我沒有那么伟大,因为突厥百姓的安危,本不应该由我來负责,而是你,,,伊、利、可、汗!” 话一溜出唇,胡小蛮立即后悔了,完了,又得罪他了。 ------------ 第七十九章 原是相思计 阿史那正举盏欲饮,闻言,却停了下來,把盏沉吟良久,胡小蛮微微发怵,她很怕他突然暴吼,将酒盏狠狠砸到自己身上,因此,手按秋水雁翎刀,全神贯注提防着。 岂料,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深深地凝视着她,轻轻闷声道:“是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只是,为了救颇黎!” 他磁沉低哑的声音似乎偷偷蕴藏了一丝疼痛,胡小蛮微微诧异,疑心自己听错了,果然,当她抬眸,将疑问探究的眼神投向阿史那时,不巧正迎上他重重地将酒盏掷于桌面,厉喝:“说!”美酒在猛力震荡下溢了出來,溅到阿史那手背上。 这下,胡小蛮反而坦然了,这样咄咄逼人、霸道狂吼的阿史那才是真实可信,令人见怪不怪的狼王。 她耐下性子,尽力将阿史那当成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高高在上的可汗看待。 她从容不迫道:“师父待末将关怀备至,宛如父兄般慈爱,对末将总是悉心教导,倾囊相授,知道师父因为向可汗死谏而遭受可汗惩罚,且有性命之虞,若不前來为他求情,岂非猪狗不如!” 阿史那面色稍缓:“只是这样吗?” 胡小蛮抬眸疑惑道:“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末将不明白!” 阿史那寒凛逼人的俊脸阴沉着,不语。 胡小蛮只得黯然地将话再接下去:“但是,方才在军营外,见到那么多前來送别的将士家属,末将心中百感交集,那些可亲可敬的突厥百姓,对可汗忠心耿耿,他们心甘情愿将儿子们的性命交到可汗手中,正是因为对可汗的信任和祟拜,可汗又怎能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轻易断送他们宝贵的生命!” 阿史那凝怒叱道:“胡小蛮,你越來越大胆了,敢说本汗的决定是错误的!” 胡小蛮稍稍停顿,调节着自己的情绪,她并未马上伶牙利齿地出唇反讥,反而依然一脸庄重凛然,耐着性子,流利而婉转地陈情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可汗英明睿智,颇黎元帅与末将所担虑的事情,未必可汗真的会想不到,这本是斛律与邓叔子的诱敌之计,我军只需按兵不动,不予理睬就是,那斛律忌惮狼王威名及金狼铁骑骁勇,必不敢來犯,我军大可待明年立夏,做好万全准备,再一举歼灭柔然,届时,自然可以为可贺敦报仇,何必急于一时,倘若真的中计,非但报不了可贺敦的血仇,反而要置突厥于绝境,这岂是可汗愿意见到的!” “妹妹,方才说了,姐妹之间不必称呼可贺敦,可妹妹太倔强,偏偏就是要叫生分了!”茹茹公主闻言不悦,阴阴柔柔却语带尖酸,一语双关地说道。 胡小蛮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我只是……” “你起來吧!”阿史那突然冷冷地打断胡小蛮的话:“你出去,让颇黎别跪在外头了,你既是为救你师父而來,那就如你所愿,回马场去吧!这沒你什么事!” 胡小蛮闻言愣住。 她沒想到为颇黎求情的事居然这么简单,今天的狼王温和了许多,与上回所见的恶魔完全判若两人,对她虽有斥责,却沒有暴吼过,更沒有使用暴力。 她原该喜出望外,退出牙帐,通知师父并向师父邀功的,可是刚迈出两步,她却蓦然回头,鬼使神差、得寸进尺地再次跪下了。 “再求英明的可汗,不要发兵攻打柔然,不要让将士们的血白流,待明年立夏再去,可以吗?”她握着粉拳,已做好了死谏的准备,美眸清澈,灵动而热切地仰望着阿史那。 阿史那灼灼盯着那张倾城的小脸,冷冷道:“这事就勿需你再多操心了,你以为本王是那么愚蠢的人吗?你以为本王会亲手毁掉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汗国吗?本王自有安排,也许如你所愿也不一定,但是,你若敢再多费唇舌,不立刻赶回马场,本王可就要留你侍寝了,到时,你想走也走不掉!” 他将那英俊无匹冷竣无敌的刚毅脸庞逼近小蛮,唇边勾起一抹挑衅的魅惑的邪笑,胡小蛮不禁心跳加速,立刻站了起來,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 然后他听到了她在帐外大喊:“师父,可汗不杀你了,你快起來吧!” 紧接着便是阿蛮渐行渐远的达达马蹄声。 阿史那不禁微微蹙眉,鹰眸敛起精光,难道她真的这么怕他,说到侍寝,竟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些表情,看在茹茹公主眼里,竟是那般难受,仿佛为了要跟胡小蛮较劲似的,她过來从背后环抱住阿史那的狼腰,将头抵在他宽阔的背上,哀求道:“求你了,阿史那,想到父汗和王兄都死于斛律之手,茹茹实在一刻也不愿意等,若狼王无法为茹茹报仇,我便让兀术他们带我去,我要回柔然,我自己去找他报仇!” 阿史那将浓眉锁得更深了,他回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别说傻话,这事本王自有安排,你有孕在身,不可再哭,你放心吧!斛律的脑袋本王一定替你取回來就是!” 安抚完茹茹公主回寝帐休息,阿史那迅即步出牙帐。 寒风冷冽,他迎风仰起狂野刚毅的俊脸,深深吸了口气,他喜欢这样狂野的冷风,呼啸而过时,总能轻易卷走一些不快,比如现在,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哄茹茹公主是件令人疲倦的事,他需要步出牙帐,吹吹风、透透气。 “狼王!”颇黎大步流星地向他走來:“能告诉末将你的决定吗?时辰已将至,究竟是否击鼓点兵!” “如果击鼓点兵,你是否又要死谏一次!” “是!” “那就让他们都散了吧!”阿史那看着颇黎斩钉截铁的模样,冷冷道:“你跟着本王这么久,难道竟会觉得本王会作出这般草率愚蠢的决定!” 颇黎如释重负,不禁笑得潇洒万分:“当然不会,狼王一向英明睿智,只是……只是因为可贺敦,末将才会不敢确定,而这几日,狼王又表现得如此坚决,非攻打不可的样子,末将更加不敢妄加揣测!” “所以,你也相信本王真的会杀你!” “起初末将的确信以为真!”颇黎十分坦率地回答:“但见到王妃后,末将才恍悟狼王为何如此做!” “颇黎,还是你了解本王,跟本王來吧!我们好好部署一下!”阿史那的声音依旧阴沉冰冷,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三天后,狼王不见了,他居然只身带着金狼一卫和金狼二卫,出发找斛律算帐去了。 胡小蛮闻听此消息,策马飞奔至军营,直闯颇黎的毡帐。 颇黎正起床换衣,见她鲁莽闯入,竟手忙脚乱起來,苦笑道:“为何不令人通报!” “还有时间和心情通报吗?”胡小蛮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看着颇黎难得慌乱的样子,不禁好笑起來,古代人真奇怪,身上又不是沒穿衣,仅穿外袍而已,用得着这么害羞吗? 颇黎疾速穿戴好,笑道:“早知道你会耐不住性子跑來,只是沒想到这么快,他昨夜才去,你今朝就來,又是你哪个眼线告的密!” “甸密的伤不是痊愈要回铁勒部落吗?阿伊昨夜带了些礼物來送送从前的主子,话别之时,却看见狼王正在点兵点将,狼旗招展的,一问甸密,才知要去攻打柔然,回來后便告诉了我,可是?师父,狼王不是答应不去了吗?不是已经宣布不去了吗?为何又要去,既然要去,又怎么可以只带两卫金狼铁骑,那不是找死吗?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反覆无常的混蛋,该死的王八蛋,死狼王、臭狼王、说话不算数的混蛋狼王” 看着胡小蛮气得小脸涨得通红,口不择言地乱骂,颇黎不禁长叹一声,掫揄道:“不是说不关心了吗?不是说不爱了吗?看你这样子,为师怎么觉得有人在口是心非呢?” 胡小蛮愣住,将又要逸出唇边的话给硬咽了回去。 颇黎在她的对面坐了下來,随手握起几案上的提壶为她倒了碗酥乳,也为自己倒了一碗:“喝吧!一定还沒用过早膳吧!” 胡小蛮端起酥乳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将碗重重放下,嘟起小嘴瞪着颇黎道:“师父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关心他,只是因为他是汗王,身系突厥将士和百姓的安危,他若保不住自己,就是保不住天下,跟我爱不爱他根本无关!” 颇黎嘴角扯出一抹淡笑,道:“沒关系,小蛮,你尽可以再口是心非一次,因为口是心非的也不仅你一人,狼王又何尝不是!” “狼王!” “嗯!”颇黎忽然灼灼地凝视着胡小蛮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天狼王并非有心杀我,他只不过利用我把你激來牙帐,目的只是想见你一面,这原是一个相思计呀!” “相思计!”胡小蛮讷讷的,几疑梦中。 ------------ 第八十章 狼心深莫测 “这不可能,师父!”胡小蛮低垂螓首,思索片刻,郁闷道:“那晚,狼王都撂了狠话,不想再见到我了,而且,就算他想见我,像他那样霸道的人,直接到马场见我就好了,又何必如此迂回,耍什么‘相思计’,师父,你以为是在唱大戏吗?可笑!” 颇黎无奈地摇头苦笑:“小蛮,你们就像两个倔强的孩子斗嘴一样,什么时侯才能开窍呢?你能不能用心去体会一下,狼王他为何生气,他对你吼叫究竟是为了什么?” 胡小蛮困惑道:“难道,这是他亲口对你说的!”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颇黎道:“狼王确实亲口对我说,他佯装杀我,只是为了想见你一面,其余的倒沒说什么?你知道他本來话就不多,可是依我这几年对他的了解,不难想象像他这么桀傲自负的人,即便这两个月时常想起你,也断然拉不下脸主动去找你,你不也是这样吗?即使你时常想起他,你可曾想过主动去示好,若非他决定去攻打柔然,又怎么会趁我死谏,才顺水推舟想的这个方法,我想,他大概是怕柔然之战要迁延许久,才决意见你一面吧!” 沒想到颇黎对感情之事竟能理解得这么细腻,剖析得条缕分明,可是…… 胡小蛮咬着唇瓣陷入沉吟,他曾经给过她的羞辱过于强烈,一次又一次,以为他对她释放善意时,却发现竟是一次处心积虑的算计,亦或一次难堪的戏弄。 这一回,难保不是再一次的戏弄,难保不是在温柔缱绻之后又要遭受莫名其妙的贱蹋。 何况每次,以为他们可以亲密无间、心心相印的相处时,只要茹茹公主出现,一切又将成为美丽的泡影,他的眼光似乎只会胶着在茹茹公主身上,只会对她呵护备至,她胡小蛮算什么? 不,她不要这样的患得患失。 胡小蛮冷笑道:“师父,就算狼王这两个月时常想起小蛮,那小蛮是不是就应该受宠若惊,对他感恩戴德呢?” 冷笑中夹杂着冲天的怨气,颇黎皱眉道:“当然不是,可是小蛮,你只想到自己所受的羞辱,可曾了解过狼王的心意,或许,他也觉得遭受了耻辱呢?会不会,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师父,方才你也说过,除了他所说的那句话,所有狼王的心思全是你的臆想推测,可依我看來,他对我的思念之情,怕是如同小孩子想念他的玩具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纵然他想我,想必只是因为,只有我才能任他又吼又叫,才能任他又摔又打,随意羞辱,但那与爱有关吗?他究竟懂得爱是什么吗?他只是一匹未经教化的恶狼,一个嗜血暴虐的恶魔,时而柔情万种,时而疾言厉色,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对于这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男人,对于这样一个不顺心起來就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你却还搞不清楚为什么的男人,小蛮不要!” 如莺娇啭的声音那么沉痛,她表现得如此忿然,但无尽的哀伤已深深将她掩埋,美眸骤然泛起迷离的泪光,她转而柔喃道:“小蛮要的男人其实很简单,只须他对我一心一意,情有独钟,生死相随、白头偕老,狼王会吗?肯吗?懂吗?他就要当父亲了,他与茹茹公主,怕是永远割舍不掉了,那必须割舍的人,只能是我了……” “一心一意”、“情有独钟”、“生死相随”、“白头偕老”,多么震撼心弦的情感。 颇黎第一次听人如此说,震撼不已,对于他们这些胡人來说,父死可娶继母,兄逝可娶寡嫂,收继婚与报嫂婚十分盛行,什么“一心一意”、“情有独钟”:“生死相随”,沒有人敢去奢望。 也正因为有此习俗,茹茹公主坚贞的等侯,才会令狼王感动万分。 颇黎炽烈地凝视着胡小蛮,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愿意成为那个男人,那个可以与她白头偕老、生死相随的男人。 可是?他凝视良久,几次话涌到唇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终于什么也沒说。 她的幽怨,她的无奈,她的倾诉,來源于什么?他通通都懂,比起拥有,他更希望她可以得到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他蓦然站起來,断然道:“谁说必须割舍的人,只能是你,走,师父带你去一个地方!” 胡小蛮尚在愕然,颇黎已经健步如飞地步出毡房,她只得起身,快速跟上…… 寒风催树木,飞辔踏琼英,如梅雪蹄一路逶迤,两乘轻骑疾速狂奔至马场,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却不在别苑前勒停,反而绕奔至别苑后面的胡杨林,胡杨林已是银装素裹,冰雕玉琢,俨然化为一片玉树琼林。 轻抖缰绳,纵马轻跃,洒脱地穿过这片玉树琼林,眼前蓦然横卧一座神秘的小山丘,皑皑白雪为它披上了厚厚的银白色的冬装,缀满雪花的树枝宛若冬装上刺绣的各种花色,千姿百态,狂风吹來,树上美丽的银条儿和雪球儿就“簌簌”地往下落,玉屑儿似的雪沫儿随风飘扬,映着清晨的太阳光,瞬间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炫亮。 “师父,这真是太神奇,太美了,我住在这里大半年,居然不知道穿过这片胡杨林竟有这等奇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又为何带我來此!”胡小蛮忍不住冒出一连串的惊叹与疑问。 “参见大元帅,雁将军!”未待颇黎答腔,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七名威风凛凛的斥侯将领,全身戎装,在马前排成了笔直的一列,拱手参拜。 颇黎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睥睨着胡小蛮道:“他们全是训练有素的特种斥侯将领,只认军衔,不认王妃,这声‘雁将军’可听得入耳!” 胡小蛮咯咯笑道:“入耳,简直顺耳极了!” 颇黎潇洒地笑了一下,随即恢复一脸严肃,以眼神示意七位斥侯将领。 七位将领立刻背过身去,面向山丘,齐刷刷地从背上的箭囊中抽出利箭,拉满弓弦,果断地射向山丘上的七处炫亮,一道厚重的岩门立刻应声挪开,带出地震的晃感,但很快就消失了。 胡小蛮睁大美眸紧盯着黑黢黢的洞口,惊得目瞪口呆,刹那间觉得自己俨然成为“芝麻开门”中的阿里巴巴,太神奇了,难道里头有宝藏。 颇黎招呼道:“走吧!雁将军,发什么呆呢?” 胡小蛮回过神來,两人飞身下马,将两匹汗血宝马交由那些将领看管,颇黎便带领胡小蛮进入了山洞中。 洞内凉风习习,乱石嶙峋,曲曲折折,阴森可怕,洞中时宽时窄,洞顶一滴又一滴亮晶晶的水珠时不时往下落,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偶尔还会落于胡小蛮的青丝或香肩,令她躲闪不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胡小蛮忍不住再次发问:“难不成带我來探险!” 颇黎微笑道:“很快就知道了,雁将军!” 正说着,迎面一块巨大的谗山岩拦路,犹如一个阴曹的判官,令人望而生畏,上边却书写了一个巨大的朱笔字:“锻”。 锻,难道…… 胡小蛮脑中灵光一闪,果然,转过那块巨大的谗山岩,迎面便是一片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锻铁场面,在巨大的溶洞中,数百名锻铁师父在埋头苦干,低头忙碌着,气温也陡然间高了许多,令人全身发热。 颇黎亦热血沸腾、豪情满怀道:“小蛮,这就是我们的秘密锻铁基地,我们突厥的冶铁技术是最出色的,因此,才会被柔然称为‘锻奴’,可是?因为有了狼王,因为有了我们英明勇敢的伊利可汗,我们不仅摆脱了锻奴地位,而且将比其他民族更加强盛,狼王当初在金山的豪言壮语正在一步步完成,这几年,我们不再为柔然冶铁,而只为自己锻铁,你不能想象,这对于我们突厥來说,是多么重大的转变,这里集结了所有突厥最优良的锻铁名匠,我们军队所需的铠甲、弓弩刀剑等武器都在这里完成,这里有大大小小数十个溶洞,全部堆满了最精良的兵器,你知道吗?小蛮,就是你手握的秋水雁翎刀和狼王的冰魄寒光刀,其实也是出自突厥冶铁名匠之手,辗转才流落到了西魏!” 小蛮点点头道:“这我知道,在我了解政事时,你曾经告诉过我,突厥用剩余的精良兵器与西域各国,甚至与西魏贸易,互通有无,换取丝绸、瓷器、茶叶和粮食,使得突厥越來越繁荣,越來越强盛,不久之前,你还与宇文大人作了一笔交易,可是?沒想到,锻铁基地就在这里!” 颇黎道:“这个基地,是突厥军政绝密之一,本该秘而不宣,你虽是王妃,却是西魏公主,他日难保不心存二志,按理也不该说,努尔古丽虽然曾经管理马场,但这里,她也是不知道的,可是?将你带到这里,却是狼王的亲自授意!” “他,他不是恨极了我,为何又要这么做!”胡小蛮蹙眉低问。 颇黎叹道:“狼王的心岂能让人轻易猜透,他虽恨你,却又会变着法子召见你,如今将这锻铁基地一并交由你看管,又有什么稀奇,或许,他觉得你是值得信任的!” “不,这太稀奇了,我怎么竟完全看不懂他的心啊!”美眸瞬间湿润起雾,完全看不清眼前热火朝天干活的工匠,只依稀透过泪眼,发现了一团红火,簇簇跳动。 狼王的心也是这样红火的吗?如果他真的想念自己,真的这么信任自己,为何又要那样对待自己,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 第八十一章 小蛮妃发飙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眼下,不正是岁暮吗?雨雪瀌瀌,缠绵无休。 胡小蛮出神凝望着这异常阴霾的恶劣气侯,不禁蹙紧颦眉,俏脸凝霜。 雨夹雪的气侯已经持续了七天,似乎还沒有停止的意思,如此一來,燕然山上那场旷日持久的迂回战,岂不是要陷入更加危险更加僵持的缠斗。 那天,颇黎终于告诉她狼王的作战计划,在邓叔子以为突厥已经放弃进攻柔然时,狼王趁他们放松警惕,自引兵两卫绕道柔然北面的燕然山正面进攻,以牵制柔然军队主力,而迟一日,颇黎即率大军出发,从较近的西面进攻,到时,西面军再兵分二路,突赤儿、思摩自引军七万分别攻取柔丘、怀荒重镇,而颇黎则自领中军直扑敦煌、张掖,目的是直捣柔然汗庭,与狼王的军队会合。 届时,邓叔子与斛律必然分兵抵抗,各个击破后,狼王就可夺下汗庭,到时轻取斛律脑袋,回來向茹茹公主“交差”。 出尔反尔的提前行动,居然还是为了茹茹公主。 茹茹公主日夜紧缠着不放,以柔情的眼泪攻势,再次动摇了狼王的心神,从而做出了这个孤注一掷的决定,这个在狼王自己看來也是愚蠢无比的决定。 颇黎说,狼王亏欠茹茹公主太多,他必须还茹茹公主的恩情。 胡小蛮当时听了只是冷笑,讥讽道:“还恩情,陪上自己的命就罢了,为何还要陪上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人家也欠了茹茹公主的恩情不成!” 于是,之前颇黎替狼王卖力劝说的种种好话,瞬间直接被当成笑话与废话。 胡小蛮收起刹那的感动及疑惑,决定听从“伊利可汗”的命令,留下來“尽忠职责”,守护马场和冶铁基地,将那所有超越雁将军职责范围内的关怀统统缄封。 可惜,情感之事,万般不由人。 从那天起,她的心就流放到了柔然,时刻关注着柔然的战事。 她派出一支精锐的斥侯兵深入腹地当“记者”,要求每天都回报柔然境内的战况。 她让努矢尼大人立刻到各个部落张榜,征召曾经到过柔然,或居住过柔然,熟悉柔然地理环境的牧民,只要有这样的牧民愿意应诏入伍,必给他丰厚的报酬。 她号召突厥妇女全部行动起來,为将士们缝制冬袍裘衣,制作保暖深雍靴。 她动员各个部落的牧民们尽其所能自愿捐献粗粮,为旷日持久的战事做好后续供给的准备。 她不论气侯多么恶劣,每天必早早起床,巡视各处安全,厉兵秣马,严督将士的训练情况。 …… 她的劳累全显现在憔悴的小脸上,却从不宣之于口。 每回怜儿与阿伊看不过去,碎嘴念叨,让她好好休息的时侯,她都眨眨慧眸,淡淡笑回:“想想师父他们吧!在这样大雪纷飞,严酷至极的气侯下作战,衣不蔽寒,食不裹腹,你们就该明白,现在我们还能坐在这里有多幸福,若突厥兵败,以斛律的阴险残暴和邓叔子的奸诈狡猾,不知要如何奴役突厥百姓呢?日子也就沒这么好过了!” 事实上,即便是现在,似乎也不那么好过,柔然战况实在远不如预期乐观。 突赤儿、思摩攻取柔丘后,在怀荒却遭受到顽力抵抗,高筑的城墙因为滑溜的冰雪实在难以架梯攀援,因此一时之间也难以攻下,双方处于胶着状态。 颇黎引领的中军倒是势如破竹,攻城夺镇,势态大好,但是当斛律急领十万大军从燕然山撤走,回防张掖时,颇黎就沒那么顺遂了,毕竟张掖城墙固若金汤,又兼雪雨霏霏,敌众我寡,攻打张掖一下子就陷入困境,驻扎城外观望。 同时陷入困境的还有狼王,燕然山由于地近柔然汗庭,山势巍峨险竣而成为柔然的主要驻军地点,同时也是柔然主要的贮粮之所,如此重要关隘,自然有重兵把守,因此要从背面袭上燕然山,是件十分危险吃力的事情。 狼王因此只带了素质最好的金狼一卫和金狼二卫前去袭毁粮仓,阿史那早已做好打算,若被发现,也只得硬攻,顺势牵制住柔然大部份的兵力,让颇黎与突赤儿他们有机可趁,狼王袭毁粮仓算是成功。虽然被柔然军发现了,待扑灭时,也已造成巨损。 可是狼王与邓叔子却难免展开了一场恶斗,双方力量悬殊,即便是在斛律急撤十万大军去回防张掖后,邓叔子的兵力依然是狼王的十倍,加上半个多月來的鹅毛大雪及七天來的雪雨交加,狼王与金狼铁骑只能苦苦突破着,与邓叔子厮杀。 这些战况,都是派出去的斥侯带回來的消息,由努矢尼大人亲至马场汇报。 这不,在胡小蛮凝望着外边霏霏雨雪发愣之际,一把白须却依然健朗的努矢尼大人,已捏着一卷密报匆匆而來。 胡小蛮刚被他沉重的脚步声惊醒时,正要抹开一丝甜美的笑容站起來迎接时,却意外发现,他的身后匆匆跟着茹茹公主和努尔古丽,于是,她迅疾收回视线,望回屋外的雨雪,假装沒看见。 努尔古丽早已捕捉到胡小蛮这闪逝的回眸,见她那视而不见的傲慢态度,不禁瞪起猫眼,发火道:“胡小蛮,见了可贺敦居然不行礼,还假装……” “丽姨,!”话音未落,茹茹公主一把拉住她,使了眼色制止。 努矢尼将密报递给胡小蛮,沉痛道:“王妃,柔然那边又來消息了,看看吧!局势更糟了,真是叫人忧心呀,我军将士伤亡惨重,再硬攻下去,也沒什么好果子吃,都是这该死的雪天害的,要攻城,城墙都结了冰,梯子都架不上去,这还是颇黎和突赤儿那边來的消息,至于狼王那边更糟,积雪造成的雪塌方和雪流沙完全阻断了山路,不仅马走不了,恐怕连雄鹰也不敢从燕然山飞渡过去,狼王困在燕然山,连消息都递不出來,也不知怎么样了,估计是进退两难吧!眼下,只能等待雪霁,才有转机了!” 胡小蛮蹙眉展读着密报,捏着密报的柔荑竟然忍不住微颤。 三万,伤亡了三万将士,好怵目的数字。 当然,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加中…… 茹茹公主亦忧心道:“可是?恐怕无法等到雪霁了,努矢尼大人,我强跟着來就是因为想起一件事,非得告诉妹妹,这雨雪天气持续不断,十有八*九是我们柔然芮芮国师的杰作,柔然的巫师最擅长使用巫术祭來风雪,十分灵验的,而芮芮国师更是柔然巫术最好的一名巫师,他的祭雪,其他巫师根本破除不了!” “芮芮国师,祭雪,对,本相从前也听闻过这事,沒想到祭雪竟然是真有其事,怪不得这雪下得实在是出乎意料的长久,恐怕真是芮芮国师所为了,哎,那如今该怎么办呢?”努矢尼也陷入思考中。 茹茹公主抓住胡小蛮的小手,急切道:“妹妹,姐姐有一件事求你,看來……看來这斛律的脑袋是暂时摘不了了,妹妹,你能不能叫阿史那回來,这里现在,只有你武功最高,只有你能上战场,要不,传个信吧!让那斥侯给他递个信吧!我好害怕,好怕他……好怕孩子未出世就失去他的阿塔!” “你给我闭嘴!”胡小蛮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來,怒气冲冲地斥道:“什么叫‘孩子未出世就失去他的阿塔’,你在诅咒他吗?我告诉你,阿史那不会有事的,有我胡小蛮在,我不许他有事!” 茹茹公主被吓退了半步,美眸噙泪道:“我,我也不想他有事呀,我,我一直认为他力大无穷、骁勇善战,有他出马,就算再怎么恶劣的气侯,也沒有关系,他一定有办法把斛律的脑袋取回來的,谁知道……” “你,你,你呀……”胡小蛮气得小脸铁青,酥胸剧烈起伏,她狂躁得在房间内走來走去,一面痛斥着茹茹公主:“真是个笨蛋,阿史那再怎样力大无穷、骁勇善战,他始终是个人,不是神仙,不是一个吹一口气就能把柔然百万雄兵全都定住的神仙,茹茹公主,麻烦你搞清楚,这是在打仗,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而不是个人比武大会,明白吗?” “胡小蛮,你太过份,敢对可贺敦这样说话!”努尔古丽斥道。 胡小蛮冷哼一声,继续厉声骂道:“可贺敦,她凭什么当可贺敦,我敢问可贺敦,你知不知道,任凭阿史那一个人再能干,再勇猛,他有办法同时保住那三万人不去死吗?有沒有办法让突厥那三万对父母不失去自己的儿子,有沒有办法令他们起死回生,就因为你一句话,就因为你从早到晚哭哭啼啼地哀求,才会让那三万个人去白白死在战场上,你还有脸当什么可贺敦,你难道沒有半点愧疚吗?你让突厥百姓如何爱戴你,茹茹公主,苦求开战的人是你呀,现在,你又來哭哭啼啼地叫我去请阿史那回來,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试问两国一旦开战,能说收就收吗?你真以为这是在演一场戏吗?真是个大蠢货!” 注: 阿塔:突厥语,意为“父亲” ------------ 第八十二章 雁将军出战 茹茹公主噙着的泪花终于决堤似地哗哗流下,她趔趄了好几步,直至软弱地倚靠在窗边,嗫嚅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沒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尽孝道、报父仇而已……” 努尔古丽怒道:“胡小蛮,你太过份了,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王妃,凭什么这样叱责可贺敦,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可汗的孩子呢?” “哼,要不是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岂止骂她,我简直就想揍她!”胡小蛮依然怒目而视,她握紧粉拳,一对美眸简直快喷出火來了。 茹茹公主又愧又恼又怕,只得退避三舍,掩面而泣。 “你敢揍她,我就揍你!”身材高挑丰满、五官立体分明的努尔古丽瞪起眼叉起腰的样子也颇能镇住人,她捋起袖子,挥舞拳头,显得特别凶悍。 胡小蛮却镇定自若,反而轻蔑地瞟了她一眼,抱着玉臂扬眉挑衅道:“好吧!來呀,打一架试试,看本将军的秋水雁翎刀能不能饶过你,要是还不服输,叫兀术他们來助阵吧!保管打得让你们满地找牙!” 努尔古丽知道胡小蛮的武功了得,却也不敢真的动手,立刻回头求助于努矢尼:“你看看,努矢尼大人,你是可汗的义父,也算是长辈,你看见了吧!胡小蛮对可贺敦这样不敬,你也该管管呀,努矢尼大人!” 努矢尼却不回答她,只管一会儿眨眨老花眼,一会儿用手背揉着眼睛,嘴里咕哝着:“哎呀,这沙漠里的风沙就是大,连雨雪天都能钻到眼里去,老眼昏花了,老眼昏花了,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 胡小蛮忍不住抿着小嘴低头偷笑。 努尔古丽气得脸红一阵青一阵,阴疹道:“好,竟然如此,就等着可汗回來让他主持公道吧!哼,看他到底向着谁!” 胡小蛮敛笑直视着努尔古丽,冷然道:“那就好好向天神祷告,求他快点平安回來吧!努尔古丽,像你这样的小人,也就只会用这些暗地里打小报告的伎俩,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使过的坏,我都记在心里,你最好消停点,否则,总有和你算总帐的一天!” 努尔古丽一愣,暗道,难道胡小蛮知道了,不过,不怕,转念一想,她那幽碧的猫眼闪过狠厉的精光,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样风平浪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倒是知道,你再这么对茹茹,狼王回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努尔古丽索性装傻到底,趾高气扬说道。 胡小蛮灼灼注视着努尔古丽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头漫过一阵酸楚,努尔古丽说得也沒错,阿史那的确是偏心茹茹公主,但这种难过的情绪若火花闪现,转眼即逝,一阵疲倦感忽然袭來,为什么要花心思和努尔古丽这样的人斗气呢?真不值得。 她淡淡挥手道:“怜儿、阿伊,送客!” 这逐客令下得好直接,努尔古丽还要争辩什么?茹茹公主却止住了她:“丽姨,别再说了,就让妹妹清静一会儿,好好想个办法吧!目前不是掷气的时侯,最重要的还是阿史那能够快点平安归來,有劳你了,妹妹!” 她深深屈了个礼,便梨花带雨地低头径自离开,努尔古丽只得紧紧跟出去。 胡小蛮凝视着茹茹公主婀娜多姿的背影时,娇俏的唇边不竟勾起一丝浅笑,轻叹道:“她总算还不致于令人那般讨厌,真是一位倾国红颜,难道这所有的一切纷扰皆是由她而起吗?” 努矢尼捋着白须长叹道:“什么倾国红颜,本相看她根本就是红颜祸水,沒错,一切纷扰皆是由她而起,可平息纷扰也就只能指望王妃你了!” 胡小蛮垂下羽睫,敛起适才的狂嚣之气,讷讷而坐,蹙眉苦思:“我,我能做些什么呢?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呢?” 努矢尼道:“从目前收到的消息看,他们极需我们派出援兵,特别需要些粮草供应,战事拖延得比预计的长久得多,他们所带军粮大概也只能再撑半个月了!” “援兵!” “是啊!我们三路人马加起來三十万,可他们却有百万之众,不加援兵又如何强攻,当初狼王以为分兵索讨可以各个击破,使其首尾难顾,分散其雄厚的兵力,可是这计策贵在疾速攻伐,以金狼铁骑的勇猛,倾力而出,势如破竹,直捣黄龙,打个措手不及,可是……,哎,沒想到这雨雪天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漫长拖宕,破坏了一切计划,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援兵,胡小蛮却还在苦思这两个字,似乎沒听见努矢尼所说的话。 努矢尼沉重道:“是啊!其实我们军营的驻军也只剩下十万,原不宜出动,可是如今三路人马都被困,总要再派一队人马出去解套吧!至少在如今双方对峙的局面下,也要派支运粮军队去为他们补充军需吧!可这押粮将领人选……” “我去!”胡小蛮忽然坚定道。 “你!”努矢尼乍见胡小蛮一派神采奕奕的俏模样,不禁看呆了,她,似乎在瞬间拥有了驾御天下的能量和宛若众星拱月般的光采。 她负手而立,嫣然巧笑:“沒错,就是我,当初狼王所定的分兵索讨之策并沒有错,可如今局势变了,柔然已经稳下阵脚,有了防备,那就该再合兵攻之,倘若将三路人马合为一处,努矢尼大人,你道会如何!” 努矢尼道:“那自然如龙吟虎啸,令敌人闻风丧胆!” “嗯!”胡小蛮道:“我也相信金狼铁骑的实力,可如今,我们却有两处弱势,其一、雪雨气侯会加大攻击的难度;其二、柔然雄兵百万,纵然以我军的骁勇,我们能够以少胜多,以寡制众,却也要多造杀戮,经过一番惨烈至极的持久战斗才能获得!” “沒错,王妃所言极是,这的确是目前两大困境,王妃可有解法!” 胡小蛮点头道:“雪雨气侯虽然对我军不利,但对于柔然将士來说,也同样不利,因此,如果我们能够扭转战局,使我军处于势如破竹的磅礴气势,恐怕不必我们出面,那芮芮国师都会主动解除这祭雪之咒,所以,目前这点倒可以不必睬它,只需集中精神想个办法攻破结冰城墙即可,对于第二个弱势,努矢尼大人,你说对了,要是我们有援兵就好了,可这援兵,不是我胡小蛮,我胡小蛮沒那个能耐!” 努矢尼为难道:“其实可贺敦倒有一点说对了,目前我们军营里数王妃的武功最高,颇黎元帅常常在本相面前盛赞王妃的武功已经能与他并驾齐驱,若不是由你來担此重任,还有谁呢?” 胡小蛮笑道:“还有甸密呀,努矢尼大人,你别给小蛮戴高帽了,这带兵还要靠经验,可不全凭武功,不过,这战场我倒是上定了,但并不是因为我的武功高强,也不是因为军中无人,而是我不得不上!” “此话而解!” 胡小蛮正色道:“因为我们所要出动的援兵是西魏,不要忘了,我是西魏长乐公主,西魏一向也遭受柔然欺压,此时本公主只需修书一封,向父皇请命,请他派宇文泰增援我军,西魏只需向柔然边境进犯,那这仗我们便是赢定了!” “哈哈哈,!”努矢尼大喜:“本相早等着公主这句话了,狼王临行前曾对本相交待,若万一战事不利,可请长乐公主修书请西魏救援,只是又叮嘱说,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可向公主提及此事,其实本相早就等得焦急万分了!” 胡小蛮芳心微动,这死狼王,凡事都摆脱不了你的掌控吗? “只是,这西魏,哦,对,你父皇会出兵吗?”努矢尼又捋须沉吟。 胡小蛮道:“父皇出不出兵,在于宇文泰,宇文泰出不出兵,在于……” 她停顿了片刻,方道:“我想,只要我困在战场上,我父皇和宇文大人应该是会出兵的吧!所以说,这押粮将领非雁将军莫属!” “嗯,!”努矢尼点头道:“那事不宜迟,本相这就去准备粮草和寒衣,牧民们上缴的寒衣可真不少,加上粮草,这可是一项危险而艰巨的任务,其实本相有点担心王妃的安危……” 胡小蛮道:“此事就尽量做到秘而不宣吧!对了,努矢尼大人,马场和锻铁基地都很重要,你速调甸密回來保护就是,如今,这任务也只能交给他了,我自带我的娘子军和那一万斥侯兵去,其余的人马就全部留下來守护马场!” 三天后,待甸密安排好铁勒部的一切防守,來到军营坐镇,胡小蛮便带领着一万两千骑兵和一支庞大的骆驼队出发了。 胡小蛮飒爽英姿地跨坐于汗血宝马上,一身红色的战袍、一袭火红的狐裘,将她衬托得美伦美奂、洒脱不羁,她将小蛮腰挺得直直的,柔荑紧握缰绳,绝美的小脸漾起自信的笑容,在茫茫雪地中,她便是一朵娇艳的夕颜,一朵不败的雪莲。 迎着风雪,她必须勇敢无畏地前行…… ------------ 第八十三章 难抑的爱意 颇黎身着玄色战袍,手按金狼弯刀,俊脸如霜,深邃的目光遥遥投向眼前这座冰城,已经僵持了一个月,再冷静的人都会渐渐失去耐心。 再过一两个月,便是开春时节,等到春暖雪融,困境自解,可是难道要再等一个月吗?粮草所剩不多,已经递消息回去了,不知努矢尼是否安排了将领送來。 他曾经用尽方法,想攥斛律出城,只要斛律出得城來,主动攻伐,他必想尽办法摘他脑袋,应有反扑进城的机会,可是狡猾的斛律就是死也不出來,坚守着冰城等侯燕然山上邓叔子的回防。 张掖的重要性斛律不会不明白,若城门一开,张掖被夺后,汗庭也就差不多完了。 但燕然山的重要性也不亚于张掖,燕然山位于柔然汗庭后方,如果燕然山失守,狼王必率金狼铁骑从背后直捣汗庭。 所以,颇黎与狼王,正好处于可前后夹击汗庭的绝妙地理位置,这也是狼王那晚与颇黎一同部署完的结果,由狼王从燕然山进攻,颇黎直取张掖,而后形成前后合击之势。 这原是绝妙部署,却被柔然以冰雪之术困住了,颇黎徘徊于张掖城前,而狼王受困于燕然山。 难道真是天意难为,颇黎不禁仰天长叹,那就只有等吧…… 此时,一个高大的金狼将领却來报:“启禀元帅,雁将军派人來报,她押送着军粮即将來到!” “雁将军,穆拓,你沒说错!”颇黎立即惊问。 穆拓道:“不会有错,此时应已到敦煌!” 颇黎的心脏剧烈跳动起來,狂喜袭上心头,却也情不自禁万分担忧与疼惜,这么恶劣的气侯,这么艰巨的任务,她在路上一定受了不少风雪苦楚。 “穆拓,你速带你的金狼四卫前去敦煌接应,万勿有失!”颇黎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是!” 穆拓转身要去,颇黎又叫住他:“本帅还是亲自去吧!” 穆拓抬眸看了一眼颇黎,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斛律兵多,要慎防斛律开城门突袭,还是元帅在此坐镇威慑为好,接应王妃的事就由末将代劳吧!” 一声“王妃”提醒了颇黎,颇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黯然点头,挥手道:“去吧!” 颇黎紧握弯刀,镇静着波涛汹涌的情绪,分离一个月,他竟会如此想念胡小蛮,突然发觉自己陷在这感情的泥淖里已越來越深,不禁剑眉深锁,这实在很危险,难道对胡小蛮的感情已经浓到越來越无法掩饰的地步了,比如方才的失态,自己居然沒有察觉,连穆拓都能意识到,何况狼王。 胡小蛮到达张掖的那天,颇黎第一眼便觉得整个世界瞬间灿烂起來,那纯白洁静的雪地里一抹火红的身姿,宛若一株艳梅悄然绽放,更像一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漫天风雪都无法掩其光华, 她的战袍浸染风霜,她的狐裘仆仆风尘,她的发眉沾惹雪花,但她绝美的小脸却始终绽放着倾国倾城的灿烂笑容。 “师父……”她飞身下马,像个热情天真的孩子热望父亲似的向他奔去,声音如天籁般动听。 颇黎迎了上來,胡小蛮笑道:“师父,你沒事吧!我可担心死了,这下好了,你看,我带了这么多的寒衣和粮食,将士们就不用怕了,咱们就和那狡猾的斛律耗下去,看他要耗多久!” 凝视着胡小蛮被冻得绯红的小脸,颇黎感动道:“小蛮,师父还沒担心你,你反倒担心起师父來了,告诉师父,这么漫长艰险的路途,风餐露宿的,你一个纤纤弱女子,究竟是怎么走过來的!” “什么怎么走过來的,当然是骑着我的阿蛮过來的!”胡小蛮不服气道:“还有呀,什么纤纤弱女子,请师父忘了我是女子这回事吧!我本是英姿飒爽、智勇双全的雁将军呀,你也太小看我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颇黎无奈地笑道:“真沒见过人这么恬不知耻地夸自己的!” 胡小蛮灵动的美眸一转,笑道:“外面风雪这么大,我们还是进帅帐说话吧!阿伊、怜儿,你们同穆拓去安置好粮草,将木措老人也一并安置好,再來帅帐吃点东西吧!今晚,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敲元帅大人一顿美酒佳肴不可!” 颇黎笑道:“这好说,只是木措老人是谁!” 胡小蛮笑道:“是征调來的一位熟悉柔然路途的老人家,这一路上,幸亏有他在,少走了许多冤枉路,也避过了许多柔然军的驻扎之地,我就只管沿着师父打下來的江山走,因此一路倒是无波无浪,平静得很!” 两人一边说着,一并走入帅帐,帅帐内升着火堆,倒比外头暖和许多,胡小蛮将狐裘解下,围着火堆而坐,颇黎递给她美酒,她便喝;递给她烤肉,她便吃,一切显得如此自然。 她绝美的小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如粉霞般娇俏,颇黎不禁怔望出神,半天方说道:“万万沒想到运粮将领会是你,你真该留在马场里守护马场才对,我相信狼王也不希望你在战场上出现的!” 胡小蛮轻轻一笑:“马场自有甸密守护,我若不來,你们往西魏搬救兵的计划也未必能顺遂吧!宇文大人得了狼王一番好招待,未必肯帮他!” 颇黎笑道:“这倒是,原來你知道了,沒错,往西魏搬救兵也是我们的计划之一,那是在万不得已之下才能行使的计策,不过,早知你会在战场出现,我相信狼王是宁可不求助于西魏,宁肯静等下去,待雪融之日再战的!” “他会吗?他会对我这么上心吗?我上不上战场,对他來说,应该是无关紧要的吧!” “小蛮……” 胡小蛮反应过來,收起伤感的情绪,正色道:“可是听茹茹公主说,这原是芮芮国师的巫术,叫什么‘雪祭’的,无法可破,这雪融之日恐怕是遥遥无期呀!” 颇黎闻言惊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这雪下得极不寻常,与往年不同,如此一來,就不宜再等了,倒是应该尽快想个破城之计才好!” 胡小蛮吃着烤肉,一付十分惬意享受的模样:“其实,这破城之计倒是不难,这一路上,本将军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总算让我想起一种融雪方法,应该可以试试,只不过,现在并不是攻城的好时机,再等几日吧!等到西魏那边有了回应再说,如果宇文大人率军侵扰柔然边境,那斛律必定会心乱如麻,必得调兵遣将对付宇文泰,待柔然军心大乱之时,也就是咱们攻下张掖的好时机了!” 颇黎深邃的眸燃起熊熊火焰,赞赏地凝视着胡小蛮道:“小蛮的聪慧令男儿也自叹弗如啊!不过,目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张掖纵然城破,城内的将士之众也不容小觑,一定会有一番恶战,不如将思摩和突赤儿的军队调來,合兵一处,我军定可大胜,反正他们的粮草应该也不多了吧!” 胡小蛮睥睨了颇黎一眼,轻飘飘道:“师父,这事徒儿早做了,于路途中,在分道柔丘之处,末将已派斥侯去通知思摩和突赤儿了!” 颇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本帅发现,跟雁将军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共事真是愉快呀,哈哈哈,!” 师徒二人把盏言欢,胡小蛮已有三分醉意,秋波流动之处,媚人心魄。 颇黎亦略有酒意,蓦然问道:“胡小蛮,你既上战场,为何只來我军之处,却不径往燕然山寻狼王,狼王被困燕然山,积雪塌方,你不担心吗?” 胡小蛮微露酒痴之态,含糊道:“我倒是想去,可一來燕然山背面如刀壁斧凿,又加上冰雪覆盖,如何上得去,纵然施展轻功上去了,那些粮草如何运上去,二來你这里是军队主力,又是直捣柔然汗庭的主力,不容有失,不來这里又去哪里,师父,别再问我这种连傻瓜都知道的问題了!” 颇黎愕然,苦笑:“原來,只是如此,你,并不记挂师父的安危!” “当然记挂了,师父,你怎么了?不高兴吗?”胡小蛮的意识渐渐无法集中。 她分辨不清这是醉了,还是累了,一路风雪兼程,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她亦听不清颇黎回答了,还是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趴在了桌上,沉沉睡去。 颇黎为她取來狐裘,轻柔地为她披上,在焰火簇簇的跳跃中,颇黎凝视着那宛若睡莲般绝美的小脸,细润如脂,粉光若腻,因着三分醉意,而腮晕潮红,如朝霞映雪,眉目如画,加以风鬟雾鬓,芳香袭人,这醉颜微酡的模样落在颇黎的眼中,顿时心跳得如擂鼓般剧烈。 他再也无法自持,情不自禁缓缓俯下身,鬼使神差地在她的粉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当他再缓缓抬起头來时,却惊见怜儿与阿伊正站在帅帐门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发现一向冷静沉着的颇黎竟会干这种事,而且他,还是她的师父,不是吗? 哦,腾格里,让这一切都变成梦吧…… ------------ 第八十四章 破冰攻城记 “啊!!”怜儿和阿伊抱着头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奔出帐外。 两人站在漫天风雪里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敢相信刚才见到的一幕。 “是不是真的呀!”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对方,然后听见彼此的问话后,全都蹙紧眉头无奈地面面相觑,颓丧道:“哎,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呢?”阿伊急道:“她是王妃呢?他怎么可以这样,怜儿,你跑什么呢?你不是一向很泼辣的吗?你干嘛跑呀,你该警告一下元帅,不可再放肆才对!” “我,我,哎呀,你就会说我,那你呢?”怜儿有点语塞,有点恼羞成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思摩,她早就冲上去打个响亮的耳光再说,可偏偏是颇黎,她心目中最敬爱、最可亲、最成熟稳重的颇黎,这…… 也不知是这风雪的缘故,还是心理因素,怜儿直觉冷得要命,她抖索着身子,搓手跺脚,似乎连心尖和声音都在发颤:“阿伊,我真的该死,我对不起公主,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就是沒勇气上前去斥责他,他,他是颇黎元帅呀,他待公主和我好极了,进沙漠以來,对我们最好了,一直帮助我们的人就是他了,阿伊,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也曾经怀疑过他喜欢我们公主,可,可亲眼看见,还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让本帅來告诉你们怎么办吧!”阿伊还未回答,一个熟悉的冷静雄厚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两人连忙扭头一看,果然,高大帅气的颇黎不知何时已來到她们身边。 怜儿心跳得如同揣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似的,但她狠下心來,冷着俏脸,愤怒的杏眼凌厉地瞪着他:“你怎么还有脸來呢?亏我们那么敬重你!” 颇黎沉静地盯着怜儿豪爽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帅可以坦率地告诉你们,我的确喜欢胡小蛮,这件事情,狼王也知道,但我一直压抑着自己,你们也知道为什么?她是王的妃,我是她的师父,我们的身份注定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何况,你们公主心里只有狼王,所以,我只能是默默喜欢着她,我已经想好,尽量帮助她和狼王破冰合好,只要她能得到幸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方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突然这么难以控制住自己,你们要怎么办,告诉狼王,或者告诉公主,甚至直接杀了我都成,反正这件事是本帅做错了,所以,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哇,好凄美的爱情,元帅,你真是情痴耶!”阿伊眨着澈无邪的大眼睛,一付神往的模样。 怜儿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什么情痴,我看你就像个花痴!” 阿伊连忙敛神低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怜儿咬牙凝视着颇黎道:“狼王就算知道你喜欢我们家公主,可是一定也不会准许你做这样失礼的事,你这样做就是不对,不过,我不想公主知道了以后和你相处起來尴尬,更不想狼王知道了以后对公主有所误会,今天的事怜儿可以当作什么都沒看见,可是?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对我家公主这样,否则,我绝不轻饶!” 说着,便将手中刀举到了颇黎面前示威。 颇黎轻轻一笑,随手推开她的刀,冷静道:“谢谢怜儿宽宏大量,不过本帅再不再犯,就得看狼王将來疼不疼惜你们家公主了!” 言毕,潇洒地大步流星而去。 “喔,,哇靠,居然说这种话!”怜儿气得直跺脚,俏脸鼔得像青蛙。 阿伊嘻嘻笑道:“怜儿将军,你什么时侯也学会雁将军的口头禅了,动不动‘哇靠’,当真是近墨者黑!” 怜儿回头瞪了她一眼,手指头用力点了一下阿伊的额头,骂道:“你这沒心沒肺的臭阿伊,枉费我们家公主平日对你这么好,也不会帮腔帮腔,看我们家公主被人白白欺负了去不成!” “不是啦!”阿伊眉头微皱,娇憨地笑道:“其实呢?我倒觉得如果颇黎能够和雁将军在一起,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颇黎将军长得那么帅,雁将军也美,一个是元帅,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徒弟,哇哦,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虽然雁将军和狼王在一起也好,可惜狼王脾气暴虐了一点,可沒少给雁将军罪受,那颇黎元帅就不同了,冷静睿智,却又不失温柔体贴,这样的人來作夫君,简直就是太完美了,所以,我为什么要生气,阿伊倒是乐见其成呢?” 怜儿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阿伊这小丫头真是个大智若愚的人,表面看似天真无邪,可一上战场,却是凌厉无比,看起事情來,也能一针见血。 于是笑道:“倒是小瞧你了,鬼丫头!” “那是,阿伊好歹也是将门之女,见识非凡呢?”阿伊洋洋得意道。 怜儿却轻叹一声,若有所思道:“就怕狼王这关不好过,还有,公主的心……唉……” 过了几日,骑兵似风驰鸟赴,倏來忽往,终于开始有了动静…… 西魏皇帝元宝炬将宇文泰封为大将军,掌帅印,领二十万大军侵犯柔然,边境已然开战,斛律知晓西魏与柔然本有和亲之谊,深怕西魏掺和进來,沒想到还是避不过,因此紧张起來,斛律立刻带着一小部份亲兵回到汗庭坐镇,下令塔寒死守张掖。 于是,柔然骑兵速速奔往漠南而去,支援边境,突赤儿、思摩所率领的金狼铁骑又赳赳北赴张掖与颇黎会合,南往北上,整个柔然战事又紧张起來。 待思摩、突赤儿一抵达张掖,颇黎立即重整旗鼓,作好攻城的准备。 他依照胡小蛮所献之策,命人煮好一袋又一袋的盐开水,而后胡小蛮又命人做了许多跷板,将盐水袋放于跷板一端,脚在另一端用力一踩,那盐水袋便被跷板送上空中,破空滑过,疾速重摔在张掖城墙上,袋破处,滚烫的盐水汩汩淋在结冰的城墙上,降低了冰点,从而达到融雪的作用。 立于张掖城墙上的守城将领塔寒见状大吃一惊,又见城楼下突厥将士如云,竟是比往日多出数万人马,如此一來,竟有二十万之众。虽然张掖城内尚有四十人马守卫,不过闻听都斤山之役金狼铁骑以七万胜七十万之传奇后,塔寒并不敢掉以轻心,相反,他已惊出一身冷汗。 看这威风凛凛,肃杀异常的阵仗,该是准备攻城了吧! 只是这盐水,又是怎么回事,不管了,塔寒急命一将领带三万人马出城迎战,又命弓弩手在城墙上待命。 颇黎也不管塔寒,只是令加快发送盐袋的速度,只见那跷跷板排成了一长列,每次出动两排士兵,一排放盐袋,一排踩,经过一轮又一轮地重复,一袋又一袋盐水的浇灌,将士们终于看到奇迹发生了,那冰雪渐渐消融,化为雪水,清淩淩哗啦啦地从城墙滑落,就像城墙瞬间流下千万行眼泪似的。 “噢,!”突厥将士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趁此军心大振之际,颇黎抽出金狼弯刀,挥刀呐喊,扬声下令:“我金狼铁骑,誓雪锻奴之耻,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冲啊!!” 瞬间,战鼓雷鸣,狼旗攒动,颇黎率领突赤儿、穆拓、思摩纵马如利箭般疾速冲入敌军,几位将领护着拿着云梯的士兵冲到城墙下。 胡小蛮并沒有上阵,她与怜儿、阿伊英姿飒爽地高踞骏马,随着颇黎率军冲入敌军,她立即向怜儿、阿伊使了个眼色,三个女将及她们身后的两千娘子军,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弓箭,整齐划一地搭弓上弦,分批依次射向城墙上的塔寒和弓弩手。 “嗖嗖嗖,!”两千枝箭,有层有次,有节有序地射向城墙,当一批正在射箭时,便有一批正在搭箭,还有一批在拉弦,如此配合,交替射击,竟使箭雨密不透风地射向柔然将士,丝毫不容他们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转眼间,这批娘子军的箭雨竟完全控制住了城墙上的弓弩手,他们再也无暇向城楼下激战的金狼铁骑发威。 经过颇黎他们的勇猛厮杀,城楼下的雪地瞬间变成了一张腥红的地毯,格外令人毛骨悚然,一张张云梯趁机架在了城楼上,密密麻麻的突厥士兵开始往上攀登,又有几十人抱着巨大的圆桶木撞击厚重的朱漆城门。 每撞击一下,都伴随着数十名士兵的鲜血迸发,当抱木撞门的士兵倒下后,又有人扑上去抱住,坚定不移地往门上撞击。 有突厥士兵好不容易爬上了城墙,又被斩落墙下,塔寒放弃了弓弩手,只用巨大的人墙密不透风地挡住上梯的士兵。 粗犷的思摩高喊:“元帅,让末将上去,末将务必取下寒塔的脑袋!” 突赤儿道:“末将也去!” 还未待颇黎点头,两人已飞身下马,冲向城墙云梯。 颇黎和穆拓也飞身下马,亲自抱住圆桶木帮忙撞击城门。 而此时,城墙上的塔寒见状,忙搭弓上弦,将一枝喂了毒的利箭牢牢对准远处勒马观战的那一抹美仑美奂的红影,那应该狼王新娶的王妃,,长乐公主元锳了。 哼,本将军就不信,长乐公主一旦出事,你们不会阵脚大乱,自动退兵。 ------------ 第八十五章 谋杀亲夫么 胡小蛮凝神蹙眉观望着血肉模糊的战场,兵器的交接声、血肉撕帛声、痛苦的哀嚎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喧腾的战场,以血洗礼,生命脆弱得如同这空中飘洒的小雪花,入掌即溶,晶莹的世界,血祭的江山,纯洁与恶魔交战在一起,无休止地诠释生命矛盾的困惑与苦痛的挣扎。 她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她不忍杀戮持续下去,就必须硬下心肠加入这场战斗,她收箭入囊,缓缓抽出悬在小蛮腰上的秋水雁翎刀,按动雁眼,顿时,一柄长弯宝刀在手,刃若寒光,比雪更炫,比冰更冷,阴森森地散发着杀意。 在她两侧的怜儿和阿伊也是一身飒爽英姿的红缨铠甲,随着胡小蛮的动作,她们也抽出了腰间的宝刀,然后,身后的娘子军也纷纷扬刀备战,只等雁将军的令下。 胡小蛮道:“怜儿、阿伊,我们分头行动,你们领兵去帮师父……”一边说一边望向城门的时侯,她微微打了个寒颤,城门前的防守与攻伐最为惨烈,那里早已堆尸如山,血肉横飞,胡小蛮几乎就看不见颇黎他们的身影究竟在何处。 转而一瞥,却看见突赤儿与思摩在城墙的蹬梯上苦苦攀登,苦苦厮杀。 “本将军去帮思摩他们!”她武装着自己,声音冷得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是!”怜儿与阿伊得令,扬起了手中的弯刀。 现在正是好时机,再不放箭就晚了,城楼上的塔寒眺见胡小蛮已然扬起手中的宝刀,嘴角扬起一抹阴厉的冷笑,塔寒的臂力惊人,在柔然素有“神射手”的美名,这距离,对他來说,完全不是问題。 当他自信满满地拉满弓弦,攸忽一放,眼看胡小蛮已经在劫难逃。 “啊!!”在放箭的瞬间,塔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握弓的手臂生生叫人劈断开來,直直飞落城墙外。 “啊!!”他惨叫连连地往后趔趄了数步,直至被城墙抵住后背,痛苦地蹲了下去。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苦痛,一阵寒凛逼人的狂野气息迎面袭來,一片阴森伟岸的黑影陡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大骇失色,抖动着声音,苍白的嘴唇颤动道:“狼……狼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狼王却顾不上他,蹙紧漆黑如墨的剑眉,急切地望向胡小蛮的方向,该死,还是晚了一步,毒箭依然向胡小蛮的方向疾射出去,不过由于手臂适时的被人生生切断,力道上还是减弱了几分。 那马上的胡小蛮却听见了这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迅敏地往城楼方向抬眸一瞥,不禁花容失色,还未看清城墙上的人影,赫然惊见一支寒光闪闪的利箭破空而來,凌厉疾速地射向她的面门。 电光石火间,由不得她多想,本能地挥动秋水雁翎刀全力架开,但听得“乒,!”一声,利箭破空而断,可胡小蛮也震得虎口发麻,射箭人的劲还真猛,若不是暗自全力运足体内那点微薄的内力,还真架不开这枝利箭。 敢暗算本将军,胡小蛮想都沒想,立刻咬着牙,反手接连几枚燕子镖便往城墙上射去,随即率领着娘子军策马杀入那片血腥的混乱之中。 狼王从容不迫地一一接住,吼道:“胡、小、蛮,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看清楚本王是谁!” 众人一听狼王的声音,都往城墙楼上望去。 “啊!狼王!” “是狼王!” …… 乍惊之余,军心大振,金狼小将们使刀的力量仿佛陡然增加了成倍的力量,他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加速了进攻的速度。 胡小蛮闻言心弦一震,其时她已不受控制地奔杀至城墙楼下,待砍杀完扑杀上來的柔然士兵后,才得空抬眸往城楼上瞟了一眼,但见金狼玄袍翻飞,高大伟岸的玄色迅即被一团簇拥上來的柔然将领淹沒,來不及见到脸,但那熟识得镌刻在心底的身影却是至死也难以忘却。 沒错,是狼王,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胡小蛮敛敛神,不容自己多想,眼见怜儿与阿伊已向颇黎方向前去,紧紧护在颇黎、穆拓周围,厮杀,好让他们腾出精神全力撞破城门。 胡小蛮立刻摸出手中的燕子镖,往城楼上一阵扫射,那城楼上一排阻挡金狼铁骑上城楼的柔然士兵一个个中镖倒下,有往后仰的,也有往前栽的,趁另一排还未入阵时,胡小蛮施展轻功,从马上飞跃而去,像一只轻盈的灵蝶牢牢附在了云梯。 她神采奕奕地扬声喊道:“思摩、突赤儿,咱们來比赛,谁最后爬上城楼要被叫三年‘龟孙子’!” “什么?这还得了!”思摩大叫,开始手脚并用奋力攀蹬。 胡小蛮与突赤儿也不甘示弱,他们一边警惕着周围的袭杀,一边奋勇攀登,转眼迅速爬上城楼,倒是胡小蛮快了一步,她的身子最为轻盈,且在颇黎的倾囊传授下已臻化境,但她來不及得意,一上到垛口,迅即遭受另一波护城柔然守将的强烈进攻,柔然士兵还真是多如蚂蚁,砍也砍不完,杀也杀不尽似的。 胡小蛮一手死命攀住垛口,一手挥舞着秋水雁翎刀拼命厮杀,却是被死死缠住,仅差一步,始终无法成功越上城墙,思摩与突赤儿的状况亦如是。 正当愁眉不展之际,突然,一抹寒光掠过,见血封喉,眼前这一小簇柔然将士全部倒下,死命攀住垛口的柔荑被一只粗砺大手握住,轻轻一提,便将她攥了上來,拥入宽阔的怀中。 老天,多么熟悉的寒凛气息。 “小心,小蛮,!”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磁沉的声音急促而关切,魅惑的呼吸令她情不自禁泛起了泪花,哦,胡小蛮,你到底在感动什么劲,这大约是他所能说出口的最甜蜜的话了吗? 阿史那突然将她往后一拉,转身护在她前面,旋即一脚踹在了往胡小蛮后背砍过來的一个柔然将领的心窝口,那人立即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飞去,重重摔到墙壁上。 意识到战况的激烈,两人立刻放开彼此的手,挥舞着手中的宝刀,为突赤儿和思摩的成功越墙劈荆斩棘,除掉围困在他们周围的“苍蝇”,突赤儿与思摩就施展轻功,自己迅捷地跃上城楼來。 阿史那即刻下令:“思摩、突赤儿,去为颇黎打开城门,本王和雁将军为你们开路!” “是!”思摩和突赤儿抱拳领命。 “可以吗?小蛮!”阿史那向胡小蛮伸出了手。 “末将领命!”胡小蛮将手交给阿史那,果断而简略地答道。 阿史那勾起一抹邪魅不羁的似有若无的笑意,握住她的纤纤柔荑,就像握住了全世界一样,多日來的疲惫顿消,重新滋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四人施展轻功跃下城楼,即刻分头行动。 思摩与突赤儿只管冲杀向城门,而阿史那与胡小蛮却并肩而立,截断了援兵的去路,冰魄寒光刀和秋水雁翎刀握在他们的手中,焕发出森森寒意,炫亮了两张倾世绝尘的俊脸。 “给我杀,给我杀啊!杀死他们,杀死阿史那!”那断了左臂的塔寒晕厥了一阵,重新站在城楼上,他满身血污,头盔掉了,发丝凌乱,疯狂地吼叫着、呐喊着:“阿史那,这个血仇,我塔寒一定要向你讨回來!” 是的,血海深仇,战争多么可怕,从此被誉为“神箭手”的塔寒不能够再引弓射箭了。 柔然将士接到统帅的命令,立刻呐喊着,一拥而上,面对数万敌军的扑杀,阿史那和胡小蛮全无惧色,手中的宝刀更是半点也饶不了人。 不知厮杀了多久,胡小蛮已经娇喘吁吁,力不从心,城门终于“呀,!”一声打开了,思摩与突赤儿做到了,当他们费尽心力将门闩移动一个位置后,还未完全打开,城门外,圆桶木的巨大冲力早就一举撞破开了一半的城门。 金狼铁骑如猛虎出笼般涌入了张掖城内,阿史那、胡小蛮、思摩、突赤儿总算松了口气,露出欣喜之色,金狼铁骑入城后势如破竹,柔然骑兵节节败退,死伤者不计其数。 塔寒亦落荒而逃,狼王带兵追杀不放。 至城郊,塔寒却不再奔逃,反而回身跪于雪地中,气喘吁吁地咬牙求情道:“请狼王放了他们,我塔寒愿以一命换他们的命!” “嗖,!”一支利箭破空而入,直贯穿塔寒的咽喉,塔寒一翻眼白,直接扑倒在雪地里,一命呜呼。 狼王放下弓箭,对着柔然将士扬声道:“愿降者,立即给本王放下武器,不愿降者,格杀无论!” 空气中立即弥漫着血腥的肃杀之气。 胡小蛮不可思议地侧目而望,英俊无匹的刚毅与冷冽依旧,但是,嗜血暴虐也依旧。 她不禁讷讷问道:“为何,为何塔寒已经求饶了,你还要杀了他!” “哼!”阿史那冷冷瞥了胡小蛮一眼,倨傲道:“你知道什么?一个心中有仇恨的人,是断断留不得的,留了他,便是养虎为患,自取灭亡!” ------------ 第八十六章 你了解他吗 柔然四十万大军,逃的逃,杀的杀,降的降…… 待日暮时分,城邑中炊烟袅袅,烤肉香味四溢,死的人再多,活着的人总还要吃饭,只是烤肉再喷喷香,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血腥味还是令人倒尽了胃口。 帅帐内烛火初燃,狼王不放人,谁也无法擅自离去,顾不得裹腹,饥寒交迫的将领们惟有静立帐内听令。 阿史那锐利如鹰的冰眸牢牢盯住颇黎,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颇黎的话,他早就翻脸了,他冰眸如刀地切割着颇黎,阴沉着脸冷声道:“本王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些柔然‘降奴’全都要杀!” “狼王!”颇黎依然锁着剑眉,朗声死谏:“柔然降奴有十万之众,杀了他们,不仅要耗费大量军力,而且会引起柔然汗庭的三十万守军拼死抵御,攻城必先攻心,否则,将來即便攻占了柔然,也是管不好,守不住!” “放肆!”狼王终于发飙了,一掌就劈了眼前这张朱漆雕花梨木案桌,暴吼道:“颇黎,本王岂容你教训,你越劝,本王越要这么做,如今,本王不仅要杀了那十万柔然降奴,而且要屠城三日,以儆效尤!” “什么……” “这……也太……” 突赤儿、穆拓、思摩与其他将领们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胡小蛮咬紧牙关,美眸灼灼地曳动着两簇小火苗,一瞬不瞬盯着阿史那瞧,听着他和颇黎吵翻了天,她怒火中烧,同时也寒心至冰点,此时,面对阿史那的暴怒,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她迅速摘下头上的红缨头盔,上前一步,捧到阿史那面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如果早知攻下张掖,会有这样的结果,那我为何要为你卖命,这个‘雁将军’,我胡小蛮不做了!” 言毕,将头盔甩命摔在狼王面前,一甩青丝便洒脱地奔出帅帐。 “胡、小、蛮,你给本王站住!” 狼王错愕过后,便是一声暴吼,但胡小蛮哪里再听得到,不知跑哪去了。 “去,颇黎!”狼王阴冷磁沉的声音竟有些微颤,不若想象中的强势:“去把王妃找回來,外头……” 才说了两个字,余下的话又被狼王抑了回去,那无尽的思量颇黎却全都明白。 “是,狼王!”颇黎心领神会地领命,追了出去。 外头雪倏忽又大了起來,漫天飞舞,凛冽的寒风吹着哨子,猛烈地摇撼着大地。 颇黎知道狼王在担心什么?除了外头这样恶劣的气侯,柔然的逃将悍兵还真不少,不知潜伏在哪个角落里虎视眈眈,伺机反扑,她这样一个绝世美女,纵然一身好武功,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还是太危险了。 胡小蛮其实也不知道要奔到哪里去,奔出驻扎之地,漫无边际地在雪地上奔跑着,泪珠儿潸潸落下,为什么她爱上的竟是这样一个嗜血暴虐的人,她可以无惧战场上的惨烈,可她害怕人心的冷酷。 为了这样一颗冷酷的心,她该毫无保留彻彻底底地奉献自己的全部感情吗?他值得她这么做吗? 自从他羞辱她之后,她确实感到寒心,可是虽然口口声声只将他当成可汗,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再爱了,但她所做的一切还是远远超越了一个将军的职责,然而这次,她觉得她应该连同行动也要与他划清界限了,她不应该再为他卖命了,为了这样一个冷酷残虐的暴君,去杀更多的人,是对的吗?不,这样做,是会天打雷劈的。 小脑袋剧烈地疼痛起來,她抱着头奔跑在雪地里,雪地里,偶然见到几株挂了雪花的松树,蓬蓬松松的雪松,就像盛开的莲蓬,颇有几分美感。 可是?胡小蛮无心欣赏:“啊!!”她突然被埋在雪里的树枝状的东西一绊,整个人向前一扑,硬生生趴在了雪地里。 泪痕已化成了冰,她正要爬起來,一只大手扶住了她,很温暖,她抬起眸,发现是颇黎,是呀,只有师父才有这样温暖的手,而他,却总是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温度。 “回去吧!外面很冷,而且也很危险,柔然逃将随时可能在暗中放冷箭,狼王他很担心你,特意令我寻你回去!”颇黎定定地坦荡地凝视着胡小蛮。 胡小蛮清澈灵动的眸底泛起泪光,那泪光,比雪花晶莹闪烁。 “他怎么会关心我呢?像他这样嗜血暴虐的人,连人性都不晓得,如何知道关心人!”她语带哽咽,心里难受极了。 她伤心的模样触动了颇黎,颇黎于心不忍,情不自禁为阿史那辩解道:“其实,你是对狼王有成见了,他天生神力不假,他天生勇敢不假,他天生霸道也不假,可他并非天生嗜血,他之所以那么暴虐,三番两次屠杀柔然人,只是因为他痛恨柔然人!” “痛恨柔然人!”胡小蛮疑惑道,回头一想,似乎也是,在都斤山战役中,狼王所表现出來的确实是处处以不多制造杀戮为原则,这才会打动她的芳心,不是吗?难道他真的只针对柔然人。 颇黎点点头,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这事,狼王虽然沒对我提过,可是努矢尼大人曾经告诉过我,努矢尼大人见过狼王的母亲,据说她是一位绝色美女,当时柔然国主阿瑰那十分垂涎于她的美色,三番两次调戏于她,可是她的性子十分刚烈,不仅断然拒绝,还数次给予他难堪!” “后來,有一个机会,阿瑰那恃强污辱了她,又将她打发到军营去当军妓,被蹂*躏至死,当时,狼王不过才六岁,正是极需母亲关怀的时侯,这件事对狼王的伤害很大,我曾经对你说过,他尽管是个孩子,但从那以后,每回面对柔然的奴役欺压时,他总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厮打,八岁那年,因为反抗阿瑰那而被打得奄奄一息,还被扔到戈壁沙滩去,任其自生自灭,当时我却沒对你说过是什么原因,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可以想象,遭遇这样的事,狼王会有多恨柔然,狼王很爱他的母亲,其美貌与性情都遗传自他的母亲,可是?除了知道阿瑰那是他的仇人外,对于凌*辱过他母亲的人,事隔多年,他已无从查起,或者应该说,为了母亲的尊严,他也不忍去查,所以,只得仇恨起所有柔然将士了,现在,你该明白,上回在阴山,他为何那般残暴了吧!这次,让他逮着机会,他还不伺机报复吗?我虽然拼命劝他,却也理解他的心情!” “可是?小蛮,我倒要问问你,你了解他吗?虽然你爱他,但你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你曾经试着了解过他,关心过他吗?狼王,其实不像外表那样冰冷,他跟你一样,都是感情炽烈的人,你们一样骄傲,骄傲到以为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正确的,其实,你们可曾想过别人,你们又可曾坦诚布公地倾谈过一次!” 胡小蛮静静地聆听,静静地淌泪,她的心好痛好痛,为她自己痛,为阿史那痛,为阿史那的母亲痛。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对自己说同样的话了,茹茹公主与师父说的都沒错,责怪阿史那冰冷,自己又何尝让阿史那觉得易于亲近呢?她不是也总像一只小刺猬般竖起全身的刺,保卫着自己,防备着他吗?在他面前,她最多的只是斥责,极少柔声细语过,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为什么在他面前,她要如此较劲。 膝盖一软,她跪倒在雪地,深沉的痛在心底弥漫开來,若他不暴虐,为何要那么羞辱自己,是……,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是一个误会吗?为了那个该死的朱古力的挑唆,可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不听,他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在意他吗? 颇黎伸手去扶她,她却一把推开,强硬道:“你回去吧!师父,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 “不!”颇黎断然拒绝:“这里很危险,除非……” “除非本王在这里陪她!” 一个阴冷磁沉的声音击破皑皑寂雪,贯穿两人的耳膜,颇黎与胡小蛮同时抬眸仰望。 狼王骑在赤鬃烈马上,如天神般伟岸的身影似乎为他们挡去了半空雪花。 颇黎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识趣地离开。 狼王高高在上炽烈地俯视着她,她抬眸迷离地仰望,对视的瞬间,千言万语已化为剧烈的心跳,他默默下马,伸出猿臂,想要抱起她,她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急速往前挪了几步,自那次羞辱她后,第一次她单独与他在一起,她不禁心存后怕。 阿史那不悦地蹙眉,怒道:“胡小蛮,够了,别再挑战本王的极限!” 胡小蛮本想如往常一样反唇相讥,伶俐地反应,忽然却想起方才颇黎的话,不禁将那些伶俐的话全咽回肚子里。 强行温柔不起來,只得暂且低下头去,想着如果像师父所建议的,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又该从哪句话开始…… ------------ 第八十七章 夺命的狼吻 有时,胡小蛮也在纳闷,为何自己与别人皆能有说有笑,蜜语甜言,独独对阿史那偏偏撒不起娇來,非得唇枪舌剑才痛快。 难道是他一贯的霸道威压令她看不惯,或者是他一贯的欺负凌虐令她來不及表达,比如现在,当她略微退缩时,他立即便恼了。 但这回,胡小蛮按捺住性子,沒有竖起全身的‘刺’來防卫自己,颇黎的话令她深刻反省了,她觉得他说得对,如果自己首先做不到对他坦诚布公,又怎能强迫一个王來对她敞开心扉。 或许阿史那原本就比别人需要更多的爱与包容,他童年的遭遇震撼了她,引起她的怜惜与不忍,有这样遭遇的孩子,或者竟是敏感的,他必须靠狠虐别人來保护自己受伤的尊严。 以胡小蛮的聪慧,她很快便领悟了她该对待他的方式,那避免自己在他的暴怒下又遭逢羞辱的方式,她要将心底的关怀彻底泛滥出來,她要告诉他最真实的想法,她希望用另一种方式來改变他,改变他那个愚蠢残暴的决定。 她突然沸腾了满腔的热血,当阿史那怒道不要再挑战他的极限时,她果真停止了退缩,她渴望,渴望一次倾心的交谈。 她抬眸热切地仰望着他寒气逼人的俊脸,柔声问道:“阿史那,我们是夫妻吗?我们是吗?” 她突然柔声问出这样的问題,令阿史那微微一怔,他冷着脸点头道:“当然是,我们已经成亲了,本王也还沒休了你,怎么,还想再请求本王休了你吗?别作梦!” 她微微莞尔,又是这种态度,又是那样敏感而暴躁的反应,在听过颇黎的话后,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他的暴躁其实沒那么可怕,竟只像个无端耍赖的孩子似的。 阿史那盯着她莞尔的样子发愣,突然欺身过去,紧紧攫住她的小嘴索吻:“唔,!”她來不及反应,灵巧的火舌已经钻了进來,窒息般的嘤咛也被堵在了嘴内,她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晕眩在他狂野炽热的吻中,小手悄悄移向她的腰际,迅速抽出秋水雁翎刀,以刀背凌厉地敲向他后颈下的风府穴。 阿史那微微抬头,迅捷地避开,立刻握住那柄刀把,夺了过來,怒吼道:“胡小蛮,沒想到你这次这么狠,还想打晕本王!” 风府穴偌若能敲中,他的确必晕无疑,可是?好像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娇喘吁吁地回吼道:“阿史那,你就是这么讨厌,就不能好好地说一次话吗?为什么每次说不到三句话就要非礼我!” 难道这就是他们之间沟通障碍的原因,胡小蛮有些晕眩。 阿史那挑眉邪笑道:“你说对了,本王就是要非礼你,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非礼你,非礼谁去!” 话虽如此,可这次,她只是想和他谈谈,和他谈谈有那么困难吗?深深的失望袭满心田,他对她,难道只有欲,而无情。 她紧绞着白嫩的小手,懊恼而无奈地垂下羽睫,轻蹙颦眉,低喃道:“阿史那,我们既是夫妻,可为什么从成亲到现在,我们就不曾像一对正常夫妻一样坐下來,好好地一起用过一餐,好好地进行一次家长里短的倾谈,阿史那,我们像夫妻吗?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有那么多的事情发生,我……我其实有好多好多的心里话想要告诉你,我也想问你好多好多的问題,可是?你要给我机会啊!我只求一次倾心的交谈,好不好,阿史那!” 有那么一刹那,阿史那是震动的,她懊恼失望的模样那么凄楚,她低柔的轻喃充满了感性与感伤,她简单的请求,像一股暖流,缓缓地淌进他孤寂的心田。 他想要点头道好,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聆听她说心里话,可惜,待他开口,他却又听见一种阴冷的声音在无情谑笑:“好啊!只要你满足了本王,本王就有心情听你说那些所谓的心里话了!” 他猛然揽过她的小蛮腰,扣住她的小脑袋,再一次霸道地以吻探索。 又要企图征服他吗?又要用她的美好,她的善良,她的聪慧來打动他吗?让他交托心里的话,然后肆意嘲笑他,就像他对她的肆意羞辱,不,这次,他不会再上当了,他要保护自己,他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不会给她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可以欣赏她的美色和美好,他可以信任她的忠心和能力,但他绝对不要相信她对他的感情。 朵朵雪花轻轻柔柔,洋洋洒洒,胡小蛮最爱的雪花,像晶莹的花瓣,旋着美妙的舞姿,轻轻柔柔地落在紧紧拥吻着的一对璧人身上,从远处看,这幕情景是多么浪漫美丽,谁也不知道这样看似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正在暗中较着劲。 他吻得那么贪婪,抱得那么紧,像要将她整个人儿都揉进骨髓里似的。 这一次,小蛮看似接受了他的吻,阿史那因此收敛了最初的狂虐,渐渐失去了警惕,吻得越來越投入,越來越忘我,越來越缠绵。 她娇柔芬芳的身子连同整双手臂都被他牢牢缚住,她的玉膝却在暗中作着准备,趁着还沒被吻晕之前,悄悄抬起,准备往他那已经炽烈到蠢蠢欲动的腹下猛踢。 可是?当她挣扎着从缠吻的漩涡中抬眸,准备作一次抵命的顽抗时,赫然惊见阿史那的背后,一支凌厉无比的利箭正向他宽阔的背部疾速射來。 那个瞬间,她的脸色如雪苍白,他缚她那般紧,他的力量那般大,她无法推开他或者扑倒他,甚至被堵住的口也呼不出一声“小心”,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她只來得及顺势抱住他的狼腰旋个身,让那箭悄无声息地沒入她的背。 她的娇吟呼在他的嘴内,身子一软,他立刻惊醒了,哦,不,小蛮。 他惊见她背上已沒入三分之一的箭和那顷刻之间弥漫而出的血,那么触目惊心,不,这不是真实的,利箭宛如射入他的心口,但还來不及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來不及追究这支利箭來袭的方向:“嗖嗖,!”的响箭声已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袭來。 阿史那立刻抽出冰魄寒光刀抵挡这阵箭雨,冰魄寒光刀的威力于此刻尽显无疑,一刀劈去,数十枝箭杆能齐齐砍断,阿烈颇通人性,很识时务地自动趴下,且护在小蛮蜷缩着的小小的身体前面,阿史那拼命护着他们,一边挥刀挡着箭雨,一边释放出狼烟。 狼烟轻盈地窜向雪空,夜不能寐的颇黎第一个看见了,他大惊失色,是狼王和胡小蛮出事了,他火速点将赶至,乍见箭雨如织地袭射向狼王和胡小蛮,端的惊险无比,又见胡小蛮躺倒在阿烈怀中,颇黎顿时心如刀割,那样具有生命力的胡小蛮,唯一可能在作战时偷懒倒下的原因只能是受伤了,而且是重伤。 不用他指挥,训练有素的金狼铁骑见到此情此景,立刻兵分四路,思摩、突赤儿、穆拓分别向东、西、南面进攻,而颇黎则率兵从正面进攻。 片刻之间,金狼铁骑已经扑灭了箭雨,四面八方传來了兵器交接的剧烈厮杀声。 颇黎根本无心战斗,径直闯到狼王身边,急迫地抖声问道:“王妃还好吧!” 当他看清胡小蛮的箭伤,立刻锁紧剑眉,血是晦暗的,那箭居然有剧毒。 阿史那更是阴鸷着脸,也沒心情答话,一攥缰绳,阿烈立刻抖落雪花站了起來,他抱起胡小蛮,飞身上马,狂奔回军营。 颇黎握紧手中的金狼弯刀,深邃的星眸燃起熊熊怒火,策马冲向那雪天交接之处,他一定要把那个放箭的罪魁祸首揪出來,狠狠摘下他的脑袋不可。 轻盈的雪花,如精灵般的雪花仿佛突然间也变得心情沉重,厚重厚重地覆盖下來,透过浓雪夜色,颇黎终算辨清了,那是柔然兵。 他咬紧牙关左右突杀着寻找着将领,想要活逮一个过來千刀万剐问罪,一路左右冲杀,暂时遍寻不着将领,全是兵,而且这些悍兵正在竭尽全力地闯出金狼铁骑的包围,根本已无心恋战。 想走,沒那么容易,颇黎深邃的星眸难得萌生杀意,逃了将领,那就杀些虾兵蟹将來抵罪吧!他正杀得失去理智时,一骑红缨女将蓦然闯入战局。 “是谁向我家公主放毒箭的,你们不想活了,真是找死!”怒斥的人不是怜儿还有谁。 她一见到狼王抱着陷入昏迷,全身血污的胡小蛮冲进帅帐,狂吼地寻找军医贴木尔时,立刻就疯了,她看见了那刺人眼球的利箭,顿悟了方才颇黎元帅集召人马的原因,立刻奔出帅帐,飞身上马,直冲厮杀声而來。 她胡乱使唤着手中的红缨枪,杀红了眼,脑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公主报仇,为公主报仇,她的眼泪簌簌而下,她怎么就直觉她心爱的公主这次要活不成了。 看见胡小蛮的宝贝姐妹,颇黎不得不多留了一个心眼儿,剑眉锁得更深了,怎么在这当口,她会闯了进來,看起來泼泼辣辣,气势汹汹的架式,实际上那三脚猫工夫,实在不敢恭维,只会碍手碍脚的…… ------------ 第八十八章 颇黎的痛斥 在狂乱的厮杀中,颇黎蓦然瞥见一抹清瘦精干的蓝色身影,俯身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沒命地往远处奔逃,刹那,颇黎明白了,这支偷袭军原來便是邓叔子从燕然山撤下的军队。 那支冷箭,喂了剧毒,速度之快捷能够逃过阿史那的警惕,那样的阴险与功力大约只有邓叔子能做到,哼,想逃回柔然汗庭去,痴心妄想。 颇黎立即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偏生那邓叔子似乎在背后也长了一双如豆般的小眼睛,竟能察觉出异样似的,突然回身一箭向怜儿射去。 那骑马回射的娴熟、凌厉与狠毒,宛若当初在沙漠时对胡小蛮射出的那一箭,当初的一箭胡小蛮幸运地躲过了,而如今的一箭胡小蛮却沒能躲过,邓叔子与努尔古丽这对毒辣夫妇,或许真真是胡小蛮上一世的冤家。 颇黎乍见邓叔子的突然转身,蓦然大惊,立即将箭矢转移了一个方向,直接瞄准那枝向怜儿疾射的利箭射去,一声轻脆而尖锐的擦响,正中箭矢,邓叔子的毒箭应声而落。 颇黎松了口气,急眺远处,哪里还有邓叔子的影子,这原本是狡猾邓叔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急切之下,纵马狂追十里,依然不见邓叔子下落,心想依邓叔子这样老奸巨猾的元帅,一但得以逃脱,岂容人如此轻易找到,又心悬胡小蛮的安危,只得策马而归。 归來的颇黎却一扫平日的淡漠,他已经按捺不住怒火,气冲冲直接驰骋到怜儿面前,一连劈了几个围斗怜儿的柔然士兵。 他冲着怜儿怒吼道:“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王妃生死未明,为什么你不待在军营里照顾她,你跑來干什么?怜儿,你以为你是谁呀,真是什么巾帼英雄吗?你若要当巾帼英雄,麻烦把你的武功先练好再说,逞什么能耐,你知不知道射你箭的是谁呀,邓叔子,射杀王妃的凶手,懂么,要不是为了救你,至于让他跑掉吗?是你放跑了凶手,是你!” 颇黎不愧有“小阿史那”之称,那怒吼起來的凶悍实在跟阿史那差不了多少。 怜儿方才已被疾箭一吓,又听见放跑了射杀王妃的凶手,暗自懊恼万分,如今被平日温煦如大哥哥一样的颇黎这么一吼,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立刻失却了平素的泼辣,沮丧地掉下眼泪。 颇黎见她一张娇俏的瓜子脸哭得梨花带雨,又于心不忍,轻叹了口气,正想安慰两句,劝她先回帐营,哪知她比他还快,一抖缰绳,便策马跑了,心悬公主的小命,她不得不急急赶回军营去,颇黎骂得也沒错,她是帮了倒忙,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邓叔子一逃走,柔然余众更是无心恋战,能逃则逃,尽力突围,因此所剩无几,颇黎见此,再多杀几个,也于事无补,因此令思摩活捉一些回去问话,便急急策马回军营,他实在太掛念胡小蛮的安危了。 几乎是前后脚,怜儿与颇黎奔入帅帐,帐内黑压压聚满了焦虑伺侯的人,却是一派肃穆安静,空气中静静弥漫着悲恸与惊惶,只是沒有一个人敢出声,每个人的眼睛,不是紧盯着寒凛阴鸷的狼王,便是紧盯在苍白如雪的胡小蛮的脸上。 她的脸白晳如纸,泛着浅浅的青色,如菱樱唇已经泛为暗紫色,她侧着凄美的小脸,如画蛾眉微蹙,长而翘的羽睫在眼睑上投下了一片好看的阴影,趴卧在一张铺着棕黄色貂绒榻上。 背上的箭已经被拔下了,敷上金创药,清了些毒,用纱布包扎着,只是余毒未清,失血过多,至今昏迷不醒。 军医贴木尔战战兢兢地跪在榻前,听侯狼王的发落,贴木尔是突厥最有名的大夫,身为大夫的他看惯了生死,却最为怕死,尤其怕狼王发火,可是从帐内的碎椅裂案,一片狼藉看來,方才狼王已经发过一阵雷霆怒火了。 其实,贴木尔已经竭尽全力抢救了,要知道胡小蛮中的箭毒可是“见血封喉”,这种从全天下最毒的植物的白色乳液中提炼熬成的剧毒,一经伤口,半个时辰之内可使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以致窒息死亡,它盛产于热带雨林,素有“七上八下九倒地”之说,意思是中毒者往高处只能走七步,往低处只能走八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走过九步,此毒之剧,从其名称中就可见一斑,它常被涂在箭头上,用于战争或狩猎。 胡小蛮之所以能幸运地拖过半个时辰,既因阿史那在第一时间即封住她的穴道,扼制毒液蔓延,又仰赖于贴木尔出神入化的医术,可是贴木尔的医术再臻化境,若十天内找不到“红背竹竿草”解毒,也是枉然。 阿史那纹丝不动地坐在榻前,将胡小蛮的柔荑握在掌中,幽邃的冰眸深若寒潭,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苍白的小脸,第一次,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原來当心脏搅痛的时侯,连呼吸都可以是疼痛的。 他突然冷冷地打破寂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迸出來道:“贴木尔,你是大夫,一定有办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限你十日内找到红背竹竿草,否则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滚,,,所有人,通通给本王滚!” 一听此话,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是,狼王!”贴木尔领命,立刻爬起來,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有颇黎和怜儿依然站在原地,此时的颇黎,明知留下來身份尴尬,还是咬牙留下來了。 怜儿走到榻前哽咽道:“请狼王让怜儿留下來照顾王妃吧!” 阿史那沒有回答,算是答应了。 他依然纹丝不动地盯着胡小蛮,只是紧握住她的柔荑,不知在想什么?四周又陷入一片沉寂,颇黎正要打破沉寂,禀告凶手的身份,却意外听见狼王疑惑而沉痛地低声诘问:“为什么?小蛮,为什么要用身体替本王挡住这一箭,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 原來如此。 颇黎闻言,突然心里窜起了无名火,他太心疼胡小蛮的牺牲了,难道她的牺牲换來的仅仅是这样的疑问。 今夜,他第二次失去理智了,为了胡小蛮,他毫不客气对着阿史那嚷道:“狼王,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吗?难道到现在,你还体会不到她对你的爱吗?她爱你呀,狼王!” 阿史那心弦一颤,怔了一下,但很快猛然站起,冷冽锐利地盯着颇黎,痛苦地低吼道:“爱,本王不信,她不是曾经对你发誓过要征服本王吗?她不是扬言要让本王爱上她,然后再抛弃本王吗?她的爱,不过是手段,一种报复的手段而已!” 颇黎一愣,心中恍悟为何狼王会那么别扭,明明想念胡小蛮,却要用那么迂回的方式召她相见,明明喜欢她,却要羞辱她,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误会。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怜悯地直视着阿史那道:“报复的手段,狼王,你不觉得很可笑吗?王妃那么冰雪聪明,为了报复你,她可以想出各种方式來打击你,又何至于要搭上自己的小命,在这当口,她甚至可以和西魏窜通,联合柔然一举灭掉突厥,灭掉狼王,又何至于修书请她父皇帮忙,请宇文泰出兵帮助西魏,又何至于历尽千难万险,运送粮草到此,又何至于与你并肩作战,不顾生死,如今,又何至于为你挡下这支毒箭,沒准还得搭上自己的小命,你说,狼王,你倒说说看,为了报复你的羞辱,她何至于如此!” 阿史那彻底震动了,伟岸的身影微晃了一下,愕然跌坐在榻前,陷入沉思。 颇黎的语气变得极其沉痛:“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反而给了她更大的羞辱,带给她更多的痛苦,你知不知道那夜你羞辱过她之后,她有多难堪,多受伤,你可曾问过她是如何回到马场的,你可知道在那之后她为你喝醉过,为你痛哭过!”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阿史那在这一连串的诘问面前哑口无言,他显得有点茫然,粗大的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一下,本能地回眸凝望着胡小蛮苍白的小脸,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一连串震撼的信息。 颇黎痛斥道:“枉你半世英名,睿智无比,却依然猜不透那有意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的心吗?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她们都爱你,难道就不会有人从中挑唆吗?你只护着那一个,相信着那一个,却完全忽略了这一个,努尔古丽在柔然时是什么样子的女人,狼王难道忘记了,她的话也能信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伤王妃的心,洞房花烛夜你就为了茹茹公主弃她而去,可她怎么对待你的,别忘了她月下赠刀的情意,别忘了她不管不顾远赴阴山救你的情意,若不是她聪慧,暗地里使人在东魏放消息,恐怕茹茹公主也沒那么顺利被你救回來,她为你所做的种种,难道你真的全不放在眼里,全不用心去感受吗?想想她为你所做的一切,再想想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不觉得惭愧吗?” ------------ 第八十九章 痛悔与毁灭 惭愧,岂止惭愧啊!一阵愧悔涌上心头,凝望着胡小蛮的深邃冰眸终于泛起无限柔情,噬骨啮心的疼痛弥漫开來,他终于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只大笨狼。 大笨狼,他是狼,只知贪婪地索取,乌鸦尚知还哺,羊羔尚知跪乳,可他是狼,他的体内流淌着兽性与贪婪,他知道什么? “我家公主真的很爱你,狼王,怜儿贴身侍侯着她,她的心思怜儿还不明白吗?她一向是个嘴倔的人,明知你误会了她,她也不想解释的,她……和狼王,其实真的很像,狼王,应该能理解她的,是不是,狼王一再伤害公主,公主的确一直嚷嚷着要报复,一直嚷嚷着再也不要爱狼王了,可是她做不到,如果她能做到的话,她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怜儿忍不住跳出來证实颇黎的话。 但无需再证实了,颇黎的当头棒喝已使他幡然醒悟。 “你们,都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 他轻轻扬手,磁沉冷冽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得似一汪寒潭。 他什么都不想,只想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陪伴着他心爱的王妃…… 对狼王來说,沒有反应便是最好的反应,狼王既然沒有追究他的无礼顶撞,颇黎便知道狼王算是明白过來了,于是唤了声“怜儿”,递了个眼色,怜儿乖巧地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 然而,两人都沒有走远,颇黎与怜儿站在帅帐前徘徊,彼此的心中都有着一份对胡小蛮的牵挂,已至寅时,鹅毛大雪犹自飘茫,天寒地冻,怜儿缩着手环抱着自己,打着寒颤。 颇黎瞟了她一眼,解下身上的玄袍,走过去亲自披在她的身上,系好,怜儿愣怔地仰视着颇黎,俏脸悄悄浮现红晕,一颗芳心快要跳出胸膛。 “对不起,怜儿,刚才情急之下对你太凶了!”颇黎轻轻说道。 怜儿忙道:“不,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邓叔子不会跑掉,他若不逃掉,或许他身上便有那什么草,王妃若有什么三……,便是我害的!” 她悔恨得都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手指甲也深深掐入自己掌肉,泪珠儿不由自主潸潸落下,事关王妃的生死,怜儿收起平日的灵巧泼辣,显得特别无助、特别脆弱。 颇黎深邃的冷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声音是轻柔的,他托起她的下巴,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劝慰道:“别哭了,这是造化弄人,不关你的事,方才真是本帅太急了,这样吧!你在这里伺侯着,本帅去找找贴木尔,问清红背竹竿草的下落,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就是!” 怜儿忙点头,还未称“是”,颇黎已潇洒离去。 看着颇黎潇洒高大的背影,怜儿不禁芳心暗许,他救过她两次命了,第一次是在攻打张掖时,在城门下,她和阿伊围护他和穆拓攻破城门时,她的三脚猫工夫显得颇为不济,危急关头,反倒是颇黎忙中出手救过她一命,今夜,又是他,及时将她从邓叔子的毒箭下解救出來。 在她眼中,他宛如她的救星,他是那样英俊挺拔,冷静稳重,细心体贴。 在他为她披袍的瞬间,在他为她拭泪的刹那,她真切感受到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尽管她明白,或许一向谨慎守礼的颇黎,突然作出如此细微体贴的动作,仅仅是将她当成了王妃的替身。 看着迅速沒入浓雪中的颇黎,怜儿娇俏的唇边突然扬起一抹淡淡的喜悦,心里默想着:颇黎,颇黎,尽管你的心里爱着王妃,但是,就允许怜儿默默地喜欢你吧! 那抹浅浅的喜悦转瞬而逝,怜儿紧了紧身上的金狼玄袍,回头望着烛火通明的帐内,微微蹙起了秀眉,陷入深深的忧虑,阿伊不知从哪里窜了出來,眼神中透着疲惫,默默地与怜儿站在一起。 “问出什么了吗?”怜儿急切地问。 阿伊茫然地摇头:“打得半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思摩他们是沒招了,看來,要叫颇黎元帅亲自审问了,或许,他们竟是真的不知道!” 怜儿无奈地垂下眼睫,轻叹着再次将视线探向了帅帐内。 哦,不,不能死,不要死,不许死。 那伟岸健硕的身姿依然如雕像般纹丝不动,简直快要石化了,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胡小蛮,任凭着时间的流逝,任凭着愧悔将心撕碎,任凭着内心的狂呼疾喊。 小蛮,不是还有很多话沒说吗?不是要求一次倾心的交谈吗?我答应你,只要你醒來,我一定和你好好谈心。 我不再是王,你不再是妃,我会仔细倾听你的每一句每一字,我会坐下來夜夜与你共用晚膳,我会像平凡夫妻一样与你闲话家常。 只要你愿意,你想问的任何问題,我一定耐心回答;你想完成的任何憧憬,我一定帮你完成…… 小蛮,只要你醒來,只要你醒來,我甚至愿意将心里最私密的话一一向你倾诉。 小蛮,求你醒來,如你醒來,余怒未消,我也必定任你打,任你骂,任你咬,不再暴怒,不再暴力。 我不会再吼你,不会再虐你,不会再辜负你。 只求你醒來…… 他与她第一次剑拔弩张的会面,三番两次从马蹄下救她的性命,三番两次辱骂她,利用她气走宇文泰的初吻,都斤山下目睹绝色的惊艳,月下赠刀的情意,堕崖时的恐惧,温泉里的缠绵,还有,还有那叶尼塞河畔的羞辱…… 往事历历在目,如刀切割着他的心,她的绝色,她的坚强,她的美好,她的智谋,她的大气……他如何能不明白。 可是?她的脆弱呢?她的柔情呢?属于她胡小蛮的脆弱,属于她胡小蛮的柔情,他却忽略了。 如果现在在意,还來不來得及,如果现在弥补,还來不來得及。 他的嘴唇紧紧贴在大掌中紧握着的柔荑上面,突然一颗晶莹的滚烫熨在他的指尖与她的手背交接处,把他吓了好大一跳,自己这是怎么啦!哭了。 不,怎么可能落泪,他早已忘记何为眼泪,即便八岁那年被狼群围攻狠噬的时侯,他都沒有哭,而今,怎么会掉泪,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震惊和疑问,不知不觉又一颗滚烫坠了下來。 该死,好陌生、好丢人的反应。 狼王霍然起身,迅速拭去寒冰一样的俊庞上的温润,睚眦欲裂地瞪着胡小蛮放话:“胡、小、蛮,你最好保佑自己快点醒过來,否则的话,你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就会发生,那些狗狼养的柔然奴,凭什么伤害你,凭什么伤害阿娜,本王,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阿史那突然冲了出去,阿伊与怜儿只感到一阵寒风袭來,一片黑影从两人中间闪过,转眼那团黑眼已如疾电般闪逝到很远的地方去。 “狼王,!”她们面面相觑,两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底猛然搐紧,疾步追了上去。 果然,狼王抽出了冰魄寒光刀,正在进行一场疯狂的屠杀,那些被缚在木桩的成千上万个柔然战俘,顷刻间成了砧板上的肉殂,狼王手起刀落之处,血肉横飞,肚破肠流,震天的频频惨叫声,划肉绞肠的声音,闻之令人毛骨悚然,漫天雪花顿时化作了血雨腥风。 狼王疯了似的,在这些柔然战俘身上疯狂渲泄着仇恨…… “不,,狼王,不要这样,!”怜儿和阿伊狂喊着。 她们抽刀企图上前阻止,却半点也近身不得。 “这样下去不行,我去请颇黎元帅來,你去喊突赤儿他们!”怜儿急切对阿伊说道。 “嗯,!”阿伊点头,两人分头行动。 那余下的还未遭到屠杀的柔然战俘在受惊之下,开始了剧烈地挣扎,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潜能得到激发,蠃弱的人也能在瞬间变得力大无穷,木桩开始摇摇晃晃,一旦战俘挣脱,又将陷入一场混战。 狼王冷笑以对,他漆黑如墨的发有些凌散了,几缕发丝被狂风吹拂在他冷俊刚毅的脸庞,更显得狂桀不羁,他冲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柔然战俘狂吼:“想活命,就保佑王妃醒过來为你们求情吧!否则,本王叫你们一个个都死无全尸!” 果然,他手上的冰魄寒光刀全无半点仁义,挥砍时,有时见血封喉,有时却肆意凌*虐,削臂断腿,剖肠开肚,好不残忍,在这样狂寒的气侯里,暂存者却都忍不住冒出冷汗,真是名副其实的狼王。 他的冰眸锐利如刀、淬练成箭,如果小蛮再不醒來,他就想彻底毁了这些人,毁了柔然,毁了全天下,胡小蛮,你胆敢不醒來吗? 突赤儿、思摩、穆拓、阿伊和其他金狼统领都匆忙跑來了,见狼王又一次兽性大发,全都扑了上去,团结一气紧紧抱住狼王,狼王暴吼:“放开本王,放开本王,你们胆敢造反,放肆,看以后本王怎么惩罚你们,放开!” 可是众位将领铁了心,只管死死抱住不放,狼王冷静下來,暗中运足真力:“啊!!”他的全身腾起森森冰雾,一股强大的真力从狼王的体内磅礴而出,众位将领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寒流袭來,身子不由自主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重重跌在了雪地里。 狼王挥着冰魄寒光刀,又要冲上去施暴,一柄金狼弯刀却森冷锐利地劈到了面前…… 注: 阿娜:突厥语,意即“母亲”。 ------------ 第九十章 倾城为红颜 颇黎适时现身,挡在战俘面前,全力架开这犹如雷劈神锉的一刀,扬声劝道:“狼王,王妃只剩下十天的命了,救命的关键在于红背竹竿草,而不是在此浪费时间、浪费气力,您知道红背竹竿草的下落吗?您知道射出那枝毒箭的真正凶手吗?” 狼王闻言果真住了手。 众将松了口气,纷纷从雪地上爬了起來。 果然还是颇黎最了解狼王,想请求狼王住手,可不能请求他善心大发,他不屑做什么善心,只在乎胡小蛮的生死,健硕的胸膛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古铜色的肤色显得更加黯沉,握着冰魄寒光刀的强壮手臂垂向雪地,腥热的血便沿着森冷寒刃流淌到银光色的雪地…… 狼王阿史那,一代枭雄,当他冷静下來,他可以比谁都睿智。 “说!”他冷声厉喝。 “凶手,正是邓叔子,可惜,颇黎无能,让他跑了!”他并不费唇舌解释,只管承担一切过错。 “邓叔子,本王跟你誓不两立!”阿史那阴着脸,咬牙切齿道:“颇黎,他一定是逃回柔然汗庭了,本王非得把整座汗庭都掀了不可!” 颇黎亦恨道:“沒错,箭是他射的,毒是他喂,就连那红背竹竿草,也是他毁掉的!” “何意!”狼王情不自禁锁紧浓眉,预感不详。 “哼!”颇黎咬紧牙根恨道:“早在我们破城之前,那只老狐狸就密谋暗杀狼王了,于是下令将张掖所存有的红背竹竿草尽数毁去,红背竹竿草多见于盛种“见血封喉”这种剧毒植物的热带雨林,偏偏十天之期我们根本无法到达云南,所以,据贴木尔推测,如今惟一可能有红背竹竿草的地方只剩下柔然汗庭了,他之前不敢告诉狼王实话,实在是因为害怕狼王在盛怒之下杀了他!” 狼王阴鸷地收刀入鞘,默默踱了几步,待回身时狠戾狂嚣之气已蜕化为王者霸气,鹰眸犀利地扫视过眼前众位将领,凌厉而果决地下令:“听着,全体将士休整一日,明日酉时出发,连夜赶至柔然汗庭,定在寅时,以雷霆之势攻下汗庭,不得有误!” “是!”众将听令,声彻云霄。 “本王日前被困燕然山,雪崩山塌,陷阱机关无数,大军难下,因此与萨图约定,本王先行下山,想办法为颇黎打开张掖城门,而后举兵攻伐汗庭,萨图静待邓叔子动静,以谋后动,今日邓叔子既已下山图谋暗杀本王,想來萨图已至汗庭后方,待我大军一到,即以狼烟为号,前后夹攻便是,听明白吗?” “明白!” “既明白,众将听令,怜儿、阿伊,你们留在张掖伺侯王妃,务必尽心,不得有误,王妃若有异样,速报!” “是!”怜儿与阿伊拱手领命。 “思摩、毕力格听令,你们领兵五万,负责守卫张掖,特别是保护王妃安全,她若有任何差池,本王必定扒了你们的皮!” “是!”思摩、毕力格亦领命。 “颇黎元帅率金狼十三卫,随本王攻伐汗庭,务必速行,不可拖宕,至汗庭,兵分四路,金狼一卫至四卫由南面进攻,五卫至七卫由西面进攻,八卫至十一卫由东面进攻,十二卫绕至北面支援萨图,宇文泰已经攻破柔然边境,图谋西进,我们务必全力以赴,赶在宇文泰之前拿下汗庭!” “是!”金狼十三卫统领们的声音高亢宏亮,中气十足。 安排妥战事,狼王冷着脸再次缓缓踱到柔然战俘面前,那些降兵降将被狼王的气势与凶残吓到,全都噤若寒蝉,情不自禁停止了挣扎。 “狼王,!” 一众将领以为狼王犹不解气,又要逞凶行恶,不禁急呼,劝戒之情溢于言表。 狼王的呼吸变得浊重,额角青筋暴跳,冷冽刚毅的脸庞阴霾密布,可以看出他正在尽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他冷酷地开口道:“听着,本王知道邓叔子擅于设置机关暗道,他竟然急着下山回防汗庭,汗庭方圆十里之内必定设下机关,本王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倘若你们愿意戴罪立功,充当先锋,拔除机关,本王不仅可以饶你们一命,他日就于柔然地界内封官赏爵,亦无不可,若有不从者,惟一的出路便是五马分尸,若有妻儿者,攻下柔然后也必定同此下场,思摩,毕力格,此事由你们來执行,我阿史那言出必行,你们看着办!” 言毕,一甩玄袍,便一阵寒风似地掠回帅帐,众将面面相觑,惟有遵命照办罢了。 阿史那站在貂绒榻前,怔忡出神,凝视着胡小蛮好一阵子,而后悬起宝刀,缓缓地解袍卸盔,脱靴上榻,高大伟岸的身子侧卧于胡小蛮的身畔,一只猿臂环抱着她,无意识地轻抚着她的玉臂,另一只手却于枕上支颐而视,冰眸不再寒冷,眸底流淌着的尽是无限的柔情。 阿史那蓦然忆起她在中箭之前对他的恳求:“像正常夫妻一样”,直至此时,两人同盖衾被,同榻而卧,他方才真切感受到胡小蛮的感受,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成亲数月,他甚至从來沒有与她同盖衾被,同躺一张床过,即便是洞房花烛夜。 他的心里顿时涌起满满的愧疚,两次亲密,一次在温泉,一次在河畔,他给予她的都是些什么呀。 小蛮,如你醒來,本王一定柔情相待。 小蛮,若你醒來,本王一定与你夜夜同寝,餐餐同食,形影不离。 …… 冰眸似乎轻轻笼上水雾,又不知何时悄悄掩闭,阿史那终于睡着了,也许是太困乏太疲惫,也许是因为抱着胡小蛮觉得安心,他从不信天,从不信命,从不真正觉得胡小蛮逃不过此劫,他相信胡小蛮的生命力,如同相信自己的能力。 翌日申时,在金狼铁骑临出发前,阿史那醒來,精神饱满,全身似乎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沐了浴之后,亲自为胡小蛮擦身换衣,还给了她一个道别的深情的吻,但是一步出帅帐,他便还原成了那个嗜血暴虐的狼王,一个鬼见愁的狼王。 狼王高踞赤鬃烈马,满意地见到有一些战俘听从了他的建议,列队打在金狼铁骑的头阵,可对于远处那忠于柔然的已成为尸块者,则连瞧都不瞧一眼。 迎着风雪,金狼铁骑浩浩荡荡地奔腾在雪地里。 酉时、戌时、亥时、子时、丑时、寅时…… 战斗的号角在寅时吹响,柔然临战震怖,民畜惊骇奔散,柔然汗庭方圆十里全都被金狼铁骑踏平,且翻天覆地掀过來,只为找到红背竹竿草。 斛律连忙焚穹庐,绝迹西遁,沿栗水逃至菟园水,只留邓叔子率军抵抗,可是邓叔子见机关被自己人所破,金狼铁骑又勇猛无敌,无奈之下也只得率领八万残兵弃守汗庭而去。 至此,金狼铁骑如入无人之境,狼王令分军搜讨,东至瀚海,西接弱水,北度燕然山,东西五千余里,南北三千里,紧追不舍,声势浩大,俘斩甚众。 柔然国落四散,窜伏山谷,畜产布野,无人收视,原役属于柔然的高车诸部也趁乱抄掠,反抗柔然,降了突厥,柔然诸部先后降狼王者计30余万落,缴获戎马百余万匹,弥漫山泽。 觯律被狼王追至菟园水后,一刀劈下他的脑袋,自此可向茹茹公主交待了,可狡猾的邓叔子最终却让他逃走,不知去向。 真是倾城之战,灭族之役。 当狼王高踞柔然汗庭王座,居高临下睥睨众将之时,他真有一种大仇得报,酣畅淋漓的感觉,突厥将士们也一派喜悦。 “从今天开始,柔然之名将从天下消除,这纵横千里之地,将是我突厥汗国的领土,从今而后,有谁敢再称我突厥为‘锻奴’!” “伊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将跪地高呼。 能够摆脱“锻奴”的地位,有谁不开心呢? 可是…… 当萨图告禀有金狼小将不守军纪,趁乱侵犯柔然妇女时,一向军纪严明的阿史那却一反常态,只冷哼一声,轻描淡写道:“是吗?将士们辛苦了,就让他们寻寻乐子吧!” “什么?”众将领大骇。 颇黎皱眉谏道:“汗王,汉人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汗王读过那么多汉书,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阿史那顿时俊脸凝霜,眸刀锐利地射向颇黎,厉喝:“大胆,敢斥问本汗,颇黎,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别人不知道本汗为何如此做,你会不知道吗?难道就允许他阿瑰那逞淫威,就不许突厥将士作作乐子吗?本汗偏要这么做,听着,从即日起,屠城三日,奸淫抢掠全都无罪,将阿瑰那的王后及妃子们,还有邓叔子的妃子们,全都打发到军营里当军妓,谁敢谏言,立斩不赦!” 战火虽然早已不可避免,但入城后的“屠城三日”却是狼王复仇之火蔓延,令人胆战心惊,百姓忿怒,颇黎不得不阳奉阴违,暗中对将士们告诫。 幸得金狼铁骑一向是正义之师,害群之马只是极其少数。 有颇黎坐镇,谁敢乱來,因此虽然汗王有令,执行起來却是大大打了折扣。 只是阿瑰那与邓叔子的妃子们,却因有狼王亲自盯着,不得不将她们全送去军营,颇黎在这件事上只得退让,他很清楚狼王的阿娜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不让他拔除,指不定狼王还会做出什么残暴的事來…… ------------ 第九十一章 狼王表爱意 芮芮国师贪生怕死,祭坛施霁雪之术,以献媚于狼王,天气骤然放晴,初阳东升,雪融之际,更觉凛寒无比,不知是畏寒,或是惧怕,芮芮国师亲奉红背竹竿草上殿时,整个人抖索得像在筛米似的。 这样的怕死鼠辈,如何入得了狼王的法眼,但见到他手中的红背竹竿草,狼王情不自禁鹰眸一亮,疾速离座亲验,他以凌厉的眼神示意,芮芮国师会意,毫不犹豫抓起一小簇红背竹竿草,速速塞进嘴里咀嚼,生生地吞咽了下去,直咽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被卡死。 阿史那见他安然无恙,顿时面露喜色。 “颇黎,这里一切交给你了,本王速回张掖,芮芮国师献草有功,就留下他的狗命,他的那点本事,今后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颇黎亦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恭顺道:“请狼王放心,只管去救王妃便是!” 阿史那微微颌首,当下取了草,便立刻抛下国事,只身策马狂奔回张掖。 他如一阵疾旋风似的卷入贴木尔的药帐,将红背竹竿草交到贴木尔手中,喘息未定道:“仔细验验,是否真是王妃的救命草!” 贴木尔仔细查验,笑着点头:“正是,王妃有救了!” 阿史那露出百年难遇的邪魅笑容,道:“那快熬药去吧!王妃的箭伤……” 贴木尔笑道:“已过去七日,箭伤倒是好很多,只是还要继续换药,再过十天,应该能够痊愈!” “如此甚好!”阿史那转身出了药帐,继而向帅帐走去。 他在帅帐前微微停下脚步,疑惑自己究竟把心脏跳得那么快做什么?不过是见见昏迷中的胡小蛮而已,不是吗?对自己微蹙了下剑眉,撩开帐缦,大步流星走向榻前,怜儿与阿伊围坐在一旁,正在小心翼翼为她拭脸。 他在榻前立定,本來疾速跳动的心脏瞬间漏跳了好几拍,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叫“好多了”,,她的脸色更加铁青,小嘴更加暗紫,分明可以看出,毒在不断的蔓延,她中的毒更深了。 怜儿与阿伊见阿史那进來,连忙站起來参拜,阿史那怔忡道:“你们快去帮贴木尔熬药,速速端來就是!”他再也忍受不了,再多一秒钟见她如此模样。 如泰山轰然倒塌,他跪倒在榻前,无比疼惜地捧着她的小脸,俯身轻轻亲吻。 这个罪,本该由他遭受,她却偏偏抢了去,胡小蛮,如今你该知道这将如何遭罪,往后可不许再傻抢了,他的呼吸浊重而疼痛,等待解药的时间格外漫长,每分每秒对他來说,都是心灵的凌迟,他该相信那些草药的神奇吗?如果……哦,不,打住,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待他快僵化时,贴木尔他们三人总算捧药进來了。 阿史那立刻站起來,坐在榻上,接过怜儿手中的药碗,一勺一勺地亲自喂药。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见效!”阿史那霍然站立,将手中的空药碗猛然掷向贴木尔,贴木尔一声闷哼,刚忍不住痛苦地蹲身下去,又被疾闪而至的阿史那扼住咽喉,硬生生将整个肥胖的身躯托了起來:“说,红背竹竿草真能解毒吗?为什么用了药她还是这付鬼样子,为什么?!” 他又开始狂躁不耐了,怜儿与阿伊虽然也着急公主的毫无反应,可是全都为贴木尔求情,怜儿急道:“狼王,求您了,您先放开贴木尔大夫,快听听他怎么说,王妃可不能再等了,你快放开他呀!” 阿史那想想怜儿说得有理,又看看贴木尔脸涨得红彤彤,一付快要窒息的模样,猛然放开了手:“砰!!”贴木尔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引起小小的“地震”,他一边艰难地爬起來,一边猛咳。 “快说!”阿史那真的很沒有耐心。 贴木尔喘息道:“只要……只要汗王用真力打通她的任督二脉,运行奇经八脉,加上药力作用,自然可……可将毒逼出來了!” “不早说!”阿史那狠瞪了他一眼。 “这,这……”贴木尔委屈地看看怜儿与阿伊:“这不是沒机会让我说嘛!” 岂料怜儿与阿伊也狠瞪了他一眼,同仇敌忾道:“哼,不早说!” 阿史那立即将胡小蛮扶了起來,上榻盘膝而坐,以手抵背,运起真气缓缓贯注,很快,他们的周围团聚起腾腾冰雾,贴木尔三人全看呆了。 这一输注真气,胡小蛮日后倒是因祸得福,本來内力微薄的她,似乎在一夜之间,内力倒一下子增长了不少,只是此时,两人全不自知。 运行了几周后:“扑,!”胡小蛮突然将一大口浓郁的黑血吐了出來。 “好了,好了,王妃总算将毒血吐出來了!”贴木尔笑道:“阿伊,你快去再熬些草药,再服用过三次,将体内毒素清除干净,也就能够完全痊愈了!” “欸,!”阿伊开心地去了。 吐了血的胡小蛮瘫软在阿史那的怀中,怜儿忙上前为她擦试嘴边的浓血,待拭净,又过了一会儿,在众人焦虑的期盼中,胡小蛮羽睫微动,方悠悠醒來。 她眨眨羽睫,茫然望着眼前欣喜若狂的怜儿,感到左肩下近胸口处有些闷痛,小手不禁捂上那儿,蹙着如画柳眉微微坐了起來。 “醒了,王妃醒了,狼王,王妃真的醒了!”怜儿开心地又哭又笑,激动不已。 阿史那连忙挪个位置,坐到她面前,细细察看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发现小脸不再铁青,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白晳柔嫩,小巧的如菱樱唇亦不再呈暗紫色,渐渐恢复成以往娇嫩的粉红,他越看越喜,忍不住轻扬棱角分明的性感的薄唇,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邪笑,将怜儿和阿伊看呆了,沒想到狼王笑起來竟然能好看成这样子。 “小蛮,小蛮,你终于醒了……”阿史那磁沉的声音低唤着,一改方才的暴躁,激动地握住她的纤纤小手,冰眸里流淌着丝丝柔情。 胡小蛮似乎愣了一下,怔忡地望着眼前的阿史那,茫然的眼神尽写着“你是谁”三个字,她抽出被他紧握着的小手,往后挪了一点,靠住榻枕,态度冰冰冷冷,一付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 阿史那敛起笑容,顷刻之间又显得寒气逼人,他皱眉道:“怎么回事,小蛮,你不认识本王了吗?” 胡小蛮抿着樱桃小嘴,依旧沒有回答。 怜儿不禁急道:“那我呢?我是怜儿呀,你认识我的,是不是!” 胡小蛮茫然看着怜儿,茫然摇了摇头。 “糟了,难道王妃失去记忆了,不会啊!毒箭是射在她的肩膀下,又不是射在脑袋上,怎么会失忆了呢?”怜儿一付迷惑不解的模样,怜悯地看着胡小蛮,在她身旁坐下,将她轻轻搂进怀中,轻轻抚拍着。 阿史那却跳了起來,一把拎起贴木尔的衣领,厉问:“为什么会这样,贴木尔,她怎么会失忆了,你可有治失忆的药!” “哪,哪有什么治失忆的药!”贴木尔为了活命,只得再次胡说八道:“狼王,我,我看王妃一定是毒素未清,才这样的,再服用个两三天草药,等毒素清了,记忆也就会慢慢恢复的,狼王你别急!” “让本王发现你再骗我,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阿史那恨道。 贴木尔喘着气强笑道:“那敢啊!狼王,我还要恭喜狼王呢?不管怎么样,王妃总算醒过來,能够从鬼门关那回來,狼王该高兴才对呀,至于失忆,那都是小事,狼王多跟她说说话,很快她就能想起來了!” 阿史那轻叹,冰眸幽幽探向胡小蛮,也对,比起方才的绝望心痛,他的确该庆幸了。 他健步过去,上了榻,将胡小蛮从怜儿怀中夺了过去,紧紧抱着,抚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小蛮,别怕,沒关系,你记不起以前的事,就让本王告诉你,对了,你不是想听本王说心里话吗?本王答应过你,若你醒來,就对你说的,那本王现在就对你说,好不好!” 这样的阿史那,真沒见过…… “其实,其实,本王……”刚结结巴巴说了两个字,阿史那惊见贴木尔和怜儿正伸长了脖子聆听他的心里话,便冷下脸,一下子尴尬起來。 他厉喝道:“贴木尔、怜儿,都给本王滚出去!” 两人幡然醒悟。 “哦,王妃刚醒,一定很饿,我去准备吃的……” “我去看看阿伊把药熬得怎么样了……” 贴木尔和怜儿一溜烟跑出帅帐,却又相互递了个眼色,半途折回,好奇地掀起半角帐缦偷偷窥视。 只见阿史那将胡小蛮紧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摩着她娇融欲滴的小脸,心中千言万语,竟似不知从何说起,一时竟语塞,把帐缦外的怜儿和贴木尔都等急了,贴木尔道:“这狼王骂起人來口才溜得很,怎么说起情话來就不行了!” 怜儿怕狼王听见,恼怒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贴木尔方住嘴。 良久,方听狼王磁沉地开口道:“我爱你,小蛮,我不能沒有你!” “哈,!”怜儿开心地跳起來:“这么直接,好,好,果然是狼王的作风!” “砰!!”一盏烛台立刻飞射过來,怜儿大惊,忙躲了开去,岂料正中贴木尔的脸颊,他直直仰倒下去,怜儿也顾不上他,飞一样跑了。 ------------ 第九十二章 小蛮戏狼王 阿史那从來沒有直接说过“爱”这个字,即便是对茹茹公主说尽了情话,也不曾直截了当说过此字,这个字一旦不由自主溜出唇,连自己听了都尴尬得紧,微微赧然,什么“爱”不“爱”,竟是鬼使神差不知从哪里冒出來这个字。 岂料还被别人偷听了去,如何不恼,因此顺手操起什么就扔什么?恼人的“苍蝇”终于飞跑了,安静了…… 阿史那凝睇着怀中那柳眉如烟双瞳翦水的绝色,情不自禁俯下头去,未料方触到她小巧的樱唇,她却如泥鳅般轻巧地滑走,抱膝往床榻的另一侧缩去,一付担惊受怕凄惶无助的模样。 “你是谁,为何要如此,什么爱不爱的,我听不懂!”绝美的小脸冷冰冰,语调平静,眼神陌生:“你出去吧!”她随手指向门口,脸色一片淡然祥和。 阿史那突然激动起來,欺身过去紧紧抱住她道:“你怎么会听不懂呢?怎么可以听不懂,我说我不能沒有你,听清楚了吗?看见你中毒快死掉的时侯,我才发现我不能沒有你,原來,我是那么舍不得你死,可你为什么总要死给我看,在阴山悬崖的时侯,你要死给我看;在叶塞尼河里,你要死给我看;在这里,你也要死给我看,听着,以后再不许死掉,无论是坠死、溺死,还是被毒死,统统不许!” 一点一点小小的喜悦就在心里如烟花般接连绽放,她必须紧紧咬住唇瓣,才能避免笑出声來。 “小蛮,在你昏迷的时侯,我答应过你,一定给你所向往的正常夫妻的生活,同桌而食,同榻而寝,一定每日与你闲话家常,小蛮,从今以后,我们相处时,我就是阿史那,你胡小蛮就是我阿史那的婆娘,再不是什么狼王和王妃,好不好!” “知道吗?婆娘,每次你快死的时侯,阿史那都会感到很绝望,每次他都会竭尽全力把你从鬼门关救回來,其实你知不知道,每次他都很害怕,他也会有害怕失手的时侯,万一沒有把你救回來,他该怎么办,所以,请你一定保护好自己,别再考验他的能力了,好吗?” 聆听着阿史那的甜言蜜语,胡小蛮的心里好温暖好温暖。 她很想点头称“好”,可想起那次在叶塞尼河畔的羞辱,她又恨得牙痒痒的,那次,她可真沒看出他很想救她呢?因此最终拼命压抑住自己,为了掩饰,反而将脸更深地埋在他怀里。 耳畔却听他主动提起此事,那磁沉的声音低喃道:“对不起,小蛮,我为那次做的荒唐事感到很抱歉,可我那么生气,只是以为你根本不爱我,你对我的好只是在报复,因此我生气、我失望、我羞辱你,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后來我才明白,那全是因为,因为在乎你,因为我,这个你口中冷酷无情的大色狼被你深深伤到了自尊,你不会明白,我有种兽性的冲动,是我自己都沒有办法控制的,可你,为何不学着温柔些,偏偏总要挑战它!” “兽性的冲动!”胡小蛮忍不住抬头问道:“什么叫兽性的冲动!” “就是……”阿史那刚要说什么?却低头碰见那双灵动聪慧而非迷茫无措的美眸,他突然恍然大悟自己是被耍了。 他那么紧张她,像个笨拙的大男孩似的掏心掏肺、倾诉衷肠,她却…… 该死的胡小蛮,淘气的胡小蛮,真有你的,一醒來就作弄本王。 他的冰眸荡漾起促狭之色,急促低声道:“兽性的冲动,便是如此……” 阿史那猛然捧起她的小脑袋瓜,在她倒吸一口气时,果断地低首捕获住她的樱唇,长驱直入纠缠住她的舌瓣深吻起來,他用行动來诠释何谓兽性的冲动,却将他本要告诉她的隐密的苦痛全抛到九霄云外去。 如今,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个吻,他非餍足不可,他渴盼了那么多日,他紧紧揽着她的小蛮腰,技巧而霸道地挑逗着、纠缠着、吮吸着,满意地听着她完全失控的心跳。 胡小蛮确实迷魂忘神了,在听了狼王的深情表白后,她收起全部的凌厉和戒备,只管全心全意接受他这个辗转缠绵的热吻,她深深迷醉在这令人耳热心跳的缠吻里,迷醉在他之前说过的甜言蜜语里…… “啊!!”一阵揪心疼痛传來,她突然痛楚地低唤,蹙紧了眉心。 挣扎着分开唇舌,低头一看,原來不知什么时侯,那只大色狼把狼爪覆在了她高耸的浑圆处放肆,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伤口,鲜血竟在纱布下弥漫些许。 “都是我不好,痛吗?”阿史那也发现了,迅速清醒过來,皱眉道。 她安慰他似的轻轻摇头,但剧烈疼痛使得她清醒得比他更加彻底。 对了,这只大色狼,想用几句甜言蜜语就让她原谅他,还早着吧!之前对她那样百般羞辱也不仅一次两次了,还娶了茹茹公主,让她为大,特意令她百般难堪,还有这一箭,若不是因为他不顾她反对死命吻她,她会來不及避开而中箭吗? 不,在他还沒学会如何尊重她之前,在他还沒承诺将來如何像夫妻般相处时,她才不要原谅他,同桌而食,同榻而寝,仅仅这样就够了吗?那心灵的交流呢?彼此的尊重与互信呢? 善变的狼王,谁知道此刻与你甜言蜜语,下一刻又会待你如何,特别是,见到了茹茹公主之后,又会待你如何。 她突然黯然神伤,可是也将主意悄悄打定,如同她刚醒來便决定戏耍他一般,哼,还沒耍够,如何原谅。 “别强忍着,是不是很痛,我立刻令人去叫贴木尔!”阿史那见到胡小蛮蹙眉的样子就揪心。 胡小蛮仰望着他,勾魂一笑,美眸流转之处,竟比桃花还媚三分,柔声道:“不用,你知道我并非娇气的人,待换药时再一并换过就是!” 他倒吸一口气,鹰眸灼灼地逼近她,伸出一只大手勾起她的下巴,咬牙道:“你在耍我,你并沒有失忆,对不对!” 胡小蛮不语,推开他,兀自捂着伤口下了榻,好多天沒下床走路,一旦下床,血液的不畅通竟令她趔趄了几步,他忍不住也下榻,上前扶住她。 但他一触碰到她,她却又立即弹开,神情有点冷清。 他恨恨地扳过她的身子直视着她,语气比方才更重了些:“你就是在戏耍本王,对不对,方才你回应本王了,你才刚如此热情,现在为何要故作冷漠,可恨!” 胡小蛮忍住笑,眨巴着慧黠的美眸,一脸无辜解释道:“失忆是你们说的,我可曾说过吗?我只是昏迷多日,刚醒來,一时半会有点茫然罢了,我还在奇怪,你们嚷嚷着失忆做什么呢?我也沒有故作冷漠,你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称‘我’,说要以平常夫妻相处的吗?如今怎么又改口称回‘本王’了,既许你这样反覆无常,怎么就不许我方才热情,如今冷漠了呢?” 阿史那哑口而言,她虽然还是伶牙利齿,但说话的语调却少了从前的咄咄逼人,反而凭添几分柔媚,娇啭莺啼时,媚眼如丝,撩拨得他的心痒痒的。 “再说我也的确不是在故作冷漠,唉!你不明白的!”胡小蛮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叹息着,一付欲语还休的模样:“其实,近日我罹患一种隐疾來着!” “什么?隐疾!”阿史那急道:“你说出來,我让贴木尔为你诊治!” 他要捉她,她如灵巧的蝶儿翩然避开。 “偏不说,哪天你将你的隐密与我交换,我便说!” 他正要发怒,她及时回问:“你说过你爱我的,对吗?你承认你爱我,是吗?” 他立刻尴尬万分,刚才他以为她失忆了,情急之下,沒皮沒脸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而那个字,更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莫名其妙夺口而出,如今再要他说一遍,却是怎样都说不出來了。 “哦,难道是假的,又在骗人!”她故作生气。 “不,是真的!”他立即辩白道。 小蛮立刻心甜如蜜,巧笑嫣然道:“那你再说一次!” 阿史那艰涩地咽了下唾液,好难开口:“我说过了,你知道我不是个啰嗦的人,别再妄想叫我说第二遍,再说,我认下的事,从不推卸责任,你该明白!” “不嘛!”胡小蛮立刻抓着他的手臂撒娇道:“说嘛,我想听,方才听不真切!” 阿史那灼灼的冰眸里簇动着火苗,听着胡小蛮撒娇,心中好受用,低哑着嗓子魅问道:“那你呢?我现在想知道,你呢?你的心里可有我,颇黎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胡小蛮热切而真挚地仰望着眼前伟岸不羁英俊无匹的阿史那,发自肺腑道:“我连命都可以交给你,你还要怀疑吗?若非爱你,我岂肯就范,若非爱你,我岂会赠刀,冰魄寒光刀,那可是我的订情物啊!你这个大傻瓜,我爱你,阿史那,你冷酷无情也好,你嗜血暴虐也罢,我就是爱你,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一古脑倾吐完心事,胡小蛮一溜烟便跑了。 不跑,又如何戏弄到他。 ------------ 第九十三章 老情人来了 阿史那闻言心中狂喜,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恋爱,只知道那种喜悦,很美妙,很微妙,从未有过,那种满足感,一点也不亚于他攻下柔然汗庭报仇雪恨的痛快,原來,拥有一心人,和拥有天下,竟是同样的满足。 千年寒冰终于融化,瞬间全身似有一团火燎原起來,自腹下,自心中,自血液,熊熊燃烧,那一刻,他极想吻她,极想要她,可刚要行动,她却早有预备似地跑了。 该死,他心中在咒骂着,性感的唇角却情不自禁勾起一抹邪笑,难道她就这么了解他,知道他又会忍不住非礼她了吗?跑得好,否则真要按捺不住了,胡小蛮,且饶过你,待你伤好之后,看本王如何整治你。 胡小蛮径自跑到了怜儿的小帐篷,怜儿见她突然跑來,十分诧异,忙上前将她扶到床榻一同坐下,急切道:“王妃,你跑什么呢?为什么跑到这里來了,你怎么不待在帅帐好好休息!” 胡小蛮将手捂着胸口,娇喘着蹙眉,箭伤未愈,跑起來伤口震动,还真有些承受不住…… 怜儿突然想起什么?恍悟道:“对了,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忘记你是王妃了吧!觉得狼王陌生,对不对,你害怕啦!所以跑出來是吗?其实,沒关系的,我以前也觉得狼王那人虽然凶,可经过这次,怜儿才知道他虽然凶,却是很爱你的,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你昏迷不醒的时侯,他都快疯了呢?对了,还是你方才听他说他爱你,你吓坏了,别怕,你以为他是陌生人呀,他是你夫君,他这样对你说,是正常的呀,你别将他当成轻薄之人啊……” 胡小蛮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來,继而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无法自己,方才在阿史那面前强抑良久,如今可好了,在怜儿面前,她可以笑个痛快了。 怜儿眨眨杏眼,莫名其妙看着她:“王妃,你,你笑什么呀!” 胡小蛮忍住笑,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呀,谁告诉你我失忆了,我好得很,只是这伤口又要笑痛了!” “啊!原來你沒失忆呀,那真是太好了,可把我担心死了,可那贴木尔说是余毒未清所致,看來,难道他又撒谎骗人了,!”怜儿笑盈盈道。 胡小蛮沉下气來轻叹道:“有这样的可汗,为求活命,撒谎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是啦!狼王有时侯真是残暴得令人匪夷所思!”怜儿遂将那日狼王如何对待柔然战俘一事说了一遍。 胡小蛮闻言蹙眉不展。 沉吟好一会儿,方道:“罢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怜儿,你令人去贴木尔那里取药來换,再令人准备一下,我就在你这里沐浴休息了,你只管替我守着,不许阿史那进來!” “为什么呀,你们还闹别扭吗?他终于对你示爱了,你如愿以偿,怎不同他多相处片刻!”怜儿十分不解,按理这两人此刻应该是如胶似漆才对。 胡小蛮叹道:“原该如此,可惜若与他独处,我怎能好好休息,他……”言至此,她再落落大方,亦不禁羞红了脸。 怜儿似懂非懂道:“那好吧!我去叫人!” 一连七日,胡小蛮只在怜儿这里静静养伤,足不出户,怜儿的小帐篷,也只许阿伊和贴木尔进去,阿史那便在帐篷外徘徊了七日,他如一头刚刚扎入热恋中的小狼崽一样,坐立难安,热血沸腾,却又无从渲泄。 依他从前的脾气,遭受怜儿阻拦时,本欲一脚踹之,强行进入,如今却强行按捺,既因先前有愧于心,刻意弥补,也因怕耽误她养伤。 因此明明咫尺,却如隔天涯,那绵绵思念之情便加倍滋长,对胡小蛮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食不知味,那想见而不得见的心情,如蚁噬鼠啮,足足折磨了他七日。 到得第七日,贴木尔又來看望胡小蛮的伤势,喜道:“王妃果然年轻恢复快,原以为要十天才好,但现在看來,这次将纱布拆去,便不用再敷药了,箭伤已算痊愈了,只是这瓶药,是方才狼王特意交待给你送进來,你须得用上!”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 “这是什么?”胡小蛮接过,这种小瓶似曾相识,闻了一闻,竟有股淡淡的冷香。 贴木尔笑道:“这是袪疤痕的灵药,王妃当知狼王心意才对!” 胡小蛮顿时羞红了小脸,暗道原來是这药,从前颇黎也送过她类似的一瓶,怪不得如此眼熟。 她忽然抬眸嘱咐道:“贴木尔,千万别告诉狼王我的伤势已然痊愈,再多拖延几日吧!他越是着急,我就偏要多让他难受几日、着急几日,贴木尔,他那么凶,把你的脸打得那么肿,到今天都还沒消下去呢?难道你就不想惩罚他一下吗?” “哎呦,贴木尔乃一贱民,可不敢如此,王妃言重了!”贴木尔吓得忙跪下,或许是医者不自医,或许是狼王臂力惊人,总之,他的左脸颊还是肿得像馒头似的,整个脑袋着实像猪脑,任谁见了都想笑。 胡小蛮亦忍俊不住,嫣然笑道:“下去吧!” 她再也看不得这张脸了,贴木尔匆忙告退。 怜儿见贴木尔走了,盯牢了胡小蛮,尽是一脸揶揄:“王妃,你既然伤势痊愈,不如今晚就搬回帅帐吧!这几天你可狼王折磨够了呀,他是谁呀,我们伟大的伊利可汗,如雄鹰一样的狼王,这几天却见他可怜兮兮地在帐外徘徊,任风吹霜打的,连怜儿都不忍心了,你就忍心,依怜儿看,也该收手了,既是夫妻,就别多计较,饶了他,也饶过自己,否则小心他恼了,又不理你,到时,你可反悔哭鼻子去呢?” 胡小蛮闻言笑骂道:“好个伶牙利齿的怜儿,我都快说不过你了!” 怜儿一边为她梳发,一边道:“不是你说不过我,而是我说的有道理,是不是,王妃这么聪明,一定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王妃又这么大度,又怎可能一直气恼下去,小惩便罢了,是不是!” 胡小蛮真心赞道:“我得怜儿,真是如珠如宝,将來,一定找个配得上你的,将你风光出嫁!” 怜儿闻言羞红了脸,想起颇黎,便沉默了下來。 胡小蛮陷入沉思,幽幽道:“怜儿,其实听到阿史那那番表白,我真的很开心,他虽羞辱过我,但这段时日,他已尽力弥补,只是,令我心存介蒂的并非折辱,而是茹茹公主,每次想起她,我都无法释然,怜儿,你看错了,其实我并不大度,我很小气的,我无法忍受二女共侍一夫,我好害怕,害怕回到牙帐后,眼前的一切幸福,一切专宠,又将成为幻梦,所以,我宁愿现在不要那么幸福,我又小气又胆小,我在幸福面前却步了,我害怕得到幸福,因为沒有得到,就不会失去!” 怜儿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还來不及,能与心爱之人相识相识相爱,哪怕只是那么短短几日,便能令人今生无撼,王妃又何必太过执著,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何必顾虑太多,你这次死里逃生,难道就不能堪破一点吗?” 胡小蛮心中一凛,忍不住回头凝望着怜儿,疑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怜儿,我怎么觉得我这一昏迷,你这变化也太大了,这几日见你心事重重的,你……是否有心仪的男子了!” “哦,不,王妃说到哪去了呢?”怜儿连忙回避。 胡小蛮依然一脸疑惑道:“好,你既不肯说,我也不问,但你若有决定,就告诉我,我一定为你作主就是!” 怜儿强笑道:“说你的事呢?怎么说到我这里來呢?” “我的事!”胡小蛮嫣然一笑:“我还有什么事呢?怜儿,被你一点,我也想通了,我明日就去见他,成不成,谈心也好,谈情也罢,我终归是要和他见面聊聊的,你别现在就赶我走呀!” 怜儿扑哧一声笑了,主仆二人便依偎在榻上谈心,却听外面突然扬起一阵匆促的马蹄声。 “由远而近,可见有贵客到了,怜儿,去看看是谁!”胡小蛮不紧不慢地吩咐。 怜儿领命出去片刻,便兴冲冲地跑回來了,俏脸上一片喜气盈盈,嚷道:“公主,你再也想不到是谁,是宇文大人呢?是宇文大人來看望公主了!” 发现是宇文泰,怜儿兴奋得连“王妃”也不叫了,竟又唤回“公主”來。 胡小蛮闻言,立刻从榻上站起來,奔出帐外。 果然,军营里一派热闹,多了好多身着西魏铠甲的将士,威风凛凛地排列在一起,西魏将士在宇文泰的治军下,果然军纪严明,英姿勃发,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身铠甲红袍的宇文泰看起來比过去更加高大、更加俊朗了。 狼王与宇文泰正见着面,话都还沒说上三句,胡小蛮便凭空窜了出來,一把拉住宇文泰,喜道:“宇文大哥,真的是你,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阿史那已然脸色铁青,心肺都快气炸了,好啊!胡小蛮,本王守你七天,你不见就是不见,可一听老情人來了,立刻就能跑出來,胡小蛮,你可真是太过份了。 ------------ 第九十四章 醋海掀波澜 宇文泰乍见长乐公主奔來,心跳瞬间漏掉半拍,继而又狂跳不已,日思夜想的美人儿突然出现,怎不令他望而失魂。 “公主,!”他失魂唤道,一双星眸灼灼地盯着胡小蛮绝美脱俗的小脸,眸底情不自禁流淌着款款深情,半年多未见,她还是那么美,原先的飘逸如仙、洒脱飒爽依旧,却又凭添了几分妩媚风情,是因为成了亲的缘故吗?那媚入骨髓的女人味令人心旌荡漾,在她身上,脱俗与妩媚,优雅与洒脱,竟能结合得如此完美。 宇文泰的情痴之态尽入狼王眼中,偏生胡小蛮毫无察觉,还将小手挽着他的臂弯处,一付亲热模样,她当真以为那是她的亲兄长吗? 阿史那阴沉着脸一把将胡小蛮攥了过來,揽入怀中,低头注视着她,冰眸泛起了一丝柔情:“你怎么出來了,外头风大,伤未癒,要多休息才是!” 胡小蛮几时承受过这样的柔情慰问,这根本就是茹茹公主才有的待遇嘛,一时之间有点愣神,这才意识到,不用等明天了,此时阿史那已经站在她的身边,名正言顺地揽紧她的小蛮腰。 宇文泰敛神抱拳向公主行礼:“末将宇文泰见过长乐公主,魏军一到柔然汗庭,末将向颇黎元帅询问公主情况,才知公主受箭伤一事,故而马不停蹄赶來张掖探望,不知公主如今是否已无恙!” 胡小蛮淡然笑道:“无恙,其实已经……已经快痊愈了,宇文……大人不必掛念!” “沒错,宇文大人不必掛念,本汗的爱妃是为本汗受的伤,她是救夫情切,本汗自然会好好疼惜她,照顾她,宇文大人就放心吧!也请宇文大人转告贵国皇帝,请他老人家放心!” 磁沉的声音如刀片般轻轻削过宇文泰的心,狼王的冷笑令他感觉极度不舒服,他的星眸紧盯着胡小蛮,想要观测她的反应,以印证怜儿信函中所说的一切。 “哼,此话可不敢转告,堂堂狼王,骁勇善战的战神,竟然要一个女子为救他而受伤,叫他老人家如何放心!”宇文泰出言讥嘲,一脸鄙夷的神情。 “大胆!”思摩怒叱道:“宇文泰,胆敢出言不逊,找死!”他和毕力格便要拔出腰间的金狼弯刀,一时之间,两军都有剑拔弩张之势。 阿史那脸罩寒霜,本欲暴怒如雷,不料却被思摩挡在前头,心念一转,反倒释然,只是更紧地揽住胡小蛮,深情凝睇道:“唔,,,能让贵国公主舍身相救,也算本事,但这种床第间的本事,不知宇文大人可曾通晓!” 他甚至宠溺地捏捏胡小蛮的小下巴,暧昧地以拇指抚摩着她的芳唇,一付快要亲吻下去的模样,胡小蛮瞪着他,真想抽他耳光,大庭广众之下,说的都是些什么呀,顿时粉颊染霞,无地自容。 宇文泰脸色一黯,忿然道:“哼,我宇文泰再沒本事,也不必依靠自己女人娘家的兵力,若沒有我们魏军分散去柔然三分之一的兵力,你要攻下汗庭,有这么容易吗?” 阿史那大怒,放开小蛮,厉喝:“宇、文、泰,你太狂妄自大了,思摩、毕力格,给本汗拿下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汗倒要看看,灭掉你西魏,我阿史那是否就活不成了!” 此言一出,双方将士立刻都亮出兵刃。 眼见冰魄寒光刀与湛庐宝剑皆已出鞘,胡小蛮再顾不得阿史那会不会生气,立刻急步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了阿史那和宇文泰中间。 “这样吧!兵戎相见就从本宫开始,你们一刀一剑,都劈刺在我身上吧!就此撕毁姻盟,从此兵戈相向,本宫死了,两国就再无姻盟再无瓜葛,本宫死了,也就但凭你们闹得天下大乱,彼此互相残杀,致百姓于生灵涂炭之中,让他国独得渔翁之利,本宫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胡小蛮朗声从容镇定地说完,便豁出去似地闭上美眸。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一阵兵刃入鞘的响声,睁眼一瞧,阿史那和宇文泰都不见了,回头望去,两人原來正向帅帐走去,一众武将跟在身后,看來要有一番长谈。 “欸,!”胡小蛮干瞪眼,看來真沒她女人家什么事了。 “怜儿,去听听……”她使了个眼色,怜儿笑着领命而去,胡小蛮自去找阿伊,令她准备一顿丰盛的洗尘宴,她要亲自设个小宴招待宇文泰,她可学乖了,再不想阿史那也在场,以避免两人又起冲突,她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左右为难。 一柱香工夫,当胡小蛮与阿伊正在帐篷里忙碌准备盛宴时,怜儿回來禀告了。 “他们正在谈什么割地的事情,可汗答应拨给西魏戎马三十万匹,兵刃二十万件,以答谢此次出兵相助,可宇文大人似乎不满意,要求将柔然境内渭水以南之地割让给西魏,但是可汗却寸土不让,两人便胶着在那里,双方将领吵得不可开交呢?” 胡小蛮唇角噙笑道:“从前倒是小瞧宇文泰了,这宇文泰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怜儿笑道:“瞧你,听公主语气,竟是偏着可汗那边去了,倒把自己的父皇忘了!” “有吗?我,好像沒说什么?”胡小蛮茫然道。 阿伊笑得眼波盈盈荡漾:“那还用说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公主如今是我们突厥的王妃了,自然帮着咱们突厥说话,呃,!”阿伊调皮地朝怜儿吐了下舌头,怜儿也回了她一个鬼脸。 三人笑了起來,胡小蛮道:“怜儿,你再去帅帐外守着,待宇文泰出來,立刻悄悄请他到这里一聚!” 又过了两盏茶工夫,怜儿带着宇文泰过來了,宇文泰本是怒气匆匆,见了胡小蛮,却如拨云见日,顿显清朗,立刻下跪参拜,胡小蛮忙一把搀住,笑吟吟地招呼他入席,她亦令怜儿与阿伊也一并入席,不许她们像侍女一样站着侍侯。 胡小蛮只管亲自为他斟酒布菜,绝口不问西魏的情况,宇文泰一边饮酒一边炽烈地凝视着眼前的绝色,不禁感叹于她的冷情。 “难道公主对西魏竟无半点牵挂,对你年迈的父皇也沒有半点亲情的牵绊吗?”宇文泰忍不住问道。 胡小蛮正饮着酒,闻言似笑非笑,轻轻放下酒盏,叹道:“不是元锳不思念父皇,父皇再怠慢元锳,始终还是生养之父,如何能不思念,相信父皇待元锳的心情亦如是,此番元锳有难,父皇与宇文大人皆出手相助,如此亲情,岂能不惦记着,只是西魏的情形,元锳已了若指掌,因此无需再问,相信元锳在突厥的情形,宇文大哥也是了若指掌的,不是吗?” 言毕,轻轻瞟了怜儿一眼,怜儿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 宇文泰笑赞道:“半年多未见,公主还是那个冰雪聪明的公主啊!沒错,一直以來,末将都与怜儿书信往來,公主莫怪怜儿,一切都是宇文泰的不是,是宇文泰领教过狼王的无情冷酷,不放心公主罢了,逾矩之处,切莫怪!” 胡小蛮道:“宇文大将军何罪之有,其实,你一定知道,突厥派到各地的特种斥侯不少,那些斥侯都是专为狼王收集情报而活,每次密报都会汇集到颇黎元帅那里,师父一番好意,每隔几日便会对本宫说说西魏的情况,以解本宫思乡之苦罢了!” “原來如此!”宇文泰点头道:“在西魏,末将只服一人,那就是颇黎元帅,他乃真君子、真侠义,此杯酒敬他!” 言毕豪饮了一杯,胡小蛮闻言微笑着,默默陪他啜饮了些。 她放下酒盏反赞道:“只是本宫万万沒想到,短短半年未见,宇文大人就能够从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一跃成为执掌兵权的大将军,名列西魏‘八柱国’之首,并一手创立了府兵制度,使得西魏如今人强马壮、兵精将广,宇文将军真是居功至伟,了不起!” 宇文泰闻言并不妄自菲薄,反而意气风发道:“沒错,如今的西魏可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弱国,此番助突厥攻打柔然,首先当然是为公主,不过也有另一个原因,柔然仗势欺压西魏,劫掠边境久矣,朝廷早想除之而后快,如今,突厥既动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助突厥,灭柔然,拔掉眼中钉!” 胡小蛮灵动慧黠的美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宇文泰,轻轻道:“你变了,宇文大将军,你不再是从前的宇文大哥了,从前的宇文大哥只是个武功高强、赤胆忠心的禁卫军统领;而现在的宇文大将军却更像一个高瞻远瞩、足智多谋的国家栋梁,真是可喜、可叹!” “哼,喜从何來,叹又何來!”宇文泰把盏冷笑:“公主,你可知宇文泰如此拼命立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公主您啊!宇文泰本是一个不趋名利、只醉心武学的人,若非因为公主,因为想要改变公主的命运,宇文泰时至今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所以,是公主造就了宇文泰的今日,宇文泰这么拼命也只是想在公主需要宇文泰的时侯,他有能力带你走,带你离开狼王的身边,他将守护你,至死不渝!” 胡小蛮急道:“宇文大哥不要乱说,你喝醉了!” “我沒有!”宇文泰强辩道,随手又往嘴里送进一杯。 “你有,你喝醉了!”一双粗砺的大手摘掉宇文泰手中的杯盏,把它狠狠掷在地下,咬牙切齿道。 “狼王……”胡小蛮和怜儿、阿伊三人异口同声地惊道。 ------------ 第九十五章 索欢的代价 狼王出乎意料的出现,所有人惊慌失措地站起來,只有宇文泰依然稳如泰山地坐着,他似乎愣了一下,但沒有惊慌,反而沉着脸,一付要恼羞成怒的模样。 可是阿史那并沒有理他,他不屑于与宇文泰理论,那双锐利如刀的深邃鹰眸只管逼视着胡小蛮,似乎要将她千刀万剐,胡小蛮但觉一股冷冽寒气逼來,威压如山,冰寒若霜,不禁后退了两小步。 “你……你要做什么?”胡小蛮不禁心慌意乱,过去不好的经历使她感到害怕。 阿史那冰眸闪过促狭之色,阴冷道:“胡小蛮,陪老朋友叙旧完了,是不是该陪陪你家男人了,走,睡觉去!” 言罢,便不容分说一把将她扛在宽阔的肩膀上,大步流星步出帐篷,惹得胡小蛮一声尖叫。 “太无礼了!”宇文泰怒发冲冠,立刻站起來,想要冲上前阻止,却被怜儿和阿伊一左一右死命拉住。 两人竭尽全力想把高头大马的宇文泰强行按回椅子去,怜儿娇喘吁吁道:“宇文将军,你有沒有搞错啊!人家俩夫妻间的事,你凑什么热闹啊你,你凭什么管呀!” “我,!”宇文泰一时语塞,忿忿地挣脱她们两个的手,讷讷道:“她……公主不是不愿意吗?他怎么可以强人所难,就算是夫妇,也不可以如此!” 怜儿笑道:“唉呦,我的宇文大将军,你可谓是正人君子,可是你怎知公主不愿意呢?公主根本就是口是心非,好吗?我开始也沒搞明白,也常常被他们两个弄糊涂了,可现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旁观者清,怜儿总算慢慢悟出点什么了,狼王和公主,根本就是一路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别插手人家两夫妇间的事,特别是这种闺房秘事,懂吗?” 宇文泰不可置信,睁大了星眸瞪着怜儿,断然喝道:“怜儿,你在信函中可不是这样跟本将军说的,狼王如何虐待她,如何羞辱她,这可都是你跟本将军说的!” “我,!”怜儿无言,语塞了半天方嘟着嘴道:“好啦!好啦!都是怜儿不好啦!当时的确是这样,不过,,,不过怜儿也是这几天才发现,其实他们彼此是真心相爱的嘛,是我亲耳听见,狼王说爱公主的,而且还不能沒有她呢?好感人的,像狼王这样冷冰冰的人,要说出这种话來,可真不容易呢?不过,一旦说了出來,就一定是真的!” “是啊!我们狼王一向言出必行的,狼王对王妃是真心真意的,这阿伊也看得出來,喂,宇文将军,你可别觊觎我家王妃哦,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鬼话,全都收回去吧!否则,冒犯我们突厥王妃,可是要跟我们整个突厥作对的哦!”阿伊帮腔道。 宇文泰摇头,俊脸突然显得有些悲怆:“不,本将军不信,狼王那么对待她,她居然还会喜欢上他,她不是说……” “哎呦,拜托你,宇文大将军!”怜儿既不忍目睹他的悲怆神情,亦不愿再听他那些执迷不悔的痴话,因此果断插话道:“你要接受事实,跟上回不同,公主现在是真的和狼王成亲了,人家是突厥的王妃,是伊利可汗的王妃,你与她再无可能,别再说什么‘至死不渝’的话了,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不顾伦理道德,不仅要与突厥为敌,就是回到西魏,西魏也不容你!” “西魏也不容我,哈哈哈,!”宇文泰忽然仰天大笑,敛神凝睇:“好,本将军知道了,为了公主好,本将军会守规矩的!” 言毕,恨恨地抛甩红袍,扬长而去。 “欸,!”怜儿扬手欲唤,刚出唇,见到那样果毅的背影,只得住嘴。 阿伊忽然冒出一句话:“唉!怎么王妃那么多男人爱,偏偏我们就沒人喜欢呢?” 怜儿回望着阿伊,扬眉促狭道:“阿,,伊,,,你有心上人了,对不对,老实交待!” 阿伊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像什么都听不懂似的,就要往帐外跑,却被怜儿一把抱住呵痒,笑道:“老实交待,不交待清楚不让你跑!”阿伊挣扎着,回痒怜儿,俩人笑作一团。 话说胡小蛮被狼王不容说分地扛回帅帐,一直扛进屏风后的睡榻,把张牙舞爪挣扎着的胡小蛮扔到榻上后,就直接上去撕她胸前的衣襟。 胡小蛮死命抓住他粗壮的手臂,喘息着抗议:“阿史那,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你答应过要好好待我,和我相处的,不可以再使用暴力,否则,我不会再原谅你!” 阿史那甩手放开她,忿恨道:“好,那你自己脱,瞧你那神采奕奕的模样,本王倒要看看你的伤究竟好沒好,别又想耍本王,你让本王看看!” 阿史那,果然聪明,胡小蛮心中叹道。 她当然不会自动宽衣,只是嫣然一笑,将话題扯到别处去:“你说过只有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侯,你不自称‘本王’,要像一般夫妻那样相处的,忘了吗?” 阿史那面罩寒霜:“我是说过,也可以做到,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一再耍我,一会儿装失忆,一会儿装病痛,很好玩吗?” 胡小蛮冁然而笑,点头道:“嗯,很好玩!”灵动清澈的美眸尽是促狭之色。 “你,!”阿史那鹰眸灼灼地燃烧着她,又爱又恨道:“得寸进尺的小混蛋,不要仗着你救我一命,就得意忘形,也不要仗着我对你的愧疚就变本加利,不知进退,我警告你,离你那老情人宇文泰远点,别热情过了头,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他对你说的那些混帐话,全给我抛到九霄云外去!” 阿史那越说越气,渐渐又按捺不住暴吼起來:“还有,这一连七日,你避而不见算什么?是你说要像正常夫妻一样相处的,如今本王要实践许下的诺言,与你食同桌,寝同榻,你却又为何避开去,又是故意在耍我吗?你这样折磨我是为了报复我吗?你……” 胡小蛮默默聆听,一抹浅淡如玉兰香的笑意始终逸于唇边,此时蓦然迎上去,用她的小嘴堵住了他的,她主动攀住了他的脖颈,娇柔的身子钻入他的怀里,这一次,她甚至主动探出了她的丁香小舌,挑逗着他的冰寒的心堤。 阿史那猝不及防感受到她破天荒的热情,着着实实愣了一下,然而,也仅仅是那么一瞬的空白,舌尖传递过來的馨香与甜美立刻击溃他的心堤,使他來不及思考,就立刻跌入本能的贪欢。 他反转过來主动抱紧她,毫不客气地深吻起來,他们交缠在一起,于床榻间翻滚,狂野寒冽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罩住,令她不禁颤粟,但火热绵密的吻却是那么灼暖魅惑,他用有力灵巧的火舌轻易撩起她深藏于心的情意,在这冰与火的夹攻下,她第一次全身心的投入,全身心地感受那天眩地转的热吻。 那狂热却带着情意的吻,不同与以往的霸道掠夺,那带着情意的吻,仿佛吻进她的内心深处,令她泛起甜甜的浓情蜜意,情不自禁逸出的娇吟,呼在他的嘴内,使他跌入更深的颠狂,一双大大手开始不安份地游移。 胡小蛮感受到了,因此以绵柔的小手抵胸,微微推托开去,娇喘连连,阿史那瞧着她那唇绽樱颗、榴齿含香的模样,又忍不住要吻,胡小蛮却别过小脸,避开了。 他以额抵住她的头,愠怒道:“又要耍我吗?又要顽抗吗?既要顽抗又何苦來挑逗我!” 胡小蛮娇笑道:“阿史那,早知亲吻你可以制止你的暴吼,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阿史那闻言,鹰眸更加炽烈了,这该死的胡小蛮,还在魅惑他,他按捺得住,但他的小阿史那早就按捺不住,昂然而立了。 “那就做吧!”他将她摁倒在床上,一手便扯掉她的腰带。 胡小蛮却突然出招,轻盈地避开了,跳下床去。 “你竟然对我动武,你疯了!”阿史那气恼道:“胡小蛮,口口声声说爱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吗?为什么你就不能温柔点,乖乖地顺从我一回!” 胡小蛮嘟着小嘴,揪绕着散至胸前的青丝,沉吟着,柔柔道:“对不起啊!并非小蛮有意戏弄你,只是小蛮想求你两件事,你依了我,我便依你!” “嗬,原來是跟我谈条件了,好,你说吧!你敢说,我就敢应你,但说好了,我若应了你,你就得任我为所欲为!”阿史那嘴角扬起一抹邪笑,魅惑狂肆地盯着她。 她倒抽一口气,怎么有种不详的感觉,但是不管了,这两件事都很重要,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说吧!我听着!”阿史那亦下了榻,移坐到几案旁的毛毯上,随手拨弄了几下火堆里的薪柴,使之燃烧得更旺,又抓起几案上的酒壶,随意斜卧着,仰头饮起酒來。 “第一件事,将渭水之南割让给西魏;第二件事,我要与茹茹公主平起平坐,回去后见到茹茹公主,我不想向她行礼,请狼王取消这个规矩!” 胡小蛮言简意赅地说完这两个请求,阿史那好长一段时间沒有应答,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凝固了…… ------------ 第九十六章 夜阑诉情衷 良久,阿史那依然沉着如刀刻的俊庞,闷闷饮酒,那举止神态,狂野不羁中竟流露几许颓废落寞。偎坐在旁的胡小蛮微微不忍,却坚持用疑惑媚人的眼神逼问着他。 “第二件事可以答应,第一件事不行!”阿史那终于招架不住开口了,果断中略带愠怒。 “为何不行?”胡小蛮不死心地追问。 阿史那冷厉地瞥了她一眼,仰头又灌进一口酒,道:“你说呢?你已嫁作人妇,不为自己的夫君谋算,反而想方设法令他割土裂疆,你说这是为何?为了你的老情人宇文泰吗?” 最后那句带着明显怒意的话像一支利箭射在胡小蛮的心头,她委屈道:“我再说一次,他不是我的老情人,你别总是这么说。而且,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西魏。” “为了西魏?”阿史那突然坐了起来,猛地将她的小脸采到近咫尺的距离,咄咄逼人道,“你敢说是为了西魏?现在的西魏是谁在做主,是你懦弱的父皇,还是拥有实权的宇文泰?你不会不清楚!” “不许你说我父皇懦弱!”虽然只是身为元锳时的父皇,可是阿史那并不知情,既如此,污蔑了她父皇,便是污蔑了她,因此忍不住怒意陡生。 阿史那道:“我非有意冒犯你的父皇,但你知道真正令我无法容忍的是什么?你令人偷听了我们的议事,对不对?否则你不会知道渭水以南之事。我不怪你干预政事,但是,在我和宇文泰之间,你为何要向着他?” “我没有向着他,”胡小蛮争辩道,“我是向着你呢,阿史那!” “哼!”阿史那嗤之以鼻,冷冷别过脸去。 这一冷哼倒激起胡小蛮的倔强,她伸出纤纤柔荑,捧住他那如刀刻般完美绝伦的脸庞,硬扳过来直视着他道:“听着,阿史那。正是因为宇文泰掌握着西魏的实权,小蛮才希望你能答应他的请求。假如是我父皇,你拒绝便拒绝了,他又能奈你如何?但若是宇文泰,他可以与你死磕到底,你又能奈何?” “果然是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威风!是他能奈我何才对吧?!” 那双冰眸瞪了她一眼,阿史那生气地拍掉了那双抚摩着他俊庞的小手。 胡小蛮手被拍痛了,却也不生气,反倒莞尔,抱膝而坐,将那精雕玉琢的小尖下巴搁于膝盖,一付促膝谈心的诚恳模样,声音柔和得能拧出水来。 “阿史那,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攻下柔然的意义吗?如今,柔然已经不复存在,柔然的土地尽归突厥所有。突厥的领土一下子扩展了三倍,突厥的人口也一下子增长了三倍。阿史那,你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小的狼王了,从今以后,你就是伟大的至高无上的伊利可汗,是一手建立强盛的突厥汗国,足以彪榜史册、名垂青史的伊利可汗!” 阿史那闻言不禁坐将起来,凝神灼灼注视着胡小蛮,收敛了方才的漫不经心与阴郁之气。 “阿史那,你要有像沙漠一样宽广的胸怀,像雄鹰一样的气魄,你要为你的子民负责!你必须要有一个新的认识,不管他们是突厥人还是柔然人,都一样是你的子民,因为再也没有柔然了。再也没有必要提起柔然了。提起便是让人记住。为了让人遗忘,你必须将‘柔然’两个字从历史中抹去,从你的记忆中抹去,甚至是从你的心底抹去,连同那些不愉快的,惨痛的经历……” “不愉快的,惨痛的经历?”阿史那拧紧剑眉。 小蛮幽幽道:“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他们已经是你的子民了,不再是你的仇人。如果你真正要把他们当成仇人,你可以连同他们的领土也不要啊。到那时侯,你尽可以放把火,将这块土地连同它的主人一同焚毁,我绝不说第二句话。可是你,你觊觎着他们的土地,霸占了他们土地上的一切财产,却又不善待他们。阿史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只是一个可悲的复仇者,而不是一位伟大君主。” “但我相信,你的阿娜,她在天上,一定会更愿意见到一个伟大的君主,一个胸襟广阔、爱民如子的突厥可汗。因为,只有那样的可汗,才能真正令她感到骄傲,才能真正令她感到欣慰,也只有那样受百姓爱戴的突厥可汗,才能真正洗刷她的耻辱!” “阿史那,你是那样的英明睿智,你不会不明白我所说的话。当你去阴山救茹茹公主的时侯,我在牙帐里,亲眼见到你所读过的兵书和史书。阿史那,你可知道,当小蛮看见那上面密密麻麻、精僻独到的见解时,小蛮心里有多祟拜您!那时侯,小蛮就已经很爱很爱你了!” “小蛮——”阿史那不禁磁沉地低唤,他已热血沸腾,紧紧将她揽进怀中,深情凝睇。 她依偎在他健硕结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丝丝冰凉的寒气,他依然是只没有温度的狼。可是宽阔的胸膛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那如桃花般娇融的唇瓣扬起一丝轻浅而欣慰的笑意。他没有生气,那至少说明,她所说的话他全部听进去了。 “阿史那,小蛮真的很爱你,所以不愿意见到你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你是强大的突厥汗国的可汗,你不仅要用你的金狼铁骑开疆辟土,更重要的是,当你得到了广阔的疆域之后,你还要擅用你的文臣武将将它治理好。阿史那,如果你得到一片广阔的土地,尽是贫瘠与荒芜,尽是血腥与杀戮。这样的土地,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史那将头埋在她精致的锁骨间销魂,此时扬起头眯着鹰眸道:“说来说去,绕来绕去,你还是在为宇文泰讨要土地。” 小蛮轻啄了一下他的唇,柔声道:“又生气了?” 那乖巧媚惑的神情和柔媚入骨的声音暖昧到令人窒息,阿史那蓦然仰天长叹:“我怎么觉得我会死在你手里,胡小蛮?” 胡小蛮嫣然巧笑,故意歧义道:“不过是柔然三分之一的土地,何致于死呢?这回,西魏的确帮了大忙。人家不与你平分秋色就不错了。宇文泰只要渭水以南之地而已,合情合理,理应给他。你不会是这么小气吧?” 她捏着他那又高又挺的鼻梁。果然是胡人,那五官深邃立体如同外国人一般。据说,突厥的后裔成了土耳其人。观阿史那的长相,的确有中亚美男之貌,帅得阳刚而没有天理! 正恍神着,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被阿史那推开了。 阿史那蓦然如天神般站了起来,套上靴子,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胡小蛮虽然诧异却没有叫住他。阿史那想做的事情大约也是叫不住的吧!既如此,何必白费力气?何况,他一走,乐得清静也不错! 因此宽衣解带,自行卧榻而眠。胡小蛮莫名其妙觉得心情烦躁,忐忑不安,辗转反侧许久方浅浅入梦。梦中,她如一只小舟轻轻游弋于湖面,正忘情山水之际,碧波掀起万丈波澜,两大高手绝斗于江湖,阿史那与宇文泰,为何会是他们俩个?她以为阿史那会是强者,在她为宇文泰担忧的时侯,分明却见到湛庐宝剑悄然刺入阿史那的胸膛…… “不!阿史那……”胡小蛮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惊醒过来,全身颤栗不止。 月色溶溶,银辉如霜,她还未辨清时辰,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入宽阔的怀中。 “怎么啦?小蛮,做恶梦了吗?”一个灸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她松了一口气,是阿史那!她回身抚摩着他健硕的胸膛。还好没事,完好无损…… “怎么,等不及了吗?竟比我还急,如此甚好!”耳畔传来阿史那磁沉的谑笑。 “好什么好?小蛮娇嗔地捶了他一个粉拳,“你究竟跑哪里去呢?” 阿史那立刻收住谑笑,冷冽如往道:“你劝诫了我半天,我想明白了。所以去叫宇文泰滚蛋。” “什么?”胡小蛮惊坐起来,愣视着阿史那,阿史那的俊脸在月色中更显得如刀刻般完美绝伦,可现在她完全无心欣赏,急得拉着他的手追问,“你说真的吗?你去叫他滚蛋。你让他连夜拔营回西魏啊?不会吧?” “会!怎么不会?我把渭水之南也割让给他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就该回去了。他是西魏的国之栋梁呢,实在不宜在漠北久待!”阿史那的语气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可是,可是这样做,的确很失礼,你恐怕要结怨于他!”不祥的预感袭占了胡小蛮的心田,她想着方才的恶梦,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啦?小蛮,你冷吗?”阿史那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走也走了,不谈他好吗?你知道我为何如此不容他的?我肯割让渭水之南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 “你是为了与我交换条件才答应的吗?”胡小蛮轻轻问道。 “不!”阿史那断然否认,“本汗是因为你所说的话是真正为了突厥好,是因为你所说的话有道理,本王才答应的!” “阿史那,”胡小蛮激动地唤道,她的美眸热切地仰视着他,“你果然没令我失望。可见你依然是一位英明睿智的可汗!只有你真正想通了,你才有可能真正做出有利于百姓的政迹来……” 阿史那以唇点唇,阻她再言,魅灼的呼吸轻扑在她的脸上:“你答应过,要任我为所欲为的,别后悔了……” ------------ 第九十七章 狼王频索欢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过了玉门关,凉瑟的秋风显得更加萧索寒冷。眼前还未见沙漠,但或许是心理作用,迎面的风里竟有粗砺之感,磨刮得人脸蛋生疼。 胡小蛮掀开车帘,敏捷地跳下马车,怜儿急忙拿着一件白狐裘紧跟上来,细心地为胡小蛮披上。宇文泰的目光忍不住追逐上来。 守在夕颜殿的那一夜,是宇文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长乐公主。宫中人人都说长乐公主元锳出世时母妃就难产而死,母妃丽嫔身份卑微,亦无亲无戚,故而长乐公主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一棵长在墙角不起眼的小草,总是受到父皇的冷落。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长乐公主拥有绝世的美貌,因此反而带给宇文泰出人意料的惊人的视觉冲击,令他再也无法将长乐公主的容颜从脑海中抹去。 长乐公主元锳根本不是一棵小草,而是一朵艳丽又薄命的夕颜花。 然而紧接着,这一路护送公主,朝夕相处。宇文泰惊奇地发现这朵薄命的夕颜花完全不如传闻中的懦弱怕事,反倒活泼勇敢。每到一个新地方,她总要下马车到处走走看看,美眸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好像对一切都很有兴趣似的。她也从不亏待自己,再耽误行程,她也要让宇文泰去买到当地的美食让她品尝。因此,这段路程,倒走得比预计的时间要慢上许多日。 但她却似乎有意拖延,每每催促之时,她都一笑置之。 宇文泰暗地寻思,大约是怕嫁给狼王之故吧。也是!这般容颜,我见犹怜,嫁给粗暴野蛮的异族首领,确实可惜了。心底没来由发疼。 宇文泰摇摇头,赶紧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玉门关。可惜千百年后,后人却再也找不到玉门关的位置了。”胡小蛮感慨地说,纤纤玉指遥遥指向山谷下那一大片神秘的土地道,“宇文泰,那就是吐谷浑的地界了,对吗?” 宇文泰手按佩剑,身穿绣着麒麟图案的禁军统领武官服饰,暗红色的披风迎着山风猎猎飞扬。星目远眺,点头答:“正是。经过吐谷浑,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沙漠,那里就是突厥人的地盘了。公主要有心理准备,沙漠里起风时,风沙可能会让公主有点难受,明日还是将蒙面巾戴上,坐在马车里比较安全。” 胡小蛮回眸一笑:“宇文泰,你说得太保守了,那风沙若起,岂止是有点难受啊?蒙面巾根本起不了作用,今晚还是多做几个口罩妥当!” “口罩?”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胡小蛮看见宇文泰一脸问号的表情,知道说错话,忙解释道:“哦,其实口罩就是蒙面巾啦。只是给蒙面巾加工一下,多缝制两条带子,系在耳朵后面,让它更严实紧密地贴在脸上,才不会被风沙跑进口鼻,更好用罢了。” 宇文泰不禁微笑:“公主真是冰雪聪明,这也让你想到了。” 次日午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沙漠,为防万一,几乎人人都戴上了胡小蛮和怜儿连夜赶制的口罩。那口罩果然比蒙面巾更加好用些。宇文泰骑在骏马上,戴着胡小蛮亲自缝制的口罩,没来由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胡小蛮坐在马车内,忍不住掀起窗帘,偷窥着外面的沙漠风光。 天似穹庐,是那么湛蓝,又是那么低,朵朵白云像棉絮似的,软绵绵地飘游在蓝天中,令人想起了棉花糖。秋阳绽放出柔和瑰丽的光芒,将金黄的沙漠染得更加金光闪闪,熠熠生辉。那些细碎的沙,仿佛一颗颗金子似的。胡小蛮好想赤着脚在这片金黄的“地毯”上走一走,好好感受一番。偶尔,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还能惊喜地见到一株红火灿烂的胡杨树点缀。此情此景,令胡小蛮心境大好。 “其实沙漠也不是那么可怕嘛,比我印象中的沙漠好多了。”胡小蛮开心地回头对怜儿说。沙漠对胡小蛮并不陌生,以前抓捕嫌犯时跟同事去过一回,但印象中确实没有现在所看到的美丽。就连天空都没有蓝得如此彻底。 怜儿也觉得此话有理,她也正趴在公主的肩头看外面的风景,甚觉新鲜。但胡小蛮这一说,反倒提醒了怜儿。职责所在,半点也马虎不得,她忙探过手去,将帘子放下。 “你干嘛呀?”胡小蛮一脸不高兴。 怜儿正色道:“公主,已经到突厥地界了。阿史那首领随时会派人来接公主。公主可要端庄些才好,注意礼仪,千万不要失了我朝的体面。” 话音刚落,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胡小蛮忍不住又掀帘望去。 我的天!不知何时,远远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大群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他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蒙面,搭弓拉弦,瞄准和亲队伍,蓄势待发。 胡小蛮脸色大变,忙掀起轿帘,冲着已经持剑做好战斗准备的宇文泰大喊:“宇文泰,快给我一把剑!”混战之中,她需要武器自保。同时,只这一眼,也令她看清了形势。原来,他们是被包围了。骑马的蒙面黑衣男子足有二三百人,将他们团团围在沙漠中间,而且剑拔弩张,只待领头蒙面男子一声令下。 和亲队伍里一阵骚动,倒是胡小蛮显得冷静许多,不禁令宇文泰对公主刮目相看。他毫不犹豫地扔过去一把剑,同时惊奇地看见胡小蛮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胡小蛮果断地揪出马车内的怜儿,迅速拉着她跳下马车,滚进马车底下藏身。生死关头,可不是计较形像的时侯,她可不想沦为箭靶。宇文泰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隐约的笑,回头对着和亲队伍大喊:“大家不要慌张,趴下!趴下!” 然而话音未落,“嗖嗖嗖——”漫天箭雨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而至。 “哎呦”“哎呦”…… 躲在马车底的胡小蛮听到此起彼落的中箭哀嚎声,紧接着,又见到相继倒入黄沙中的侍卫,气得咬紧唇瓣,双目喷火。这简直是公开的大屠杀,仗着有箭了不起呀! 她发狠持剑钻出马车底打算帮忙惩凶,哪知刚钻出一个头,“嗖——”一支利箭闪电般从头顶射过,发髻应声而散。 披头散发的胡小蛮迅速低头钻回马车底,头皮一阵发麻。 “有箭果然了不起!” ------------ 第九十八章 娥皇共女英 翌日,胡小蛮双腿发软,几乎下不了榻。昨夜究竟承欢几次,已记不清,但她却牢牢记得向阿史那下通牒,不许再需索无度,不许再碰她,否则,便要与他实行分居。 阿史那只是灼热炽烈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邪魅。事实上,他也不能够明白自己。胡小蛮与茹茹公主,明明同样是绝色美女,为何只是在碰触到胡小蛮的身子时,会不由自主地沦落颠狂?有时甚至只是轻轻瞥闪一眼,他就无法抑制地想去侵犯她? 她的身上有股魔力,是柔弱矜持的茹茹公主所没有的。他能够在她身上搜索到的欢愉,那种身心交融,合二为一的境界,失魂夺魄,欲*仙*欲*死,为何与茹茹公主在一起时,从未到达过那样极致的颠峰?难道他与茹茹公主在一起,仅仅只是简单的兽*欲的满足?也不对,好像驰骋在胡小蛮身上的自己才更像禽兽,可为什么…… 他突然感到头疼,不愿再去面对这些问题。 迎着雪后初霁的冬阳,他抬起桀骜不驯的下巴,凛然霸气地扫视着眼前一排排、一列列英姿勃发的突厥将士。或许认为战争已经结束,今天的他没有披甲戴盔,只是一身黑衣玄袍,漆发束冠,倒显得器宇轩昂、潇洒不羁。胡小蛮就站在他的身侧,一身火红缇白绒的罗裙轻裘,在雪地里总是显得格外亮眼。 思摩和毕力格上前含胸拱礼禀告:“汗王,已经整军待发,请汗王令下。” “即刻出发吧!” “是!” 思摩、毕力格、怜儿、阿伊等将领一一精神抖擞地飞身上马。 胡小蛮的伤既然已痊愈,今天他们就要立刻从张掖赶至柔然汗庭,与颇黎会合,处理完战后一些不得不处理的朝政后,再班师回部落。 阿史那看着不远处交颈而谈的“阿蛮”与“阿烈”,忽然转头邪谑地问道:“还可以骑马吗?” 意会到阿史那所指,胡小蛮的杏面桃腮瞬间更染上了粉霞,使得阿史那忍不住伸手轻抚,紧接着却是顺手将她打横抱起,径往“阿烈”走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惹来胡小蛮一声尖叫,而这声尖叫又惹来了将士们的侧目。 胡小蛮在挣扎:“你疯了吗?那么多人在看呐,你这可汗的威仪还要不要了?” 胡小蛮从倒转的视线里分明见到了阿伊和怜儿促狡的笑意,还有思摩和毕力格…… 哎呦,天啊,她拍打着他强健的手臂,努力挣扎着。实在犯不着这时侯晒恩爱的,她雁将军的颜面还要不要啊!? “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生气了……”眼看着就要挣脱了,却被一把抛上了马鞍。阿史那随即蹬了上去,跨坐在她身后,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他魅灼的呼吸扑在她的玉颈上,附在她耳边磁沉道:“安份点,胡小蛮,你不是一直很羡慕我和茹茹共乘一骑的吗?如今,让你一偿夙愿,可别再矫情了!” 她一愣:“你,你何时听我说过羡慕的?” “从阴山回来的路上,你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阿史那邪笑着,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遂扬鞭纵马,领跑在军队的前头。 胡小蛮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她原先一直以为在他眼里只有茹茹公主的存在,况且那时侯,正与他闹着别扭,感觉他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下。没想到,他居然会注意到她的失落…… 太阳出来了,雪地闪着银光。几缕微红的云朵在天边缓缓流动,在银色大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微风拂过,玉屑似的雪沫儿随风飘扬,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五光十色。青丝与裙摆齐飞,一对恩爱的璧人策马狂奔在这银装素裹的晶莹世界,如画似梦! 胡小蛮的心情是飞扬的,一路飞扬到了柔然汗庭! 高踞于柔然汗庭舒适庄严的汗座上,伊利可汗阿史那当朝昭告了几件事情。 比如,要在柔然与原突厥交界地带,那绿洲沃野又易守难攻的摩娑川,建立恢宏奢华的突厥汗庭,以此昭告天下,突厥王朝的崛起、强盛与统一。 又比如,要借鉴中原皇权与突厥古礼,完善朝廷礼仪礼制。 又比如,停止屠城,安抚、善待柔然百姓及战俘;休养生息,减免赋税;甚至大开柔然国库,取出半数国帑还于柔然子民,重建家园、鼓励畜牧。 …… 当他这么昭告的时侯,坐在凤座的胡小蛮觉得他比任何时侯都帅。她那么祟拜,那么仰慕,那么热切地凝视着他。阿史那嘴里说着朝政大事,眼角余光也捕捉到了她的热情爱慕。他的心里无限受用。她终于不再是全身是刺的小刺猬,终于不再用敌对的眼神瞪他、漠视他了。一颗狼心开始变得柔软,连带着宣昭国家大事的时侯似乎也褪却了几分冷然果决。 她的变化连站在象牙石阶下的颇黎都察觉到了。胡小蛮与狼王,明显已经言归于好。胡小蛮能有这样眉目传情的反应,应该不仅是误会冰释,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更加深入一步。因为这次,不仅胡小蛮有了变化,就连狼王也变了。两个人之间,你侬我侬的恩爱之情溢于言表。 颇黎原先见到胡小蛮安然无恙的喜悦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位列于武将之首的他,犹如利刃挖心、芒刺在背。一直以来,他的内心是以胡小蛮的保护者自居的,并且长久以来,他一直竭尽心力扮演好“师父”的角色,尽力弥补阿史那和胡小蛮的关系。 如今亲眼见他们和好恩爱,失落之强烈却是始料未及。蓦然回首,他才发现,原来他对胡小蛮的感情已经是难以承受之重。 颇黎的失落只有一个人察觉,那就是站在胡小蛮身后,一身红缨铠甲的俏怜儿。她蹙紧柳叶眉,痴痴凝望着同样失神的颇黎,心底弥漫着怜惜与感伤。 可是接下来,颇黎已经没有工夫感伤了,阿史那问到了他,在胡小蛮养伤的这近十日里,柔然各处降兵降将的重整,柔然各地驻军的布防,颇黎都详细禀报给了阿史那。并且呈上一份详细的地图和调兵遣将的名册。阿史那阅过后,深感满意。不过阿史那也表示,待一切安顿下来,他要与努矢尼大人重议柔然地名。有些可以保留,有些必须改之。 倏忽十日,他们浩浩荡荡凯旋而归,班师回到了部落。 远远地,阿史那可以看见夹道跪迎的文武百官和热情的牧民。 那居于前方的,不正是身怀六甲美艳绝伦的茹茹公主吗?当然了,还有甸密、努矢尼、努尔古丽…… 来到近前,他们便跪地高呼可汗万岁。阿史那忙飞身下马,亲手扶起茹茹公主。 “茹茹,你既有喜,这一切俗礼,就免了吧!”磁沉的声音充满柔情与关切。 茹茹公主含羞带怯地点点头,抚着他的脸千娇百媚地道:“阿史那,你能够平安凯旋,真是太好了!茹茹担心死了,日夜悬心呢!” 这刹那,高踞于阿蛮背上的胡小蛮真切感觉到,她短暂的甜蜜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光是看着这一幕,就够揪疼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唉――,看来,还是得去躲在马场里,不要出来见人好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意气风发地进了帅帐,胡小蛮垂头丧气地跟在最后面。 狼王当然还是居于王座,茹茹公主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居于凤位。沿着议事厅,左边武将坐一排,右边文官坐一列。侍仆们开始端送烤肉、酥饼、葡萄美酒、西域传来的糕点…… 甸密和努矢尼的安排很人性化,长途跋涉刚回来,既要议事叙别后之情,又怎能不同时欢宴庆祝凯旋呢?只是当众人坐定,胡小蛮突然发现,她居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她蓦然傻楞在当场,左看右看,真是一个空位也没有。真是神奇!努尔古丽睥睨着她,满脸嘲讽;茹茹公主则咬住唇瓣,极力隐忍;阿史那就不好说了,不知道那是什么表情,看不出究竟是晴还是阴,阴鸷的鹰眸奇怪地盯着她。 阿史那正想开口,忽听思摩热情地招呼:“喂,妹妹,过来过来,过来坐大哥身边!”说着,还将两旁的毕力格和萨图挤过去一点,好让出一个空位。 毕力格笑着配合挪位:“对对对,雁将军,过来坐这儿!” 同样被排挤的金狼二卫统领萨图却蹙紧浓眉,担忧地看了阿史那一眼。 果然,阿史那的脸瞬间就沉下来了,他看见胡小蛮还真笑嘻嘻地走过去,怒喝道:“站住!” 胡小蛮闻言敛笑顿在原地。 阿史那令人即刻去搬张座椅来,放在他的右手边。遂以凌厉的眼神示意胡小蛮过来坐下。胡小蛮过去坐时,居于左手边的茹茹公主对她嫣然强笑了一下,胡小蛮也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算作回应,乖乖坐下了。 但听阿史那言道:“即日起,茹茹公主与长乐公主将不分尊卑,平起平坐!彼此之间,勿需行礼,只需以姐妹相称。茹茹公主与长乐公主都是我突厥汗国的可贺敦,是本汗的王后。本汗赐封:茹茹公主为昭柔可敦,长乐公主为昭仪可敦。” 文武百官皆称颂道,“昭柔可敦千岁、千岁、千千岁!昭仪可敦千岁、千岁、千千岁!” 努矢尼、思摩和其他许多将领都真心祝愿,为胡小蛮高兴。阿史那此言虽提到了两个人,不过茹茹公主本来就是可贺敦,所以实际上也就只封赏了胡小蛮一人而已。她不再是“冷宫”里被贬的王妃了,而是名正言顺的突厥王后。 阿史那意味深长地回眸瞥了胡小蛮一眼,似乎在说答应你的事,本汗已经为你办到了。胡小蛮却躲闪着他炽烈的眸光,美丽的唇角轻轻上扬,抬起高傲的小尖下巴,表示不屑一顾。 茹茹公主的心“咯噔”一下坠到了谷底,没想到胡小蛮去做了一趟押粮官后,居然会重获狼王宠爱。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求她去。如今后悔不迭,却也来不及。 她只得绽放媚丽的笑颜,温良如玉、宽容大度地说道:“恭喜妹妹,以后我们姐妹自当齐心协力,效仿先贤娥皇与女英,共同侍侯好汗王!” 她又回眸笑意盈盈地对阿史那说道:“请汗王放心。汗王日理万机,昭柔与昭仪自当亲如姐妹,免除汗王后顾之忧!” “哼,亲如姐妹,”不知为何,胡小蛮见她献媚的样子就有气,随口漫应道,“‘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干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帝舜之娥皇女英,何等坚贞九烈,贤明大度,你我岂能及得上其万分之一?但求日后和平相处罢了,有缘的话就当个好朋友,无缘的话就不要互相找对方的麻烦,也就是了!” “胡、小、蛮!”阿史那大怒! ------------ 第九十九章 无奈的大方 听到阿史那低低暴吼声,胡小蛮忽然察觉到文武百官的异样目光如万箭齐发,嗖嗖地向她身上射来,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在这样的场合中,再难做到也要将坦率的个性敛藏才行,可是她又实在不愿再与茹茹公主虚与委蛇,蓦然想起心中有所求,不宜再惹恼阿史那,遂抬眸扬起倾城笑容,将那比桃花还媚三分的灵眸迎上他的冰眸。 当她拿出连努矢尼大人都招架不住的笑容对付阿史那时,阿史那这只大**怎能抵御?秋波放逐处,即刻浇灭了他突如其来的小火苗,销魂在那倾城脱俗的笑容里。这婆娘真是越来越怪异了,近来惯见的张牙舞爪,伶俐反击越来越少见了,她被他吼时,居然时时能漾起这种勾魂夺魄的笑容,阿史那反倒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发难呢? 胡小蛮不想道歉,只得不愠不火地岔开话题道,“汗王叫小蛮,是不是觉得封我为昭仪可敦还不足够,还要加封于我呢?汗王凯旋归来,在这庆功欢宴中,是否要对将士们依功封赏?如果是的话,雁将军是否当属其中之一?” 阿史那冷笑道:“早知道你没那么好打发!做什么雁将军?以后还是好好做你的昭仪可敦吧!上战场自然是漠北汉子的事。” “啊!”胡小蛮不悦地嘟起小嘴,“可是汗王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记得当初你封小蛮为王妃时,曾说过我虽是女子,却有鸿雁之志,遂封我为‘雁将军’。如今,为何不再成全我?无事可做,混吃等死的日子很难过耶!”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着说着,胡小蛮又忘了颇黎以柔克刚的劝戒了,声音情不自禁提高了八度,伶牙利齿起来。 “什么叫做混吃等死?”阿史那满脸愠怒,“此一时彼一时,身为可贺敦,你有你的责任要尽,有你的事要做,你以为真是无所事事吗?这些,等下再说!” 众目睽睽之下,阿史那不想再就这件事纠缠下去,因此果断打住,再次回头对着文武百官谈政事。 “天神庇佑,柔然已克。这纵横千里之地,将是我突厥汗国的领地,从今以后,再无人敢称我突厥为‘锻奴’!柔然诸部降众三十余万落,戎马缴获百余万匹。除去拨给西魏之数外,余者待明日颇黎元帅与努矢尼相国共拟出一份配额,分别供给十三卫军营和十个部落。金狼十三卫每卫必须增至两万人马。今后,除一至四卫共八万人马守护本营,其余九卫分别守护九个部落。遇战事时再行征调。柔然各处需新建叶护府,派忠诚得力的斥侯将领上任,各个叶护府兵马为五万。具体根据关隘重要性由颇黎元帅调派。” “除此之外,当务之急便是建造突厥汗庭。如今突厥已是兵多将广,单是这朝政,再挤在这小小的牙帐里可不成。若他国来使,也徒惹人笑话。堂堂突厥昭仪可敦,不是都没位置坐了吗?” 文武百官闻言都发出一阵低低的嗤笑声。胡小蛮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被这一笑,倒不免耳热脸酣,瞪了阿史那一眼,不会开玩笑就不要开嘛,干嘛拿自己的糗事开玩笑! 不过,阿史那倒是没笑,他的表情严肃着呢。 “义父,此事就劳烦你即刻着手去办吧。摩娑川,绿洲沃野,易守难攻,就是我们汗庭的所在地了。阿史那本部可迁至此地居住。汗庭必须建得恢宏气派,另外可仿中原建筑,为本次攻打柔然有功的将领们每人建一座府邸。不需要太大,但必须舒适。对于尚未婚配的将领,本汗将赐些柔然美女给你们婚配,往后突厥与柔然共同繁衍后代,柔然自将消逝于无形!” 阿史那此言一出,茹茹公主与努尔古丽都极为震动。虽说茹茹公主恨毒了斛律,但柔然遭此灭族之祸,亦是她始料未及!身为柔然人,眼见柔然就这样被阿史那灭了,并且在几十年后,将彻底消亡时,不禁深感罪孽深重! 茹茹公主垂下卷翘如洋娃娃的密睫,眸底盈满湿润。灭族之恸,还有痛失……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襟,白晳的小手禁不住簌簌发抖,对命运的无奈捉弄深感不忿。 蓦然一只大手覆住了她的小手,茹茹公主一怔,抬起泪眸,正对上阿史那关怀的深邃的目光。嫣红的小嘴一撇,似乎更有无尽的委屈难以承受。 阿史那朗声道:“这些政事明日具体再议。今日本汗将牙帐留给你们,你们且尽情欢宴吧。这方面,本汗相信努矢尼和甸密一定会有更好的安排!” 言毕,阿史那顺势牵起茹茹公主,柔声道:“茹茹,随本汗来吧!” 阿史那就这样牵着茹茹公主的小手出了牙帐,并没有再看身旁的胡小蛮一眼。胡小蛮气恼得要抓狂了。偏偏跟随在茹茹公主身后的努尔古丽,在经过她身边时,还落井下石地回抛了一抹睥睨嘲讽的笑,胡小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怒容满面地步下台阶,匆匆来到颇黎面前,夺口而出便是一句:“师父,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明天劝劝汗王,即便不能升官,我还要当这个雁将军,拜托你了!我真的不想无事可做,整天跟人上演‘宫心计’嘛,那很难受的,你明不明白?” 宫心计?什么叫宫心计?颇黎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她的醋味那么大,基本意思他倒是懂得。正要劝慰。又听胡小蛮招呼道:“怜儿、阿伊,带上咱们的兵马,立刻回马场休息!” “欸——”努矢尼忙上前唤住,拱手施礼道,“昭仪可敦,请留步!早在日前,可汗欲班师回营时,早令斥侯送信来,本相已为两位可敦布置了两座华丽的毡房,就在牙帐的左右,里边可是华丽舒适得紧。可汗此举,证明了他对两位可敦是一视同仁的。请昭仪可敦莫要怫了可汗的意。马场地方简陋,岂是可敦可以住的地方?甸密回去后,马场那里自会派合适的将领去驻防的。昭仪可敦若现在累了,本相这就派人送昭仪可敦回毡房休息就是!” “不必了,义父,你的心意,可汗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我还是要回马场的,你就别劝我了!怜儿、阿伊,我们走!”胡小蛮果断地往牙帐外走,不顾努矢尼和众将的呼唤。 颇黎将手一扬制止道:“你们就别再劝了。昭仪可敦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就留给可汗处理吧,我们做为臣子,并不好插手此事!” 众人一想,的确如此,也就作罢!颇黎内心却在淌血,“做为臣子”这四个字的确十分苦涩。 昭柔可敦的毡房内,烛火通明,毡房内弥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不知茹茹公主用了什么柔然香料。毡房布置得华丽雅致,摆放着些古董花瓶,瓶子里插着些绿之铃和百岁兰,为这严寒季节凭添了些许春意。 毡房空间也十分宽敞,前会客后寝室,还有个隐秘的小地方可供茹茹公主供奉柔然国主阿那瑰的牌位。茹茹公主知道阿瑰那虐过阿史那,也活活辱死了阿史那的母亲,十分不待阿史那见,因此,只在离寝室很远的地方区隔了一个小空间,将父汗的牌位供奉在那里。平日也都锁着,阿史那不去看时根本就不知道。 此时,阿史那令人取来一个木匣子,为免身怀六甲的茹茹公主受惊,阿史那只得事先知会她:“这是斛律的头颅,我答应你取来的,如今取来,你大仇得报,可要宽心!” 茹茹公主心下大慰,盈泪望着阿史那。 那史那轻轻问道:“看吗?” 茹茹公主想了一下,点点头。阿史那便令士兵开了木匣,茹茹公主只快速探了一眼,便欲作呕。已过多日,若非天寒地冻,早已腐朽不堪、恶臭连天!阿史那忙将木匣子关上,示意士兵将木匣子拿出去! 茹茹公主将头抵在阿史那宽阔的胸膛,哀哀道:“阿史那,如今,茹茹惟有你了!国破、家亡,茹茹何其命苦!阿史那,求你,莫要负我!否则,茹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茹茹公主幽蓝的美眸顿时蓄满泪水。阿史那甚为怜惜,安慰道:“茹茹,阿史那绝不负你!何况,你不仅有本汗,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将来,你不会无依无靠的!” 茹茹公主闻言竟然打了个明显的寒颤。阿史那忍不住揽紧她,柔声道:“怎么?别害怕,茹茹,今晚,本汗就留下来陪你!” “哦,不!”茹茹公主立刻惊坐起来,转头触到阿史那充满疑问的眼神,立即解释道,“哦,汗王,茹茹其实也很想与汗王在一起,可是,茹茹现在身怀六甲,恐怕不适宜侍奉汗王。不如请汗王去妹妹那里。自汗王与妹妹成亲后,一直以来,都聚少离多,还没好好相处过,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妹妹吧,若不久的将来,汗王能够为我肚中孩儿再添个弟弟或妹妹,岂不更好?” 阿史那喜道:“茹茹,真是个贴心人!倘若那胡小蛮有你一半大方,可就好了!” 茹茹公主嘴角扯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种无奈的大方,其中的苦涩,也只能自己品尝了…… ------------ 第一百章 茹茹的秘密 打败并且吞并柔然,这对突厥来说是扬眉吐气、血洗国耻的盛事。因此,这样热闹喧天、欢腾庆贺的景象不仅存在于军营,更是散见于各个部落之中。而到了明日,各个部落的酋长和叶护也会到本部朝觐伊利可汗,共商国事。 军营里,凯旋欢宴依旧持续着。当夜幕降临,那欢乐便从牙帐蔓延到了外面空旷的草地。 当炫亮的星星在墨蓝的夜空里调皮眨着眼睛的时侯,地面的簇簇篝火也不甘示弱地跳起摇曳的舞姿。围坐篝火旁的将士们一边烤肉喝酒,一边看着美丽的突厥少女围绕着篝火跳起了舞。英俊的漠北汉子在一旁弹起了库布兹,拉起了萨它尔…… 但这样欢乐的场景中,却再也觅不到那只“花蝴蝶”的影踪。奇怪,她是那么爱热闹,那么活泼的人儿,怎么可能躲着不出现? 阿史那不动声色地在堆堆篝火与筵席中逡巡了两遍,皆不见胡小蛮的倩影,心情不免有点烦躁,回到牙帐前,见到颇黎,忍不住“不耻下问”了。 得到答案后,阿史那就动怒了。他咆哮道:“该死的胡小蛮,她是要用此举来向本汗抗议吗?不知好歹,当‘昭仪可敦’难道不比‘雁将军’威风吗?颇黎,你说,她究竟是为什么?” 颇黎冷静地注视着阿史那,不卑不亢道:“昭仪可敦此次确实立了战功。听努矢尼大人说,若非她组织牧民勤耕勤织,隆冬腊月,也不能及时供应给军队足够的粮草!更何况,她亲压粮草,历尽途中劳顿,又想出破冰攻城之策,又……又救下汗王的命。这所有一切功劳加起来,她讨个封赏实在不为过!” 阿史那顿住,盯着颇黎的冰眸显得十分阴鸷,冷冽道:“不愧是她的好师父,尽替她说话了。不过,本汗也必须告诉你。对她来说,‘昭仪可敦’这个名份就是最好的封赏。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还求不到呢!她该知足了!” 这次,颇黎没有应答,他嗅到了阿史那浓浓的醋味,决定闭口不言。到了这个份上,他深知胡小蛮深爱着的是阿史那,因此决定撒手不再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 阿史那却误解了颇黎的沉默,难道他跟胡小蛮一样,都是对自己做无声的抗议吗?阿史那紧接着更加冷然道:“颇黎,本汗知道她的确立下了不少战功,可是,她毕竟是突厥的王后,你不觉得她安份些,多替本汗生几个小狼崽,立的功劳会更大吗?本汗相信本汗与她生育的小狼崽将来绝对会是人中龙凤!如果她肚子争气,整个突厥汗国自然都会感激她的功劳!为突厥生育继承人,这才是头等大事,明白吗?” “明白!”颇黎平静而严肃地回答。他尽力使自己的语调不发生任何一丝波动。 阿史那冷哼道:“本汗就是强压着也要把她抓回来,她必须给本汗住到昭仪可敦的毡房去。那危险的战场绝对不该是她的去处!本汗再也承受不了她再受一次利箭的后果,你,难道承受得了吗?” 他锐利如鹰的冰眸突然射向颇黎,颇黎这次略微失去了淡定,他没想到一向将心事深藏于心底的阿史那,这一次竟然会这样剖白。而他说的也没错,他,的确也承受不了。他艰涩地滑动了一下喉结,镇定道:“如果昭仪可敦回来后,末将会多劝劝她的。” “嗯,最好如此!” 阿史那言毕,果断地去马厩牵出他的赤鬃烈马,飞身策马向马场奔驰去。 一双幽蓝而深邃的美眸凝视着那被沙漠夜风狂吹乱舞的金狼玄袍,看着它飘舞得越来越远,渐渐被夜色吞没,那眸底也就慢慢聚笼了潮润的雾气。茹茹公主将一只小手死命揪着腹部,另一只手不知为何却颤抖着用力着,几欲将毡房门口的纱缦扯下来了。 她死命咬着唇瓣,泪珠儿终于如珍珠般潸潸落下。 “他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丽姨!为什么?为什么茹茹要这么命苦?明明孩子是我先怀上的啊!”她伤心地恸哭起来。 努尔古丽那墨绿如猫眼的深邃的眸子第一次动了容,竟然也泛出了些许泪光。她将茹茹公主揽住自己丰满柔软的怀中,抚着青丝安抚道:“不要紧的,茹茹,有丽姨在!丽姨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怎么不会?阿史那已经在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你听他的语气,他尽是偏向她的孩子。她都还没怀上呢,他就这样护着她。将来,若她怀上了,那还得了!凭什么,凭什么说他跟她的孩子就一定是人中龙凤,那我的呢?偏偏,偏偏我现在又不能侍奉他!”茹茹公主哭得梨花带雨,语带忿然。 努尔古丽痛心道:“都是那个死鬼作的孽!茹茹,姨妈对不住你,都是姨妈害了你!你别怕,这件事姨妈一定帮你摆平,绝不会让那小贱人如愿怀上的!” “如何摆平?你能够让阿史那不去宠幸胡小蛮吗?”茹茹公主闻言蓦然抬起头,似乎痛恨致极地离开了努尔古丽的怀抱,咬牙一甩手中的纱缦,转头进了毡房,努尔古丽随后跟了进来。 只听茹茹公主含泪冷笑:“若不是害怕阿史那发现我孩子已经没了,我岂肯让他去胡小蛮那里过夜。让那小贱人有机会怀上他的孩子!” 努尔古丽连忙安抚:“茹茹,你别慌,惟今之计你一定要尽快养好自己的身子。我找贴木尔偷偷地给你开些药,你尽快做好这小月子,下个月若能再侍奉可汗,尽快怀上,到时就算他知道了,也必定不会怪你!” 茹茹公主凄怆道:“下个月?还要等下个月吗?可人家胡小蛮兴许这个月就有了。” 努尔古丽突然厉喝道:“茹茹,你这孩子,不要再这么没出息,没自信了。你听着,只管给我养好自个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姨妈来安排。就算是要对付胡小蛮,也有姨妈呢!真当我们柔然人是吃素的。别忘了,我们手下也有一批敢死士,还有兀术他们誓死效忠。哼,阿史那灭了柔然不要紧。可是突厥将来的可汗,必定要是我们柔然的种。茹茹,你一定要争气,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孩子,不仅是你的将来,你的希望。也是我们柔然的将来,柔然的希望啊!” 茹茹公主收泪迷惘道:“不,丽姨,不要这么说。什么柔然的希望我不管!我只想要回我和阿史那的孩子,我只想要回阿史那的心,可不可以啊?” “哎――”努尔古丽叹息着将茹茹公主揽进自己怀里,“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偏偏对阿史那这么痴心!茹茹,记住姨妈的话,你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不会被男人伤到,明白吗?” 茹茹茫然地摇头,从她意外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就有点失去平衡了,为什么所有惨痛的事都要发生在她身上?她唯一想要拥有和能够拥有的,不过就是阿史那!但为什么,要让她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丧父、灭国、失子?为什么? 她的惨痛,阿史那也有点明白,否则他不会对她如此悉心呵护? 可是,此刻不得不承认,阿史那心心念念的,还是马场里的胡小蛮! 当他风风火火地直奔入别苑时,怜儿和阿伊一声惊叫:“汗王――”然后双双张开娇臂,挡在房门口。 “让开!”阿史那厉喝! “不让!不能让!”怜儿道,“昭仪可敦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进去!” “特别是汗王!”阿伊眨眨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果断补充道。 阿史那冷笑:“凭你们,也拦得住本汗!” 还未等阿伊与怜儿回应,阿史那一把将两人推开,抬腿便是一脚,将房门踹开了! 阿史那闯了进去,见到那氤氲的热气自屏风后蒸蒸腾起,美丽的亵衣挂在屏风上,唇边立刻抹起一丝邪谑的笑意。 他大步流星地踏入屏风后面,鹰眸灼灼地盯牢泡在澡桶里的胡小蛮,那抹邪谑的笑意就更深了。 “正好,长途跋涉方归来,本汗也需要洗个澡去去疲劳,如此鸳鸯浴,正是求之不得!” 言毕,揪去金狼玄袍的系结,迅速宽衣解带。那跟在后面的怜儿与阿伊顿时羞得掩面而逃。 健硕魁伟的身体完美裸裎在胡小蛮面前,胡小蛮垂下羽睫不去看他。她完全没想到阿史那今晚会追来,她以为他与茹茹公主久别重逢,今晚他会尽心尽力陪着茹茹公主,怎么可能会来马场?可是,既然来了,他要见她,他要与她共浴,她又能如何? 听见阿伊与怜儿的喊声时,她便决定安静而坦然地接受。因为她知道依阿史那的脾气和神力,她根本就阻挡不住他。 阿史那健硕的身子硬塞进澡桶时,逼仄的空间、满溢而出的花瓣香水,令胡小蛮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了出来。 “阿史那,你不觉得你太勉强了吗?” ------------ 第一百零一章 当我的昭仪 “勉强什么?”阿史那低哑着嗓子磁沉地问道,他的眸光肆无忌惮地盯着胡小蛮在热气蒸氲下的冰肌玉肤,如雪凝脂透着粉嫩的嫣红,几欲拧出水来。再看那雾气里倾城的小脸,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颦一笑间,将那三分娇蛮、七分妩媚的风情展露无遗,宛若粉白的桃花,恰似醉人的海棠。 “澡桶太挤,三个人的感情世界也太挤。你为何要勉强大家挤一块?”胡小蛮无奈地低问。 “挤吗?”阿史那邪谑地挑起性感的嘴角,“不如这样,就不会挤了!” 喑哑的声音充斥着强烈的欲*望,他早已急不可捺地轻舒猿臂,将胡小蛮捞了过来,使其跨坐在他身上,紧紧箍住她的小蛮腰,使她动弹不得。 “啊――”胡小蛮不由自主出声轻唤,狭仄的空间使得她不得不将修长的双腿攀附着他有力的狼腰,维持着暧昧至极的姿势,感受到他的巨龙如灸铁般顶着她,不禁羞红了脸。可还未等到她抗议,小蛮腰被轻轻提起,再狠命按捺,炙硕的火龙随即窜入她的体内,怒腾地冒然闯入。 娥眉立即痛苦的蹙紧,“唔――”该死的阿史那,是有多迫不及待啊,居然没有任何前戏。 她刚恼怒地捶了他一记粉拳,却被他捧住小脸,狠狠攫住她的小嘴儿,一阵令人耳热心跳的狂吻。哦,那不是吻,那种激烈,像要活活吞噬了她。 同时,他的律动如潮涌般,狂野而奔放的,一波又一波地袭来,渐渐地,她淹没了,她沉溺了,如一根柔柔的水草,只知紧紧攀住他的脖颈,而完全失魂忘我了。 一室旖旎令天际的冰魄玉轮也和羞而走…… 从澡桶激战到了床榻,他依旧深埋在她体内,贪恋着她的紧致,不肯抽离。当胡小蛮承受不住娇喘连连地求饶时,阿史那心里得意极了。 “若要饶了你,答应我,不许躲在马场里!不许再当雁将军!不许再胡思乱想!安分守己地住到属于你的毡房去,乖乖做我的昭仪可贺敦!”阿史那抬起迷离的魅眼,低喃着撂话。 “我不!”胡小蛮倒是反应激烈,“我不要做什么昭仪可敦,我讨厌别的女人来分享你,你让我住到那什么狗屁毡房去,整天看着你和别的女人成双成对、卿卿我我吗?不!我不要,我忍受不了!到时侯,别怪我又跟你吵架!” 他堵住了她的嘴,又给了她一记深长的吻,才放开她,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冰眸涌动着情意:“我喜欢你跟我吵架。小蛮,我习惯了你跟我吵架,你要不跟我吵架,我,我不自在!” 胡小蛮看到那样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嗔道:“反正我不做这个雁将军,整天无所事事,只和别人争宠,我做不到!” 她使命将他魁伟的身体推开,这一次,阿史那总算抽离了,微微喘息着自动往旁边挪了挪,怕触碰到她的身子又控制不住。他自己都有点害怕了,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容易有反应。 胡小蛮的醋意让他很受用,阿史那因此决定不再发怒,好好地劝解她。 “茹茹她不会和你争宠的,她还主动让我过来找你。你也知道她有孕在身,不方便侍侯我。所以,你大可放心,你不会看见我和她卿卿我我,充其量也就是我和你聊聊我我。就怕到时侯我只赖着你一人,你也承受不住,还要死命赶我走。” 胡小蛮闻言,虽然也忍不住抿着嫣红的小嘴儿甜笑,心中却是疑惑不已,茹茹公主真的能做到这样大度?当日在悬崖上一个妒念闪过,她都隐忍不了,瞬间就能对自己痛下杀手。如今,怎么可能如此慷慨大度呢? 阿史那却兀自沉浸在齐人之福里,他侧过身子支颐而卧,冰眸里竟漾起无限柔情与向往:“小蛮,我们多生几只小狼崽,好不好?” 胡小蛮闻言,立刻羞红了脸。阿史那见她动情,忍不住将她搂进怀中,刚毅的下巴摩娑着她的发丝,阴冷的声音也变得喑哑磁柔。 “小蛮,自成亲以来,我们都聚少离多。如今刚攻下柔然,少不得要休养生息两年,再图徐进。既无战事,你当这雁将军还有何意义?我突厥汗国兵精将广,难道找不到将领替本汗看护马场和锻铁基地?你是突厥的王后,亲自领兵驻守,你是要让邻国小邦笑话我突厥无人吗?最重要的是,你是我阿史那的婆娘,你不跟着我住,难道硬生生地与我分开吗?你忍心吗?” 胡小蛮心中悸动,阿史那所言极是。其实,她又何尝愿意与他分开?这不,不是就茹茹公主的问题嘛。可是,茹茹公主她,真的会这么好吗?或者,她已经改过,她错怪了她。 “小蛮,”耳畔但听得阿史那又道,“你不愿意为我生几只小狼崽吗?你与我的孩子,一定英勇极了,也一定英俊极了。若不久之后,你也有了喜,又该如何当这将军之职?” “阿史那,我――”胡小蛮有些心动了。她并非如此执固地想要当将军,也不是非要加官进爵倨功自傲。她的追求,也只不过是因为情场失意时,想在事业上找点平衡罢了。 可是听见阿史那的蜜语甜言,感受到阿史那真挚的渴望,她便在心中打了退堂鼓。 阿史那见状,聪睿地再进一步劝说:“我知道你惟一介怀的是茹茹。好吧,我不期待着你与她亲如姐妹。但至少在表面上,希望你能做到与她相敬如宾!茹茹其实也很可怜,身为柔然人,仅仅是为了我阿史那,却不得不遭受灭族、丧父之痛。如今,又强忍着一切悲痛让我来找你。她,的确是明理大度的女子。我阿史那亏欠她太多了!” 胡小蛮心中激荡,默默设身处地为茹茹公主着想了一遍,又着实觉得她也不容易。心中郁结的闷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对不起,阿史那,是小蛮太任性了――”她语带哽咽,将小脸埋入他的腋窝,不知为何,忍不住就是会泛起泪花。为何不一夫一妻啊?这他妈的什么狗屁封建社会?搁谁谁都不容易? 阿史那却伸手挑起她的小尖下巴,柔声道:“你可知道,为何你们的封号,一个是‘昭柔’,一个是‘昭仪’?茹茹性格柔顺,‘柔’字对她而言恰如其分;而你的‘仪’,乃是因为你是我阿史那心仪之人!” 胡小蛮怔住了,随即心中窜起了无限的喜悦。“真的吗?阿史那,你再说一遍!”胡小蛮颤憷着,不可置信地凝住阿史那,他心仪之人不是茹茹公主吗? “你,胡、小、蛮,是我,阿、史、那,心仪之人!”阿史那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说着,冰眸里簇动着炽烈的火焰,还隐带着丝丝谑笑。 “哦,阿史那,我没有听错吗?不是茹茹公主吗?一直以来,你的梦中情人,不是茹茹公主吗?你虽然对我表达过你的爱。可我一直以为,你爱我,可是更爱她,不是吗?难道你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情有独钟’?”她一脸欣喜激动。 阿史那闻言,鹰眸却又泛起一丝迷茫,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想知道什么叫‘情有独钟’。我只知道,我现在更愿意与你在一起。可是要我抛开茹茹,那是万万不能!你要搞清楚这一点!” “哦,讨厌!”胡小蛮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忿道,“就让人家开心一刻会死呦,这么迫不及待地浇桶冷水干什么!” “小蛮,”他捉住她的小手,将它熨贴在自己的胸膛,不容她移动,“你安心地当本汗的‘昭仪可敦’好吗?就算你不屑于‘可敦’的地位,难道也不屑于当我的‘昭仪’吗?” “好!”胡小蛮迎上他灼烈的眸,爽快道,“我答应你回军营去,我答应当你的‘昭仪可敦’。但是,阿史那,请你记住,我想做的只是你心仪的那个人。你心仪的那个人是个醋坛子,往后你若要和茹茹公主恩爱,麻烦你到昭柔毡房去,别在我面前,招我的恼怒,好吗?否则,我胡小蛮可真说不准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阿史那以吻回答。 翌日,当各部落酋长和叶护都齐聚牙帐前,眼看着时辰已至,可汗还迟迟未出现时,不禁议论纷纷。直至近午时,方才见到阿史那急匆匆地从马场赶回来。他的身后,策马狂奔的正是胡小蛮和怜儿、阿伊她们。 茹茹公主就站在毡房前,看着阿史那与胡小蛮执手下马,神采飞扬地接受各部落酋长及叶护地朝拜时,咬着唇瓣忿忿回到了毡房。 努尔古丽的手搭上了茹茹公主的香肩道:“放心,茹茹,让她得意吧。她不会得意太久的!” 茹茹仰起妩媚的小脸,娇柔一笑,轻轻道:“不如,我们待会儿去探望探望妹妹吧!” 努尔古丽疼惜一笑:“茹茹,你真是孺子可教也!你是我们柔然的希望,一切就看你的了!” ------------ 第一百零二章 颇黎躲避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过了玉门关,凉瑟的秋风显得更加萧索寒冷。眼前还未见沙漠,但或许是心理作用,迎面的风里竟有粗砺之感,磨刮得人脸蛋生疼。 胡小蛮掀开车帘,敏捷地跳下马车,怜儿急忙拿着一件白狐裘紧跟上来,细心地为胡小蛮披上。宇文泰的目光忍不住追逐上来。 守在夕颜殿的那一夜,是宇文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长乐公主。宫中人人都说长乐公主元锳出世时母妃就难产而死,母妃丽嫔身份卑微,亦无亲无戚,故而长乐公主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一棵长在墙角不起眼的小草,总是受到父皇的冷落。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长乐公主拥有绝世的美貌,因此反而带给宇文泰出人意料的惊人的视觉冲击,令他再也无法将长乐公主的容颜从脑海中抹去。 长乐公主元锳根本不是一棵小草,而是一朵艳丽又薄命的夕颜花。 然而紧接着,这一路护送公主,朝夕相处。宇文泰惊奇地发现这朵薄命的夕颜花完全不如传闻中的懦弱怕事,反倒活泼勇敢。每到一个新地方,她总要下马车到处走走看看,美眸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好像对一切都很有兴趣似的。她也从不亏待自己,再耽误行程,她也要让宇文泰去买到当地的美食让她品尝。因此,这段路程,倒走得比预计的时间要慢上许多日。 但她却似乎有意拖延,每每催促之时,她都一笑置之。 宇文泰暗地寻思,大约是怕嫁给狼王之故吧。也是!这般容颜,我见犹怜,嫁给粗暴野蛮的异族首领,确实可惜了。心底没来由发疼。 宇文泰摇摇头,赶紧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玉门关。可惜千百年后,后人却再也找不到玉门关的位置了。”胡小蛮感慨地说,纤纤玉指遥遥指向山谷下那一大片神秘的土地道,“宇文泰,那就是吐谷浑的地界了,对吗?” 宇文泰手按佩剑,身穿绣着麒麟图案的禁军统领武官服饰,暗红色的披风迎着山风猎猎飞扬。星目远眺,点头答:“正是。经过吐谷浑,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沙漠,那里就是突厥人的地盘了。公主要有心理准备,沙漠里起风时,风沙可能会让公主有点难受,明日还是将蒙面巾戴上,坐在马车里比较安全。” 胡小蛮回眸一笑:“宇文泰,你说得太保守了,那风沙若起,岂止是有点难受啊?蒙面巾根本起不了作用,今晚还是多做几个口罩妥当!” “口罩?”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胡小蛮看见宇文泰一脸问号的表情,知道说错话,忙解释道:“哦,其实口罩就是蒙面巾啦。只是给蒙面巾加工一下,多缝制两条带子,系在耳朵后面,让它更严实紧密地贴在脸上,才不会被风沙跑进口鼻,更好用罢了。” 宇文泰不禁微笑:“公主真是冰雪聪明,这也让你想到了。” 次日午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沙漠,为防万一,几乎人人都戴上了胡小蛮和怜儿连夜赶制的口罩。那口罩果然比蒙面巾更加好用些。宇文泰骑在骏马上,戴着胡小蛮亲自缝制的口罩,没来由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胡小蛮坐在马车内,忍不住掀起窗帘,偷窥着外面的沙漠风光。 天似穹庐,是那么湛蓝,又是那么低,朵朵白云像棉絮似的,软绵绵地飘游在蓝天中,令人想起了棉花糖。秋阳绽放出柔和瑰丽的光芒,将金黄的沙漠染得更加金光闪闪,熠熠生辉。那些细碎的沙,仿佛一颗颗金子似的。胡小蛮好想赤着脚在这片金黄的“地毯”上走一走,好好感受一番。偶尔,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还能惊喜地见到一株红火灿烂的胡杨树点缀。此情此景,令胡小蛮心境大好。 “其实沙漠也不是那么可怕嘛,比我印象中的沙漠好多了。”胡小蛮开心地回头对怜儿说。沙漠对胡小蛮并不陌生,以前抓捕嫌犯时跟同事去过一回,但印象中确实没有现在所看到的美丽。就连天空都没有蓝得如此彻底。 怜儿也觉得此话有理,她也正趴在公主的肩头看外面的风景,甚觉新鲜。但胡小蛮这一说,反倒提醒了怜儿。职责所在,半点也马虎不得,她忙探过手去,将帘子放下。 “你干嘛呀?”胡小蛮一脸不高兴。 怜儿正色道:“公主,已经到突厥地界了。阿史那首领随时会派人来接公主。公主可要端庄些才好,注意礼仪,千万不要失了我朝的体面。” 话音刚落,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胡小蛮忍不住又掀帘望去。 我的天!不知何时,远远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大群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他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蒙面,搭弓拉弦,瞄准和亲队伍,蓄势待发。 胡小蛮脸色大变,忙掀起轿帘,冲着已经持剑做好战斗准备的宇文泰大喊:“宇文泰,快给我一把剑!”混战之中,她需要武器自保。同时,只这一眼,也令她看清了形势。原来,他们是被包围了。骑马的蒙面黑衣男子足有二三百人,将他们团团围在沙漠中间,而且剑拔弩张,只待领头蒙面男子一声令下。 和亲队伍里一阵骚动,倒是胡小蛮显得冷静许多,不禁令宇文泰对公主刮目相看。他毫不犹豫地扔过去一把剑,同时惊奇地看见胡小蛮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胡小蛮果断地揪出马车内的怜儿,迅速拉着她跳下马车,滚进马车底下藏身。生死关头,可不是计较形像的时侯,她可不想沦为箭靶。宇文泰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隐约的笑,回头对着和亲队伍大喊:“大家不要慌张,趴下!趴下!” 然而话音未落,“嗖嗖嗖——”漫天箭雨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而至。 “哎呦”“哎呦”…… 躲在马车底的胡小蛮听到此起彼落的中箭哀嚎声,紧接着,又见到相继倒入黄沙中的侍卫,气得咬紧唇瓣,双目喷火。这简直是公开的大屠杀,仗着有箭了不起呀! 她发狠持剑钻出马车底打算帮忙惩凶,哪知刚钻出一个头,“嗖——”一支利箭闪电般从头顶射过,发髻应声而散。 披头散发的胡小蛮迅速低头钻回马车底,头皮一阵发麻。 “有箭果然了不起!” ------------ 第一百零三章 小蛮糊涂了 颇黎剑眉微皱,没好气地抽出自己被死死攥紧的手臂,冷冷道:“黛绿,我只是将你当成妹妹,从未想过与你成亲,你就别惦记了吧!” 直截了当的拒绝让黛绿面子有点掛不住,尴尬地扫视了胡小蛮三人一眼,跺了下脚,怒道:“你,你怎么还是这样?这次,可是可汗亲自指婚,你敢违抗吗?还是,还是你根本只喜欢他赏赐的那些柔然美女。可是,我不是说过不计较了吗?我可以和她们和平共处的。颇黎哥哥,我只求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嘛!” 说到最后,黛绿挽住颇黎的胳膊撒娇,还将头轻轻依在了他的肩膀。颇黎如触电般迅速甩掉了她,阴沉着脸对胡小蛮道:“昭仪可敦,末将告退。” 言毕,不等胡小蛮回答,便大步流星地甩袍出了毡房。 “诶,等等我——”黛绿匆匆向胡小蛮行了个礼,追了出去。 胡小蛮愣神道:“哇靠,师父真是艳福不浅,原来不仅有这个什么黛绿,还有几个柔然美女。天啊,我的师父谈恋爱了!” 一种奇怪的淡淡的失落感游弋在胡小蛮的心头,一直是默默保护者的师父颇黎,就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天神般存在于胡小蛮的身旁,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恋爱,也会成亲。她长叹一声,猛回头,见到怜儿泫然欲泣的模样,才醒悟自己的小情绪算什么,怜儿才——她刚上前环抱住怜儿想要安慰,反被怜儿一把揪住,急急哀求道:“昭仪可敦,求你,求你跟可汗说——,说——” 怜儿虽然情急,但毕竟是小女子,还是矜持着,不知以何立场来作出这样的要求。因此把小脸涨红了,语噎在那儿。 胡小蛮疼惜地搂紧她,柔声细语道:“怜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为了你,我会向可汗求情,求他解除这桩婚事。可是,可汗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未必能说得动他,只是尽力罢了。怜儿,我真少不得要说你两句,你我情同姐妹,为何将心事埋得这么深?你若早告诉我喜欢师父,我请可汗作主,不就没那黛绿什么事了吗?” 俏脸儿小脸绯绯道:“谁……谁说喜欢颇黎元帅了?” “哦,不喜欢!那好,我这就去恭喜师父,请他即刻与黛绿成亲,也好让我有一位师母疼一疼!”胡小蛮作势往外走,怜儿死命攥住她。 胡小蛮好笑地回头,见到怜儿嘟着小嘴可怜兮兮揪着她的模样,不禁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啐道:“死丫头,到现在还不肯坦白!什么时侯开始的?为何不说?” 怜儿嘟囔着:“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也许是在张掖的时侯,也许更早些……我不敢说,是因为……因为我知道颇黎元帅一定不喜欢我的。” “为什么?”胡小蛮甚为不解,“你不说出来,他怎么知道?说不定他也很喜欢你呢?”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 阿伊的话刚一出唇,便立刻被怜儿死死按住嘴巴。两人都想到了在张掖亲眼见到颇黎偷吻胡小蛮的画面。 怜儿的眼神犀利得像刀子似的,阿伊顿悟只要她敢泄露半个字立刻便会遭到封杀,因此眨眨那清澈无辜的眼睛,激烈地摇摇头。怜儿才放开了她。 胡小蛮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俩道:“你们怎么啦?有事瞒着我?” “没有——”俩人将头摇得像波lang鼓。 胡小蛮坐下来喝了口茶,悠悠道:“如今这事有点麻烦。阿史那言出必行,万一我劝不动他,怜儿你怎么办?” 怜儿的眼眶立刻就红了。胡小蛮见状,忙道:“这样吧,怜儿,我去问问师父好了,我得先知道他对你的心意。你不好意思说,我就替你说。如果他也喜欢你的话,阿史那就是再顽固,我拼死力谏也要成全你们的姻缘。就算他真的不答应,我就让你们私奔去……” “私奔?”怜儿愕然,忙道,“哦,不,昭仪可敦,别去!别问颇黎元帅了,我知道他是不会喜欢我的。不过,可汗那边,能劝就尽量劝劝吧。至少,我们应该都看得出来,颇黎元帅明显不喜欢黛绿的。强扭的瓜不甜。无论如何,别委屈了颇黎元帅!” 言毕,怜儿掩面跑了。那俏脸上似乎有泪。她似乎是怕胡小蛮见到她哭出来了呢。 “阿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对不对?”胡小蛮用狐疑的眼神逼问着阿伊。 阿伊连忙摇摇头,小手也用上了,摆摆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怜儿喜欢颇黎元帅,我也是才刚知道的呢。我,我去劝劝怜儿……” 阿伊几乎是落‘慌’而逃,夺门而出。 慌什么呢?神经…… 入夜,俩人还不见回来,牙帐里的议事似乎还在继续。这么多的国家大事呀。小蛮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这是从西魏带过来的书,但繁体字看得叫人眼睛疼痛。肚子有点饿了。晚膳侍仆们已经端到了几案上,十分丰盛。升格当可敦的待遇果然比以前在马场时好多了。但她看着,似乎又没有胃口。因此站了起来,想着出去散一圈步,若碰着怜儿和阿伊,再唤她们一同回来用膳。 春寒料峭,冬雪已悄悄融化,空气却因为这冰融的时刻而变得更加凛冽刺骨。所谓物极必反,若能挺过这刺骨的凛冽,那么,春天也就真正来临了。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初露草尖的雪地上,融融的雪水似露珠,令小草显得更加绿盈剔透。人走过时,裙摆都能带起一片湿润。而月色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仰望着那轮清冷的上弦,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胡小蛮悄悄来到他的身后,不禁唤道。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这声呼唤下一僵,并没有回头。 师父,有点奇怪?!一直以来,都是师父在关心她,开导她,教导她。她从来没有费神关心过自己的师父。可现在,她突然觉得愧疚。第一次,胡小蛮对他的师父充满了好奇,也才蓦然发现她的师父似乎心事重重。 “师父,你在想什么?有心事吗?”胡小蛮追问。 “没有。”颇黎还是没有回头。 简略的语句和态度分明就是有事。胡小蛮的倔劲上来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 “师父不喜欢那个黛绿,对吗?如果真心不喜欢,可以告诉可汗,我也会劝劝他退掉这门亲事。不过,依师父与可汗的关系,只要师父不乐意,相信可汗也不会逼师父的。” “哼!”颇黎冷笑,“你知道什么?别的事可汗都可以依我,偏偏就只有这件事,他是存心逼定我了!” “啊?!”胡小蛮惊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自己清楚?”一道阴冷锐利的声音突然从胡小蛮背后传来。胡小蛮蓦然回过头,却见到了如天神般矗立眼前的阿史那! “阿史那——”她不禁低唤。 颇黎闻言只得回身行君臣之礼。 阿史那阴沉着脸,霸气凛然道:“免了。黛绿在里头哭哭啼啼的,你都对人家说了些什么混帐话,那么样伤害她的自尊。再怎么样,她阿塔也是毕力格,怎么都要顾及她阿塔的面子,不要闹到后来,伤了你和毕力格的关系。” “哼,无所谓!”颇黎冷笑,“可汗都不怕伤了与颇黎的兄弟君臣情谊,颇黎哪顾得到毕力格?” “师父——” “颇黎!” 胡小蛮与阿史那几乎同时呼出口。胡小蛮的呼唤显得不可思议,而阿史那却是恼羞成怒地厉喝! 胡小蛮赶在阿史那没发作前,先行怪责了颇黎:“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可汗说话?有话好好说嘛!不娶就不娶,若不想娶那黛绿,咱可以考虑别人,你若有心仪的女子,就告诉小蛮,小蛮一定为师父好好挑选个师母。至于毕力格那边,我替你解释去就是了!” “胡小蛮,”阿史那大怒,“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什么?颇黎,本汗告诉你,这是旨意,你不娶也得娶。你娶了她,不喜欢她,就给本汗养着她。黛绿很喜欢你的。什么柔然美女也尽挑选最漂亮的给你。若你还不满足,你还要娶谁,我一并都答应。但就是不能不成亲!” 胡小蛮喜道:“真的,阿史那,不论是谁,你都会赏给师父的?那怜儿……” 话还没说完,却被颇黎恼恨地打断:“我不娶,可汗!你别逼我!否则,这个元帅,我就不当了!” “啊?!”胡小蛮惊道,“这么严重!喂,拜托你们俩个,不要再说什么我不懂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非要君臣反目,兄弟成仇吗?” 两人却都板着脸不说话了。 胡小蛮急道:“师父啊,你早晚也要成亲,也要成家立室的嘛。可汗都把那么漂亮的黛绿、柔然美女送你了,你干嘛不要啊!不要也行,你看看你喜欢哪个,你说出来,相信可汗会为你作主的。我这里,还有一个特别适合你的人呢,要不要听听……” 话未说完,那颇黎已走得老远。 阿史那亦不追究他的失礼,只管攥住胡小蛮的手腕拖回昭仪毡房去…… ------------ 第一百零四章 偷吻生事端 一连几天,阿史那和颇黎,这对一直亲密无间、配合默契的君臣,关系却似剑拔弩张般一触即发。阿史那甚至为颇黎和黛绿定下了婚期。颇黎的脸更沉更阴了。胡小蛮十分担心,担心一旦颇黎做出什么决定,那便是不可挽救的决裂。 只是每次胡小蛮若开口为颇黎求情,请阿史那将他的亲事作罢,阿史那总是居高临下睥睨了她半天,既不发怒,也不答应。最终只管把她压在身下拼了命地要她,让她不胜其扰,不敢再提。 黛绿每天死缠着颇黎不放。 怜儿一有机会就钻进小膳房,不停地做糕点。她终于不再计较糕点是做给谁吃了。昭柔可敦也好,努尔古丽也罢,甚至随便一个士兵要吃,她也会拿出最精致的糕点来侍侯。只需要有事情让她忙碌起来。 胡小蛮看着怜儿憔悴的样子,真心疼。于是这天,她决定找颇黎摊牌,将怜儿的心事告诉他。 她大驾光临颇黎毡房的时侯,黛绿正在里头,拿着点心逗颇黎张嘴。颇黎推开,嫌恶道:“你做的点心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从小到大,你的厨艺可从来没进步过,何必勉强?” 胡小蛮闻言笑着接话:“黛绿,不如你去我的小膳房,怜儿正在那里做糕点,你去拿几块来让我师父尝尝。我师父一吃,肯定怒气全消,心甜如蜜。” 黛绿笑逐颜开道:“真的吗?昭仪可敦,可以吗?” 胡小蛮笑着点头。黛绿果真雀跃地跑了。“等我,颇黎哥哥,我立刻回来……” 胡小蛮在颇黎对面坐下时,慧黠清澈的美眸发出炽烈质疑的光芒,针针芒刺全对准了颇黎。颇黎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一度还轻咳了一声。 胡小蛮终于一字一句从贝齿里迸出来:“师父,你一定有心事!小蛮有心事都对你讲,你有心事为何不对我言明,白叫你师父,太不够意思了!” 颇黎闷声答道:“师父没有心事,小蛮你想多了!” 胡小蛮冷哼道:“是吗?真不知为何提起师父就这么不招他待见?你和他究竟怎么啦?” “没什么!” “说!” “真没什么!” 胡小蛮无奈地翻白眼,只得开门见山道:“好吧,时间不多,待会那缠人的黛绿又要回来了。我只同你说一件要紧事。你知道怜儿喜欢你吗?师父。” “唔――”颇黎诧异地抬眸,神情有点愣神,也有点茫然。 胡小蛮小心翼翼道:“师父,你是不是知道她喜欢你呀?” “哦,不!”颇黎立刻否认,“我不知道。是她对你说的吗?” “嗯,”胡小蛮真挚道,“怜儿俏丽活泼,聪明伶俐,堪与师父匹配。假如,你们能够成为一对佳偶,徒儿倒是很乐见其成!我会请可汗将怜儿封为公主,让她风光出嫁的!” 颇黎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不,不必昭仪可敦费心了!颇黎此生谁也不娶,只愿孑然一身,投戎报国!” “师父……”胡小蛮娇声低唤,微蹙如画娥眉,那凝视着颇黎的美眸顿时漾起粼粼波光,咬着唇瓣忧心忡忡道,“都怪小蛮不好,是小蛮疏忽了。师父你的确有心事,对吗?难道师父有自己心仪的女子?如果是,请你告诉我,别让徒儿为你担心好吗?” 颇黎闻言苦笑,望着胡小蛮那倾城绝色的小脸透着无限真挚的关怀,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而此时,昭仪可敦的小膳房内,阿伊与怜儿正起了一场小小的争执。 阿伊那像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极力想要流露出狠厉的眸光却狠不起来,最终只能嘟着小嘴抢过怜儿手中的面团道:“我来做,怜儿,你给我回去毡房休息。瞧你那憔悴的样子,我都心疼了。” 怜儿利落地抢回面团死命揉捏。阿伊再夺过去,又立即被怜儿狠命抢回来,果断地甩在砧板上,一付要和阿伊拼命的模样。 “你别管!”那双秀丽的杏眸已布满血丝。 “切,你真是不知好歹!犯得着这样吗?你以为我想管啊。要不是昭仪可敦命令我寸步不离跟着你,怕你犯傻,我还真不跟了!你说你傻不傻,为了一个颇黎元帅,犯得着这样要死要活的吗?颇黎是不可能爱上别人的。我们在张掖时,不是都看到了吗?他居然偷亲昭仪可敦耶。噢,我的腾格里,我宁愿没看见那一幕。可是腾格里让你看见了,就是要让你清醒的。怜儿,你为何还要这么傻一头栽进去?颇黎元帅是不可能喜欢黛绿,但是他也不可能喜欢上你的。他的心里只有昭仪可敦。你就别再作践自己了,没用的!” 阿伊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痛骂怜儿,还是在痛斥自己。骂怜儿傻,其实自己不也是一样。因此,骂到后来,阿伊痛斥声里竟含着些许哽咽。 怜儿闻言咬着唇瓣,泫泪欲滴,感伤道:“没错!是没用,我怎么能和昭仪可敦相比?她是天边的皓月,我不过是微弱的晨星,岂可取代她在颇黎元帅心中的地位?再说,若是输给了我们家公主,怜儿完全心服口服,也没想过要取代。只是,这次他要成亲了,感觉就是有点不同。我,输给公主可以,但输给黛绿,怎么都不服气?” “哼!”一道冷哼突如其来地贯入两人的耳膜,阿伊与怜儿情不自禁都打了个激灵。 “谁?”她们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却只见到料峭春风轻轻扬起的一小片绿色裙角,俩人不禁大惊失色,难道是……黛绿…… 是的,黛绿无意中听见了!那些不该听见的话,字字句句像锤子似的锤入她的心口。怜儿爱颇黎,不算什么。可是,昭仪可敦…… 她猛然窜起跑动,急步奔向颇黎的毡房。正好昭仪可敦也在,她想问问清楚。可是,如箭般奔驰过一片营帐,才刚转弯,便猛地一头扎进一堵宽阔的胸膛。“唉呦――”黛绿被结实坚硬的肌肉和那蕴藏于体内的无穷力量反弹出来,仰面跌倒在地。她摸摸额头,嘟囔着将眉儿一皱,眼儿一瞪,却发现那遮云蔽日的伟岸身影却是阿史那! 黛绿顾不得额角的红肿疼痛,连忙爬起来跪着:“参见伊利可汗!鲁莽之处,请见谅!” 阿史那定睛一瞧,原来是毕力格的千金,遂将满腔怒气尽数驱散。以他所能做到的最极致的和颜悦色问道:“黛绿,慌什么?跑什么?” 黛绿撞了传说中如豺狼嗜血的阿史那一下,原以为死定了,必被惩罚失仪之过。不料被这和颜悦色的一问,心中一暖,反而簌簌掉下泪来。 “伟大的汗王,您将黛绿指婚给颇黎元帅,原是了却黛绿一桩心事。可是……可是他心仪之人根本就不是我。换作别人也就罢了,可他心仪之人却是昭仪可敦。黛绿如何争得过呀?” “住口!”阿史那心悸,断然厉喝,周身的寒气更凛然了。 那黛绿愣了一下,仰望着阿史那阴冷无比英俊无匹的如刀刻般的脸庞,以为他是不信,立刻强辩道:“是真的!黛绿没有说谎。黛绿方才在小膳房亲耳听见阿伊和怜儿的对话。她们说在张掖的时侯,颇黎元帅还偷亲了昭仪可敦呢!汗王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阿伊和怜儿!” 阿史那如雷轰顶,面罩寒霜,眸露杀意,他握着冰魄寒光刀的粗砺大手竟然在瑟瑟发抖。 “你这个蠢货!”他抬起一脚踹在黛绿的香肩,黛绿痛呼一声,整个人扑跌倒于濡湿的草地,感觉肩胛骨都快碎了。她刚领悟过来说错话时,阿史那已经命人将她押下去严惩。 “不!等等,汗王,汗王……”黛绿挣扎着,死命喊着。 阿史那咬牙恨道:“黛绿,你无故造谣,蓄意污蔑毁坏可敦清誉,罪无可恕!拉下去重打三十鞭子,听侯发落!再让本汗听到你这样的混帐话,看本汗不撕烂你的嘴!” 黛绿被强悍的突厥士兵拖走了。阿史那继而听见那利落狠厉的鞭打声和痛绝的惨呼声在远处响起,但那实在不足以泄掉心中的怒火。 阿史那怒不可遏地迈着矫健果毅的步伐迅速前去,颇黎,你终于难以按捺了吗?你居然对可贺敦做出这样的事,这难道就是你的臣子之道。 阿史那闯入颇黎毡房的时侯,正好看见胡小蛮用那双翦若秋水,波光流转的美眸关切地凝视着颇黎,阿史那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他的怒火已经腾腾窜起,足以燃烧整座军营。胡小蛮和颇黎见到这样的阿史那,情不自禁吓了一跳,霍然站立。 阿史那话都未说半句,即刻抽出冰魄寒光刀,势如霹雳向颇黎劈去,颇黎一惊,即刻闪离。也饶是颇黎这样的身手,才能堪堪避过阿史那突如其来的攻击。阿史那凝怒再出招时,胡小蛮立刻挡在了颇黎面前。 “有话好说,阿史那!”胡小蛮张开双臂挡住阿史那的去路,急问道,“师父究竟做错何事,你非杀他不可?” “何事?颇黎!你自己倒敢不敢对小蛮说你对她做过何事!怜儿和阿伊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阿史那暴吼。 颇黎心弦一震,立刻恍悟阿史那所说何事,不禁惭愧地低下头…… ------------ 第一百零五章 负疚而成亲 “对我?”胡小蛮将惊诧的眸光投注在颇黎身上,她已隐隐感到不妙。 颇黎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艰涩地滑动了一下喉结,毅然坦白道:“是!是真的!在张掖时,我是情不自禁亲了小蛮一下!师父不应该这么做,对不起,小蛮!” 最后一句话他是很愧疚也很诚挚地向胡小蛮道歉。胡小蛮魔怔了,好半天回不了神,不可置信地轻喃道:“可,可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颇黎咬紧牙根,无论多么难以启齿,他还是决定坦然面对:“因为师父对你情难自禁,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汗知情,因此,他希望我尽快成亲!” 原来如此!颇黎的话宛若晴天霹雳,胡小蛮被深深震撼了。 师父?情难自禁?她低垂螓首,默默消化这份意外的感情。或许在她敏锐的直觉里,早已感受颇黎异样的情愫,只不过,她一直不愿意相信,一直不愿意面对。 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她内心的激荡汹涌澎湃,可是,当一道寒光掠过她而直袭颇黎时,她敏捷地本能地出手阻止! 这回不出招不行,那颇黎竟不闪不避,抬起刚毅的下巴,畏罪似的引颈以待!师父犯了再大的过错,还是那个有恩于她的师父,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但她忘了,与她过招的人是阿史那! 阿史那见胡小蛮不惜出手护着颇黎,更是气疯了!暴吼道:“胡、小、蛮,你给本汗闪开!颇黎欺君犯上,非死不可!” 对阿史那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颇黎不仅背着他偷吻胡小蛮,还当着他直诉情衷!简直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因此阿史那也不再废话,只管阴沉着俊脸,挥舞着冰魄寒光刀,冲破胡小蛮的阻拦,直接劈向颇黎。 胡小蛮的武功虽然进步神速,但战久了,也不是阿史那的对手,眼见阿史那冲破她的阻拦,而颇黎又不闪不避,一副引咎自处,从容求死的模样,胡小蛮也就顾不得什么了。 她索性回身,先阿史那一步,狠狠甩了颇黎一个耳光。 清脆的掌掴声将三人都震住了。 胡小蛮的心尖发颤,但没办法,为了救师父的命,她只得激发全身的力量怒斥道:“师父,枉费小蛮敬你重你,你却如此有违纲常,竟然对本可敦作此逾矩行为。简直是,简直是不要脸!” 情急之下,她想不出什么文绉绉的骂辞,冲口而出便是这俗得不能再俗的骂人的话!猛一回头,仿佛不解气似地,抽下颇黎悬于壁间的马鞭,怒不可遏地,毫不留情地狠狠抽了颇黎几鞭子。鞭子所及之处,冷俊的脸庞和手背,乍现一道道悚目的血痕。颇黎咬紧牙关,不闪不避,任她抽打,不要说哼,连半次锁眉都没有。 她似乎恨得咬牙切齿,边狠命鞭打,边痛快叱骂:“臭颇黎、死颇黎,以后我再也不叫你师父了!我胡小蛮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师父。喜欢一个人虽然没有错,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喜欢你自己的徒弟。既然这么久你都隐忍了,你干嘛不继续隐忍下去!?可汗既然早就知道,他不叫你我避嫌,那是因为信任我们!你怎么能这样不识好歹?你怎么可以辜负可汗的信任?你怎么可以辜负我的敬重?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念之差,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的痛骂越来越顺口,下手也越来越重。“唬唬”的鞭响声就像一阵阵凌厉的狂风,席卷之处,便是无情的肆虐。但是她的马鞭却突然攥不动了。她扬起小脸沿着马鞭往上瞧,原来却是被阿史那那只粗砺的大手紧紧攥住了。 阿史那是极端大男子主义的人,他根本就忍受不了女人打男人。何况颇黎,除了痴心妄想他的王后之外,还是一个让他倚重欣赏的男子。看着颇黎这样一个堂堂男子汉,却被一个女人屈辱鞭打,阿史那的心里承受不了。 他鬼使神差地出手攥住胡小蛮的鞭子,猛地夺下那条鞭子,抛到一边去,尖锐的抽离使得胡小蛮的虎口生疼,但她心里却是一阵窃喜。阿史那,早知道你会忍不住了吧? 阿史那抛掉那条马鞭,才猛然察觉胡小蛮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她虽在辱骂颇黎,却张口闭口都是他的信任。信任?她是在责怪他明知颇黎对她有好感,却还放纵他们接触,以致于惹火上身吗? 果然,他刚把探究的目光投向胡小蛮时,胡小蛮却已然怒不可遏地兴师问罪了:“阿史那,师父若有十分错,你也有七分错。你若早知师父的心事,为何不早告诉我?既然你当时可以那么信任师父,为何现在不听师父解释清楚呢?或许,这就是一个误会!” 阿史那顿住,突然有点语塞。 胡小蛮又对颇黎痛心道:“无论如何,你都承认了你的情不自禁。那我的这顿鞭打算作惩罚你,这是你欠我的。不过,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我心里,你始终还是我的师父!小蛮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悉心教导,不会忘记你在小蛮身上付出的心血。只是,请你往后别再把心放在小蛮身上了。无论怜儿,或者是黛绿,都是值得你珍惜的!” 娇音泣啭,秋波盈泪,阿史那与颇黎都不禁被触动。 胡小蛮转而又跪倒在阿史那面前道:“师父的确是做错事了。不过小蛮已经教训过他了。请汗王宽宏大量原谅他吧。小蛮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阿史那冷笑:“光你保证有何用,错又不在你!” 颇黎一撩玄袍,果绝地单膝下跪,禀道:“汗王,这件事的确是臣做错了,臣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更不敢对昭仪可敦再有任何非份之想。只是这件事,错已铸下,要杀要剐,但凭汗王定夺,臣绝无任何怨言!” “哼,你以为本汗不敢吗?”话音刚落,那柄生冷锋利的冰魄寒光刀已经架在了颇黎的脖子上。 “不要!”小蛮喊道,“汗王,小蛮已经惩戒过师父了。师父罪不致死。再说,师父战功赫赫,一直是您的左膀右臂。突然之间,你要杀了他,别人该如何议论啊!汗王不要脸面,小蛮还要脸面呢!” 阿史那倒抽了口气,的确如此。他杀元帅,就因为一个偷吻,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颇黎道:“汗王,为了免除汗王和可敦的疑虑,臣愿意接受指婚!不过,希望汗王将指婚的对像改为怜儿!” “师父――”胡小蛮看着颇黎,心里感动极了,可是――颇黎紧接着豪爽而坦率地说道:“臣不喜欢黛绿。至于怜儿,说不上喜欢,至少不讨厌。况且,昭仪可敦告诉臣怜儿喜欢臣。如此一来,汗王就可以放心了。就算昭仪可敦会对不起汗王,她也绝对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好姐妹。臣也将尽力疼爱怜儿。也许以后,会有感情也说不定!” 阿史那深邃的鹰眸忽然泛起笑意,扬眉邪笑:“你说的,颇黎,不可反悔!” “决不反悔!”颇黎颌首恭敬应答。 “好!”阿史那将冰魄寒光刀收入刀鞘,一甩玄袍,朗声道,“既如此,本汗即刻就赐你和怜儿成亲!三天后举行成亲仪式!” “什么?!”不顾侍卫劝阻,擅自闯入的突骑施酋长毕力格心急火燎地跪倒在阿史那面前:“汗王,颇黎元帅要娶的不是小女吗?怎么会是怜儿?小女黛绿又是犯了何错?为何要被鞭打囚禁?” “哼,毕力格,你生的好女儿,还敢来问本汗!”阿史那怒斥道,“她刁蛮任性,又惯会造谣生事,污蔑可贺敦,故而惩以小诫,她与颇黎的亲事也就此作罢!颇黎改与怜儿三天后成亲!此事不可再议!” 言毕,拉了胡小蛮的手就要出去,快出毡房又停下脚步对毕力格道:“毕力格,你带令千金回去吧。她造了何谣,你可以问她。但此谣言只能止于你父女二人,若让本汗听见第三个人说起这件事,你们的脑袋就都等着搬家吧……” 阿史那霸道地不容分说地裹挟着胡小蛮出去了。毕力格只得长叹一声,急匆匆地去救自己的女儿。 颇黎与怜儿的亲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定下了,仅仅为了一个偷吻! 胡小蛮在他们成亲之前,曾经分别与他们诚恳地交谈过一次。这样的结合,并非出于爱情,具有现代意识的胡小蛮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的。 没想到怜儿竟幽幽地微笑,笑成天边淡而远的月牙儿:“你知道吗?可敦,只要能留在颇黎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听到这样痴情的话语,胡小蛮的心都要柔化成水了。 而颇黎呢?当她对他说:“其实就算是为了活命,其实还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放你远走天涯之类的,我胡小蛮一定能做到。师父,你实在不必为了避嫌就答应与怜儿成亲!” 颇黎也扬起一抹幽幽的笑,果断答道:“师父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不会走的。可汗还需要我。突厥还需要我。狼王当年在金山的豪情壮志我们只完成了一半,还要继续走下去的!放心,昭仪可敦,我会对怜儿好的,请你相信我!” 颇黎这么说的时侯,心里十分苦涩!其实,若不是还无法做到完全不见胡小蛮,他,其实还真想一走了之! ------------ 第一百零六章 闹腾的洞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苏轼 毡房为青庐,喜烛泪双垂。红光映辉中,但见洞房内金玉珍宝,富丽堂皇。大红镶金色的木影壁,瑬金色的双喜字,紫檀雕花的喜榻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百子被,榻前悬挂绣着凤鸾双喜的床缦。百宝如意柜上,安放着一对双喜宫灯。 在洞房的布置上,胡小蛮将从西魏带来的压箱底的宝贝全用上了,布置得真有中原特色。而铺在地面的厚暖的动物毛皮地毯,那不修边幅的气势,才是唯一展露漠北粗犷气质的地方。 当一身喜庆吉服的怜儿在颇黎的牵引下踏入这张厚暖的地毯时,她的心脏跳得好似要蹦出身体外,手心微汗,紧张到憷憟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作为一名普通的西魏少女,不仅得到天神眷顾,如愿以偿地嫁给心仪的男子,又在胡小蛮的提携下,莫名其妙成了伊利可汗的义妹,成为一位异族异姓的突厥公主。 尽管她心里明白,被多少突厥少女祟拜倾慕的,帅气英挺又位高权重的颇黎元帅实际上并不喜欢自己;尽管她心里还明白,这门亲事,实质上就是颇黎与可汗之间的默契,是颇黎为了避嫌,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而应承下来的许诺。但此时的怜儿依然是心满意足的。能够被颇黎的大手牵引着,就是一种漫步云端的幸福。 毡房外,当结发侍卫夫妇用突厥语唱《交祝歌》时,合卺礼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饮过了交杯酒。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红烛把新房照得如梦般香艳,俏怜儿娇羞的模样在红烛的映衬下实在惹人怜爱。春宵一刻值千金,谁都知道接下来应该发生何事?怜儿含羞带怯,颇黎却目光闪躲,踌躇不前,不知该如何抉择?窒息的尴尬形成了微妙的氛围。 颇黎不想伤了怜儿的心,但勉强自己行周公礼,又着实无法做到。可是,他已经答应了胡小蛮要好好对待怜儿,如若怜儿不幸福,那胡小蛮又岂能心安? 该怎么办好? 时间随着烛泪消逝,聪明灵巧的怜儿岂能看不出颇黎的矛盾与犹豫?纵然心里再难过,还是勉力莞尔,柔声唤道:“颇黎元帅……” 颇黎扯了一下嘴角,语气淡淡的:“不必客气,怜儿,你我既已成亲,就不必如此生分,还是叫我颇黎吧。” 怜儿咬了下唇瓣,沉吟了一会儿,个性本来就泼辣豪爽的她决定坦诚相对。 “你怪我吗?颇黎。若不是怜儿和阿伊乱嚼舌根,就不会令黛绿偷听了去。或许今**也不必被迫与怜儿成亲。怜儿知道,其实你并不喜欢我……” “不——不是这样。”颇黎善意的否认。 怜儿杏眼盈泪摇头道:“不必隐瞒,一切怜儿都明白。自从在张掖亲眼见到你对公主动情时,我就明白了。你否认也没有用。可是,怜儿并不介意。输给公主,怜儿心服口服。而你,也实在不必对我隐瞒什么。嫁给你,是怜儿心甘情愿的选择。因为怜儿只需要留在你身边,侍侯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怜儿——”颇黎感动地唤道。他那深邃的星眸凝视着怜儿那俊俏的瓜子脸,俏脸绯绯,灵动而聪慧的眼眸,那个刹那,颇黎几乎觉得怜儿就是胡小蛮。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怜儿确实真像胡小蛮啊,从长相到个性,处处透着七分像。深深的凝视想要辨得更清晰,却反带来深深的困惑,连他自己都有点迷乱了。 “颇黎,以后你我既成夫妻,还是坦诚相对好,你说呢!否则彼此相互猜忌,一起生活会很难熬的,对吗?倘若……倘若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你愿意独自过,也……也是可以的,实在不……不必勉强……”怜儿坦然地仰望着她,不安地嗫嚅着。 “不,不勉强!” 颇黎果决却毫无情感地迸出这几个字,平静刚毅的俊庞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伸手托起怜儿的下巴,缓缓覆下自己的唇,温柔地细致地吻她。怜儿惊呆了,晕眩的感觉将她卷入狂潮,她的心堤被巨lang拍打着,无力驻防。她闭着杏眸,死死揪住颇黎的袖子,颤栗起来。 颇黎皱着浓眉,将这个苗条瘦削的身子搂进怀中,紧紧箍住。他的唇舌吻得很温柔很细致,但和怜儿的迷魂忘我不同,他的头脑却十分清醒。他感觉自己只是在履行一个承诺。只是希望借由此举,让可汗和可敦彻底放心! 就让这个聪慧懂事的怜儿成为自己真正的女人吧!没准过一年半载生个孩子,一切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当三人的心结打开,他就可以照样默默守护在胡小蛮身边,亲眼看着她幸福美满地生活着,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他的吻越来越深入,怜儿的娇吟逸出唇瓣,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便立刻着手有条不紊不急不徐地解除身上的衣物。怜儿娇羞地欲拒还迎,颇黎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地渐渐沸腾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突然,毡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疾呼和凌乱的脚步。 虽陷入热吻却理智尚存的颇黎立刻反应过来,果断地站起来,取过金狼弯刀,便嗖一下不见人影。怜儿娇喘未定地整理凌乱的衣裳,有点恼怒这样幸福的时刻被打断。但也只得迅疾整理完毕跟出门去。这一出去,才发现,外面简直就是火光冲天,乱成一团。 “呵呵,烧吧!烧吧!烧吧……”黛绿举着一支火把,明艳的脸容突然变得那么狰狞,她那披头散发的模样,那傻笑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疯子。她又是纵声大笑,又是咬牙切齿地狂喊着。她急奔了几步,还要去放别的营帐放火,却被纵马赶来的毕力格用缰绳紧急套住。 萨图正带领几个突厥士兵扑过去,缉拿纵火的黛绿!无论如何,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已经轮不到她的阿塔毕力格管了,必须拿下交由阿史那亲自发落,以国**罪。 “哦,天啊,她疯了吗?”怜儿不禁叫出来。 那着火的地方竟然是阿史那的牙帐! “不——,阿史那!阿史那!你出来啊!”两个绝色美人儿在牙帐前又哭又喊。那不正是胡小蛮和茹茹公主吗? 颇黎和阿伊死死攥住那又哭又喊要冲进牙帐的胡小蛮!同样的情景发生在茹茹公主身上,茹茹公主也是哭喊着要扑进牙帐去,却被努尔古丽和几个女仆死死攥住。而不用说,其他的突厥将士全都自动争先恐后地去提水来灭火。 怜儿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帮忙阿伊攥住胡小蛮找死。颇黎一腾出手,就想冲进大火里救阿史那。然而,这发生的一幕幕,不过是短暂的一瞬。 就在这时侯,一片雄劲伟岸的玄影从火光中窜出,飞跃至牙帐前。如天神般的阿史那岂要人救?他非但不要人救,还顺带将努矢尼从大火中揪了出来,像一只雄鹰裹挟着一只老鸡似般容易,直至站立到牙帐前,将努矢尼放开,那努矢尼还在簌簌发抖。 刚才,阿史那与努矢尼正在牙帐就汗庭的建筑图纸议谈时,突然发生了火灾。若不是因为努矢尼的恐惧牵绊,阿史那自己一个人早就飞纵而出。那么,胡小蛮与茹茹公主也就不用哭得眼泪汪汪。 胡小蛮哭着扑进阿史那的怀里,阿史那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他紧紧抱着她,那种被在乎的感觉促使他想将她搂抱入骨髓,促使他将头埋入她的香颈,闭眸寻找芳香袭人的温暖倚偎。 茹茹公主仅比那身手敏捷的胡小蛮慢了一步,见到这幕情景,脸色煞的如雪般惨白。她像是被重创似的,猛地趔趄了半步,睁着泪眼恨恨地咬牙,无力地倒在努尔古丽怀中。 颇黎只顾着指挥将士们救火。沙漠本就缺水。每个帐篷虽都有贮水,但用于灭掉这熊熊大火尚属杯水车薪。何况,军营将士虽多,但多则易乱。那来来去去提水的人都撞在了一起。有了颇黎指挥后,一切显得有条不紊多了,火势也渐渐小了些。 只是发了疯的黛绿,却已经不顾生死!萨图领兵缉拿并没有使她恐慌,她仿佛孤注一掷般地只管去投火。后来一见颇黎出现,便疯了似地要朝颇黎冲来。 黛绿毕竟是毕力格的宝贝女儿,毕力格原想退一步,让萨图拿下她,使她安静下来。谁知萨图挥舞着金狼弯刀近前,黛绿不避不让,几次都是在毕力格的及时阻止下才堪堪避过萨图的刺杀。黛绿那种不知生死的疯劲使得毕力格十分无奈。为了保护女儿,毕力格只得狠下心动手阻挠,不知不觉中,竟与萨图拼斗起来。 萨图与毕力格斗得正酣,没注意到黛绿已经朝着颇黎跑去。 “颇黎哥哥,颇黎哥哥——” 她傻笑着朝颇黎跑去,路经努尔古丽与茹茹公主时,嫌她们挡住去路碍事,顺势推了茹茹公主一把。 疯子的劲是很大的,茹茹公主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 “哎呦——”茹茹公主轻唤一声,正想挣扎着起来寻那黛绿问罪时,却被随即蹲身下来的努尔古丽死命摁在地面。 她附耳道:“茹茹,去掉累赘现在正是时侯,你只管作出痛苦的样子,剩下的我来!” ------------ 第一百零七章 一命抵一命 努尔古丽的声音阴沉急促,附在茹茹公主青丝覆密的耳边疾速低语,表面看来几乎不动声色。她未待茹茹公主回答,作势扶起她的同时一只袖管已探到了茹茹公主的裙底。 茹茹公主闷痛的轻唤惊醒了沉醉在温柔乡中的阿史那,阿史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跌倒在不远处的茹茹公主,顿时大惊失色:“茹茹――” 她胯间腥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鹰眸。眼见她手捂着小腹,蹙紧颦眉一付痛楚不堪的模样,阿史那奔了过去,迅疾俯身抱起茹茹公主,快步向昭柔毡房奔去。 “该死的!快去叫贴木尔!快!”阿史那暴吼的声音竟然微微颤抖。俊庞阴霾密布,再迟钝也明白这下腹中的胎儿十分危险了。 侍仆们还来不及反应,胡小蛮已经毫不犹豫地奔去喊贴木尔,贴木尔闻言,莫名其妙地仰天长叹一声,脸色煞白,抖索着背起药箱急忙赶去。 贴木尔一进去后,旋即把阿史那和胡小蛮赶出了帐外,只留下了努尔古丽帮忙抢救。胡小蛮倒无所谓,反正留下来也不知该如何帮忙,一出昭柔毡房,她即刻关心的便是牙帐的灭火情况,所幸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焰已经熄化为一簇簇小火苗,在弥漫的烟雾中随着沙漠的寒风轻轻舞动。 阿史那却是悻悻而出,阴鸷的鹰眸即刻射出眸刀,劈向那正在与颇黎纠缠的黛绿。这个疯婆娘――阿史那怒气滔天身形如电地欺向黛绿,颇黎心惊,还未来得及阻拦,“啪――”一声,黛绿已经被一掌拍倒在地面。阿史那天生神力,手劲何其大,这劈头盖脸的一巴掌,让黛绿直觉得眼冒金星,天昏地暗,腥腻的液体不由自主溢出口腔,伸手一抹,便是一掌血红。 “黛绿,你给本汗听着,如果我阿史那的狼种有何意外,本汗非要你偿命不可!” 黛绿晕眩了好一阵子,终于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瞪着有点发白的大眼睛盯着阿史那瞧,像只凶恶的白眼狼一般,突然乍现一个诡谲的笑容,又迅即敛去,“噗”一声喷出一大口腥热的血液。阿史那立刻掀起金狼玄袍一挡,那血全吐在了玄袍上。 阿史那大怒!可是黛绿更怒! 她突然暴怒得像只狮子似的,狂喊:“阿史那!都是你!都是你!你不配做我们突厥的可汗,你说话不算数!你……你不仅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你还蓄意欺瞒,指鹿为马!我是冤枉的!我黛绿是冤枉的!我明明没有说谎!我亲耳听见了阿伊和怜儿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没有造谣!我没有!” 黛绿“哇”一声哭喊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竟然不可天高地厚地扑打着阿史那! 阿史那大怒,抬腿正想把她踹走,却被胡小蛮死命拉住了,她的美眸里蓄满泪水。“不要,阿史那,饶了她!”胡小蛮的心里针刺般难受,黛绿喊得没有错,她的确没有撒谎。她只是在不适当的时机对着不适当的人说了不适当的话,却遭受到无情的痛鞭,并被斥责为造谣! “我并没有造谣!阿史那,你才是造谣者!你想蓄意隐盖真相,没门!我黛绿从小也是金枝玉叶,我在突骑施部落生活得无忧无虑,生活得自由自在,凭什么要来接受你这个暴君的统治和管辖!” “我听得千真万确。如果硬要说黛绿造谣,那阿伊和怜儿呢,她们也造了谣的!凭什么?凭什么说了同样的话,她们一个没事,一个还可以嫁给颇黎哥哥,就偏偏只有我要被毒打!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颇黎哥哥要娶的是我,怎么会换成怜儿?我若是造了谣,可你呢,阿史那,你出尔反尔,指鹿为马又该当何罪啊?” 忿恨且带着强烈不平衡的控诉,一字一句都锤在了胡小蛮的心里。阿史那有错,可是细细想来,这件事自己也有一点责任。万般事由皆因她而起。即使身为可敦,她还是护短的,关心到颇黎,关心到怜儿,却不该忽视黛绿的感受。 眼见阿史那脸色已经变了,胡小蛮知道这时侯的阿史那根本就是一只发怒的恶狼,他哪里听得进去什么道理?她立刻抢先拉住黛绿的手道:“好黛绿,别哭了哦!你要是心里头有什么委屈,尽可以来找我说说,切不可埋藏在心里。你做纵火这样的糊涂事,叫人如何原谅你?你不仅会伤到可汗,你还会伤到努矢尼大人,伤到茹茹公主,甚至伤到你的阿塔!黛绿,你只管好好说,你受的委屈,本可敦会尽量弥补你的!” 黛绿哭道:“昭仪可敦,我没有疯,我真的没有疯!阿塔说我疯了,我没有!可是,从小到大,我没有被这样毒打过的,你看!你看!” 她撸起袖子给胡小蛮看手臂上的鞭痕。条条鞭痕深入肉里三分,赤红得刺眼!胡小蛮抓着她的手臂,鼻子觉得很酸,可是还未等她表示什么,黛绿突然又甩开她的手,转而去拉颇黎。 “颇黎哥哥,你会不会嫌弃我,嫌弃我,全身都是伤!” 她突然忿忿地甩掉颇黎的手臂,以狠厉的眸光射向怜儿,直直指着怜儿的脑门厉声道:“你!都是你!都是你诱拐我的颇黎哥哥,不是你装得那么楚楚可怜,他干嘛亲你呀!他要是不亲你,我至于去纵火吗?都是你!都是你!凭什么颇黎哥哥喜欢你!我讨厌你这张脸,我讨厌死了!” 说着说着,黛绿激动地扑上去,张牙舞爪地抓向怜儿的俏脸。怜儿忙以手抵挡!心中一阵发冷,怎么刚才陶醉的一幕竟然叫她偷看去? 胡小蛮和颇黎也上前制止,俩人都怕伤了黛绿,不想在她伤口上撒盐,因此忍不下心来对她使用武功,施展狠招。但也因为如此,那黛绿反倒变本加厉,一把揪住怜儿的头发,怜儿皱紧柳月眉,不禁叫出声来。“黛绿,你放手,有话好说……”胡小蛮去掰黛绿的手指,一时之间,几个人倒纠缠成一团。 这时,努尔古丽像个幽灵般出现,她的裙裳上也有些血渍,神情略显疲倦,更多的是哀凄!她阴森森地走到阿史那身旁,皱着眉摇了摇头,艰涩道:“保不住了……” 阿史那闻言如雷轰顶,从刚才就一直憋在心底的愤怒瞬间如火山爆发。 “黛绿!你这个疯婆娘,你还我阿史那的孩子来!” 他低吼着,疾如闪电地伸出猿臂,拎住黛绿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出来。黛绿不由自主地被带离,却依然攥住怜儿垂至腰际的青丝不放,怜儿一阵痛呼,感觉头皮都快要被扯离了。颇黎连忙出手,挥刀斩断了一截发梢,怜儿投向颇黎的怀抱,颇黎伸手抚着她生疼的脑袋。 “不要――”胡小蛮狂呼! 可是,来不及了,在这电光火石之际,还没等胡小蛮反应,冰魄寒光刀已经劈中了黛绿的身体!黛绿几乎被拦腰斩断。 胡小蛮趔趄了半步,她揪紧自己心脏的位置。她的心又疼痛,又充满恐惧。 她看着黛绿随着冰魄寒光刀的抽出而缓缓倒下的身体,看着她临死前那凄婉的笑容,还有那执著凝向颇黎的眼眸,她的心一阵抽疼。这样哀婉释然的笑,这样痴迷热切的眸,竟是到死都不曾为自己极端的爱恋而后悔吗? 随着冰魄寒光刀的抽离,她身体里喷发的血液像一道道红霞,溅到了胡小蛮的白狐裘。胡小蛮顾不得这些,她只是无力地哀伤地看着自己那位嗜血暴虐、冷酷无情的夫君。 “阿史那――”她痛楚地喊着他的名字。 瞬间,她了悟了一件事情。 一件她必须尽力去弥补,去承担的事情! “黛绿啊!我的女儿……”从远处执刀飞奔而至的突骑施酋长毕力格,抱住女儿的残尸老泪纵横!胡小蛮亦为之心酸。 毕力格回身指着阿史那怒斥:“阿史那,枉费我们突骑施部落归降于你,你就是这么为君为王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砍杀我的女儿?” “你老糊涂了吗?毕力格!”阿史那阴冷道,“你眼里难道只有你女儿?你眼里还有王法吗?黛绿纵火烧牙帐,意图弑君,本就触犯刑罚,罪该万死!现在,她还害得昭柔可敦流产。弑君,再加上这条谋害王子的罪名,你觉得她死得不该吗?本汗现在只要她一命抵一命,已经是便宜她了!难道还要诛灭九族你才会甘心吗?” 毕力格无言以对,勉力收回颤抖的手指!他颤栗着抱起黛绿,趔趄地朝骏马走去。颇黎唤过几个士兵要上前帮他的忙,均被毕力格狠狠瞪了回去。 “不用!”他骄傲地直起魁梧的身子,将尸体扛上马,头也不回地驱马回突骑施部落去了。 这边,胡小蛮回头看时,已不见了阿史那的身影。 昭柔毡房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茹茹公主伤心欲绝的哭泣声和阿史那低沉的宽慰声…… ------------ 第三卷 昭仪可敦 ------------ 第一百零八章 小蛮忧狼王 胡小蛮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寸步难移,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走进昭柔毡房去表示关心,按理,该去,但是…… “去吧!”耳畔突然冒出颇黎的声音,将胡小蛮吓一跳。 “师父,!”胡小蛮心有所感,回望颇黎的美眸已然在盈泪。 “去吧!小蛮,身为昭仪可敦,你是该关心一下昭柔可敦,选择了这个身份,你就选择了一些不得已,就算明知有人会为难你,就算明知有人会误解你、怨恨你,你也必须要去面对!” “对!”胡小蛮点头,凄然笑道:“是该去面对,可这并不是最难的,师父,最难面对的应该是黛绿的控诉,你听见了吗?她说她在突骑施部落生活得无忧无虑,生活得自由自在,凭什么要來接受阿史那这个暴君的统治和管辖,是啊!暴君,如果我们拼死拼活地辅佐他统一突厥,吞并柔然,只是为了让他当一个暴君,我们为什么还要服从,师父,如果只知一谓扩大领土,而不知道如何治理的话,只会得而复失,不是吗?得天下容易,得民心难啊!” 颇黎的眸光燃炽着赞赏的热度,深有同感道:“沒想到可敦能够看到这么远,其实这也正是颇黎所担心的,在柔然的时侯,当他下令屠城三日,我是阳奉阴违,尽力保全柔然人的性命,只可惜,阿史那残暴之名却已经传开,如今,柔然各地人心慌慌,口服心不服,不知阿史那接下來要如何对待他们!” 胡小蛮苦笑:“也就在这时侯,偏偏发生黛绿这样的事情,师父,我很担心毕力格会如何,你看他刚才离开时侯的样子,若处理失当,毕力格有可能会造反,而这件事,也有可能成为其他部落反抗的导火索,我们应该怎么办!” 颇黎坦然道:“黛绿的事件是因为我而起,可敦放心,我会亲自去祭奠黛绿,当面向毕力格陪罪,一切的过错就由我來承担好了!” “师父,!” 胡小蛮满心感动。 颇黎扬起唇角帅气地笑笑:“放心吧!小蛮,有师父在,毕力格应该还不至于造反,倘若真的造反,我也会把他压制下來的,我会密切留意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 “那就有劳师父了,请师父尽力安抚他就是了,他想要什么?也尽力满足他,不过,!”胡小蛮情不自禁又蹙紧如画娥眉。 “怎么!”颇黎担忧地问。 胡小蛮咬紧樱花般的唇瓣,沉吟片刻,下定决心道:“师父,怜儿,有一个秘密,我告诉你们,你们帮我拿个主意,想想看该怎么办才好,行吗?” 怜儿看了颇黎一眼,随即热情地注视着胡小蛮,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可敦怎么见外了,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为了可敦,颇黎和怜儿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还有,怜儿不管有沒有出嫁,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妹,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公主,怜儿愿意一直侍侯您!” 胡小蛮不禁嫣然而笑:“胡说什么呢?你现在已经是突厥公主了,还侍侯我什么呀,我有阿伊就够了,还有那么多的侍女!” 怜儿嘟着嘴笑道:“瞧可敦说的,那些人怎比得上怜儿的手脚利落,聪明伶俐,我不管,我就还侍侯你!” “咯咯,!”胡小蛮忍不住轻刮了一下她的小俏鼻道:“瞧这嘴巴甜的,我这一晚上的郁闷全都不见了,师父,你能娶到怜儿,真是三辈子修來的福份呢?” 颇黎轻咳一声,他实在不想讨论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題,怜儿的确是好,只是非心中所爱。 “扯远了,小蛮!”他拿出师父的架子淡然问道:“我还在等你说那个秘密呢?如果沒事,我就忙去了!” 他作势要走,胡小蛮急道:“诶,等等,我说!” 颇黎停下脚步,惊见胡小蛮已收敛笑意,愁容满面,胡小蛮定了定神,便将那日阿史那告诉她的秘密,全告诉给了颇黎和怜儿。 颇黎和怜儿全都怔住了,面面相觑。 胡小蛮幽幽道:“你们说,倘若这就是阿史那时常兽性大发、嗜血暴虐的原因,我们该怎么办!” “原來如此!”颇黎恍然大悟,怔忡地叹道。 怜儿亦长叹:“诶,,,竟然有这种事情,,狼王身体里流着的血液是狼血,怪不得,怪不得他总是这么冷,这么残暴,这……这可真是难办呀,我们总不能把他全身的血液都换掉吧!那人都死了呢?” “换血!”胡小蛮灵光一闪,大喜道:“对啊!可以换血,我怎么沒想到呢?”身为现代人,当然知道血液是可以换的。 胡小蛮激动地抓起怜儿的手,迭声道:“谢谢你,怜儿,你真是太好了!”她顺势狠命地在怜儿脸蛋上亲了一口,怜儿羞得脸都红了,拼命擦,叫道:“昭仪可敦,别忘了你是可敦,要端庄淑静一些才行呀,这么……这么沒规沒矩的,怎么当可敦呢?” 胡小蛮轻哼一声,睥睨道:“你更沒规矩,教训起可敦來了!” 刚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又将心情降到了冰点,泄气道:“对了,这是在古代呀,有方法沒医生不行,就算有医生,沒有医疗设备,也不成呀,再说,换掉他身上的狼血,真的就可以转性吗?” 想到此处,她简直要泫然欲泣了,绝美的小脸被愁云惨雾笼罩着。 颇黎虽然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极力柔声安慰道:“可敦,既然已经知道了可汗的病根,那么,寻找治病良医的事情就交给颇黎吧!” 胡小蛮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颇黎的手道:“颇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去除掉阿史那身上的‘狼性’,不仅可以救阿史那的命,还可拯救整个突厥,否则,以阿史那的刚愎自用,以暴力统御下的突厥汗国,迟早要再次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 “胡小蛮,你说什么?!”那熟悉的阴冷的磁沉的低吼声突然在背后响起,胡小蛮感到后脊梁寒意陡生,身子也不由一僵。 “什么叫做‘刚愎自用’,什么叫做‘四分五裂’!”阿史那狠狠扳过胡小蛮的身子,几乎要将她的双臂捏碎了:“你就在你的仰慕者面前,这么诅咒你的夫君,诅咒他的王朝吗?你是想再诱惑颇黎吗?别忘了他已经成亲了!”他一边暴吼,还一边猛烈晃她。 “可汗,千万别这么说,可敦和我都不是那样的人!”颇黎连忙解释。 “别跟他解释,这只不可理喻的臭狼,莫名其妙!”胡小蛮大怒,她的蛮性也起來了,暗中运行了内力使劲挣脱了他的箍制,奇怪,她的内力,好像比以前强大多了,居然挣脱得开來,可是?她沒有细究,此刻,她的愤怒掩埋了她的疑惑。 “好,你不用跟本汗解释,可是本汗倒要让你们俩个來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史那眸中已发射出千万把眸刀,对着胡小蛮和怜儿一阵乱砍乱伐,凌厉地命令道:“胡小蛮、怜儿,你们都给本汗过來!” 言毕,大步流星怒气冲冲地就径往昭柔毡房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胡小蛮和怜儿忐忑不安地紧随其后,跟着走进了昭柔毡房,颇黎不放心,也紧随其后。 胡小蛮一进毡房,來到茹茹公主榻前,迎面袭來的便是努尔古丽眼中的利箭。 茹茹公主虚弱地躺在一张厚暖的羊绒毯里,贴木尔大夫肃立在床榻前,神情有些愣怔呆滞,一见胡小蛮进來,眼神便开始飘闪。 胡小蛮暗道,这贴木尔怎么啦!和平时有点不同。 阿史那狠厉地将一包东西用力抛在怜儿的脚下,冷冷道:“你们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胡小蛮和怜儿都觉得莫名其妙,胡小蛮给了怜儿一个眼色,怜儿蹲下身子,捡了起來,打开一看,怜儿奇道:“夹竹桃!” 阿史那冷笑:“对,夹竹桃,是不是很眼熟啊!怜儿,你知道这夹竹桃是从何处搜出來的吗?” “搜出來!”怜儿清澈的杏眸满是困惑。 阿史那的冰眸并不瞧着怜儿,只管盯着柳眉深锁的胡小蛮看,冷笑道:“这包夹竹桃是从这位昭仪可敦的小膳房里找到的,可巧的是,贴木尔大夫也在怜儿做给昭柔的糕点里,闻到了夹竹桃的香味,一验之下,果然属实,这夹竹桃有何妙用,贴木尔,你來说!” 贴木尔似乎有些惊慌,他低头作揖,结结巴巴地禀报道:“夹、夹、夹竹桃,可、可、可毒了,他可以刺激下腹收缩,引、引起小产……” “什么?”胡小蛮和怜儿同时瞪大了眼睛。 “慢着!”胡小蛮不可置信地凝望着阿史那道:“阿史那,你,你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俩个特意用夹竹桃做了糕点,给昭柔吃吧!难道你是在怀疑我和怜儿特意下毒害昭柔流产,阿史那,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你太可恶了!” ------------ 第一百零九章 夹竹桃之祸 阿史那炽烈如焰地紧盯胡小蛮,冰眸里满是疼痛,他哑着嗓子道:“本汗倒宁愿错看你了,胡小蛮,本汗听了贴木尔的话,原本也不信,所以就亲自去找你和怜儿前來对质,可是?本汗听到了什么?居然听到你在背地里说本汗的不是,诅咒突厥汗国!” 他阴沉冷冽的声音透着一股痛楚的意味,胡小蛮听了心里也极为难受,急道:“阿史那,你真的误会了,前面的话你都沒有听到,你怎么可以断章取义,我其实是在担忧你啊!” “担忧本汗的刚愎自用吗?本汗就刚愎自用,怎么啦!难道你也认为刚才本汗对黛绿的处决失当了吗?”阿史那盛气凌人地逼问。 胡小蛮直言不讳道:“是,是失当了,黛绿有错,但罪不至死啊!她天性的确是任性了点,不懂事了点,心理承受能力差了点,不过,她也的确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我相信她其实并沒有疯,她只不过是情绪失控,行为极端罢了,一个疯子,是不可能做出那样清晰而有条理的指控的!” “阿史那,她所说的话不知你听进去了沒有,但我是听进去了,难道你不感到警觉吗?她做出这么极端的事固然不对,但一切缘由在于我们,是我们对不起她才对,你这样随随便便砍杀一个人,会叫你的子民们寒心的!” “寒心!”阿史那冷笑:“胡小蛮,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才会令本汗寒心,不管怎么说,是她所谓的任性造成了茹茹小产,难道在你眼里,昭柔的孩子就不重要了吗?还是这孩子因此沒办法出生,正中了你的下怀!” “啪!”清脆的一巴掌甩在了阿史那的脸上。 “你在说什么啊!阿史那,你太过份了!”胡小蛮怒不可遏的颤声斥责,她感到她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可是?待她感受到周遭的寂静时,她的不安也随即而來。 这下狠厉的巴掌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阿史那和她自己,阿史那沒有想到她会出手,而她也沒想到自己的速度竟然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么凌厉,她的内力真的增加了吗? 那如刀刻般完美绝伦的俊脸乍现五道清晰的红指印。 沒有人敢打阿史那巴掌,胡小蛮是第一个。 “阿史那,!”胡小蛮心疼地唤道,她探着颤抖的柔荑要去抚他的脸,却被他一手打掉,她的泪珠儿忍不住就潸然滚落。 “你是第一个敢打本汗的女人,胡小蛮,你有种!”阿史那在冷笑,但那笑,竟是如此冷酷,如此令人不寒而憟。 众人以为阿史那会回敬胡小蛮一巴掌,但是沒有,阿史那沒有动手,但他的冷淡比起一巴掌更能轻易打倒胡小蛮。 “本汗过份,也沒有你过份,胡小蛮,你确定你是真心待茹茹的吗?你有多勉强本汗不清楚吗?若不是本汗请你与她相敬如宾,你肯消停吗?可是?本汗沒想到,原以为你是消停了,不曾想你却是在暗地里使巧劲,你害得茹茹的孩子沒了,很开心,是不是!” 阿史那的样子是冷的,声音是冷的,就连心都是冷的,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胡小蛮看着这样的阿史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不是,不是我做的,请你相信我,阿史那!”胡小蛮深感冤屈,哽咽而无力地辩解着。 阿史那还未回答,努尔古丽就抢先怒斥道:“还敢说不是你做的,昭仪可敦,你可真能睁眼说瞎话啊!沒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昭柔可敦好意过去探望你,可你呢?打从拿西魏糕点出來招待我们昭柔可敦,就挖了陷阱让我们跳吧!我们昭柔可敦单纯,还以为是昭仪可敦的一番心意,天天让怜儿给我们做糕点吃,原來却是打这种坏主意!” 胡小蛮气得身子发抖:“努尔古丽,你说清楚,捉贼拿赃,你有何证据!” “证据,当然有!”努尔古丽的猫眼发出幽幽的绿光,十分疹人:“贴木尔大夫就是证据,你可以问他,若不是他,我们都以为是黛绿惹的事端,可是贴木尔一直心怀疑虑,仅是那么一推,不见得必然造成小产,若不是我们昭柔可敦好意,请贴木尔大夫吃糕点,他也不能意外发现这里面居然掺杂了夹竹桃,你们的心机可真深呀,还敢大言不惭地在这里教训可汗,其实,真正害死黛绿的,是你们,是黛绿替你们背了黑锅!” 胡小蛮痛苦地摇了摇头,争辩道:“不,我们虽然认得这是夹竹桃,却不知道它有毒,更不知道它可以造成孕妇小产,我们认得它,仅仅是因为在西魏皇宫内,我住的宫殿外头就有种了那么几株!” “是啊!”怜儿连忙跟着辩解道:“我们并不知道,只知道它叫夹竹桃,再说,我做糕点的时侯,并沒有放过夹竹桃,我记得清清楚楚,如何贴木尔大夫却偏偏闻到了夹竹桃的味道!” 阿史那冷笑一声,不知什么时侯,却将一盘糕点扔到了怜儿面前。 “你自己捡起來看看,是不是你亲手做的糕点,再请你亲自品尝一下,看会不会中毒!”阿史那阴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发出來的一样。 怜儿捡起糕点仔细观看,确实是自己所做的糕点沒错,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她蹙紧柳眉,放到鼻下闻了闻,确实有一股夹竹桃的幽香,她张开了樱桃小口,真的准备亲自品尝一下,以证清白。 “啪,!”是颇黎,他拍掉了她手中的糕点。 “让怜儿尝尝吧!颇黎,我一定要亲口尝尝,以证明昭仪可敦的清白!”怜儿无畏地嚷道。 “傻瓜!”颇黎不屑的话里竟隐约含着一丝怜惜:“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糕点还能有假!” 颇黎的话里也暗指了污蔑者的狡猾,胡小蛮岂能听不出,立刻附议道:“沒错,都到这个份上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阿史那冷笑:“哼,是欲加之罪吗?你们也承认,糕点是怜儿亲手做的,糕点里也确实含有夹竹桃,而夹竹桃也确实有毒,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即便你们并非有意下毒手,也有无心之过,但本汗实在见不得你们打死不承认的态度,來人,将怜儿押入死牢,待审!” “不,!”胡小蛮脸色煞白,揪住怜儿道:“不许这么做,事情还沒查清楚呢?” 阿史那盯着胡小蛮,面无表情语气沉重道:“已经很清楚了,不必再查,怜儿,押入死牢,至于昭仪可敦,就请回到昭仪毡房去,面壁思过,禁足一个月,不许让本汗看见你!” 胡小蛮的心跌到了谷底,她咬着唇瓣毅然道:“既如此,就不用劳烦了,阿史那,怜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阿史那简直快气炸了,脸色铁青,青筋暴跳。 若不是因为太疼爱胡小蛮,换作别人甩他一巴掌,此刻早已魂归九天了,也因为是胡小蛮,明知她很可能使诡计害死他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只管拿怜儿开刀,不过将她禁足一个月而已,可沒想到,胡小蛮竟如此不识好歹。 “好,好!”他指着她的手有点颤抖,他从沒试过如此生气,果断地将颤抖的手指握成铁拳,厉喝道:“既然如此不思悔改,本汗成全你,來人,将昭仪可敦和怜儿都押到死牢去!” “千万不可!”茹茹公主和颇黎几乎同时喊出声。 茹茹公主似乎虚弱不堪,苍白着脸求情道:“阿史那,别这样,妹妹绝对不是有心的,我敢保证,她一定是一时糊涂了,你千万别怪她,你若要这么做,那死牢,我也去!” 哇靠,这是什么话,胡小蛮气结,这分明就是一口咬定胎儿一定是胡小蛮害得喽,居然还……还假装宽宏大量。 胡小蛮瞬间想到上回茹茹公主推她坠崖的事,再一次见识到了茹茹公主伪装无辜小白兔的功力,真是气不打一处來,这个“弱女子”太可怕了,随便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便是要她死。 “昭柔可敦,我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明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你设的局,你还敢在这里假惺惺的求情,真是令人作呕!” “啪!”同样清脆的一巴掌回敬到胡小蛮绝美的俏脸上。 这一巴掌的威力岂止大过胡小蛮十倍,胡小蛮完全沒想到阿史那会打她,在突如其來的神力之下,只感到天眩地转,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面,腥热的液体立刻从嘴角溢了出來。 那一刻,胡小蛮几乎晕厥过去。 “公主,!”怜儿哭喊道,立刻奔过去扶她。 “小蛮!”颇黎心疼得要命,情不自禁呼出她的名字,引來阿史那犀利的眸刀。 其实,阿史那的心底何尝不痛,胡小蛮倒地的瞬间,他也差点冲过去抱她,可是他强行忍住了,如同强行抑制住冰眸里的湿润一般…… ------------ 第一百一十章 逃逸归西魏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过了玉门关,凉瑟的秋风显得更加萧索寒冷。眼前还未见沙漠,但或许是心理作用,迎面的风里竟有粗砺之感,磨刮得人脸蛋生疼。 胡小蛮掀开车帘,敏捷地跳下马车,怜儿急忙拿着一件白狐裘紧跟上来,细心地为胡小蛮披上。宇文泰的目光忍不住追逐上来。 守在夕颜殿的那一夜,是宇文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长乐公主。宫中人人都说长乐公主元锳出世时母妃就难产而死,母妃丽嫔身份卑微,亦无亲无戚,故而长乐公主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一棵长在墙角不起眼的小草,总是受到父皇的冷落。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长乐公主拥有绝世的美貌,因此反而带给宇文泰出人意料的惊人的视觉冲击,令他再也无法将长乐公主的容颜从脑海中抹去。 长乐公主元锳根本不是一棵小草,而是一朵艳丽又薄命的夕颜花。 然而紧接着,这一路护送公主,朝夕相处。宇文泰惊奇地发现这朵薄命的夕颜花完全不如传闻中的懦弱怕事,反倒活泼勇敢。每到一个新地方,她总要下马车到处走走看看,美眸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好像对一切都很有兴趣似的。她也从不亏待自己,再耽误行程,她也要让宇文泰去买到当地的美食让她品尝。因此,这段路程,倒走得比预计的时间要慢上许多日。 但她却似乎有意拖延,每每催促之时,她都一笑置之。 宇文泰暗地寻思,大约是怕嫁给狼王之故吧。也是!这般容颜,我见犹怜,嫁给粗暴野蛮的异族首领,确实可惜了。心底没来由发疼。 宇文泰摇摇头,赶紧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玉门关。可惜千百年后,后人却再也找不到玉门关的位置了。”胡小蛮感慨地说,纤纤玉指遥遥指向山谷下那一大片神秘的土地道,“宇文泰,那就是吐谷浑的地界了,对吗?” 宇文泰手按佩剑,身穿绣着麒麟图案的禁军统领武官服饰,暗红色的披风迎着山风猎猎飞扬。星目远眺,点头答:“正是。经过吐谷浑,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沙漠,那里就是突厥人的地盘了。公主要有心理准备,沙漠里起风时,风沙可能会让公主有点难受,明日还是将蒙面巾戴上,坐在马车里比较安全。” 胡小蛮回眸一笑:“宇文泰,你说得太保守了,那风沙若起,岂止是有点难受啊?蒙面巾根本起不了作用,今晚还是多做几个口罩妥当!” “口罩?”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胡小蛮看见宇文泰一脸问号的表情,知道说错话,忙解释道:“哦,其实口罩就是蒙面巾啦。只是给蒙面巾加工一下,多缝制两条带子,系在耳朵后面,让它更严实紧密地贴在脸上,才不会被风沙跑进口鼻,更好用罢了。” 宇文泰不禁微笑:“公主真是冰雪聪明,这也让你想到了。” 次日午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沙漠,为防万一,几乎人人都戴上了胡小蛮和怜儿连夜赶制的口罩。那口罩果然比蒙面巾更加好用些。宇文泰骑在骏马上,戴着胡小蛮亲自缝制的口罩,没来由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胡小蛮坐在马车内,忍不住掀起窗帘,偷窥着外面的沙漠风光。 天似穹庐,是那么湛蓝,又是那么低,朵朵白云像棉絮似的,软绵绵地飘游在蓝天中,令人想起了棉花糖。秋阳绽放出柔和瑰丽的光芒,将金黄的沙漠染得更加金光闪闪,熠熠生辉。那些细碎的沙,仿佛一颗颗金子似的。胡小蛮好想赤着脚在这片金黄的“地毯”上走一走,好好感受一番。偶尔,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还能惊喜地见到一株红火灿烂的胡杨树点缀。此情此景,令胡小蛮心境大好。 “其实沙漠也不是那么可怕嘛,比我印象中的沙漠好多了。”胡小蛮开心地回头对怜儿说。沙漠对胡小蛮并不陌生,以前抓捕嫌犯时跟同事去过一回,但印象中确实没有现在所看到的美丽。就连天空都没有蓝得如此彻底。 怜儿也觉得此话有理,她也正趴在公主的肩头看外面的风景,甚觉新鲜。但胡小蛮这一说,反倒提醒了怜儿。职责所在,半点也马虎不得,她忙探过手去,将帘子放下。 “你干嘛呀?”胡小蛮一脸不高兴。 怜儿正色道:“公主,已经到突厥地界了。阿史那首领随时会派人来接公主。公主可要端庄些才好,注意礼仪,千万不要失了我朝的体面。” 话音刚落,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胡小蛮忍不住又掀帘望去。 我的天!不知何时,远远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大群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他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蒙面,搭弓拉弦,瞄准和亲队伍,蓄势待发。 胡小蛮脸色大变,忙掀起轿帘,冲着已经持剑做好战斗准备的宇文泰大喊:“宇文泰,快给我一把剑!”混战之中,她需要武器自保。同时,只这一眼,也令她看清了形势。原来,他们是被包围了。骑马的蒙面黑衣男子足有二三百人,将他们团团围在沙漠中间,而且剑拔弩张,只待领头蒙面男子一声令下。 和亲队伍里一阵骚动,倒是胡小蛮显得冷静许多,不禁令宇文泰对公主刮目相看。他毫不犹豫地扔过去一把剑,同时惊奇地看见胡小蛮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胡小蛮果断地揪出马车内的怜儿,迅速拉着她跳下马车,滚进马车底下藏身。生死关头,可不是计较形像的时侯,她可不想沦为箭靶。宇文泰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隐约的笑,回头对着和亲队伍大喊:“大家不要慌张,趴下!趴下!” 然而话音未落,“嗖嗖嗖——”漫天箭雨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而至。 “哎呦”“哎呦”…… 躲在马车底的胡小蛮听到此起彼落的中箭哀嚎声,紧接着,又见到相继倒入黄沙中的侍卫,气得咬紧唇瓣,双目喷火。这简直是公开的大屠杀,仗着有箭了不起呀! 她发狠持剑钻出马车底打算帮忙惩凶,哪知刚钻出一个头,“嗖——”一支利箭闪电般从头顶射过,发髻应声而散。 披头散发的胡小蛮迅速低头钻回马车底,头皮一阵发麻。 “有箭果然了不起!”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蛮开杀戒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过了玉门关,凉瑟的秋风显得更加萧索寒冷。眼前还未见沙漠,但或许是心理作用,迎面的风里竟有粗砺之感,磨刮得人脸蛋生疼。 胡小蛮掀开车帘,敏捷地跳下马车,怜儿急忙拿着一件白狐裘紧跟上来,细心地为胡小蛮披上。宇文泰的目光忍不住追逐上来。 守在夕颜殿的那一夜,是宇文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长乐公主。宫中人人都说长乐公主元锳出世时母妃就难产而死,母妃丽嫔身份卑微,亦无亲无戚,故而长乐公主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一棵长在墙角不起眼的小草,总是受到父皇的冷落。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长乐公主拥有绝世的美貌,因此反而带给宇文泰出人意料的惊人的视觉冲击,令他再也无法将长乐公主的容颜从脑海中抹去。 长乐公主元锳根本不是一棵小草,而是一朵艳丽又薄命的夕颜花。 然而紧接着,这一路护送公主,朝夕相处。宇文泰惊奇地发现这朵薄命的夕颜花完全不如传闻中的懦弱怕事,反倒活泼勇敢。每到一个新地方,她总要下马车到处走走看看,美眸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好像对一切都很有兴趣似的。她也从不亏待自己,再耽误行程,她也要让宇文泰去买到当地的美食让她品尝。因此,这段路程,倒走得比预计的时间要慢上许多日。 但她却似乎有意拖延,每每催促之时,她都一笑置之。 宇文泰暗地寻思,大约是怕嫁给狼王之故吧。也是!这般容颜,我见犹怜,嫁给粗暴野蛮的异族首领,确实可惜了。心底没来由发疼。 宇文泰摇摇头,赶紧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玉门关。可惜千百年后,后人却再也找不到玉门关的位置了。”胡小蛮感慨地说,纤纤玉指遥遥指向山谷下那一大片神秘的土地道,“宇文泰,那就是吐谷浑的地界了,对吗?” 宇文泰手按佩剑,身穿绣着麒麟图案的禁军统领武官服饰,暗红色的披风迎着山风猎猎飞扬。星目远眺,点头答:“正是。经过吐谷浑,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沙漠,那里就是突厥人的地盘了。公主要有心理准备,沙漠里起风时,风沙可能会让公主有点难受,明日还是将蒙面巾戴上,坐在马车里比较安全。” 胡小蛮回眸一笑:“宇文泰,你说得太保守了,那风沙若起,岂止是有点难受啊?蒙面巾根本起不了作用,今晚还是多做几个口罩妥当!” “口罩?”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胡小蛮看见宇文泰一脸问号的表情,知道说错话,忙解释道:“哦,其实口罩就是蒙面巾啦。只是给蒙面巾加工一下,多缝制两条带子,系在耳朵后面,让它更严实紧密地贴在脸上,才不会被风沙跑进口鼻,更好用罢了。” 宇文泰不禁微笑:“公主真是冰雪聪明,这也让你想到了。” 次日午后,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沙漠,为防万一,几乎人人都戴上了胡小蛮和怜儿连夜赶制的口罩。那口罩果然比蒙面巾更加好用些。宇文泰骑在骏马上,戴着胡小蛮亲自缝制的口罩,没来由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胡小蛮坐在马车内,忍不住掀起窗帘,偷窥着外面的沙漠风光。 天似穹庐,是那么湛蓝,又是那么低,朵朵白云像棉絮似的,软绵绵地飘游在蓝天中,令人想起了棉花糖。秋阳绽放出柔和瑰丽的光芒,将金黄的沙漠染得更加金光闪闪,熠熠生辉。那些细碎的沙,仿佛一颗颗金子似的。胡小蛮好想赤着脚在这片金黄的“地毯”上走一走,好好感受一番。偶尔,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还能惊喜地见到一株红火灿烂的胡杨树点缀。此情此景,令胡小蛮心境大好。 “其实沙漠也不是那么可怕嘛,比我印象中的沙漠好多了。”胡小蛮开心地回头对怜儿说。沙漠对胡小蛮并不陌生,以前抓捕嫌犯时跟同事去过一回,但印象中确实没有现在所看到的美丽。就连天空都没有蓝得如此彻底。 怜儿也觉得此话有理,她也正趴在公主的肩头看外面的风景,甚觉新鲜。但胡小蛮这一说,反倒提醒了怜儿。职责所在,半点也马虎不得,她忙探过手去,将帘子放下。 “你干嘛呀?”胡小蛮一脸不高兴。 怜儿正色道:“公主,已经到突厥地界了。阿史那首领随时会派人来接公主。公主可要端庄些才好,注意礼仪,千万不要失了我朝的体面。” 话音刚落,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胡小蛮忍不住又掀帘望去。 我的天!不知何时,远远的地平线出现了一大群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他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蒙面,搭弓拉弦,瞄准和亲队伍,蓄势待发。 胡小蛮脸色大变,忙掀起轿帘,冲着已经持剑做好战斗准备的宇文泰大喊:“宇文泰,快给我一把剑!”混战之中,她需要武器自保。同时,只这一眼,也令她看清了形势。原来,他们是被包围了。骑马的蒙面黑衣男子足有二三百人,将他们团团围在沙漠中间,而且剑拔弩张,只待领头蒙面男子一声令下。 和亲队伍里一阵骚动,倒是胡小蛮显得冷静许多,不禁令宇文泰对公主刮目相看。他毫不犹豫地扔过去一把剑,同时惊奇地看见胡小蛮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胡小蛮果断地揪出马车内的怜儿,迅速拉着她跳下马车,滚进马车底下藏身。生死关头,可不是计较形像的时侯,她可不想沦为箭靶。宇文泰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隐约的笑,回头对着和亲队伍大喊:“大家不要慌张,趴下!趴下!” 然而话音未落,“嗖嗖嗖——”漫天箭雨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而至。 “哎呦”“哎呦”…… 躲在马车底的胡小蛮听到此起彼落的中箭哀嚎声,紧接着,又见到相继倒入黄沙中的侍卫,气得咬紧唇瓣,双目喷火。这简直是公开的大屠杀,仗着有箭了不起呀! 她发狠持剑钻出马车底打算帮忙惩凶,哪知刚钻出一个头,“嗖——”一支利箭闪电般从头顶射过,发髻应声而散。 披头散发的胡小蛮迅速低头钻回马车底,头皮一阵发麻。 “有箭果然了不起!”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衷情未改 周围的蒙面杀手,看到兀术挟持了怜儿,又参透了兀术话里的意思,色胆包天之下,竟忘了胡小蛮的厉害,眼里只容下了那勾魂夺魄的美色。 “脱吧!”“快点脱,!”谑笑声逐渐四起。 两三百双淫*邪的目光纷纷肆无忌惮地投注在了胡小蛮凹凸有致、曼妙婀娜的娇躯上,有的看直了双眼,有的吞着唾液,有的直接流了口水,在这粗犷僻寒之地,曾几何时见过像胡小蛮这样灵婉剔透飘逸若仙的女子。 “快点!”又一声厉喝,兀术手劲加重了一分,血丝又渗了出來,怜儿负痛皱紧秀眉。 胡小蛮沉吟片刻,缓缓垂下手里的秋水雁翎刀,兀术和那些蒙面杀手发出得意的狞笑。 然而胡小蛮却在垂下手臂的同时,不动声色从箭袖里扣住一枚燕子镖,她沉稳凌厉地灼灼盯住兀术握刀的手腕处,测算着那毫厘未差的力道。 但这一切怜儿并不知情,眼看胡小蛮一付要束手就范的模样,怜儿急了,张口便要咬舌自尽,胡小蛮大惊,失声叫道:“不要,怜儿,!” 就在这时,一柄长弯刀凌空向兀术的脑袋劈來,兀术只觉背后刀风阴厉袭來,心中一懔,连忙扭身避开,挥刀抵挡。 “思摩,!”得以全身而退的怜儿顿时松了口气,欣喜地唤道。 是的,來人正是思摩,他本是臂力惊人的粗犷汉子,从阿史那当日在都斤山的惜才之意就可知,他的武功本來就不弱,因此,这凌空一劈气势惊人,兀术虽反应灵敏,及时抵挡了一下,手中的刀却在瞬间被那柄长弯刀劈走,顺带连手臂也被砍伐了一刀。 胡小蛮扬起一抹冷笑,也不浪费手里的燕子镖,顺手扬起,那镖便疾如闪电般破空而去,凌厉地沒入兀术的咽喉,兀术瞳孔一放,身子一僵,立即倒在沙地里死去。 若非他太邪恶,胡小蛮又何致于手辣,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两三百个蒙面杀手见兀术立毙,立即扬刀冲上來为兀术报仇,思摩大喊:“妹子、怜儿,你们快上马逃吧!我來断后!” “不,要逃一起逃,要杀一起杀,我绝不独走!”胡小蛮也大喊。 喊话间,三人已经又身不由己地卷入与蒙面杀手的恶斗中。 胡小蛮与思摩的武功都不弱,这场恶斗对他们而言纯粹就是体力的消耗,面对的敌人虽多,早晚却能收拾个干净,只是每回见怜儿堪堪避过刀锋或者又被刀锋划拉一道口子时,胡小蛮的心就揪疼着,她常常要分心护着怜儿。 末了,她终于下定决心喊道:“大哥,怜儿,我们一起走,快,上马!” 闻言,俩人的反应倒挺快,迅即向自己的坐骑奔去,胡小蛮也杀出一条道來,转身扬起一阵燕子镖,趁追兵倒地时,足尖轻点,宛若九天玄女般凌空飞舞,轻飘飘地落座于她的阿蛮背上。 她高踞汗血宝马,左手握缰,右手一按雁眼,手中的秋水雁翎刀即刻变成了长弯刀,这意味着胡小蛮又要大开杀戒了。 果然,她冲着身后已经上马的怜儿喊道:“怜儿,跟着我,我來为你开路,大哥,你也跟上!”言毕,她左冲右突,瞬间劈夺了二三十个杀手的魂魄,带着怜儿杀出了重围,往那苍穹与沙漠的交界处奔去,沿路,但有零星追兵赶上,她回身便是一镖,应镖而倒者,约有七八人,渐渐的,也就无人再追來了。 正放缓马速,担忧地回望时,一身血污的思摩策马追了上來,胡小蛮与怜儿情不自禁相视一笑。 思摩赶上喘着浊重的粗气道:“那些个混蛋,剩不到五六十个,都受了伤,总算知道追赶无望,懂得逃命去了,他奶奶的,这一阵好打,累死我了!” 胡小蛮看着他络腮胡子上的血渍,感动道:“大哥,谢谢你,若不是你,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侯,我也沒把握一定救得了怜儿的,真的谢谢了!” “再说谢,别认我这个大哥了,妹子!”思摩瞪眼佯怒,随即又像孩子似的豪爽大笑。 怜儿道:“该说谢的人是我,谢谢你,思摩将军,原谅怜儿从前对你总是大呼小叫的!” 思摩委屈道:“可不是,你这辣怜儿,总是掐我骂我还用扫帚撵我,不过,原谅你了,护主心切嘛,可以理解的,你对我妹子这样忠心耿耿,难怪我妹子要拿命來救你!” 一番话说得怜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可真难得。 “好了,我们就别再互相客套了!”胡小蛮笑着说完这句,随即敛去笑意,正色道:“大哥,如今,你只能随我们去西魏了,不要再回去了!” 思摩愕然,愣愣问:“为什么?” “小蛮知道大哥这一路为我挡了许多想要告密的,可阿史那早晚会知道我们逃狱,你们不说,自有牢役会说,自有努尔古丽会说,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阿史那若知道,难免查到你,他并不笨,可依他现在的状态,他是不可能原谅你的,他一发怒,你很难苟全性命!” 思摩摆手道:“不可能,我回去一解释不就行了,我若不向他禀报,他怎会知道努尔古丽派柔然杀手追杀你,是我救了你的命啊!他该感谢我啊!” “他是该感谢你,可他更会恨你,若不是你放走了我和怜儿,我又怎么会遭此危险,单是我离开他这件事,就足以令他杀了你泄愤,还有,关于柔然杀手这件事,你说兀术是來杀我的,可或许昭柔可敦那边另有说词呢?如今兀术已死,死无对证,你想想,你和昭柔可敦所说的话,阿史那会相信谁的!” 思摩嘟囔道:“当然是信昭柔可敦的,可汗连你都不信,就信她的!” “喂,当心说话哦,傻大个!”怜儿怕胡小蛮伤心,情急之下,泼辣劲又來了。 胡小蛮淡然一笑:“怜儿不可无礼,我沒事,大哥,不要再想了,走吧!前面很快就到了玉门关,过玉门关,就安全了,相信我,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思摩沉吟片刻,下定决心道:“好,妹子,大哥就跟你走,反正,大哥注定是跟着你的,因为你,我才会甘心情愿跟随可汗,现在因为你,我去西魏又如何,就算这辈子回不了突厥,我也认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难道他还放不下,他言语间的情痴令胡小蛮心弦悸动,同时也感到微微诧异,她忙岔开话題道:“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在第二个日暮时分,当胡小蛮骑着汗血宝马轻而易举地跨越那道熟悉的深壑时,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历史又重演了一遍,同样的沟壑,同样的遭遇行刺,同样的凄凉,而那誓死护卫在她身边的人始终不是阿史那。 现在是思摩,先前是宇文泰。 想到宇文泰,一闯过了玉门关,她就意外发现了她,抬眸望向山巅,他就站在去年他们进关前曾经并肩站立的地方。 宇文泰依然手按湛庐宝剑,一身绣着麒麟图案的武将服饰,暗红色的披风猎猎飞扬,他依然那么高大,那么俊朗,但是又似乎有点不同了,他的神情比去年更加坚定,更加成熟,星眸里亦多了一份锐利,那份锐利能直抵山下,直插人心。 她绝美的小脸冲着山巅粲然一笑,宇文泰的魂差点沒飞走。 当宇文泰施展绝顶轻功飞下山时,胡小蛮惊讶地发现他的武功竟比从前高出许多,是这段时间苦练的结果吗?难怪他能够从禁卫军统领直接晋升为大将军。 当他飞奔至胡小蛮面前,神采飞扬立定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大队人马,众多的骑兵护卫簇拥着一顶奢华黄辇,显得气势十足。 宇文泰激动地上前单膝下跪:“参见公主!” 那些骑兵护卫也跟着他下跪。 胡小蛮忙下马,亲手扶起宇文泰。 “快快请起,宇文将军,你明知我不喜欢这些虚礼的,对了,你怎么会知道……” “是颇黎元帅派人送信通知的,请微臣前來接应!”胡小蛮话还未说完,就被宇文泰打断。 胡小蛮会意一笑,赞道:“好一个细心周到的师父!” 宇文泰却面色一沉,冷哼道:“他请微臣代为照顾他们的昭仪可敦,却怎么沒想到昭仪可敦原本就是西魏的长乐公主,还需他交待吗?随意用莫须有的罪名给长乐公主定罪,西魏不向突厥问罪就不错了!” 胡小蛮尴尬一笑,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劝道:“宇文将军,不必如此,那牢狱之灾,是我自己招來的,阿史那原來并不想关我,而回到西魏,也是我的决定,也与阿史那无关!” “事到如今,你还在帮他说话!”宇文泰突然激动地握住胡小蛮的小手:“依你的脾气,你若不是被逼迫到极致,你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他,公主,其实我……我……” “快别说了!”胡小蛮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她当然知道宇文泰对她的情意未曾改变,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说什么都太迟了,一颗心怎么可以分成两瓣呢? 她唤了声怜儿,便自顾自跳上黄辇,掀帘入坐,怜儿也紧随其后跟进。 宇文泰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思摩则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宇文泰发窘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惬意。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休提胡小蛮 当胡小蛮在沙漠里遭遇杀手行刺时,阿史那却缱绻在茹茹公主的温柔乡里。 自从牙帐被黛绿烧毁,胡小蛮又入了死牢,阿史那就早晚待在昭柔毡房里陪茹茹公主,茹茹公主的身体原本早就复原了,伪装了几天虚弱后,就忍不住主动求欢,阿史那本是血性男儿,自是來者不拒。 只不过,每次身体得到满足后,心底却像被凿了一个无底的深洞,空落落,他无法安心地入睡,全身冰冷发寒,即便怀中的茹茹公主温暖芬馨,也无法传递给他一丝丝暖意,那冰冷的血液在身体里流淌着,似乎随时都有冻结凝住的可能,心悸的发作越來越频繁,某些时侯他会感觉突然喘不过气來。 那个夜晚,激情过后,他显得更为烦躁不安,如一头饿着肚皮急于觅食的沙漠野狼,窜出了毡房,溶溶月色下,阿史那蓦然发现一个颀长俊美的身影贮立在毡房内,仰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史那微微愣神,旋即带着难得的宠溺意味唤道:“甸密!” 甸密,依然是那身穿一袭蓝袍滚着白狐毛边的俊美少年,自从胡小蛮安心來到军营做他的昭仪可敦后,阿史那就沒让甸密再回铁勒部落,直接留用他驻守马场和锻铁基地,马场、锻铁基地和粮仓都是极为重要的宝库,不启用自己人驻守又怎能放心。 听到阿史那的呼唤,甸密立刻收起略显伤感的视线,回头绽放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王兄,!”甸密的呼唤爽朗利索,他略微行了个君臣之礼。 阿史那也难得的牵扯唇角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在朦胧夜色中却显得邪魅至极。 “王兄为何还不睡!” 阿史那仰天长叹,皱起浓眉,他沒回答这个问題,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只是仰望着繁星点缀的黛墨苍穹,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你呢?甸密,不是令你守着马场和基地吗?你三更半夜跑來这里做什么?” 原是无心一问,不料甸密竟有点慌乱起來,结结巴巴道:“不,不做什么?是阿伊找我來了,她,她为昭仪可敦的事烦心,请我來想想办法!” 阿史那眸光一敛,顿时面罩寒霜,不说话了。 甸密既然挑起话头,索性进一步劝道:“咳,其实说起昭仪嫂子,在甸密心中,就是一位巾帼英雄,那胸襟和气度连男子都比不上,绝对不致于使出妇人之计毒害未出世的小王子,王兄可要相信她!” “相信,人证物证都在,本汗信她!”阿史那忍不住气忿难平:“本汗念在夫妻情份,倒是想替她开脱,可人家不领情,她还不是护着那个怜儿,自寻死路!” “相信我,王兄,绝对不会是昭仪嫂子和怜儿做的,我不相信昭仪嫂子会蠢到做这种事!” “你信她,难道就不信昭柔!”阿史那的眸刀突然向甸密射來。 甸密结舌:“这……” “本汗相信昭柔,至少昭柔不会骗人!” 阿史那笃定的语气令甸密暗地轻叹,该不该将真相说出來呢?真相不说出來,怜儿必然无辜枉死,那就太对不起颇黎了,可若是把真相说出來,依阿史那的脾气,又会如何对待茹茹公主呢? 他轻闭俊美的眸,不,还是不能害了茹茹公主,思及茹茹公主那双深邃泛蓝的美眸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就无论如何忍不下这个心來。 暗自寻思的甸密突然被一股神力攥得手臂生疼,整个人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走,陪王兄喝酒去!”阿史那二话不说拉着甸密就往昭仪毡房钻。 胡小蛮不在,空荡荡的昭仪毡房就成为开怀畅饮的最佳场所,自甸密驻守铁勒部后,两兄弟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免不了尽情豪饮一番。 阿史那想用酒精燃烧血液,让身体勉强产生一丝热度;再用酒精麻痹神经,让脑子里那个犀利的婆娘不要再出现。 甸密却被深沉的罪恶感所困挠,内心极度忐忑不安,那是一种做错了坏事,却畏缩不敢承认的心情,于是,他想喝醉让自己暂时忘记,忘记在正义与邪恶中挣扎。 于是,两兄弟从寅时一直喝到了日上三竿,当地面的毛毯都铺满了酒壶时,饶是阿史那千杯不醉的人,也终于有点撑不住了,头微微犯晕,而甸密,更是趴在桌面,再也起不來了。 这时,努尔古丽忽然风风火火闯了进來,禀道:“不好了,可汗,昭仪可敦和怜儿逃狱了,她们逃回西魏去了!” “什么?!”阿史那闻言腾一下站起來,伟岸的身子微晃,酒意立刻消去了一大半。 “给本汗再说一遍,发生何事!”他不敢置信地再次求证,脊椎骨一阵透心凉。 努尔古丽的绿眸闪着幽邃阴森的光,冷冷道:“昭仪可敦跑了,怜儿也跑了,兀术发现后带兵紧追,希望把她们追回來,沒想到追到后,兀术却被昭仪可敦给杀了,他一片赤诚,却沒想到会死在沙漠里,而且他还死得很惨,一只耳朵都被昭仪可敦割下了,当然,昭仪可敦能够顺利逃脱也是因为她身边有思摩保护着她,而且,更糟的是,思摩不仅一路护送她们出关,还直接就跟到了西魏!” “思摩,你这个蠢货!”阿史那狂怒地蹬翻了几案,狠狠砸碎了手中的酒壶,暴吼道:“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越矩的事來,看本汗不把你大卸八块!” 当下,阿史那怒气冲冲地奔出毡房,努尔古丽嘴角扯了一抹冷笑,便紧随而出,心满意足地看着阿史那飞奔向阿烈,就要策马冲出军营。 然而,阿烈还沒冲出两步,茹茹公主突然从毡房里跑出來,不顾死活地张开双臂拦在了阿史那的面前。 阿史那大骇,忙紧攥缰绳勒停,急速攥拉之下,认得老主人的阿烈也紧急勒蹄,人立而起,高高扬起前蹄,发出响彻云霄的嘶鸣。 茹茹公主紧闭美目,俏脸上布满恐惧。 阿史那无奈地下马安慰道:“好了,沒事了,茹茹,为什么这么鲁莽突然冲出來,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沒错,会有这样鲁莽之举的印象中只有胡小蛮了。 茹茹公主睁开美眸,二话不说就跪伏于地,泣道:“可汗,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可是?能不能请你别去,恕茹茹大胆问一句,可汗就算到了西魏,将妹妹和怜儿抓回來,又怎么样呢?你把她们抓回來就是为了杀她们吗?” 阿史那心中悸动,沉吟起來:沒错,把她们抓回來以后,他不得不定她们的罪,不得不杀了她们,这…… “她们谋害了我腹中胎儿,逃了狱,又杀了追上去好言相劝的兀术,这桩桩罪,你怎么和她们算,如果不清算,你心里过得去吗?如果要清算,我也知道你极为不忍心,你一向舍不得妹妹,我是知道的!”茹茹公主又哀怨地抹泪。 阿史那动容,躬身扶起茹茹公主道:“那依你看,本汗又该如何!” 茹茹公主投入阿史那怀中,柔声道:“就这么算了吧!可汗,她们既然已经回到了西魏,就让她们回去吧!我不想再追究了,请可汗顺势赦免她们的罪,以免影响两国交好,但是,请可汗答应茹茹,不许她们再回來,再回來,徒惹茹茹伤心而已,就请妹妹安心待在魏国,过一些舒心日子吧!” 阿史那闻言,突然愣怔了半晌,无法回答,心脏,像瞬间被剜了一刀,迅速搐痛起來。 这就意味着他和胡小蛮永远见不了面吗?不,怎么会变成这样,才过了这么一小段恩爱的日子,怎么能够说分离就分离。 可要命的是,现在,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茹茹公主已经表现出了她的气度,他能够不接受吗? “好,就依你,此事,从此作罢,以后休在本汗面前再提起胡小蛮三个字!”阿史那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他轻轻推开茹茹公主,神情甚是疏离:“请茹茹回毡房休息吧!本汗还有事要忙!” 这一忙,竟是从此再也沒踏入昭柔毡房半步。 努矢尼大人和萨图他们扣下了那事发当日就要向可汗禀报的牢役,提心吊胆地等着阿史那找他们算帐,可是等了两天,并沒有,这才逐渐发觉到阿史那的不对劲。 阿史那对于一向积极的国事竟然能够完全撂开不理,只躲在昭仪毡房内喝闷酒,他本是不易醉的人,喝到无可奈何时终于醉了,便睡,醒了便又再喝,喝到天昏地暗,喝到醉生梦死,喝到贴木尔大夫束手无策。 烧毁的牙帐重新修好了,他也不搬回牙帐去,依旧住在昭仪毡房里喝酒,阿史那什么也不说,也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胡小蛮”三个字,但他的举动却让人无时无刻感受到了胡小蛮的存在。 茹茹公主和努尔古丽简直气疯了,难道她们苦心布置一切,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吗。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甸密的畸恋 甸密耳闻阿史那不分昼夜醉卧酒乡,不理国事,便从马场匆匆赶來,最敬爱的兄长不论遇到任何困境,一向都如巍峨的高山般屹立不摇,从來不曾见过他这付模样,他实在痛惜,实在不能不管。 甸密策马直闯军营,骏马一路冲到昭仪毡房前,他洒脱地飞身下马,将缰绳抛给侍卫,眼看着就要掀缦而入,突然又在毡房前驻足不前。 甸密温煦灿烂的笑容早已从俊美的脸庞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翳之色,他拧起剑眉,沉吟片刻,忽然将那复杂而炽盛的眸光斜瞥向昭柔毡房,他将牙根咬得咯吱作响,随即握紧腰际佩刀,大步流星往昭柔毡房去。 “甸密!” 刚从小膳房为阿史那端來一大壶解酒茶的阿伊,陡然见到甸密那宽阔挺拔的蓝色背影,不禁开心地扬声叫道。 可是?这么高的呼唤声甸密竟然沒有听见,他在想什么? 阿伊看见他迈着矫健坚定的步伐直闯昭柔毡房,不禁心生疑惑,他都來到了昭仪毡房前,不先进去探视阿史那,怎么反而跑去昭柔毡房,而且居然不请人通传,这既不合礼仪,也不像甸密的个性。 这么一想,脚步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毡房内,茹茹公主正对着满桌子丰盛的美食默默垂泪,想到阿史那的颓废不振,自暴自弃,她就愁眉不展,食不下咽,努尔古丽正在一旁劝解她。 甸密蓦然闯入昭柔毡房,茹茹公主和努尔古丽都吓了一跳。 她抬起泪眸,惊道:“甸密,!” 甸密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对面,将手中的金狼弯刀重重按在桌子上,急促而坦率地请求:“茹茹,请你告诉王兄真相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茹茹公主拭去泪珠,冰冷着小脸。 努尔古丽亦板起脸喝道:“甸密,请你自重,如今你贵为二汗,再也不是从前的毛头小伙子,不可再直呼昭柔可敦闺名,若让可汗听见了,你当如何自处!” 尽管努尔古丽的厉喝声尖锐又刺耳,甸密亦充耳不闻,他只全神贯注地紧盯着面前娇柔妩眉美眸闪躲的茹茹公主。 但听甸密痛心疾首道:“我说什么?你不懂,你敢说你不懂,茹茹,你还是甸密以前所认识的茹茹吗?那个天真善良纯洁热情的柔然公主,那个见到蚂蚁都不忍伤害,见到我王兄被鞭打就苦苦向阿那瑰求情的柔然公主吗?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要变得这么自私,这么残忍!” “我不懂得你说什么?”茹茹公主气恼地高声反驳,她交织着小手霍然站立,妩媚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 “还要否认,,你明知道我知道的,你还敢睁眼说瞎话!”甸密腾地一下也站立起來,不懈地逼视着茹茹公主,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因为气恼而变得强势,变得咄咄逼人,乍看之下,倒有几分像阿史那。 茹茹公主垂下如蝶翼般的羽睫,默默不语。 “那天,明明是邓叔子來找过你们,他來干什么你打死都不说,我发现他的时侯,本想杀了他,是你一再为他求情,我才瞒着王兄放过他,你们当时在争吵,拉拉扯扯的,究竟在吵什么?我当时怎么问,你都不讲,可是?他才刚走,你便开始肚子痛,你急着赶我走,只让我请了大夫來看,然后不久,那个大夫就死了,这是为什么?我当时就怀疑得很!” 因为痛心,甸密的声音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一双俊目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起些许湿润。 “后來,发生了昭仪可敦这件事情,我才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茹茹,你腹中胎儿早就沒有了,对不对,是邓叔子做的,是他拉扯你的时侯,不小心动了胎气,是不是,你为何要隐瞒呀,你为了隐瞒,你居然狠心杀了那个大夫,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在颇黎成亲那天,趁乱将这件事嫁祸到昭仪可敦身上去,你怎么能这么居心叵测,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甸密渐渐变为怒吼,茹茹公主的眼泪便溃堤而出。 努尔古丽怒容满面地叱道:“甸密,你太过份了,你怎么可以凭空捏造,只凭臆测就这样污蔑茹茹公主,她现在可是你的昭柔嫂子,你怎么可以肆意辱骂她!” “你给我闭嘴!”甸密怒指着努尔古丽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妇人怂恿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茹茹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看我不一刀杀了你!” 言毕,抽刀相向,努尔古丽倒退了两步,正要喊人:“不要,!”茹茹公主出声制止。 这时的她倒敏捷,一个箭步过來,扣住甸密握刀的手腕,立刻跪了下來,甸密大惊,想要扶她起來,她却不肯,硬生生跪了下去。 她仰起的妩媚小脸神色坚定:“我说,我说实话,柔然国破,邓叔子兵败逃走西域前,曾经路经这里,他极力游说我复国,说要辅佐我登基,成为柔然新主,他说这个位子原本就是我的,而他只是一时被斛律所蒙蔽,可是我沒有答应,我沒有答应,并不是因为我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柔然从此灭国,仅仅只是因为我爱阿史那,我离不开他!” “可是?也就是因为这样,邓叔子要强行掳走我,拉扯间,却令我动了胎气,你赶到的时侯,我也曾经想过要让你把他抓起來,他害我沒了胎儿,我也对他恨之入骨,可是?一來,丽姨对他余情未了,丽姨对我使的眼色,我完全明白,二來,我们柔然已经国破,够惨的了,能够多保留一些柔然后裔,是我仅仅能够为柔然做的事了,所以,我也不忍心再向柔然人挥刀!” “我放走他,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我的心里也很痛,可再怎么说他也是柔然人呀,那个大夫怎么死的我并不知道,我不把孩子的事告诉阿史那,是因为当时阿史那还在张掖,不是吗?我告诉谁去呀,待他回來时,他对我那么呵护备至,那么小心翼翼,全是为了这个孩子,你让我怎么张得了口,说出事实的真相!” 茹茹公主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甸密忍不住收敛怒容,垂下刀刃,心中透凉。 “虽然其情可悯,你最不该的就是将这件事嫁祸给昭仪嫂子,这会要了怜儿和她的命!” 茹茹公主哀凄道:“不,不会的,可汗那么疼昭仪妹妹,他不会要她命的,我本來也不是想要她的命,我只是希望她离开,像现在这样,离开这里,回到西魏,不是很好吗?” “哼!”甸密苦笑:“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做错事,还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若无其事,茹茹,或许我真是小看你了!” 茹茹公主闻言突然激动起來,她霍然站立,那双幽邃的蓝眸发出森冷的眸光,直视着甸密,带着恨意道:“我都是被逼的呀,甸密,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有多爱阿史那,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他放弃了一切,国破家亡我都在所不惜,可他是如何回报我的,他说娶长乐公主是个幌子,是为了我,可说到底,那才是他的幌子,好吗?他灭掉我们柔然,还不是为了他的勃勃野心,还不是照样背叛了我,爱上了长乐公主,我能怎么办,我就不能为了悍卫我的爱情做点事情吗?” 甸密冷嘲地轻笑一声,痛心极了,他突然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气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茹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是犯了失忆症吗?当初是谁哭着求着要我王兄去攻打柔然,替你父汗报仇的,为了这,隆冬腊月,我们多牺牲了十万突厥同胞,你不觉得罪孽深重,你居然还好意思说!” 茹茹闻言冷笑:“好,我不再辩解,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甸密,你要去告诉阿史那真相吗?依阿史那的脾气,我和丽姨还有命可以活吗?你要我死,直接就杀了我罢了!” 甸密定定盯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精致小脸,酸涩道:“你明知,,,你明知我喜欢你,我下不了手,你还说这种话!” “下不了手,就让阿史那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得很痛苦,你就去告诉阿史那,让他杀了我和丽姨!”茹茹公主索性指着门口,尖锐地大叫。 “不,你自己去告诉他真相吧!你不告诉他真相,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喝酒喝到死吗?你放心,依我王兄对你的感情,我相信,他会饶恕你的,毕竟现在昭仪可敦和怜儿都活得好好的,还來得及,只要你现在说出來,并未造成多大伤害,他是会原谅你的,你自己告诉他,自己向他忏悔,他一定会原谅你,相信我!” “原谅我,不,我不要原谅,我只要他的爱,可是?我若告诉他,他还会爱我吗?”茹茹公主突然无限凄楚道。 “这……”甸密结舌,突然道:“反正相信我,你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不爱你,自有我來爱你!”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辣手摧人心 毡房外的阿伊听到了这一切,她不得不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叫出声来,又将一只小手揪着胸口,因为那里实在过于疼痛。 甸密?她一直暗自恋慕着的旧主子甸密,爱恋着的竟是他的兄嫂茹茹公主。这,这实在太令人难以接受。她所爱慕的人,怎么会喜欢茹茹公主这样的人? 不,这不是真的!眼泪刷地一下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滂沱下来。她捂住脸转身奔回昭仪毡房。阿史那睡着了,准确地说,是醉倒了!那伟岸冰冷的身体如雕像般躺在榻上,令接近他的人都感到森冷,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已经…… 阿伊不禁打了个颤栗,壮着胆近前两步,看着那健硕胸膛上沉重而平稳地起伏,她才稍稍安定下来!怎么办?她本想跑来告诉阿史那真相。可,可他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呢?真是急死人! 阿伊蓦然想起手中还端着一碗醒酒茶。她赶紧坐在床沿,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地喂,可因为醉眠中,哪里喂得进? “可汗,求求你!你快点喝,快点醒过来呀!”阿伊急得手脚直抖索,越抖索就越喂不进去,有些茶还从嘴角流出来,阿史那是醉着的,偌若醒着,见她这样糟粕自己,一定给她好果子吃。 阿伊到底还是没敢过份,喂了两三次喂不进去,就拿着手绢细心地为阿史那拭净,无可奈何地坐在榻前静待阿史那醒来。她抱膝坐在榻前铺着绒毯的台阶上,泪珠儿忍不住又潸潸滚落,心里既悲且怕,杂夹着深深的孤凄。 胡小蛮和怜儿走后,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夜之间失去亲人的孤儿。原本暗中恋慕着的旧主子甸密曾经是她惟一的精神倚靠,如今却瞬间变得极为陌生而疏离。 甸密,在茹茹公主与阿史那之间,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才刚想到这一步,高大俊美的蓝影就裹挟着一阵料峭的春风闯进牙帐。 “甸密——”阿伊愣愣地站起来,直直瞪视着甸密,见到爱慕的人,她还是有些局促不安。但这份局促不安,搁在长相神情总是天真无邪的洋娃娃阿伊身上,却总是带着那么一丝可爱。 甸密看着沉醉的阿史那,立刻愁容满面。他默默伫立榻前,对阿伊完全无视。 方才茹茹公主请求甸密给她两天时间考虑,考虑如何向阿史那说出事实真相。因为她们当然也不希望阿史那继续醉生梦死下去!茹茹公主是出自于心疼,努尔古丽则完全是为了茹茹公主的下一胎考虑。对努尔古丽来说,那才是柔然的希望!才是她与邓叔子破镜重圆的筹码! 所以,甸密信了。当茹茹公主那双幽邃微蓝的美眸楚楚可怜哀婉缠绵地凝望他时,他没办法不相信! “王兄,王兄,你醒醒!”甸密终于低声呼唤,坐在榻前轻轻摇晃着他。 可是阿史那醉得太厉害了,完全没有反应。那英俊无匹的脸庞和完美健硕的身材如雕像般纹丝不动!甸密轻叹一声,看样子,非得天亮才能起来了!也罢,反正也要等茹茹公主考虑,那就暂且回马场好了! “阿伊——”他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一个阿伊。 阿伊看甸密看呆了,也恍若梦中醒来,立即答道:“是。” “你守着可汗,小心伺侯他。如果他醒来,千万别让他再喝酒,知道吗?我知道他的脾气你是劝不住的,再说他天生神力,真要喝你也阻止不了。但是,到时侯你只需告诉他,只需告诉他昭仪可敦是被人嫁祸的就行了。至于是被何人嫁祸,那嫁祸之人两天后自然会主动向他说明,这就够了!以他的睿智,难免不心生疑窦?既心生疑窦,就非得查清楚。既要查清楚,自然就不会再去碰酒。明白了吗?” “明白!”阿伊当然听明白了,她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热切的仰慕,同时又带点感伤。看来甸密是打算再给茹茹公主一个机会了。 是的,甸密暗中下了决定,先给茹茹公主一个机会,若两天后,她不主动找阿史那说明,那就由他来说出真相! 甸密既然想透彻了,见阿史那有阿伊照顾,也就放心了。他从榻上站起来,转身便要离去。阿伊突然紧紧攥住了他的蓝袍。 “等等!甸密。”阿伊的唤声急促而略带羞涩。 “怎么?”甸密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阿伊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是怜儿教、教我绣的荷包。送,送给你!” 甸密看着阿伊涨得通红的娃娃脸,又看看那个荷包,蹩脚的针线,绣的鸳鸯像丑陋的水鸭,忍不住哑然失笑。 “啊!?你笑我!”阿伊盯着甸密的神情嘟起了小嘴巴。 甸密忙正色道:“哦,不!只是这个……好像不是可以随便收的,你应该……” “不,就送给你!”还未待甸密说完,阿伊急忙将荷包塞到他手中撇清道,“你别想太多,这,不过是为了答谢你,一直以来对阿伊的照顾。自从阿塔阿娜死了之后,阿伊无依无靠,就只有你对阿伊最好,最是平易近人,礼遇下人。” 甸密闻言旋即松口气,绽放阳光灿烂的笑容道:“那就好,那……我就收下了!” 甸密收了荷包大步流星步出毡房。 迎面,一阵春风拂来,来时的阴翳似乎被扫荡了一半。甸密蹬上骏马,不经意溜了一眼昭柔毡房,那毡房里透出来的一圈黄色光晕,令他失神向往,却又怅然若失。 他摇摇头,手攥缰绳一抖,马开四蹄,迎着料峭的春风奔出军营。 夜色如洗,残冬未尽,初春争露头角。融雪未尽的路面,兰馨蕙草迫不及待地拱出地面,盼望着草长莺飞,千树琼花的日子。 可是,凌乱的马蹄声来了,一阵狂虐后,春的信息尚未传播开来,又迅即被一片肃杀之气扼杀! 数十骑蒙面杀手突然从山坡上窜出,辫发左祍,手执长缨枪,从四面八方迅如闪电般冲向甸密。甸密大惊失色,迅速拔出弯刀抵挡。然而这个速度过快了,在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刀的时侯,肩头已被挑起一块蓝布,连带一阵**辣的绽裂痛感,血嗞一声喷了出来。 他们的枪头带着镰勾,几十骑围攻上来便刺。甸密忍痛挥刀抵挡,可是短弯刀怎抵得过数十杆长钩镰枪?况且甸密武功虽然不弱,但他却很快发现,这些蒙面杀手却都不是省油的灯,每个人的武功都能够得上与他在伯仲之间。聚众围攻之时,如骤风疾雨,又怎能容他有喘息的机会? 不过眨眼间,手臂又被钩了一枪,溅出鲜血的同时,那枪又挑破了他胸前的衣襟,掉出怀中的荷包。那荷包正是阿伊亲手所绣,刚刚才送给他的那个。甸密只是晃了一眼,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就算顾得,大约也会觉得荷包与小命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 他寡不敌众,只得策马狂奔,暗自寻思着只要回到马场便有了救兵。可是,那几十个柔然杀手能够让他回得去吗?就在调转马头急欲往马场方向飞奔时,却听得柔然杀手里头有人喊了一句:“快,别让他跑了!否则没办法向公主交待!” 甸密闻听,脑袋轰然炸响,那叫一个透心凉! 会是茹茹公主吗?前头说要考虑两天,背后却立刻派出杀手灭口!何等辣手! 杂乱马蹄特特声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想起那双深邃泛蓝的楚楚可怜的眼眸,想起那妩媚精致的笑厣。原来,当真杀人真的如此简单,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声柔语。他突然苦笑出来,自己真的太傻了! 只是瞬息万变的追杀场面哪容他在这里感伤悲鸣?眨眼间,不知又与那些蒙面杀手过了几招!渐渐的,已是力不从心,伤痕累累。只得慌不择路地夹马而逃。 纵马穿过原野廖廓的苍莽,跃过那一弯弯如新月般立于地面的小沙丘,又钻过那五彩缤纷的树林,蓦然奔到了叶尼塞河畔。 叶尼塞河面上冻结的冰块已经融化了,跳动的碧波代替了冷漠的水面。碧波旑旎,映着满天星斗,就像一幅流动的画卷,一幕流动的星空。 这般美丽的景色却令甸密打了一个寒颤。他知道,冰块刚刚消融如碎金般的旖旎河面虽然美丽,但那河水却有多么寒冽。就像他刚刚发现,那样绝美的人儿,她的心却有多么残忍一般。只是,懂得了大自然的规律,却抓不住人心的叵测。 一阵惨烈的厮杀后,甸密掉进了叶尼塞河。究竟是被迫入水,还是为了逃命而入水,已经分不清楚了。在一种极为仓促的状况下,满身是伤的甸密掉进了叶尼塞河,扑通一声,没入河中,不见影踪。 蒙面杀手于河岸肃立,探了探河面,依然碧波粼粼,如画如梦。彼此阴鸷地对望一眼,默契地点头,肃然收枪上马,回去复命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秋苑思离绪 阿史那翻了个身,蓦然醒了。鹰眸陡然睁开,射出阴冷的光芒。是白天!从毡缦处溜进来的绚丽光线刺痛了他的冰眸。瞬间,他感到头痛难支,以手抚额,坐了起来。 阿伊倚在榻前睡着了。浓密卷翘的睫毛紧紧翕合着,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阿史那瞟了她一眼,不怒而威地轻咳一声,阿伊立即惊醒过来! 当侍女惯了的人,通常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心,即便她现在已经是个副将,依然保持着从前的习惯。她揉着眼睛站了起来,惊喜道:“可汗醒来了,太好了!昨儿你醉得可真沉!叫都叫不动呢!” 阿史那带着君主高高在上的倨傲,并不正眼相看,只管盯着那从帐缦下的缝隙偷偷溜进来的一缕阳光,阴着俊庞沉吟着。 他突然想去马场,走走。 “阿伊,少废话!快去打水吧!” “是!是!马上去!”看到阿史那要振作起来,阿伊比吃了蜜还高兴。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刚退到门口,又停驻了,迟疑道:“不过……可汗,阿伊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先向你禀告!” “等洗漱完再说!” “可是……” “阿伊……”阿史那有点恼了! 阿伊住嘴的当口,茹茹公主却带着一个侍女笑意盈盈地进来了。那侍女手上却端了洗漱用品。 “可汗,让昭柔来吧!”她的声音就像黄莺一样好听。 阿伊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妩媚妖娆风情万种的茹茹公主,她可真是神通广大呀!整个晚上没来关心阿史那,可阿史那一醒,她就知晓,并且及时送上洗漱用品。 阿伊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茹茹公主亲自伺侯阿史那洗漱。在茹茹公主为阿史那更衣时,阿伊步到了毡房外。 她守在外面,晒着温煦的春日,闻着小草从泥土里冒出来的清新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等下去,一定要早点告诉可汗真相。她再也见不得茹茹公主的笑脸。就像刚才,不知怎么,一看见就浑身不自在。想不通,茹茹公主做了坏事后,怎么能若无其事到这地步? 大约一柱香工夫,阿史那与茹茹公主终于出来了。阿伊迎上去,却听见茹茹公主挽住阿史那臂膀撒娇道:“就让茹茹也跟去嘛,茹茹好久没去了,也去那里骑骑马,好不好嘛?” 在茹茹公主的柔情攻势下,这回,阿史那却难得的不为所动。阿伊见到可汗摇头,心里就爽快,眨巴着大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茹茹公主微愠的脸。 “本汗只想一个人走走,不想被打挠。有阿伊侍侯着就行。阿伊,你随本汗去吧!” 阿伊眉开眼笑地答是,立刻跑去备马了。 阿史那仰头看着那瓦蓝瓦蓝的天空,朵朵白云像碧海上的白帆在晴空飘游,灿烂的春阳放射出金色的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万物都变得熠熠生辉,却惟独驱不走阿史那脸上的寒气。 那经年不散的寒气似乎越来越浓郁。阿史那皱着斜裁入鬓的浓眉,体会着体内不断翻涌着的冰寒之气。越来越频繁的颤栗油然而生。阿史那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妙! 原来,燃烧着的炙热的酒精也温暖不了他。体内的寒意凭添了几许孤独感。今天,他不想再饮酒了,他只想默默走一走。他,想到了马场。早晨一睁开眼睛,他就想到了这个地方。不知为何要到那里去,但既然想到了,就去吧。从前,每天上午都去那儿的骑射场操练,不如就去走走吧。 两骑骏马飞奔到了马场,阿史那带头直闯到了骑射场。颇黎去了西域未归,萨图自然就接替上来,正带领着金狼十三卫在这里操练。 “参见可汗!”阿史那一出现,骑射场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都起来吧!”阿史那淡漠地说道,径往靶场骑去。阿伊策马紧随其后,她一直在找机会说话,可就是没有机会。 阿史那突然勒马而立,取出背上的穿云箭,搭弓上弦,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既然来到这里,不如射上几箭再说。敦料一对准前方的箭靶,他突然“嗯”了一声,定睛一看,居然发现箭靶的旁边立着一块人形镖靶,那样酷似自己,上面已被燕子镖射得千疮百孔。他的怒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谁干的好事?”震天的暴吼声将金狼将士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阿伊心弦震荡,循着那双喷火的鹰眸望去,立即大惊失色。讪笑道:“诶诶诶,可汗,你看错了!你看错了!” 她吐吐舌头,二话不说拍马过去,抽刀挥过就想毁了这“阿史那”人形镖靶。 孰料到,还没砍到手,那背后一只猿臂伸过来,以闪电般的速度轻轻一拔,便将整个人形镖靶举到怀中细看。 阿史那大怒道:“阿伊,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毁了它?说!是谁做的好事?” 阿伊强咽了一口唾液,低声嗫嚅着:“我,我不知道……” “哼!”阿史那冷笑,“不知道!你以为本汗是白痴吗?你不说本汗已经知道了!难道说,他就这么恨本汗吗?” 他低声怒吼的声音竟然在微微颤动,健硕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感到有点窒息。冷冽的神情铁青着,他恨声道:“好!好!胡小蛮,本汗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未到最后一个音说完,一抖缰绳,那赤鬃烈马早已如箭般疾驰而出,直奔别苑。 “可汗――”阿伊在后头急呼,紧急策马追了过去。 奔至别苑前,阿史那抬眸望见别苑的门楣,立即使劲一攥阿烈。阿烈疼痛地嘶鸣了几声。它那大眼睛泛着湿润,好像要哭的模样,不知道今天自己的主人怎么啦,平常可是很疼爱它的呢! 阿史那下了马,怔怔着仰望着门楣上龙飞凤舞的两个鎏金汉字:“秋苑”。 “秋苑?”他呢喃着,不知何时,别苑却成了秋苑? “这又是怎么回事?阿伊,是谁让写成这样的?”阿史那用马鞭指着门楣,凌厉地问道。 阿伊也连忙下马禀告:“启禀可汗,是……是昭仪可敦令怜儿写的!奇怪,怜儿虽是一个小小宫女,但她的大字却写得比长乐公主还好呢!” 阿史那愠怒道:“这不是重点!阿伊!重点是胡小蛮为什么要写这个?” “呃――”阿伊茫然望着阿史那,一时之间她还真是抓不到重点,“重,重点……在……” 她还是“在”不出来的时侯,阿史那无奈地直接问出口:“秋苑!秋怨!她究竟在怨些什么?是本汗亏待了她吗?这是什么时侯写的?” 阿伊这下可明白了,立刻答道:“我知道,应该是你和茹茹公主刚大婚那会儿吧。那时侯,你们不是冷战了两个月吗?好像是那时侯叫怜儿写的吧!” “噢――” 阿史那突然收敛了怒气,低眉不语! 假若是那段时间,她的确该怨!他那时侯对她,应该很差劲吧!差劲到她想用燕子镖射死他,差劲到那样豪爽个性的女子也需要借由题字来表达愁思…… 他突然怒气全消,深深的思念从心底游曳而上,堵住了他的咽喉。信步穿过庭院,推开胡小蛮的房间,他感觉到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她馨香的气息,都流淌着她在雪地里撒落的咯咯笑声。她灵动慧黠的美眸仿佛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在看着他,看着他…… 他发现,那次他送给她的饰物她根本没怎么动过,戴来戴去的永远是那几支蝴蝶玉簪。 他坐在她的书案前,信手拿起那些书册。他发现有些兵书根本就是他的,想来应该就是努矢尼大人偷偷拿给她的。还有些兵书以及经典史集根本连他都没看过,当然还有地图。她,似乎也阅读得很认真,都认真做了注解。只是她的字,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却不难看! 阿伊也不管阿史那是否看书看得沉,她觉得现在正是告诉阿史那真相的时侯,事不宜迟,遂清了清嗓子,道:“可汗,其实昭柔可敦的小产的事情另有隐情……” 阿史那听到这句话刚想发怒,阿伊的下句话却令他怔住了。 “邓叔子曾经来过马场……” “什么?邓叔子!”这句话令阿史那震惊不小,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人告诉过他! “嗯!”阿伊点点头,见引起了阿史那的兴趣,她赶快抓紧时机将她昨夜从昭柔毡房里所偷听来的一切全部告诉阿史那。除了……除了甸密恋慕茹茹公主的事情她没敢告诉。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为了甸密的脑袋,她绝不能说。 可是仅仅是茹茹公主早就流产这件事就够阿史那魔怔发狂了解。他那锐利的鹰眸紧紧盯住阿伊,咬牙切齿地确认:“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我发誓!不信可以去问甸密!”阿伊笃定道。 “啊――”阿史那突然爆发出一声狂吼,抬手一掀,就将整个书案都掀翻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请好自为之 阿史那像一阵狂风似地冲出了秋苑,温煦的春风撞见他,立即被洗练成冻人的寒流。阿史那策马狂奔,就裹挟着这阵寒流冲入军营,又飞身下马,飙进了昭柔毡房。 自今早阿史那到军营去,茹茹公主就怀着哀怨的心情,在军营里漫无目的地穿梭着,直至有人前来禀报了甸密的下场。她才环抱住自己,突然感受到春寒也会刺骨扎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快步回到自己的毡房去。 她呆呆地坐在菱花镜前,失神地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却依然不失妩媚的精致小脸,任由努尔古丽为她打理凌乱的青丝。她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处理甸密的命令居然是自己亲口所下,这次,可不是丽姨! 她的内心五味杂呈,起初听到消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没人再碍事了;紧接着便是羞愧,对甸密的愧疚像蚁虫噬啮她的心;可百转千回后,最终她所剩下的情绪却惟有哀婉自怜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作弄!都是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的选择。 可就在她哀婉自怜时,阿史那旋风般席卷而入,周身气息虽然寒冽,但茹茹公主依然立刻感受到了他熊熊燃烧的怒火! 依着一个妻子对夫君的熟悉,几乎就在阿史那怒气冲冲闯入时,她已然不自觉地站立起来,因为与此同时,她已经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熊熊怒火,几乎将她焚毁殆尽。 他如闪电般欺身而来,铁钳般的大手深深嵌入玉臂之中,锐利如刀的冰眸,灼灼地逼视着她。茹茹公主虽然臂痛难忍,却也深感不妙,心虚地别过头去。 他却不饶不依,狠力扳过她的下巴,迫她直视自己。 “说!孩子究竟是什么时侯掉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眼神闪躲,费力回应。 “哼!”阿史那蓦然冷笑,但那抹冷笑刚显现于邪魅的唇角,随即敛去。 鹰眸深邃如冰潭,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他突然烦躁而嫌恶地用力一搡,茹茹公主已经被甩在了丈余之外,若不是努尔古丽及时迎上阻止,或许更远。两个女人跌在一起,努尔古丽痛唉连连,她用丰满的身体为茹茹公主当了垫背,但却使自己差点噎出血来。 茹茹公主伤心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阿史那从来不曾这样粗暴地对待过自己?难道……难道他真知道了!否则为什么这样问?为什么这样狠绝?眼泪的背后,无尽的慌乱接踵而至。 “邓叔子来过,对不对?”阿史那厉喝。 茹茹公主闻言,心都快跳出胸口了。她在努尔古丽的搀扶下颤栗着起身,略显性感的娇翘嘴唇紧紧抿住。 阿史那见茹茹公主倔强地不开口,转而喝令:“来人!” 门外侍卫立刻入内听命。随后一头闯入毡房的是阿伊。她的马脚程慢些,好不容易终于赶上了阿史那,却已是这样的时刻。 “速去传二汗甸密和努矢尼大人前来问话!”阿史那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对了,还有贴木尔大夫,速去速回!” 阿伊闻言,耸耸娇肩,面露喜色。努尔古丽闻言,一向阴沉老辣的她却一反常态,禁不住抖索起来。她害怕,害怕知道真相后的阿史那拿她开刀,狼王的狠戾她不是不曾见过。反倒是茹茹公主,看似柔弱无骨的她,却在这关键时刻,挺直了小小的脊梁骨,苍白着小脸,低垂着羽睫,默默垂泪,冷静地寻思着说辞。 茹茹公主不得不如此,没料到一向得以倚靠的丽姨此刻竟会恐惧到颤抖的地步,她只得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丝安慰。 一会儿,努矢尼大人和贴木尔大夫已经赶到。而甸密,据回禀是找不到人。阿伊微感诧异,心底蓦然泛起一丝不安。 阿史那威武霸气地坐在一张虎皮王座上,这次不再厉声喝问,而是用他那特有的冷冷的低沉的能够霸道地贯穿人的耳膜的声音道:“全都给本汗跪下!” 这样的命令比暴吼更令众人俯耳听命,在场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跪了下去!这是可汗的命令!大漠雄鹰、漠北狼王、伊利可汗的命令!谁能不听? 阿史那桀骜不驯地看着这些俯伏在他脚下的人,却不知道这样的效果正是胡小蛮所乐意见到的,是胡小蛮忧心如焚想让他明白的为君之道! “阿伊,把你所听到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阿史那强抑着怒气下令。 “是!”阿伊朗声答道。 她无惧无畏地抬眸逡巡着众人,特别是盯着茹茹公主与努尔古丽,清清楚楚地将那夜所听到的话再复述一遍。在场闻之无不动容!原来是阿伊?茹茹公主与努尔古丽面对着阿伊鞭挞的目光,也忍不住恨恨地回视。 怕死的贴木尔大夫俯贴在地面,身子抖得像筛米似的。东窗已事发,脑袋怕是不保了! 努矢尼大人惊道:“竟有这样的事!可是,可汗,微臣并没有见到邓叔子啊!” 努矢尼那神情那动作,使人一听便确信无疑。阿史那当然也信,他只冷冷看着茹茹公主道:“要是让你见到了,也就不叫邓叔子了!是不是呢?茹、茹、公、主?” 这声讽刺而疏离的呼唤,终于令茹茹公主的心碎了! 真的要瞒不住了吗?再瞒下去还有必要吗?到了这个地步,有了阿伊的证词,还有怕死的贴木尔,就算没有甸密,也……不,茹茹公主终于也忍不住打了个颤,依阿史那的睿智,怎么可能让人睁眼说瞎话?不如…… “我说!”茹茹公主终于开了口。 她眸含热泪,跌跌撞撞地跪走到阿史那面前,楚楚可怜地仰望着他。阿史那不禁心中怦动,但思及她所做的蠢事狠事,不由得人不冷眼以对。 “阿史那,就在你滞留张掖,为了昭仪妹妹箭伤难过时,邓叔子却潜到了军营。他的确是好大的胆子,单枪匹马直奔阿史那本营,无非是倚仗丽姨对他的痴心!可是,没想到他一来,就铸成这桩天大的憾事。相信我,如果茹茹有先见之明,我是绝不可能允许他进来的,早该将他轰走了事!可是,错,错就是这样造成了呀……” 茹茹公主说到这里,忍不住泪流满面。痛失爱儿的悲恸,令她无力地用手攀住阿史那的大腿,以免自己瘫软在地。第一次能在众人面前公开痛哭,茹茹公主的确是真情流露。阿史那咬紧牙根,闭了闭鹰眸,拳头下意识握得紧紧的,对于这件事他也难过!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原谅! “阿史那,柔然已经灭国了。茹茹已是无国无家的人了,对于一个虽然可恶但身体里却流淌着柔然血液的族人,茹茹没办法拒绝他的见面。可是当他提出辅佐茹茹为柔然女王,意图复国时,茹茹是断然拒绝了呀!茹茹的心里只有可汗,茹茹没办法为了汗位离开可汗。所以他情急之下,才会拉扯我,而我断然不从。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纠缠中就动了胎气。” 茹茹公主略显激动,继而又转入了哀伤,“动了胎气,胎儿保不住,我比谁都哀伤。可是……” “可是,当甸密赶到的时侯,你还是放走了邓叔子?一个杀死你我孩子的凶手,你就这样放他走了?”阿史那阴沉质问,那投射过来的眸刀切割着茹茹公主的心。 “阿史那,我——” “就让本汗告诉你,你错在哪里?好不好,茹茹公主?我的好昭柔可敦,本汗不说,你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似乎还在竭力辩解!” “秘而不宣,私见邓叔子,此乃罪一。” “轻易放纵杀死未出世王子的凶手,此乃罪二。” “隐瞒本汗,欺君之罪。此乃罪三。” “嫁祸给昭仪和怜儿,口蜜腹剑。此乃罪四。” “害得怜儿显些丧命,却假装无辜,谋害之心,法理不容。此乃罪五。” “买通贴木尔,制造假口供,此乃罪六。这六桩罪,叫本汗如何饶你,茹茹!” 茹茹公主闻言瘫软在地面,喃喃道:“不,不……” “贴木尔,你好大的胆子!”阿史那忽然转向贴木尔厉问:“你为何要替茹茹作伪证?你明知本汗得知,你难逃一死,为何她们找上你时,你不会回绝?” 然而,还未等贴木尔回答,阿史那已经随手抓起几案上棋盘里的两粒棋子,反手射出。 “噗嗞——”贴木尔的两颗眼珠子生生跳了出来。 “啊——”贴木尔掩面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大叫,痛到倒地打滚。 余者莫不面如死灰,胆战心惊! 阿史那却完全无动于衷,冷笑道:“贴木尔,若不是怜惜你一身好医术,本汗早就取你狗命,竟敢背叛本汗,谋害昭仪可敦,你不是找死吗?如今挖你双眼,惩罚你的有眼无珠!你要搞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你该听命于谁?” 言毕,他又转而亲自扶起茹茹公主,他的礼遇,他的温情,他的浮浅的冷笑,为何让人感到心惊胆寒呐。 “茹茹,本汗知道你情有可原,其情可悯。可是,你痛失爱子之后,就不该欺瞒,更不该嫁祸给小蛮。茹茹,那六桩罪,本汗不追究,不惩罚。因为本汗之前欠了你的情,欠了你的恩。今天,就一并还了吧。以后请你好自为之吧!”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情知冷暖 西魏都城——长安,庄严肃穆,氤氲奢丽。由外郭城、宫城和皇城三部份组成,规模宏大。处处流露着文史积淀出来的厚重感与强烈的神秘感。 城门有十五个: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启夏门、明德门、安化门、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丹凤门、芳林门、景耀门、光化门、玄武门和安礼门。 这日申时,春阳逐渐西坠之时,彩霞满天,金光门豁然大开,一派隆重热闹之景象。 原来是皇太子元钦率领文武百官,亲迎长乐公主回朝省亲。 但见黄缎绣龙旌旗招展,沿着金光门大路两旁排列的仪仗队威武浩荡。穿着各色官袍的文臣武将无不下马落轿,按照宇文泰派人送信的时辰,恭敬地等侯在金光门外。 这一切的排场,当然并非西魏皇帝元宝炬的意思,完全是宇文泰一手安排。宇文泰正是怜惜之前长乐公主在皇宫里所受到冷遇,为了让她回归皇宫后得到重视,不再被欺凌鄙夷,特意令文武百官郑重其事地侯在金光门外迎接。而且必须让皇太子元钦亲自率队,可谓用心良苦! 不仅如此!这回,胡小蛮其实是只身带着怜儿狼狈出逃回娘家的,但也让宇文泰瞒下了,非得说成是回归省亲。还自行操办礼物,非说是长乐公主带回来送给皇室兄弟姐妹的。其中护怜之心不言而喻。 当这顶奢华的黄辇终于停下,胡小蛮不待怜儿动手,自行掀帘而出。没想到,她的蓦然出现,却引来文武百官一片惊艳赞叹之声。 这些人,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经年累月被冷落在夕颜殿的长乐公主元锳的绝代风华。 而此时,胡小蛮早已褪去满身血污的突厥服饰,换上了宇文泰为她准备好的中原服饰。当斜坠的温煦的阳光穿透浮雕卧兽的城门,撒落在她身上时,她翩然若仙,飘逸绝尘。 一身逶迤拖地淡粉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外披碧霞罗牡丹薄雾纱,风髻露鬓,三千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发出淡淡光芒。娥眉淡扫,薄粉敷面,美目流转,轻勾浅笑,恍若烟花般飘渺,望之令人忘尘而心驰神往。 胡小蛮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轻盈跃下黄辇。面对这样的浩荡排场,虽然有些讶异,但见到百官对宇文泰的恭敬模样,很快便领悟到了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瞥了宇文泰一眼,对于他的好意,她惟有轻扬浅笑,默默接受了! “参见长乐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除了皇太子元钦外,其余百官都跪下了。 胡小蛮忙轻舒玉手,柔和道:“平身。” 胡小蛮穿越到西魏皇宫不久就被送到漠北和亲,又因元锳本是受冷落深居简出的人,所以从没见过皇太子元钦!但她日前听宇文泰说过有请皇太子亲迎金光门外,又见众人皆跪下了,惟独那个身穿明黄袍的年轻男子不跪。他的身形颀长清瘦,样貌年轻俊秀,与元锳的样貌颇有几分神似。他见了宇文泰,恭敬中带着一份不自觉的贵气超然。 于是,胡小蛮拖着逶迤长裙,婷婷袅袅地移步至这位男子面前,施施然行礼:“元锳见过皇兄!” 元钦遂笑逐颜开,亲手扶起她,轻拍着她手背状似宠溺道:“皇妹勿需多礼!唉,在漠北受苦了!其实,父皇也病了,若非如此,父皇还真的想出城亲迎皇妹呢!” 胡小蛮忙道:“父皇病了?那我们快回去,皇妹要去看他……”表面上,她还是将这份亲情的关切做到了家。 “唉,皇妹,不必如此心急!父皇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请皇妹先回夕颜殿休息。待入夜,皇兄在东宫设宴为皇妹洗尘,还请皇妹准时赴会,待明早再去探望父皇吧!” “这……”尽管皇太子一脸诚恳,但胡小蛮始终觉得此宴非好宴,定有所求,故十分迟疑。 不经意眼角余光却瞥见宇文泰微微向她点头。胡小蛮情不自禁便一口应承了!皇太子元钦喜出望外,忙道:“如此甚好!皇妹请……” 于是,众人上马的上马,坐辇的坐辇,浩浩荡荡地进了金光门,穿过宽阔的朱雀大街,经过丹凤门,玄武门,进了皇城。 夕颜殿,当然还是在原来僻静的位置,可是却不复僻静了! 那里重新修缉一新,就连屋顶的琉璃瓦都显得特别光亮,特别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刺入人的眸眸,迷离了视线。奇怪?院子里,亭子里,怎么人影绰绰,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胡小蛮刚孤疑地一脚迈进夕颜殿,就被一群珠叠玉绕的女人迎了上来。一阵浓郁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胡小蛮和怜儿显些窒息! “哎呦,皇妹回来了,快快快,来这里坐坐!”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招呼着。 她的一只手却早已被她二皇姐攥走了,身子也只得跟了过去。 几个女人在殿中的凉亭坐下,凉亭的石桌摆放着几碟精致却略显凌乱的点心,看起来,元锳的这几个同胞姐妹在这里已经等待过一段时间了。胡小蛮无奈地轻叹着气,一边听着姐妹们你一言我一句地问话,一边看着宇文泰亲自指挥着宫女太监往殿内搬箱垅。 首先无法漠视的却是她皇二姐的声音。不明白身材略胖的皇二姐,为何声音却这般尖锐刺耳,她带着羡慕无比的眼神向往**地盯着胡小蛮道:“七皇妹,我听说那个阿史那长得很英俊不凡,而且武功高强,是不是呀?而且,还很有本事呢。怎么就把突厥统一了,还打败了柔然?哇,那现在突厥岂不是比我们西魏还强大了?皇妹,是不是真的呀?是不是呀?” 肥胖的脸挤眯着小眼珠一直要逼问到胡小蛮的脸上去了,若照平常,胡小蛮早就伶牙利齿地反击了。但如今,二皇姐的话却令胡小蛮想起了阿史那,以及那一些不开心的事,因此反倒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怜儿看不过,忍不住泼辣地回呛道:“是是是!就是这样的!什么茹毛饮血?什么嗜血暴虐,统统是屁话!哪是真的呀?我们长乐公主那时整天听公主们叽叽喳喳来吓唬,把心一横才会上了吊。幸好命不该绝,如今才得以嫁这如意郎君。原来狼王他啊,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权势有权势,嫁给他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对我们公主,又百般呵护,情根深种。怎么?二公主,你后悔了吧?” 这二公主还真是“二”,果真顺着嘴就拍着象腿感叹道:“唉,是啊!当初父皇见皇妹上吊,要将本宫替代嫁过去,本宫还不肯,如今……唉,真是悔不当初!” 那八皇妹一听就扑哧笑出来道:“二皇姐,你的确该悔!如今,就连八皇妹我都要出阁,就你还云英未嫁,你该着急了吧!谁让你够挑来着!既要潘安在世,又要权势如日中天。哪里找呀?是不是呀,七皇姐?” 胡小蛮闻言莞尔,这八皇妹,别听她嘴甜似蜜,若撒起娇气来也是天怒人怨的。当初她即将赴漠北和亲前,也没少听她埋汰过,讥讽过。 于是,胡小蛮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便随意唤住了一对正在搬箱垅的太监。 “就是你们,把那箱搬过来吧!”她一旦开口,那悦耳清脆的声音宛若天籁,不尖锐不刺耳,却也有一种天然的惑人心智的磁场,让人不由得不照着她的话做。 那箱子搬过来了,胡小蛮也不动手,只端着一付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命令那两个太监道:“打开吧。” 那两个太监一打开。哇靠。胡小蛮也忍不住将瞳仁放大了。那反射出来的熠熠闪亮的不是珠光宝气却是什么?宝石、珍珠、珊瑚、玛瑙…… 她忍不住抬眸望了一眼回廊下的宇文泰。他正手握湛庐宝剑,环抱着胸,倚在朱柱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那眸底流露出来的深情令她忍不住心慌意乱。这次回来,她最怕的,就是还有任何纠缠! 可是,似乎摆脱不了。就比如现在,她必须用宇文泰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这箱珠宝将她的姐妹们全部打发走。 她睥睨着她们,轻飘飘道:“喜欢吗?二姐、三姐、四姐、五姐还有八皇妹,你们想要什么就挑走吧,反正都是可汗赐给你们的!只是有一样,挑了便走!皇妹我长途跋涉,还需要休息一会儿呢!” 一群女人顿时眉开眼笑,满口应承。 “好啊,好啊!马上就走,改天我们再来,好好聊聊你的狼王啊!” 二皇姐这一说,胡小蛮又要晕了! 好不容易等她们哄抢完一箱的珠宝,院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胡小蛮瘫坐在石桌旁。宇文泰这时才施施然走了过来,正襟端坐于她的对面,一柄湛庐剑轻按石桌。 “现在,公主该明白人情冷暖了吧?假若你当初明说你是逃回来的,她们又该如何数落你?如何埋汰你?你该想象得出来?所以,别像在路上一样,和卑职争辩了好吗?既然回到了西魏,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就是住一辈子,卑职也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公主,像从前一样,为公主鞍前马后,护卫周全。公主要相信宇文泰的能力!” 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却又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胡小蛮闻言,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她莫名其妙发怒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宇文势薰天 “你的能力?是,的确,宇文大人现在真有能耐!又是西魏的丞相,又是八大柱国之首――职掌天下兵权的宇文大将军!可是,宇文泰,谁要你替我骗人来着?谁要你自作主张大肆铺张的?谁要你鞍前马后护卫周全的?你知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我这次就是要在西魏待定了,阿史那是绝不可能放弃茹茹公主,来接我回去的!那么,不久的将来,待他们明白过来,岂不是要陷我于更加难堪的境地?” 胡小蛮伶牙利齿地诘问着,气愤得酥胸上下起伏,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她的诘问好像挺有道理。可是,宇文泰的话也没错呀!他也是出自于对她的关心保护才这么做的!可是,不知怎的,回到西魏,她怎么就感觉到了一切都那么不对劲! 见识到了长安的繁华昌盛,见识到了宇文泰的权势薰天,怎么就让人感觉那么不自在呢? 与其说胡小蛮是因为宇文泰未经同意就为她扯这个弥天大谎而生气,倒不如说胡小蛮是为眼前这位亲如大哥的朋友感到担忧!隐隐约约,她察觉到这位昔日的宇文大哥身上产生了某些微妙变化,可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发生了改变! 宇文泰扬起一抹冷笑,俊朗的脸充满自信:“放心,公主,有宇文泰在,谁敢说三道四?” 对了,胡小蛮倒抽一口凉气!正是这份位高权重的自信,这份自信,来源于他政事上的成就,可是一不小心,倒也可能衍变为阿史那式的刚愎自用了! 胡小蛮坐了下来。她收起了怒气,转而幽幽地望着宇文泰,美眸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现在的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位宇文大哥究竟是如何转变的?又究竟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宇文大哥,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卑职简直就是受宠若惊!”宇文泰的语气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冷静的星眸也涌起了灼灼的热浪。 胡小蛮眸光闪躲,略略回避,平心静气道:“其实,这次回来,我发现西魏和从前不一样了。百姓安居乐业,日见繁荣昌盛,朝廷亦兵多将广,兵强马壮,这都跟你的努力分不开,你的确成长了许多!可我好奇的是,短短时日内,宇文大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能在未到一年的时日内就做到文臣武将之首?” “好,”宇文泰点头正色道,“既然公主想知道,那宇文泰就说说。自从送公主漠北和亲,回来之后,卑职就日夜悬念公主,担忧公主再受到狼王的欺辱,因此一心一意想将西魏强大起来。可是朝廷**已久,卑职又无参政的职权,纵有再大的决心和才能,也无法得到施展。” “幸好,卑职身为禁军统领,跟在皇上身边贴身侍卫多年,多年来随皇上出生入死,因此皇上对卑职可说是宠信有加!恰逢其时,南梁不自量力扰我边境,皇上束手无策,我便自荐投戎,率领大军攻入南梁成都,夺取南朝西川荆雍地盘。哼,卑职立下这惊世之功,朝廷岂有不震动的。待不久东魏又兴兵来犯时,卑职便轻而易举取得了兵符,被任命为龙武大将军,统率兵马将东魏赶出境内。此又一大功!” “至此之后,兵权就掌握在卑职手中。然而,卑职所图谋的并不是一己之功名,而是整个西魏的强盛,整支西魏军队的强盛。所以,卑职潜心创立了‘府兵制’,融治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一手打造了八大柱国。这八大柱国集结了八大最有实力的武将: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祟,当然还有卑职。有了八大柱国,足可以支撑起西魏的强盛,使阿史那之流者不敢觊觎。” 说到阿史那,宇文泰停顿了一下,颇有咬牙切齿之势。胡小蛮垂下羽睫,对阿史那近来的所作所为,也不知该作何辩解,顿时无语。 宇文泰接下去说道:“然而,卑职很快发现,以西魏朝政之羸弱,单是加强军事,还不足以改变西魏的国力。因此卑职认为,八柱国应当从此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主意既定,又恰逢皇上病倒,无法处理朝政。自那以后,卑职就不顾劳累,一并统揽宰相一职,勤修内政,宏扬朴简,建立六官制,使官员各司其职,使西魏经济逐步恢复,百姓安居乐业,有何不可?” 胡小蛮闻言,美眸里顿时波光漾漾,感动而赞赏地说道:“宇文大哥,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你不仅是杰出的将领,还是一位难得的治世奇才!若是阿史那懂得像你这样勤修内政,不知该有多好!”言下之意,却不无感伤。 敦料,宇文泰唇角微扬,艰涩地苦笑起来。 “无奈宇文泰却并非贪恋权势之人,这一切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你,公主!是你成就了西魏,而不是我!” “宇文大哥,何苦来?为何……不学会放下?”不知不觉,她的美眸里蓄满晶莹的液体。 “放下,你以为容易吗?让你放下阿史那,你可愿意?”宇文泰的浓眉微微皱起,却透着一股令人疼惜的帅气。 胡小蛮低下头来,为了避开这个问题,只得转移话题道:“宇文大哥,如今你贵为宰相,又是大将军,不必再用‘卑职’二字称呼自己。” “不!在公主面前,宇文泰永远是公主的卑职。” 他说这话时斩钉截铁,俊朗的脸显得特别刚毅。胡小蛮只得再次转换话题。 “不知今晚我皇兄为何要在东宫宴请我,我从前十分不受待见,如今却这般热忱,难道是有所求?” 宇文泰笑道:“公主果然聪慧过人,正是如此呀!” “可是,想不出来我有何让他求的?我如今这般落魄,与西魏朝政毫无干涉,有何可求的?” “他们不是求公主,而是求卑职!” “求你……” “是。公主是卑职心之所系的人,皇太子知晓,不,或许他并不知晓,仅仅只是猜测。猜测宇文泰为何对公主如此善待。所以特摆洗尘宴讨好你,实际上却是在求卑职一件事!同时,也是在笼络人心!” 胡小蛮若有所思道:“一件事?难道……” “皇位!”宇文泰点头道。 胡小蛮立刻生气道:“父皇虽然病了,但还未如何呢?怎么现在不去伺侯父皇,却在这里笼络人心?” 胡小蛮的气愤是真实的,虽然她是穿越过来的,与元宝炬只见过两次面,没什么特别的父女情感。不过,眼下这付身体可是真真实实与元宝炬有血缘关系的。何况,任何人见到这样的事,都会感到气愤的吧!对待自己的父母,怎能如此? 宇文泰却不以为意,冷冷道:“正是因为你父皇生病了,他们才要抓紧时间,争着向卑职讨好,以乞得卑职的支援!卑职正是决定西魏未来皇帝的关键力量!” 不知为何,胡小蛮猛听这句话,立刻就打了个激灵!她眉角眼梢略带愁绪地瞥了宇文泰一眼。或许,对这位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宇文大哥,她该重新来审视他、看待他了!往后,她再也不敢小觑他。因为她蓦然发现,他的能力竟是一点也不输给狼王阿史那! “他们是谁?还有谁要争皇位?” “你的四皇兄元廓!”宇文泰冷笑道,“皇太子元钦文弱有余,魄力不足。而你这位四皇兄元廓,却完全相反,孔武有余,却心智不足!实在令人两难!” “文武百官支持何人?” 宇文泰道:“一半一半。皇太子有皇后撑腰,而元廓有你父皇最宠爱的李贵妃撑腰,所以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胡小蛮扬眉咯咯笑了两声,补充道:“当然,这是在你还没做出选择的时侯,对吧?原来,西魏的未来都掌握在你手里,宇文泰,你当真是今非昔比了!” 宇文泰听着这话,怎么略有点不是滋味?正抬眸瞧胡小蛮。胡小蛮却站了起来,整整裙衫,对怜儿道:“走,我们去看望父皇去!” “现在?”宇文泰惊道,“你不休息?” 胡小蛮回眸一笑,道:“不,不用了!我去看看那位可怜的老人家去,尽尽孝道!他儿女众多,却是最不待见我的。如今他生病了,我却偏偏最待见他。让他自己反省去,可好?” 宇文泰忍不住将嘴角弯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笑得不动声色,却潇潇洒洒。 “好,只要你不累着,就去吧!” “还有,”胡小蛮言罢刚要走,又驻足道,“我那亲爱的大皇兄那边,就请帮忙告诉一声,我累了,就不去东宫赴宴了!我想他一定不至于怪罪我。就算怪罪我,也有你罩着我的,对不对?” 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衣袂飘飘,袅袅婷婷,款款而去。留下一阵香风,任宇文泰捉不着,留不住,却撩乱了他的心…… ------------ 第一百二十章 还须系铃人 接下来的日子,胡小蛮晨昏定省,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到文华殿探望并照顾生病的魏文帝元宝炬! 倒不是说胡小蛮有多孝顺,也不是她要故意做做样子,惩罚元宝炬,存心让他愧疚难安。而是年迈的元宝炬确实病得很重。某些时侯,甚至已经认不得人。每见胡小蛮一次,就得睁着老迈昏花的眼睛,再确认一次她的身份。 这令胡小蛮为之鼻酸,她想起了她在另一时空的父母。不知在这时空一年,在另一个时空又会是几年。突然失去心爱的惟一的女儿,他们该情何以堪?胡小蛮每每思之落泪。近些日子,她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他们。或许是移情作用,或许是弥补心理,不知不觉她就将眼前的父皇当成了自己的父母,尽心孝敬侍奉。 胡小蛮风雨无阻地往文华殿跑,亲奉汤药。对于公主的孝心,各色眼光和各种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胡小蛮。然而,她谁也不理,我行我素。 在她的潜心照料下,早已病入膏肓的元宝炬似乎有了一丝起色。到了后来,他已经不会再问胡小蛮是谁了,每次见到她来,他都会绽开特别慈祥特别和蔼的笑容,用苍桑嘶哑的声音虚弱无力地唤道:“锳儿来了……” 听到这样的呼唤,胡小蛮会莫名其妙红了眼眶。 而在元宝炬眼中,他的锳儿是惟一不会在病榻前探问皇位继承消息的子女,是他病中惟一能够倚靠与感受到的亲情温暖。于是,元宝炬将他过去十九年亏欠元锳的全都补送回去,三天两头就下旨送赏赐到夕颜殿,有时侯早晨送了,到了下午,又差人送一次。于是,被胡小蛮的孝心感动的人越来越少,说三道四侧目而视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但胡小蛮依然我行我素。 可是,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真正的惹她。胡小蛮明白,那并非忌惮病重皇上对自己的宠爱,而是倚靠着宇文泰对自己的庇护。这何尝不是皇室的悲哀? 元宝炬病重无法上朝期间,皇太子元钦辅国,每日早朝都由皇太子元钦坐在太极殿里当傀儡皇帝听政,而实际朝政皆由宇文泰做主。 这一日清晨,胡小蛮在文华殿请过安,侍奉完汤药,又陪元宝炬聊了会,便告退了,让容易疲乏的元宝炬休息。胡小蛮带着怜儿款款步出文华殿,款款行走在宫苑里时,却被满园的春色迷醉了,不觉慢下了脚步。 春天真的来临了,南方的春天来得这么早。白色的梨花、粉色的桃花、娇艳的杏花都迎着早春微寒的风开放了,它们在风中摇曳生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蝴蝶在苑中穿梭,那飘散着花粉的空气也随着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飞翔。 半年多来,看惯了漠北皑皑白雪,胡小蛮乍见这满园旖旎春色,情不自禁绽放闭月羞花的笑厣,与这美景竞相争妍。 可是,很快笑容便在唇边淹没。一个讨厌的人出现了——四皇兄元廓。迎面忝着一张猥琐的笑容,向她走来。 “哎呦,七皇妹,这么早又来给父皇请安呐!?论孝心,可真是没人及得上皇妹你呢!只是,为何这么早就走呢?做戏,总要做全套才算样呀!” 元廓的语气是那样尖酸,以致于每回胡小蛮听了都极不舒服。 她十分奇怪,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得像座黑铁塔似的男人,为何会像一个三姑六婆般尖酸刻薄?而且神情又是那么猥琐,看起来真的很想迎面痛击他一拳。 但胡小蛮忍住了,现在还未到该发飙的时侯。她只是扬起娇翘的唇瓣,冷冷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语调却十分平静,只管冷冷清清地讥讽着。 “是!做戏我不会,也的确是四皇兄比较擅长!瞧,你也不遑多让呀!这几天下朝后你还不是匆匆忙忙的就往文华殿赶来,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才是做戏做得最辛苦的人了!不过,不得不说,论演技,你确实比皇妹我还精彩百倍!这方面的才华,我就不跟你抢了!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你——”元廓无言以对。他气恼的时侯,黑得发亮的脸庞也会惊现几团红印,像醉了酒的酒徒一般,一点也不可爱。 胡小蛮瞪了他一眼,不打算再理,带着怜儿娉娉婷婷就要往前走去,却被元廓自身后抓住了她一小段迎风飘起的藕色披纱,放在鼻翼下,贪婪地嗅着。 她紧蹙娥眉回眸,却迎上元廓的涎皮赖脸:“嗯,好香呀!妹妹的国色天香真是令人倾醉,难怪父皇也为你神魂颠倒呢!” 胡小蛮闻言气得全身娇颤,这真是个不长脸的东西!似乎忘了元锳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妹,忘了元宝炬是她的亲父,这般无视伦理的调戏言语,更加令人发指! 原来,宇文泰说得没错,这个四皇兄真是位孔武有余、心智不足的脑残王爷! 胡小蛮冷笑一声,一掌拍掉他手中的披纱,正想顺手再掴个耳光,好好教训一下这位白痴皇兄,不料却有人抢先了一步。 “啪!”多么清脆悦耳的掌掴声,这记掌掴用力过猛,胡小蛮甚至能感受到一阵凌厉**的掌风,而在掌风未过之时,那位如黑铁塔一般的四皇兄居然动摇了,趔趄了几步,才勉强立定,唇角溢出了一道腥红的血! “找死,敢打本王!”元廓大怒,正抡起拳头,抬眸乍见宇文泰威怒的俊脸,顿时收起铁拳,恨恨地垂下。 宇文泰怒道:“四王爷,本将军看你今后就好好待在王府里,做你的逍遥王爷去吧!” “诶,诶,这,这是什么意思呀?”一时之间,元廓还有点懵,但心底已隐隐约约直觉不妙!这,这难道是要放弃他了。 “就是要你现在马上滚回王府的意思!”宇文泰斩钉截铁、面无表情道,“否则,本将军会把刚才所见之事禀告给皇上,请他严惩你这个忤逆犯上的皇子!” “别,别……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宇文将军,我……”元廓明白这次闯下大祸了,连‘本王’都不敢自称了,只想着求情。 然而,一见到宇文泰犀利的眼神,元廓马上又缩回去了。 “还不快滚!”宇文泰终于大吼。 那元廓果真就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 宇文泰看着元廓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淡然而果决地对站立一旁的皇太子元钦道:“太子殿下,去看望你的父皇吧!只要你好好孝敬他,你的太子之位,就没有人能够动摇半分!” 元钦虽然懦弱,却不痴傻,他立即领悟出宇文泰的弦外之音,喜出望外! 他以皇太子之尊,居然对着宇文泰深深一揖躬,道:“元钦这就去!请宇文大人放心,本太子不仅会孝敬好父皇,而且也会善待七皇妹的!” 言毕,匆匆而去。胡小蛮内心暗自喟叹:果然,这太子比四皇兄机灵多了! 宇文泰回头深深凝视着胡小蛮道:“你没事吧?” 胡小蛮微微摇头,若有所思地回望着他:“没事!但你终于选择了皇太子,是……为了我吗?” “对!”宇文泰仗剑而立,一身凛然地望着胡小蛮道,“正是为了你!谁让元廓欺负你?这小子,连伦理纲常都不顾,西魏怎能要这样的皇帝?” 胡小蛮听了后半句,倒是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她却不曾想过,就因为她,西魏的历史从此就要改变了…… 胡小蛮也不告辞,正要转身离去,蓦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沉吟了半晌,终于艰涩地开口道:“我……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宇文泰柔声道,“卑职永远都是你的宇文大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卑职能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小蛮勉强扯了一抹笑,低头嗫嚅道:“倒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要请宇文大哥代劳,差人遍访天下名医,为……为阿史那治病!” 宇文泰怔住,轻声道:“他病了?” “也不算是病!只是这件事有点难办!” 胡小蛮遂将阿史那体内充盈狼血性情多疑爆躁冷酷之事细细告知宇文泰。宇文泰闻言,环胸低头沉思,半晌都不答话! 胡小蛮等得有点心焦了!催促道:“怎么样?你可曾听说过这样的换血之术,或者曾经听说有哪个高人隐士懂得。我知道这很难,不过,怎么都要试试的,是不是?宇文大哥,你倒是说话呀!” 宇文泰摇摇头,却含笑望着胡小蛮道:“没想到公主聪慧过人,遇事却是事关己则乱,一时之间怎么没有想透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 “正是!依你所说,当初狼王被狼群所伤,失血过多,不得己之下,那位世外高人便施手一救,以狼血救了狼王一命。如今,只需要再找到他师父,让他换过不就好了!卑职想,当初他有办法输血进去,如今,以法炮制,应该也会有办法换血才对。” “啊!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胡小蛮立刻恍然大悟,眉飞色舞,“你瞧,我这榆木脑袋!真是要舍近求远了!” “放心吧,公主!这寻访狼王师父的事,就包在宇文泰身上吧!” 宇文泰拍着胸脯保证时,星眸闪过了一瞬狡黠!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香消玉殒了 漠北。春回大地,积雪消融。小草探出了嫩绿的脑袋,沙粒闪耀着烁烁金光。阿史那心中最顽固的冰点也正在渐渐消融。 他策马飞奔在沙漠里,以雄硕伟岸的身姿跨坐在马背上,凝望着天际的长河落日,脑子里不停浮现的,却是往日与胡小蛮共渡的一幕幕画面。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像幻影似的,时常莫名出现在他眼前。曾经有过的争吵,突然变得那么令人回味,令人留恋,令人难以释怀。 而“情有独钟”这四个字,也常常窜入脑海,越来越清晰。忆起胡小蛮每次说起这四个字时,那份哀怨的模样。到了现在,他才突然懂得了疼惜。 当他决定,将茹茹公主在心里的位置腾出来时,他也同时感到了空虚,感到了失落。他急于寻觅胡小蛮,急于将她娇柔芳香的身子搂进怀中,急于用那热切的吻来填补心里的空虚。 可是,他不知道,胡小蛮是不是会原谅他?一段挚爱错过了,是不是能再追得回来? 阿史那从来没有品尝过后悔的滋味。他做任何事情,即便知道是错的,也是执著地一意孤行,不曾后悔过,或者说是不愿意去后悔。但此时,他后悔了。后悔的感觉原来比伤痛更加难熬。不安、忐忑、焦躁、疼痛、挣扎、灰心、绝望……各种复杂情绪累加起来,才是后悔的滋味。 伊利可汗阿史那就怀揣着这份悔意,带上丰盛的礼物,亲自率领金狼一卫浩浩荡荡地来到西魏,拜访魏文帝,顺道迎回昭仪可敦。呃,不对,应该是迎回昭仪可敦,顺道拜访魏文帝。 阿史那那天闻听真相后,心潮澎湃,他很想立刻插上雄鹰的翅膀,飞到胡小蛮身边,把她追回来。他甚至顾不上胞弟甸密失踪的事情。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当阿伊请求让她带兵去寻找甸密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阿史那锐利如刀的鹰眸扫过努尔古丽一眼,意味深长地下令:“即日起,阿伊封为翊将军,负责寻回甸密。谁要是同翊将军过不去,就是同我阿史那过不去!”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个命令一下,便意味着阿史那从此再也不信任茹茹公主了。茹茹公主因此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于是,尽管阿伊也很想跟来西魏,迎回昭仪可敦和怜儿,但想想这边已有可汗亲自出马,应该没有问题。相较之下,甸密生死未卜,他的安危更悬系着她的心。阿伊一直怀疑,甸密的失踪根本就与茹茹公主有关。但无凭无据,她凭什么认定?只得加倍小心,请阿史那再派突赤儿帮她的忙,如此一来,就不用害怕努尔古丽和邓叔子那帮人再耍什么诡计了。 阿史那心底或许也察觉到了阿伊的隐忧,只是因为心心念念着胡小蛮,匀不出那个心思来考虑这件事。但临走前,他却公开下令,给了阿伊最大的权利,只要关于调查甸密之事,任何人,当然包括茹茹公主都不可以为难她。而且努矢尼大人除了忙着建立汗庭的事,也会全力襄助她。 阿史那就是这样抛下胞弟的失踪来寻找胡小蛮的,平日他有多宠溺甸密大家都知道,可是为了胡小蛮,他还是抛下了。他迫不及待的急切就完全一览无遗。 可是,胡小蛮能感受到吗?她会原谅自己吗?越接近西魏的地界,阿史那的心就越忐忑不安。只不过在表面上,狼王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周身散发着寒冽气息。王者的霸气浑然天生,看不出一丝懊恼的忧思。他处理起事情依然明快果断,下起令来依然凌厉霸道。 可是,到底不一样了。阿史那自己能够感受到内心突然变得很柔软,而且被一个绝色娇蛮倔强的身影牢牢占据。似乎,再也没有空间容下其他人,也似乎,再也记不起茹茹公主的一切。甚至,茹茹公主的好与坏,也突然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然后,终于到了西魏!西魏都城长安,远比阿史那想象中的更加恢宏壮观。这,曾经也是他狼子野心,妄图征服的一块土地。可是,现在因为胡小蛮,阿史那倒是有点不确定了! 而远远的,阿史那也能够眺望到那高大俊朗、器宇轩昂的宇文泰,亲自率领着他的八大柱国等侯在金光门外欢迎。毕竟是可汗亲访异国,提前行文告知实属必要。因此宇文泰早在三天前就得到了消息。原本不想理睬,后来想想又过于幼稚。所以,宇文泰还是来到了城门外,恭侯阿史那大驾光临! 阿史那惊诧地发现这八柱国的风采,一点也不输给他的金狼铁骑! 简短含暄后,众人由金光门鱼贯而入。 宽阔的朱雀大街,西魏百姓夹道欢迎。他们虽然被隔离在士兵木栅之外,但远远的,能够一睹漠北狼王和金狼铁骑的风采,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盛事,带给他们巨大的满足感。 看过之后,西魏百姓争相竞告,原来漠北狼王阿史那并非传说中的茹毛饮血,而是一位极其英俊的伟岸男子。阿史那一边饶有趣味地听闻低低的赞叹声,一边仿若不经意地打量起百姓的衣着,繁华的街面。越看,他的心里越沉! 关于西魏的情报,他一直都有的。可是若非亲眼所见,对宇文泰总是有一股不由自主的轻视。如今,亲眼所见,他开始对身旁这位威风凛凛的宇文大将军产生了一丝敬重。不可否认,西魏的确与从前不同了。 金狼铁骑留在了丹凤门外,阿史那进太极殿前,依照规矩解下了冰魄寒光刀。为了尽早见到长乐公主,这些繁琐的规矩他愿意配合。可是,上了太极殿,萨图奉完礼品清单,一般的寒暄与问侯之后,阿史那提出了探病魏文帝。宇文泰以魏文帝病重不宜见人为由简单地拒绝了。 阿史那不以为意,他本来也不屑见那元宝炬。于是紧接着,他又提出了见长乐公主。这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 奇怪的是,这个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请求,却得到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对!几乎所有人,包括那位高居王位的监国太子,全都将目光投放在了宇文泰身上。阿史那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禁屈指握拳。 他的声音冷冽如刀:“怎么?这回见自己的王后也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宇文泰俊朗的脸容突然布满哀慽,“只不过长乐公主她……” “她怎么了?”阿史那的心一下子提到嗓眼,看到文武百官难看的哀容和宇文泰欲语还休的样子,心底泛起不详的预感。 宇文泰故意温吞着不肯说出来,阿史那忍不住大吼:“到底怎么了?胡小蛮出什么事了?” 此言一出,顿失可汗威仪,完全变成一只暴怒的狼而已。 宇文泰窃笑,却是轻咳一声,愁云罩面,沉痛道:“她,她香消玉殒了……” “香……”阿史那一皱眉,香消玉殒?这样文绉绉的词他不惯用,但意思他好像还是明白的,可是,不会吧? “你是说,她死了?”阿史那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宇文泰,用直白的语言再确认一次。 “是,死了!”宇文泰直视着阿史那,一脸愠怒,“真是死了!都是你害的,阿史那!你怎么可以误会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公主是什么样子的女人,你会不知道吗?依她的性子,她至于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法去对付茹茹公主吗?阿史那,你是公主的夫婿,却比我还不了解她,她哪一次遇事不是直接爆发出来的,何致于这样费尽心机吗?你居然相信茹茹公主,你居然相信她?狼王阿史那,你根本就是个大白痴!” 阿史那被骂,却出乎意料之外没有动怒,他魔怔了,还没从胡小蛮的恶耗中反应过来。 “大胆!宇文泰,不许你这样辱骂伊利可汗!”萨图举刀挡在了阿史那面前,灼灼怒视着宇文泰。 宇文泰却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笑了好一阵子,方才住嘴! 他以一种讥讽的语调数落道:“伊利可汗?狼王阿史那?对,你算得上是一代枭雄!可惜,到头来,你却是那么容易被一个弱女子耍了!那茹茹公主,做过的坏事又岂止这一件。你知不知道,当初在悬峰之时,公主为何会掉落悬崖?那是茹茹公主趁她不备,推她下去的,你知道吗?表面上纯洁无辜,下起手来却那么狠,那么绝!你还不觉悟吗?她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公主心地善良,念她痴爱你,其情可悯,因此饶她一次,替她隐瞒了下来。没想到,她不但不感恩,反而变本加厉,设计陷害,你说你不是大白痴,是什么?” 这个真相彻底击垮了阿史那。阿史那咬着牙根,痛苦地捏紧铁拳,无尽的恨痛蔓延在心底。小蛮死了,这一切叫他怎么补救呀?深若冰潭的鹰眸泛起了泪花。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他显得这样脆弱,这样失态!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诈死惩罚他 “宇文泰,你欺人太甚!”萨图听到宇文泰对堂堂突厥可汗骂出“大白痴”这样的话,怒不可遏地抽刀相向。可刀挥到一半,却劈不过去,扭头一看,却是阿史那阴霾着寒气逼人却棱角分明的俊庞,紧紧扼住他的手腕! “可汗”萨图奇怪地唤道。 “带本汗去见她!宇文将军!”阿史那以不容置疑的力道甩掉萨图的手臂后,急促而果断地说道,“本汗不信,三番两次被整不死的胡小蛮会轻易去寻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汗一定要见到她,就算她死了,她也是本汗的昭仪可敦,本汗必须将她迁回漠北安葬!” 言毕,玄袍一甩,也不跟皇太子元钦告辞,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可刚迈出去两步,就听见宇文泰的叫唤:“站住!伊利可汗,你可知道长乐公主住在哪座宫殿吗?你要去哪里找?去哪里见?” 阿史那背部一僵,不禁停下脚步。的确,他不曾问起过,不曾关心过,怎么会知道她住在哪座宫殿呢? 他转身盯着宇文泰道:“那就有劳宇文将军告知本汗!”即便这样普通的请求,对桀傲自负的阿史那来说,都显得特别艰难,但是,他不得不问。 “本将军为何要告诉你?伊利可汗!当你可以问公主时,你为何不问?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这是你自找的!本将军唯一难过的是,公主竟然会为了你而想不开,这是多么不值得!那样豪爽乐观的女子,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连本将军也不相信,可见她的心底是有多绝望,多痛心!”宇文泰带着一丝讥诮,回以满身倨傲。 阿史那没有计较,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宇文泰的傲慢姿态,他只知道宇文泰在谴责他,而他,的确该受到谴责。阿史那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愧疚无语。她痛,他难道就不痛吗?千里迢迢来到西魏,却得到这样的消息。 鹰眸渐渐朦胧,他不再问,茫然却坚定地往太极殿外走去。不知道在哪里不要紧,不告诉他也无所谓。反正踏遍西魏皇宫的每一块青石砖,寻遍西魏皇宫的每一寸角落,他总能找到,总能遇见!他要亲眼见见胡小蛮,不论生,不论死,他要在她面前忏悔,求得她的原谅!带她,回家! 这回,宇文泰没有制止他。他知道,要让阿史那相信,当然要让他亲眼见见不可。好在,一切已经安排布置好了,由不得他不信! 宇文泰怀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一切如公主所料,阿史那在灵堂前祭奠完、哀痛完,从此撒手回西魏,两不相见。 宫殿巍峨逶迤,宫墙如阡陌,纵横交织,织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萨图跟在阿史那身后,茫然四顾着一面面长得差不多的宫墙,行走在一道道长得差不多的宫巷,极力为阿史那辨清方向。 偶尔见到一两个宫女太监,萨图便上前寻问,岂料众口一辞,全部推说不知道,并且茫然地反问:“长乐公主不是嫁到突厥去了吗?”萨图闻言想发火,却无从发起。 沉浸悲痛中的阿史那也不在意,他只是突然想起胡小蛮被冤枉用夹竹桃害茹茹公主堕胎时,曾经辨解过,不过就是在宫墙外见过夹竹桃树。那么,找到种植夹竹桃的宫殿,或许就是长乐公主的寝宫。 当他下意识地依着这个线索去寻找时,耳畔却依稀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哀乐!哀、乐!阿史那面如死灰,他加紧脚步往哀乐的方向寻去。 也不知穿梭几道宫巷,越是往僻静的地方去,哀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宫殿,上书“夕颜殿”三个朱漆大字。匾额的四周却缠绕了一圈白,刺眼的白,白色的缎缦、白色的绢花,与那刺眼的朱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宫墙外,果然种植着几株开得艳丽至极的夹竹桃,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着,似乎听了哀乐,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墙角的夕颜花,也抬起娇媚的脸庞,默默陪伴着夹竹桃这位高高在上的友人,共同聆听这幽怨泣悼之曲。 阿史那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健步如飞的上前,一脚跨进了这座僻静的小宫殿。白帐、白缦、白花……到处都是白,阿史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白色。一溜宫灯悬于檐角回廊,宫灯上黑色的“奠”字显得怵目惊心! 阿史那再也忍受不住,突然扑上前去,抓到什么就扯什么!白缦、宫灯、绢花……一个又一个被狠狠地扯掉,甩到地面。 他一边撕扯一边在暴吼:“胡小蛮,谁允许你死了?本汗不是说过,没有本汗的许可你不许死吗?你为什么总是违规?胡小蛮,你以为你这次就死得掉吗?你以为你会如意吗?你死过那么多次,哪一次你如愿以偿了?你给本汗滚出来!告诉本汗,告诉本汗,你只是在耍本汗!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在耍我!胡小蛮。” 他一边暴吼,一边撕扯,一边往前厅走去。萨图没有制止他,因为知道在如此悲痛的情绪下,狼王根本很难受控。可是几个太监却不知道,他们跑出来,扑上前抱住了阿史那,试图阻止他疯狂的破坏。 阿史那一声暴吼,张开双臂,那几个太监刹那就像几枚炮弹似的弹了出去,飞出几丈远落地后,莫不噗哧一声口吐鲜血。余者没有人敢再动弹。几个宫女跑出来看,顿时呆若木鸡,畏缩在廊檐下抱成一团。 可是很快,阿史那却安静了下来,因为远远的,他已经能够望见前厅里摆置着的灵堂。脚步在瞬间像被灌了铅似的,再也迈不动了,铁拳也瘫软下来,无力地垂在身侧。 不会吧,该不会是玩真的?狼心纵然如铁,也在这瞬间被焚烤得万般煎熬。 “萨、图,你,你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阿史那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阴冷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骁勇善战、英勇无畏的阿史那自从遇见了胡小蛮后,经常莫名感到恐惧!每一次的生死,都令他那样颤憷,那样煎熬,那样恐惧!但这,会是最后一次了吗? 萨图闻言,心领神会地点头领命。正要迈入前厅时,却见一身缟素的怜儿施施然迎了出来。她脂粉未施,俏脸憔悴苍白,眼底的泪痕显而易见。 “站住!谁让你们进来了?”怜儿终于拿出了当年护卫懦弱元的泼辣本色,扬声厉问! “怜儿,这还用问吗?可汗要见可敦,这是天经地义的,为什么不能进?”萨图有些气恼了! 怜儿冷笑,睥睨了他们一眼,咬牙切齿恨道:“是吗?可敦?里面躺着的是我们西魏长乐公主,可不是你们什么可敦?你们的可敦不是只有昭柔可敦一位吗?要找可敦,回你们突厥找去!” “你”萨图怒目而视,拔刀就要硬闯,“凭你那三脚猫工夫,也拦得住我们?” “试试?!”怜儿俏脸凝怒,拉开了架势,作好接招的准备! “住手!怜儿!要看就让他看个够吧!”突然传来了一声断喝,怜儿抬眸一看,却是宇文泰!他带着禁军侍卫,匆忙赶至! 萨图和怜儿闻言,都收起了架势。阿史那对这一切,似乎都视若无睹,冰眸只是痴痴望着灵堂,几欲呆滞! 宇文泰看着他,星眸里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意味。 “本将军就念在伊利可汗痛失王后,对于肆意毁坏,不予追究。但请可汗节哀!请进去一睹究竟吧,就算要开棺,也无不可!只是依中原风俗,一旦盖棺定论,再开棺,恐不吉利!又恐死者难以安息!不过,可汗是公主的夫君,就让可汗自己做出决定吧!” 言毕,作了个“请”的姿势! 阿史那一向不信天,不信命。他闻言点点头,阴贽的鹰眸燃起了灼光,不!他的小蛮妃不会就这样死了的!无论如何,他都要一探究竟!阿史那咬牙道:“本汗,要求开棺亲奠!” “好!既然你要求了,那本将军就开棺请可汗验看!”宇文泰爽快道,“可是,事先说好了。第一,长乐公主是投河自尽,浮尸本就肿涨难看,又经过停尸数日,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又或许开棺时,恶臭难闻!你可做好心理准备。第二,本将军说过,盖棺再开棺,打扰死者安息,若因此带来恶运,还望伊利可汗好自为之!” 阿史那冷笑:“少废话!本汗想清楚了,开棺!” 一柱香工夫后,停置于灵堂帐缦后的雕着百鸟朝凤的紫檀棺木被撬开了。尽管放置了冰块,但那难闻的尸臭还是扑鼻而来。围聚四周的人忍不住纷纷掩鼻。惟独阿史那忍受这难闻的气味,不退反探出头去,往棺内定睛一瞧。 果然,面目全非,肿胀难辨。可是,那左肩下近胸前的箭痕却那么清晰,在瞬间化为一支锐利的毒箭,射穿了他的心脏! “啊!”他蓦然低吼一声,仰面倒下,喷出一口腥热的血液,昏厥过去! 众人大惊,忙出手将他扶住。 “阿史那”躲藏在白缦后的胡小蛮忍不住惊呼出声。她急急奔了出来,紧紧抱住阿史那,泪如雨下……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对你情独钟 胡小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来,紧紧抱住阿史那,哭得梨花带雨。她抱着他的脑袋,捏着白手绢,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嘴角的血液。泪眼凝望着这张英俊无匹的脸庞,疼惜地抚摩着,深深怀疑自己这样的安排,究竟是惩罚了他,还是惩罚了自己? “昭仪可敦,你没死!?”萨图瞪大眼睛,刚刚诧异地喊完,就被站在身后的宇文泰出其不意地打晕了。宇文泰递了个眼色,立刻上来两个侍卫将萨图架了下去。 胡小蛮哭得无法自己,当她自导自演这出戏时,怎么也没想到阿史那会是这种反应?伟岸如山、雄健如鹰的阿史那居然也会口吐鲜血,轻易倒下,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令她痛心,她开始动摇了。 正当她犹豫不决,要不要继续这场戏时,阿史那似乎苏醒了,他缓缓抬起手抚额,正尝试费力地睁开鹰眸。宇文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胡小蛮带离,迅速掩入内殿。 “不要动摇!公主!” “你看出来我动摇了吗?”胡小蛮苦笑着,满脸凄怆之色,“我是动摇了,宇文泰,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宇文泰脸色含愠,敛色道:“之前你不是想得很透彻了吗?我答应你帮阿史那找到他师父,你答应我从此留在西魏不回突厥。所以,我们才会演出这场戏来使阿史那断了念想,顺便惩罚一下他对你的绝情,不是吗?” “是!不过,看到他这样悲痛,我心底……” “公主,你还要继续天真下去吗?一时的悲痛难免,可长久之后,他会真的放弃茹茹公主吗?” 宇文泰这句话点中了胡小蛮的死穴,她终于沉默下来。 宇文泰说得不错,那次在张掖,毒箭下劫后余生,阿史那真挚的表白曾经令她感动万分。她曾经以为俩人会从此恩恩爱爱,倾心相守。谁知道关健时刻他选择的却是相信茹茹公主而不信自己。 虽然这次,为了彻底惩罚一下阿史那,胡小蛮故意让宇文泰将那天悬崖上的真相透露给阿史那知道。不过,胡小蛮并没有把握,即使那史那知道了,说不定他还是会原谅茹茹公主的。 如果这样,那么这次,他再悲痛又如何?若这样傻傻跟他回突厥,难保下次遇到事情他还是会选择相信茹茹公主,选择伤害自己! 不……茹茹公主的事一天不解决,那她就不能回去。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在她眼中,只能是先贤传奇,只能是无尽痛苦的根源。她宁愿诈死,让阿史那断了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宇文泰凝视着她,看着她渐渐笃定而平静的神色,默默点头,而后阴着俊脸转身出去。 “宇文大哥,”胡小蛮突然急切呼唤。 前头的人闻言不由自主立定。 “别伤害萨图!他醒之后,我会亲自向他解释。请他保密!宇文大哥,如果你伤害他,我不会原谅你的!” 不知为何,她真心害怕宇文泰会伤害萨图。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开始察觉她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信赖她这位宇文大哥了呢?她不敢深究,也不想面对,她希望宇文泰没变。 可宇文泰到底还是变了,变得老辣,变得沉敛。他连头都没有转,只是微微颌首,算是应承了。 阿史那苏醒过来,又扶棺查看了半天,忆清了所发生的事后,便跪坐于灵堂前,微闭冰眸,面无表情,如一座雕像石化般,纹丝不动。 怜儿惊诧地发现,阿史那既不狂吼暴跳,也不痛哭流涕。他沉浸悲痛中的模样,竟是那样孤寂,廖落,令怜儿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责怪! 几个太监过来,将棺椁重新盖上,钉好。 怜儿默默地点上清香,递给阿史那。递到面前许久,阿史那似乎才意会到,默默接过,上了香,将香交还怜儿后插在香炉里,他又如石雕泥塑般跪坐在那里,还是巍然不动。 良默许久,怜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宇文泰。宇文泰深吸一口气,上前道:“伊利可汗,如今既成事实,还望节哀顺变!长乐公主也宜早日入土为安!一谓的哀悼并不能解决问题!” 阿史那也不知听没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又过了良久,才听他低哑着嗓子磁沉说道:“小蛮,我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情有独钟’,可惜已经太迟!” 他那低沉的嗓音突然哽咽住,躲在白缦后的胡小蛮听见这话,眼眶立刻红了,慢慢蓄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潸潸坠落下来。 良久方听到阿史那艰涩地开口,继续说道:“小蛮,我知道你是很介意茹茹的。但以后,请你不必再介意了。因为我阿史那的心里不会再有她的位置。所有的位置全是你的,全归你这个鲁莽、野蛮、霸道、该死的婆娘所有,你……该满足了吧!” “胡小蛮,也许,从很早以前我已经不爱她了,可是我并不知道。我并不知道我不爱她。她对我,原来只是恩,只是义,只是情窦初开时所有美好的幻想。我错了!也许你说得对,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爱,就是你做错了事,我虽然痛恨你,却还是忍不住想你;爱,就是无论你是生是死,是好是坏,我都愿意接受你,宽宥你,追随你;爱,就是你拿着一把刀对准我的胸口,我依然毫不犹豫地迎上去,将你抱进怀里,即便刀尖已经刺入我的身体!” 在场的人闻言,莫不动容!谁都没想到,嗜血暴虐冷酷无情的狼王对于“爱”的诠释居然如此深情动人!就连宇文泰都甚为惊异。 那隐身于纱缦后的胡小蛮闻言,已经哭成泪人儿,她以白帕抚住小嘴,避免自己哭出声来。 阿史那却对这一切完全视若无睹,那伟岸的身姿屹立灵前,虽在悲痛哀伤却依然不自觉地散发着睥睨天下苍生般的霸气与傲气,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只听他继续阴沉磁哑地低声呢喃:“小蛮,从今以后,伊利可汗的可敦只有你一个。他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情有独钟’了!他会对你情有独钟的。相信我,让我带你回去吧。我们回突厥去。我会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处置茹茹公主的!然后,我会追随你,无论是生,是死!” 听到最末一句,胡小蛮忍不住打个激灵,怔住!她在刹那忘了哭泣。 “宇文将军!”阿史那突然收起呢喃的痴状,转身对宇文泰说话时,神情已瞬间恢复了寒冽。 “既是入土之事不得延宕,那就请宇文将军安排妥当,明早卯时,即刻出发回突厥。”阿史那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害怕,“今夜,就容本汗在这守灵吧!” 宇文泰抱拳道:“应该的!那就请可汗自便!宇文泰自会安排好一切!明日卯时,可汗只管上路就是!” 言毕,宇文泰朝怜儿使了个眼色,便大步流星步出夕颜殿。自去安排扶柩一事。只要真正的活生生的胡小蛮能够留在西魏,那这个替尸,阿史那要,就让给他也无妨! 宇文泰一走,阿史那便恢复成石雕泥塑般纹丝不动,痴怔地望着灵位牌发呆。怜儿步入内殿,顺道将躲藏在缦后同样发怔的胡小蛮一并拉入内殿。 怜儿急道:“不是说好了吗?公主,要是让他发现可不得了!” “‘我会追随你,无论是生,是死’?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怜儿。”胡小蛮愁眉深锁,同样也急了。 怜儿愣住,嗫嚅道:“应该……应该没什么意思吧?哎呀,放心啦,阿史那那么刚强,他岂能自杀!?这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悲痛或许是真的,刚才说的话那么感人,也可能出自于肺腑之言,但说到为情自杀,这绝不会是狼王会做出来的事。公主,你放心啦!” 胡小蛮凄然点头道:“对!你说得对,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我自杀呢?哦,对了,萨图!我去见见萨图,我要请他帮忙,别将我还活着的事说出去,只要他不说出去,立刻放了他!” 怜儿道:“这事我去吧!相信怜儿,还是有自信能够说服萨图的!” 胡小蛮点头表示同意,怜儿便去了! 怜儿一去,胡小蛮又忍不住躲在纱缦后窥探阿史那的动静。只见阿史那依然一脸哀地跪坐于灵前,怔怔地凝望着灵位牌。看起来几乎就没有移动过。胡小蛮一边凝视着阿史那,一边回味着阿史那方才说过的话。心底弥漫着满满的温暖。她太感动了,也太意外了。 阿史那真的彻底了悟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有独钟了吗?他回去后会如何处置茹茹公主呢?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是真的要想不开吧?刚思及此处,泪眼朦胧中,却见阿史那缓缓举起猿臂,五指好似运足了真力,就要往天灵盖下。 胡小蛮的心瞬间揪紧,提到嗓子眼,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可内心越是狂喊着不要,阿史那就越不听话,那夺命狼掌落下的速度就越快。 “不要啊!阿史那”胡小蛮终于喊出声来,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一段白缦,疾抛过去,紧紧系住他凌厉的臂腕。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狼情缠妾意 一时之间,空气凝固了。白缦的这头,扯着胡小蛮,白缦的那端,系着阿史那。两人的视线一俟碰触在一起,就如同这段白缦一般,绷得直直的,直勾勾地凝住彼此,再也无法移开。 慢慢的,她的美眸里盈动着莹莹的泪光;缓缓的,他的鹰眸中燃烧起炽烈的小火苗。 阿史那突然反手攥紧白缦,猛一使力,她就不由自主地旋入他的怀中,丝缦缠绕在她盈盈一握的纤纤细腰上,他紧紧抱住她。她倒在他怀中,小脸距他不足半尺距离。他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随着这灼热沉重的呼吸,她能够清楚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 他是动怒了吧!?这样捉弄他,惩罚他!他又要暴吼了吧。她微微有些瑟缩,随时做好逃离他怀抱的准备。 可是,在彼此漫长的对视中,她蓦然察觉到他眸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那丝笑意,说明了什么?哦,不,不是闪过,那双冰眸已在瞬间聚拢起那么多笑漩。 “阿史那,你……”还未说完,娇嫩如樱花的芳唇已被堵住。 这深深的一吻,缠绵得令她心碎,温柔得令她迷醉。这是阿史那的吻吗?太不像了。可是那无尽的思念,辗转的愁思,所有的误解,似乎就在这深深一吻里,得到了释放,得到了宽宥! 他们温柔地相互缠绕,相互试探,相互汲取。耳畔听见彼此激烈的心跳,身子陡然升起一股热潮,她脸红耳酣地微微推开了他。 他抬起头,灼热地喘息着,紧紧盯着她那张酡红的丽颜,冰眸中的笑意更浓了! 仰望那双不同寻常的、聚满浓浓笑意的冰眸,胡小蛮娇喘未定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吃惊?你不害怕我是鬼吗?” 阿史那摇摇头,眸光未曾离开过她的小脸。他用少见的温柔声音道:“即使你是鬼,那也是一只最美的鬼,也是一只我阿史那最宠最爱的女鬼,也是一只我永远亲不够的鬼!” 言罢,俯身又给了她一吻。 他的甜言蜜语迷醉了胡小蛮,再加上令人窒息的狼吻,小蛮觉得自己几乎又要沦陷了! 不!她死命推开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表示任何惊诧?他那眸底的促狭,到底代表了什么? “阿史那,你早知道我没死,对不对?是不是啊?” 阿史那扬了扬眉,唇角勾起邪魅的谑笑。 “你真是天真幼稚,一点小把戏,怎么能骗得了本汗呢?不过待回突厥之后,本汗一定要好好处罚你。上回在张掖,你是装失忆;这回更了不得,干脆诈死!胡小蛮,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花招,索性全使出来,让本汗领教领教。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阿史那居然仰天长笑!这不仅仅是在笑胡小蛮的拙劣骗术,还因为胡小蛮确实没死,他实在太开心了! 可是,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狼笑,看在胡小蛮眼底,就全是在讥讽她了。胡小蛮嘟起小嘴,不耐烦地往他健硕的胸口一捶,借以抑住他的笑容。 她不耐烦地嗔怒道:“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不信你早就知道,你刚才还吐血了,这可不是假的吧!老实交待,是什么时侯知道的?” 阿史那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俏鼻笑道:“果然聪明!” 可刚说完,他的笑便隐没了,迅即恢复了冷冷的表情。不过,那份冷,却蕴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深深的后怕。 “其实,刚才开棺验尸,见到尸体胸口上的箭痕,我的确是被懵住了,我以为那真的是你。看到如此绝色美人,竟然死得那么惨,那么难看,我一时气不过来,就吐血晕厥了!拜托你们,以后找替尸麻烦找个好看点的,好吗?” 胡小蛮不禁“扑哧”一声娇笑出来。她没想到阿史那也会说出如此轻松好笑的话,因此闻言不禁反问道:“那又是何时知晓的呢?” “醒来后,再次扶棺近距离观察,发现那女子无论体态姿容都与你不甚相似!虽然肿胀腐烂,轮廓终究还可一辨!加上,我昏厥过去之时,恍朦之间,似乎有人抱我,哭我,我心想,真像是你呀!果然,苏醒之后,依稀见一美貌女子被强行带走,而那女子,也极像你!因此,我便猜测你可能没死。又是像上回在张掖那样,捉弄着我。哼,果不其然!” 言毕,阿史那佯怒冷哼! 胡小蛮却抑制不住盈盈一笑,伸出粉嫩的小手捏住阿史那的双腮道:“好吧,饶了你!看在你为了我吐血而厥的份上,茹茹公主之事就不再追究了!” 阿史那捉住那双调皮捣蛋的小手,将它们捉了下来,握在粗砺的大掌中,敛神正色道:“小蛮,你不追究,本汗却非追究不可!” 胡小蛮一愣,怔怔道:“追究?你真舍得?” 阿史那凝视着胡小蛮道:“说什么呢?对你,我才是真正舍不得!那次在悬崖上,竟然是茹茹推你下去的!小蛮,你为何不早说呢?你何苦为她隐瞒着?” 胡小蛮略微叹息,轻轻道:“还不是因为你!在恋爱的国度里,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问题。她既然先行与你海誓山盟,又为你做出了许多牺牲,自有令人可敬畏之处。我一个‘小三’,哦,不,应该说是‘小妾’,岂可不心怀愧疚?我那样隐瞒,不过是因为心怀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她似的!” “你真傻!” “不,我不傻!其实,茹茹公主也算是一个可悲的人物。只是我必须再次禀告可汗,那堕胎的事,真的不是我和怜儿做的!”胡小蛮蹙眉道。 阿史那紧紧搂住胡小蛮,下颌抚摩着她的微香的发丝,轻轻点头,神情略显迷惘。 “本汗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是甸密告诉了我真相!我完全没想到茹茹会做出这种事情!当宇文泰告诉我的时侯,你想象不出当时我心里有多难受。当年那个不忍阿史那受鞭出言相救的天真善良的女孩;那个当年在金山上眺望到的海市蜃楼,那样美丽妖娆的女子,竟然却是心如蛇蝎!是我错看了她。海市蜃楼毕竟只是海市蜃楼,原来真相却是如此残忍!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糊涂了,小蛮,你相信我。回去后我会严惩茹茹公主,不教她再使坏!” 阿史那伤感的内心独白使胡小蛮心动不已,但说到茹茹公主,她还是不愿意听的。因此寻思着岔开了话题。 她仰起美眸热切地望着阿史那,喃喃问道:“告诉小蛮,阿史那,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你在灵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你真的知道了什么叫爱?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做‘情有独钟’?” “是的,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会再爱别的女子。胡小蛮,你该得意了吧!” 阿史那表白的时侯,阴沉的语调总算略微扬高了些,唇角亦有笑意,冰眸也燃起灼灼的热度。只是,怎么看,都还是一付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决与距离。 “你该得意了吧”。胡小蛮回味着这句话,想到当初在阿史那探病马场时,自己也曾经在被逼示爱的情况下,冲口而出这句话。如今,说这句话的人换了一个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今后自己的地位也将有所提高。 胡小蛮这样想着,不禁勾起娇融欲滴的朱唇,流露倾城一笑。阿史那倒抽一口气,灼灼地盯着她绝美的小脸。胡小蛮听闻那渐次浊重的呼吸,情不自禁回神过来,一俟看见他一付要吃了她的模样,便想要逃离了。 “你的心里对本汗也是如此吗?你的心底也只有本汗一人吗?”阿史那头一次感到了不确定。 这次到西魏,他突然发现她的忠实追求者宇文泰竟然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心底情不自禁暗暗担忧! 胡小蛮捕捉到了他眉角眼梢的担忧,狡黠一笑,低头佯作为难道:“本来是的。本来小蛮心底真的惟有阿史那一人,可是,谁知道这次回到西魏,发现宇文大将军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短短时日,就让我西魏起死回生,由弱转强,忍不住有点动心了呢!” 阿史那果然怒道:“你敢?你敢动心,给本汗试试!” “阿史那,如果我果真死了,如果我不跑出来,你真的会为了我自尽,生死相随吗?”胡小蛮忽然抚摩着阿史那的俊庞,认真地柔柔地相问。 阿史那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会的。待本汗回到突厥,处置完茹茹后,我会的!” “阿史那!”胡小蛮闻言激动地低唤,“我也会的呀,我也是的呀。我的心底自始自终,也只有你一个人。宇文泰再好,再强,也始终占据不了我的心。阿史那,该得意的人,是你呀!” 阿史那轻扬唇瓣,邪笑一声,便低头吻住了她。 他将她娇柔的身子抱了起来,直抱入内殿,穿过内殿,直入胡小蛮的寝宫。他迫不及待地抱她上床,将她压在身下,脱去身上的衣服,和她赤#裸交缠…… 这一夜,他不曾自她的身上离开。狼情缠妾意,绵绵无了时……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策马共奔腾 翌日卯时,太极殿。 宇文泰正志得意满地陪着皇太子元钦指点江山、处理国事。他身着麒麟云锦一品武官紫袍,环佩宝剑,意气风发,打算等早朝完毕后就到夕颜殿请阿史那上路。阿史那一旦离开,与胡小蛮再无瓜葛。假以时日,他不相信长乐公主不会被自己的真情打动。 想到与公主的情缘越来越明朗,越来越有希望,宇文泰在听取百官禀政时,无论政事是好是坏,他都能情不自禁于唇角逸出三分笑来。引起文武百官暗自喁喁私语。 卯时将尽,高居龙椅的元钦在宇文泰的眼神授意下,例行公事道:“众位爱卿还有何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眼见文武百官皆摇摇头,司仪太监正扬声高呼:“退……”“朝”字还没喊出来,却见长乐公主元身穿娇俏的突厥胡服,头戴金丝小毡,颈佩玛瑙璎珞,腰系秋水雁翎刀,足蹬小蛮靴,神采飞扬、洒脱轻盈地踏入了太极殿。 紧随其后的,不正是冷酷霸气的狼王阿史那吗?当然,还有娇俏的怜儿和高大威猛的萨图。宇文泰的笑容迅速掩去,英挺的剑眉渐渐笼上阴云,深深紧锁。这四个人居然聚集到一处去?还能有什么好事? 四人于金銮殿下立定。胡小蛮首先率领怜儿对着元钦深深叩拜,朗声道:“皇妹元拜见皇兄,千岁千岁千千岁。启禀皇兄,皇妹有事启奏。此次元回朝探病于父皇,迁延日久。如今父皇病情已有所好转,又适逢可汗亲至长安接迎,故而前来辞行,元与可汗将即刻动身,回归漠北。” “这……”元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将眸光投向宇文泰。 宇文泰眸光一敛,阴鸷以对。该面对的终究逃不过,只是,他岂可轻易放过。他负手缓缓走到胡小蛮面前,痛心至极地紧盯着她那绝美的小脸。星眸里射出的冷箭令胡小蛮不堪负荷,心底莫名其妙漫过一阵内疚。在他的逼视下,美眸竟不自觉闪躲起来。 他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又阴又冷:“公主,你答应过宇文泰什么?是谁求卑职陪你演这场戏的?是谁口口声声说不再回突厥的?又是谁答应跟卑职交换条件的?为什么?公主,为什么你三番两次出尔反尔?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欺骗宇文泰,是因为卑职很好骗吗?” 宇文泰渐渐高昂的怒气,宇文泰的咄咄逼人,步步紧盯,都令胡小蛮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不是这样的!”她极力辩解道,“本宫并没有存心欺骗,也并非故意出尔反尔。一切只是个误会。可汗明白了真相,也受到了惩罚,这就够了。本宫既已出嫁,就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回突厥,又当如何?” “哈哈哈”宇文泰突然仰天长笑,那笑声显得无比尖锐凄厉,“又当如何?长乐公主,你还真是明知故问!好,事已至此,卑职就不再跟公主客气了!公主有没有想过,公主想走,卑职若不答应,只怕还真会走不成了!” 面对宇文泰突然阴沉下来的俊脸,听闻宇文泰翻脸无情的话,胡小蛮冷笑一笑,她的蛮劲一提上来,便完全无所畏惧了!那丝愧疚顷刻间也烟消云散。 她灼灼地盯着宇文泰,敛神正色道:“宇文将军,本宫身为公主,要走要留,似乎还用不着你来左右!本宫本是回朝探望父皇的病,如今要走,自然应当向父皇辞行。故而今日一大早,本宫已带着可汗去见父皇,并且已经征得父皇同意,回归突厥。父皇更为此颁下圣旨一道,宇文将军,难道你要抗旨吗?要不要本宫在此宣读宣读?” 言罢,她从怜儿的手中接过圣旨,便要展开圣旨宣读!文武百官正要下跪,宇文泰沉着脸扬手制止。 “不必了!卑职相信,以公主的智慧,既已决心要走,自然未雨绸缪,做好一切安排!卑职不再强留就是!” 宇文泰言罢,即刻令人取上阿史那的冰魄寒光刀,交还给阿史那! 宇文泰不卑不亢地站在阿史那与胡小蛮面前,冷笑道:“你们走吧!趁本将军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走吧!只是,公主殿下,临走之前,本将军必须先将话撂下,请公主听好了!” 宇文泰说话的音调令胡小蛮感到有些恐惧,她的宇文大哥突然对她用这种冰冷绝情的语调,令她真的无所适从。瞬间,她的心里难受极了。 “从今往后,本将军再不会相信公主所说的话!本将军再也不想被公主耍得团团转!本将军也终于明白,一味的体谅和忍耐,并不能得到好报!若要得到什么,势必还是要用强硬点的手段为好!是不是,公主?就如同阿史那这样,你就很受用,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宇文大哥,你,你别多想,你千万别钻牛角尖!”胡小蛮立刻急道,她感觉到她的宇文大哥似乎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地当他可敬可爱的大哥就好?为什么要衍变为这样难堪的局面? 宇文泰重重冷哼一声,睥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不会了,不会再钻牛角尖了。以后,本将军要什么,自然会自己去取!本将军也告诉你们,伊利可汗和长乐公主,你们现在可以坦坦荡荡地走出长安,回到突厥,但总有一天,你们一定会后悔的!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本将军就会令你们后悔!” 胡小蛮骇道:“你想做什么?宇文大哥,你千万别想歪,千万别做傻事,好吗?元已为人妇,实在不值得你惦念,你应当娶妻生子……” “住口!谁惦念你了?放心,本将军一定会娶妻生子,如你所愿的,长乐公主殿下!你们走吧!”说到此处,宇文泰猛地一个转身,扬起的红袍掩住了他凄怆痛苦的俊庞。 胡小蛮有一刹那的错愕,她似乎见到那双星眸底下的闪烁。那晶莹的闪烁令她心生不忍,悲怆莫名,她情不自禁落下泪来,低头哽咽道:“宇文大哥,请你保重!” 阿史那冷冷看着这一切,什么话都不屑说。或许在他心中,直到此时,也还未曾将宇文泰放在眼底。 阿史那攥过胡小蛮,转身将她带离太极殿,一行人与金狼一卫会合,浩浩荡荡步出长安。胡小蛮有了父皇的圣旨,出城闯关,自然通行无阻。只是胡小蛮来时文武百官跪迎金光门外,走时却是冷冷清清无人相送。胡小蛮心中感慨万千。 出城廓于马背上回首,长安肃穆奢丽依旧,但她心里不再对这地方毫无牵挂了。她忽然也牵挂起她的父皇,牵挂起那被她深深伤害了的宇文泰。 阿烈与阿蛮并驾齐驱,阿史那与胡小蛮对视而笑,两人迎着温煦的春阳,向漠北策马狂奔。那漠风扬起的豪情万丈,恰如这春天般美好,充满希望。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夹道的梨花若雪飞舞,胡小蛮与阿史那心底的冰点终于都消融了,俩人终于坦诚相对,彼此情意相通,情意融融,这一路上,他们的恩爱缠绵,真是羡煞人。 不过,怜儿的心情也真不错。因为回到西魏,就能够马上见到颇黎了,不是吗?离开了一个月,他好吗?他一定从西域回来了。他会想念自己吗?不,不会的,他心里想的一定还是公主。不过,不管如何,总之,自己是想他的,能够再次见到他,已经足够了! 他们驰过了玉门关,进了漠北。放眼黄灿灿的沙漠,再次见到那么湛蓝的天空,那么绵柔的白云,那么火红的胡杨树,胡小蛮的心情豁然开朗。 她凝望着阿史那咯咯娇笑,再次进沙漠,有阿史那的陪伴真好。策马共奔腾,心情愉悦的胡小蛮兴起高歌一曲的念头。她蓦然想起在现代听过的一首歌曲叫《风颂天下》,与此情此景,与来到古代后的遭遇竟如此契合,于是便歌唱起来: 乱草枯荣,大漠孤烟 曾经多少将成万骨枯 多少英雄葬于土 煮酒一壶, 此一生,不过魂断天涯路 相思不相顾 春秋华夏 三分天下 甘用吾命作筹码 一生戎马 看大漠黄沙 有多少红颜白骨葬于下 泛黄壁画 王侯天家 不过历史没风沙 勒马天涯 看血染残霞 问多少韶华青丝归白发 曾经情长作热泪洒 独饮杯中茶 兵戈铁马欲为谁杀 刀魄剑魂战天下 烽火狼烟乱了城刹 十年盼归家 举长戟不握年华 乱世长歌行天下 刀光剑影断了天涯 十年了无挂 仰天笑天地之大 一世英名作尘沙 大气磅礴的歌词、悲怆豪情的意境、朗朗上口的旋律,还有胡小蛮动听的歌声,都引来了阿史那炽烈的凝注。阿史那发现,这首歌曲,竟比苍劲深沉,典雅古朴的大曲要好听多了。 不仅阿史那没听过这样好听的歌,就是怜儿,萨图和金狼将士们也突然对这首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不知不觉跟唱起来。没过几遍,居然都熟悉了,一起引吭高歌,那气势,连天上的雄鹰也驻足聆听呢。 唱着跑着,不知不觉又到了那条深渊,这回,胡小蛮再也不怕了。她策马扬缰,与阿史那一起,并肩而跃,轻而易举地跨越了那条深壑……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途中巧遇他 笑声与歌声,伴随着阿史那与胡小蛮回到了突厥。 阿史那也在这片欢快笑声与美妙歌声的感染下,不知不觉融化了俊庞上的冰霜,一丝不自觉的魅笑始终勾溢于棱角分明的唇边,灼烈的眸光也始终不曾从胡小蛮身上移开。 他们策马奔腾,穿过了如金的沙漠,渐渐来到那片热闹的部落市集。远远的,阿史那部落的牧民们见是可汗到来,赶紧躲避,让出一条宽阔的街道,纷纷夹道跪迎。 “咦——这不是那个受伤的姐姐吗?”人群中一位少年偷偷抬眸,瞳孔一亮,指着胡小蛮,惊喜地叫唤出来。 “啪!”一记响鞭狠狠甩在了那位少年的身上,少年痛叫一声,掩脸怒视着萨图。 萨图冷厉地喝道:“好大的胆子!既不肃静,又胆敢直指昭仪可敦,你简直找死!来人,将他拿下,鞭打二十以儆效犹!” 胡小蛮循声望去,但见那挨鞭的少年放下捂脸的手掌后,一道清晰的血痕赫然现于清秀立体的脸庞,他依然昂着头,倔强地仰头怒视着马背上的萨图。越是这样,越惹萨图气恼。 眼见萨图冷喝完,已有三四个士兵欺身而上,架住那倔强少年就要押下去受鞭时,胡小蛮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蓦然想起眼前这位倔强挣扎着的少年是谁了。 “慢着!”她断然喝止,同时绽开了倾城笑厣。 她策马穿越人群,来到少年面前,飞身下马,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命令道:“放开他!”金狼士兵闻言立刻放手。 那少年得意地抬头挑衅似地看着萨图。萨图冷哼一声,不予计较。 胡小蛮热情道:“你就是去年秋天带我去军营,又赠我骆驼的少年,是不是?你长高了些,怪不得我一时之间认不出你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狡黠的一笑,清脆而爽朗道:“我叫多伦!没想到姐姐还认得我!更没想到姐姐居然成了伊利可汗的昭仪可敦!多伦拜见可敦千岁千岁千千岁!” 多伦笑着说着,一边连忙麻利地下跪参拜。拜见时,又不自觉偷偷溜看萨图,好像有意表现自己其实还是一个懂礼仪的孩子,并非萨图口中所谓的胆大无礼的臭小子。 萨图本是爽朗的漠北汉子,可没那么多小心眼,瞅到多伦递过来的眼光,也只是释然一笑。听了胡小蛮的话,他已得知这小子原来是有恩于可敦的人,因此也不想多事。 胡小蛮忙弯腰亲手拉起多伦,笑道:“多伦,往后你就叫我姐姐吧。当初若没有你们的商队送我们,只怕我们要渴死在沙漠里了。” 面对胡小蛮的真挚,多伦情不自禁收起狡黠的笑,憨笑两声,挠挠后脑勺道:“其实,完全是姐姐自己福大命大,我们不过是凑巧路过罢了。难得姐姐还掂记着,没有忘记,这就值了!” 胡小蛮看了看他身后的摊子,莞尔道:“多伦,你原来是在贩卖楼兰首饰玉器?不如这些首饰玉器我全买下,你这就帮我送到军营去,顺带着我还要多多打赏你呢!” 多伦闻言却为难地挠挠头道:“可敦要打赏,原是求之不得。可是我家里最近来了一位伤患,我原是卖了钱,就要买些药回去给他用。老爹他们又去波斯行商了。家里只剩我一人。就是没卖到钱买药,我也是要回去照顾他的。他的病可难治了,治了一个月还没好!” “哦,那是你什么人呢?竟得你如此悉心照料!”胡小蛮随口一问。 “陌生人。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月前在叶尼塞河畔捡到的。当时他奄奄一息,脸色暗紫暗紫的,都快结成冰块了,是我用骆驼把他驼回家的。” 阿史那闻言,心中一懔。一个月前?难道会是……? 阿史那突然如疾风骤雨般出手扼住了那少年的手腕,将那因出其不意而在瞬间吓得脸色煞白的少年捉到面前厉问:“那男子是否叫甸密?” “甸密?”胡小蛮惊道,“甸密怎么会在那里?甸密不是好好地在马场里吗?” “他失踪了,小蛮,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失踪了。”阿史那阴鸷着鹰眸答道。 其实不是“莫名其妙”,在他的心里,他不只千百次地怀疑过这是茹茹公主所做的“好事”。特别是在听了阿伊的话,得知甸密曾经在失踪前劝过茹茹公主告诉自己小产的真相。他更加能够笃定。 只不过在见到胡小蛮之前,他还纠结于从前的旧情,不愿意相信茹茹公主会做出这么狠利绝决的事情。但是当宇文泰告诉他在悬峰上是茹茹公主推胡小蛮掉下悬崖时,茹茹公主完美的形像就在心中轰然倒塌。他开始相信了,以茹茹公主的绝情,对甸密狠下毒手,杀人灭口,也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此刻,面对胡小蛮的询问,他还是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回答。如果可能,他倒宁愿相信这事真的不是茹茹公主做的。那曾经的少年情怀,那美好纯洁的爱恋,毕竟曾经存在过。即使是不再爱她了,也不要让她变为丑陋,变为丑恶。那太伤人。伤了她,也伤了他,要他面对这件事,终究有点残忍。 胡小蛮不知阿史那此刻心中的百转千回,她一听甸密失踪,立即抓住多伦的手腕,柔声对阿史那道:“让我来问吧,阿史那,会吓坏多伦的!” 她帮助多伦从阿史那的铁拳下脱离,多伦,这个倔强少年,面对萨图尚可挑衅以对,但阿史那的伟岸与阴冷,以及传说中的残暴,却还是令他不寒而憟了。多伦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 “多伦,别害怕。你告诉姐姐,你救的那人叫做‘甸密’吗?”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告诉我他的名字。不过,他长得高大俊美,十分好看哩。今天一看,想起来还真有点像,有点像……” “有点像什么?” “有点像伊利可汗!”多伦壮着胆子回答,又垂下了头。 “真的?!”阿史那、胡小蛮、萨图、怜儿几乎都异口同声地问道。 “呃——”多伦面对众人的反应,吓呆了,天啊,他到底救了什么人呀! 阿史那闻言不再废话,立刻派人去请了大夫,带上多伦平常抓的那些药材,立刻让多伦收了摊带路,往多伦的家寻去。 所谓“多伦的家”,不过是离集市不远的一个逐水而居的游牧部落。牧民哪有固定的家?哪里草长水肥,就往哪里去。多伦和他的老爹们是商贩为生,本也是四海为家,又四海无家的人。只不过,每隔一个月,他们都会在这集市里贩卖商品,而每次待在这里贩卖时,就在这个游牧小部落里搭个小帐篷居住。 一个月前,他们照例来到这里,可是多伦好死不死就在这叶尼塞河的下游发现了一个溺水的俊美少年。多伦一见他,感觉特别投缘,鬼使神差地尽力相救。当老爹他们带着商旅队又要出发到波斯时,多伦就留了下来,继续照顾他。多伦白天出去集市摆摊,晚上用所赚来的钱买下药材和美食带回帐篷去。 恍眼,一个月过去了。那个陌生的俊美少年依旧住得心安理得。照理说,那些所谓的肺积水、气胸和发烧的毛病,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他依然觉得不舒服,依然要吃些不痛不痒的药。有好几次,多伦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已经痊愈,只是想装病赖着不走。 可是,他看起来又是那么苍白虚弱,那么愁容满面,满怀心事。而且,尽管身体不适,心不在焉,他还是会教多伦绘画,会教他认字读书,甚至会教他下棋。多伦于是抛开顾虑,也不去想他到底什么时侯才能痊愈走人了。反正老爹他们还没回来,就相互做个伴吧。 金狼铁骑浩浩荡荡踏进这个小小的游牧部落,立刻引起一阵喧天的惊乱。牧民全部奔走相告,得空的人全部出来跪迎。说是跪迎,还不如说是好奇地瞻仰瞻仰狼王阿史那的英雄气概,还不是想一睹传说中美若天仙的雁将军的倾世姿容。然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自以为无法被人听见的窃窃私语。 阿史那皱眉道:“罢了,萨图,你和怜儿领着将士们在外等侯,就别进去扰民了。本汗和昭仪带着大夫进去就行了。” 言罢,阿史那与胡小蛮飞身下马,速让多伦带着他们前去属于他的小帐篷。他们在帐篷中穿梭,很快就到了。 多伦一撩帐缦,欢快地笑喊道:“我回来了!” 可是帐缦内,空无一人。多伦收敛了笑容,奇怪道:“咦,去哪里了?这一个月来,他可从没出去过的呀!” 阿史那与胡小蛮几乎在那个瞬间,更能肯定是甸密。他们极有默契地迅速地步出帐篷,一人绕一边,往帐篷后寻去。眺目远望,果然见到一骑快马正往山坡上奔逃。一片蓝色的袍角随风飘扬。 阿史那与胡小蛮对视一眼,勾唇冷笑,即刻飞身上马,果断扬鞭驱策,狂追而去……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情痴美少年 春风拂面,大雁回归,那甸密却顾不得回头,只管策马狂逃。 刚才,一听见牧民们高呼“可汗万岁”时,他就翻身下榻,跑出来寻马,他仓惶逃窜。 是的。甸密的确大难不死!可是,他不想回去。他不想面对。既不想面对那狠心杀绝自己的蛇蝎美人,也不想面对是否站出来指控她的两难境地。 是的,直到此时,他还是无法站出来面对。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居然怯懦了。其实,他的病、他的伤早就痊愈,而且也知道阿伊曾经率兵寻到下游来。那时侯,他的伤未愈,阿伊疾呼狂喊,泪如雨下,也在部落里闹出过很大的动静。当时,若非他有意闪躲,他大可让阿伊领回去。 可是,他忘了,这次来“追捕”他的可不是阿伊,而是狼王阿史那和狂妃胡小蛮。他们岂能让他在眼皮底下溜走? 就在甸密消失于山坡不久,阿史那与胡小蛮就一左一右追了上来。俩人谑笑着,各自甩出套杆,活活地束缚住甸密的腰,轻轻将他一提,整个人套离马背,瞬间甩在草坡上。 甸密被缰绳牢牢缚住,硬生生跌了结实的一跤,不禁闷哼出声。 阿史那与胡小蛮一人一边依然攥着套杆,飞离马背,刹那轻盈地飘落在甸密面前。 “哪里逃呀?甸密。”胡小蛮娇笑道,“让你轻易逃走,我雁将军岂不英名扫地?” 甸密惊见胡小蛮,愣道:“昭仪嫂子,你,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只是为何见我回来,你就要逃呢?” 胡小蛮并不知情,本是无心一问,却见甸密羞愧地低下头,俊美的脸庞红彤彤,一下子竟回不出话来。 胡小蛮诧异地将眸光投向阿史那。阿史那阴沉着脸,痛心地凝望着自己的亲手足,陡然厉声斥道:“甸密,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邓叔子来过,你居然隐而不报!明知道茹茹腹中胎儿在那时侯已经没掉了,你还任由茹茹冤枉小蛮!你究竟懂不懂得明辨是非,你究竟还是不是我的同胞手足?为何你要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茹茹公主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要这么护着她,说!” 阿史那发怒,突然猛地一脚踢向甸密的膝,甸密不由自主跪下了。 胡小蛮闻听此言,心中震憾不已。她瞪大美眸凝住甸密,他居然知道?却不出面说明?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耳畔却听阿史那接着训问:“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说。如今,你又为何要逃?你不想跟我们回去吗?我看你,根本什么病都没有。你有的,就是心病!说!是不是茹茹公主派人追杀你,她要杀人灭口,对不对?否则,你为何会在那时侯失踪?你现在还想逃,是不是因为你根本还是要护着她?” 胡小蛮至此更是瞠目结舌,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甸密,从甸密的反应看来,阿史那所言非虚。她绞紧双手,泪眸盈动,这一刻,她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甸密,感到痛心至极。 她水眸微漾地直视着甸密,无奈而艰涩地问道:“甸密,你王兄所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傻?眼睁睁看着我和怜儿被关入死牢,你居然能够视而不见?为什么?没想到你会这么忍心?可是,可是,到了现在你还不觉悟吗?你为何要逃?为何不肯见你王兄,是她派人追杀你的吗?为了什么?你是为了怕指罪于她,所以不肯见你王兄吗?” 甸密咬牙,下定决心,抬眸镇定道:“不,不是!不是她派人追杀我的。不是她!谁告诉你们是她了!你们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瞎猜呢?追杀我的事根本就是邓叔子做的,好吗?至于堕胎一事,你们也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阿史那气急,抬腿狠命踹了他一脚,这一脚,还是足下留情了。毕竟,这是他一向最宠最爱的同胞亲弟。 “不要!有话好说,阿史那!”胡小蛮虽然失望痛心,却还是忍不住护着甸密,将身子挡在了甸密面前。 阿史那痛斥道:“甸密,你真是长出息了!事到如今,还要狡辩,还要隐瞒!你和茹茹公主所说的话,阿伊全听见了,是她告诉了我,我才到西魏接小蛮回来的!你,你真是残忍!你差点害得怜儿冤死,害我和小蛮平白无故地分开!你还敢继续错下去!” 甸密冷笑道:“王兄,既然阿伊全告诉你,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没错,堕胎之事的确是嫁祸。可是,王兄就没有错吗?如果你真的信任昭仪嫂子,任谁挑拨离间也没有用呀!真正害你和昭仪嫂子分开的,不是茹茹公主,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阿史那顿时哑口无言,胡小蛮倒是勾起会心一笑。甸密说的也没错呀,她不禁向阿史那瞥去幽怨的一眼。可是阿史那却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只停顿了一秒,瞬间恼羞成怒。 他一扬手,缚在甸密腰际的长鞭就松开了,阿史那高高扬起,打算就用这段长鞭好好教训一下甸密。刚要落下,却被胡小蛮紧紧攥住了。 “阿史那,请别动怒!这件事,最该生气的人是我。如果连我都不追究,那就请可汗放过甸密吧。他可是你的亲手足!”胡小蛮不温不火地劝说。此时,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万般皆由情缘起,看来,甸密的少年心事还真不少呢。回头,自该好好问问。 阿史那其实也不忍心下手,只此收了鞭,忿恨道:“看在你昭仪嫂子求情的份上,就饶你一回。现在,马上跟我回军营去。” 甸密平静而哀伤道:“跟你们回去可以。只是我要再重申一遍,追杀我的人真的不是昭柔嫂子,而是邓叔子!” “哼!等回去再说吧!”阿史那冷冷地抛下一句,自行上了马。 胡小蛮扶起甸密,甸密看着胡小蛮,终于鼻子一酸,喉间涌起苦涩,低头认错道:“对不起,昭仪嫂子!我,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胡小蛮轻轻摇头,苦笑道:“都过去了!嫂子相信你这样做是情非得已,可是,真不希望你一错再错!你伤我们不要紧。最怕的是,到头来,你会伤了你自己。” 闻言,甸密心中漫过一阵暖流,在泪崩之前,他疾速转身,故作冷漠地离开,寻他的马去。胡小蛮微微莞尔,也飞身跨上她的阿蛮。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军营。 进了军营,萨图带着金狼将士下去休息。阿史那他们来到牙帐前下马,却见牙帐前,跪迎着几个人。 妩媚如新月的昭柔可敦率先跪在正中央,其后左侧是努尔古丽,右侧是阿伊,然后就是颇黎与努矢尼大人。 “伊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昭仪可敦千岁千岁千千岁!”茹茹公主身为可敦,居然率先口中称颂,深深跪伏于地。 “平身吧!”阿史那的声音宛若自冰窖中发出来的。 这是要求饶的迹象吗? 可是,再求饶已经没用了。得知甸密的失踪极可能是茹茹公主痛下杀手的结果,阿史那对茹茹公主已经心灰意冷。 阿史那脸罩寒霜,一言不发地进了牙帐,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怜儿跟在最后面,热切地仰视着颇黎,正要喊他,却见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胡小蛮,不禁咬紧唇瓣,将呼唤吞回肚子里,低头伤感不已。 颇黎日前回来之后,已从阿伊和努矢尼大人处得知发生的一切事。如今见阿史那将胡小蛮平安接回,倒是松了口气,但要看看阿史那如何处置茹茹公主? 阿伊见到甸密,立刻惊喜万分地奔过去,紧紧攥住甸密的胳膊。 而茹茹公主和努尔古丽一见甸密归来,立刻吓得脸色煞白。茹茹公主深感大势已去,吓得腿都软了,也不知是如何被努尔古丽搀进牙帐来的? 所有人各怀心思。独独胡小蛮坦坦荡荡,什么心思都没有!就算面对着茹茹公主,她也无畏无惧,无嗔无怒,无欲无求!阿史那要如何惩罚茹茹公主,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不过是如今阿史那的心中已经没有茹茹公主了。在她看来,将茹茹公主驱逐出阿史那的心境,已是对茹茹公主最好的惩罚! 阿史那牵着胡小蛮的小手,径直走上石阶,威严霸气地坐在虎皮王座上。胡小蛮在后座上坐下。阶下众人分为两侧站立,静肃地聆听阿史那发落。 阿史那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茹茹公主、努尔古丽,给本汗跪下!” 茹茹公主娇身一颤,立刻跪倒在地,努尔古丽也跪了下来,却是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阿史那冷声道:“本汗问你两件事,请你务必老实回答。第一件事,当日在悬崖上,可是你心生歹意,故意将小蛮推下悬崖的?第二件事,甸密失足掉下叶尼塞河,可是你派人追杀所致!请你老实回答本汗!” 茹茹公主闻言,心咯噔咯噔地跳动起来。刹那间,冷汗淋漓,魂飞魄散。她跌坐于地,浑身娇憷不已……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蛇蝎美人心 眼见茹茹公主这样凄怜惧怕,瘫软在地嗫嚅半天答不出话来。甸密立即挺身而出,冲着阿史那朗声道:“不是的!王兄,刺杀臣弟的人不是昭柔可敦,是邓叔子派人所做的。臣弟亲耳听到杀手所言,凶手真的不是昭柔可敦!” 茹茹公主闻言瞪大了深邃的美眸,望向甸密,那幽蓝水眸微漾,泛起了几丝感动的泪花,楚楚可怜地注视着甸密。甸密感受到她的眸光,回望到她眸底闪掠而过的一丝愧疚,受伤的心刹那间得到了慰藉。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在情感的世界里,自己的要求竟然这么低。无须她开口道歉,一个无辜求饶的眼神足以使他原谅! 但阿史那呢?像阿史那这样冷酷无情的人,他怎么可能原谅?捕捉到甸密和茹茹公主彼此对视的眼神,只会使他的怒气陡然上腾。他已不在乎茹茹公主眼里注视着的人是谁,但是对甸密的糊涂,他实在不能不在乎。他是突厥的二汗,换句话说,假如自己今生注定无子,突厥的未来是要交到甸密手中的。可他,却如此不让人省心! 不,他必须快刀斩乱麻!于是,他阴鸷着鹰眸,拍案而起,厉声道:“甸密,你好糊涂!不需要狡辩,也不需要站出来为她脱罪!你就是再想尽办法替她掩饰也没有用。事实就是事实!她有没有罪,本汗心如明镜,根本不需要你的证辞就能将她定罪!所以,给本汗站到一边去!勿须多言!” 茹茹公主闻言,突然收敛了怯懦之姿,仰天爆发一阵凄厉的长笑,将那纤纤食指指向阿史那,一付控诉疾书的姿态:“无需证辞就能给本可敦定罪!阿史那,你怎么能够对茹茹如此绝情绝义?当初你以为是胡小蛮害死我腹中胎儿,你明知她有罪,你都能想尽办法为她开脱,拼命找怜儿当替死鬼?为何如今怀疑我有罪,尚无任何证据,就连甸密这个当事人都否认,为什么你却偏偏不放过我,偏偏要定我的罪?为什么你这么绝情?为什么你这么不公平?阿史那,我不服气!我不服!” “不服又如何?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本汗的昭柔可敦!本汗的可敦只有一位,那就是昭仪可敦胡小蛮。从今以后,你还做回你的茹茹公主。只要你安份守己,我会‘奉养’你和努尔古丽到百年。”阿史那阴冷凌厉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这是一份来自地狱的审判吗?茹茹公主打了个激灵。 心口像被狠狠插进了一把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要她做回茹茹公主?他要她做回柔然公主?可是,她凭什么当公主呀?她的国家都被阿史那灭了,她还怎么当公主啊?! 奉养到百年?稀罕吗?她稀罕吗?这样不清不楚,屈屈辱辱地活到百年,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阿史那,你这样的判决未免太狠了!太狠了!你是这样痛恨我吗?就算我曾经心肠歹毒地想谋害胡小蛮,就算我曾经想派杀手杀人灭口。可是,胡小蛮不是还好端端活着吗?甸密不是还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他们不是都还没死吗?你凭什么,凭什么就判我这么重的罪?一夜夫妻百日恩,难道你连打入冷宫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好歹像胡小蛮一样,即使被打入冷宫,好歹在名义上还是你的可敦,可你,阿史那,你居然要我做回公主?柔然都灭了,我还当什么公主啊!” 茹茹公主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怒,暴跳如雷地斥责起阿史那,刹那间泪如雨下,一字一句,摧肝断肠。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瓣,直到咬出了血,都不自觉!在场之人,莫不动容! 胡小蛮也动容了,情不自禁起了恻隐之心!她拉拉阿史那的箭袖,求情道:“可汗,茹茹公主说得没错。至少,我和甸密还好好活着。她,她国灭家亡,实在可怜,不宜……” “小蛮,告诉我,是谁要情有独钟的?我这么做,有一半也是因为你,不要再说了!”阿史那打断她的话,侧脸低语。 这几句低声私语,阿史那刻意压低了声音,大部份的人自然都没听见。可字字句句,却都传入了茹茹公主的耳里。兴许是与己有关,所以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又或者是茹茹公主站出来领罪,离王座后座最近。总之,她听见了。 也正是因为茹茹公主听见了胡小蛮的求情、阿史那的私语,于是,她对阿史那的情感瞬间分崩离析,碎得十分彻底。 茹茹公主微闭幽蓝水眸,咬紧滴血的唇瓣,全身血液瞬间凝固起来。她在心里冷笑两声,攥紧了粉拳,因为握得那么紧,那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就掐进掌肉里。她不想再看见胡小蛮那虚伪的样子,不想再看见阿史那的无情冷酷,她不想看见…… 她跪了下去,幽幽抬眸道:“昭仪妹妹,对不起!茹茹虽然怨恨可汗不念旧情,对茹茹心狠手辣,处罚失当,过于严苛。但茹茹知道,对于昭仪妹妹,姐姐的确有对不住的地方!虽然你大难不死!但茹茹依然罪不可恕!如今,事到临头,生死交关,没想到为茹茹求情的人居然会是妹妹。姐姐实在羞愧难当。可汗既已决定如此惩处茹茹,茹茹只好领命!但在茹茹离去之前,茹茹还想以酒陪罪,求得妹妹原谅。妹妹若能原谅姐姐,此去必可安心!安心地渡过漫长的下半辈子!” 说到此处,茹茹公主已经是泣泪交加,抽噎不已。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态,竟连颇黎、努矢尼大人也不忍相看,更遑论甸密和努尔古丽。胡小蛮忍不住陪同落泪。阿史那阴沉着俊脸,并没有提出反对。 茹茹公主娇颤着声音唤了声:“丽姨!” 努尔古丽立刻去取了一壶酒和两只图腾雕漆铜制杯盏,放在一个精致白兰花纹的托盘上,端到茹茹公主面前。 茹茹公主亲斟了酒,将其中一盏亲捧至胡小蛮的面前。胡小蛮只得略带犹豫地被动接盏。她凝望着茹茹公主那略显无辜的楚楚可怜的水眸,心中竟然暗暗发怵。曾经不止一次,她被这双无辜的眼睛骗过。现在,她还会来骗自己吗?这酒,不会有问题吧? 茹茹公主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唇瓣轻扬,淡然浅笑,自把一盏,仰起玉颈,一饮而尽。 这下,胡小蛮不喝不行了。她看着茹茹公主出示的空酒盏,只得双手执盏,缓缓饮下。 “请原谅茹茹,妹妹!”茹茹公主垂下羽睫,轻轻低喃。 “噗”好大一口紫黑的浓血,自胡小蛮口中喷出,喷在了尚在轻声低喃的茹茹公主身上。胡小蛮脸色大变,“你”她瞪大美瞳,一手颤指着茹茹公主,一手揪紧疼痛难忍的心口。 “公主”怜儿大惊失色,飞奔过去。与 此同时,阿史那瞬间脸色亦大变, “小蛮,不!小蛮!”阿史那紧紧抱住胡小蛮,怒不可遏地一脚踹飞了茹茹公主!这次,他再也没有丝毫留情,也没有丝毫留恋。这女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颇黎,把她给我拿下!茹茹公主,你究竟下了什么毒?快把解药交出来!”阿史那急迫地暴吼着。 被踹飞的茹茹公主幸好被甸密飞扑接住,饶是这样,那力道,也令甸密退了好几步。茹茹公主也吐了血,那血染红了甸密胸前的衣裳。努尔古丽哭喊着:“茹茹!”她扑过去,急急从甸密怀中抱过茹茹公主。 阿史那这一脚,令茹茹公主差点昏厥过去。可是,还未等她完全清醒过来,颇黎森冷锋厉的宝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冷静稳重的颇黎此时也怒不可遏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相信她无邪的样子。 “茹茹公主,快把解药交出来!快!”颇黎厉喝道。 茹茹公主凄厉地大笑起来:“我不交就是不交,又如何?我又不怕死,随便你们要如何?如果以后要那么孤单地活着,我还不如死了!要死,我也要找个垫备的呀!有胡小蛮陪着我死!多好啊!她要死了,阿史那你该痛心了吧。你痛心的时侯,或许也会想到我,想到是我把她害死了,对不对?我茹茹公主竟然沦落到要你用这种方式记住我,真是可悲可叹!阿史那,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是你把我害成这样子的!你不仅害了我,你还灭了柔然!让我无家无国,孤苦伶仃。我恨你!阿史那,我恨你!” 说着喊着,噗一声,她又溢出了一大口鲜血。好几个侍卫进来将茹茹公主和努尔古丽包围了起来。 “给本汗搜,颇黎,还等什么,搜看看有没有解药?”阿史那气得大叫。他此刻完全听不见茹茹公主的悲怆心事,他的眼中只看见胡小蛮快不行了。那越来越暗紫的脸色,那渐渐要合上的眼睑。 “不!你别睡!胡小蛮,你给我振作一点!别睡过去!”阿史那急恼不已,一面回头又冲努矢尼大人喊:“快,义父,去请大夫,快点!” 早已惊呆的努矢尼大人回神过来,急忙奔了出去。 早就哭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怜儿,此刻突然冲了过去,“啪!啪!”甩了茹茹公主两巴掌。“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跟你拼了!” 颇黎连忙抱住她,在她耳边急喊:“怜儿,别冲动误了大事,搜搜她的身上!” 一语惊醒梦中人。怜儿立刻伸过手去,就要搜茹茹公主的身。努尔古丽不让,俩人纠缠在一起。 “听着,茹茹公主,你最好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即便是搜到了,本汗也要对你处以极刑!你等着吧!你要拉小蛮一起死可以!但小蛮死了,本汗会将她风光大葬,她依然是我阿史那惟一的可敦。而你,就得处以极刑,抛尸荒野,任猛兽吞噬,从此,在本汗眼中,你什么都不是。你认为值得吗?” 阿史那冷冷的言语彻底粉碎了茹茹公主的憧憬,果然是绝情绝义的人啊!她突然想到:倘若这样死了,却连他的一丝愧疚或一丝恨意都得不到,岂非太便宜他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奇异报嫂婚 “那就什么都不是好了!阿史那,你,你杀了我吧!”茹茹公主激动地回喊过去。思及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字。而且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后悔,横竖就这样了断吧。 “想死,好!死了之后,再从你身上取解药吧!”话音未落,阿史那身形一晃,已到了茹茹公主面前,粗砺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眼看阿史那一个使劲,那皎好的玉颈就要被粗暴折断。甸密突然将刀横抹在脖子上。急促朗声道:“王兄,你若掐死她,臣弟便自我了断。” “甸密,你快放下!”此举令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劝诫。 阿史那的鹰眸布满疼痛,这个亲弟,他付出许多心血栽培的亲弟,居然会这样没出息? 此刻,努矢尼大人亲自带着大夫匆匆而入,为胡小蛮看诊。怜儿早已过去抱着陷入昏迷的胡小蛮,而阿伊呢,人虽一直待在胡小蛮身旁照看,也十分担忧胡小蛮,但眼角余光则时时刻刻关注着甸密这边。甸密此刻的行为,也令她十分痛心。 阿伊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既为胡小蛮,也为甸密,更为自己。 “你觉得,为了她,一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和你的兄长作对,值得吗?”阿史那一字一顿地问甸密,每一字都掷地有声。 甸密却凄然笑道:“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爱茹茹,我必须这么做!” 此言一出,倘大的牙帐立刻鸦雀无声! 这句话比晴天里的响雷更叫人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努矢尼大人终于第一个爆发出来,他的白胡须气得都吹起来了。他颤颤巍巍地颠到甸密面前,抖着手指直指着甸密,斥责道:“甸密,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那是你嫂子啊,你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甸密一旦决定说出来,态度就显得特别从容不迫,那双俊眸淡定而悠远,坚定而灼热,他无比炽烈地紧盯着凝望着脸色苍白,唇瓣染血的茹茹公主。茹茹公主眼泛泪花,回凝甸密的眼神如泣如诉! “茹茹,如果我娶你,用我的下半辈子照顾你,爱你,陪伴你,让你不孤单,你可愿意交出解药?”甸密深情相问。 茹茹公主的泪珠就这样潸然落下,那血染的唇瓣扯起一抹诡谲的笑,如一朵凄丽至极的樱花。然而紧接着,她却又像受到了莫大委屈似的,突然捂住小脸肆意痛哭起来。那种痛苦的哀嚎,令人闻之鼻酸。 甸密心疼万分,上前想要抱住她,却被阿史那揪起,一掌推了回去。甸密趔趄了几步,看着兄长那铁青寒凛的脸色,苦笑一下,知道这场暴风雨是避不了了。 是的,阿史那终于暴吼了:“甸密,你这不长进的臭小子,你怎么会是我阿史那的亲弟弟?你究竟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竟然敢觊觎你的王嫂?” 甸密却抬起俊美的脸,不服气地怒视着阿史那道:“是我的王嫂吗?王兄。你刚才不是才将她贬回茹茹公主吗?她已经不是可敦了!她是茹茹公主,不是吗?我喜欢茹茹公主,我要娶她,为什么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你若想娶亲,有的是美女让你选择!你何必要一个王兄不要的女人!何况,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阿史那态度强硬而果断,透着绝决的冰冷。 不得不说,狼王阿史那是一个情感极端强烈的男子,这样极端的男子,通常爱憎分明。爱,就爱到极致;恨,也恨到极端。中间没有灰色地带。因此,当这样的人一旦不爱时,就是彻底不爱了;一旦放下时,也就是彻底放下了。 甸密却冷笑:“可惜,我什么人都不要,我偏要她。王兄,这跟廉耻有什么关系。柔然报嫂婚盛行,我们这里也不例外。我就要报嫂婚,为何不行?” “啪!”火辣辣的巴掌瞬间甩到甸密俊美的脸上。甸密身子微微晃了晃,却因早有准备,勉力站定,但唇角立刻蜿蜒出一道血流。 “你知道什么叫做报嫂婚?本汗还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给我提‘报嫂婚’!你是存心诅咒本汗吗?”阿史那气得额角青筋暴跳。 努矢尼大人也看不下去,布满皱纹的老脸都垮下来了。他痛心地指着甸密道:“你啊你!二汗,身为二汗,你怎么可以这样让大家失望呢?那报嫂婚是什么呀?兄死才娶的寡嫂。如今,大汗还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怎么可以这样忤逆?这样诅咒他?” 甸密自知失言,忙跪在阿史那面前,道:“对不起,王兄,是臣弟失言!臣弟绝无半点诅咒之意,臣弟甘愿请罪,怎么惩罚都不要紧?可是,臣弟要娶茹茹公主的决心却是决然不可动摇!” 颇黎道:“你太固执了,甸密!你这是一厢情愿。还要看茹茹公主答不答应?就算茹茹公主答应,你娶了她这样子的人,难保她日后不加害于你啊!” 沉稳持重的颇黎话中意味深长。 努矢尼大人正要附议,不料却被茹茹公主抢先道:“不!我不会害甸密的。” 众人惊奇地抬眸看着茹茹公主,只见茹茹公主挣脱了努尔古丽的怀抱,艰难地跪走到阿史那面前,仰起妩媚精致的小脸,她的唇角犹挂着鲜红的血渍。 但闻她诚挚十足地请求道:“可汗,我既然已经不是可敦,就让我嫁给甸密吧!茹茹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一个全心全意爱我,尽心尽力保护我的人!我一定会与甸密相亲相爱,一点也不会输给你和胡小蛮的。如果到时侯我做不到,我愿意接受五马分尸的极刑!” “茹茹”甸密惊喜地炽烈地回望着茹茹公主,激动地拉起了她的小手。 茹茹公主也回报以千娇百媚的一笑。 阿史那的冰眸却燃烧着怒火:“若让你们得逞,我颜面何在?” 茹茹公主立刻敛神道:“那就要问问可汗,是可汗的颜面重要?还是胡小蛮的性命重要?” “何意?” “如果可汗答应让我嫁给甸密。那我愿意拿出解药救胡小蛮的性命!你相信我,我并没有痛下杀手。方才,我只不过是将胭脂红涂在指甲丹蔻里,趁斟酒时将指甲放入酒里,自然可融化胭脂红的毒性在酒里面。然而毒性自然已不如直接加入的强。况且,方才是一时气不过你的咄咄逼人,偏宠偏信,才一时激愤出此下策。情急之下,也只用了胭脂红这种毒,这种毒并不会使人立刻毙命。倘若我是早有预谋的话,用上鹤顶红或是鸩羽千夜,那胡小蛮岂有命拖留到现在?” 闻言,阿史那本就发寒的身体更加冰凝了。这个可怕的蛇蝎心肠的女人,如果胡小蛮真的就这样死了,那他真的会将她碎尸万段。 “答应我们吧,王兄!只要答应我们,昭仪嫂子立刻能苏醒过来,好不好?”甸密居然帮衬着一起威胁阿史那。 阿史那的感觉真是坏透了,他狠狠地瞪了甸密一眼。可是待扭头一见胡小蛮美眸紧闭,发紫泛青的小脸,还有那在旁边瞎忙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束手无策的蒙古大夫,立刻心软了。 “好吧!”他终于痛下决心道,“把胭脂红的解药交出来。本汗答应你们的婚事!从今天开始,本汗与你夫妻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欠!你不再是昭柔可敦,而是茹茹公主,是二汗的妻子,明白吗?” “明白!谢可汗赐婚!” “叩谢王兄赐婚!” 甸密与茹茹公主口中称谢,跪伏于地。 阿史那咬牙切齿道:“茹茹公主,你听着。从今往后,嫁给二汗,自当安分守己,再不可生事端!如果再生事端,便是五马分尸,绝不轻饶!” 茹茹公主点头道:“好!本公主若是再生事端,任凭可汗处治!” 言毕,茹茹公主那血染的唇瓣扯起一抹诡谲的笑。她抬起小手,自发髻取下一枝凤头簪。旋开那凤头,里面竟是空心的,藏着一小包药粉。 她将那药粉递给了阿史那。阿史那面无表情地接过,同时再次重新审视了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多时的小女人,第一次正视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小女子真是一点也不简单,一点也不柔弱。 假若刚才真的搜她的身,又岂能搜到解药?他这才发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愚钝,身边始终养了一只狡滑的狐狸却不自知! 阿史那冷冷道:“听着,茹茹公主,甸密,你们俩个现在就给本汗回马场去,往后戊守在那里,哪里也不能去!明白吗?突赤儿呢?颇黎,你让突赤儿跟随甸密驻守马场,以后冶铁基地就交给他防守了。” “是!”甸密搀扶起茹茹公主,同努尔古丽一起退下了。 阿史那立刻亲自喂胡小蛮服下解药。胡小蛮轻咳两声,幽幽醒转,她又一次大难不死! 阿史那松了口气。 可是当胡小蛮刚费力挣开眼帘时,阿伊却直扑入胡小蛮怀中,突然大哭起来。 众人愕然! ------------ 第一百三十章 你们害了我 甸密与茹茹公主成亲的时侯,场面冷冷清清。当天,不要说伊利可汗和昭仪可敦没有亲临马场主婚,就是文武百官也是敬而远之。谁都没有那么傻,去参加这场会令可汗感到难堪的婚礼。 茹茹公主似乎也不以为意。事实上,自从那天从牙帐里出来后,她就一直愁眉深锁,保持缄默。直到与甸密成亲那晚,那双泛着幽蓝色的深邃美眸始终朦朦胧胧,无纹无波,谁也猜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努尔古丽也想不明白,因为就连她的频频絮叨,茹茹公主也全当耳边风,充耳不闻。她只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中。但表面上,她又是乖巧的,甸密对她倾诉山盟海誓,她的唇角会微微上扬;甸密与她商量成亲之事,不管大事小事她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但就是不说话。 她并非刻意沉默,只是一开口,便有什么东西哽住喉头,瞬间岔气,无力吐音。 没有人能够了解她此刻心底的悲凉! 多年来,阿史那是她惟一的向往!是可以保护她的雄鹰,是可以倚靠的天神!为了他,她国可不顾,家可抛下,可最后,他却视她如蔽屐!蓦然回首,却发现她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好不甘心!阿史那怎么不想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她一直都那么样深爱着他,他却为何忍心如此伤害自己? 这几天,尽管春阳一直都是灿烂着,但茹茹公主的心是破碎的,她的世界黯然无光,或者说她的世界根本已经轰然倒塌。就连甸密,这样的阳光美少年,也无法照耀她那晦暗的世界,更无力支撑起心田里的断井残垣。 可是,亲到底还是成了。在无人祝福的尴尬境地里,在甸密一厢情愿的热诚安排下,洞房花烛夜终于来临了。红艳艳的龙凤烛下,新郎俊美丰逸,新娘妩媚精致,乍一看,真是倾国倾城的一对璧人。 茹茹公主没有拒绝甸密的求欢,在她的心底,潜藏着对甸密的愧疚。她知道,一直以来,甸密都在保护着她,爱护着她,可她,却曾经亲自派出柔然高手,对他痛下杀手!若非他福大命大,此刻早已一命归西。 于是,在甸密炽烈的眸光里,在他热情如火的攻势下,她那些娇羞的神态,她那些默默的迎合,似乎全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 她无时无刻不曾想着阿史那,那锐利的冰眸,那残酷冰冷的语调,那立体阳刚却又英俊无匹的脸庞,那寒冽逼人的健硕的体魄。即使在欢爱之中,也毅然霸占住她的脑海,一刻都不曾远离。 她闭上美眸,想象身上的人是阿史那。他驰骋着,她想象着,到了激情结束的时侯,茹茹公主的灵魂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支颐侧看甸密累极昏睡的俊脸,她轻轻扬起一抹诡谲莫测的浅笑。青葱玉指缓缓地在他精致绝伦的脸庞滑过,那眉、那眼、那高挺的鼻梁,那棱角分明的唇,都和阿史那有几分神似。只不过,他的线条是这般柔和明朗,而阿史那,更加冷竣刚毅。 笑过之后是泪。是的,凝望着这张酷似阿史那的俊庞,她潸然落泪了。曾经多少次,她也这样抚摩着阿史那的俊庞。但是往后,难道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吗? 不!她必须活过来了。她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她必须正视自己的身份。她已经是二汗的妻子。二汗的妻子?!事情,原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不能够再继续沉沦下去了。 该是苏醒过来的时侯!她紧紧咬住唇瓣,直至溢出了血,深邃的美眸里那隐隐的幽蓝焕着一丝莫名的神秘的光芒,在暗夜里,不经意见到会使人不寒而。 是时侯了,茹茹公主!别忘了答应这桩亲事的初衷!她在心里腹诽着,告诫着,然后突然起身,轻轻跨过进入深眠状态中的甸密,悄悄下了床。扯过一条紫罗轻裘披上,蹑手蹑脚地步出房门。 岂料刚穿过庭院,却在回廊下,搜索到了一双绿幽幽的“猫眼”。 “丽姨,早知道你会睡不着,在这里等多久了!”茹茹公主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又似乎压抑着一丝鄙夷、一丝不耐。 努尔古丽却是一脸惊喜,“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真好!我真怕你把自己憋坏了,有什么事就跟丽姨说嘛!” 努尔古丽立刻上前揪住茹茹公主的双臂,死命攥着她坐在长廊石椅上。茹茹公主被动地坐下,立刻将双臂搭在朱红雕栏上,望着庭院上方的弦月发呆。月色如水银般披撒下来,轻轻辉映着她那张妩媚的小脸,于是,那张小脸显得更精致了。 努尔古丽轻理着茹茹公主落在鬓边的几缕青丝,怜惜道:“茹茹,你……” 她一时有点顿住,不知从何说起。一直以来,她都是强势的,凌厉的,张牙舞爪的。表面看来,是她处处保护着娇弱的茹茹公主;而事实上,却是茹茹公主在保护着她。 看似娇弱的茹茹公主,实际上才是努尔古丽的守护者。从前在柔然,努尔古丽被自己的夫君邓叔子休离甚至逐杀时,是茹茹公主救了她,为她安排了去处。而现在,连她都想象不出茹茹公主竟会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两件事:派杀手追杀甸密和当着阿史那的面毒杀胡小蛮。 她最心爱的茹茹公主是怎么啦?这些天,她一直在追问,但茹茹公主只是陷入发呆状态,丝毫不予以回应。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是慌张。于是,她去信给了邓叔子,也得到了回应。今晚,她特别想把这件事告诉茹茹公主,也很想知道茹茹公主心里的盘算究竟是什么? 这份急促使得努尔古丽只是迟顿了片刻,就追下去问:“茹茹,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可是,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了,遇到事情你不说出来会闷坏的。茹茹,事到如今,你得做决定,你到底想怎么办啊?” 茹茹公主冷笑:“还能怎么办?我不是已经嫁给甸密了吗?好好当二汗的女人,不好吗?” “不!这不是你的心里话。茹茹!为什么从前你对姨妈言听计从,从不隐瞒?可如今,你却要这样封闭自己,什么话都不对姨妈说呢?”努尔古丽皱紧眉头,不安地追问着。 茹茹公主闻言突然扭头回望着努尔古丽,那楚楚可怜的眼眸竟闪过一丝犀利的恨意,小脸凝怒道:“告诉你又怎么样?告诉你可以阻止我可悲的遭遇吗?所有的事情都在你那个死鬼邓叔子来之后,就已经改变了!你懂吗?从我的孩子没有之后,一切就已经改变了,你知道吗?是你!是你和邓叔子破坏了我的幸福。都是你们!是你们害了我!” 她深邃的幽蓝的水眸随着控诉,随着情绪的爆发,泛起了热泪。努尔古丽闻言也忍不住摇着头,猫眼里亦迸出了泪花,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茹茹,原来你这么在意!你什么都不说,我以为你已经将这事放下了!” “放下?呵呵,放下。”茹茹公主泪珠儿滚落下来,苦笑起来,“是啊!不放下,我能怎么样呢?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啊!你和邓叔子都是我的亲人!我这个命中带煞的人,已经害得柔然灭了国,我能不保你们吗?我对柔然,对父汗,都深感愧疚。所以,我无论怎么样都要保你们的呀!即使是你们害了我的孩子,我也得装作若无其事,不然我还能怎么办?丽姨!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努尔古丽瘫坐在石椅上,泪流满面,喃喃道:“对不起,茹茹,姨妈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这会伤你伤得这么重!早知道这样,你要把那邓叔子千刀万剐,我都没有意见。真的,相信姨妈,茹茹!” 茹茹公主拭去泪珠,冷笑道:“算了吧。我已经说过,我不想追究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不忍心。我为了阿史那,背叛了自己的民族,这份愧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知道保你们。我还只知道抓住我惟一仅有的。我用了整个柔然才换回来的爱人阿史那。” “茹茹”努尔古丽心疼地唤道。 “阿史那是我的全部,”茹茹公主神色凄怆,继续说道:“为了保住他对我的爱,我不得不对甸密痛下杀手。又是因为他对我的忽视,我才会失去理智下毒害胡小蛮。当时,我绝望极了,倘若得不到爱,我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可是,当我发现其实我的死并不会使阿史那愧疚,也不会使阿史那在意时,我打消了死的念头。丽姨,我必须报复阿史那,我必须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必须让他正视我!我的存在,既然不能够令他感到幸福,那就让他感到痛苦好了。从那一刻,我决定了,我不想死!我要活着,让阿史那后悔!” 茹茹公主的眼里迸发出来的锐利,还有那忽闪而过的一丝狠厉,却令努尔古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这还是她那娇弱可人的茹茹吗……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燃复国志 在清朗的月辉与廊檐的阴翳里,在这光与影的交织里,努尔古丽与茹茹公主的脸色都显得半明半灭,晦暗不清。努尔古丽靠近些,将茹茹公主轻轻揽进怀中,夜色中,看不清茹茹公主脸上的泪痕。但是,当她爱怜地抚摩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手指底下的冰凉触感却告诉了努尔古丽一切,她深深感到痛惜。 曾经,努尔古丽很想让茹茹公主变成今天这样,狠辣果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当她真的成了这样的人,她又感到痛惜,她渴望这所有的坏事都是自己做的,她不要她那双纤纤柔荑沾染任何血腥。 “茹茹,都是姨妈的错!这所有一切,都是姨妈惹出来的!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好了!姨妈很想弥补你,却不知道从何做起!这一连好几天,你都不说话,可把姨妈急坏了!你快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嫁给甸密吗?嫁给甸密你感到幸福吗?你决定和他共渡一辈子了吗?” 努尔古丽淌下热泪,万分焦急地追问着。 茹茹公主呆了好半晌,方缓缓摇头道:“当时只是为了活命。你知道的,我那时已经不想死了,不想白白便宜阿史那和胡小蛮。可是,无论我是否交出解药,阿史那都不打算放过我。还好,甸密说要娶我换解药,我为了活命,岂有不答应之理?” “原来如此!那姨妈就放心了,还以为你对甸密有了感情!”努尔古丽长吁一口气。如此一来,邓叔子的来信内容就可以告知茹茹公主了。 正要提起此信,却听俯伏在自己的怀中的茹茹公主又幽幽说道:“可是,也不能说我对甸密完全没有感情!我不爱他,但他却像我的亲弟弟一样。自从当年,他奉阿史那之命暗中保护我、关注我,接送我的那时侯开始,我已经能够感受到他的关切,无时无刻。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我,何尝愿意伤害他?对他痛下杀手时,我也很痛苦!幸好,他遇难呈祥!幸好,他及时救了我!假如能够补偿的话,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还是极其愿意的!” 努尔古丽的心又提到嗓子眼里,“猫眼”聚满困惑:“这么说,你嫁给他,除了要保命,难道还为了报恩?” “报恩?哼!”茹茹公主冷笑道,“报什么恩呐?这天大的恩情我岂能报得了?在阿史那和胡小蛮的眼中,在文武百官的眼中,甚至在甸密的眼中,我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我报什么恩呐?我就算报了恩,人家也未必领情!” “那……”努尔古丽也疑惑了,连她也越来越看不懂她这个小外甥女了。方才还说愿意补偿甸密,如今却翻脸不认。茹茹到底陷入了怎样矛盾的状态里? 茹茹公主面无表情地幽幽说道:“我说过,如果我的存在,不能令阿史那感到幸福,那就让他感到不幸好了。虽说是他休离了我,但他还未亡,我便嫁给甸密。这对心高气傲的他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凌迟般的污辱吧!他伟大的突厥可汗的颜面,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毫无光采!而我呢,当了二汗的妻子,也算是可敦呀!将来二汗接替了汗位,我茹茹公主照样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呼风唤雨的人物!” 努尔古丽心弦一震,惊喜立刻现于脸面:“太好了,茹茹!姨妈好担心你被这段感情击垮了。没想到,直到现在,你依然拥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可是,你不觉得这事悬吗?万一,可汗和胡小蛮有了孩子,那汗位怎么会落到甸密头上呢?” 茹茹公主闻言,从努尔古丽怀中直起身子,灼灼直视着努尔古丽道:“丽姨,有我茹茹公主在,我怎么可能让那胡小蛮怀孕?我早就买通了可汗与可敦的膳房。你放心!即便她成功怀孕,生下王子。我也会让甸密去跟他争争天下的!我非把突厥搅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只不过,这次我学乖了,放心,我自己不出面,我让甸密去!我要让甸密成为阿史那心口最大的痛!” 努尔古丽打了个激灵,她的茹茹公主,前一刻还说要尽力弥补甸密,现在却又盘算着利用甸密进行报复。这是多么巨大多么可怕的改变!努尔古丽真是一下子难以适应这样的茹茹。 可是,这样的茹茹,又是她此刻急需的!茹茹既然有这种想法,那么邓叔子的建议似乎就不再难以开口了。 于是,努尔古丽的“猫眼”顿时闪过一丝狠厉,附和道:“对!就该这么做!公主为阿史那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他却这样对待你,实在太可恨了!” 茹茹公主见努尔古丽附和,反倒黯然神伤,埋头不语。 努尔古丽趁势又撺掇道:“可是,茹茹,仅仅依靠甸密报复就够了吗?要知道,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不可靠的!你能够保证甸密对你的深情永远不变吗?想想阿史那吧!想想他从前捧你宠你,宛若天上明月,而现在却将你弃如敝屣!或许,依甸密现在对公主的真心,他会因为公主而反抗阿史那。可是,以后呢,以后还会不会这样!阿史那与甸密,本就兄弟情深。即使甸密被你怂恿成功,起来和阿史那作对。但也难保他们兄弟不再和好如初!阿史那与胡小蛮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不过一时没回神过来,一旦决定痛下杀手,你我又岂是他们的对手?” 茹茹公主蹙眉低吟,片刻后反问道:“那依你说,又该当如何?” “茹茹公主,你是我柔然公主,难道就不曾想过复国吗?” “复国?!”茹茹公主吓了好大一跳!她,还真没想过!对了,邓叔子曾经提过,莫非…… 努尔古丽既然提出来了,就开始了疾风骤雨般的劝说:“是的,复国!有国才有家,有国才有地位,有国才有依靠。茹茹公主,你现在只是一个亡国公主,就像此时受了委屈,你要往何处喊冤去?可胡小蛮就不一样了,人家可是西魏公主。不要说受了委屈,就像上回一样,她惹出这么大的事情,人家往西魏一逃,阿史那他们敢拿她怎么样?有强大的西魏做后盾,阿史那还不是得乖乖地去接她回来!你说是不是?” 一提这,茹茹公主情绪又剧烈波动起来。“是,没错……”她不得不点头承认。这难道就是她输给胡小蛮的地方? “是啊,别忘了,阿史那是野心勃勃的狼王,难道他在考虑情感归宿时,没有任何一点点政治考量。就如同当初要和西魏和亲一样。他是左右权衡,有所顾忌的呀!茹茹,你想一想。假如今天,你是柔然女王,阿史那胆敢这样对你吗?” 茹茹公主娇身一颤:“柔然女王……” “是的!”努尔古丽越说越溜,那双阴疹疹的“猫眼”也越来越绿了,“难道你忘记了,那一次,那死鬼来的时侯,也曾经说过的,是不是?就是他硬要带走你,才害你……” “别说了!”茹茹公主焦躁地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忘!怎么可能忘?我感到意外的只是,已经拒绝他了,你为何又再提起?难道说……你和邓叔子还有联系?” 努尔古丽长叹一声,从箭袖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茹茹公主。茹茹公主展信阅读,读着读着,那捏着信笺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怎么样?可行吗?”努尔古丽揉紧双手,焦虑地问道。 茹茹公主小脸凝重,慢慢地将信撕毁,却是半天不发一语。 努尔古丽急道:“到底可行吗?如今,邓叔子手头尚有十万兵马。只要公主你登高振臂一呼,相信会有数以万计的柔然旧将残兵会揭竿而起,纷纷响应。到时,若再联手西域诸国,放手一搏,加上我们这边再暗使巧劲,一定能够收复柔然。” 茹茹公主脸色开始犹豫起来,那幽蓝的美眸闪过一丝为难,一丝困惑。 “茹茹,如今你身居马场,天高皇帝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努尔古丽见到茹茹公主为难,不得不再使出杀手锏道,“不要再犹豫了!难道公主心中只想着与狼王阿史那作对吗?难道你不想再得到他吗?难道你就要从此认输吗?公主,只有复国,只有柔然强大了,只有你登基当上了柔然女王,你才有资格与阿史那谈判啊!也才有机会重新与他在一起啊!” 茹茹公主心头一亮,对!没有错!现在已经到了绝境!何不孤注一掷?她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碎纸片,熊熊的复国之火在心里腾腾燃烧起来! “嗯!”她终于重重地向努尔古丽点了一下头。 努尔古丽立刻勾起一抹得意的狞笑,扬眉道:“公主好样的!既然决定,我立刻修书告诉邓叔子!我们,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 茹茹公主却凄婉一笑。她没有那么多的豪情壮志,相不相信也已经不再重要!她仰望天边的弦月没入云影里,心已蒙尘,还有涤净的机会吗?不过是无奈的选择,不这样,又当如何……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定都摩娑川 摩娑川的汗庭终于建成了。夏季也来临了。 耀眼的艳阳照在草原上,斑驳的光影圈成一个个笑漩,与将士们灿烂的笑脸交相辉映。今日一大早,整座军营,甚至整个阿史那部落都沸腾起来了。因为从今天开始,阿史那部落就要迁移到摩娑川了。 无论将士,或者牧民,都很兴奋。因为听说摩娑川的汗庭是一座都城。就是那种类似西魏长安的都城。也许没有长安的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听说都城建造得很漂亮。有高高的城墙,有宏伟壮丽的汗庭,有宽阔的街道,有舒适的民居,还有琳琳总总的商铺。 想到不用再住帐篷,光是那份新鲜感就足够突厥百姓们议论好几天了。 突厥有十个部落。都城主要居民就是阿史那本部的牧民,倘若有空余的居所,或者将来建造得更大些,当然也是允许其他部落的牧民前去居住。但光是这时间的差异,就够其他九个部落对阿史那部落的牧民艳羡不已。 因此阿史那部落的军民们在今天这个迁都的喜庆日子里,笑得格外灿烂,格外骄傲。 颇黎率领着五卫的金狼铁骑先行出发,怜儿随行。他们会先到摩娑川做好一切安排,当然包括护城守卫的任务,以迎接更多的军队和百姓到来。努矢尼大人带着户部的官员也一同先行,以便在百姓到来时,随时做好户籍造册的工作。 接着便是牧民们的迁徒,把十万牧民分成五批次陆续前行,每一批次都由一卫金狼铁骑护送前往。最后才是阿史那与胡小蛮率领其余兵马及官员前往。 迁都的工作就这样有条不紊地开始了…… 阿史那与胡小蛮十指紧扣,并肩站在牙帐前,看着陆续出发的军队,欢腾的百姓,流露出愉悦的笑容。 阿史那一身金狼夏褐,腰束铜扣皮腰带,金狼玄袍已换为透风的薄棉质地,漆发束于玄貂玉冠中,看起来虽然霸气寒凛依旧,但在阳光的照耀与胡小蛮的陪伴下,明显神清气朗,飞扬起来。而胡小蛮则是一身粉色裙装,映衬得绝美的小脸更显得白嫩柔,粉雕玉琢。她那件白色的披风随风飞扬,与翻飞的金狼玄袍互相逗弄着,戏耍着。 突然,胡小蛮的笑容隐去了。她看见了正随着人潮步出军营的贴木尔大夫。贴木尔大夫的眼睛瞎了。可他依然身背药箱,一手拄着一根拐杖探路,另一只手牵着老伴仅剩的惟一的那只手,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挪动着。 他的夫人是一位典型的饱经漠北风霜侵蚀的突厥妇女,辫发左衽,红褐色的皮肤,深壑般的皱纹,长得十分普通,但那不时回望着贴木尔的眼神却是那样深情、那样关切。 而就是这样的频频回眸打动了胡小蛮。 “贴木尔与他的夫人,鹣鲽情深。真是使人感动!”胡小蛮痴望着这对夫妇,情不自禁感叹道。 阿史那闻言立刻将她的纤腰搂紧,附在她耳边谑笑道:“是吗?鹣鲽情深?有谁比得过我们?”他顺势捉唇一吻,胡小蛮忙推开他,嗔笑道:“干嘛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么多人看着呢!” 阿史那勾唇魅笑,笑而不语。 胡小蛮却忍不住叹息问道:“阿史那,你现在已经知道,原来当日贴木尔会听从努尔古丽的威胁,去做假证词,完全是因为他的夫人被捉了去,又用砍断的手臂来威胁他。他本是个怕死的人,眼见夫人也要被折磨至死,他如何能不慌?阿史那,你当时怎么就不问清楚,就立刻要了他的眼睛。阿史那,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阿史那冷着脸闷声道:“依他的罪如此惩罚还算轻的了。本汗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胡小蛮痛心地仰望着阿史那,阿史那不明白胡小蛮为何要感到痛心,但她这样的眸光令他感到极不舒服,于是又说道:“假如回到过去,在那样盛怒的情况下,本汗也只会这么做,不会再有更仁慈的做法,谁让他们伤害了本汗心爱的女人!” 阿史那的深情凝望把她即将冲口而出的责怪给堵了回去。她粲然一笑,柔声道:“小蛮知道你都是为了我着急的。那么,既然过去的事已无从追悔,不如就现在弥补吧。依我看,贴木尔也给你当过那么多年的大夫,拨辆马车让他们坐坐也无妨的,对吗?” 阿史那宠溺地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好,就依你的办!” “太好了!谢谢你,爱你哦!”胡小蛮高兴得跳起来,抱着阿史那的脑袋,对准他棱角分明性感无比的嘴唇狠狠亲了一下。 阿史那呆若木鸡,这…… 刚才是谁娇嗔无限地责怪自己当众亲吻了她,而现在又是谁主动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样热情如火?她的热情感染了他,仅一瞬呆愣,便反应过来,鹰眸泛起促狭之色,他伸手要抱紧她,却只捉到了一小片飘飘的衣袂。 胡小蛮早已奔向贴木尔夫妇。 “萨图!”她看着不远处的萨图,立即叫唤过来,吩咐道,“快,去安排一辆马车给贴木尔,再派两个士兵来帮忙搬东西。搬完以后,就留在他们身边帮忙吧,直到在摩娑川安定下来为止。” “是!昭仪可敦!”萨图领命而去。 “这……这可怎么好?”瞎了眼的贴木尔听出了胡小蛮的声音,忙颤抖着手指向声音的方向。 胡小蛮笑道:“这没什么不好!不过是举手之劳,贴木尔大夫莫要客气!” 贴木尔顿时欷不已,羞愧道:“是我这老头子害了你,你还这么帮我,真是,真是对不住你呀!昭仪可敦,你真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可我……我真不是人!” 说着,贴木尔便要自己耳光,却被他那仅余一只手臂的夫人死死攥住! 胡小蛮也摇头制止道:“不要这么做!贴木尔,不要责怪自己,要怪就要怪那心肠歹毒的努尔古丽和茹茹公主!若不是她们的威胁,相信你也不会这么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本可敦知道该找谁算帐!” 贴木尔的女人掩面泣道:“都是我害的,若不是为了我,贴木尔也不会被人威胁!” “好了,快别这么说!以后就在摩娑川安居乐业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来找本可敦,本可敦一定为你解决!还有,过去的事就别放在心上了,以后好好为摩娑川的百姓治病吧!”胡小蛮开朗的笑感染了贴木尔夫妇俩,他们感动得老泪纵横,点头直道“好!” 那边,却突然响起嘹亮的呼唤声:“姐姐,我们来了!” 胡小蛮抬眸一看,原来是多伦和他的老爹们,还有好大一群骆驼队伍。她顿时眼睛一亮,奔了过去。“哈,你们果然来了!”胡小蛮笑着欢迎。 其实,这全是胡小蛮的期盼,在胡小蛮的劝说下,他们揪着整支商旅队,打算随同军队上路。定居在摩娑川,按照胡小蛮的说法,是要他们去繁荣都城的经济贸易。 多伦和他的老爹们不懂得什么叫做经济贸易。不过,他们要做买卖,自然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加上有胡小蛮邀约,他们何乐不为! “有姐姐召唤,我们敢不来吗?”人小鬼大的多伦嘴甜似蜜。 胡小蛮笑道:“就你嘴甜。咦,你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呀!都是老爹刚从西域贩回来的吗?” “是的。”多伦答道,“不过,也有很多是姐姐赏赐的呀,姐姐忘记了吗?” 胡小蛮这才想起因为多伦救了甸密的命,也因为多伦曾经帮过自己的忙,确实赏赐过多伦不少东西。因此笑道:“那赏赐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许你把它们当作商品贱卖了呦!让姐姐知道,可轻饶不了你!” 多伦哈哈一笑,忙道:“自然自然,那我留着给自己娶婆娘用,可以吧?姐姐。” 胡小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如此甚好!” 待双方告辞,多伦的商旅队和贴木尔大夫都出发后,已至下午。 轮到阿史那与胡小蛮出发了。可是出发前,胡小蛮转了一圈,怎么也没找着阿伊。 问了许多人,才有人刚看见阿伊往马场的方向去了。 胡小蛮轻轻叹息,向阿史那交待了一下,让他等侯一会儿,就飞身骑上阿蛮,往马场追去。 远远的,马场外的胡杨树下,胡小蛮看见了孑然而立的阿伊。阿伊那苗条秀丽的倩影是那么落寞!她伸长了玉颈,翘首而望,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残破的荷包,反复纠结着。 胡小蛮下了马,悄悄地来到她的身边。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但见军营内,甸密正在教茹茹公主习武。胡小蛮大吃一惊,茹茹公主居然在习武! 看茹茹公主学得屏息敛神,香汗淋漓,而甸密也教得耐心细致,聚精会神,就知道这绝不是闹着玩的。胡小蛮忍不住蹙紧娥眉,茹茹公主在习武,究竟为了什么? 如果安分守己的过小日子,似乎没有习武的必要?茹茹公主和胡小蛮不同,习武并不是茹茹公主的喜好,她喜好的应是弹琴作画、刺绣针线。不可能因为一时无聊去学。就算是为了消遣时光,也不可能学得那么认真啊! 胡小蛮正想得出神时,耳畔却听到了阿伊低低的啜泣声……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许一座夏都 胡小蛮听到了阿伊低低的啜泣声,将手搭在她的香肩,疼惜地唤了声:“阿伊……”阿伊回头一见是胡小蛮,立刻紧紧抱住她,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别难过了,阿伊……”胡小蛮真的不知该如何安慰失恋的阿伊,讷讷地说了句。 阿伊抹泪哽咽道:“可敦,我明知道不可以难过,可我就是忍不住要难过;我明知道再见一面只是徒惹伤心,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见。可敦,就要走了,到了摩娑川住下来,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够再见着他,我怎么能够不来见他一面呢?就算像现在这样,只是站在这里,默默地与他辞行,我也心满意足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心里就是这样的难过,为什么呀?” 因为激动,她轻轻晃着胡小蛮,莫名其妙地将胡小蛮的眼泪也晃了下来。自从胡小蛮得知阿伊的心事后,就一直为她忧叹不已。仔细想想,甸密这样一位阳光美少年,与天真无邪长得像个洋娃娃般漂亮可爱的阿伊正好是天生一对。可惜,造化弄人!怎么甸密喜欢的偏偏会是茹茹公主? 胡小蛮拭去泪珠,轻轻推开阿伊,双手牢牢握住她的双臂正视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劝道:“听着,阿伊!我知道你难过。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接受吧,放手吧。” “我知道要放手。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好难呐!可敦,你知不知道,自我阿塔死后,甸密收留了我,我就喜欢他了,这么多年,这份感情不仅没有冲淡,反而越来越强烈。当我在这条路上捡到我送他的这只被剑挑破的荷包时,我是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当时想,如果二汗真的有任何不测,我也想追随他而去。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被茹茹公主这样追杀,却依然还要躲起来保护她。那时,我就心灰意冷,想要忘记他,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呐……” 阿伊又痛哭起来,胡小蛮的鼻子酸酸的,叹息道:“做不到也要做。如今,可汗已经下了令,不许甸密与茹茹公主迁去摩娑川,只许留守马场,继续守护冶铁基地。我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想到阿史那心里的感受,大约是不想再见到他们,令他蒙羞,也只得遵命而行。如今,你若实在不想分开,惟一的办法就是你也留下来,留在马场里,你愿意吗?” “留在马场里?”阿伊止住哭声,抽噎地望着胡小蛮。 “是的。其实我也曾经想过二汗当然可以有多名可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请可汗赐婚,将你一并嫁给甸密,她是大可敦,你便是小可敦。可后来,我思来想去,又觉得若将你也嫁给甸密,依茹茹公主的性子,难保不使坏害你。因此就将这个念头作罢。如今,见你如此不舍!如果你希望留下,毫不计较名份,我也可以重新考虑,请可汗下这道旨意。” 阿伊泪眼凝望着甸密与茹茹公主那夫唱妇随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凄凉道:“不,不用了!留下来只会更加难过!可敦,我们走吧!偌若我们有缘,还会再见面的!倘若无缘,就算留下来了没有用,徒增事端而已!” 胡小蛮欣慰地称赞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也有这番见地和领悟,正合我意。既然如此,我们就把眼泪擦干,赶紧上路吧。相信我,我的直觉,你们以后一定还会再会面的。” “嗯!”阿伊不愧为将门之后,伤心过去,将眼泪抹去,翻身上马,依旧难掩飒爽英姿。 胡小蛮则洒脱利落地蹬上阿蛮,正要扬鞭策马时,回头不经意一瞥,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为何会突然产生乌云罩顶的感觉? 她长叹一声,立刻和阿伊一起,策马奔回军营。 军营里,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看得出阿史那已经等得微微有点不耐。 这回是伊利可汗和昭仪可敦入主突厥汗庭。因此,两人只得都弃马,依照礼法,端端正正共坐在黄辇上。那黄色辇车,也就是迎娶胡小蛮时所用的巨大的黄色撵帐,驾在由十六匹汗血宝马所拉的巨大马车上。轴辕上插着十二面金黄色的狼旗。纬是绣着金狼头图案。万骑飙悍骑兵环伺周围。 阿史那执着胡小蛮的手,一声令下,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夏天,太阳失去了春天时的那份温柔,像个火球似的火辣辣地照射着沙漠,似乎要散发出全部热量,将所有沙粒都淬炼成金。一眼望去,都是单调的黄色,灼热的黄色。仿佛大自然在这里,把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 在这烫得冒烟的沙漠中行走,人与马都要燃烧起来了。胡小蛮第一次见识到夏季沙漠的酷热,可是,大家都流着汗坚持着,坚持着穿过一片又一片沙漠,直往神秘的大绿洲摩娑川跋涉。 越到摩娑川,越发感受到了一片蓬勃的绿意,盎然的生机。当这沙漠中的巨大绿洲突然映入眼帘时,胡小蛮忍不住眼前一亮。 在沙漠的包围中,摩娑川像是金黄的沙盘中托着的一颗巨大的宝玉,晶莹通透,熠熠生辉。 在摩娑川这片大草原上,水草丛生,绿树成荫。各种沙漠植物竞相增长,比如沙棘、沙枣、红柳、仙人柱、仙人掌,胡杨,沙漠玫瑰、沙冬青、绿之铃、百岁兰……数不胜数。如果说绿洲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那环绕着这片绿洲的楚河就是这绿洲的碧绿玉带,紧紧环系在少女的小蛮腰上。 而在这绿洲的中央,那背靠高山之处,一座都城屹然矗立。高高的白色的城墙,每隔十余丈就建造一座塔楼,插着金狼头旗帜,由金狼铁骑驻守。拱形的城门也有飙悍的金狼铁骑守卫,这当然要归功于颇黎的指挥。 当可汗的辇车到达城门前时,胡小蛮抬眸一望,只见浮雕绘彩的城门上,偌大的门楣书写着“夏都”二字。 “夏、都?”胡小蛮情不自禁念出唇来,这龙飞凤舞的“夏都”二字竟是汉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阿史那,为何要写汉字?”胡小蛮侧脸望着阿史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美眸充满困惑。 阿史那却一改寒冽的神色,深情凝望,柔声道:“小蛮,记得你的‘秋苑’吗?因为记得你的‘秋苑’,所以我要许你一座‘夏都’。本汗希望从此你的心里再没有怨,只有像夏一样的火热。也希望我们之间的爱能够在这夏都里永远熊熊燃烧,再无冷却或者熄灭之时。” 胡小蛮的热泪就那样迸了出来。哦,这恼人的可恨的阿史那!冷酷时令人恨得牙痒痒,温柔时却也令人这般难以承受。原来,他是记在心里的,一直都是…… 阿史那眼见胡小蛮那感动的样子,唇边勾起一抹谑笑,迎上去吻去她感动的热泪。忽然觉得不够,又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以猝不及防之势攻占了她的檀口,热切地辗转地吮吻着。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对,但胡小蛮正沉浸在感动的漩涡中,一不留神就在他的宠吻中沉溺了。 此时,城门已经洞开,颇黎率领着前五卫金狼统领以及怜儿、努矢尼大人及先行前来的官员前来迎接可汗。一见这幕,众人都耳热脸酣不知如何是好! 颇黎重重地吸了口气,冷冷地跪地,一见到他跪,众人也跟跪下了。他们抱拳拱手高呼:“恭迎可汗,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迎昭仪可敦,可敦千岁、千岁、千千岁!” 胡小蛮闻言吓了一大跳,立刻猛力推开阿史那,羞得面红耳赤。阿史那又是邪魅无比地一笑,放开了她。近来,连阿史那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变多了。仿佛时不时地想乐上一乐。这是爱情的魔力吗?这种力量很神奇。不过,自己却不抗拒这样的改变。偶尔变上一变,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平身吧!”阿史那霸气十足地扬手道。 于是,阿史那与胡小蛮威风凛凛地进了突厥的都城夏都。眼前宽阔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铺小贩、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让胡小蛮疑心是回到了西魏长安。好一座繁华的都城。 胡小蛮坐在黄辇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她看见了!她看见了多伦和他老爹们的商铺在哪里,也看见了贴木尔和他独臂婆娘的医馆在何处…… 最终,她还看见了那雄伟壮丽的突厥汗庭。 这汗庭不啻为一座舒适奢华的皇宫。这里前庭与**的划分就像西魏的前朝与后宫一样明确。当阿史那携胡小蛮的手步入朝庭王座时,胡小蛮觉得心里发虚。 此时此刻的她,是幸福的。她已经如愿以偿的成为阿史那的惟一,她已经拥有这至高无上的后位,她已经得到这权力象征的夏都……可为什么,当她施施然携着阿史那的手步向她的后座时,她的心底却是这样没着没落,像在做梦一般。 这会是梦么?一场美丽的易醒的梦……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辰宴惊变 两个月后。马场。 茹茹公主娇喘吁吁地收起手中的宝剑,回眸一笑,柔柔道:“怎么样?甸密,我耍得还可以吧?” “呃”甸密有点语塞,他依然不习惯撒谎。这茹茹公主因为长得千娇百媚,耍起剑实在是好看有余,杀伤力不足,动作根本不到位。看她天赋,悉心习舞还可以有一番成就,若论习武实在勉强。 但他如何说出口,一心习武的茹茹公主怕为此要难过了吧!甸密只道茹茹公主要习武纯粹只是因为放不下阿史那,潜意识里还在与胡小蛮做比较。却不知她还有别的野心。 茹茹公主见甸密的反应,当下娇嗔道:“好啦,别为难了,甸密,你实话实说就是,我耍得不好,对吗?” 甸密轻咳一声,尴尬道:“不如这样,我们今天先歇上一歇,明天我再告诉你哪里没耍好,再多练习练习就好了。练武没有三年五载的苦练,岂会有一番成就?你才练习一个月,不急!不急!” “什么不急?什么三年五载我不信!凭什么我就要三年五载,那胡小蛮为何几个月就可以成为顶尖高手?”茹茹公主嘟起樱桃小嘴,俏脸一沉,实在不服气。 甸密哭笑不得,脱口而出道:“昭仪嫂子是因为已经有一定的武功底子了,何况她在习武方面天赋异禀,并非寻常人所可比拟。” 茹茹公主立即凝怒,咬牙切齿道:“这么说,我就是寻常人了?她就是那天赋异禀的人,凭我怎么努力,我就是比不过她咯。”说到气愤时,还将手中的宝剑往地上一扔,一付甩开不学的模样。 甸密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茹茹。我笨嘴笨舌,不会说话。这,这不是比得过比不过的问题,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比如你跳起舞就极其千娇百媚,若让胡小蛮来跳舞,一定不及你好看。” 这一个月来的亲密相处,甸密始知茹茹公主惯有些小心眼,可是茹茹公主也怪,在阿史那面前会藏着掖着,到了甸密面前,她的那些小心眼小性情,也实在懒得收藏,倒令人一览无余。 可她觉得,令人一览无余,倒不失为一种畅快。有时,茹茹公主甚至会觉得与甸密相处起来,实在比和阿史那相处起来要快乐自在一些。只是不知为何,心底依然对阿史那念念不忘。 没办法忘。阿史那的冷、阿史那的酷、阿史那的勇猛,都是深深烙印在心底的,日思夜想,时时刻刻萦绕不去。只是思及阿史那三个字,心底就是一阵抽疼。茹茹公主不知道,她如今爱的到底是使她痛苦不堪的阿史那,还是使她快乐自在的甸密。 不甘心却是笃定的。因为不甘心,她要习武;因为不甘心,她要有所行动,而行动,就在今夜。 于是,她嫣然一笑,袅袅婷婷地上前偎入甸密怀中,柔声道:“好了,甸密,茹茹错了,茹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小心眼了。你说不练就不练,说什么今天都得歇一歇的,对吗?” “就是,是你的生辰,还这么拼命做什么!”甸密一听茹茹公主的娇融软语,骨头都要酥了。见她自己打了退堂鼓,连忙附议道。 茹茹公主更紧地偎入他的怀中,撒娇道:“ 突赤儿一个人守卫在锻铁基地,怪冷清的,今天晚上的生辰宴,不如把他也请来,好吗?” “这……”甸密迟疑道。 要知道伊利可汗曾经有令,守护锻铁基地的将军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可不能擅离职守。 茹茹公主一听甸密迟疑,立即脸色黯然,幽幽怨怨道:“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自从我们成亲之后,人人都当我们是瘟疫一般避着。那么浩大的迁都之举,人人喜庆洋洋地搬去了夏都,偏偏只有我们被冷落在马场,像被丢弃一样,这样的耻辱,这样的孤寂,甸密,你可真的吞忍得下去吗?” 甸密的脸色顿时也黯沉下来,喑哑着嗓子道:“我不怪王兄,他这样做也是因为我们先对不起他。” 茹茹公主恨道:“是啊!我们的确是先对不起他。可是,难道一个人犯了错就真的永远回不了头吗?就真的永远没办法得到原谅吗?为什么他们连这样一个忏悔改过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们?究竟是我茹茹公主小心眼,还是他们小心眼?” 甸密轻叹一声,安慰道:“别急,茹茹,我相信王兄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事情刚过去两三个月,王兄自然余怒未消,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茹茹公主轻轻咬紧唇瓣,再抬眸时已然泪眼盈眶,秋波荡漾。 “我,我就是知道可汗余怒未消,所以想讨好突赤儿错了吗?人家不理我们,难道我们就不能主动示好吗?我不过是想努力修补你们兄弟间的关系,难道我的一番苦心你竟不能理解?” 看着茹茹公主委屈的模样,听着她幽怨的埋汰,甸密的心就柔软了。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爱怜道:“好,我就派人去请突赤儿晚上前来赴宴吧。以后多个人替我们在王兄面前说说话也好!” 茹茹公主道:“那突赤儿是什么人,他可是尽忠职守的金狼统领,你派人去未必请得来,甸密,你得亲自出马,说动他来参加不可!” 甸密点头道:“言之有理!茹茹,你想得真周到!” 茹茹公主扬起一丝浅笑,柔声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吧!” 甸密笑着点头,宠溺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那我走了!” 茹茹含笑娇羞地点头。那挂起的笑容直到甸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方才悄悄隐退。随着笑容的隐退,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努尔古丽和毕力格悄然现身在茹茹公主的身后。 “一切已经安排就绪,就请茹茹公主,不,请女王放心吧!”努尔古丽扬眉冷笑道。 茹茹公主依然背身而立,但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女王”?这两个字的重量何其沉重啊!她真的担当得起来吗?倘若有人珍惜自己,自己又何尝愿意走上这一条路呢! 浓密卷翘的睫毛润湿了,美眸里蓄满了酸涩的泪水。不!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是要硬着心肠坚持下去才好! 毕力格躬身禀道:“请女王放心,晚上公主只需按照平日那样开开心心饮宴就是!其余的事一概不用公主操心!马场自有末将保护善后,至于邓叔子,则负责埋伏在锻铁基地附近。锻铁基地自有他料理。请女王放心!” 茹茹公主舒展蹙紧的柳叶眉,终于冷笑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们只管去安排就是了!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闻言,努尔古丽和毕力格正要识趣退下,又闻茹茹公主唤道:“且慢!丽姨、毕力格,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可是甸密的命必须留下,我不许你们伤害他!” 努尔古丽惊道:“茹茹,难道你……” “不要猜测!不要追问!不管我对甸密如何,甸密待我确实一片深情!我还没有沦落到狼心狗肺的地步!”不知为何,茹茹公主对努尔古丽说话的语气极为鄙夷!极为不屑! 努尔古丽讪笑道:“如此,遵命就是!” 茹茹公主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是夜。 秋苑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在庭院里摆了两张大圆桌,就将马场内该请的人都请到了。论宾客,的确有些凋零。但是若论天上的繁星,则是热闹闪烁得很。 夏夜,繁星点点,明月皎皎。他们一边豪气地饮酒,一边仰望着灿烂的星群,宾主尽欢。茹茹公主一直嘴角噙笑,娇柔地依偎在甸密身边,回敬着祝贺生辰的酒,却不聒躁,看起来柔情似水,乖巧可人。 在她的微笑里,酒过三巡后,该倒的人全都倒下了。一个接着一个,陆陆续续,全都趴在了杯盘狼藉的桌面。 她终于收敛了僵硬的笑容,痛惜地看着甸密被毕力格缚得结结实实,装入铁笼中,抬上了一辆四马并辔的马车。 马场其余的五万侍卫,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血染红了马场的每个角落,尸横遍地。茹茹公主的心狠狠痛着,她不忍心看,闭上眼睛,涕泗滂沱。但是,她知道,同样的情形正发生在锻铁基地。邓叔子比起毕力格,其残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那么一个瞬间,茹茹公主疑心自己做错了!她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可是,一想到阿史那,她就忍不住攥紧粉拳。不!失去的,她终将讨回来!想要重新得到阿史那,只有这条路,只有这个办法! 屠杀过后,寒鸦掠过,秃鹫盘桓。马场里的十万余匹上好的骏马全部被劫掠一空。锻铁基地里,那数十万件上好的兵刃也被劫掠一空。 邓叔子和毕力格,只带着五万柔然的残兵败将,与茹茹公主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这次洗劫。当甸密醒来的时侯,看到自己错爱的茹茹公主居然有如此魄力时,不知将作何感想?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御赐金狼令 黄昏的夏都。霞光万丈,灿烂而浪漫。都城里的居民,笑容满面地熙来攘往。 汗庭花苑里,胡小蛮勾着阿史那臂弯漫步在亭台楼榭及绿荫花影间。因着胡小蛮是来自西魏的公主,因着阿史那体贴的心意,花苑里的建筑,一亭一景一廊一檐,处处透露出仿照中原式样的痕迹。可狼王还是不够细心啊,某些地方依然还保留着浓郁的突厥异域风情。这使整座花苑显得中西合璧,生动有趣。 或许会有严厉的建筑师要说这座皇宫花苑实在建造得不伦不类。但胡小蛮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甚至十分喜欢。这样凌乱的随意的风格,显得那么率性那么可爱。她不需要太整齐,随着兴之所至,在两树间加个秋千架,或者在树荫下支个烧烤架,在亭台附近搭个葡萄架,在僻静处开发一处百鸟园……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这两个月,阿史那已经渐渐习惯了胡小蛮突如其来的小心思,小创意。他也宠溺得任她将这座花苑糟蹋得更加不伦不类,不三不四。 这一天,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温馨浪漫的黄昏,阿史那与胡小蛮在足足有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花苑里漫步了一会儿,就携手坐在一处葡萄架下,共饮葡萄美酒,吃着玫瑰酥,闲话家常时,侍仆前来禀报:“思摩将军求见!” 胡小蛮未待阿史那回答,立刻惊喜道:“是大哥回来了,快传!” 思摩自从那次护着胡小蛮,和胡小蛮一同去了西魏后,就没跟着回来。那完全是因为在阿史那没去西魏接胡小蛮之前,胡小蛮对宇文泰的请求。她让思摩随西魏官员一同去采办黍谷种子,还有绸缎、瓷器、茶叶等商品,准备让思摩运回突厥,以此将功赎罪。当时,她觉得她可以长期留在西魏,但思摩不可以,他一定会十分不习惯。 可是当阿史那抵达西魏时,思摩却在外地采办,不在长安,故而没有跟着一起回突厥。当时胡小蛮也不担心他的安危,以她估计,宇文泰是不致于那么小肚鸡肠的。何况事后,她又遣人去信给宇文泰,请求他按约定放思摩带着物资西归,她愿意许诺用兵刃良驹交换。 现在,思摩平安归来,胡小蛮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如何能不喜出望外! 在胡小蛮告诉阿史那思摩在西魏的一切时,思摩已经来到面前。 他跪下叩见,阿史那明明已经不再生思摩的气了,棱角分明的俊庞却依然冷凛异常,他的声音还是阴冷磁沉的,淡淡说道:“平身吧!” 思摩称谢起身。阿史那鹰眸直勾勾地盯着思摩,原来淡然的语气开始加重了:“思摩,你循私私放死囚,本该万死不足以赎罪。但念你途中救了昭仪的命,就饶了你!切不可再犯!” “是!可汗!”思摩也只得应诺。 胡小蛮却笑问:“大哥,可把种子带回来了?” “带了。”思摩爽朗地笑道:“不仅有种子,还有瓷器、绫罗绸缎、茶叶等等,宇文大人还算够意思。虽然听闻他对可敦的执意离去不满,不过该给的他可一点也不含糊。他知道长乐公主喜欢吃蔬菜瓜果,因此连蔬菜瓜果的种子也一并给了,可谓有心!” 胡小蛮闻言一愣,心中暗叹宇文泰的关心,但恐阿史那多心,故而表面上只是灵眸一转,冷笑道,“大哥尽管放心,他不会不给的。他可精明着呢。他并非真舍得让西魏的种子在突厥生根发芽,而是根本舍不得我们突厥的良驹骏马和良弓利刃。” 阿史那突然哈哈大笑,笑得豪爽灿烂,像个孩子:“‘我们突厥’?胡小蛮,本汗喜欢你这么说。思摩,既然昭仪答应他了,而他也信守承诺,那么我们突厥就不可以丢人。不如就让思摩再跑一趟西魏,将那良驹骏马和良弓利刃给宇文泰送去。” 胡小蛮道:“送是一定要送的。可是大哥刚回来,让他歇息几日再去送吧。正好趁这几日休整的时侯,请大哥好好教授努矢尼大人播种的技术,我也要跟去学习学习。正好我们迁居到摩娑川,有了这片草原沃土,有了楚河的灌溉,没准明年我们就可以播种出西魏粮食了。” 阿史那忍不住勾唇魅笑:“原来小蛮还是吃不惯我们突厥的食物,心心念念着中原美食。” 胡小蛮嘟起嘴,老实道:“谁吃得惯呀,天天酥乳、饼饭和肉,就没有别的了!腻也腻死了!” 这下,思摩可跟着阿史那一起哈哈大笑了。胡小蛮好笑地瞪着美眸看他们,着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正笑着,却见颇黎心急火燎地赶来了。那冷竣帅气的脸上面罩寒霜。三人情不自禁收敛了笑容。能够让颇黎急成这样的,不用说一定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颇黎健步如飞地匆匆忙忙来到阿史那与胡小蛮面前,正要跪地而禀。阿史那微一扬手,不耐而急促地冷声道:“免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快说!” 颇黎按刀而立,咬着牙根愤忿道:“马场和基地出事了!” “什么?”阿史那与胡小蛮都惊得站起来。 “快说,颇黎,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小蛮催促道。 颇黎深邃的星眸都快喷出火来了,气愤地击拳道:“茹茹公主的心真狠啊!她和努尔古丽居然勾搭上邓叔子和毕力格,里应外合,利用生辰宴在酒里下了蒙汗药,蒙倒了马场里五万个侍卫。整整五万哪,全都杀了。一个不留!他们可真狠,把马场里十万余匹上好的骏马全部被劫掠一空,就连甸密也被活逮了去。” “可恨!可恶!该死的茹茹!该死的努尔古丽!该死的邓叔子!该死的毕力格!本汗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阿史那突然暴吼起来,抡起铁拳一掌劈下,石桌被劈成了两半。 “他***,这些狗娘养的!让我思摩逮到,一定让他们不得好死!”思摩也忍不住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胡小蛮虽愤怒,却尚余理智,连忙追问:“那锻铁基地,还有……还有突赤儿呢!” 颇黎痛恨道:“就是连锻铁基地也惨遭劫掠,才更令人痛彻心扉!数十万件上好的良弓利刃呀,就这样全都给搬走了。守卫的将士死了,全都死了!就连突赤儿……突赤儿他也……也惨遭毒手啊!”说到这里,颇黎的星眸里迸出了晶莹的闪烁,共同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兄弟突然横遭不幸,离自己远去, “什么……”众人惊道。这个晴天霹雳的恶耗震得每个人都目瞪口呆。阿史那吐出这两个字已不像刚才那么有力度,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苍凉,茫然的不可思议。他辛辛苦苦建造的锻铁基地,就这样没了。他一个趔趄,呆坐于石凳子上。击垮他的岂止是这场浩劫啊,而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茹茹公主。她是他从小仰望的月亮女神,没想到心底却是这样残酷。内心的失望和对自己有眼无珠的强烈谴责将他击倒了。 胡小蛮震惊之余,已然为突赤儿的死而潸然泪下。她忘不了曾经与突赤儿并肩作战的日子。不,她一定要为他报仇,一定要! “他***!”粗犷的思摩叫道,“没想到那俩个臭婆娘这么狠!这么绝!这下可惨了!答应给宇文泰的十万件兵刃,五万匹良驹可怎么办啊?!如此一来,我们突厥岂不是要食言!一旦食言,糟了,宇文泰那厮可不是好惹的。一旦事态扩大,西魏向我们宣战,我们可就完了,两面受敌,先打谁?” 粗犷鲁莽的思摩倒是提出了一个严竣的问题。一时间,众人沉默。思摩没想到自己的话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也装作深沉捋着络腮胡子沉思。 阿史那突然站了起来,他当然不可能被击倒,极度镇惊过后,他恢复了一贯的霸气!鹰眸锐利如箭,陡然布满杀意。 “颇黎,快!立刻召集百官上朝!本汗有话要说!”言毕,阿史那大步流星地往议政殿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拉起胡小蛮的手一同上殿。 议政殿上,阿史那冰雕一般坐在汗座上,冷冽阴鸷地扫视了一眼台下群臣,如刀般锐利的声音蕴含着如火山般怒气,厉声道:“茹茹公主与邓叔子里应外合,劫杀马场与锻铁基地,杀死我突厥将士近七万人,又将兵刃及骏马洗掠一空,逃往西域去!他们欲借西域之兵兴风作乱!但我阿史那在此对天神腾格里发誓!此去西域,我阿史那不仅要将邓叔子这帮柔然余孽全部驱逐干净,就是那一再扰我边境与我突厥为敌的西域各国,也要一并收复!颇黎,听令!” “在!可汗!”颇黎站出武官队列,抱拳听命。 阿史那厉声道:“即刻传达军令,本汗出征即为‘狼王’,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可汗。请将士们不要忘记过往狼王的军纪!全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全力剿灭柔然余孽,为我七万突厥将士报仇雪恨!” “是!狼王!”颇黎领命。 阿史那道:“还有,胡小蛮,你下去听令!” 胡小蛮一脸愕然地站起来,站到台阶下听令。 “胡小蛮,突赤儿已殉国,金狼十三卫缺少一位统领,从今以后,你就是金狼一卫的统领,执掌金狼令,随本帅出征西域吧!” 胡小蛮惊喜无比地抬眸望着阿史那,心中雀跃不已,这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胡小蛮献计 “你没说错吗?狼王,您愿意让我出征,您愿意让我当回雁将军,您愿意把金狼令交给我,让我统领金狼十三卫?”胡小蛮不可置信地确认着。刚愎自用,极端大男子主义的阿史那不会是信口开河吧?她需要他再一次的言语证明。 阿史那凝视着她,阴鸷的鹰眸减了几分锐利,添了几簇碎璨的光芒,完美性感的唇角也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是的!本王确定!从今天开始,雁将军就是金狼十三卫的统领!雁将军,你是金狼铁骑的福星,你是我阿史那的福星!相信有你在的军队,没有打不赢的仗!” “噢……耶……可汗万岁!狼王万岁!阿史那万岁!”胡小蛮开心地一蹦三尺高! 她看着颇黎笑,颇黎也看着她笑。 颇黎朝她赞赏地点头。胡小蛮忍不住抬起骄傲的小尖下巴,得意地挑衅道:“我说师父,你可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后悔了吧?来来来,金狼令,麻烦你交出来吧!不会舍不得吧?不会嫉妒我吧?哈哈哈” 她大咧咧地伸出手去,向他摊开手掌。 颇黎嘴角噙笑,从腰际摸出金狼令,交到胡小蛮的掌心里。 “胡小蛮,你也太得意忘形了!为师可不怕你抢了饭碗?你再抢,也只不过是金狼十三卫的大统领,只是一个将军,到头来,还不是要听命于我这个元帅!你说,我有必要舍不得,有必要嫉妒吗?”颇黎难得这样失去沉稳的本性,揶揄于她。 一时间,满朝文武没忍住,皆笑出声来。就连阿史那居然也站在颇黎这边道:“没错!颇黎是我突厥天下兵马大元帅,包括你这个金狼十三卫的大统领也要听命他的!” “哼,你们这些大男人,表面上看来民主得很,大方得很,其实还是输不起,生怕我这个小女子骑到你们头上去。你们等着看吧,等我立了大战功,少不得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位也要轮到我来当当!这个什么劳什子金狼令,我才不稀罕呢!哼!”胡小蛮发着牢骚,满脸不屑,一边却恨恨地将金狼令插进了自己的腰际,昂首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凤位。 文武百官又是忍不住偷笑。这个胡小蛮,明明爱得要死,还装什么装啊?阿伊只管站在胡小蛮身后,使劲摇着葵扇,为气呼呼的她扇风。这夏季本来就热,这会,更热了。 但听阿史那正色道:“好了,颇黎!本王问你,邓叔子劫掠了马匹之后,往何处去?你上回去西域是否已探知了邓叔子的藏身之地?对于这场战事,你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有何看法?有何办法?欲意如何应战?本王要听你细细说来!” 颇黎亦敛神点头道:“启禀狼王,末将确实已探知邓叔子的栖身之地。当日柔然兵败,他率领十万残兵,本欲投奔东魏,然而东魏因上回茹茹公主逃婚一事甚为不满,所以拒绝收容他。他只得率领十万残兵逃奔西域。西域白匈奴、拜占庭、波斯、楼兰诸国,原与柔然交好。其中,楼兰国主因娶邓叔子的胞妹,而与之交往甚厚!因此,邓叔子一直暂居楼兰,不断劝说楼兰国主借兵给予他,以图复国!邓叔子允诺,若是复国成功,当割地给楼兰以作报酬。” “可是,楼兰原是一弹丸小国罢了,虽然凯觎突厥国土已久,但显然忌惮我突厥强盛,力不从心,又岂敢乱来?一直以来,楼兰嚣扰我边境,总是与西域各国联手犯事。因此这回,楼兰国主被邓叔子缠劝不放之下,就出了个主意,让他到白匈奴、拜占庭、波斯诸国进行游说,倘若西域各国愿意联手助柔然复国,那楼兰自然也一同加入,不会坐视不理,置身事外。事成后各国均分利益。” “那些西域小国本来也有侵犯突厥的野心,邓叔子此次燃起复国之志,他们岂有不趁机进犯之理。所以一拍即合,沆瀣一气。不过,据说,西域诸国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茹茹公主当柔然女王。原因应该有两个。一个是西域诸国觉得若让一女流之辈当女王,日后对柔然比较好掌控,设立一个女王以此钳制邓叔子。另一个原因则是来自柔然内部,邓叔子几度易主,污名之下难负重任。相较茹茹公主,他的威望已不再。若此时茹茹公主登高一呼,柔然军民自然心之所向,万众归一。这也是邓叔子要冒险前来劝说茹茹公主当女王,以致发生意外,茹茹公主失去腹中胎儿的原因。” “这次,邓叔子他们能够与茹茹公主、努尔古丽联手,想必是已经有了默契。茹茹公主应该已经同意复国,去做柔然女王,才有会这样孤注一掷绝情冷酷的举动!不用说,他们一定是直奔楼兰去!只待兵器良弓援兵到位,不日定然抢攻柔然国境。” 阿史那放在扶手上的铁拳顿时握得紧紧的,俊庞阴霾密布,冷声道:“抢攻柔然国境?那也得看本王答不答应!” “不错!”胡小蛮亦冷笑道,“不要说狼王,就是我雁将军,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如愿!” 颇黎道:“这一仗,本来就不可避免,西域各国早就蠢蠢欲动,对我朝虎视眈眈,早晚他们一定要发动战事!只是没想到,却是以这样惨绝人寰的劫掠开始!” 胡小蛮咬牙恨道:“我早就觉得茹茹公主习武不太对劲,没想到这样娇柔的弱女子却原来心比天高,真要辜负甸密的深情,妄想当柔然女王了?” “她习武?”阿史那略微闪过一丝惊诧,但立刻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道:“哼!都怪本王太相信她了!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胡小蛮突然有点激动地站起来,美眸微漾着动人的晶莹,朗声道:“列位爱卿,各位将军,邓叔子和茹茹公主血洗马场,杀戮七万突厥同胞,此仇非报不可!我胡小蛮在此发誓,此去西域,除了手刃仇人之外,那被洗劫而去的骏马和兵刃,我也要一件不留地全部要回来!茹茹公主三番两次害我,是到了该算总帐的时侯了!” 颇黎亦斗志昂扬道:“正是!颇黎也在此立誓,不为七万突厥将士报仇雪恨,不寻回遭劫的兵器骏马,誓不回突厥!” 阿史那陡然站起来,豪气干云、一锤定音道:“好!如此甚好!本王早有统御西域之心。这次,既然他们自己要找死,开启了战端,那就怪不得本王了。本王不仅要报仇,还要踏平西域,统一西域,扩充突厥的疆域领土,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的突厥汗国。” 胡小蛮闻言忍不住皱眉,侧过脸去仰望着阿史那,担忧全写在了脸上。 “阿史那……”她轻轻唤道。她的阿史那又起了狼子野心,暴戾之气溢于言表。不!她只想报仇,她并不想去侵略别的国家。可是……报仇与侵略,或许等战事一起,就再也分不清了。 “怎么了,雁将军?”阿史那转过脸来宠溺地凝望着她,谑笑着轻声问道。 胡小蛮委婉道:“虽说战事避不可免,可战事一起,受苦的始终是平民百姓。如果能够减少杀戮的话,就尽量减少吧。并不是只在战场上使用蛮力就可以赢得彻底的。看看人家茹茹公主这一仗,打得多漂亮啊!不费一兵一卒,就足以给我们致命一击。” 阿史那微愣,不由得点头道:“那雁将军高见?”看似讨教,但那阴冷的语气里还是隐藏不住一丝不屑。 在狼王看来,只要他亲自出马,硬碰硬的攻打,拿下西域诸小国根本不是问题。何必想那么多。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对突厥同胞开战,对其他小国开战,他根本不想心慈心软,让敌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胡小蛮沉吟道:“茹茹公主赢这一仗,主要在于里应外合。我们不如依葫芦画瓢,也用上这一计,如何?” “怎么用?派谁去?”颇黎对此却十分上心,立即积极追问。 胡小蛮道:“多伦和他的老爹们呀。他们时常到西域各国贩货。去楼兰不在话下,各个关卡熟门熟路的,只要他们的商旅队想进楼兰,应该没有人会为难他们!” 颇黎笑道:“果然是好办法!我们可以派人混在商旅队里,混进楼兰,到时侯为我军大开城门,楼兰自然可以不攻自破!” “没错!”胡小蛮的美眸晶亮了起来,“我想这个人选,必须是智勇双全,遇事临危不乱,又懂得随机应变之人。所以,恐怕这个人选非师父不可了!” “我?”颇黎愣了一下,立刻领命,“好!就让我带领几个勇士,乔装可份随商旅队先行一步了!” “正是!”胡小蛮道,“你可以同多伦的商旅队先行去楼兰。而我们正好趁这几日再传金箭令,令各个部落调军前来,待集结后,再行出发!我想,不过是晚个几天吧!不知狼王,意下如何?” 胡小蛮瞥见阿史那倍受冷落而略显不快的脸色后,慌忙补上一句。 阿史那回过神来,闷声道:“如此甚好!列位爱卿,就听从雁将军的调派好了!” 胡小蛮不禁觉得好笑,不敢再多言语!男人就是如此,他们愿意妻子在外面出尽风头,但回家面对自己时,却是势必要听从的!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狼王征西域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残阳如血,黄沙似金,金狼旗帜迎风猎猎,战袍披靡遮云蔽日,铠甲锃亮马蹄阵阵。漠沙扬处,硝烟已然在望。四十万金狼铁骑逶迤千里,飙悍奔腾,如狼似虎,径往楼兰而去。 狼王阿史那骑着阿烈,威风凛凛,头戴金狼头盔,身着金狼玄袍,铜扣皮腰带束起矫健狼腰,环佩冰魄寒光刀,身背穿云箭,鹰眸如冰刀,俊庞如冰雕,凛冽逼人,威风横呈,霸气外露。 雁将军胡小蛮骑着阿蛮,英姿飒爽,三千青丝以白玉束冠高高束起,只在前额勒一抹翡翠蝴蝶珍珠串链,显得利落清爽,脱俗动人。一身百花白色战袍,纱裙及膝,足蹬小蛮靴,腰佩秋水雁翎刀,燕子镖隐于纹云箭袖。美眸灵动慧黠,如樱娇唇扬起勾魂笑意。 阿史那与胡小蛮相视一笑,率先并辔齐驱,引领四十万大军征服西域。十二位金狼统领紧随其后。萨图、穆拓、图伦、耶律、沙勒、努克尔、阿济斯、齐齐哈尔、佩斯、卓尔、克、瀚雅,个个高大英俊,洒脱豪迈。 而思摩则留在夏都,率领三十万军队负责守护都城。鉴于思摩的鲁莽,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只管闭城不出,时时与狼王他们互通消息,事事请教努矢尼大人。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饱受酷曙曝晒之后,终于到了楼兰。阿史那将金狼铁骑驻扎在离楼兰十里之外的某处绿洲。下令修整一日之后,即刻召集十三卫金狼统领,当然包括胡小蛮,还有一部份斥侯将领,齐聚于帅帐,调兵遣将。 只听狼王敛神正色道:“本王已决定今日向楼兰发起强攻。这一弹丸小国,根本不足为虑。可是西域诸小国皆互通有无,守望相助。今楼兰有难,一定求援于波斯诸国。为避免我军遭前后夹击,各位将军听令!” “是!请狼王下令!”众位金狼将领声音浑厚雄壮,整齐划一,听起来煞是鼓舞人心! 狼王威厉十足下令道:“克、瀚雅,你们即刻率领金狼十二、十三卫前去白匈奴;佩斯、卓尔,你们率金狼十卫和十一卫前去拜占庭;阿济斯、齐齐哈尔,你们率金狼八卫、九卫前去波斯。记住,你们只需佯攻,不需真的拼命攻城。你们的任务只是将他们迁延拖住就行,待我们攻下楼兰,大军自会去接应你们,到时侯再攻城不迟。届时只要一收到狼烟讯号,即可强攻,记住!” “是!狼王!”克、瀚雅、佩斯、卓尔、阿济斯、齐齐哈尔六位金狼统领站出列队领命! 狼王扬手道:“去吧!即刻就去!” 六位将领终于领命而去。 狼王接着道:“其余人听着,埋锅造饭后,即刻攻打楼兰!颇黎已有密信报来,他在城内一切已准备妥当!只待我大军攻城,见到狼烟信号,就会开城迎我大军!此役,只需速决,不可拖延!” “是!”萨图等齐刷刷领命。 阿史那回眸见胡小蛮蹙眉沉吟的模样,心中一动,自己的调派莫非有何不妥?遂开口问道:“ 小蛮,在想什么?不妨说出来!” 胡小蛮轻轻叹息,抬眸无奈道:“狼王英明睿智,思虑周全,小蛮毫无异义!只是,小蛮忍不住为甸密担心!他被活捉到楼兰,不知茹茹公主和邓叔子有没有亏待!如今我等强攻楼兰,甸密一定会被当成人质威胁于狼王,狼王可要有心理准备才好!” 闻言,立于胡小蛮身侧的阿伊禁不住身子一颤,眸底泛起泪意。 阿史那闻言神色黯然,低头沉吟了片刻方道:“果真如此,本王也没有办法!但我阿史那家族的人,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倘若真到了那个时侯,本王相信甸密一定也会视死如归,眉头都不皱一下!” 胡小蛮点头道:“这我知道!可是若果真如此,也要尽力拼一拼,博得一线生机才对!这样吧,萨图!假若到时侯你见着甸密,别的事情都可放下,只需全神贯注营救甸密就是了!” “是!雁将军!”萨图领命。 其实,胡小蛮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楼兰都城内,邓叔子派出的探子早已回来禀报,得知狼王率领四十万金狼铁骑浩浩荡荡前来攻伐,邓叔子心中多少也有些焦虑不安。但是残暴阴险的邓叔子既然敢做下血洗马场的滔天大案,心中早就盘算好与狼王决一死战了。 只是没想到狼王来得这样快!当战鼓雷鸣,狼王濒临城下宣战时,邓叔子、茹茹公主、努尔古丽以及楼兰国主皆于城楼观望,不禁大惊失色!黑压压的金狼铁骑看起来气势惊人。 邓叔子如豆般小眼珠滴溜一转,当即厉喝:“来人,将甸密押上来!” 不一会儿,甸密即被押上城楼。才半月不见,那俊美的甸密此刻却早已形容憔悴,失去往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一脸拉碴胡子,面罩寒霜,昂然而立,抬起高傲的下巴,连一眼都不屑望向邓叔子、茹茹公主一帮人。 自从甸密被掳获之后,当他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身陷牢笼,在邓叔子的肆意嘲谑中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后,激愤懊悔不已! 他痛斥茹茹公主的寡情薄义!茹茹公主因为嫉妒去陷害胡小蛮,他可以因怜悯同情而选择原谅她;茹茹公主因为要自保而派杀手追杀自己,他也可以因为对她的爱而选择原谅她;可现在,茹茹公主因为要复仇而不择手段,杀害了七万突厥同胞,劫掠了锻铁基地和马场,他就万万不可原谅了! 他可以想象那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的场面。他愧对王兄,愧对胡小蛮!是他的仁慈,是他瞎了眼的错爱,导致惨剧的发生! 他自责不已!哀莫大于心死!痛斥之后,面对着茹茹公主那如同往日般楚楚可怜的眼泪,他开始沉默以对!但心里的痛,心里的伤却是那样铭心刻骨,难以忘却! 邓叔子不耐烦于他的傲,每回要对他施虐用刑时,都被茹茹公主拦住了。并非她仁慈,而是她的心底还残留着一丝与阿史那重归于好的盼望。她要当柔然女王,不就是为了最终让阿史那屈服于她吗? 可是,如果到了最后,她真的可以和阿史那在一起,而甸密又是被她施虐而死的话,那么,阿史那一定不肯原谅自己!只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所以茹茹公主尽力保护着甸密,并在饮食等方面给予百般照顾。 对于茹茹公主的百般照顾,甸密虽然毫不领情,但他也并不知道茹茹公主的心思,假若知道,又该是何等痛心失望! 此刻,面对他的傲,他的不屑一顾。邓叔子忍不住一扬鞭,鞭在甸密身上,刺刺的鞭尾在他的俊脸上扫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甸密咬牙忍住,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茹茹公主忙道:“住手!邓叔子!本公主说过什么了?不许再为难甸密!” 邓叔子冷笑道:“公主,平日听您的,可是现在,你看看,阿史那就在城下,金狼铁骑可不是吃素的,不鞭给阿史那看看,他如何能够束手就擒?” 言毕,扬手又是一鞭! 城下,阿伊在队伍中看得心焦如焚,百般不舍,忍不住眼含热泪,气忿地嚷道:“狼王,你快下令发动进攻吧!雁将军,你快想想办法吧!不然,甸密会被打死的!” 阿史那何尝不心急,他不仅心急,并且简直有把邓叔子立刻碎尸万段的冲动。可是表面看来,他依然是那么冷,仿佛不为之所动!惟一异样的是鹰眸中已然簇动着小火苗,很快的,它已衍变为熊熊大火。 可就在这一会儿工夫,甸密已被缚牢吊在了高高的城墙外,而城墙下满满铺了一地的铁钉床。邓叔子已经举刀作势要砍断那根绳索。并且冲着阿史那得意地扬声威胁:“哈哈哈,阿史那,看到了没有?你惟一的胞弟就落在我手里,只要你一发动进攻,我立刻就让甸密肠穿肚烂,为这场战争殉葬!你看着办吧!不想甸密死的话,你就先杀了胡小蛮,然后再挥刀自断双臂吧!” “不可!”茹茹公主忍不住急道,“邓叔子,你怎么可以叫阿史那自断双臂?” “为什么不行?”邓叔子奇怪地反问,言毕如豆般的眼珠一转,立即阴笑道:“难道公主心里还在惦记着阿史那?这可不好哇……” 茹茹公主涨红了妩媚小脸,咬牙道:“这不关你的事!” 邓叔子冷哼:“哼,算了吧!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反正阿史那跟胡小蛮不死,这场战争就赢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邓叔子当下也不再管茹茹公主,只管面露凶相,扬声向阿史那不断威胁不断催逼着。 唉,胡小蛮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好老套的情节,电视剧里常常这样演着。可是,真正面临这样的境地,才知道究竟有多么两难!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算一算总帐 阿史那满脸鄙夷之色,扬声道:“邓叔子,有种下来跟本王战一场,使这种小人行径算什么英雄好汉?枉你身为大元帅,却这般卑鄙无耻!” 邓叔子阴疹疹讪笑道:“所谓兵不厌诈,狼王不会连这点也不懂吧?” 阿史那俊庞如霜冷声道:“邓叔子,你听着!纵然你再使诈,最终也难逃一死!甸密若死,本王绝对会将你碎尸万段;本王若死,金狼铁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就别在那里白费心思了!” 邓叔子阴冷一笑,瞳孔一缩,绝决道:“既然横竖是一死,那就拉着甸密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死了也不亏!阿史那,你少废话,再不杀了胡小蛮,就等着给甸密收尸吧!”言毕,作势要砍掉绳索。 阿史那转头凝望着离自己数丈远的胡小蛮,胡小蛮将那绝美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僵直身子,似乎很紧张地戒备着。然而她的眼神却是轻松愉悦,透着一种对阿史那充分的信赖,当然,这种眼神,远在城楼上的邓叔子是看不见的。 阿史那盯着这双美眸,冰眸簇动着火苗,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他缓缓自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枝穿云箭,慢慢举起来,拉满弓弦,似乎全神贯注地瞄准胡小蛮。 邓叔子和努尔古丽嘴角都扬起得意的狞笑。茹茹公主攥着粉拳屏心静气地等待着,她的手里里全是冷汗。甸密却在高喊:“不要啊!王兄,你不要伤了昭仪嫂子!你们不要管臣弟,是臣弟有眼无珠,错爱了人!臣弟所犯下的罪孽,万死难辞其咎!王兄,请不要管甸密了!下令攻城吧!臣弟不愿身负愧疚屈辱地活着,就让臣弟为那死去的七万突厥同胞殉葬,这才真是死得其所!死得痛快!” 阿伊哭喊道:“不要啊,甸密!谁要你死啊?我不要你死!知道错了,可以改嘛!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我们都没有放弃你啊,甸密,求你活着!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阿史那与胡小蛮彼此凝望着,耳畔听得甸密与阿伊这样喊着,彼此默契地使了个眼色。这样的喊叫毫无意义,但却来得正是时侯,多少会扰乱一下邓叔子的注意力吧!胡小蛮的燕子镖早就在纹云箭袖里蓄势待发! 彼此对瞥的眼神带着默契,就在这一眨眼的默契中,阿史那的穿云箭忽然调了个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城楼上射去!与此同时,胡小蛮凌厉地侧眼瞄准邓叔子,射出纹云箭袖里的燕子镖。俩人的速度虽然一前一后,却也几乎同时抵达! 在邓叔子还在不耐烦于甸密的叫嚣和阿伊的哭喊时,穿云箭已破空而至,朝他面门射来,那箭羽带来一阵凌厉的风,力道简直有破墙而出之势。一眨眼间已到面前,邓叔子大骇,面如死灰,使出毕生功力尽其所能侧身闪避,那穿云箭堪堪从他的脑门擦过,却直接射穿了他的一只招风耳,直直地射入城墙内。 “啊”邓叔子陡然爆发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尖叫声锐利到能够刺破天幕,直抵九霄! 然而这还不算完,这声尖叫还没落下,他又发出一声惨叫!“啊”胡小蛮的燕子镖仅比阿史那的穿云箭落后一瞬,目标却是直接射中他握刀的右臂。燕子镖其利无比,直接穿透他的整个右腕,他情不自禁松手,手中的刀堕下城墙。一手护着血淋淋的耳朵,惊跳起来,惨叫连连! 努尔古丽连忙着急地上前拉他:“天啊!邓叔子,你忍着点!忍着点!部善可汗,请你宣太医帮邓叔子包扎一下吧!”她脸色惨白,慌里慌张地回头请求着楼兰国主。 可是部善早已被阿史那臂力惊人的一箭惊得瞠目结舌!他不禁想到,如果这一箭是往自己的脑门射,又该是何等情景?他的五官聚在了一起,开始发愁,后悔收留了邓叔子,以致楼兰古国要面临灭国的危机! “快啊!部善可汗!来人,来人,去找大夫,快去!” 努尔古丽眼睁睁地看着回过神来的部善可汗匆匆离去,一付明哲保身的模样,气愤得猫眼都快喷出火来。她一边高声对着她那些柔然将士叫喊着,一付忙掏出方巾包扎邓叔子的耳朵,严严实实缠了一脑袋,但鲜血很快染红了方巾。 只是,努尔古丽再如何叫喊,也没有将士听她的了! 因为此刻战斗的号角已经响起,战鼓雷鸣!就在狼王射出穿云箭的瞬间,他已策马奔往城楼下赢救甸密。萨图、穆拓、图伦三位金狼将领率领金狼铁骑紧随其后冲杀。而阿伊更是浑然忘记之前胡小蛮对她所下的军令,策马紧随阿史那前去,一路冲杀,只想快点救得甸密,此时,若有一箭射到甸密,就完了! 胡小蛮一射出燕子镖,看见阿史那已奔去救甸密,又见紧随其后的阿伊,无奈地摇头,只好亲自指挥身后的娘子军,举起弓弩,朝着城墙上的毕力格射击! 其时毕力格见邓叔子被袭中,大势不妙,又见金狼铁骑来势汹汹,只得指挥着柔然将士射出箭雨,推下擂石,阻止突厥将士登上云梯攻城!不料却被那一万娘子军毫不留情地以箭御箭,博命回击,双方伤亡惨重。 胡小蛮令耶律、沙勒、努克尔负责率军掩护,让狼王、萨图、穆拓、图伦有机会全力以赴的冲杀!然后,她镇定自若地发出狼烟讯号! 而后,胡小蛮纵马狂奔,按动雁眼,扬起秋水雁翎刀,她咬牙盯着城墙上的人,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过茹茹公主和努尔古丽了! 她还未冲杀到城楼下,却见已至城楼下的阿史那早已凌空飞纵,跃至半空,一刀劈断吊住甸密的绳索,抱住甸密飞落地面。 “王兄,对不起!”甸密跪落于地,满脸羞愧! 阿史那急促而冷竣地训道:“给本王起来!现在根本就不是道歉的时侯,甸密!如果你真要道歉,就给本王振作起来,好好打赢这场战争!把失去的骏马兵刃一件不少的给本王要回来!将功赎罪!听见没有?否则,就算你死了,本王也不会原谅你的。你以为你死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 甸密羞愧地领命:“是,王兄!” 随后过来的萨图和阿伊,一个交给甸密骏马,一个交给他弯刀,甸密立刻飞身上马,对众人道:“谢谢各位,甸密拼死也会把失去的找回来!”甸密立刻投入战斗中,阿伊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阿史那抬眸见到茹茹公主探出的妩媚精致的小脸,眸光遂化为锐刀,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他将牙根紧咬,挥动冰魄寒光刀扫掉一波箭羽,足尖轻点,便跃上墙去。 茹茹公主早在见到阿史那阴霾密布的怒容时,已打定主意逃之夭夭,她连努尔古丽和邓叔子都不屑一顿,置之不理。只管带着一支亲兵退守打泥城。当她就要逃下城楼时,瞥见几个身着楼兰士兵服饰的勇士刚杀完一群楼兰同胞,已然打开城门迎接金狼铁骑。她的小脸立刻苍白了! 茹茹公主已经无心去追究这些人是谁?只是庆幸自己逃得快,在一群柔然将士的拥护下,悄悄上了一匹马,直接追赶部善可汗,奔往打泥城去。 那乔装成楼兰士兵打开城门的人不是颇黎还有谁。他带着几个金狼将领杀了守城人员,打开了城门。城门一开,甸密即带头冲杀进了城内,随后阿伊、萨图、穆拓、图伦、耶律、沙勒和努克尔。两军顿时混战在一块儿。数十万的军队,已分不清城内或城外,触目惊心的是漫天血色,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厮杀、杀戮、无休止的死亡,每个人都杀得兴起,已经无暇再多说什么,多顾忌什么了。于是,受了重伤,失血过多的邓叔子和第一次慌张到不知道怎么办的努尔古丽,成了被抛弃的垃圾,蜷缩在城楼上的墙角。努尔古丽想自己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和邓叔子重聚在一起,偏偏就这么时不我与,忍不住泪流满面。 当邓叔子好不容易从晕厥状态中苏醒过来,被眼前的刀光剑影惊着,立刻急道:“别哭了。快扶着我,退回打泥城去!” “来得及吗?去得成吗?邓、叔、子!”一道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声音贯入邓叔子仅存的一只耳朵! 邓叔子和努尔古丽立刻打了个寒颤。一片黑影遮天蔽日的袭了上来,仿若乌云罩顶,使得两张惊惶的脸瞬间黯沉下来。 “阿史那来吧”尽管惊慌,但身为元帅的邓叔子死到临头,还是挺直了脊梁骨,咬着牙,顺着墙壁勉力站了起来。他像一只丧家犬似的,挥舞着手中的宝刀,想要保护自己。 努尔古丽悲凉了,她忙回头要喊将士们来帮忙,一回头一柄森冷的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是的,是胡小蛮!她的死对头胡小蛮冷眼瞅着她,绝美的小脸充满忿恨。 她咬着贝齿冷笑道:“别喊人了!没看到个个陷在苦斗中,都自顾不暇吗?朱古力,今天就让我们来算一算总帐吧!”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临死的咒言 努尔古丽闻此言茫然四顾,果然,不是人家见元帅和元帅夫人有难不来相救,而是根本就自顾不暇。她不禁回头横眉怒视着邓叔子,恨道:“你说你,怎么带的兵?明明两军兵力相差无几,怎么就这么不禁打?” 邓叔子闻言气炸:“臭婆娘,都什么时侯了,还说这个!” 胡小蛮冷笑道:“是啊,都什么时侯,还说这个?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怎是金狼铁骑的对手?朱古力,咱们不妨来算算帐吧。那次我被思摩掳到都斤山去,是你做的好事吧?还有,设计陷害我,对贴木尔大夫的夫人下毒手,也是你吧?还有这次血洗马场……你做的坏事太多了,朱古力,茹茹公主有你在身边,怎么可能不变坏?今天,你就拿命来吧!” 话音方落,胡小蛮倒也干脆,不待努尔古丽分辩,亮刀就劈,努尔古丽慌乱中抓住邓叔子就挡在前头,邓叔子下意识地用未受伤的左臂举刀抵挡,却被阿史那一刀劈断左臂,发出惊天惨叫! 努尔古丽终于感到恐惧了,她竟然丢下口口声声矢志不忘的邓叔子夺路而逃。一个人若自私,在爱情中也大抵如此!胡小蛮一声冷笑,不疾不徐地扬手射出一支燕子镖,飞镖迅如闪电,精确无比地从后背没入她的心窝!“呃”她没什么叫唤,猫眼翻白,直直面朝下扑倒。简直就是一镖毙命,太便宜她了! 可惜邓叔子落在狼王手里,却没那么幸运了!阿史那记得七万突厥将士的仇,把邓叔子恨得牙痒痒的!方才阿史那迟迟未动手,并非仁慈,只不过是思索,该如何叫他死得不那么痛快罢了! 如今,情急之下一刀断其左臂,引起邓叔子一阵惨叫后,阿史那立刻深受启发,像上了瘾似的将其大卸八块。连番断其右臂,紧接着断其双脚,又削去他仅存的另一只耳朵…… 待胡小蛮确认努尔古丽已死,回过头来猛然见到像个人彘的邓叔子时,猛吓一跳,差点吐了出来。 但听得依然能讲话的邓叔子喋喋不休的咒骂:“阿史那,你这嗜血暴虐的狼王!你灭我柔然,不得好死!狼王阿史那,善恶到头终有服,我邓叔子有报应,你也会有报应的!我邓叔子要诅咒你,纵然让你赢得这万里江山,那又当如何?我邓叔子也要诅咒你断子绝孙,无人继承!得到的万山江山,终有一天还会再失去!万一苍天不长眼,让你有后,我邓叔子也要诅咒你子孙相争相斗,永无止休!” 在邓叔子的诅咒声中,胡小蛮似乎能够预见突厥的未来,想到从前阅读过的历史书籍,突厥强盛一时,但终究分裂的结局!绝美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 没错!阿史那造的杀戮太多,邓叔子有报应,但阿史那的残暴难道不会遭来天谴吗?想到这,她大惊失色,猛打了个激灵,浑身发寒。 “不!不要!”胡小蛮连忙急奔上前死命攥住阿史那,握住他又要挥动的刀把,含着热泪嚷道:“阿史那,求你了!别再折磨他,给他一个痛快吧!” “让开!”阿史那的声音又冷又利。 “我不让!”胡小蛮倔强地直视着阿史那,声音忽然转为哽咽,“难道,你真的要我们应了诅咒,断子绝孙么?” 阿史那闻言心头激荡,如梦初醒,回望胡小蛮凄婉耽虑的模样,顿时敛起冷酷的眸光,终于点了点头。他蓦然转身,利落地一刀割下了邓叔子犹在发出喋喋不休诅咒的脑袋,抓起凌乱的头发,拎于手中。他又大步流星地去到努尔古丽的尸身边,同样一刀割下努尔古丽的脑袋,将它们交给几位将士,令吊于城楼示众。 胡小蛮余悸未消,兀自发愣之际,毕力格却向她一箭射来,邓叔子绝决恐怖的诅咒依然萦绕于耳际,胡小蛮竟然毫无察觉,愣在当场!幸亏一旁的阿史那眼明手快,一刀劈下了这支利箭,暴吼道:“胡小蛮,你在发什么呆?快速应敌!听见没有!” 阿史那在厉喝的当下,又灭了几个攻击胡小蛮的敌兵。胡小蛮很久没被阿史那暴吼过了。这一声暴吼如醍醐灌顶,立刻惊醒了她!的确,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侯!她敛神聚气,扬起秋水雁翎刀,加入战斗中。 阿史那见胡小蛮振作起来,稍稍放心!他的冰眸闪过一道杀意。毕力格!?竟敢对本王的小蛮妃下此毒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史那足尖轻顶,飞跃至高高的城楼塔台之巅,金狼玄袍在风中猎猎飞扬,阿史那伟岸的身姿如天神般矗立,睥睨着众生厮杀。一双灼灼的鹰眸居高临下地搜寻着毕力格的下落,果然在城门口捕获到他的身影。那毕力格自知并非阿史那与胡小蛮的对手,放出一支冷箭就逃走,正与颇黎激战在一起! 然而,他既非阿史那与胡小蛮的对手,又岂是颇黎的对手。拆了数十招,就落于下风了!但是对这个叛徒,阿史那深恶痛绝,非亲手杀之不可,遂如大鹏展翅、金雕俯空,疾速飞扑毕力格,暴吼道:“毕力格!你这个叛徒,给本王纳命来!” 随着这声暴吼,在毕力格冷汗刚落下之际,脑袋已经搬了家,飞抛了数丈远之后,咕嘟一声落了地,瞬间被激战中的凌乱马蹄贱踏成一滩肉泥。 阿史那稳稳地飞落在颇黎面前。 在这纷落的战场中,阿史那只得用最急促简短的声音下令道:“颇黎,本王带胡小蛮、阿伊、甸密、萨图和穆拓去攻打打泥城,务必处决茹茹公主和部善可汗。而你,就率领其余将领,尽速完结战斗,寻回被劫的骏马和兵刃。” “是!狼王!”颇黎领命。俩人即刻分头行动。 阿史那将食指塞于齿间,发出一声长啸。那阿烈却好有灵性,立刻从战场的某处穿过枪林箭雨,奔至阿史那面前。阿史那勾起邪魅绝伦的笑意,宠溺地抚触着它,而后飞身上马,奔向城门内召唤胡小蛮和甸密等人,领三卫金狼铁骑往楼兰国都打泥城而去。 这边颇黎却令人鸣金收兵!那些柔然与西域诸小国的乌合之众,以及毕力格带去的突骑施部落的部份突厥将士,本就处于挨打的不利地位。见到势如破竹的金狼铁骑忽然鸣金收兵,岂有不住手之理!一时间,这群乌合之众全都愣在当场。而金狼铁骑听到鸣金收兵,训练有素的金狼将领随即带领各卫人马回归战阵,威风凛冽地排列好方战,静待主帅号令! 颇黎此刻飞纵至城楼上,居高临下提运真气吭声高喊:“各位将士,你们看!” 随着“看”字,颇黎指向吊于城墙上的两颗脑袋,继续喊话:“邓叔子、努尔古丽已死,就连毕力格也死了,试问各位将士,你们还要为谁拼命?你们难道还要继续再战下去,白白断送性命吗?若你们愿意投降,立刻放下武器。本帅既往不究,不论你们愿不愿意继续投戎报国,本帅定将好生安顿你们!如若不放下武器投降者,格杀勿论!” 战场上众将士面面相觑后,十之**缓缓放下武器,聚集一处。少数不从者,图伦即刻带兵围剿,战斗很快结束。 在那些降将中,就有跟随毕力格和邓叔子去劫掠马场的突厥勇士和柔然将士,在颇黎的询问下,他们很快就知道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急忙纷纷主动献出途径,带着颇黎和金狼铁骑去寻那良驹宝刃的隐藏之处。 话说打泥城乃楼兰古国之都,一座泥丸小城。城墙虽有,却不如前关固若金汤;将帅也有,却不若邓叔子阴诈狡猾毕力格勇猛。大军在城下逶迤排开,骑在高头骏马上的金狼将士昂首而望,几乎就能洞穿城墙,看见街道陌巷中那衣袂飘飘高挑婀娜大眼挺鼻的楼兰美女! 于是,这一仗几乎没有什么好打的!只要狼王一声令下,金狼铁骑强攻,那打泥城,还不是如其名一般,毫无疑问地被打成肉泥。 但意外的,这一仗却比意料中更加难以攻克。 只见茹茹公主与部善可汗并肩而立,亲自登上城楼督战。她已经换上了戎装,那妩媚小脸流露的英气果毅,那动人美眸闪烁着的冷竣狠厉,竟是阿史那从前没有发现过的!她终于收起了伪善的外表,很真实地显摆了一回。 而茹茹公主站在城楼上,也正眺望着阿史那。众军之中,她的眸光惟一聚焦之处,只能是那寒凛逼人,霸气冷酷的阿史那!他还是那么英俊无匹,他射过来的眸刀还是那么锐利无比! 茹茹公主的心中五味杂呈!一种悲凉蔓延心底,她这一生,从她六岁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男人而活。她走到这一步,全是为了这个男人,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待自己? 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无路可退!再害怕、再恐惧、再绝望,她也必须站出来顶着!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假若不能得到阿史那,死亡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看着英挺霸气的阿史那,那样精神焕发,健硕强壮的模样,茹茹公主心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阿史那会没有事呢?那些药,难道都不奏效吗? ------------ 第一百四十章 凄婉娥眉死 茹茹公主思及这个关键环节的出错,心中懊恼不已。 他们何尝不知道金狼铁骑的厉害?何尝不忌惮狼王与金狼十三卫的骁勇善战?妄想联合西域诸国夺回柔然属地,其实并非易事。可是他们胆敢计划于茹茹公主生辰宴洗劫马场,完全是因为他们预计到了茹茹公主生辰时,阿史那的毒性已经发作。只要狼王一倒下,突厥必然军心动摇,那么,他们尚有胜算。可是,没想到,阿史那并没有倒下,而且那么快就打到楼兰来了。 他竟然没有中毒,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是买通的御厨出卖了他们,还是不幸被发现了? 茹茹公主自然是舍不得阿史那死,那些药也并非烈性毒药,不过是一些慢性的化功散,能使得阿史那慢慢耗去功力,慢慢使不出神力,无法上战场作战罢了。可是,没想到,这一关键环节却出了差错,导致现在完全处于被动局面。 事到如今,茹茹公主不得不咬牙硬撑,背水一战了。 如果横竖都是一死,她宁可选择从容面对阿史那,面对死亡。她不愿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当个胆小鬼。这辈子,她当胆小鬼当得够多了!如果必须死,她要死在与突厥对阵的战场上!她要以死成全民族大义,成全她亏欠柔然的所有的一切! 她咬着贝齿,坚定不移地上前请求道:“部善可汗,让本公主亲自前往督战吧!” 部善可汗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派去求援其它西域小国的将领一去就沓无音讯,见茹茹公主虽是女流之辈,但神情甚为坚定,又觉得这事到今天这个局面,若连累楼兰亡国,柔然余孽真是要负大部份责任。 因此那双阴眸扫了茹茹公主一眼后,即刻答应道:“好!你去督战吧,本汗倒要看看未来的柔然女王有何等本事退敌!” 部善可汗的语调里充蕴了满满的嘲讽之意! 茹茹公主也不理他,如今受不受辱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退缩,她不能闪躲,她不能临死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没有。要坏,就坏得彻底一些吧! 茹茹公主站在城楼上,俯凝着城楼下的阿史那,心脏还是忍不住剧跳个不停!阿史那回眺她的鹰眸却是盛满了厌恶!在阿史那的感情世界里,不是爱,就是恨!他讨厌那些繁琐复杂的感觉! 虽然隔离得有点远,但茹茹公主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厌恶,曾经是夫妻,他举手投足间所带着的任何情绪她都懂!因此芳心再次被狠狠揪痛,揉碎了!她勾起一抹诡谲凄恻的笑意。 阿史那厉声喊话:“部善可汗,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邓叔子、毕力格、努尔古丽已死,你觉得你逃得掉吗?放下兵器,开城迎接,主动献降吧!本王一高兴,兴许还可以饶你不死!否则的话,就别怪本王攻下打泥城后将整座城池都踩成肉泥!” 部善可汗闻言惊出一声冷汗,但身为可汗,在将士们面前,也只得佯作镇定道:“哼,阿史那,楼兰将士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就放马过来吧。看看鹿死谁手?” 茹茹公主亦扬声痛斥道:“正是!看看鹿死谁手吧!世人怕你阿史那,我茹茹公主不怕!你灭我柔然,杀我同胞,嗜血暴虐,我茹茹公主在此发誓,定为他们报仇!” 胡小蛮冷笑道:“是吗?茹茹公主,你若果真如此有情有意,之前就不会抛下努尔古丽和邓叔子自己逃命了!可见,你心里还是痛恨努尔古丽的!你痛恨她和邓叔子害死了你的腹中胎儿,逼你走到了这条路!是不是?” 此话戳到茹茹公主的软肋,心脏被扯痛,美眸瞬间迸出了泪花。茹茹公主激动地怒呛道:“是的,我痛恨他们,他们毁了我的孩子,毁了我的幸福。但是,我更痛恨你,胡小蛮!若不是你的出现,本公主何致于落到如此田地!你凭什么大言不惭地在这里教训我?” 胡小蛮语塞。的确,若不是自己的出现,或许茹茹公主跟着阿史那会很幸福!可是,待她羞愧地低首沉吟,又觉得不对! “茹茹公主,”胡小蛮再次抬头时,已然是光明磊落地仰望着茹茹公主,坦坦荡荡地说道,“你说得对!在我们三个人的感情纠葛中,我和阿史那的确亏欠了你!你为阿史那付出了很多很多,多到连我都自愧不如!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做坏事的借口。最终害你的,并不是我,而是你的偏激!” “茹茹公主,难道你忘记了?曾经,阿史那将你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挚诚相待。曾经,我是嫉妒你的,我嫉妒阿史那什么都听您的,对你温柔相待,呵护备至。曾经,我心底愧疚的要命,三番两次想就此退出,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可是,茹茹公主,是你对我的恨埋没了你的良知,是你做的坏事将你自己逼到了这条路。你不要总是怨天尤人!虽然命运总是不公,可是最终命运走向何处,那是攥在自己手心里的呀!” 胡小蛮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了。她头一回那么真挚地想与茹茹公主交流,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愿意在这最后一刻拉她一把。茹茹公主虽然可恨,但她也是可悲可怜的,即使到了现在,胡小蛮也并不想让茹茹公主死! 茹茹公主听了胡小蛮的话,本就盈动的蓝眸,忍不住滚落一颗珍珠般的泪珠儿。她的唇角微微抽搐颤抖,突然冷笑一声,凄凉无比道:“胡小蛮,你只道阿史那是将我捧在手心里的,却不知道他却是将你印在心上的!你知不知道啊!?哈哈哈” 她的笑真的比哭还难听! 可是却听得胡小蛮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同是女人,她懂!她懂得茹茹公主心底的痛! 胡小蛮拭去泪珠,颤声相劝:“茹茹,我不想再与你争辩谁对谁错,现在追究那些再无任何意义!我只盼望你清醒,盼望你不要再一错再错!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兴风作浪,我答应你绝不会伤害你分毫,好不好,茹茹?” “太迟了!太迟了!”茹茹公主茫然地喃喃,忽然高声嚷道,“阿史那,你还可能和我在一起吗?” 阿史那面无表情,冷冷道:“再无可能了!” 茹茹公主凄笑,泪流满面道:“你听听,胡小蛮。并不是所有人做错事都有机会回头的!” 胡小蛮闻言心酸难忍!只见城楼上,茹茹公主断然转身令开城迎战。她手执缨枪,披挂上马,率领五万柔然与楼兰的杂牌兵马,打开城门,出城迎战,与阿史那与胡小蛮率领的金狼铁骑对峙。 阿史那冷笑:“茹茹公主,你这是在找死吗?你以为你们会是本王的对手?” “不!”茹茹公主倨傲地抬起下巴道,“直至此时此刻,生与死,输与赢,都已经不再重要!本公主势必做回柔然公主,为我的民族而战!本公主身为柔然公主,惟有以死殉国,以报柔然,以报我父汗!” 茹茹公主执起缨枪,振臂高呼:“将士们,为柔然复仇吧!冲啊!杀啊!” “杀啊”那些亡了国的柔然将士们被茹茹公主激起了国仇家恨,瞬间爆发出震天怒吼,战马嘶鸣,将士们夹马冲杀向金狼铁骑! 那金狼铁骑何等骁勇善战,面对突然冲杀上来的黑压压的一片柔然将士,狼王冷笑一声,迅即带头冲入敌阵中。一时间,两军陷入惊天动地的厮杀中! 在这片混战中,茹茹公主苍白了小脸!她一直柔弱得像只小白兔一样,即便勉强跟着甸密学了两个月的武功,又岂能上战杀敌? 但她就是一马当先冲进阵来了!她已经视死如归,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她是带着必死的心来着!在她四周,充斥着暴力和血腥。来来往往的杀戮令人眼花缭乱!有两三个对她忠心耿耿的柔然将领护卫其左右,她凄婉一笑,完全没有任何防御的策马直奔胡小蛮! 胡小蛮正在与敌厮杀,忽觉背后一阵寒凉,立刻警觉地利落地回身一刀,仅一刀,秋水雁翎刀就劈断了茹茹公主刺杀过来的红缨枪! 胡小蛮看清眼前人正是茹茹公主,心底一阵痛心,气忿道:“为何?你,还是不放过我?” 茹茹公主忽然露出倾城一笑,那笑容,既不如方才凄厉,又不若平日妖媚。那笑,竟像孩子般纯真。她茫然地轻轻地低喃:“其实,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话音未落,萨图和穆拓已然赶至,迅速解决了护在茹茹公主身边的忠心将领后,立即一左一右同时将弯刀同时劈在茹茹公主身上。 “不要啊”胡小蛮大惊失色,疯狂痛呼道。但是,来不及了,茹茹公主已然翻身落马,她那身纯白的戎装立刻被鲜血染红了! “茹茹公主”胡小蛮痛呼着,立刻翻身下马,抱起茹茹公主再次上得马去,将茹茹公主紧紧抱在怀中。她不忍心她的尸身像邓叔子的头颅一样,被杂乱的马蹄踩成肉酱! 战斗还在持续着。在胡小蛮失神抱起茹茹公主时,萨图和穆拓一直在旁保护着她,同时阿伊和甸密也赶了过来,甸密亦失神凝望着美眸紧闭的茹茹公主,落下泪来。 胡小蛮怀抱着茹茹公主,突然伤心痛哭起来。 “其实,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茹茹公主临死前的话令胡小蛮心弦震动,就是这句话令胡小蛮突然领悟,茹茹公主哪里是真心要她死,她分明是自己要找死啊……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蛮悲秋歌 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金狼铁骑以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之势迅速攻破打泥城,活擒了部善可汗,夺取楼兰之地。 之后,金狼铁骑又一路西进,与各卫金狼将士汇合,沿途势如破竹,逐一夺取白匈奴、拜占庭、波斯等西域诸小国,包括准噶尔、额尔齐斯河流域、、伊犁河流域、直到怛逻斯河流域。至此,阿史那所辖领土又多了一倍,突厥汗国更加强盛了。 可是,胡小蛮却显得有点意兴阑珊,无精打采,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对领兵作战失去了兴趣,对她这威风十足的金狼十三卫大统领一职也不再沾沾自喜、耀武扬威! 她忽然十分厌恶战争,厌恶战争的残酷,厌恶那一幕幕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戾画面! 那日,茹茹公主死后,当她骑在阿蛮背上,怀抱着茹茹公主,透过泪眼看着将士们浴血奋战,看着骁勇无敌的阿史那嗜血暴虐地挥舞着冰魄寒光刀,惊天地泣鬼神地一路残杀着,冲进打泥城。胡小蛮突然手脚冰凉,感到了恐惧! 茹茹公主死了,再没有人横亘在她和阿史那之间,但胡小蛮还是感到了郁闷。因为新的烦恼又来了!她寻思着,真是该找个机会好好地和阿史那谈一谈了! 胡小蛮令沙勒领几百骑兵,负责将茹茹公主入棺,带回她的家乡厚葬。而后不情不愿地加入了征服西域的战争中,她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的战争! 可战争一旦开始,虽是捷报频传,势如破竹,但还是劳累的,还是有流血有伤亡的!到了战斗结束,西域臣服,班师回朝时,炎热的夏天已经悄悄过去,惆怅的初秋来临了! 胡小蛮骑着阿蛮,与阿史那并辔奔腾在军队的前面,朝着夏都的方向策马狂奔时,她的心境已经恍如隔世。想起离开时那么英姿飒爽,兴致勃勃,与阿史那是那么浓情蜜意,心意相通。可如今凯旋归来,为何却失去了往日的兴致? 日夜兼程,夏都已然在望,金狼铁骑中不知谁唱起了《风颂天下》,那是胡小蛮从西魏回突厥时所唱的歌。不知谁那么有心,记住了歌词与旋律,竟在胡小蛮多愁善感时唱了起来。有些会唱这首歌的将士马上跟了上去,渐渐的,整支军队聚拢起这既豪情又沧桑的歌声。 意外的,爱嘻闹的胡小蛮居然没有加入歌唱的行列!就连阿伊和受了伤的甸密也加入了,而胡小蛮竟然神色黯然,沉吟不已!这令阿史那不禁侧过冷竣的脸庞,瞥了她一眼,却立刻被她绝美小脸上的哀愁神情吸引住了! “乱草枯荣,大漠孤烟。曾经多少将成万骨枯?多少英雄葬于土?煮酒一壶,此一生,不过魂断天涯路,相思不相顾!春秋华夏,三分天下,甘用吾命作筹码!一生戎马,看大漠黄沙,有多少红颜白骨葬于下?泛黄壁画,王侯天家,不过历史没风沙!勒马天涯,看血染残霞,问多少韶华青丝归白发……” 歌唱至此处,字字句句直抵胡小蛮的心底,触动她的心弦。字字句句唱出她的心声,她的感慨与悲凉。因此情不自禁潸然泪下,迎着秋风,无法自抑地哭泣! 方才已经被她的黯然神伤震惊的阿史那,此刻又见到她好端端突然泪崩,先是困惑不解,继而怒意陡生!好端端的哭什么?突厥成功地征服西域诸国,凯旋回归,从此更加强盛,这难道不值得欢喜吗?如果这不值得欢喜,那么茹茹公主死了,从此他可以对她情有独钟了,这难道也不值得雀跃吗? 阿史那脸色陡然一沉,拍马近身,轻舒猿臂,将她猛然掠取过来,抱在自己的胸怀,共乘一骑!事出突然,胡小蛮吓了一跳,眼泪蓦然停止。 她不挣扎,也不发问,只是安然若素地坐落在他冰凉健硕的怀中,茫然若思地望着前方。望着整支军队正逐渐挣脱这无边无际的玄黄,竞相奔向摩娑川这片神奇的绿洲!她能感觉到连马儿都变得更加矫健精神了,它们实在累了,饿了,也乏了,争相奔向这绿草碧水,急于汲取这清凉的补给! “为什么哭?”阿史那俯头附在她耳畔低低质问。 他的俊脸是冰冷的,他的声音是冷厉的,可他呼出来的气息却带着微微灼热撩拨在她的耳际,令她的小脸情不自禁发起烧来。因为已经有许久,他们不曾这样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了。自从上了战场,战事总是接二连三频频挑起,当战至疲累不堪时,头一挨枕头,立刻就能坠入梦乡。根本无暇这样亲昵地说过话。 所以,胡小蛮沉默地寻思着,她该诚实以答吗?诚实以答会惹来阿史那更大的怒意,会破坏此刻那样难得的亲昵之感。她该说吗?或许,再缓一缓,回到夏都再说可好! 哪知胡小蛮的犹豫不决却引来阿史那更大的怒意。 “胡小蛮,你在发什么呆?就不能对本王说说吗?你方才为什么哭?本王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哭?无论情场或战场,你都赢了,你还哭什么呢?凯旋之日,你是在触本王的霉头吗?”阿史那终于低吼道。 胡小蛮只得开口自嘲道:“好的,阿史那,我不会再哭就是了!我这几日真是太脆弱太多愁善感,都不像从前的我了。或许是茹茹公主的死害我变成如此,又或许……总之,你放心,我不会再哀愁下去了!我知道,再多愁善感下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我不会再哭了,待回夏都后,我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在愁什么。现在,就请闭嘴,先别问了!” 阿史那闻言突然磁沉地笑出声来,笑什么?她微愣,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阿史那即腾出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将嘴唇覆了上去,灵舌熟稔地撬开她的贝齿,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一俟捕获住她的丁香小舌,便缠腻着不放。 好久没有吻她了,这次凯旋回来,他可得好好犒赏自己一回。 一旁的阿伊眼角余光瞥见,立即羞红了脸,避过视线,眸光闪躲开来。颇黎也瞥见了,也迅即地回过头去,他的俊脸更加阴沉了。其余离他们较近的金狼将领则露出笑容。不知谁吹响了一声戏谑的口哨,把胡小蛮从天眩地转的晕眩感中惊醒过来。 她粉脸含嗔地推开阿史那,转回头去望着前方的如茵的绿洲。娇喘着吁出一口气,平定疾速跳跃的心跳。她娇嗔道:“好不害臊的狼王,你三番两次在众人面前吻我,都上瘾了。万一惹着笑话,让人背地里议论我,我定要割了你舌头赔偿!” 阿史那勾起邪魅一笑,带点无赖的痞样低声道:“没办法,是你叫本王闭嘴的。本王可是高高在上的伊利可汗,岂容你叫闭嘴就闭嘴?要叫本王闭嘴,你只有用这种方法,本王才可接受。记住了吗?以后就这么办!” 胡小蛮的耳根又热起来了。这狼王,没想到还懂得**。 “我不!我偏不!”胡小蛮倔强地回道。 “身为阿史那的可敦,可由不得你说不!胡小蛮,记住你说的,一回汗庭你就得告诉本王为什么哭!” 阿史那言毕,一甩缰绳,阿烈以更迅疾的速度向夏都奔去。胡小蛮心头一荡,没想到绕了一圈,他还记得她的哭泣。 夏都,终于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夏都。夏都的繁华与热闹让众将士们都有了回家的温暖感觉。 此刻,都门大开着。努矢尼大人和思摩率领文武百官跪在地面迎接凯旋的狼王。入得城门,夹道欢迎的百姓就更多了。瞎了眼的贴木尔大夫也让自己的婆娘扶着,挤在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跪下。胡小蛮眼光锐利地捕捉到了他们,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什么,立刻令身旁的阿伊去喊随着军队回归的多伦过来。 年轻俊秀的少年过来了,笑容满面,嘴甜似蜜地笑问:“昭仪姐姐,你喊多伦有何吩咐,尽管说,多伦一定为你办到!” 胡小蛮点头笑道:“多伦,姐姐还真是有事交待你去办!待会儿回汗庭,少不得要论功行赏,大宴群臣。你去把贴木尔和他夫人也一同喊来。本可敦要好好宴请宴请他们。” 说到此处,胡小蛮情不自禁又回头瞥了贴木尔一眼,只见失明的老迈的贴木尔吃力地跪在地面对着狼王的方向直磕头。他的婆娘似乎不想让他这么辛苦,极力想要搀起他,他却总在抗拒着。不容分说地跪在地上猛磕头。胡小蛮的鼻子忽然有点泛酸,她总有一种感觉,感觉到贴木尔大夫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赎罪。这令她十分不忍。 “快去吧,多伦,让他别再磕头了!”胡小蛮的声音有点哽咽。 多伦“诶”了一声就走了。 胡小蛮这么做的时侯,并不知道原来真是好心有好报。没想到正因了她这一突如其来的念头,倒令她逃过了一劫!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乐极险生悲 冗长的朝会结束之后,欢乐的夜宴就粉墨登场了。 夜宴就设在汗庭里面那足有三四个足球场般大的皇宫花苑里面,于花苑中一处小小的人工湖旁,沿湖亭廊回环处,摆设着如水宴席,足足绕了一圈。彩灯如萤,悬挂在亭廊下,点缀在树桠之间,将片片树叶辉映得如同翡翠般璀璨夺目。 碧波如镜的湖面中,升腾起一座小凉亭。八角飞檐如鹰展翅,彩绘浮雕,甚是美丽。此刻,小凉亭灯火通明,在胡小蛮的设计下,旋转出霓虹的七彩之光,俨然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小舞台 “舞台”上,宫庭舞伎们正在曼妙歌舞。一会儿是突厥舞蹈,一会儿是波斯舞蹈,一会儿是楼兰舞蹈……尽显少数民族异域风情。 能够参加夜宴的自然都是建功立业的文官武将。而多伦和他的老爹们也算是立了大功,他们带着贴木尔夫妇来到夜宴时,自认身份卑微,不顾胡小蛮的招呼,远远地就着假山阴影中的一张小圆桌落了座。他们兴高采烈,豪爽低调,笑厣如菊,除了贴木尔,其余人全都睁大眼睛观看着湖中的歌舞,一付如痴如醉的模样。 思摩和萨图不曾入座,他们带领着侍卫逡巡各处,小心谨慎地保卫着皇宫的安全。甸密坐在阿史那身边,而怜儿和阿伊就坐在胡小蛮的身畔。 怜儿的肚子已经有点明显了。这回征西域,因她有孕在身,未能跟去。否则颇黎上了战场,她势必非跟着去不可。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胡小蛮和颇黎归来。她的心情好不愉悦。只是很快,当她觉察到夫君的脸色时,怡悦的心情瞬间就降到了谷底。 此刻,颇黎虽然就坐在怜儿身边,但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手把着酒盏,一杯接一杯顾自低头喝着闷酒。怜儿肚子里的小生命,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喜悦,反倒成为枷锁,从此牢牢锁住了他。 胡小蛮却顾不上这些微妙的情绪,她正赏心悦目地盯着湖中的舞台,这些具有异域风情的舞蹈,美伦美奂,直把她看得玉齿半露,红唇微翘,勾出个微笑的俏丽弧线,恰似天边升起的一抹月牙儿。某些时侯,笑得更厉害时,清澈的眼眸波光流转,碎璨如钻石,闪闪发亮,细细的柳叶眉微微弯下,更像天边淡淡的弯月。 阿史那不经意一瞥中,被她倾城的笑容深深吸引住,继而被她愉悦的情绪所感染,兴致所致,突然一把攥起她,不容分说匆匆裹挟着他往寝殿而去。 胡小蛮惊得花容失色。待反应过来时,人儿已被他攥出了花苑中的湖景区,踉踉跄跄地跟随着他穿过葡萄园,径往寝殿而去。 “你疯了,阿史那!众目睽睽之下,你就这样猴急,你要笑死人吗?”胡小蛮娇叱道。 她猛然挣脱他的钳制,因为用力过猛,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她勉力站住,这是什么现象?陌生却极度不舒服。 阿史那冰眸燃烧着灼热的渴望,喑哑道:“本汗才不管别人笑不笑,他们怎么想关我们什么事!本汗就想让你为我生个小狼崽。现在!立刻!马上!” 言毕,不容分说,掮起胡小蛮就奔回寝殿,将她抛在床榻的同时,如泰山压顶般将她牢牢压制。那原来在殿内打扫的侍女急忙含羞带怯,慌慌张张地退下,顺手蹑手蹑脚地掩闭起殿门,侍立于殿外。 “阿史那,你住手,我是真的有点不舒服。你快住手!”胡小蛮蹙眉疾呼。 最初,她的抗拒是略带娇嗔的。不过经过方才一阵晕眩,加上现在被阿史那掮在肩膀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她开始真的顽抗了,手脚并用,极力挣扎。现在的她的确非常不舒服,下腹隐隐传来莫名其妙的疼痛,令她眉头深锁,微微作呕的感觉亦十分陌生。 阿史那却一无所知,以为是胡小蛮在欲拒还迎。那潜伏的狼性一旦爆发,宛如火山一样,根本失控,难以自抑。两个多月没碰胡小蛮,此刻的他,情潮涌动,炽盛的渴望排山倒海,惟有决溃而出,再无然而止的可能! 他的吻如雨点般焦灼地落在胡小蛮的唇上,脸上,耳垂与粉颈,粗砺的大手一只握住那高耸的玉峰,一只却伸向她的腰际,熟稔地拉开她的衣带。 胡小蛮感觉腹痛更甚,慌乱之际,运足十成功真气,猛击了阿史那一掌,阿史那在毫无防备之下居然被击退了几步。胡小蛮趁势逃脱。 阿史那如暴怒的恶狼狠厉地盯着胡小蛮,咬牙切齿道:“胡小蛮,你就这么勉强吗?茹茹公主已经死了,你还在别扭什么?” 胡小蛮娇喘着,捂着腹部痛楚地抵墙而立:“不,不关她的事,你扯远了,阿史那。是,是我的肚子真的很痛?” 她慢慢地顺着墙壁缓缓溜下,捂肚蹲着,鬓边直冒冷汗,一脸痛楚。阿史那开始慌了,阴冷磁沉的声音居然也起了一丝颤抖:“怎么了,小蛮?不是会真的吧?你真的肚子痛?” 他猛然冲上前紧紧抱住她,捂着她的小腹焦虑地看着她:“小蛮,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你没事吧?对!快,快!来人,快去请御医!” 阿史那猛然想起,焦躁地冲着殿外狂吼。立刻有人回应着,慌慌张张跑去请御医了。 阿史那将胡小蛮抱到了床上,这一抱一起之间,胡小蛮脸色苍白了,暗道不好。她感觉自己的两腿间瞬间涌流出热浊的液体。糟了,是生理期到了么? 这时的胡小蛮方才记起似乎有两个月没来经了。这两个多月,一直在战场上忙着指挥战斗,有没有来大姨妈之类的事,早已被遗忘到爪哇国去了。她根本连记都记不得这件事,只当自己是上阵杀敌的男子了。 阿史那也发觉了,忍不住一声惊呼。居然是那些多的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衬裤 “小蛮,你,你流血了,噢,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阿史那这才惊觉,真的是大事不妙,俊脸一沉,又再冲着殿外暴吼,“御医来了没有,该死的?快,再不来,本汗摘掉你们的脑袋!” “是,是,是,可汗,已经去,去传了!”殿门外传来战战兢兢,牙齿打架的声音。 胡小蛮的心里开始打起鼓来,隐隐觉得不妙。不对,生理期不可能这么痛,自己身体健康得很,可从来不曾有过痛经之类的小毛病。难道会是……不!不会的!依着现代医学常识,她开始猜测出那最糟糕的可能。可是,她真的是不愿意相信!不!不要是真的!不要真的开这种玩笑! 阿史那是个大男人,舞刀弄枪他没问题,但遇是这事,还真慌得手忙脚乱,更加不懂得如何帮胡小蛮清理。胡小蛮心知肚明,只攥紧阿史那的手腕,痛楚地说出一句:“令人去传阿伊和怜儿前来帮忙。快,去……”阿史那连忙照办。 御医终于在阿史那到达忍耐极限时,匆忙赶至。阿史那明知他来晚了,气得火冒三丈,但也只得极力按捺。他知道此时并不是发火的时侯,连忙将床前的位置让给了御医。 御医连忙把脉问诊,而后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阿史那面前,颤抖着身子,苍白着脸,不知道怎么将这件事告诉可汗。依可汗的脾气,若是知道这件事,极有可能将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的啊。 “说!”阿史那暴吼,一脚踹在御医的肩头,御医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他最痛恨怕死的人。从前贴木尔是一个,现在的御医也是一样。哼!这世上怕死的男人居然这么多,他实在鄙夷得不得了。再加上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是什么问题?本汗命你马上说出来,否则,本汗立刻砍了你的脑袋!”阿史那简直暴跳如雷。 御医见此,横竖都是死,只得硬着头皮说出来:“昭,昭仪可敦她已经身怀有孕三个月。不过,不过如今动了胎气,恐怕……很难保住!昭仪可敦有点血崩,恐怕,恐怕微臣也,也无能为力!” 这消息……是好还是坏?它如晴天霹雳震颤了阿史那和胡小蛮的心弦!阿史那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惊得半天没言语。胡小蛮却显得镇定许多,这与她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可如今坐实后,倒免不了伤心啜泣起来。 才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就要失去,苍天为何要如此残忍? 胡小蛮的啜泣声令阿史那醒悟过来,他霍然站起来,一把攥起御医拖到床边去,指着胡小蛮暴吼道:“你给本汗保住这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听见没有?否则的话,你,不仅你,你们全家都要被凌迟处死!” 那御医一听,差点没晕厥过去,急道:“不是微臣不保,实在是微臣也无能为力啊!” 阿史那大怒,狠狠煽了他一耳光:“你这庸医,本汗要你何用?来人,给本汗拖下去凌迟!还有他的家人,都不要放过!” “不用不用,让微臣试试,让微臣试试!”为了保命,这个年轻的御医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可汗,让老夫来试试吧!”忽然传来了一个年迈苍桑的声音。殿外,怜儿和阿伊带着贴木尔大夫匆忙赶来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顽强的狼裔 怜儿和阿伊一进门就慌忙跑到胡小蛮身边去,那血是多么触目惊心,她们大吃一惊,双双锁紧眉头急切问道:“可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我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胡小蛮终于痛凄地掉下泪来。 “什么?”怜儿和阿伊异口同声地惊呼,她们都不可置信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刹那之后,伶俐的怜儿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回头利落地吩咐侍女,速去打几盆热水来,随后,快步走到衣柜旁,麻利地整理出替换的衣裳。 这边,那位年轻的御医一见贴木尔,立刻两眼放光,像在漆黑如墨的夜里突然发现了启明星,顿时从绝望的深渊里爬了出来,紧紧抓住这惟一的希望恳求道:“师父来了就好,师父一定有办法的,你快去看看可敦吧!” 贴木尔扯开那年轻御医的手,这个徒弟,他可不想认!在他遭难的时侯,他还落井下石,巴不得早日接替他的位置。只是,这位置有这么好坐吗?伴君如伴虎,这会儿,倒是自食恶果了! 其实根本不用他求,贴木尔是医定胡小蛮了。他颤颤巍巍地跪在阿史那面前恳求道,“可汗,请让我试试吧!求您了,我一定竭尽所能,为你保住这个孩子,将功赎罪!” 听到“将功赎罪”这四字,阿史那的眸刀立刻劈在他身上。幸好,贴木尔的眼睛瞎了,完全看不见阿史那锐利如刀的冰眸,也看不见那张暴怒的俊庞,倒显得比往日镇定许多。 “听着!贴木尔,既无其它办法,那就估且让你一试!不过,你必须竭尽全力保他们母子平安,否则的话,就不止是瞎眼这么简单了!”阿史那带着冷酷的语调冰冷冷地说道。 贴木尔虽然见不到那张冷酷的俊脸,却还是情不自禁打个寒颤。其实,他也没有把握,只不过为了报答胡小蛮的恩情,为了与阿史那化开心结,故而想凭借满身高超的医术全力以赴罢了。 胡小蛮此刻既痛楚又虚弱,蹙紧眉头,低哑嗓子急唤道:“快,阿史那,快让贴木尔大夫过来,我相信他!你们,你们都去外头侯着吧。” “好好好,小蛮,”阿史那痛惜地看着胡小蛮,连连应道,“我们出去,我们出去!” 闲杂人等终于都被赶出寝殿外,殿门紧闭,只有在侍女往里头端热水时才开启了一下,又迅即关闭。阿史那忐忑不安地在青石板路上踱来踱去,没有一刻安宁。当他看见那一盆盆雾气缭绕的热水,清凌凌的端进去,红彤彤的端出来时,脸色顿时苍白了。战场上那么多血他不怕,独这一点血水,竟让嗜血暴虐的狼王别过头去,不忍相看。 好漫长的等待,阿史那三番两次忍无可忍,就要闯入殿内看个究竟,却被随后赶过来的颇黎和甸密死死攥住胳膊,也只有甸密敢拽阿史那的胳膊了,或者说,也只有颇黎拽得动阿史那的胳膊了。而后负责守卫汗庭安全的思摩和萨图也来了。 几个大男人在殿外焦心的等待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了子夜,终于从殿内匆忙走出了阿伊。阿伊小跑着过来,跪在阿史那面前,面带喜色禀道:“恭喜可汗,贺喜可汗,可敦和小王子都平平安安。请可汗……” 还未等阿伊说完,“嗖”几个大男人如狂风呼啸而过,吹拂起阿伊鬓边几缕散乱的发丝,眨眼间已涌入寝殿之内,而阿史那更是冲在了前头。 胡小蛮已经换洗完毕,斜倚在被衾上。虽然小脸苍白,小嘴儿却勾起俏丽的弧度,始终保持着温暖的微笑。那笑容,竟散发着一丝丝温馨的母爱 阿史那坐在床沿,紧紧握住胡小蛮的纤纤玉手,焦急地问道:“小蛮,你感觉如何?” 胡小蛮还是保持着那样嫣然而苍白的笑容,轻柔道:“我没事,你的小狼崽应该能够保住了。不过需要静卧床上一阵子保胎,另外,还需要吃些安胎药。方才阿伊去叫你们的时侯已经顺便带着药方去令御膳房熬了,应该没事的。这全都多亏了贴木尔大夫。你,还是快叫人家起来,赐坐吧。” 阿史那冷冷瞥了贴木尔一眼,令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贴木尔起初不敢坐,阿史那又要发怒,贴木尔只得在他夫人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坐下。 胡小蛮摇头苦笑:“阿史那,贴木尔可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善待他,将他官复原职吧。” 阿史那顿了顿,冷冷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霍然站立起来道:“萨图,你去!去把刚才那个庸医的脑袋砍了,他那点烂医术,留在世上只会害人,不会救人。方才倘若让他医治,说不定本汗就会痛失妻儿!想想真是可恨,不如趁早将这祸根除去,以使病患受苦遭罪!” “是!”萨图领命就要前去。 “慢着!”胡小蛮忙唤住萨图,“阿史那,请你别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好吗?就当作是替你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别再多造杀孽,好吗?” 阿史那感到胡小蛮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意,又看看胡小蛮的肚子,感受到一个小生命正在里头孕育着,悦动着,冰冷的表情瞬间悄悄融化了。他将粗砺的大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如此小心翼翼,温温柔柔地抚触着,脸庞突然显现一种类似慈详的光芒,唇边勾起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邪笑,把胡小蛮看呆了。 这种和蔼的温柔、慈祥的光芒、迷人的邪笑,综合在一起,产生一种神奇的魅力,胡小蛮甚觉稀罕。 阿史那回头对萨图道:“罢了,就听昭仪可敦的,鞭他三十,逐出夏都!” “是!”萨图领命而去。 阿史那凝神盯着贴木尔,冷竣道:“贴木尔,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回汗庭,做回我阿史那的御用大夫,好好地为昭仪可敦安胎吧。不过,有一句话非说不可!贴木尔,你该知道,为王者,最看重的是‘忠心’二字!纵然你医术再高明,倘若不忠不诚,医术越高明,越可成为致命的毒箭!如果再让本汗发现你有何背叛之举,定不轻饶!”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贴木尔迭声保证着,连忙站起来,跪到阿史那面前去,连声颂恩之后,忽然他露出一丝奇异的笑,没头没脑地说道:“这个孩子很顽强!” “什么意思?”阿史那皱眉,下意识地反问道,“哪个孩子?” 贴木尔似乎如梦苏醒,突然激动道:“我说的正是我们狼族的后裔,您狼王的儿子,伊利可汗的小王子啊!” “你是说我的孩子,他怎么啦?”胡小蛮忍不住追问。 贴木尔正色禀道:“说这孩子顽强,一点儿也没错!算算日子,可敦,你应是怀有三月身孕,在出征之前,你恰巧有了孩子。只是可敦并不知道,依然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浴血奋战。这孩子竟然平安无事,岂不是很顽强?我贴木尔活到今年六十有二了,还不曾见过这样的事。换作其他女子,只怕这孩子早就没有了。想来不仅这孩子顽强,也要归功于他有一位健康坚强的阿娜!” 胡小蛮闻言露出骄傲而满足的笑容:“没错!这孩子的确是顽强得很。” “哈哈哈”阿史那仰天长笑,甚至亲手扶起贴木尔,将他送到椅子坐下,“好!好!阿史那的小狼崽又岂是吃素的?”言行之间,那种身为阿塔的骄傲和狂喜一览无遗。 “可不是,昭仪嫂子有了强健的小王子,真是可喜可贺!”甸密忍不住也露出那阳光灿烂的笑容。 思摩也粗暴地大嚷道:“可不是,以后上阵杀敌又多了一个好帮手!” 胡小蛮却低头沉吟,只因转念一想,又觉得非常不解:“可是,贴木尔,为什么在马背上刀口下都不曾有事,回来后反倒如此惊险,这又是为何?” 贴木尔叹道:“其实这是‘果’,在战场上才是‘因’。昭仪可敦以为当时没事,其实伤害早就造成了,只待可敦一松懈下来,病痛自会来找麻烦。” 胡小蛮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还是这只小狼崽坚强,能拖到这个时侯,真是得来不易啊!”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轻抚了下腹部,其实,腹部还甚为平坦,但她那神情,就像真的摸着了自己宝宝的小脸一样,充满了宠溺和温柔。 贴木尔口快,却紧接了上去道:“谁说不是呢!小王子的顽强还不止这。他可是注定该来这世上的。他是天神为奖赏昭仪可敦的仁慈而送给可敦的珍贵礼物!” 胡小蛮此时的身子尽管已是虚弱不堪,却依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贴木尔,你这话可真严重。什么注定不注定的?又是为了什么奖赏我,你说到哪里去了?生儿育女本是平常事,不用这么赞美。你知道本可敦向来不吃这一套的!” 众人皆笑。惟独贴木尔认真说道:“不!这不是赞美!当初刚迁来夏都时,若不是昭仪可敦见我这瞎老头子和残废婆娘可怜,时常接我们到汗庭花苑里游玩,又时常令怜儿前去给我们捎带美味佳肴。我又怎么能发现其实您和可汗的膳食中已被人下了药呢!昭仪可敦的膳食中被加入的乃是可致不孕的药物,而可汗的膳食中被加入的乃是化功散,久用可致攻力尽失,无法上阵杀敌!” “什么?!”听到此处,阿史那早已暴吼出声。在汗庭皇苑里竟会发生这种事,真是丢脸呐! ------------ 第一卷 ------------ 同人小说规则 签约作品同人小说征文神马情况?!刚还在刷网页喷更新 转眼间,你/你的主角就穿越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中 曾几何时拜读过这个世界创世神的yy大作 不想,此时此刻居然身临其境 再也不用等更新,再也不用喷剧情 可是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中,危机重重,而且惹事不长眼的也不少…… 活动时间:2013年11月11日2013年12月11日 原著可选范围:签约作品 1,什么是同人? 定义版:在原创作品中的一些被塑造的虚拟人物在二次创作下,扮演不同的故事。 白话版:fans看原著后,有自己的想法,借用原著的人物和背景,再次进行创作,改下人物命运,发泄个人的各种不情愿。 2,如何参与活动? 1重新发新书(请注意,参与活动需要重新发新书,最迟首章发稿期限为2013年12月11日); 2选择“同人频道”或者女生网“**同人频道”下的“女生同人”类别,在简介中写上“【签约作品《xxx》同人小说】” 3,频道类别错了怎么办?简介忘记写【签约作品《xxx》同人小说】怎么办? 改频道类别:作者后台作品管理作品信息管理修改频道/类别 改简介:作者后台作品管理作品信息管理重新填写简介 活动奖励: 被同人的原著奖励: 一、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数:截至2013年12月11日,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最多的原著奖励千元章一枚+kindle一部;(注:作品数需不小于5) 二、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存活数:截至2013年12月11日,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保持连更最多的原著奖励千元章一枚;(注:作品数不小于5,连更天数不小于1) 三、被同人的原著参与有奖:拥有5本参与活动原著的同人作品,则奖励原著作者10枚标准章,且每增加5本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原著将获得10枚标准章。 四、签约有礼:每签约一本同人作品,奖励原著100枚标准章; 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奖励: 一、发新书有奖: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正文字数过3万字后,奖励10枚标准章; 二、米币双倍: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开书一个月内米币双倍发放; 三、发新书就有推荐:新增同人频道,同人作品字数达2万字后,即可轮流上推; 四、签约有礼:每签约一本同人作品,奖励同人作品100枚标准章+价值30元包月激活码一个; 五、连更有奖: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连续更新30天,奖励价值30元包月激活码一个;(每部作品仅限一次) 注:只有签约作品可参加此次“被同人”活动哦~神马?你的作品没签约,快来努力码字到申签标准吧): (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所有)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边关战鼓传 “什么?!是谁做的好事?” 阿史那的暴吼令贴木尔清醒过来,原来不知不觉图一时嘴快,竟将本来要埋在心底烂在肚里的秘密给说出来了,不禁默然。 阿史那又岂容他默然,欺身上前揪起他的衣襟,拎起来咬牙切齿道:“本汗最恨人话说一半,你快说,到底是谁?” “这种手法还能是谁,定是茹茹公主无疑!”贴木尔再顾不得了,索性说了出来,“当初我不敢说声张,一是怕可汗不相信我,以为我与茹茹公主尚有通联,否则如何知晓;二是怕茹茹公主加害与我,连累我婆娘再次遭殃;三是怕事情若败露,只怕她还要想出更阴毒的招数来。因此,我只恳求怜儿莫声张,暗地里教她解毒及验毒之法,日日三餐由她亲自经手。只是万万没想到,茹茹公主到底还是叛变了,当我知道她洗劫马场的事情后,我是后悔不迭的。对不起,可汗,我早该说出来,你惩罚我吧。” 胡小蛮抢在阿史那发怒前说道:“你何罪之有,贴木尔?你不仅无罪,我还要大大奖赏你。是你救了可汗的命,也救了我。若非你暗地里调包,岂有今日的小王子?西域之战又岂能凯旋归来?若功,你又何曾逊于沙场武将?想想真是后怕,原来当初茹茹公主胆敢与邓叔子里应外合洗劫马场,却是因为之前已经做了这样的安排,若让她得逞,这还得了。是不是,阿史那?” 阿史那见胡小蛮发话了,只得点头漫应道:“嗯,贴木尔,这回你的确是立了大功。本汗就赏你黄金千两,骏马百匹,牛羊各百头。但请你记住,以后不许再隐瞒本汗。本汗并不喜欢你们有事瞒着。这回是赏,下回若隐瞒,就是罚了!” “谢可汗!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记住了!”贴木尔在夫人的搀扶下,跪下叩头谢恩。 胡小蛮欣慰地笑了。因着贴木尔,她的小狼崽总算保住了,因此心里满是喜悦与感恩。 接下来的日子里,胡小蛮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安胎,接受贴木尔的悉心调理。直到半个月后的某天,贴木尔告诉她可以下床走动了。 原本,阿史那只要一下朝就陪伴左右,时常亲奉汤水。如今可以下床了,就时常陪伴她到花苑里散步。胎儿已经四个月,算是安稳了,胡小蛮顿时觉得自己精神饱满,健康喜乐,再上战场似乎也不成问题。 但话虽如此,散步闲聊中,胡小蛮却开始劝诫阿史那,停止杀戮,停止扩疆辟土,好好的励精图治,使突厥繁荣昌盛,使百姓安居乐业,使柔然、西域诸地以及突厥十个部落之间能够消除彼此的成见,真正融合在一起,幸福民主地生活着,成为真正的强国。 胡小蛮又告诉他成吉思汗的故事。尽管这是史实,但阿史那当然没听说过几百年后才发生的事,因此胡小蛮只当做故事讲给他听。成吉思汗曾经征服了那么广袤的疆土,因为治理不善、鞭长莫及,到头来还不是逐渐失去,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见,一味的征服而不经营是没有用的。 胡小蛮三番两次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但听在阿史那耳里,跟耳边风似的,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敷衍地附和着。 到后来,胡小蛮见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效,决定刺激他一下,遂提起了西魏。提起宇文泰和他的八柱国,提起西魏在宇文泰的励精图治下,在宇文泰文治武功并重之下,如今有多么强盛。 阿史那果然怒了,低吼道:“别拿本汗和他比,他算什么东西?” “他是不算什么,”胡小蛮决心将针扎得更深一些,“那是从前。现在的他,谁敢小觑?论勇猛,他或许并不如你;可论心计,兴许你竟不如他!” “你说什么混帐话?胡小蛮!”阿史那狂怒,一把攥下头顶那茂盛的葡萄叶,恨道,“你今天疯了吗?口口声声拿本汗与他相提并论,你后悔没选择他吗?” 胡小蛮低头莞尔,再抬眸时却是无比热切祟拜的眼神:“不,不是!我看过你读的经史子集,我看过你精辟的见解。我不相信我的阿史那比不上宇文泰。如果连他都能将西魏治理好,你为何不能!只是现在的你并不是真正的阿史那,我相信真正的阿史那,文治武功一定比宇文泰更胜一筹。” 阿史那锐利的鹰眸闪过一道难得的迷惘:“我……不是真正的我,此话何解?” “阿史那,你要瞒我到什么时侯?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体内的寒气其实已经越来越冰冷,越来越使你难以承受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每天晚上我们同榻而眠,从起初的整夜抱我入眠到后来的有意推开,你是怕体内的寒气伤到我,对吗?在你怀中尚且冷若冰霜,可想而知,那些窜流在你体内的狼血蛇血,它们又是如何折磨你的?我简直都不敢想象了!”她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拧出水来,疼惜得可以滴下血来。 阿史那冰眸微微闪躲,“小蛮。”他的喉咙微微哽住。的确,坚强如他,桀骜如他,从来不屑对任何人说出身体的病痛,但又怎能瞒得过关心他的枕边人呢。 “阿史那,我已经暗地里令贴木尔为你熬药膳,调理饮食,但所使用的不过都是些能让你身体暖和起来的普通食材罢了。要真正的治本,可能需要换血!” “换血?什么意思?”阿史那吃惊了! 胡小蛮道:“换血是可能的,你忘了,当初你师父就是用狼血救了你。那么,只要我们找到你师父,让他重新用正常的人血换上狼血,或许你的身体和性情都会好转了!” 阿史那的俊庞突然阴沉下来,闷声道:“胡小蛮,别提我师父,也别找他了。没有用的,他是世外高人,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又岂能让你轻易找到?” 胡小蛮听见这话微微有点诧异,他似乎很不情愿提起他的师父,她隐隐感到了某种不安,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可是,阿史那,这是你恢复健康惟一的希望啊。如果不能治好你血液里的兽性,你那无止尽的贪婪的**又将如何平息?这种无止尽的扩张和掠夺又将何时停止?那突厥岂有安宁之日?那胡小蛮岂有安心之日?” 阿史那俊庞上的阴霾之色更浓了。 胡小蛮却劝上瘾,无法再停止,她心须将心里的担忧全部倾诉出来:“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孩子了。阿史那,记得邓叔子临死前那鲜血淋漓的样子吗?记得他的诅咒吗?因着这个断子绝孙的诅咒,我时常做着恶梦醒来。阿史那,我不希望你再上战场,明白吗?我不希望……” 胡小蛮的小嘴突然被他堵住,说不出来。 阿史那微微喘息着,他的心情似乎极不平静,他缓缓放开了她,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抚摩着她的脸蛋,轻喃道:“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我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阿史那略感不安,逃避似的大步流星走了,小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眼忧郁之色。 隔天,阿史那的心情似乎平复下来了。当他清晨起床去早朝时,胡小蛮亲自为他穿好衣裳,他捉住胡小蛮的小手,将它们轻握在胸前,俊庞上显示着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的严肃神情。 阿史那郑重其事地对胡小蛮说道:“胡小蛮,为了我们肚子里的孩子,我答应你,好好励精图治,将突厥治理好,做到让柔然、西域以及突厥十个部落能够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幸福民主的大家族。我答应你,不再东征,不再去想契丹以及蒙古的事了。你就安心吧。安心地做我的昭仪可敦,安心地做我们小王子的阿娜。” 胡小蛮深受感动,主动勾住了他的脖颈,仰起头来,亲吻了阿史那,阿史那宠溺地回吻着她。然后,带着甜蜜的心情上了早朝。 不料,朝堂上,文武百官的脸色却甚为严肃,有的镇定肃然,有的面色忧虑,有的心急火燎,有的窃窃私语。阿史那出现的刹那,朝堂恢复了肃静,所有的杂音瞬间消失匿迹。 阿史那一甩玄袍,于汗位落座,淡淡冷冷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了?” 颇黎拱手禀告:“启禀可汗,边关传来战报,契丹首领耶律摩会率领悉万丹、何大何、伏弗郁、羽陵、匹吉、黎、土六于、日连八个部落,高举旗帜,公然叛我突厥,侵略突厥境地。松漠一带的牧民被劫被杀者不计其数。” “所以……耶律摩会已经攻下了松漠!?”阿史那勃然大怒,霍然站立起来,冲到颇黎面前吼道,“颇黎,你是怎么搞的?等到人家攻下了颇黎才有所察觉吗?你这元帅究竟是怎么当的?那耶律摩会,明明是个胆小如鼠的鼠辈,现在究竟又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与本汗作对,他是找死不成?”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隐形的杀手 如果阿史那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再说耶律摩会找死了。因为真正找死的,似乎反倒成了金狼铁骑。 命运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当狼子野心的阿史那终于决定停止杀戮,不再开疆辟土,致力于励精图治时,契丹的战火偏偏点燃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向飙悍的金狼铁骑又岂容他人贱踏?于是,阿史那率领着金狼铁骑辞别胡小蛮,东征契丹,与八部落联盟激战于松漠。 经过两日苦战,他们成功夺回了松漠。此刻,阿史那早已将对胡小蛮承诺的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俟上了战场,那潜伏在体内的狼子野心就不可抑制地勃发了。他不顾胡小蛮派快马寄信催回,却决定趁胜追击,一举拿下契丹部落联盟。 如今,金狼铁骑安营扎寨于潢水之北,只待渡过潢水,直捣黄龙。 不曾料想,神秘的暗杀行动却开始了。 就在安营扎寨之后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一声尖叫从潢水之岸传来!晨起就在附近练兵的颇黎火速到达现场一看,立刻傻眼,皱起剑眉。这尖叫声来自于一个十分年轻的伙头兵,他早起要到潢水取水做饭时,却惊见潢水里浮飘着一具尸体。 阿史那和萨图、思摩、穆拓等随后赶到。这次因为胡小蛮身怀有孕没跟来,就让思摩顶替了她的位置,成为金狼一卫的统领。任何时侯,金狼十三卫的十三个统领一个都不能少。可是当士兵们将尸体打捞上来以后发现,死者竟然是金狼五卫的统领耶律。 “啊耶律!” “竟然是耶律!” 将士们纷纷不可思议地叫唤出来。这是继突赤儿被邓叔子杀害后,死的第二个金狼统领。阿史那俊脸罩霜,阴霾密布,剑眉深锁,他撩起玄袍,蹲下身子查看尸身。颇黎亦蹲在耶律的另一侧,也是一脸冷竣。 俩人仔细查验着尸体,颇黎伸手在尸身及四肢上按了几下,禀道:“狼王,耶律全身上下并没有明显外伤,惟有胸部有十分明显的青紫掌印,而且经脉俱断,五脏六腑皆被震碎,如此看来,竟是被内力所伤,震断经脉及五脏六腑所致!令人费解的是以耶律的武功,能够在没有一点外伤,没有一点明显搏斗痕迹的情况下,就被凶手掌杀。看来,凶手的武功之高强,内力之深厚,竟达到出神入化,高深莫测之境。” 阿史那的冰眸深若寒潭,这回,他倒没有发怒,只是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好半天方道:“没错。能够闯过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军营,又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空手白刃地杀了耶律,竟然本王都无法察觉!可见,其武功之高,并不在本王之下!” 思摩惊嚷道:“什么?连狼王您都打不过?他***,这可糟了!那耶律摩会手底下竟然有这样武功高强的人物,那我们要打过潢水去,岂不是……” “思摩!”阿史那恼怒地打断他的话,“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契丹卧虎藏龙,真有这样的旷世高手,本王也要直捣黄龙,为耶律报仇!” “对!为耶律报仇!”其他金狼统领纷纷附和道,个个义愤填膺,“不杀契丹狗,为耶律报仇,我们誓不回夏都!” 阿史那道:“颇黎,本王令你尽速预备船只,尽早过河,明白吗?” “是!”颇黎领命。 可是,第二天清晨,金狼七卫的统领努克尔却又被发现死在了潢水里,死状与耶律如出一辙!阿史那彻底被震动了!原以为是一次偶发事件,那凶手是冲着他来的,想杀他不成,反杀了碍事的耶律。可如今,竟连努克尔也死了 “看来,凶手是有预谋的!这是一次策划周详的谋杀行动!”阿史那负手而立,若有所思道。 “不错!”颇黎点头道,“而且看来凶手的目标并非狼王,而是……金狼十三卫的统领们。他们是有目的有计划地在削弱狼王的作战实力啊!” “什么?是我们……”金狼统领们感到吃惊,可是他们一个个很快流露出无所畏惧的凛然之色,道,“哼,那就放马过来吧。我们不怕!” 颇黎一脸冷竣:“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不能任由他们削弱狼王的作战实力。所以,从明天开始,军营要加强戒备,你们全都分为两个一组轮值,不得落单,明白吗?你们的身上必须佩戴竹哨,有什么事,立刻发出声援。明白吗?” “是!”众将领领命。 颇黎对狼王道:“是末将失职了。那耶律摩会一向是个墙头草,文治武功半点本事都没有,却只会见风使舵,哪边强盛就依附哪边。末将一直以为他见到突厥如今如此强盛,必不敢来犯,因此疏于防患,以致今日遭此祸事,请狼王降罪!” 颇黎说着,便跪在地下领罪。死去的两个兄弟是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同袍,如今横遭不测,的确令他悲痛莫名,自责不已! “起来吧。”阿史那伸出右手扶起颇黎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侯。想来这个耶律摩会定是从哪里请来了高手帮忙,才胆敢进犯突厥。如今关键之事是找出凶手,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颇黎凛然道:“是!禀狼王,依凶手的掌印和现场的脚印看来,凶手只能是一个人,而且,应该是一个身材颀长挺拔,却十分清瘦的男子。这样的一位男子,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如此高超的轻功,能于军营来去自如,你我都未曾察觉,真乃奇人异士!” 阿史那冷笑:“那么,今夜,不妨我们就在此地会会这位奇人异士吧!” “是!末将正有此意!” 是夜。 秋月的光静静地铺在草原上,草丛中传来高低不同的虫子的叫声,一阵夜风送来阵阵凉意。沐浴在无边的月色里,阿史那与颇黎静静伫立、默默守护。金狼铁骑的统领们如往常般守卫在各自的岗哨上。只待那位高手的出现。 可是,子时过去、丑时过去、寅时过去,迎来了卯时……这一夜,军营出奇的宁静,没有任何动静。凶手仿佛事先预料到阿史那和颇黎会亲自守卫,竟销声匿迹,不敢继续他的暗杀行动。 然而到了第二天,当阿史那和颇黎将神经紧绷了一夜之后,身心疲惫之际,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万契丹将士袭营。这一万个契丹将士似乎都是些敢死士,全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战。激战到傍晚时分,契丹兵将全军覆没。 疲倦不堪的阿史那和颇黎各回帐篷休息,哪知该躺下不久,却听见外头一片骚乱。 跑出去一看,却是金狼六卫统领沙勒和金狼八卫统领阿济斯双双死于非命。死法和耶律、努克尔一模一样。阿史那和颇黎面面相觑,顿时感到一阵羞愧。 没想到凶手竟然是在上半夜动手,而不等到下半夜。凶手就像猫抓老鼠似的将阿史那和颇黎玩得团团转。他利用契丹将士袭营消耗掉他们的体力,再于最不可能出没的时间出现,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了两位金狼统领。 这下,阿史那真是觉得面上无光了。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哼,颇黎,你我联手居然还是被这位隐形杀手耍得团团转。” “的确令人感到挫败,”颇黎也颇感懊恼,亦自嘲道:“不过,至少我们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隐形杀手竟然能够得到契丹的配合,可见定然是耶律摩会派出的杀手无疑了!” 阿史那却皱眉道:“这个目前还不好说。若是耶律摩会派出的杀手和将士,如何他们抢渡了潢水我们却不知道。这些人一定不是临时从潢水之南而来,必定隐藏在潢水北岸。那么,北岸是不是还隐匿了更多的契丹将士,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呢?颇黎,速速派人去查,快!” 颇黎带领着思摩和萨图分兵三路追查了数日,将周围的部落一一排查,竟未发现异常。而在此期间,这位隐形杀手竟然也销声匿迹,不再作案。 过了半个月,就在抢渡潢水的战船和舵手已经快要准备好之时,前去接应战船的金狼九卫统领齐齐哈尔以及金狼十卫统领佩斯双双遇难。又是被同样的手法,杀死在潢水之中。 至此,已经有六位金狼统领被杀。剩下的七位:思摩、萨图、穆拓、图伦、卓尔、克、瀚雅皆感到了一丝不安。很明显,接下去就该轮到他们之中的某位了。 阿史那开始大发雷霆,他无法再淡定了。这位隐在暗处的杀手究竟来自何处,藏于何处,武功究竟高深至何处,他竟然一无所知。他像一阵风似的来,又像一阵风似的走,只留下几具尸体,令人望而兴叹! 军心已然动摇。金狼将士私下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位连狼王都束手无策的隐形杀手会是谁! 于是,阿史那只能果断下达命令,如果这两天再没办法查出杀手是谁?那么,就尽速抢渡潢水,直捣黄龙,拿下契丹。 “颇黎,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金狼铁骑不能再受困于此,不能再有任何伤亡!”阿史那面无表情的对颇黎说道。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单骑闯长安 三天后,阿史那下令抢渡潢水,向契丹攻伐,正登陆潢水之南与契丹战得水深火热之时,却意外传来胡小蛮失踪的消息。 “什么?你说什么?!”阿史那从帅座上惊跳起来,直扑面前跪禀着的斥侯兵,像拎小鸡似的拎起他,直问到他脸上去。 其时,阿史那与众将都刚从战场归营,身上全是战火硝烟的气味。这令他的气焰更炽,也使得那斥侯兵吓得脸变小了,牙齿打着架说道:“昭,昭仪,可敦失失失,踪了!” “为什么会失踪?到底怎么回事?没人看着她吗?”阿史那暴跳如雷。 “他***,真是祸不单行啊!”思摩也急了,气得络腮胡子根根竖起。 颇黎的剑眉和心都同时拧紧,追问道:“甸密呢?甸密去追、去找、去查了吗?” 那斥侯兵被一顿抢问有些晕乎了,急忙定了定神,择要禀告:“据汗庭探报,说是三天前傍晚,怜儿和阿伊陪着昭仪可敦正在花苑里散步。突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只飞镖,捎带一张字条,里头不知写了什么东西。可是,昭仪可敦就是在看过这张字条后,立刻带着怜儿和阿伊出了夏都,之后,三个人就再也没回来过!二汗急了,亲自带兵四处寻找,可搜了三天,还是不见踪影。好生奇怪!” 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 自狼王从金山起事以来,带着金狼铁骑东征西讨,还从来没遇到如此挫败。金狼铁骑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员大将,胡小蛮又失踪了。身为可汗,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将领,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令阿史那心中颓丧不已。 阿史那放掉手底的斥侯兵,陷入苦苦思索。难道这又是那神秘杀手做的好事。这几天他一直没再动手,难道他却是直扑夏都,掠走了胡小蛮?可…… “可敦的失踪,关键在于那张字条,到底写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竟然能够引得昭仪可敦自动离开夏都赴约?这可太奇怪了!难道会是那个神秘的杀手?”颇黎突然说出了阿史那的心声。 阿史那急躁道:“不管是什么人?本王都要立刻去找她。颇黎,这里就交给你了。耶律摩会加上耶律沙、耶律休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本王要立刻去找小蛮!” 他突然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抓起桌上的冰魄寒光刀就往外走。 “对,我也去找!”思摩亦不假思索地跟随其后。 “等等”颇黎正追出帐外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紧急的战鼓声给镇住了。战斗方歇不到一柱香工夫,耶律摩会又在那儿叫嚣呢! 果然,瀚雅亲自过来禀告:“狼王,契丹狗又出来咬人了!” “哼,来得正好!颇黎,你去痛宰这条狗!本王去找小蛮!” “可是”瀚雅闻言忙道,“耶律摩会指定要狼王亲自上战场与他进行对决!而且,还说,若想知道昭仪可敦的下落,上了战场立见分晓!” 众人闻言皆愕然。萨图若有所悟道:“耶律摩会怎么知道可敦失踪?难道是他做的?他派了那个神秘杀手去到夏都,用了个好借口骗出可敦,然后捉她回来,以此要胁我们不成?” 阿史那冷哼一声:“不用猜了,上了战场,自见分晓!”言毕,飞身上了他的阿烈。 众将随后纷纷取箭上马,领兵迎敌。 秋风萧瑟的旷野,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气。两军对峙,虎伺狼环,杀气腾腾,都想把对方给吞噬了! 契丹王耶律摩会长相普通,粗壮偏胖的身材,红通通的大鼻子,一双猥琐的眼睛。 耶律摩会初见阿史那时,被狼王的伟岸身姿、绝世姿容和寒气逼人的霸气给震慑住了。好半晌没发话。阿史那也同样好半晌没发话,但两者是不同的!耶律摩会是出于惊叹,出于畏惧;而阿史那却是天性使然,本身就沉默寡言,性格冷傲。 但一会儿之后,耶律摩会倒先发话了。若放在平时,他万万不敢先呛出话来,但这会儿,他倒有了底气,因此显得中气十足。 “哈哈哈”耶律摩会先仰头来了一阵大笑,而后露出狡诈的笑容,趾高气扬道:“阿史那!原来,你就是阿史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漠北狼王,今日终于有幸得以一睹天纵姿容,果然是英雄气概,气拔山河啊!不过,可惜!可惜!可惜狼王的神话很快就要销声匿迹了。 “哼,依本王看,是契丹很快就要销声匿迹了吧!”阿史那的语气冷冷的,低低的,却清晰地注入了排列在旷野中的千军万马的耳朵里。 耶律摩会微微一愣,惊讶于阿史那内力之深厚!可是与左右的耶律沙、耶律休哥对视一眼之后,三人即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得意洋洋的笑声。 大将军耶律沙朗声叫道:“狼王,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在你的前方,是我契丹神勇的将士。而在你的后方,是滔滔的潢水。而潢水的对岸,等待你的,你可知道是什么?哈哈哈是西魏的八柱国将士。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这些当世名将都在对岸等着你呢!哈哈哈” 耶律休哥也发出一阵得意洋洋的笑声,附和道:“狼王,你看清楚局势了吗?你们已经被前后包围了。契丹与西魏前后夹击之下,你们这些金狼铁骑已经成为瓮中之鳖了。狼王,如今你们已插翅难逃,看你还能怎么办!” 耶律摩会更加得意的狞笑:“狼王,你想清楚。你这次只带领着金狼十三卫前来。再骁勇善战也不过是十二万的兵力。而我们,哈哈,我们契丹三十万大军在你面前,对岸那边,又有二十万西魏阻兵。加起来五十万,阿史那。是五十万呐!哈哈哈……” 阿史那冷笑面对耶律摩会的狞笑,低声道:“颇黎,你听清楚了么?原来,西魏也有份!这下,终于什么都明白了!连宇文泰也掺和进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连小蛮的失踪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是,狼王!”颇黎心领神会道,“看来,那个神秘杀手就是宇文泰派来的,可敦的失踪也一定与他有关系。原来是有西魏撑腰,我道这草包耶律摩会怎么会有胆子扰我边境。” “哼,本王会让他知道向天借胆的下场有多么惨!”阿史那冷笑,突然暴吼一声:“耶律摩会,拿命来!” 这声暴吼如惊雷,耶律摩会骤然发颤了一下。还未等这下颤动恢复平静,紧接着一支穿云箭以闪电般的速度向耶律摩会的脑门射来。穿云箭破空而来,力道与风速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一声锐利得令人心悸的嗖响。 这箭来得过于突然,耶律摩会有点傻眼,就在他来不及躲闪错愕之际,一旁的耶律沙还算机灵,敏捷地朝他的马一踹,耶律摩会身形一偏,堪堪只射落了他的毡帽!饶是如此,耶律摩会早就吓得面如土色。 阿史那道:“耶律摩会,这是给你的教训,不该在这里大放厥词!五十万又如何?你忘了都斤山之役,金狼十三卫以七万战胜七十万的事了吗?屈屈五十万,还不在我阿史那的眼里!” “那么,长乐公主可在你阿史那的眼里?”惊魂未定的耶律摩会突然甩出这句话,倒把阿史那怔住了。 “什么意思?” 耶律摩会一看“长乐公主”这四个字有效果,立刻又换了付嘴脸,得意起来:“长乐公主失踪了,狼王很着急吧?想知道长乐公主在哪里吗?” 狼王冰冷镇定地盯着耶律摩会道:“本来想知道,现在又不想知道,因为本王已经猜到了!” 耶律摩会狞笑着点头:“果然是狼王,很聪明!不过,就算狼王猜到了。本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要把人家托付的话告诉你才好。” 阿史那冷笑道:“宇文泰到底托你带了什么话,废话少说,直说无妨!” 耶律摩会赞赏地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宇文大将军派人接长乐公主回西魏了。不过,宇文大人托本王告诉狼王。从现在开始,给狼王三天的时间赶到西魏,而且必须单枪匹马前去。否则,长乐公主必死无疑!对了,他还说要把八个字送给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你听了就会懂得,会拼命赶到的。” 阿史那闻言俊脸罩霜,气焰顿消。 耶律摩会一看这八个字果然也有效,气焰又高涨了一点,顿时尖声狞笑道:“狼王还不快走,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从这里到长安,快马加鞭也要六天的路程,你要怎么赶得到啊?何况,还有一条潢水。你看,你们的那些渡船,早就被我们的‘水鬼’烧光了。哈哈看来,这玉可真得碎了呦。” 随着耶律摩会那阵狰狞的笑,阿史那与颇黎回头望去,果见河面上,果然起了几船的火。 阿史那阴沉着俊脸,对颇黎道:“听着,颇黎,这宇文泰恐怕要因爱生恨。我们既然怕这玉碎了,只得按照他的话去做,本王要单枪匹马闯到长安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狼王,这里就交给末将!请狼王一定要救出可敦!”颇黎已然掩饰不住焦虑之色。 阿史那看着颇黎,鹰眸里充满了坚定的锐利:“放心,有本王在,绝不会让她出事。记住,我们现在正被前后夹攻,所以只能进,不能退。绝不可犹豫不决,前后兼顾。必须全力以卦,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契丹,那西魏援兵也就不攻自破。潢水虽然阻断了我们的退路,可同样的,潢水也阻断了西魏援兵的进路。所以,本王走后,你不要担心本王,也不要担心可敦,更不要担心西魏援兵,只要坚定不移地往前进,杀了耶律摩会,攻下契丹!” “是!”颇黎坚定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契丹已发起了进攻。双方顿时陷入一片混战。狼王趁乱跃入了潢水之中。没有船,他游也要游过去……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秘白衣人 “咦,这是什么地方?” 当胡小蛮缓缓睁开眼帘,立刻被眼前这顶苏绣月华纱帐吸引住,不是因为它花色特别素雅,质地特别奢华,而是因为它对她来说竟是陌生的。这是什么地方? 她以手肘微微撑起身子,忽然一丝慌乱掠过心头。她一骨碌坐了起来,手抚着身上这床明黄缎面的暖被,那么柔,那么软,这是上好的苏杭面料。秋波顾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龙刻凤的紫檀床上面。她透过若隐若现薄如蝉翼的纱帐望去,只见明亮的宫灯古色古色,随风微微摆动着,侍立一旁的宫女正在打磕睡。 透过窗纱,不时有几道黑影晃过,看那身影,分明就是腰间跨刀的侍卫来回逡巡着。秀美的眸光微敛,心头一沉,这里,分明就是西魏! 一夜之间,不,仿若眨眼间,她怎么会从夏都到了长安? 她咬紧唇瓣眯着眼睛回想起来。一回想,脑后勺便疼痛起来。哎呀,这疼痛倒令她忆起那个神秘的白衣人,是他(她)击了她一掌,然后她就晕了。在胡小蛮晕倒之前,只见到了那白衣人被秋风扬起的衣袂却是如雪般白的晃眼。其他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了,连他(她)是男是女都没有看清。 一想起来,胡小蛮真觉得丢脸透了。以今时今日她的功力,竟然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偷袭成功,而且连人家是男是女都没有看清楚,这叫什么事啊? 胡小蛮羞愧完过后,立刻不顾头疼地极力往脑海里搜刮一点残存的记忆。慢慢的,人越来越清醒,那些搜刮到的记忆碎片一拼凑,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记得那个玄黄的下午,秋日的夕阳懒懒照在她的身上。她和怜儿这两个准妈妈一同牵着手在花苑里散步,阿伊陪着她们,蹦前蹦后地讲笑话给她们听。阿伊近来越发活泼,当然完全是因为甸密越来越信赖她,越来越愿意与她亲近的缘故。 她们正取笑着阿伊,一支明晃晃的镖就那样凌厉,那样闪速地飞射过来。胡小蛮眼明手快地侧身闪过,同时推开阿伊和怜儿。飞镖深深刺入凉亭的朱柱,足足深入三寸,内力之深厚不言而喻。胡小蛮不顾有孕之身,立刻飞纵追去,阿伊随后跟上。可是仅一晃眼,胡小蛮施展轻功追了两座殿宇,见无影踪,只得作罢。那人竟能出入汗庭如入无人之境。 胡小蛮回头再去查看那支飞镖,镖上系着一张字条。字条上的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写着短短几行字:“昭仪可敦:想学会换血之术吗?若想,一个时辰后夏都城外三里的楚河岸边见!不许带兵马前来!” 胡小蛮愣了半晌,怜儿和阿伊也愣了半晌。这个神秘人是谁?怎么会知道胡小蛮急切想要知道换血之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难道那个神秘人是熟悉的人?知道阿史那抱恙的人其实并不多。仔细回想,仔细排查,她是可以找到的,别忘了胡小蛮前世是干哪行的? 可是,万一知道阿史那隐患的人当中,又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呢?如此追查下去,耗时耗力,而那个神秘人只给了她们一个小时,等不及排查了!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管它葫芦里卖什么药。不如就去赴约吧。 于是,胡小蛮带着阿伊和怜儿匆匆出城去了。字条上写明不许带兵马前去,可没写明不许带姐妹去。于是,胡小蛮大摇大晃地带去了。由于路程不远,又加上胡小蛮与怜儿有孕在身,不便骑马,故而三个人坐了三匹骆驼,悠哉悠哉地让骆驼驼去了。 哪知一到那边,胡小蛮刚要开口赞赏楚河的河水如何碧波如洗,如何清澈见底时,就被人从背后一掌劈晕。然后一醒来,就到了西魏。 那劈晕她的人究竟和射飞镖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她掳来西魏?西……魏……,啊!?难道…… 胡小蛮突然身子一僵,将头深深埋入屈起的膝盖间。宇文泰?会是宇文泰吗?是他派人掳走自己的?对了,他是第一个知道狼王需要换血的人啊!是他吗?是他本人做的,还是他派人去做的。不,不管是谁做的?这么做本身就极不正常啊!如果要她回西魏,可以光明正大地写封书信或者派使官到突厥告知,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这宇文泰到底想要怎么样? 突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闪了进来。 胡小蛮忙将身子一缩,缩回被窝去。 只听来人轻咳了一声,立刻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侍女,那侍女一见来人,忙慌得抖索身子跪地请罪:“大,大将军,请恕罪!” 但听得那道磁性雄厚的声音问道:“还没醒来么?” 这下,胡小蛮听清了,果然是宇文泰!她的秀眉蹙紧,这宇文泰,究竟要搞什么鬼? “回,回大将军,长乐公主还未醒来!”侍女依然余悸未消。近来,宇文泰的性情变得阴晴不定,对待下人也不若以往和善。在主人的坏情绪还没调整好之前,侍女全都不敢得罪他。 宇文泰闻言也不多说什么,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床榻边,亲自挽起纱帐,坐在榻沿。他见到胡小蛮将整个人都包裹在被窝里,唇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他轻轻地将被子拉下,露出她那张倾城的美颜,定定地,出神地俯视着她,甚至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着那张娇美嫩滑的小脸。 天知道胡小蛮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保持住均匀的呼吸,才能维持住自己不抵抗、不笑场、不骂人的深寐假象。装睡绝对是必要的,她既不知道一旦醒来,该如何面对深情款款的宇文泰。从另一方面说,装睡,至少也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好让自己先理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一看屋内的摆设,她直觉这并不是在她的夕颜殿。宇文泰设计将自己掳回西魏,又不让她住回皇宫去,实在过于蹊跷。于是只得装睡,伺机寻路逃跑。 宇文泰细心地为她掖好被子,便站起来出去了。胡小蛮果真没听错。宇文泰离去前,吩咐侍卫的语气是那样冰冷果决:“好好看守着,不许长乐公主离开半步!” 她,难道要被软禁了? 胡小蛮更加决定非走不可了。她不会忘记上回宇文泰要将她强留在西魏的情形,这次似乎更加变本加厉,竟然是近乎半公开的强掳了! 胡小蛮躺在床上,灵眸开始滴溜溜地转动着。怜儿和阿伊呢?当时在楚河岸边,她们可是与她在一起的,如今却不见她俩。她俩一定也是被掳走了,否则一定会尽全力救自己才对。难道也是被软禁起来了?可是既然软禁,为何不软禁在一起,要分开软禁呢? 胡小蛮越想越不对头,越想越觉得宇文泰居心叵测。 不行,得让侍女与宫外的侍卫多睡一会儿,好让她有时间去救怜儿和阿伊。她伸手摸摸腰际,果然摸到了一包东西。跟茹茹公主斗久了,她下意识也学会了她那一套取巧的方法,随身备了点药防身。 胡小蛮决定好,就默默起身,整理好衣裳,探了探那名小宫女。她情不自禁暗自发笑,那小宫女又在打瞌睡了,将嘴巴张得大大的,刚好这个时机,胡小蛮扬手,轻轻地将那好吃的东东洒入她的口腔内,很快她就卧倒在地面,睡得更香了。 而后她立在窗边,等侯着这轮侍卫走过。那个刹那,她的脑子又开动了一圈,觉得能不药倒就不药倒。若药倒了,一具具挺在外边走廊上,反而声张。 因此趁着这轮侍卫过去远些,轻轻打开窗户,跳了出去,细心地合好窗户,便施展绝顶轻功越墙而去。 翻不过几道墙,立于一块最高的屋脊上,极目远眺。她算是看清了,这不正是朱雀大街南边的大将军府吗?朱雀大街边上,达官贵人的府邸多如牛毛,却惟有权倾朝野的宇文大将军兼丞相的府邸最小最简单。这,正是宇文泰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祟尚简朴,他励精图治,他赢得了西魏百姓的爱戴。尽管宇文泰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胡小蛮。但胡小蛮心里清楚,宇文泰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她,还为了西魏的繁荣昌盛,还为了西魏的百姓。 胡小蛮立于屋脊之巅,迎着秋风莫名其妙感叹了一番。心里对宇文泰的抵触不知不觉便减些了许多。她不会忘记他曾经是那样一位正义凛然的好大哥! 如果没有猜错,囚禁的地方大多会在比较偏远的柴房之类的地方,或者是地下室。所以胡小蛮只是施展轻功往这些地方寻去。远远的,她看见了一处偏小的院落,里面只有三间小屋,院子里堆满杂物。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发足往那里飞纵而去。 不料,刚一近墙,欲翻身而入,却晃到院子里的阴影下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是宇文泰,另一个却是白衣人! 白衣人? 胡小蛮愣住,敏捷地隐没于墙外,微微探了半个头去……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要犯重婚罪 胡小蛮偷眼瞧去,但见那位神秘男子年过不惑,却面容俊雅,清瘦颀长,一袭白衣胜雪,一柄青剑在手。在月色的笼罩下,在秋风的吹拂下,那负手而立,衣袂飘飘的模样,飘逸超群,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宇文泰则背对胡小蛮,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暗红色的披风微微扬起,高大挺拔的身姿宛若玉树临风。 但听那中年白衣美男冷冷淡淡地说道:“宇文泰,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在阿史那攻打契丹之前,暗杀了六位金狼统领,替你将长乐公主掳来,又将我毕生绝学‘两仪剑法’教给你。那么,解药是不是应该交给我了?” 宇文泰微微笑了一笑,点头道:“嗯,原该如此!不过,这还不够。在长乐公主和本将军成亲之前,我还不能把解药交给你。” “你出尔反尔!”那中年白衣美男微愠。 宇文泰傲慢地睥睨道:“出尔反尔又如何?本将军做了这么多事,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公主成亲。如果这个目的没有完成,那本将军岂非白忙?你也岂非白帮?所以,还是等成亲之后吧。本将军知道你的武功还是比我高,但千万别想用抢的,本将军一不怕死,二不笨。不会笨到把解药带在身上。如果你不答应本将军,永远别想得到解药!” “你”那中年白衣美男本想发怒,蓦然想起什么,只得强抑住心头的熊熊烈火,没好气地说道:“哼,到时你最好说话算数,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玉石俱焚。” 言毕,那中年白衣美男手执青剑,飞身而起,凌空之时,忽然向蜷缩在墙角的胡小蛮抛过来一抹俊逸洒脱的笑意,翩然离去。 胡小蛮心底一阵发寒。这是谁?轻功、武功已臻化境。那样俊逸的一个男子,虽已至中年,还是那样有魅力,真是一名旷世奇男子。 可是这奇男子,居然就是掳走自己的人。而且他方才说什么,他连杀了六位金狼统领?这六位,会是谁呢?思摩?还是萨图?还是…… 不,无论是谁,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阿史那与颇黎坐镇军营,他居然能够如入无人之境。这是不是说明他的武功竟在阿史那之上。阿史那一定气坏了,急疯了?更可怕的是,这人居然就是宇文泰派去的,而宇文泰做这一切的目的仅仅为了和自己成亲。那么,也就是说,罪魁祸首就是自己!是自己害得金狼十三卫统领失去了六位。 不!她捂着胸口喘息着,仿佛被这哀痛的消息戳穿了心脏似的,无法承受。她低下了头,想要默默逃离,可是,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遮盖了眼前那被月光披洒着的青石板路。 她愣住,紧接着一道恐惧勾住了心房,她抬起眸来,正是器宇轩昂,剑眉星目的宇文泰。 “小蛮”宇文泰痴怔地低唤。 胡小蛮咬紧唇瓣,娇声恨道:“宇文泰!不管对我凝注了多少深情,不管你心底有多么的不甘不愿。可如今你的做法实在太可恶、太过于卑鄙了!我真不敢相信我一向信赖敬重的宇文大哥会做出这种事来!”她的眸底蓦然凝满闪花花的泪光,颗颗泪光透着一股痛心的意味。 “哼!不敢相信的只有你吗?难道我就能预见今日的我!想当初,我是多么痛恨朝野之间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可如今,我发现为了达到正面的目的,依靠些小手段也无可厚非!我这么做无非是想和你成亲!”宇文泰说得理直气壮。 胡小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道:“你你你,宇文泰,别把你做的恶事都赖在我头上来。什么叫做‘依靠些小手段也无可厚非’?你那些是小手段吗?派人暗杀掳人,真亏你做得出来!要我答应跟你成亲,你别妄想!” 宇文泰冷笑:“会的。你会答应的,公主。只要你在我手里,阿史那也就被我捏在了手里。你敢不成亲吗?” 胡小蛮秀眉一蹙,低问:“什么意思?” “哼,”宇文泰抬起坚毅的下巴,勾起一抹冷笑道,“我倒想试试,经过一年多的相处,阿史那是不是终于将你放在了心里?当日在都斤山下,思摩也曾掳走你为人质,阿史那置你于不顾,眼睛眨也不眨地就将你许给思摩!那时侯,你一定很伤心。如今,我也掳走了你,我倒要试试,如果我也提出和你成亲的要求,阿史那会不会像以前一样爽快的答应!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吗?” “不、想、知、道,”胡小蛮坚定不移地盯着宇文泰,一字一顿地回敬道:“因为,根本就不用试。阿史那一定会打败契丹,然后来救我的!” 宇文泰仰头大笑:“打败契丹?你以为你的阿史那有这种能力吗?你以为金狼十三卫还像从前一样骁勇善战吗?你以为本大将军会给他反扑的机会吗?”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是听到了吗?金狼十三卫已经被暗杀掉六位统领,军心惶惶之下,战斗力难免下降!而且,金狼铁骑前有契丹将士层出不穷,后有潢水和西魏二十万大军。前后夹攻之下,再骁勇善战,岂有胜算?” 胡小蛮怒目而视,痛心叱道:“宇文泰,原来是你!真是你怂恿契丹兴兵进犯?你真是太可恶了!我好不容易劝动阿史那偃武修文,励精图治。你为什么要挑起战争?为什么呀?” “为了你呀!为了你!你不要战争,要太平,可以呀!那就为太平盛世做点贡献,把你自己献出来吧!”|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甩在宇文泰脸上。宇文泰没料到胡小蛮会出手,倒愣了一下。胡小蛮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半晌没有言语。 宇文泰倒先苦笑了一下,冷情冷面道:“公主,你气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不该做也都做了。金狼铁骑早已陷入了混战之中。我又限阿史那三天内赶到长安。赶不到长安的话,昭仪可敦可就要任凭我为所欲为了。你猜猜,他得到契丹王传给他的我这道口讯,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如果在他的心中,突厥更加重要,那么他就会留在战场上战斗;可如果他觉得你更加重要,那么势必会放下战场马不停蹄地赶至长安。公主,你猜猜,他会怎么选择?你希望他怎么选择?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呢?” 胡小蛮不可置信地怒视着宇文泰,突然语气里却有点哽咽:“三天?从契丹到长安,三天怎么可能赶到?就算再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呀。你分明是要累死他!宇文泰,我告诉你,我才不管他是要选择江山,还是选择美人。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明白吗?宇文泰,假如阿史那有任何不测,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原谅你的!” 胡小蛮说到此处,突然潸然泪下。她虽然倔强,但想到阿史那因此所受的苦,想到曾经的宇文大哥变得这般冷酷卑鄙,还是忍不住纠结了。 宇文泰见胡小蛮如此伤心,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为她拭泪。可是却被胡小蛮一掌拍断了,她一手迅速抹去眼泪,一手抽出秋水雁翎刀,亮刀冷笑道:“想要留住我,打死我再说!” 宇文泰微怔,未待他回应,胡小蛮凌厉挥刀,虚晃一招,莲足轻点,如一只燕子轻盈地跃过高墙,往大将军府外飞纵而去。 宇文泰岂能放弃?俊脸微沉,眸若寒星,身形微晃,闪电般地随后追至,拦在了她的面前。胡小蛮惊诧于宇文泰轻功之高,却不发一语,抽出秋水雁翎刀就往宇文泰身上劈去。宇文泰空手与她对拆了几招,发觉胡小蛮的武功不容小觑,只得抽出湛庐宝剑与之对招。 眨眼间,已过二十几招。胡小蛮忽感腹痛,暗道不妙,不觉慢下攻势。高手过招,不容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如今方露破绽,就被宇文泰趁机拿下,将剑架在了她的玉颈间。 宇文泰冷冷放话道:“公主,别再作无谓的挣扎了。你逃不掉的。你就算逃出了府邸,也逃不出长安。何况,放忘了,怜儿和阿伊都在我的手中?” 一言惊醒梦中人。胡小蛮刚才被宇文泰气糊涂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要去找怜儿和阿伊,只想着尽速离开。 胡小蛮只得收刀入鞘,冷冷道:“她们到底在哪儿?宇文泰,你预备将她们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想好好养着她们,若你和我成亲,我就养她们一辈子。如若不然,就杀了她们。”宇文泰森冷地说道。 胡小蛮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那你恐怕得多养一个了。我肚子里已经有了阿史那的骨肉,难道你连这只小狼崽也养吗?买大送小的事情,你宇大将军也做?” 宇文泰愣了半晌,缓缓而坚定地点头:“要!只要你愿意和我成亲,什么都听你的!” 晕,这不是明摆着要她犯重婚罪么?一段日子不见,这宇文泰真成痴嗔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双雄争绝色 长安守将陈祟在城楼上,远远地见到一骑绝尘而来。只见马上之人头戴金狼头盔,身披金狼玄袍,那伟岸健硕的身姿充满阳刚与力量,盖世霸气的模样,不是阿史那,又是谁? 陈祟忙令士兵速去传话,告知宇文泰。宇文泰火速赶至时,阿史那也闯到了城楼下。 其时,阿史那早已筋疲力尽。三天前,他游过了潢水,浑身湿漉漉的硬是骑着马从二十万大军中成功突围,直奔长安。二十万大军呐,他不知杀了多少人,直杀到天生神力的他都能感到手臂麻痹虚脱,才得以突围。 突围后一路狂奔,萧瑟的秋风不断吹进他浑身漉湿的战袍,寒意裹挟着凉气渗入肌骨,不知不觉就发了寒。待疾奔至第二天,他已经感到头痛欲裂,明显着凉了。可他能怎么办?还是得继续往前跑,跑死了跨下的马,随便再抢一匹马接着疾奔就是。遇到小关卡时,能硬闯就硬闯。硬闯比较麻烦的大关卡就用轻功偷偷掠过。然后,另外抢一匹马再继续前行。 跑死了两匹马,终于如期赶到了长安城下。尽管阿史那不太相信宇文泰三天不到就会对胡小蛮如何的话,但世事无绝对,谁知道情场失意的宇文泰会不会因爱生恨,做出极端的事情?倘若真的做了,岂有后悔药可解?因此阿史那万万不敢冒这个险。 面对眼前这道最后的关卡,阿史那既不想硬闯,也不会偷掠,身心俱疲的他强振起精神,泰然自若地单骑闯到了城楼下,仰头对陈祟喊话:“突厥伊利可汗在此,还不叫你家皇帝老儿元宝炬和宇文泰出城迎接!” “好大的口气!”随着这道雄厚实沉的男音扬起,俊朗的宇文泰现身于城楼。那前簇后拥的架式丝毫不亚于一个帝王的排场。 宇文泰星眸闪着杀意,唇角勾起冷诮,倨傲道:“阿史那,你虽然贵为可汗。可惜,突厥如今岌岌可危,你这可汗也不知道还能做多久,要皇上亲自来迎接你,可真是痴人说梦!” 阿史那大怒:“宇文泰,你太狂妄自大了!你以为屈屈五十万乌合之众就真的能够击败金狼十三卫吗?金狼十三卫虽然只有十二万人,可是却有抵御百万雄兵的实力,你就等着瞧好了!” 宇文泰冷笑道:“好,就算颇黎有那种能耐,指挥金狼十三卫打败契丹。可是,他们又岂能有退路?想要拖着疲惫之师再攻打西魏,救出他们的可汗和可敦吗?你以为可能成功吗?要知道,那二十万阻击之兵只不过是西魏的先锋军。西魏兵力过百万,金狼十三卫杀得完吗?” “那你也太可笑了!”阿史那扬起剑眉,鹰眸睥睨着宇文泰道,“西魏兵力过百万,难道我堂堂一个突厥汗国就只有十二万的金狼十三卫吗?突厥如今兵强马壮,雄兵百万自不在话下,难道就不会支援颇黎吗?宇文泰,你当我阿史那亲手训练的那些斥侯兵是吃素的吗?” 宇文泰沉下脸来,冷静道:“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等西魏与契丹联手灭了你的金狼十三卫,再重换一批精锐之师西征讨伐夏都,灭了你的斥侯兵,你又能奈我何?” 阿史那厉声道:“宇文泰,废话少说!各自兵力如何,无需争辩,上了战场立见分晓!现在,马上将胡小蛮放了,否则本王必不饶你!” 宇文泰亦敛神正色道:“放了她,你做梦?阿史那,以后她可不再是你的昭仪可敦,公主将会是我宇文泰的明媒正娶的妻子!” “放肆!你敢?”阿史那闻言大怒。 “怎么不敢?就连你的小狼崽本将军也会一并帮你养了!” 阿史那气得青筋暴跳,亦不再多说什么,一个飞纵,借力城墙,以闪电般的速度蹬了城楼,同时冰魄寒光刀已然出鞘。在这同时,宇文泰也冷静地抽出了湛庐宝剑。一时间,刀剑相拼,电光石火,不要说士兵们皆退出数丈远,就连名将军陈祟也自动退出一块空地,供阿史那与宇文泰决斗,以免被剑气所伤。 这一场高手对决,激战甚烈,电光石火间,已对决了近百招。然而,刀光剑影里,俩人都于险象环生中,暗暗吃惊。 当初,阿史那学习刀法之时,师父并没有告诉他这套刀法的名字,就连招式的名字都没有。阿史那本是沉默寡言的孩子,师父不说,他根本也不想去问,只管跟着师父的动作学习就是。学到后来,阿史那将该学的都学完了,也从不曾想过为这套刀法取个名字。 然而在领兵作战的过程中,他自己根据实际作战经验改进了一些,使之更具有杀伤力和实用性,又因天生神力,运用起来倒是更入化境,已非当日出师时可比。 阿史那组建金狼十三卫时,将这套刀法传授给颇黎。颇黎倒是为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惊鸿刀法。而后,颇黎又将惊鸿刀法传授给了胡小蛮。 所以,严格说来,阿史那、颇黎、胡小蛮三人使用的全部是惊鸿刀法。可是同样的刀法,因为各自的天赋、悟性和所下的苦功不同,威力也各不相同。颇黎已是融会贯通,使得游刃有余;胡小蛮力量不足,却胜在灵活利落;阿史那虽然不管这刀法叫什么名字,却是三人中内力最深厚,最得其精髓者,使出的威力自然也最足。 宇文泰惊讶于阿史那的武功之高深,内力之纯厚,力大之无穷,都是所传非虚;而阿史那则惊诧于才一年未见,宇文泰的武功竟然进步神速,而且所使的两仪剑法竟然与自己的惊鸿刀法如此相似。 阿史那跃开百步,厉声问道:“宇文泰,你这剑法叫什么名字?师出何处?” 宇文泰闷声道:“狼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只需打就是!”他握着剑柄的手掌微微挪动着,趁机活动活动,阿史那的确力大无穷,对拼中虎口总被强大的力量震得生疼。 阿史那闻言冷笑一声,也不多说,挥刀欺身而去,宇文泰立即迎剑抵挡,双方再次陷入激战中,剑气刀光四射,看客莫不再往远处躲避。 不对!越是拆招,阿史那越觉得惊鸿刀法与两仪剑法十分相似。甚至两仪剑法比惊鸿刀法更加精妙。只不过宇文泰学习的时日看来不长,习得了招式,却不得精髓,无法运用自如,融会贯通。 一过百招,阿史那就失去了耐心,决定速战速决。他改变节奏,如疾风骤雨般凌厉进攻,宇文泰渐次落于下风,阿史那攻势如雷霆万钧,宇文泰却只有招招败退的份。阿史那招招狠逼,逼得宇文泰露出一个空档,趁机凌空飞踢,正中宇文泰心窝,宇文泰飞身出去,狠狠地趴在地面,胸口闷得抽疼,一阵暖流上呕,不觉喷出一口浓血。 阿史那冰眸微敛,那噬人的狼性又张扬了,他不容宇文泰喘息,扬刀就要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如天外飞仙飘乎而至,几乎与此同时,他疾如闪电般出手,点住了阿史那的穴道。阿史那在毫无防备之下,身子猛然僵住了。可是即便防备了,又能改变什么。 阿史那无奈唤道:“师父,原来是你!” 即使是背对着中年白衣美男,被定住穴无法回头一观,但那气息,那动静,那手法,不用回头,阿史那也能猜得出来者。 他的师父牧兮风救了阿史那的命,将他一手带大,教会了他刀法,教会了他轻功,教授了精妙的内功心法,惟独这点穴的功夫和医术没有传授给阿史那。 小时侯阿史那出于强烈的好奇心,偷看过师父的医书,却遭到师父一顿毒打,险些丧命。从此,不知为何,牧兮风就改变对阿史那的疼爱,对阿史那极不待见,时常饿他肚子,甚至体罚他,更在满十八岁时,不容分说将他赶下山去。为此,阿史那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不曾想,却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了师父。阿史那皱起浓眉,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满心怀。师父怎么会帮宇文泰?难道说……难道宇文泰今天所使用的正是师父的“两仪剑法”?怪不得觉得这剑法那样熟悉。原本阿史那早该看出来,还不是因为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才下意识地不曾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阿史那非常错愕,但还是灵敏地问出了口:“师父,别告诉我,杀死努克尔、阿济斯等六位金狼统领的人是你!”那语气除了如常的阴冷外,还蕴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痛心与沮丧。 宇文泰此时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剧痛的胸口,缓缓地朝这边走来,看见牧兮风出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没想到吧,阿史那?能请得动你师父来帮我,真是我天大的福气!不过这,还要感谢你的昭仪可敦呢!” ------------ 第一百五十章 御前偷告状 胡小蛮被软禁了。逃跑未遂后,是确确实实被软禁了。她被软禁的梧桐小院,里三层外三层除了飘落满地的梧桐叶外,密密麻麻林立着武功一流的大内高手,全都表情穆然,钢铸石雕般肃卫着。她身上的药粉被没收了,她的秋水雁翎刀被没收了,她的燕子镖也被没收了,这下,她插翅难飞了。 虽然胡小蛮的手脚是自由的,但是强攻出去没有用,一出去就惊动侍卫,惊动宇文泰,照样逃不掉。何况她身怀六甲,不希望腹中胎儿有事。那天,与宇文泰对打了一会儿,就难受了两天,幸得宇文泰及时叫太医来为她安胎,才得以安稳。胡小蛮不希望孩子再有什么事。再说,宇文泰撂过狠话,若再不安份,怜儿与阿伊就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意外了。 这一切的一切,种种的种种,都说明胡小蛮想逃出去,硬闯绝对不行,得想个计策。这两天,她就在房里踱来踱去,坐立不安地苦思良策。另一方面,又牵挂着三天之期已到,阿史那不知来了没有?宇文泰又会如何对付他?为何半点动静都没有? 到了这天,侍女来来回回地为她端上丰盛的膳食,她百无聊赖地盯着这两个十五六岁模样,除非有事从不开口闲话的侍女看,突然心血来潮问了她们两个。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她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小口花茶,懒洋洋地问道。 两个小侍女对视了一眼,用蚊蚋一般细小的声音回道:“回公主的话,我叫小碧。” “我叫小玉。” 胡小蛮嫣然一笑:“人如其名,果然像小家碧玉。对了,小碧、小玉,你们看,本公主日日被软禁于此,甚是思念父皇。父皇年迈病重,也不知好点了没有。不如本公主书信一封,你们代为传达给我父皇,父皇一见此信,必定龙心大悦,奖赏自然也少不了。本公主也会在信中提及此事。你们看,可好?” 小碧小玉又互看了一眼,表情甚是畏缩害怕。她们小心翼翼回道:“可是……回公主的话,大将军交待过,不得替公主私传信件,也不得让公主出去,否则,奴婢性命不保,还望公主见谅!” 胡小蛮暗吸一口气,自嘲的勾起娇翘的唇瓣,这答案原也该料到。罢了,进行下个步骤。她继续堆上笑容,柔声道:“无妨,无妨。连本公主都身不由己,何况是你们。不过,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不如你们坐下来,陪本公主喝一杯吧。” “这”小碧、小玉为难道,“公主,大将军交待……” “行了,行了。”胡小蛮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站起来道,“又是不能,我知道了。但你们听着,我是公主。我是君,他是臣,这是改变不了的。你们自己说说,除了不让本公主出门,大将军待本公主如何?很好,是不是?所以,听本公主的话吧,若不听本公主的话,本公主就说你们虐待本公主,让他撤换你们两个,还要把你们打个皮开肉绽,好好惩罚一下。” 小碧、小玉闻言只得坐下,胡小蛮热情地为她们斟酒,两人都受宠若惊。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正当她们要仰喉饮酒时,立于她们身后的胡小蛮突然一手击向小碧的后颈,将小碧打晕,小碧趴在了桌面。另一只手却同时捂住了小玉的嘴巴,低声道:“别喊!” 小玉连忙摇着头“嗯嗯”地出声。 胡小蛮轻轻放开她,低声急促道:“别说话,否则别怪本公主取你小命。等会儿,本公主扮成小碧,你偷偷带本公主回皇宫见我父皇,听见没有?” 小玉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快哭出来的模样,声音也带有明显的哭腔:“知,知道,可,可是我能带你出府,却没办法把公主带回皇宫,皇宫守卫森严,我,我也进不去呀!” 胡小蛮点头道:“放心,只要你将本公主带出大将军府,本公主自有办法进皇宫!” 小玉只得点头同意。 半柱香工夫,胡小蛮已经换上了小碧的裙裳,令小玉将发髻梳成小碧的样式,首饰也全部换过。胡小蛮之所以选择小碧动手,完成是因为小碧的身高与体形跟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因此,当一切准备妥当,秀发半掩面时,胡小蛮俨然变成了小碧。 胡小蛮与小玉提着食盒,正大光明开门走了出去。胡小蛮低头着碎步跟在小玉的身后,经过一道道门,径直出了大将军府。今天的大将军府似乎有点忙碌,又有点冷清,气氛与平常不太一样。胡小蛮猜测着宇文泰应该不在府邸,否则哪能这么顺利出来。 胡小蛮步出大将军府时,频频回头望着大将军府横匾上几个鎏金大字和朱漆铜环大门,三番两次忍住回头再探的冲动。不行,不能冒险,还是进皇宫见父皇,取得圣旨,再令宇文泰交出怜儿和阿伊吧。 当胡小蛮溜出大将军府时,她并不知道,与此同时,阿史那却被铁镣加身,捉进了大将军府,囚于地牢之中。 胡小蛮只顾低眉顺眼跟在小玉身后,匆匆往皇宫走去。历史就是这样奇妙,谁知道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能与你的爱人错过?又有谁知道就是这个低眉顺眼默默赶路的女子,却轻易改变了西魏的历史,使西魏最终为北周所取代呢? 胡小蛮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丹凤门、玄武门进去,转念一想,这禁军之中几乎全部是宇文泰的党羽,只怕是自找死路。因此打晕了小玉后,就沿着宫墙逡巡了一会儿,最后,寻个偏僻之处,越墙而过。 她迅速利落地穿过了几个宫苑,眼见夕颜殿在前头。心想此时夕颜殿没有住人,应该十分冷清,适于躲藏。从夕颜殿去文华殿的那条小径虽然远,却十分僻静,不容易遇到侍卫。 当下计定,胡小蛮就发足往夕颜殿奔去。哪知一接近夕颜殿,就看见了夕颜殿已被禁军守卫森严。“这是怎么回事?”胡小蛮惊讶之下,不觉嘀咕出声。 她的灵眸一转,暗道:难道怜儿和阿伊被软禁在夕颜殿?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果宇文泰觉得要将她们和胡小蛮分离得越远越好,不容易被发现的话,夕颜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胡小蛮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她绕了一圈,却发觉禁军将夕颜殿围得水泄不通。秀眉微蹙,她改变了主意,决定放弃。她不想在还没有惊动元宝炬之前就前功尽弃。 文华殿。 元宝炬艰难地坐了起来,太监将被子掀起,扶着魏文帝元宝炬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太监为元宝炬披上袍子。元宝炬怒火中烧,伸出去的手指抖得厉害:“你,你,你这孽子,你要气死朕吗?太子之位早定,你非要争,争什么?也不看看如今的形势,别把你母妃的命也给争进去了。” 跪在地面的年轻男子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得像座黑铁塔,这不正是四皇子元廓吗?她的母妃李贵妃年近不惑,却娇艳妩媚,本坐在一旁拭泪。一见元宝炬激动地站起来,忙上前跪在他面前道:“皇上,如今不做也做了,快想想办法救救我们母子吧。廓儿他就是年轻气盛,他哪里懂得形势呀,不过就是凭着一股冲劲,断断不像别人那么有心计,所以总吃亏。你快救救他吧。” 元宝炬怒道:“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求救了!你打伤钦儿的时侯,怎么就不想想结果?” 话音刚落,胡小蛮已经闯了进来。她一见元宝炬,即刻冲过去跪在他面前,哭道:“父皇,救我!” 胡小蛮蓦然闯进来,不仅元宝炬吓了一跳,连李贵妃和元廓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儿,你不是在突厥吗?怎么回来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元宝炬愣了一下,慈爱的抚着胡小蛮的青丝,想要拉她起来,却年迈体衰,沉疴日重,力不从心,只得喘息道,“起来说话,儿,起来说话!” 胡小蛮怕伤及腹中胎儿,只得站起来气忿道:“父皇问得好,儿为何回来没有动静,全拜宇文泰所赐。宇文泰丧心病狂,竟要儿改嫁于他。这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吗?不仅儿贞洁尽毁,只怕父皇也脸上无光吧。何况,我肚子里已经有了阿史那的骨肉,我怎么可能嫁给他?” “竟,竟然有这种事?”元宝炬脸色大变,气得浑身颤抖,“他,他这不是要挑起突厥和西魏的战争吗?” “父皇,”这下,是元廓出声了,他进来文华殿半天,第一次逮到这么理直气壮的机会,立刻抬头跟魏文帝告状,“西魏和突厥,早就打起来了。宇文泰暗通契丹,怂恿契丹出兵,我军派兵二十万夹击,激战于潢水。如今胜负未分。” “噗”元宝炬闻言,突然喷出了一口浓血,李贵妃急忙扶住他,元宝炬倒在了李贵妃的怀里。胡小蛮与元廓都大惊!他们可真不希望元宝炬在此时出事呀!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蛮惊噩耗 魏文帝吐血晕厥后,文华殿一阵忙乱,太监宫女慌作一团,太医来后,又是施针,又是推拿,元宝炬总算醒转过来。一醒来,见到泪眼涟涟的李贵妃和焦急万分的元廓与元,立刻硬撑着坐了起来。 “马上,马上给朕拿,拿纸笔过来。朕要,要下两道圣旨。”魏文帝颤抖的手指着书案,皱纹密布的手背上青筋凸现,十分刺眼。他已经病入膏肓,老迈衰弱,耳不聪目不明,但心底还是像明镜似的。他的声音虽然衰弱,依然隐隐蕴藏着一丝皇帝的威仪与果决。 胡小蛮不待反应迟钝的宫女动手,已经先行一步取来了文房四宝,顺便抱来一张放在榻上的小案几让魏文帝书写。不是胡小蛮心狠,在元宝炬刚苏醒之后也不关怀一句就急着让他下圣旨,而是她和魏文帝都同样清楚他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在元宝炬晕厥时,她早已注意到有人急匆匆地离开文华殿而去。这几个人之中,有太监也有侍卫。她猜测到这些人分明都是宇文泰的党羽,是向宇文泰报信去了。也许不一会儿宇文泰就会赶来。那所有的苦心就会白费。因此,魏文帝要下圣旨,胡小蛮身为公主,非但不拦着,反倒催促起来。 “父皇,如今的宇文泰跟从前不太一样,他已经不再是您身边忠心耿耿的宇文护卫了。虽然他政绩卓著,可是他嚣张拔扈,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挑起突厥与西魏的战争,违背了父皇当初送儿臣去突厥和亲的初衷。请父皇旨意写明令西魏退兵,放儿臣回突厥去。也请父皇赐给四皇兄一些特权,令宇文泰不敢动他。” 胡小蛮最后一句明显是在向元廓和李贵妃讨个人情。她暗自盘算着,倘若元宝炬真的已至弥留,驾崩之后可没人管得动宇文泰,到时宇文泰可真成了实权皇帝。那么,自己和即将到来的阿史那更是如刀下鱼肉,任人宰割了。可若是将与宇文泰有仇的李贵妃和元廓拉到自己一边,至少还有些脱逃的机会。 果然,李贵妃和元廓在错愕之余,深受感动,颇有深意地看了胡小蛮一眼。李贵妃忙趁机进言道:“皇上,就请下旨令元廓任骠骑大将军一职吧。身为皇子,至少给他一点兵权,才能与宇文泰抗衡。太子之位我们娘俩是不敢痴心妄想了,可是太子生性懦弱,难道这朝廷今后就要让宇文泰一手遮天吗?” “住口!”魏文帝扬声怒吼,引来一阵激烈的咳嗽,胡小蛮与李贵妃忙为他拍背。只听魏文帝喘息着颤巍巍道,“朕,朕虽病了,还不致于昏庸至此。君王之术朕比你懂,不用你来教朕。朕封廓儿为骠骑大将军,世袭一品,但你们也要答应朕一件事。皇位由太子继承,廓儿不可不服,再生事端。” “好,好!我们答应,廓儿,立刻跪下给你父皇谢恩!”李贵妃忙迭声答应。 元廓果然跪下:“谢父皇,廓儿保证今后不再闯祸。安分守己,领大将军衔,尽力辅佐太子。请父皇放心!” “好!”元宝炬微露笑意,欣慰地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份圣旨你就收下吧。有了这份圣旨神武营的军队就归你管辖了,你可要善用,目前自当为突厥和西魏的和平尽一份力。” “是!叩谢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事到如今,野心勃勃的元廓为了躲避宇文泰的毒手,只得甘心情愿地接过这道圣旨。 胡小蛮冷眼瞧着元廓。她心如明镜似的,这位“四皇兄”天性鲁莽,哪里有可能就此善罢干休?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目前能帮助她的只有眼前这位病入膏肓的父皇和这位野心勃勃的四皇兄了。因此,她必须牢牢抓住不放。 胡小蛮微微莞尔道:“恭喜四皇兄。可是四皇兄该明白,单凭骠骑大将军一职就想令掌握天下兵权的宇文泰有所忌惮,实在有点天真!但是四皇兄放心,假若你获得了突厥伊利可汗的全力支持,那就另当别论了!你说呢?” 胡小蛮言下之意甚为明显,没脑子的元廓还在狐疑,李贵妃已经连忙接话:“放心,长乐公主的事就是我们娘俩的事,我们一定尽力帮助公主回到突厥。” “如此甚好!”胡小蛮朝李贵妃点点头,便痴缠着元宝炬道,“父皇,你快下这道圣旨吧。放儿臣回突厥去,也请下旨放怜儿和阿伊回突厥,儿臣怀疑她们俩个现在正被软禁在夕颜殿。四皇兄,这事就教给你办,好吗?请务必将她们俩个放了。还有,宇文泰以儿臣作诱饵,令阿史那三天内赶到长安。算算日子,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儿臣很怕宇文泰对伊利可汗不利。倘若宇文泰对伊利可汗不利,那突厥必然不会放过西魏。如此,天下就要大乱了。请父皇在旨意中写明,不许宇文泰为难儿臣与可汗,放我们回到夏都,好吗?儿臣实在不愿意见到西魏与突厥兵戎相见。” 魏文帝慈蔼地看了一眼胡小蛮,将一道圣旨交到她的手中,宠溺道:“早就写下了,儿,你当父皇真的老迈昏庸了吗?还需事事关照,句句叮咛?父皇从前双眼被蒙蔽了,才错信了宇文泰,如今幡然悔悟,只怕是为时已晚!” “不!父皇,不要这么说!”胡小蛮此刻突然迸出了泪花,她真心为元宝炬感到难过,“其实,宇文泰是位不错的治世之臣,文韬武略,都有所建树。不可否认,是宇文泰令西魏强大起来的,他也是位祟尚简朴,励精图治,受百姓爱戴的好官!所以,父皇的眼光没有错,您实在不必自责。只不过,他不该为了儿臣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在这件事情上他到底做错了。父皇若要论错,错在儿臣,不在父皇。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 元宝炬苦笑道:“不!儿,你不知道,近来宇文泰确实改变了许多。朕为此也甚为揪心!让太子继位原是无可厚非,只是太子过于懦弱,将来难免沦为傀儡!如今有廓儿与他相制衡或许好些,只是儿,你难免要多帮他一点,朕怕……” 元廓觉察出魏文帝话里的担忧,不服气地脱口嚷道:“父皇,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威风,难道父皇还怕孩儿不是宇文泰的对手吗?” “放肆!”李贵妃厉喝道,“廓儿,不许这样跟你父皇说话,一边待着去!” 话音方落,宇文泰已经大步流星地带着一大帮禁军赶到。个个执枪佩剑,全副武装。元宝炬等三人都脸色大变,惟有胡小蛮镇定自若。太医及侍侯魏文帝的太监宫女却是吓得跪了一地,身子抖得像筛米似的。 宇文泰从一进来就将星眸凝聚在胡小蛮身上,胡小蛮手里紧捏着圣旨站了起来,毫无惧色地对迎着他深邃的目光。宇文泰有点懊恼,如果不是因为阿史那的事情耽搁了,又怎么会让胡小蛮有机会溜到皇宫中来呢?看着身着侍女服饰却依然不减绝色的胡小蛮,宇文泰的心中暗自反省,他亲手训练的那些侍卫的洞察能力真是有待加强了。 宇文泰和胡小蛮对视良久,俩人都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是爱恨交织,难以言说;一个是痛惜不已,无话可说。直到魏文帝在李贵妃的搀扶下于床沿端坐,拿出帝王的架式,方才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 “宇文爱卿,你来得正好!方才皇儿前来告御状,说你将她软禁府中,逼她改嫁予你,可有此事?”魏文帝沉着声竭求立威,可惜听入众人耳里,还是充满令人欷的衰竭。 宇文泰拱手回道:“回皇上,微臣的确希望皇上将长乐公主下嫁给微臣,但绝无相逼一事。只是……只是若伊利可汗已死,那么,为了长乐公主好,是否将长乐公主改嫁予微臣?微臣自当照顾长乐公主,使她下半辈子欢乐无忧!” “你,你在说什么,宇文泰?”胡小蛮宛如做梦般呓语。 刚才的消息过于震撼,震撼到她的耳朵都聋了。“你在说什么呀?”她突然眼含泪光,激动地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史那是不可能死的。他怎么会死呢?你只是说‘如果’对不对?” “不对!”宇文泰负手长叹一声,别过头去,不忍也不敢再看胡小蛮,“他已经死了!狼王阿史那已经死了,是被他的师父打死的!” “你胡说!你胡说!他的师父是谁呀?怎么突然冒出来的?难道你找到他的师父了?是不是?”胡小蛮茫然地大声地质问着。眼眶里的泪花却聚凝成泪珠一颗一颗,不知不觉地滚落下来。 “他的师父叫牧兮风,”宇文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在本将军的府邸已经见过了,不是吗?就是那个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牧兮风的武功有多高,我想你应该见识过。牧兮风又是阿史那的师父,要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何况……” 宇文泰的话还没说完,“扑通”一声,胡小蛮突然晕厥倒地,不醒人事!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偏逢连夜雨 不知过了多久,当胡小蛮醒來时,睁开眼帘对上的就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星眸。宇文泰的脸色略显苍白,布满血丝的星眸却流露着满满的关切和忧虑,还有一丝丝,不,是浓浓的愧疚。 他在愧疚什么? 胡小蛮蹙起眉搜索如海的记忆,同时想要撑起身來,这样躺在床上被一位男子近距离凝视有点暖昧有点尴尬。可是手肘刚撑着身子离床,下身的不适感就袭蔓心头。她突然咬紧牙根,怒视着宇文泰。她想起來了。她晕倒了。那么…… 她的脸色苍白起來,尽管原本已经苍白如雪,此刻,更像白纸一样单薄。她紧紧抓住宇文泰的双臂,急急切切地问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啦?为什么?为什么……” 对,为什么这种不适感那么奇怪?像是小腹里面被刮空的感觉,而且还在慢慢地流出体外。身为一个母亲的天性与直觉告诉她,这回不会那么幸运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公主,”粗大的喉结艰涩地滚动着,宇文泰费了好大劲才开得了这个口,“那个,,孩子,沒,了!” 胡小蛮愣在那儿,好半晌沒有反应,美眸直勾勾地看着宇文泰,眼神空洞如深潭,但很快,潭底掀起了怒潮。她咬着唇瓣,绝美的小脸渐渐涨得绯红。“啪!”她终于扬起手,竭尽全力甩了宇文泰一个耳光。热辣辣的红指印立刻显现在那张俊朗的脸庞上。但胡小蛮犹不解气,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再扇、再扇…… 很快,他的两颊布满了指痕,又红又肿,热辣辣的红刺激了胡小蛮的眼球,打着打着,她渐渐无力,垂下手來只胡乱捶打着宇文泰宽阔的胸膛,撕扯着他胸前的衣襟,与此同时眼泪也迅速狂飙出來。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终于狂呼出來,伴随着痛哭,,沒完沒了的痛苦与嚎哭。她再顾不得形像,恣意发泄完怒气后,那深沉的悲痛立刻将她掩埋,埋得很深很深,哭到头疼欲裂,撕心裂肺。 宇文泰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默默地任由她扇耳光,默默地任由她捶打撕扯,默默地任由她瘫软在他胸前哭得一塌糊涂。他的心搐得紧紧、痛痛的,他实在无意去伤害胡小蛮。即使那是阿史那的骨肉,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愿意公主平安顺利地将这只小狼崽生下來的。可是,事与愿违,那一下倒地,撞得很重。他已经令太医竭尽全力了,可还是沒有办法。 胡小蛮哭到虚脱,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似的。真是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人怎么这么背?凭什么一个噩耗紧接着一个噩耗! 有好几次,她甚至差点岔不过气來。这下,宇文泰终于慌了。他忙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公主,请千万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呀?”她怒气冲冲地拨掉他的手,眸光如箭般射向他:“宇文泰,都是你,都是你!你现在还來装什么好人?你装什么装呀?要不是你,阿史那会死吗?我的孩子会沒掉的!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替他们报仇!” 胡小蛮气不打一处來,左看右看,找不着刀剑,只得赤手空拳对宇文泰出招。 “公主,,”宇文泰急忙跳闪开來,胡小蛮要追打他,往前一扑,却直接趴在地面,晕了过去! “公主,,”宇文泰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抱回床上去,回头急切吩咐道,“快传太医!” 他为她掖好被子,轻轻抚摩着那张泪水肆流的小脸,看着那紧闭的美眸,如蝶翼般微翕的羽睫和那失去血色的如菱樱唇,心中疼惜万分!他明白听闻噩耗,瞬间失去夫君和孩子,公主的心里有多痛。 胡小蛮再次醒來时,已是夜暮降临。宇文泰一直悉心守侯,陪伴大夫的诊治,并不敢稍离一瞬。但她醒來后,再见宇文泰,眼神充盈满满的恨意。不再打,不再骂,不再哭,倔强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一眼! 宇文泰心如刀割,他宁愿她再歇斯底里一回,胜过这样视若无睹! “公主!小蛮,,,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也知道你恨我,可是,阿史那的死并不是我做的,真的!阿史那要杀我,牧兮风救了我,高手激战中,不知为何会错手杀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说,关于孩子,你若是不这么激动,也不会……” “我不听!我不听!你出去!给我滚出去,你不再是我的宇文大哥,从今天起,我跟你恩断义绝!”胡小蛮抓过一个枕头朝宇文泰扔了过去,狂嚷道。 宇文泰忙道:“好好,我不说,我出去!唉,小蛮,你答应我别这么生气,我就,我就放了怜儿和阿伊,我让她们來照顾你,好不好?” 胡小蛮听见这两个名字,总算稍微安定了些,咬牙切齿道:“好!我不要住在大将军府,我要住回皇宫去,我要去夕颜殿,和怜儿阿伊在一起。但是,我不保证我会原谅你!” 宇文泰点点头,退了出去。他相信,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也能够弥补一切。 与此同时,战场上的颇黎正经历着一场从未有过的严竣挑战。这一次,狼王不在,胡小蛮不在,他必须得独挑大梁,一举攻下契丹。正如狼王所言,这回沒有退路,只有义无反顾地向前冲杀!所幸金狼铁骑并非浪得虚名,这些金狼将领上了战场,个个如猛虎出笼,震天啸地,无人能挡。耶律摩会只得节节败退。 颇黎心系狼王和胡小蛮的安危,就在狼王泅水直闯长安的那天,他也立刻派出思摩,下了军令。令思摩无论如何都要突围出去,回到夏都搬救兵。 夏都自有二汗甸密坐镇。思摩历经千辛万苦,浴血奋战,终于突围,三番两次击退追兵,直杀回夏都去。甸密闻听之后,立刻召來努尸尼等大臣,商议之后,下令从突厥各地各部落调兵遣将,又集结了四十万兵力。 甸密打算兵分两路,一路由思摩领着二十万突厥士兵直奔潢水,帮助颇黎打退西魏二十万援兵,另一路也是二十万,却由甸密亲自率领,直奔长安,径自找宇文泰要人,救援阿史那和胡小蛮。 至于夏都,甸密将铁扎木调了回來,领三十万军坐镇夏都。 如此计定安排之后,也是一晃一个半月过去了。援兵才得以出发。援兵出发当日,下了初冬第一场薄雪。薄雪如冰花簌簌地扑在甸密的青袍白裘上,他的眼底有点迷离。迷乱的雪花,迷乱的思絮。 甸密出发之前,努矢尼曾经力谏过,让他留在夏都,反派铁木扎出去攻打长安,救援可汗。努矢尼的安排和担忧并沒有错。身为二汗,实在不宜亲自上战场冒险。何况如今,大汗身陷长安,生死未卜。倘若大汗有事,二汗就绝对不能再出事。否则,整个突厥将何去何从。 努矢尼站在社稷江山的角度來看待事情,原也沒错。甸密何尝不明白。只是,打从阿伊跟着胡小蛮一起失踪后,甸密的心就失去了平静。 甸密的情愫也同眼前这帘风雪一样迷乱…… 甸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來,他还是时常想起茹茹公主,每次回想,都还是会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想起初识茹茹公主时,他惊艳于茹茹公主的倾城绝色;他想起在数次接送茹茹公主的旅途中,茹茹公主为他缝补被荆棘割破的蓝袍的画面;他想起当他沮丧于技不如兄长时,茹茹公主对他的鼓励与安慰…… 那时侯的茹茹公主是那么善解人意,令人如沐春风。甸密因而爱上她,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后來,她又亲手将伪善的面具撕扯下來,连带着扯掉了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她变得那么极端,那么偏激,那么残忍。甸密每次一想到就是撕心裂肺。 甸密和阿史那都有一样的感觉。茹茹公主真像一场海市蜃楼,美则美矣,却是一场虚幻。 几个月过去了,甸密渐渐不明白自己对茹茹公主的感觉,究竟还爱不爱。但是,一直陪伴在身边安慰他、照顾他的阿伊,却一点一滴走入了他的心底。 他原本也并不知道,这个他一见到就厌烦的突厥少女,对他有多么重要。一直以來,她的含情脉脉,她的默默关怀,对他來说,都是一种无言的压力与负担。可是,当她取出那个被刺破的荷包给他看,当她当着他的面,一针一线将它重新修补好,郑重其事,含羞带怯地送给他时,他的心里多少泛起了些异样的涟漪。 然而,他还是沒有说什么。她还是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然后不久前的某天,胡小蛮失踪了,怜儿失踪了,连阿伊也失踪了。甸密顿时感觉心脏被人挖去了一大块,需要快快派人将阿伊找回,才能填补得回來。可是,沒找着,找遍了整个摩娑川,都发现不到影踪。 这时侯,他才发现,在寻寻觅觅的路途中,他更在意的并不是昭仪可敦,也不是元帅夫人,而是小副将阿伊,他突然渴望再次见到那双扑闪扑闪如同洋娃娃一样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这种发现与认识顿时令甸密感到慌张。 于是,他迷离了,他迷乱了。他失去理智非得亲至长安不可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蛮遭逼婚 一个月过去了,住在夕颜殿的胡小蛮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玉体已然无恙。只是,恢复了健康,却无法恢复如花的笑厣。 怜儿与阿伊尽心侍奉,时时安慰。想要令胡小蛮从哀痛中振作起來,却似乎无济于事。一向乐观坚强的胡小蛮,这次却是被彻底打败了。阿史那和孩子都死了,而自己,据太医说,以后也很难再有孕了。 都说那只小狼崽顽强,其实似乎也不是,戎马生涯里,伤害早已造成。那样奔波,对小狼崽是一种伤害,对母体也是一种伤害。阿史那死了,能不能再怀孩子,也变得不再重要。甚至连同那个流掉的孩子,也因为未曾出世,而遗撼有余,惦念有限。 因此,当日子如流水哗啦啦淌过时,到了最末,所有的伤心只留下了对阿史那的绵绵思念。 阿史那,你在哪里?阿史那,你真的死了吗?阿史那,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死了呢? 泪珠迎风坠落,如落叶般飘零寂寥。枯坐如朽木,垂泪悼冬风,似乎已成为胡小蛮每天惟一可做的事情了。阿伊与怜儿将该劝的话都劝尽了,依然暖不了她的心。任你絮叨再多,她常常听而不答,因此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进去了沒有。 怜儿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十分显怀。此刻,她从寝殿里慢悠悠地转出來,手里头拿着针线绸缎,手臂挽着一件白色轻裘,轻轻移步廊亭下,将那轻裘披在凭栏枯坐的胡小蛮身上。胡小蛮凝望着雕栏下依然在争奇斗妍的五颜六色的秋菊,于轻裘加身时,突然幽幽叹息。 怜儿顺势在她身旁入座,默默陪伴。劝也劝累了,怜儿原也不打算再劝了,就消极地被动地让时间慢慢去疗愈一切。可是,这次,胡小蛮却突然扭过头來,奇怪地看着她道:“你说,有沒有可能阿史那并沒有死,是宇文泰骗我的!” 怜儿闻言愣住,“这……”她低头沉吟片刻,方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宇文泰不是这样子的人。他一向心高气傲,做事光明磊落,应该不致于撒谎才对!再说,如果是他撒了谎,狼王还活着的话,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他怎么可能不來找你呢?依狼王的脾气,他有可能让你在这里待那么久吗?” 怜儿一言惊醒梦中人,同时也敲碎了胡小蛮眸底的一丝璀亮的盼望。光亮迅速湮灭,她垂下羽睫,懒洋洋地趴回廊栏去,重新陷入无尽的哀愁中。怜儿轻叹了口气,默默地忙起了手中的针线活,为腹中胎儿做起了小衣裳。 沒多久,一阵沉重却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來。怜儿抬头一看,正是宇文泰。一身玄色麒麟锦袍,束着同色云纹镶绿宝石腰带,暗红色的披风随着大步流星的走动而底摆翻飞,显得器宇轩昂,潇洒帅气。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碎步小跑着,手里端着一盅盅的补品,一到就忙入内殿摆着,殿内忙着指挥打扫的阿伊迎上去帮忙。不管阿伊心里多不待见宇文泰,但她也不会拒绝那些对公主有好处的滋补品。 “公主,”宇文泰在胡小蛮身后立定,拱手施礼,“卑职参见公主!” 胡小蛮闻言,羽睫微颤,却沒有反应。就连一旁坐着缝制小衣裳的怜儿也冷着俏脸,不肯站起來回礼。 宇文泰讪讪地垂下手,无奈而疼痛地凝望着胡小蛮。这个月來,他已经习惯了胡小蛮的怠慢,习惯了她如冰山一样巍然不动的冷淡。但习惯不等同于乐见其成,每次见到胡小蛮如行尸走肉般的憔悴苍白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疼。一心疼,就唤起心底最痛彻的愧疚。如果早知道会害胡小蛮丢了孩子,他也许就不会撒那个谎了。 无数次,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谎言。向來,宇文泰行事光明磊落。他心性高傲,天不怕地不怕,更不屑于撒谎。魏文帝曾经说过,宇文泰是所谓“正人君子”的代表。可是如今,就连魏文帝也不信任他了。他讨厌战争,希冀太平盛世。可这一次,他却亲手炮制了一场战争,将百万将士都牵连其中。这场战争,违背了他心底的意愿,因此,也令他感到痛苦万分。 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只是为了眼前这个冰山一样的女人。若非她出尔反尔,他怎么会这么做?论嗜血暴虐,阿史那比他更胜百倍。但为何,胡小蛮愿意原谅阿史那,却惟独不肯原谅他?他好恨!心理好不平衡! 宇文泰握着湛庐宝剑的手掌突然狠狠紧团成铁拳,咬紧牙根道:“你的父皇这两天病得不醒人事,太医断言,最多不超过两天,定会驾崩!” “大胆!宇文泰!”胡小蛮这下可有反应了,几乎是在“驾崩”二字迸落下的瞬间跳将起來,顺势扬起一只纤纤小手,打算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可惜巴掌还未落下,就被宇文泰牢牢拑制住手腕。胡小蛮极力扯回手腕,却扯不脱。美眸遂簇起熊熊小火苗,恨道:“有你这么为臣子的吗?我父皇还沒怎么样呢?你凭什么诅咒他?论罪,本公主就该叫人拖你下去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宇文泰星眸微黯,焕射着幽幽冷光,想到坏人不做也做了,索性就坏到底,故而不理她,只管冷冷道:“卑职只是在说事实,事实就是,对皇上來说,与其日日受疾病折磨,不如早登极乐世界,免受皮肉之苦!” “宇、文、泰!你为何变得如此狠心?” “卑职沒有变。卑职一向如此,只是公主不曾了解过卑职罢了。公主,倘若皇上这两日驾崩,红白相冲,卑职希望在百日内能够迎娶公主!”宇文泰恭恭敬敬却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胡小蛮愣了一下,随即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做梦!本公主绝不改嫁!你若逼我,我大不了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对!”一旁的怜儿也帮腔道,“大不了我们就跟你拼了!宇文泰,你别再妄想拿我和阿伊來威胁公主,我根本就不怕死!听着,我是誓死也要捍卫公主贞洁的。想娶公主,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好个泼辣伶俐的丫头!怜儿,当了元帅夫人,果然除了伶牙利齿沒变之外,还凭添了几分气势。不错!不错!我宇文泰倒是小瞧你了!只是,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怕颇黎的种有事吗?”宇文泰意气风发地说到最后半句,语气一沉,星眸一敛,一抹杀意闪射而出。 胡小蛮将身子挡在怜儿面前横眉冷对,道:“宇文泰,你若敢伤怜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公主定要你偿命。” “对!”忙完的阿伊也挺身而出,“还有我。阿伊也不会放过你的!” 宇文泰勾唇一笑,那笑容显得诡谲莫测,语气却有点淡然:“三个人,四条命,你们主仆情深,本将军早料到了。所以,公主放心,此一时彼一时,卑职既然能让阿伊和怜儿來照顾你,本來就不打算再以她们來威胁于你,不必紧张!” “那……”胡小蛮蹙眉沉吟,怀疑宇文泰会就此放过。 果然,宇文泰立刻就撂了狠话:“阿伊和怜儿的命算什么?卑职要的是突厥汗国千万百姓的命。” “你!”胡小蛮气得小脸涨红,紧攥粉拳,不服气地反驳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你真有这样的本事?想要就要得了么?金狼铁骑是那么好消灭的吗?” 宇文泰昂然道:“金狼铁骑骁勇善战不假,可西魏八柱国府兵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大不了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本事还是有的。别忘了,狼王已经死了。二汗甸密?哼,不是我小看他,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颇黎还算是个人物,可是即便他顺利攻下了契丹,又怎么抵挡得了蒙古铁骑?” “蒙古?”胡小蛮大惊,“你,你怎么又搭上蒙古了?宇文泰,你真是疯了!我胡小蛮有什么好呀?你何苦为了我,搅得天下不得安宁?”她眼眶噙着泪珠儿,揪紧双手,恼怒地嚷了出來。 宇文泰痛凄而深情地凝望着她,深深地,像要探进她的心里去:“小蛮,我也说不清楚你究竟哪里好,如果我清楚,倒也好办了!但我就是要你,我就是要定你了!你这几天就好好考虑一下吧,是想要天下太平,还是想要抱住贞洁牌坊,独善其身?” “你!你……”胡小蛮气得樱唇发抖,一个趔趄,猛地坐在石椅上。 宇文泰关切的手刚伸到半空中,又断然收回,果断转身,便想走人。 “站住!”身后突然传來胡小蛮清脆悦耳的呼唤,宇文泰僵住。 胡小蛮霍然站起來,同样果决道:“宇文泰,本公主也把话撂在这里了。阿史那究竟是死是活,你要给本公主查清楚了。本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个凶人杀手,他的师父牧兮风,你也要提他的人头來见。倘若你能够杀了牧兮风为阿史那报仇,那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否则,本公主,本公主可就什么都不管了,你们爱打打去!反正,阿史那死了,我也不活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狼王受折磨 宇文泰从夕颜殿出來后,就踌躇不前了。暗道公主果然聪明,将一个烫手山芋又丢了回來。依胡小蛮倔强的性子,说到定然做到。故而宇文泰无法漠视。沉吟片刻,他下定了决心。 事到如今,索性弄假成真!阿史那一日不除,终究是心头大患!假若牧兮风依然要保阿史那的命,索性连牧兮风也除去。当牧兮风和阿史那都成为死尸,将他们交到胡小蛮面前,由不得胡小蛮不信。到那时,胡小蛮不嫁也得嫁。 宇文泰带上大批禁军回到大将军府。日暮时分,他不确定此时牧兮风是不是会在地牢之中,但他知道每晚牧兮风必定会去地牢探望阿史那,折磨阿史那。因此除了在地牢中能见到他之外,宇文泰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位世外高人。牧兮风轻功已臻化境,于皇宫与大将军府,皆出入自如。一向也只有他找宇文泰,从來宇文泰无法主动联系到他。若非宇文泰手中握有他迫切需要的解药,他岂能听从于宇文泰? 面对这样的高手,硬碰硬绝对不行,那么,又该怎么办呢?嗯,一定要使用巧计才行。宇文泰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回大将军府,一边绞尽脑汁寻思着如何除掉牧兮风。 就在要迈入将军府的那个瞬间,一道灵光闪过。宇文泰唇边立刻勾起一个帅气迷人的微笑,再强的人都有弱点,比如阿史那竟然不会点穴功夫;比如牧兮风,他的娘子…… “哈哈哈……”宇文泰仰头大笑,想通之后,心头豁然开朗,情绪大好。 宇文泰径直來到胡小蛮曾经到过的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侍卫全在外等侯。院子内墙角有一堆枯柴,宇文泰将那堆枯柴拨开,露出了一口井,井上盖着一块青石板,他将它挪开,一个纵身跃进了井里。 井是枯的,跃入井底,就是一个深十余丈的小山洞。岩壁生长着些蕨类植物和蔓生植物。 角落里,一块重达三吨的巨石上以钢索牢牢锁链着一位伟岸不凡的男子。男子赤*裸着上身,露出完美的八块腹肌和健硕宽阔的胸膛。古铜色的肌肤布满了怵目惊心的鞭痕,全身皮开肉绽,翻出了血腥的里肌。可这还不够,那点缀在鞭痕之间的血洞更加令人头皮发麻。血洞像是被刀剜开的,鲜红的血还是滋滋地往外冒。顺着那体无完肤的肉身往上看,就会令人为之一颤,更加不忍目睹,两条钢索硬生生地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地锁链在巨岩上。 再看那张脸庞,漆黑如墨的头发虽然凌乱不堪,拉碴的胡须也茂盛出來了,可是那完美如雕像的五官却依旧那样英俊,那样刚毅,冰眸也依旧锐利如鹰,丝毫沒有任何被眼前困境击倒的痕迹。沒有沮丧,沒有痛楚,有的只是要睥睨一切的倨傲和摧毁眼前一切的犀利。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狼王,都会感到疼惜,却不会觉得他可怜。因为一眼望去,任何人都会感到这具已经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的健硕的身体里,一股巨大的能量依然在四处窜流。只不过,他的琵琶骨被锁住了。那天,当他被师父击倒醒來后,就发现琵琶骨已经被锁住了。 沒办法,换作别人也许不会有此一难。但因为是阿史那,因为他的天生神力。一般的牢笼和绳索可能困不住他,牧兮风和宇文泰不得不这样做。 宇文泰这样残忍,除了防止阿史那逃跑,还有惩罚的意味。而牧兮风同样别有用意,只是宇文泰当时并不知道。阿史那到了现在,已经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因此,对于牧兮风的助纣为虐,他倒是看得很开。一如他此刻见到宇文泰的表情,永远那样冷凛,那样倨傲,那样泰然。 宇文泰面对阿史那,俊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鸷深沉,就如同死神大驾光临一般,窒息的阴暗充斥在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眸里。唇角勾起冷冷的若无似无的笑。阿史那突然感觉到了杀气。沒错,今夜的宇文泰不同昨日,他已经对阿史那起了杀意。 “阿史那,这一个月的滋味好受么?你一向高高在上,从來沒有想过有一天也会这么落魄,这么凄惨吧?但本将军告诉你,你这一个月所受的,全是你咎由自取,也全是你的报应。阿史那,你不是喜欢战争么?你不是喜欢无止尽的掠夺吗?你不是杀人如麻,嗜血暴虐吗?你有沒有想过,有一天,这些都是要偿还的。那些惨死在你刀下的亡魂,那些柔然人和西域人,他们全都向你索命來了!比起他们的死状,你所受的这点苦算什么?天理昭彰,因果循环。你的报应到了!是本将军替他们索命的时侯到了!” 阿史那睥睨着宇文泰,冰冰冷冷道:“哼!宇文泰,想杀本王就杀!实在不必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索性说是为了胡小蛮,所以你想杀了本王,本王反倒敬重你!如今这样推拖斥责,倒令本王小看你,觉得你更像个伪君子!” “你,,”宇文泰被反将一军,顿时气结,俊庞顿时涨红了。 “本王的确嗜血暴虐,罪该万死。这点,本王从來沒有否认过!小蛮也曾经劝导过本王,应该向她所谓的宇文大哥学习,学习如何偃武修文,如何励精图治。哼,在她的眼里,你简直就是十全十美。她也一直对你敬重有加!岂料,本王还沒來得及向你学习学习,你却迫不及待地搧动契丹发动了战争,令百姓重新陷于生灵涂炭之中。本王该如何说你才好呢?你不仅叫小蛮失望,还叫本王失望了!”阿史那的语气里蕴含着浓浓的嘲讽。 这种嘲讽令宇文泰恼羞成怒:“住口!我宇文泰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你们失不失望关本将军什么事!不妨实话告诉你,阿史那,本将军不仅要搧动契丹來对付你,就是蒙古,本将军也搧动了!所以,别指望颇黎打了胜仗前來救你,就算他打败了契丹,还有蒙古铁骑扑上來。他呀,只怕早已经自顾不睱了。” 阿史那冰眸灼灼地盯着宇文泰,轻蔑地冷诮道:“那真要多谢宇文大将军了,给了本王实现当年金山誓言的机会,遂了本王东征的心愿。将來,强盛的前所未有的突厥汗国的建立,真有你一半功劳呢!” 宇文泰闻言顿时冷静下來,同时俊脸却更沉了,他突然嗤嗤笑起來:“都说狼王阿史那沉默寡言,冷若冰霜,不想口齿却也这样伶俐,口才这般了得!不过……” 宇文泰话锋一转,突然决定给阿史那致命的一击:“不过阿史那,你的雄心壮志掩饰不了你嗜血暴虐、视百姓为草芥的真相。强盛的突厥汗国真要是建立了,那就是在尸骨堆里建立的。别忘了,在楼兰,邓叔子死得有多惨,他临死前的咒语你记得吗?阿史那,他要你断子绝孙。将來,即使你的疆域再辽阔,你的汗国再强盛,那也是后继无人呐!” 阿史那闻言额角青筋暴跳,明显见到怒意升腾,凌乱的发须似乎也要竖立起來似的,他灼灼盯着宇文泰一字一顿道:“不许你咒我孩儿!这个问題还真用不着你费心,本王早已经有了继承人,他就在你最爱的长乐公主的腹中!” “是吗?你觉得还在吗?你的小王子不曾托梦來给你这个无缘的父汗吗?”宇文泰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狞笑。 “轰,,”阿史那似乎听到一声轰鸣,如惊天巨雷当空炸开來,震得耳朵刹那失聪。他冷,冷得比狼血蛇血在体内窜流还冷!他痛,他被穿琵琶骨,被剜肉鞭笞都沒这么痛! “你胡说!”阿史那突然如狮子般暴吼道,“你胡说!小蛮他们母子不会有事的!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本王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宇文泰见到阿史那终于动怒,他得意地仰头大笑。 “好啊,阿史那,那就來吧!瞧瞧你这样,血还在不断地流着,琵琶骨锁着,你动一下,就是揪心挫骨的疼痛!你能拿我怎么样啊?告诉你,阿史那!知道你的小王子是怎么掉的吗?那是因为本王告诉公主说你已经死了,你已经被你的师父牧兮风杀了,知道么?她听到这噩耗,就那么晕过去了。然后,孩子就沒了。阿史那,其实本将军也很心疼公主呢!”宇文泰早就敛起大笑,呈现出一付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 “啊,,”阿史那气得暴跳如雷,他大吼一声,扑上去就要挥拳捧宇文泰。可是手脚才在空中划了半步,阿史那已经要痛厥过去了。钢索在骨肉里來回穿梭的滋味,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阿史那冒出一身冷汗,牙缝里“嗞”一声,精致完美的五官顿时蹙在了一起。 宇文泰冷笑道:“想打本将军,纯粹是自找苦吃。放心吧,孩子虽然沒有了。不过我会把公主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如今,只要将你和你师父牧兮风的尸体交到公主面前。说是我为她报了仇,那么公主就答应下嫁给本将军。本将军也一定会好好的疼爱公主,就请狼王放心吧!” “宇文泰,本王杀了你!”狼王暴吼着,再一次忍受着钢索磨蹭骨肉的巨痛向宇文泰扑了过去。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他并没有死 在阿史那扑上來的瞬间,宇文泰迅如闪电地抽出腰间的湛庐宝剑,剑锋立取阿史那的心脏。眼看着悲剧就要发生,一道银光闪过,“哐啷”一声,湛庐宝剑竟然脱手而落,掷地有声。与此同时,一抹白色人影闪电而至,像是凭空现形,隔在宇文泰与阿史那之间。 此人,正是阿史那的师父,,牧兮风。他依然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井口映着一方苍穹,苍穹上那抹弯弦月发出幽幽的月光,映落在他的脸庞,使他的脸庞越发显得清冷俊逸。 宇文泰见牧兮风突然现身,不禁一怔,心跳如擂鼓一般,不知方才牧兮风有沒有听见他对阿史那所说的话。一咬牙,索性豁出去厉令道:“牧兮风,本将军不管你是不是还顾念着师徒情份,不忍下手杀他,但本将军希望你袖手旁观,不要插手此事,容本将军杀了阿史那,以绝后患吧!” 牧兮风清俊的脸庞毫无表情,波澜不惊道:“不,这事我还真管定了。有我在,你杀不了阿史那。我说过,你可以永久禁锢他,却不能够杀他。我这个做师父的再不喜欢他,他依然是我牧兮风的徒弟。只要他是我的徒弟,就沒人可以动他。” 大凡世外高人,都有点怪脾气。牧兮风也不例外。是他亲手锁了阿史那的琵琶骨,是他亲手为他放血,除了鞭伤,阿史那身上的伤口全是他造成的,他却还口口声声惦念师徒情份。 宇文泰冷笑道:“牧兮风,本将军实话告诉你。若不能向公主证实阿史那已死,公主便不肯下嫁于本将军。公主若不肯下嫁本将军,那你想要的解药,就无法得到。别忘了,你拖得,你家紫云娘子可拖不得。只剩下半个月光景了,半个月一到,她就真的药石无灵,彻底沒救。所以,牧兮风,你自己看着办吧!究竟是徒弟重要,还是你的娘子重要?” 牧兮风蹙紧入鬓长眉,状似陷入两难境地,沉吟道:“那么……既然还有半个月光景,就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吧。宇文泰,你不会那么着急想娶长乐公主,就连这三天也等不了吧。” 宇文泰知道牧兮风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又腹诽道紫云娘子的隐身之地还沒找到,也不得不拖延几日,因此只得作罢。宇文泰抬眸定定地望着牧兮风,用一种极为豪爽的声音道:“好!牧兮风,一言为定!三天之后,本将军在此等你的答案。否则,别怪本将军亲自动手了!” 说完,宇文泰一个纵身,凌空越出了井口。 牧兮风的脸色顿时由清朗转为阴霾密布,焦虑地负手在阿史那面前來回踱了几趟。阿史那冰眸锐利地盯着他的师父,忽然完美绝伦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想來,师父恐怕是听见了宇文泰说的话,因为沒想到他也要杀你而深感不安吧!” “住口!”牧兮风有点恼羞成怒,不免厉声训斥起來,“阿史那,为什么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自作聪明,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总是这样凡事都要追根究底,总是这样惹人讨厌!” 阿史那将冰眸灼灼地盯着牧兮风,语气却又冷静又平静:“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从小讨厌我,却为何又要养育我?为什么师父你忍心这样残害我,却为何又要费尽心思救治我?师父,想不通的人应该是我!你对我究竟有沒有师徒情份?你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牧兮风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笑,长叹一声,道:“罢了,不要再问了。为师也不想解释那么多。如果你我有命活下去,以后你自会明白真相。可如今,先过了宇文泰这关再说。” “你果然听见了,他要杀你!” “对,我听见了!这本來沒什么,他杀不了我的。可是从他的眼睛里,为师看得出來,他会去对付你师母的!这,就彻底违背了为师帮助他的初衷!” “哼,所以你也要改变你的初衷來帮助你的徒儿了!”阿史那嘲弄地说道。 牧兮风突然恼火道:“哼,阿史那,为师不是一直在帮你么?” “是啊,你一直帮我,你帮我的办法就是在我的身上留下无数个窟窿。师父,这种笨方法真的有效果吗?” 牧兮风白了阿史那一眼,一脸责怪阿史那不识好歹的模样:“当然!” 吐出这两个字,一把明晃晃寒嗖嗖的金蛇小刃突然现于牧兮风的手中。阿史那见到这柄金蛇小刃,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身上的血洞就是这柄金蛇小刃造成的,牧兮风又要在自己身上行刺了么?他咬紧了牙关,等待着。 哪知,牧兮风却将那柄金蛇小刃折叠起來,置于阿史那宽厚粗砺的手掌中,幽幽说道:“放心吧,今天不用再放血,已经差不多了。这柄金蛇小刃是上古利器,削铁如泥。你且收着,以防万一。宇文泰已经对你起了杀意。万一为师不在,你尚可自保!” 牧兮风一面说着,一面将套锁在阿史那肩胛骨上的钢索解松了几个环节。阿史那当即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唇边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下,脱逃对他來说,太容易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顽抗,企图脱逃。你最好安分守己待在这里,容为师将你的病完全治愈。否则,你如今失血过多,就算逃出去了,也免不了一死,明白吗?”牧兮风了解阿史那的火爆脾气,不放心地叮嘱道。 阿史那点点头。他自知自己身上的伤很重很重,内力根本就运行不起來。 “想见长乐公主吗?”牧兮风突然问道。 阿史那立刻喜出望外,忙道:“师父可以帮我吗?请师父帮忙成全。” 牧兮风凝视着阿史那,正色道:“为师可以帮这个忙。不过,也请你答应为师一件事。” “请说!” 牧兮风蹙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本來,为师是可以帮助你和长乐公主一起直接离开长安。不过,那样一來,为师就无法从宇文泰手中取到解药了。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师母,她中了很深的毒,除了还可以呼吸,她已经昏迷了十五年之久。十五年來,为师走遍天下,寻找解药下落,皆不可得。后來,宇文泰受长乐公主所托找到了为师,为师又意外从宇文泰口中得知了解药的下落。所以,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行事。如今,我帮你们俩个可以,做为交换条件,你们要想方设法帮你师母拿到解药,才行!” 阿史那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倘若你帮了我们,我们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何况,那昏迷了十五年之久的人还是我的师母。” “如此甚好!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当下师徒二人议定,牧兮风如往常一样放下阿史那的食物后,便匆匆离开了。 为了避人耳目,牧兮风施展绝顶轻功,特意往城郊飞纵而去,甩掉了身后宇文泰派來的“尾巴”后,又绕城两趟,纡回皇宫大内,径往夕颜殿去。 夕颜殿,夜已深,烛泪潸然,美人泪涟。阿伊与怜儿不见影踪,独见胡小蛮独坐于菱花镜前,自己动手取下簪饰,卸下发髻,对镜缓缓梳理三千青丝。青丝一经梳理,立刻滑顺如锦缎。可是,满腔杂芜的心事,却怎么理都理不顺!它们纠结在一起,叫胡小蛮无法释怀。 今夜,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她微微叹息,缓缓站了起來,一抹白色的人影却突然现身于菱花镜里。“啊,,”胡小蛮立刻花容失色,失声惊叫出來,以为是见鬼了!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鬼! 一只手从后面绕过來捂住她的小嘴,沉声道:“别叫!想知道阿史那的事,就别叫!” 胡小蛮一听“阿史那”这三个字,连忙点点头。那人叹了一口气,便把手放下來。胡小蛮急旋回身,定睛一看,原來却是在大将军府的院子里见过的那位中年白衣美男! “原來是你!”她捂着胸口后怕地喘息着。 “是,是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叫牧兮风,正是阿史那的师父!”牧兮风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胡小蛮却沒笑,俏脸凝怒,粉颊绯绯,道:“我岂不知你是阿史那的师父,我正要找你,你却自动送上门來。我问你,你为何要杀了阿史那?为何要杀了我军中六位金狼统领?又为何要替宇文泰卖命,将我掳到这里來?为什么?为什么?” 她几乎大嚷起來,同时,她快步走到床头,迅速取下挂在床头的秋水雁翎刀,利落抽出宝刀就要与牧兮风拼命!那牧兮风不愿多耽搁,千言万语的解释全都咽回肚里去,只拣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胡小蛮,阿史那并沒有死!你不要被宇文泰骗了!” “什么?阿史那沒有死?”胡小蛮又惊又喜,不可置信地确认着,“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沒有死,那他在哪里呢?”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蛮会狼王 “是真的!”牧兮风的语气特别平静:“他想见你一面。” 胡小蛮激动之余,几疑做梦,遂用狐疑的眼神盯着牧兮风道:“不,不对!是你杀了我们六位金狼统领,是你把我掳來这里的,你处处帮着宇文泰,凭什么我要相信你?你到底把阿史那怎么样了?” 牧兮风冷笑道:“阿史那是我教养了十年的爱徒,你相信我会杀了他吗?你觉得阿史那会那么容易死吗?宇文泰的确是想让我杀了他,但因为我的阻挠,沒杀成!所以,长乐公主,你应该感激我的!” “感激你!”胡小蛮觉得十分可笑,“我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敌是友了?你究竟是恩人,还是仇人呐。你杀了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还要我感激你?” “可我救了你的夫君!” “可这一切是你造成的。你不把我掳來,阿史那就不会來救我,那就不会有后來这些事。所以,归根究底,你还是我们的仇人。” “不对,是我救了阿史那。别忘了。是你托宇文泰找我的。你不是要我为阿史那换血么?你不是要铲除阿史那血液里的狼性吗?我正在做的,我正在这么做。所以,你应该相信我。现在什么都不必争辩,只要跟我走,我带你去见阿史那一面,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胡小蛮看着牧兮风一脸诚挚的表情,和那一夜在院子里所见是那么不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应该相信牧兮风,这样一位武功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有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就算是他做的,他应该也不屑于说谎才对。 于是,激动的泪水止不住簌簌地往下落,像飘零的秋雨似的,缠绵惆怅。 “你快带我去吧。我要见阿史那,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信了。只要有一丁点希望,我都要亲自去证实。”胡小蛮哽咽道。 牧兮风闻言勾唇浅笑,点头道:“那么,事不宜迟,走吧。” 胡小蛮请牧兮风在外等侯,她换上黑色夜行衣之后,即刻动身,与牧兮风一同潜入大将军府的偏僻小院。俩人的轻功都是一流,踏着月色,神不知鬼不觉地跃入了井底。 一跃入井底,足尖方点地,胡小蛮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跃个不停。井底光线微弱,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搁在最里边的角落,朦胧的月色沿着井口溜进來。胡小蛮沿着那盏烛火往里走,很快的,她就看见了阿史那。 她定在那里,在见到的那个瞬间,心脏剧烈疼痛,泪珠儿扑簌簌地纷纷扬扬,四肢无力,手心冒汗,竟无法再往前挪动半步。这是阿史那吗?她的阿史那?那伟岸的强壮的如狼似虎般的阿史那? 他居然被钢索牢牢缚在巨岩上,像个野人似的。头发凌乱如鸟窝,胡须拉碴似杂草,全身皮开肉绽,体无完肤。那些鞭痕,那些血洞,还有生生用钢索穿过的肩胛骨,他的全身都是血渍,有的地方还在滋滋地往外冒血水。胡小蛮心疼极了,再也忍受不住大哭起來。 阿史那本來耷拉着脑袋,过度的失血的确令他几乎陷入昏迷。可是胡小蛮的哭声却令他为之一颤。他抬起头來。冷冷的冰眸向前一眺,却看见了哭成泪人儿的胡小蛮。 阿史那立刻露出邪魅的笑容,振作起精神,还是一贯阴冷磁沉的嗓音,这回却充裕着无限的温柔。他轻轻地唤道:“小蛮來了,别哭,过來我这里。” 胡小蛮听到这样温柔的呼唤,心都被揉碎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奔过去,还是跌过去的,总之,一到他面前,她立刻不顾那满身血污,紧紧地抱住他。阿史那反倒“嗞”了一声,她身体的重量压到了伤口,不痛才怪。胡小蛮连忙放开,只疼惜地捧住他刚毅的俊庞,凝住不放。 “告诉我,是宇文泰做的好事吗?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报仇。”她泪眼涟涟,哽咽声里透着几分刚强与倔强。 阿史那却立刻微笑着摇头:“不必为本王报仇,报仇的事,让我自己來,待本王出去,不会让他好过的。他杀死了我的未出世的孩儿,本王一定会向他讨回來。” “告诉我,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放开了他的俊庞,疼惜地追问着,目光放逐着,无限轻柔地逡巡着他身上的每寸伤口,绝美的小脸更是梨花带雨。 阿史那抿着嘴唇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小蛮,容本王介绍一下。你看看,这些鞭痕是宇文泰用带刺的荆棘抽的,他嫉妒本王抱得美人归,所以抽得特别狠;琵琶骨这边呢,就怪本王了,谁叫本王天生神力,宇文泰沒把握,就用这种方法避免本王脱逃;至于这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那就是师父的杰作了……” “牧、兮、风!”还沒等阿史那自嘲完,胡小蛮已经俏脸一沉,一边娇斥,一边抽出秋水雁翎刀向牧兮风出招。尽管胡小蛮的速度已经疾如闪电,但牧兮风的速度更快。他迅疾伸出手來,准确无误地扣住在胡小蛮的手腕,仅一个巧劲,立刻将那秋水雁翎刀夺到手中,厉喝:“住手,胡小蛮!” 按理若将胡小蛮放逐到武林里混,那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但与牧兮风过招,一招之内就被夺走秋水雁翎刀。胡小蛮开始明白,为何牧兮风有办法在阿史那和颇黎的眼皮底下,轻而易举地杀了金狼十三卫中的六位统领。 但胡小蛮此时也恼羞成怒,正要空手白刃地夺回秋水雁翎刀,又闻听一声“住手”!这次,发声的却是阿史那。胡小蛮情不自禁停手。 “小蛮,师父是不得已的。师娘中毒,昏迷了十五年,只有宇文泰有解药。师父是为了救师娘才会帮助宇文泰。如今,我们只需要帮助师父把解药拿到手,师父就会帮助我们离开长安!” 胡小蛮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可是,师父虽是被胁迫的,但也用不着下手这么狠吧。”胡小蛮指着阿史那身上惨不忍睹的血洞,依然满脸不悦,忍不住鼻子又是一酸。 阿史那道:“小蛮,你误会了。那是因为师父一方面想要取信于宇文泰,一方面也想要治好我的寒血症。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找到师父治疗我的寒血症吗?放血,正是治疗的第一步。本王心甘情愿不作反抗的待在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小蛮,为了你,本王也迫切想要治好这个怪疾。” 胡小蛮点头道:“如此甚好。可是……非得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放血吗?如今,看阿史那脸色如此苍白,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放了呢?接下去又该怎么办?阿史那失血这么多,真的无碍吗?” 她神神叨叨地关心着,询问着。 牧兮风沉吟道:“怎么会无碍,只不过从今天开始不需要再放血了,再放就攸关性命了。如今,反而是要抽血进去,而且必须是近亲的血液。所以,恐怕阿史那要再遭两天罪了!” “近亲的血液?”胡小蛮狐疑地望着牧兮风,“你,你怎么知道抽血换血必须是近亲的血液?难道你……” 牧兮风闻此言,忍不住回眸深深地看着胡小蛮,眉眼之间,有着十分的诧异,喃喃道:“莫非你……” 四眸相对,电光石火间,两人竟能读到对方存在另一时空的信息,突然有了刹那的了悟。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熟识感瞬间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胡小蛮既惊且喜,说出的话竟有些结巴:“难,难道你,你也是……” 牧兮风星眸微眨,以目光止住胡小蛮的话,胡小蛮立刻会意。美眸里泛起了泪花。这么久,这么久,她似乎已忘了自己的故乡,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她突然觉得温暖。 “阿史那,胡小蛮,”牧兮风微微笑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甸密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往长安來了。预计后日兵临城下。不过,为师要事先赶到兵营,取甸密的血液前來给阿史那疗伤。希望这场战事能够多拖延一段时日。若能拖延十天左右,阿史那必定康复。” “宇文泰见到甸密來,心高气傲的他怎肯龟缩不出,拖延十日之久呢?”胡小蛮表示怀疑。 阿史那道:“沒错!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至少拖延十日。在这十日内,不仅要把我的伤治愈,还要想办法找到新娘的解药。如此一來,所有问題即将迎刃而解。” 牧兮风定定地看着胡小蛮,意味深长道:“依为师看,如今,有这本事的人恐怕只有长乐公主了!只有长乐公主才能牵制宇文泰。正因为你的一句话,如今,宇文泰对我和阿史那都起了杀意。连紫云娘子都有危险。所以,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胡小蛮沉吟片刻,抬眸凄迷地望着体无完肤的阿史那,幽幽道:“我知道怎么做,就用我來交换解药吧!”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解药或解衣 尽管阿史那一再反对,胡小蛮和牧兮风还是觉得,目前来说这个方法最好。胡小蛮也不管牧兮风是否在场,给了阿史那一个深吻,而后头也不回地凌空越出井口。 牧兮风和胡小蛮决定分头行事。牧兮风负责去见甸密,抓紧时间为阿史那疗伤。而胡小蛮则径直去找宇文泰。 胡小蛮见到宇文泰,是那么直截了当,开门见山。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含着浓浓的火药味。 “宇文泰,阿史那并没有死,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为什么?”她直指着宇文泰,美眸灼灼燃烧着,似乎恨不得焚毁眼前的仇人。 宇文泰却沉了俊庞,极力掩饰内心的巨轰碎响,争辩道:“公主为何会如此说?阿史那,他的确被他的师父……” “不要再骗我了,宇文泰!”胡小蛮不耐烦地打断宇文泰的辩解道,“你知道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可笑,越来越可耻吗?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没错,是牧兮风啊!正是阿史那的师父亲口告诉我,阿史那还活着。” 宇文泰闻言微愣,咬牙切齿道:“嗬!嗬!好样的!牧兮风!” 随即,他开始恼羞成怒,焦燥不安地踱来踱去,鼻翼翕动着:“胆敢背叛本将军,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越是焦燥不安,胡小蛮越发冷静理智,坦诚的背后蕴育着另一种冷酷,她对宇文泰说话的时侯的确带着一点冷酷。 “牧兮风来见本公主了。因为他害怕了,害怕因为他没遵从你的命令杀了阿史那,你会不把解药给他;更害怕,就算他遵从你的命令杀了阿史那,你依然不会把解药给他。因为,你说过,只要本公主一天没下嫁给你,你就不可能把解药给他。所以,他直截了当地找到了本公主,直接哀求本公主下嫁,以取得解药!” 宇文泰终于冷静下来,一脸阴郁之色:“哼,好一个如意算盘!” 胡小蛮突然伸出纤纤玉手,将宇文泰的俊脸扳正,使之正视着她,而后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问道:“宇文泰,真心想娶本公主吗?” 那纤纤玉指的触感仿若电流窜遍全身。她的声音极具温柔,呵气如兰,媚惑的气息弥漫着,宇文泰的抵抗力渐渐丧失。他十分肯定地点头:“宇文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请公主下嫁给卑职吧。” 胡小蛮仰起杏面桃腮,泪眼凝睇,怨恨交织:“可是,你变了,你不再是我敬重的宇文大哥。你怎么能够那么残忍?你怎么能对阿史那做出那样的事来?” 宇文泰轻轻握住她的纤纤柔荑,蹙眉凝望,望进她眸底的专注星眸里却充满了痛凄。 “阿史那嗜血暴虐,滥杀无辜,你都可以原谅,为什么对我就无法原谅?当真是爱情的魔力吗?爱一个人,就会令人着了魔,连判断是非的标准也模糊了,是不是?”他的声音那样轻,那样柔,揉进了胡小蛮的心底去。 胡小蛮连忙抽出柔荑,随之相应垂下羽睫,不再去看那盈满情痴的星眸,无声拒绝着这位无疑具有相当魅力的帅哥的诱惑。 她低声黯然道:“或许是吧。宇文大哥,只要你不再伤害阿史那,放了他,再交出师娘的解药,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宇文泰猛然灼灼地盯着她,桀傲地问道:“包括嫁给卑职吗?” 在胡小蛮点头的同时,宇文泰觉得心里凉了个透底。但是,他咬牙接受了。他没有办法不接受。这两年来,他痴痴念念的就是得到公主。他对她又爱又恨,明知是个交易,他也要先得到她再说。 他点点头,突然将她揽进怀里。胡小蛮一惊,下意识地推开他。宇文泰心中不悦,冷然道:“连一个拥抱都不舍得,还说要嫁给卑职?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骗局,一场阴谋?” 胡小蛮心虚地垂下眼睑,喃喃道:“你可以选择不信!” 宇文泰闻言自嘲地勾唇冷笑,突然伸手勾起胡小蛮的小尖下巴,猛然俯头捕获住她的如菱樱唇。他的一只大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早已捉住她欲抗挣的两只小手,交握到背后去。樱唇被封堵的瞬间,她有点愣怔,万万想不到宇文泰也会使用暴力。可就在那愣怔的刹那,炽热的舌尖已撬开贝齿闯了进来,急不可耐地吸着吮着缠着绕着,带着一种焦灼的渴望和思念的狂潮,以狂奔咆腾之势将她席卷,缠溺,吞没…… 胡小蛮在这种狂肆下因窒息忍不住“嘤咛”一声,迅即被自己的娇音吓到。她瞪大美眸,挣扎两下不得解脱之后,急急切切地抬起脚,狠狠跺朝宇文泰的脚跺去。这一下又重又狠,宇文泰差点痛呼出声。他皱着两道剑眉放开她,星眸簇起火苗,但见到胡小蛮恨恨挣脱他之后,那低着头拭唇欲泪的委屈模样,怒火忍不住又熄灭了。 他突然清醒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呢?他爱胡小蛮,他并不想伤害她。他冷冷地退开两步,推开窗户,让庭院的冷风吹进来,吹醒一下发热的头脑和发胀的生理。 胡小蛮斜睨着窗前的他,他的暗红色袍子在夜风的吹送下轻轻翻飞。她冷静下来,收敛起泼辣的本性,走了过去,警告他:“换作别人,敢如此冒犯本公主,必死无疑。可因为是你,本公主就原谅你这一回。本公主警告你,在我接受你之前,你不可以再碰我。否则,就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宇文泰缓缓回过头来的时侯,满腔的愧疚已经转换为桀傲。他的脸色俊朗又冷竣,器宇轩昂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卑职必须要纠正一下公主的措辞。并非是在‘接受’我之前,而是在我们‘成亲’之前。卑职可以保证在我们成亲之前不碰你。但成亲之日,你必须乖乖地把自己交给我。否则的话,卑职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胡小蛮愣住,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恭谨有礼的宇文泰,会如此坦率地提出这件事。她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宇文泰。可是,他怎么样,又关自己什么事呢?她根本就不想去关注,也不想去研究,她只想知道最重要的解药在哪里。 于是,她拿出胡小蛮的本色,强硬道:“本公主说过,你交出解药,一切都可以答应。否则,什么都别谈。” “那么,本将军也告诉公主,三日后我们成亲。洞房花烛夜,本将军希望一切顺利,不会有什么小猫小狗前来捣乱。你解衣,我就给解药,就看你的了,公主殿下!”宇文泰挑眉说完,就谑笑着大步流星步出了房门。 胡小蛮愣看着他挺拔帅气的背影,心里完全纠结成一团。宇文泰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表示他在怀疑了。解衣就给解药?当真要这么做才能得到解药吗?不不不!胡小蛮用力摇摇头,想什么呢?不行,打死她也不做对不起阿史那的事情来。 思索只是一瞬,她立刻追出了院子,娇喘道:“站住,宇文泰!” 他立刻站定在御花园的梅枝下,她也是。绿枝掩映中,梅树刚绽出含苞新蕾,还未完全吐艳,犹如此刻,宇文泰的爱,还未完全得到释放。他在等待,他在期盼,期盼胡小蛮能为他绽放爱情的娇蕾。若得如此,他也必定为她释放出全部的热情。 可是,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他穷极一辈子也无法盼到的。果然,他听到胡小蛮支吾道:“宇文泰,本公主不要三日后就成亲,给我十天的时间,我还没完全准备好。你要理解我。人家这可是改嫁,心理上还没调整过来,怎么接受你呢?” 当然,不是她还没完全准备好。而是阿史那的伤最快也要十日后方可行动。 “所谓‘接受’,是否就是‘解衣’?”宇文泰坏笑道,“若是的话,本将军也可以接受,再等十日也无妨!” 胡小蛮望着眼前这位有点陌生的宇文泰,索性咬牙答应:“好!本公主答应,但请你,现在就把解药给我!” 宇文泰仰天大笑:“当本将军是三岁小孩啊!还是那句老话,十天后,你解衣,我就给解药。”言毕大笑着,潇洒离去。 “你”胡小蛮跺脚气结,却也无可奈何! 不行,成亲只是个幌子,如何舍得真把自己交出去换取解药。幸好还有十天时间,得好好想想办法!胡小蛮很想找个机会问牧兮风,关于他娘子所中的毒究竟是什么,还有究竟是什么解药。她心想若能知道,兴许就能想到办法取解药。 可惜,这两天,牧兮风竟像失踪一样,毫无踪影,胡小蛮知道他是出城向甸密取血去了,待回来,少不得又将为阿史那换血疗伤的事摆在第一位。到了牧兮风空闲下来时,已经是到了第五日…… 第五日,阿史那终于完成了换血,身上的血洞也得到了治疗,更甚者,牧兮风竟大胆地为阿史那去掉钢索,将琵琶骨的伤洞一并敷上药。阿史那自此就在井底内专心疗伤。体内寒气已除,身体渐渐暖融,像正常人的体温一样了。这令阿史那欣喜若狂。 胡小蛮得知此事时,也喜不自胜。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为了冰蟾子 这五日,胡小蛮没有再去看望过阿史那,都是牧兮风为她传递消息。当然,她打心底都渴望再去看望一次阿史那,但她抽不开身,她必须得拖住宇文泰,使他无顾及阿史那,为牧兮风治疗阿史那制造时机,也使得宇文泰分不出身去找牧兮风算帐。 是的,自从那天和宇文泰开诚布公谈过后,隔日立刻收到牧兮风的飞镖指示。于是,一改昨日僵硬的态度,胡小蛮放下了公主身段,放下了可敦的包袱,绝美小脸堆上笑容,声音也开始甜腻起来。 她开始厮缠着宇文泰,让他陪她下棋,吃饭,或者看戏,练武……,美其名曰“增加了解,促进感情”,希冀早日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宇文泰自然将信将疑。但是小蛮笑厣如花,主动邀约,即使他知道其中有诈,也豁出命来照单全收。 宇文泰一边陪伴着胡小蛮,另一边倒不忘派出大内高手积极寻觅紫云娘子下落,以及密切关注甸密军队的动态。他明知甸密已经兵临城下,但是胡小蛮索性明示不许跟突厥交战。因此只要甸密不主动攻城,他也打算只守不攻。 如今,宇文泰只想着十日后顺顺利利与胡小蛮拜堂成亲,至于这些恼人的事,就留待成亲后再去着手解决。到了此时,宇文泰反倒有些感谢牧兮风的“鲁莽”了。他的直接恳求,反而促成了他与胡小蛮的亲事。否则,即使他费尽心思将牧兮风和阿史那杀死,也未必溶化得了胡小蛮这座冰山。 可是,到了第五日,当宇文泰正陪伴着胡小蛮看戏时,却传来了魏文帝驾崩的消息。这个消息虽然来得意外,又似在情理之中。宇文泰立刻惊跳起来,急令停了管乐笙竹,与胡小蛮急急奔赴文华殿。 这下,不需要胡小蛮的刻意牵绊,宇文泰已经忙得无去管阿史那与牧兮风了。一方面要处理魏文帝的丧事,一方面防备着皇四子元廓,尽早宣读了遗诏,令皇太子元钦即位。另外,还必须时刻关注突厥与契丹的战事以及长安城外甸密驻军的动静。 胡小蛮一面于灵堂前行孝,密切关注宇文泰的举动;一面暗令阿伊,趁宇文泰不备,三番两次冒险夜探大将军府,于宇文泰的房间和书房内搜寻解药,却毫无结果,胡小蛮深深失望。 她又令阿伊与牧兮风联系,共商对策。牧兮风稳定好阿史那的伤势后,的确一门心思在于陪伴他的紫云娘子,琢磨于如何套取解药。眼看着再有十天,紫云娘子就要药石无灵了,他如何能不着急?可是,如何套取呢?宇文泰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为人正派,十全十美,似乎没有什么弱点可加以利用。当然,除了…… 阿伊见了牧兮风,将胡小蛮的亲笔信交给牧兮风。牧兮风情不自禁微微勾唇,胡小蛮的想法果然与他如出一辙。牧兮风将紫云娘子所中之毒及解药名称写在纸上,托阿伊给胡小蛮回信。 胡小蛮阅信后,方才知道师娘所中之毒乃是“火毒”。火毒燥炽之极,运行于体内,像火山不断孕育着爆发的一天。而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这十五年来,为了抑制火毒,牧兮风携紫云娘子住在常年积雪的天山之巅的山洞里。然后常常外出,四处寻找能够解“火毒”的“冰蟾子”。 所以,牧兮风常在沙漠一带出没,所以那一年他才会阴差阳错地救了阿史那一命。他把他带回天山抚养,教他武功,教他习字,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紫云娘子。因为牧兮风害怕,害怕这长着一双锐利鹰眸的狼族之后会不会在他外出寻找冰蟾子之时,突然对紫云娘子不利。 阿史那在天山一住十年,居然不知道师父牧兮风所居住的内洞里面还有一个紫云娘子!因为那里是禁地,是师父明示不许擅入的禁地。还因为阿史那生性冷漠,本来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物,对于师父所说的禁地,自然不感兴趣。再说,在阿史那眼里,那个终年石门紧闭的内洞不过就是师父睡觉的地方而已,不让进就不进,也没有什么稀罕的。 起初,阿史那与牧兮风相处得不错。牧兮风对阿史那虽说不上师徒情深,却也是倾囊相授,悉心教导。可是后来,有一次,牧兮风终于在沙漠深处觅得了一只冰蟾子,他欣喜若狂地带回天山后,正准备柴火烹制给紫云娘子服用时。阿史那却因一时好奇心起,偷看了牧兮风的医书,一不小心,一个失手,不知怎地竟放跑了那只被镇在一个将瓷瓮下的冰蟾子。那时,阿史那并不自知,只知道后来,牧兮风发了雷霆大怒,从此很不待见他,视他如仇人一般。 因为,自从那之后,牧兮风遍寻雪地荒漠,就是再也找不到另一只冰蟾子了。 无奈,虽不待见,牧兮风只得尽快将内功心法传授给阿史那,好利用阿史那体内的冰寒之气,输送给紫云娘子,强抑住她体内的火毒。本以为找不着解药,培养一个长期的理疗医生也不错,谁知道阿史那刚学会了内功心法,就逃下山,奔回阿史那部落去了。阿史那身怀血海深仇,在天山这样一片白茫茫真干净的世外清寂里,如何待得住? 牧兮风发现后,只是长叹一声,也不寻他,也不勉强他,任由阿史那就这么跑了。他想过,拉回阿史那为紫云娘子输送寒气疗伤,并不能治本,少不得还是要寻找冰蟾子,真正把毒解掉才行。因此这几年,他还是没有放弃四处打听,四处寻找。 一直到数月前,打听到长安那家最大的药铺里头出现了珍贵的冰蟾子。牧兮风火速前往购买。谁知冰蟾子已被药铺老板送给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独孤信原是药铺老板的远房亲戚,在朝廷居高官,掌兵权,那药铺老板岂有不巴结之理?于是牧兮风就找到了独孤府上,谁知独孤信又将冰蟾子献给了宇文泰。据说冰蟾子让习武之人吃了也有增长功力之效。 宇文泰收下了,还没吃,牧兮风就找上门来。 牧兮风自动送上门时,正碰着宇文泰在庭院的凉亭里大书“寻人告示”。 他只扫过一眼便知内容,不禁暗吃一惊。待明白却是为了阿史那换血的事情,不禁暗中沉吟。 起先,他并不交底,只是向宇文泰提出高价购买冰蟾子,宇文泰不让;而后牧兮风再三恳请,说是自家娘子中毒,非冰蟾子不可,恳请通融。谁知宇文泰还是不肯。最后,牧兮风在无奈之下,只得自报身份,愿以为阿史那治病作为交换条件。宇文泰方才喜出望外。 哪知道,宇文泰在这过程中,看准了牧兮风急切得到冰蟾子的心理,再三加码。以致于牧兮风后来多为宇文泰做了那么多事。而这中间,最令他后悔的就是杀了六位金狼统领。尽管目前,牧兮风和阿史那目标一致,携手共进。可是,牧兮风明白,在这件事情上,阿史那与胡小蛮心底还是怪罪于他的。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容日后尽量弥补了。 如今,由于紫云娘子大限将至,牧兮风早就将她从天山带至长安。他在城外觅了处隐蔽的山洞,洞内密置了许多冰块。后来甸密到来时,牧兮风去找甸密取血,顺便请求甸密派兵保护紫云娘子,以防宇文泰抢人,对紫云娘子不利。 胡小蛮读完信后,心中大致明白了。于是,她专心致志、悲情切意地为魏文帝送行,静侯着与宇文泰成亲,洞房花烛夜的那一刻。而这一刻,因着魏文帝的丧事而推迟了两日。 终于过了头七之后,宇文泰即刻在朝堂上当着元钦的面,宣布要娶长乐公主为妻,即日完婚冲喜。朝堂上鸦雀无声,没人敢反对。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成亲之日,朱雀大街上最简朴的大将军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宇文泰无亲无故,那些宾客,自然也是文武官员居多。贺客都笑着,送上厚重的贺礼巴结着,然而那笑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还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韵味。 长乐公主尽管是倾城绝色,可谁不知道她嫁过人了,又是突厥可汗的昭仪可敦,此举简直就是掀起两国交战之举。可是文武百官包括年轻的傀儡皇帝元钦,都咬着牙认下了。不认咋办?突厥和契丹、西魏都打得水深火热了,现在又加入蒙古,简直就是一团混战。 而甸密所率领的二十万金狼铁骑趁着八大柱国几乎全滞留契丹的时机猛扑过来,势如破竹,过关斩将,直抵长安,他们早就吓得发抖,说到底,还要倚靠宇文泰守住长安呢。因此,尽管私下百般抵毁这桩喜事,表面上还都捧场来了。 宇文泰岂有不知,他不过就是图个热闹罢了,因此喜宴也就草草打发,早早散去。 待月上中天,略有三分醉意的宇文泰终于迈着依然矫健利落的步伐向梧桐小院走去……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诱得冰蟾子 胡小蛮一身凤冠霞帔,一块大红绸布盖头遮住了绝美的容颜,她只能垂下羽睫,俯视着三寸金莲上的并蒂莲花图样,玉步款款,任由两个丫头搀扶着入了新房。 入得新房后,她就烦燥地扯下红盖头。裙子一撩,大咧咧地坐在圆桌旁自个倒水喝。 那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心里都在腹诽,难道挑剔出名的宇文大将军挑来挑去就挑了个这么鲁莽的女子?因怕宇文泰怪罪,少不得出言多劝了两句,那知胡小蛮毫不客气斥道:“若是看不惯就出去吧,本公主不需要人侍侯。” “公主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俩人慌慌张张地跪下。 胡小蛮却睥睨着她们,指着房门,语气十分坚决:“出去!本公主命令你们出去,听到没有!” “可是,可是这样,宇文将军会……”俩人吓得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啪!”胡小蛮猛然一掌拍在圆桌上,人腾地一下站起来,厉喝道:“出去!” 那两个小丫头吓得忙一溜烟跑了,紧紧将房门带上。胡小蛮娇喘着,柳眉紧蹙,她倒并非真觉得这两个小丫头的啰嗦解劝有多么烦人,而是宇文泰不让怜儿和阿伊随身侍侯惹火了她带着拖油瓶出嫁最新章节。她知道宇文泰此举是在避讳什么,忌惮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怒意陡生。 胡小蛮开始除去凤冠霞帔,身上仅余一身白色的劲装,那身白色的劲装在红被红帐红花红烛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刺眼。 这不,宇文泰带着三分醉意一进房间时,就被深深刺伤了。 “公主,难道做本将军的夫人就这么为难吗?你非得穿这样触我霉头!”宇文泰怒气冲冲地钳起她的手腕斥问。 “明知故问!”胡小蛮毫不退缩,倔强地抬眸仰望俊脸含愠的宇文泰,没好气道:“若非你以冰蟾子和阿史那威胁,本公主岂能同意这桩亲事?本公主这样穿怎么了?一来我父皇驾崩刚过头七,二来我已是阿史那的妻子,再婚实在羞愧难当。你不体谅我,反倒责难我,还说爱我呢?哼!” 她娇嗔地冷哼,抽脱纤纤小手,别过脸去佯装不理。 宇文泰怔忡了一下,没来由自责了。 “我嫁给你,阿史那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若知道,岂不气死?我虽是一门心思为了救他而答应这桩亲事,但日后他还是要知道的,到时侯他非怪我不可了,而我又将如何面对他?面对父皇的死和阿史那的伤,我心里的难受难道你不能体会,为什么非要逼我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地和你成亲?难道你就喜欢那样没心没肺的我吗?” 胡小蛮难得的幽怨令宇文泰哑口无言。而胡小蛮倒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伶牙利齿起来。没办法,为了逃避洞房花烛夜那避无可避之事,她不得不先来个下马威,非得让宇文泰觉得愧疚,愧疚到觉得不忍再次向她伸出“魔爪”才行。 “本公主原该恨你的。你不仅伤了我的夫君,还夺走我未出世孩儿的命,这样的仇,根本就是不共戴天!更重要的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掀起突厥和契丹的战争。本公主原本好不容易说服阿史那不再东征,偏偏你却将整个契丹和蒙古拉进了战争。你知不知道,这一仗,你不仅夺走了突厥六位金狼统领的命,更夺走了千千万万百姓的太平盛世。多少将士将浴血沙场,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罪过,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胡小蛮越说越义愤填膺,宇文泰也渐渐陷入沉思,竟略显自责之态。的确,这些都是他的错。做这些事时,他的确是失去理智,的确是冲动了。他只想着要如何得到胡小蛮,而完全不去思考这些事情本身的伤害。 如今,猛听到胡小蛮一一例举他的罪状。宇文泰才突然反省自己的确罪孽深重。他并非天生嗜血暴虐,也并不喜欢战争,并不喜欢杀人。可是…… “完全是因为你,胡小蛮!完全是因为你,卑职才丧失了理智!”宇文泰情不自禁喃喃低语。他又自称“卑职”了,“卑职”二字将他内心的愧疚和自艾完全显露无遗。 胡小蛮看出来了,趁热打铁、声情并茂道:“你既然知道是丧失了理智,做错了事,难道就不想补救吗?宇文大哥,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嗜血暴虐的人,你和阿史那不一样,在我的心里,你是一个顶天立地,充满正义感的热血男儿。你怎么能够忍心让那么多人因为你,因为你私人的情感而丢失性命呢?” 宇文泰低下了头,星眸微翕,强抑在心底的不安与罪恶感,终于在胡小蛮的质问与劝说声中,一丝一缕全都牵绊在心头,拉扯着他道德的天平。 “特别是紫云娘子。她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仅仅是因为……仅仅是因为你想得到我,就让她去死,你这样做,还算是什么正义凛然为国为民的宇文大将军啊!什么叫做解衣,才有解药?宇文大将军,你不觉得你之前的请求太过于卑鄙无耻吗?”胡小蛮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上。 宇文泰突然脸酣耳热,闷闷道:“其实,卑职也不想伤害她。卑职知道她是无辜的。” “既然知道,那你就该履行你的诺言,交出冰蟾子,解了紫云娘子的毒七星结之孔明锁。这是你欠牧兮风的。他已经为你做那么多的事情了。难道你还不满足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言出必行。冰蟾子,你一定要给。不要令本公主看不起你。我相信,宇文大哥不会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对吗?如果你想与我共渡一生。请你好好爱我,而不要强迫我,不要让我,连对你最起码的尊重也失去。”胡小蛮步步紧逼,就像前世逼问犯罪嫌疑人似的,完全不容人喘息。 宇文泰突然扬起冷笑,道:“明白了,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冰蟾子。” “是!就为了冰蟾子,也是为了你。本公主不想宇文大哥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早已经泥足深陷,早已经不可自拔了,不是吗?”宇文泰突然怒气冲冲地说道,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你要做什么?”胡小蛮情不自禁倒退一步,亦抓握起桌上的秋水雁翎刀。 宇文泰沉默不语,旋开剑柄,卸下剑锋,往桌面一倒,竟从剑柄里面倒出一只冰蟾子。将胡小蛮吓了一跳。原来冰蟾子那么小,又那么难看,她看了就想作呕。而宇文泰竟将这只冰蟾子藏在他随手佩戴的宝剑里。若不是胡小蛮诱得宇文泰主动倒出来,任谁也猜不到啊。 “你看到了!这就是解药。你说得对,我宇文泰还不屑于用这个来得我想要的。那牧兮风要用就拿去吧。” “那我就谢谢你了!”宇文泰话音刚落,一把空灵漂渺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这把声音,一道白光如闪电般从窗外劈进来,一阵风旋起,冰蟾子已在那人手中。 来人正是牧兮风。他看了冰蟾子一眼,确认无误便收了起来,抽剑直指宇文泰道:“除了冰蟾子,我还要你放了胡小蛮。” “作梦!”宇文泰阴沉着俊脸,星眸怒视着牧兮风道:“得到冰蟾子,你应该满足了。你可以走了,本将军与狼王的恩怨与你无关!” 牧兮风朗声道:“本来是无关,可阿史那是我的徒弟,胡小蛮就是我徒媳。我不能不管!” “你以为你管得动吗?”宇文泰睥睨着他。 那不屑的样子惹恼了牧兮风。宇文泰与阿史那一样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可是阿史那再高傲再冷血,却从不曾用这种神态看过他,尽管他做了一些伤害阿史那的事情,但阿史那心底深处对这个师父还是敬重的。而宇文泰……,哼,当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算作是他的徒弟。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对他客气了! “那就试试!”牧兮风说完,便挥剑欲向宇文泰攻去。 宇文泰从容拍手。一时间,从房屋顶上窜下十数个大内高手,正好隔挡在了宇文泰和牧兮风中间。窗户,房门,哗啦一下全部洞开着,从那里伸进无数支利箭瞄准了牧兮风。胡小蛮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侯,密密麻麻的禁军已经包围了整座梧桐小院。 牧兮风一愣,忍不住停了手。 “你们以为本将军这么蠢笨吗?公主会答应亲事,本将军也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鬼。你既然可以直接恳求公主下嫁换取解药,难保你事到临头不倒戈相向?所以,本将军算准了你今夜一定出现。不管是为了冰蟾子也好,为了胡小蛮也罢。本将军早已恭侯大驾多时了。”宇文泰挑眉冷笑道。 “好个狡猾的宇文泰,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怕你吗?”牧兮风叱道。 “怕不怕不重要。输赢才重要。不妨再告诉你一点。如果你执意救出公主的话,只怕你非但一时半会救不了公主,反而要搭上自家娘子的性命。城外五里杨子岭的山洞里,只怕此刻也有一番恶斗。” 宇文泰的语气轻描淡写,牧兮风却已完全变了脸色…… ------------ 第一百六十章 双雄再对决 不仅牧兮风变了脸色,连胡小蛮的脸色也变了。 “你要做什么,宇文泰?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头了?”胡小蛮不可思议地别过头去仰望宇文泰,清澈的美眸里泛起迷惘之色,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方才她侃侃而谈,他唯唯称是,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谁知道男人的心,也如同海洋般深沉。 宇文泰?或许,他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梧桐小院被禁军包围得水泄不通,同时,紫云娘子命悬一线。牧兮风武功再高强,也顿时感到了棘手!真希望甸密手下的那些金狼将领,能够保护得了他的紫云娘子!然而,终究是不放心,他不禁蹙紧剑眉,如墨漆般的眼睛怒视着宇文泰,杀气使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了。 宇文泰倒是像他的名字一样,泰然自若地勾唇冷笑,敛瞳回望,眸光透着坚决与果毅。 “小蛮,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我不信我赢不了阿史那。你怪我不择手段也好,怪我心狠手辣也罢。我必须得到你!哪怕今后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求得你原谅,我也必须去做!” 胡小蛮闻言气结,慧黠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宇文泰反问道:“宇文大哥,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你做这一切,究竟是因为真的不能没有我,亦或者,仅仅为了证明你比狼王强?” 宇文泰愣怔地呆望着胡小蛮,艰涩地咽动着喉结,不语。 忽传兵刃打斗声,两人循声望去,心急于紫云娘子性命的牧兮风已然动了手。胡小蛮想冰蟾子既已到手,完全没必要留在此地。不如拼一拼,去找阿史那,一起逃出去。 岂料刚挥起秋水雁翎刀想要动手,立于身侧的宇文泰却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穴,令她定住,完全动弹不得。出手之快,令胡小蛮来不及防备。胡小蛮刚想张口怒斥,他又出手,索性连哑穴都点了。宇文泰将她抱上床,盖好暖被,放下红绡帐,轻叹道:“对不起,小蛮,待本将军解决他们之后,再向你请罪!” 牧兮风和那几十名大内高手战得正酣。牧兮风御起青剑,气势如虹,那些大内高手,自然不是牧兮风的对手,不过一会儿,伤的伤,死的死,早已被各个击破。可是,不容牧兮风喘息,络绎不绝的大内高手闯入新房,扑了上来,缠住他打斗。 宇文泰原是可以继续坐山观虎斗,但是,他完全不想让牧兮风继续待在新房内。于是,他出手了,要完全克制住牧兮风,必须将他引到外头去。湛庐宝剑与青剑对决,剑气如闪电,光芒四射,闪花了禁军官兵的眼睛。 宇文泰自知并不是牧兮风对手,缠斗了十余招后,立刻瞅了一个空当,轻盈地跃窗而出,一边特意朗声命令道:“侯勇将军,速去报于陈祟,多派两万军队围剿杨子岭,务必杀了紫云娘子。” 这一喊,果真使得牧兮风再顾不得胡小蛮了。宇文泰深爱胡小蛮,胡小蛮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的紫云娘子,可就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他立刻追随着宇文泰的身影跃出了窗外。岂料一追到庭院,方知自己中了计。 四周的弓弩手立刻缩小了包围圈,将他紧紧困在当中。而新房内,却同时涌入了大批禁军高手,满满挤了一屋子,团团护着新床,不让任何人有劫走新娘子的机会。廊檐下、窗外都围着大批的禁军。 牧兮风感到境况严竣,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那口气还未放松,如雨般的箭矢立刻从四面八方嗖嗖射来。牧兮风扬起青剑,“唰唰唰”挡掉的箭很快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宇文泰负手立于廊檐下,寒若皎星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牧兮风。他好整以,等着看牧兮风精疲力尽仓惶而逃的模样。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收敛起漫不经心看好戏的姿态。取过身旁一位弓弩手的箭,搭上弦,侧身瞄准了牧兮风。 宇文泰突然扬声嘲弄道:“牧兮风,你就准备继续玩这种挡箭游戏吗?你可以继续玩下去,可你的紫云娘子怕是要等不得了。” 牧兮风闻言,心中一凛,不禁着急脱身。疾速打发掉一阵如骤雨般的利箭后,扭身向墙头飞纵而去。宇文泰却早已准备着,星眸一冷,一个紧拉,猛放,利箭破空而去,直戳向牧兮风的背心窝。宇文泰这一箭运足十成功力,那速度和力道,都不是一般高手所能逃避得了的。 这支利箭对牧兮风来说,本可以轻易避掉。可是他一心掂记着紫云娘子,心神恍惚之下,竟没有听到身后的箭响。眼看这箭就要没入牧兮风的背心窝,宇文泰的唇角已勾起笑意。然而,电光石火之际,他的笑意陡然僵住,冻在唇边。 星眸陡然黯沉,犹如眼前灿若银河的星空也突然黯淡无光一般。墙头上,那个伟岸如天神般的男人出现了。依然一身玄袍,一双锐利如鹰的冰眸,拉碴的胡须已被剔去,那刀雕玉琢的英俊绝伦的脸庞展露无遗。漆黑如墨的头发也不再凌乱,整整齐齐地束于貂毛玉冠中。尽管周身的寒气已经转弱,可那凛然的霸气却反而比从前更甚三分。 阿伊和怜儿一左一右,手执弯刀,全都俏脸凝沉,裙袂飘飘,立于他的身侧。他突然现身于墙头,就那么随手一握,那支夺魂利箭竟已被他紧握在手中。 “阿、史、那!”宇文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阿史那勾起邪魅浅笑,这魅笑,竟连幽幽闪烁着圣洁光辉的冰魄玉轮都和羞而走,不敢与之争辉。 “师父,你先去扬子岭救师娘,这里让我来。”他微微侧脸对牧兮风道。 随之又压低声音叮嘱师父道:“有机会见到甸密,传令他立刻攻城。” 牧兮风会意,点点头,即刻施展绝顶轻功呼啸而去。 宇文泰几乎就在那个同时下令放箭。狼王和阿伊、怜儿挥动手中的刀剑,挡掉了如雨的箭矢。阿史那在阿伊和怜儿的掩护下,忽然拔出了身后的穿云箭。宇文泰大骇。他听说过阿史那穿云箭的厉害,那臂力无穷的一箭,据说可以穿云透墙,又似长了眼睛似的,会拐着弯追人。 宇文泰咬牙紧握手中的湛庐剑,隐入几个大内高手身后,准备随时退入房内。 阿史那的突然出现,倒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原来,牧兮风不仅私下说服公主与自己成亲换取解药而已。他根本就已经和阿史那沆瀣一气,合作无间了。原以为爆烈性子的阿史那,冷情冷酷的狼王不可能原谅牧兮风杀害六位金狼统领的事实,也不可能原谅他亲手为他穿了琵琶骨的事。孰料想,竟是他自己,完全低估了他们之间的师徒情义。心高气傲的阿史那居然会原谅他的师父,并且看起来,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嗖”宇文泰犹在皱眉沉吟,一支穿云箭已经呼啸而来,破空射向自己。宇文泰连忙凌步飞移,退至房内。穿云箭一连射穿了几个大内高手,直接穿门而过,没入房内。 这下,轮到阿史那大惊失色,暗自责怪自己不够谨慎,倘若小蛮在房内被箭意外射到,那可怎么好?于是,刻不容缓地施展绝妙轻功,飞纵入房内,庭院里有那不知死活的大内高手欲加以抵挡,皆被冰魄寒光刀见血封喉。 狼王的气势果然惊人!那些禁军见宇文泰都退入房内,心中的意志更加被摧毁了。有一刹那硬是愣住没动。而就在这刹那,令阿伊和怜儿也有机会以龙卷风般的速度跟随着阿史那进入房内。 一进房内,才知道这房间很大。在阿史那与胡小蛮所在的床榻之间,还隔着数十位大内高手。而宇文泰站在床前,却是一脸莫测高深的诡谲的笑。 狼王略一皱眉,问道:“胡小蛮呢?她在哪里?” 宇文泰负手而立,潇洒道:“她嘛,就在这床上,可是她已经被我点了穴道,既不能说话,也无法动弹。” 阿史那定睛望进那床榻,由于房间的门窗大开着,寒风阵阵吹进来,吹得红绡帐随风翻动。可是隐隐约约之中,龙凤喜被的轮廓依稀可见,胡小蛮的影子却怎么也辨不清,难道是在喜被之下? 阿史那还在狐疑,那宇文泰却抬起湛庐宝剑直指红绡帐内,威胁道:“阿史那,公主已经被本将军点了穴道。如果你现在离去,那正好,可让本将军为所欲为,与公主**一度。可若是你不走,执意要救走公主。那么,就别怪本将军玉石俱焚,杀了公主。你自己看着办吧!是让公主失去贞洁重要,还是失去性命重要?是走?还是不走?” “你太卑鄙了,宇文泰,别伤害公主!”怜儿与阿伊都不满地怒斥道。 阿史那鹰眸如箭般射向宇文泰,冷冷道:“宇文泰,有本王在此,不容许你伤害小蛮一根头发,也不容许你拿她来威胁本王!如果你真有本事杀了她,那么,本王也绝不独活!可惜,本王只怕你是没有那个本事!” 宇文泰脸色铁青:“你看不起本将军!” “不!本王是看得起你,认为你不至于伤害了小蛮。小蛮果真在床上的话,你可敢撩帐,让我们一观。若是小蛮本人,你再来威胁本王,还差不多!” 宇文泰突然点头笑道:“狼王果然变了,遇事既冷静又沉着,不再像从前一样暴燥易怒。怎么,难道说,你师父为你换血了,把你的寒血症治好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逃出长安去 “想不到吧。宇文泰,你以为本王为何要乖乖地被我师父锁琵琶骨而不加以反抗呢?早在那时侯,师父就已经跟本王讲好要为本王换血了。除了被你用荆棘抽打,所有的苦刑原本就是换血该经历的。所以,本王心里对师父并无怨恨。” 现在的阿史那,倒比以前有耐心多了,还有闲情向宇文泰解释。 宇文泰冷笑道:“他杀了金狼六位统领你也不怨?” 阿史那坦然道:“那么,假如这回,他为了倒戈相向,帮我们的忙,而赶不及救我师娘一命,那其中的帐,他又该如何向我们算?索性,师徒之间,就不计较了吧。” 红绡帐内的胡小蛮闻听此言,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起來,阿史那体内的狼性真的除了,至少,不再那么暴躁易怒,比从前冷静许多。 但听得宇文泰冷笑道:“哼,果然师徒情深。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公主和本将军已经拜堂,她也算是本将军的夫人了。你登堂入室想要抢走本将军的夫人,谈何容易?” “废话少说,有种你把纱帐撩开,让本王一观!”阿史那的声音更冷。 宇文泰走到床沿,微笑着将红绡帐撩开,微微挑开喜被,阿史那的剑眉立刻拧成了一道川字。阿伊与怜儿也忍不住面面相觑。 胡小蛮竟然不在里面!这…… “哈哈哈,,”宇文泰仰天大笑,“怎么样?失望了吧!沒错,是本将军诓你们的!公主并不在这里。本将军将她藏起來了。至于藏在哪里?当然不能告诉你们!有本事自己找去。不过,恐怕在你们找到之前,已经被箭射成垛靶了吧。哈哈哈……” 宇文泰突然敛笑,果断将手臂一挥,大内高手立刻蜂拥而上,围住阿史那三人混战。阿史那遇人杀人,遇鬼杀鬼,利落而霸气。冰魄寒光刀所到之处,无不热血抛洒。怜儿大着肚子,因此阿史那一直护在她的周围。这令怜儿心生感激。 从房内一直杀到庭院,宇文泰出手刺向阿史那,阿史那分心应战。怜儿一下子陷入重重包围中。宇文泰和阿史那师承一处,彼此的刀法剑法自然难分轩轾。可是再多战一会儿,阿史那的霸气和浑厚不绝的内力与体力使他渐渐占了上风。 阿史那正要趁胜追击时,陷入缠斗的怜儿突然捂肚皱眉,腹疼难忍。糟了,一定动了胎气。阿伊见了,急忙上前击退几个缠着她的大内高手,疼惜地搀住脸色苍白的怜儿,问道:“你怎么了? 怜儿摇摇头,费劲道:“我,肚子疼,有可能是动了胎气,我,不行了……怕是,怕是要……” “狼王,”阿伊听了忙喊阿史那,“不行了,怜儿要生了。我们快走吧!先逃出长安,以后再來救昭仪可敦好不好?可敦不会有危险,可是怜儿她……” 阿史那扭头看见怜儿那模样,心头一恨,手下一发急,立刻劈了宇文泰一刀,那一刀,恰恰劈中宇文泰左臂,入肉三分。宇文泰大骇,倒退了几步。 就在他倒退的几步内,阿史那以闪电般的速度朝怜儿的方向奔去,裹挟着怜儿急速飞跃墙头,阿伊紧随其后。三人很快几个起落消失在箭雨之中。宇文泰自然率众紧追不舍。 阿史那一路冲杀,护着怜儿直往城外冲去。刀光箭雨,又要护着怜儿,身上的伤口也还沒有完全痊愈。一路冲杀着,难免手臂不知从哪里受了一刀。眼看着已经窜上城楼,宇文泰又飞纵而至,追了上來。 阿史那与宇文泰在城楼上又战成了一团。幸好此时,甸密的援军大举攻城了。陈祟忙令西魏将士专心守城。单就阿史那与宇文泰对决,虽然旗鼓相当,但宇文泰绝对占不了便宜。只是如今,阿史那心系于怜儿呻唤不断,只得竭尽全力,快刀斩乱麻。 “糟了,阿伊,我,我的羊水破了。”怜儿几乎要哭出來,第一次当娘,一点经验都沒有,难免心慌意乱。 “哎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阿伊被怜儿这一叫,更慌了。 就在这一慌乱之间,不知哪里來的一剑刺中了阿伊的肩膀。 “阿伊……”怜儿大叫,忍着剧痛,上前几招结果了那刺中阿伊的小将。 阿史那正要分心援助之时。却有两个年轻高大的男子突然飞上了城头。阿史那定睛一看,大喜。怜儿一看,更是喜出望外,哭出声來,大叫:“颇黎,颇黎……” 怜儿扑进颇黎的怀中,而甸密则紧张地上前查看阿伊的伤口。 阿史那道:“怜儿分娩在即,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再说!” 言毕,阿史那一掌击退宇文泰,与颇黎同扶着怜儿,甸密拉着阿伊,五个人飞出了城外。 宇文泰俊脸黯沉,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离去。不得不帮着陈祟击退金狼铁骑的攻城。 阿史那一行人回到营地。狼王坐在帅帐里,立刻有军医上前來为他包扎手臂的伤口。他沉着脸闷声道:“甸密,鸣金收兵吧,待怜儿生下孩子,师父救回师娘再说!” 甸密道:“是!”他立刻令人着手去办了。 “师父那边,你派兵去救援了吗?” “派了,宇文泰不是出了两万兵吗?我派出了三万,绝对沒问題的,很快就有消息回來了!”甸密自信地回答。 “嗯!” 阿史那手臂刚好包扎完,遂站了起來,大步流星步出帅帐外。 颇黎正在另一个小帐篷前焦急不安地踱來踱去。阿伊顾不上自己的伤,也顾不上甸密,忙着钻入小帐篷陪伴。可是,怜儿痛苦的尖叫声和嚎哭声太大了,听得帐篷外的两个大男人心惊肉跳的。 阿史那将粗砺的大手搭在颇黎的肩膀上以示安慰,“稳婆进去了,一定沒事的,放心吧!” 颇黎扯了下好看的唇角,勉强苦笑:“可惜,只有七个月,早产难免令人担心!” “担心也沒用!”阿史那刻意转移颇黎的注意力,“本王倒要问问你,你身为统帅,怎么可以擅离战场?现在战况如何了?” 颇黎禀道:“狼王不必担心。契丹已经攻克,我军直捣黄龙,夺得都城。至于西魏的兵马,正与思摩混战成一团。萨图等在都城抵御着蒙古军。这段时间,多半是制衡的状态,战况不会有太多突变。可是狼王身为我突厥可汗,身陷长安,末将只有将你救出來,军心才能大振,才能反扑攻入蒙古。所以,颇黎就來了。而且颇黎也相信,救走狼王用不着多久时间,很快我们就能重上战场了!” 阿史那勾唇魅笑,打趣道:“仅仅是为了本王吗?难道心里沒有掂记着怜儿和胡小蛮?” 颇黎脸酣耳热道:“末将承认有的。” “哈哈哈,,”阿史那大笑,重重捶了颇黎胸口一下,豪爽道,“承认就好!” 颇黎愣怔了,他奇怪地盯着阿史那看,觉得狼王好像不一样了,哪里变了?阿史那见颇黎那么奇怪地看着自己,突然醒悟过來,坦率地回望着颇黎,坦诚道:“我师父牧兮风已经为本王换血了。是不是觉得本王身上的寒气沒那么严重了?” “原來如此,恭喜狼王!”颇黎大喜,拱手敬道。 阿史那的脸色却沉了下去:“可是,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金狼六位统领的死,正是家师做的!” “什么?是他?”颇黎惊道,“这……,难怪那人有那么高的武功,原來是您的师父!那么,狼王,打算怎么做呢?” 阿史那面呈犹豫之色:“本王正为此感到为难。本王打算宽恕他的罪过,因为是他救了本王的命,可谓功过相抵,却又怕那些出生入死的金狼统领不肯善罢干休。所以,与你商量,有何解决之法,能够两全其美,谁也不会伤害到?” 颇黎突然潇洒地笑了起來。“笑什么?”阿史那浓眉微蹙。 颇黎止住笑,嘲弄道:“末将在想,狼王终于有了两难之事,愿意同末将商量,若换作从前,怕是早已决断了。狼王本來就是愿宽恕谁就宽恕谁,何必理睬别人意见呢?可如今,狼王真是位明君了。看來,换血真的能使狼王重生,岂不可喜可贺?” “重生?”阿史那苦笑了一下,“难道本王以前有那么糟吗?” 颇黎忙道:“沒有。是末将说错话了!本将觉得此事就传到末将这里为止,不要再让其他金狼将领知道了。事情都过去了,多提无益,对吗?” 阿史那满意地点头,赞赏道:“果然,还是颇黎知晓本王的心意。” “哇,,哇,,哇,,”突然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从小帐篷里传來。颇黎与阿史那大喜,互视一眼,急匆匆地奔入小帐篷。甸密也随后跟着奔入小帐篷关心。 阿伊喜滋滋地上前报喜讯:“恭喜颇黎元帅,是个大胖小子呢!” 稳婆忙把那襁褓中的男婴放入颇黎怀抱。颇黎抱着这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看着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很少有婴儿在出生时就能将眼睛睁得那么圆溜溜的,可他的宝宝却是其中少见的一个。 “恭喜颇黎元帅,真是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子呢!长大了,一定和颇黎元帅一样帅,一样有本事!”稳婆的嘴就像蜜一样的甜蜜。 “下去领赏去吧。”颇黎的语气尽管淡淡的,却掩饰不住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把婴儿交给阿伊之后,就立刻过去看怜儿,轻轻地为怜儿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怜儿道:“就请可汗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颇黎点点头,望向阿史那,诚恳道:“请可汗赐名!” 阿史那望着阿伊怀中那个健壮的漂亮的小男婴,若有所思道:“这小子长得像牛一样健壮,一样漂亮,不如就叫沙吉儿,如何?” “沙吉儿,好,好漂亮的名字,谢可汗赐名!”怜儿点头称谢。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底的呼唤 翌日下午,在扬子岭作战的突厥将士终于退守了,牧兮风也终于來到了军营。随同他前來的,还有一位温婉可人的美人儿,原來正是他的紫云娘子。紫云娘子已经服下了解药,苏醒过來了。至于为何中毒,则是说來话长,并非一时半会能说完的。那又是牧兮风与紫云娘子另一段荡气迴肠的故事了。 只说阿史那见师父师娘已经平安而归,就开始坐立难安。眼见众人成双成对,他也想着立刻再潜入长安救回胡小蛮。只是胡小蛮会被藏在哪儿呢? 胡小蛮并不在夕颜殿,因为当时,阿史那正是先去过夕颜殿救了阿伊和怜儿出來的,沒理由会在那儿。大将军府的新房内也沒有,那又会在哪里呢? 阿史那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常常陷入怔忡状态。其实,这种症状不仅阿史那有。怜儿也觉察出颇黎面对儿子的出世,尽管也高兴,但那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愁绪。 聪明伶俐的怜儿强抑下心头翻涌的醋意,主动请求道:“颇黎,如今我和紫云娘子都沒事。该做的事情就去做吧。帮着阿史那把公主救出來吧。你和狼王携手共进,一定有办法的。” 颇黎深深注视着怜儿,怜爱道:“夫人果然贤惠,颇黎这就去,一定将可敦救回來!”说完俯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转身便要离去。 “颇黎,”怜儿不舍地牵绊住他的手臂道,“请你,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好吗?沙吉儿不能沒有阿塔,明白么?不管能不能救回來,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明白!”颇黎短促地说完这两个字,就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阿史那面对颇黎及时的邀约,如何能不答应?他请求师父和师娘急刻赶赴战场,支援萨图,征服蒙古。牧兮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对他來说,这是一个难得弥补过错的机会。使他和他的紫云娘子能够在离开这个时空之前,了无遗撼。 牧兮风夫妇即刻出发了。入夜后,阿史那与颇黎也换上了夜行衣,施展绝顶轻功,偷偷潜入了长安。 长安。宇文大将军府。梧桐小院。 胡小蛮还是待在原來的房间。只不过昨天,在混战之中,当阿史那射出穿云箭时,宇文泰避入房内,原是为了启动床头的机关。 当初,在安排胡小蛮的住宿时,宇文泰选择了这座偏僻的梧桐小院,正是看中了这里的机关。他早预料到要掳夺胡小蛮并非易事,即使强掳來,也未必守得住。狼王岂能善罢干休,非前來要人不可!而这里,就是绝妙的藏身之所。 宇文泰一避入房内,知道阿史那必定紧追不舍。故而早已启动机关,令床板移位,胡小蛮陷入床板下的一方小榻内,那里头长度与床榻的长度相同,高度约有一丈,一个人平躺在里头绰绰有余。 当阿史那要探看胡小蛮是否真的在红绡帐里时,胡小蛮自然早已不在了。胡小蛮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动弹,但耳朵沒聋,他们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钻入耳里,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她曾试图运行内力冲破穴道。无奈百般运行,皆无法解脱,心中甚是懊恼。 待阿史那他们逃脱后,宇文泰即刻回到梧桐小院。命人立刻将梧桐小院清理干净。府里的太医也及时过來,为他包扎好左臂的伤。待一切就绪后,已近黎明时分。 宇文泰启动开关,胡小蛮复回原位。因为运功强行冲开穴道,也因为满腔的怒火,胡小蛮的美眸燃炽着跳动的小火苗,小脸绯绯,像染了粉霞似的,娇融欲滴,煞是可爱。 或许是情难自禁,或许是折腾了一宿,却又让阿史那逃脱了,心中残留着怒意。他暂且抛去了正人君子的光环,俯下身就吻住了她的小嘴。 他用舌尖掠取她檀口内的甘美,肆意地辗转获取。胡小蛮无法动弹,却深切感受到了耻辱,眼眸里闪着细碎的晶莹。当他的手摸索到她的腰带,正要强行扯开时,晶莹的泪珠就潸潸落了下來。 泪珠儿那么滚烫,流到脸颊上熨灼了宇文泰的脸,他感到了这份滚烫,忍不住撑开身子寸许,星眸正对上那盈满眼泪的水眸,心中不禁一悸。他停住了手,直起身來,深深地凝望着胡小蛮那委屈受辱的模样,那蕴藏在泪珠后面强烈的忿恨深深伤痛了他的心! 宇文泰咬牙站了起來。不!他不忍心做这样的事情。他可以为了爱而不择手段,但却不是禽兽。 “公主,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宇文泰抛下这句话就匆匆地洒脱地离去。匆匆地洒脱的离去却是为了眷恋,眷恋胡小蛮心底对自己残存的那丝情份,他并不愿意她怨恨他一辈子啊。 胡小蛮在他离去的那刻,彻底松了口气。她的心底是喜悦的,她很高兴她的宇文大哥并沒有堕落到底,幸好,他还给自己残留了原谅他的理由。 胡小蛮安心地睡去。到了此刻,她明白她是安全的。她也明白,阿史那、怜儿和阿伊同样也是安全的。她沉沉地坠入梦乡。直到这日的黄昏,整整睡了一个白昼。 她一苏醒,立刻有小丫头速速回报宇文泰。宇文泰亲自送來丰盛的晚餐。他点开她的穴道,看着她毫不客气地吃完,一语不发。胡小蛮同样沒有说话,她只顾着先填饱肚子。待填饱肚子后, 将碗筷一扔,就远远逃开去。 “怎么?我是洪水猛兽吗?躲这么远?”宇文泰心底很受伤,皱眉道。 “哼,你不是洪水猛兽,却比洪水猛兽还可怕!你这样点人穴道,真的很不道德耶。说不得,动不得,可真把人憋坏了,浑身酸痛得要命。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这样虐待我,你自个试试被人点穴是什么滋味再说!你若要再给我点穴,我胡小蛮就跟你拼了!” 她滔滔不绝地数落着,美目顾盼,迅速搜寻着她的秋水雁翎刀,却沒找着。 宇文泰柔声道:“你若不离开我,我又怎么会忍心点你的穴道。只要你答应我,乖乖的,我就不动手。可以吗?” “这……”她怎么可能答应他不离开他呢,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得先应下再说,“好,我答应你就是!但那是在阿史那……” “他找來了!”宇文泰突然说道,他竖起耳朵,皱起剑眉,“不,是两个人!” “什么?谁?”胡小蛮忍不住反问,她还真沒听出來,有谁的脚步声。但很快,一阵狂喜漫过心底,她虽然听不出來,但她完全猜测得到。 可惜,在她还沒嚷出名字前,穴道又被宇文泰点了。这回,宇文泰出手更比之前快多了。他依然打开机关,将胡小蛮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胡小蛮这才发现,原來她的秋水雁翎刀正是落在这暗格里呀。但很快,床板一盖,她就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心脏砰砰跳得很快。她在心里祈祷着,祈祷着阿史那快点发现这里的奥秘。 阿史那带着颇黎在皇宫内苑里搜寻了一遍,又在大将军府里搜索一遍。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又带着颇黎來到这座梧桐小院。 他似乎又听到了心底的呼唤,那來自胡小蛮的呼唤。这一瞬间,阿史那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个月下赠刀的夜晚。他率领着军队出发,于半路,他也是听到了胡小蛮的呼唤。一再欲走还停,一再勒马等侯,终于迎來了月下追逐的美人儿。 如今,他仿佛又听到了那种呼唤,來自心底深处,來自灵魂深处的呼唤,來自这座梧桐小院,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根据,他却无比清晰地认为胡小蛮一定就在这座梧桐小院里。上次,在一片慌乱中,在刀光箭雨里,他一定遗漏掉了什么,让宇文泰蒙混过关。 待阿史那一接近梧桐小院,当他立足于院子的墙头时,他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 梧桐小院是多么干净啊。记得就在昨夜,这里箭矢如雨,尸堆如山,鲜血染红了院墙,门窗破损,枝折花残。才短短一个白昼,竟然打扫清理得如此干净,一点血腥味都不曾留下。 阿史那唇角勾起邪魅的笑,这回,不会再有错!胡小蛮一定住在这里。因为住在这里,宇文泰才会对这里的环境如此上心! “不是说,在这里找不到吗?”颇黎听阿史那说起过昨夜來此的情形,又见阿史那來,不禁有些疑惑。 “颇黎,”阿史那若有所思道,“待会儿本王牵绊住宇文泰,你给本王好好查查,那张檀木新床究竟有何玄机?若是问題不在床榻,那么,四周的墙壁,地面,都给本王敲仔细了,或许这里面真有什么暗室之类的可以藏人,本王不相信,胡小蛮不在这里。明白么?” 颇黎听了,恍然大悟,点头领命。 “小蛮,你既呼唤我來,就让我找到你吧!”阿史那无限柔情地轻喃道。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狼王救小蛮 月色溶溶,阿史那与颇黎跃下院墙,穿过庭院,直接推门而入。就在跨进房内的瞬间,门后闪出一把宝剑,出招凌利,剑气逼人,阿史那下意识一避,随即举刀招架。两人迅速过起招来。 颇黎瞅着空档,开始四处寻觅胡小蛮的下落。他撩开红绡帐,看着衾被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掀开,这一掀,方才发现暖被里尚有余温。不久之前,这被子里肯定有人睡过。这一发现令颇黎精神大振。他开始试着用刀柄敲击床板。 宇文泰见此状,有点着急,他猛地一招架开阿史那,仗剑向颇黎刺去。颇黎一边举刀应对,一边越发肯定这床有问题。他向阿史那使了个眼色。阿史那很快就将宇文泰支走了。 颇黎跃上床,刀托下的声音空灵悦耳,他尝试将床板移开,却不可得。心中暗想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于是,四下寻找,床柱床板四处敲打。 “颇黎,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阿史那冷笑,“宇文泰,你就别再掩饰了。那满桌子饭菜是为谁准备的,又是谁食用的?为何有两个酒杯?” 宇文泰一愣,方才自己没有吃饭,倒是喝了点酒,早知道…… 宇文泰正在着急之际,府内的侍卫听着动静,正好疾速赶来,迅速包围了上来。 宇文泰心下松了口气,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卫尽全扑向床板上的颇黎。颇黎只得跳下床来应对,瞬间与侍卫们战成一团。 颇黎刚结果了一个侍卫,另一个侍卫迎面扑来,颇黎侧身一让,那侍卫就一头向床柱撞去。哪知这一撞,床板“哗啦”就产生了动静,正当众人惊愕望去时,却见床板已自动移开,胡小蛮正着急地瞪着美眸看着他们。 阿史那和颇黎大喜,正想抱起胡小蛮。那宇文泰却已跃至床上,一剑刺向颇黎,颇黎立刻顺势缠住他打斗,如行云流水般的惊鸿刀法一经熟稔舒展,立刻密密绵绵地缠住了宇文泰,宇文泰的两仪剑法虽然也使得舒展自如,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之后的好久,宇文泰方才明白,这两仪剑法原来是要和自己心爱之人一起配合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当初牧兮风恨他逼迫着他教授武功,就暗中使了个心眼,挑了这套两仪剑法教他。而这套两仪剑法其实是牧兮风和紫云娘子配合时才使用的剑法。单个人耍来的确破绽频生。 颇黎很快支走了宇文泰,阿史那挥舞着冰魄寒光刀,立刻加速杀伐,不一会儿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这十几个缠人的侍卫。 阿史那跃上床板,小心翼翼地抱起胡小蛮。他摸着了她的穴位,解了她的穴道。胡小蛮立刻含泪紧紧抱住他:“阿史那,哦,阿史那……” 阿史那却猛然推开她,将一个不知死活要偷袭胡小蛮的侍卫劈成了两半。胡小蛮大骇,迅速拾起暗格里的秋水雁翎刀。 宇文泰见此,明白留下胡小蛮的机会渺茫了,凭自己的武功要和阿史那与颇黎抗衡,分明是找死。因此抽身而退,只调得更多的侍卫前来,牢牢围困住他们。他又发出信号,调来皇宫里的禁军,同时也号令陈祟提高警惕,紧守城门。 阿史那与颇黎的武功再高,毕竟只有两个人,宇文泰希望用大批的将士将他们缠死,困死。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皇四子元廓这时侯倒是发挥了他镖骑大将军的作用,李贵妃并没有忘记她对胡小蛮所做的承诺。在禁军要出皇宫时,被元廓的神武营给拦住了。 宇文泰靠着府里的数百名侍卫,根本抵挡不住阿史那等三人出城的脚步。 到了城头,甸密又率兵前来攻城捣乱。陈祟已经与甸密陷入混战。 阿史那立足于城楼,一时勃勃野心又起,这是千载难得的机会,只要他和颇黎拼尽全力去打开城门,那么…… 胡小蛮睥睨着他的模样,只一瞥就明白狼王心中所想,立刻出言阻止:“阿史那,别忘了,突厥与蒙古、西魏正在苦战,你莫要再生狼子野心!纵然此刻让你轻易得到了长安,因为无它顾你终将又失去它,那又何苦来哉?徒令百姓生灵涂炭而已!” 阿史那与颇黎闻此言,都向胡小蛮投去灼炽的眸光,阿史那不再执拗,只轻声回道:“本王错了,小蛮说得对,再不生贪念了!” 胡小蛮一面挥剑架开两个扑上来的西魏士兵,一面喊着:“此地不余此留,还是走吧!” 于是阿史那立刻携了胡小蛮的手,翩翩飞下城楼。宇文泰紧追了两步,却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他眺望着胡小蛮那白裙飘风的纤纤背影,明白这一别或许将是永恒了!星眸里闪着细碎的晶莹,隐隐有些润意。或许,是彼此的缘份不够!努力过,就此罢手,也好! 宇文泰勾唇冷笑时,却见胡小蛮在没入突厥阵营前,回眸望了他一眼。这一回眸,并没有恨,也没有怨,那清澈的美眸似乎盈动着感慨与感伤。她,没有怪他令她失去孩子;没怪他令阿史那受尽折磨吗?这一回眸,勾起宇文泰心底残留的暖意。 胡小蛮一到军营,立刻要阿史那下令鸣金收兵。 离开了西魏,这回,算是彻底离开了吧。她的心底多少有点惆怅。宇文泰,她心目中依赖着信赖着的大哥,她感激他,在最后的一刻,没有侵犯她。就为了这,她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怎么,舍不得你的宇文大哥?”阿史那看出她的闷闷不乐,忍不住醋意大发。 “不,不是的!”胡小蛮垂下羽睫,“只是以后,怕是再回不了西魏了。这里,毕竟是我的娘家!” 是的,这里是胡小蛮穿越到这个时空后的娘家,不知不觉,她已经对这里有了感情,有了记忆。尽管有些是不好的记忆,但有个娘家让她记挂,心头总是暖的,不管那是好或者不好。 唉,胡小蛮长叹一声后,突然想起了牧兮风。他,也是穿越而来的人吗?那他的娘子,是不是也来自现代!她的心头忽然透亮起来,又有了盼望。 “你师父呢?阿史那,你的师父呢?他在哪里?他救到了紫云娘子没有?”胡小蛮迭声连问。 阿史那有点不悦:“小蛮,你我劫后余生,你为何不问本王的伤势如何,反倒心心念念记挂起别人来,本王不乐意听!” 胡小蛮闻言莞尔,羞愧道:“对不起,阿史那,你的伤势如何?可需要换药,让我看看好吗?” “当然要,就等你这句话了!”阿史那这倒是真话,连番的恶斗使得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全数迸裂,血水渗出纱布,并不好受。 胡小蛮在见到阿史那脱下衣裳的刹那,心就揪成了一团。她蹙眉凝泪,小巧的柔荑欲抚还止,真的不忍心抚触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中却是疼惜得不得了。 她急忙唤来军医取药,亲自动手为阿史那清洗伤口,上药,重新包扎。所有动作都是那么小心,那么谨慎,生怕一个闪失触痛他的伤口。 “对了,阿史那,你怎么会点穴功夫的?你不是正因为不会点穴,才会被你师父所擒,如今,怎么懂得解开我的穴道?”胡小蛮突然想起这件事,觉得十分奇怪。 阿史那笑道:“当然是学的。那时,师父已为我换血完毕,留我独自在井底疗伤时,就随手丢下了一张穴位图,我就花了一日记忆,一日练习,就学会了。其实,这点穴原来还可以凭自身内力冲开化解的。只是因为当初你我不知如何运行内力,才会任人摆布。往后,不会再吃这方面的亏了!” “如此甚好!你把那图给我,我也要学!你不知道,被点了穴有多危险,那天……”话冲到嘴边赶紧止住。胡小蛮对自己大翻白眼,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那天怎么了?”果然,阿史那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立刻皱着眉头追问起来,“他欺负你了?宇文泰,他胆敢……” “不不不,你误会了,没,没有!” “说话结巴,定有隐情。别鸣金收兵了。传令下去,给本王打,攻入长安,找宇文泰算帐!”阿史那阴沉着脸的时侯依然令人感到了寒意。 胡小蛮真想抽自己两大耳光,嘴快什么呢?她连忙道:“打打打,打什么呢?我又没吃亏,他又没把我怎么样?充其量不过是意图不轨,那个什么不遂,如果你非要为此事攻打长安,闹得天下人尽皆知,你狼王不要脸皮,我胡小蛮还要呢。那我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羞于见人了!” 阿史那闻言立刻冷静下来,眸光灼灼地盯着胡小蛮看:“真的没吃亏?” 胡小蛮气得酥胸一起一伏的,嘟着小嘴低嚷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呀?若真是吃亏,就是你饶得了他,我也饶不了他呀!” “嗯,”阿史那闻言脸色方舒展开来,突然轻舒辕臂,拉过她道,“过来,让本王亲亲。” 胡小蛮顿时红了脸,阿史那邪魅地一笑,轻轻一勾,胡小蛮立刻投入他的怀中,她立刻惊醒,挣扎着要起来,生怕碰痛了他的伤口。 然而阿史那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一俯头,如苍鹰捕获云雀般精准无比地擒获了她的樱唇。那柔软灼炽的触感烧炙着他,使他迅速将热情点燃。香舌缠绕在一起,缠出无数晕眩的欢乐,仿若身处云端之中,飘飘然了。 “呃”突然有人闯入帅帐,见到这一幕,立刻低头避,转身欲出帅帐。 胡小蛮连忙推开阿史那,阿史那抬起头唤住来人:“颇黎,有何事,说来!” 胡小蛮连忙站起来,羞躁得想找地洞钻,也不敢抬眸看颇黎,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呃,怜儿她,听说昭仪可敦回来了,想见见可敦!” “好的,我就去!”胡小蛮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为爱无反顾 三天后,甸密率领四万人马,带着怜儿和刚出世的沙吉儿先行回夏都。夏都沒有王坐镇不行,再说怜儿在月子里,并不适合出征作战。辞别时,小蛮不舍地对着怜儿千叮咛万嘱咐,告诫着月子里不许做的事。怜儿却深情地凝望着颇黎,杏眸里柔情款款,依依不舍。颇黎仿若视而不见,只是抱过她怀里的沙吉儿,亲了又亲,那份舐犊情深,令旁人见了都十分感动。 翌日,狼王阿史那也带着胡小蛮、颇黎往契丹出发了。 二十万金狼铁骑,长安之战折损一万,甸密带走四万,剩余十五万兵马,由狼王率领着,浩浩荡荡地征援甸密。途中,正遇上思摩与西魏军对峙,难分轩轾。狼王军一到,犹如空降猛兽异禽,前后夹击之下,势如破竹,独孤信所率的西魏军果然溃不成击,亡者不计其数。独孤信等七大将军率领余众逃回西魏,准备集结兵马再战。 苦战多日的思摩见狼王、颇黎率军相助,松了口气,精神大振。急问别后情,却沒有一个人要告诉他,把他急坏了,央求义妹,胡小蛮只睥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哪有心思说这些,若你能够攻下蒙古,于庆功宴上再说吧。” 颇黎知道,其实这不过是胡小蛮的推托之辞。在长安所发生的一切,对阿史那和胡小蛮而言都是羞辱的事,谁愿意再回首,再提起?因此,他也识相地缄默不语。 狼王所率领的金狼铁骑将西魏军打个落花流水,溃败而逃后,便一路东进,与抵御蒙古铁骑的金狼十三卫会合。 其时,由萨图等六位金狼统领率领的金狼十三卫,在连番与契丹作战,已至筋疲力尽时,猛然遭受蒙古军重创,战斗得极为惨烈。正危急时,牧兮风和紫云娘子赶至,以他们绝顶高超的两仪剑法,冲锋陷阵,为他们拿下许多个蒙古将领的项上人头,使得蒙古军极其震动,一度才停止了攻击,双方得以稍作休整。 待狼王和颇黎率金狼铁骑到,萨图等众将领喜出望外。自此之后,突厥军就再无败战,一路东进,遇鬼杀鬼,遇神杀神。转战两个月后,打败蒙古各部落,占领了蒙古草原。 自此,突厥汗国领土已是前所未有的辽阔。以漠北为中心,东自辽水,西至里海,南达阿姆河,北抵贝加尔湖。把中亚草原、西域诸城郭国家、蒙古草原统一了起來,并创造了文字--突厥文。当然,这是后话。 只说征服契丹、蒙古之后的庆功宴,可以说是欢天喜地,空前喧哗。在辽阔的草原,围着帐篷篝火尽情歌舞吃酒,尽显北方汉子的豪气。可是阿史那无心于这些,俊脸阴霾密布,因为他很快发现那只花蝴蝶又不见了。 胡小蛮去哪儿呢?在远离帐篷的僻静角落里,她与牧兮风很有默契地走到了一起。 月色如霜,将枯黄的草原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翡翠色,寒凛的风彻骨地吹进体内,凉得血液都要成冰凌儿,却阻挡不了胡小蛮眸底的热泪。晶莹的泪珠儿熨落桃腮粉颊,依然保持灼人的温度。宛若此刻,胡小蛮的内心,热血翻腾,百转千回。 “牧兮风,你是说,你真的能回去?带着,带着你的紫云娘子?”胡小蛮依然不可置信地确认着,言语梗塞,庄重而惊奇。 牧兮风负手而立,慎重地点了点头:“我用易经八卦推算出來的。三日后,月圆之夜,只要我及时赶到那个地方,就能回去。别问我为何会易经八卦,别问我为何会有一身绝学,也别问我为何如此确信。胡小蛮,我相信,你來到这时空一定有一段奇遇。我牧兮风何尝又不是?我所遭遇的,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或许比你的精彩,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之,凭我所学,以及之前一再的探索确认,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难道不把握吗?” “我?”胡小蛮喃喃地迟疑着。 “是的,你不回去吗?你不想念你的父母,你的家人?” 听到牧兮风提起父母家人,胡小蛮忍不住泪珠儿又潸潸落下,那不正是她此刻内心纠结的伤痛吗? “我怎么会不想?我很想念他们。我突然死了,他们一定很难过。可是,我怎么回去呢?我回去了,阿史那怎么办?”胡小蛮语带凄恻。 牧兮风道:“告诉狼王一切,带着他一起回去,回到现代,会比生活在这个酷寒酷热之地要有趣的多。你们在现代可以生活得更加精彩,你可以带领着他领略现代生活的多姿多彩。我,不也是要带着紫云娘子回去吗?” 胡小蛮轻轻摇了摇头:“那不一样。你的紫云娘子温婉贤淑,为了爱,她可以义无反顾地随你到一个陌生的时空。依她的性情,她会随遇而安,很快适应那边的生活。可是,阿史那呢?你觉得,依他的性情,在我们那个时空里,他会生活得如鱼得水,舒适自如吗?” “这……”牧兮风沉默了,他与他这个爱徒共同生活了十年,相处了十年,太了解他了。细想之下,他的脾气与现代人的生活,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他的霸气,他的高高在上,他的桀骜不驯,到了现代,谁会买他的帐呢? 胡小蛮凄然一笑:“你也觉得有点困难吧。依我对他的了解,我可以预见到,他到那个时代,一定无法快乐。既如此,我又何必勉强他去呢?” “所以,你决定留在这里,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你舍得你的父母吗?” 牧兮风再次确认。难得他乡遇故人,他真的想让她跟他们一起回去。 “我的父母?”胡小蛮有点茫然了,“他们或许已经习惯了吧。对他们來说,我已经死了两年,他们或许已经习惯了我的死亡,或许已经慢慢地从悲痛中抽离。难道要我现在回去,再去惊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以一个全新的,他们从未见过的脸孔面对他们,告诉他们,我就是他们的女儿胡小蛮,他们会相信吗?要让他们再难过吗?” “唉,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不希望过安稳的生活吗?也许你再继续留在这里,还会有战争,还会有血泪,而且这里的物质条件那么差……” “我知道,我知道。”胡小蛮打断他的话,急切道,“可是,我拿阿史那怎么办呢?我何尝不想回到未來的世界中去,过那种富裕舒适多姿多彩的生活。可是,我放不下阿史那。为了爱,你的紫云娘子可以义无反顾地追随你到未來世界中去。那么,我为爱,为什么不可以义无反顾地留下來。你别劝我了,牧兮风,我的主意已定!” ------------ 第165章 为爱息杀戮 在牧兮风和紫云娘子离开这个时空之前的三天里,胡小蛮频频与牧兮风接触,她原来给父母写了封信,托牧兮风带回去给父母。可是后来,临去时,沉思许久,她又将信要回撕毁。 父母年事已高,怎能经得住折腾?得到再失去的痛苦,怎堪承受?如果无法侍奉终老,倒不如不要再给他们希望了。撕碎信的时侯她是撕心裂肺的,碎纸屑扬在空中如泪纷飞。 “请你们帮我一个忙,找到他们,替我奉养他们到百年。求你们了!师父、师娘。”胡小蛮扑通一声跪在了牧兮风和紫云娘子面前。为了求得他们的帮忙,连带着嘴也甜起来了,跟着阿史那叫师父、师娘。 紫云娘子忙把胡小蛮扶起来,婉柔道:“放心吧,我们定会找到他们,奉养他们终老。” 胡小蛮感动得热泪盈眶,随即令人送上好多黄金,估计还不止万两,金光灿灿耀花了人的眼睛。 “这是……”牧兮风和紫云娘子一脸困惑。 胡小蛮道:“回到现代生活,岂能没有钱?这里的银票到那儿当然没法用。我想来想去,就黄金还是通用的。你们拿回去,变卖了现钱,也好使用。你们帮我侍奉二老却是处处要钱的。所以请务必收下,就当作是我捎给父母,以尽孝道的吧。” 牧兮风听胡小蛮如此说,明白若不收下,她心里对父母的愧疚感无从排遣。他点点头,豪爽道:“那就收下了。不过,太重了带不得,能带多少就多少吧!” “嗯!”胡小蛮又取出一封信,“如果可能的话,离开之前,帮我把这信带给宇文泰!” 牧兮风点头接过。紫云娘子拉着胡小蛮的纤纤小手,带着歉意道:“说到宇文泰,小蛮,师娘必须说声对不起。因为我,你被兮风所擒,才会害得你失去孩儿。同为女人,师娘能明白那有多痛……” “别提这事了,师娘,过去了。”胡小蛮急急打断她的话,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不,我要说。”紫云娘子突然显示出意外的固执,坚定地看着胡小蛮道,“听师娘说,小蛮。兮风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了。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关于你未出世的孩子,其实流掉了反而是好事。” “啊?!师娘,你怎么……”胡小蛮惊愕地抬眸,有点恼怒。 紫云娘子道:“师娘说得太直接了,不过是实话。你怀那孩子的时侯,阿史那身体之内的狼血与蛇血未清,那胎儿是他的血脉,若生下来,应该也是天生带有寒血症的孩子。假若如此,若干年后,又会有一个嗜血暴虐的小阿史那横空出世。那时,就有得你烦恼的了。所以,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苍天垂悯,给你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胡小蛮听得一愣一愣的,果真如此,倒也不必再那么伤心了。 “可是,我以后再也不能……”想起不能再怀孕这事,胡小蛮差点又嚎啕大哭。她极力咬牙忍住,将涌到喉口的酸涩咽回肚子里去,可是泪花已经忍不住飘零下来。关于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阿史那提起呢。 “正为这事才提起的。”紫云娘子忙把小蛮搂进怀里,慈柔道,“一来为了宽慰你失去孩子的伤痛,二来正是为了给你希望。其实,往后,你还是会有怀孩子的机会的。” “真的!”胡小蛮激动地直起身子,拉着师娘的手追问,“快说,师娘,我要怎么做才能再有孩子。” 紫云娘子温婉一笑,取出一个药瓶,道:“就吃这丸吧。每天一小颗,调理一阵子,就好了。” “真的?”胡小蛮开心地接过,抱着紫云娘子破渧为笑,“太好了!师娘,真是太好了!” 真正到了牧兮风和紫云娘子离开的那天,阿史那、胡小蛮和颇黎亲自送行。 牧兮风只说带着娘子云游四海。阿史那也没多问,淡淡地拜别,淡淡地离去。 胡小蛮远眺着牧兮风与紫云娘子骑着马渐渐消失于茫茫草原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知道紫云娘子为何中毒,依然不知道牧兮风来到这时空后的一切奇遇。 可是勿需探问,勿需得知,世间情痴故事何其多,别人的精彩无需介入,只需要把握自己的这一段情缘,好好珍惜,也就足够了。 胡小蛮因为果断回绝了一次本可以回到现代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而闷闷不乐。阿史那看在眼里,并不说话。胡小蛮为阿史那换药的时侯,也总是心不在焉,心里总想着不知道牧兮风和紫云娘子会不会实践诺言,代替她好好照顾她的父母。 不知不觉,手下重了。阿史那浓眉微蹙。他忍着。可是过一会儿,胡小蛮又心不在焉地戳到他的伤口,这下,他可不能忍耐了。 阿史那一把夺下她手中的药瓶和纱布,将她揽进怀里。 胡小蛮跌坐在他的腿上,茫然地抬眸看着阿史那,触目的是一张英俊无匹微含愠怒的脸容。她有点恍悟,正要挣脱,阿史那却紧着双臂牢牢圈住了她。 “听着,胡小蛮,我知道你为什么心不在焉。可是你既然已经决定留下,那么麻烦你把心也留下,安安心心地心无旁鹜地和我在一起,可以吗?” 阿史那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彻底惊醒了胡小蛮,她像小孩子做错事被抓到把柄似的,结结巴巴地反问道:“你,你知道?” 她瞪着大眼睛惊诧的样子着实可爱,阿史那忍不住勾唇一笑,轻啄她一下道:“知道的。你来自什么未来世界,对么?你和我的师父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对么?师父撺掇着要带你回到那个地方去,可你义无反顾地拒绝了,对么?” “哦,阿史那……”胡小蛮惊讶地地看着他,有点懊恼地低唤道,“你怎么知道?” 阿史那扬了扬眉,谑笑地看着她:“这几天你尽在瞎忙!你私开契丹国库从里面取了许多黄金给师父带走;你捎信给你的父母,却又把信撕毁;你甚至胆敢私下给宇文泰写信……” “停停停!你怎么知道的?你太可怕了,你跟踪着我么,阿史那?”胡小蛮有点恼怒了。这个枕边人太可怕了,知道这么多事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史那收起谑笑,冰眸里忽然焕发出无限的深情,磁沉温柔地说道:“小蛮,若不是你不在我身边陪伴我,我怎么会去找你?若不是我去找你,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世?若不是无意中听到,我又怎么知道原来你为了我可以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小蛮无奈地轻声呢喃道,“你都知道了……” 阿史那点点头,轻语道:“我知道了。小蛮,小蛮,为了爱,你可以义无反顾的留下。那我为了爱,也可以从此息了杀戮。相信我,从此不会再有战争,我会给你安稳的生活。相信我,邓叔子的咒语不会灵验,我们会再有我们的小狼崽,一定会有的!” 小蛮感动得泪眼朦胧,用力地点着头,紧紧偎入他的怀中…… ------------ 第166章 一群小狼崽(全书完) 金狼铁骑终于高歌凯旋,回到夏都。 从此,一个强盛的突厥汗国如冉冉新星升起了。它屹立于中亚,再不容西魏觊觎,“锻奴”二字也早已经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 冬天的雪精灵又降临了凡间,在这片辽阔而神秘的土地上嬉戏。一切是那么的纯洁,杀伐已经远去,腥血被白雪掩埋。斗转星移,万事万物都循着一定规律变化着,繁衍着。 只是,积雪可以融化,战争可以和平,但某些情愫一旦滋生,却在心底扎了根,再也无计消除。 没有人知道颇黎是什么时侯离开的。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 当金狼铁骑浩浩荡荡回到夏都,甸密领着武百官出城恭迎时,怜儿也抱着襁褓中的沙吉儿兴高采烈地出城跪迎。 可是,万军丛中,无论找了多少遍,都寻不到那个高大潇洒的身影。 阿史那和胡小蛮这时才发觉到颇黎失了踪。 犹如晴天霹雳,怜儿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骑在马上的胡小蛮眼明手快,手中的缰绳一甩一收,怜儿怀中的沙吉儿得以平安落入胡小蛮的怀里。 胡小蛮抱着沙吉儿利落地跳下马,急切地奔去看怜儿。阿史那上前为她掐着人中,怜儿嘤咛一声总算苏醒过来。看着眼前一双双关切的眼眸。她奇怪地瞥了胡小蛮一眼,突然捂嘴哭泣,挣扎着起来,悲切而逃,连沙吉儿都不顾了。 胡小蛮的心一阵揪痛。她怀抱着沙吉儿,深深感到了自责。这一路上,就顾着与阿史那卿卿我我,完全没顾及师父。如今,师父的出走,却是为了什么?难道是…… 不,不要那么想!师父的出走不会和自己有关的,不可以这样!可是,回想方才,她在怜儿看她的泪眸里,却捕捉到了一丝怨怼。怜儿!她的好姐妹,终于对她兴起了怨怼之意吗?胡小蛮的心里好难受!她替怜儿感到心痛,她为友情的丧失感到心痛,可是,她能做什么? 看着怀中沙吉儿那双深邃澄澈无辜的大眼睛,她怀着负疚的伤痛怜爱地亲吻着他。于心底,她不得不承认,颇黎的不辞而别很可能与自己有关。 他到底还是无法放下,他到底还是不能勉强他自己,真正做到令胡小蛮心安。 “师父啊师父,”她的心在呐喊着,“你何苦这般犯傻,你对得起怜儿,对得起沙吉儿吗?” 阿史那轻轻搂着胡小蛮,磁柔道:“放心吧,本汗不会让突厥失去元帅的。即日起,甸密,你加派斥侯,全力追踪颇黎的下落,务必找到为止。” “是!”甸密遵旨而行,心下为颇黎郗歔不已。 从未积极争取的颇黎,感情却一直在心中默默堆积,直到这天,终于令他不堪负荷而做出如此决定。 可是,与之相反的宇文泰,敢与阿史那正面交锋,争抢胡小蛮的宇文泰,却在读过胡小蛮的信后,决定偃旗息鼓,与突厥和平共处。 原本,宇文泰是不甘心的。八柱国将军溃败回西魏后,他本打算集结兵力立刻去支援蒙古军,合两国之力击败阿史那,不再使用诡计,强取豪夺胡小蛮。 可是,在宇文泰行动之前,收到了牧兮风捎来的胡小蛮的信。其实她的信真的很简约,很潦草,她的毛笔字就像鬼画符似的,只写十六个字:“风云再起,玉石俱焚;偃武修文,吾必感念。” 胡小蛮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宇文泰收到后,犹豫了三日,终于决定偃武修文。他不想得到玉石俱焚的结果,纯粹是因为他还舍不得让胡小蛮死。 舍不得佳人死,惟有自己痛苦了。宇文泰将苦痛与思念深深埋葬在心底。若干年后,他照样娶妻生子,只是他的爱,已经遗落在了遥远的夏都…… 十年后。 又一个雪花飘飘的冬季来临了。美丽的楚河岸边,雪地一片晶莹,红柳与胡杨裹上了银装,剔透的六角花瓣犹在天空飘飘洒洒,像调皮的舞者,像顽皮的精灵,飘忽来去。 可是,雪精灵再调皮,也调皮不过这一群在红柳与胡杨间穿梭跑跳的孩子。他们头上戴着小毡帽,身上穿着缇着白绒的小棉袄,脚上踏着小金狼靴子,五官精致立体,一个个都显得那么漂亮,那么可爱。 这群天真lang漫的孩子在雪地里追逐着,打着雪仗,堆着雪人。“咯咯咯——”雪地上撒落了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多久,马蹄声响,五骑宝马飞奔而来。他们勒马而立,凝神笑看着这群可爱的小狼崽们在那里尽情的玩耍。这几个人,正是阿史那、胡小蛮、甸密、阿伊和怜儿。而雪地里那群玩闹到已经开始打架的孩子们正是他们的小狼崽。狼族终于有了后裔。 怜儿和颇黎的孩子沙吉儿最大,今年十岁。 甸密和阿伊生了三个孩子:一个是孛勒,今年八岁;一个叫吉思勒,今年七岁,一个女孩叫可真,今年五岁。 阿史那和胡小蛮的两个孩子最小:男孩叫古儿,今年五岁,与可真同年出生。女孩叫灵珠,今年才三岁。不过,现在胡小蛮的肚子里还装了一个,就是不清楚是男是女了。 古儿(突厥语:伟大的)虽然才五岁,却完全继承了狼王的个头和力气,他的个头已经跟八岁的孛勒一般高,而且同样是力大无穷。古儿聪明勇敢英俊,性情却开朗乐观仗义,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完全担当得起突厥的特勤(储君)。而小灵珠,粉雕玉琢般,长得就像胡小蛮一样绝色。 看着这样的六个孩子,怎不叫人心满意足,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阿塔,阿娜,你们也下来玩雪吧!”五岁的古儿看到阿史那和胡小蛮到来,立刻仰脸热情地招呼。 胡小蛮本来就爱玩雪,一听招呼,立刻眉开眼笑地应道:“诶,马上就来。” 胡小蛮立即下马,同时也热情招呼着另外三个人下马。 终于,在胡小蛮和古儿的热情邀约下,大人和孩子玩在了一起。 终于,狼王卸下了他冰冷的面具,也尽其可能地与古儿、灵珠戏耍在一起。 胡小蛮蓦然想起那年在雪峰上,阿史那陪自己玩雪时那不情不愿的模样,还有那一记破空而来的安打。她决定小小的报复一下。 待阿史那与古儿、灵珠玩得入神时,胡小蛮就拿着两记雪球,狠狠地朝阿史那砸去,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阿史那完全不察,狠狠被砸中之外,臀部上还出现了两团白白的雪渍。众人哗然大笑。 要看伊利可汗的窘样可不是什么时侯都能看到的,狼王刹那的惊愕表情使大家都乐翻了。胡小蛮和小灵珠的笑声尤其清脆响亮。 孩子们纯真的笑声感染了阿史那,使他恼怒不起来,但他也握了雪球,开始发狠追着胡小蛮复仇,只是出手也不再如以前狠厉,他心里还惦记着胡小蛮正有喜着呢。 胡小蛮咯咯笑着狂逃。她好高兴,阿史那终于肯和她玩雪了。 逃着逃着,却被一个高大的人 影挡住了去路,险些撞了上去。但那人伸出双臂将她扶住了。 胡小蛮抬眸一看,眸底立刻盈满细碎的光芒、喜悦的笑漩。 “怜儿!怜儿!沙吉儿,你们快来看,快……”胡小蛮情不自禁大喊起来。 怜儿和沙吉儿奔了过来,怜儿愣在了那儿,心跳得如擂鼓般,几疑梦中。 沙吉儿奇怪地看看怜儿,又看看来人,拉拉怜儿的手臂,问:“阿娜,那是什么人呀?怎么长得跟我那么像?” 怜儿终于泪崩,哽咽道:“那是你阿塔呀,快叫阿塔。” “阿,塔。”沙吉儿听话地无比生涩地轻唤了一声。 颇黎上前,紧紧抱住了沙吉儿,连带着,将哭成泪人一样的怜儿揽进了怀里。 阿史那拥着胡小蛮,甸密拥着阿伊,他们都笑看着颇黎一家团圆。 胡小蛮心里明白,不管这十年颇黎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但他最终能够回来,就说明他的心里已经真正放下了。 抬眸看着天空,飘飘洒洒的雪终于收霁了,纷纷扬扬的故事也终于落幕了…… (完) [连载中,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