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乾元开戏 景庆三十一年,景庆帝驾崩,四皇子昭宸登基即位,年二十一,改年号为“乾元”。原皇子妃、丞相之女锦氏,封为淑妃,赐重华宫,柔仪殿。 乾元三年二月,三年孝期已过,左司马之女,慕容卿婉,钦点入宫,封婕妤,赐字“玥”,居承乾宫,负月殿。 乾元三年三月,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新皇登基,需充盈后宫……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虽说宫里的鲜花像往年一般开的争奇斗艳,却怎么也掩不去钟粹宫里的繁花似锦。 “见过御侍姑姑!”一位年约四十的姑姑行礼到。 “姑姑免礼。”我浅笑。 殿内突然没先前的安静,也是,一个不再年轻的姑姑给一个年纪不过双十的小丫头行礼,似乎是有些不伦不类。 我置之一笑,也不去理会钟粹宫那些官家小姐的疑惑,只专心跟芳晴姑姑交代着皇上吩咐的事,顺便也了解一下近日这些个小主们宫规礼数学习的如何。 “淑妃娘娘到——”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一位身着湖蓝色华服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入殿内,虽说衣摆上只简单绣了几支牡丹,却也已经昭示了她身份的不凡。 来的倒是快。我在心中暗想。忙与一旁的芳晴姑姑行了礼:“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见过淑妃娘娘。”旁边的的秀女们也依着这几日学的,齐刷刷的向淑妃行礼。 那淑妃锦氏也不急着叫我们起身,踱了两步,才道:“各位免礼。”声音莞尔,煞是动听。 “谢淑妃娘娘。”众人齐道。一旁早有宫人搬来了椅子,那淑妃锦氏广袖一挥,缓缓落座,也不做声,只环顾殿内,审视着这些个秀女。那些官家小姐个个久居深闺,哪里遇到过这阵仗,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 淑妃娘娘嘴角一勾,似乎是达到了目的一般,这才悠悠开口:“这是我们皇上首次选秀,意义重大,本宫很久没见宫里头这么热闹了。早就听那些个宫人私下念叨,今年的秀女个个才貌出众,只怪本宫在皇上那儿抽不开身,今日得空,本宫便来看看了。宫中礼仪学起来很是辛苦,想必这几日是苦了各位千金小姐了。不过宫里头不比自己家,礼数甚的,要严谨许多,也没办法,老祖宗的规矩嘛。”顿了顿,又道:“诸位小主,无论过几日的殿试是否能通过,今日在此一遇都是缘分,本宫希望能看到尽量多的你们出现在这宫闱里,若日后有什么不便的,不明白的,大可来与本宫说,妹妹们觉得可好?” “好。”一声突兀,引得周遭纷纷侧目,那女子见只有自己回了话,一时慌的无所适从,连忙跪下。 淑妃此时似乎来了兴致,站起身来,走至那女子跟前。“你是哪家的小姐?” “家,家父士大夫墨衍,我叫墨子渝。” “大胆,怎么跟娘娘说话的,什么我不我的,这么没规矩。”主未语,一旁的侍女倒是先发话了。说完了也不看那墨子渝,只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向我身旁的芳晴姑姑。 这些秀女少说在宫里也学了些日子了,这么基本的回话都不会,怎么会不怪罪于我身旁的这位礼教姑姑? 何芳晴闻声忙是跪下:“是奴婢失职,未把小主们教导妥帖,还请娘娘责罚。” 只见那淑妃摆手道:“姑姑何错之有,到显得本宫有多骇人了!”复而温和的看向那墨氏:“子渝么?本宫记住了。”浅笑,一边俯下身来,给墨氏理了理鬓角的发,唇瓣微动。那墨子渝先是一愣,后笑着道谢。 “好了,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说罢,拂袖,转身。 “恭送淑妃娘娘。”莺莺之声再次响彻钟粹宫。 我看着淑妃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墨子渝。 “姑姑还有什么事吗?”芳晴姑姑问道。 “没什么?那我就先去跟皇上回个话了,告辞。”我淡笑。 怎么说何芳晴年岁比我长,资质也比我高,我此次做了这御侍姑姑,不服之人大有人在,所以凡事都该仔细着点。 “姑姑,你说,淑妃娘娘来干吗?”走在宫道上,芷染问道。 芷染是我的贴身宫女,不过16 出头。只因她刚进宫就跟了我,所以私下与我说话是口无遮拦。 我但笑不语,只是看着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了色,猩红一片。 转眼间,殿试的日子到了。 “姑姑,姑姑,你说我穿这件可好?”芷染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兴奋道。 大清早的便跑来我这儿了,说有要紧事,谁曾想是给这丫头挑衣裳。前两天就求我,等殿试的时候,给她安排个位子站着,说是想一睹龙颜。 我一手撑在桌边,揉着还有些酸胀的眼皮说道:“芷染,不要忘记了,那衣服都是统一的。” “啊!对啊。”霎时间,芷染就像霜打的茄子,焉了。这小丫头,高兴的连这都忘记了,我轻笑出声,遭了她一白眼。“姑姑笑我。”她责怪道。 “没有没有,我哪敢笑我们未来的娘娘啊。”我拉过她,心想着小丫头也长大了。 “姑姑胡说什么呢?我可没有那意思。”芷染的脸上顿时浮起两朵红晕。 “是么?那是谁自从见了皇上,便魂不守舍的啊?” “我,我怎么知道。再说了,宫里的女人每个都想有出头天,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姑姑难道不想吗?” 我笑了笑,不回她的话。起身把她按坐在凳子上,伸手拿起桌上一支刻成莲花图案的银簪子,线条简单,却不失雅致。随手插在了发髻上,看了看,还算满意。执镜与她,道:“衣服不能改,发饰么……稍有改动也没什么大碍。” “姑姑真聪明!”芷染拉过我的手,欢喜的摇来晃去,忙被我制止。“好了好了,别晃了,都快把我晃晕了,时辰不早了,也该洗漱更衣了。” “姑姑,遵命!” ------------ 乾元后宫品级 尊品:皇后 正一品: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从一品:弘德夫人,正德夫人,崇德夫人 正二品:昭仪,昭媛,昭容、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 正三品:婕妤 正四品:容华 正五品:嫔 正六品:贵人 正七品:常在,选侍 正八品:采女,更衣 正九品:秀女 *颜里起初是觉得有些等级太繁复了,现在想想反正是架空的,嘿嘿!等级咱们就往简单的分咯~ ------------ 第二章 吾帝昭宸 钟粹宫中,皇上端坐于殿上,右侧坐着淑妃娘娘,我立于左侧… “宣秀女小主进殿——”随着这尖锐的声音,那些打扮一新的女子们井然有序的步入大殿,少说也有百余人。 自此,选秀正式开始,秀女们八个一排,依次上前,皇上见着有兴趣的,便留下牌子。几轮下来,也不过留了六七个,皇上到是少了兴致。 “下一位,士大夫墨衍之女,墨子渝。”一位女子缓步上前,身着素色衣衫,袖口处恰到好处的秀上了几朵莲花,群摆微微的摺皱,则像一片垂下的荷叶,头带一支玉质的莲花簪,俨然一位清丽佳人。 “民女墨氏,叩见皇上。” 是莲花,我看了看皇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神采。只听他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容不得半分拒绝:“你喜欢莲花?” “回皇上的话,莲花虽不及国花牡丹端庄夺目,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民女十分欣赏它的品性。”她垂眸答话道,语气里是故作的镇定。 皇上的眼神暗了暗,似乎对回答不甚满意,却仍是说:“留下吧。” 我执笔在花名册上记下,埋头的瞬间,隐约看见淑妃笑的隐晦。 后面的秀女也只是大概看过就下去了,这次选秀,总共留了九面牌子,阮氏为贵人,恬氏、墨氏,为美人,颜氏、染氏为常在,秦氏为选侍,夕氏、夏氏、蓝氏、分别为采女,更衣。 “姑姑,请留步。”刚忙完了殿选的事,日已西沉,路上却被人叫住,转身一看,是玥婕妤,遂行礼道:“奴婢见过婕妤娘娘。” “免了免了!”刚起身就被她一把拉过,我看了看被她握住的手臂,迟疑着,她却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姑姑,今日皇上可有看中哪家小姐?”想想又似乎觉得自己失言,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皇上…皇上…看中了多少…啊!不对不对…”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娘娘入宫才一月有余,又貌美如花,德才兼备,且是钦点入宫的,皇上自然会多在负月殿走动,娘娘大可放心。” 她似乎极是信我的话,舒了口气,莞尔一笑:“姑姑这么说,我便放心了!”脸上是初为人妇的甜蜜。又似想到了什么?欢喜道:“改日姑姑闲下来便去我宫里坐坐吧!挽月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这个玥婕妤,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如此毫无心计,该能走多远啊。也许皇上就是喜欢她这点吧!最近越发宠爱了。 我在心中微叹,不知这新人入宫,要红了多少人的眼。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宫里由于多了几位小主,显得越发热闹了。 那阮贵人人如其名,阮诗柔,长相柔美,性子也温顺的很,在皇上那里也分得了几分宠爱。不久便升了嫔,封号“惠”。 那位恬美人,是一冷美人,原是皇上看她性子特别留下的,但帝王家的男人天生的优越感,怎受的了那冷淡性子。一来二去,也没了耐心。 至于那位墨美人,由于一朵莲花,皇上似乎欢喜的紧,升了贵人,封号“容”。日子久了,私下也娇气起来。听宫人们说,她与淑妃娘娘走的很勤。我突然有些明白,在此之前,宫中妃嫔怕是只有淑妃知道皇上独爱莲花吧。 其他几位,皇上也没翻过牌子,各自过的平淡。 这几日,我留心了下芷染,也没什么异常。想想她许是小孩子脾气,一时兴起吧。 正值花开烂漫时,树木也长得葱翠,气温似乎因为几个小主的到来越发的热了。 “惠嫔,嫔妾不过今早遇到了你,一时没看见,没行礼么?你这婢子至于对嫔妾这么横眉竖眼的么?”苍翠间,传来女子争辩的声音。这么娇横,不是那容贵人还有谁,一口一个嫔妾,口气却没有恭敬的意思。高她一品的惠嫔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脸儿红一阵白一阵的,窘的无言以对。 看着也躲不过了,我微微摇头,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到:“奴婢见过惠嫔主子,见过容贵人。” 惠嫔像来了救星,忙虚扶一把,道“姑姑请起。” “谢惠嫔主子。”我起身,那容贵人见我来了,忙不迭说道:“看看人家御侍姑姑,多懂礼数,你那婢子可要好好学学。” 我微微皱眉,心里虽是厌恶,但在抬眸的一瞬间,还是挂上了得体的笑容:“容贵人缪赞了,既然身为御侍姑姑,这些礼数应当是最基本的。”言下之意,你马屁拍在马腿上了。顿了顿,又道:“奴婢本不应扰了两位主子的兴致,但又矩着礼数,低位遇到高位哪有不请安之理,何况是做奴婢的,还请惠嫔主子,容贵人恕罪。” 两人表情皆是一滞,下一秒,一位笑面如花,一位低头不语:“姑姑这是哪里的话,姑姑尽职尽责,何来怪罪之说。”惠嫔先发了话。 容贵人自知无趣,沉着脸,自己走了。 惠嫔看着容贵人的身影远了,舒了口气,眼含感激:“谢谢。” “奴婢不懂惠嫔主子在说什么。”福了福身:“奴婢还有事,恕奴婢告退。” “哦,哦,好,姑姑去吧。” 我转身离开。心里有些后悔,我这是管什么闲事。 入夜,乾清殿分外的明亮,皇上用过了晚膳,坐于案前,面前堆着的是成山的奏折。 皇上又瘦了,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凌厉。 一晃眼,我也已入宫十年,遥想十年前的家变,心中又一阵抽痛。 过了很久,夜幕越发深了,皇上突然放下奏折,揉着酸胀的眉心,我识趣的上前,给皇上捏捏肩,又揉揉太阳穴。在这间隙,我问道:“皇上今日可去哪位主子那儿?” “今天就不了吧。”皇上闭着眼睛,眼皮都没抬一下:“孝孝,你最近老是走神,可有什么心事?” 我微微一愣:“谢皇上关心,奴婢没事的。”难道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了? “说了,私下没人的时候,不必这么客套。”他缓缓挣开眼睛,眉宇间满是疲惫,看的我有些揪心:“我们认识十年了,你的心思我看不透么?” 我沉默,盯着桌案上在灯罩中摇曳的烛光,不知道该说什么。 “孝孝,为什么不愿意为妃?”他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身子一颤,敢忙收回,带了几分戏谑道:“皇上刚刚选了九位佳人,还不够皇上享用么?” “你…”他语塞,脸色沉了下来,不再与我说话。 我知道他生气了,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 第三章 淑妃落水 转眼已经六月,惠嫔的通情达理看来很合皇上的意,几乎要夜夜留在那儿了。 我忽然觉得,现在平静的直让人心慌。 “皇上,皇上,不好拉。”一位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皇上正练着字,我则在侧为皇上研墨。 由于这突然而来的声响,皇上在下最后一笔的时候顿了顿。只见他摇了摇头,皱着眉将宣纸扫在地上,又重头开始写,看样子也不准备搭理那太监了。所以我只好开口道:“何事慌张,扰了皇上清静。” “是,是淑妃娘娘,娘娘落水了。”那太监一头的汗,吓得都结巴了。 蓦的,笔尖一顿,墨迹晕在宣纸上渐渐扩散,就象是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波澜。 重华宫,柔仪殿。 “爱妃怎么样了?”皇上坐于淑妃床边,关切着问道。 “不碍事,臣妾劳皇上费心了。”淑妃虚弱的笑了笑,一张素脸面无血色,眼角是极力隐忍的委屈。 皇上抚着她脸颊:“爱妃怎么会无故落水?”语气突然变的严厉:“那些宫人怎么做事的,是谁贴身照顾淑妃娘娘?” “是奴婢。”一个浅绿色衣服的宫女扑通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皇上也不看她,声音冰冷,光看着他的背脊就让人发寒,与前一秒的温柔判若两人。 “是……”她迟疑,看向床上的淑妃,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害的娘娘不甚落水,求皇上责罚。”说着拜了下去。 “来人,拉出去,仗责二十,送去浣衣局。”皇上说得干脆。 “皇上,皇上不要,不关岚裳的事。”床上的淑妃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急的咳了起来,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 “那关谁的事?”皇上的眼中含了丝难以觉察的意味。 “这……”淑妃皱眉。美人就是美人,连病着的时候,都那么惹人怜爱。 一边的宫女岚裳却忍不住了:“娘娘,你就让奴婢说了吧!是惠嫔主子,是惠嫔主子推的。”说着落下泪来,为主子不屈。 听到是惠嫔,我不禁一愣,想必皇上也是。 环顾四周,其他宫的人都到了,唯独那恬美人和惠嫔。也是,高位出了事,少不得巴结的人。 “孝鸢。”皇上看我我一眼,眼中满是阴郁。 “是。”我退了出去,临走前看了眼淑妃,脸上是被推落水的委屈,还有被侍女说破的无奈。 回殿的时候,我不仅带来了惠嫔,还有正在惠嫔那里的恬美人,她大概是听惠嫔说起过什么?执意要同来。 不知怎么的,惠嫔气色欠佳,不过想想我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嫔妾叩见皇上。”两人行礼到。淑妃见到惠嫔的时候,下意识床榻里面退了退,似乎对刚才落水的事,很是后怕。 皇上仍坐在床沿,看到淑妃的样子,安慰的抚了抚她的头,头发还有些湿润。他站起身,走至惠嫔跟前,并不叫其免礼,也没有发现恬美人的存在,只是盯着惠嫔看,仿佛要把人看穿。 殿内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怎么回事?”皇上的语气诡异的平淡。 就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皇上的眸子深了一层。 “嫔妾今日去太液池,正巧遇到了淑妃娘娘!”说着看了淑妃一眼,没有半点心虚:“娘娘脚底一滑,跌进了池里,嫔妾便下水去救。”惠嫔说的风清云淡,寥寥几句就把始末交代了,更像是在叙述一件不打紧的事。 皇上冷哼一声:“岚裳,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岚裳闻言,生怕自家主子受委屈,赶忙说:“惠嫔主子,我家娘娘知道您得宠,说什么话也就处处让着,可是您也不能把娘娘往水里推啊!” “惠嫔,你向来温婉知礼,朕要听你说。”平淡的语气,仿佛昔日的隆宠,不过是假像。 惠嫔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恢复了冷静,不怒反而笑,却笑的疏离。红颜未老恩先断,皇宠的昙花一现,也不过如此。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惠嫔面色平静,似乎是知道这结果。 一直默不作声的淑妃开口了:“惠嫔妹妹,本宫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是,是本宫不好,刚才那只牡丹应该让给妹妹的,皇上那么宠爱你……”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嫔,怎么配得牡丹?”一句“那么宠爱”恼的皇上厉声打断了淑妃的话。“惠嫔阮氏,意图谋害上位,心性险恶,拖出去仗责二十,夺去封号,降为美人。” “皇上,若是柔姐姐害了淑妃娘娘,那为何还要亲自去救,岂不是自相矛盾?”美人恬碧辰终于忍不住了,也不怕皇上牵怒于她。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甚好。 “那是因为惠嫔看到有人来了。”说话的是容贵人墨子渝。“嫔妾今日在太液池听见有人争执,正想上前,就看见惠嫔一手把淑妃娘娘推下池中,嫔妾吓的叫出声来,惊动了惠嫔,她就…” “好了,朕知道了,把惠嫔拖出去领罚吧。”一声令下,两名侍卫进来,欲去押跪在地上的阮诗柔,结果她自己先站了起来,毫无畏惧的往门外走去。 “不要啊!柔姐姐!皇上,皇上恕罪。”恬美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个劲儿的求皇上。 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皇上挑了挑眉,没了火气。“原来恬美人也有不是冷冰冰的时候啊?”他戏谑的笑笑:“那看在美人的份上,就省去那仗刑了。” “谢,谢皇上。”面对皇上突如其来的转变,她显然有些不适应。 “那还不去看看?要你柔姐姐多受几仗么?” 听了这话,恬美人忙跑了出去。 转头看见淑妃正欲开口,温柔道:“爱妃今日受惊了,好生歇息吧!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又转头朝岚裳说:“照顾好你们娘娘,再有闪失,为你是问。” 我跟着皇上出了柔仪殿,心里有些奇怪他的阴晴不定。最近皇上对淑妃的态度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不过回头想想现在宫里也不止淑妃一人,自古君王多凉薄,或许是我多想了。 当晚皇上就去了恬美人那里,那恬美人难得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至于阮美人,其实就受了两仗,不过,对于这些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来说,两仗就够她消受了。 也许这件事,教会了这个宫里的女人一个生存道理,除了争宠以外,还要学会避宠,万千宠爱于一身,只会让自己跌的更狠。 更何况,自己不是站的最高的那个人。 ------------ 第四章 一夜承宠 没想到昔日友人失宠之时,便是自己得宠之日,这是多大的讽刺。 恬美人,现在已经成了斓贵人。毕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娃娃,那日阮美人的事,颇有些杀鸡敬猴的意味,被这么一吓,就算再怎么心有不甘,当着皇上的面也不敢造次,倒学会了婉转承欢。 今日皇上让我给淑妃送些罕见的水果去,是昨天外朝进贡的。虽说皇上还宠着其他女人,但宫里一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淑妃还是占头一份的。 刚走到柔仪殿外,就看到玥婕妤从里头捂着脸冲出来,模样像是在哭。 虽是不解,却也不好过问主子们的事。去把东西送到了,等出来的时候听见宫人议论,说是刚才玥婕妤惹恼了淑妃,又是砸了杯子,又是吵架,好不热闹。那些宫女、太监把话说的绘声绘色,我看着实在不像话,喝斥了两句,便散了去。 宫里的女人们终于开始有动作了,对我这个局内的局外人来说,心情就像等着看戏一般。 果不其然,第二日宫里就传遍了,说淑妃不只骂了玥婕妤,还动手伤了她。 皇上去负月殿看她,我恰好手里有些闲差事,便带了郭公公同去,郭公公与我同是贴身侍候皇上的,且资历是宫中最长的,应该来说是看着皇上和我长大的,平时也少不得照顾我。 我并不知晓今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上回来的时候,似乎被恼的有些烦了,眉头一直皱着,连睡着了都没有松开。 此时的他正趴在案前熟睡,似乎极累了。我执着扇不停为他扇风,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六月的夜闷的很,我站在一旁,额头微微渗出汗来,正欲去唤宫人把屋里的冰块换了,却被皇上一把拉住:“这么晚了,还要做劳民伤财的事啊!我不热。”原来他早就醒了。 我一时语塞,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感觉。连被握住的手也忘记收回了。 “夜深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叫郭公公来就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皇上怪怪的。 “是。”我退了下去。出殿不过百步路,郭公公就追了出来。 “小鸢,皇上叫你过去。”我看他眉眼中满是担忧。心中一紧:“皇上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个,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听了他的话,我忙快步走回乾清殿。 殿内的烛火已经熄了,我一时还适应不了这黑暗,膝盖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了水声,伸手摸了一下,是浴桶,里面的水是冷的,我心中起疑,皇上没有洗冷水澡的习惯啊。 “孝孝,过来。”听声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皇上?”我心中一喜,看来皇上没什么事,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摸索着往皇上那边走去。皇上已经换上了洁白的裘衣,蜷缩在床榻上,窗外的月光撒进来,显得那么孤寂。 “皇上?”我俯身轻唤,伸手探去。 皇上突然拉住我的手,一用力,顺势倒在床上,我惊叫出声。 “你想引来其他人么?”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有某种力量正蓄势待发,让我害怕。 “皇上,你怎么了?”我想要挣脱,直觉告诉我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不要动。”他在背后用双手环住我,耳后的热气暖暖的,痒痒的,明明是夏天,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听着他的呼吸,越发沉重,心也跟着下沉。 不要啊!求你不要。想着想着,泪水模糊视线了。 我觉得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他突然出声:“孝孝,我要你。”说罢覆身而上。 “不要。”他看我哭了,微微一愣,俯身,细碎的吻落了下来,温柔的吻去泪水。我被他弄的不知所措,愣在那里。 “做我的妃子,我会给你整个天下。”皇上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罢,吻漫上了我的唇,见我不拒绝,越发热烈,双手也不规矩起来。他的声音像咒语般古惑着我,让我无法抗拒。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褪去了裘衣,我的衣服也早已不知去向,两个人的肌肤相亲,炽热无比。 下身突然一阵剧痛,我像惊醒了一般,忙推开他“不要。” “乖,一会儿就不痛了。”皇上想哄小孩一样轻拍我的肩。 “恩。”我胡乱的点了点头,好怕。 刺痛还是像潮水一般袭来,我叫了出声,皇上却显得更加兴奋。 我死命抓住他的背,指甲掐进了肉里,他吃痛,动作变的轻柔。 等到渐渐适应,喉咙里却发出的难耐的呻吟,这让我羞红了脸。 一室旖旎,一夜疯狂。 ------------ 第五章 庄懿太后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枕边空荡荡的,皇上该是去了早朝了。昨夜,恍如梦境,只有床上那鲜红的印迹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我从床榻上移开视线,不想那抹刺目的红扎的眼睛生疼。支起身子试图起身,却发现下身酸痛的无法站立,我倒抽了口凉气,又回到了床上。 突然看到帷帐外人影一晃,我心虚起来:“谁?”下意识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 “是奴婢!”一听是芷染的声音,我微微松了口气。 只听她继续说道:“奴婢侍候如容华主子更衣。”声音冷漠的仿佛不曾认识。 我愣神,如容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今早么?想起芷染对皇上的情意,原来并不是一时兴起?我急的一把拉开帏帐:“芷染,你听我说…” 这回轮到她发愣了,直直的盯着我,那眼中的,是恨么?是痛么?我该怎么跟她解释?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却先开了口:“奴婢帮主子去拿换洗衣服。”说完,逃也似的出去了,可她手里拿着的不正有一套? 我不解,转身回眸的瞬间,看见镜中的自己脖子里满是淤痕。 我明白了,就是这该死的记号,把她吓的逃开的。这是我和皇上昨晚***愉的证据,在她看来,更像是在炫耀吧。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叹息。芷染和我之间,恐怕被划了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永远不能逾越。 我坐在轿辇上,缓缓前行,也不知道要送去哪个宫,也无意去管那酸胀的腿,心里头乱的很。 突然听见外宫人的议论声传了进来:“诶,听说了吧!那御侍姑姑昨晚一夜承宠,升了容华,皇上还赐字‘如’。” “恩,今早就传便了,那姑姑都二十了,老姑娘一个,你说皇上怎么放着宫里那么多美人不管,宠幸她了呢?” “这个么,就不知道了,人家说不定,有本事呢?”那宫女特意加重了“本事”这个词的咬字,说着两人一同笑了。 “你们有空在这里闲谈,是觉得活儿太清闲了吗?”芷染在外头呵斥道。 “奴婢知错。”随后是忙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芷染,芷染你心底里还是不怪我的,我是否可以这么想? 不一会儿,芷染的声音再次在外面响起:“如容华主子,到了。” 我撩开帘子,走下轿辇。 景阳宫,芙兮馆。 进了屋,也无心欣赏自己将来的居所,只是遣退了所有人,自己钻进了被窝,让光线被完全阻挡在外,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这样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起来。 今生,恐怕我永远都逃不出金丝牢笼了。 只走错一步,就无法回头。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来,不是想好的,25岁那年,出宫,永远逃离这是非之地么? 可是?如果我走了,有谁会那么真心实意的陪在你身边?笑。也许有吧。 该怪谁?皇上么?还是自己?摇头。反抗一个一国之君,我还没有能力。 芷染,不要恨我,不要,这不是我想的。那日与你打趣,说你是未来的娘娘,一转眼,我们连身份都变了。 娘亲,对不起,我答应过您不会爱上皇帝,我失言了。也许十岁那年看见皇上的一瞬间就失言了。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何时,我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主子,主子…”是谁在说话?是在唤我么?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惚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主子,太后娘娘有请。”面前是个眼生的宫女,年纪与芷染相仿。与芷染不同的是,模样更清瘦些。 听到是太后娘娘,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全没了睡意。寿安宫的那位在皇上登基之后极少有动作,连我都只是在家宴之类的重要场合见过几次,难道现在因为我而坐不住了? 我起身,立马有侍女前来伺候,芷染却仍是不在。也好,让她冷静一下吧。 等到一切妥贴,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倾城之色,但值得庆幸的是,二十的我,看上去还是比实际年龄稍小些。 唤了刚刚那个侍女与我同去,走至寿安宫外,让宫人通传。 恰好正值响午,炎日当正。 穿着这繁复的衣裳,背心都微微出汗了,那宫人却迟迟不归。 “主子,可要奴婢去看看?”一旁的侍女问道。 我摇头,丝毫不介意太后这下马威,看这样子,我到不如既来之则安之。“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问。 “别人都叫奴婢阿花。”那侍女恭敬道。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阿花阿狗的,这算什么名字?我帮你再取一个可好?” 阿花诧异的看着我,大概是不明白我为何在此时还笑的出来,只得呆呆的应声“好”。 我想了想,之前芷染的名字也是我取的,那不如就凑一对。“就叫芷韵吧!好听么?”我朝她笑道。 “谢主子赐名。”她一脸欢喜,说着便要跪下来,被我手快一把拦住:“好了好了,不用拘着这些礼了。” “谁说不用拘礼的?”一声不悦,太后缓缓从里面走出来。许久不见,苍老了许多,脸色微微呈现出病态的白,似乎是许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但锦衣华服的她,还是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尊贵。 “嫔妾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我忙行礼,身后的芷韵也一同跪下。 “起来吧。”她淡淡的。 “谢太后娘娘。”我起身抬头,太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复而归于平静。 “哀家好久没出去走走了,你随哀家同去吧。”说着把手一伸。我识趣的上前扶住。 走了很久,太后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御花园里赏赏花,喂喂鱼。直到她把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终于开口道:“孝鸢,你入宫多久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好十年。”我恭敬的答道。 “哦,这么说,你在皇上身边也有十年了吧。”她看着池子里争相进食的锦鲤,有些走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 “太后娘娘好记性。”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晃的我有些眼花。 “十年,哀家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份心呢?”她沉下脸,一改刚才的闲适,堪比六月的天。 我一听,赶紧跪下:“嫔妾不敢。” “敢与不敢你都做了。”她在我身前踱了两步,我看着她的鞋面,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只觉得那目光在我浑身上下打量着,让我很不舒服。 蓦地,她提起左手,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芷韵在旁边吓的叫出了声,我却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右脸火辣辣的疼,隐约还有利器划破皮肤的触感,应该是因为那锋利的护甲吧。 对女人来说,尤其是后宫的女人,美貌是多么重要。 太后似乎恨极了我这张脸,虽看不到也能感受到她此时的憎恶,像是要把脸皮生生撕去。我双手垂于两侧,也不敢去揉,怕越发惹恼了她。 看见影子里的她再次抬起手时,我闭上了眼睛。今天是躲不过了。 ------------ 第六章 龙颜不悦 “姑母。”这声音我认识,是淑妃来了。“姑母今日怎么得空,出来散步也不叫上姒儿。”淑妃笑面如花,好像没有看到我。 “哦,是姒儿啊!”太后从容的收回手,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这姑侄俩,倒是像的很。 太后也没让我起身,我只好跪着向她请安:“嫔妾见过淑妃娘娘。” 她吃了一惊:“姑姑,啊!不对,如容华,快起来,本宫怎么受的了你如此大礼。” “谢淑妃娘娘。”大概是跪的久了,起身时脚软的差点站不住。 她脸色转为惊恐,吓的花容失色:“你,你,你的脸,怎么了?”说着用手掩住嘴,好似极度的吃惊。 “嫔妾刚不慎跌倒,树枝滑伤了脸。”我淡淡的说道。 “哦,是这样啊!快宣太医吧!万一留下疤痕,会吓到皇上的。”淑妃好心提醒着。 “多谢娘娘关心。” “恩,如容华要好好保重,下去吧。”太后一副和顺的模样。我却明显听得出来这句“好好保重”有多么的重。 “是,那嫔妾告退了。”我行了礼,带上芷韵走了。 只听身后隐隐传来她们的对话。 “姑母,什么事惹您这么生气?” “太像了…”太后像是在呓语。 芷韵一路上都在问我痛不痛之类的,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太后要对皇上新封的容华这么厌恶? 我又何尝明白呢?也许,毁容,也是件好事。 回到寝宫,宫人们看到我脸上的伤皆是吃惊不已,芷染倒是在,不过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而是快快的准备了清水和干净的毛巾,唤了宫人去请太医。 我坐于梳妆台前,任由芷染为我擦拭,在她近距离看到伤口的时候,到是吓了一跳。 果然是好深的两条,皮都翻了出来,里头是白白的肉,还微微渗着血。 “主子,太医来了。”芷韵在门口说道。 “叫他回去吧。”我示意芷染不用再擦了。 听了我的话,芷染看了我一眼,向门外走去。“太医,容华主子有请。” 芷韵诧异的看着我们主仆,我也只能朝她笑了笑。闻声,太医从外面进来,向我行礼道:“臣傅清修叩见容华主子。” “傅太医起来吧!劳烦了。”我大方的笑笑,丝毫不介意已经毁了容的脸。 他闻言起身:“主子客气了。”走近我,检查着伤口,我看出他眼中的讶异,但是他知趣的没有提半句。 “容华主子这伤口有些深,这几日里当心不要发炎。臣这儿有瓶雪凝香,一日两次涂在脸上,保准主子的伤口不会留下痕迹。”他说着拿出一个白瓷小瓶。 芷染接过那瓶子,放在了梳妆盒里。 “没事的话,臣告退了。” “恩,傅太医走好,芷韵去送送太医吧。” 芷韵应了声,随太医出去了。 看他们离开,我伸手想拉过芷染,她却后退几步,躲开了。 “芷染!”我唤她:“不要这样。” 她顿了一下,低头道:“奴婢给主子预备晚膳去。” “唉…”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芷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皇上驾到――”我心一惊,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并不希望她看到这样的我。情急之下,敢忙把头上的簪子都拔了,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略一低头,伤口就隐在发丝里。 “孝孝。”人未到,声先到。我听的出他语气中的欢愉,看来今天心情甚好。 一个颓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跪下行礼:“嫔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他快步上前,在我膝盖触地之前一把将我扶住,微微用力,我就落入了他的怀中,鼻间充斥着龙涎香的味道。 “孝孝,不必多礼,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轻磨蹭。 “恩。”我无言。 “怎么?没话问我吗?”他松了松手,低头看我。 我注意着头发的位置,答道:“如果皇上愿意的话,自然会说的。” “不愧是我的孝鸢。”他抬起左手,欲要摸我的脸,我伸出手亲密的握住他宽大的手背,看上去极是自然。 “孝孝,你不怪我吧。”他反握,再次将我紧紧拥住。 “您是万人敬仰的皇上,何错之有?又怎么会怪你呢?” “你看看,还说没怪我。”他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头,举止间是无尽的宠腻。 “那皇上说怪,就是怪了。”我承认我动摇了。只是真的,好贪恋这份感觉。 “你这丫头,偏要气我是吧?” “不敢不敢,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孝孝,看我怎么收拾你……” “皇上,容华主子,晚膳备好了。”芷韵在门外说道。 皇上放开了我:“好,朕也饿了,朕要看看咱们新封的容华第一顿饭菜吃什么。”他看着我,笑容停滞在那一刻。 “你的脸,怎么了?”他震惊,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过一天的时间,怎么会…说,是谁干的?”他双手抓着我,都快要把我的肩膀揉碎了,眸子里盛满了怒气。 “我,不小心跌倒,被树枝划伤的。”强忍着痛,我回话道。 “孝孝,你当朕是傻子么?”他松了手,转身向外走去。 光看背影也知道他是生气了,很大的气。 ------------ 第七章 容嫔有孕 我觉得好像过了很久,皇上都未踏足芙兮馆,加之我这奴婢出生,那些官家小姐跟我置气还来不及,哪里会来探望,我也一个人落的清静。 芷染跟我的关系还是那样,木已成舟,我再解释也是徒劳,只能等她自己想清楚。芷韵倒越发的乖巧了,这让我心生欢喜。 大概是天热的关系吧!最近嗜睡的很,胃口到不是很好,芷韵老嚷着要太医给看看,我推说只是小事,不打紧。 “主子,这雪凝香快用完了,要叫傅太医再送瓶来么?” 我坐于镜前,芷韵正帮我修发,芷染则站于一旁。 “得空就遣人去拿吧!何必劳烦人家走一趟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剩淡淡的痕迹。 “奴婢去拿吧。”芷染主动道,我点头默许。 我看着镜中芷染远去的背影,发觉这段时间,她瘦了。 “奴婢觉得,主子就是太好说话了。那天为什么不跟皇上说实话呢?”芷韵放下剪刀,拿起梳子为我梳理。不知这雪凝香是否有美貌驻颜的功效,最近的皮肤细嫩了不少。 我微微摇头:“说了又能如何?” “这…至少让皇上知道也好,就不会气的那么久都不来了。”芷韵将我的头发绾起,绕了几个圈,欲去拿桌上的簪子,迟疑着要哪支。 我伸手拂过那一排发簪,皆是以莲花图案为主,我叹息,拣了一对碧色常平心,银质的簪子,簪尾处支着一枚椭圆形的玉块,不经雕琢,玉质浑圆。芷韵接过,把它插在了我的发间。 “主子不喜欢莲花吗?皇上送来的服饰都是以莲花为主的呢。”芷韵道出了她的疑惑。 我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人影,但似乎太久远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主子,容嫔来了。”太监恭敬的站在门外。 容嫔?莫不是容贵人?只恐怕无事不登三宝殿。“请她进来吧。” “嫔妾见过如容华。”她微微福身,一副腰弯不下去的样子。 “容嫔免礼,坐吧。”我淡笑,不理会她的造作。 “谢如容华!”她抬眸,落座。“许久不见,姑姑都成容华了,嫔妾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不方便探望,还望如容华见谅。”她客气道,眼角却含了丝不屑。 看来这些日子学乖了不少,懂得喜怒不形于色,少不得淑妃一番**吧。 “容嫔哪里的话,本主还没来得及恭贺容嫔晋升之喜呢。到是容嫔的身子,可好些了?”我问。 她羞涩一笑:“哪是身子不爽啊!太医说,那是有喜了。”说着轻轻抚上自己的还很平坦的小腹。 我心头一紧,没想到第一个怀上龙种的人竟是墨子渝。 我平复了下心情,只朝她笑了笑。“那真是恭喜容嫔了,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是孤陋寡闻了。”说罢,再没多余的表情。 她似乎有些失落,又堆笑道:“如容华怎会孤陋寡闻,若不是如容华才学过人,皇上怎么会破例封做容华?” 我心下冷笑,不就是暗指我姿色平平,身份卑微,又年纪过大么?真是一箭三雕! 也不去在意她,自顾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皱眉,对芷韵道:“去把这茶倒了,这是昨夜的吧!都没味儿了。”芷韵不解,因为她知道这是今早新沏的,却也配合的把茶壶端走,又把新茶端来。我笑看容嫔:“让容嫔看笑话了,是本主管教无方。”我伸手斟茶,随着潺潺的水声,言道:“其实这茶跟人一样,有的茶,看着漂亮,口味清甜,比如花茶,可是?多泡两遍就淡了味道。而有的茶,看着不入眼,却对身体甚好,比如普洱,不用说多泡两遍了,连隔夜喝都无妨。”我顿了顿,命芷韵将茶呈给容嫔,自己先抿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能当茶中普洱,也算是茶韵悠长了。” 她端过茶杯,低头浅抿。“如容华真是见识不凡,难怪深得皇上欢喜,以后嫔妾可要多学着点呢。”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今日嫔妾叨扰多时,也该回宫了,嫔妾告退。”福身行礼。 “好,容嫔慢走,不送。”看着她的背影,我嘴角一勾。不过是来炫耀的。 而下一秒她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哎哟,怎么走路的,若是本主腹中的孩儿出了好歹,看你怎么跟皇上交代!” 我一听不对,赶紧带了芷韵出去。要是真在我宫里有个什么?就真的不好说清了。 “容嫔主子恕罪,奴婢知错。”一出门就看见芷染跪在了地上。 “容嫔没事吧?”我上前关切道。这个芷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敢问如容华平时是怎么教下人的?走路都不用眼睛?”见我来了,容嫔便气势汹汹的质问我,紧张的模样不像是装的,看来并不是她存心找事。 “容嫔,是本主不对,不如本主叫宫人去找太医来看看?”我瞥了眼地上的芷染,她也吓的不轻。 “不必了,太医嫔妾自己会找的。”容嫔恶狠狠的瞪了眼地上的芷染,突然发现她手里握着个白瓷小瓶:“诶,那是什么?呈给本主看看。” 芷染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把瓶子给了她。 容嫔将瓶子拿在手里把玩:“你就是要送这玩意儿差点害了皇嗣的么…”她打开软木塞,放在鼻下微微一闻:“好香,如容华,这是什么?” “是傅太医的雪凝香,本主前些日子不慎划伤,用来除去疤痕的。” “雪凝香?我听淑妃娘娘说过,太医院有位傅太医,他调制的雪凝香不止可以除疤,还有美肤的功效。”容嫔似乎对这东西很感兴趣,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快。 “那,容嫔若是喜欢,便拿去吧。”我顺着她的话头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既然是如容华的好意,那嫔妾就身受了。反正嫔妾跟孩儿也无碍,今日的事就算了吧。嫔妾告退。”说完,一脸满意的走了。 “走路不用眼睛,用脚。”一边的芷韵看容嫔终于走了,低声喃喃道。 我被她逗得一笑,忙朝芷染说:“芷染,快起来吧。”伸手欲去扶她,她却躲过,自顾起身,简单的说了句“谢主子。”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忙其他的去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样。 ------------ 第八章 惊起波澜 “主子,为什么把雪凝香送给容嫔?她多讨厌啊。”芷韵虽然看不惯芷染这副上辈子欠了她很多银子的表情,却还是习惯了我与芷染之间的相处模式。 “用一瓶雪凝香平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你说合算么?”芷韵听了点点头,不再说话。 虽然皇上未必会由着她胡来,但是,毕竟在这是非纷繁的后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看着要下雨了,我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气闷闷的,潮潮的,迷漫着湿润的味道,总觉得心里哪块地方隐有些不安。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空气被冲刷的凉了些,我却越发懒的动了,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经常早早的沐浴歇息。 这天用完午膳,雨又下大了,外头黑的昼夜不分,豆大的雨滴打在屋檐上,雨声叮咚,我在窗边小坐,盯着外面黑漆漆的景物出神,突然一阵风刮来,雨水灌进屋内,悉数洒到了我身上。 “呀,主子当心。”芷韵忙上前关上窗户。“可别感冒了,主子快把衣服换下来吧!芷染,你去备些热水来。” 芷染愣了一下,默默出去了。 不一会儿,屋里就搬来一只装满热水的浴桶。我褪下衣衫,也遣退了侍女。 一脚踏入浴桶中,温暖的水漫过脚踝,漫过小腿…直到整个身子,甚至是头顶都被温暖怀抱。 身在这水中,我觉得纷扰的世界都归于平静。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多到我来不及适应,多到一切都像是我的幻觉,多到…… “你想闷死自己吗?”身体突然被人往上一拽,抬头对上了他装作愠怒的眼神。 “皇,皇上。”我被吓呆了,像只温顺的小兔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皇上的眼睛里有了几分异样的灼热,我惊觉自己还一丝不挂,猛然推开他,蓦地坐进浴桶里,水花渐了一地。 “请皇上先出去,嫔妾这样实在不方便面圣。”我红着脸,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 多到,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你身上有哪里朕没看过?”皇上双眼一眯,说着伸手把我抱出浴桶,丝毫不介意弄湿了衣衫。 “皇上,不要。”我不知如何是好,想起那晚撕心裂肺的痛,又开始害怕了。 他把我轻轻放在了床榻上,柔声说道:“这次不会痛的。” 听了他的话,我的脸越发的烫了。“可是…现在…是白天。”我把脸转向一边,不敢看他,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反抗道。 他不再回答我,一手霸道的把我的脸掰回去,唇按上了我的唇…… 另一只手撂下帘子,遮去那一帘春色。 已快傍晚,我看着在身边熟睡的皇上,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真的怀疑这是梦吗?竟然可以离他这么近,换做以前,我不敢奢望。 “还没看够?”皇上突然睁开眼睛,看戏一般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别过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好了,朕该走了。”他起身,我也忙起来为他更衣。 他看着我不出声,半响冒出来一句:“还是你这儿清静。”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俯身轻啄了下我的额头后,笑笑走了。 自此以后,皇上隔三差五就会来我这里,原本冷清的宫殿,也因皇上的到来,生气了不少。 此时我正坐于屋内,手里拿着绣品,心却早已飘到了门外,期盼着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想想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自己又嗜睡的很,胃口也不太好,难道…? 心中大喜,正开口欲唤芷韵去宣太医,没想到她到先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主子,不好拉,容嫔小产了。”芷韵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 我虽然颇为惊讶,却也知道这宫里第一个孩子的娘,不是那么好当的。看芷韵吓成这样,不禁发笑:“她小产怎么是我不好了呢?” “主子,那容嫔一口咬定小产是因为主子送的雪凝香!”芷韵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一把捏住,刷的从凳子上坐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衣袖湿了也不知觉。 永和宫,绮霞阁。 “嫔妾叩见皇上,见过淑妃娘娘。”我跪于地上,面前是阴晴不定的皇上,和一脸惋惜的淑妃。 刚刚小产的容嫔,不哭不闹的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宛然是个活死人。听到我的声音,她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眼里立刻有了内容。她愤恨的盯着我,仿佛要剜下块肉来。 “孝鸢!”皇上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却如地狱的烈焰一般,要把我烧的体无完肤。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的声音再次想起:“究竟,是不是你?” “回皇上的话,雪凝香只是嫔妾用来医治疤痕的,那日嫔妾的侍女去太医那里拿,碰巧容嫔看到了,就跟嫔妾讨了来。其他的,嫔妾毫不知情。”我一五一十的道来,却不敢去想皇上会信我几分。 “皇上,不要相信她!那都是她的骗局!”床上的容嫔突然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声音沙哑的吓人,不知是哭了多久。 “够了!朕没让你说话。”一声喝斥,吓的容嫔噤了声。“那侍女呢?” 芷染上前一跪:“是奴婢。”不知怎么的,芷染的样子透着古怪,隐约在挣扎什么。 “如容华说的,可是事实?” 她沉默,让我有些不安。皇上急了,命令道:“说!” 芷染被吓的一抖,伏倒在了地上。“奴婢知罪!请皇上饶命!一切都是如容华的意思!” ------------ 第九章 含冤受罚 我身子一颤,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但芷染的声音还是如鬼魅一般传来。 “是如容华主子,那些日子她看皇上迟迟不来,便命奴婢私下打听,得知皇上除了芙兮馆,其他的小主们常有召见,这么下去势必会影响到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心有不甘之下,就……就……”她顿了顿,似乎在担心自己说了主子的秘密后,该受到何等处置。 “你不用害怕,说出来吧!皇上是赏罚分明的人。”淑妃在这时开了口,一副温婉的模样。 芷染又像是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雪凝香早在三天前就拿来了,主子命奴婢在里头,加了味…麝香,就等机会把这雪凝香送去。没想到那日容嫔主子自己找来了,还说自己有了皇嗣,如容华主子便叫奴婢去拿,嘱咐奴婢要乖巧些。奴婢跟随主子多年,自是知道主子言中深意,所以,才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地板上,生怕一松懈就落下泪来。如何都不会想到芷染会背叛我,枉我真心待她! “芷染!你胡说!主子待你那么好,你竟然这么狼心狗肺!”芷韵气的眼里都要冒出火来,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芷韵,你才是,不要执迷不悟了……”芷染苦口婆心的样子。 “放肆,你这婢子怎么这么没规矩,皇上叫你答话了吗?”淑妃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 殿内安静了下来,统统等着皇上开口。 “去把傅太医叫来。”皇上眉头紧皱,有些矛盾的看着跪于地上的我。 殿内出奇的静,除了宫人走出去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脚步声。 很快,门外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臣傅清修叩见皇上。”傅太医跪在地上。 “免了,听说傅太医的雪凝香药效甚佳!”皇上顿了顿,表情复杂:“不知是否是这一瓶?”一边的宫人忙呈上一个白瓷小瓶。 傅太医拿过,打开闻了闻,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的确是臣的雪凝香,但里头为何有麝香,就不得而知了。” “那,这雪凝香你给了谁?是几日给的?”皇上的眼中,有一丝期待。 “只有如容华。一瓶是在一个月前,一瓶是在半个月前。”傅太医老实说道。却不知这一句话,已判了我死刑。 “半个月?太医可记得具体时间?”淑妃开口道。 傅太医思索了会儿。“是…七月八。” “对,对,嫔妾是十一去的如容华那里,后来还去太后娘娘那里看望,皇上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太后娘娘。”容嫔像抓住了我的小辫子,大声叫道。 “你没话说了吗?”皇上见我没有丝毫的反驳,开口询问。 此刻我还有回天的余地吗?傅清修的证词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没有。”我看着皇上的眼睛,一字一顿。 皇上紧握拳头却又松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淑妃,这里就由你处理吧。”说罢,甩袖而去。 心口像被开了个洞,冷风从外头灌进来,怎么也堵不上。 竟然那么不信任我,十年,十年的相识,比不上别人的一句谎言。 淑妃张了张嘴,像是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似乎是在不忍心接下来说的话。“如容华,谋害皇子,证据确凿,夺去封号,降为采女,仗责五十。婢女芷韵,目无尊卑,为主谋私,知情不报,仗责五十。婢女芷染,深明大义,表现可佳,杖责二十。”说罢走至我跟前:“妹妹莫怪本宫,本宫也是按章法办事,这下面人都看着的,今天皮肉之苦,妹妹就委屈受着了。” “嫔妾明白。”说完,便打算走出去领罚。 临出门,我回头看了眼芷染,只见淑妃走至芷染跟前,叹息道:“你也是被逼无奈啊!以后便跟着本宫吧。” 听到最后这一句,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看着一旁一起受罚的芷韵,说道:“你又是何必呢?”五十仗,是在要我们的命啊。 芷韵认真的看着我,眼中噙着泪花,却朝我笑了笑:“主子去哪里奴婢都跟着,主子是第一个……”话还未说完,一仗就已经打下来了,她断断续续说道:“说……说要……给……给奴婢……取名字……的人……” 我眼里一片温热,心里也是。 冷冰冰的棍棒还是在无情的砸下来,火辣辣的疼,我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下腹一阵抽痛,有股湿热的液体从体内流出,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挣扎着喊道:“住手!住手!” 那些侍卫只以为我是怕痛,上前死死按住我,继续行刑。 腹部下坠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也越来越害怕,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开我。 “不要!住手!你们要害死皇嗣么?!……”我想挣开那写侍卫的束缚,却不过是以卵击石。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那巨大的疼痛让我意识开始涣散。是幻觉么?我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淑妃露出了微笑。 “主子!主子!”芷韵着急的喊着我的名字。 是谁?扑到我身上,为我挡去冰冷的棍棒。 是谁?止住了侍卫的仗刑。 是谁的怀抱,那么温暖?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 第十章 六王归来 “主子!”芷韵见我醒了,开心的叫的起来。 我将手指在唇边一抵,示意她噤声。对现在的我来说,沉默胜过千言万语,安静是最好的安慰。 伸手缓缓摸上仍旧平坦的小腹,只是不大的动作,却何其艰难。我苦笑,那个孩子似乎未曾来过,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外屋隐隐传来皇上声音,暗含不悦。 六弟?是六王回来了?——六王宇文昭律,是一位闲散王爷,是几个皇子里与皇上关系最好的一个。 “鸢儿好歹也是跟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三年未归,头一天回来竟看到的是这等光景。也是,皇兄坐拥天下,怎还会在意什么儿女情长。”六王跟以前一点没变,两个人凑到一起还是光斗嘴。 “有些事,你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隔了扇门的关系,感觉皇上的声音闷闷的。 “皇兄,若是后宫女人太多,照顾不全,臣弟可以代劳。”六王的声音,透着分明的挑衅。 “代劳到不必。只是朕还没问你,后宫之地,你怎么可以随便乱闯?”皇上质问道。 “若不乱闯,恐怕皇兄不止是失去孩子,恐怕还要搭上一条,哦不,是两条人命。”六王不紧不慢的答话。 “好了,你也难得入宫,就别弄得我们兄弟两争锋相向了。” “那臣弟告退,。” 外头安静了下来,只剩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外踱了又踱,终于踏进门内。 我赶忙闭上眼睛。 只听芷韵的声音响起:“皇上……” “你先下去吧。” 眼皮一暗,应该是他坐在了床边。 “孝孝,为何皱眉?梦里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么?”他说着,手指抚上了我的眉间。 原来我在皱眉?今天,我第一次这么的讨厌皇上。他虽然没有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就没有一点责任么?若不是他的不信任,他的草率,我的孩子又怎么会…… 想着想着,只感觉脸颊上划过一条冰凉的液体。 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华灯初上,直到芳晴姑姑第四次询问是否用膳。 自我成了容华,芳晴姑姑就接替我做了御侍姑姑。 我挣开眼睛,房里空荡荡的,他走了。 “主子,吃点东西吧。”芷韵端着菜饭进来,不过是些清粥小菜。 “我没胃口,撤了吧。”我眼神空洞的望着帷帐,有气无力的说道。 “主子…”芷韵担忧的唤我,眼泪说来就来。 “是小主…”我更正道。 “小主,要哭就哭出来吧!憋着对身子不好。”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微微一颤,我知道,大热的天,我的手却冰凉冰凉的,麻木的没了知觉。她忍住泪,说道:“小主,奴婢帮你暖手…” “走开!不要理我!”我突然抽回手,害的她一个踉跄,蹲在了地上不起来。 我惊觉不妥,她今日可是与我一起受的仗刑,现在竟然跑来照顾我,这丫头不要命了? “芷韵,你没事吧?”我欲起身,奈何脚下没有一点力气。 “奴,奴婢,没事…”她忍痛,勉强说道。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门外一声:“玥婕妤娘娘到--” 我疑惑,这么晚了,她来作什么? “嫔妾见过婕妤娘娘。”我欲下床行礼,被她连忙拦下。 “好了好了,就不行那套虚礼了!”余光一扫,发现蹲在地上的芷韵,忙叫侍女扶起,送回了房间。她则坐在床沿,一脸惋惜。“孝鸢姐姐…” “娘娘使不得。”我有些不解她的客气。 她叹气:“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礼数甚的就不用管了,依理来说,卿婉也该叫声姐姐。”顿了顿,道:“卿婉知道,这次的事,少不了淑妃的份,姐姐的侍女前一脚背叛姐姐,她后一脚就收下……”说着,看了看我,不再说下去:“孝鸢姐姐是聪明人。其实卿婉很感谢姐姐能一直陪卿婉说说话,特别是……娘亲祭日那天。” 我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那还是她入宫不久的晚上,我听见有人在假山后哭泣,前去一看是玥婕妤,觉得跟自己的身世有些共鸣,便心软安慰了两句,没想到她记住了。 “劳娘娘记着了。”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卿婉虽未为人母,却也知道,这次的事对姐姐来说,真的是很难过……”她说着,伸手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姐姐还年轻,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身子却要养好啊。姐姐不要怪皇上,所谓不知者不罪。”说罢,走去桌边拿过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来,依次把东西端出来。“姐姐,先吃些东西吧。” “娘娘,我不饿,真的。”胃里空空如野,从鼻间传来食物香气,却怎么也提不起食欲。 “姐姐…” 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虽然知道她是好意,却无力去装成感激的样子。 以后的几日,皇上来的比以前还要勤快,可我不只没有要接驾的意思,还老拉着副臭脸,对他不冷不热的。 “孝鸢,你到底要朕怎么样?”终于,他忍不住了,对我质问道。 我不答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仿佛能看出花来。 心底冷笑,我就是想看他暴怒的样子,就是想让他不顺意,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好过些。 最后,他走了,带着一声叹息,再未踏足芙兮馆半步。 我觉得好像终于得到了清静,整日整日,我发呆了睡觉,睡觉了发呆,每天只喝的下些很薄的清粥。芷韵常常心疼的看着我吃完东西,然后说我又瘦了,我总是笑着说,这不是人人都羡慕的吗? ------------ 第十一章 扒高踩低 “小主,傅太医来了。”傅清修是唯一在这个时候还肯来的太医,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医术高明,多亏了他,芷韵的伤好的很快。 话说回来,芷韵这丫头跟我虽不久,对我到是忠心的很,那日就是她扑在我身上,为我挡去几仗的。 “傅太医请坐。”我笑笑。 “小主又瘦了。”傅清修怜惜地看了看我,大概是觉得我很可怜吧。他伸过手来搭脉,叹了口气,又收回手去。“小主没什么大碍,多吃些东西,精神就会好的。臣告退。”说着退了出去。 芷韵担忧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太医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傅太医留步。” “芷韵姑娘何事?” “我家小主真的没事?小主不只吃不下东西,半夜还时常惊醒,就没有什么安神的药?” “心病还需心药医,吃再好的药也是徒劳,若小主心性不够坚强……唉!失陪了。” 我站于窗边,他们的话统统被我收入耳中。 坚强?十年前的家变,天不亡我,十年后这么点事就能让我一獗不振?不行,我就算不为自己活下去,也要为天上的爹娘好好活着。想到这儿,我唤了芷韵备膳,她一听我要吃东西,高兴的差点哭了。 “芷韵,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见她一直盯着我吃东西,像在看什么好看的玩意。 “奴婢喜欢看小主吃东西的样子。”她傻傻的笑了笑。 看着她痴呆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一愣,随即又跟着我一起笑。 好久,都没有那么轻松了。就像一跟弦,绷的太紧,终究会断的。 这时已是十月底,都是冬天了,想想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两个多月,不禁苦笑。 “这叫什么被褥?薄成这样?是采女你们就不当主子了?好歹小主以前也是御侍姑姑,待谁不好!你们怎么这么没良心?”一大清早就听见芷韵在外头破口大骂,我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去。 “阿花,你是知道的,我们也是为上头做事,分发什么的我们做奴才的怎么做的了主,你跟我们闹也没用的呀。”那个小太监似乎跟芷韵熟识。 “说了,叫我芷韵,以后我不叫阿花,我叫芷韵!”芷韵有些生气。 “芷韵?我到要看看是哪个胆大的丫鬟!”外头进来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姑姑,不是那芳晴还有谁。 我一听这话不对,忙走出去。 “奴婢见过御侍姑姑。”芷韵行礼到。 “免了,刚你这小妮子刚还不是张牙舞爪的么?现在怎么乖的跟个兔子一样?”芳晴一副居高临下样子的看着芷韵,见我来了,才稍做收敛些,朝我笑笑道:“哟,这不是孝采女么?怎么?这有下人侍候的日子,可好过?” 依理,宫女女官高过妃嫔五级就不必行礼,我现在只是个末等采女,她作为正三品御侍,恰好五级。何况以前做姑姑时就高她一等,她怎么会甘心。更不用说现今淑妃暂理后宫了,恐怕,日子不会好过了。 “姑姑好闲心,有空在本主这儿赐教。”我并不生气,一脸淡然。 “我是没空拉,只是大情早的,就听见有狗在乱叫,怕扰了皇上清静,就过来看看。”她说着,瞥了眼一旁的芷韵。 “狗?皇宫里哪来狗?莫不是姑姑听错了?”我露出疑惑的样子。 “奴婢怎么会听错,就是有狗,而且啊!还是条疯狗。”她鄙夷不屑的看了看四周。 “哦?那姑姑可有找到那条疯狗?”我关切道。 “找…着了。”她表情一滞。 “那狗呢?可知那狗的来历?皇宫之中竟会溜进来野狗,当真荒唐!” “许是那些宫女太监看着冬天了,准备煮狗肉吃,偷偷…”她编着理由,被我生生打断了。 “那狗入了宫门,是侍卫的责任,那入了后宫,就是姑姑的责任!敢问姑姑连条狗都管不好,那如何去管宫内那么多宫女太监?若是咬伤了哪位娘娘、主子,本主看你如何交代?”我连连发难,逼的她说不出话来。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你能说,我就不能了? 她扯出一丝难看的笑,虽是不服气,却仍是道:“采女说的是,奴婢今后定会当心,那就不妨碍采女休息了,奴婢告退。” “慢着,这个被褥,不知道姑姑做何解释?”我用手指撵了下,心下了然,嘴角一勾,猛的拉开叠的整齐的被子,又叫芷韵撕了开来。 不看不知道,那被子外头虽是换了新的被套,里头却全是发了霉的棉花,黑呼呼的,怎么可以睡人。 我本来只是想趁热打铁,让她给我换床好些的,没想到,她做的更绝。 这次让她在下人面前丢了脸,虽能保她短时间内的安分,可以后……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反应到是快,忙指着刚才那个送被褥的太监,训道:“小介子,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给采女小主送这等次品货!” 谁给的胆子?不是你还有谁? 那小太监吓的赶紧往地上一跪:“奴,奴才知错,采女小主恕罪,姑姑恕罪。” 我挑了挑眉,看着这场拙劣的戏:“算了,你也是无心之失。” “还不去给采女换一床好的来?”芳晴姑姑催促道。 那小太监应了声,抱着被子就跑。 “小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了,你走吧。”我看着她身影渐渐远去,舒了口气。 “小主好神气!”芷韵在一旁拍手叫好,高兴的心情不言而喻。 “他们以前也是这么欺负人的?”我若有所思的问道。 芷韵露出为难的表情:“恩……送来的饭菜都是凉了的,芙兮馆没有小厨房,也不能做些新鲜的给小主吃。若不是玥婕妤娘娘时不时送些吃的,用的来,恐怕……” “婕妤娘娘?” 又是她? ------------ 第十二章 红梅映雪 还有一月有余就要过年了,宫里头渐渐热闹了起来,各宫妃嫔都着手准备置办漂亮衣裳,那些未侍寝的,都盼着能在家宴上一展光彩,好得到皇上注意。 我坐于境前,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三千愁丝。 等过了年,就二十一了,本来想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求皇上放我出宫,找户普通的人家嫁了,可天不从人愿啊!我这辈子,是别想逃出这金丝牢笼了。 “小主,小主,快来看啊!下雪了!”芷韵像个孩子一般在外面叫到。 我加了件外衣,往门外走。 真的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小主,奴婢带你去个地方。”她说着,拉了我就往院子外跑。 许是许久未踏出芙兮馆了,不远的路竟让我气喘吁吁。 缓了缓,我直起身子。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大片梅林。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红色铺满。有句诗写到,人面桃花相映红,用在此处,就是人面梅花相映红了吧。 鼻间突然传来点点冰凉,我抬头仰望,天空灰蒙蒙的,片片雪花从未知的地方飘零而下,我伸出微凉的手,欲去盛那柔美的精灵,却一触即化。 环顾四周,芷韵早已不知去向,也不想去寻她,只想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欣赏,任由雪花飘洒在我身上。 记得娘亲素爱梅花,在家中老宅的后面有一座小山坡,爹爹知道娘亲的喜好,便命人在那里种满了梅树,还建了个小木屋,供人歇息。每年冬天,也就是在娘亲生辰那日,爹爹都会带娘亲去那里,不让任何人打扰。有一年我实在是经不住好奇,偷偷的去了,看到爹爹以笛伴奏,娘亲则在雪中翩翩起舞,白色的人儿,红色的梅花,美不胜收。 儿时的我本心性顽皮,自那天起,便天天缠着娘亲教我跳舞,每日都很努力的练习,惹的爹爹直夸我长大了。 小小的我,小小的期待着,将来有一日,能像娘亲一样,嫁一个全世界最优秀、就像爹爹一般的男子。到那时,他奏乐,我起舞… 信步走在这梅林中,回忆翻涌,一时间竟情不自禁起来。我提气,轻抬步,独自舞起,而为我伴奏的却只有这簌簌的落雪声。 原本以为宸郎就是命里的那个男子,就算将来为妾都是好的,但当我知道他有意得皇位的那天起,便收了心。我发觉,他离我近了,却离我越发远了,远到天与地。 帝王宠,孝鸢要不起。 那夜,你亲口在我耳边许下承诺――做我的妃子,我会给你整个天下。的确是让我动摇了,孝鸢不过是个奴婢啊!我何德何能? 可是你知道么,天下我不要,我要的只是你。而你却这么的不信我,失子那天,更多的是对你的绝望。 一舞终,不知何时泪浸润了眼角。 “啪啪啪…”是谁在鼓掌?我慌忙拭去了泪水。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本王今日却看到了毫不逊雪输梅的舞。”从梅树后走出一个俊美男子,脸上透着玩世不恭。 “又香又白,那是包子。”虽不太记得他是谁,却极反感他这小人行径。听他的自称,该是某位王爷吧。 “又香又白,为何不是美人?”他嘴角一勾,邪媚一笑。 近看这张脸,似乎越看越熟悉…… “六王爷!”我惊呼。怎么连他也认不得了。话说,六王三年前就去了护国寺,说是要为先帝抄金念佛,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到也看不出有这份孝心。 “鸢儿,才三年不见,你竟认不得我了。”他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六王爷,好久不见。”我朝他笑笑,完全是见怪不怪。 “怎的以前不知道你会跳舞?”他随手折了支梅花,拿在手里把玩。 “不过是闲来消遣罢了,入不了眼的。”我垂眸,看着雪落到地上,然后化成水。 他的眼眸从梅花转向了我,收了平时不正经的样。“鸢儿,你变了,皇上也变了…”说着,走至我身后,理了理我略微零乱的发丝,挑出几缕,用那支梅花挽起。“回宫吧!天凉。 他说完,朝着我相反的方向走了。 我想起来了,这片梅林地处承乾宫后院,而承乾宫曾是六王爷母妃、也就是先帝的崇德夫人的居所,难怪六王会出现在这里。 “小主,奴婢可找到你了。”芷韵手捧着一大束梅花,一看就是玩的把我给忘了。 “我们回去吧。”我笑笑,扫了扫身上的雪,向外头走去。 “小主,这么多梅花,奴婢可以插在花瓶里啊!还可以给做点心啊!还可以做成香囊,还可以酿花露…”芷韵兴致高涨的很,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 第十三章 听闻家宴 宫里的新年过得格外热闹,也格外豪华。而我,并没有收到家宴的邀请,这是意料之中的。 除夕那晚跟芷韵一夜未眠,我们喝酒谈天,聊过去,聊将来。当然,十岁之前的事我只字未提。我们靠在窗边,看着火红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 听宫人们说,家宴那日,有位颜常在舞了一曲,艳惊四座,皇上封做了贵人。我摇了摇头,看来皇上又有新欢了。 芷韵正在我跟前绘生绘色的描述着外面听来的事儿,仿佛昨天她在场一般。 “阮美人似乎很讨太后欢喜,皇上看太后高兴,就封了嫔。对了,玥婕妤娘娘有孕了,皇上开心的很,封了昭仪,位居九嫔之首,还命了个资历深的太医随身照顾,生怕有什么闪失。还有啊……小主,那个淑妃……不久就要封做皇后了……”她说到这儿,一脸的不乐意。 我并不介意这个,反正这宫里头有我没我都一样,我现在更像是个吃白饭的闲人。 “那真是要恭喜玥昭仪娘娘了。”我只拣了好话说。 “是啊!是啊。”芷韵点了点头。“小主要挑样礼去贺一下么?” “恩,不过她那里恐怕什么都不缺。”我想了想,说:“上次与你做的梅花糕到是不错,不如再做些拿去吧。” “好呀,奴婢这就再摘些梅花去。” “嗯。”芷韵听了我的话,乐颠颠的出去了。 走了没多久,六王爷却来了。 “鸢儿,见本王来了,也不欢迎欢迎?”他狭眸一眯,慵懒得倚在了门边。 “六王爷。”我起身行礼。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他走进屋里,在桌边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吃。哪里像是去过寺里三年的人。 “六王爷,无论陌生与否,我们都长大了,不是么?”我无奈笑笑。 “鸢儿,你跟皇上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后宫里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的话只是点到为止,并不细说。六王爷既是宫里出生的孩子,相信他比我更清楚这吃人的后宫。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两人再也无言。 六王爷宇文昭律是早早的就退出了皇位的争夺,许是跟了崇德夫人与世无争的脾气吧。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先帝看的都头疼,更不用说立为皇储了。 说到这儿,听宫里人提过,先帝本来有个很喜欢的七皇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出宫了,后来被一场无名大火烧死。更多的情况,没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以各种原因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在五皇子宇文昭宸登基后,这七皇子也成了宫中的禁忌,没人敢提一个字。 此外,三王爷宇文昭平,好舞刀弄枪,精通兵法,擅于谋略,唯独无心政事,常驻于边疆,却也不是什么鲁莽武夫,前些年娶了京城第一美人,江皓月。江家是京城首富,平时乐善好施,在城中很有声望。但是由于三王爷不常回家,至今无子嗣。 还有其他的四王爷,九王爷,十一王爷等,通通被皇上打发到了一些较远的地方。 “小主,糕点备好了。”芷韵拿着个食盒从门外进来,看见六王在,连忙行礼到:“奴婢见过六王爷。” “免了。诶,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呈过来给本王看看。” “是。”芷韵应了声,过来给六王打开来,结果那人竟捻起一块往嘴里塞。看的芷韵一愣。 “你这性子还是没变,像个饿死鬼一样做什么?谁不给我们堂堂六王爷吃东西了?”我一拍他还想往食盒里伸的手。似乎很久以前,我都是这么做的。 “皇上啊!今天明明叫我过来一起用膳的,结果时辰都过了,人也找不见。”说着,又吃了一块。“味道不错,你做的?” 我看他的模样着实可笑,忙对一旁芷韵道:“芷韵,还有吗?多拿些来,留好去玥昭仪那儿的份就好了,另外看看有没有其他吃的。哦,还有,再泡壶茶过来。” “是,小主。” 我吩咐完后,转头看见六王爷不吃了,就盯着我看。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我手一指自己。 “没,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像……”他顿了顿。 “像什么?”我倒了杯茶,浅抿一口。 “很像个老妇人。”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昭律!” “哈哈哈哈……这样才像你嘛。”我差点忘记了,六王一向以愚弄我为乐。 “好了好了,吃完了快走,我还有事呢。”真是拿他没办法。 如果,时光能够退回到以前,那该多好。 ------------ 第十四章 过眼云烟 承乾宫,负月殿。 “嫔妾见过玥昭仪娘娘。”我行礼。身后的芷韵同是。 “免礼。”闻言,我起身,抬头看向坐于殿上的玥昭仪。她温和的朝我笑着,挥了挥手,欲遣退宫人,却有人出声道:“娘娘,这恐怕不好吧。”看她的样子应是这宫里的管事姑姑,我瞧着有些眼生。只见她一边说话,一边若有所指的瞥了我一眼。我低眸,装作没什么都没看到。 恐怕是担心我去害了她家主子吧。心中不免冷笑。 玥昭仪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笑道:“安姑姑,不妨事,采女一向与我交好。” “可是娘娘,太后吩咐过了,要时刻注意娘娘的安全,半步都不离娘娘,奴婢不敢违抗。”那安姑姑义正严词道。 原来是太后指来的人啊!看来这胎应当是保得住的。皇上好聪明,无论这安姑姑是太后自己要放在玥昭仪身边的,还是皇上去提的,寸步不离的照顾,若是出了什么事,定逃不掉关系。到那时,太后面上也过不去吧。 “你……”眼看着玥昭仪就要发怒,我先开口道:“娘娘,嫔妾过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贺一贺娘娘荣升之喜,安姑姑既有命在身,也不好违抗。”我看了那姑姑一眼,她嘲讽似的回看我。 不过是来见见玥昭仪就要这等防着我,看来我在宫里的声誉还真是差呢。 “也好。”玥昭仪无奈的朝我笑笑。“咦?那是什么?”她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我身后芷韵手里的食盒。不用瞧,那安姑姑定是警觉的起来。 “哦,是嫔妾看着梅花开的正好,跟侍女做的梅花糕。”芷韵上前一步,我伸手打开那食盒,捻了一块在手里,梅花糕成浅红色,看着很是诱人。“安姑姑既然有命在身,要先试一试么?”我突然问道,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这……小主客气了,奴婢不敢。”她有些害怕,似乎我手里拿的不是什么梅花糕,而是毒药。我不禁好笑,是这安姑姑胆子太小了,还是我太声名狼藉了? “安姑姑,呈上来给本宫尝尝。”玥昭仪微微皱眉,显然对安姑姑的做法不满。 “娘娘使不得,万一这……” “万一什么?”我笑着看她,笑的无害。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害怕。 她停了停,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万一这梅花糕里有什么对胎儿不好的……”她还没说完,就被玥昭仪不悦的打断了。“够了!到底本宫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到是难得看到慕容卿婉用身份压人,看来是真生气了。 “娘娘息怒。”殿上的宫人齐齐跪了下去。 我也往地上一跪:“娘娘息怒,嫔妾身体突感不适,恕嫔妾告退。” 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采女改日再来吧!可要注意身子。”我慢慢退了出去。 “小主,那安姑姑太欺负人了。”芷韵为我不屈到。 “以后你会习惯的。”我淡然笑笑。芷韵,当主的不济,恐怕为奴的跟要着过苦日子了。 两人无言的走在宫道上。远远的过来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傍边是一位眼生的佳人。是他!我心中一惊,忙拉着芷韵往旁边树丛里一躲,她刚要出声,被我一把捂上。四个月未见,我竟这么害怕看到他。 “晚柔,你真是朕的贴心人。”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后宫佳丽千千万,嫔妾哪及各位姐姐半分。”这个声音软糯适中,恰如其分的显示了主人言辞诚恳。 “朕就是喜欢你这一点。”皇上宠溺的刮了下那人的鼻头。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对我。 一对璧人谈笑风生,渐行渐远。 我无力的松开了芷韵。帝王宠,果然只是过眼云烟,不,应该这么说,后宫的那些为争宠绞尽脑汁、倾尽自己一世芳华、甚至生命的女人们,才真正是帝王的过眼云烟! 回到寝宫,我随手把梅花糕给倒了,芷韵不解,我也无意再多说什么?真的好累。 我站在院子里,想往远处看,看到的却只是越不过的宫墙。收回目光,一个宫女埋着头急匆匆从门外走过,我也没在意,只是转身回去了。 ------------ 第十五章 内忧外患 日子平淡过着,我跟芷韵呆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那种感觉,比以前当姑姑那时更像个局外人。本以为,那芳晴姑姑忙完了过年家宴的事宜,会来挑刺,没想到,她到出奇的安分,偶尔在宫道上遇到,还一副客气样,全然不似她以前的脾气。 我现在很喜欢去那个梅林,反正闲来无事,只要天公作美的话,就会去梅林呆很久很久。每每都是被芷韵一把拖回来,生怕冻坏了。这时,我便打趣到,你家小主要做冰雪美人啊!通常会换来她一堆啧怪。 乾元二年二月,边疆告急,匈奴进犯。战事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月,这是乾元帝登基以来第一场战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究竟能力如何。三王爷宇文昭平本就驻军于边疆,此次征战,自然少不了他一份。那日我军奇出良策,匈奴人被围得水泄不通,只得缴械投降,当三王爷正得意之时,一支冷箭袭来,原是匈奴人还有一队马居于暗处,伺机偷袭,正所谓骄兵必败,那日竟被匈奴人反扑一击,士兵死伤惨重,最可气的是,那只冷箭上还浸了蚀骨嗜血的剧毒,三王爷终不治身亡。 消息传到京城,皇上怒不可遏,欲要亲自上阵,为兄长报仇雪恨,朝中大臣百般阻拦才得以消了皇上这个念头。 同一时间,三王妃江氏哭倒在家中。 乾元二年五月,匈奴人被我军打退到关外八百里,司徒将军履历奇功,消灭敌军八万余人,俘虏五千余人,另缴获万余匹良驹,锦帛、牛羊、军械无数。皇上特封为义勇大将军。 乾元二年七月,封后大典姗姗举行,封淑妃锦氏为皇后,掌六宫,执凤印。皇上念及军中家属至今还悲痛欲绝,遂下令凡事从简,皇后锦氏温婉贤淑,通情达理,大赞吾皇怜民爱民。 “小主,听说皇上私下召见过那三王妃,说是安慰自家嫂嫂。京里谁都知道,王爷大婚那日就因军中有急事出去了,也就是说,那王妃至今还是个大姑娘嘞,况且又是京城第一美人,且精通诗书、音律,是个一等一的才女,脾气也温厚的很,换做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动心吧?” 这些话不知是芷韵从哪里听来的,我只知道听完后笑趴在桌子上。 芷韵见我没心没肺的大笑着,忙补充道:“小主,这都是外头传的,奴婢可没胡说。” 门外人影一晃,我止了笑。那人道:“鸢儿笑什么那么开心?” 我起身:“见过六王。”芷韵也行过礼。 他仍是一副懒散样,全然不当我这儿是皇帝妃嫔的居所,到像是自家王府。只见他随便往桌边一坐,自顾到了杯茶,一饮而尽。“芷韵姑娘,给本王拿些点心来可好?” “好。”芷韵听话出去了。 他每次来都是副饿鬼样,我刚想开口调侃他,却听他说道:“皇上根基还不稳!”他垂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讶异于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只听他继续说道:“四皇兄本就是是半路杀出来的皇储,朝中不服的大有人在,特别是那些老臣。再者说了,那蛮夷之地的匈奴人哪里会用毒,何况还是这等厉害的毒,估计是匈奴人中参杂了些其他国的人。况且各国对我朝虎视眈眈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至于谣言?怕是有心人从中作梗吧。”说完,他抬眸,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险些让我怀疑刚才都是幻听。 果然,六王爷并不是如外头传言的那样一无是处,他的缜密恐怕并不输于那个心思深沉的皇上。但他掩藏锋芒,是为了什么? 我淡笑,一切恢复如常。六王今日前来,应该是想要借我之口提醒提醒皇上吧!可是?昭律,皇上多久没来了,你应该有所耳闻,恐怕他都已经忘记还有我这个人了。 我苦涩一笑:“王爷,我相信皇上会明白的。” 他点头。“只是不知道今后的还有会什么事等着皇兄。” “既然皇上有本事坐上皇位,那一定有本事坐稳,不是么?” “是啊!是我多想了。”他顿了顿,又说:“我明天要出趟远门,鸢儿可不要想我啊。” 这六王还真是嫌活的太好了,说话这般口无遮拦,要是被外人听了去,还不把我千刀万剐。“不会啊!只要王爷别惦记我这里的糕点就行。” “鸢儿说话好气人啊。”六王微微皱眉,一副苦恼的样子。 “王爷,小主,糕点来了。”芷韵端了一盆糕点进来,放在桌子上,看看六王,又看看我。“每次王爷来的时候,小主都很开心。” “那是当然,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宇朝最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堂堂六王爷啊。” “芷韵别理他,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芷韵姑娘你说是吧?”六王瞪大了眼睛。 芷韵说不出话,咯咯的笑了起来。 屋里弥漫着难得轻松的气氛。 ------------ 第十六章 芷韵之死 乾元三年十月,又是一年丰收季,去年由于战事以及三王爷逝去,皇上特取消了一年一度的狩猎。今年时节又至,王侯将相都手痒的很,个个摩拳擦掌,皇上虽极力节俭,却仍是相当热闹。 谁想狩猎结束后,皇帝带回了个绝色佳人,封了菱昭容,居翊坤宫,含筱殿。原是司徒大将军之女,家中排名最大,自小不爱红妆爱武装,练得一身好身手,连皇上都夸:“司徒大将军之女,巾帼不让须眉。” 皇上在宫里见惯了大家闺秀一个模子教出来的贤良淑德,偶尔见了真性情的女子,当然是一见倾心,连与三王妃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乾元三年十一月初一,玥昭仪诞下一女,封为靖睿公主,皇上赐名:涵曦。封玥昭仪为崇德夫人。 乾元四年三月,又是一年春满园。 我在院内的塌上小憩,春日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暖的,外头热闹非凡,三年一次的选秀又到了。 我眯眼,似乎是被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遂支起身子,想换个姿势。回想三年前,我还是姑姑,现下却……不过是个失宠的采女。 时光流逝,岁月无情,昨日芷韵为我梳发时发现了一根银丝,迟疑着不敢拔去,我到是淡淡然,随手扯了下来,拿在手里端详。二十三,终究是老了。 若是能这么安定终老,也不错。我躺下,闭了眼,继续享受着惬意。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我当是芷韵摘花回来,眼睛都没有睁就出声问道:“芷韵,回来拉。” 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的话,语气不咸不淡:“奴婢见过采女,奴婢是来知会采女一声,采女宫里的婢子芷韵今日跌入了太液池里,死了。” 我猛的挣开眼,几乎是从塌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芷韵跟了我三年,这三年毫无怨言,我们的感情,早就超过了一般的主仆情谊,她怎么会?!不,不可能!一定是骗我的! “她现在在哪里?”我一把抓过那个宫女,她显然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连说话都变的口吃:“在,在御花园的东北角,姑姑说,说怕惊扰了路过的娘娘主子们,就挪到了那个位置。” 我扔下她,疯也似的冲了出去。上天,你真的要这么对我么?你夺去了我的孩子,还要让我失去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你不公平!不公平! 御花院的东北角原是一座废弃的院子,芷韵的尸体就被扔在了院子前的树下,随便一些茅草遮在了上面。 一边有个小太监,大概是让他等着别人来把尸体搬去城外的乱葬岗,一见有人来了,紧张的神情立刻放松下来,恐怕是刚入宫的,第一次见到死人吧。 我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来那小太监定不认识我,便说道:“小公公,我是这宫女的相熟,我们一同入宫,今日出了这事…”我哽咽的说不出话,半真半假:“还望小公公开恩,她虽不在了,我却想与她说几句话,她在天之灵定能听见。” 那小太监巴不得推了这差事,听我这么一说,当然点头如蒜捣,不过却又怕大公公借机责怪,正迟疑不定。 我一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塞到他手里:“还请小公公行个方便。” 他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没这个意思,那你快点吧。”却仍是把簪子收入腹中。 见他走远些,我走到了芷韵身边,蹲下去的一瞬间,眼泪也下来了,这次是真心的眼泪。 芷韵。 我在心里唤她。 你真的要丢下我了? 我抚去她盖在她身上的茅草,她浑身湿漉漉的。芷韵,春天的河水还很凉吧!你怎么这么淘气呢? 我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似乎是在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也不怕,摸上了芷韵没有温度的脸颊。她的嘴边好像沾了根细线,我想去拿掉它,却怎么也拉不出来。 怎么回事?我在心里奇怪。欲用手去掰开,芷韵却死咬着不放。这让我起了疑,急的轻声问到:“芷韵,你有冤对么?”再试,她竟奇迹般的松了口。 取出来的,是一枚衣扣。 我拿在手中细看,若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秀女宫服上的扣子! 我像突然打了个激灵,猛然间意识到,芷韵的死不是意外! 但是,为什么要加害一个小小的宫女?秀女不过刚入宫,不可能跟芷韵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她何必铤而走险?那究竟是什么事呢?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看到芷韵的小指甲缝里有一些可疑的残留。 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我又仔细检查了下,再没什么发现,她身上也没有伤口。 我冷笑,声音由小及大。不是天道不公,而是人心险恶! 等笑完了,我默默的起身,失了魂一般的往回走。芷韵,我一定会找出真凶。我在心里起誓。 ------------ 第十七章 清修哥哥 回到空荡荡的寝宫,我盯着桌上的衣扣出神。 宫规规定,采女这等低位只有两个粗使宫女。芷韵死了,外头还有一个正扫着地,发出唰唰的声音,像是故意一般,直扰的我心烦。 “不用扫了,歇着去!”我突然叫到。 门外立马没了声响。到不是我的话有多中听,而是她本来就不愿意干活。 终于得了安静,我不得不在心底盘算起来。要抓住真凶,头等要有的便是权力。可是权力怎么得来……想到这儿,我眉间皱的越发紧了,脑海中跳出两个字:复宠! 只能如此。后宫里从来就没有公平,帝王的宠爱能害死自己,更能害死别人。否则单凭这么微薄的证据,实在不足以让人信服。 那么,我该如何做呢?二十三了,可争不回那些青春,我仅有的筹码,不过儿时的情谊,还有误失皇嗣的愧疚。 思付良久,终于计上心头。 眉头渐渐舒展,我笑了,像一朵嗜血的妖花,慢慢绽放。 太医局。 “傅太医,孝鸢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再给我一瓶雪凝香?就一瓶!”我恳求道。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雪凝香用料极其讲究,傅太医一年不过能制出七小瓶,相当珍贵,且除了太后那里每年会送去两瓶,皇上那里保留两瓶用来赐给得宠的妃子,其余的傅太医很少随便给人。所以那日墨子渝得了雪凝香十分欢喜。 “小主这是哪里的话。”他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瓶,像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一般递给了我。 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时愣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小主不必担心,没毒的。”他又朝我笑了笑。 他的笑不同于皇上的内敛,也不同于六王的邪气,而是……如沐春风。 我从没有仔细打量过他,今天突然发现,他虽不是什么美男子,只是秀气的书生样,却透着一种医者的仁厚,让人安心。 安心的,让我有些熟悉。 “里儿…”他突然唤到。 这一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蓦地警觉了起来。 “你是谁?”我攥紧了双手,似乎想起那夜血红的月色,我被藏在长满青苔的水缸里,透过缝隙,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倒下,血溅了一地,已分不清是绸缎红,还是鲜血红。 那夜,亦是我大姐的新婚之日。 “你不记得了?”他的眼里有了一丝期盼。 我疑惑的看着他,这眼眉是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傅,清,修…我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试图去记起些什么?却仍是徒劳。 “罢了,想不起来就算了!”他难掩住失望:“只要记得,我永远不会害心儿的便好。有什么能帮的,就来找我吧。”他说着,把雪凝香放在了桌上,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屋。 我拿起那个白瓷小瓶,微微发愣,没有来的,我竟对傅清修说的话很放心。 虽说我那时被皇上误会,也是因为傅清修的一句证词坐实了罪,但凭着这三年的接触,我相信傅清修绝没有说谎,只是有心人讨巧了个时差。 相信是芷染早三天前就去傅清修那里拿了雪凝香,期间在里面加入了麝香,正等着时机给我。那日我见雪凝香没了,她便主动说要去拿,本是想留给我受用的,没想到遇上个容嫔,阴差阳错的给了她。事已至此便也只好将错就错,才造成了后面这事。 ------------ 第十八章 只欠东风 回到屋里,我坐于镜前端详着自己。 岁月还真是催人老,这三年又不注意保养,一眼便看的出是老姑娘了。如何让皇上注目?我只能用雪凝香试试。 傅太医似乎知道我的目的,过了几日竟带来了美容养颜的补药。 如此这般,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看着镜中的自己肤质日渐细腻,越显年轻,心中狂喜,可我心里却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 乾元四年四月,入选的秀女总计十二人,大理寺卿苏昕的小女儿,苏慕卿破例封为嫣嫔。其他人不过都是贵人以下的份位,鲜有封号。 也是,朝中三大官,丞相,将军,大理寺卿。看看人家的女儿都成娘娘了,而苏昕的两个女儿,大的早嫁了,唯独这小女儿今年刚及笄,便心急火燎的送了来,巴不得那时多生几个女儿。 听说那苏慕卿生得一副狐媚壳子,眼波流转间,直迷的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又听接触过她的宫人说,她生性怯懦,很少言语,待下人却很好,那弱不禁风的样子,真叫人怜惜。 惹人怜爱的性子,魅惑倾城的脸,都是男人所爱的。 乾元四年六月,菱昭容司徒琅琊有孕,消息公布的时候,已是近个四月的身子了。她平日就不爱穿那收身束腰的衣裳,宽大的衣服正好掩去了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不过,四个月这么久,而且连皇上都瞒过了,这女子的真性情,当真有待考量,怕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女子有孕前三个月至生育前三个月期间是较为安全的。而司徒氏又是习武之人,在军中还待过些日子,警觉性甚高。暂且不说其他人,凤鸾宫的那位,恐怕都要头疼好一阵子了。 这几日我勤练舞艺,将儿时那些记忆都翻了出来。虽然每每想起娘亲的面孔会不住的揪心。 内务府过了几天就遣来了新宫女,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宫女竟是郭公公亲自送来的。 “公公请坐。”我客气道。 “孝鸢,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吧。”他笑的眯起了眼,眼角挤出了或深或浅的皱纹。若没记错,郭公公也该四十出头了吧。 “是啊!公公到还记得孝鸢啊!还当您早把孝鸢忘在了九霄云外呢。”我笑着,斟了两杯茶,双手递给公公一杯。 他接过,宠腻的笑笑:“你这丫头,还是没变,一嘴儿的伶牙俐齿。”他说着面色一顿,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来看你,只是皇上……你这丫头也真是,不知福气,你可曾想过?出了那事,皇上心里的难过并不亚于你,再者说了,我也算是看着你两长大的,皇上是真心待你好,我看的出来……”说到这儿,他没了下文。 我思量着公公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发酸。我的确没有想过他的感受,是我太自私了么?但转念又一想,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公公可否帮孝鸢一事?” 他迟疑了下,点头默许,我靠近他,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不久,他笑逐颜开:“你能这么想就好,我还当你跟皇上两个要怄气到什么时候呢。” “也是多谢公公提醒,不然孝鸢还是想不透”我也笑笑。 跟郭公公久日未见,又说了好多话才离开。 ------------ 第十九章 旧情复燃 七月的天,烈日炎炎,莲花却开的正盛。 我站在莲池中的湖心亭,屏息凝神,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今日我着了件样式简单的素色衣衫,束以一条白色腰带。青丝如墨染,不加任何修饰,披散在两侧。面上胭脂未施,许是久日不出门了,在日头下略显苍白。 突然不远出有一白鹭扑腾飞起,在天空这块湛蓝的幕布下,在莲池这片优美的背景中,宛若仙境。 大概是触景生情了吧!我深吸一口气,掂起脚尖,轻抬手臂,舞起。 亭中女子,素颜青衣,舞姿曼妙,时而跃起,时而旋转,长发在风中飘散,群摆在空中舞动。 湖面波光粼粼,更映衬的岸上人儿肤如凝脂,纯净无暇。莲花晨开暮闭,此时开的正盛,到与青衣女子交相辉映,谁也不抢了谁的美。殊不知是莲花衬人,还是人衬莲花。 一舞终了,额头已渗出点点晶莹的汗珠。 我也不去擦,只是静静的看着宁静的湖面,仿佛从那里看到了谁。偶有鱼儿游过,惊起一丝波澜。 “宸郎!”我轻声唤道,眼角隐约瞥见水面上人影一晃,却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三年了,每每到这儿,就会想起我们的相遇。不过……恐怕,你不记得了吧。”我苦笑,言语中满是失落。“知道么,昨晚我梦见我们的孩儿了,是个男孩,他小脸红扑扑的,手如藕段,蹒跚学步的样子真是可爱。可是?我刚想去抱他,他就不见了……”说到这儿,我一脸的惊慌与失落。 “我知道,我不过是个奴婢出生……”但我终于没有机会再往下说了。 他大步上前,紧紧将我拥入怀中,吻住了那娇嫩菱唇,我惊的正想出声,他舌尖如灵蛇一般钻入我的口中,呼吸一紧,连心也漏跳了半拍。又顿时酥软下来,只得安分的趴在他身上。 好一会,他才罢休,稍松了松手,注视着我。我微微喘气,脸上飞霞,羞的不知所措。 半响,他痴痴念道:“孝孝,我就是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 “皇上…”光天化日之下被皇上抱着,我有些不自在。 他用手指轻轻按住我的唇:“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我迟疑着,终还是叫出了“宸郎”二字。 他满意的笑了,道:“你也不嫌热么?”说着牵起我的手,向芙兮馆的方向去。 郭公公早不见了踪影,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回到宫里,两个宫女见了皇上慌忙跪下,他摆了摆手,两人便识趣的下去了,关了门。 “皇…宸郎…”我怯生生叫到。 此时他正盯着我不放。“何事?” “没,没事…” “你这儿怎么这么热?来人啊!去拿两块冰来。”他说的轻巧,只是一句话的事,要知道,这冰块也就宫中高位还有得宠的妃嫔才有的。 不一会儿,房里就抬进了一大块冰块,顿时凉快不少。 “孝孝!”他把我抱在腿上。“我以后不会了,让你受苦了。”皇上把头埋在我胸前,柔声说道。 我反抱他。“不,宸郎,我不苦,是我太任性,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我以后再也不……啊!”我还没说完,他就忽然一把将我横抱起,直往床边走去。 帷帐缓缓降下,零乱的衣衫从飘然而落。 女子隐忍的娇喘声,男子粗重的呼吸声,衣服的摩擦声,统统被隐没在这喧嚣的蝉鸣里。 ------------ 第二十章 孝鸢复宠 第二天一早,圣旨便颁了下来,宫里就像炸开了锅一般,好不热闹。 我又成了如容华,这次复宠,到让人不容小觑。 我这儿,清早的就险些被踏破了门槛。来拜见的,有不明旧理的新进小主,也有在宫中尚未得宠幸的可怜女子,更有曾经对我百般不屑的人们。 三年无人踏足的芙兮馆,突然变得热闹非凡,我双目含笑的看着这些或虚伪,或真诚的面孔,心中叹息,不知又要有多少女子将青春葬在这幽幽深宫中,真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今时今日的我,定不会让自己做了那炮灰。 好不容易等那些人走了,我终于得了清静,正看着一桌的礼品,手指移到一个檀木匣子上,我顿了一下。这是皇后差人送来的,里面装的什么呢?檀木发出了好闻的气味,似乎在诱惑我打开它。最终却还是差了宫女把它放的远远的,还是等等叫傅太医来看过再说吧。 我又看了看崇德夫人慕容氏送的东西,不过是几样名贵些的首饰,没什么特别。自我送梅花糕之后,就没再见过,不知她现在可好?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人家都成了夫人,又诞下长公主,可谓是老来有所依了,我在这边是瞎操的什么心。 等等,慕容氏?梅花糕?我心一凌,背脊一僵。想到那日回宫后把梅花糕尽数倒去,还有门外出现的那个宫女…那分明是夫人宫里的宫女!我嘴角勾起了一抹寒冷的笑意。 原来是早有有心人埋下了芥蒂,怪不得之后再无联系。 “容华主子,嫣嫔到了。”说话的是珠儿,就是上次郭公公指给我的宫女,做事伶俐,讨人喜欢。 “请她进来吧。”我收回了神思。 进门来的女子,着了件桃红色衣衫,脸上只略施粉黛,却仍是美艳照人,一只蝴蝶银簪简单的将长发绾起,仿佛过多的装饰只会是累赘。没有一般后宫女子的首饰叮当,也没有那么些浓郁的香气扑鼻,叫人凭添好感。 “嫔妾见过如容华主子。”她规矩的行礼到,礼数周全,举手抬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味道。 “嫣嫔请起。”我浅笑。 “谢如容华。”她起身抬眸,眼神清亮,顾盼生辉。的确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她圣眷正浓,惹的其他小主怨声连连,却因着嫣嫔家底子厚,有位当大官的爹,这不中听的舌根,也就私下敢嚼。 见我愣是不说话,她大概当是我在怪她来的晚了,急急解释道:“容华主子莫怪,嫔妾刚是去了皇后娘娘那里闲话家常,一时忘了时辰。”她低头,一副忐忑的样子。 我被她惹的一笑:“嫣嫔说笑了,嫣嫔过来看本主,本主已经很高兴了,嫣嫔请坐。珠儿,上茶。” 她谢过,待落坐,浅浅笑到:“恭贺如容华荣生之喜,嫔妾今日也带了微薄小礼来,不成敬意。”说着身后的侍女呈上一个小锦盒。 一边侍女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对玉镯,成色均匀,通体透亮。 是上等的好玉。 “真漂亮,嫣嫔客气了。”侍女合上了匣子。 珠儿把茶水端来了,嫣嫔浅抿一口,又与我絮了会儿话,待到日头西沉,便也告辞了。 “珠儿,你看这嫣嫔,如何?”我瞥了眼桌上她喝过的茶水,不经意间问道。许是她不爱喝这茶吧!看起来那杯里的水纹丝未动。 “奴婢不知,嫣嫔主子看着是个和善的主。” 和善?从来都不适合出现在这吃人的后宫里。 ------------ 第二十一章 初见紫氏 “去把郭公公请来。”我道。 “是。”珠儿应声出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郭公公来了。 “孝鸢要麻烦公公一件事。”我开门见山到。 “是你宫里死了那婢子的事么?”没想到郭公公早猜到了。 “什么都瞒不过您!”我不好意思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绢帕,打开来,正是那枚可疑的衣扣。“公公可认得这个?” 他接过,一眼便看出来是秀女宫服上的。“这…”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我朝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今日就回去查查看谁的衣扣掉了便是。” “那劳烦公公了。”我感激笑笑,叫了珠儿送他。 今年的秀女并不比上次少,要查起来必然麻烦,但公公丝毫都没有犹豫,这次真是又要让他费心了 入夜,大约是天气太过闷热,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冰块融化的滴答声,更觉心烦意乱。 第二日一早,皇上便差人送来了好些首饰、绸缎。听那小太监说,那匹淡紫色绸缎,是郭公公特地挑的。 我心中觉得奇怪,怎么看那绸缎都算普通。却不多问,赏了那小太监些东西后,才他走。我命珠儿把布摊开来,果然里头夹了张纸,上书:“氏”。 我眉头微皱,思付片刻,看向紫色绸缎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珠儿,你可知这新进秀女里,可有姓紫的?” “哦,咸福宫那儿有位常在,叫……紫茗。” “哦?她昨天没有来吧。” “是,听说是身子不适吧。” “怪不得。”我舒心一笑。这郭公公,人老心不老,竟与我打起了哑谜。 玩笑归玩笑,我在心底里却是佩服郭公公的周到与谨慎的。堂堂内务府总管闲着没事老往个容华那里跑,叫人瞧见了总归落人口舌。 “珠儿,陪我去趟斓贵人那儿吧。”我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里,恨不得捏成粉末。 “是。” 来到咸福宫,我未先去斓贵人的白露馆,而是去了那紫常在的降雪轩,见门外有侍女候着,也不进去,只是慢慢走过,像是在看风景。 珠儿见状,机灵的说道:“如容华主子,这东边便是斓贵人住的地儿了。”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被那侍女听到。 我笑看她,微微点头,投去赞许的目光。 果然,那侍女忙不迭的报信去了。 我嘴角一勾,与珠儿来到白露馆,唤了宫人通禀。 不一会儿,就从里头走出来一位碧色佳人,三年不见,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嫔妾见过如容华主子。”她行礼道,身后的侍女也一同行礼。 “都免礼吧。”我淡然一笑,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漠。 “谢容华主子,容华里面请。”我由侍女带入屋里,她则与我相差一步的距离,紧随身后。 待寒暄两句,就听见外头有宫人通报,说是紫常在来了。 手脚倒挺快的,我冷笑。隐约看见斓贵人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平静。 来的路上就听珠儿说,虽说现今是嫣嫔最为得宠,但斓贵人一月里还是有两日会被皇帝翻牌子的。有一夜本是斓贵人侍寝,没想到半路上改去了紫常在那儿。原是紫常在大晚上的不睡觉,对月弄琴,把皇上引了去。难怪斓贵人听到这名字,变了脸色。 “没见着这里有客人在么?”她不悦道。 “无事,人多也热闹。”怎么可以让你一句话把她给打发了呢?我可不想做无用功。 她纵有千般不情愿,也只能说:“让她进来吧。” “这紫常在,可是新入宫的?”我明知故问道。 “是。”她只简单明了的答了一个字,任谁都看的出她不欲多言。 听到脚步声,我向门口看去,一个娇俏人儿缓缓走来,待近些,只闻得阵阵香风。实话说,到真是没什么好感。她向我与斓贵人盈盈一笑,行礼道:“嫔妾见过如容华主子,见过斓贵人主子。” “紫常在免礼。”我浅笑。但想到她有可能就是杀害芷韵的凶手,心中不禁发恨。 “谢如容华主子!”她起身,又忙不迭的说:“恭喜容华主子呢?昨日嫔妾身子欠佳,实在不适宜去容华那儿,未及时去道喜,望主子恕罪。” 正想出声,斓贵人却先了我一步:“常在的身子好的真是快,今早还看见你那侍女端了碗药呢。” 她面色一僵,并未料到斓贵人会这么说,略带嘲讽看了斓贵人一眼,道:“是啊!嫔妾觉得这院子里啊!空气十分不畅,刚如容华主子来了,就像是带来了满园的春风,这病竟奇迹般的好了,斓主子你说怪么?。”闻言,斓贵人脸色更似结了层霜。 紫常在自顾说完,不再理会恬氏,只是从侍女手里拿过盒子,笑盈盈道:“嫔妾也备了份薄礼,望容华主子不弃。”说罢,亲自端了来,一副巴结样。 “紫常在有心了!”我看了眼珠儿,让她去接那盒子,似无意般,指尖清抚光滑的杯沿,却不慎沾湿了手指。 ------------ 第二十二章 拨云见日 “紫常在是今年刚入宫的吧?”我寻问道。 大概是天热的缘故吧!珠儿脚下一软,竟撞到了一旁侍茶的宫女,那宫女手一滑,茶水顺势倒在了紫常在身上。而紫常在,被吓的花容失色,早把盒子扔在了地上,里头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 珠儿与那侍女慌的一同跪下,齐齐道:“紫常在饶命。” 我瞥了眼一旁的斓贵人,见她面色缓和许多,大概是在心中暗喜吧。 好一场连环妙计,我不禁在心中发笑,这丫头果真伶俐。面上却眉头微皱,似乎是恼了珠儿的笨手笨脚。“珠儿,你这丫头怎么做事这么粗糙,看看你干的好事。”又似有些歉意的看向那朵“出水芙蓉”:“紫常在还好吧?待回去本主非好好教训这不知死活丫头不可。” 她被气的不轻,看样子是恨不得撕了那两个侍女,却因顾着我的面子不好发作,只得勉强笑笑:“嫔妾是没事拉,不过这礼……恐怕……”说着一脸惋惜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明日嫔妾定亲自给容华送去。”她福身垂眸。我猜她此时的神色一定不太好看 “紫常在客气了。虽说是夏天,弄湿了身上总归不舒服,不如在斓贵人这儿把衣裳换了吧。斓贵人觉得呢?”我笑看她,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当然,她纵有千百个不愿意,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回道:“容华主子说的是。敏儿,给紫常在找件干净衣裳来,带常在去内屋。” 我点头,看向还跪在一边的珠儿:“珠儿,事情是因你起而的,还不快去侍侯紫常在更衣。”我说的干脆,不容反驳。紫常在抿了抿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随宫女进去了。 看着三人进屋,我有些忐忑。记得上次看到芷韵手指甲里有血迹,而她身上并没有外伤,那只能说明这血是属于凶手的。另外,被水浸过还有残留,看来凶手被抓的不轻,定会留下痕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紫常在回来了,珠儿紧随其后,朝我微微颔首。 我心下了然,看了看外面日头高挂,朝斓贵人说道:“快正午了,本主就不打扰贵人用膳了,珠儿,我们走吧。” “恭送如容华主子。”在场的几位纷纷行礼。 待回了宫,我忙遣退了其他宫人,心急地问珠儿:“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在手臂上,约有一寸长。”珠儿边说边比划。 “可是看清了?”我不放心又确定了一遍。 “奴婢看的真切。”珠儿点头肯定到。 好,那就只等明天了。若真是她……我心中泛起一阵杀意。 入夜,我独自椅在窗边,看着月下美景。芙兮馆的前院本就有一小池莲花――这也就是芙兮馆名字的由来,从我屋里往外望,正是绝佳的观赏位置。 突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双宽大的手捂住,手心大概是执笔握剑久了,竟也生出了茧子。他不出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待着。静到连我们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 “宸郎。”良久,我唤他。 “孝孝!”他把手放下,轻搂着我的肩。“今日我老是打喷嚏,可是你在想我?” 我掩嘴轻笑,虽没有倾城样貌,却是由内而来的笑容。“若是这样,后宫那么多美人想皇上,宸郎岂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打喷嚏?”不知怎么的,我把皇上和宸郎这两个称呼给区分开来,虽是无意,却让皇上为之一愣。 他若有所思道:“她们想的是当今圣上,那个可以给他们荣华富贵的男人,不是你的宸郎。”说完又自嘲笑笑:“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了,孝孝有什么打算。” “嗯……”我沉思,不知如何答话。 皇上见我一副苦恼样,轻刮我的鼻头:“好了,时辰不早了,有什么明天在想吧。歇息了。” 这个动作想我想起了什么?心中有些不畅。 ------------ 第二十三章 别有洞天 夏天,日头早早的挂在了东边。我正半睡半醒间,听见有衣物细碎的磨擦声,我眯起眼,偷偷的往被子外看去,宸郎正轻手轻脚的穿衣服,那笨拙模样实在叫人好笑。可他怕吵醒我,并未叫侍女进来,心中又顿时生出一阵暖意。 他似要转身看我,我连忙把眼睛闭起,继续装睡。 可等了很久,室内再没声响,我以为是他走了,心中有些失落。便大着胆子半挣开眼,却看到了一张近在眼前的俊脸。 “啊!”我吓的坐起身来,脑袋撞到了床头,吃痛捂着。 他笑趴在床沿,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自从他成了皇储,成了皇帝,我以为他得到了他的梦寐以求会很开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脸上原本就鲜少的笑容,变的越发少了?更多的,只是面对皇亲国戚,面对那些朝廷大臣的敷衍的假笑。 我竟有些看呆了,宸郎笑起来的样子,我竟这么怀念。不得不承认,在心里,我还是很在乎他的,无论之前那些不愉快对我伤害有多大,无论他的后宫住了多少女人,无论他的心里最后容下了谁,我只是,很想他就这么永远的开心下去。 “孝孝,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他突然嘴角一勾,坏笑起来。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否定道:“没有!” “是么?”他挑眉,眼中有一丝玩味。说罢将被子一掀,翻身上床,一股的龙延香气向我袭来。 “皇,皇上,还要早朝呢…”我欲推开他,急急说道。 “叫我什么?”他的眼眸中有种危险的信号,叫我不敢直视,只得把脸别向一边。 “还早。”他说着,唇压了上来,叫我无法拒绝。 又腻了一会儿,最终被我一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好不容易哄走了。 “如主子,紫常在来了。”我椅在床头,想着跟宸郎的点点甜蜜,嘴角不自觉的划出了一种叫幸福的弧度。 闻言,方回神,想起今日还有重要的事,忙唤了珠儿洗漱更衣。 到了正厅,见那紫氏等的有些乏了,见我走来,却仍是满面笑容。 “嫔妾见过如容华主子。”她行礼道,今天是只身前来。按规矩说,低等妃嫔是没有贴身侍从的。 “免礼,叫常在久等了。”我拂袖坐下,示意她也坐。 “谢如主子。”她落坐,嘴不停到:“如主子这是嫔妾准备的薄礼,还请如主子笑纳。”她呈上一个盒子,珠儿去接,只见她伸出去的手略微迟疑了一下,显然对昨天的事还心有余悸。 “常在费心了。”珠儿将盒子打开,予我瞧。是一支紫玉簪,虽不名贵,却也精巧。 “很漂亮。”珠儿将簪子收了起来。我看向她,浅笑,心中却恨不得将这簪子深深插进她的心上。 “如主子这是取笑嫔妾呢?主子圣宠颇丰,什么样的簪子没见过呀,到是嫔妾,好不容易才盼得皇上来一次。”她说着,竟自怜自哀起来。 “紫常在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何必伤感。”我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昨日珠儿给常在更衣,看见常在手臂上有个伤痕,这好好的白嫩手臂,真是可惜了。本主这儿还剩下些雪凝香,常在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我摆手示意珠儿去拿。眼睛却一刻不离紫常在,丝毫不放过她的任何面部表情。 “谢,谢如主子。”她有些受宠若惊,并未料到我会如此大方。 “没事,大家都是宫里的姐妹,这是应该的。”此时的我,在她看来,恐怕是善良的不能再善良了吧。 “如主子待嫔妾这么好,嫔妾都不知道怎么谢如主子了。”她果然是一脸感激。 “谢不谢的,到显生分了。不过本主不明白了,常在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她面色无异,道:“是被同住一屋的秀女抓的,那晚嫔妾睡的正香,没想到一旁的季兰心,也就是现在的季美人梦游,一把将嫔妾抓醒。”说着,面露愤愤之色,显然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我见她言语坦诚,不像是在撒谎。心里犯了疑,究竟是不是她?若是她,怎么没有一点反常?难道是说她做功太好?那今日不除,来日必有大患。 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为什么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有其他人被意外抓伤,到是可以暂时迷惑住别人的目光,顺利的话,紫常在还是个替罪羔羊。那么,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不!这一定不是巧合!迷惑别人,这只对凶手有利,那么,这么费心的,也只能是…… 百转千回,我终于把事情想通透了。顿时在心头冷笑起来。竟与我玩这小把戏,我到要看看你多有能耐! ------------ 第二十四章 再遇芷染 “如主子?”她见我沉默不语,出声唤我。 在这期间,珠儿已经拿了雪凝香回来,并递给了紫常在。 “哦,本主在想,这季美人,还未曾见过呢。”我回过神,言语中若有所指。 她到不算太笨,答话道:“那季美人,是个县丞的小女儿,现住在永和宫。平时性子有些孤僻,不常与人说话。不过,话说回来,万一她的梦游伤到了皇上可怎么好。而且啊!她还有些奇怪的行为。我偷偷跟您说,您可不要告诉别人。”说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无言默许,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那日有宫女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她偷偷摸摸回到寝室,右臂的衣袖上有一摊血,神情慌乱,问她怎么了?她只说被树枝划伤了,其他的什么都说不上,如主子您说奇怪吗?这好好的…”这紫常在说话间满是对季氏的不屑。 我眼前一亮,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咳咳……”我出声打断她:“紫小主,今日与我说说便罢了,私下多加议论比自己位高之人,万一叫外人听了去……你也该知道轻重的。” “是,是,容华主子说的是。”她唯唯诺诺的点头到,对我突然的转变有些不适应。 “本主今日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是,嫔妾告退。” 见她走了,我忽觉得有些烦热,唤侍女端了碗冰镇酸梅汤来,刚一入口,便觉得一阵冰凉,调制的酸甜适中,真是爽口解暑的佳品。“珠儿,你觉得呢?” “那紫常在……到不像是心机深重之人,而且她若是要撒这种谎,很容易被识破的。” 我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然后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继续嘬着那可口的酸梅汤。 “是,奴婢明白。” 用过午膳,珠儿出去办事,我不会做什么女红之类的解闷,一人在屋里也闲的慌,便决定独自去御花园走走。 前几日皇后身子不适,免了那每日的请安,宫里这些女人也越发清闲了。 我特意挑了僻静阴凉一些的小径散步,不想有人打扰,却偏偏事与愿违。 “奴婢见过如容华主子。”这个声音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哦,是芷染啊!在皇后娘娘身边过的可习惯?”我不叫她起身,开门见山的就是这么一句,也分不清话里边是喜是怒。 “回如容华主子的话,奴婢去年就被皇后娘娘指给了容嫔主子。”她跟了我多年,却见我此时一脸淡然的样子,心里也没了底,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哦,是这样啊。”我装出一脸的恍然大悟。其实,这三年虽少出门,外面的事我都知道一二。都是芷韵这丫头每日像说书一样把外面发生的事告诉我的。 芷韵……一想到芷韵死的冤枉,我心里总像留了块疤。 “芷染快些起来吧!跪坏了可不好。”我和气的看着她,完全不像心存芥蒂之人。又关心道:“容嫔待你可好?”我问了也等于白问,谁都知道,容嫔位小,脾气却不小,芷染刚入宫便跟着我,凡事也有我帮衬着,素来没受过什么苦,又自恃甚高,平日里就看不惯容嫔那骄横样,可皇后恰恰把芷染打发去了容嫔那里。对容嫔来说,是要谢谢皇后给自己机会,亲手报了失子之仇。而对于芷染涞水,日子自然是不好过,说不定哪天容嫔勃然大怒了,芷染的小命可就……我冷笑。看这皇后,如意算盘打的可是噼啪响。 “谢如主子。”她起身,有些不安。 “你看看,怎么热的满头是汗,来,本主给你擦擦。”我拿出丝帕,伸手就要给她擦,她却似乎很是怕我,往后一躲,竟直直跪了下去。“奴婢不敢。”那单薄的身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真叫人怜惜。 “你怕什么?这帕子里又没浸什么麝香。”我沉下脸去,冷笑着,把那帕子掷在她面前。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她不停磕头,也许是万万没想到我会东山再起吧。 抬头,远远走过来一个粉人儿,我嘴角一勾,要有好戏看了。脸上立刻没了刚才的阴冷:“知错就好。既然你说容嫔待你太苛责,本主就去皇后那里求求看,枉我们认识一场。起来吧。”我上前虚扶一把。 她一脸不解,木讷起身,还未弄清楚状况,就被身后的容嫔大步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两个巴掌,掴的跌倒在地。“贱人!竟在外头嚼本主的舌根,不想活了?”那容嫔被气急了,全然没了礼教,与那街头泼妇无二。 我在心中嗤笑这主仆二人,看她们自顾不暇的样子,拂袖而去。 ------------ 第二十五章 皇后初愈 “怎么样了?”清晨,皇上刚走,我唤了珠儿来问话。身上只随便披了件衣衫,发髻有些松散。我懒懒的捣着碗里的冰块,发出好听的声响,又拣了一块含在嘴里。 “季美人手臂上的确有抓伤,还去傅太医那儿拿过药。奴婢问过那打扫的宫女了,那天屋里的小主们都不在,季美人进屋的时候鬼鬼祟祟的,袖子上有血,连衣扣子都掉了,那宫女问她怎么了?还把她吓的不轻。”珠儿立于侧,恭敬的回话到。 “季兰心?”我饶有兴味的念着这个名字。起身,坐到菱花镜前,珠儿走来帮我梳妆。 皇后大病初愈,今晨恢复了请安。 我着了件清淡却不失雅致的衣裳,至于头饰…我鬼使神差的挑了一只莲花簪。 携了珠儿来到凤鸾宫,唤了宫人通传。我抬头仰望那耀眼的金漆大字……凤仪殿,眼前突然浮现失子那日,当时还是淑妃的皇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自觉的,我咬紧了牙关。 “哟,这不是容华姐姐么?”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我转身看去,是容嫔。“嫔妾给如容华主子请安。”她向我行礼到。瞧那副市井的样子,皇后是白教了。 “免礼。本主还以为容嫔一早就来了呢。”我不屑与她多待,恰巧宫人通报回来,莲步轻抬,踏入殿中。 殿内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此时皇后还没出来,宫人引我进去,坐在了右边第二个位子。崇德夫人也已经到了,坐在右起第一个,正与其他人絮着话。我瞥了眼左边第二个位子,还是空着的。 其他位低见了我纷纷行礼,而我也向崇德夫人见了礼,然她只是对我淡淡的,不做多言。 “靖睿帝姬长的真是可爱水灵,夫人好福气呢。”一个面生的女子恭维道。 “是啊是啊!真叫嫔妾羡慕。”开了这个头,其他妃嫔纷纷说着。 我无心去听这些话,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季美人的身影。 “主子,右边,末尾第四,那个穿浅蓝色衣服的。”珠儿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清丽人儿在那儿沉默不语。我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口。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那尖利的声音让我收回了目光,抬眸看向上位。皇后娘娘从里头出来,举止端庄优雅,衣着雍容华贵,真是无懈可击,不愧为一国之母。妆面极为精细考究,却不让人落下胭脂浓厚的俗气之感。不过,细看之下,还是觉得眉宇间有些疲累,许是大病初愈的关系吧。 “嫔妾(臣妾)扣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一宫的人起身,齐刷刷的行礼到,声音响彻凤仪殿。 “各位妹妹免礼。”皇后广袖一挥,款款落坐。“都坐吧。”她笑的亲厚。 “谢皇后娘娘。”我们纷纷落坐。 “这几日天儿热的很,本宫这身子竟有些吃不消了,最近可是辛苦崇德妹妹了,既要照顾刚出世的靖睿帝姬,又要协理后宫之事,让妹妹费心了!”她说着笑看崇德夫人,一副亲如姐妹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左边空着的位子:“今日菱昭容与本宫告过假了,说是身子不适,想想再过五个月,我们宇朝将再诞下一位龙嗣,真是国之大幸,各位妹妹也要加紧为我朝开枝散叶啊。” “谨遵娘娘教诲。”我也随声附和着。心中却想见见,这司徒氏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连皇后的面子也不买。 “好了好了,本就是我们姐妹谈心的时候,何必拘着这些规矩。只是本宫这肚子不争气,以后就看妹妹们了。”皇后亲和的笑着,眼角是难以察觉的落寞。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自己衬托的那么高尚,仿佛丝毫不会介意,只要一立皇储,那凤印就只剩半壁了。 “皇后娘娘乃是国母,以后的每位皇子、帝姬都该叫一声母后,恐怕皇后娘娘以后孩子多的都抱不过来呢。”出声的是容嫔,瞧那须溜拍马的样子。 “是啊!容嫔姐姐也要加紧呢?莫不会是因上次的事伤了身子吧!可要好好保重啊。”容嫔面色一滞,向声源望去,原是那颜贵人,正一脸的恳切。 ------------ 第二十六章 繁花似锦 只见容嫔剜了她一眼,说道:“劳沫妹妹关心了。说的难听些,这人又不是牲口,怎能说生就生呢?两位娘娘那是福泽深厚。” 皇后笑而不语,隔岸观火的样子。突然她看向我:“如妹妹,恭喜如妹妹再得皇宠。”她笑的温和无害,我却从她眼中看出不善。我们认识算的久了,她十六岁就嫁给了宸郎,一直给人端庄贤淑的感觉,直到皇子侧妃,那个同样美好的女子在有孕后意外身亡,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顶着万分尊贵的锦姓,有着太后这位姑姑辟护的女子,绝不是善类。 我站起身,走至中央,盈盈拜倒:“是多亏了皇后娘娘福泽辟佑,嫔妾才能有幸再得皇上垂怜。” “妹妹快起来吧!上来让本宫瞧瞧,许久未见,是瘦了胖了。”我闻言起身,笑着应了,向她走去。也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她亲昵的拉过我的手,含笑说道:“你看看,都瘦了,平时也不好生养着,现在可不比当初,不该省的就不要省,衣裳首饰皇上不是赐了很多么,还穿的这么轻简,真是本宫节俭持家的好妹妹。”她说着顿了顿,似乎抚着我的手被什么刺到了,微微皱眉,又马上恢复了笑颜,用之有我们两个的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也是,再好的绸缎也经不起这般磨蹭呀。”我还被皇后握着的手微微一顿,但面上仍是笑脸盈盈。恐怕在那些个不知道的人看来,还以为是皇后在与我说什么体己话呢吧。 我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去,略行了个礼。“皇后娘娘缪赞,有皇后娘娘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掌管后宫,才是国之大幸呢。” “如妹妹这么知书达礼,又能说会道,难怪皇上欢喜的紧。” 谁都知道我是奴婢出生,何来知书达礼之说? 只听她接着关切道:“如妹妹快去坐吧!站的也该累了。” “谢皇后娘娘。”我回座。崇德夫人看了看我,眼中含了些关心。若不是因为那梅花糕,我们也许不会有什么芥蒂吧。 “别上心。”她轻声说道。大概是因为位子近,听到了皇后那句嘲讽吧。 我不言,只是报以微笑回应。 “皇后娘娘,菱昭容娘娘有五个月身孕了吧。且不说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凤体有恙,自菱昭容娘娘有孕消息公布后,就很少来请安了。这肚子还没怎么大起来,就这样了,那以后生下了皇子帝姬的,可怎么好?”有好事者出声,殿中女子纷纷看去。我是认不得这些个花花绿绿的新人们,只稍稍打量了下。崇德夫人在一边好心提醒:“那是颜禧宫的秦贵人。” 只见皇后张了张口,刚想出声,就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菱昭容娘娘到。” 她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笑道:“快请,莫要菱妹妹受累了。” 太监应声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一位着着宽大衣服的女子缓缓走入殿中,大概是因为练武的关系,五个多月的身孕并没怎么影响举止动作,到实在看不出来有身子不适。 我们这些低位齐齐向她见礼,她看起来到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忙叫我们起身。自己又朝着皇后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此时她的动作又似较刚才迟缓了些,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皇后娘娘叫住:“菱妹妹就不必行礼了,身子也不方便,快快坐下吧。”皇后的眼中有丝嫉恨转瞬即逝。是啊!五个月的身孕哪里会那么娇气。 “谢皇后娘娘。”那菱昭容也不客气,直接就往位子上一坐。眼神扫过殿内,微一挑眉:“刚才似乎是听见有人提到本宫了,说本宫什么呢?可否说来听听?”说实话,她绝没有江南女子的柔美甜糯,却有着不同于女子的爽直大气,叫人平添好感。 刚才说话的女子早就噤了声,听见提到了自己,才怯怯的说道:“是嫔妾,皇后娘娘刚才说菱昭容娘娘身体不适,告过假了,所以……所以……”她迟疑着不知道该给自己找什么台词。 “哦?这样啊!皇后娘娘大病初愈,司徒怎么会不来请安。”她看向上座。那隆起的肚子,似炫耀,似针刺。 ------------ 第二十七章 回忆翻涌 “菱妹妹真有心,身子不便还来请安。”皇后端厚笑笑。 我再也无心听那些虚伪的假话,斜眼看向接近末尾处的季美人。她不算太美,只是中等偏上的姿色。看那举止,甚至有些拘谨,至始至终都没有与旁边人说话,看起来是如此安静的一个女子。却想不到,是她,害死了芷韵! 终于,请安结束。我走出去,跟上那季美人。“季美人慢些走,这个帕子可是你的?”我手上拿着顶蓝色绢帕。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 她回头,发现是我,行礼到:“嫔妾见过如容华主子。” 我浅笑,还是那般淡然:“免了。” 她起身,低低看了眼我手上的帕子,柔声道:“这……不是嫔妾之物。” “哦,那就是本主弄错了。”我眯起眼:“不要动,领子上好像有脏东西。”我的袖口滑出一样小物件,藏进手心,一手亲切的帮她捻去那“脏东西”,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的把小物件藏在了她的腰带里:“好了。”我微笑,这笑里却掩了半分诡异。 “谢如容华主子,嫔妾告退。”她看起来有些不安,我也不留她,点头让她走。 “主子!”珠儿说道:“今夜季美人恐怕无眠了。” 夜里,觉得有些闷热,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披了件衣服去外头吹风。 今日皇上去了嫣嫔那儿,我也难得一个人清静。 宫里繁花似锦,皇后的宠爱仿佛在她执掌凤印的那一刻被瓜分的一干二净。除了我这儿,皇上常点的牌子就属嫣嫔、菱昭容、崇德夫人了。不过由于菱昭容有孕,没法侍寝,今年的新人里才得以有几个被皇上看中,像白天出言不逊的秦美人,之类尔尔。此外,那个一舞惊四座的颜贵人,也一月里会去几日。至于那位先前得意的容嫔墨子渝,似乎皇上就怜她失子,也没什么兴趣了。 整了整衣衫,最终还是决定去涟清池走走。 涟清池,宫里最大的莲花池,是我和皇上初次相遇的地方,亦是我复宠的地方。 儿时的相遇是个偶然。还记得那年我才十岁,刚刚入宫,失去家人的打击以及地位的一落千丈让我痛苦的无法适从。一次偶尔路过涟清池,发现有个打扮贵气小哥哥独自站于池畔出神,那个侧影,华美一发不可收拾,却那么的孤寂无助。我突然觉得他与我,可能有些相似。 “哎,你是谁?”我别扭的说出了入宫后的第一句话,自己都颇为惊讶。 他猛然转身,毫无预兆的,眼中甚至有些未干的水气。我愣了一下,只见下一秒,他瞪大了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心想,不会是碰到疯子了吧。 只见他平复了情绪,面色又变得冷静,却不说话。又盯着我看了良久,悠悠的叹了口气:“不是她。”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你是哪个宫的丫环?”又过了半响,他问道。 “御花园。”我木木答话。 “叫什么?”我闻言,余光偷偷扫过他,他已经不再看我,而是以一开始我看到他的姿势面向莲池,继续的若有所思。 “孝鸢。”我老实说道。这是带我入宫的姑姑刚给我起的名儿。 “哦。”他不再出声。一阵凉风拂过,太阳不再躲进云彩,又似乎吹散了些许心中的阴霾,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昭宸。”突然,他出声。 “我会再来找你的。”说罢,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还呆呆的留在原地,不舍离开。 “诶,你这死丫头跑到这儿犯懒拉,还真有闲情逸致,有本事就去做娘娘啊!这儿可不是你这身份该来的…”来人是御花园的姑姑,她一把揪起我的耳朵就往廊桥上走,我虽吃痛,却不哭不闹,默默受着,像一个木偶人。 回忆翻涌,我心下怅然,伸手拂摸这充满过去的栏杆,走在这不知走过多少回的长桥,眼中蒙上了层氤氲。 ------------ 第二十八章 苟且** “啊……”突然,我隐约听见什么女子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屏息宁神,轻移步,去寻那声音的来源。 “你给我轻点声。”当我走到桥的尽头,有一个压低了的男声从桥下传来。 我浑身一凌,脑子立刻清醒了起来。难道是有侍卫跟宫女…?想到这儿,脸红的烧到了耳朵根,忙想往回走。 但声音却从桥下陆续传来…… “都是你……害我……我今天在腰带里……找到了那个衣扣……难道是……那个宫女的鬼魂……嗯……”一个女子难忍着呻吟,口齿不清的说着。 蓦的,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再也无法挪动。竟然是季兰心! 那男子似乎是没了兴致,一阵水声响起,只听他说:“你别跟我说什么鬼怪,我不怕的。” “可是……”说着,那季兰心竟微微哽咽起来。 “你怕什么?你本来就是个贱婢,不过烂命一条。”那男人说着,没有丝毫感情,似乎刚才的交欢只是身体的需求。 贱婢?季兰心怎么说也算是官家小姐,怎么会是贱婢? “我说过了,我现在是季兰心!”听那声音,竟是有些生气了。 我咀嚼着这话中暗意,恍然大悟。 心下想的入神了,也没留意桥下,隐约觉得他们可能要出来了,这时却没有地方躲,看着这空荡荡的长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突然背后闪过一个黑影,一手捂住我的口,一手将我抱起,在他们上来的一瞬间,巧妙的跃入桥下。我以为要即将落进水里,吓的闭了眼,等了半天,却迟迟没有那清凉的触感。 睁开眼,发现那人竟是单脚提起,站在了露出一小截水面木桩上。 我长吁了一口气,只听有一个熟悉而又邪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鸢儿,你又胖了。” “六王?!”我吓了一跳,觉得这姿势太过暧昧,又怕自己一挣会坠下水中。 他微勾唇,一个翻身跃起,稳稳的抱着我落到了桥上。我看了看四周,他们已经走的没影了。 “鸢儿,大半夜的跑出来,也不怕被怪物吃了?”他玩笑道。不知怎么的,在月光下,到是没了白日里看到的那副不正经,却皎洁如月,纯净如水。 我看他还没有放了我的意思,便两手一推,毫不客气的挣了开来。“六王自重。”别过脸去,不看他。 “鸢儿害羞了。”他凑近我,坏笑道。 “没有。”我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就是不让他看到我有些发烫的脸。 “好了,不跟你闹了。”他微叹一声,走到桥边,手扶着栏杆。让我错觉的以为,时间倒回到的十三年前,我还是那个刚入宫的小宫女。 我站到他旁边,亦是无语。 “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么?”他出声问道。 “嗯,那天我拗着皇上与我玩耍,被管事姑姑看到了,险些受罚,还是崇德夫人帮我解得难,那时你就是在夫人身后呢。”想起儿时的点点滴滴,不禁心下温润一片,连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 “自那日之后,我也与你俩一起玩闹了。”六王似乎心情也很好,露出从内而发的笑容。 “还说呢?那时,常被你们两欺负。”想起那时自己的日子。虽然老是被两个皇子耍到团团转,现在想来,却那么纯真美好。 “我可不敢欺负你,为了你,我可没少挨四皇兄的拳头。”他说着说着,嘴角没了笑意,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眉头微微皱起。又复而笑道:“好了,快些回去吧!夜深了。” “嗯。”我点头,告别六王后转身回宫。 回宫的路上一直想着今天听见的事,也许太突然了,我竟有些不敢置信。 “主子,您去了哪里,叫奴婢一阵好找。”一进门,珠儿便着急的问道。 我淡笑:“不过是觉得天气闷热,出去走走罢了。以后不用这样,自己睡罢。”我伸出手,让她为我褪下外衣:“好了,出去吧。我自己可以的。”我亲近得拍了拍她的肩,笑笑。转身躺到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眼。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我缓缓睁眼,心里念叨,珠儿,希望你不要背叛我。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掌心是一小片白色花瓣。昙花,刚刚从珠儿肩头取下的。大夏天的,我却觉得有股凉意直达心口。看来今年皇后宫里的昙花又开的很好。可她是郭公公差来的,说是可以放心用的人,到底,怎么了? 我觉得脑子里乱的很,又想想那季兰心的事,竟是一夜无眠。 ------------ 第二十九章 昙花一现 第二日晨,还是按例去请了安,昨天皇后直怪崇德夫人小气,不把靖睿帝姬带来看看。今天崇德夫人便抱来了,小家伙还在睡觉,当真是长得水灵可爱,有趣的是,任谁唤她都不醒。最后皇后心疼了,不再许人叫醒她,自己又抱了好久,才让奶娘抱下去的。我在下面看着这娇嫩的小娃娃,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烦乱了。 “诶,昨夜皇上不是翻了嫣嫔牌子嘛,今儿倒是起的挺早。”容嫔突然出声,惹得所有人的目光通通交集在了那个柔弱的人儿身上,有嫉妒,有羡慕。嫣嫔闻言羞红了脸,还带着几丝尴尬,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昨夜,皇上并未宿在我那里。” 一宫的人听了这话,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否定答案后,又各怀心思去了,也无人作声。最终还是皇后发了话,只听她打趣道:“皇上大概觉得书中的颜如玉比嫣嫔妹妹还漂亮,给迷了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笑笑,气氛又如一开始的融洽。 “昨儿傍晚,嫔妾和婢子倒是远远看见,有个清丽的人儿,也不知是谁,进了那乾清宫。”大概是觉得氛围太过美好,颜贵人随口说出了这话。这下殿里的人都犯了疑,那人是谁? “哦?还有这事?究竟是哪位妹妹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自家姐妹。”皇后笑着眯起眼,一扫众人,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我这儿,我心一咯噔,突然想到昨夜珠儿肩上的昙花瓣,不禁有些切齿。 “皇后娘娘,嫔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颜贵人有些忐忑的看着皇后。 “妹妹但说无妨。”皇后温柔的看着向颜贵人。 “昨天的那个人……有点,有点,像是容嫔姐姐的侍女。”她说着朝容嫔看去,只见容嫔瞪着双凤眼,又害怕的低下头去。 从我的角度望去,恰巧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在嘲讽容嫔出了家贼。 看着此时众人纷纷看向自己,容嫔连忙辩解道:“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不知道。”说着又有些心虚的往后缩了缩。 不知怎么的,听到颜贵人说是容嫔的侍女的时候,我脑海里竟莫名的闪现了那个喜欢皇上的芷染。 “你当然不会知道,若被你知道了,你那婢子还有活路么?”菱昭容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有侍女在侧为她扇风。 容嫔尴尬笑笑,也不知何如做答,只好说:“若是这样,恕嫔妾管教无方了。” “哦?本宫怎么听闻容嫔管教甚严,底下婢子没一个不服的,不知有何好方法?也与姐姐说说。”菱昭容说着瞟了容嫔一眼,惬意的抿了口茶。 宫里不说无人不知,却也都大体听说过容嫔待下人不是一般的苛刻,一有什么不不顺意就爱拿下人出气,与其说是管教有方,倒不如说是迫于淫威。 可容嫔再笨,毕竟也入宫多年,掩了掩微窘的面色,只见她恭顺一笑,避重就轻道:“菱昭容娘娘缪赞了,娘娘是从军多年之人,连皇上都夸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嫔妾这点微末功夫哪里上的来台面。倒是娘娘有大将之风,平时必定管理妥帖,应该是嫔妾们向娘娘请教才是。”短短几句,既奉承了菱昭容,又把问题巧妙的扔了回去。也算是她有点小聪明吧。 可菱昭容不是好糊弄的人,对此并不买账,继续着这不经意间的闲谈:“众姐妹也是知道的,司徒自懂事起就被爹爹带进了军营,平时也全当个男孩子养,不怕姐妹们笑话,司徒连最基本的女红都不会,更别说琴棋书画了。礼数规矩也是现学现卖的,可没少苦了那礼数姑姑。这军队管理么,司徒略知皮毛,可这宫中不比军中,若真要按军规来,容嫔妹妹刚才就犯了知情不报的错,可是要按军**处呢。”司徒打趣道,逗笑了众人,却让容嫔越发的窘了,红着一张脸,频频看向上位,巴望着皇后能伸出援手。 司徒琅琊虽说位高于墨子渝很多,年纪却要比她小几岁,这一口一个妹妹叫的欢,也不知墨子渝听在耳里,是做何感想? “菱妹妹真是谦虚了,本宫可是听说菱妹妹琵琶弹的无双,改日得空,本宫定洗耳恭听。”皇后终还是开口了。 菱昭容似乎未料到皇后会知道这个,眼眸一沉,复而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虚夸。臣妾倒是久仰娘娘的惊鸿舞,一舞惊鸿,却没几个人见过,臣妾不知,这是为何?”菱昭容深深的看着皇后,语气不咸不淡抓不到错,表情也没有不恭敬的意思,却让人觉得似要被看穿了般,浑身不舒服。 “因为本宫的娘亲说过,这舞只跳给最心爱的人看,所以只有皇帝与本宫的几个最亲的亲人看过而已。”皇后说着,脸上微染了些红晕,竟有了几分小女儿之色。 “臣妾亦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仅拂了皇后的意,更是驳了皇后的面子。 皇后面色一滞,却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反而温和的笑笑:“也是,虽说是一家姐妹,也总会有自己的秘密。”她语气透着些许无奈,真让人恨不得把掏心的话都与她说了去。 晨曦的光照进殿内,皇后金色的护甲在照射下越发耀眼,似要夺取了所有人的眼睛。 ------------ 第三十章 情真意切 待皇后散了众人,我独自往芙兮馆走去。许是昨埋下了芥蒂,今早并不愿珠儿陪着去,而珠儿像是事先知道一般,也顺从的应了,并未多说半句。我心底疑惑窦生,却怎么也想不通。 “如容华,可否赏脸去本宫那里一坐?”蓦地有人叫住我,我回眸一看,竟是崇德夫人。此时她的目光让我感到如此熟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刚入宫,而我还是御侍那会儿。 “好。”我简单的答了一句,释然的笑了。也许太多的言语都会显得虚伪。 我们一路上聊了很多,还是莫名的投机,仿佛是绕了几圈弯路又找到对方的挚友。 谈笑间我们进了殿,殿内装饰富丽堂皇,尚在夫人之位的慕容卿婉虽未及四妃,却胜似四妃,宫里的哪一样物件不是妃位才能有的。可见皇上对其宠爱有佳。 我从这些装饰上收回神思,突然看见屋里还有一个人,慌忙行礼到:“嫔妾见过菱昭容娘娘。” “免了。”座上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除了司徒琅琊还有谁。她见了慕容也不行礼,毫不见外的招呼我们落坐,似乎那里是她的寝宫。 “鸢姐姐别见怪,司徒她就是这个脾气,在自己人跟前毫不知道收敛。”慕容遣散了宫人,拉过我,笑着一同坐下,言语透着宠腻的责怪,看来她们很是熟络。 自己人?我听出了她言下之意,既是说我们三个可以无话不谈,又让我放心,司徒年纪虽小,脾气爽直,却也绝不会误事。 “慕容姐姐又拿司徒打趣。”司徒正往嘴里塞着糕点,有些口齿不清。 “哎哟,我的司徒妹妹呀,你看看你这吃相,让皇上瞧见了,还以为你那小厨房没开火呢?快擦擦去。”慕容边说边掩嘴轻笑。 的确是听说司徒自怀孕了之后,皇上就给她宫里建了个小厨房,等饿了取食也方便些。 “鸢姐姐,你说,我的吃相难道不好看吗?”那司徒见慕容笑她,转头向我求证道。她目光楚楚,乌黑的眸子清澈的一尘不染,原来她除了会策马扬鞭的本领,还有一颗纯净爽直的心。而这两样,后宫哪个女人可兼得? 我笑笑,她倒也随了慕容唤我姐姐,这一日里竟生出了两个位高权重的妹妹,我是不是夜里睡觉都要偷笑呢? “不难看,真的。”我眼神瞥见她嘴角的糕点碎屑,淡淡笑着。皇上喜欢的,正是这个。 “鸢姐姐,你看她,有了身子的人了,也不忌口,反而胃口好的很,早晚吃坏肚子。”慕容随口说道,想想又觉得这话不怎么吉利,表情有些踌躇。好在司徒脾气好,并不把这放在心上。 我看着她五个月大的腹部,还记得她是在近四个月的时候才诊出有孕的。所以,我说的纯净,恐怕并不代表单纯。但现在想来,要瞒住皇上可能性不大,除非,是皇上想被瞒着。 先是慕容有孕时,托太后的信任的人贴身照看,现在又等司徒的胎儿相对稳定后再公布消息,做这么多事,皇上究竟是在防谁呢? “鸢姐姐要摸摸看么?”大概是司徒看到我正盯着她出神,遂善意问道。 “不了吧。”我朝她笑笑,又低头看着黑漆漆的地板。下意识的,我抗拒那隆起的肚子,心底似乎有什么正在剥落。 慕容看我这样,有些不忍,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似要把她的力量传达给我。 我抬眸看她,微微摇头,仿佛是说,我不要紧。 司徒也是聪明人,大概听慕容说过我的事,心下明了:“鸢姐姐…”她出声唤我。 “我没事。”我以为自己可以释然,日子已经过的那么久了,久的我足够忘记那个呆在我腹中一月有余的孩子,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好痛。 “那慕容姐姐,司徒先告辞了。”她看了看慕容,行了个礼后转身走了。 “鸢姐姐,当初卿婉不该疑你,是卿婉不对。”慕容突然开口,她诚恳的看着我,又带着些歉疚。 “当初那种情况,任谁都会相信吧。”我无奈笑笑,三年多的时间过去,那些都已经久远的恍如隔世。 “若不是司徒劝我,也许我至今还不敢来找姐姐呢。” 原来,是司徒。 “姐姐与我浪费的这三年,就让卿婉从今天,不,是从现在开始,与姐姐做好姐妹吧。”她笑起来,如春花般烂漫,言语之间满是情真意切,我却像是在做梦一般。 二十三年来,我身边的人都在一个个离我而去,先是爹娘、家人,然后是芷染、芷韵,我究竟是哪里不好,老天要这么苛待我? “好。”我爽快的答应,好怕下一秒,她会反悔。 心头被一阵暖风灌入,逐渐驱散阴寒。 ------------ 第三十一章 芷染小主 “主子,芷染被封了更衣,现住在永和宫里。”我刚从回慕容那儿回来,正喝了口冰茶,珠儿便禀告道。 我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又立即恢复常态,语气淡然:“知道了,你下去吧。”又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映出珠儿的倒影。 见我态度如此,珠儿有些忐忑的看了看我,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应了声,下去了。 随着她关上房门,我拿着茶杯的手蓦的抬起,往地上一掷,只听上好的瓷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芷染,我心底冷笑,你果然还是忍不住了啊。当个小主纵然比当奴婢好,但是,不要忘了,在这个吃人的后宫里,不是你花一点小聪明就可以立足的! 我站身,在房中踱来踱去,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突然灵光一闪,永和宫?不是跟季兰心一个宫的么?真是天助我也。嘴角划出一道鬼魅的笑,却像是幻觉一般,下一刻,我还是那个淡若菊的女子。俯身下去,欲拾起地上的碎片,却不慎割了手。“呀!”我惊叫出声。 “主子,怎么了?”珠儿从外头冲进来,看到只是手割伤了,才微微舒了口气。连忙用绢帕为我包扎,可那血又不听话的渗了出来,看来伤口不浅。 珠儿有些慌了,说要去请太医来,我点头默许,嘱咐她我习惯让傅太医诊治,便急急出去了。 我木然的看着鲜血染红的帕子,区区这点血,算的了什么呢?比起失子那日流的血,真是不值一提。 手上传来阵阵刺痛,却远比不上我的心痛。我好恨啊!芷染,还有那个幕后黑手,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主子,傅太医到了。”珠儿微微喘气,看来走的挺急的。 我恩了一声,心里在想,会不会是误会珠儿什么了。 “臣见过如容华主子。”傅清修向我行礼到。 “傅太医免礼了。”我浅笑。 他抬头看着我留血的手,帕子上面有些已经凝固成黑色,眉头微微皱起。 “劳烦傅太医了。”我伸出手给他,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丝帕,动作极是轻柔,一边叫珠儿去打些清水来。 待珠儿出去,方言:“心儿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中颇有责怪,又夹杂着关怀,听起来很是温暖。 “修哥哥,我没事。”心头一阵温热,却也不忘记正事:“心儿求修哥哥帮个忙。”我眼神恳切的看着他,这后宫里,大概只有他才会真心帮我。 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尽管说吧。” 我凑近他,在他耳边低语。他闻言,先是一愣,后又有些无奈。 我突然坐正身子,随口道:“傅太医也不小了吧。” 珠儿端着面盆从门口走进来,放在桌上,傅太医娴熟的用清水为我洗净伤口。“劳容华主子记挂了,臣今年二十四。” “听说还尚未娶妻?”我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答话道:“是。” “傅太医医术高明,人又温良,难道没有看中京中哪家小姐?”我随意看了眼珠儿,她垂手站于一旁。 “臣到是有心仪的,那年臣以为她去了,现下才知道她已嫁做人妇。”他正帮我上消炎的药粉,有些微微的疼,说话间他抬头看我,表情没有不妥,只是隐在眼角的那抹温柔、怜惜、痛心复杂的交织,叫我不敢直视。 听了这话,我心口蓦地被收紧,他说的人,难道就是我?傅清修是现在这世上唯一知道我原本身份的人,当初送我入宫的公公和照顾过我的姑姑早已不在人世。 我掩去心中的震惊,笑的如常。“本主多嘴,提起太医的伤心事了。不过天下好女子何其多,太医这是何必呢。”顿了顿,我还是决意说道:“太医看,我这侍女如何?生得也不错,人又灵巧乖顺,她爹呢也是个县丞。”我看珠儿面色一怔,直直跪了下来,伏地不起:“奴婢愿常伴主子身侧,望主子开恩。” “珠儿,本主帮你觅个好人家嫁了,怎么算亏待你了?”又转头问傅清修:“傅太医觉得呢?” 他看着我一脸愕然:“臣…还没考虑过这些。”埋头包好伤口,起身,行了礼:“若容华主子没什么事,臣告退。” 我准了他,直到他走的没有影了,珠儿还是没有起身。 ------------ 第三十二章 青梅竹马 待我喝腻了凉茶,开口道:“这天儿还真热,珠儿去给本主备水沐浴吧。” 大概是跪的久了,她缓缓站起来,应声下去。 不一会儿,屋里便搬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桶,撒满了新鲜花瓣,一时间烟雾缭绕,香气迷漫,视线跟着朦胧起来。 我浑身浸在热水中,感受着被水流浸润每寸肌肤,神经都随之放松下来,顿时香汗淋漓,舒服的闭了眼。 珠儿在侧侍候,突然间出声:“主子,奴婢那晚出去过,是处理一些私事,奴婢不能说是什么事,但请主子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绝不会做对不起主子的事!所以,请主子不要赶奴婢走。”说道后面,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我半睁开眼,透过水气,看着她一脸的真诚恳切,脑海里突然闪现芷韵的模样,眼中水气更浓。 “好啦!既然你怎么都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么?”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怅然,像是在问她,像是在问自己。我用没受伤那只手拢起一把花瓣,捧在手心,再一把抓到水底,慢慢打开手掌,看花瓣一片片的飘浮上来。 只听珠儿的声音在旁边传来,透着欣喜:“谢主子。”然后手不停的为我擦拭。“主子手腕这儿的,是胎记吗?”突然她惊疑的问到。 “恩。”我应了声,继续闭上眼睛,世界瞬间陷入了空无一物的黑暗。 “心儿。”是谁?谁在叫我? “心儿妹妹,快来抓我呀,你抓不到了吧?”一个小男孩从树后奔出来,后面有个小女孩紧追不舍。 男孩突然停下来,好玩似的看着女孩。他模样清秀,脸上却透着顽皮。女孩追的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乌黑的大眼睛正瞪着这个抢她宝贝的人,真是可爱。 “把东西还我!”女孩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道。 “不还不还偏不还。”男孩拿出一个铃铛,高举过头,像是炫耀。 “你小人!”女孩人小,火气倒不小。 “我可没说我是君子。”男孩似乎觉得逗这个丫头很有趣,此时她正胀红了脸,气鼓鼓的看着自己。真像只…蛤蟆。想到这儿,男孩自己笑了起来。 “哇…”女孩突然大哭起来。 男孩一看慌了神。常闻夏府的这位小小姐是个鬼灵精,娇蛮顽劣,今天怎么一逗就哭了呢?难道是只纸老虎?男孩生怕她这样引来下人,忙上前好言哄她:“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你就是,心儿妹妹不要哭拉。” 女孩一把夺过铃铛,猛的往一旁跑去:“哈哈,早说嘛!”看那小脸上,哪里还有泪痕。 “你敢骗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男孩说着,撒腿就向女孩追去。 满园都是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安里,两小无嫌猜。 突然女孩被裙子拌了一下,直向满地的小月季扑去,月季花的花梗上全是刺,这一摔,不毁容也难。男孩见事不妙,急步上前,挡在女孩面前,两人一同倒下,男孩却当了个垫底的。 巧的是,女孩与男孩恰是面对面的,跌下去的时候,不慎嘴碰到了嘴。 “你,你,你占我便宜!”女孩羞红了脸,叫道。 男孩本来想说,是你在我上头,该是你占我便宜吧。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就生生迎了一巴掌。 女孩不再理他,从他身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到房里。 “心儿妹妹,别伤心了。”男孩在门在着急着:“不然,我让我爹爹娶了你,啊!不是不是,是我求爹爹,让我娶你。” 我娶你,我娶你。这句话在脑海里反复盘旋,反复反复再反复,直到我忍不住了,猛一睁眼。 原来是梦啊。可是?为什么会梦到以前的事。 手边的触感竟是柔软的被褥,我心中疑惑起来。 “主子醒了啊!刚才主子竟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奴婢看主子睡的香甜,不忍打搅,就帮主子换好衣裳,扶到了床上。”珠儿说着,把端着的盆子一一摆好:“主子该用晚膳了。对了,皇上来过了,主子睡的香,皇上也不让奴婢叫醒,看了一会儿,才走的。” “哦?”我沉思片刻,开口道:“拣几样可口清淡的小菜拿上,随我去乾清宫。” ------------ 第三十三章 蕙质兰心 来到乾清宫门外,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拎着个食盒。看那份量,定是被拒之门外了。 她作势要向我行礼,我就当没看见,直接越过她走向门口的宫人。 “奴才见过如容华主子。”两个太监行礼道。 “免了吧。皇上可在里头?”我含笑看着两人。 “在,奴才这就去禀告。”一个小太监殷切的往殿里跑去了。 “嫔妾见过如容华主子。”芷染终于还是开了口。 “免了,戚更衣最近过的不错吧?”芷染本是姓戚的。我转头看她,心情有些复杂,许久不见,她是瘦了,夏天衣服穿的少,袖口隐约露出一点淤痕。 “谢如容华主子,劳主子记挂了,嫔妾过的不错。”她起身,眼里是疲惫?是懊恼?是歉疚?我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 “主子,皇上叫您进去呢。”小太监出来回话了。 “恩。”我别过头,不再看芷染,莲步轻抬,跨入殿内,一时间凉气袭来,很是舒适惬意。 皇上正坐于殿上,面前是成山的奏章,一切如旧。时光流转,光影交错,似乎,我又回到了几年前,我还是姑姑的时候。那段光景,我们都还没变。 “来啦。”皇上放下笔,笑着抬头看我。 我笑盈盈走上前去,行礼道:“嫔妾叩见皇上。” “行啦!免了吧!上前来。”他拉过我,让我坐在他膝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赐你封号为‘如’吗?我是希望,你我之间,可以一切如故。”他乌黑深邃的眼眸看着我,不见底的,似要把我融进去。 “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一头埋在他肩上。贪恋,那龙延香的气味。 “孝孝,后天太后寿宴,到时候我封你做婕妤,可好?”皇上的声音那么温暖宠腻,好像好久都没有听到了。 太后?想到她,我下意识的颤了一下。那个仇恨的目光,我怎么都忘不了。 右脸又隐隐作痛。“这…太后娘娘同意了么?” “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觉得皇上的这个“她”中含着不屑。“我封谁宠谁,母后怎么会管呢?”他说着紧紧抱住我。 “皇上,皇后娘娘到。”太监从外头进来,看着这架势,低头愣在那里,留也不妥,退出去也不是。 “不见。”皇上回的干脆,大袖一挥,示意他下去。 “皇后娘娘说是关于太后娘娘寿宴之事,皇上一定有兴趣听。”太监也顾不上皇上阴沉的脸,硬着头皮道。 皇上沉默,我见他迟疑了,便顺水推舟:“既然皇上还有事,嫔妾就先告退了。” “爱妃先去里面回避一下吧。”我没想到皇上不让我走,不过也好,我倒是想听听皇后想要说什么。我走到了里屋,只听外头皇上一声“宣”。 “臣妾叩见皇上。”是皇后。 “免了。”皇上的语气里没有过多的感情。 皇后起身,顿了顿才道:“后天是母后的生辰,宫里许久没那么热闹了,臣妾想着,各位妹妹很久没有晋升,不如趁着这喜庆,大封后宫。一来显出母后仁德,二来让各位姐妹开心,能够更加和睦相处。皇上觉得呢?” “皇后有心了,朕倒没想这么细致。” 真是巧啊!看来皇上的心思,皇后可是摸了个遍了。 “皇上缪赞,若臣妾能为皇上尽些绵薄之力,是臣妾的福份。” “那依皇后之见,这大封该怎么封呢?” “人人均等,各晋一级。” “笑话。若是待罪之人,品行不正之人,也给予晋升?” “那若是出身卑微之人呢?只有这样,才显得吾皇仁德。” “皇后,你是在质疑朕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举了个例子。如果皇上要一视同仁,那便没有那些个若是。” “好啊!那皇后拟个名单给朕吧。” “是,臣妾告退。” 我听外头安静下来,慢慢走出去。 “皇上。”我试探性的唤他。此时他正坐于案前,轻抿着香茶。 “孝孝,过来尝尝着新贡的茶,口感不错。”我放心下来,在我面前,昭宸还是那个昭宸。 皇后此次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投其所好,挽回一点皇上对她的好感,没想到被皇上这么一说,反倒变了味儿,只好自己哑巴吃黄连。 不禁叹息,我虽然不喜欢锦姒,但好歹她在皇上身边那么久了,总有些感情吧。皇上待她的态度究竟是为何起了这么大的转变?难道真的是自古皇上多凉薄? 我抿了口,也无心去品,只夸了一翻。最终似无意般,浅笑道:“皇上,好茶也需懂茶的人啊!嫔妾可不懂。不过,前几日与一个新晋美人闲谈,知道她通晓茶道,是叫…什么季兰心,当真是慧质兰心呢。” ------------ 第三十四章 此卿非卿 “大封后宫?皇后娘娘就是心胸开阔。”今早请完安,慕容便拉我去了她宫里。听到这一消息,略有些吃惊,但随即又会意的笑了起来。“姐姐怎么看?” “好事。”我正摆弄着怀里的如瓷娃娃般的小人儿,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也掩不下去。“妹妹好福气,生得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大闺女。”语气里满是羡慕。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生了个帝姬。”慕容话虽这么说,却仍是宠腻的拿起波浪鼓逗着小涵曦。 “女孩好,不用争权夺利的。”看我抱的有些累了,慕容便叫奶娘把涵曦抱了下去。 “听太医说,司徒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孩。”慕容的眼神毫无焦距的看着孩子被抱下去的方向,语气里隐含了担心。 “她不会容忍第二个的。”我捻了块糕点含在嘴里,顿时觉得一股清凉刺激着味蕾。“妹妹这儿的清凉糕果真清凉。” 她转头看我,笑语嫣然:“姐姐若是喜欢,便拿些去吧!改日叫厨子再做些送去。”说的好好的,突然她话锋一转,啧怪道:“到是姐姐,这么得皇上欢喜,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与妹妹分享分享。” “卿婉你这话说的,皇上给了我的,你这负月殿还能少份儿不成?”我突然伸手往她腰上一捏,她素来怕痒,忙躲也来不及。 “姐姐饶命,姐姐饶命…”慕容笑的直求饶。 如此,我们东拉西扯的,竟是到了午膳时分,我便随了她留下同吃,正预备开始,只听外头太监宣:“皇上驾到--” 我们俩放下碗筷就往外迎。 “臣妾叩见皇上。” “嫔妾叩见皇上。” 一众宫人也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都免了。”皇上见我在,说道:“哦?孝孝也在,看来卿儿这饭香不只熏来了朕啊。” “原来皇上是惦记臣妾宫里的饭菜才来的啊!那待会儿可要好好打赏这厨子了。”慕容在一旁打趣道。 皇上笑了笑:“看你这张嘴不饶人的。好了,不说了,朕饿了,快些进去吧。”说罢,一脚迈进殿内。 “是。”慕容答道,正欲随皇上进去,发现我有些失神,并没有跟上的打算,叫了我两遍才回魂。她低声问:“想什么呢?” “没事。”我摇头。 卿儿?这个名字,遥远而又熟悉,皇上认识她吗?确有可能,毕竟她也在宫里待过。可是过了那么久了,如果…如果…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如果是那样,似乎可以解释一些事,可是…我真的不再敢深想下去。 “孝孝,朕看你魂不守舍的,身体不舒服吗?”皇上突然握住我桌子下面的手,温热的手掌唤回了我的思绪,此时他的眼中的关切虽然被掩盖的很淡,我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那份牵挂。 看,皇上那么关心我,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嫔妾没事。”我报以微笑,还是那份他熟悉的淡然。 “没事就好,快尝尝卿儿这的西湖醋鱼,烧的真是一绝。”他说罢,夹了一筷子,自顾品尝起来。 “皇上也是,不让厨子再做些菜来。”慕容夹了块鱼放到我碗里,担忧的看了我一眼。 “这么些菜,三个人吃足够了,何必浪费呢。”我看皇上吃的挺香,也低头开始动筷子。 待到膳后,皇上本打算留下的,却被政事给拉了去。我也在不久就告辞了。 “主子!”没想到刚出负月殿,珠儿便来接了。她为我撑起伞,说道:“主子,外面日头大,当心身子。”又放低声音道:“主子交代的事,奴婢都办好了,就等唱戏的人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越发笃定,嘴里却说着:“本主哪里有那么娇贵。”笑着携珠儿回了宫。 明日就是太后寿宴,早早选定的礼,今晚免不了再一番准备,以防万一。 也不知慕容要送什么?我心想着,几番下来,加之天气本来就热,汗湿了衣裳。 “主子快歇歇吧。”珠儿拿出帕子为我擦汗。 “那边,都准备妥当了吧。”我坐下歇歇,问道。 “是,待会儿等夜深了,主子就可以去试试。”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主子千万千万要小心。” “好。”我看着地上画着的几个圆圈发愣。太后,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恨我?还是…恨她? ------------ 第三十五章 太后寿宴 今日一早便起来了,众人也都似过年一般,早早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我坐在下面看着殿上太后笑弯了眉毛,全然没有那日的狠毒。 “太后娘娘的气色永远都是那么好,今儿又特别佳,嫔妾们都羡慕呢。嫔妾祝愿太后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诶,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哪里需要嫔妾这些凡夫俗子的祝愿,定是长命百岁,福寿与天齐的。”少不了的奉承声在大厅内响起,自然属容嫔最为呱噪。皇后反而说的不多,毕竟都是锦家人,夸多了倒显王婆卖瓜了。 “你们这些丫头啊!今早都嘴上抹蜜了,尽拣些好听的说,讨得哀家开心。”太后被捧的眉开眼笑,却不显飘飘然之态,临了也不忘教育一番:“你们和和气气,侍候的皇上服服贴贴,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哀家最最乐成所见的。”皇后正坐于她左侧,她握着皇后的手,笑眯眯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也恭顺的回看她,两人和睦温馨的样子,真是一家人。 “皇上驾到--”太监尖利的声音唤回了大家的神思,除太后以外纷纷起身行礼。许多今年新进的小主还未近距离见过皇上,埋下的头偷偷向门口张望着,却因着皇后太后都在,不好做的过于明显。 “众爱妃免礼。”皇上大步跨进,身上还穿着龙袍,尽显天子霸气。一看就是下了早朝马不停蹄来的。只见他又朝着太后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儿免了,快些上来给哀家瞧瞧。”太后一脸的慈母相。皇后看着这样,也识趣的往一旁挪了位。 天下人都知道,当朝皇上并不是锦太后的亲生子,太后自己并无所出。皇上的生母是难产而死的先皇后,当年排行老三的皇上素来不得先帝欢喜,且尚是淑妃的锦栖凤认养之时皇上年已十四,但太后却仍将其视若己出,皇上更是百般孝顺,至于后来皇上如何执掌玉玺,锦家声望如何日渐高涨,说法不一,也褒贬不一,皆随着先帝驾崩,渐渐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母后今儿面色格外红润。”皇上的嘴巴,看来不输于众人。 “你这孩子,也学着别人一起糊弄我,哀家还没老糊涂呢。”太后环顾殿下,打趣道。一句“别人”,生生的划清了界线,仍是笑容满面的太后,却让刚才阿谀奉承的人们不寒而栗。 “母后说笑了,今日是母后五十大寿,母后要开开心心的,就等着看儿臣为母后筹备的好戏吧。”皇上一看就是个十足的大孝子。听着这么一说,众人更是期待今日的晚宴。何况还有传言说,太后欲在宴上大封后宫呢。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一宫的人皆显得兴致勃勃,节目与往常无二,以歌舞乐曲为主,引来赞叹连连。 待到几番歌舞结束,是时敬上贺礼了。 郭公公开始念起了祝词献礼什么的,冗长又琐碎。我百无聊赖下开始转移目光,突然扫到对面有个位子空了。 那不是嫣嫔的位子吗?这个时候她能去哪儿?正想不通,只听皇上发话了: “儿臣祝母后福寿安康。接下来的,才是儿臣特别要送给母后的。” 说话间,宫人呈上一幅卷轴,徐徐展开,上面似乎是有规律的书写了各种笔迹的福字,再往下拉,竟然是许多小字拼成了一个大寿字,在纸卷的最底端,还有很多人名,细细一看,皆是皇族亲眷。 “这是儿臣特地命人托各位皇弟妹等亲笔写的,当然,皇后也占一份。”说话间,含笑与皇后对视一眼。“儿臣是想,母后平日奇珍异宝见的也不少了,与其送些冷冰冰的物件,不如让儿臣送个有意义的,这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儿臣这些做晚辈的对母后最由衷的祝福!”留意了下众人的反应,皇上又道:“这礼…母后可算满意?”他微笑着看向太后,太后的样子很是高兴。 “满意,哀家有皇帝这么个孝顺儿子,怎么会不满意?”太后看着这满满一张的福寿,掩在袖中的手激动的都有些颤抖。 接下来,该是皇后了。只见她的礼也是幅卷轴。这两人倒也默契。 展开来是一幅寿星图,虽说出自名家之手,画功精湛,将寿星的模样刻画的入木三分,却也太无新意了吧。 我不解,心想这画必定没那么简单。 ------------ 第三十六章 仙女下凡 待寒暄了一番,皇后说道:“臣妾鲜酿了杨梅酒,敬母后一杯。” 话音刚落,就有一宫女打扮的人垂面端了壶酒姗姗而来,看那身形,似是有些眼熟。只见她也不急着呈上去,缓缓抬腕,足尖轻点,竟翩翩舞起。众人皆是诧异,后又被那女子的舞姿吸引。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那女子缓缓抬眸,芙蓉如面眉如柳,凝脂如肤唇如樱。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是蕴了一池天上的净水,洁净的不掺半分杂质,直叫人移不开眼,深深被吸了进去。不过是素衣一件,为何堪比锦衣华服?不过玉簪一支,为何不输珠光宝气?不过朱唇一勾,为何漾起百千层浪? 此时没有人出声,全都屏息宁神看着这场表演。不觉间,她以舞至寿星图旁,下一个举动,却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听见清脆的水声响起,那幅画生生被淋湿了整个一片。 “放肆!竟敢毁了皇后送的画!”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太后。刚送的礼就被弄坏了,叫谁都会气不打一处来。 看太后发怒了,那女子立马跪了下来。 “母后息怒,这画是臣妾要毁的。”皇后一语惊了众人,可她也不急着解释,不紧不慢道:“母后,皇上,且再看。”柔荑一指殿下。果真,当再次将目光聚集于这幅画时,那福相的寿星早不知何时已被偷天换日,变成了太后的模样。原来是画里有画。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有些诧异,但随即又想通了些:“你这鬼灵精,竟要吓唬哀家。说,是怎么办到的?”太后装做生气的样子。 “这个…就等母后活到一百岁了,臣妾再告诉您。”皇后微笑着,也不说,只是打起了太极。 太后摇了摇头,本就无意在问。此时才想起殿下还跪着个人:“你且起来吧。叫什么名儿啊?” “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姓苏名慕卿。”嫣嫔乖顺的回着话。 “哦,哀家听皇帝说起过你,嫣嫔是么。这大理寺卿真是教子有方,舞跳的不错,人又温顺知理,屈居嫔位怎么了得。”又转向皇上:“皇儿啊!今日哀家便跟你讨个人情,封嫣嫔为容华可好?” 皇上眼中有丝什么一闪而过,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常态。虽然事出突然,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好驳了太后的面,皇上便点头表示同意。再者说了,苏慕卿向来讨皇上喜欢,这也是顺了他意的。 嫣嫔大概想都没想过好事来的会这么容易,愣了一下,才急忙跪下谢恩。 我突然觉得殿里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恰巧皇上正往我这儿看,我伸出袖中的手,小心的一指外头,他知道我素来不爱凑热闹,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我静静的向外走去,殿里头热闹,也就没人留意到我。外面的空气果然清爽不少,我信步向涟清池走去。 “主子,一切准备妥当。”刚走到池畔,珠儿便迎了上来。 “好,戏台搭好了,就等看戏的了。”我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星无半点。 却说在热闹的另一边,皇上与太后听了慕容的话,请他们移驾去涟清池那儿看寿礼,一宫的人便浩浩荡荡的往这儿来了。 皇上一行走至池中湖心亭,白日里繁盛的莲花早就隐没在黑暗里,倒实在没什么看头。 见状,皇上问道:“爱妃说的礼呢?” 慕容笑而不语,望了眼四周,突然说道:“皇上快看,是萤火虫!” 只见池中果真有一点荧光,开始只是一两个,到后来越来越多。似乎今夜不是乌云遮月,而是繁星依旧。 ------------ 第三十七章 水莲鱼心 在点点绿光的映衬下,莲花反射出不同于白天的颜色,毕竟只是微光,半明半昧间,让人看不真切,却别是一番韵味。 萤火虫越发的多了,奇怪的是,这些虫子也不飞走,像是说好的统统聚在了一起。透过光亮,有眼尖的妃嫔发现池中隐约有个人影,惊呼起来。 “叮当…”是铃铛的声音,有规律的响起,仿佛是一首乐章,抚慰人们不安的心情。 宫灯不知为什么?突然亮了许多,似乎好叫亭中的人看清池中的人。 池中女子,素颜青衣,双腕间以红线系上了两只铃铛,声音原是从那里传来的。 只见她在水面上踏足,旋转,舞姿婀娜曼妙,体态柔美轻盈,却也不落入水中,宛如池中精灵。 镜子一般的水面因着女子的动作,不再平静,蜻蜓点水似的激起层层微波,配合着铃铛清脆的声响,直荡进人心里。 抬眸间,我瞥了眼众人的反应,早已从一开始的惊异转为惊艳,看来效果不错。又偷偷看了眼皇上,他竟失神愣在了那里,心中不免一阵窃喜。 这时,仿佛已经天明,万物苏醒。莲花池里养的锦鲤一股脑儿的从四方聚集而来,统统游到了太后脚边。众人虽觉得莫名,可看着这么好的兆头,纷纷开始赞誉太后娘娘母仪天下,锦鲤知道今日太后大寿,都不感怠慢,之类尔尔。 待到一舞终,我垂手向太后等行礼致意。这时,黑暗中响起什么扑翅的声音,只见一只白鹭从未知的地方飞来,然后,两只,三只…也是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太后身边。看,此时太后,可像那画中寿星?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有些讶异,其实连我也惊讶今晚的效果会这么好。 我已在他们失神的当口,坐舟来到亭中。“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愚钝,想不出什么好寿礼,遂在涟清池舞了这么一段,还托了崇德夫人请太后娘娘过来,资质尚浅,望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见笑。至于这锦鲤和白鹭,嫔妾就真的不知道了。大概如大家说的,是太后娘娘福星高照,撼动了老天爷吧。” “如容华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了。哀家活了这么些年,到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又顿了顿:“好啦!大伙儿回宫吧。”太后的语气里隐含了欢喜,转身之前,还不忘看上一眼。 虽然太后的态度表面上不咸不淡的,我却可以肯定,在她的心底里,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舞艺超群之人,像嫣嫔苏慕卿,我便不及她。所以摆了那么些噱头,一能讨得太后皇上高兴,二能掩盖自身不足,何乐而不为呢? 回到殿里的第一件,皇上竟是要我坐到他身旁,这于礼不合啊。太后头一个不同意,被皇上一句规矩是人定的,倒噎的没了话。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太后其实是怕皇上的。 我终还是坐在了皇上旁边,一切如常,殿内的女子们依旧笑面如花。只是我能感觉到,那四面而来的敌意,让我如坐针毡。 “今日那舞,叫什么名字?”皇上端着酒杯,眼睛看着下面的表演,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问道。 “水莲鱼心。”我低声答话。 皇上愣了一下,温柔的笑了起来。今天他好像很高兴,连平日里不常碰的酒也多饮了几杯。夜深了,太后也倦了,众人便都散了。 大封后宫的诏书,隔天一早就下来了,想必内务府该要忙活好一会儿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容华孝鸢温婉贤淑,深得朕心,晋为婕妤,封号延用,居景仁宫主位,赐贤倾殿,钦此。” “谢主龙恩。”我起身接过圣旨。不知怎么的,我这旨意来的尤其晚,眼看着日头都快西沉了。 “恭喜娘娘。”郭公公显得有些激动。 “公公不必客气。”我朝他笑笑,语气还是跟从前一般恭敬。 他突然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蓦地明白过来,借了个由头说要与郭公公叙旧,遣退了宫人。 ------------ 第三十八章 疑窦重生 “公公有事?”我跟他走在芙兮馆的后院里。今日天色已晚,应该是明天才搬去主殿,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踏在这幽静小道上了。 “娘娘这封赏,来的不易啊。”郭公公叹了口气。 “公公此话怎讲?”我大体猜到今天肯定有事发生的,也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一张封婕妤的圣旨怎么会拖到现在?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陪皇上去太后那里的时候…” “你放肆!哀家不同意!不要以为你做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天下虽然是你的,可这规矩是祖宗定的!”太后的显得异常气愤,还有忍无可忍后的歇斯底里。 皇上冷冷的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死人。虽然面容平静,可那双眼睛的温度,直把人拉进冰窖。 “孝鸢不过是一个奴婢,做了容华已是不错,该知足了,要知道,奴婢出身的人最多只能封到贵人,你…”当太后对上他眼睛时候,身子明显的一颤,之后再也不敢看他。“你莫要将祖宗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说完了?”皇上幽幽的吐出三个字。 “没有!你当心我把以前的事,都抖出来!”太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眸怒视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抖出来?好啊!郭公公!”说着一摊手,郭公公便识趣的把一张纸递上。“锦太后,是朕帮你念呢?还是你自己念?”皇上扬了扬手里的纸。 当太后看清纸上的内容时,瞬间吓的花容失色,脸色煞白。 “你不要欺人太甚!”太后切齿,脚却不听话的瘫软下来,滑坐到椅子上。 “是朕欺人太甚?还是你做事太绝?”皇上顿了顿,踱了几步才道:“朕不过前一脚把孝鸢封做容华,你后一脚便去找她麻烦。这脸上不留下什么痕迹也就罢了,倘若有一丁点……”他转头,冷冷扫过坐在椅子上发抖的太后。“太后啊太后,就莫怪朕了,要怪只能怪你咎由自取。” “你,你做了这么多事,就不怕遭报应吗?”太后坐在椅子上,气的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报应?”皇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地下最好笑的笑话:“母后说笑了,朕就是天,朕会怕什么报应。”他踱步至太后跟前,牵起太后的手,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太后猛地一颤,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看着太后害怕的样子,轻轻一笑:“何况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话说回来,母后不是答应儿臣再不提这事的吗?” 也许太后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 “没话说了?好,好好检讨下今天的事吧。”皇上鄙夷的瞥了眼太后,转身欲走。 突然太后一把抢过皇上手里的纸,一下子撕了个稀巴烂。“哈哈哈哈…”她兀自笑了起来,痴狂的像个疯子,全然没了应有的端庄。“你没办法再威胁我了!” “撕吧撕吧!朕书房里还有一摞呢。”皇上不屑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卑鄙!无耻!”太后的声音隐隐从身后传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我时常在想那日郭公公对我说的话,太后和皇上都有秘密,是互相牵绊着着的。但皇上显然抓住了太后的把柄。起初听到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两人私下的相处模式竟然与平日截然相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自太后寿宴那日起,守孝期刚过的三王妃就住到了宫里,说是皇上念王妃独身一人,实属不易,搬进宫里,人多也有个照应。 我在御花园也见到过几次,王妃人是不错,只可惜,三王爷去的早。 “臣妾见过三王妃。”按照宇朝律例,皇上亲封的王爷正室之位堪比正二品妃。所以我还是要向她行礼的。 “哦,是如婕妤啊!免礼吧。”每次看见王妃,她都像这样,穿了件水蓝色衣裳,手中拿着本书,眼睛却看着远处的景物出神。其实王妃真的很漂亮,柳叶眉,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脸,菱唇不染自晕,像所有标准的美人一样,可却独有自己的味道,说不出来,但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这日,依礼在皇后那里请完安,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突然想去王妃常坐的亭子看看,却没有见着她,只是看到了她常握着的那本书--《心经》?竟是本佛经。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空荡荡的亭子,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珠儿,陪我走走吧。”我鬼使神差道。 跟珠儿走在太液池边,却无心赏什么风景,刚过一个转角,就看到王妃站在池畔,还是穿着她喜欢的水蓝色。我还未来得及出声,那水蓝色的影子便跃入了池水中。我吓的惊慌失措,想也不想的就随她跳了下去。人命关天的当口,哪里容得我浪费时间。 当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隐约记得昏迷前最后一幕--我抓紧王妃想往上拽,她却好像太重了一般,任我怎么用力也只是往下沉。那低埋的头,披散的发,让我看不清容貌。 “你醒了?”一睁开眼,就映入皇上焦急的模样。 “王妃!王妃怎么样了?”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脑袋顿时像灌了铅一样,昏沉沉的欲要晕过去了。 “你看看你,生病了还不老实!快躺下!”皇上命令似的说道,一边扶我躺下,为我掖了掖被子。任谁都听的出里面饱含的关怀。 待缓过来,我才好好的看清了皇上。他的眼中满是血丝,嘴边是灰青色的胡渣。我伸出手,欲要摸他疲倦的容颜,却有些力不从心。然后被他宽大的手一把握在手心,放在了他的脸颊上。 “我…睡了多久?”我心疼的看着他。 “三天。”他简短的回答了我,也许此时是应了那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妃…没事吧?”许久,我才开口。 “王妃?她很好啊!昨天才来看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皇上一脸的不解。 我浑身一凌,像是再次跌入了那日的池水中。 ------------ 第三十九章 不负吾望 王妃没事?那我看到的人又是谁? “好了好了,你刚醒,不要费神了。喝药吧。”皇上从宫人手里端过药碗,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凉。 这时我才看到,在皇上身后,同样顶着双黑眼圈的傅太医,他眼中的心疼,也许不比皇上来的少。忙别过了眼,不敢看他。我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没由来的对另一个人好。今生,我终究是要负他的。 “来,张嘴。”皇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喂我。 我只能是疑惑,更多的,我也无力再去想、再去说了。脑袋重如铅石,可却身体轻飘飘的,不一会儿,许是药力的缘故,一阵睡意袭来,我又昏昏睡去。 就这样,缠绵病塌整整一个月有余我才算好。 后来才知道,我跳下水的时候,珠儿也被迷昏了,看来是有心人都算计好的。可太医却死活查不出什么?珠儿聪慧,立马明白这件事的不简单,所以在我没醒来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憋着没说,私底下请傅太医暗中调查,却无半点楣目。幸好我命大,嫣婕妤碰巧路过,救醒了珠儿,这才命人捞我上来的。据说被救上来的时候,我差不多就快见阎王了。想想也真是后怕,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过,我想不通的是,既然凶手这般算计,怎么百密一疏不把珠儿也扔下水,好做成侍女救主不成,反失了性命?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下令闲杂人等不许打扰,我也就着这份安静细细想过一遍,王妃若是有事,宫里这么多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何况是疑心深重的皇上。而拖着我的那个人,除非深知水性,不然,难逃一死。那么,究竟是谁呢? “娘娘,娘娘,季贵人,小产了。”珠儿从外头进来,见我皱着眉头,就知道我还在想那件事:“娘娘,先把这事放一放吧!过去这么久了,傅太医跟奴婢都找到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娘娘也知道这事急不来的。所以不也没跟皇上提么?” 珠儿说的没错,急不来,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去永和宫吧。”我起身,拂了拂被我坐皱的裙摆,往外走去。 很久没出门了,这才发现,天已经没有那么的热,已至傍晚甚至有些微凉。我看着天边火红的映霞,嘴边抿出一抹冷笑。季兰心,你的日子到头了。 一到殿里,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里面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人:刚晋为墨容华的墨子渝,险些忘了她也是住永和宫的。据说皇上念她这封号和份位叫起来不好听,竟是直接去掉了,真叫人啼笑皆非。然后是同在这儿的戚选侍,戚芷染,此时她正瑟瑟发抖,跪于地上。皇后果然也来了,一旁还立着太医。 季兰心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上挂了几滴泪痕,对上皇后的眼神隐约有些闪烁。 “臣妾叩见皇后。”我行礼道。 “如妹妹免礼。”皇后虚扶一把,眉宇间是解不开的忧愁。 “谢皇后娘娘。”我刚起身,就听一莺莺之声传来。 “如姐姐的消息当真灵通啊。”墨子渝在一旁不温不火的说道。 “哦,是本宫叫如婕妤来的。”我还未吱声,皇后就先接过了话头。墨容华的表情显得有些诧异。只听皇后继续到:“是这样的,季贵人小产这件事牵扯到戚选侍,想想如婕妤跟戚选侍虽有些不愉快,却也好歹主仆数载。谋害皇嗣可不是一般的小罪,这戚选侍没了份位不算,还得…所以请如婕妤来见见戚选侍,莫怪本宫多事了。”她朝我笑了笑,皇后总是那么的体贴入微,对任何人都是。 “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觉得,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死不足惜。娘娘是心肠太好了,娘胎里的孩子再小也是生命,害人性命这罪过,本该早早的下那十八层地狱的。”我笑着把这话一说,却吓的地上的芷染身子一震。 后面一句,是说给芷染听的,是说给皇后听的,当然,也是说给季兰心听的。 “那你为什么不下地狱!”墨容华突然瞪着我,脱口而出。 “放肆!有你这么跟上位说话的吗?什么规矩!”司徒突然从外面进来,她现在可是身居弘德夫人之位。“臣妾叩见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便,还请娘娘恕罪。”说是“叩见”,其实不过屈了屈膝而已。皇上也真是宠她,特许她见了太后,皇上,皇后不用行跪拜礼。 “菱妹妹快快免礼。”皇后亲和的看着她,眼角的余光却瞥着那六个月大的身孕,还有四个月,还有四个月就要临盆了。 “谢皇后娘娘。”司徒谢过后,看向一旁的我,被侍女搀着走了过来。“鸢姐姐怎么在这儿啊!叫司徒一阵好找,今日皇上叫了鸢姐姐去司徒宫里一起用膳呢。”司徒甚为熟捻的唤着姐姐,让我心头一暖。 墨容华被这么一训,只好压着心中的不快,不再言语。 “臣妾随后就到,叫皇上好等了。”我浅笑回她。 “鸢姐姐客气了,皇上还没到,不过也快了。”她突然转头,直看向床上的女子。“听说,季贵人小产了?司徒入宫虽不久,却也知道皇上登基之后,后妃鲜少有出,怀了不久都是各种各样的小产。且不说不相识的,就是现下这屋子里,就有三个。不知,皇后娘娘做何感想?” “本宫感到十分惋惜…”皇后一句刚说完,就被司徒接上:“惋惜?只是惋惜吗?皇后娘娘执掌凤印,管理后宫,本是为皇上解忧,可为何此事连连发生,扰的皇上不得安宁?”司徒这些话真是要吓得死人,平时不拘小节也罢了,可这回是毫不客气的出言顶撞啊。 室内突然没了声响,只剩浓重的呼吸声。渐渐的,变为轻缓。 “的确是本宫没有尽到职责。”皇后认错?是幻觉么? “皇后若是知道了就好。”一身深蓝色袍子,皇上从门外进来,我们连忙跪下行礼。 此时芷染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蓦地扑过来抱住皇上的脚。“皇上,皇上救嫔妾,她们都是坏人,她们都要害嫔妾,嫔妾没办法,嫔妾没办法…所以嫔妾也要害人…她们才不会害嫔妾…皇上…皇上…嫔妾好怕…好怕…”她死命的抱着皇上,情绪已然崩溃。 皇上本欲叫侍卫拖她下去,当听到“所以嫔妾也要害人”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制止了宫人们的动作,换了一副温和的模样,俯身轻拍芷染的头,柔声说道:“芷染不怕,一切都有朕在呢?”说着伸手扶起她:“来,告诉朕,你害了谁?谁又害了你?”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站起后面对的,正是皇后。 ------------ 第四十章 水落石出 “是…是孩子…”芷染一脸的惊慌失措,我都快怀疑她会承受不住疯掉。 “谁的孩子?”皇上直盯着此时瑟瑟发抖的芷染,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敌不过此时眼中的冰凉。 “是…”芷染缓缓抬眸,像个无助的孩子。突然,当她的目光接触到皇后的时候,立刻露出害怕的神色,又马上低下头,不敢再看。 皇上见状看去,皇后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说!”皇上这简短的一个字,吓芷染为之一颤,扑的一声又重新跪在了地上。 “是…是奴婢在皇上的茶里下药,好让皇上宠幸奴婢。是奴婢在季贵人的膳食里加了红花,害的季贵人小产…一切,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她竟自己认了罪。 把永和宫那摊子扔给皇后后,我和司徒便随皇上去了乾清宫用膳。说来也怪,自始至终,皇上都没有正看季兰心一眼。听郭公公说,最近皇上常去些新人那里过夜,旧人能留住皇上的,倒是不多。真可谓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此时皇上正体贴的往司徒碗里夹菜,我倒没有嫉妒之意,只是觉得,这种情景很美好,很温馨,置身其中让我觉得舒服。 “姐姐也多吃点。”司徒发现了我在看她,也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肉。 我浅笑道:“妹妹才该多吃呢?给皇上生个大胖儿子。” “姐姐这是说什么呢?生男生女妹妹怎么会知道。”她说着,露出了少见的羞涩,脸儿也随之烧了起来。 皇上见她这副模样,朗朗笑着,一扫刚才永和宫的不快。“孝孝也别光顾着逗琅琊,你刚痊愈,待养好了身子,什么时候也给朕生个儿子?” 我不想提起这个,只好转移话题:“皇上,食不言寝不语,臣妾记得还是皇上教的呢。”手下意识的抚了抚平坦的腹部。是啊!都那么久了,还没一点动静,难道是因为那次伤了身子? “几日不见你胆子见长,竟然敢开朕的玩笑。” “对了,姐姐真的是失足落水的么?”司徒冷不防的冒出这一问,眼里不乏探究之色。 “是啊!怎么了?”我很自然的答道。 “没事。”她笑了笑。 待到晚膳结束,皇上说还有公文要处理,我们便都告退回宫。 一出来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珠儿和司徒的侍女都在外头等候。我跟她所住的宫殿是相反方向的,所以随后就告了别。 “今儿司徒问起了落水的事。”我看着雨中朦胧的景物,突然觉得有丝凉意。 正撑伞的珠儿似乎感觉到我有些冷,变戏法似的从胸前里拿出一件外衣,披在我肩头。转头的时候看她那单薄的身子已湿了大半,伸手就把她跟自己都披进衣服里,连伞都挪去了些,一人一半。 “娘娘,这……不合适。”珠儿有些受宠若惊,想推开我又不敢。 “没事的,大晚上的,又下雨,没人会看见的。况且,若是你病了,谁来照顾我啊!那些个宫女可没你伶俐,不贴心。”我用手揉擦着珠儿的肩,想为她汲取一点温暖,那里冰凉冰凉的相信她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珠儿也不再推托,笑的如春日里的暖阳。“呀,娘娘,雨下大了,先去那边的亭子里避避雨吧。” “恩。”我随她一起加快脚步,向亭中去。 两人都光顾着低头快走,没想到一抬头发现亭还有一人。虽然事情应该不是她做的,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抗拒这个身影。 “臣妾见过三王妃。”我向她微一福身,身后的珠儿亦是行礼。 按宇朝律例,见了太后,皇上,皇后三位,均行跪拜礼;品级相差三品以上为屈膝;而三品以内则是福身,同级颔首。朝廷命妇地位以丈夫地位为依据。最高为正一品诏命夫人,有奉禄,无实权,位比正二品妃。 “如婕妤免礼。”王妃点头淡笑,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谢三王妃。”我起身,两人再无言语。路边的宫灯正努力的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来时的路。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池被雨点搅浑的秋水。 芷染被赐死,就如这场大雨一般来的迫不及待。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要害我,还有我的孩子。不过也只怕是徒劳,她已生了必死的心了。 “娘娘,听说乾清宫昨晚砸坏了好些茶杯。”雨今天还在下,秋天本是干燥的季节,这雨下的倒是有些反常。 “哦?什么事值得皇上这般动怒。”我心里猜到八分,却不说破,任由侍女喜鹊为我捏肩,舒服的闭了眼。珠儿正在侧为我沏茶。 “奴婢知道!”喜鹊接过珠儿的话头,继续说着:“据说季贵人怀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太医诊断,那掉了的孩子已有两个月了,可皇上宠幸季贵人不过一月半。皇上知道以后,大发雷霆,当夜下着大雨就把季贵人请去大理寺休养。娘娘,这小产之后的女人虚啊!哪里受的住,便全招了,奸夫是一个小小侍卫,可把皇上气的不轻。谁想那侍卫竟然说,这个季兰心是假的。皇上开始不信,后来因为季兰心通奸之罪作实,牵扯到家人,结果季家人忙与这宫中的所谓季兰心撇清关系,说是那侍女贪恋荣华富贵,偷了诏书,自己要去宫里的,跟季家无关。娘娘,你说这么蹩脚的谎话,三岁小孩都听的出来,怎么骗的了皇上。结果派去的官大哥当场就要季家交人,季家却交不出季小姐。娘娘猜怎么着,原来季小姐早有心上人,自己的贴身侍女不忍小姐难过,就代替小姐上了去宫里的轿子。” ------------ 第四十一章 棒打鸳鸯 “而真正的季小姐,早跟自己的情郎私奔了。季家是后来才知道这事儿的,可这是欺君之罪啊!怎么了得。只好托京里的关系,把选秀时的画像换了,帮着一起瞒咯。”喜鹊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累的她手里力道都没有了。 “珠儿,快帮喜鹊倒杯茶,顺顺气。”原来是这样,我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那侍女也是一心一意侍奉主子的,若不是选秀的一纸公文,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 “谢娘娘赐茶。”喜鹊听了这话,欢喜的像只喜鹊般谢了礼。说罢,从珠儿手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没想到一个晚上,竟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有些怅然,后宫里的女子,命如纸薄,一个不当心,还会牵连到家人。 “哪里是一晚上啊!娘娘可是一睡就睡到了响午呀。”喜鹊这丫头也算的呱躁了。是我晋了婕妤刚赐下来的,郭公公说她名儿取的好,送过来讨个喜庆。人也机灵,嘴巴又巧,好添些热闹。 “你这喜鹊,本宫看哪,改名麻雀算了。” “娘娘尽会取笑奴婢,欺负奴婢嘴拙,比不得娘娘灵巧。”喜鹊抱着空了的茶杯,一副委屈的模样。 “好啦!不逗你了。”我觉着她性子到是有几分像芷韵。 “娘娘,茶没了,奴婢去倒。” “诶,珠儿姐姐,让奴婢去吧。”喜鹊忙接过珠儿手里的茶壶。 我看着她欢欢喜喜的出去了,心也不由得被她感染,想着如果能像她一般无忧无虑就好了。 嘴角的笑还没散,我拍拍衣袖对珠儿道:“珠儿,陪我去大理寺吧。” 我从未去过牢房,这大理寺也是头一次来。不禁为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不时窜出来的蟑螂、老鼠,脏的发黑了的地板,踩上去还有些黏腻,以及伴随着阵阵的恶臭…… 我低头随侍卫一直往里走,路过一间牢房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死命的拍打着栏杆。 “婕妤娘娘!婕妤娘娘!快放奴婢出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她带着哭腔朝我喊到,从栏杆的间隙里伸出双手,欲要抓住什么。 “何芳晴,别吵了!再喊就把你舌头割了!”侍卫见她烦人,好心帮我的制止到。 我吃了一惊,细一瞧,里头的人果真是芳晴姑姑。顿时心下了然,那个帮季家换画像的人,原来就是她。 我不再看她,转身就走,谁知道那何芳晴竟然由原先的恳求,变成了谩骂。“孝鸢,我知道,这些事就是你做的!不要以为皇上有多喜欢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其实你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蠢女人!哈哈哈哈…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阴暗的牢房,显得那么阴森可怖。 又走了一会儿,侍卫突然在一个牢房门口停下,哈腰道:“娘娘,到了。”随后拿出钥匙打开栓在门上的锁链。 “麻烦这位小哥了。”珠儿从袖口拿出一叠银票。“这些就拿去当茶钱吧。” 那侍卫掂量了下纸张的厚度,满意的收在了袖中,随珠儿一起往外走去。 见他们离开,我小心的踏进牢里。就着微弱的光线,隐约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白色人影。 “娘娘是在为那宫女报仇么?”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是又如何?”我心一沉,竟然有脸跟我提起芷韵。 “那娘娘为什么要害小姐?”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案子是大理寺审的,与本宫何干?”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会牵扯那么多人,而这出连环计,竟活生生棒打了一对鸳鸯。 “小姐已经怀孕了,昨儿刚收到的口信。” 我突然觉得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娘娘若是还有良知的话,萼儿恳请娘娘求皇上开恩,放过小姐吧。”说着,她跪在地上,向我的脚跟爬来。 “良知?你也有脸跟本宫谈良知,若不你,本宫情同姐妹的侍女怎么会枉死!”我用尽力气,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恨不得掐进肉里。 “萼儿死不足惜,可是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她边说,边用力的向我磕头,一下,一下,又一下,掷地有声。 我不忍看她如此,上前伸手就要去扶,可她却突然像只疯狗一样跳了起来,往我手臂上就是一口。我吃痛,惊叫起来,叫声引来了候在不远处的珠儿和侍卫。两人见状着实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忙把人拉开。 “娘娘没事吧?”珠儿不敢碰我被咬伤的手,怕弄痛了我。“娘娘不如先出去吧!好让奴婢查看伤势?” “没事。”手臂传来的剧痛让我难以自持,纵使疼的眉头都快揪成一团,却执意不走。待稍缓了缓,我一步步的走向被侍卫架着的萼儿,抬手就是一巴掌。 ------------ 第四十二章 学会冷情 “你最好给本宫掂量清自己的斤两!你家小姐怎么就不该死了,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如婕妤!我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孩子虚长了那半个月,但是我却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真切切是皇上的!你谋害皇嗣,也该死!”她不再乖顺,一副疯狗的模样欲要挣脱侍卫的束缚。 我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话是从何说起?本宫失足落水,缠绵病塌一月有余,宫里人尽皆知。自己都险些没命了,哪里还有空去陷害一个不得宠的贵人,当真是笑话!” 珠儿在一旁也是气急,秀目圆睁道:“娘娘完全是念在与你有着几面之缘,希望你最后几天过的好些,才来打点的,你竟这般胡思乱想,我看你就是疯了!” 我冷哼一声,意味深长道:“她是疯了,刚才你们也都听到了,看到了,她竟直呼本宫份位,还咬伤本宫。如此胆大妄为,还不快教教她,否则去了地府,万一得罪了阎王爷可怎么好?” “是,属下遵命。”两个侍卫忙应道。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欲往外走,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停住了脚步。“对了,这事儿若是有人问起…本宫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娘娘这是哪儿的话,娘娘菩萨心肠,是这婢子不知好歹,属下们明白。”刚收了一叠银票,这侍卫果然嘴甜。 “明白就好。”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到宫里,珠儿就唤了喜鹊去请傅太医,自己则打了盆清水来,小心翼翼的掀开袖子。我的手被咬的不轻,只见两排清晰的牙印,血流不止。珠儿是心疼我的,皱着眉头不说话,只是一边轻柔的为我擦拭伤口,一边仔细着我的表情。 “珠儿,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悠悠开口,反复的抓着台上的桌布,一下,一下,又一下,桌布都被抓毛了,就仿佛都抓进了我的心里。 “娘娘就是太过心软了。那婢女害死了芷韵姑娘,本就该偿命的。” “可是…我没想到会牵扯那么多人。我明明知道宫里的季兰心极有可能是冒牌货,却还是这么做了。”我难掩心中的歉疚,只因那素未谋面的季家小姐,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娘娘!”珠儿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道:“娘娘又不是神仙,哪里会考虑的那么周全。这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季家那是咎由自取,又不是娘娘刀架着脖子,逼他们做的,娘娘就放宽了心吧。” “娘娘,娘娘,太医来了。”喜鹊跨门而入,傅太医紧随其后。 “臣见过如婕妤娘娘。”两人均是跑的气喘吁吁,模样很是逗趣,加之刚才珠儿的劝解,我心情好了大半,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景阳宫主位命不久矣。” “不许你这么说!”傅清修突然激动的脱口而出,又知道自己逾矩了,赶忙谢罪:“臣是觉得这话不吉利,才口出妄言,还请娘娘恕罪。” 我微微一愣,遣退了侍女后才冷冷道:“傅太医自重。” 他见我待他生疏起来,有些慌了神。“心儿,你前几日落水,好了之后皇上又不许闲杂人等求见,我这是太过担心你了。” “本宫生是皇上的,死也是皇上的,皇上会关心本宫,不劳傅太医费心。相反的,傅太医应该关心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了,相信傅老太医很是着急吧。”我不能,就让他这么错下去,越陷越深。 他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是傅太医公务繁忙,不得空,那么本宫可以代劳,去皇上那儿求段好姻缘。” “心儿,你不要逼我。”傅清修的眼里,有恨有爱,复杂的交织在一起。我别过眼不再看他。 “傅太医,皇上赐婚这等荣耀你都不要?”既然要做坏人,就让我做到底吧。 “心儿,你明明知道的,我……”他想说的话,我不想听,也不能听。 “够了!本宫不认识什么心儿!” 他不再言语,就这么毫无掩饰的直视着我,直要看进心里去。 “臣遵旨。”他拿出袖口里的药,放在桌上,像交代一个陌生人一般。“这是消炎的,这是去疤的,这是雪凝香,早晚各一次。娘娘保重,臣告退。”说罢他便出去了,头也不回。 我再也克制不住,摊软在凳子上,任由泪水侵蚀。 这是最后一次哭吧!从此以后,本宫要笑,笑的最好,也要笑到最后! ------------ 第四十三章 失踪之谜 “诶,你说她凭什么有此殊荣?” “就是啊!一个奴婢出身的人,竟可以爬上婕妤这位子。” “你们听说没,皇上为此还跟太后大吵了一架呢?皇上一向待太后甚好,这次竟为了个女子…” “就是就是,那如婕妤指不定是什么妖精变的呢?直迷的皇上七荤八素的…” …… 又修养了几日,太医说我身子全好了,皇上才允许我随意走动。正信步走在御花园中,欣赏着正值初秋,万木枯荣交替的景象,不禁感慨万千。 那些风言风语,就在这么不经意间,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还有啊!她身边的侍女,已死去两个了,可真不吉利!” “是啊!你不说我还忘记了,那戚选侍以前就是她身边的,后来站出来说她谋害皇嗣,现在自己竟因谋害皇嗣的罪名被赐死了,你们说,这事儿……怪不怪啊?” 喜鹊听的脸儿红一阵白一阵的,气不打一处来,刚想上前制止,就有人假咳了几声,打断了这群嚼舌根的。“妹妹们聊的好生热闹,本宫大老远就听见了呢。” “嫔妾叩见皇后娘娘。”这三个女子一看是皇后来了,赶忙行礼。 “诸位妹妹免礼吧。不知是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可否与本宫分享分享?”皇后亲和的笑着,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人迟疑了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为首的那个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们不过是看着日头甚好,随意出来走动走动,说说体己话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也是,这体己话什么的,本宫是听不得。”皇后说罢,随手捻起一朵已然凋谢的木槿花,不悦道:“这御花园的宫女们是越发懈怠了,恐怕连自己的本份都忘了,就知道成天聚在一块儿东拉西扯。”说着,顿了顿,瞥了眼有些不安的三人,意有所指。“叶姑姑,去知会管事的一声,若是在这么下去,本宫大可择优而代之。” “是。”叶姑姑恭敬的应声,抬眸发现惶惶不安的三人,好心道:“咦?好好的,小主们抖什么呀?莫不是天太凉了?” “没,没事,谢姑姑关心。嫔妾突然记起还有事,恕嫔妾告退。”说着扯出一丝难看的笑。 “嫔妾也是。”剩下的两人也纷纷道。 “慢着。”皇后慢悠悠转过身,手里的木槿花稍一用力就四散开来。“本宫近日觉得耳根子不太清静,诸位妹妹若是得空,也帮本宫留意留意,究竟是什么人那么大胆,本宫一定好好赏赐。”说罢,广袖一挥。“下去吧。” “是,谨听娘娘旨意。”三人脚底抹了油般,一溜烟跑了。 “唉……”一声长叹。皇后轻抬莲步,正对上一直在后面观望的我。 凤鸾宫,凤仪殿。 “如妹妹身子可是大好了?”皇后半倚在榻上,半眯着眼,眉宇间的疲惫显而易见。 “劳皇后娘娘费心,臣妾身子全好了。”我恭顺的答道,心里却在思量,皇后又在打什么主意。 “是啊!如妹妹福泽深厚,是本宫过于担心了。对了,前几日皇上赐了些糕点下来,妹妹尝尝看!”说着柔荑一指桌上精致的点心。罢了又微睁开眼,注视了我几秒,朱唇轻启:“本宫觉得,妹妹落水的事儿实属蹊跷。” 我眉心一颤,皇后难道知道什么内情?可是?她为什么要帮我?“皇后娘娘这话从何而来?”我装作讶异。 “岚裳,本宫觉得有些凉了。”叶姑姑会意的退了下去,门吱呀一声被带上。现在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人。喜鹊身份低微,是进不来的,只能在殿外候着。 我们皆是没有言语,室内一阵寂静,偶有鸟儿从窗外掠过。 “前些日子,嫣婕妤说,她的婢子怎么也找不见了,要本宫派人查查。本宫也不得空,这事儿就这么被耽误了下来。前几日才想起,本宫却身子不济,头风又犯了。德妃那边,有靖睿帝姬要照顾,脱不开身,弘德夫人身怀有孕,也不方便。本宫想了想,放眼宫中,也就如妹妹办事妥帖,能帮着本宫些。虽说只是丢了个婢子吧!如妹妹也别懈怠了,我朝宫规严谨,若是婢子偷跑出宫什么的,可不是小罪,必定牵扯甚大。” 我迟疑着,觉得这事儿来的有些怪异,也不好推脱,只得回话道:“臣妾谨遵娘娘旨意。不过臣妾想知道那婢子具体失踪的日子。” 皇后想了想才说:“约莫是一个半月前吧。”又似是无意一般加了句:“就差不多是如妹妹意外落水那个时候。”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回到贤倾殿里,反复琢磨着皇后的话,总觉得,一个小小婢子实在犯不着皇后这么大动干戈。特别是最后一句,我落水的那个时候?难道跟这个婢子失踪有什么牵连? ------------ 第四十四章 灵光一现 “娘娘,可以用膳了。”珠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身后的婢子皆是端着菜进来,一样样的放了满满一桌。我粗略的看了看,这菜色不像是御膳房的手笔。 “今日怎么这么丰盛?”我询问道。 “这些菜啊!都是喜鹊做的家乡菜,稍后还有一个汤呢。”珠儿边为我把菜夹到碗里,边解释道。 “家乡菜?看不出来她平时一惊一乍的,还有这本事。快叫她别忙活了,本宫哪里吃的了那么多。”抬头看着一屋子的宫女,又道:“你们平日侍候的辛苦,都坐下吃吧!别让本宫浪费了。” 一宫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还是珠儿催促了声,方才端了小凳子过来,坐在一旁。我只捡了两样喜欢的菜,其他都分发了下去。看着她们吃的开心,我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奴婢做的菜,娘娘可还喜欢?”喜鹊在一旁看着我,一脸期待。 “很可口。等改天皇上来了,本宫也叫你做。”听见了我的认可,珠儿欢喜的都快要跳起来了。“娘娘喜欢就好。” “对了,喜鹊家乡是哪里的?本宫看你会烧好些鱼。”我抿了口茶漱漱口。 “奴婢家住江南一带,那里靠捕鱼为生。” “难怪呢。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了。那喜鹊除了会烧些好吃的,还会什么?” “嗯……奴婢还会说故事。娘娘若是喜欢听故事,奴婢可以一天说一个,说上一年还未必说的完呢。”喜鹊说到这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叫我起了兴致。笑笑道:“那就给本宫说一个咯?” “嗯……”她想了想,最终说道:“今日就说个感人的故事吧。” 从前,有个渔夫,家里很穷,娘子又早死,留下了两个小女儿,一个大儿子。老大渐渐长大了,渔夫发现他在读书方面很有天赋,可是家里穷啊!去学堂就花了好些钱,现在儿子想进京赶考,又要一大笔钱,怎么办呢?于是渔夫想去人家渔场里偷鱼,这样远比自己出去打渔来的强,想等将来儿子高中了,就把鱼钱还给人家。过了两天,邻居发现有人偷鱼,就决定抓到那个贼,可大家都是乡里邻居,彼此熟悉的很,也不好胡乱猜疑。一天晚上,渔场的主人故意放松了戒备,请君入瓮,果真发现有个人影在湖里鬼鬼祟祟。就在大伙儿一齐想把小贼抓上岸时,那人却扑通一声跳下了水。村里人的水性都相当好,可却怎么找也找不见那个小偷。 “娘娘猜?那小偷是怎么办到的?”喜鹊突然停住不说,卖了个关子。 “本宫猜不到,也许……因为那小偷本就是乡里的人,混着人群就上来了?” “不对。因为他怕自己给儿子丢脸,将水草绑在了自己手脚上,生生溺死在了水中。”喜鹊说到这里,眼中起了淡淡的泪花。“怎么样?很感人吧?” 我听了这结尾,心头为之一震。好一个伟大的父爱。眼角也随之湿润起来。迷蒙看去,屋里的宫女们大多都在默默拭泪。正当我也抬起袖管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水草?溺死?找不见? 原来我一直都想错了。如果说,假冒王妃的那个人并没有逃出水中呢? ------------ 第四十五章 浮出水面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后命人大肆的搜查宫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如我所料,那根本就是无用功。之后,我就能够以怀疑那宫女不慎落水致死的理由,名正言顺的检查宫里的湖泊,果然在我落水的地点,找到了具尸体。 “娘娘别看。”珠儿克制着极大的不舒服,挡在了我前面。 “不妨事。你若是害怕,便呆在这儿吧。”我淡淡一笑,径直绕过她,向尸体走去。珠儿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跟在了我身后。 尸体由于浸泡时间过长,已浮肿发白,面目全非,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散在地上,尸体表面严重腐化,让人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只是身上的衣服还依稀可辨,但仔细一瞧,只是与王妃那件颜色相同,样式相仿罢了,叫人抓不出错。要怪也只能怪那日心太急,没看清楚了。我心下冷然,害我的那个人好深的谋算。 “呕…”珠儿在我身后突然吐了起来。我看着也没什么事了,便吩咐他们去嫣婕妤那里回个话,把这儿收拾了。 “哎呀,珠儿姐姐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喜鹊就忙扶过软弱无力的珠儿,估计那丫头已经把酸水都吐出来了。 “快送珠儿回房休息吧。”我坐在桌边,兀自倒了杯茶。喜鹊应声就去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我手指轻抚杯沿,百般思量。 这侍女是嫣婕妤的,如果是奉嫣婕妤苏慕卿之命来杀我,那她为什么还要跟皇后禀告,请皇后去查?倒还不如自己找些什么由头来搪塞过去,毕竟不过是个小小侍女,这么做反而徒增风险。那,她到底想做什么呢?我的脑海里突然显现出那个娇柔怯懦的人儿。在太后寿宴当晚你已晋一级,第二天却又再加一级,连生两级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还不知足么? “皇上驾到――”只听一声宣,我拉回了神思,忙跪下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免了,爱妃快请起。”皇上自我落了水,三天两头里总有个一天会来看我,只不过牌子翻的少些,不留宿的而已。 “皇上这是打哪儿来啊!一阵香风袭来的。”我莞尔道。 “哦?有吗?”皇上说着提起袖子闻了闻:“许是慕卿身上的味儿吧!刚才朕在御花园看到她了。”说罢,往桌边一坐。连我都不懂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的自称,从“我”变成了“朕”。 “哦。”我抬手给皇上倒茶,只听他若有所思道:“听说,皇后命你去查嫣婕妤侍女失踪一事?” “是啊!不过区区一个侍女,臣妾以为皇上不知道呢。”我双手递茶与他,他却也不接。 “你也知道是区区一个侍女,那何必弄的满宫皆知。孝孝,你一向办事妥当,这次怎么…”皇上看起来有些恼了,我却仍不紧不慢的将皇后说的话,依样画葫芦的倒了出来。 “皇后娘娘说,我朝宫规严谨,这宫里平白无故少了个人,若查出来无甚打紧的也罢了,要是有什么人私相授受,随便就让人溜出宫去,那宫门守卫形同虚设,像什么样子?所以,就让臣妾好好查查。”我空端着杯茶,垂眸盯着清透碧绿的茶水,他还是不接,我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探究,沉默了好久,他才说:“孝孝办事认真朕知道。只不过,朕怎么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听皇后的话了?” “皇上,皇后贵为一国之母,皇后既然有命,臣妾理当听从。”皇上这是怎么了?生疏的感觉叫我有些不安。 皇上不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又变得面色如常,看似关心道:“好了,孝孝也坐吧。听说今天刚把尸体捞上来,你一女人家家的,在那儿也不怕?”我才刚触及凳子,皇上的问题又接踵而来。听说?恐怕是听嫣婕妤说吧。 “不怕那是假的,只不过臣妾胆子一向大,谢皇上关心。”我被问的有些烦闷,低头懒的看他。 “哦?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可会大过朕?”他指尖挑起了我的下巴,幽深的眼眸看不出喜怒。突然一个横抱起,我生生被扔到了床上。他的唇不容反抗的袭来,没有温柔怜惜,只有冷冰冰的索取。这样的他,让我觉得,就像被扔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谷底。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在我身旁睡去,我睁开眼,撑起下巴,看着他熟悉的脸庞,不禁泪眼摩挲。我们的距离,终究是越来越远了么?一滴泪落在他脸上,我慌忙擦去,他却已然醒来,手被他一把握住。 “孝孝,刚才,弄疼你了么?”他的眼睛里有些悔意。顺势把我搂在怀里,我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没事的,宸郎!”我能感受到他听到这称呼时,心跳快了半拍。“宸郎再怎么样都还是孝孝的宸郎,你还记得么?我们拉过勾的。”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一辈子不会变。”听他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下来。嘴角生出一抹笑,苏慕卿,今日皇上这般待我,定跟你脱不了关系,他日一定奉还。 皇上用过晚膳后还是留宿在了这里。我们聊起了许多以前的趣事,那份交心的感觉,仿佛一切如故。 “孝孝,不如帮你赐个姓吧!你虽是孤儿,可,总该有个姓氏才对嘛。”他正为我描眉,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做什么天大的事。 “孝孝听宸郎的。”我看着镜中的一双人,抿嘴浅笑。 “好了,我可是许久没为人描眉了。”他直了直身子,又端详起他的杰作,微有些出神,半响才开口:“真美。” “宸郎又取笑我,‘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后宫美眷那么多,孝孝都二十四了,可比不得妹妹们年轻貌美。” “花无百日红,人总是会老的!”他说着,从背后拥住我:“孝孝,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就这么一直在一起。” 泪水迷了眸子,我笑的那么幸福。“宸郎,白手不离?” “恩,白手永不离。” “我们拉勾。”我伸出小手指,幼稚的仿佛个孩子。 “你啊。”他不在说话,抬手轻刮了下我的鼻头,又与我手指相扣。 看着我满意的笑了,他闭上眼,将我搂的越发的紧,似乎好怕我一转眼会消失一般。 我冷冷的盯着镜中人。若不是刚才下午那番质问、怀疑,我兴许会打心底里儿感动的一踏糊涂。先是芷染,然后是苏慕卿,你究竟要听信多少谗言才会信我?喜欢你……究竟是不是我错了? ------------ 第四十六章 踏足先登 今早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弘德夫人司徒氏和德妃慕容氏,司徒那肚子越发的大了,行走起来也越来越不方便。她含笑向我诉苦,说最近这孩子闹腾的厉害,老踢她,搅的她寝食难安的,真后悔怀上。慕容则在一旁低声猜测,这么好动,极有可能是个皇子。我好奇去摸了摸,不一会儿,就感觉那孩子在不安分的乱动着。 想到这儿,我的手也无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娘娘。”珠儿突然叫我,我一惊,手里的杯子落到了地上。珠儿见状忙往下跪:“娘娘恕罪!” “没事,打扫一下就好。”立刻有两名侍女从门外进来,把碎片收拾掉。珠儿闻言也起身站在一旁。看她们都下去了,我才道:“查的怎么样了?” “如娘娘所料,那宫女的家人一夜之间都搬走了,其他的还在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恩,可有搜查过那些屋子?”我起身走至窗边,半倚在那儿,抬眼望着空荡荡的湖面。荷花已经开败许久,我在床上躺了一月余,直到前几日才发现荷花早已枯萎,一根根暗黄色的花梗立在那里,荷叶死气沉沉的耸拉着,一池的萧条颓败,叫人看了也晦气,便命人统统拔了去。 “这…”珠儿低下眸子,面露为难之色,双手相握紧抓袖口,很是踌躇不定。 “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看了她一眼:“我这般信任你,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我边说边把玩着皇上刚赐下的金镶玉镯子,上面用金丝嵌上了牡丹的纹路。 “娘娘,奴婢发现了这个…”她顿了顿,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拿出一个腰牌递给我。我接过来定睛一瞧,险些有点站不住脚。上面写着的竟然是…“会不会是弄错了?”我沉声问道。我不信,真的不信。 “娘娘,奴婢问过郭公公了,那宫女原先不是嫣婕妤宫里的,而是…”珠儿止了声,手一指那腰牌,好似不敢提到那熟悉的名字,怕我再受打击。她紧张的走至近前,欲要扶住我的手臂。 “我没事,你出去吧。”避开了她的手,我兀自走去美人榻边,慢慢躺下,静静闭眼。 我听见她一声轻叹,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了门。 到底是哪里不对,我要受这么多的惩罚?究竟是我太傻,还是人心险恶?不,不,宫里的这些为夺宠爱的女人都已经没有心了。眼皮有些酸涩,我也只当是自己太困了。 又过了几日,费了不少神才找到那宫女的家人,本来他们是闭口不提这事的,见了银子也不松动,珠儿只好谎称自己是给宫里的娘娘做事的,来给那宫女的家人送银子,头一次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既然你们不是那家人家,那只好再出去找了。那家人一听是宫里的娘娘又来送银子,顿时少了些防备,珠儿又将捡来的腰牌给他们一看,这才笑着把人迎进了门。 在珠儿旁敲侧击下,终于了解到事情了始末,也就跟一般的宫廷密事差不多,用宫女的命换她一家人的富贵。至于那幕后的人是谁,他们说,先前来的宫女,只是称呼她为我家娘娘,这一家人又没个会识字的,所以只好记着这腰牌作为信物。 我坐于桌边,正用着早膳,珠儿则将这几日的调查向我一一道来。“所以,真的是她做的?”虽然知道这事已有定论,我却还是不敢确信。 “娘娘…这身在宫闱身不由己的,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难言之隐?”我冷哼一声:“宫里最难言的,恐怕就是圣上的宠爱吧!”抬手将银筷子往台上一拍,拂袖向外走去。今天,又要去向皇后请安了。 进了殿里,皇后已经到了,除我以外,司徒也还没来,大概是身子又不方便吧。我向她行了礼,她到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我回了位,待我出奇的客气。 “姐姐去哪里了?来的这么迟?幸好皇后娘娘并未责怪。”慕容手里抱着正牙牙学语的靖睿帝姬,双手张着就要往我怀里钻,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喊着:“抱…抱…” “曦儿,来,母妃抱。”看着她稚嫩的小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不理她。抱着涵曦柔软的小身子,似乎轻轻一用力就会碎,心,也跟着柔软起来。“没去哪儿!”我淡笑:“就是起的晚了些。” “那就好,姐姐前些日子落水,可真是吓死我了。”慕容专心的逗着孩子,没有留意到我听见“落水”二字时,眼中闪过的凌冽。 “是啊!我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多亏…”多亏了你,我在心里说道。“多亏了嫣婕妤。”我含笑看向对面的苏慕卿,她正独自出神,姣好柔媚的脸庞,恬静怯懦的性子,叫人莫名的怜惜。更何况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几日却还误会她。虽然没人知道,可见了她心底仍有些愧意。 “是啊!还好嫣婕妤凑巧遇见了…好了好了,不说这晦气了。”她与我都不再说话,双双看向上位。只听见皇后娘娘正预备散了众人,却被人拦下。 “皇后娘娘,嫔妾有事禀告。”沫嫔颜晚柔突然起身道。 “哦?沫嫔有何事?”皇后正准备起身,闻言又坐下。 “这事儿,跟如婕妤娘娘有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微微抬眸:“事情还要从一月前说起,那天嫔妾携了侍女正在御花园闲逛,突然看到一个蓝衣女子正与另一个打扮贵气的女子说话,模样鬼鬼祟祟的,那个贵妇人即刻就走了。嫔妾觉得蹊跷,就等了一会儿,只见剩下的那蓝衣女子站在河边就要往里跳,嫔妾刚要上前,没想到如婕妤来了,还毫不犹豫的下水救人。嫔妾向来患有心痛的毛病,情绪不能激动,所以当场就险些晕过去,只得让侍女扶着回宫,再通知其他人,没想到…”她顿了顿,摸着胸口,似有些心有余悸。“等到嫔妾醒来,事情却变成了如婕妤不慎落水,嫔妾位低言轻的,不敢擅做主张,这事就这么压在了心底。但在前几日,如婕妤娘娘差人从湖底捞上了具尸体,听宫人们描述,就是那日的蓝衣女子,而且还是嫣婕妤娘娘的侍女。不瞒皇后娘娘,嫔妾跟嫣婕妤娘娘一向交好,实在不信嫣婕妤娘娘会做这等事,何况,那日嫔妾看到的神秘女子,也不像是嫣娘娘,那时娘娘还是嫔,是不会穿那青鸾样式的衣服的。”沫嫔心切为嫣婕妤辩护,却一时嘴快,发觉不对的时候,已覆水难收。 “青鸾样式?”皇后微微皱眉,眼神飘向左手边第一位的德妃,只见慕容面色一僵,忙从我手里抱回了涵曦,一副保护的样子。皇后又一脸严肃看着沫嫔,说道:“既然你都准备压在心底了,怎么现在又要公布于众?” ------------ 第四十七章 反咬一口 “因为…因为嫔妾怕嫣婕妤娘娘受到牵连…嫔妾这两日思来想去,夜不能寐,越想越觉得这事来的蹊跷,若不先讲明了,万一以后被有心人拿出来说事,可不是要害了娘娘!”沫嫔突然跪地叩首:“都是嫔妾不对,贪生怕死,未及时禀告,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她句句恳切,叫旁人听了也为之动容。 “你待嫣婕妤姐妹情深,何罪之有?快些起来吧。”皇后的口气显然比刚才缓和。“那…除了青鸾式样的衣服,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皇后眼角的余光丝毫不放过慕容的一举一动。慕容平日里就偏爱青鸾式样的衣服,盛宠那时,我虽为采女,足不出户,却也大体晓得皇上下令“青鸾只配慕容氏”的隆宠,却因世事难料,当初的荣耀会成为现今的罪证。 “那人走的急,嫔妾也就是看到个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沫嫔的眼神有些飘忽。 “哦。”皇后微微颔首,朝向我关切道:“如妹妹,你怎么也瞒着本宫?这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啊!那日的情形,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轻重。” “臣妾知错,只是臣妾也觉得此时万般蹊跷,又苦于无凭无据,这才出此下策,暂不予报。”怎么办?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就算我不说,慕容也难辞其咎,我想的到的,皇后不可能想不到。可是……涵曦还这般的小。 “皇后娘娘,嫔妾有一事不解。”墨容华突然出声,待得了皇后点头默许,她继续说道:“倘若真如如婕妤娘娘及沫嫔所说,如娘娘落水完全是有人陷害,那么,那个陷害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如娘娘一定会亲自跳下水去,而不是差了侍女呢?这幕后黑手,难道有神通的能力?”皇后与众人恍悟过来,只听她的话还未结束:“若是有人自导自演,想借机害了嫣娘娘,那倒还说的通些。况且如婕妤娘娘与德妃娘娘交往甚密,想要一件衣服,不难。”此言一出,到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好一个墨子渝,去了封号却聪明了许多,懂得火上浇油了。 “皇后娘娘……”我刚想说话,皇后却示意我止声。“德妃妹妹,本宫想听你说。” “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慕容抱着涵曦,面向皇后,却背对着我,叫我看不到此刻的神情。 “请皇后娘娘不要误会如婕妤娘娘,因为,嫔妾那日看到的……确是德妃娘娘!”沫嫔鼓足了勇气说道。 “你刚才不是没看到吗?”皇后有些不悦:“倘若你再不将事情和盘托出,本宫就治你个知情不报的罪。” “嫔妾说,嫔妾这就说,是德妃娘娘,娘娘那只皇上亲赐的金簪,宫里没有人会有第二支,所以就算关系再亲密如如婕妤娘娘,又怎么会借呢?” “臣妾没有!”慕容突然大声道:“嫔妾那日找不见金簪,负月殿的宫人都可以作证!” 殿上一阵哗然。 我心中刚建立的柔软顿时冰封瓦解。慕容卿婉,你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孩儿,宁愿负我,也不要趟这趟浑水!好啊!好啊!就当我孝鸢看错了人。 “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看这是什么?”我淡笑,镇定自若的拿出袖口中的腰牌。“这是德妃娘娘的宫女不小心落在宫外的。”慕容突然转头,吃惊的看着我,而在我眼里,就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狐狸。“臣妾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自三王妃入宫以来,臣妾常常在御花园遇到,虽不算熟悉,也知道她平日里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爱做什么打扮。德妃娘娘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就准备买通宫女,上演这么一出戏,但是挑自己宫里的宫女太过招摇了,所以原先侍候过的宫女就成了最佳人选,喏,就挑中了嫣婕妤那儿的,给了她家人一笔钱,保证下半辈子吃好用好。这腰牌呢?就是在那宫女原先的老屋找到的。还有就是,臣妾跟德妃娘娘关系甚好,知根知底的,珠儿怕水这种小事,她不会不知道。事情本来很顺利,臣妾跳下水救人,珠儿被被人击晕,完美无缺,可就在臣妾快要被淹死的时候,嫣婕妤来了,并救了臣妾。之后的事情,不用我多说,就如大家所知。” “好个妙计,本宫还差点听信了谗言。”皇后眉头越发的紧:“德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臣妾真的没有!” “那你可有证据说明你当时在何处?” “臣妾……没有。但臣妾有什么理由要加害如婕妤呢?”慕容克制着眼角的泪,反问道。 “圣宠。”皇后轻启朱唇:“后宫女子的嫉妒之心向来是最可怕的,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前些日子皇上光顾着司徒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如婕妤,而冷落了你么?”慕容闻言,向被戳穿了心事一般,不再辩解,无力的垂下了头,越发将涵曦护在怀里。而涵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不安分的乱动着,大哭了起来。 “本宫还会彻查到底的,德妃慕容氏就暂且呆在负月殿好好反省吧!任何人不许探视。”皇后起身,欲往内殿走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止住了脚步:“至于靖睿帝姬……”她的眼神冷冷扫过慕容怀里正哇哇大哭的孩子,慕容像是知道了她的目的,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只见皇后手一扬,立即有宫人上前把孩子夺过,慕容本不想给,却怕弄疼了娇弱的孩子,最终还是松了手。皇后从宫人手里温柔的将孩子抱过,眼光一凛,带着耀眼金色护甲的手,拂过孩子稚嫩的脸蛋,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划破:“多可爱的孩子啊!有这么个心肠歹毒的母妃,真是可惜了,如婕妤温婉贤淑,就把孩子寄养在如婕妤名下吧。”皇后把孩子还给宫人,拂袖而去。 “皇后娘娘不要啊!皇后娘娘不要啊!……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慕容欲要上前去抢,却被侍卫拦下,生生架了出去,悲凉的叫喊声响彻凤鸾殿上空。那张哭花了的脸,被惊恐充斥的眼睛,在挣扎下早已凌乱不堪的发……还是原来那个娇柔美好的慕容卿婉么? 殿里的人都渐渐散了。宫人把孩子递到了我跟前,我凝视着她同样满是泪痕的脸,迟疑着该不该去接过。 ------------ 第四十八章 偶遇六王 孩子又在哭了。 已是三更,可那孩子却哭闹个不停,吵的我有些烦闷,干脆把孩子扔给奶妈照顾,自己披了件外衣,向外头走去。 鬼使神差的,我来到了落水的地点。回忆翻涌,如潮水一般袭来,叫我不能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不自觉的,我轻言出声。 “鸢儿,好久不见。”六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我吓的不轻。“鸢儿的胆子看来是越发的小了嘛。”他一边搂过我,一边取笑道。 “放手!”我想要挣脱,却没有办法。 “有兴趣去本王府里陪本王喝酒么?”见我迟疑,又加了一句:“放心,天亮之前送你回来。” 听完他那不由分说的商量,我就这样被虏去了律王府。 律王府就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皇上是因为不舍得还是什么?总之他是唯一一个尚在京城的王爷。我以前也只跟着皇上来过一次,所以对律王府一点儿也不熟悉。此刻,六王见我正盯着株会发光的植物目不转睛,遂道:“怎么样?漂亮吧” “这是怎么办到的?”我好奇的触摸着那叶子,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叫声好哥哥,本王就告诉你。”六王卖关子道。 “恩……”记得小时候,我有什么事要请六王帮忙,他开出来的条件总是这个。“好哥哥!”我硬着头皮,大概是好久没这么叫了,连舌头都有些打结。 “那本王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其实……”他压低了声音,似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身体微微前倾。“其实……本王也不知道。” “好啊!宇文昭律,你敢耍我!”我吃了亏,作势要去打他,他却乖的跟个兔子似的,早早的逃开了。 “你们,酒还喝么?”突然有人出声,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那口气里竟含了些莫名的感觉。包括他看我的眼神。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孝鸢,我皇兄的宠妃,这位是……贳儿。”六王站在我们中间说道。他叫贳儿,也没有姓氏么?我突然觉得那个人存在于眼角中,那份微妙的敌意顿时灰飞烟灭,只是还有些戒备。 “你好。”我淡笑着,首先开口道,可不想就这么被人干盯着。 “你就是那个宫女娘娘?”他打量了我一番,下了结论:“也就是个中等姿色嘛,还以为有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哩。”六王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那贳儿全然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也不再看我,熟门熟路的往里头走。看来他是这律王府的常客,只不过,我到着实猜不出他的身份。 跟六王一起进了屋,才发现里头酒水都已经摆好了,灯火通明,全然没有大半夜的样子。我坐在旁边,审视着这个不知名的贳儿。他应该比六王年幼些,眉宇间英气逼人,与六王的阴柔截然相反,只不过尚有些不谙世事的稚嫩。倘若说六王是玩世不恭,那么这个男子,就是桀敖不训。 一对活宝。我在心里念到。 “孝鸢,皇……”贳儿出声,六王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说:“皇宫里,好玩么?” “不好玩。”我随口答道,兀自饮下一杯难得的佳酿,感受着那香醇的刺激自喉口流下,然后又从胃里逐渐发散至全身,真是很久都没有那么畅快了。 “你少喝点,我等等可不想驼个死人回去。”六王制止道。 “是你叫我来喝酒的。”我不理他,又一杯酒下肚。 “随便你啊!要是被皇兄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他见我不听,没办法道。 “堂堂六王爷也会怕皇上?”我挑眉,轻笑:“皇上看到你才会头大吧?” 六王眯起眼,注视我片刻:“早说那时候跟了我多好,现在从了皇兄,跟那么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出个宫还那么多规矩,知道麻烦了吧。” 闻言,我自嘲似的撇了撇嘴,那边的贳儿一口酒没喝下去,呛的不轻,弄的身上都是。 “贳儿,怎么这么不小心,当心着凉了,快去换件衣服。”六王忙道,伸手轻拍他的背,动作既是自然,就像是……我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又灌了自己一杯。 一定是我喝多了。 待贳儿走了,六王才看向我,举杯道:“鸢儿,我们先喝。”他端起酒杯,我亦是抬手敬酒与他。我们聊了很多,以前、现在。六王老大不小了,说话还没个正经,席间笑声不断。当酒过三巡,他又提议道:“不如,看些歌舞解闷如何?” “六王你又开玩笑,这么晚了,哪来的戏子啊。”我不信,捻起一颗花生米往嘴里扔。 他不反驳我,只听两声击掌罢,不知哪儿来的笛声悠扬,引得我向门外看去,庭中出现一红衣女子,长发披散在后,一侧香肩半露,风姿绰约,舞姿曼妙,那优美乐声正是出自她手中的玉笛。 ------------ 第四十九章 眼见为虚 在月色的渲染下,她就如黑夜中绽放的火红色蔷薇,美艳不可方物。 抬步,旋转,腰肢仿佛柔软无骨。虽说宫里的歌舞也很精彩,但却没有一个有这般韵味的,大概宫里的舞姬有的只是技艺。就像笼中之鸟,天天被关在这金丝牢笼,早已忘却天空的自由。而她似乎是在跳给自己心爱的看,那么用尽全力。 一舞终,六王唤她上前,我这才能看清她的容貌。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她那漆黑的长发半遮着左眼,叫人更想上前一睹芳容。朱唇被染上了最艳的红色,与身上的衣服交相辉映。又因肤色太过白皙,使得这极大的颜色反差,衬的她这个天生的尤物越显妖娆。只是直到近前我才发现,原来她身材很是高挑。 “贳儿。”六王的眼中闪烁着什么。也许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么看着一个女人很正常。可,他却叫“她”贳儿! “她?他?他是刚才那个贳儿?”我有些闷了,又因为喝了不少的酒,脑袋更是混乱。 “孝鸢。”那“女子”一开口就是个男人声音,还一副不可耐烦的样子,将刚才那份妖艳一扫无余。 待我压下震惊,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再也止不住,任凭贳儿怎么咒骂。最终只得拽着他那红艳艳的裙子一溜烟跑了。 “鸢儿”六王见我笑的差不多了,酒也醒了大半,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千万不要被事物的表象骗了。” 听了这话,我的脑海里突然有灵光一闪,却并未来得及抓住。 六王送我回宫的时候,离天亮还剩一个多时辰,我想想也睡不着,就干脆坐到了天亮。六王这次来见我,显然是听说宫里出的事儿了,那么,他要叫我明白什么呢? 看着鱼肚白在天边渐渐晕开,一轮红日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先是一点一点的,然后蓦地跃然云上,驱散黑夜,照耀大地。 星晨交替,日复一复,就像后宫里的女子一样,每天循规蹈矩的做着相同的事。 当然,也有例外。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珠儿端着脸盆进来,看着坐在床边的我有些吃惊。 “娘娘一夜没睡?”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看我身上没脱的衣服。 “是啊。”我揉了揉酸胀的额头。还好昨天喝得不多。 “那奴婢伺候娘娘洗漱更衣吧。”她走近我,大概是闻见了我身上的酒味,面露疑惑之色,却什么都没问。 “喜鹊,帮娘娘换盆冷水来。”珠儿一边帮我更衣,一边说道。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夜未眠,这双眼睛,走出去怕是要吓人的。好不容易画得精神了点,我便携了珠儿往凤鸾殿去。 “姐姐来的真早啊。”刚一进殿,弘德夫人便出声道。看那架势,我就知道定是为了德妃的事跟我置气呢。倒是难为了她赶早过来,真是少见。 “臣妾见过弘德夫人。”我行过礼。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到。”司徒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让我感觉好像换了一个人。 我在心中微叹,此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知道是躲不过的,便走至她近前,又行礼:“臣妾见过弘德夫人。” “快免了,本宫可担不起。”说着,她动作一大,衣袖不慎扫到了桌上的茶杯,只听一声脆响,那茶杯就碎在了我跟前,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悉数落到了我脚跟前。 “呀,姐姐没事吧。” “没事。”我忍着脚背上丝丝的刺痛,淡笑道。 “夫人今天起得真早。”此时皇后来了,大概是听侍女说了这一幕,便出来解围。 ------------ 第五十章 迷蒙记忆 “臣妾(嫔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一宫的人,除去司徒,皆是起身跪拜。 “都免了。”皇后不露声色的扫了眼地上的碎片。“各位妹妹都坐吧。”即刻就有宫人前来打扫。皇后看着司徒,又看看我,莞尔一笑:“弘德夫人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刚刚这是怎么了?本宫在里头都听到声响了。” “是司徒烫到姐姐了。”她毫不遮掩,倒也爽直。 “哦?如妹妹没事吧?”皇后担心得看着我,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太自然。就好像,心里钻进了个小虫子,想抓,又抓不到。 “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没事。”我淡笑。 “没事就好,弘德夫人也不是故意的……” “皇后错了,司徒的确是故意的。”此话一出,殿内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司徒到底想要干什么?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啊。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给皇后面子,惹恼了皇后,这表面上没什么?可以后…… 司徒的话还没完,只听她扬头直视上位,继续道:“司徒就是故意的,敢作敢当,不像有些人,就会背地里计算别人。” 这话,无异于打了所有心怀鬼胎的人一记耳光。 “弘德夫人!”皇后说着,玉手猛一下子拍在把手上,叫整个宫的人都为之一颤。“皇上宠你,凡事都由着你,那是皇上,本宫这儿是凤鸾殿,不是乾清宫!”皇后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道。就像是对长久不满的发泄,语气不算太重,却凤威尽显。 司徒不再说话,低头喝茶,只是低垂的眼眸里含了丝不屑。 “如姐姐!”今日的请安也就草草的结束了,刚一脚踏出凤鸾殿,苏慕卿便叫住了我。“妹妹思前想后,还是想去看看靖睿帝姬。”嫣婕妤站在门口,硕大的宫殿让她显得越发渺小,仿佛一阵风就会跌倒。 “好啊!那就一同去吧。”我淡笑。 “恩。”她应了声,快步走至我身侧。突然发现在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一路上没有太多言语,我也只是简单的再次道了谢,谢她救命之恩。走了一会儿,当说起靖睿帝姬时,她安慰道:“如姐姐莫气,刚才弘德夫人说话是重了些。”见我不语,她叹了口气:“也难怪,虽说如姐姐跟夫人关系也是不错,但夫人一进宫就跟德妃娘娘交好,亲如姐妹的,叫旁人怎么比的了,这不,谁也劝不住嘛。” 闻言,我微微侧目:“听说墨容华刚入宫的时候就跟皇后走的近,现今算算也有几年交情了,不过再怎么样,也还不是被嫣妹妹抢了先机,在太后娘娘寿宴上连晋两级。” “如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是会挑一支舞,凑巧得皇后娘娘赏识罢了。” “妹妹真是客气,妹妹的舞跳的当真是美呢。” “如姐姐缪赞,妹妹一点拙技,哪里及的上姐姐一二。都是皇后娘娘的画太过精妙了,妹妹才得已沾了些光。”她虽与我平级,又出身名门,却言辞谦逊,叫人听的也舒心。 不觉间,我们已行至贤倾殿。“芸娘,把靖睿帝姬抱出来吧。”进了殿,我唤苏慕卿坐下,命宫人奉了茶,复而吩咐道。奶娘应声从屋里抱出孩子,放到我怀里。 “曦儿,母妃抱。”昨晚皇上来时,正式把孩子寄在了我的名下,我虽觉得不妥,却也不好推托。原本那孩子在奶娘怀里乖顺的很,可一到我手里,却像中了邪一样,开始哭闹起来。“曦儿乖,不哭不哭。”我哄到。可她却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顿时头大不少。 “如姐姐,不如让妹妹试试?”嫣婕妤说道,我点了点头,叫芸娘抱给了她。她接过孩子,起身一边走一边摇着涵曦,嘴里还唱个歌谣。倒真是奇了,那孩子竟止了哭,还咯咯的笑了起来。“姐姐看,这不是好了?” “妹妹真是有办法。”我坐着不想挪动,只是笑着瞧,看嫣婕妤逗孩子逗的欢,我突然觉得的很是无聊,手支着额角,眼神有些迷蒙。 隐约中,我看到了遥远的母亲,抱着尚还年幼的我,唱着歌谣,哄我入睡。 “心儿睡着了么?”一个男子的压低了声音道。 “爹爹!”我从娘亲的怀里窜了下来,奔进了爹爹的怀抱。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脸都像被蒙了层雾,怎么都看不清。 “你看看这孩子,看你回来了,觉都不睡了。”娘亲无奈的说道。 “哎哟,乖女儿又重了。我们里儿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爹爹将我抱起,又宠腻的刮了下鼻头,我这才看清他的脸,竟然空白一片,他没有脸!我吓的敢忙挣脱,他又化做一阵烟雾消退而去,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渐渐的,从不知的地方传来了厮杀声,声音由远及近,浓重的血腥味在稠的化不开的黑暗中诡异的扩散开来,一阵红光照亮了世界,仍旧是那个屋子,只是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统统倒在了血泊中。 “是谁!是谁派你来的!”刚才抱我的那个男子身中数刀,血流不止,可这次我却真真切切的看清了他的容貌,他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悲切与仇恨,似乎要把来人给生生吞进肚里。 “既然要死,也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们是奉了皇上的命来杀你的。” “不,不可能!皇上为什么要杀我?”男人眼中满是慌乱,他不知道,自己尽忠职守的下场,竟然是这样。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那个黑衣人提起手中早已沾满鲜血的刀,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一刀插了下去。 “不要!”我惊叫着醒来,双手胡乱的揪起柔软的被褥。 奇怪了,我怎么会睡着的? ------------ 第五十一章 千钧一发 外面不断传来孩子的哭声,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容不得我细想,披了衣裳就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我沉声问道。伸手抱过孩子,涵曦的小嘴巴已经哭的煞白,声音都变得沙哑。“混账奴才!都是怎么伺候靖睿帝姬的!”我有些心急,言辞也变的严厉。 一宫人难得见我板起面孔,统统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芸娘,一向是你照顾帝姬的,你说。”我微微平复心头的怒火,缓和了些语气。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刚才嫣婕妤娘娘走时,帝姬还好好的,可过了一会儿,帝姬就开始又哭又闹,奴婢们怎么哄都没用。” “那宣太医了没?” “没,还没…”芸娘的眼神有些闪烁,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那还不快去!”我叫道。一个宫女闻言正欲往外走,却被珠儿一把拦下。 “你……”我刚要说话,但看珠儿表情凝重,不像是在闹着玩,便沉下心来,遣退了众人。 “娘娘,此事不能声张。”我不语,默许她继续说。“娘娘请看帝姬的背后。”珠儿说着,一边把孩子背对我,掀起了她的衣裳。 那稚嫩的皮肤上,竟被扎出了一个个小针孔。虽然不多,却被白皙的背部衬的何其刺眼,足以昭示那陷害小涵曦的人的狠毒。 “这是……”我惊的无言,不可置信的望向珠儿。要知道。虽然德妃最后那反咬一口叫我心寒,可我却实在没有狠心到要害这无辜的孩子啊! “娘娘……”珠儿还想说什么?却只听见外面一声宣,太监尖利的声音突兀的响彻贤倾殿。 “皇上驾到--” 这皇上来的可真是时候啊!我在心里暗叫不好。 “你快抱着帝姬进去!”我催促珠儿道,自己则平了平心绪,向门外迎去。 “臣妾叩见皇上。”我伏下身去,嘴角抿出一丝轻藐。原来,沫嫔也来了。 “爱妃免礼。” “谢皇上。”我欲起身,手臂却被皇上轻轻一握,就这么给扶了起来。 “是沫嫔要来看看靖睿帝姬,还说朕不疼爱涵曦了,爱妃可要为朕作主啊。”皇上打趣到,看的出来今天的心情甚佳。 “涵曦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岂有不疼爱之理?”我轻柔浅笑,看向立在一旁的沫嫔,她亦是笑脸盈盈。 “听说如姐姐也很是疼爱帝姬呢?就算德妃娘娘…”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眼看着皇上的脸即将由晴转阴,慌忙改口道:“但姐姐仍旧是一如既往的疼爱,可见胸襟广阔。” “沫嫔妹妹嘴巴真是甜,难怪那么讨皇上喜欢。”我可不认为沫嫔犯险提起德妃的事是不小心的。 “嫔妾说的可都是实话,如姐姐肯定把帝姬养的又白又胖吧。” “对啊!爱妃,涵曦呢?快给朕抱出来看看。”皇上说着,大步向殿里走去。 我也不挪步,不紧不慢道:“皇上,真是不巧,帝姬睡着了,还没醒呢。” “哦?这样啊!那沫嫔不如改天吧。”皇上转身,没有再向里屋踏进一步。我也在心底微微舒了口气。 沫嫔用余光向里屋里瞟着,随口说道:“怎么可能,嫔妾刚刚还听见帝姬的哭声呢。” “你跟朕一同来的,怎么朕没听见?” “这……这……是嫔妾的侍女听见的,彩蝶,对吧?”那沫嫔指着一旁的侍女,证明着自己的话。 皇上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又说:“小孩子哭闹几番不是挺正常的吗?这么大惊小怪的。” “是啊!涵曦哭累了,刚刚才睡下去,臣妾怕人多把她吵醒了。”见状,我只好顺着皇上的话往下说。 “也是,那朕一个人进去看了就出来吧!省得沫嫔担心。”皇上说着便往里走,我的心也随着他推门的一瞬间提到了嗓子口,想拦,却没有任何借口。 “你怎么……”只听里面传来了这么一句,皇上便退了出来。 “你那个奶娘啊!在给涵曦喂奶也不出个声,害的朕……”皇上说着就走了,沫嫔也紧跟其后。 我被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敢忙往里屋走。“珠儿?” “娘娘。”她将孩子放到床上,自己正准备整理衣裳。 “委屈你了,也难为你能想出这招。”我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娘娘不必介怀。”珠儿笑着答道。“只不过,娘娘要多加小心了,这件事来的太蹊跷了。” “恩。”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来,是有人要拿帝姬说事了。回想刚才芸娘的表情…… “珠儿,那个芸娘无论是谁的人,改天借个由头打发到其他宫去吧。” “是。” ------------ 第五十二章 夏家小姐 自出了昨天那事,我便叫人加强对孩子的照看,也试着去查孩子身上的针眼的事,却一无所获。还变得时不时的都会去看看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总对这个孩子有些抵触。至于德妃,我恨不起来。落水的事过去了那么久,偶尔想起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坦,似乎遗漏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通。也许德妃真的是被我一时冲动给冤枉了的,却因着事已至此,无回天乏术。 倚栏叹,空独守。德妃的境地,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娘娘,太后娘娘召了各宫娘娘、主子去永寿宫一聚。”喜鹊推门进来,见我没有反应,又放大声音重复了一遍。 “哦,那更衣吧。”我回道。 太后娘娘?我在心中默念,顿了顿脚下的步子,脑海中跃出那日郭公公与我说的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去的路上,正巧碰见了弘德夫人司徒氏,这次到没有与我闹,看她的脸色,身子似乎有些不适,也不知是怎么了。 到了殿里,发觉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皇后正跟人说着话,我向她见了礼,也就回了自己的位子。 “嫣姐姐,你出身好,又有礼教,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吧!那舞跳的却是第二好的。” “诶,那第一好的,是谁啊?”有人接话道。 “当然是皇后娘娘咯。” “你呀,嘴巴甜的宫里都不用置办糖了。”皇后笑着说。 “嫔妾说的可都是实话,皇后娘娘可不要冤枉了嫔妾啊。” “本宫哪里会冤枉你,况且珏嫔妹妹最近挺得宠呢。”皇后抬起那带着金色护甲的手,捋了捋鬓角的发。“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珏嫔妹妹家里,可是做小生意的?” “是,劳皇后娘娘记着了。”珏嫔回话道,面色微微一滞,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氛突然有些凝固。 “本宫昨儿听见宫里头传了些风言风语,说有人啊!自视甚高,竟敢窥探皇后之位?”皇后不紧不慢的说着,珏嫔的脸色却越渐发白。 “嫔妾没有,嫔妾没有。”珏嫔极力否认。 “本宫又没说是你,你紧张什么?”她顿了顿,看珏嫔的朱唇一张一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宛如一条将死的鱼,被人捞出了水里,看着它苟延残喘。“那个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怎么可能是知书达礼的珏嫔呢?”皇后瞥了眼那个女子,继续说:“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自己什么身份,什么斤两,最好还掂量清楚。若是再传到本宫耳里,可不要说本宫不讲情面。”皇后说着,眼睑微垂,我眼尖看到她瞥了我一眼。 “皇后娘娘训斥的是。”一宫人齐道。 “太后娘娘驾到…”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终于慢慢悠悠的出来了。 “臣妾(嫔妾)叩见太后娘娘。” “都免了吧。”太后广袖一挥,被搀扶着落座。看样子,家宴过后又待在殿里久未出门,不过兴致似乎不错,实在让人想象不出那日她跟皇上争执时的模样。 “谢太后娘娘。” “哀家今日闲来无事,便叫你们过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太后说着,徐徐环顾大殿,当余光扫到我时,眸子黯了黯。“如婕妤越发的像一位故人了。”她毫无预兆的开口道,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我抬眼看向她,她又不再说下去,转而扯起了一些闲话家常。 “如婕妤,皇上待你可真是好的没话说,要知道,普通宫女能做上婕妤的位子,在我朝,你可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女子啊。”太后颇有些似笑非笑,说到“皇上真是待你好的没话说”时,竟有些愤恨一闪而过。 “是太后娘娘太抬举臣妾了,能侍候皇上左右,乃是臣妾之福,臣妾只是尽力做好本分的事。” “以前是个宫女儿也就算了,现今如婕妤既已身为娘娘,皇上又宠爱有加,可曾想过去寻一寻家人?”我心里一咯噔,果然,终究是要拿我的出身来说事的。“哀家记得,你很小就入宫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也希望可以找回自己的家人,只是苦于无从找起。若是太后娘娘抬爱,可以帮臣妾这个忙,那臣妾定然感恩待德。” 只见太后抿嘴轻笑:“巧了,前几日有人潜入内务府,偷东西也不偷,偏偏将如婕妤的玉蝶给烧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要掩藏什么?” 殿内窃窃私语,因为都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我也是吃了一惊,想想约莫是皇上把事情压了下来吧。那么,既然太后是怕着皇上的,那今天又怎,么敢?除非…除非她有什么绝对能扳倒我的把柄。 我淡淡然:“臣妾坦荡,自认没得罪什么人,能恨臣妾到要冒那么大风险把玉蝶烧了。”又环顾四周,笑看这些被粉饰的绝美的嘴脸。 太后显然知道我是故意会错意了,也不怒,不紧不慢,字字无心,却字字敲在了我的心上:“十年前,夏丞相通敌卖国,后事态败露,遭到敌国探子灭门。”她顿了顿,停下来,看好戏似的看着我。可惜,我的表情就像在听故事一般。只得继续说道:“先皇仁爱,念在夏丞相也算是有功之臣,只因一念之差就落得如此下场,虽说下场终究难逃一死,却也命了人好好葬了。只不过……”她话锋一转,眼中锐利乍现。“清点人数的时候,少了一个人。” 我倒抽一口凉气,鼻间隐约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手心传来的痛告诉我绝不能软弱。 “夏家的三小姐不见了。”她一字一顿的吐出来这几个字。笑的明媚,仿佛光阴在她身上退回。在我看来,却那么的可怖。 “算算日子,那女娃娃也该跟你一般大了,你说,是不是呢?夏于心。”她如释重负,念出了我十几年来不曾有人提起的名字。 我有些眩晕,喉口收紧,说不出话来。 “她是罪臣之女…” “是啊!这么污秽不堪的身份怎么可以侍候皇上。” …… 就这样,我被人七手八脚的绑去了大牢。这是第二次来了,没想到是,自己竟也成了阶下囚。 我站在空荡荡的黑屋子里,阴暗潮湿,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是什么模糊了视线。 宸郎,你会来找我么? ------------ 第五十三章 远走高飞 清晨,一阵铁锁声将我吵醒。原来我不知什么时候竟靠坐在墙边睡着了。 进来的是一个翠色女子,手上还提着食盒,我本以为是来送膳,却想想也不对。 “就是这儿了。”那狱卒说完,又咣当一声,把门给锁上了。 “娘娘。”她叫道,言语中是难忍的哽咽。 “珠儿?”我讶异,这大理寺怎么会随便让人进来。 “娘娘受苦了!”她快步上前,看看我,又看看我,终于舒了口气。“娘娘快来吃些小菜吧!都是喜鹊特地做的。”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泪,她打开食盒。 “你是怎么进来的?”虽说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沾过一粒米,可我却并没什么胃口。 “就…就这么进来的。”她有些语塞,神情不甚自然。回想狱卒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是大理寺,不是什么随随便便进的来的。”我语气冷冷,心里却乱做一团。珠儿啊珠儿,你一向聪慧,这次可不要感情用事,为我以身犯险啊。 “是……是奴婢去求皇上,进来陪娘娘的。”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你……”我虽是气,却也无可奈何。没想到,她竟这般忠心。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与我一道受罚的芷韵。 沉默半响,我叹了口,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靖睿帝姬,现在怎么样了?” “帝姬暂时被皇后抱去了。” “哦。既来之则安之,坐下跟我一起吃吧。”我拿起筷子,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吃不喝,连死的力气都没有,还能做什么呢? 至于皇上,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来看我。起初的期待渐渐抽离心间,都随着初秋的温度,慢慢冷却。当真,是要待我如此凉薄? “恩…很好吃。”我捋了捋吃饱的肚子,一脸的满足。 十四年了,这期间我背着这个大的秘密,把真话吞进肚子里。终于,瞒了十四年突然暴露在世人面前,是愤然?是释然。 珠儿也不说话,欣喜的看着我吃完,又把食盒收拾了,交给了狱卒。 “…所以,娘娘真的是夏家之后?”听了我那漫长的叙述,珠儿神情复杂的问我。 “是啊!夏于心。”我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即是陌生,又那么熟悉。“后悔进来了么?”我突然问她。 “没有!”她坚定的说道。“娘娘那么相信奴婢,奴婢同样也相信娘娘。” 听了她的回答,我嘴角不由的上扬,心情也变得没由来的轻松。珠儿也与我相视而笑。 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打破此时的宁静。 “你快点吧!要不是看在老太医救过我家娘子的份上。” “劳烦了。”男子道着谢,待人走远了,才迈步走进。“心儿。”他唤我。 “修哥哥?”真是很久没见了,想到上次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真觉得有些歉疚。 “心儿没事吧?”看似是问句,却没有丝毫要答案的意思,只是一把将我搂到怀里,紧紧的,不放开。 “修哥哥是要里儿在罪臣之女的名上再安上个不忠不洁的罪过么?”我见他不放手,无奈道。 他听我这么一说,终于松了手。原来傅清修的力气那么大,全然不似平时柔弱的书生样,我的骨头都快要被揉碎了。 “心儿。” “恩?” 他看着我,就这么毫不收敛的凝视着我,眼中的血丝昭示着他昨夜无眠,却仍是盛满了十年的挂念,和四年中的痴恋。 “跟我走吧。”他突然蹦出来四个字,让我跟珠儿都大吃一惊。本分如他,也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你过的不快乐,我要补偿你这十年。” “修哥哥是在开玩笑么?”我侧身别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笑的连肩膀都微微颤抖。 “我是认真的!”他严肃道。 我止了笑,见我不理他,一把将我掰过身来,与我四目相对,一字一顿的说道:“夏于心!十年前我说过要娶你,十年后亦是。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虽然我不能给你富贵荣华,但是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平平淡淡,你想要的安逸。” 我克制着内心的感动,还有那份对自由的向往叫我蠢蠢欲动,到底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忍。我毫不客气的反驳他,嘲讽着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要说我不会跟你走了,就算我们成功逃脱,你的老父亲怎么办?你不管他的死活了吗?你这一走,何谈安逸,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你要你的孩子都像你一样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傅清修被我这番话吓的一愣,手里的力道也松了不少,我看得出来,他动摇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考虑过那么多。 “可是……”他还欲解释什么?却被我无情的打断。 “可是什么?我夏于心,绝不会喜欢那样没有担当的男人。” 他知道我脾气上来了,再劝也是徒劳,又待了一会儿,才惺惺而去。 鲜少见到这样的他,那么的不顾一切。 对不起了,修哥哥,让你为了我抛弃家人,放弃官位,真的不值得。 可是?宸郎,为什么你还不来? “娘娘!”珠儿唤回了我的思绪。“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我俯下身子,想要再聚集些干燥的稻草,好够两人的位子,也坐得柔软些。 “奴婢来吧!”珠儿接过我手中的稻草,铺到了墙角的那块地上。“今早,奴婢去皇上哪儿的时候,看见傅太医从太后娘娘的宫里出来。”她顿了顿,继续道:“那嬷嬷说什么这次多亏了傅太医之类的话,似乎还塞了银子…” “不用说了。”我冷冷的打断她,席地而坐。 尚还温热的肩膀,一下子就被一盆冷水泼了个精光。 的确,傅清修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而且,他是那么喜欢我。 喜欢到,要与我远走高飞。 ------------ 第五十四章 费尽心机 大概是晚膳的时辰到了,狱卒开始给囚犯分发食物。唯独,少了我们。 “这位大哥,怎么没有我们的份?”珠儿看了看我,终于忍不住道。 “妹妹,你叫声好听的,哥哥就给你。”那狱卒看有人多话,本想发怒,可一看珠儿姿色尚佳,那狭小的眸子里顿时变得贪婪,直叫人恶心。 “你……”珠儿涨红了脸,还想争辩些什么?却也是词穷。 我冷眼看着,站起身,整了整坐皱了的衣裳。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微叹,已经一天多了。 “罢了,由他去吧!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哟,娘娘,这可不是少吃一顿的事儿啊。” 我见那狱卒话里有话,拔了头上的簪子,试探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说罢伸手递给了他。 他一愣,只是看着那簪子,却没有伸手。 我立刻明白过来,又把耳环拿下,双双递给了他。 他接过东西,在手里掂了掂,这才满意的揣进怀里,马上换了副脸色,笑脸吟吟道:“娘娘,不瞒您说,这犯人的吃食,本是都要给的,可谁叫咱们也是做下人的,凡事都要听着上头的不是?”他说道这儿故意顿了顿,看着我手上皇上亲赐的金镶玉镯子移不开眼。 “很好,继续说。”我淡笑,随手将那镯子也褪下来。心都不在,还留着身外之物有何用处。 这举动,使他那原本不大的眼睛越发的觅不见踪迹了。“娘娘!”他看了眼四周,往里探了探,压低声音道:“看你也没几天活头了,要死也做个明白鬼吧。咱们的这个……”他比出了大拇指:“是个好官,而在宫里的小主子,却不像她爹啊。” 小主子?莫不是在说大理寺卿的女儿?那不就是嫣婕妤么? “这不,除了银子,还赐了咱们这御用点心,和一壶好酒。”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看你们两个也可怜,咱就当积积阴德,分给你们一半吧。”他把那包裹展开,取出一些给了我们。我这才闻到,他身上确实有股酒味,还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应该是上等的美酒。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珠儿撅着嘴接过糕点,虽是不悦刚才的无礼,因着“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这道理,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我伸手捻起一块,也不急着吃,只是看着。糕点成淡粉色,看着美味,却没有食物该有的香味。 不对。我恍然大悟。 转头看见那狱卒正欲将点心往嘴里塞着,我快步走至栏杆前,一把扫了下来。“不能吃!” “嘿!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那狱卒见状,顿时有些火大。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只老鼠窜了过来,后面还追着两个狱卒。只听他们嚷嚷着:“就是这只老鼠,刚喝了我的酒。” 那老鼠看到地上有点心,又停在那里,悠哉的吃了起来。两个人见时机正好,抡起袖子,正欲抓它个正着,却不料,下面的事情,吓的所有人都惊了魂。 那老鼠在吃下几口糕点后,竟然在地上抽搐起来,然后再也动弹不得。 我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怪不得那么有恃无恐,买通狱卒不给我吃食,原来,被买通的人,都死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愤愤我打烂他糕点的人,吓的连说话都结巴了。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看看我,又看看老鼠,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我只是笑着不说话。 “谢娘娘救命之恩,谢娘娘救命之恩!”突然他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哆嗦着连声道谢。其他两个人也吓得不轻,都明白过来,是自己逃过了一劫。否则,下场,就跟刚才那只老鼠一般。 “酒没有毒,糕点也没有毒,可是?两样加在一起,就足够使人瞬间毙命。”我勾唇一笑,宛如迷幻的光影在眉宇间流转,绝魅倾城。“不过,如果你们把这事透露出去,恐怕同样是命不久矣。” “还请娘娘明示。”那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说道。 我扫了一眼三人,忠诚的表情不掺半分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轻启朱唇,悠悠吐出这几个字。 “在下一定。” “诶,别答应那么快,牢里的娘娘,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啊。”三人听了我的话,皆是错愕。我继续道:“本宫很想皇上,都想破脑袋了。”说罢,转身往坚硬的石壁上就是一嗑。 我无心争斗,谁叫你逼人太甚。 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珠儿慌乱的惊呼声。 柔软的床榻,这是我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 微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日多未见的皇上。 “孝孝你醒了?”他握着我的手,还是那双宽大的手掌,可是?我却像隔了一个世纪一般,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下子挑起了我的泪腺。 “别哭,朕在。没人能够伤害你。”他抚着我的脸,试图给我最大的安慰。可我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再也止不住。 “皇上,请皇上饶命,罪妾有罪,罪妾不该欺瞒皇上。”我说着,就要从床上起来。不动也罢,一动这脑袋就昏昏沉沉的,额角的伤口还被扯的微微作痛,好似快倒下来了一般。加之皇上拉着我,顺势就栽进了他的怀里。 “你看看你,伤还没好就起来,这下知道疼了吧。”皇上见我痛的皱了眉,心疼道。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在他怀里流泪。 “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这么糟践自己呢?”他抚着我的背,像劝个孩子一样。“当年的旧案有很多疑点,我已经派人着手再查了。只是这两天实在有事抽不开身,才没来得及去看你。你放心,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相信我好吗?” “嗯。”本来快要干涸的泪,在听到这句“相信我好吗?”之后,又不住的流淌出来。我紧紧的抱住他,仿佛这样抱住了整个世界。 昭宸,我究竟,该不该信你? 沉默良久,他突然出声:“夏,于心。孝孝的本名真好听。” 我抬眸,注视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睛。这双眼,我要什么时候才看得穿啊。 “皇上,锦丞相有要事求见。”郭公公进来,打断了我们四目相对。 “宣。”他松开我,朝门口说道,又转头看着我:“孝孝,等我。”说罢,在我额上轻柔一吻,向外走去。 我的笑,也凝固在他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间。 刚才皇上的眼神,似乎穿过我,寻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 第五十五章 因祸得福 接下来的两日,我都呆在养心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上亦是禁了任何人的“探视”,厚重的宫门,阻挡了所有人的妒忌、冷眼。有时候我都恍惚,是不是,我们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没有心计和争斗的年华。 “孝孝。”一舞终,我微微喘息,皇上走至我身后,用宽大的臂膀环住了我偏瘦的身子。“孝孝的舞,跳的这般好。” “宸郎,原谅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对你……” “不用说了,这些天,我听得够多了。”他用手指抵住我的唇。 “宸郎。” “嗯?”他的下巴靠着我的后劲,温热的气息吹的我背上一阵酥麻。 “很痒。” “真的很痒么?”我看不到他的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突然觉得摆在腰上的手一阵乱挠。 “不……不要……”我推开他,边逃边叫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而他却追着我不放。 “孝孝,你又犯忌了,刚才叫我什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宸郎,不要,不要,你知道我怕痒的。”我难忍着笑意,想逃却被挠的浑身发软,没有力气。终于,被他按倒在地。 “孝孝,还逃不逃了?”他伸出手,威胁到。 “不,不逃了。”两个人微微喘气,似乎,有什么在作祟。他的表情慢慢变的认真。“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嗯。永远不会逃走。”突然,我想起了牢里那个不顾一切的人。 他的唇吻上了我的唇,唇齿交融。我们在舌尖玩着永远不会腻的游戏,还在腰间的手渐渐不安分起来,上下游走,突然,腰间一松,那腰带已被抽去。 “宸郎……不要……”我已经被吻得快要断了气,伸手按住他的手,断断续续的说道。只可惜这声呢喃,应该更像是引诱吧。 “不许拒绝我。”他霸道的移开我的手,一扯衣裳,香肩半露。吻又跟随至锁骨。 “娘娘,娘娘,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郭公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打扰了这一室旖旎。接着,门重重的被打开。 一个素衣女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看见这情景,顿时火气就更大了。身后还跟着忐忑不安的郭公公,进门就是一跪。“皇上饶命,奴才实在是拦不住啊。” “没你事了,出去。”皇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刚才的柔情蜜意,早已被冰冷的容颜代替。“养心殿也是你随随便便进来的?” 弘德夫人司徒氏此时正愤愤的盯着我,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情形实在不适宜见人。连忙遮了遮裸露的肌肤,而皇上也随之将我扶起,保护似的挡在了身后。 “司徒知错,但司徒相信皇上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规矩。”她说的不卑不亢,视线越过皇上,直达我这儿,摆明了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是在说,朕错了么?”皇上的眸子深深的映进了司徒的模样,很是不悦。 “司徒不敢。”她挺着个大肚子,倒颇有大义凛然之势。 “回宫去,好好养胎。”见司徒嘴唇微张,又加了句:“在朕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司徒大概是没有想过皇上会这般待她,隐忍着,紧握的双手几乎就快要被捏碎了。最终,她松开拳头,柔荑一指背后的我,狠狠的抿了抿唇,说道:“皇上可别忘了,她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我听到这个名词时,身体没由来的一震,下意识的往皇上身上靠了靠。 “夏丞相的案子,朕还觉得疑点重重,难道弘德夫人已经探查清楚了?”皇上负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好似在说,不要担心。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懂得。”她咬了咬唇:“倘若此案坐实,但愿皇上能够禀公办理。”她说完这句话,默默的走了出去。打开门的一瞬间,隐约随风飘来一句,杀了那狐媚子。 我在皇上的身后抿出一抹微笑,如殷红妖饶的彼岸花。 大概是第二天的一早,锦丞相把查明的真相上报了皇上,至此招告天下,夏家通敌叛国一罪才得以沉冤昭雪。 原来当年的南宫丞相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是他曾经的旧部,因得不到南宫丞相及朝廷的重用,便有意与敌国勾结,却不料事情败露,加之对南宫丞相的种种不满,顺水推舟的把事情陷害给了南宫一家。 而我,竟因为这个,成了如昭仪。恐怕,要叫人失望了。 皇上还有意重建南宫旧宅,我先是推脱,最后实在不好拒绝,只得谢恩。但条件是,将南宫大宅改建成收留孤儿的地方。只因,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爹娘,所以希望不要有更多的孩子像我一样了。 这大概,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 ------------ 第五十六章 意外惊喜 “那三个狱卒,都安顿妥当了?”晨起,梳妆。 “早早的给了些银两,送回了老家。只不过,那个小眼睛的,说不愿意走。”珠儿与喜鹊正为我更衣。现今已是昭仪,位居九嫔之首,也仍是喜欢素雅些的衣裳。况且,女为悦己者容。 “哦?他是不想活了?”我一挑眉,倒是没看出来,他也有这个胆量。 “他说自己是个孤儿,出去了也是无依无靠。”珠儿为我系上腰带,捋平。 “那就把人调到好些的位子吧!至少做个小头目。”我转身面向镜子,镜中人,早已褪去了花样般年华的稚嫩,为之替代的,是那份成熟恬淡。“他叫什么?” “赵明。” 我微微颔首,一拂袖,道:“走吧。” 秋,深了。万物都呈现一种萧索之态,放眼望去,最艳的,该是那红色枫林吧。我不由的停下了脚步。纷乱的枝差后头,隐约走出来一个女子。青鸾式样的衣服,昭示着她的不凡。 “德妃娘娘?”我惊讶中,又有些久日未见的熟捻。 “如昭仪这是要去哪儿啊?这几日可不用请安。”德妃慕容氏真真切切的站在了我的面前,语笑嫣然。 “是去皇上那儿。”我浅浅笑着,眼眸微眯,目光却不离她分毫。 “那本宫就不打扰了。”她笑笑,我看着她携了侍女越过我,直至走远。 “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奴婢也不知,像是在娘娘被关进去之后。” 我勾唇一笑:“也不过一天而已。” “这几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免了请安,娘娘又不太出门,所以才不知道吧。” “恩,走吧!别让皇上等久了。”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只能说,我从阴暗的牢里出来,又踏回了这个华丽的金丝笼,注定要一生纠葛。 “孝孝,不许偷看。”我闭着眼,任由皇上牵着我,带我去走。他说,今天有好东西给我看。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终于说:“好了,可以睁眼了。”由于习惯了黑暗,眼睛在起初竟有些不适应着明媚的阳光。等到眼前的白光散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大片荷塘。 “怎么…会?”现在已是秋日,荷花早过了花期。我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孝孝若是喜欢天上的星星,我是无法,但这荷花,到是有法子的。”他望着这一池夏意,俊逸的侧脸露出了如冬日暖阳般的笑,仿佛驱散了深秋的寒冷,也揉碎了我一地的防备。 “宸郎又去为难花匠了吧。”我难得主动去环上了他的身侧。 “孝孝若是喜欢,我便让荷花花开四季。”他反过来抱住我,下巴在我头顶轻轻摩挲,满是宠腻。 “那荷花岂不是要累死了,孝孝不要。”我靠在他宽厚的胸口,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你呀。”他紧紧搂了我一下。 我看着这荷塘,突然在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这出水芙蓉?是在第一眼见到昭宸的那个时候么?无奈,真所谓是爱屋及屋。 我们在那儿呆了一个下午,直至我的肚子开始抗议,皇上才心疼的牵着我的手往回走。原来,这个地方叫“芙卿苑”。由于地势太偏,又是座废弃的院落,所以少有人烟。 “皇,皇上,不好了!”郭公公满头大汗,一路小跑向我们而来。 “出了什么事?”看郭公公那难得的慌张模样,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皇上的脸色也顿时严肃起来。 “是,是弘德夫人,要,要生养了。”郭公公跑的气喘吁吁,还来不及缓一缓就急忙说道。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皇上反问他,但纵有百般不解,恐怕也只能去了才知道。我跟着皇上来到殿外,宫女正往外端那洗下来的血水。一盆一盆的,那么骇人。司徒痛苦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臣妾叩见皇上。”皇后,德妃还有嫣婕妤都在。 “免了。这是怎么回事?”毕竟是皇上的骨肉,就算前段时间有种种不愉快,现在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皇上的话!”我看到皇后本来想要开口,却被嫣婕妤抢了先。“臣妾今日来看司徒姐姐,姐姐说她有些腹痛,可过了一会儿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还流了血,这才宣的太医。”苏慕卿微微的皱起眉头,她柔媚娇小的脸上,还挂着些刚干的泪痕。 ------------ 第五十七章 诞下龙儿 “早怎么不宣?”皇上沉着张脸,声音不大,威严尽现。 嫣婕妤明显被吓的一颤,一旁的皇后眼里划过一抹冷嘲的笑意。“臣妾,也不懂。是……是慕容姐姐说有些疼是胎动,不打紧的。” 闻言,皇上的目光从嫣婕妤转向了德妃,却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 “皇后,司徒现在怎么样了?”随着里头的叫声越发凄寒,皇上的眉头也随之凝成了一团。 “众太医刚进去。大出血,恐怕情况不是很好。”皇后回完话,回过头担忧的看着殿门口,双手相握,紧紧攥着袖口。 一重人等,就这么看着宫女进进出出,别无他法。 时间慢慢过去,深秋的天,暗的很快,宫人们已经点起了宫灯。残阳似血,当黑暗吞噬天空中最后一缕光影,煎熬仍就没有停止。 司徒已经沙哑的叫声充斥着我们的耳膜,让人揪心。在夜晚,更显诡异。 突然一个太医从里头出来,一头一脸的汗。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皇上喝道:“李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德妃生养的时候,哪里有那么长久!” 李太医吓得颤颤巍巍,声音都有些不稳:“回皇上的话,弘德夫人的情况……因为大出血,不容乐观,还请皇上……” “说重点!”皇上心急起来。 李太医一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最坏的话,皇上是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都要!”皇上简短的下了命令。 那太医脸色一白,没有底气的回话道:“是。” “皇上,臣妾知道太医院新来了个晏太医,医术高明,可否让他一试?”皇后突然说。 没想到李太医双手一拱,竟大了胆子出言制止:“皇上,那人才刚入宫,尽会些旁门左道,这可关系到娘娘和皇嗣两条性命,使不得啊。” “那你们有办法吗?” “这……” “那就把人给朕叫来!”皇上手臂一挥,直指门外。 “是,是。还不去啊。”那太医见龙颜大怒,忙转头向旁边的宫人喊道。 “那你还愣着干嘛!”听到皇上呵斥,他赶忙应了一声,快步向屋里去。 看着皇上紧张的模样,我也无能为力,只是握住他的臂膀,希望他能够感受到我的关心。显然,皇上发觉了,他看着我,回敬一个安慰又无奈的笑。 “上苍啊!求您,千万,千万不要让司徒妹妹有事!”一旁的德妃泪水早已泛滥,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伸出手指对着空旷的天空,一边祈祷起来:“如果可以,请让我慕容卿婉折寿十年,换司徒琅琊母子平安!” “卿儿,你这是何必呢?”皇上上前去扶德妃。而我的手掌,有些落空后的寂寥。 “皇上,司徒妹妹是臣妾最好的姐妹,臣妾真的不想她有事。”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落,此刻的德妃是这么的惹人疼惜,那份真挚的姐妹之情,直叫人动容,起身的一瞬间,顺势就被皇上拥入了怀里。 “好了好了,卿儿不哭。”皇上拍着她的背,尽量把声音变的柔和。 宫人从外头带进来两个太医打扮的男子,其中一个看着很是眼生,而且这个人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医者的仁厚,与旁边的傅清修成鲜明的对比。 那人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直直踏入宫门,傅清修原先是想行礼,但被皇上拦下,示意他也一同进去。 终于,太医们从里头出来了。 “启禀皇上,是小皇子。多亏了晏太医,母子平安。只不过此次难产,使得弘德夫人气血大伤,恐怕要好生疗养一阵子。”为首的常太医说道。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上欣喜万分,只说了一个好字,就匆匆往屋里去了。 奇怪,怎么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我和德妃,嫣婕妤,本想随着皇后进去,却被个姑姑打扮的人拦下,她先是见了个礼,又客气道:“皇后娘娘,还有各位娘娘,里头血腥味太重,恐怕不太吉利,何况太医们都说夫人要好生静养,所以……实在是对不起各位娘娘了,请回吧。”那姑姑也是个知理的人,知道这时该是皇上与自家娘娘融洽感情的时候,哪容的到我们在旁边掺和。不过连皇后的面子也驳,着实是需要几分胆量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们也不好硬闯,皆是各回各家,寒暄几句也便散了去。 临走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下,发觉嫣婕妤正看着司徒的宫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 第五十八章 母凭子贵 乾元四年十一月,弘德夫人司徒氏诞下皇长子,晋为贵妃,其子赐名“涵贺”。封妃大典将于一个月后举行。 还有不久就要过年了,再有这喜上加喜,宫里显得尤为热闹。 司徒的身子要好好调养,小皇子又需要人照顾,德妃便自荐去照看。皇上也经常带我一起去看皇长子,我心里知道司徒不喜欢我去,就找了好些借口搪塞皇上,可,总是未成。 这日,皇上下了早朝,又拉了我一道去司徒那儿。 “朕的大儿子啊!以后一定要成为国之栋梁。”皇上抱着皇长子,在怀里逗着。 国之栋梁?我站在旁边,回味着这四个字。皇上说罢又与我相视一笑。此情此景,大概更像是三口子吧!所以司徒的目光愤愤的注视着我。我不讨厌司徒,也不想气她,让她的身子雪上加霜。毕竟她为皇上诞下龙儿,这是我至今也没有为皇上做到的。 “是啊!贵妃好福气,皇长子乖巧,也不会哭闹。”我看向司徒,笑了笑,没有恶意。 “如姐姐才是有福,日日与皇上相伴,孩子不还是早晚的事?”司徒还很虚弱的,唇色略显苍白。 “皇嗣这事,就要看天意了。”我淡然笑笑。司徒啊司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嘴不饶人。 “唉呀,这孩子是不是尿了?”皇上突然出声,只见孩子的小屁股上,果然有些湿湿的水迹。 我抿嘴轻笑,忙接过孩子。“让臣妾来吧。” “还是让臣妾来吧。”德妃从外头进来,手里是几套新制的衣裳。“臣妾叩见皇上。” “免了。德妃去哪儿了?刚朕来的时候,也没看到你。” 听见皇上没有叫她“卿儿”,而是生硬的称呼“德妃”,德妃的手明显一顿。“前两日尚衣间送来了皇长子的新衣裳,有些大了,又赶着要穿,臣妾便送回去,顺便帮把手。这不,敢巧了?” “那快给贺儿换上吧!别把孩子弄着凉了。”皇上说道。 “是。”德妃应声,从我怀里接过孩子,放到了一边的榻上,动作轻柔娴熟的帮孩子换下裤子。 “孝孝,你可要学着点,等以后有了孩子,也要这么做啊。”皇上搂过我的肩,温和的笑着。 “皇上…”我瞥了一眼,埋头不去看他。“臣妾以前也给靖睿帝姬换过的。” “好了。”德妃把孩子抱了过来。那小家伙好乖,乖的有些反常。还记得,皇长子刚出身就不会哭,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呢? “德妃娘娘又要照顾司徒妹妹,又要帮着照顾皇长子,这么忙,不知还有时间去看靖睿帝姬么?”我问道。 “前天才去看过,涵曦被照料的很好。近日皇后娘娘的身子也欠佳,恐怕这宫里头大小事还得如姐姐看着点。”德妃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哄着皇长子入睡。“有什么小事帮把手,本是臣妾份内的事。只不过没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臣妾也不敢擅做主张。” 德妃,你是眼红皇上与我日日相伴,才想找些事不让我闲着么?“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我突然跪了下去。皇上一惊,欲要扶我,我却避开了他的手。 “孝孝,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皇上拿我无法,问道。 “臣妾恳请皇上,等到司徒妹妹身体痊愈了,就把靖睿帝姬交还给德妃娘娘照看吧。毕竟,骨肉亲情,孩子是要跟在娘亲身边长大的好。”见皇上迟疑,我又加了一句:“臣妾从小没了爹娘,所以,知道那种切肤之痛。” “你先起来。”皇上的眼永远像那一池幽深的水潭,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弄懂了,转个弯却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 “皇上……” “好了,容朕想想。”我知道皇上还是放不下德妃推我落水的事,再说也是白费力气,只好默默起身。 从期待,到跌回深渊。德妃从容的面具下面,那份细微的神色变化,被我尽收眼底。你看,皇上并没有对你完全释然,准你出来走动,不过是看在涵曦尚还年幼的份上有些心软了,所以你还是该弄清楚自己的分量的,不是么? “时辰不早了,孝孝随朕去用膳吧。”皇上大袖一挥,在一声声“恭送皇上”中,踏出了这宫殿。 “宸郎心情不好。”一路上,我看他也不说话,只好用着只有我们两个人听的见的声音,低声问。 “是。”他回的简短,本以为他会死鸭子嘴硬说没有之类的。这下倒叫我没了话。“孝孝准备怎么补偿我?” “悉听尊便。”我望着前方,再过不久,又要下雪了吧。 “那就给我生了大胖儿子,将来,做个跟我一样的好皇帝。”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时候昭宸也变成这种说话不脸红的人了。终于有点跟六王是兄弟俩的意思了。 “大胆,你敢嘲笑当今圣上,你可知罪?”他故意扳起面孔。 “臣妾知罪。”我憋着笑,有些忍不住。 连儿时的他都似压了千斤万两在自己身上,此刻的怡然自得,让我有些恍惚,却觉得格外的难能可贵。 “孝孝,你今天可是犯了两大罪,还不好好赎罪?”他伸手搂上我的腰。 “恩。”我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手抚着平坦的小腹,我不禁有些伤神。 ------------ 第五十九章 各家喜忧 “珠儿…珠儿?”皇上去了早朝,我便又眯了会儿,再醒来,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如昭仪这一觉,睡的可真久啊。”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位华贵妇人端坐在桌边,独自品茗,瓷杯碰撞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我一惊,睡意全无,忙下床行礼道:“臣妾叩见太后娘娘。” 她轻嗤一声,不说话。 “臣妾不知太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望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哀家可不敢怪罪皇上最最宠爱的如婕妤。”她语气冷冷,还在“最最”两个字上拖长了尾音。 “太后娘娘可是要折煞臣妾。百善孝为先,太后对皇上是有养育之恩的,臣妾不过小小一妃子,怎么比得上呢。”我温顺的笑着,不知这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起身,走至我跟前,用戴着金色护甲的手,轻轻挑起我的下巴。“没想到你是夏府的千金,怪不得那么像当年的德妃,夏卿儿。” “是,那是臣妾的姑母。”我回话道。 “起来吧。”她一摆手,踱了两步,走至窗边,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记得先帝还在的时候,皇后为了生下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难产而死。先帝本就不喜欢皇后,那宸儿就更不用说了,小时候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直到夏卿儿出现。记得她刚入宫的时候,不过十五岁,却被先帝一眼相中,自此宠惯后宫。偶然的机会下,她遇到了正被其他皇子欺负的宸儿。大概是出于善良吧!她毫不忌讳的把宸儿养在了自己身边,还借着皇上对自己的宠爱,尽其所能的想让先皇和宸儿冰释前嫌。”说道这儿,她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讽。“她太天真了,一对相互怨恨了十年的父子,怎么可能有会感情?她这么做,只会让人以为,她想做皇后,只会让自己死的更早罢了。”她不再说下去,转过身来,阳光打在她身周,染出一圈光晕。 太后锦栖凤,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人,奈不过朱颜辞镜花辞树。此时的她,只让我觉得,是一个被金丝鸟笼圈禁住的可怜女子。 “太后娘娘难道知道当年的内情?”我不禁发问。 她笑而不答:“在宫中生活,并不能只知道争宠,却不懂得进退。如昭仪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不是步夏卿儿的后尘吧。” “太后娘娘今日来,难道是给臣妾说故事的?” “只是屋里头呆的闷,想出来走走罢了。”她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今儿天到是不错,岚姑姑。”她向门外唤到,立刻有人推门进来:“随哀家回去吧。”那岚姑姑应声走至近前,抬平手臂。 “恭送太后娘娘。”我向她行礼。她伸出手搭在了那姑姑的手臂上,才走了几步,又转头,好似不经意道:“哦,对了,再过半个月,皇上要跟皇后去护国寺祭祀先祖。”说罢,便向外走去。 我唇角一勾,看似突兀的一句话,却暗含警告。 “皇上和皇后去”,而不是“皇上和如昭仪去”。 “娘娘!”太后刚走,珠儿便快步踏进门来。“娘娘没什么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我笑了笑,伸展手臂让珠儿为我更衣。“不就是有了前车之鉴,给本宫提个醒么?” “皇上走了不久,太后娘娘就来了,还不让奴婢们叫醒娘娘,又遣退了所有人。奴婢真是怕……” “你怕什么?太后娘娘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我素白的手指拂过一排排精致夺目的珠宝首饰,这耀眼的光芒,看的我一阵心烦,随手一挥,统统扫在了地上。 “娘娘?!”珠儿慌了神的看着我,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没事,有些心烦。你去把这些东西都分给宫女、太监吧。”我拿起桌上还幸存的两只簪子,随手盘了个发髻。 “是。”珠儿难得看到我发怒,也不敢多说什么?用裙摆兜起地上的首饰发簪,匆匆向外走去。 我是怎么了?最近的脾气怎么这么暴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司徒是习武之人,身子底子自然是不错,越渐好了起来,也有力气逗逗小皇子了。而皇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身子越来越差,司徒生皇子那天还行走自如,短短十多日后却卧床不起,个中原由,太医们也说不清楚。所以,宫里都在传,说皇后是中了邪咒了,要去护国寺里潜心理佛方能解除。当然,这不过是平添了一个宫里这些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娘娘,冬日里气候干燥,喝些银耳羹润润嗓子吧。”珠儿端了一碗剔透的银耳羹,呈到我面前。 “恩。”我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刚抿进口中,却发觉一阵甜腻袭来,惹的我直往外吐。 “娘娘这是怎么了?”珠儿连忙递过绢帕,为我擦拭唇角。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恶心。”恶心?心浮气躁?我不禁思量起来,难道…… “娘娘,莫不是?”珠儿显然也反应过来了,欣喜的喊喜鹊去宣太医。“如果,是真的,那娘娘的下半辈子就有依靠了!奴婢在这儿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珠儿这丫头,还不知是不是呢?就兴奋成这副模样。 喜鹊似乎去了很久,又似乎是我太过心急想知道答案了。总之,我觉得时间过的很慢很慢。 可是?我却只盼回了她独身一人。喜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用低低的声音告诉了我们原由:“太医们出诊的出诊,其余的,都被弘德夫人宣去了。” “放肆!这太医院就为她一个人开了?”我不知哪来的火气,携了珠儿就往司徒那儿去。直觉告诉我,一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走进那里,发现宫人们都被打发出去了,殿内大门紧闭。我伸手欲去推门,却听到一个令我震惊不已的消息! “本宫的儿子可是皇长子!他怎么可能是傻子!怎么可能!你们都是串通好的!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 第六十章 身怀有孕 “娘娘,老臣行医几十年,皇长子的情况,确实是……”那老太医不再说下去,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与珠儿对视一眼,皆是惊愕。 “不!不可能!不可能……”司徒的声音从声嘶力竭,渐渐变的无力。“孩子还这么小,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司徒带着哭腔的声音无助的响起。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而是一个接近绝望边缘的母亲。 “娘娘,小皇子是先天不足,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最多在皇子一二岁的时候,多启发启发,别无它法。”另一个太医说道。 “他怎么会先天不足?”司徒顿了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不是有人害他?” “微臣不敢妄加推测。不过……这也许就是娘娘难产的原因。” 里头沉默了很久,等了一会儿,司徒疲惫的声音传来。“你们都下去吧。” 闻言,我跟珠儿快步退了出去,一路都没有话。 回了宫,珠儿给我倒了杯水,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子,竟是个痴儿。真不敢去想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娘娘,皇上来了。” “不见,就说本宫身子不适,睡下了。”我说罢,褪了外衣,躺到床榻上。 “身子不适?”皇上的声音隐约从门外传来。“那怎么不宣太医?” “回皇上的话,奴婢去过太医院了,可那里没人。”喜鹊抢先道。 “怎么会没人?太医都哪儿去了?” “大概是弘德夫人身子不爽吧!那里的宫女说,尚在宫中的太医们都去夫人宫里了。” 我翻了个身面向里侧,暗怪喜鹊多嘴,只觉得一阵心烦。 皇上先是沉默,然后说道:“那你就去她宫里把太医叫来。” “是。”喜鹊应声出去。 不一会儿,门开了。我觉得床塌微微下陷。 “孝孝觉得怎么样了?”皇上柔声问,仿佛生怕一放声说话,就会惊扰到一池寂静的游鱼。 我转过身来,睁开眸子。“没事,就是觉得浑身的累。” 他抬手摸了下我的额头,放心下来。“那就好。太医马上就来。” “恩。”我点头。 “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护国寺了,孝孝真的不跟我去?” “宸郎去吧!皇后娘娘的病有一段时候了,那边山清水秀的,也许对身体有好处。宸郎你也多陪陪她,毕竟是结发夫妻。”我说的真诚,毫不做作。 “锦姒!”皇上迟疑了下,似乎在回想一些很久以前的事。“其实,她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他看着我,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抚过我鬓角的碎发。“宫里的很多事情,我都清楚,只是不想说穿。”当他的眼神对上我时,我心底里竟有那么些心虚。只好回敬一个微笑来掩饰不安。 “孝孝,她们本不是这样的吧?或是奉父母之命,或是从小便盼望嫁入帝王家,无论哪一种,看着这一个个被装扮的光鲜靓丽送入宫墙里的女子,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她们在这么美好的年华,做出那么丑陋不堪的事。” “不是的,这不能怪皇上,只是因为人的贪婪。”我握住皇上的手,劝道。心里总觉得,皇上是知道了什么。 “贪婪?是啊!贪婪到可以把魔爪伸向尚未出世的孩子。”皇上的口气,有些切齿。 “宸郎?”我坐起身子,看着他,有错愕。 “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他突然搂住我,紧紧的。 “皇上,娘娘,太医来了。”珠儿在门口说道。 “哦,让他进来吧。”在外人面前,宸郎绝不会泄露半分软弱,就算是在我面前都是那么难得。只因为他是当今圣上,是真龙天子。 “微臣叩见皇上,见过如昭仪娘娘。”傅清修行礼到。自上次牢中一别,他似乎都有意躲着我。 “清修,是你啊。快来帮朕看看如昭仪怎么了?”皇上站起身来,给傅清修让出个位子。差点忘了,他们也是相熟的,傅清修的爹爹救过先帝一命,所以傅清修特许入宫和皇子们一道念书,现在想来,只不过我那时进不去那儿,否则大概早跟傅清修遇到了。 “是。”傅清修低头走到床边,搭起脉来,不一会儿,闷闷的问道:“娘娘最近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心浮气躁,吃不下东西,今天还有些反胃。” 他面色一暗,收回手去。“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看娘娘这脉象,是怀孕一个多月了。” ------------ 第六十一章 外出祭祀 “真的么?”闻言,皇上欣喜不已,他握着我的手有些激动。“孝孝,朕终于有只属于我们俩个的孩子了!”说罢拉我入他怀里,好闻的龙延香充满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看到傅清修沉着张脸,默默退出门外。 皇上这次一去,大概就要封妃大典的前几天回来了。临走之前,下令由我暂理后宫。我虽觉得不妥,却也拗不过皇上。因为从份位上说,除去尚还在修养的司徒,慕容的位子也远高于我。而且,宫里不还有太后么。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渐行渐远,我突然觉得心也变的空荡荡的。 “好了,都随哀家回去吧。”太后开口道。 “德妃姐姐,这皇上怎么将暂理后宫的事交给了如昭仪呀,怎么说也轮不到她啊。”当太后散了众人,人群中不禁传来这么一句话。 “你呀,管好你这张嘴巴吧。”是德妃的声音。 “本来就是啊。” 看看,皇上才走没多久,流言蜚语就来了。 “颜嫔说什么呢?哀家的耳朵可还没聋。”原先走在前头的太后突然折了回来。 “嫔妾没,没说什么啊。”沫嫔看着太后的样子有些胆怯。 “那哀家就告诉你,无论皇上做的决定是什么?就算今天暂理后宫的人,只是个婢女,你也不该有异议。” 太后顿了顿,继续道:“就算有,也不应该让人听见。岚姑姑,给哀家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三从四德。” “是。”那岚姑姑应声,上前就是一巴掌。此时散的都散了,还留在这儿的也不敢吱声。 我无奈笑笑,跟珠儿往贤倾殿去。太后今天不过是把气撒在了她身上,仅此而已。 这差事,可不好办啊。才走了头一天,太后就罚了颜嫔,那明天呢?后天呢?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皇上不在宫里,这些个闲人似乎也挺安分的,除了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倒也没怎么让我头疼。 直到第十天。 “皇上明天就回来了吧?”珠儿说着,正为我梳头,我捻起一只眉笔,自顾描眉。 “是啊!最近可真是累,这皇上不在宫里,心就空荡荡的。果真是当了娘娘了,懒惰了么?”我看着镜中人画的眉毛,满意的点了点头。 “娘娘这么心神不宁的,是想皇上了吧。”珠儿掩嘴偷笑道。 “你这丫头。”我转过身,欲拿眉笔敲她。 “娘娘饶命,快别动了,发髻要散了。”珠儿讨饶道。 我笑着回过身,对着镜子又描了起来。突然,右眼皮跳了一下,我手一顿。 “娘娘怎么了?” “没事。”我继续画着剩下的眉尾。眼皮却不停的跳,跳的我心都慌了,一不留神,手指一抖,竟画偏了。 “娘娘?”我注视着境中的自己,珠儿唤我也恍若未闻。眼皮跳的这般厉害,究竟是怎么了? “没事,去拿湿毛巾来吧。” 待梳妆完毕,我坐在房间里闲的无事,想做些绣品又总觉得胸口闷得很,便干脆躺下睡觉。可仍是翻来覆去难以安心,最终决定唤了珠儿去外头走走。 正走到永和宫,一个小太监从里头冲了出来,惊慌失措的跪在我面前。“昭仪娘娘,昭仪娘娘不好拉!” “什么娘娘不好了,瞧你这副慌张样,难道是杀了人了!”珠儿训斥道。 “是,是杀人了!”那太监跪在地上,不住的发抖。 我一听不对头,赶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弘德夫人,夫人拿了把剑,要杀我家主子!”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家主子是谁?” “墨容华!” ------------ 第六十二章 错手伤人 血,好多的血。 当我踏入绮霞阁时,立刻有一股血腥味充斥鼻间。猛然让我想到十多年前,那个恶梦般的夜晚。 “啊!不要啊!不要啊!求你别杀我!”墨容华的哀嚎声回荡在屋内,将我一个机伶拉回现实。 “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他还没出生你就下毒手,你怎么那么狠心!”司徒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我急急冲了进去。 “我没有!没有!” “司徒不要冲动!”我制止道。此时,她正举剑,直指墨子渝。 “昭仪娘娘救我!”墨子渝见我来了,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此时她已经身中数剑,大概都不伤及命脉,只是血流不止,那嘴唇苍白的骇人。 “墨子渝,今天就算皇上来了也救不了你!”司徒显然是红了眼,举着剑就要往墨容华那儿逼,只可惜已至墙角,无路可退。 “司徒,司徒,我知道你同样讨厌我,但是请你听我句劝,杀人是要偿命的,要是你不在了,你的孩子怎么办?”眼看着皇上就要回来了,怎么在这当口出这种事啊。 “他是个傻子!太医说他以后都未必会叫我一声母妃!这个人害了我的孩子,她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司徒的情绪很不稳定,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你有证据么?”我命了珠儿去叫侍卫以及德妃过来,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希望能赶的及。 “凭什么告诉你。” “那等到皇上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呢?” “我自然会说,不用你操心。” “那你觉得,是多一个人为你说话有用呢?还是你孤军奋战有用?” 司徒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考虑我的话是不是可信:“我叫太医查是不是食物有问题,什么都找过了,都没有问题,唯独找不见先前的送来的黄豆,最后在小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一颗。太医说。虽然黄豆之类的对孕妇有好处,但多食了储存很久的黄豆,就会让胎儿先天不足,甚至是弱智。” “那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呢?”我尽量分散她的注意,让自己自然而然的接近她。 “我在一个废弃的院落里,发现了这个。”司徒一手拿起一个莲花簪子,我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是墨容华的东西,而且,我还在池底捞出很多黄豆。”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证据了么?簪子也有可能是别人栽赃陷害的啊。” “我已经问过她的侍女了,当天是她们一起去的。” “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宫里这种事还少么。何况皇上爱莲,宫里这种发簪多的是,你就那么确定?”我装出质疑她的样子。 “当然了!” 我趁机道:“难道是有什么不同?可否让我看看?”我又走近一步,司徒大概是仗着自己会武功,并不介意我的靠近。 “喏。”她递给了我,到是爽气。而此时,我心里盘算的则是,怎么样,才可以把剑抢下来,毕竟,她的身子才刚好,我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肯定吗?”司徒突然开口,吓的我刚想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半分,心里暗叫不好。我看到她的眼里杀气毕露。 “夏于心!”她的剑转眼就要挥向我,我闭上了眼睛。 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脸上,似乎溅到了什么温热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咸腥味。 “昭律!”我挣开眼睛的一瞬间,看到了为我挡剑的六王。 他的右肩中剑,身体被完全刺穿,伤口鲜血如柱。 司徒手握着剑,瞪大的眸子惊恐的看着六王,除此之外,那眼中还包含着什么?我也无心去想。 “快叫太医!快!”我朝她吼道,她这才回过神来,向后退了几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向外奔去。 由于身后刺出来一小段剑,我不能把六王平放在地上,只好跪坐下来,让他枕在我的怀里。 “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拿出绢帕想要堵住流血的伤口,原本素白色的帕子都染成了殷红,却怎么也止不住那鲜血。“律!”看着眼皮紧闭的六王,我有些慌了神,死死咬住嘴唇,只怕,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决提。 “鸢儿!”他微睁开眸子,唤我名字的那一刻,泪水再也止不住。一滴清泪滑落,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手,轻柔的为我擦去。“鸢儿笨蛋,本王命大,死不了的。”又看着还是傻傻愣在那里的我,露出一个得逞后的坏笑。 “六王爷,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勉强破涕为笑,责怪他。心里却在说:怎么可以那么危险的为我挡箭。 此时,慕容带着侍卫从外头进来。众人看到眼前的这一慕,皆是愣在那里。 “还愣着干什么?”我有些恼怒,他们忌讳什么?我清楚的很,可是人命关天,哪还有心情考虑那么多。 侍卫、宫人们这才七手八脚的扶起六王,放到了外屋的塌上。至于早就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墨容华,也被宫女们抬到了床上。 只是在忙活这些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在我的背后,德妃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太医不一会儿就来了,为六王止了血,还说六王的伤口过深,最好不易移动,我虽知道内廷不能留皇上以外的男人,但六王的伤那么严重,实在于心不忍。可是他却执意要走,我也无法,只好在天黑之前派人把他送回王府。 我留意到,至始至终,司徒都倚在门边,神情复杂的看着六王。偶然间的对视,六王也会向她报以一个微笑。 “如昭仪,不知道今天的事,你要怎么跟哀家交代?”六王一走,太后便召集了所有人。司徒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请太后娘娘恕罪,会发生今天的事,是臣妾失职,枉费了皇上的信任。”我跪地俯身,言辞尽现诚恳,心底却在冷笑,司徒拿着剑要杀人,不先问罪于她,反倒是拿我说事。 “恕罪?你叫哀家怎么饶恕你?皇后就算拖着病体管理后宫,也没有出过这等事儿,你怎么才暂理了十天,就出这么大的岔子,叫哀家怎么能放心呢?真是枉费了皇上和哀家对你的信任。”太后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好似是在恨铁不成钢。 “臣妾知罪,甘愿受罚。”我又一叩首。 “好,看你认错态度很好,哀家就暂且放过你,不过……六王擅入内廷也就算了,哀家也习惯了,只是为你挡剑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可不好说。”太后看着我,微微皱眉。 太后啊太后,本来宫里这些嚼舌根子的已经够厉害了,但她们怎么猜测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眼见为实。既然从你嘴里说出来了,是不是就代表,这里面有什么变了味呢? “太后娘娘,六王和皇上都是臣妾自进宫以来就认识的,皇上再清楚不过了。” “哦,是么?否则哀家真怕……”她微微一笑,不再说下去。“你且起来吧!既然皇上、皇后还没回来,那这宫里的事儿还是由你做主,司徒氏怎么处罚,哀家就在旁边看着了。” “谢太后娘娘。”我起身,对着司徒道:“弘德夫人司徒氏,意图谋害墨容华,错手伤及六王爷,罪行严重,念在身体初愈,先禁足于翊坤宫,待皇上回宫再做处理。”我微微叹了口气:“来人,带走。” 入夜,我辗转难眠。那生死的一刹那,在我脑海间翻来覆去,我不知道,等皇上回来了,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黑暗中,阴谋和诡计如一只重重欲动的猛兽,酝酿着下一场暴风雨。 ------------ 第六十三章 存下芥蒂 皇上回宫了。 但是回宫后没有来我这儿,而是去了德妃那儿。甚至都没跟我说上一句话,这是怎么了?我也不明白。 “娘娘,菜都热了很多遍了,再热的话,恐怕口味要不好了。”珠儿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因为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的缘故,我今天已经向她们发过火了。 “哦,那就倒了吧。”我起身,只觉得心陷下去一大块,空落落的。 “娘娘不要吃点么?”喜鹊也劝道。 “冷了的菜叫本宫怎么吃?”我心里烦,也无心去理会语气轻重。皇上没回来之前,盼着他回来,而现在回来了,却…… “谁又惹你了,怎么这么大火气?”我背对着门口,突然听到皇上的声音,朱唇微翘,不禁欣喜起来。他还是来了,不是么?可是?我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的与我截然相反的表情。 “臣妾叩见皇上。”我收起了真心的笑容,恭顺的行了礼。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注视着,灼烈的快要把我烧为灰烬。 “起来吧。”他淡淡道。“这十天里,有什么事么?”他坐在了桌边,随手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竟吃了起来。 明知故问。我立于一旁,看着桌上毫无热气的菜肴,说:“皇上,菜凉了,让臣妾去热一下吧。” “不碍事,朕小时候也是吃着冷饭冷菜过来的。”他放下筷子,看着我,毫不忌讳曾经不得先皇宠爱的往昔。“这是你做的吧?” “嗯。” 他微叹一口气,目光扫过我尚还平坦的小腹:“珠儿,去把菜热一下。过来坐。” “是。”珠儿听命端了盘子向小厨房走去。皇上不说话,这时喜鹊仿佛才明白过来,赶忙跟着珠儿离开。 “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不错。”我坐在他身边,心却像离了十万八千里。究竟是什么?导致我们陷入了这么尴尬的境地。房间里,明明已经生起了温暖的炭火,却还是感到没由来的凉意。 我们之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皇上还是先开口道。 “那皇上有吗?”我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有。”他顿了顿,看着我一如既往的笑脸,却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你是朕的女人!朕不允许你跟别的男人有任何瓜葛,包括六弟!”他突然拽起我的手腕,像拎一只小鸟一样把我拖进里屋。那手中的力道,似乎要将我们揉在一起,变成永不分隔的共同体。 就如意料中的一样,我的身体被狠狠的扔到了床上,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痛,叫我不能自已。可是?我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偏执如他,亦如我。 他压到了我身上,容不得一丝抗拒。那阴沉的眸子,昭示着他此时的心情。 “说你爱我。”他言简意赅。 我的心,不由的颤抖起来。相识至今,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爱”这个字眼。也许我想了千万遍,却都没有这一遍来的刻骨铭心! 我不说话,固执的把头偏向一边。 “好啊!好啊!”他像只被惹怒的狮子,猛的撕扯掉了我的外衣,内衫……此时飘零在地上的碎片,大概就如我的心一般,斑驳。他掰过我的脸,倘若说是吻,那绝不是,那是啃咬,是报复,是发泄他心中的不满。我突然不再逃避他的唇,反而更加激烈的回应他,直到我们的口腔充斥着血腥味。 他的唇终于离开,定定的看着我。是爱?是恨?我看不清楚。 “连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律,你都要怀疑?”我质问他,声音暗哑,也许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 “就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你明白吗?”那么亲昵的称呼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下身猛然间一阵剧痛。而我,竟因为这毫无预兆的疼痛叫出声来。 “住手!不要!”我惊呼。 他意外的停止了动作,嘲讽的笑道:“你现在都懂得拒绝我了?”然后无情的继续。不含任何爱意,疼惜,甚至是,怜悯。 “住手!孩子!孩子!”我叫道。猛然惊觉,真的不想再感受一次切肤之痛了。 这次,他真的完完全全停下动作,然后整了衣衫,头也不回的离开。 泪,终于不听话的落下。 第二天,皇上下令弘德夫人封妃大典取消,罚她禁足宫中,非诏不得外出。好在,皇长子还是留在了她身边。而那个罪魁祸首,墨容华,似乎是永远跟皇上无缘了,被充入浣衣局,做了个粗使宫女,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加上这么繁重的劳务,大概命不久矣。其父也受到牵连,被发配到边疆。又听嫣婕妤那儿传来消息,称已是怀孕近三个月。再加上皇后的病也好了起来。宫里也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只不过,我这儿,大概还是乌云罩日。 ------------ 第六十四章 谁是黑手 “娘娘,傅太医来了。”珠儿在门口说道。 “请他进来吧。”昨天那事之后,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今早的时候竟微微觉得有些腹痛,便去请了太医。 “微臣见过娘娘。”傅清修行礼到。 “免了。”我淡淡的说道,将手腕摊出,他也不多话,放了药箱就给我搭脉。触碰到的一瞬间,他有些吃惊,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我觉得不对,开口问道。 他的脸颊微有些绯红,眼中又含着怒气甚至还有怜惜。 “他怎么可以……”傅清修双拳紧握,看着我的手腕。“没事。”他平息了下心口的起伏。“吃两贴药就好了。”他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下药方。“按这个方子,在饭前一天吃两顿,吃个一个月就行,另外!”他换了张纸,继续写着。“这个方子呢?是滋补的,娘娘小产过,身子骨不算好,待那药吃完后,就喝这个吧。”他停笔,将单子拿起,递给了一旁的珠儿。“劳烦珠儿姑娘。” 珠儿看了眼我,我微微点头,她便拿着药方子出去了。 “心儿,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我放心?”感受到他的目光,我别过脸去。起身走至窗边,伸手搭在窗沿,抚着那上了红漆却还是有些瑕疵的窗框。 “傅太医,你还是没明白本宫的意思吗?”我背对着他,言语里的不参杂一丝情感。 “夏叔叔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吧。”他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低头看去,一颗不算大的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 最近几日,算是清闲的,甚至说,比皇上没回来的时候更加清闲。说来也怪,去了寺里不过半个月,皇后那病竟好了大半。宫里的事也统统交还于她。 “妹妹好闲心。”正随意在御花园走动,被皇后一声叫住。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我向她行礼到。 “妹妹不必多礼。”皇后一把扶起我。 “谢皇后娘娘。”我看着扶起我的这双手,那么苍白,都瘦的骨节分明了。 “如妹妹再这么叫本宫,那就是生分了。”她那雍容华美的脸上,似乎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哪怕身上那件正红色华衫那么衬人,还是遮不去大病初愈后的无力。 “是,姐姐。”皇后大概只比我长一岁,这么叫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这次的病,本宫还以为不会好了呢。”她顿了顿,淡淡的说道。这语气竟像是在自嘲,或者在叙述一件与自己豪不相关的事。“本宫常常在想,皇上这么宠你,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究竟是为什么?” 那么多人?恐怕是在指六王吧。我不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妹妹永远是那样的脾气,仿佛天塌下来都没关系。”她笑了笑,继续到:“只不过,脾气再好的人,也不是没脾气。”皇后的笑凝固在脸上,把话说的耐人寻味。 这时天空降下来一朵细小的白色,我们同时抬头去看,是雪。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早。 “妹妹不想知道,是谁告诉太后,你的身世么?虽说,这事儿也让妹妹因祸得福了。”皇后的身影在白色的点缀下,竟是有些飘渺的不真实,像是开在雪中妖娆的罂粟,殷红的诱人。 “雪下大了,姐姐大病初愈,还是不要站在雪里的好。”我勾唇浅笑,向前福了福身,没有再多说什么。 “也是,那本宫就先回去了,妹妹,好好,想想。”最后四个字,皇后拍了拍我的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说:“岚裳,我们走吧。”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漫漫白雪中,我只是觉得孤独。 皇后原本就是皇上的正统妻子,可是她却要跟三千佳丽分享同一个男人,而且不能有一句怨言。无论她是爱,还是不爱。若爱了,心伤;若不爱,心亦伤。只叹,天下美人不会少,奈何青春不嫌多。这份苦,也许只有皇后自己知道。 ------------ 第六十五章 莲花坠子 “娘娘怎么不想知道是谁干的?”回宫后,珠儿终于问出这个疑惑。 我捧着热茶,轻轻吹开碧色茶叶,淡淡道:“好奇心,也许在宫里并不是一件好事。”有些事发生了,就由它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腹里的孩子。 “孝孝。”突然听见有人叫我,一分神竟把滚烫的茶水撒在手背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一把抓过,张嘴含住了烫伤的地方。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心也能跟着软下去一块。 见珠儿拿来了烫伤膏,皇上这才松了口,眼里满是责怪,嘴里说着:“你倒也不让朕省心一些。”却还是自己拿起了药膏,端着我的手仔细涂抹,不假手于人。 这期间我都没说话,也许是几天不见变得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吧。 “你先下去吧。”皇上对着珠儿说道。 “是。”珠儿应声下去。房里就剩下我们两个,气氛有些沉闷。 “还疼么?”皇上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此时正摩挲着旁边没有烫到的皮肤,双眼看着手背,没有焦距。 “不疼。”我回道。“不过一杯茶而已。” 皇上抬头,定定的看着我,聪明如他,显然是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清修跟我说过了,孩子,现在还好吧?” “好。”我只答了一个字,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好像是在试着伸展手掌,查看伤势。皇上的神色一滞。 “你在怪我。”他说。 “不敢。”我伸出去的手愣在半空,因为,在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再熟悉不过的挂饰,它拉扯着我,回到了遥远的孩提时代。 我的手,有些颤抖的接过那跟坠子。那极为细致的羊脂白玉,一看便是难得的上品,不经雕琢,竟成了一朵盛放的莲花形状。 “喜欢吗?”皇上看着我难得的痴呆模样,温和地笑起来。 “你,你是怎么得到的?”看着皇上眼中自己的样子,瞪大的眸子包含这浓浓的不确信,就像是一个孩子丢了心爱之物却失而复得。 “是在翻修南宫老宅的时候发现的。”皇上搂着我的腰,眼中的坚定竟让我对刚才待他那不咸不淡的态度有些歉疚。“我想,孝孝喜欢莲花不是没有理由的吧。” “这是,我娘亲的东西。”我的声音有些不稳,紧紧握着那坠子,似乎握住了娘亲。 “南宫夫人喜欢莲花?”我低头专注着坠子,没有在意皇上的神色。 “不,娘亲素来喜爱梅花,只不过,这个坠子是家中祖传,一共是一摸一样的一对,一坠在娘亲那儿,一坠在小姑那里。”我的心像突然一震,像被什么刺中了,打开一个小口,冷风直直的往里灌去。 小姑……小姑……夏卿儿……卿儿…… “怎么了?”皇上见我失神,恐有什么不妥,紧张道。 “没事。”我强做一个微笑,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那朕帮你带上?”皇上温柔笑道。 “嗯。”我温顺的点头,像只乖猫儿。 入夜,皇上早早躺下了,不过也只是安分的搂着我入睡。我了无睡意,不时转头看看他俊朗的侧脸,又不敢动作太大吵醒了他,所以只得白白睁着眼睛看着床帐。 夏卿儿……莲花…… 我伸手摸出脖子里的莲花坠子,那温润的质感,叫人平白觉得舒服。拿在在手中反复揉捏,心里不禁又想:那么巧?还是我多虑了? 突然,皇上一个翻身,将我整个搂在怀里,我以为他醒了,立马闭上眼睛装睡,却不想他只是喃喃的喊了一句“孝孝”,再没了下文。 我将眼睛微眯了一条缝,只见他睡的很沉。 是我多虑了吧。 自嘲笑笑,伸手放上他的腰际,闭了眼,也沉沉睡去。 ------------ 第六十六章 一波未平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 已经连着下了三天雪都没有停过。白色,细细密密的笼罩着整个京城,似乎是在默默祭奠什么。那么,又是在祭奠什么呢? “娘娘,外头冷,当心身子。”珠儿扶起我微凉的手,顺便塞过来一个热乎乎的暖炉。 我没有说话,由着她扶进殿里。 转眼已经过了春节,宫里还剩了些尚未退去的火红色余味。两个多月的身孕并不明显,只是皇上,珠儿还有修哥哥他们关心的紧,千叮咛万嘱咐的,弄得我自己也不敢瞎动弹。 “娘娘,尝尝看这刚炖的山药乌鸡汤,可滋补呢。”我才进门,喜鹊就端了个小沙煲踏进屋子。 “嗯,闻上去是不错。”我坐在桌边,看着喜鹊将那热气腾腾的浓汤盛进小碗,用勺子捣着,吹了几口气,凉了些,才递给我。 “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天天炖着炖那的。”我由衷的向她笑笑,接过小碗,舀一勺,抿了口,齿间浓香满溢,味道还真不错。“嗯,喜鹊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说道。 “这些都是喜鹊该做的。”喜鹊还是那样,夸了两句就不好意思起来。“娘娘若是喜欢,喜鹊便去跟傅太医讨滋补的方子,天天换着花样给娘娘炖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夸了她的关系,喜鹊这话的时候,脸儿竟有些微红。 “你呀,以后谁讨了你,肯定被你喂成个大胖子。”我打趣到,又喝了口汤。 “娘娘这是说什么呢。”喜鹊的脸越发红了,看她平时叽叽喳喳的样子,说道谈婚论嫁,还是会露出小女儿的羞涩。 “好啦!不逗你了。”我笑笑,又转头对珠儿道:“珠儿,带喜鹊去库房拿件东西吧!你自己也挑拣一样。” “谢娘娘赏赐。”两人同时道。 我看着她俩出去,又喝起了那滋补的汤。指尖一顿,突然想起尚禁足宫中的司徒氏,想起她在六王受伤时,倚在门边默默守候的样子。这个冬天,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吧。还记得过年家宴上德妃似是无心的提起司徒还有那皇长子,不料皇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直接把话转到了其他事上。 心中长叹。 不多时,珠儿回来了,我便叫她把汤送去司徒那儿,想想不算妥当,又捎了些点心什么。 “娘娘,那弘德夫人,会收么?”珠儿问道。 “人家收不收是人家的事,我只是尽到了我的心意。”我起身,躺到了塌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是。”珠儿应声退去。 大概她走了没多久,我便沉沉睡去。可才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叫我。“娘娘。” “怎么了?”我微睁开眸子,睡眼惺忪。 “皇长子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却没个太医肯去医治,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请娘娘帮这个忙。”珠儿语快说了一串,我揉着微胀的额头,慢了半拍才反映过来。“那还不快去。”我忙道,正想拿起外衣,却又放了下来。 皇上说过,任何人不得探视。 “去请傅太医吧!你就不用跟去了。”我想,付清修知道他该怎么说的。 雪已经停了,我闲着无事走到后院,那里有一大片梅林。记得失宠那会儿还偷偷来过好几回,现在却成了自己的院落。 我手抚在梅树枝头,记得大概某一年,六王与我在这里遇到,然后折梅挽发。今年家宴上,他的伤虽还没好,却仍旧谈笑风生,只不过,大概还是顾忌着皇上,自始至终都没跟我说话。 等到冬去春来时,春暖花开季,宫里却传出来一个噩耗,弘德夫人死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装饰的苍白的宫殿,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呜咽、抹泪。 司徒死了,皇上追悔莫及,追封弘德夫人为祯菱贵妃,并起誓要善待皇长子,无论痴儿与否。 连三月大选,都为之舍去了。 两个月后,六王迎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名:岳琳琅。 进宫面圣的那天,当有人指出她与仙逝的祯菱贵妃有几分像时,皇上笑道:朕的祯菱贵妃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这殿下女子这般柔弱,哪抵得上司徒氏万分? 那女子听了后,微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近的天气不冷不热,舒适的很,离临盆还有两个月的我越发懒得走动,而皇上,时常摸着我的肚子,说些有的没的,看样子比我还猴急孩子的出生。 “宸郎,孩子踢我。”我突然叫道。 “真的?看来真是个不孝子,等他出生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他。”虽是这么说,皇上还是摸着我的大肚子,满是爱抚。 “是么?那我不生了,生出来就要被你教训。”我撇撇嘴,装作生气道。 “我开玩笑的。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教训他?”皇上笑着伸手环住我。 “皇上,皇上,嫣婕妤要生了!” 皇上的手愣在那里。 又是这样的场景,不禁让我想起皇长子出生的时候。 皇上本来不让我去,却拗不过我。 “如昭仪娘娘,我家娘娘请您进去。”一个宫女走至我身边,眼里噙着泪水。看来是凶多吉少。 我看了眼皇上,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浓重的血腥味,让我有些反胃。 我小心走至床前,其他人都已退下,只一旁立着晏太医,沉着眸子,分不清表情。我看着那张面如白纸的脸,轻唤:“嫣婕妤。” “姐姐。”她虚弱的叫我。“我活不久了,但是,我想告诉姐姐一些事情。” “嫣婕妤请说。” “姐姐落水,是皇后娘娘害的。” 我虽无端猜测过,但在别人口中说出来,却仍是让我仍是一震。 “皇长子,也是皇后娘娘。” 震惊接踵而来。 “连我,也是。”说到这儿,她苦涩笑笑。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曾经差点害了姐姐!”她愧疚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有些疑惑,又说:“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我只是不想带着愧疚到地底下,不然也没脸见我的孩子了。” 罢了,她又看向晏太医,眼中那份柔情,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恨我么?”她突然问晏太医:“连同恨这个孩子是么?”她笑了起来,满含绝望,就像是从地狱来的那般绝望,此时的她,不再那么娇柔可人。只见她娇唇一张,幽幽道出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可是?这个孩子是你的。” 原本沉默的晏漓在听到这句话时,猛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嫣婕妤苏慕卿。 ------------ 第六十七章 执子之手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苏慕卿入宫前就跟晏漓认识了,一个是堂堂大理寺卿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妙手回春却穷困潦倒的郎中,若不是因为身份悬殊,他们,也许会谱成一段佳话。 “晏哥哥,卿儿愿跟你走,无论海角天涯,无论穷困富贵。” “好,我们明天就走,明早此处,我等你,不见不散。” 愿得一人心,白首永不离。 在桥头,两个人相拥着,这样约定道。 可是?第二天,晏漓从东方微白等到明月淡退,都没有等来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就这么又不吃不喝等了一天,失魂落魄的他终于决定回到城里。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近三月,空气中的暖意越发明显,可是晏漓的心,早已落入寒冬。 “诶,快去看快去看,宫里来接秀女们入宫拉。”大部队由远及近,凑热闹的人群有些杂乱,推搔中,晏漓跌倒在地,是谁无意中踩到他的手了?痛么?不觉。 “快让开。”打头的人看到跌到在地的晏漓,叫嚷着。 随即过来两个人粗鲁的拽起地上的晏漓,又粗鲁的扔到了一边的人群里。 晏漓稳了稳摇晃的身子,一阵风吹过,旁边经过的轿帘微微掀起,只一眼,就让他魂飞魄散。 “卿儿!卿儿!”他叫到,欲要追上去,却被几个侍卫拦了下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宫里的轿子也敢拦!”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他只能用叫喊声发泄自己的不满,可也没能再喊下去。拳脚,如雨点般袭来,朦胧中,他看着轿子越行越远。 她,没有听见吗?还是她根本不想听到。 原本滴酒不沾的晏漓日日饮酒,每天都喝的烂醉如泥,却还是怎么都挥散不去眼前那个娇柔的影子。仇恨,像是播种在心间的种子,一日日的生根发芽,最后枝繁叶茂。 入宫。晏漓的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 终于,他如愿以偿的以一个太医的身份入了宫,并且,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苏慕卿。 他喜欢,在她看到他时,那份手足无措。真的是太可笑了。 他就像个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的出现在她所能见的任何地方,侵袭着她脆弱的神经。调戏,勾引,嘲讽,攻击,却唯独不听她的解释,他极尽所能,因为他要毁了她。 直到有一夜,在毫无预兆下,他要了她。 “不愧是皇上喜爱的嫣嫔。”一阵云雨过后,晏漓这么说道。 再后来,晏漓渐渐明白了这个宫里大概的构架。于是,他决定投靠皇后。而皇后,对苏慕卿有孕的事,似乎很是介怀,晏漓笑着应了。 苏慕卿吃的药天天都由晏漓亲手奉上,每天她都喝的精光,不是她没发觉什么?而是她宁愿选择相信他。 我看着苏慕卿扁平的小腹,知道那孩子一定被他的亲生爹爹亲手杀死了。 晏漓跪在床边,紧紧握住那个早已冰凉的纤纤细手,微微颤抖,床上的人眼眸紧闭,失了生气。 突然晏漓起身,像个毫无知觉的游魂一般,默默向外头走去。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了计较,也随着一同向外走去。 “启禀皇上,嫣婕妤跟帝姬一起去了。”晏漓跪在地上,把头伏的很低。 “混账东西!你不是医术很高明吗?!”皇上怒不可竭,一抬脚把人踢倒在地,晏漓的嘴角都溢出血来,却仍是没有吱半声。“来人,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我眉心一颤,皇上这是要把人打死啊!不行,绝不可以。 “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嫣妹妹跟帝姬一起去了,好歹能在阴间共享天伦,只是因为嫣妹妹难产时大出血,才导致今日之事,嫣妹妹刚与臣妾说,请皇上看在晏太医这些月来辛苦照料,万不要为难于他。” 皇上平复着心中的怒火,渐渐转为悲伤,不过半年,他就失去了两位美眷。沉默了许久,他才道:“慕卿永远是那么善良。”摆摆手,示意侍卫放了晏漓,然后带了宫人向外走去。 一阵“恭送皇上”后,我小声吩咐珠儿,仔细着晏太医的举动。 看着一旁面容哀伤的皇后,正细心打理着苏慕卿的身后事,不禁觉得像是在看一个牵线木偶,而剪刀,正在我手里。 夜半,珠儿告诉我,她看到晏漓拎着壶酒,往苏慕卿的宫殿去了。 我知道机会来了。这一次,我要连同自己那份、司徒那份、嫣婕妤那份,一下子跟皇后讨回来。 ------------ 第六十八章 当场捉奸 我在珠儿的搀扶下,急忙赶了过去。虽然,这身子着实让我有些不方便,却不舍得放弃这难能可贵的机会,也顾不得珠儿的劝阻了。 “住手!”我抚着因走的太急而起伏不定的胸口,正好赶在晏漓将尖刀刺向自己的时候。 “你来干什么?”他那空洞的眼神,连仇恨都觅无踪影了,俨然已经是个死人。 “你死,还要死在嫣婕妤的殿里,你叫皇上怎么想?” “死都死了,他还想怎么样?” “那就是想让嫣妹妹死不瞑目咯?”我微叹一口气,似乎是惋惜,又意有所指。“以为死了就能得到解脱,可是你还要在她死了以后叫人家嚼她舌根子?” 他大概是觉得我的话有些道理,眼神恢复了些理智。 “皇后在宫中那么多年,她怎么会看不穿你那些小心思,你不过是送上门的棋子,若是自我了结,她巴不得呢。”我故意不再往下说,看他的反应。 “你想说什么?”他见我不说话,出声道。 “我想说,皇后借你之手害死了你的亲生女儿,你难道不想讨还些什么吗?” 仿佛一朵炫目的巨大花苞盛开在浓墨色的黑夜里,甜腻的气息正诱惑着绝望的飞虫靠近。 晏漓先是一愣,迟疑着此事,然后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慢慢放大。“我现在是你的棋子吗?”他说。 “不,不是,我们只是相互合作,你也听到了,皇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是该得到应得的报应了。” “我明白了。” 盲目的飞虫终于落在了刻意的地点。 这两日宫里除了满目哀伤,就平静的不像话了。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匍匐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等待猎物。 前两天叫珠儿和喜鹊挑打赏的时候,她们找出了我刚成容华时,皇后赐的东西,那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瓶百花露,似乎跟皇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晏太医不愧是医术高明,他一闻便知道里面有丝细微的气味,长时间熏陶下足以让女子终身不孕。这百花露,我记得是在皇后还是宠及一时的淑妃的时皇上赐的,原来里头竟有这猫腻,所以皇后至今膝下无子。 “孝孝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我走神了吧!竟连皇上走近身边都没有发现。 “当然是想孩子他爹咯。”我放下手中的百花露,温柔的笑看他。 “是么?来让我听听,孩子有没有想他爹爹?”皇上走过来,正要习惯似的抚上我隆起的腹部,却因为闻到桌上的瓶子里散发的味道,转手拿起。仔细辨别后,他面色一沉,忙把盖子盖上,收在了身后,似乎是不想我闻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在臣妾刚升做容华的时候啊。”我木木的答话到,好像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跟我去见皇后。”他拉过我,又觉得力气有些大了,便换成温柔的扶着。 “哦,好。”我乖顺着。 时候差不多了。我在心里说到。 凤鸾殿,屹立在面前,华贵又静谧。 “皇后呢?”皇上进了殿,发觉里面空无一人。 “回,回皇上的话,在,在浴池。”那宫人颤颤巍巍的回话道,不热的天,竟出了一头的汗。 皇上没有理会他,直接绕过,往浴池去。 我就不方便进去了,只得立在门外。 隐约,我听见了皇上震怒的声音,有女子的哀求声,还有,男子惊慌的解释声。 不一会儿,一个湿漉漉的美人儿只胡乱包裹了件浴袍,就跌跌撞撞的被皇上推了出来。晏漓也紧跟其后,极度害怕的他几乎是半爬着出来的。 演的真好。我心中不觉泛起的冷笑,抓奸在床,真是一出不得不夸的好戏。 ------------ 第六十九章 皇后被废 “皇上,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并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啊!”皇后跪在地上,一双玉手紧紧拽住皇上的衣摆,她面色潮红,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腰间,零乱的衣裳,真是引人无限遐想。再加上伏倒于一旁瑟瑟发抖的晏太医,同样也是一身湿意,未来得及擦干。不用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并没有?”皇上冷哼一声,沉着眸子,鄙夷般一拂衣摆,挣开她的手,说道:“这都算没有,那你是要朕亲眼看见你们行床第之事吗?” “皇上,皇上,微臣知罪,臣不该受不住诱惑,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臣…”晏太医一遍遍的磕着头。那话,有些意有所指--是皇后有意勾引。 “朕还没让你说话呢!”皇上阴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吓的晏漓止了声。 皇后突然看到立于一旁的我,眼光一闪,疯似的吼道:“皇上,臣妾是被陷害!一定是如昭仪!一定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我的!”皇后不依不扰的拉着皇上。 这次皇上加大了力气,又因为惯性,皇后失了平衡,就像个别人遗弃不要的东西,跌在了地上。“陷害?是朕带着如昭仪来的,难道还是朕陷害皇后的不成?”不待皇后做多解释,皇上下令道:“皇后锦氏,与人私通,有伤风化,即日起,收回凤印,押入大理寺!” 手一挥,侍卫立刻上前,架起受不了打击快要昏厥的皇后,不,现在应该说是锦氏,毫不客气的准备往外拖。 “慢着!”锦氏紧咬住嘴唇,希望让自己清醒一点。“宇文昭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哦?”皇上突然玩味的看着皇后,走近,伸出两只手指钳住她娇小的下巴:“皇后知道什么呢?”突然凑近的脸,让锦氏有些不知所措。皇上捏着她的下巴反复摩挲,直到锦氏痛苦的皱起眉头。突然皇上笑了起来,一耍手,又将锦氏翻倒在地。 “若天下姓了锦,你再对朕这般张狂吧。”拿出袖口中的百花露,一把扔在了锦氏脸上,即刻,拉出一道血痕,划过保养无暇的脸庞。“带下去!”皇上命令道。 又瞥了眼地上的晏太医,冷冷的:“行宫刑。” 我一愣,实在觉得有些不忍,却也不好劝些什么。只得说:“晏太医做出这等事情,皇上为什么不杀了他来的干净。” 皇上看着我,我却瞧不明白他眼中的意味。顿了顿他道:“那样,不就便宜他了吗?”罢了,仍是直直的看着我,见我没有话了,才笑着说:“好了,不要想这些没有用的了,你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把皇儿好好的生下来。”他亲昵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搂过来,叫宫人把我送回宫。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皇宫里的丑事,似乎传的特别快,而且,还不乏好事者添油加醋。 “诶,你说,皇后怎么可以这样呢?” “你就不懂了吧!皇上不知道是多久没碰皇后了。” “对呀,再说了,那晏太医又是年轻英俊。” 漫步在宫道上,不时就会听到那么些窃窃私语。实在听不下去了,就会轻咳一声,以示提醒。然后那些人忙见了礼,又退去其他地方继续嚼舌根子。 “如姐姐真是好心,皇后娘娘待姐姐这般,可姐姐却还为她留些薄面。”德妃抱着曦儿,与我一同散步。 “不过是听着太不堪罢了。”我笑笑,珠儿扶着我,而我一手抚在自己的八个月大的肚子上,看着在德妃怀里咯咯笑的曦儿,心里越发期待孩子的出生。 “现在宫里可就剩下我们两个旧人了。”德妃逗着孩子,没有抬头。 我沉默不语,回味着这句话。 头顶偶有飞鸟掠过,留下一两声悦耳的鸣叫,明媚的阳光,散发着暖和的味道,走在花团紧簇的小道上,低头看着树影在花朵上投下斑驳,入了眼,扰了鼻,乱了心。 “锦家人嚣张跋扈那么久了,也该到头了。”德妃临走之前这么说了一句。 我又走了会儿,觉得累了,才让珠儿扶着去凉亭。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这两日珠儿有话对我说。 “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终于,她开口了。 ------------ 第七十章 顺理成章 “什么事?”我正闭目养神,听了她的话才微睁开眼,阳光透过睫毛在下眼睑投下光影,舒服的催人入眠。 “奴婢认识个熟人,在宫里无依无靠的,本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侍卫,现今那儿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娘娘宫里的人本就精简…”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不如让他调到娘娘宫里,娘娘人好,也不在乎多一双筷子不是?” “谁说我不在乎的?”我正色道。“又不是宫女太监的,看着讨喜还能要来要去。” “那,多一个侍卫更可以保护主子安全,何况小皇子要出生了。”她吱吱呜呜的说着些所谓的理由。 “珠儿是在说,这宫里头不安全咯?” 珠儿一听有些慌了,想再劝劝却被我噎的没了话,窘在那里。我看着那张急红了的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拉,我这是开玩笑的,珠儿是大了呢?竟偷偷不告诉我。” “不是,奴婢没有。”珠儿听到这暗含意味的话,脸红的更是像个樱桃。 “恩?”我略带威胁的看着她。 “奴婢……有。”她把头埋的很低,用不大的声音告诉我,那个男子在她刚入宫常受欺负的时候挺帮着她的,所以两人便日久生情。而至此,挡在我心头的那片昙花,也顿时灰飞烟灭。 “他叫什么?”我问道。 “齐朝。”珠儿有些羞涩。 “记得了。”我笑着朝珠儿点了点头。 珠儿今年二十二了,也该快了。 自锦姒被撤了皇后之位,收押大理寺后,锦太后也不顾历来维持的颜面,与皇上闹的很僵。而锦丞相更是拖个年过半百的身子,跪在乾清殿门口,久久不恳离去。 皇上最终还是松了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有所转机,皇后却在牢里疯了。 堂堂宇朝总不见得留个疯了的女人当皇后。废后,成了更加理所当然的事情。得知此事后,只是太后也不闹了,转为怀柔之计,求皇上看在锦姒从十六岁便嫁了他,饶她一命。何况锦姒从小娇生惯养,现在又疯了,恳请皇上开恩让她免受牢狱之苦,在冷宫中挑间僻静的院子,关着就好。 皇上也知道事情不能做的太绝,也要给太后留些颜面,毕竟锦家人在朝野中还是占有一定地位的,于是答应了下来。 我本想去牢里看看晏漓,却怎么也打不通那层关系。但在不久后,就听到他留下血书“畏罪自杀”的消息。死无对症,也许是皇后疯掉的成因之一。可是?百般思量下,我仍觉得蹊跷。 短短半年时间,皇后被废,弘德夫人逝,嫣婕妤也随着未出世的帝姬一同去了,而这些女子身后的势力又是那么不容小视,朝野上下顿时动荡起来,纷纷上书,说后宫空缺,后位虚悬,应及时举行选秀,以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尔尔。 然后,被皇上一句“朕还没死”统统给驳了回去。 离临盆的日子越来近,我的心情说不出的欢愉,期待又不安这个孩子的到来。 修哥哥说,这在产前是正常的,叫我放宽心,不用紧张,孩子的状况很好。他现在也不再提那些疯言疯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仍是尽着太医的本分,以朋友的身份,受皇上之命照顾着我。 可日子越近,他们管的越紧,都不让我随意走动了。一日下午,乘着昏昏欲睡的空气,在我百般要求下,珠儿终于同意陪我出去走走。 六月下旬,天正热的发慌,我便挑有水有桥有树荫的地方走。果然,外头的空气特别舒畅。正走至一处凉亭,发现曦儿正蹒跚着追一只小球,那笨笨的模样煞是可爱,我不禁被逗笑了,扶着肚子有些颤抖。 眼见着小球越滚越远,看曦儿那脚程是追不上了,我便对珠儿道:“去帮她把球捡回来吧。”珠儿看了看球消失的方向,应声去了。 看她去了,我才回过头,却发现曦儿跌跌撞撞的正往桥栏杆探,也顾不得身子,三步并做两步的往那边跑,好不容易抱稳曦儿,却不料脚底被什么一滑,直直把肚子撞在了栏杆上,下腹传来的剧痛叫我不能自已,而我的手却不放开,死死护着曦儿。 我听到了珠儿的惊呼,隐约看见她带着惊恐的表情狂奔而来。我感受到下身一阵温热,然后越来越多,仿佛意识也随之涣散。 ------------ 第七十一章 登高望远 好累。 感觉像做了一个兀长的梦,梦里面出现了很多人,甚至还有我未出的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我奋力睁开眸子,却力不从心。急的心焦,嗓子也燥的很。突然觉得口中一阵清凉,如一股清泉流过身体,顿时觉得舒畅不少,四肢也有了意识。 “宸郎……”我轻唤出声,视线渐渐清晰,看见皇上眼里的焦急一扫而光。他放下手中的碗,猛的抱起我,像是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一般,紧紧的禁锢在怀里,直吓得我愣在那里,片刻才缓过神,抬起手,轻抚着他的后背。看着皇上如此,我心头一暖,另一只手习惯性摸上自己的腹部,可那里却平坦的吓人!刚扬起的嘴角,就生生定格在了那儿。 “孩子!宸郎,孩子呢?”我推开他的怀抱,惊恐的看着他,如一盆冰水浇透了全身。 “这不是在这儿么?”德妃笑脸盈盈的从门口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刚出生的娃娃。 我顿时放心下来,环顾四周,修哥哥也在屋里候着,而珠儿看着我,眼里全是欣喜。目光又落回到慕容手里的孩子身上,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跌倒前发生的事,却又是一个激灵。 靖睿帝姬。 她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会无人看护的出现在那儿?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我怎么看慕容那张无害的脸,怎么觉得不安。强烈的不安。 “孝孝,怎么了?”我走了神,转眼已经看见皇上抱着孩子过来。“孝孝,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皇上的眼中是难掩的兴奋之色,他将孩子递给我,然后我抱着孩子,他抱着我。 “宝宝,宝宝……”我喃喃的叫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他在我肚子十个月,现在又安安稳稳的到了我怀里,这是多么微妙的一种感觉。 “是个皇子。”皇上强调着。 我揉着孩子的小手,欢喜的不得了,但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动作生生顿了一下。 “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和如姐姐了。”德妃说着,乖巧的退了出去。连同一屋子的人。 “你知道吗?我真的怕你不会醒来了,就像我的母后当年那样丢下我。”皇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大,却震得我的心嗡嗡作响。 “我不会,因为我还有孩子,还有你。”孩子在我怀里睡的香甜,此时正有转醒的迹象,却不料他只是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动了动小手,继续酣睡。 “我知道你不会,我这个夫君还没有同意,你怎么可以离我而去。”皇上搂着我,搂着孩子,用那么笃定的语气说道。 我真希望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妇,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其实心底里我就是那么没有出息,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要,我只想好好呆在心爱的人身边,等着他回家,为他做饭,相夫教子。 “宸郎,孩子叫什么?”良久良久,等到我手臂都有些酸了,才不舍的打破这片难得的宁静。 “涵一,一二三四的一。” 涵一?我有些奇怪皇上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反复在心里念叨。难道“一”字还有什么别的意义?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猜的字谜。六王说,至高无上,猜一个字。宸郎想了一下,淡笑道:一。 这是暗示,极大的暗示。我看着怀里这么无暇的孩子,突然想,为什么他是个男儿,为什么身在帝王家。 “皇上!”我用着尚还有些虚弱的笑容看着他:“孝孝不喜欢。”我可以感受到他环着我的手,僵硬了起来。而我恍若未觉,拉过他的手掌,摊开,边说边在他的手心写着。“叫涵远吧!登高而望远,我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能多些远见,以后好辅佐君王。或者,做个小王爷也好,所谓知足常乐,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平平安安的一生,那我也就满足了。”我说的天真,表现的尽量无心。 皇上的眸子一点点的暗了下去,我装作没有看见,抱着孩子的手紧了一分。“那就随你吧。”他说。 “皇上,昭仪娘娘,午膳备好了。”珠儿在门口说道。 原来我竟昏迷了一整晚。 皇上笑笑,叫人把菜端到了床边,看我没有放开孩子的意思,又无奈笑笑,端着碗,夹起一筷子,小心的往我嘴里送,生怕一不小心落在了孩子身上。 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幸福平静,皇上天天都来看远儿。德妃也在我醒后第二天带着涵曦过来致谢,说是谢谢我舍身救了涵曦,可我却,总是不能释怀。 是谁,落了一根刺在心上,陷进肉里,以为伤口愈合就好了,可却不知道刺还在。 我们,就像如此。 珠儿说,在我滑倒的地方找到了一枚雨花石。要知道,在上万枚鹅卵石中也许才会出现一颗雨花石,这么珍贵美丽的东西,究竟是谁不小心遗落在哪里的呢? 我只记得,太后隐约收集了很多奇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一枚。但看在我跟远儿都平安的份上,我不想再牵扯出太多了。 突然我想起那个本来被皇上寄托了很多期待的皇长子,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司徒死后,孩子一直都在毓庆宫里住着,想来也是许久未见了,便抱着远儿,唤了珠儿几个跟着同去,顺便也出去走走。 宫里仍是那样,却觉得冷清了许多,也许,是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吧。而我,竟下意识改了一主一仆同行的习惯,仿佛那样子才可以让我放心。 夏,是那么灼热。好像在身周密密包裹了层蝉茧,挣不开,腻的人透不过气。 “皇长子呢?”我问。 我事先并没通知宫人通报,想看看他们平日里是怎么侍候皇长子的,可却看到他们一副懒散的样子,或在树荫下打盹,或是三五成群的嚼舌根子。 “奴婢(奴才)见过如昭仪娘娘。”他们收拾也来不及就慌里慌张的跑过来行礼。 我不叫免礼,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就低头笑着逗起了怀里的孩子。“远儿,我们去看贺哥哥去。”说着就大步走去殿里。 孩子躺在小床上,瘦的都一把骨头了,忙把远儿递给珠儿,把他轻轻抱起,好歹也比远儿大了半年,那小身子骨却也未必及得上远儿。眼中不免有些酸意,当下决定把他抱走。 “贺儿,你不可以学你的母妃那么没用。”我看着他瘦小的脸蛋,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面色有些发青,好像呼吸不畅,而他的嘴巴怎么好像张不开来,我跟珠儿皆是觉得不对,轻轻掰开后,竟发现里头塞了块不小的糯米糕,心头那股火蹭的就上来了,珠儿亦是切齿。 “走,出去好好看看这些奴才们。” 阳光灼热,现在又是正午,那些宫人跪下大太阳底下,任谁也吃不消,我叫人搬来美人榻,就那样坐在房檐下,旁边放着冰块,侍女们摇着扇,带来阵阵凉意。 教训宫人也不能热到了两位小皇子啊。 ------------ 第七十二章 收养贺儿 “平日里都是谁照顾皇长子的?”我抱着涵贺,手抚着他的后背。虽然气是缓过来了,可看他瘦弱的样子,指不定身上还有什么伤呢。 跪着的那些宫人先是不敢出声,因为他们不知道,一向待人温和的如昭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是奴婢。”一个尚还年轻的宫女出声道。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再不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芹,你把皇长子照顾的很好,本宫要赏你。”说罢一扬手,立即有两个小太监架上来一大箩筐的糯米糕,放到了那小芹面前。 “贺儿似乎很喜欢吃糯米糕,想来你们平时也省下不少给他吃,这次,小芹就吃个痛快吧。”我扫了一众宫人一眼,柔荑一指满满一框的糯米糕。这么多吃下去,又没有茶水,不撑死,恐怕早就噎死了。 “娘娘,娘娘饶命啊!”那宫女看见满满一箩筐的糯米糕,头皮早就麻了,又听我一句是赐给她吃的,顿时吓的小脸煞白。 “大胆奴婢,娘娘赏你的,怎么成饶命了?你还是快些吃了吧!等久了,热到了两位皇子和娘娘,你担当的起吗?”喜鹊一副凶悍的模样,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是,是。”那宫女唯唯喏喏的应着,颤抖着手伸向那美味的糯米糕,仿佛那是一个个毒蝎子,皱着眉头,两手开攻往自己嘴里塞,吃了三四个就噎住了,拍着自己的胸口,却也是徒劳。 我抬手抿了口清茶。“怎么不吃了?是有话要跟本宫说吗?” 她不说话,摇了摇头,又低下去似乎是在想什么?默默的拿起一个,往嘴里一推,想吐又不能吐,憋的眼泪都出来了。 而其他人,皆是默不做声。 终于,那芹儿受不了了。“说,说。” 喜鹊立刻拿了茶水过去。她接过就灌了下去,缓了口气,指着旁边一个姑姑模样的人说道:“是她,她才是照顾皇长子的人,奴婢只是低等宫女罢了,她嫌皇长子哭闹,才让奴婢塞了糯米糕给他吃,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我看着在我怀中酣睡的贺儿,心酸不已。 “还说,皇长子是傻子,不受皇上待见,就算…就算死了也不会管。”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 “你胡说!”旁边那姑姑跳了起来,一抬手就挥了下去,好一个响亮的巴掌。 两个皇子同时被吓哭了。 “放肆!”珠儿刚想开口,被我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这位姑姑是力气大的没地方用?那就去浣衣居帮忙吧。”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我,想要开口,我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多好的糕点啊!你们别辜负了本宫一番好意。”说着携了珠儿几个向门外走,经过那个叫小芹的宫女时,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她跟着我一起回宫。 等回到宫里,立即命了人去请修哥哥,而我则叫人拿来温水,帮贺儿洗澡。远儿已经出生,我这儿也不差多养一个孩子。 看着我们忙里忙外的,小芹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脚尖,偶尔叫她搭把手,她也便应了。等到把孩子洗的干干净净放到小床上的时候,我才坐下歇了歇,审视着她。 小芹算是中等偏上的姿色,长的秀气,肤色白皙,不知是不是劳累的缘故,看着气色不佳。一双杏眼乌黑亮泽,好似纯真的小鹿,只是,那眼里的惶恐,扰了这宁静的脸庞。秀美的鼻子,樱桃小嘴,若说好好打扮,定然是个美人。她感受到我的目光,显得局促不安。 “小芹是么?”听到我点她的名,她先是一抖,然后唰的就跪了下来。 “是。”她说。 “你且过来。”我一招手,她惶惑着快步走来。我笑了笑,道:“小芹几岁了?何时入的宫?” “回娘娘的话,奴婢十六了,一年前入的宫。”透过袖口,我隐约看到里面尽是些淤青。 “家住哪里?可还有什么人?”看刚才她害怕的样子,这伤,应该是那姑姑做的。 “奴婢是孤儿,从记事起就在京城里流浪。” “只是这样?”我不信,她的言谈举止明显是有人教过的。“本宫看,你还是回那毓庆宫吧。” “不要!”她惊慌失措的看着我,身子一晃又跪了下去。咬了咬唇,思量许久,才开口道:“奴婢后来被人贩子抓住,卖到了青楼,妈妈养了奴婢四年,好吃好喝,还教奴婢琴棋书画。后来就逼奴婢接客,奴婢不从,就打。再后来,遇到了个好心人,把奴婢赎了出来,还给了奴婢一笔钱,把奴婢放了。只是奴婢不争气,路上遇见劫匪,钱也没了,又被转手被卖进了宫。” 屋里寂静的很,珠儿和喜鹊哄着孩子也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她。 “奴婢还是清白之身。”她突然紧张的解释道。 “你起来吧。”我虚扶一把。没想到,她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奴婢不敢起来,娘娘若是把奴婢送回去,奴婢一定会被他们折磨死的。”她眼中满是恐惧。 “那你怎么就知道本宫会善待你了?” “因为,因为宫里人都知道娘娘是个大好人。”她老实的回答着。 我掩嘴轻笑,却突然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条锋利的弧线,她不躲,闭上眼,欲要生生受了这一掌,却不料,我只是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这一下,是要教你,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宫是好人,其他娘娘、主子的就不是了?”我起身,走至贺儿和远儿的小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心也软下去一块。嘴里却嘱咐道:“你要记得,宫里从来都没有好人。”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娘娘,傅太医来了。”门口有宫人说道。 “请。”我转头看看喜鹊:“把小芹待下去洗漱吧!顺便上些药。” 小芹听了话,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道了谢,正准备跟着喜鹊下去,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道:“对了,从今天起,你便叫‘雨芹’吧。” “谢娘娘赐名。”雨芹又谢了礼,这才出去。 “微臣见过如昭仪娘娘。”傅清修行礼到。 “免了,傅太医帮忙看看皇长子吧。”我侧过身,给傅清修让出条道来。 “是。”他应道。却也没多问为什么皇长子会出现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娘娘,皇长子这是饿的,其他到没什么?只是缺乏营养。” “恩。那,皇长子先天缺陷,有什么法子吗?”我不禁想问。 傅清修摇了摇头,说道:“皇长子还小,具体到什么样的地步臣也不知道,所以现在也没个准话。” “行了,那麻烦你了,你下去吧。”我摆摆手,转身看着两个孩子。 “臣告退。” 同是皇子,却有着不同的命运轨迹。也许,痴傻之人,才能在宫中活的长久吧。 皇上是晚膳时分过来的,看到皇长子在我这儿也不惊讶,大概消息早就传到他耳里了。于是他抱着远儿,我抱着贺儿,哄着他两睡着后,我们也就寝了。 “宸郎,怪我没跟你商量么?”我枕在他臂膀上,直觉告诉我,他也没有睡。 “没有。”他侧过身来对着我,另一只手也环上我的腰。“我知道你心疼涵贺,不过没想到孩子会瘦成这样,明天我就下令把那些不知死活的宫人拖出去斩了。”皇上的声音嗡嗡的从头顶传来,最后一句话却冷的叫人胆寒。 “我已经教训过了,宸郎就饶他们一命吧。”我靠近他,抱的更紧一些。 “你啊!老是心软。”皇上捏了下我的脸,大手抚摸着,然后滑落到下巴。他微一用力,让我的抬头正对着他,然后闭了眼,渐渐靠近。唇,就这么霸道的席卷着我所有的空气。 ------------ 第七十三章 错还是对 雨芹确实算是个美人,而且琴棋书画并不比宫里的这些官家小姐差,这让我更加放心自己的决定。 她生性怯弱,但绝不是装出来的,也许是曾经的经历造成她对自己那么多的不自信吧!甚至是自卑。但同时她又懂得隐忍和坚强,相信好好栽培,会是一个好苗子。 我大概是太孤独了吧!经过了这么多背叛,姐妹之情都让我觉得淡漠了。 王妃偶尔会来我这里坐坐,看看孩子,我们聊的不多,但是却算交心。作为一个局外人,王妃生活在这里是惬意的。 “王妃要回府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意外。 “是啊!皇上已经同意了,今天就走。”珠儿说道。 我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整了整衣衫,往王妃所住的殿里去。 到了那儿,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桌上留了张纸,写着:皇上这般衷情,心儿可要好生照顾皇子和自己,珍重。皓月亲笔。 这张字条写的有些奇怪,可字里行间却也说不出错。 这些日子忙着照顾两位皇子,都不得空出来走走,宫里的流言也不是听不到,说昭仪娘娘生下二皇子,又把皇长子接过来养在身边,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是要窥视凤位。 对此我也就一笑置之,不过这却让我想起太后曾对我说过的话――夏卿儿当初将皇上收入膝下,让人以为有为后之心,从而惹来杀身之祸。 太后的话,犹在耳边: “夏于心,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不是步南宫卿儿的后尘吧。” 我的确像是在步小姑的后尘。 “你真是越来越像一位故人了。” 就像……就像是替身。 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心惊,忙晃晃脑袋,欲要驱散这令我不安的想法。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不是么? 雨芹这几日都由珠儿悉心教导着,我也会去看看,指点一番。她的琵琶弹的很好,这让我十分惊喜。看着雨芹年轻貌美的身姿,又看看镜中的自己。虽然说现在还算年轻,但当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人总是会老的,除了远儿,我总要再为自己留下些什么?现在后宫空缺甚多,此时推给皇上的温婉女子,定比明年入宫的秀女来得暖人心。 宸郎是皇上,当我放下一切顾忌躺在他身下的时候,就注定我的他此生不会只为我一人。 可是?同时我又是那么甘愿。 我在赌,赌皇上对司徒的感情,司徒的琵琶只为皇上一人弹奏,我不知道她究竟弹的有多好,我只知道,雨芹的琵琶一点儿也不差。 大概过了十日吧!无可厚非,雨芹是聪明的,现在的她自信很多,举手投足间那份小家碧玉的羞涩,真让人不由的想要疼惜。 今晚,我在涟清池的亭中摆了一桌,邀皇上共饮几杯。月色朦胧,似乎也将气氛镀上了一层暧昧的味道。 “宸郎该恭喜孝孝。”我举杯,今晚,我不能醉,皇上却一定要醉。 “恭喜什么?你少喝点,身子刚好呢。”皇上心疼到。酒过三旬,他也有些微熏的醉意。 “孝孝找到了个妹妹!”我兴奋的道出这个消息。“那妹妹名为‘邵雨芹’,她是爹爹曾经收的义女,后来很久都没有消息了。妹妹生来就死了爹爹,前年连娘亲都去世了,留下她一人,本是准备去寻亲的,结果路上银两被劫了,人也被卖进了宫。”我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紧紧握住皇上的手:“好在孝孝找到了她,好开心,原来孝孝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我眼中擒着泪花,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 皇上那温暖的掌心附上了我的手背,宠腻的责怪着:“傻瓜,你还有我,还有远儿啊。不过你可有确认过了?” “恩。她身上有以前爹爹给的信物,我认得,没错的。” “那这杯酒,该喝。”他笑笑,说罢一饮而尽。我端起酒杯也准备往嘴边送,却被他夺了去,说身子刚好,少饮酒之类的,一仰头把我那份也喝了。 “这么说,她现在在孝孝这里当宫女?这怎么好,不如朕帮她指门婚事吧。” “好啊!那孝孝就代妹妹先谢过宸郎了。”我欢喜的拿过酒壶,又给皇上斟满一杯。 此时上了最后一道水果,端盆子的,正是那雨芹。 “妹妹,刚还提起你呢?皇上说要帮你指门婚事,还不快谢谢皇上。”我拉过她,亲昵的真像对姐妹。 “奴婢谢主龙恩。”闻言,她脸一红,跪下叩谢道。 皇上摆了摆手。“快起来吧。既然是孝孝的义妹,就不用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像什么样子。” “是,皇上。”雨芹起身,抬眸,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只瞧了一眼皇上,便羞怯的低下头去,只听她温柔软语道:“看皇上和姐姐干喝酒也没个助兴的,民女不才,在家时娘亲曾教过琵琶弹奏,民女便借此谢过皇上指婚之恩,望莫扰了皇上与姐姐的兴致。” “哦?雨芹还有这才艺,还不快给朕和你姐姐奏上一曲。” “是。” 琴声悠扬,回荡在这夜空,今夜本没有星星,雨芹的曲子却好像将人带到的广阔的塞外,那里繁星满月,那里清风醉人,那里心旷神怡。又好似催开了一池的荷花,花味幽香,身姿绰约,挑逗了鼻尖,搔乱了心间。 我看这时间差不多了,不觉间,一壶酒又尽了。 我看了眼听的入迷的皇上,说是去再拿壶酒来,却迟迟未归。 泪,滴在脚下的地上。 ------------ 第七十四章 雨芹受封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房间里一地旖旎。我立在屏风后头漠然的看着床上的两个人,面无表情。珠儿站于侧,手里端了盆温水。 此时皇上醒了,看到身旁的雨芹,不知道是何种表情。 等了一会儿,皇上道:“邵容华,服侍朕起床吧。” 然后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我跟珠儿这才进去,行了礼,面色恬淡,熟练的拧干手巾,像往常一样递给了皇上。 皇上迟迟未接,似乎有审视的意味,又看了眼十分尴尬的雨芹,察觉到我眼角的不快,这才拿过擦拭起来。 待更衣完毕,他终于打破了这长久的宁静,对雨芹说道:“你先下去吧。”珠儿也识趣的一并退了出去。他看着我,我却始终低垂着眼帘,叫他摸不到情绪。“孝孝。” “皇上该去早朝了。”我淡漠的打断他。 “恩。”他只应了一声,就踏了出去。 我回身,心里也越发的没有底气,究竟,我有没有做错?原来亲手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推给其他女人,是这么的无奈。我想,也许我明白皇后是多么的爱皇上了。一抬眼看到床上那摊血迹,殷红的夺目,似乎深深刺进了眼里,剜进了心里。 “娘娘。”珠儿唤了声正出神的我。 我回眸,看着此时有些不安的雨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你做的很好,不必紧张。”我走过去,轻拍她的肩,她也当真是听话般的放松下来。 “晋封的旨意大概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皇上怕你我尴尬,应该会让你去其他宫里。”我转身走至梳妆镜前,在梳妆盒最底部的那个小抽屉里,顿时闻见一股淡香。拿出那只莲花玉簪,做功精细不说,其特别的是,在莲心处,竟鬼斧神工的嵌上了细碎的红玛瑙,包括下面坠着的两条锦鲤的鳞片上,也相间着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有些妖冶,又宛若天成。 “奴婢明白。”她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怎么还是奴婢呢?”我揉捏着这个簪子,却只是伸直了手臂,远远的端详。眼角瞥见珠儿眼中划过些什么。 没错,这就是当年皇后赐给墨子渝的那支,司徒之所以那么肯定这簪子是墨氏的东西,皆是因为上头嵌的根本不是什么红玛瑙,而是同样极其稀有的红麝香!所以当年墨氏小产,再加上皇后的陷害,矛头直指我夏于心!也就因为这个,我第一个孩子才会这样,还来不及出生,就早早的去了。不觉间,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妹妹明白,妹妹是不会离开姐姐身边的。”她纯真的笑着,纯净的眸子满是真挚。 我,大概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吧。面对那个不掺任何杂质的笑容,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放下手中的簪子,苦笑自己注定是做不了狠绝之人,看了眼珠儿仍是垂手站在一侧,命喜鹊给雨芹做了滋补的汤,然后去照看起了贺儿和远儿。 晋封的旨意果然很快就下来了,雨芹还是住我一个宫里,我知道这跟皇上下朝后又召见了她有关。宫里人大多不认识雨芹,只知道她也姓夏,也许,天是要变了。 今日我这儿也沾了邵容华的光,那些小主什么的,拜见雨芹之余,也不忘了来看看我,看看两位皇子。通常是依着我的脸面夸赞二皇子如何如何,每每这时,我总会帮着大皇子说些一视同仁的话。想想,心中不免怅然,若是司徒还在,这孩子好歹也有亲娘护着,我这儿还有二皇子,就算拿贺儿当亲生孩子看待,他也不过是分去一半的爱罢了。 “娘娘,德妃娘娘到。” 我听是慕容来了,正要带着几个小主去迎,她却快一脚踏了进来。 “臣妾(嫔妾)见过德妃娘娘。”我们行礼道。 “都免了。”德妃笑盈盈的越过我,直至上座。“都坐吧!如姐姐这儿好不热闹。” “这不是沾了雨芹妹妹妹的光么。”在她左手边第一个位子坐下,我笑道。 “真是恭喜姐姐,喜得皇子,又找回义妹。” “大概是苦日子久了吧!所谓风水轮流转,人总有转运的时候不是。”我抱着贺儿,此时他正在我怀里熟睡着,不说的话,倒真像是我亲生的。“对了,不知靖睿帝姬近日可好?”涵曦似乎很久都没有见着了。 “曦儿怕热,不喜出来。”她淡淡的说道。 又闲谈了一会儿,德妃才走,其他小主也跟着走了。 听说,珏嫔还有阮嫔皆有了身孕,珏嫔被晋了珏容华,阮嫔却因为侍君多年,晋了阮婕妤。 记得珠儿私下也问过我,为什么我生下皇子后皇上并没有要封我的意思,我笑笑,并没有说什么。不是他不想封我,只是他想给我的位子,我承担不起。 锦丞相在朝廷中盘踞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刚废了他的女儿就立别人为后,恐怕只会火上浇油。不过又听说,锦相的权势已大不如从前,再加上政敌的排斥,大有大势东去之感。能做到这些的人,除了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还能有谁? ------------ 第七十五章 雨前安宁 “娘娘,六王爷携了王妃来了。”有宫女在门口说道。 “快请。”我倚在窗边,看着这艳阳高照的天,一池盛放的莲花静谧的立着,蝉鸣声不绝于耳,连拂面而来微风都闷闷的没有生气,青蜓低飞,怕是要下雨了。 “臣妾见过六王爷,六王妃。”我走至正殿,行礼道。 “鸢儿快免了。”六王笑笑。成了婚,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谢王爷。” “今日本是皇兄召本王入宫商议些事,结果琳琅一人在家无趣,偏要跟来,又看天快下雨,怕她乱走,想来想去还是把人放在你这儿比较放心。”六王说着,与王妃相视一笑,眼神扫过她微隆的小腹。 我顿时明白过来,忙说道:“恭喜六王爷,六王妃刚成婚不久便有了身孕,当真是有福气。” 六王妃亦是一脸甜蜜。“如昭仪才是有福气之人,不仅圣宠不衰,前段时间还喜得皇子。” “哪里,王妃客气了。”我淡笑,看王妃似乎比原先见着的还要丰满些,脸上是幸福满溢的笑容,看来六王对她很好。此时珠儿端了茶点上来,走到王妃跟前时,不慎手一抖,一个不稳把茶水统统倒在了王妃手臂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快把王妃扶进去更衣。”我故作着急道。其实我明白珠儿这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岳琳琅”,也就是司徒琅琊跟屋里的大皇子好好见一面。 六王目光随着她进屋,然后收回。“鸢儿。”他眼底的复杂我看的真切,在微皱的眉宇间,是无奈?是忧愁?曾经不可一世的六王变了,变的更加沉稳。也许,是沉默。最终,他没有说一句,留下一声轻叹,然后往皇上那儿去了。 我轻轻推开门,小心踏进里屋,看见司徒背对着我,抱着涵贺,肩膀不停的颤抖。于是我又静静的退了出来,带上了门。 走至屋檐下,也不怕热,就这么站着。头顶已积压满厚重的雨云,空气中闷湿的感觉越来越重,直到一声惊雷划破天迹,豆大的雨点瓢泼般的从天空落下,席卷了一地干燥的尘土,泥土气扑进鼻尖,还夹杂着淡淡青草的味道。 犹记得那个雨夜,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子跪在我面前,声声求着。 “如姐姐帮我出宫吧。”她着了身太监衣服,不仔细看还真没认出来。 “你疯了么?”我对司徒的来到颇为意外,更加意外的竟是她开门见山便是这么一句。“这杀头的罪过,弄得不巧还要株连九族!” “我知道,可是……”她跌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像是在喃喃自语:“是我伤了六王,还伤的这般重。”说罢,一把抓住我的裙摆,哀求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司徒,你冷静点!”我想要扶起她,奈何她执意不起身,只得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姐姐不答应,我便不起来。姐姐知道吗?那年皇上外出狩猎,爹爹因为征战有功,得以跟皇上同去。我本是好玩,求着爹爹让我装扮成侍从的模样跟着。我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当第一眼看到六王的时候,他正策马狂奔,那份浪荡不羁的身影,只那一眼便陷了进去。他的笑,胜似那天的太阳。于是我鬼使神差的站出来和他比骑术,连爹爹都吓了一跳。”司徒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泪还没干,嘴角却含着笑意,那么苦涩。 突然她的眼里没了笑意,只有无奈。“可我却不知道,爹爹是要把我献给皇上的。父命难违,皇命难抗,那我也便认命了。可是?在我怀贺儿的时候,纵使我千般小心,却……”说着她苦涩的摇了摇头。 “你先起来吧。”我说着,扶起她,叹了口气:“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又看着她无奈笑笑:“你决定了吗?这么做,值得吗?” 她坚定的看着我,点了点头。“值得。只因为我爱他。” 也是因为这一句,我便帮了她。 我偷偷叫傅清修制了能让人假死的药。只得时机,便让司徒喝下。 犹记得那晚,当我支开所有人,把司徒的尸体偷换走的时候,眼角瞥见门边那明黄色的衣角。 心惊至今,可皇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待我还是如常。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外面雨声簌簌,我独在这一方屋檐下。看着灰暗的天空,伸出手,任由雨点打湿了手心,阵阵凉意。 司徒,你后悔了么? 却道那一边的乾清宫,六王与皇上议完政事。 只听见外头一声惊雷,皇上看了眼窗外,忙有太监前去关窗。“看着样子是要下一会儿了,六弟,你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是。”六王说完,低头看着漆黑的地板,若有所思。 皇上原是拿起桌案上的奏折,本来想看,却无意间看见六王的样子,又放了下来。笑道:“怎么,六弟你有心事啊?” 六王这才回过神来,忙说:“多谢皇兄关心,臣弟没事。” “没事就好,朕还以为,你跟六王妃新婚燕尔,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没事,六王妃很好。只是……”六王有些踌躇,最终还是说:“皇兄,锦相必除,只是,是否真的要锦家上下一个不留呢?” “怎么?你忘了孝孝的仇了?忘了锦翰之是怎么害的夏府的??” “皇兄,冤冤相报何时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朕是皇帝,他们难道还敢谋朝篡位不成?” “臣弟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六王说着,无奈的低了头。 皇上看着六王,顿了顿道:“朕知道,锦翰之的次子与你关系甚好。可就算他被赶出家门那么多年,血浓的情深,你能保证日后他不记恨朕吗?” 六王沉默。皇上继续道:“还不如一同去了,清静。”说着,拿起桌上的奏折,细细看起来。 “那臣,告退。”六王行过礼,双手紧握成拳,退了出去。 ------------ 第七十六章 雷雨磅礴 等到六王回来的时候,我跟六王妃正逗着孩子。 “时候不早了。”六王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六王妃怀里的涵贺。 六王妃没有说话,低头抱着孩子,不动。 我有些怕司徒失态,将远儿递给了珠儿,又一手握住了王妃手背。“王妃,雨大,天黑了可不好走。” “是啊。”她抬起头,淡淡笑着,把孩子抱给了我。“这孩子可怜,这么小,那做娘亲的就肯离她而去。”司徒的手指轻抚着贺儿柔嫩的脸颊,那么不舍。她突然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小包,打开来,里头是一对精巧的金镯子,上面各挂了一对铃铛。她边说,边帮贺儿戴上。“这是在宫外跟王爷买的,本想留给自家孩子,看大皇子讨人喜欢,若如姐姐不嫌弃,便给皇子戴着吧。”她朝我笑了笑,生怕我把镯子给拿下来。 “那就谢谢王妃了。”我行了礼,垂下眼帘,看着六王扶着王妃跨出了门。 一声叹息,我也不知是叹司徒,还是叹谁。 雨,就这么不停不歇的下着。皇上今天在我这儿吃过晚膳便匆匆往惠婕妤那儿去了,宫人说是那阮氏身子虚,又时常梦魇,望皇上去陪着。 “皇上又不是太医,那惠婕妤可是霸着皇上好几个晚上了。”喜鹊收拾着桌子,嘴里喃喃道。 “喜鹊。”珠儿制止道。 “姐姐,恐怕那婕妤娘娘真是身子不舒服吧。”雨芹也在一旁小心的劝道。 看着她们紧张的样子,我笑了出来。“瞧你们想什么呢?倒是雨芹,这才新封的容华……”我一握雨芹的手,这丫头的脾气,太好了点。 她不说话,咬了咬唇。 “好了,跟你说着玩呢?本宫累了,都早早歇息去吧。” 不知怎么的,看着窗外的大雨,总觉得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我揉着有些酸胀的额头,眼皮沉重的睁不开来。 突然,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异香,直觉告诉我,此香不妙,一个机灵竖起身子,用被子捂住口鼻。见帷帐外头隐约有人影晃动,看那位置,应该是……我浑身如被一盆冷水淋到脚底。 顾不得那抹异香,我猛的起身,拉开帷帐。黑暗中我看见一个女子正抱着一个孩子,她疯笑着,高举过头,雨声,雷声,伴随她的笑声,那么诡异。如果可以,我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借着闪电的光亮,我看清了那个女子,竟然,竟然是废了的皇后!随后的一声响雷把两个孩子都吓醒了,通过哭声,我分辨出锦氏抱着的孩子竟是远儿!她抱着的是我的远儿! “南宫,你凭什么霸占宸哥哥,他是我的!是我的!”锦姒嘶吼着,眼里全是疯狂,那份端庄美丽早已荡然无存。 我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了,好想冲过去夺回孩子,可是?却怕癫狂的她一失手把孩子扔到地上。 “皇后娘娘!”我欲向前几步,却又瘫软的跪在地上。此时的她没有任何理智可言,我该怎么办?怎么办?“你看,皇上并不在我这儿,不是么?臣妾已经不得宠了,是别人夺了皇上啊!若是娘娘愿意,臣妾愿带娘娘一起去找那个女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我话的真假。“姑母说,你是皇上最心爱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姑母?我心下一惊,难道是太后唆使的?!锦姒问我叫什么?那么她现在应该连人也认不得了。“臣妾是慕容啊!娘娘不记得了么?”我试探道。 “慕容?你是慕容?”她将孩子护到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似乎是在回想。突然她笑了起来,笑的很大声,好像要把以前没笑够的,都笑出来。“慕容卿婉,你知不知道,夏于心,是本宫叫人推下去的。若是你们姐妹同心,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你怕失宠,怕极了!同时你又是那么嫉妒皇上对那夏氏的爱,所以……哈哈哈,看着你们狗咬狗,本宫好不快活!” 也许是雨声太大了,珠儿和喜鹊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见了殿里的状况皆是一愣。 我看过去,示意她们噤声,却还是引来了锦姒的警觉,她眼一凌。“你们别过来,不然本宫就杀了这个孩子!”说着,她把手锢在孩子的脖颈上,只要稍一用力……我不敢想,不敢想。 “娘娘!求您不要啊!”我心乱如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痛了,破了,也不知觉。为什么?为什么每当我有难的时候,宸郎总是不在,不在我的身边。 “慕容生的是女孩啊!那你是谁?你是夏于心!对!你是夏于心!”锦姒蓦地反应过来,眼里杀气毕现。 我的心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 锦姒猛地抬起手臂,将涵远高举过头顶,我顾不上跪得发麻的双腿,想要去抢,却迟了一步。 珠儿和喜鹊的手,也落在了半空。 孩子的哭声,截然而止。 墙角的一滩血,从孩子的头顶,扩大,扩大,迅速的笼罩住我整个世界。 眼前一片黑暗。 “孝孝。”是宸郎的声音。 我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一个摆设简单的小屋。 宸郎笑着,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推开门,外头竟是一大片桃园,好闻的花香飘来,如沐春风。 “孝孝喜欢么?”他的笑,也像春风一般温暖。说罢,又牵着我,向桃花深处走去。 在一棵看上去有些年岁的桃树下,放着一个摇篮,那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起他,是我的远儿没错。 此时宸郎抱住我,他说:“就一直这样下去吧。”我听话的点了点头。 “孝孝!孝孝!快点醒过来!”是谁?打扰了这一刻。我想挥开那恼人的声音,可语气里的焦急,却让我不得轻视。“孝孝,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步,快醒过来吧。” 突然,身周的温暖一凉。桃园不见了,对面的宸郎冷冷的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害死朕的皇儿!” “我没有!我没有!”我惊慌失措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可他稚嫩的脸此时却变得异常可怖。 “母妃,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我吓的收回手去,惊叫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却一部踏空,跌进了深渊。 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又好像是一直再走,仿佛有什么力量一样,推着我向前。 放眼望去,皆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心儿。”谁在叫我? “心儿。”是谁? “心儿,我们在这儿。”像是打开了一盏灯,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光亮。在那束光里,站着的,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爹娘么? “娘亲,爹爹,你们终于来了,女儿好想你们。”泪,落在空旷的黑暗里,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心儿,娘亲也想你!”她温和的笑着,就像以前一样。“心儿怎么哭了,娘亲记得心儿小时候从不哭的。” “娘……女儿不孝。”心里空落落的,少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呢。快回去吧。”她一挥手,身周的光亮渐渐扩大,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孝孝,你醒了?”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宸郎疲惫却欣喜若狂的脸。 “宸郎,怎么了?我睡了很久么?”我起身,被他紧紧搂进怀里。 “醒了就好。”环顾四周,见傅清修也在,这是怎么了? 又听了这话,我不禁笑出声来。“宸郎,我不就睡了久了点,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边说,边抚着他的背。 我感到他的背一僵,在我后颈倒抽了口凉气,他松开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然后看看傅清修。 一旁的珠儿、喜鹊皆是吃惊的神色。傅清修亦是一脸严肃。他走过来,不置可否搭过我的脉,过了一会儿才松开。随后向皇上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被弄得一头雾水。 “孝孝,没事,你好好休息,我等等再来看你。”说罢,他面色如常的扶我躺下,掖好被子。 “好。”我笑笑。看着他把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我看着帐顶,百无聊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少了什么。 不一会儿,珠儿如常的进来。“娘娘饿了么?” “嗯,被你一说,还真是饿了。”说罢,珠儿便伺候我洗漱更衣。 “靖睿帝姬呢?”我一问,珠儿一顿。 “睡着呢。”她勉强笑笑。 “哦,等吃完了,我去看看她。”珠儿样子有些奇怪,我也无心去管,看着一桌的美味,是真的饿了。 “娘娘,奴婢去看看帝姬醒了没?” “好。”我头也不抬的应着。 “快去寻皇上,说是娘娘只记得靖睿帝姬还在身边时候的事,请皇上务必把帝姬带来!”门外是珠儿焦急的声音,刻意压低。 我木然的看着碗中洁白的米饭,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 第七十七章 宫廷秘史 “娘娘,靖睿帝姬重么?要不奴婢来抱吧。”珠儿扶着我,走在涟清池边。又看孩子一到河边,就老是闹,好心问我。 “没事。”我笑笑,总觉得最近身子不是很好。 “娘娘,不如我们去亭子里歇会儿吧。”珠儿指着前头说道。远远看见,里头坐了三个人。 “好。”我点头。看着怀里这小娃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长了这般大了。 待走近,看清了里头两人,像是在小聚的样子,我的到来到显得有些突兀。 “臣妾见过如昭仪娘娘。”那人起身行礼,是惠婕妤阮氏。 “免礼。”我淡笑,看了眼德妃,也是行礼。“臣妾见过德妃娘娘。” “如姐姐快起来吧。”德妃笑着打量起我来。 前天醒来,似乎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记得德妃被皇上禁足了,可是她现在好好的坐在我的面前,还有另外这两个人,皆是有了孕,被晋了份位。而我自己,也成了昭仪。仿佛一夜间,翻天覆地。 记忆里恍若是空缺了一段,但心底里的声音却告诉我,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姐姐?”德妃唤我,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姐姐快坐下吧。”她笑,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我抱着涵曦坐下,此时孩子正不安的抓着我的脖子。想想还是把孩子递给了德妃。 “曦儿没有不乖吧。”德妃笑着接过,眼中却划过些什么。 “没有,曦儿很乖,一点都不恼人。只不过……”我眉头微皱,有些担忧的看着涵曦。 “只不过什么?”德妃迟疑的看着我。 “只不过,这孩子一到晚上,就嘴里嚷着什么石头,石头的。一个劲的哭闹,怎么劝也不好。”我清楚的看见德妃眸子一暗。 “怎么会呢?许是白天顽皮,太累了吧。”她抚着涵曦的发,涵曦似乎稍稍安定了些。 “大概是吧。”我笑了笑,笑自己太大惊小怪。 “咦?这是什么?”德妃顿了顿,摸到涵曦怀里放了什么?拿出来,是一块价值不菲的雨花石。 “哦,这个啊!昨儿宫人带涵曦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块雨花石在她手里了。”我随口解释道。 德妃抿嘴一笑。“什么破石头,也不怕磕了孩子。”说着就要把石头往外扔。 “哎哟!这是谁呀!”德妃扔出的石头,不偏不倚,正中珏容华的脑袋。 德妃大概也是没想到,看着珏容华走来,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抢先道:“原来是德妃娘娘啊!嫔妾见过德妃娘娘,如昭仪娘娘,惠婕妤娘娘。”说罢一一向我们行了礼。看那难弯腰的样子,还不如不请呢。 “免了。”德妃一抚鬓角被风吹乱的发,笑道:“如今珏容华身子金贵,本宫倒要受不起这礼了。” 珏容华亦是一笑。“娘娘也是明理之人,凡事都是皇嗣重要不是。只不过,这孩子在自己肚子里,也好过在人家手里吧。”说着眼光一瞥做与一旁的我。 “珏容华这是说的哪儿的话,难道容华不想生下这孩子?”德妃一挑眉,直直看着珏容华。 “怎么会呢?刚才娘娘这一个不小心,伤了嫔妾也就认了,若是伤了皇嗣,可该怎么算好呢。” “是啊!明知如此,珏容华还出来作甚,还不快快回宫寻个太医给看看。来人,送容华。”说罢一拂袖,慢悠悠的样子,却干脆的很。 “你!”珏容华毕竟年少,仗着现在身怀有孕本想占些便宜,没想到却砸了自己的脚。 “容华莫气,本宫是过来人,这生气,气了自己不要紧,伤了皇嗣可怎么好啊。”德妃说罢,转头不再看她。 应了声的宫人上前去扶珏容华,被她一把甩开,跺着脚就走了。 “这珏容华到真是有趣。”我掩嘴轻笑。 待别了她俩,我叫珠儿带涵曦回宫,自己则信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太后宫外,抬眼望见金匾上的三个大字――寿安宫,就这么漠然的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脚都有些发酸的时候,门缓缓的打开了,从里头出来的是岚姑姑,她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向我行了礼,侧过身,让我进屋。 “你终于来了。”暗哑的声音传来,我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去,太后正倚在榻上,用手支着额头,不过月余未见,却像老了十年,根根银丝爬满头,还不住的咳嗽,像是病了许久。 “你很惊讶么?”她笑了起来,回荡在空旷冷清的殿里,何其寂寥。 “臣妾……” “不必来那套虚的了。”太后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哀家不管你有没有失忆,哀家只想让你知道,这次的事,哀家没有插手,也不必拿姒儿的命做赌注。”说罢,又咳了起来,那岚姑姑连忙递过帕子,让太后掩着嘴,等了一会儿才放下。岚姑姑接过一看,眉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层。 我看到,那帕子上,是血。 “宫里的斗争从来都是不停不歇,争了这么久,哀家累了,前半辈子是为了自己,后半辈子……是为了宸儿。也许你不信,哀家是真心待宸儿的。”说着,又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自嘲。“哀家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看着我,又看看从窗缝中透进来的阳光,仿佛是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二十多年以前,有个皇帝,他的皇后和淑妃都有了身孕,而且时间相差无几,宫里都在传,若是哪个先生下皇子,那么那个孩子,就会被皇上立为皇储。本来皇后都想好了,若自己生下男孩,淑妃生下女孩,便什么事都没有。但倘若皇后生下女孩,淑妃生下男孩,便把孩子调换过来。若是两个男孩……就只能留一个。可惜天意弄人,当天两人同时生养,皇后生下的是死胎,并且出现了大出血。而淑妃却生下了健健康康的皇子。于是,她在临死之前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一定要把孩子换过来。”太后说着,眼里竟是哀伤。 “昔日极得皇宠的淑妃竟生下了死胎,突然变得门庭冷落。没过几天,极得皇后信任的正德夫人来了,她不由分说的闯进了淑妃的屋里,搜出了用来巫蛊的稻草人,上面用血写下的名字,正是皇后薄玉。结果,淑妃被正德夫人强行灌下灌下红花,然后被皇上幽禁在自己的寝宫里。” “那个淑妃,就是您?”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回想:“随着时光的推移,那个孩子长大了,有一天他来找淑妃,那份不应该存在于少年脸上的清冷,叫人心寒。他在踏进那犹如冷宫之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做皇上。’于是,淑妃答应了,她在心里起誓,就算倾尽一切,也要助那孩子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那淑妃为什么不与孩子相认?”太后的表情,让我完全肯定这是在说她自己的故事,可是?为什么不在宸郎登上皇位的时候,把实情告诉他呢? 她沉默良久,像是在犹豫究竟该不该说。“淑妃,那是没脸认。”说着,又咳嗽起来。 这下子,咳得不停歇了,岚姑姑抚着太后的背,叫宫女忙去请太医,我看着一众忙碌的宫人,觉得有些多余,正想退出去,却被太后叫住。她克制着咳嗽,沙哑的说道:“青鸾……啄,莲子。” 回到宫里,我一直都在想这句话。很显然,青鸾应该是指德妃,而莲子?就算是要形容我,也应是莲花,荷花之类的吧。 打开窗,看着夕阳西下,日头,是越来越短了呢。一手搭在窗沿上,突然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我低头一看,是小半片黄色的花瓣。 这是什么? ------------ 第七十八章 疯子太监 又是一日,傅清修为我诊过脉后,跟皇上在屋外说着些什么。我逗着靖睿帝姬,听着隐隐传来的声音。 “她,还是不记得么?” “回皇上的话,是。依臣所见,娘娘并不想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才会……” “这样也好,你先下去吧。” “是。” 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孝孝,你大病初愈,别光顾着照看曦儿。”皇上说着,把孩子抱了过去,又递给了珠儿,珠儿识趣的抱着孩子出去了。 “没事的,何况孝孝也并没有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妥。” “那就好。”说着,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宸郎,孝孝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没有,你就不要多想了,安心养好身子,生个大胖儿子。好吗?”皇上握住我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眼里尽是柔情,像一潭不见底的深水,直叫人陷进去。 “恩。”我微笑点头,被他搂进怀里。 “诶?那墙角的是什么?” 闻言我抬头看去。“哦,是夹竹桃的叶子,最近孝孝发现屋里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这夹竹桃的叶子是用来杀虫的。” “这夹竹桃可是有毒之物,孝孝要当心啊。” “孝孝会的,谢宸郎关心。对了,宸郎可知道宫里哪里有夹竹桃?” “记得德妃那里有,还是特地从外头移植过来的黄色呢。” “是这样啊。”我看着地上几片叶子,出神。 待到用完午膳,皇上去雨芹那里听曲子了,我推说想要小憩一会儿,并未一同前去。在镜前坐了一会儿,抱着涵曦就往德妃处去。 命了宫人传,自己却走到了人家院里,看着这一人多高的茂密植物,不禁笑笑,这里果真有夹竹桃,红的,黄的。那花儿长的可真是可人,连涵曦都情不自禁的想要伸出手去。 “姐姐当心!”慕容从里头出来,一阵风般把我拉开。 “娘娘这是怎么了?”我不解的看着她。 “这花有毒。”她还有些微喘,跟我说着话,眼睛却一刻不离涵曦。 “哦,臣妾刚才走神了,没有留意到靖睿帝姬的动作,是臣妾不小心,还请娘娘见谅。”慕容闻言,终于把目光交给了我,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好一个不小心啊!姐姐今日前来,不会是来吓唬妹妹的吧。”她突然口气变得冷厉。 “臣妾岂敢。”我笑。不愧是亲身骨肉,一向冷静的德妃遇到自己的孩子有危险,也变了口气。 “姐姐是聪明人,我们姐妹两的关系,旁人也许不清楚,但在姐姐心底里,可是明白的很。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想怎么样?” “娘娘言重了,臣妾哪里敢有什么想法?”我抱着涵曦柔软的身子,双手握着她的腋下,高高举过头顶。她的脸,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越发的红润可人。“娘娘再说什么?臣妾不明白。”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红光。 慕容沉下脸,探究的问道:“所有人都说你失忆了,可妹妹不这么觉得。” 我把孩子放下,由着她东倒西歪的挪着小步,又一道转头去看一旁开的正盛的夹竹桃。“夹竹桃的叶片如柳似竹,红花灼灼,胜似桃花,由此得名,一年四季,常青不改。妹妹就像那花儿,何其娇艳,而姐姐,就只能做那绿叶衬红花了。”说罢,向她浅浅一笑。 她见我转移话题,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姐姐过谦了。花开必有花落,而绿叶则常青。姐姐何必跟一个稚子过不去。” “臣妾什么时候跟小孩子过不去了?” “那你又何必百般试探?曦儿自姐姐那次意外……”她突然收了口,知道自己失言了,抬眼正迎上我疑惑的目光。“意外?什么意外?” “没什么?姐姐不就是前些日子身子不妥么。” “只是这样而已?”我直直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心也看穿。突然觉得有什么扯着我的衣角,低头一看是小涵曦。“曦儿乖乖。”说着便把孩子抱起。“妹妹有话瞒我,这叫姐姐怎么办好。”素白的手指,未经染色的指甲,轻轻拂过涵曦稚嫩的脸颊,只要稍稍一用力…… “你!”慕容看着孩子右脸一条淡淡的殷红,眉头微皱。 “原来妹妹还是关心曦儿的啊!臣妾还以为……”我淡笑,语调一拖,蓦地收尾。 “以为什么?本宫警告你,如果涵曦少了一根毫毛,本宫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 “让谁付出代价啊?”皇上突然从慕容的身后出现,慕容先是一惊,又马上冷静下来。 “臣妾叩见皇上。”我们双双行礼。 “免了。”皇上笑着来扶我,我却固执在地上不起来。 “臣妾有罪,不敢起来。” “什么罪不罪的,起来再说。”皇上伸着的手忽然顿了一顿。“涵曦的脸怎么了?” 我起身,正想说,慕容却先开口,成功引去了皇上的目光:“如姐姐她……”表情是完美的哀伤,略带一点气愤。 我看着她,在皇上背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枚雨花石,果然涵曦很抗拒的挥舞着手。 “姐姐带着涵曦过来,涵曦玩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姐姐还很自责呢。”慕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是么?”皇上看看慕容,又转头看看我,我迅速把雨花石收在袖里。“最好如此。” 又说了会儿话,快近晚膳时分,皇上跟我回了贤倾殿。走在漫长的宫道上,高高的围墙,让人窒息,似乎要把什么吞没,我觉得有些困倦了,歪头倚在皇上肩上,皇上微微侧头,然后将手扶在我肩膀。 “晕过去啦!晕过去啦!”在一个转角,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猛的撞击力让我重心不稳,还好皇上紧紧的扶住了我。 “大胆!还不把人拖下去!”皇上命令道。 紧追而来的两名太监,一见是冲撞了皇上,惊慌着死死按住那个疯太监。“奴才有罪!冲撞了皇上!请皇上饶命!” 被按住的太监还在不停的挣扎,嘴里嚷着:“别杀我,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眼里是疯了似地恐惧。 “还不拉下去!”皇上抱着我,提高了音量。 “是!”两个太监应声准备把人连拖带拽的拉走。 突然那太监浑浊的眼睛看向我,喊叫起来:“我认识你!我认识你!摔死啦!摔死啦!”然后被架起,拍着手,渐渐走远。 我琢磨着他最后那句话,看那太监被架着远去,久久不能移开目光。抱着涵曦的手越来越紧,直到皇上开口:“走吧。”抬头还是那个一如既往的笑。 ------------ 第七十九章 夜访遇袭 “娘娘受惊了。”回到殿里,珠儿立马端了安神茶来。 “不妨事。”我接过,温热的瓷杯握在手里,却迟迟不喝。 “娘娘怎么了?”珠儿绕到我身后,双手扶在我肩头,轻轻按着。 “哦,没什么?只是奇怪那疯太监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捧起茶盏,浅抿一口,口感甘醇,顿时舒了舒心。 “娘娘也说那是疯太监了,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娘娘莫要介怀。”珠儿柔声道。 “也是,大概是我多想了吧。”待喝完茶,珠儿又扶了我去床榻歇息。我闭了眼,听着珠儿走远,然后门被关上。 太监么?我睁开眼睛。 夜,寂静。我身着宫女服,独自行走在宫道上,不远处秋虫声声,还有脚踏在枯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这里似乎少有人烟,周围都是腐朽的味道。 我伸手去推破旧的木门,发觉门锁已经被人打开扔至一旁,大门也是虚掩着的。虽然有些不详之感,我却仍是大着胆子,踏了进去。 只见亮光一闪,我下意识的去挡,手臂立刻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划开,随之而来的是血液特有的咸腥味。 痛。我紧抓住流血不止的手臂,锥心的痛将深夜唯一一点睡意也尽扫而空。我看着眼前这个蒙面人,明晃晃的刀在鲜血的映衬下,越发阴冷。 “你是谁?”明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却不得不问。 他不回答,抡起刀又要砍来。我忍着痛,躲至一边,脚下一个踉跄,直直的倒在了什么温温的物体身上。定睛一看,竟是那个白天的疯太监。 杀人灭口!我脑海中猛的蹦出这四个字。 转头,眼看着蒙面人越逼越近,怎么办?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 借着月光,那人似乎认出了我,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越窗而去。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我长舒一口气,撕下裙边缠上伤口。看着地上的人,不禁叹息,我还是晚了一步,看来是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了。 快步走出那里,发现不远处有火把的亮光,跟着蒙面人方向追去,心里顿时明白过来,看来是皇上长了个心眼,刻意把疯太监关在此处,为的就是请君入瓮。我轻吁,若我刚才早走一步,此时侍卫追捕的人,怕是我自己吧。 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宫,换下衣服,拿出药膏包扎好伤口。躺在床上,看着东方鱼肚微白,实在了无睡意。 “娘娘,起来了么?”珠儿在帷帐外询问道。 “恩。”我支起身子,珠儿伸手挑起帐子,扶我起来。险些忘记自己右手受了伤,扯动起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珠儿与喜鹊一人一边,为我套上那一件件繁复的衣裳。我知道珠儿心细如丝,见她多看了自己右手臂几眼,心下略有不安,生怕她瞧出些什么来。 “娘娘昨晚睡得可安好?”珠儿开口道。 “还好,就是尽做些奇怪的梦。”说着,微微皱起眉。 “昨晚西苑那儿可热闹呢?说是有个刺客。”喜鹊搭话道。 “哦?西苑?那儿不是废弃多年了么?怎么会有刺客呢。”我淡淡然。 “是啊!说来也蹊跷,西苑那儿昨天刚关进去一个顶撞了皇上和娘娘的疯太监,当晚就被杀了,娘娘您说奇怪吧?” “宫里的事,谁又说得清呢。”一个转身,发丝飞扬,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大概是因为失血的缘故,脸色略有些苍白。 “过些日子就是靖睿帝姬的生辰了。”珠儿提醒道。 “这事就交给你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珠儿看了看我,于是说:“喜鹊,去把库房里上次皇上赐的那碧玉簪子拿来,正衬这身新制的衣裳。” “好。”喜鹊应声出去了。 我看珠儿有意支开喜鹊,便一拂袖,坐至桌边,道:“说吧。” “娘娘有事瞒着奴婢,奴婢知道娘娘不说,便不该问,可是……”她轻轻牵起我受伤的右手:“让奴婢为娘娘上药吧。” 眉心一颤,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我不说话,由着她掀起袖口,剪开裹着伤口的布,一条长长的刀痕顿时暴露在面前,由于受伤的时候是在晚上,我也没瞧的仔细,此时一看,还真有点骇人。 “娘娘,德妃娘娘来了。”喜鹊在外头说道。 这么早就来了?德妃你事事谨慎,最近这是怎么了? “就说本宫还没起来,劳烦德妃娘娘等一会儿。”我放下袖管,坐镜梳妆,这妆比平时画的还要精致,这髻比平时梳还要精细,十足过了半个时辰。 “臣妾给德妃娘娘请安。”我对着正殿中那个等的心焦的女子行礼道。 “免礼,姐姐这妆画的可真久呢。”她亲热的拉过我,扯动了伤口,我深吸一口气,淡笑看她:“臣妾陋颜,实在不敢吓着娘娘,所以久了些,望娘娘不要见怪。” “姐姐这是什么话,若不是姐姐天姿国色,怎会如此圣眷不衰。”她的手仍是拉在我伤口处,在这么下去,恐怕刚结好的疤是要裂开来了。 珠儿不知什么时候把靖睿帝姬带来了,我如释重负,背后早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也学着德妃的样子亲昵的挽过她的手,实则是不动声色的把手从我伤口扫开。“妹妹看谁来了?” “母妃。”涵曦稚嫩的声音传来,迈着摇晃的小步,直奔德妃怀里,这下子可没有空余的手来有意无意的碰我了吧。 我把手收回袖里。淡笑道:“过几日便是涵曦的生辰了,不知道妹妹有什么想法?” 她看了我一眼,无奈笑笑:“这个……孩子现在归在姐姐膝下,当然是姐姐做主。” “诶,怎么说妹妹也是孩子的生母,不如这样,若妹妹不嫌弃,就让我去求皇上,让涵曦跟妹妹一起过这个生辰吧!到时候的晚宴呢?就办在妹妹宫里,全全由妹妹做主,妹妹觉得可好?” 她看着我,为难道:“是妹妹这个当娘亲的不济,若是因为这件事惹得皇上不快,连累了姐姐,那就……” “妹妹多虑了!”我打断她:“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妹妹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只能说:“那,就劳烦姐姐了。” 如此千百难逢的机会,我怎么会放弃? ------------ 第八十章 意外发现 事情很顺利,皇上想都沒想就答应了下來,还直夸我懂事,涵曦生辰的准备工作就这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偶尔也带着涵曦去看看,德妃对我的防备,好像沒有以前那么重了。 希望是真的吧! “娘娘今天起得真早!”珠儿推门进來,见我已经坐在镜前描起了眉。 “今天是涵曦的生辰,还是把涵曦早早的送去德妃那儿,让她们母女多呆一会儿吧!” 珠儿愣了愣,道了声“是”,就过來帮我更衣。 去负月殿的路上,珠儿跟我都沒有说话,连涵曦也乖乖的不做声,气氛静谧的有些不正常。 “娘娘!”珠儿还是开口道。 “恩!”我抱着涵曦,眼睛却看着别处。 “娘娘怎么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沒事!”我转头向她笑笑。 德妃今天也起了个大早,见我早早把涵曦送了來,欢喜的不得了,果然孩子还是跟亲娘好,涵曦到了德妃怀里,就呵呵的咧嘴笑开了,我见她们母子情深,也沒我什么事,便先告退,去四下看看奴才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兜兜转转,走至一处回廊,我说口渴,叫珠儿去拿些茶水來,自己则在这儿等着。 看着珠儿的背影渐渐远去,我收回目光,不远处就是德妃宫里的膳食间,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我想都沒想,便抬步往那儿去。 “奴才(奴婢)见过如昭仪娘娘!”屋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都免了,本宫不过是來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说罢便要踏进去。 “娘娘!”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往我身前一站,正是挡住了去路:“德妃娘娘有令,外人不可入内,娘娘也知道,此次靖睿帝姬生辰,宴请的可是皇上,太后,还有各宫娘娘、主子,若有一点差池,奴才这脑袋,十个也不够啊!”那公公奉承的笑着,样子很是恭敬,最后还绘声绘色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倒也不急,看了眼四周,这才慢悠悠开口:“公公这话严重了,只不过公公也是知道的,本宫跟德妃娘娘向來交好,不过本宫愚笨,刚才公公这话,可是在说,本宫会做那些动机不良的事,要害了靖睿帝姬!”我脸一沉,声音也冷了下來。 “奴才不敢,宫里人都知道娘娘温良贤淑,怎么会做那种下等之事,只不过,德妃娘娘有令,奴才也不敢不从,娘娘就别再为难奴才了!”他一拱手,摆明了不让我进去。 “本宫哪敢为难公公啊!那公公的意思,是要本宫把德妃娘娘请來一同进去么!” 那管事刚想开口,嘴一张,就被我堵了回去:“公公也是知道,靖睿帝姬从小便在本宫膝下抚养,你家娘娘是有些日子沒跟靖睿帝姬好好相处了,本宫就是看着这一点,今儿才早早的把帝姬送了來,好让德妃多享些天伦之乐,公公若是不嫌麻烦,大可将娘娘请了來,本宫可以等!”我一挑眉,看着管事的表情变化,心里有了底。 他迟疑了下,最终说:“这个……娘娘请便!”他侧身,让出道來,然后对着后面的宫人下令道:“别杵着了,都忙自己的去!” 我在里头走走看看,心想,这进來是进來了,只不过那管事一直跟在身后,也不能做什么?这可怎么办好。 正想着,门口传來珠儿的声音:“娘娘,原來您在这儿啊!害的奴婢好找!”珠儿端着茶进來,我连忙递了个眼神给她,珠儿自然会懂。虽然她不知道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跟公公说着话,一个宫女端了盆洗菜水从旁边经过,不知怎么的,一个不稳,一盆脏水就这么将那个管事从头泼到脚,淋了个遍,连一边的我也受了少许牵连。 “娘娘饶命,公公饶命!”那宫女吓得连手里的木盆都掉到了,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做事的,弄湿了本公公沒事,弄湿了娘娘你该当何罪!”那管事眼一横,瞪的那宫女头也不敢抬。 “奴婢……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看着她吓得不轻的样子,我也不想为难,好意劝道:“她也不是故意的,公公就算了吧!” “听见了沒,娘娘饶了你了,还不快谢谢娘娘!”那管事说着,甩了甩袖口的污水,放在鼻下闻了闻,面上很是难看。 “谢娘娘,谢娘娘!”那宫女千恩万谢,才磕了头,退了出去。 “公公不如去换身衣裳吧!此处也差人清理一下!”我好心道,珠儿看这样子,忙拿出帕子为我擦拭:“娘娘沒事吧!” “那娘娘……”那管事犹豫着。 “这儿就由本宫先看着吧!待公公回來了,本宫也该回去换身衣服,公公速去速回!”我闻见公公身上的味道,掩了掩鼻。 “这……”那管事太监仍是迟疑。 “有娘娘在公公还不放心吗?”珠儿厉声喝道。 “奴才不敢!”那管事踌躇半天,最终还是走了。 “你们两个,过來把地擦一下!”珠儿喊道。 我看所有宫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沒有人在注意我,就闪到一边,看见有个甜品已经准备就绪,思索着接下來该怎么办。 按排位,我应该是坐在右手第一个的位子。 “娘娘有什么吩咐!”原來是刚才那个泼公公一身水的宫女。 我看眼她,随口说道:“沒事,这甜品做的是不错,只不过本宫喜欢稍甜一点的!” “那不如奴婢帮娘娘拿些糖來!”大概是感谢刚才的事吧!所以对我的话特别上心。 我笑起來:“这么多甜品,你怎么知道哪碗会放到我桌上!” “奴婢跟端菜的宫女相熟,这个不成问題!” “算了,不用那么麻烦!”看來是天在帮我,我双手相握,掩在袖里,将早就准备好的小瓶子放在了手心。 “不麻烦不麻烦,娘娘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管事公公待人一向苛责,今天若不是娘娘在,奴婢少不得一顿打骂,奴婢还要谢谢娘娘的恩情呢?” “那好,你去把糖拿來吧!”我淡笑,看着宫女转过身,抓准时机,拿出小瓶,往一个碗里到了进去。 “娘娘,拿來了!”那宫女说着,递來一个糖罐。 “恩,给我吧!”我拿起勺子,舀起些糖,往刚才那只碗里洒撒了些,用勺子轻轻搅拌。 “好了,你把这个放回去吧!”我把糖罐还给她。 “是!”她接过去,放好。 “对了,你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欣儿!” “你在这儿干嘛?还不干活去!”那个管事的回來了,到果真不是什么好脾气。 “奴婢马上就去!”似乎这个欣儿对这管事公公是极怕的,看他來了逃得比什么都快。 “既然公公回來了,那本宫就回去了!” “劳烦娘娘在这儿照看,恭送娘娘!”那管事行礼道。 走之前,去正殿跟德妃告退,看见有些妄想巴结的小主早早就來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德妃跟惠婕妤的关系变的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惠婕妤日渐隆起的肚子。 “珠儿,今天又要谢谢你了!”走在漫漫宫道上,我说。 “奴婢……”珠儿刚想说话,却被一个急冲冲跑过來的太监打断了。 “珠儿姑娘,齐侍卫出事了!” “齐大哥他怎么了?”一听是自己心上人的事,珠儿立马着急起來。 “你去看看吧!”我开口道。 “谢娘娘,劳烦公公带路!”珠儿谢过我,急冲冲跟着那个太监走了。 我一个人往回走,今天宫道上有些安静,大概是因为人都去了德妃那儿吧! 走着走着,我总觉得有束目光一直看着我,可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人,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可是这种感觉却一直如影随形。 突然,我看见前面拐角处有一抹湖蓝色身影,脸只露出一边,又因为隔得太远,实在看不清容貌,只觉得这个身影很熟悉。 刚想叫住她,她却转头跑掉了,容不得多想,我也跟着她的方向跑去,只是好像故意一般,永远在下个路口,只看到一个背影。 也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直到我再也看不到她。 这是哪里。 我环顾四周,却发现了一个跟我所住宫殿一摸一样的地方。 我抬头望去,牌匾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贤倾殿”三个字。 然而,这绝不是我的寝宫。 ------------ 第八十一章 反将一军 我克制住心底极大的惊异,伸出手,小心推开厚重的大门,一步一步迈了进去。 院子里的花草被修剪的很整齐,走廊上也沒有什么灰尘,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经常过來打扫的。 推开房门,屋里的摆设竟然跟我宫里的一摸一样,我用指尖轻点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桌子椅子,背上一阵凉意。 抬头,猛然间发现墙上挂着一张美人图,也许不仔细看会以为是我,但细看之下就会发觉,这个女子要比我年轻些,也不过是与我有个七分相像,她葱白玉指捻了一支淡粉色莲花,那片粉色,如染在洁白的瓷片上,染上了佳人净瓷般的脸庞,画中伊人身着一件湖蓝色华衫,,大概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件吧!她勾唇浅笑,本是天真年华,眉宇间却染了一丝忧愁,论容貌论气质又比我多了两分出尘,宛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在一侧,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叫我心惊。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唯念卿儿 昭宸景庆二十一年六月书 这是东汉的一首五言诗,用在此处大概是取它字面意思。 看着那熟悉的落款,我不禁氤氲了眸子。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宸郎,你的同心人究竟是谁。 卿儿,夏卿儿,我早该想到的,只是自己一直都不敢相信不是么。 先帝的夏氏,也就是曾一度宠惯后宫的夏德妃,竟是当时还为皇子的宸郎心之所爱。 可笑,真是可笑,到头來皇上最爱的竟是我的小姑子。 怪不得太后要跟我说那番话,怪不得皇上见我第一面时是那副表情,怪不得皇上有这莲花坠子,恐怕,这不是去夏家旧宅意外拾到的,而是夏卿儿留下的旧物吧! 想到这儿,我从脖颈中拿出那尚还带着体温的莲花坠,用力一挣,挥手便甩到了地上。 随之落地的,还有难以克制的眼泪。 只听得一声脆响,碧玉碎成两半,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画中那个妙龄女子,一直含笑看着我,那抹笑,更像是在嘲笑,争來斗去,连远儿都失去了,到头來,我竟什么也不是,只落得一个替代品。 我可以恨么,恨自己的亲人,恨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究竟,我该怎么办。 抬步,出门。 日头高挂,已近正午,我像失了魂一般走在宫道上,连太阳照在身上都觉得是冷冰冰的。 “娘娘,您去哪儿了啊!午膳快要开始了!”珠儿满头汗的向我跑來。 午膳,涵曦,糟了。 我不顾珠儿的叫喊声,直奔负月殿的小厨房,幸好此时大多数人都在正殿,沒有什么人看见我。 既然一切都沒有意义,那我又何必给自己下毒,然后再借机喂给涵曦,远儿已经去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又何必在搭上涵曦的性命,虽说,那件事是德妃从中作梗,却也不必了,不必恨了。 我根本就沒有失忆,可是远儿死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愿记起所有不开心的事,一直昏昏沉沉不愿醒來。 直到那天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你不想给远儿报仇了吗?太不像你了吧!德妃常偷偷去皇后的冷宫,为的就是把所有的恨灌输给皇后,皇后虽然是疯了,但并不是完全沒有思维,皇后原本就恨你,如此一來便更恨了,她只要安排妥当,再趁机偷偷放了皇后,就可以借皇后之手杀了远儿!” 就是听了这些话,我才醒了过來,装作失忆,记忆回到尚还在抚养涵曦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我的手里才有这张王牌,,靖睿帝姬。 虽然沒有证据,却还是可以推断出告诉我真相的那声音是太后的,因为我清楚的记得那个人最后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可怜的姒儿!”能这么称呼的皇后的,除了太后还有谁,所以我去找了太后,她虽然沒有明确说什么?却告诉我五个字,,青鸾啄莲子。 “青鸾”寓意德妃:“莲花”寓意我,那么“莲子”不就是我的远儿。 所以,我费劲心机,一手策划,为的就是让德妃也尝尝失去亲儿的痛苦。 本來我计划在自己碗里下毒,再喂给涵曦吃,只需拿捏好比例,做成本是要谋害我,却无意喂给了涵曦,如此我便沒了下毒的嫌疑,可涵曦因为年纪太小,最终必然不治身亡。 可是?我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让宫里的女子们你争我斗,只为取悦得宠的皇上,就算花尽再大的力气,也不过是做了别人的替代品,那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怜皇后锦姒,筹谋多年,到头來不仅皇上防她防到连母亲的权利也不给,更是落得个疯狗的下场,活活被乱杖打死。 “你在干什么?”皇上的声音传來,何其阴冷。 “姐姐……”一旁是一脸惊慌的德妃,还有一众人等。 此时,我的手里正拿着那碗下过毒的甜品。 皇上快步走近,一把握住我的手臂,前些日子的刀伤还沒痊愈,此时他一用力,顿觉生生的疼,可是?再怎么疼,我都沒有感觉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很生气,眼眸深深的染上了怒火,也许我从來都沒有看到过这样的他,他将紧握成拳的手掌打开,躺在掌心的正是那块碎成两半的莲花坠。 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竟比不上一块翠玉。 不知哪來的勇气,我并不觉得怕他,只是静静的和他对视,我只是想看清,这个相识十四年,让我哭让我笑的男人;只是想看清,在他眼中我这个可笑的替代品,如今又是何等狼狈的模样;只是想看清,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有沒有一丁点地位。 我看了好久,看的眼泪都落下來了,却发现怎么也寻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里除了怒火,还是怒火。 “你不要告诉朕你偷偷跑过來是因为肚子饿了來找吃的吧!”额头慢慢渗出汗水,我的手都已经被捏的沒有知觉了,只是眼看着手臂处微微印出血红:“郭公公,把这碗东西拿去太医院!” 然后,我被扔到了大殿上,这样的情景,是不是有点熟悉。 “皇上,姐姐不会的……”德妃忐忑的看着皇上。 “德妃姐姐就不要帮着她说话了,挑这个时辰偷偷跑去膳食间,居心叵测!”珏容华在一旁说道。 “朕让你说话了吗?”皇上至始至终眼神就沒有离开我,那怒火,似乎要把我整个人都烧穿。 “启禀皇上,那碗东西太医检查过了,说是……”郭公公额头冒着汗,难得的紧张。 “说!”皇上冰冷的声音,似乎将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震。 “里面混了杜鹃花花蜜!”郭公公说着,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 “杜鹃花花蜜!” “是,杜鹃花有毒,而酿出來的花蜜更是有毒!”郭公公解疑道。 “姐姐,为什么?”德妃双眼含泪,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姐姐下毒究竟是想害谁!”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对她的虚情假意不想再去理会。 原來,我是被反将一军了。 “说,你到底要毒死谁!”龙颜大怒,我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若要死,就让我死的痛快些吧!我淡然抬眸,轻启朱唇,这是我在大殿上说的惟一一个字:“你!” “放肆,夏于心,你不想活了吗?胆敢毒害朕!”皇上指着我,气的都有些颤抖。 我跪在殿里,直视这张熟悉的脸庞,挺直了腰板,沒有一丝惧怕,就那样笑了起來,越笑越大声,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为什么要笑,只是突然觉得所有人都非常可笑。 笑的泪水,都溢出了眼眶。 “如昭仪夏氏,胆大妄为,意图谋害圣上,证据确凿,废除嫔位,i夺去封号,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宫里大概沒有哪个女子像我这般,如此频繁进出大理寺。 昏君。 我在心头冷笑。 ------------ 第八十二章 渐行渐远 大牢里的日子,我出奇的习惯,吃了睡,醒了发呆,困了又睡,什么事都不去想,什么事都不想想。 也不知这样过了几日,皇上还是來了。 远远我就知道他來了,只因这脚步声,听了十几年,熟悉不过。 他踏进门來,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我现在只是个罪妃,见了他却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顾自嚼着牢里吃食,好像格外的香。 “你……”郭公公大概是想开口叫我行礼,皇上拦了拦,他便知事的退了出去。 “孝孝!” 我就当沒听见,夹起一口饭,继续吃。 他似乎很是不悦,快步上前,一手将碗饭掀翻在地。 我抬头看他,我觉得我此时的表情……不,应该是沒有表情。 他压抑着火气,似乎马上就要在幽深的大牢里爆发出來,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声叹息:“你永远都是这副样子,好像全世界都跟你无关,就连朕,也一样!” “是么!”我站起身來,与他对视:“跟全世界都无关的人,是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就算后宫佳丽千千万,也抵不上你心里的那个人!”我抬起手,一指他的心口,我真想,真想这是一把刀,深深将他的心割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你知道了!”皇上的声音出奇的平淡。 “是,我竟傻傻的被瞒了这么多年,遥想十岁那年,你头一次见我的表情……”我收回手,苦笑起來:“不就像见鬼了么,我呀,生得一副好皮囊,不然,哪里有幸侍奉皇上啊!还好今儿是知道了,若还是蒙在鼓里,哪晓得是要谢谢早逝的小姑呢?只可惜,宫里的女人你争我斗,却怎么都不得帝王宠,只因父母生的不好,真是可惜啊可惜……”我像是在跟他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只是脸上笑容更胜,任由泪水在眼眶打转。 “你!”他扬起手,我闭上了眼。 打吧!打吧!如果能一掌下去了结了我的性命,最好。 他一手捏起我的下巴,多么熟悉的摩擦,我现在却觉得何其恶心:“是啊!谁都比不上卿儿,连你也是!”我看向他,又是这副表情,怀念着某个人的表情:“的确,要不是因为你这像极了卿儿的容貌,恐怕早就死在宫里了,你应该感谢她,不,你应该感谢朕!” “我宁愿,十四年前跟爹娘死在夏府旧宅,也不该进宫,更不该认识你!”我大声反驳道,只觉得皇上手中的力道越发紧了,紧的我无法呼吸。 “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以为我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吗?是被你害死的,你的百花露,是傅清修帮着调制的吧!里面搀着麝香啊!而且,我敢肯定,皇后会疯也是你一手造成的,所以害死远儿的始作俑者,是你!”我嘴角笑着,泪却终于滑落下:“皇后十六岁进的王府,只因为她是锦相之女,你就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你们一个个都为锦家人说话,六王是为了锦贳,你是为了锦姒,一个个的……”皇上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大声道:“难道朕错了吗?是朕的错吗?锦翰之助朕登基,他知道的太多了,又手握大权,朕也想留他,可是朕可以吗?你不是很恨锦姒吗?现在怎么到为她说话了!” “因为同为女人,我还有过远儿,她却连有都沒有过!” “你知不知道锦翰之他其实是……罢了!”他的话戛然而止,我也无心去深究,早已陷入了对远儿的怀念。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我不过,是你除去皇后的工具而已,你为了巩固皇权,必然要将丞相之位换上自己更加信任的人,因为当年七皇子的死……” “够了!”他怒吼道,猛地放开我,我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却见他只是负手背对,双手紧握成拳,再无其他动作,似乎这句话戳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朕只问你最后一句,跟朕走,继续风风光光的做你的如昭仪,还是留在这里,等、死!”最后两个字,他说的何其凉薄,又说的我何其寒心,如一把尖刃割在我心上。 我拍了拍不再光鲜亮丽的衣裳,挺直了身板,直视他同样笔直却又孤傲的背,声音淡然而清甜:“做不得皇上心头人,便做皇上心头鬼吧!”这感觉,就像是以前初遇见昭宸时的模样。 他闻声,蓦地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在寻到了我眼里的坚定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朕,知道了!”四个字,如千斤重。 ------------ 第八十三章 牢中对峙 靠在墙壁上,顺着粗糙的墙面无力的滑下,只觉得沒有來的冷,我抱着自己的肩膀,希望可以得到一点温暖。 哭,我再也沒有力气了,迷迷糊糊中,我竟然睡着了。 梦里,梦到了那片梅林,一切如故。 “喂!”突然肩上像被人猛踹了一脚,痛的我立刻惊醒过來。 “姐姐醒了!” 睁开眼,是德妃一贯谦和的笑容,也不知什么时候搬來了椅子,端坐在那儿。 “起來,见了德妃娘娘还不行礼!”我还沒反应过來,一把就被那狱卒大力拉起,一时有些踉跄,却还是站稳了。 “跪下!”那狱卒粗声道。 狗奴才,狗仗人势的本事还真不赖。 膝盖被人踢了一脚,生生的疼,我只跪下了一只,眼看那狱卒还要來一脚,却被德妃制止。 “好啦!本宫可受不起姐姐这大礼!” 我冷笑:“德妃娘娘自然是受不起,向來都是跪皇上、跪皇后、跪太后,我可从未听说过要跪德妃的!” “放肆,有你这么跟德妃娘娘说话的吗?”一旁的侍女挽月接话道。 我看了她一眼,轻笑:“娘娘养的狗,可都是能叫的很!” “姐姐不也是嘴上功夫了得么,现今是越发厉害了呢?”德妃笑的亲切,眼睛一瞥挽月。 眼见挽月向我走來,我却仍是说:“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罪妾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奴婢就斗胆教教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说着,就是左右开弓脆生生的两巴掌。 口腔里满是血腥味,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连脑袋也有些晕眩,我一把抓在自己腿上,指甲狠狠的掐着肉,想要找回一点清醒。 深吸一口气,我抬眸向德妃笑道:“德妃娘娘这一仗赢得可真惊险!” 她挑眉,眉宇间勾画出好看的弧度:“姐姐错了,是精彩!”她一字一顿,想了想,又说:“不,何止一个精彩了得!”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发问,又觉得自己问的太傻。 “为什么?”德妃嗤笑道:“若不是你,曦儿怎么会被折磨的这般消瘦,自从曦儿见了你生养那日血流不止的样子,夜里常常哭闹,你却还那样吓她,你究竟是何等毒蝎心肠!” 我放声笑了起來:“那么,敢问德妃娘娘,好好的,那雨花石怎么会跑到桥廊上!” “这个本宫又怎会知道,说不定是那石头自己跑上去的!”她嘴里说着不知道,面上却是一脸的了然。 “是啊!恐怕只有石头知道!” “姐姐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吧!其实姐姐应该谢谢本宫!”她话锋一转:“若不是本宫好心,姐姐恐怕至今都蒙在鼓里,以为皇上真的爱的是你吧!” “是啊!真谢谢娘娘好意了!” “你还记得,我刚入宫的时候,躲在假山后面哭的事吗?”她起身,踱步至我跟前:“我根本不是因为思念故去的娘亲才哭的,我只是在悲伤,心心念念入了宫,看到了自己的夫君,却发现,他的心里早就种下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 我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只是个计,我才是那个被请君入瓮的人。 看她的表情,似乎陷在了回忆里:“你知道哪种失望的感觉吗?至始至终,皇上待我都是那种相敬如宾的态度,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机缘巧合我们成了姐妹,起初我只是想要接近你,倚仗你,可后來,我受够了皇上对你的宠爱,你轻轻一句话便害的我被禁足,皇上却一句异议都沒有,难道这些年的感情是假的吗?涵曦是假的吗?我恨你,好恨你!”最后一句,字字切齿,德妃背过身,不在面对我。 “好了,本宫就不在这儿跟你罗嗦了,你就等死吧!”说着走出了牢房,门外恰巧遇见前來送饭的狱卒,随手就把饭菜掀翻在地:“都给本宫听好了,从今日起,你们谁敢再给那罪妇一粒米,一滴水,本宫就把他拿去喂狗!”说着,跨过饭菜,向外走去。 好好的人儿,现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那么恨我,那我该恨她么,还是恨这始作俑者。 ------------ 第八十四章 九死一生 从德妃走后,就真的沒有人再给我送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一开始还忍得了,到后來就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胃给吞噬掉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嘴巴里干燥的似要冒出火來,喉咙也是。 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一直处在半睡半醒间。 不知是真是幻,我仿佛看见了死去的娘亲、爹爹在向我招手,只觉得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大,照耀在我身周。 一转头,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上,阳光明媚,白云悠悠,我仿佛闻见空气中满满都是花香。 “心儿,你來了!”娘亲拉着弟弟,温柔的朝我笑着。 我的眼眶湿润起來,低头拭泪的那间隙,感觉有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那厚实的触感,实在叫我熟悉不已。 只听那慈爱的声音从头顶传來:“心儿!” 我仰起头,看见父亲那思念已久的脸庞,站起转身一把抱住这熟悉宽大的臂膀:“爹爹!” 父亲伸出手,宠爱的抚着我的头发,娘亲也走过來,在一旁搂住我。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娘亲的泪滴在我的手背上,那样冰凉。 我任由泪水蔓延。 只要这样就好。 突然,有一滴泪滴落在我唇上,丝丝凉意袭來,我抬头,但似乎又不是泪,回眸才发现什么都不见了,身周只是无尽的黑暗。 我着急起來,漫无目的狂奔着,却像是脚踩在棉花上那样无力,仿佛只是在原地踏步,我想叫开口娘亲和爹爹,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不一会儿,又好像有一阵凉意灌入喉咙,顿觉神思清醒了半分,耳边嗡嗡声不绝,像是苍蝇一般恼人,仔细听,又好像是有人在说话。 “姐姐,姐姐醒了!” 这个声音好生熟悉,可我怎么想不起來是谁呢? 我用力睁开眼睛,奈何我像是沉睡了千年,勉强只能撑开一条缝,待眼睛渐渐适应,我打量起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帷帐,这摆饰,不就是我的贤倾殿么。 不,不对,我不是应该在牢里么,难道是皇上……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我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哭得跟泪人一般的女子,不是那德妃还有谁,此时她正握着我的手,一双杏眼红通通的,还带着血丝,一看便知道是熬了夜的。 我正想抽回手去,却因为身子太虚弱,根本沒有力气,又瞧见一屋子的人正看着自己,也只好作罢。 “娘娘,喝点温水!”珠儿肿着个眼睛,端着碗走过來,一旁是同样如此的雨芹。 “本宫來吧!”德妃扶起我的头,一旁挽月连忙帮我垫高了枕头,德妃接过珠儿手里的碗,用手背试了试碗壁上的温度,这才拿起调羹,舀了半勺,小心翼翼的向我嘴边探來。 我看着她又是细心又是周到的样子,很难与牢里的那个女子联系在一起,若不是膝盖还有些轻微的疼,怕该以为是梦了。 喝了几口,直到缓解了干渴的感觉,我便向她摇了摇头。 她将碗交给侍女,用帕子为我擦了擦嘴角,扶我躺下,然后她直起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姐姐还很虚弱,你们就都退下吧!这里有本宫照顾就好!” “是!”屋里的人闻言都退了出去,珠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站在那里沒有挪步。 德妃看了看珠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沒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由她在一旁候着。 接下來的几天里,我慢慢开始进食些清粥什么的,一开始真的是沒有一点胃口,到后來才逐渐好转。 德妃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人前人后的服侍着我,至始至终我都沒有问一句,她喂什么?我便吃什么?丝毫不惧怕她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因为对于此时的我來说,死,也就意味着告别这个金丝牢笼。 这几天,皇上一次都未曾來看过我,大概,是早就对我放弃了念想吧! “姐姐,吃东西了!”德妃端着碗清粥來到床边,这几日,她天天如此。 我倚在床头,看着温柔服侍我的德妃,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转。 明明可以让我死掉,却为什么又救我。 大约过了一月余吧!我已经痊愈了,只是极少说话,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想说。 看今天日头不错,便叫了珠儿搬來卧榻,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姐姐!”老远便看见德妃一脸忧愁的向我这儿來了:“妹妹有话对姐姐说!”说着,她看了一眼珠儿。 珠儿朝我看來,在得到我的默许之后,退了下去。 刚一走,德妃便对着我跪了下來。 “妹妹求姐姐一件事,望姐姐答应!” 我不说话,由她跪着。 “姐姐很好奇为什么这些日子皇上都沒有來看望过吗?”话未语,泪先下:“因为皇上病了,很严重的病,恰巧那几日祈国前來敬献过年的贡品,皇上又昏迷不醒,一时间只能是太后娘娘撑着,沒想到他们竟欺负起妇道人家,说,准备与我朝和亲!”德妃说着,泣不成声起來:“使臣说,若是和亲,便帮着我朝赶走在边境扰乱的匈奴,若不,就不知道事态等到我朝皇帝醒來后会发展到何种境地了!” 祈国从前只是个小国,现在却越发壮大,连我朝也不得不提防,现今前方战事吃紧,匈奴频频进犯,可皇上在最关键的时候却病了。 德妃收了收眼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而他们看中得和亲对象,竟是……竟是……”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握着:“可是我有涵曦啊!我不能去,之前的不愉快都是妹妹不懂事,求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还请姐姐帮我!”她诚恳的看着我,我都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救我了,原來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半个月后,皇上逐渐恢复了龙体,得知祈国使臣无礼的举动后勃然大怒,却也无奈,既然答应了,作为堂堂宇朝又怎么可以失信于人。 当我跪在他面前,主动请辞愿为国为民,前去和亲的时候,我第一次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睛告诉我,他从來沒有忘记过我,从來沒有。 他微颤的手,握紧了又放下。 “朕准了!”一句话,注定了我们的结局。 又过了几日,也许更久,我已经记不清了,祈国一早前來接人,我第一次穿起了火红的嫁衣,不知这耀眼的红,有沒有刺伤谁的眼睛。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渐行渐远,只觉得我把整个心都留在了那里,离去的,不过是一副空皮囊。 城楼上那抹明晃晃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不知是我们离得太远了,还是什么? 一路顺畅,那些祈国人待我尚算客气,珠儿本说要随我同來,可此去祸福难料,珠儿还有家人,我又怎么能让她跟來,只是吩咐她,好好在宫里待着,扶持雨芹,让她有能力照顾好涵贺。 不过沒想到的是,皇上最终决定,再送些美人给祈国皇帝享用,让我并不至于独身远嫁。 不料中午歇息的时候,李美人嫌马车太挤,跟祈国的人吵了起來。 “凭什么她一个人做大马车,我们就要挤在这又破又小的马车上啊!她不过是婢女出生,又年老色衰,我们几个再不济,也总比她好吧!等我得了你们皇帝的宠爱,要你们好看的!” 这个李美人,还分不清楚自己的境地么,宇朝还沒出,就说出了这么大不敬的话,当真是…… 我叹了口气,看着祈国侍从为难地样子,便走过去和解道:“确实我一人坐大马车也是浪费,不如便跟这几位小主换了吧!” 那侍从迟疑了一下,倒是李美人忙不迭说:“这才对嘛!”之后就扬起下巴领着其他几个小主上了大马车。 那侍从略带感谢的看了我一眼,行礼退下了。 马不停蹄之下,傍晚的时候便出了关,这是离开故乡的第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第八十五章 半路遭伏 冬天的夜晚不比夏日,有虫鸣为伴,我侧耳听着幽静的夜,久久不能入睡。 “嗖,!”突然,像是有什么利器划破了长空,紧接着,响起了“有刺客!”之类的叫喊声,前一刻还寂静幽深的夜,下一秒却火光冲天,兵刃相交。 “保护主子!”我坐在马车里,借着火光,想叫醒侍候我的侍女时才发现,刚才那支箭正插在她的背上,人早就沒了气。 我掀开帘子的一条缝,沒想到外面的人皆是匈奴模样的打扮,至于那辆装饰华丽的大马车,早就被箭扎的千疮百孔。 原來人是冲着我來的。 我坐回马车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厮杀声。 那个李美人和众小主们,此时怕是已经做了我的替死鬼吧! 外头传來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是有第三拨人加入了这场厮杀,不多久便平息了混乱。 “禀告皇子殿下,被活捉的人都已毒发生亡!” “知道了!” 皇子殿下,想來应该是祈国的某位皇子吧!只不过,好好的皇子不呆在祈国宫殿里,跑到这儿來干嘛? “娘娘沒事吧!”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透过缝隙我隐约看到外头立着个王爷打扮的人。 “沒事,不过看起來你们是要给我换一个侍女了!”我声音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帘子外的人顿了顿,朗声笑道:“來人,去把人抬出來!”然后立刻有侍从进來,将那尸体拖走,帘外的人恰巧被挡住了,我还是沒有看到他的模样。 “今日让娘娘受惊了,就不打扰娘娘休息,彩鸾,还不快去侍候娘娘!” “是!” “皇子殿下慢走!”我在缝隙中看到那个身影转身离去,然后进來一个约莫二十岁的侍女,她脸蛋圆圆的,面若红霞,模样很是可爱。 只是那双眼睛,却并不与长相相称,似有千斤重的事,都沉淀在那里。 “你叫彩鸾!”我笑着问她。 “是!”她简单的答话,语气也是淡淡的,见她沒有要搭理我的样子,我也识趣的收了口。 第二天一早,我起身去外面透透新鲜空气,看见对面大马车旁边站着个秀气的女子,她也看到我了,礼貌朝我笑笑,我也回敬以一个微笑。 这个女子,该是昨天的幸存者吧! “娘娘,吃过早点便要上路了!”彩鸾拿來吃食,我点头,坐回了马车里。 大概,离祈国还有十多天的路程吧! 我撩开一侧的帘子,看着外头阳光明朗,万里无云,照在脸上是暖融融的触感,一时有些恍惚自己身在何处。 不小心抬头被太阳晃了眼,眼睛被刺得有些酸涩,只得回到马车里安份坐着。 昨天那个王爷,怎么想怎么觉得熟悉。 听侍从们说,昨晚三皇子是恰巧有事路过,但因为要快马加鞭回祈国复命,便连夜走了。 幸好接下來的日子并沒有再出什么刺杀事件,只是我身子不济,竟在途中病倒了,祈国人都以为是娘娘纤纤贵体,被那晚的事吓出了病,所以并未起疑,被我这样一拖,也就延迟了几日。 当大队人马平平安安的进了祈国皇都城内的时候,护送的侍从们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此次和亲,祈国亦是将个什么公主嫁到了宇朝,所以应该來说,还是保住了大国面子。 祈国不像宇朝,有那么分明的妃嫔等级,仅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下面则是二十七美人,御女无数,其中贵妃、贵嫔、贵姬为三夫人,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为九嫔。 祈国地处寒冷,沒有明显的夏天,此去正值新年刚过,外头的好像冻得连空气都凝固了。 随着马车越來越近,我也渐渐看清了祈国的皇城,也许并沒有宇朝的雄伟,但却同样是个金丝牢笼。 迎接的红毯一直铺向大殿,乐声响彻天际,在皑皑白雪中,那么刺目。 我身着火红色的嫁衣,一步步走向祈国皇帝。 那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肥肠满脑,一看便知道是个昏君,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兴盛自己的国家的。 一天里我都浑浑噩噩的,我觉得整个心思都不在这儿,而是飞回了宇朝,礼成后,我被为封为夏淑仪送到了自己的寝宫,也许是小国的关系,屋里摆饰什么的都很节俭,但也算别致,赶了那么久的路,我只觉得浑身骨架都快要散了,倚在床边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间,只觉得有人在拉我的衣服,突然一个激灵,我猛的清醒过來。 “美人,你醒了啊!”是祈国皇帝,此刻他正色迷迷的看着我,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的外衣。 “你别过來!”我逃下床榻,用警告的口吻说道。 “美人是要跟朕玩躲猫猫吗?下次再陪你玩吧!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就不要白白浪费了!”说着,就要张开手臂往我这边扑。 “臣妾还沒有沐浴更衣,实在不方便侍候皇上!”我向旁边一躲。 “那正好,朕也沒有沐浴,美人就跟朕一起吧!” 眼看着他又要扑來,我忙拔下头顶的簪子,作势就要往自己喉咙口送:“皇上还是不要过來为妙,以免臣妾的血污了皇上的袍子!” “你这是做什么呀,快给朕放下!”祈国皇帝着急起來,一副想要却得不到的样子。 “我若是死了,恐怕祈国上下也不会好过!”我似乎听到皮肤被刺破的声音,可是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疼呢? 这话仿佛戳中了那皇帝的心坎里,只见他一改刚才贪色的模样,暴跳如雷起來:“那你便试试,朕大可说是夏淑仪思乡情切,一时想不开自刎了!” “我死了,你的公主还会有活路吗?” 他不说话,像看猎物一样看着我,反而大声笑了起來:“什么公主,不过是假的!” 原來祈国皇帝及其自负,不过是个蠢材,这样就把秘密告诉了我,看來我还是有活路的。 “不论是真假与否,宇朝和亲的娘娘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來祈国的第一天自刎了,岂不蹊跷,到时候战事一触即发……皇上可曾想过!”來祈国的路程有半个多月,加之我又拖拉了几日,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相信皇上已经把进犯的匈奴赶了回去,祈国此时,是沒有任何便宜可占得。 只听他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宇朝,那乾元帝也不过是个庸人,我祈国还怕他不成!” “怕!”我笃定的笑着,这反而让他沒了底:“皇上若是有十二万分的把握,现在大可以举兵压境,一统天下,为何还屈居在这天寒地冻之地呢?” “你……今日姑且放过你一马!”那祈国皇帝愤愤难当,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东西都掀翻在地之后摔门而去。 我等了好久,确定外面沒了声响这才敢把簪子放下,簪头已经染上了我的血,红的夺目。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 第八十六章 祈国宫闱 一整夜,我不敢睡得太沉,一直趴在床边,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门被人推开了,阳光从门外倾泻而入,我揉着酸胀的眼皮,看清了來人。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宫女,微挑的眉毛昭示着她得不满:“奴婢服侍娘娘更衣!” “好!”我起身,向她笑笑。 待梳洗更衣完毕,我跟着她向皇后娘娘的宫殿去,一路上,我审视着这个将要关住我下半辈子的居所,这才发现,原來祈国有很多梅花,成天遍地的开着,暗香袭來,直叫人醉了。 “彩鸾姐姐!”一直默默走在我前面的宫女突然开口叫道,说罢,也不顾身后的我,小鸟一般的飞到那彩鸾的身边,一副巴结的模样。 “彩鸾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呀!” “哦,三皇子命我给四皇子送些药來!”那个彩鸾手里正拎着个食盒,似乎永远是那样不温不火的态度。 “那姐姐快去吧!药凉了就不好了!”那宫女忙道。 “恩!”彩鸾一点头,路过我的时候,只淡淡看了我一眼,好像从不认识。 “好了,别看了,快走吧!晚了皇后娘娘要怪罪的!”这人也算逗趣,说的好像是我耽误了时间似的。 等我们到的时候,我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在了,包括皇后。 皇后约莫四十五岁吧!看着像个温和的人,打扮只能说是节俭。 我才踏进门槛,一宫的人就齐刷刷的看向我,有不屑的,有好奇的。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我行了礼,垂着眸,知道自己是迟了。 “夏淑仪请起,快请坐吧!”沒想到皇后一句责怪也沒有,反而笑着说:“祈国地势偏北,冬季寒冷异常,夏淑仪可还住得惯!” “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住得惯!”我淡笑看向皇后。 “那就好!”她含笑点点头。 这皇后如此不拘小节,端庄大度,我心底里顿时萌生敬佩。 “是啊!祈国的日头也比宇朝挂的晚些,想來夏淑仪也不是有意迟到的,姐姐也莫要怪她!”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同样素雅的女子,但比皇后年轻貌美,看那坐着的位置,应该是萱贵妃。 皇后有些愣神,本是好好的一句关心,此时被萱贵妃这么一点就变了味:“本宫只是出于关心,倒不知萱贵妃会这么想!” “向來在姐姐的管辖下,宫里宫规严明,从沒有出现过这等事情,臣妾以为……”说罢摇了摇头:“当然只是出于好心才这么一说的,姐姐若沒有怪罪的意思当然好!” 皇后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只听旁边又一打扮贵气的女子盈盈笑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以为皇后娘娘向來大度,却也公私分明,若臣妾沒有记错,祈国宫规该是明确记着这么一条的,娘娘贵为一国之母,礼数本不该臣妾这些做妹妹的多嘴,但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倘若传了出去……皇后娘娘要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 “大胆,丽修容这是在质问皇后娘娘的意思吗?你不过一小小修容,怎么……”皇后身边的嬷嬷看不过眼,呵斥起那丽修容。 “华嬷嬷!”皇后娘娘一抬手,制止道,说罢面色如常的望向下面的丽修容:“夏淑仪头一天來,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何况本宫也不是斤斤计较之流!”说着好似无意一般瞥了眼一旁笑容淡雅的萱贵妃:“倒是丽修容可是入宫好些年了吧!” “劳皇后娘娘记着了,臣妾这么多年仰仗皇后娘娘栽培,心中感激不尽!”丽修容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丝毫不怕惹恼了皇后。 皇后不怒反笑:“哪里的话啊!本宫可教不出丽修容这般聪慧水灵的人儿!”说罢也就不再看她。 我在心中感叹,后宫这个是非之地,哪里都是一样的。 看着气氛有些僵了,此时萱贵妃便好心劝道:“姐姐莫气,丽修容也是为您好呀,您想啊!现在无故迟到,怠慢了您,您不稍作惩戒,今后何以正宫规,再者说了,今天开了这先例,若以后有人再犯,不就不好说什么了吗?” “这……”皇后娘娘迟疑着,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看着皇后为难的样子,我起身跪在殿中,这个情景,怎么都有些熟悉。 “皇后娘娘,臣妾今日确实违反了宫规,还请娘娘惩罚!”我伏于地上,地板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來。 “那,夏淑仪便……” “姐姐不如这样吧!昨夜大雪,臣妾宫里两株皇上亲赐梅花都快被积雪给压弯了,不如就罚夏淑仪去臣妾宫里除雪吧!一來呢?也算罚了夏淑仪,二來,臣妾也可以带着夏淑仪到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赏赏梅花,姐姐觉得可好!”她说着,看向我,温和笑笑。 “那也好,今天就这样吧!本宫乏了!”皇后说着,一拂袖,起身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便往内殿去了。 “多谢皇后娘娘开恩!”我谢了恩,又跟其他妃嫔齐声恭送皇后娘娘。 “夏淑仪,随本宫來吧!”萱贵妃走到我面前,微微一笑,身后跟着的是刚才出言顶撞的丽修容。 “是!”我应声,与她们同去。 “夏淑仪喜欢梅花吗?”萱贵妃好像沒什么架子,首先打破了沉静。 梅花,这不禁让我想起了爹娘,和那夏家老宅。 “古人说,梅具有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 萱贵妃听到这一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面色突然一滞,但又马上被笑容掩盖了下去。 她约莫有四十出头,不过看起來保养得特别好,听刚才的意思,应该是最得宠的妃子了,而刚刚跟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丽修容,应该更年轻些,想來也是皇上较为宠爱的,不然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一路上,萱贵妃都体贴的对我嘘寒问暖,丽修容倒是少了言语。 而萱贵妃寝宫跟皇后娘娘的比,丝毫不差,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非比寻常。 “贵妃娘娘,大皇子來了!”才进殿不多久,一个管事太监模样的人便进來禀告。 “哦,冶儿來了啊!快叫他进來!”萱贵妃看起來很疼爱这个儿子,欢喜不言于色。 “那臣妾便先带夏淑仪去后院领罚了,姐姐应该有很多话体己话跟大皇子说吧!”丽修容笑着告退。 “那好,就辛苦夏淑仪了!”她向我微微颔首,眼睛已经看向一脚踏进门里的大皇子。 “母妃!”他说着,经过我的时候审视般看了几眼,才继续向萱贵妃走去:“儿臣见过母妃!” 走出殿门的时候隐约从身后传來了这么一句:“这就是宇朝的女子啊!也沒有多漂亮啊!”闻言,我只是摇头笑笑。 來到后院,只见满园的梅花,直叫我有些恍惚,恍惚这究竟是祈国的皇宫,还是宇朝的皇宫。 “夏淑仪,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听到了,这宫里该忌惮谁,该讨好谁,你心里该明白了吧!”丽修容突然开口。 ------------ 第八十七章 遭遇刺客 闻言,我只是笑,并不答话。 “你笑什么?”她不解的看着我,复而也笑了起來:“难怪其他宫人都说宇朝來了个哑巴娘娘,原來你这么不喜欢说话,也好,省的日后嚼了口根,丢了性命!”说罢,从宫女的手中拿过一个鸡毛掸子:“这一个院子的梅花都是皇上命人种下的,昨夜大雪,积雪压了枝头,你便把这雪都掸下來吧!” “是!”我拿过她递來的掸子,抬步向满园梅花走去。 又开始下雪了。 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闭上眼,感受着雪花落在我脸上丝丝的凉意,不禁想,若是能永远远离你,也好,那样我的心,就不会随着你的一言一行而被牵动。 只不过,这一切都來得太过蹊跷了,我睁开眼,眼中沒了刚才的温和。 照常理來看,和亲本该是一国的公主才可以,就算我朝沒有哪个公主及笄,那也应该是由皇上未宠幸过的妃嫔,可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祈国会要德妃呢? “雪下大了,你也不进去吗?”我正想着,突然被人出声打断。 转身,看见一个男子坐在轮椅上,模样很是清秀,但却很瘦,不知是不是这茫茫白雪的缘故,将他衬得那般苍白无助,仿佛一阵风就会灰飞烟灭一般,他旁边站了个撑伞的侍从,看年纪、服饰,应该是某位皇子,只不过我怎么好像沒见过这个人,某非…… “四皇子好雅兴,下雪还來赏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又转瞬即逝:“夏淑仪不也是!” 我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又忙着掸雪,他大概又呆了一会儿,才被侍从劝回去的。 等回到宫里的时候,雪也不下了,云也散了,太阳早已西沉,将整片白雪皑皑的大地镀上了一层华贵的金色,我看着漫天残阳,突然在想,在遥远的那边,宇朝的皇宫里,是否也有人也正看着此时的斜阳。 “娘娘,该用晚膳了!”那个宫女问也不问便推门进來,自顾把晚膳放在桌子上,又沒道半句的退了出去。 我看着桌上还算可口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沒有。 今天是來到祁国的第二夜,朗朗清月,倒把夜晚照耀的不那么幽深,我坐在窗边,实在无法入眠,正想起身,突然余光发现外头的角落里有人影闪过,心立刻提到了喉咙口。 “谁!”我大着胆子出门,环顾四周,可哪还有什么人影。 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想着便退回到房里,才关了门,就发觉背后有人,还來不及反应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凉意。 “你是谁!”我问,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会伤我性命,而且粗重不稳的呼吸暴露了他已经受伤。 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开口道:“不许出声,有人來找就说什么都沒看见!”话刚一说完,就飞身躲入床帐后面。 原來是个女的,我有些惊讶,又觉得她那句满是矛盾的话十分好笑,正想着,突然听见门外传來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的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室内,一片昏黄,看样子是來了很多人。 “开门,开门!”有人叫嚷着,听起來口气不甚客气。 “是谁那么大胆子,本宫已经睡下了!” “哦,淑仪娘娘,是这样的,今晚贵妃娘娘的寝宫有刺客,属下是追着那刺客过來的,还请娘娘行个方便!”门外人的语气缓了缓,我仍是沒有开门,只是站在门里说话。 “本宫已经睡了,此时屋里就本宫一人,你们去别处搜吧!” “可是娘娘,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娘娘还是别让属下为难了吧!” 我的口气冷了冷:“为难,你这是在意指本宫窝藏刺客咯!” “属下沒有这个意思,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随意搜查后宫女眷的内堂,也是你例行公事,好大的胆子!”我蓦地把门打开,门外果真站了不少人,顿了顿,环顾一周,这才淡淡然道:“要搜,可以,只不过本宫好歹也是为了宇朝和祈国两国邦交而來的,若是搜不出什么?而你们又冒犯了本宫,那该怎么办!” “这……”带头的将士看起來有些迟疑,正在这会儿,西北方向又传來声响,隐约是说刺客什么的,那领头人一听,连忙道了歉带着侍卫们往那儿去。 难道今晚的刺客不止一个。 我舒了口气,看着他们走远,才关上门。 “你可以出來了!”我说道,可是却沒有人回答我。 不好,难道她昏过去了,我來到床帐后面,她左肩受伤,血已经浸湿了黑色的夜行衣,落下來的黑发被汗沾湿在额头两侧,仅露出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仍是可以看出眉宇间的高贵不凡。 看她肤如凝脂,眉如细柳,一定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究竟是为了什么?值得你在这花般年华那么不顾一切呢? “大晚上的吵什么啊!”白天侍候我的宫女进來了,我暗叫不好,这是瞒不住了,心下一凛,拔过头上的簪子,收在袖子里。 她揉着眼皮,慢慢走來,看到地上那个黑衣人时,果然吓得惊叫起來,但随即自己又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她提起颤抖着的手直指着我,虽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听得出里面的胆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窝藏刺客!” 听了她的质问,我也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忙解释:“我,我,是她自己跑我房里的,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先看看他是谁再说!”她说着,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的迈向那个黑衣人,仿佛生怕地上那个会突然跳起來吃了她一般,她颤抖着将黑衣人的面罩掀开,我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簪子多了几分力道,就是现在。 “九公主!”她突然叫起來,我被她吓了一跳,簪子也连忙收回袖里。 我快步向前,看着这个容貌不凡的女子,先是震惊,后又松了一口气,看來,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 第八十八章 梅林深处 “皇后娘娘,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站在皇后的寝宫里,九公主已经送下去医治,而我则向皇后叙述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今天真是要谢谢夏淑仪了,不然本宫还真不知道九公主……”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正是对自己唯一一个女儿又爱又恨的无奈:“你不知道,九公主从小就顽皮,皇上跟本宫又一向宠溺得很,也是惯坏了她,只是沒想到竟会大胆做出这等荒唐事,本宫是她亲生母亲,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女儿,她心底里不喜欢她萱姨,想必今日也是一时贪玩,想戏弄一下萱贵妃罢了!”说着,勉强朝我笑了笑:“夏淑仪也是知道,虽说这是公主无心之举,但落到人家嘴里,那可是刺杀后妃的大罪啊!不是光凭皇上的偏心溺爱就可以蒙混过关的,不过幸好,现下也只有夏淑仪和你那贴身侍女知道,本宫相信,夏淑仪一定知道做母亲的心意对吧!” “臣妾当然明白,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护自己孩子周全呢?更何况九公主还小,一时意气用事,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我顺从笑笑,皇后似乎也很满意这个答案,表情相较刚才轻松了些。 “今儿也辛苦夏淑仪了,亏你聪明,想到称公主喝醉了,要找母后,才送到本宫这儿來!”皇后边说,边坐回凤椅上,眼角扫过我身旁的侍女,一拂袖,和善笑道;“夏淑仪刚來,晚上睡得还习惯吧!宫里可有缺什么?若是缺的话,就跟本宫说,千万别客气!” “什么都不缺,谢皇后娘娘费心!” “那就好!”她微微颔首,一指我身边的侍女,又关心道:“对了,若是本宫沒记错的话,这棱儿曾经侍候过萱贵妃,想必……尚算机灵乖巧吧!” 我特意看了一眼那棱儿才回话:“托皇后娘娘的福,棱儿做事勤快,极是称心,一张巧嘴也热闹得很,经常逗得大家合不拢嘴!”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我在心底好笑,现在知道怕了,会不会太晚了呢? “哦,甚好!” 听完我的回答,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棱儿长舒一口气,放心下來。 皇后轻轻揉了揉额头,一脸疲惫:“时辰也不早了,那你也早些休息吧!棱儿,好好照顾夏淑仪!” “是,奴婢遵旨!”棱儿答得特别快。 “那臣妾告退了!”我垂眸,带着棱儿退下。 第二天一早,也许是昨天闹到太晚了,我还在迷迷糊糊睡梦中的时候,就被侍女叫醒,说是要准备起來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只不过,这次叫醒我的不是棱儿,而是另一个侍女,她说她叫“巧莹”,是皇后娘娘派來伺候我的。 至于那个棱儿,据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心悸病犯,死了。 我听巧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只是一笑了之,就继续仔细的描起了眉,心里知道是自己那番话起了作用,不过,话又说回來,棱儿先前是萱贵妃的人,皇后怎么着也会多留一个心眼,也许就算我不说什么?她也难逃一死吧!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好!”我淡笑,这巧莹倒是伶俐乖顺的很,不过…… 今日大概是因为萱贵妃受了点惊吓不能來请安,皇后兴致特别高,殿里头也一团和气,唯独那个丽修容沉默起來,大家倒是聊了很久才散。 回宫的时候,路过一片梅园,梅花开得特别美,我兴致大增,便叫巧莹先回去,自己想一个人待会儿,就在赏的正欢的时候,突然听到树影间有什么人争辩的声音。 “谁叫你多管闲事的,你这是在害我,你知不知道!”说话的那个男子似乎很是生气,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晏哥哥你听我解释,晏哥哥!”那女子想拉住他,手却被无情的甩开了。 我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就想走上去看看,沒想到那个女子竟是九公主。 那,那个男子是谁,我看着那男子远去的背影,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喂,你就是夏淑仪!”那九公主突然叫我,眼角的泪水还沒擦干,带着一丝慌乱。 “是!”我转身笑了笑,再回头的时候,那个男子已不知去向。 “本公主跟你说话呢?正对着我!”那高傲的口气,就是个惯坏的公主,看來皇后娘娘说的沒错,只不过,昨天受的伤,今天就出來了,恐怕皇后娘娘也不会让吧! “公主有事么!”我笑笑,无奈也只能放在心里。 “我叫祁若,你叫什么?” “夏于心!” “好,你是第一个看到我哭的人,那我们就是朋友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丫头还挺有趣的,不是么。 ------------ 第八十九章 多事之秋 “听说了吗?今天朝堂上,皇上可是大发雷霆呢?” “能不听说嘛,还不就是为了前天萱贵妃被刺杀一事!” “你们在说什么呢?”巧莹很心细,看到我听见宫女们议论,不知觉间放慢了脚步,便好心替我上前寻问。 “巧莹姐姐……”那宫女跟巧莹大概是相熟的,刚想亲热的拉來说话,转头看见十步开外站着个我,几个人忙过來行礼。 “奴婢见过夏淑仪娘娘!” 说來也奇怪,自我身边的贴身侍女从棱儿换成巧莹之后,下面的人似乎对我恭敬了不少。 “免礼,你们在聊些什么呢?”我问。 “是……”她们显得有些迟疑,大概是怕擅自议论主子的事而受到惩罚吧! 我笑了笑,道:“沒事,本宫只是随口问问,你们不答便不答了!” 闻言,那个宫女看了我一眼,想了想,于是说:“是这样的,娘娘大概还沒听说吧!今天朝堂上皇上免去了三皇子的一切职务,原因是萱贵妃说三皇子一回宫宫里就出事,怀疑刺杀的事情跟三皇子有关!” “仅一句怀疑,就可以确定一个人有沒有嫌疑了!” “当然不是!”另一个宫女接话道:“听说啊!那天刺杀萱贵妃的刺客被后來赶到的侍卫统领管朔伤了左肩,要知道皇上平日里可是最最喜欢三皇子的,为了证明三皇子的清白,便决定当场验伤,结果猜怎么着,三皇子的左肩果真有伤,所以说皇上能不生气嘛!” “对呀对呀,连管统领都确认了伤口,还说一模一样呢?唉……这下沒得赖了,可惜了三皇子一表人才,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说话的那个宫女感叹起來,刚一出口,就被旁边的人用手肘顶了一下。 她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慌忙跪下求道:“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不妨事,你且起來吧!以后小心说话便是了!”我顿了顿,总觉得九公主刺杀一事跟这个三皇子脱不了干系,而且十有**就是我在梅林看到的那个男子,可又因为巧莹在身旁,想想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谢娘娘,谢娘娘开恩!”她赶紧道了谢,随后便跟其他两个宫女都告退了。 回到宫里,我盯着杯中碧色的清茶发呆。 那天晚上是明月高挂,三皇子再笨也不会挑那天刺杀,而且听梅林里他们的争执,显然是九公主擅做主张,而公主确实伤在左肩,看起來跟管统领正面交锋的人是九公主,那三皇子的伤是从那儿來的。 如果说是为了给九公主顶罪,三皇子故意弄伤自己,那也说不通啊!先不说那天三皇子对公主的态度,就算真是这样,晚上那么黑,就算月光再亮,视力再好,武功再高,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刺客又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怎么可能会知道伤口具体的位置和长度呢?管统领就那么一口咬定,难道也不怕得罪皇上。 对了,还有那天的黑衣人,依情形來看,应该是有两个的,那另外一个人又是谁,如果说只是声东击西之计,那那个人绝不是皇后的人,难道会是三皇子的人吗? 莫非,管统领…… “娘娘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呢?”巧莹笑着把今天的晚膳端进來。 “沒什么?”我回过神,亦是笑着摇了摇头。 “娘娘是在想,今天白天那些宫女们说的话么!”她说着,拿过我桌上纹丝未动的一杯茶,当然,这茶早已凉的不能再凉了,她见我不说话,便不再多问:“娘娘先用膳吧!奴婢帮娘娘换一壶茶去!”她收拾了茶具,笑着退了出去。 我垂下眸子,享用着我的晚膳。 这个巧莹,绝不是省油的灯,皇后娘娘把她放在我身边,也绝不会沒有理由,幸好我沒什么好被你查的。 才來祈国几天,就出了这么多事,我只觉得一切都像一张网,细细密密的隐藏在空气中,静候时机,只等着猎物的到來。 ------------ 第九十章 公主之心 接下來的几天,日子过得出奇的平静,只不过听说与我同來的江美人似乎很得皇上喜欢,封了“江昭仪”,而萱贵妃身子也无甚大碍了,宫里渐渐淡漠了三皇子被除去职务的消息,至于九公主,也沒有再在宫里碰到过,直到一天夜里,我被一个声音闹醒,睁眼一看,竟然是九公主。 “夏淑仪,夏淑仪……” “公主,公主怎么來了!”我惺忪了眸子,支起身子问。 “夏淑仪……”我看她低着头,似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想说又不好开口。 “公主是为了三皇子的事而不开心么!”我边问边起身披了件衣服,见她仍是埋着头不说话,又道:“公主是偷溜出來的吧!” 她突然心急起來:“你千万别告诉我母妃啊!”那认真的模样,引得我一笑。 “好啦!既然九公主这么看得起我,我又怎么会告诉皇后娘娘呢?” “你说真的,骗人是小狗!” “当然是真的!”我这时想起巧莹就住在离我不远的屋子,便转身打开门來看看,确定她睡下了,才关好门:“好了,有什么话,公主就放心说吧!” 她撅着嘴,一脸心烦意乱的样子,毫不客气的往我床上一坐,说道:“我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我就是憋在心里难受,也许我打心底里觉得,你本來就不属于这个祈国吧!父皇母后虽然平日里宠我,可是对我的要求也很严格,这个不能,那个不行,其实我从小到大就沒有什么朋友的,直到我遇到了贞贵嫔,遇到了三哥四哥,贞姨娘是个很温柔随和的人,他们都对我很好,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萱贵妃要对付他们,不过父皇看起來很喜欢三哥,据说,当年很有可能皇储之位就是三哥的,可后來萱贵妃陷害贞姨娘成功,贞姨娘便住到了冷宫里,三哥也因为这件事,离开皇宫,去了外面!” “去了外面!” “对,去年才回來的,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母后也不告诉我,而三哥四哥也不告诉我!” “那你又怎么知道当年贞贵嫔是萱贵妃陷害的!” “那肯定是!”她笃定道:“宫里谁不夸贞姨娘人好,也就萱贵妃那蛇蝎女人才讨厌她!”说到萱贵妃,公主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讨厌”二字:“可是?”她突然皱起眉头:“这次的事是我做的,跟三哥无关,可他替我顶了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三皇子既然有本事把这罪责承担下來,就一定有他的法子出去,公主也别太过担心,反而坏了三皇子一片好意!”我拉过她,好心劝道。 “话虽怎么说,可我也是急啊!你说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连忙摇头改口道:“呸呸呸,看我这张乌鸦嘴,竟说些不中听的!”她看着我,一脸的闷闷不乐,反手拉过我,坐在床边:“夏淑仪……哎呀,你也大不了我几岁,我便叫你夏姐姐吧!你说,父皇会对三哥怎么样吗?” 我看着公主真诚的表情,也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相信我,也许人跟人之间,就是有个缘分在,就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跟你沒由來的熟稔吧! “我说不准,君心难测,更何况我也才來祈国几天啊!只不过,公主也别太着急了,你刚不是说了吗?皇上很喜欢三皇子,那我想啊!也许正是因为三皇子去了其他地方,所以皇上才迟迟未立皇储吧!” “可是?我之前都跟父皇撒过娇了,却也不见父皇松口!” “那皇上不还在气头上吗?过阵子,等皇上气消了,说不定便好了呢?” “恩,你说的也有理,不过幸好,三哥只是被免去了职务,还可以在宫里走动的!”每每提到三皇子时,她眼中的神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公主,你可知道,你不该喜欢的,那是你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啊! “公主的伤沒事了吧!”我淡笑。 “还好,算管朔有点眼力见,伤本公主伤的不深!”她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左肩。 “难道管统领认出公主了!”我有些诧异。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他从小抓我到大的……不对,我从小被他抓到大的……也不对,怎么听得那么别扭啊!” 我被她逗得掩嘴轻笑:“好啦!公主,天都快亮了,若是皇后找不着你,那才真有事了呢?”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她说罢起身要走,又折了回來,神神秘秘道:“等我伤好了,改天带你出宫玩儿去,祈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说着,打开门看了眼外头,确定沒人后才走。 看着她离去,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主是个毫无心机的女子,只可惜,喜欢错了人,怪不得皇后要禁足她,约莫是怕她去找三皇子,越陷越深吧! 我起身,欲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挂起來,看了眼即将燃尽的蜡烛,想着这一躺大概也是无眠,又缩回手去,干脆披着衣服坐到了桌边。 我怎么就沒想到呢?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后,不就是为了两个字,,夺嫡。 ------------ 第九十一章 原是故人 这几日,除了晨昏定省以外,我基本上都呆在了屋里,而皇上自那日以后就再也沒看到了,想想也好。虽然我这无宠的夏淑仪不怎么招人待见,却也乐得清静,倒是与我同來的江氏,圣眷正浓,可让人眼红着呢?连萱贵妃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头。 “娘娘,您的茶泡好了!”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却又不像我宫里的,抬眼一看,好一个貌若天仙的“太监”。 “公主又偷溜出來了!”我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放在了桌上。 “夏姐姐,你怎么认得出是我,不好玩!”她先是惊讶,后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嘟囔着个嘴。 “哪里有小太监生的那么貌美的,娇艳的跟朵花儿似的!”我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算你会哄人!”公主说着,拿过我手里的茶,自顾自的喝了起來,刚入口就皱起眉头,好不容易才把茶水咽下:“你宫里这都什么茶啊!改天我叫人给你送些好的來,定然是那些宫女太监欺负你新來的!” “沒事,我都喝习惯了,也沒什么不妥啊!” 公主闻言撇了撇嘴:“也就你脾气好吧!”说着,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件衣服:“换上吧!” 我有些不解,拿起那衣服一看,还是太监的:“公主这是……” 她顺口答着:“太监的衣服呀,沒见过啊!”转而明白过來,又道:“你前几日不是答应我,要陪我去宫外玩的,难道你现在还想赖账不成!”最后一句,看得出來是急了。 我被惹的一笑,她看我笑了,越发着急起來,我只好赶忙安慰道:“不赖不赖!” “那就好,快快换上吧!误了时辰,你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恩!”我听了她的话,忙把衣裳换上,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穿太监的衣服呢? 來到城门口,我看着那儿來回巡视的侍卫,倒想看看这个聪明的公主要怎么出去。 忽然看见远远过來一行人,看那阵仗,应该是萱贵妃和丽修容。 “來了來了,等等我们就混到人堆里去!” “可是那是萱贵妃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萱贵妃一向厉害,守城的侍卫是不敢多拦的,好了,走,跟在他们后头!” 话虽这么说,但当我和公主跟在后面经过城门口的时候,还是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偷溜出宫,公主也就罢了,而我……想想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的这般大胆。 祈国的街道好不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昭示着这个小国家的繁荣。 “好了好了,终于出來了!”公主说这话的时候,我见她也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你怎么知道今日萱贵妃会出宫门!” “当然是本公主神机妙算呗!”说着她仰着头,一副骄傲满满的样子,突然不知道哪里飞來了一颗石子,正中公主额头:“哎呦!”她说话间便把抬手把额头捂上了,接着向四周怒骂道:“谁,谁,谁敢暗算本公……公!” “本王可不可以啊!”半有些醉意的声音从酒馆二楼传來的,抬眼一看,这手握酒壶,已在栏边的不就是大皇子嘛。 糟糕,我心里暗叫不好,连忙低下头,却发现公主早已经气势汹汹的冲上了楼,我刚抬脚想跟上去,又觉得不妥,看公主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被发现了是不打紧,可我…… 想想便消了这念头,就在楼下等着吧! 才呆着沒多久呢?又听见有人说:“你是哪个宫的公公,本王以前怎么沒见过你!” 我心中暗叫不好,转头一看,祈国真是小,一下子便遇到两位王爷,只得硬着头皮,压着嗓子行礼道:“奴才参见四皇子,回禀四皇子,奴才是御膳房的,出來置办东西!” 他坐在轿上,我低着头,料想也看不清我容貌。 “就你一个人!” “奴才的师傅在上头,刚遇到了大皇子,大概是有什么吩咐吧!” 他顿了顿,道:“哦,本王今日跟大皇子约好了一同喝酒叙旧,你师傅既在上面,外头冷,就根本王一同上去吧!” “奴才不敢!”叫我上去,那不是全露陷了。 这次倒是旁边的贴身侍从开口了:“叫你去你便去,有什么敢与不敢的!”说着就一把拎株我的手臂,才握住几秒,就连忙放开,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你,你是……” “管青,回府!”四皇子立马打断他,淡淡看了我一眼,又指着那侍从要把我一同带回去。 一路上,我心里也是沒底,四皇子并沒有搭理我的意思,而我既不知道公主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四皇子想拿我怎么样。 等到了府里,四皇子支开了所有人,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这才抬头看他,只见他一副抓到了狐狸尾巴的样子,看好戏似的看着我。 “淑仪娘娘好大的胆子啊!” “四皇子把本宫抓來,难道还想金屋藏娇不成!” “如若父皇允了,倒也未尝不可!” 我沉默,不答话,别过头不再看他,心里实在有些摸不清四皇子的用意。 四皇子反倒笑了起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还生气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九妹那丫头应该也教训完大哥往这边來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九公主的声音远远传來。 “三哥,三哥,我知道之前是我的错,你看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好不容易出次宫,你就别给我脸色瞧了吧!” “你也是为我好,我又怎么会再怪你呢?” “不怪我就好!”公主笑的欢愉,转头恰巧看见屋里的我们:“诶,姐姐原來在这儿啊!叫我一阵好找!”又看看四皇子,这才明白过來:“哦,原來是四哥把夏姐姐偷走了!” “你这丫头,说话还这么不知收敛,什么姐姐不姐姐的,论辈分,你该叫夏淑仪一声夏姨呢?”四皇子笑着责怪道,看起來这几位私下里关系甚好。 “才不呢?姐姐那么年轻,叫姨娘岂不是叫老了,倒是四哥,几日不见,怎么跟个老先生般迂腐啊!” 公主说着,便把在场的都几个人逗笑了,我这才发现站在公主身后的男子。 我心中一震,仿佛跌进了什么万丈深渊,连笑容也未來得及收起,凝固在脸上。 竟然是他。 ------------ 第九十二章 巧与不巧 晏漓,竟然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死了吗? 公主看我愣神,忙拉过我道:“夏姐姐,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三皇子,怎么,你们认识!” 看着公主疑惑的眼神,我忙掩了掩震惊之色,笑道:“不认识,只是三皇子有些像之前认识的一位故人,看走眼了!”公主既然不知道三皇子之前去过哪里,那我也不好说破这个事。 而晏漓,不,应该说是三皇子,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他也笑了笑,淡淡然道:“人有相似,夏淑仪认错了,也是正常!” 四皇子眼里的探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温润一笑道:“好了,大家好不容易一聚,也别干站着了,府里早就备好了午膳,九妹也饿了吧!” “好呀好呀,还是四哥贴心!”说着,公主便像只欢喜的麻雀一般,带头飞了出去。 三皇子一挥手,面上完全抓不到一丝不妥道:“夏淑仪请!”就好像我们真的不认识。 我微微颔首,当是应了。 紧接着那个叫管青的侍从从门外进來,推着四皇子往外去。 这一顿午膳,我真是一点心思都不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晏漓的疑惑。 他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尊为三皇子,联系到由我和亲來祈国着实奇怪,突然有些明白过來。 “姐姐,想什么呢?看你用午膳的时候就不对头!”公主说道。 “沒什么?就是在想,我们这么出來,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公主还沒开口,三皇子却在一旁插嘴道:“真看不出來夏淑仪的胆子这么小,我可记得,那天和亲的人马遭遇刺杀,夏淑仪可是安稳的坐在马车里,稳如泰山呢?”他说着,已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后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公主一听,倒是急了:“还有这事,我怎么沒听说过啊!姐姐沒事吧!” “沒事,幸好三皇子來得巧,不然公主就不认识我了!”我说着,也看了三皇子一眼。 公主坐在我们中间,看看我,看看他,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而四皇子坐在我对面,一直沉默着看着我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姐不觉得叫公主啊!皇子啊的别扭么,我都听得别扭!”她说着,一指三皇子:“这是我三哥,名叫‘祈晏’!”又一指我对面:“这是我四哥,叫‘祁漓’,他们哪,是双胞胎兄弟!”她想了想,看着我又说:“其实我挺羡慕,有个亲兄弟或亲姐妹的,所以不知怎么的,我一看到姐姐就觉得格外亲厚,很想叫一声姐姐!” 祈晏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丫头,又开始发疯了!”可言语里还是宠溺偏多。 我看着公主惹人心疼的模样,由衷的说:“那若儿想叫,便叫吧!只不过不能被旁人听了去!”边说,边一手轻刮了下若儿的鼻梁。 她瞪大了一双杏眼,好半天才反应过來,又马上欢喜的拉过我:“我也有姐姐了,你们兄弟两以后不许欺负我了!” “谁敢欺负你这姑奶奶啊!莫不是我们兄弟两不想活了!”祈晏说道。 若儿一得意,话也变得口无遮拦:“三哥你有什么不敢,你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以后可是要登记继位、一统大业的!” 此话一出,祈晏立刻沉了脸,此时他已被皇上革去了职务,若儿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我,也心一沉,公主虽是无心之说,可他们几个人那么熟悉,也许随口一句话就是心里真真所想的:“一统大业”是么,我在心里冷笑。 眼见气氛尴尬起來,公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窘在那里,求救似的看着祁漓。 于是祁漓笑笑说:“三哥会不会登基继位我不敢说,但我敢说的是,三哥一定可以一统餐桌!”他看我们几个疑惑的看着他,又加了句:“刚才谁吃得最多啊!我看今天是要好好赏我这府里的厨娘了!” “四弟你敢笑话我,看招!”说着,祈晏不知哪儿变出來一根羽毛,寻着祁漓的脖子便探去。 “三哥饶命……” 我们大概呆了半个下午,还是若儿想起來该是时辰回宫了,看來这丫头玩归玩,还是知道分寸的。 临走时,我想起先前用膳时似乎把绢帕落下了,又回去取。 进屋一看那帕子果然在凳子上,正拿着准备走,门却突然被人堵上了,看着这张熟悉不过的脸,我勾唇一笑。 只听他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娘娘好久不见!” “是啊!晏太医好几不见!”说着,便想往外走。 他伸手一拦,走到我面前:“既然好久不见,娘娘又何不跟微臣好好聊聊!” 我别过头不看他。 “怎么不说话,是觉得自己千算万算,到头來却发现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说着,一手勾起我的下巴,让我正对着他。 我退后几步,沉声道:“三皇子自重,细究下來,我好歹也算是你长辈!”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大笑起來:“宫里人都知道,你侍候过宇朝皇帝,而你來宫里的第一天就惹恼了父皇,我父皇连碰都沒有碰过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你是我长辈!” “你……”我有些气恼,也不想与他浪费唇舌:“请三皇子放我走,公主还在等我!” “不急,大不了等等我送你们入宫!”他说罢,反而悠哉的走到里面一坐。 他这个样子,我反而觉得不能走了,他肯定是有话对我说的,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想从他口里得到证实。 果然,他开口了:“你知道先前刺杀你的人是谁么!” 我淡淡然,朱唇轻启:“德妃!” 他倒也不觉惊讶,继续说道:“那你知道,你又是为什么來和亲的!” 我轻哼一声:“按照惯例,和亲必须由公主,至多是未被宠幸的嫔妃來担当的,而我,确实不合适,本來我也想不明白,但是看到了你,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听公主说,你之前离开过祈国,那么一定是以作细的身份去了宇朝,想必德妃是你以使者身份出使宇朝时才互相勾结,并达成协议的吧!只不过让你沒有想到的是,德妃竟然违背了你们的诺言,半路刺杀我!”我瞥了眼他,嗤笑一声:“你不会是真的以为宇朝皇帝会舍得为了美人,放弃江山吧!” 他看了眼我,鼓起掌來:“不愧是宇朝皇帝跟前的红人,深知谋算,不过,我倒还真沒以为宇朝皇帝会为了你放弃江山,只不过相思之苦,可是很磨人的!” “姐姐,姐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公主进來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祈晏,这才把我拉走。 回宫的路上,公主都撅着个小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便柔声劝道:“刚刚三皇子跟我说,公主小时候便任性,叫我多让着你点!” “真的!”她一副不太相信我的样子。 “真的,他还说,第一次见公主那么开心的叫人姐姐,想來也是有缘的!” “那……他还说什么了沒!”公主似乎信了,跟我问了一路才罢休。 带回了宫里,公主提议还是先去她宫里换衣服,然后用了晚膳再走,我想想也好,便留了下來,谁想刚一踏进殿里,迎接我们的却是脚边飞來的一杯热茶。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皇后怒气冲冲的端坐在殿里。 随着那记清脆的响声,热气立马升腾起來。 ------------ 第九十三章 早有预谋 《第九十三章 早有预谋》 “皇后娘娘恕罪!”我忙跪了下來,这下是真的大事不妙了,只不过,我心下狐疑,怎么会这么巧。 “母后……”公主说着,就撒着娇向皇后走去,谁想皇后甚为火大,竟是说:“退回去,且给本宫跪着!” 公主被吓得一愣,泪花固执的在眼眶打转,看了皇后许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了我旁边。 “糊涂!”皇后一拍桌子,怒不可谒:“竟然敢擅自出宫,九公主年少不知事也就罢了,夏淑仪怎么也跟着公主一起瞎掺和!” “臣妾知罪,还请皇后娘娘责罚!”我跪着,也顾不得地上被泼了水,弄湿了衣裳,只觉得膝盖上丝丝冷意传來。 “母后,不管夏淑仪的事,是女儿执意拉着夏淑仪……”公主赶忙想为我辩护,却被皇后打断。 “那夏淑仪不去,你还刀架着脖子逼着去的么!”皇后瞪了她一眼,又转向我:“夏淑仪,本宫是看你为人稳重,公主私下找你,本宫心里是知道的,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你现在……”她说着,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息怒,伤了凤体可不好!”我看着她,顿了顿,心下有了计较:“臣妾有一事不明,不知皇后娘娘怎么发现公主和臣妾皆不在宫里的!” “当然是……”皇后的话刚想出口,又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眉间微皱,思附起來:“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來了,萱贵妃每月总有一天会去宫外礼佛求福,可是这次,偏偏走了沒多久,就派人送了个什么点心过來,还说,这是特地为公主做的,但知道公主不喜欢她,所以借我之手來送,公主肯定喜欢,可是……”她迟疑着,看着我道:“这会不会太巧了!” “皇后娘娘,也许您有所不知,臣妾和公主就是混在萱贵妃出宫的队伍里出去的!”我垂眸。 “这……”皇后娘娘询问式的看了一眼公主,得到公主肯定的答案后,顿时了然:“那……” “萱贵妃到,!” 我在心头冷笑,果真如此,才刚回宫,萱贵妃忙不迭就來了,这不是对我推测的最好证据吗? “你们两个快进去换了衣裳!”皇后忙道。 闻言,我和公主对视一眼,快快起身,往里屋去。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萱贵妃扫了眼地上的茶杯碎片,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妹妹免礼,你我姐妹之间,不用那套虚礼!”皇后温厚笑笑,面色如常。 “谢皇后娘娘!”萱贵妃起身,莞尔道:“姐姐贵为皇后,做妹妹的理当如此!”说着看了看地上的茶水:“什么事劳的姐姐这般动怒啊!” “來人啊!还不快把这儿收拾了!”皇后一笑:“妹妹别光站着,坐!”手一指一旁的座椅:“也沒什么?刚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倒是现在的宫人越发懈怠了,也不赶紧收拾了,若是伤了妹妹可怎么好!” “姐姐说笑了,妹妹倒是沒事,只是姐姐凤体之躯,可不能有一点损伤,这些宫女太监也真是,在姐姐面前都这样懒惰,当真该罚!” 皇后笑了笑,正想说话,萱贵妃先一步道:“怎么來了这么久也不见九公主啊!虽说姐姐跟皇上宠她,可是怎么说公主也该叫妹妹声姨娘……这样失礼,若传出去可实在不好!” “妹妹多虑了,公主她身子有恙,喝了药刚睡下,实在不方面出來见妹妹!”皇后自知萱贵妃话中深意,却也不买她的帐。 “哦,这可是大事,姐姐可有唤过太医!”萱贵妃关切道。 “传了,太医说无碍,睡一觉便好!” “那就好!”萱贵妃放心下來,随口说起:“臣妾刚路过夏淑仪的寝宫,也沒见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皇后迟疑起來。 “臣妾见过萱贵妃,叩见皇后娘娘!”我换了衣裳,从里屋出來。 “夏淑仪免礼!”皇后笑了笑,眼角含了丝担忧。 “谢皇后娘娘!”我谢了礼,含笑起身:“回禀娘娘,公主睡着了!” “哦,好!”皇后虽不明白我的用意,却还是说:“麻烦夏淑仪了!” “不麻烦,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我笑着回话道,这时从里屋走出來一个宫女,手里抱着把古琴,连忙见过了在场几位。 “这公主不是病了么!”萱贵妃好奇道。 皇后这下心里有了数,朝着萱贵妃无奈笑笑:“萱妹妹是知道的,公主被我和皇上宠坏了,这生着病还特别矫情,说是要听了曲儿才肯睡,正巧本宫今日是叫了夏淑仪一起來说说体己话的,正好现成做了个乐师,不然啊!还得费劳什子请宫里的琴师呢?”皇后说着赞赏的看了我一眼:“不过啊!这夏淑仪的琴弹的真好,妹妹错过了怪可惜呢?” “臣妾自然是比不得姐姐的福气,有个九公主那么机灵乖巧的女儿,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贴心,哪像臣妾啊!生了个儿子,调皮顽劣的,成天只知道舞刀弄枪,一点儿也不让臣妾省心!”萱贵妃说着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皇后的笑颜有些尴尬,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妹妹那是福气好,刚入宫不久便怀了龙嗣,且还是皇上的皇长子呢?那带兵打仗那可是一手的,女孩子能成什么大气啊!顶多皇上做主,给她指门好姻缘,倒是大皇子,年纪轻轻便屡立战功,今后可必定会成为国之栋梁呢?”皇后笑的亲和,还刻意加重了“国之栋梁”四个字。 曾几何时,宸郎也这么说过司徒的孩子。 萱贵妃闻言只是笑笑,丝毫沒有不快,也是,能站上她俩如今这般位子的人,定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最后还是皇后道:“好了,说了这会子话,本宫也乏了,萱贵妃既然沒什么事,就也先回去吧!呆这儿怕是吵着了公主!” “那臣妾告退!”萱贵妃沒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面上带着笑,正想退出去,又被皇后叫住:“哦,对了,妹妹那些糕点恐怕是要辜负了,公主现在身子不爽,吃不得那些甜腻的,本宫最近也沒什么胃口,便通通赏了下人,妹妹别介意啊!”皇后这话说的饱含深意,萱贵妃却丝毫不介意一般,大度笑笑,还很是体恤的说:“做奴才的侍候主子辛苦了,是要好好打赏的,那臣妾就不叨扰姐姐,臣妾告退!” “妹妹慢走!”皇后的笑容在萱贵妃远走后,卸了下來,沉声道:“最见不得她那副样子了!”皇后说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我,示意我坐下:“你刚來,不知道,大皇子虽是皇帝的长子,却不得皇上待见,本宫也是信你才这么跟你说的,皇储一定另有人选,想來那秦氏也快活不了几天了!”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本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此时又回过神來,看着我温和笑道:“幸好夏淑仪聪慧,不然,今日这谎本宫是说破天也圆不了了!” “皇后娘娘谦虚了,臣妾只是有点小心思,还是皇后娘娘反应快,一下子便接上來了,不然就凭臣妾这点能耐,哪里逃得过去啊!”我谦逊笑笑。 “她走了么!”这时公主从门里面探了个脑袋出來。 “走了走了!”皇后还是很宠这个公主的,见公主來了,一扫刚才的不快,忙叫她坐在自己身旁:“你呀,以后可要小心着点,你萱姨娘不是吃素的!” “知道啦母后,女儿会小心的!”公主说着,撒娇似的把头埋在皇后胸前。 这样的场景,我何其羡慕,我知道此时多待一刻也是多余,识趣的告了安,退了出去。 走到外面才发觉下雪了,可我又沒带伞,退回去也不好,便想着反正不大,就这么走回去吧! 谁知道才出殿外,头顶却撑起一把伞。 “四皇子!”我有些惊诧。 “我奉召进來陪父皇下棋,想來看看九妹,谁知道先碰到夏淑仪了,我送你吧!”四皇子笑容淡淡,一旁的侍从一手撑伞,一手推着四皇子,我看我手里反正有空,便接过伞,那侍从虽是觉得不妥,却也不好推脱。 一路上沒有话,直至快走到我寝宫的时候,他才低声开口:“下午送你们的时候,发觉你们被人跟踪,三哥不放心才叫我跟來的!”他抬头定定看着我,淡淡吐出四个字:“果真有事!” “那劳三皇子和四皇子费心了,我到了,不送!”我转身离开,很想尽快的逃离那里。 只因那个眼神,我承担不起。 ------------ 第九十四章 寓意为何 每日都是如常的晨昏定省,除此以外公主跟我的关系也越发好了,常來我宫里跟我说说话,我想就这样安静的直至终老也不错。 至于那个江昭仪还是得宠,每日碰到也只是相互报以微笑,并不多说什么?也许我还是恨的吧!恨到连宇朝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接触。 可是每到深夜,越是抗拒回忆,脑海里越是会被某个人的身影占据,那抹明黄色,挥散不去,只望寒冷的空气,也能把我的心冻结成冰。 这日一宫的人都到齐了,唯独江昭仪姗姗來迟,此时她正莲步进來,看了眼皇后,脸上有些不安,又快步上前,跪了下來:“臣妾來晚了,还请皇后娘恕罪!”言语很是恳切。 “罢了,本宫最近江昭仪侍候皇上辛苦,你且起來吧!赐座!”皇后还是这温和的样子。 “是啊!江昭仪最近颇得圣宠,看起來人也懈怠了不少呢?竟把请安的时辰都忘记了,莫不是恃宠而骄,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丽修容一脸的轻藐,看來对于江氏得宠颇多怨言。 江氏毕竟年纪尚轻,才刚落座就冷不丁的传來这么一句,一时窘起來,脸儿都泛红了,支支吾吾道:“臣妾是迟了,有错在先,还请丽姐姐恕罪!” 也不知这江昭仪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礼数,萧氏不过是个是个小小修容,此时皇后娘娘在,萱贵妃娘娘在,怎么算也轮不着那萧氏“恕罪”,不过此话一出,反而叫丽修容吓的一顿,小心的看了眼上位,看到皇后娘娘面色如常,这才放心下來,故作好心的说道:“江妹妹,怎么样你也是大国出來的女子,礼数什么自然是好的,怎么连这么沒有头脑的话都说的出來,皇后娘娘在这儿,你怎的求我恕罪!” 江昭仪知道自己说错话,脸越发红了,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说:“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不是有意冒犯皇后娘娘!” 丽修容是什么人,皇后怎么不明白,她无奈摇摇头,叫她起身:“好啦!江昭仪快起來,本宫不怪你,别一个劲的跪这跪那的,跪坏了身子本宫如何向皇上交代,快些坐下吧!”又转头对着丽修容责怪道:“你也是,吓她作甚,江昭仪论年纪也不过是个小妹妹,十皇子都十九了,你莫不是都虚长了那些年!” 听了皇后的话,丽修容反而笑起來:“臣妾知错,臣妾也都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才这么说的呀,江妹妹你说是吧!” 江氏才放下的心,转眼又被提了起來,只得附和道:“姐姐说的是,都是妹妹说话太不小心了!” “知道就好!”丽修容得了便宜又卖乖,正是得意,只听那边低头垂眸江昭仪抬了眼,羞怯的说了这么一句:“臣妾刚入宫不久,跟诸位姐姐也不算熟悉,想來丽姐姐平时一定严于律己,一言一行都谨遵宫规,不然怎的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不怪罪臣妾,丽姐姐却首当其冲为宫规说话呢?” “你……”丽修容沒想到江氏会绝地反击,吃了噎,一时想不起说什么话來。 江昭仪显得有些不明白丽修容突然凝固的笑颜,问道:“妹妹说的不对么!” “江昭仪好巧的一张嘴,难怪引得皇上流连忘返!”萱贵妃一直沒有说话,大概是有些看不过眼了,这才开口:“丽修容你也是,竟跟着江昭仪计较,你别忘了先前夏淑仪也迟过,皇后娘娘不都沒说什么么,不过本宫倒是看明白一点,宇朝的人大约都不喜欢守时!”她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这话,罢了还朝我笑笑。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妹妹们就回宫去吧!”皇后这几天大概身子不适,又操劳过度,气色显得有些苍白。 “是,臣妾告辞!”一宫的人行过礼,皆是散了。 “夏淑仪,请留步!”皇后一旁的嬷嬷道。 我正想走,听见有人叫我,便停下脚步,退了回去,心里隐隐觉得娘娘这样子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待人都走光了,我才开口:“皇后娘娘请说!” “本宫知道,公主跟你很要好!”皇后说这话的时候,不温不火,倒叫我不知道她的意图了。 “是!”我微有些惊讶皇后这态度,若不是有什么严重的事,定然不会态度跟前几日來个极大的反差。 “她心眼直,嘴巴也快,比不得夏淑仪心思缜密,倘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本宫也替她向夏淑仪赔个不是了!”她直直的看着我,说的不咸不淡,一改往日的温厚,当然,字里行间根本沒有一丁点道歉的味道。 我福神浅笑,又抬眼看着她才回话:“臣妾不敢,皇后娘娘言重了,公主只是闲屋里闷得慌,才來找臣妾的!” 她亦是看着我,待捉摸透了,满意了,才把目光从我这儿移开,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夏淑仪,听本宫一句劝,你即以來了祈国,便安安分分的就好,这个宫里的事儿,不该你费心的,就不要去管,而别的宫里的事儿,就更不是你该费心的了!” 我莞尔一笑:“娘娘何出此言!” “本宫最近常喜欢看天,本宫觉得雪花在天上飘下來的时候是最美的,不过你不觉得最近的空中除了雪,还有其他什么吗?”她见我无解,继续道:“鹰,一直很漂亮的鹰!” “鹰!”我有些疑惑。 “不怕告诉你,本宫怀疑宫里有细作!” 听到这个,我才明白过來,勾唇一笑,道:“娘娘既然不相信臣妾,又为什么要跟臣妾说呢?就不怕打草惊蛇!” “祈国乃天寒地冻之地,风大雪大,路途遥远,信鸽虽说耐寒,但毕竟容易被人抓住,而鹰又不好驯服,送信的人此番苦心,不就是怕泄露机密!”她笑了笑,又说:“何况本宫觉得夏淑仪是聪明人,你为什么來这里,相信你比本宫还要清楚,而本宫听说路上车队还险些遭遇不测,他们虽刻意分散,矛头却仍是直指夏淑仪你!”皇后说着,指尖向我一点:“明人不说暗话,那假扮成匈奴模样的贼人,本宫就不提了,不过可见,夏淑仪绝不是作细!” “那娘娘是在怀疑……” “诶!”她伸出手,打断了我的话:“本答案很快就会揭晓,而且本宫相信你会帮本宫的,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 回宫的路上,我反复捉摸,皇后的意思是在怀疑江昭仪,而她那么正大光明的告诉我,无非就是在最后试探我一次,如果鹰从此不见了,那我便是细作,反之则是江昭仪。 可若是江昭仪……这又是一个难題,我若去提醒她,我们两个人要丢了性命不说,到时候便是两国之间撕破脸皮的事儿,皇上根基才稳,对付祈国还是有些吃力的,到时候受苦受难的都是黎民百姓;倘若我不去提醒,只单单死她一个,祈国大可随意造个谎言便罢了,而宇朝也不能为个身份不高的女子大做文章,白白沒了安插在祈国的作细,有苦也说不出。 表面上看,是后者的好,只不过……我在心底冷哼一声,想不到皇后娘娘好深的谋算。 ------------ 第九十五章 初识江氏 “姐姐这是要回宫去么!”出了皇后的宫门不过百步,便听见有人叫我,声音清甜,却不算熟悉。 我转身一看,见是那江昭仪,遂笑道:“是呢?才开春不久,二月底的天一点儿也不见暖和,本宫也是犯懒,贪呆在屋里舒适!” 她听了我的话,又向前迈了两步:“姐姐说的也对,祈国本就寒冷,听其他姐姐说,到了盛夏才算可以真正脱了冬衣!”她说着顿了顿,看着我,眼里笑意更胜:“妹妹刚命人做了梅花糕,还请姐姐不嫌弃,移步妹妹宫里品尝!” 江昭仪,名蔻月,年双十,本是一个小官吏的女儿,入宫后封了个采女,皇上便再未曾召幸过,论姿色,尚算中等偏上,可论为人……刚才也是看到了的,年纪轻轻也不算是个省油的灯。 江昭仪的寝宫,我还是第一次來,果真跟我这种沒宠的妃子是不一样的,地方宽敞不说,里头还温暖如春,所用器具无不精致,最难得的是她宫里竟放了盆昭示着春天到來的迎春花。 “这花……不该是祈国有的呀!”我先是诧异,复而又明白过來,看着一旁笑容可人的江昭仪,说道:“可见皇上对江昭仪何等上心!”我笑,心中却有些苦涩,只因这催得花开只求博美人一笑的举动,不禁让我想起了先前那芙卿苑的一池莲花,曾几何时,那是我看过的最美的莲花,可如今……只怕早已一片凄寒萧索,犹如我心了吧! “姐姐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她看着我,关切道。 “哦,沒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待江昭仪这般好,真是要羡煞旁人了!”我收了收情绪,看着手边的梅花糕,这糕,顿时让我想起了芷韵,我们也曾一起制过梅花糕,那时的情境似乎历历在目,再回首,却只能叹如今生死两相隔。 她大概,过得比我好吧!天上应该沒有这些纷扰,也沒有人会害她。 “是呢?迎春花开春來到,妹妹觉得这花一开啊!寒冷似乎就要散了,只不过沒想随口这么一说,皇上竟真是费心弄了來,真叫妹妹感动的不像话,当时就哭了,倒在皇上面前失了礼数!”江昭仪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眼里却满是幸福的喜悦。 “江昭仪失仪也罢,皇上又不会怪罪,反而更体现江昭仪是真心实意待皇上的,且心思纯良,绝无二心的呢?”我端起手边的茶杯,手指无意识的划过杯沿,看着清透碧绿的茶叶,放在唇边浅抿了一口,果真好茶。 “看姐姐这话说的,即已嫁到祈国,便是祈国的人了,皇上对我这样好,妹妹一定会尽心服侍好皇上,姐姐难道不这么想吗?”她看着我的眼神沒有丝毫不妥,若不是早上皇后的话还犹在耳畔,我当真会以为是自己冤枉了她。 “怎么会,只不过江昭仪如此有幸得蒙圣恩,且在宫中一枝独秀,风头快要盖过萱贵妃了,哪是本宫求得來的!” “姐姐说笑了,凭姐姐的姿色与才华,皇宠还不是指日可待的!”她笑看我,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忙说:“呀,跟姐姐聊得投机,竟是忘了叫姐姐尝尝看这梅花糕了,姐姐若是觉得尚还可口,妹妹便多包一些给姐姐送去!”说着她拿起一块,叫我一同吃。 “好,那就先谢谢江昭仪的美意,本宫便不客气了!”罢了,我也捻起一块,吃了一口,酥软是酥软,只觉得有些腻人。 “姐姐觉得怎么样!”她模样可爱的问我,就像个要糖的小孩。 “不错!”我放下了那糕点,又说:“江昭仪是和了些百花蜜进去吧!” “是啊!怎么了?”她不解。 “百花蜜是最好的,只不过放了反而失了梅花应有的清香,而且这蜜有些甜了!” “原是这样,怪不得妹妹觉得吃多了有些腻口呢?谢姐姐指教!”我笑着向她摇了摇头,她顿了顿,看了眼手中的梅花糕,也放了下來,笑容沒了先前的真切。 只见她遣退了宫女,房里只剩我们两个。 还未开口,就是一声长叹:“姐姐是在怪妹妹么,聊了这半天,姐姐还是左一个江昭仪,有一个江昭仪的叫着,当真是生疏,不过,也怨不得姐姐,是妹妹不好,妹妹原先在宇朝不受皇帝宠爱,受尽冷眼,现今到了祈国,反倒好了,妹妹年轻不经事,原先是要早早的來跟姐姐问安,可是这突如其來的恩宠到叫妹妹失了分寸,竟忙得忘记了,怠慢了姐姐这么久,还请姐姐莫怪!”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说:“祈国皇上待虽妹妹好,可妹妹也知道皇帝的宠爱是最不牢靠的啊!毕竟妹妹归根究底还是宇朝人,眼见背井离乡那么凄凉,却幸有姐姐作陪,也算是满足了,姐姐怪妹妹不懂事也罢,怪妹妹忘本也罢,总之妹妹今天是真心实意要认姐姐这个好姐妹的!”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里也氤氲了些水汽,只叫人觉得楚楚可怜。 我看着她,好半天才笑了起來:“妹妹说什么呢?姐姐怎么会怪妹妹呢?你我同來祈国也算是缘分,姐姐还怕妹妹嫌弃,嫌姐姐不得圣宠,帮衬不上妹妹呢?” 她激动的握住我的手,眼角有一滴清泪滑落,她赶忙擦了,说:“那便好,那便好,姐姐不怪罪便好!” “妹妹你看你,几岁的孩子了,还那么容易哭鼻子!”我笑着抽出手去,拿了绢帕为她擦泪。 “姐姐取笑我,妹妹这是高兴!”她收了收鼻子,关心的问:“不知姐姐在这宫里过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姐姐虽不得宠,不过幸有皇后娘娘照拂,平日吃穿用度还是可以的!” “是啊!皇后娘娘温厚贤淑,对待宫里每一个人都力求面面俱到,真乃祈国之福呢?妹妹刚來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怕宫女们照顾不周,特地指了个伶俐的过來侍候,叫巧玉,人也当真乖巧!” “妹妹说的是!”我笑了笑,两人聊到午膳时分,江昭仪本想留我,却听说皇上要过來一同用膳,我便婉拒了。 到了宫里,巧莹好心问我怎么请个安去了那么久,还怕是我走迷路了,正要叫人去寻呢? 我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沒再多说什么? 突然想起方才江昭仪的贴身侍女,似乎是叫什么“巧玉”的,想來也是皇后娘娘的眼线吧!江昭仪虽像是无意提起的,可我总觉得,她的意思,应该是要提防着这个丫头的吧!不过这几番试探下來,倒也瞧不出什么?罢了罢了,顺其自然便好,指不定人家的小动作已经开始动了呢。 ------------ 第九十六章 皇上祁心 从江昭仪那里回來后,我便在屋里呆了一下午,我十岁入宫,生性本就不定,女红绣花我也只稍稍跟姑姑学过,琴棋书画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闲着的时光,我都不知道怎么打发。 “娘娘!”巧莹突然进來,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娘娘,皇上往这边來了,您快收拾一下吧!” 皇上,他怎么回來,我一惊,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娘娘怎么了?”巧莹赶忙过來收拾。 “沒事!”我平静了下心情,心想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巧莹看着我笑了笑,把茶具吩咐给其他宫女拿下去后,又站到我旁边说:“那奴婢服侍娘娘更衣吧!” 我看了看身上的着装,今天回來后就换上了家常衣服,又嫌头饰太重,早早的拿了下來,只剩三两只玉簪挽着:“不用了,本宫看这样挺好!” “可是……”巧莹还想劝我,却被门外太监尖利的声音打断。 “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只见门帘被掀起,祈国皇帝踏了进來。 “臣妾叩见皇上!”我行礼,一旁的宫女太监亦是毕恭毕敬的,我垂眸的瞬间看着他们脸上的欢愉,好像特别高兴,大概是他们以为,他们的主子指不定这次就能咸鱼翻身,做真正的主子了。 “免了!”皇上一挥手,并未多瞧我一眼,直直的往屋中的榻上坐下,一挥袖,还真有几分皇帝的威严。 “谢皇上!”我起身,站于一旁,此时立马有宫女端來热茶,闻这茶香味,定然跟我方才喝的茶是两个档次。 他不语,我不言,连同一屋子不敢做声的宫人,只觉得气氛越发沉闷。 最终竟是巧莹大着胆子,笑脸盈盈的打破了宁静:“皇上用过晚膳了么,我家娘娘还沒用过呢?听说皇上要过來,娘娘可高兴坏了,一早便等着了,还执意饿着肚子要皇上一起用膳呢?” “是么!”皇上只淡淡扫过她一眼,便转头看着我,语气冷冷道:“那定是你家娘娘饿的沒力气说话了,才由得你这个下人多嘴吧!” 巧莹一听这话不对,立刻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就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奴婢多嘴,奴婢多嘴了!” “恕罪,你想朕怎么恕罪啊!”他沒有再看巧莹一眼,只是像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在一旁,我点头,朱唇一勾算是笑了,便落了座。 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巧莹,她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看那双玉手纤纤便知道也沒受过什么苦,此时她听了皇上的话,知道今天是逃不过,委屈的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扬起手挥了自己一巴掌,边打还边说道:“皇上恕罪,奴婢该死,皇上恕罪,奴婢该死,……” 脆生生的巴掌声响起在我原本就冷清的寝宫里,显得格外凄冷。 “好啦!”等到巧莹还算娇俏的脸蛋似上了浓重的胭脂一般殷红时,皇上才让她停手:“你们家娘娘还饿着呢?不快点去传膳!” “是,是!”巧莹起身,连嘴角的血都不敢擦就三步并作两步退了出去。 待到才都上了桌,皇上又屏退了众人,房里只剩我们两个。 我不说话,只顾自己吃自己的,他沒办法只得轻咳一声:“朕知道那个宫女是皇后的人,你若不喜欢,朕就把她打发了可好!” “全听皇上的!”我放下碗筷,实在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 “我说心儿啊……”皇上说着,便想伸过來握住了我的手,忙被我缩了回去,转头不看他,他显得有些失落,却沒有再做其他越界的事,只是收回手,叹了口气,看着我道:“朕险些忘了你应该不认识朕!” 我应该不认识你,那谁该认识你呢?我被他的话吸引过去,回头看着他,这个人,我的确沒有见过。 “也难怪,朕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他说着,用手比了比高度,大致是个两岁孩童的样子:“朕记得夏贤弟很疼爱你!” “你认识我爹爹!”我脱口而出,眼里带着不可置信。 “认识,不止认识,我们还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他说着,双眼沒有焦点的看向了前方,仿佛陷进了久远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朕还是位皇子,一年冬天,按例我国是要给宇朝进贡礼品的,朕记得那年的雪下得格外大,先帝先走一步赶往都城,朕那时不过十九岁,由于看着日子还早,便一时贪玩带着侍从随意走走,于是走到了一个叫苏州的地方,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江南水乡的韵味,仿佛是一位沉静的美人,哪怕是在雪里,都那么美……” “小姐走慢些,小心路滑!”侍女在后头追得气喘嘘嘘,前面的女孩却还欢愉的跑在雪里,仿佛这纯白无暇的雪就是她最好的陪衬。 “紫嫣你來追我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灰蒙蒙的空中,就像是为无色的天空作上了华美的乐章。 “小姐……小姐……” 祁心在不远处的酒楼上远远的看着,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笑的那么灿烂美好,美的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走,我们去看看!”祁心放下手中的暖酒,心早已飞向那个女孩。 “紫嫣你看今年的梅花开的格外好!”走到楼下的时候,祁心只看见一个穿着粉衣的女孩扬着手里火红色的梅花,正对着自己的侍女说话。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怕今时今日,祁心才知道这两句话真正的含义。 “姑娘!”祁心站在女孩侧边,终于开口道。 女孩听见有人叫她,便转头去看,由于刚才的奔跑,原本粉嫩的脸颊越发红润,一双明眸有些好奇的看着來人:“你是?” 祁心的心似乎都要漏跳了半拍,忙回过神來,客气道:“哦,小……小生是准备來年科考的考生,不过不小心迷了路,不知道姑娘能否告诉小生去往都城该怎么走!”他说着,装作书生的模样一拱手。 祁心本是想如实告知身份的,却鬼使神差的念头一转,撒起了谎。 ------------ 第九十七章 深有渊源 少女瞪着双美眸,心想横看竖看这些人的打扮也不像是书生,不过出于好心,还是回到:“你们出了城,一直北走便是了!”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祁心说得直接,一旁的侍女紫嫣起了戒备,忙大义凌然的挡在了自己小姐的前面,凶巴巴道:“你们想干嘛?” 还好一旁的随从反应快,忙说:“姑娘别误会,我家公子看起來像坏人吗?公子的意思是,滴水之恩当涌泉回报,知道了小姐芳名,以后金榜題名时我家公子好报答一二!” 被挡在身后的小姐反而一笑,拉了拉紫嫣的袖子,示意她退下,紫嫣本是不同意,却见自家小姐笑着摇了摇头,才算罢,仍有防备的让至了一边:“这位公子!”那姑娘轻柔浅笑,说道:“英雄且不问出处,何况小女这等平民百姓,还是别叫这贱名恐污了公子耳朵,时候不早了,小女还要早些回去呢?告辞!”那女子微微颔首,罢了便绕过祁心一行人要走。 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要走,祁心哪里舍得,而两个随从都是跟着祁心多年的心腹,自然也知道祁心的脾气,于是两人看了眼祁心,得到认可后就快步上前栏住了主仆二人的去路:“姑娘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见这阵仗,紫嫣大抵以为遇到了什么强盗,吓得躲在了主子身后,而那位小姐倒是不紧不慢,丝毫不着急,就是少了先前的笑容,只听她道:“不是进京赶考的秀才么!” 祁心闻言在她身后笑了起來,转身走至那女子身边:“我说什么?你便信么!”顿了顿,对着两个侍从命令道:“把她带走!” “你们要做什么?!”紫嫣护主心切,看那两个人正要捉着自家小姐的,便忙连抓带挠的想要他们放开,可终归女孩子家力气太小哪里推得开身强力壮的侍从,急的小眼儿直往外冒泪珠,奈何只得一个劲的喊:“放开我家小姐,放开!” 此时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却也只是看,沒人敢出手。 “住手!”忽有一声嘶吼划破长街,祁心的侍从停止了动作。 “住手!”那人又说了一遍,勉强从人群中挤了过來:“住,住手……”他气喘吁吁,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夏公子!” “夏哥哥!”那女子仿佛跟他很是熟稔,一见是他來了,赶忙救星似的躲到了他身后。 “段香妹妹,你放心,有我在,这歹人伤不了你分毫!”那男子说的信誓旦旦,罢了便毫无畏惧的看着祁心。 祁心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可笑,小小一个文弱书生也是他祁心的对手,又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跟这毛头小子贴的那么近,心中顿时烧起了一团火。 祁心告诉自己要忍耐,深吸一口气,直接无视那小子,走近伊段香几步,温和笑道:“你的名字叫段香,真好听!” “这位公子你……”看着祁心这般轻佻的模样,一旁的夏姓男子很是愤愤,奈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哪如祁心常年骑射身板子來的硬朗。 只见祁心看也不看他,大力一推夏公子就跌了个踉跄。 “你……你……你还有王法吗?”夏姓男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毫不退让的又拦在了两人中间。 不知死活的臭秀才,祁心在心里骂道,却也不好当着美人的面说,两个侍从倒是忠心,一把抓过夏公子,扬起拳头,眼看着这顿打是逃不过了。 “慢着,慢着!”见势头不对,夏公子忙抱头叫起來,听了他的叫唤,两个侍从停下动作,只听其中一个说道:“怎么,现在讨饶不嫌太晚了么!”说着又扬起手來。 “等等,等等!”夏公子用手戒备的挡着眼前,大概临到前头真有些怕了吧! 祁心好奇,刚才那么大义凌然,现在这小子怎么又怕了,于是看了眼侍从,示意住手。 夏公子见危险远离了,这才放下挡着的手,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大家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以多欺少算什么?有本事一对一,这才公平嘛!” “哦!”祁心來了兴致,玩味的凑近这位夏公子,结果还比他高了半个头,只见他一挑眉,笑的危险:“你可是你说的,本王奉陪!” 伊段香久居闺阁哪里见过这些,何况这两个人的悬殊有双眼睛便看的出來,只不过依这情形來看,现在是说什么都沒用了,只好叫紫嫣偷偷逃走去找父亲來,她手中紧握的帕子早就被汗水浸湿,眉间皱起的好看的弧度:“公子小心!”她关切的对矮了半个头却还偷偷在垫脚的夏公子说道。 “段……”夏公子才要说话,不想被祁心抢了先,朝伊段香就是一个微笑:“香儿放心,本王不会有事的!” 夏公子气的咬牙,岂料祁心转头就是一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开始吧!”夏公子气鼓鼓的说道,然后抡起袖子,垮了个大马步。 祁心只是轻藐一笑,还沒等他站稳挥上去就是一拳头。 夏公子应声倒地,捂着自己的左眼,又爬了起來,不服气道:“我还沒准备好呢?你偷袭便是小人!” “好好好,那本王让你五招如何!”祁心说着,做出请得姿势。 “你,你,你也太小看我了!”夏公子说着扬起自己本是握笔的书生手,一拳,两拳……连番进攻,可那祁心却有如神助,轻松的左闪右闪,夏公子连根头发也伤不了,反倒把自己累的够呛。 “五招满了!”祁心突然停止了动作,勾唇一笑,像是猛兽抓住了猎物。 夏公子咽了口唾沫,却告诉自己的不能退步,段香妹妹还在看着呢? 祁心的拳头很有力,但也知道分寸,何况心底里也并不打算伤他太重,终于在夏公子被打的无力还手的时候,收住了拳头。 祁心看着地上被打的失了原貌的夏公子,冷哼一声,转头若无其事的对着自己的美人道:“香儿,我忘了自我介绍,其实我是……唔!”祁心最终还是沒能把话说下去。 看着倒下的祁心,伊段香吓得捂住了嘴巴,身后是夏公子拿着不知哪里捡來的棍子:“段香妹妹,沒事了!” “你这小子竟敢……”两个侍从看到自己主子被打晕了,一个去扶祁心,另一个拎着夏公子的领子就要打下去。 “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此时挤满道路的人群顿时让出一条道來。 ------------ 第九十八章 云开雾散 “爹爹那个时候,好沒用啊!”我听到这里不禁轻笑起來。 “是啊!朕每每忆起,还是觉得有趣呢?”皇上斑白的胡子随着笑容抖动起來。 “那后來呢?”我追问道。 “后來啊!后來朕就被带到了苏州知府的府上……” 原來那个出言制止的老先生是苏州知府,而这个伊段香就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话说伊知府听了紫嫣的话,带了人正想好好教训下这轻薄自己女儿的狂妄之徒,却在看到令牌的那一瞬间知道大事不妙。 “祈国太子!”伊知府把令牌还过去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了。 这下连一旁的伊段香和夏公子都吃了一惊。 所谓不打不相识,醒來后的祁心倒也沒再多为难夏公子,闹了几次便也罢了,大概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被父皇捧在手心,还真沒哪个吃了雄心豹子的胆敢凑他吧! 祁心后來才知道,那个夏公子名叫夏初寅,是伊知府的座上客,且夏家与伊家两家是世交,但由于近年官场失利,夏家家道中落,夏初寅这才暂住在伊知府这儿,只盼明年高中,便可为夏家谋得出路。 至于夏初寅和伊段香,是打小儿便立下婚约的,祁心想想也罢,君子应当成人之美,既然早有婚约,便不强人所难了,更何况香儿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姓夏的草包。 进京的日子越发近了,祁心却越來越不想离开,只因为这里,让他觉得比面对严肃的父皇母后要好的多。虽然同样是疼爱,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走了,你们会想我吗?”这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三人决定一同踏雪寻梅,当然还有提着食物的紫嫣。 “当然咯,太子其实是个好人!”紫嫣拎着东西跟在口头,埋头仔细着脚滑,顺口就说。 “其实是个好人!”祁心咀嚼着这句话,蓦地转过头,眯起眼看向紫嫣:“我什么时候不好了!” “好,什么时候都好!”紫嫣被吓了一跳,连忙瞪着双无辜的眼睛以示清白,心里却嘀咕着,干嘛随便吓人,险些连食盒都扔了,要是沒了我看你跟小姐、夏公子吃什么? “祁心!”夏初寅突然开口,表情一脸认真:“其实我沒想到……”他故意顿了顿,继续道:“你这人这么矫情!” “你说什么啊!本王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祁心扬起手要挟着。 “别,别!”夏初寅讨饶道。 伊段香被两人的模样逗笑了,做和事老道:“你们两个别像小孩子一样啊!”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看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四人说说笑笑,在亭子里用了午膳,又待到日头快西沉才回府。 “这是朕呆在伊府的最后一天,第二日一早便赶往都城了!”皇上沉浸在回忆里,有些欲罢不能。 我看他出神良久,也不忍打搅,半响他才回过神來。 “哦,对了……”他深吸一口气,支起两手撑腿上:“朕带你去个地方!”说着起身,拉过我的手,见我沒有反抗,就牵起我向外走去。 路上很冷,牵着我的这只手,宽厚温暖,带着老茧,我虽是他的妾,可此时,却像是一个父亲带着自己的女儿,沒有任何私欲,叫我那般放心。 今晚的月色很好,白色的雪,清朗的月,还沒有风,一点都不觉得冷。 走了一会儿,皇上停了下來,我抬头看着这个厚重的宫门,再往上看,只瞧见上头描着三个大字:“断香阁”。 好凄美的名字,心中不禁黯然,这“断香”与“段香”谐音,莫不是……想着,我下意识的看了眼皇上,但由于站在他身后,也只能看到他同样抬头发憷的背影。 不过虽叫“断香阁”,我却还是隐约可以闻见墙里有淡淡幽香传來。 皇上终于伸手推开了大门,这宫门似乎建造已久,缓缓打开的时候还发出了陈旧的声音。 引入眼帘的果真是一园的梅花,可让我吃惊的却是这断香阁,竟是仿着爹爹为娘亲在后山造的小屋,虽不是一模一样,却也极是相似了。 我久久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幕,看看皇上,又看看断香阁,直到终于确信这不是梦。 “走吧!进屋里看看!”皇上淡笑着踏进屋里,我也连忙跟上。 屋里的摆设大多以素朴简洁为主,我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副画上。 画中女子与我有几分相似,她含笑盈盈,嘴角满是幸福的甜味,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模样,两边用红绳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巴高高的撅着,小小年纪就调皮的很,两手拽着女子的长发不放手,一旁还有位秀气模样的男子,一手环着那女子,一手像是心疼一般,握着小娃娃的手,好像是生怕拽疼了那女子。 “这是……”我呆呆的看着这幅画,良久良久都挪不开目光。 “这是你三岁生辰时,你爹爹特地叫京里有名的画师画的,其实自朕回了祈国,便一直跟夏贤弟有书信來往,在沒登基继位之前,还去过几回,可后來越加忙了,也就只好作罢,哦,你爹爹与娘亲成亲那日朕沒去,确实抽不开身,想來也是遗憾,不过后來你两岁生辰的时候倒是去了,当时你正学说话,模样可爱极了,再后來,你爹爹便寄了这幅画!”皇上说着。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却还是含着一丝难以割舍。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做了一国丞相,而朕呢?理所应当的成了一国之君,本來,朕都快以为段香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可是歹人阴毒,竟然冤枉夏贤弟通敌卖国!”皇上说到这儿,话锋一转,语气也冷冷:“他们把朕与夏贤弟相互问候的信件换成了通敌的罪证,可是朕能说什么?祈国只是一个小国,倘若朕帮着夏贤弟说话,只会让罪证坐实,反而害了夏贤弟和段香,可不曾想那宇朝皇帝太贪心,竟还让朕割让祈国三分之一的城池以求和……”皇上紧握双拳,眼里的愤怒更深一层,最后却只能无力的放开手,嘴角抿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是朕有什么办法,朕只能忍!” 原來是这样的,我闭上眼,伸手触到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冷凉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收住了眼泪。 睁开眼,看着与爹爹一般年纪的皇上,开口道:“祈伯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转而喜悦的拉过我:“心儿,你不怪朕之前试探你吗?” 我摇头:“不怪,祈伯伯也是为了祈国考虑,现在宇朝跟祈国关系微妙,倘若我是宇朝派來的细作,反而会害了祈国!” “那就好,那就好!”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满是父爱的味道:“其实心儿,当初朕离开宇朝之前问过你娘,祈国有很多梅花,若是愿意,朕可以把整个皇宫都种满梅花,可是她却说,祈国梅花虽多,可是都不属于她,她已经有属于她的那一林梅树了!”说罢苦涩笑笑:“你娘看起來柔弱,实则性子刚烈……唉!不提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宫休息吧!” “心儿有个不情之请!”我看着他的将要离开的背影说道。 “说吧!什么事!”他环顾着四周的物件,很是不舍。 “我可以搬來这里住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毫不惊讶:“你喜欢便住着吧!明天朕叫人收拾一下!” “谢祈伯伯!”我迟迟吾行,最终还是关上了陈旧的木门,踏着夜色,往寝宫走去。 ------------ 第九十九章 家仇旧恨 第二天刚从皇后那里请安回來,我就是兴冲冲的跑去断香阁,看着宫人们忙上忙下的清扫,自己也不闲着,东摸摸西看看。 其实这断香阁说小也不小,只是格局精致,显得小巧罢了,主屋是仿照爹爹为娘亲造的后山小屋,屋内那幅图已经被收起,以防被人瞧见,右手边是寝室,地方不算大,里面的装饰大多以梅花为主,而值得一提是左侧的那间,推门而入,只闻得不知从哪儿飘來的淡淡梅香,却不见梅花的影子,虽是会客用的屋子,可是皇帝却在对面正墙处又开了一扇木门,绕过屋子中间冒着青烟的香炉,推开的,竟是一个成环形的回廊,并随着平坦的台阶缓步向上,特别的是,回廊两侧皆是由比人还高的落地雕花木窗封起,而窗户纸则通通换成了从波斯购來的七彩琉璃,使得回廊更加通透明亮,另外,回廊两侧还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梅树,从七彩琉璃中往枝杈间望去,竟是沒有留下半分余地,也分不清究竟是流离红了白梅,还是红梅衬了流离,直叫人不知身在何处,随着一步一步向上,视野也更加宽广,在回廊的尽头,是一座雅致的六角凉亭,竟是用大块琉璃封起,从亭中像下望,竟是可以俯瞰整个梅园,如此,赏梅之人既可以赏梅,又不受寒,可谓是一举两得。 祈伯伯还特地命人将牌匾换了,说是“断香”实在不吉利,而把“断”字换成了“段”。 我看着这个特地为娘亲建造的楼阁,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很美!”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出现了。 我回神,惊讶的发现了立在台阶下方不远处的祈晏,他正缓缓走上凉亭,而我的表情,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阴沉下來。 “你來做什么?”我冷声问。 他不答话,只是垂眸走近了亭中有些积灰的紫檀木桌子,拿指尖轻抚了一下,立马划出一道痕迹:“你知道,你为什么來祈国么!”他问着我的话,却不看我。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淡淡的看着窗外的梅花,丝毫不想他影响了我的心情。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他抬头,好像是笑了,看着窗外的梅花,笑了。 我不再看他,转头继续欣赏美景,半响,感觉他走近了我两步,本不想回头,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过身,转眼便被他钳住双手,按在了冰冷的琉璃壁上。 “祈晏,你想干嘛?”我大声质问他,却被他森冷的目光惊的一凛。 “你跟你娘亲,究竟有什么魅力!”他眯起眼,慢慢悠悠的问道。 我语塞,难道他知道了。 见我不语,他嗤笑一声,给我心头來了一记重拳:“夏于心,你知道是谁跟宇朝皇帝告密,说夏丞相通敌卖国的吗?你又知道,是谁将那些书信交给当年的锦翰之,也就是那个一心想上位的五品小官的,你又知道,当年又是谁,模仿了祈国皇帝的字迹,陷害两人的!”他的嘴角抿起一丝轻蔑的笑容,那嗜血一般的笑容。 我的心咯噔一下,琉璃的冰凉似乎瞬间浸透了全身,寒冷到我说不出话來:“你……!” 在得到了他眼里的肯定之后,那夜眼前的血红,突然漫上了我的双眼。 “祈晏,我要杀了你!”我疯也似的想要挣扎,想要用自己的指甲一片一片的刮下他的肉,想要挖出他的心,想要撕破他的喉咙,可是就算用尽全身力气,跟前的这个人也纹丝不动。 手腕被抓的像要断裂开來,我却只觉得心痛。 “为什么……”我停止了挣扎,像个提线的木偶,断了丝线,眼泪,也断了线。 “为什么?”祈晏又笑了,像是在讲一件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的眼角,都有些氤氲,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疼的花了眼。 “十八年前,我的母妃,父皇最爱的贞贵嫔,好好的、做着她的夫人之位,那个时候,我跟四弟经常來这琉璃廊玩,他那个时候还会走路,只是身体不太好!”说起这些,他似乎很是怀念,眼神也温柔起來:“可是有一天,我跟四弟再來琉璃廊的时候,却发现这梅树间,竟有几缕青烟,一开始还沒在意,可是后來却发现是梅林着了火,我们便往回走,想去找宫人,结果发现回廊尽头的木门不知被谁锁了起來,火越烧越大,沒有办法,我用凉亭里的木凳把琉璃砸开,想要逃出去,四弟身体不好,吸了几口烟竟昏了过去,于是我只能背着四弟,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沒有知觉!” 他深吸一口气,眉头越发紧了:“等我醒來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我从宫女口中得知母妃已因教导无方被父皇幽禁了起來,而四弟,一直沒有醒,我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是我们,母妃却还要受到责罚,于是我去找父皇,在寝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他始终沒有出來,就算是移驾上朝,也沒有转过头來看我一眼!”他盯着我,苦笑道:“你知道我跟四弟可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子,可是……为什么呢?” 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又森冷起來:“这件事就像个噬魂的魔鬼,宫里沒有任何人敢提起,后來还是母妃的贴身嬷嬷强扭不过我,才告诉我的,我们被救的时候在身上发现了火石,母妃信我们不会这么沒有分寸,于是把火石藏了起來,想等到我们醒了问清楚,而萱贵妃,也就是当时尚在美人之位的秦美人,作为我母妃好姐们的秦美人,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大发雷霆,幽禁了母妃!” 他停了停,冷笑了两声:“我不明白,一片梅林而已,用得着那么大动干戈么,可是这个连嬷嬷也不知道,于是我回到了断香阁,那时这里已经成了宫里的禁地,无人敢踏足,我一个人趁着夜色,翻箱倒柜,终于让我找到了一幅画,画里有个女子,我从未见过,也不是宫里任何一个娘娘,可是字迹我却熟悉,是父皇的字迹,上书‘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看到最后两个字,我突然想到这里不是就叫段香阁么,这也许就是画中女子的名字,也许不是,可是不管是与不是,我都要查查看,无论是为了还在昏迷中的四弟,还是幽禁在冷宫的母妃,看画中女子的衣着,不像是祈国人,那个地方,似乎挺暖和的,恰巧那时祈国宇朝关系微妙,于是我离开祈国,自荐去宇朝当细作,这一去,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说到这儿,似乎很是得意,看着我,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在陌生的国家活下來,并且还在短短数年内陷害了当朝丞相,这是何等心机,我想想都觉得可怕。 此时我已经收了眼泪,换上了自己一贯清冷的模样:“你既害了夏府,又让祈国损失了数座城池,这算哪门子如意算盘!” “我可沒说我要帮着我那昏庸无道的父皇啊!这样算是给他的一个教训吧!”他说的淡淡然,仿佛这个国家,跟他完全无关。 “倒是你……”他说着腾出了一只手,摩挲着我的下颚:“清冷的模样确实不错,难怪宇朝皇帝那么喜欢,父皇是折腾不动了,要不然……”他的笑容突然让我觉得恶心,钳在下巴上的手蓦地松开,沿着衣服的领口慢慢下滑。 “住手!”一个声音从回廊拐角处传來,声音不大,却容不得半分拒绝。 ------------ 第一百章 此情难却 “四弟,你别管!”祁晏停止了动作,却还是禁锢着我不放。 管青吃力地把四皇子和轮椅从台阶上一步一步的往上挪,终于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不管可以!”祁漓边说,边向前推了两步:“那三哥的事,四弟也不会管!”他说的风轻云淡,可是祁晏却在迟疑两秒后松了手。 他转身看着四皇子,四皇子也看着他,沉默了良久,终是无言离去。 “你沒事吧!”他忧心的看向我,目光移到了我被钳住许久的手腕,上面紫青色的淤痕似乎让他很是不快,板着一张略带苍白的俊秀脸庞,竟好看的皱起了眉。 “不劳四皇子费心!”我沒有语气的说着,衣袖一抖,将手腕藏在了袖里。 “我……”他欲言又止,看了眼一旁的管青,管青知趣,垂首退了下去。 起风了,窗外的梅枝随着寒风轻轻摆动,惊起了上头的小鸟,而小鸟也弹落了梢头的积雪。 那不知名的鸟儿鸣叫几声,飞向了未知的天空。 “你还是去屋里上点药吧!”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四皇子知道什么叫猫哭耗子假慈悲吗?就不用在这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我的声音跟我的背影一样冰凉,似乎这么说,会让我心里好受些:“你哥害死了我夏府全家上下七十一口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切齿。 “冤冤相报何时了,凡事都是有因有果的,其实……” “你母妃还好好地活着!”我突然怒起打断他,猛地转身质问道:“你的父皇还是父皇,连你那蛇蝎心肠的哥哥也陪在你身边,而我呢?”说到这儿,喉头有些发紧:“你不过是不能走路罢了,我却失去了全世界!” 他惊愕的愣在原地,仿佛戳中痛处一般,蠕动了下两片薄唇,却最终什么也沒说。 日头渐渐西沉,巧莹端了可口小菜进來,热了好些遍,可是我却一点都沒有食欲。 “娘娘怎么了?是这菜式不喜欢吗?要不奴婢叫人撤了换新的!”巧莹实在忍不住,询问道。 “算了,本宫沒有胃口,拿下去吧!”我倚着头,心里乱的很,今天一下子知道的那么多事,让我实在是不知所措。 “心儿怎么了?”闻声,抬眸一看竟是皇上。 我一时语塞,答不上话,连忙起身请安,顿了顿才反应过來:“巧莹去多拿一副碗筷,顺便再多加两个小菜!” 巧莹诺了声,正要下去,皇上却开口:“就给朕多拿一副碗筷吧!菜就不用加了,朕看着这些就挺好的!”说着拂了拂衣袖,拉着我坐下。 “是,皇上!”巧莹笑着应声下去。 “朕今日事忙,不得空,这才过來!”说着,抬眼环顾一圈屋内,叹了口气:“朕本以为,这间屋子,不会有人住了呢?”又朝我无奈笑笑:“也好,也好!” 我沉默着,纵有千万句话如鲠在喉,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巧莹是个聪慧的丫头,她看气氛不对,只是静静地把碗筷放下,又掩了门。 “巧莹姑娘!”门外隐隐传來皇上那贴身公公的声音:“皇上刚才吩咐过了,说是各地进贡了些野味,叫你随小李子去拿些來存着,省的以后淑仪娘娘桌子上就那么几样菜!” “公公赎罪,是奴婢照顾不周,可淑仪娘娘这儿……”巧莹迟疑道。 “这不还有我吗?”那公公说着,顿了顿:“你速去速回便是了!” “是,公公!”巧莹脆生生应了,屋外也渐渐清净。 沒想到皇上竟如此的防着皇后,我心底冷笑。 巧莹被支走了,可是皇上却并不急于开口问我,只是看着我,像一个慈父那样。 我捋了捋思绪,开口问道:“和亲,是祁伯伯的主意!” 皇上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我会这么问,他笑了笑,夹了一口菜送到嘴里,咀嚼着,慢悠悠道:“在夏府出事之前,你爹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写信与朕,说想把你送來祁国,但并未提及是什么事,可是这信因为当时宇朝与祁国之间有小国相争,信使绕了远路,大约迟了一个多月才到朕手里,朕一收到信便差人去查,可惜已经迟了,夏府全家老小都……”说道这儿,他不再说下去,多看了我一眼,生怕我受不住:“朕派去查的人回來说,夏府连奴才家眷,统共七十二口人,可是尸体却只有七十一具,于是再查,发现缺的是一具小女孩的尸体!”他顿了顿,看着我,满是心疼:“既然夏贤弟生前将你交付于朕,朕就一定要找到你,谁知这一找,就是十多年,当朕即将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从宇朝宫里寄出來一封信,寄信的人,竟是朕失去多年联系的老三,信中他说,他找到你了,并在想办送你回祈国,你知道朕当时有多开心吗?上天还了朕一个儿子,又把你送到了朕身边!” 我听着这些,手腕处的淤痕又微微疼了起來,面上却还是平静:“那祈伯伯怎么不问问,三皇子去了宇朝那么多年,为何了无音讯!” “朕当然问过,实不相瞒,老三十一岁出的宫,是去宇朝当细作的!”他停了停,看了下我的反应,见我还是那副平淡样子,便定了心说道:“老三说,刚去的几年都沒有什么进展,温饱尚是问題,所以更沒办法跟祈国联络,想來也是朕一时冲动,那么小的孩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來的!” 皇上接着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沒跟人谈过心一样。 可我的耳朵,却完全听不进去。 只有那么几句在脑海中渐渐放大,就像海绵吸足了水一样,膨胀到让我无法呼吸。 刚去几年都沒有什么进展,温饱尚是问題…… 那么小的孩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來的…… …… 怎么熬过來的,怎么熬过來的,他祈晏就是踏着夏家老小七十一具尸体熬过來的,亦是拱手祈国数座城池、黄金万两熬过來的。 若是将他撕碎了喂狗,都嫌轻。 “心儿,心儿”皇上见我发愣,唤我道。 “哦,可能今天忙久了,有些乏了,祈伯伯刚才说到哪儿了!”我立马换上笑颜,松了松已经握到酸疼的手。 “朕是说,原本想将你嫁与老三的,只是老三现在还只是个王爷,也就罢了!”他看着我,许是瞧出些什么?忙补了一句:“不过,朕已经给你打算好了,以后呢?朕一定给你指个好人家!” 他见我还是不说话,又推笑道:“要不,你自己挑也成!” “谢祈伯伯,心儿的终身幸福,就靠祈伯伯了!”我温顺的垂眸,生怕眼里的仇恨被皇上看出來。 “不早了,你乏了便早些休息吧!”皇上笑着起身,我亦是起身恭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满脑子只有祈晏的模样,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报仇雪恨。 宫道上,徐公公执灯在侧,皇上看着黑漆漆的远方,用不知喜怒的语气问道:“那婢女呢?” “回皇上的话,那婢女跟小李子去拿野味的半道上说是肚子突然不舒服,硬要小李子去拿,拿好了便在那儿等她!” “那可有跟去看看!”此时的皇上,仁爱模样已荡然无存。 “是,那婢女饶了两圈,确定沒人跟着了,就直奔皇后娘娘的寝宫!” 皇上冷哼一声,清冷的夜再次归为宁静。 ------------ 第一百零一章 良策 宇朝。 大殿上跪着一个女子,小巧身段,精致脸庞,衣着华美却不骄奢,只恰如其分的显示了女子身份的贵重。 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立在那儿,俯视着殿下的女子,分不清是什么表情。 良久,殿内都是静悄悄的。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昏黄的阳光从门外照射进來,把地上女子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只见她俯首垂眸,一脸的平静。 “德妃你好大的胆子!”乾元帝昭宸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惊起了门外小憩的鸟儿。 “臣妾不敢!”地上跪着的,正是独享荣宠的德妃慕容氏。 “你有什么不敢!”皇上仔细端详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可人儿,却怎么也记不起她刚入宫时的模样。 “臣妾知罪,若皇上要按照律法严惩,臣妾无话可说,但恳请皇上看在靖睿帝姬的份上,给臣妾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抬头望向他,神情坦荡,言辞恳切。 “好啊!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说的好了,你还是稳居德妃之位,若说的不好……”皇上顿了顿,转身坐上龙椅,伸手支起额角,只瞥了一眼便垂眸不再看她:“若说的不好,便让涵曦去陪你吧!” 德妃许是未曾料想到皇上会这么绝情,深吸一口气,镇静道:“那几日皇上龙体有恙,奏章皆是太后娘娘过目,由几位大臣商议决定的,皇上您也知道,匈奴侵扰边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这次却來势汹汹,匈奴人从北边突杀过來,而司徒将军的主力军正位于南方镇压反贼,就算能赶过去,最快也需一个月,不过再往北方便是祈国的地盘,如果此时向祈国借兵,匈奴人便是腹背受敌!”德妃顿了顿,看了眼皇上的反应,见他还是那样,便继续道:“可不曾想祈国人并不愿來相助,还提了和亲的条件,只是臣妾也不知道,夏氏怎么就……” 皇上微张了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继续说!” “臣妾知道祈国人就算出兵也不会尽全力,于是擅做主张,命人装扮成匈奴模样,在和亲队伍归途中下了埋伏,皇上,若是祈国人知道自己的和亲队伍受到了匈奴人的袭击,他们怎可坐以待毙!” “你从哪儿学來的这些!”皇上深深的看了德妃一眼,坐正了身子。 “臣妾在儿时,曾看过几页兵书!”德妃顿了顿,眼圈有些红了:“那几日皇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臣妾候在榻边夜夜无眠,只盼皇上醒來,可是臣妾可以等皇上,军情大事却等不得啊!皇上,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臣妾却认为,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分担,才是德啊!”说话间,只见泪水在眼中打转,却极力隐忍着不让落下。 “皇上,臣妾深知后宫不得干政,臣妾知罪,恳请皇上裁夺!”她说着,俯身于地,泪水也低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殿内沉静了许久,皇上突然朗声大笑起來,走下台阶,温柔地扶起了德妃:“朕怎么会怪罪朕的好卿儿呢?” 德妃跪的久了,脚下一软,顺势倒在了皇上的怀里,眼泪像是绝了堤,再也止不住了。 “好啦!都不小了,还哭的这般难看!”皇上搂着德妃,宠溺的为她擦去眼泪。 此时埋头的德妃却看不到,皇上看着她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却说在北方那头的祈国,天气已尽寒末,随着祈国借兵宇朝,匈奴人深知强攻不过,便打起了游击战。 我提了食盒,立在祈伯伯的书房外,门口的小太监百般为难,说皇上正发怒,任何人都不见。 “正是皇上吩咐本宫來的,皇上说最近胃口不好,让本宫做了些小点心,你若不信,可以问皇上去!”我笃定的扯着慌,那小太监将信将疑,踌躇了一下,转身开门的一瞬间,里面传出來瓷杯摔碎的声音。 隐约是皇上正发着火:“又借兵,他宇朝是沒人了吗?” 然后门就被关上了。 过了许久门才被再次打开,小太监从里面出來,说是皇上准了。 我进殿,里头只有皇上和徐公公,破碎的杯子已被收起,一个宫女正麻利擦完地,匆匆退了下去。 “臣妾……”我刚要行礼,皇上便摆了摆手,示意免了,徐公公让人搬來了椅子,让我坐下,此时殿里又只剩我们三个。 皇上皱着眉,正闭目养神,眉宇间满是疲惫。 我起身将食盒里的梅花糕端给徐公公,徐公公接下,放到了皇上面前的桌案上。 皇上许是闻着了梅花香,微张开眼,捻起一块在手里,咬了一口又放下,看着我,露出一丝丝笑意:“还是心儿你贴心啊!朕最近忙的都忘记用膳了!” 我柔声道:“皇上可是为了宇朝向祈国借兵一事!” 皇上有些吃惊,便问:“你怎么知道!” 我了然一笑:“心儿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哦!”皇上來了兴趣,半真半假的问:“那你算算,朕现在怎么想的!” “祈伯伯说笑了,圣意难测,心儿怎么会知道祈伯伯心里怎么想的,不过……心儿倒是有个解法!” 皇上迟疑了一下,问道:“说來听听!” 我垂眸,走进他两步,抬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不紧不慢的开了口:“邻居家的果树上结了个蜂巢,这不妨事,可现在那根结着蜂巢的树枝长过了界,自己家也遭殃了,邻居说沒事,几只蜜蜂而已,那根树枝上的果子就当赠给你了!”顿了顿,又笑着说:“心儿以为长痛不如短痛,所以请问祈伯伯,您是要一边吃着那枝头的果子,一边受到蜂群的骚扰,还是干脆……把那根树枝砍了,去害除根呢?” 皇上闻言,沉默了,思索半响,终于做下决定:“徐公公,给朕拟旨,再抽精兵三万,全速……不,中速前进,并吩咐前线将领全力击退匈奴!” “是!” “慢着,无论如何,行动都要比宇朝军队慢一步,要等到……他们杀的差不多了,再加入战斗!” “是,皇上!” ------------ 第一百零二章 出宫 “皇上真是好计策,派给末将的那三万精兵分毫未损,可是宇朝的军队却被打的落花流水,皇上是沒瞧见那司徒的脸哦,当真是痛快!”大殿内,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八尺壮汉朗声大笑着,脸上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朕只是这么一说,主要还是周将军你用兵如神,此去辛苦了!”皇上坐在大殿上,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 “哪是啊!皇上乃天算,末将怎敢邀功,不过此次宇朝元气大伤,怕是不敢再轻视咱们祈国了!”周将军身着盔甲,一看就是刚进城门便急匆匆來报喜的。 皇上笑而不答,只道:“周将军先去好生歇息,晚上朕将为周将军接风洗尘!” “是,那末将告退!”说着作了揖,退了出去。 皇上干咳一声,唤我道:“出來吧!” 我闻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來,笑吟吟的,也作了个揖:“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是要恭喜你!”皇上伸手一扶,宠爱的看着我:“沒想到夏贤弟和段香,还生出了一个巾帼英雄!” “祈伯伯这是在取笑心儿么,心儿也就只会点小聪明罢了!” “你那是小聪明吗?老三还真是为朕带回了一块宝!”皇上说着,想把我拉去一同坐下,见我迟疑,忙说:“看把你吓得,不就是一张龙椅吗?來试试跟其他的椅子有什么不一样!” 我虽是踌躇,却还是忐忑的坐上了这辈子多少人都想坐上的位子。 “來,你來看看这个!”皇上说着,把案前的一本奏折放在了我手里:“前几日瑞山雪崩……” 从这天起,皇上便常招我至身边,一同批阅奏章,当然,这只是在屏退了所有宫人的情况下。 至于上次宇朝借兵的事,我当然不是神算,不过是九公主看皇上愁眉不展,便偷听了皇上与其他大臣的谈话,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 好久未在宫里见过祈晏了,我竟有点不安,说不清这不安來自哪里,不过想想祈伯伯现在那么喜欢我,也沒什么好担心的,不是么。 这日我照旧从皇上那里回來,刚进门就看见九公主噘着个小嘴,撑着下巴,独子坐在屋子里,似乎等了很久。 “夏姐姐,你很久沒有陪我了!”九公主的有些愤愤的看着我。 我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忙走过去,坐在一旁:“我哪敢不理我们九公主啊!”说着斟了杯茶,奉在手上:“这不是遵九公主的命,去给皇上排忧解难了嘛,那我敬茶一杯,以示歉意!” 九公主还是个孩子,好哄的很,撇了撇嘴,不算太情愿的说:“那好吧!那……”突然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转,兴高采烈:“我们出宫吧!” 我拿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记得那次你母后大发雷霆么,要不是看出是萱贵妃的计,我早就做了那冤死鬼!” “哦!”她的声音低了下來,喏喏的很不开心:“三哥都很久沒进宫看我了,四哥也是!” “他们也有他们的事啊!你呀,沒事就去陪陪你父皇,别总老想着出宫!”我抿了口茶,是啊!好久沒见过祈晏了,按理说,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把我送來祈国,不会只是想做一个大孝子吧! “好吧!父皇最近心情好像不错,多亏了夏姐姐!”九公主笑起來有两个酒窝,我很喜欢看她笑,那么纯净,发自肺腑,不带任何杂质。 我摇了摇头,笑着不知道怎么应她,这么单纯的一个女子,怎么就喜欢上了祈晏呢? 入夜,徐公公急急來找我,说是皇上招见,具体情形却不透露。 我随着徐公公进了殿,里头的宫人皆被遣了下去,皇上的眉头紧锁,就如那天一般。 “你來啦!”他反复揉着额角,语气疲惫却不让人拒绝:“朕要出宫一趟!” 我闻言一惊,疑惑的看向徐公公,徐公公摇头一脸无奈。 “你也知道的,现在正逢雪崩高发时节,前些时日瑞山便发生了雪崩,山下的俪县损失不小,可是吃着皇粮的那帮庸人,竟不把百姓转移,今日一早又发生了灾情,死伤无数,消息到现在才送來,朕……”皇上看起來气得不轻,徐公公见状立马端起参汤让皇上缓缓:“朕一定要去灾区看看,哪里离皇城不过一天车程,朕去个三五日便回來!”皇上又抿了口参汤。 “可是?皇上若不在宫里,势必引起慌乱……”我迟疑道。 “你不说,朕不说,谁会知道朕不在宫里!”皇上放下参汤,看着我说。 “那皇上的意思是!” 徐公公接话道:“皇上的意思是,那几日皇上会对外宣称,为了祈福祈国国运,要在祖庙里抄经念佛,斋戒几日,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奏折皆差人送去祖庙,而实则是由你,來批阅那几日的奏章!” “可,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皇上打断我:“你跟朕批了好几日的奏折了,你能决定的事就你决定吧!不能决定、又十分紧急的,就吩咐徐公公快马加鞭送信过來!” “可是?我……” “沒什么好可是的了,心儿你就帮朕这一次吧!也许……”他说着,眼神中闪烁着一些看不清的东西:“这是朕最后一次出宫了!”皇上的声音低低的,分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 殿内沉默了好久,皇上说他还有奏折要看,叫我先去他房内休息,我想了想也好,作为一个妃子,总不见得半夜了还从皇帝哪儿回自己寝宫吧! 我突然发现,原來帝王才是最孤独的一个人,沒有人说真心话,不能随意表露自己的想法,一辈子都在宫里,很少出宫,就算出宫也有那么多人跟着,可那么多人,又有几个真心呢? 转眼,皇上去了五日了,算算日子,差不多是要回來了,我坐在皇上常做的椅子上,头疼的看着桌案上一叠叠的小山,那奏折,好像永远都批不完。 我揉着酸胀的眼皮,伸手去拿茶杯,谁想手滑了下,撒在纸上几滴,黑色的墨,也随之散开。 我叹了口气,这几日怕人看见,都是挑夜里过來,早上还要早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确实是有些累了,想想今天也许是最后一天,便打起來精神,打算再看几份,便回宫去。 “夏淑仪你好大的胆子,!”随着一记巨大的声响,门不知被谁撞开,大批的侍卫鱼贯而入,只见中间分开了一条道,皇后娘娘带着萱贵妃等一干人等抬步踏入。 我眼见不妙,连忙快步上前,俯于地上,却什么话也不说。 皇上还沒回來,此时我就算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皇后一改往日的和蔼,威严道:“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么,现在怎的无话可说了,來人啊!把夏淑仪收入大牢,听候发落!” ------------ 第一百零三章 暖色 皇后端坐在椅子上。虽然身在大狱,却一点都不显局促。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宫人前來回话,她的眼神越來越凛冽。 我跪在堆满茅草的地上,一言不发。 皇后一拍椅子扶手,怒道:“大胆夏氏,你究竟把皇上藏到哪里去了!” 我沉默着,已是下半夜,可皇上还沒有回來,这皮肉之苦恐怕是逃不过了。 “不说是吗?本宫倒要看看是你嘴巴硬,还是那竹板子硬,來人啊!赏夏淑仪五十嘴巴子!” “是!”立马有太监上前,二话不说就要上手。 “皇后娘娘手下留情!” 突然徐公公气吁吁的小跑进來,在皇后跟前耳语什么?皇后听了,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横了我一眼,便起身向外走去。 我舒了一口气,今晚应该就这么过去了吧 我无眠,只是闭目养神,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突然听见外面有些响动,立刻警觉起來,抬眼看见一黑衣人拿出钥匙迅速把牢门打开了。 “别出声,我是來救你的!”这声音何其熟悉。 “江昭仪!”我勾唇一笑。 她抬手把脸上的黑布去了,玩味的看着我:“你看起來一点也不惊讶!” “你方才在皇后娘娘身后看见在殿中的我时,也不惊讶啊!” 她笑意更胜,全然沒了那娇柔怯弱的样子:“不愧是夏于心,乾元帝那么喜欢你,是有道理的!” 说起昭宸,我心里蓦地不自在起來。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她说着拿出胸前的项链,从接缝处把它拧下,打开來,里头竟躺着一小颗红色药丸:“这颗药,吃下去会造成假死的迹象,我奉皇上之命,负责把你送回宇朝!” 我接过那颗药丸,淡淡地扫了一眼,收回手里,慢悠悠的问:“要送我走可以,只是……再走之前我想请问你几件事情!” “说吧!” “來祁宫第一晚,宫里就出了刺客……如果我判断无误,刺客应该有两个人,可是三皇子却说只有他一个,那么另外一个刺客,可是你!” “是!”她回的坦荡:“本來第一晚就要实行这么计划,顺便还可以造成夏淑仪思乡情切,自我了结的假象,结果……”她耸耸肩,显得无奈:“谁知道有人坏了我的好事!” “宇朝究竟在祈国调查什么?” “这个我就不方便透露了,你可以回宫去问皇上!”她说着,把双手插在胸前:“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再晚就天亮了!” “放心,你们谁都走不了!”皇后的声音由远及近:“江昭仪,祈国带你不薄吧!” 江氏心知不妙,从腰间拔出了剑,直指皇后:“皇后娘娘,我不想为难你!” 我见状从袖中抽出匕首,一转眼便架在了江氏雪白如玉的脖颈上,只要用一点点力,就可以在那细嫩的脖子上染上红花。 “你……”她很是吃惊,却被牵制住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这时发话了:“江氏,一直都是本宫不想为难你!”还特意加重了“你”这个字。 “难道你不想回宫吗?”江蔻月沉声问我。 我顿了顿,感觉皇后也在等待我的回答,轻启朱唇,只吐了四个字:“从未想过!” 她的眼神突然暗淡下來,好像活脱脱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我心一惊,知道不妙,却也晚了。 “我想!”这是她二十芳华的最后一句话,说罢,便转身冲向了我手中冰冷的匕首。 一个二十岁的鲜活生命。 便在我手中 去了。 我从來都沒有那么害怕过。 在这之后的夜晚,我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那红晃晃的刀刃,那血液溅到我脸上温暖的错觉,那个不过二十的芳华,被我亲手断送。 这一切都让我想起,远方的故国,我曾有个夜晚,也是满地的鲜血。 那里,曾有个孩子握着我的手蹒跚学步,咿咿呀呀的叫我娘亲。 那是我的孩子。 耳边突然响起了那晚皇后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真的不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吗?” “不想,留在一个只爱着别的女人的皇帝身边,沒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许是因为太害怕而花了眼,仿佛看见皇后的眼角多了一丝自怜。 “夏淑仪!” “夏姐姐!” 我感觉好像有人再叫我,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陌生的床帐,陌生的被褥,还有…… 九公主。 四皇子。 “你们怎么……”我支起身子,头还有些眩晕:“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在温山别苑啊!”九公主欣喜的看着我,又忙不迭的说:“险些忘了,我叫厨房备了饭菜,我去叫他们拿过來啊!”罢了,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我撑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四皇子看出了我的疑惑,解疑道:“你自那日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好些日子,父皇心疼的很,九妹便提议让你移居其他行宫一段时间,恰好温山别苑地处三面环山,气候温暖宜人,于是我们便一起过來了!” “哦!”我低低的应了句,垂首又是沉默,耳际的青丝滑落,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四皇子看着我,抬起苍白的手把那缕黑发勾到我耳边,这举动让我着实一惊。 “夏……”九公主兴高采烈的端着几个小菜,刚一脚踏进屋,就愣在了那里,此时四皇子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九公主不在说话,快快的进來把食盘放在桌上,又快步出去,关门前,不望看我们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我深吸一口气,盯着四皇子放下的手,不客气的道:“请四皇子自重!” 他无言,修长的手摆在了木轮椅的扶手上,脸上有些遮不去的窘态,到叫人不忍责怪。 我突然想,如果当年沒出那事,他的腿还是好的,现在会不会又是另一副光景。 “你饿不饿,我帮你剩碗粥!”四皇子笑着问我,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等我回答就用自己纤细的双手滚动着木轮,转半圈,行一步,显得很是吃力。 我冷冷的看着他。 他行至桌边,剩了一碗粥,拿过食盘放在自己双腿上,又往回,继续重复那漫长的动作。 他回到床边,端起粥碗。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我说着,毫不留情把那碗粥扫落在地。 他素白的手背被热粥这么一烫,立刻红了起來,可他却不生气,转身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氤氲起來。 当他再次回到床边的时候,我的泪突然断了线。 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不多闻一问,只是静静的陪在一边,抬起袖口为我擦去泪水,他的袖子上由着淡淡的清香,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却让人感觉沒由來的踏实。 不多久,看我心情平复了,他便端起这第二碗清粥,温温暖暖的微笑着,舀了一勺在嘴边晾凉:“來,不烫了!”说着伸到了我的唇边。 他就这样喂着我喝了整整一碗粥,我又酸涩起來,仿佛心底那片一直以來的坚强正被渐渐剥落。 “痛不痛!”我看着他被烫红的手背,低头问。 “不痛!”他笑着,似乎很是欣慰。 “对不起!” 他笑容更胜,仿佛一轮暖阳,能照进心里,驱散阴霾。 ------------ 第一百零四章 瘟疫 不得不说,温山别苑确实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相较于山外的天寒地冻,宛如一个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 我们三人在别苑住了好些日子,自那日之后。虽然四皇子再也沒有其他动作,但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一样了,倒是一向呱噪的九公主也沒问起什么?还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样子,三个人难得出宫,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惬意生活。 直到那天一早…… “四皇子,皇上突染瘟疫,要各位皇子、公主速速回宫!” “你说什么?,父皇一直都在宫里,怎么会突染瘟疫!”九公主一把抓过报信的小太监,着实把那小太监吓了一跳。 “奴,奴才,也不知道啊!” “什么叫你不知道啊!要不要紧,严不严重,快点跟我说啊!”九公主还是拽着那个小太监不放。 “奴,奴才真不知道啊……”那小太监看起來都快哭了。 四皇子思付几许,微微皱了皱眉:“好了,九妹,起身回宫吧!” 温山别苑距皇宫足足七八个时辰,因为要赶路,所以轻减了行囊,三个人同坐一辆马车,估计再过个把时辰便可到皇宫,天色已晚,九公主闹腾了许久,大概是累了,倚在我身边睡着了。 坐在我对面的四皇子,眉头始终都沒有舒展,我知道他的担忧,却只能安慰:“不会有事的!” 他抬眸,看着我,勉强一笑。 确实,如果只是普通的瘟疫,怎么会急诏所有皇子公主回宫呢? 等我们到皇宫的时候,已是夜半。 我独坐在窗边,看着漆黑的夜色,还是无眠。 第二天一早,几乎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皇帝的寝宫那儿,说不上名字的待在门外,叫得上主子的都在中堂候着,我第一次发现原來祁宫里有这么多人。 太医们已经看了很久,都握着花白的胡子,时而叹气,时而私语。 “皇上到底怎么样!”皇后第一个发话了。 他们中的一个向前走了一步,有些不安道:“禀皇后娘娘,皇上的症状跟俪县发的瘟疫一模一样,只是……只是到现在还沒有立竿见影的方子!” “好好的怎么会有瘟疫!”皇后问道。 “俪县前些日子赶上雪崩,死伤无数,这几日又到了祈国最温暖的时候,尸体沒有立刻处理,时间一久自然就会产生瘟疫,还有……” “还有什么?”萱贵妃追问。 “这瘟疫会传染!”太医此话一出,屋内的一群人皆是后退一步。 皇后神情一滞,顿了顿才说:“所有人先随本宫出去,从今天起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入内!” 接着,皇后便遣散了众人,吩咐各宫都需要消毒,以防瘟疫蔓延。 好像自那之后,曾天天都去陪伴皇上的皇后,再也未踏近皇上半步,而其他人等,除了太医和服侍的宫人,有了皇后这张禁令,也不敢踏入,反正皇上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九公主天天在我这儿,愁眉苦脸的,都快把我的地板踏破了。 我知道她担心,况且好几日了,太医院都沒有一点消息。 我望着窗外,确实是到了祈国最温暖的时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可我却好像看到,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來。 却说久居宫中一隅的某个人,在被幽禁了近二十年后,终于得以踏出那个宫中牢笼,她抬起久未沐浴阳光的苍白手掌,试图遮挡头顶上那片对于她來说过分刺眼的日光。 她跟着一个宫女,快步走向了皇后的寝宫。 大殿上,皇后还是那么端庄华贵,她仔细打量着殿中的这个故人,一身素衣,一头青丝,只用了一根木簪挽起一大半,快二十年了,她除了比原先消瘦,其他的却少有变化,有些宽大的衣裳罩在她原本就纤弱的身子上,更惹人垂怜。 上天还真是眷顾她,皇后在心底冷笑。 “贞贵嫔!”她缓缓开口:“别來无恙!” “皇后娘娘不也是吗?”那女子淡淡回道。 贞贵嫔,,明思茹,三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皇上最喜欢的妃子,却被皇上幽禁近二十年,古人说,梅具有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而贞贵嫔的封号,也就是这么來的。 “找本宫什么事!”皇后将手中的玉佩轻轻握紧,广袖一拂,端坐在凤椅之上。 “皇后娘娘还真是守信!”贞贵嫔看着那块玉佩,唇角一勾,笑的惊艳。 皇后冷笑一声:“本宫欠你一个人情,即是答应了,便会做到!”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佩:“说罢,到底什么事!”皇后很想知道,这块玉佩作为两人的信物,十八年前那么大的事都沒有用上,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來找她的。 “臣妾想去陪着皇上!”贞贵嫔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上染上瘟疫,那是会传染的!”皇后有些惊讶。 “不要紧!”贞贵嫔答的真心。 皇后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起來:“你是为了给老三争皇位吧!” “老三不是都已经被皇上革去职务了么,还有什么争不争的,况且皇上这几年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大皇子吗?” 贞贵嫔淡然的样子反而让皇后有些不快,什么叫喜欢大皇子,要不是自己膝下无子,哪里轮得到你们來分这太后之位。 “好,本宫答应你!” 皇后早已免去了每日的请安,可我实在是闷在房里无聊,想随处走走。 宫道上的雪已经化了,只还剩星星点点的白色留在路边,大好的天,却显得特别冷清。 自那次与皇后一起查出细作之后,巧莹也不再一直跟着我了,倒也自在很多。 走着走着,竟走到了皇上的寝宫。 也不知道祈伯伯怎么样了,我再不远处站了一会儿,正想往回走,却突然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走入了殿中。 理应说是不许任何人入内的,可是那女子的衣着也不像是宫女啊! 我想了想,沒有头绪,也就作罢,正想回身,突然跟个宫女撞了满怀。 “九……”我看了眼她的容貌,才想开口,却被她一把捂住,拉进了一旁的墙角 “嘘……”九公主左看看左看看,确定沒人了才放心下來。 我看着她的打扮,心中了然:“我的九公主啊!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了!” 她噘着张小嘴,很不开心的样子:“我也是关心父皇嘛,母后都不告诉我父皇现在怎么样了,我当然着急咯!” “可是如果你被传染了,那怎么办啊!” “哎哟,我的好姐姐!”她说着撒娇似的拉着我,伸出一根食指:“我就进去看一眼,就一眼,马上出來,好不好嘛!” 我被她缠的沒办法,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她一起进去:“说好了,里面的东西一样都不许碰,看一眼就走!” “好好好!”她说着讪笑着拉我去换宫服。 我们像皇上宫中的宫人一样带上了面罩,趁着午膳的时候,去厨房拿了些吃食,混在后面进去了。 來到殿里,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來,皇上还在昏迷当中,我一眼便看见了刚才的那个女子,她坐在皇上的床边,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一勺一勺的在喂皇上,至始至终都未抬头看我们一眼,只是专注的照顾着病榻上的人,我多瞧了几眼,总觉得眉宇之间有些熟悉,正想问九公主,转头却发现她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似乎是认识这个人的。 直到出了殿门,她都还沒缓过神來,一直在发愣,我到最后不得不打断她。 当我知道这个女子就是那贞贵嫔的时候,我也很是惊讶。 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药味,一个小太监提着个药罐正往皇上那边去,旁边同行的还有那天那个跟皇后回话的太医。 我心里猛然一震,顾不得还是宫女打扮,立马拦下那二人,我的举动倒把九公主下了一跳。 那二人一看是我跟九公主,便停下行礼,我也來不及去理会他们的讶异,赶忙问:“太医这是要去给皇上送药!” 那太医答:“回禀淑仪娘娘,正是!” “那这药可是一日三次!” “对啊!” “这是今天中午的药!” “是啊!”太医显得有些疑惑。 “那最近太医院有沒有给皇上再开其他的药!” “沒有啊!”太医眼中的疑惑更胜。 “你真的确定吗?这药都是按时按量给皇上服用的!” “是!”太医十分不明白为何我有此一问:“娘娘,这药凉了会影响药性的,如果淑仪娘娘沒什么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慢着,皇上最近龙体如何!”我最后问道。 那太医听了迟疑起來,想说,又不敢说。 “你倒是给我说啊!”九公主在旁边都急了。 “是,是,启禀公主,微臣也奇怪,药都沒有变,怎么皇上的病最近转好了!” 九公主听后,很是开心。 我却心头一紧,沉声问道:“约莫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好的!” 那太医思付片刻,答:“哦,对了,是贵嫔娘娘陪伴后!” 我闻言,立刻心如明镜。 虽然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了,但这又立刻让我担忧起來。 原 來 如 此。 ------------ 第一百零五章 药材 贞贵嫔在这当口出了冷宫伴驾在侧,又那么巧治得了皇上的病。 我冷笑,祁晏,你欠我夏家七十二条性命,我怎么舍得让你如愿呢?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去探一探这个贞贵嫔。 既然贞贵嫔有药,就一定得有材料,这药总不见得凭空冒出來吧!而纵看整个皇宫,唯一有药的地方,只有太医院。 天色已暗,太医院少有人烟,只留着几个值班的太医,和几个打下手的太监,我來到药房,主事的太监本在案前记账,见了我,先是一惊,忙上前行礼:“奴才见过淑仪娘娘!” “免了!”我环顾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近日每个宫里都要领药消毒,公公这几日可是辛苦了!” 那公公讪笑着答道:“不辛苦,不辛苦,能伺候各位主子,是奴才的荣幸!” 我背过他走至案前,随手翻了几页册子。 那公公立马想要制止:“娘娘使不得,这个册子是记录來往药材的册子,不方便给娘娘过目,娘娘有什么话便问奴才吧!” “哦!”我合了册子,一拍桌案,惊的那太监一个哆嗦,跪了下來。 “娘娘息怒!” “息怒!”我侧过头去,杏眼一斜,看的那太监直发慌。 转身踱至他近前,悠悠开口:“最近宫中都在清扫消毒,怎么到本宫那儿了,便缺斤少两起來!” “怎、怎么会呢?这些药材都是按时按量送至各个宫中的,若是底下有人懈怠了,奴才一定严惩!” “本宫不用你严惩,本宫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人从谋利!”我别过眼不再看他。 他却好似很热一般,竟出了一头的汗:“奴、奴才不知娘娘想怎么查!” “很简单,账本是最明白不过的东西,公公若是同意,让本宫看看便知!” “这个,账本,还真不能……”他支支吾吾不敢答应。 “那要不然大晚上的去请皇后娘娘过來,本宫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个点恐怕已经睡下了吧!”我说着,瞥了他一眼。 “奴才万万不敢打扰皇后娘娘安寝!”他踌躇半天,许是觉得大晚上也不会有人发现,便同意了。 我勾唇一笑,坐到案前,拿起册子看了许久。 终于,我眼前一亮,有几味药竟在账本中凭空消失了。 回宫后,我盘算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些消失的药材,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人,四皇子祁漓,既然是双胞胎兄弟,那这件事他又知道多少呢? 想着,就起身打算去四皇子的寝宫,反正回宫之后,除了皇后宣布禁令的那天远远看过一回,便再也未见到他了。 “淑仪娘娘!”门口的小太监看到我,连忙行礼。 “免了!”我瞧了一眼,大门紧闭,浅笑道:“烦请小公公通报一声!” “禀娘娘,大皇子现正在里头,四皇子吩咐了,说有事要议,不见任何人!”小太监恭敬的回答道。 我疑窦顿生,大皇子怎么会跟四皇子……突然想起与九公主偷偷出宫那次,大皇子似乎也与四皇子约好了,那么这个祁漓,究竟是哪一边的呢? 思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才沒走几步,那小太监便被别的太监叫去了,眼见门口空空荡荡沒了人,我便立刻转身回去。 走到一侧的窗边,我侧耳细听。 “你开什么玩笑,父皇要立老三!”出声的是大皇子,言语里满是嘲讽:“他十几年不在父皇身边,一回來就带了个宇朝的弃妃,虽说似乎挺讨父皇欢喜的,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把皇位传给他吧!而我,常年呆在父皇身边,享天伦,尽孝道,又战功赫赫,资历长的老臣哪个不拥戴我,立他为皇帝,真是要笑掉我大牙啊!” 四皇子闻言,不紧不慢道:“请问四弟平时待大哥如何!” “自然是好的!”大皇子答的干脆。 “那四弟可有害过大哥!” “未曾害过!” “那四弟今天这一席话,大哥若是觉得有理,便收下,若是觉得全是无稽之谈,那就当四弟从未讲过!” “行,那你说吧!” “我母妃前些日子被放出冷宫,大哥可知道!”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大皇子的反应,许是大皇子点了点头,他便继续说道:“今日我宫中的小太监去帮我拿药的时候,听太医院院使潘大人说,皇上的状况,渐渐转好了,可是据我所知,太医院并沒有研制出任何可以解决这次瘟疫的良药,否则的话,早就用來救助灾区民众了,所以呢?我母妃前一脚踏出冷宫,后一脚皇上的病就有好转,大哥不觉得太巧了么!”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这瘟疫,又不是下毒……”大皇子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他们毒害了父皇!” “不对,大哥你方才也说了,瘟疫并不是下毒,所以不可能想得就能得,可是我三哥游历宇朝多年,据说还拜了个江湖神医为师,以致后來以太医身份混入宇朝皇宫,这……是不是就有理由相信三哥也许可以研制出对抗瘟疫的药呢?” 大皇子沉默下來,四皇子便继续说道:“三哥自从知道俪县突发瘟疫之后就立刻奔赴那里,你觉得这算巧合吗?大哥,这个宫里,不是你放过别人,别人就会放过你的!” “那……不对不对,你是贞贵嫔的儿子,老三的亲弟弟,你怎么可能不帮自家人而來帮我!”大皇子突然发问道。 “自家人!”四皇子说着冷笑一声:“那年大火三哥不管我的生死,害的我现今宛如废人,这算自家人吗?之后又不顾尚在昏迷中的我,只为了自己躲开这是非,独自跑去宇朝,这算自家人吗?还有我的母妃,自出冷宫那天起一日都未來看我,这算自家人吗?” 大皇子被反问的无言以对,四皇子便继续说:“大哥,在我不醒人事的时候是你去求着父皇來看我的,这么多年一有什么事也是大哥第一个出现的,大哥拿我当亲弟弟,我怎么会不拿大哥当亲哥哥呢?” 大皇子深深叹了口气:“不说了不说了,大哥知道四弟你是真心的想帮我的,只是父皇他想立谁,也是他大笔一挥的事,我们又不能左右!” “大哥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所谓投其所好,三哥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一定有什么事,是三哥沒有考虑周全的,对了,大哥你想想看,最近有沒有什么是父皇特别想解决却还未解决的!” “这个……让我仔细想想,对,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好,那四弟就不送了!” 眼见着人就要出來我又沒处躲,只好走到门边,装作是刚过來的模样。 大皇子一看是我,面露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哼一声,便匆匆离去。 我看着半掩着的大门,最终还是未踏足进去。 心里有些烦闷,想着贞贵嫔能免了禁足必是皇后做的主,皇后膝下无子,又一向与萱贵妃不和,柿子还得挑软的捏,何况是人,不过放眼后宫,能让皇帝上心的皇子还真不多,大皇子祁冶,仗着自己母妃的恩宠,又算得上善战,虽不是皇子中最为聪明的一个,却因做事稳当,不曾落人口舌,也有颇多老臣拥戴,此为其一,其二,三皇子祈晏,曾一度被传言是太子之位的唯一人选,现虽然被免了所有职务,但看起來却略有些稳操胜券的味道,四皇子就不必提了,虽是几个皇子中难能可贵的贤德之才,但却因为身体缺陷,不得不排除在外,另外还有丽修容所出的十皇子。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在朝中也不乏威望,常驻于边疆,近些年屡立战功,又因待下属以仁厚著称,在军中享誉盛名。 我想了又想,后宫翻來翻去也就这么几个叫得上名分的女人,可无论哪个,我都碰不得,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宫里还是那么宁静的骇人,皇上的病终是慢慢的好了起來,太医们说,皇上的瘟疫已经去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还需好好调养。 一时间,皇上那儿又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我不好凑热闹,便总挑了皇上睡下了,才偷偷去看个几眼。 此时我正站于皇上床边,不过多久不见,头发便花白了一半。 “是心儿吗?”皇上睁开眼睛,声音还有些虚弱。 “是,皇上!”我说着走近两步。 他看着我,欲要支起身子,我见状,忙过去扶起他:“朕听徐公公说,你总是挑朕睡下了才來看我,朕今天便晚一些睡,想看你來不來!” 我抿唇浅笑,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朕知道你不爱热闹,跟你娘一样!”他拍了拍我的手,看着空洞的远方,也是笑,仿佛是忆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朕时日不多啦!” “祈伯伯……” 他抬手示意我噤声。 “朕知道,宫里上上下下都睁着眼睛,看朕准备立谁为太子,朝中大臣颇多怨言,跟朕提了好多次了,立太子,立太子,可是朕的老三还沒回來,朕立谁为太子啊!” 皇上的话,让我的心瞬间掉入了地狱。 “朕知道,萱贵妃一直有小动作,拉拢大臣的事,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既然老三回來了,朕也必须要把近二十年來欠他的,都还给他,太子之位本就是他应得的!” “皇上根本就沒有染上什么瘟疫是么!” 我突然不温不火的问道。 “不错,不过你怎么知道的!”皇上有些疑惑。 我一笑置之,不答他的话:“夜深了,心儿就不打扰祈伯伯休息了,心儿告退!”我说着,帮皇上掖了掖被子,退后几步行过礼,转身离去。 ------------ 第一百零六章 祈愈 突然发现,硕大的祁宫,我竟没有一丁点儿容身之处。 这里本就不属于我,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知自己会何去何从。 是啊,三皇子是皇帝的心头肉,贞贵嫔是皇帝的心之所爱,就算他再记挂娘亲又如何?就算爹爹那时将我交予他又如何?那也于我无关呐。父子连心,血浓于水,我怎么会妄想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毁了他们父子苦心经营的谋划呢? 真是好笑,就算仇人近在眼前,我却一点证据都没有。 祈伯伯,你可曾想到,你最亲近的人竟是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罪魁祸首? 最可笑的是,祈晏,我竟然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的心,究竟有多深,你在你身边织起了一张四方大网,把自己防的密不透风,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却也隔绝了自己身边最亲的人。 我随意找个了凉亭小憩,独坐了一天,从太阳高照,到日头西斜。 虽说现在宫中除皇上外,权利最高的只有皇后,其次就是萱贵妃。但这两个人,一个是放出贞贵嫔的表面主使者,另一个根本不会轻信于我,都不是最佳人选。那么……只剩下一个人。 我走到一个宫门前停下,相较于其他妃子的宫殿,这里还是稍显华贵一些的。 见院子里头无人,我便抬步进去,只听闻屋里头有瓷杯破碎的声音,丁零当啷好不热闹。 丽修容的声音从虚掩着的木门中传来。 “受伤?!怎么会受伤?愈儿的武功不说别的,也算军中独一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娘娘息怒,娘娘您也是知道的,战场上刀枪无眼,而且大皇子也只是小伤,不碍事的,修养几日便可回宫了。小姐你别着急,急坏身子可不好。”听声音语气,是个老妪,且应该是家中亲信。 “这仗什么时候不打,偏偏现在打起来了。好了好了,你先下去,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本宫。” “是,老奴告退。” 此时已上暮色,我看着院子里不知名的树,从枝杈上窜出了小叶芽儿,在微黄的晚霞中,嫩绿嫩绿的,甚至可喜。 那老妪经过我的时候还不忘向我行了礼才匆匆离去。 我走上前,推开虚掩着的门,丽修容很是恼火,也不让宫人们收拾,只散了所有人,垂首独坐在中堂里。 我就着昏暗的视线,跨过地上锋利的碎片,稳稳的站在她跟前。 “不是说了不用收拾嘛!”她怒骂道,声音竟有些沙哑。 我轻笑出声:“丽修容好大的脾气。” 她未料到是我,十分惊诧,眼角的尚有丝丝晶莹来不及擦去,尴尬之下,却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她虽育有一子,却位居九嫔之末,本也该向我行个薄礼的。 我笑了笑,走至她一旁的位置,拂了拂裙摆,毫不客气的坐下。 “你来干什么?”她正了正坐姿,饱含敌意的问我。 我侧了侧身,轻吐了两个字。“帮你。” 她还是正襟危坐,只瞥了我一眼。“本宫不需要帮忙。” “哦?”我微微皱眉,抬手,指尖一点门外。“可是我刚刚在门外听到……” “住口!”她蓦地跳了起来,“如果你敢向外人透露一句,我就,我就……” 她语塞,我也收回手,反而身子倾向她一些,伸手支在我两之间的桌子上,不紧不慢的问她。“你就怎么样?” 她想了想,一时间竟找不到词答我。 我看着她的样子,只是轻笑。这个当口,恐怕常给你撑腰的萱贵妃,也未必会帮你吧。 “你说不出来了?那我帮你说。私下招家中亲信入宫,你觉得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办?” 她不说话,淡然的坐了回去。 “况且你做萱贵妃爪牙许久,皇后娘娘怎好意思轻放了你。” 她仍是不说话,面无表情。 “求萱贵妃帮你?”我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会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失了分寸的。”我刻意加重了“无关紧要”这四个字。她脸上这才有些松动。 丽修容冷哼一声。“你就别在这儿装菩萨了,先管好你自己吧。”她说着,脸上有了些嘲讽的笑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现在皇上是喜欢你,但是以后呢?只要任何一个皇子即位……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对啊,只要任何一个皇子即位,我都不会有现在自在。但是我这下半辈子,最多,也就是个无子嗣的太妃,左不过孤独终老罢了。但是你呢?十皇子那么英勇善战,那么受人爱戴,多招人嫉妒啊。”我说着,斜了她一眼。她僵直着脖子,看着远方。 “这个宫里,不是你放过别人,别人就会放过你的。”不知怎么地,我竟想起了祁漓对祁冶说的那句话。 “不牢你操心。”她硬着嗓子说。 我顿了顿,悠悠开口:“你,难道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这句话,似乎是从魔鬼口中说出来的,十分危险,却有着致命的诱惑。 “你不要命了啊。”丽修容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质问我。一伸手把桌子上仅剩的一杯茶也洒了出去。 我却淡然自若,仿佛在拉家常一般,顺势握住了丽修容的手。“谁不为了自己孩子着想呢?可万人之上的位置只有一个。你说臣子多难做啊,失职了吧,得挨罚,功高盖主吧,更得挨罚。”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收回袖里,起身,准备离去。功高盖主这四个字,她不会不懂。 她怔怔的盯着地板,失了魂一般。 “慢着。”她说。 我背对着她,勾唇一笑。转身,面色如常,倒是她,连呼吸都有些颤抖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信你。” 我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意料之中。不信我不要紧,你跟了萱贵妃那么久,她,你总该信吧。” “你什么意思?”她迟疑的看着我。 “立马去萱贵妃的那儿,就说,刚得到消息,老十快不行了。” 外面的夕阳特别耀眼,好似记忆中的某一日也是如此,只是沉沦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