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侯门一入深如海 ------------ 楔子 晚风习习,星光满天,今夜无月。 乐无忧坐在营帐前,仰着小脸看着天空,身边是她那杆从不离身的银枪。 那么多星星,到底哪一颗才是你?我已经找了八年了,足足八年……霜哥哥,告诉无忧,哪一颗星星是你? 十五年前,白衣少年翩然若仙,抱起趴在地上呜呜痛哭的小女孩,温柔地说:“小家伙,摔着了?都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哭鼻子哟。”这一抱,就是一世…… 乐无忧使劲眨眨眼睛,将眼中的雾气逼回去,思绪又一次飞回那个留下了她今生所有牵念的地方。 南昭皇宫御花园中,五岁的小女孩摔了一跤,跌断了心爱的镯子,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小女孩伤心痛哭,白衣少年柔声安慰:“小家伙要做个女英雄哟。” 一句话,一生情。 什么是爱?什么是情? 乐无忧不知道。 但是从那以后,乐无忧再没哭过,即使她想爹爹想娘亲,即使打雷的时候她害怕得睡不着觉。 后来,少年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再后来,少年战死沙场…… 再后来,南昭国出了一位女将军。 看文的宝贝儿们,敬请支持正版,小说网,更新最快最给力哟~ ------------ 第一章 被俘 杀声震天,鲜血横流,一地残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乐无忧一马当先,奋不顾身地冲向敌军,冷面银枪,起手无情,一个又一个敌兵在她的马前倒下,热血溅上了她雪白的衣衫,模糊了她赤红的双眼,她仿佛没了意识,什么也不能思考,只下意识地重复一个动作:杀! 四年了,从军已有四年了,四年里,乐无忧自己都记不清打过多少仗,杀过多少人了,上至将军下至士卒,毫不留情一概残杀,根本无需一丝一毫迟疑。 霜哥哥,你看到了吗?无忧是女将军了,无忧是女英雄了,可以告诉无忧哪颗星星是你了吗? 失去意识之前,乐无忧还不忘刺死一个敌兵。 一支箭射中了她的后背,身旁一直追随的将领暂时帮她挡住了敌兵,免了她被乱刀分尸的下场。随后几匹战马飞驰而来,马上人隔开了她与随将,将她横放在马背上纵马跑回己方阵营。 兵力悬殊,将帅能力天差地别,战事拖了四个月,终于到了尾声。今日南昭集结残兵做最后反扑以期力挽狂澜,只是天不从人愿,不但战败,就连公主都被掳了去。 乐无忧是南昭国昭阳公主,她的母亲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父亲是太后的亲侄子,自从四岁时父亲战死母亲殉情之后,她就被接进了皇宫,由太后亲自抚养。 秋月明看着昏迷在地的女子,四个月,这个女人每战必出,共杀了他三员大将,在她那杆银枪之下不知伤亡了多少西秦军士! 那支箭箭杆已被折断,箭头深深刺进乐无忧的后背,乐无忧背后的白衣已经染满了鲜血,现在血已经凝结,呈现出紫黑色。 很好!很好!这样的女子,怎能那么容易死呢? 秋月明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伸手握住了残余的箭杆,猛一用力将箭头拔出体外,带出了一股鲜血,涌泉一般喷薄而出。 闷哼一声,乐无忧疼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双眼往上看,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那男子手中握着一支箭头,有血沾染上了他白皙的大手。 秋月明将手伸在唇下,伸舌头舔了舔,血腥味霎时遍布口腔,很好,很好! “疼吗?” 乐无忧的眼里有雾气在氤氲,背后的伤简直要将她的呼吸都扼住,有那么一瞬间,心都不跳了,感觉魂魄都在颤抖了。乐无忧又昏了过去。 南昭第一女将军,怎么会那么轻易死?秋月明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她死?她的手上可有他好几个得力干将的血呢! 一杯水泼上了乐无忧后背的伤口。 昏迷中的女子倏地睁开双眼,忍不住闷哼一声,双眼瞪到最大的限度,鼻翼一抽一抽的,嘴唇直打哆嗦,银牙咬紧。 秋月明俊美的脸上笑意更浓了,柔声说道:“怎么样?盐水的滋味好受吧?” 往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泼盐水,这么残忍的事他不但做的很简单很随意,甚至能用情人之间蜜语那般温柔的声音说出来。 好狠! 有血从乐无忧的嘴角流下,那是她咬破了牙龈。娇弱的身躯一阵抽搐,好半晌才缓过那口吊在胸口的气。乐无忧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力地趴在地上。 漂亮的桃花眼用欣赏名家画作的眼光欣赏着牙关打颤的柔弱女子,一双比女子还细长秀气的蛾眉笑得弯弯的,桃花眼眯成两弯新月,点漆一般的眸子幽远深邃如深不见底的湖水,深深勾起的菱唇扬着明媚动人的笑,凝脂一般的脸蛋是上天的精心杰作,可是那双眼睛中的笑意却是那么血腥那么残忍。 白皙如玉的大手挑起乐无忧的下巴,带着那种明媚动人却又残酷血腥的笑打量着奄奄一息的柔弱女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半开半合,有一层水雾蒙住了幽黑的瞳子。秋月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双眼睛,这双半开半合没有光彩的眼睛。 这双眼睛没有神光,没有情绪,甚至没有一丝生机。水雾渐渐凝聚成水滴,水滴一直在眼眶里含着,秋月明看着那两滴泪,一股残酷的快意掠过心头。 南昭第一女将军,不过如此! 可是那泪只是在眼中含着,始终没能冲破那层阻碍。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泪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凄楚动人。 可是这个凄楚动人的女人自始至终没有呻吟过一声,除了盐水泼上伤口时,她一直静静趴在地上,不声不响,既不求饶,也不逞英雄。 秋月明的目光从那双平静如一汪死水的眼睛上移开,一一看过她的五官。她长得很美,五官堪称完美,只是皮肤有些粗糙,想来是连续数月打仗没工夫顾及容貌所致。 很美,秋月明有些惋惜,这么美的女人为什么要跑到战场上来受罪呢? 心中不由得起了一丝好奇,什么样的女子会跑去打仗呢? 看文的宝贝儿们,敬请支持正版,小说网,更新最快最给力哟~ ------------ 第二章 受刑 乐无忧不记得自己昏过去多少次又醒来多少次,等到她彻底清醒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看着三面墙一面儿臂粗木柱组成的小屋,乐无忧有一瞬间的疑惑,怔了怔,面无表情地坐起身子,淡淡一瞥,原来是牢房。 背后的伤撕心裂肺的疼,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染满血污的白衣,现在这白衣几乎已成了黑衣。乐无忧忍着疼坐起来,将手伸到后背摸了一下。 果然化脓了,乐无忧看着手上黄绿色的秽物,那东西刺鼻难闻。秀眉皱了皱,她忽然撕下一幅里衣,凑到了背后。 冷汗涔涔而下,乐无忧咬牙用力挤伤口。伤口化脓了,不将脓挤干净,伤口只会越来越恶化。娇弱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小脸一片煞白,眼中又泛起了水雾,只是那水雾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秋月明站在牢门口,俊美的脸上是一片森寒,看到这情景,他脸上本来明媚动人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没有他想象中的哭喊求饶,也没有指天骂地,她只是很平静的处理自己的伤,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 好狠! 秋月明觉得心尖有一丝丝轻颤,然后他大步走进一个暗室,吩咐一声,两名守卫便将乐无忧拖了进来,重重甩在秋月明面前。 暗室燃着蜡烛,三面是坚硬的石墙,一面是厚重的铁门。铁门一关,顿时室中不见一丝日光,沉闷与死气充盈在这方圆不过丈余的空间。 当门摆着一把椅子,秋月明歪在椅子里,一手曲起支着头,翘着二郎腿,说不出的悠闲慵懒。他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四碟小菜,还有一壶酒。 乐无忧打量着这间石室,三面墙壁上挂着各式刑具,正中还有一张老虎凳。 原来是间刑房。 秋月明一双妖娆的桃花眼带着不屑的神色望着她,想从那张绝美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丝表情来。娇美的小脸殷红一片,看起来红得很异常,应该是发烧了,冷汗黏湿了她的发际,几丝碎发粘在脸上,凌乱中透着一股奇异的吸引力。 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秋月明执起面前的酒杯,优雅的轻啜一口佳酿,双眼一瞬也没离开过那双幽黑水眸。 可惜,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秋月明有些失望,轻叹一声,视线落在了墙上挂着的皮鞭上。 一条粗壮的大汉马上取下了皮鞭,两个守卫将乐无忧架起来,绑在十字木架上。皮鞭雨点一般落在乐无忧娇弱的身躯上。 皮鞭狠辣,鞭鞭见血。 木架上的女子渐渐陷入昏迷,然而不论是清醒还是昏迷,秋月明始终没有听到一声呻吟。 “哗”的一声水声,满满一桶辣椒水尽数浇在佳人身上。 又是一声闷哼。乐无忧从昏迷中疼醒,秋月明能看到她额头颈子中暴突的青筋,能看到她攥紧的双拳。 心中再次漫上一股快意,这下,这个女人该求饶了吧? 可是他只听到了一声微弱的闷哼。 细细弯弯的蛾眉蹙起,桃花眼中阴云密布,秋月明甩袖而起,捏着乐无忧的下巴,狠狠道:“当真不怕死么?” 没有回答,她连看都没看他。 “上老虎凳。”他说,桃花眼中笑意不再,一片怒气充盈了他的眸子,那双勾魂的眼睛中满是阴狠毒辣之色。 执鞭大汉心中有些不忍,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犯了什么错,竟遭受到这种对待。大汉心中惋惜,可是没有人敢反驳秋月明的话,他是安亲王爷,整个西秦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谁敢反抗他? 迷茫的双眼看向老虎凳,那东西她知道,将犯人的双腿绑在凳子上,大腿固定住,往脚跟处垫砖头,一块一块砖头垫下去,最终将人的膝盖硬生生向上拗断。 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微微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美艳的小脸上那一片死水一般的平静有一丝动容。她不怕死,可是她不能残了双腿。 秋月明终于看到她眼中有了属于人的光彩,勾唇一笑,鄙夷道:“南昭第一女将军,不过如此!本王还当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呢!” 白皙如玉的大手一扯,坚韧的麻绳应声而断,乐无忧绵软的身子一滩稀泥一样瘫软在地。 “求我,我可以不杀你。”秋月明眼里又洋溢着残酷的笑,看到一个高傲的人在自己面前低头,听到一个不怕死的人恳求自己放她一条生路,这实在是令人无比高兴的事情。 没有人说话。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努力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是她实在太虚弱了,事实上她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秋月明心头的快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冷冷道:“你是哑巴?” 还是没有回答。暗室的气氛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秋月明脸上又挂起明媚动人的笑意,慵懒道:“只要你出得了这座牢房,本王就饶你一命。” 人总是这样,不得不死的时候很有英雄气概,可是一旦出现一丝生机,很多人都会把所谓的原则大义抛到九霄云外。一个女人而已,再不怕死,能不怕死到什么地步?真要不怕死,为何不敢上老虎凳? 秋月明看着乐无忧,等着看她尊严全无乞求他。 看文的宝贝儿们,敬请支持正版,小说网,更新最快最给力哟~ ------------ 第三章 垂死 看出了秋月明只是在羞辱她,他根本不会放过她,乐无忧没有作任何回应,依旧如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只缓缓将双眼闭上,心中告诫自己:不能睡,千万不能睡,睡着了就再也找不到霜哥哥了…… 秋月明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一丝回应,忍不住蹲下身子盯着她看,一看之下才发现她竟然睡着了,怒火瞬间烧了半天高,秋月明握紧的双拳忍不住扬起,真想直接一拳送她早登极乐。忍了忍,将怒火勉强压下去,这个女人,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硬骨头的人,就是男人也受不住这种伤病折磨,她竟然挺过来了! 一定要驯服她!这个女人,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征服欲。 “哪颗星星是你……告诉我……星星……到底、哪颗星星……才是你……”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在沉寂的暗室中幽幽响起,秋月明眉头一挑,原来她会说话! 怒意更甚,她竟是如此倔强!如此不屈!唇畔笑意更深了,驯服这样一匹烈马,一定会有很多乐趣! 迷蒙的双眼痴痴的望着他,绵软无力的小手揪住他的衣摆,低如蚊蚋的声音破碎而无力:“星星……星星……告诉我……哪一颗……” “女人,终于肯开口了吗?”残酷的声音中带了点儿喜悦,大手伸过去捉她的下巴,却不料被她一把抓在手中。 冰凉的小手抓着他的大手,抓得好紧,迷蒙的双眼泛上泪光,透过泪光他看到一片深沉的悲哀与绝望,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吐出无力微弱的字词:“告诉我……告诉我……我怕……好怕……找不到……会迷路的……”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听不见了,强自睁着的双眼再次合上,只是那抓着他的小手死也不肯松开。 她说怕,她屈服了,她用那种乞求的语气对他说:我怕……好怕…… 心中竟然有一丝丝的疼,为着那片深沉的悲哀与绝望吗? 看着犹自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她抓他抓得那样紧,连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了。看着那张悲哀绝望的小脸,心中突然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突然不想看到她脸上那种伤心欲绝的神情,突然觉得她哀求他时,那沙哑的声音是那么刺耳。 她片刻的脆弱无助忽然就在他心中扎下了根,扎下了刺,微微的疼。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陌生,有一丝慌乱。 想要拂开那双小手,可是她抓得好紧,他都觉得疼了。皱眉再看那死气沉沉的女子一眼,随手将她提了起来,大踏步走出牢房。 像是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带来的暖意,乐无忧恍惚间醒了,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带着她走,殷红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容,喃喃道:“你终于来接我了……”说完又昏了过去。 话声实在太低了,秋月明没有听清,只来得及看到她那抹甜甜的笑容,映在毫无生机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勾魂摄魄。秋月明一窒,随即加快脚步向后园走去。 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每次他想将手抽走,她总是会无意识抓紧,直至将他白皙纤柔如女子的手抓出好几条血痕。 看着手上那十条触目惊心的血痕,秋月明有一瞬间的失神:垂死的人,竟能将他的手抓成这样,她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怕是全副心思都用来抓牢他了吧。这么强烈的意念,让他不能不为之动容。 她抓着他时,仿佛抓着她最最心爱最最珍贵的东西,拼了命也要守住,死都不肯放弃。 她笑的时候,好像初夏的太阳都失色了,满院子的鲜花都没有她的笑脸灿烂。 她…… 秋月明懊恼的皱紧了眉毛,天杀的,他老是想着她做什么!她不过是个战俘而已!还是一个杀了他手下众多将士的战俘! 秋月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到底在做什么?将战俘从牢房里带了出来,还给她找了大夫,甚至还……还把她安置在妹妹落霞公主专用的院子! 天杀的! 他难道也烧糊涂了? 不管了!等到她能动弹了,马上将她关进牢房折磨到死!非要驯服这匹烈马不可! 秋月明漂亮的桃花眼眯起,脸上又挂起明媚动人的笑容,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 风吹过,带起他洁白衣袂,青丝在微风中飞扬,媚笑在阳光下绽放,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像是眨眼间便会乘风归去一般。 ------------ 第四章 获救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人。红罗纱帐,锦绣牙床,珠帘流苏,织金画屏,很华丽,柔柔怯怯的丫环很温顺,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闺房。 只不同的是,她是战俘。 “姑娘醒了?”看乐无忧真正清醒了,小丫环秋玲端来粥服侍她。 乐无忧动了动身子,好痛!背后痛的心都抽紧了!低头看到身上的衣衫,青色罗裙,眼底是掩不住的厌恶,费劲地脱去,牵动得伤口更是撕心裂肺一般难以忍受。 起身下床,昏迷日久的身子虚弱无力,步伐虚浮地走向门口,乐无忧倚在门框上打量外面的情况。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塘中种着几株荷花,打着几朵洁白的花苞,看样子还得好些天才能开。 荷花……乐无忧的双眼朦胧起来,霜哥哥,即使我就要死了,你也不告诉我到底哪颗星星是你吗?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出了屋子就是一个蔷薇花架,花开得很盛,花架下架了一座秋千架,挡住了大半日光。一条鹅卵石小路曲曲折折穿过花圃通向屋门,半道上分了个岔,铺了一条通向秋千架的岔路。 乐无忧赤着脚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向蔷薇花架。受了半天烈日暴晒的小路烫得人脚底都要起泡了,乐无忧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鹅卵石硌在脚底带来钻心的疼痛,她也不在乎,烈日晒得她微微眯起了双眼,坐在秋千架上,倚着秋千扶手,曲起一条腿盘在秋千座上,另一条腿支起,将右手架在腿上,左手抚摸着右腕上的镯子。 那个玉镯子跌断了,霜哥哥送给她一个金银丝绞纽龙凤纹镯子,这个镯子再不用担心会断了。 乐无忧眯着双眼看向天空,烈日刺的眼睛疼,没有星星,没有霜哥哥。乐无忧大大的眼睛里掩不住失望,又泛上了雾气。 这样的坐姿使得背上的伤口崩裂了,鲜血渗了出来,雪白的中衣上很快染上了一片殷红。很疼,乐无忧仰起头,后脑勺靠在扶手上,这点疼算什么?比起父母双亡,比起他战死沙场,这点疼连皮毛都称不上。 乐无忧的心里甚至有一丝兴奋,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见到霜哥哥了? “霜哥哥,告诉无忧,到底哪颗星星是你?天上那么多星星,无忧找不到。”乐无忧转动着镯子低喃,完全没注意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秋月明听说乐无忧醒了,放下手头的事情就赶了过来。当他看到面向院门双眸微闭坐在秋千架上的乐无忧时,心里止不住升上一层怒气。 这个女人竟然没穿外衣就出来了! 秋月明丝毫没注意到他不该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家穿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秋月明就是忍不住生气。 “告诉我,哪颗星星是你?”半昏半醒间,乐无忧不知说了多少次这句话,一双无力的小手紧紧拉住秋月明的手,小脸上带着强烈的渴望,双眼朦胧泫然欲泣,却始终没让眼泪滑出眼眶过。 她拉过他的手,他该有权生气的不是吗?她用那种专注可怜的眼神看他,用那么娇弱无力让人心碎的声音哀求他,她用那么强烈的意志力抓着他,她…… 秋月明是西秦皇帝的亲弟弟,战神安亲王。战神,必然是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之人,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在乐无忧拉住他的手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之前,他是打算将她活活折磨死的,毕竟女人本就该乖乖在家带孩子,跑到男人的世界里耀武扬威本就是死罪了。 奉命服侍乐无忧的婢女秋玲端着粥不近不远地侍立着,看到秋月明来了,急忙跪下行礼。 “怎么,姑娘没吃东西?”秋月明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怒气,吓得秋玲低着头不敢起身,嗫嚅道:“回王爷,姑娘醒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到这儿坐着了。” “服侍不周,自己去刑房领二十大板。”秋月明冷冷斥道:“没用的东西。” “王爷开恩呀,奴婢不敢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秋玲一边磕头一边求饶,看了看一边犹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乐无忧,哀哀求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呀!” 乐无忧的思绪被打扰了,脸上闪过一丝厌烦,缓缓起身,转身摇摇晃晃向屋子走去。她是辣手无情的女将军,没有那么柔软的心肠。 血!好多血!洁白的中衣背后有好大一片血迹,秋月明觉得眼睛都要被血染红了,猛的冲上去拽住乐无忧的手臂,没想到乐无忧伤重失血过多,又没吃什么东西,还晒了烈日,被他一拉,两眼一黑双腿一软就晕倒了。 乐无忧晕倒时下意识的往秋月明对面倒,不想碰到他。秋月明双眸眯了起来,狠狠地盯着乐无忧,手一松想要看她摔个半死,却又在她快落地时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抱进房中。 战俘没资格请太医,好在王府里有大夫,看过乐无忧的伤后大夫都不约而同连连摇头,伤得太重了,一页肺损伤严重,内里出血,加上一路从边关到京城舟车劳顿,伤势日渐沉重,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秋月明握紧双拳,两道浓眉紧皱,眸子里闪动着杀意,良久,终于平复了心情,这一箭是他亲手射的,有多重他知道,本以为可以将她当场贯胸,没想到她不过是晕了过去,他这才临时起意要把她带回来,因此刚开始也没及时细心为她治伤。 “星星……星星……告诉我……告诉我……”乐无忧不住低喃,本来已经要出去的秋月明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又折了回去坐在床边。乐无忧一双已经黯淡无神的大眼睛微微睁开,看到面前朦朦胧胧有个人影,伸出手颤抖地抓住秋月明的手,哀求道:“告诉我,告诉我,星星、星星……” “救她!一定要救活她!否则本王要你们全家给她陪葬!”微弱的声音像锤子一般敲打着秋月明的头脑,无力却又抓得死紧的手揪着秋月明的心脏,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的铁石心肠这一刻忽然生出一丝惧意,怕这个倔强而又脆弱的女子当真一缕芳魂随风而逝。 是的,脆弱,她的哀求那么凄婉,她的眼神那么无助,她的声音那么急惶,她的小手冰凉,死死抓着他的时候将他的心也狠狠冻伤了。她虽然没有掉过一滴泪,没有喊过一声疼,可是那一刻,秋月明透过她迷蒙的眼神看到了深深的脆弱。 女人,既然你抓住了本王的手,那就永远不要放开! “王爷,这位姑娘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呀!”大夫欲哭无泪,王命不可违,可是他们是真的救不了她啊! “王爷,请太医吧!太医或许能治这位姑娘的伤呀!”一声声哀求丝毫没能打动秋月明,但是请太医看来是唯一的办法了。 “来人,快请太医!”秋月明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女人他一定要救,即使她是战俘!握了他的手,乱了他的心,那就别想那么干脆的躲进鬼门关! 太医很快来了,凡是今天不当值的太医全部被半请半抓进了安王府。看到三个太医聚在一起商讨方子,秋月明总算放心了点儿。这群老家伙还真有点儿本事,他们既然还能商量方子,那么这个女人就死不了了。 ------------ 第五章 夜遇洛寒霜 乐无忧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点灯,窗外月光极好,皎洁的月光隔着半透明的窗纱照进来,屋子里的东西朦朦胧胧的,虽看不清楚,却能看到轮廓,不会让人撞上什么。 乐无忧坐起身来,感觉背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觉得有丝异样,伸手摸了摸,伤口处腐烂的肌肤已经被剜除缝合,还上了药。乐无忧下了床,赤着脚走出屋子,沿着鹅卵石小路向秋千架走去。 夜里的露水很凉,走在小路上面乐无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抬头看了看天空,乐无忧又以白天那样的姿势坐在秋千架上,望着疏疏落落的几颗星子,如梦似幻般低喃:“霜哥哥,今晚你在天上吗?星星那么少,你一定不在吧?可是无忧好想你,你出来好吗?出来看看无忧,告诉无忧,到底哪颗星星才是你?” 一阵极淡极轻的香味飘来,似有若无,很不容易察觉,乐无忧全身一震,呆呆地转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闭上了双眼,硬生生将头别了过去。 一个黑影站在了乐无忧身旁,一把小刀抵上了她白皙的脖子。 “别出声,不然我就杀了你!”很好听的男声,声音中含着一丝怒意,却没有什么杀气,乐无忧淡淡地笑了,这人是个好人,一丝杀气也没有,还学恶人拿着刀子威逼一个重伤垂死的女子。 乐无忧闻着他身上传来的熟悉香味,轻轻地点点头,这香味,跟霜哥哥身上的香味好像呢!乐无忧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刚才差点以为是霜哥哥呢?呵呵,可是霜哥哥死了,她亲眼看到他的尸首被装在棺材里运回京城,那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洛寒霜看着眼前的女子,月光下但见她小脸苍白很是虚弱,五官精致,脸上是一种平静的神色,他有注意到他刚出现时这女子脸上露出过一刹那的惊喜,随即换成了恍然,甚至还有一点失望,下一刻便平静得像是一口古井一般。 乐无忧没有开口,淡淡一笑,竟然将头靠在了洛寒霜胸前,脸上挂着一幅满足的甜美的笑容。洛寒霜一愣,只觉得这一笑就像是春风吹开百花一般吹拂过他的心,心里瞬间百般红紫斗芳菲了。 “你叫什么名字?”洛寒霜呆呆问道,又惹得乐无忧轻笑出声:真的是个好人呢?像这么一个呆呆愣愣的人也学坏人拿着刀子威逼小姑娘吗? “白衣,练白衣。”乐无忧轻轻回答,思绪又飘到了那个白衣少年身上,初见时霜哥哥一身白衣潇洒若仙,真好看,自此她便不再穿别的衣衫。 “练白衣?很奇怪的名字,但是很好听。”洛寒霜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轻笑道:“你不怕我吗?” “你是好人。”乐无忧的心情好了不少。 “哦?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下次若得再见,我必认得你。”乐无忧淡淡笑答,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在心中存一份幻想吧!就当是一个美梦,一个关于霜哥哥的美梦。 “呵呵,我叫洛寒霜,记住了!”洛寒霜附在乐无忧耳边轻声说着,笑意爬满了他英俊的脸,一双深邃的眼眸弯弯的,竟有几分蛊惑人心的魅惑,可惜乐无忧闭着眼睛,洛寒霜心里很是惋惜,她竟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乐无忧又是一怔,低喃:“韩霜……霜哥哥……” 已经转过身的洛寒霜闻言全身一震,转过头深深看了乐无忧一眼,她的身子看起来很僵硬,却并没有一丝转过头的痕迹。 “夜深了,回房吧!仔细着凉,白衣。”洛寒霜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说出口才发现话声中透着浓郁的关怀意味。话音未落,洛寒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 乐无忧抬头看天,脸上带着一片茫然,双眼再一次泛起泪光,低声呢喃,声音如梦似幻:“是你吗?知道我很想你,所以派一个有你的香味的人来安慰我?霜哥哥……今夜你能到我的梦里来吗?” 坐在秋千架上,仰面向天,将后脑勺枕在秋千扶手上,心中默念着“:霜哥哥,今夜一定要来看我……”乐无忧带着期待沉入梦乡。 直到自己离开王府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洛寒霜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呢!该死的!跟秋月明那场赌约还没完呢!秋月明到底将东西藏在哪儿了? ------------ 第六章 情愫 一大早秋月明就去看乐无忧,昨日她服了药,不知今日可好些了。想到昨天大夫说她没救了时候的那阵心痛,秋月明淡淡一笑,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心痛的感觉,竟然不愿就这么让她死了。真没想到,不过是一双小手而已,就那么柔弱无力地拉着自己的手,竟然让他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情愫悄悄升起,他知道,暗自摇摇头,笑得明媚动人。 秋月明一踏进小院,就看见乐无忧面朝院门坐在秋千架上睡得正沉,心中霎时升起一股怒火,她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 秋月明快步走去,脚步声很重,透着浓浓怒气,直到走到了乐无忧面前,她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乐无忧甜甜一笑,拉住他的手撒娇道:“你来啦!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呢!” 再次看到她甜美的笑容,听着她娇憨的话语,秋月明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又觉得飘飘然如身在云端,哪里还气得起来,心中泛起一股柔情,小心翼翼地抱起乐无忧,手接触到她的肌肤这才感觉到热度――她竟发起了高烧! 想来是乐无忧受了半夜风露,睡得迷迷糊糊的,误将秋月明当成了她的韩霜哥哥,还以为韩霜真的到她的梦里来看她了。但是秋月明并不知道,听到乐无忧纯真诚挚的话语心中泛起一丝说不出的甜意,哪里还想得到别的! 大夫很快来了,给乐无忧开了药,嘱咐一番退了下去,秋月明静静守在床头,伸手轻轻抚摸着乐无忧苍白的小脸。她很美,肌肤细嫩白皙,五官精致无暇,就像是用白玉精心雕琢出来的娃娃一般。秋月明握起她的手,这双手手背白皙细嫩,手心却长满厚厚的老茧,由此可见她练枪练得有多用心。 秋月明心里微微的疼,这姑娘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上战场?那个星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近午时乐无忧悠悠醒转,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就是那个伤了她又将她捉来的人!乐无忧一言不发,掀起身上的薄被,看到身上已经换了一件粉色的纱裙,眼中又露出了嫌恶的神色,粗鲁地脱下纱裙扔在地上,看都不看秋月明一眼,直直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冷冷的话声透出浓浓的不满,她竟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的眼中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乐无忧恍若未闻,依旧赤着脚走了出去,秋月明憋着一肚子火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沿着小路慢慢地走,最后又以那种姿势坐在了秋千架上,眯着眼睛望着天空。烈日炎炎,乐无忧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天上偶尔飘来的几朵云彩,慢慢闭上双眼,心中是不可抑止的悲伤。 霜哥哥,到底哪颗星星是你?你知道吗?若是找不到你,无忧就是死,也闭不上双眼啊! “女人!不要考验本王的耐性!”秋月明低吼,粗鲁地一把拽起乐无忧,一手死死钳住她白嫩细致的下巴,迫使她面向自己,看到那双微闭的眸子,心中怒火更炽,低吼道:“给本王睁开眼睛!” 双眼缓缓睁开,秋月明惊讶地发现那双因为重伤而失去光彩的大眼睛中蓄满泪水――她从没有哭过,即使是中箭拔箭缝合伤口,都没有掉过一滴泪!此刻,是什么使得她双目盈泪?是那颗星星吗?秋月明发现自己很不想看到她的眼泪,即使她双眸含泪更加凄楚动人,却也让他心中那微微的疼痛变得尖锐起来。 “别哭。”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秋月明忍不住伸手盖上她的双眼,那双眼睛太过悲哀,点漆般幽深的眸子像是凝聚了世上所有的悲伤,看着那双眼睛,他都忍不住悲伤起来,感觉自己都绝望了。 偏过头躲开蒙上她眼睛的手,再次坐回秋千架,勾唇一笑,凄婉哀绝:哭?怎么可能呢?十五年没哭过了,就连他死,她都没哭,天底下还有什么能让她哭的呢? 晶莹的泪水盈满眼眶,看起来随时就要夺眶而出,却只是那么含着,绝没有一点泪水冲破那层阻碍。 不哭,这是我答应你的,霜哥哥…… 秋月明不忍再看她这样悲伤的眼神,不忍再看她以那种期待又绝望的姿势坐望天空,不忍再看她那哀绝的笑,轻轻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回房中。 ------------ 第七章 对峙 “你叫什么名字?”尽力温柔的声音,秋月明潜意识不想吓到她。虽然心中比谁都清楚这个虚弱无比的小女人有着强大的灵魂。 没有回答。 乐无忧侧卧在床上,她后背有箭伤,胸腹有鞭伤,浸过盐水辣椒水之后更是棰心刺骨的疼,只好侧卧。她面朝床里,留给秋月明一个背影,对于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桃花眼中一丝怒意一闪而逝,又道:“为何不穿本王给你准备的衣裳?” 还是没有回答,乐无忧闭起了双眼,眼帘遮住了她透着浓重悲伤的眸子,卷翘的睫毛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打下两排暗影,她的呼吸声很平静很绵长,她整个人都很平静,秋月明的问话和怒意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俊美的脸上一片冰寒,桃花眼中闪烁着阴鸷寒芒,口气已经明显不善:“回答本王的话!” 一片沉寂。 笼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拳握紧,秋月明长长吐出一口气,冷声道:“不要挑战本王的耐性!” 还是没有回答,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抑制不住怒气,秋月明狠狠道:“女人,希望你能承受得起违抗本王的后果!”说着大步上前,一把就将侧卧的乐无忧提起来,大步流星出了房门,穿屋过院,来到先前的牢房前,站在牢房门口,秋月明勾唇一笑,邪魅道:“女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本王可以饶过你这一次。” 幽黑水眸眨了眨,终于将视线放在了秋月明脸上,苍白干裂的唇翕动几下,像是有话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秋月明看她有些犹豫,闲闲道:“高床软枕,锦衣玉食,阴寒牢房,馊饭剩菜,由得你选。” 乐无忧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天空,蓝天白云,时辰还早得很,今天又要看不到星星了。右手下意识转动左腕上的镯子,脚下已经主动跨进大牢正门。 “你!”秋月明气绝,一张妖娆妩媚的脸蛋铁青一片,眼里燃烧着两簇怒焰,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恨恨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本王关进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是王府私牢中最顶级的一处牢房――严格说来它根本不是牢房,而是一个铁笼子,长宽高不过三尺,成年男子勉强能蜷缩进去,只是进去了便再也动弹不得。乐无忧中等身高,刚刚能坐进去,上身勉强能挺直,不至于压到伤口。 王府地牢分三六九等,天字号是最难受的,尤其天字第一号。这个笼子之所以能在整整五十间牢房中数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笼子用铁索吊在空中,距铁笼两侧各半丈之处竖了一根丈半高的精铁柱子,犯人关进去之后,便有人将笼子重重推向左侧,待笼子狠狠撞上左侧铁柱之后受到剧烈震荡,又会弹过去撞上右边的柱子,如此循环往复,犯人便在笼子中承受剧烈撞击。最可怕的是铁笼各面栅栏之间相距较宽,犯人的臂膀可以伸出,然而栅栏上裹了一层满是倒勾的铁皮,只要犯人承受不住撞击将手脚伸出去,缩回来时一定会扯下一块皮肉,即使不缩回,笼子在受到剧烈撞击的时候也会把人的皮肉撕下来。 天字一号房是专门为安亲王爷秋月明最痛恨的仇敌准备的,受刑的向来都是他下决心要杀的人。 乐无忧冷眼看着笼子降下,冷眼由守卫将她塞进笼子,再冷眼看着笼子一点一点升起。四名侍卫爬上左侧一个不大的平台,将一个长长的铁钩子搭在了吊着笼子的铁索上面。 “女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秋月明邪笑,菱唇勾起,风情无限。那双魅惑的桃花眼中,七分怒意,还有三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 乐无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栅栏。她的伤太重,经不起剧烈震荡,左右两面是铁柱,她只有背靠着后面的栅栏,抓住前面的栅栏来稳住身子,一旦后背撞上两侧的栅栏铁柱,这条小命就真的完蛋了。 她不怕死,可是……她怕死了就再也看不到星星了,她还不知道哪颗星星是她的霜哥哥,她还不能死。 盯着半寸长的倒勾,乐无忧一脸凝重,然后缓缓举起双手,伸到面前深深看了一眼,光用手不行,她现在手上没有多少力气,这个笼子看起来那么重,等会儿撞击之力一定很大,她的手不一定能抓牢。 视线缓缓移到手臂上,这两条细嫩的手臂上还有好几道鞭痕,水眸微微眯起,思绪飞回了三年前。 那个一身青衫的英俊少年万分心疼,小心翼翼往她左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吹气,一边埋怨道:“叫你不要去你偏不听,战场那么危险,你这是何苦来哉!” 夜雪,雪哥哥,无忧身上又添了好多伤疤,只是这次你不一定有机会再埋怨我了…… “女人,这个笼子一旦动起来,没个一天一夜是停不下的,你可想好了!”似警告似提醒又似威胁的声音再没了戏谑,隐隐透着一股子焦急,那份不安越加明显,秋月明自己都察觉到了,只是当着下属的面,她若不开口求饶,他又如何拉的下脸来退让! “刺啦”“刺啦”,裂帛声响起,乐无忧竟将两条衣袖撕了下来收在怀中,秋月明一愣,刚觉得不妙,来不及思考她到底要做什么?就看见她将两条满是鞭伤的白嫩臂膀穿过栅栏狠狠扭住,立时几十根倒勾狠狠刺入那两条已经疤痕累累的玉臂中,只听得一声隐忍闷哼,乐无忧额头上豆大汗珠滚滚而落,脸上肌肉抽动,身子直打哆嗦,鲜血溢出,片刻便将她两条手臂染上刺目的殷红。 “你!”秋月明又惊又怒,扭头看见那四名侍卫还用钩子勾着铁索,大声呵斥道:“还不快将笼子放下来!” 笼子放下来时,乐无忧已经疼得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神智却仍清醒着,看见秋月明走过来,她也不吭声。守卫将笼子打开要放她出来,秋月明脸色倏变,这么多倒勾勾进她的胳膊,强行将胳膊抽出的话怕是她两条手臂都要废了,然而不抽出来的话血一直流,早晚血竭而亡。 秋月明一急,顺手抽出守卫腰间的佩刀,奋力往铁笼顶上劈去,战神何等人也?一刀下去但见火星四溅,刀刃卷起,笼子顶上的精钢不过是微微裂了一道细痕。秋月明又急又怒,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见那些侍卫傻愣愣站着,大喝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乐无忧看他急得直跳脚,再没了战场上威风八面运筹帷幄、刑房中优雅慵懒高傲狠辣的姿态,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很轻,淡淡的似有若无,渐渐的笑意加深,眉眼弯弯,秋月明看着她的笑,看着她双臂血流不止却又笑得灿若春花,心中蓦地一紧,只觉得头皮发炸后背发凉。 他只看到乐无忧狠狠将双臂自栅栏间缩了回去,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他已不忍看那两条血肉模糊的手臂了,急忙抱着她回了栖霞苑。 好狠!这个女人好狠!秋月明自问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这娇弱女子竟比他更狠!她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 第八章 再遇洛寒霜 安王府的花园很大,各式花草俱全,简直就是个缩小了的御花园。盛夏时节,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引来蜂飞蝶舞煞是好看。 乐无忧静静走在鹅卵石小路上,身后两步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丫环,那丫环垂首恭敬地默默跟着,乐无忧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 不知安王府的花匠用了什么法子,园中花开得极盛,就连一些应该开败或者差些时候才能盛开的花都正怒放着。 乐无忧很喜欢花,尤其喜欢栀子花,雪白馨香,素雅高贵,就像十五年前的白衣少年一般。 双眼雾蒙蒙的,因为重伤而苍白的素净小脸,此时也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早晨不算毒辣的阳光在那张美丽的脸蛋上洒下一层光晕,白衣迎着微风微微飘扬,乐无忧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要乘风而去的仙子一般。 分开小径旁的杜鹃,穿过一大片开得正艳的牡丹,乐无忧轻轻探手摘了一大束栀子花,选了三朵半开的一字排开斜插在鬓间,将手中花束凑在鼻端深深嗅了一下,脚步轻快地分花拂蕊走了出来。 心情出奇的好,乐无忧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栀子花了,连年征战,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 轻快地转着圈向前走,一连串清脆的笑声从花瓣一般的唇间逸出,听得人痴了。 柳腰一旋,冷不防撞进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乐无忧娇笑道:“霜哥哥,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洛寒霜无意识地低喃,收拢了双臂,将乐无忧抱在怀中。真美!那样欢笑的她,那样娇柔的她,真美!美得他心都颤了。 怀中娇弱的身子一震,不是他……是啊!他已经死了,又怎会再抱住她呢?双眼闪过一丝痛苦,缓缓闭了起来。 “是你。”依旧轻柔娇美的声音,却没了刚才的撒娇意味,好像还有一点点悲伤。 双臂收紧,一低头,幽深的黑色瞳眸对上一张微微低垂的小脸,伸手轻轻抬起,只见垂下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卷翘优雅,遮住了那双他没有见过的眸子。洛寒霜轻叹一声,幽幽道:“你还是不愿看看我吗?” 没有回答,也没有挣扎。她既不反抗他的拥抱,也没有过多惊喜,只在初入他怀中之时,娇柔天真,道一声“霜哥哥”。心中微微地疼,绵延不断,像是被人在心口种了一片仙人掌,细密的针刺进心中,不激烈,却缠绵,一点一点深入灵魂,自此永无解脱之日。 沦陷,就这么简单。 只是两声“霜哥哥”而已。 一个拥抱,乐无忧付出了之后的全部生命,两声“霜哥哥”,洛寒霜又会搭上什么? 洛寒霜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搭上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很清楚地听到心中有什么东西裂了,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深入灵魂的叹息。 “你为何不愿看我?”洛寒霜的声音也染上了淡淡的悲伤,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就像茉莉花茶,闻着是沁人心脾的芬芳,可是只有喝茶的人才能体会到那丝淡淡的苦涩。 只是这苦涩,远比茉莉花茶更甚许多。 “怕看了,梦就醒了。”轻柔的女声像是从天边而来,轻轻的淡淡的,虚无缥缈不可捉摸,风一吹就散了,再无踪迹。 梦?什么梦?她口中的霜哥哥吗?洛寒霜想问,却又怕知道什么。 双臂再次收紧三分,感觉到一双细弱的手臂揽上他的背,轻轻地环住,小脸贴上了他的胸膛,洛寒霜的手也覆上了她的后背。 星眸一紧,手下传来异样的感觉,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硬物硌着他的掌心,洛寒霜明显感觉到怀中柔弱的身子瑟缩了一下。握住瘦弱的双肩,洛寒霜稍稍后退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使自己能看清那张苍白的小脸。 “你受伤了?”焦急中透着一丝怒意。 “无妨。”转身,仰起脸向着天空,苍白的小脸在阳光下竟有些通透,看来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美。 “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怒意上升,或许他没什么资格生气,可是他忍不住,这个女人已经能牵动他的心绪。虽然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练白衣?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练白衣,恋白衣,那白衣是谁? “征战沙场之人,受些小伤不足为奇,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淡淡的语气,好像受伤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洛寒霜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人堵了一团破棉絮,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万分难受。 大手一带,纤弱的身子一旋,站不住脚,跌倒在洛寒霜怀里,随即被他拦腰抱起,快步走向栖霞苑。 一直木立在一旁的丫环挽春低头跟上,眼看着洛寒霜将乐无忧抱回房间放在床上。 “我……能看看你的伤吗?”有些不安,怕唐突了佳人,可是没有亲眼见到伤情他便放不下心。 柔柔一笑,乐无忧微微点点头。见她应允,洛寒霜小心翼翼撕破她伤口处的衣衫,看到那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好重的伤!从伤口来看,这应该是箭伤,看起来很深,从结痂的情况看来,伤口应该发炎过,曾被挖除过腐肉。洛寒霜看着,隐隐觉得自己后背也有些刺疼,这么重的伤,在这么一个娇柔纤弱的身子上,该有多疼! “征战沙场?你……到底是什么人?”洛寒霜心里隐隐猜出了什么?西秦与南昭一战,西秦大胜,南昭被迫签下和约,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皇帝重赏了安王,朝中上下一片欢声。只是南昭向西秦讨还女将军,西秦却说并未扣留什么女将军。难道这练白衣就是南昭的女将军吗?安王何其大胆,竟敢私扣战俘不予上报! 那么安王的意图也很明显了,不杀不放,却将她留在王府中好生照料,这不就是摆明了想要她吗! 洛寒霜心中一紧,她是战俘,留在安王身边,会是以什么身份呢?宠妾?爱姬?总之不会是王妃,王妃的立废必须经过皇帝的同意,她是敌将,是战俘,怎能当得了王妃? 就这么任由她受委屈么?洛寒霜心中发苦,他又能怎样?他不过是宰相之子罢了,人家可是皇帝的亲弟弟!只是,不甘心啊!更不忍心! “还疼吗?”洛寒霜轻轻抚上伤疤,伤口处红肿炙手,看着就让人揪心。 “没什么?小伤而已。”乐无忧淡淡一笑,将脸扭向另一边。 “小伤?!这还叫小伤?”洛寒霜失声惊呼:“你还受过什么伤?” 还受过什么伤?乐无忧淡淡笑着,记不清了,手臂断过,腿断过,枪头刺进过大腿中,肩膀被箭洞穿过……伤得太多了,那些什么刀伤剑伤简直数不胜数,一副苗条白嫩的身躯上疤痕斑驳惨不忍睹……还有前几天受的鞭伤,已经惨不忍睹的双臂…… “没什么。”乐无忧不想多说,淡淡笑道:“我累了。” 洛寒霜听出她话中颓然之意,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拉过薄被搭在她身上,柔声说道:“好好养伤,我……我会再来看你的。” “嗯,好。”轻浅一笑,乐无忧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瘦弱萧索的背影。 洛寒霜心不在焉地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里什么神采也没有,完全是一片暗沉的死气。 长叹一声,洛寒霜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好端端的跟秋月明打什么赌,这下好了,不但胜利无望,无端将自己一颗心赔了进去! 仰首向天,云端依稀浮现一张秀丽的小脸,清瘦,略有些苍白,在早晨的阳光下有些通透,似幻似真……轻笑一声,洛寒霜低喃:练白衣……恋白衣…… ------------ 第九章 初吻 花厅里,秋月明正独自对着两盏茶静坐,茶已经凉透了,人却还没来。 秋月明长身而起,愤愤低骂:“好你个洛寒霜!真够有种的,竟敢放本王鸽子!本王倒要看看,你小子能有多沉得住气!”说完抓起一盏茶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摔了出去。 一声脆响,上好青瓷茶盏摔得粉碎,惊得举步欲进的小丫环慌忙跪下,连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秋月明心中郁闷,正好有个丫环撞上来了,正想着骂几句撒撒火,一看是挽春,眉头微微皱了皱,口气不善道:“不去照顾姑娘,来这儿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今儿一早姑娘去往花园中闲步,碰见了洛公子。”挽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王爷交代过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要如实汇报,照王爷待姑娘这般细心来看,怕是对她上了心,不知王爷听了这事会是什么反应。 “哦?”秋月明星眸一沉,若没什么事挽春不会特地来报:“细细说来。” 挽春不敢隐瞒,如实说了一遍,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秋月明的脸色,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霜哥哥?该死的!他们两人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她从未在清醒时对他说过一句话,却……却抱了他!还让他看她的身子!秋月明心中怒吼,双拳紧握,指关节都青了。一进栖霞苑大门,竟又看见秋千架上那个娇弱伶仃的身影,霎时怒火更炽,这么成天痴痴坐着一言不发,是在想情郎吗? 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乐无忧虽然面向院门坐着,却抬着头望着天空,一点反应也没有。 星眸一紧,秋月明长臂一舒,猛的将乐无忧拽了起来,乐无忧没有防备,狠狠撞进秋月明怀中,鼻子撞在硬实的胸膛上,疼得她蹙起了柳眉,下意识怒瞪他一眼,纤纤玉手轻轻揉着鼻尖,一张苍白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 “你认识洛寒霜?”严厉质问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醋意,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是的,他吃醋,他愤怒,她不理他,生死关头都不屑于理他,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可是她却抱了洛寒霜!还叫他“霜哥哥”! 从一开始的折磨,到一心想驯服,秋月明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比一次挫败,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不是可以用打骂折磨甚至死亡来驯服的。想要驯服她的心早在她抓住他的手时就改变了,只是她一直不合作,将他一贯的骄傲踩在脚底下…… 他想好好待她的,只是她不领情,并且一次又一次挑起他的怒火,他真的不想这样伤害她! 她好瘦,比初见时瘦了好多。初见时她银枪红马,头一阵就挑了他手下一员大将,那时是何等威风!现在她孤零零坐在秋千架上,浑身是伤消瘦憔悴,让人忍不住生出浓浓的怜惜之情,真想将她狠狠收进怀中好生宠爱。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都是既傲又狠的人,无情冷血,残忍狠毒,而她,比他更狠更毒,甚至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她将双臂穿过栅栏时,他就知道不可能驯服她了,待到她将双臂收回时,他甚至已经确定自己被征服了! 这个女人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掉一滴泪,没有撒娇讨饶,没有温言软语,没有笑脸相迎,可是他的的确确动心了。 总有一个人要低头,她不愿,那就只好他来了。 “为什么抱他?”到底是尊贵惯了的人,一向骄傲,从来都是旁人众星拱月一般巴结奉承他,他何曾向人服过软?加上本来就是一肚子火来的,口气自然不会太好。 她不答,一张小脸迎着日光抬起,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盛夏的炎炎烈日将她苍白的小脸晒得红扑扑的,显得分外艳丽,她望着天空时脸上不再是一片死水一般的平静,有些惆怅,有些安心,有些甜蜜,有些向往,很复杂很生动,整个人也有了灵气。 秋月明痴痴看着,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好想抱着她,好想让她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健壮有力的双臂倏地伸出,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自动环上纤腰。 望着天空的乐无忧只觉得腰间一紧,已经被他揽进怀中,秀眉一皱,挣扎一下,她久伤无力,哪里挣得开!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尤其是秋月明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几次三番差点要了她的命! 看着箍在腰间的双臂,乐无忧终于无法再视而不见,说道:“放开。”声音淡淡的,显示出佳人的厌恶与不屑。 “你说什么?”那话中的厌恶不屑深深刺伤了秋月明,狭长的桃花眼眯了起来,怒火一瞬间又被挑起,秋月明狠狠盯着那两片花瓣似的红唇,有些忐忑而又愤怒地等着下文。 “我说,别碰我。”淡淡的语声,配着淡淡的表情,乐无忧没有任何情绪,眼里是一片平静,除了初时鼻子被撞疼之外,再无一丝波澜。 略微有些发白的唇间吐出平淡的语句,好像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油,秋月明看着翕动的红唇,忽然低下头去,狠狠覆上,辗转吸吮,将未尽的话语吞进腹中,再不给她一丝撩动他怒火的机会。 咸腥味在口中蔓延,秋月明倏地睁开双眼,陶醉在温柔中的双眼在看到乐无忧眸中一片冰寒之时冷静了下来,随即一片怒意上升,狠狠咬上红唇,让二人的血液交融共流。 “不要在想着洛寒霜了,你是本王的。”阴沉的脸色,狠戾的双眸,霸道的语气,引来乐无忧一声冷哼,秋月明怒道:“你是我的!” 再次吻上红唇,轻轻舔吻伤口,无尽温柔怜惜,秋月明满怀愤怒中渐渐升起一丝满足,能这般拥着她吻着她,真好! 只是怀中佳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一直睁着的翦水秋瞳望着天空,眼里是一片平静,仿佛不在乎这个所谓的吻,亦或是不在乎吻她的人。 是啊!清白这东西,对她有什么用呢?她并没有献身于任何人的想法,她只不过想上阵杀敌,想做女将军,想守住那个单方面的誓言而已。 “女人,不准走神!”良久没有得到回应,一看才知道她已经神游天外,秋月明又好气又好笑,恶意咬了下红唇上的伤口,冷不防引来佳人一声低呼。 秋月明终于松手,有些不舍地看着怀中如花娇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的伤还没好,万一失控,再伤了她的身子可就坏了。秋月明有些遗憾,没想到一个没有回应的吻竟能点燃他的欲 火,只可惜她有伤在身…… 无妨,来日方长!秋月明勾唇一笑,那笑里竟有几分不怀好意,像是黄鼠狼偷到鸡一般得意。 ------------ 第十章 荷塘 有太医的照料,乐无忧的伤好得很快,月余功夫外伤便已痊愈,只是肺部受创颇为严重,不是一时半刻能好得了的,还得慢慢调理。 乐无忧最喜欢去的就是花园,栖霞苑的池塘太小,种的荷花太少,王府花园中有一个大池塘,种了半塘荷花,乐无忧最喜欢的就是去花园看荷花。 翠玉一般的荷叶铺满大半个池塘的水面,密密实实层层叠叠的,荷花茎秆笔直,花朵出水很高,亭亭玉立,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就像一群妙龄少女穿着碧绿舞衣凌波起舞。有风吹过,花叶随风而动,一阵淡淡的清香似有若无,隐隐约约萦绕在乐无忧心头。 洁白的莲花盛开着,给人一种高雅雍容之感,就像……十五年前的白衣少年。 霜哥哥…… 幽然低喃,宛如叹息,一道白影倏然入水,溅起水花点点,白衣佳人像一条美人鱼一般游向一株半开的荷花。眼看就要到了,忽然一阵风卷过,另一条白影踏着水面飞驰而过,转身时一提佳人的腰带,将痴迷在回忆中的佳人抱在怀中飞掠上岸。 “怎么那么不小心?”以为她溺水了,洛寒霜厉声呵斥岸边的挽春:“怎么照看姑娘的?出了岔子你担当得起吗?” 轻笑一声,抬眼对上一张英俊的脸,乐无忧眉眼弯弯,柔柔笑道:“我只是想采一枝荷花而已,怎么你说的我像是要淹死了一般?” 终于看到了这双眼睛!洛寒霜有一瞬间的失神,好美!她不笑时,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漠的气息,悠悠然有出尘脱俗之感,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是她一笑,眼角眉梢溢满笑意,整个人立时生动起来,就像春风吹拂大地,吹开百花,吹响百灵鸟的歌声一样,显得很有活力,更加动人心魂。 洛寒霜呆呆的看着她,她也看着洛寒霜,带着有趣的笑意,看着这个她不需要看就能认出来的男子――他长着一张俊俏的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正,而一张圆圆的脸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加上此刻呆愣的神情,乐无忧伸出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几下,欢笑道:“回魂啦!” “我……”洛寒霜有些尴尬,人家好端端摘花,他却死活将人家给拖了上来,出了这么大的糗,一张俊俏的娃娃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急忙说道:“我、我给你摘花。”说着纵身而起,足尖轻点水面,蜻蜓一般飞向那枝半开的白莲,探手采下,踏着荷叶优雅旋身,掠过池塘回到乐无忧身边。 洛寒霜穿着一身白衣,池塘边有风,风吹动白衣,衣袂翻飞,与乐无忧的裙裾纠缠在一起。 “送给你。”洛寒霜将花递到乐无忧面前,见她含笑看着自己,并不去接那枝花,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分说将花塞进她手中,反手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柔声说道:“你伤还没好,赶紧回屋将衣衫换了吧!可别着了凉。” 眼前的景象忽然与十五年前叠合在一起,白衣少年在小女孩颊畔轻轻亲了亲,温柔道:“无忧不哭。” 乐无忧忽然踮起脚尖凑了过去,轻轻在他面颊落下一吻,低低唤道:“霜哥哥……”随即转身小跑着离去,临了一个回眸,将无限风情尽数镂刻在洛寒霜心间。 洛寒霜愕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想什么都无法做,只痴痴地抚着面颊,感觉到脸上还残留着她微凉的气息,那轻柔的触感深深触动到他心里,仿佛有人在心田中撒下一粒种子,那种子迅速生根发芽,长叶开花,渐渐蔓延成一片铺天盖地的浓荫,将心中任何不属于这颗种子的一切驱逐出境,直到不可自拔…… 你终于肯看我了…… 你吻了我,是不是代表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那一声霜哥哥,是叫我,还是叫他…… 洛寒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这一生完了,就这样栽在一个见了三次面的小女人手中,而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很多年后,想起那夜月下相遇,洛寒霜还是会觉得后悔,他不该跟秋月明打赌,不该半夜去偷王府第一宝物,不该认识她…… 如果不认识她,他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是?也会遗憾很多…… 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爱一个人,即使不是甜的,即使是苦涩万分,也叫人心甘情愿沉溺在苦海中不能自拔…… ------------ 第十一章 险些走火 秋月明怒气冲冲踏进栖霞苑,心中想着如何惩罚那个到处拈花惹草的小女人,脸上的怒火都快将头发烧着了。 门没关,乐无忧静静坐在梳妆台前,隔着重重轻纱帐幔珠帘流苏,她的背影看起来朦胧模糊,丝毫没有真实感。 秋月明忽然冲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美丽却捉摸不住,在阳光下散发出七彩光芒,却很轻易就会消失不见。心忽然抽紧,好怕,好怕她就这么平空消失,想要将她拥在怀里握在手中,想要真真切切的抓住她……抱住那娇弱的身子的时候,秋月明心中猛然感觉到从所未有的踏实,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仿佛她就是一片土地,而他是一棵兰花,没有她,他就没有了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踏实,充实,厚实,总之很实在,整颗心都被填满了,深深的满足,浓浓的感动,满满的欣喜。 对着她,他怎么也气不起来,即使他刚刚听到挽春的报告时气得将书房中能砸的全砸了,不能砸的全拆了。 感觉到他的怒意,乐无忧身子一僵,她不怕,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触碰,打从心底里排斥,她不习惯这么亲密的接触。 感觉到温软的身子有些僵硬,秋月明闷闷道:“不许动。” 极力无视他的怀抱带给她的不适应,乐无忧轻轻地梳理半干的秀发,既然挣不开,又何必白费力气?她是久经沙场的女将军,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她从不做无谓挣扎。 微黄的象牙梳握在白玉般的小手中,穿过乌黑的秀发,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秋月明鼻端。 “你亲了他!”是指控,带着浓浓的不满与怒意,俊美的脸上却是一片委屈,乐无忧轻笑,幽幽道:“与你何干?” 不是不知道他在她身边安了眼线,那个挽春,名为服侍,实为监视,只是,她不过是区区战俘,还是重伤的战俘,浑身没有四两劲,需要人监视么? “你!”星眸一黯,大手倏地扣上纤巧的下巴,狠狠将她精致的小脸转向自己,妖娆的桃花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厉声吼道:“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你说与本王何干?” “你的?呵……你的什么?”淡淡一笑,充满讽刺:“我是战俘,但不是奴隶,你可以杀了我,可以折磨我,但是别妄想我会屈服。”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这一个多月来最长的一句话,却也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那两片柔嫩甜美的红唇中总是能毫不经意便吐出最伤人的字句。 “女人!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秋月明大手一紧,乐无忧眉头一皱,嗤笑一声,淡淡的闭上双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不屑于看到他,甚至连怨都不屑。 两片温热的薄唇倏地覆上花瓣一般娇嫩的红唇,辗转吸吮,轻啃慢咬,百般缠绵,温柔中带着一丝怒意,一丝迷恋,一丝狂热。 水眸一睁,便见一张俊美的脸落在自己面前,鼻尖相触,四唇相接,秋月明脸上是一片痴迷,眼帘垂下,浓密的睫毛在他英俊的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 秋月明的吻很热烈,逐渐不满足于两片唇瓣,灵活有力的舌冲开樱唇,向檀口中进攻,却遭到了贝齿的阻挡。大手扣住双颊,轻巧一捏,乐无忧不由自主张开嘴,秋月明一击得手,再不犹豫,灵舌在温软的口腔中掀起一番狂热风暴,霸道的侵占每一寸空间,细细品味每一分甘甜。 乐无忧想要开推他,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双手绵软无力,推拒竟有着欲拒还迎的意味。乐无忧这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提气,竟发现丹田处一片空濛,内力一丝也提不起来。 秋月明的手揽上了不盈一握的纤腰,一手穿过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几步便走到了床榻边,将她轻放在床上,随即欺身压了上去。 乐无忧久病的身子虚弱无力,无力的推拒引起了他更加狂热的情 潮。乐无忧已经二十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很快就明白了。她不愿,却没有能力反抗,于是索性不再反抗,反正贞洁这种东西她根本不在乎,她本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大手顺着腰部的曲线上移,摸索到衣带,轻轻一扯,白皙的肌肤就暴露在空气中,热吻从红唇移向整张脸,带着火热的情 欲,流连过纤长的粉颈,细吻优美的锁骨。 倏地,沉醉在情 欲中的星眸一寒,抚上大腿的手定住了,惊愕地抬头,秋月明眼中的欲 望霎时冷了下来,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小脸,目光下移,转到大腿上。隔着亵裤,他摸到一块微微的凸起,心猛然一颤,难道是…… 布帛刺耳的撕裂声响起,一具白皙细嫩的娇躯呈现在眼前,只是面对娇躯的眸子中却再没了狂热的欲 火,只有一片心痛——疤,好多疤,大大小小,长的圆的,刀剑伤,枪箭伤……好多疤!还有新近留下的鞭痕……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身上有那么多疤! 颤抖的手抚上白皙细嫩的大腿上那块鸡蛋大小的伤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心痛,秋月明声音嘶哑,道:“还疼吗?” 乐无忧有些诧异,他竟然会停下来,还用这么心疼的表情看着她,呵……勾唇一笑,清丽的小脸竟有一丝妖媚:“怎么,看到这么一副身躯,没了兴致了吗?”话声透着满满的讽刺,换来他三分怒意,凉凉道:“将军难免阵中亡,打仗的人,哪个身上没有伤!” 双唇吻上那块褐色的伤疤,温柔怜惜,如羽毛一般轻柔,流连不去,仿佛想吻去她的伤痛,半晌,秋月明将她的外衫系上,无限温柔道:“以后本王不会再教你受一丁点伤了。” “做本王的女人,本王会把你宠上天的。”耳边轻柔的呢喃,带着乐无忧没有察觉的乞求。 臻首轻摇,淡漠的话语从红润的唇间逸出,却是那般无情:“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女人。” 一双坚实的臂膀忽然将她抱进怀中,很紧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你会的,总有一天你会的。” “我等你……”半梦半醒之间,一道如梦似幻的声音悠悠飘来,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魅力,将乐无忧彻底推进沉沉睡梦。 ------------ 第十二章 晨起 朝阳透过半透明的烟罗窗纱照进房中时,秋月明才悠悠醒来,一看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他两道浓密的剑眉微微蹙起,他是军人,是战神,不该睡到这么晚的,然而看见臂弯里还睡得香甜的佳人时,唇畔忍不住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是这个倔强的像小野猫一样的女人吧!因为她在,他才能睡得那么香甜。秋月明心情大好,在乐无忧额上轻轻一吻,将她抱得紧了些,又闭上了双眼。 秋月明不困,但他就是不想起来,软玉温香,佳人在怀。虽然不能吃,不过能看着抱着总是好的。秋月明满意的哼哼两声,一手有些不老实的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肢。 乐无忧大概觉得有些痒,随手抓住了在她腰间作祟的毛手,猫咪一样轻哼着睁开眼睛,慵懒的面容迷糊的眼神让秋月明着实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不立刻化身为狼。 “你怎么会在这儿?”乐无忧眯着眼睛咕哝,声音有些低沉,透着慵懒妩媚,别有一番风情,秋月明笑了,她刚睡醒时迷糊的样子真可爱! 乐无忧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好几下才想起昨夜的事情,脸色霎时冷峻下来,冷冷说道:“安王爷这算做什么?临幸战俘么?” 秋月明看她变脸,撇了撇嘴,心中暗暗说道:果然女人最是善变,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就一副欠了她一百两银子似的。 乐无忧没等他回答,自顾自下床,开了房门赤着脚走了出去。 秋月明留宿在此,没有吩咐谁也不敢进去打扰,没人送洗漱用具进去,乐无忧就在池塘边掬水洁面,然后又坐在了秋千架上,用那种一直没变过的姿势仰着脸看天空。 她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体力也有所恢复,可是她的内力却完全提不起来,她甚至感觉不到内力的存在,好像从没练过武一般。乐无忧又惊又怕,她还有大事要做,若真没了武功可怎么办? 水眸穿过院门,遥望向院外的空间。王府的守卫很严密,要是没有武功,别说闯皇宫了,单就这安王府她都无法活着走出去。心中不由得烦躁异常,安王说不会放她,说要她做他的女人,她感觉得到那是真的,否则她一个战俘怎会住在这么华丽的地方?这院子的精致程度不亚于她的昭阳殿。 是的,她要闯皇宫,她要杀一个人。既然以后都上不了战场,那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更何况是活在西秦这个鬼地方,活在秋月明这个家伙身边!临死前她要去刺杀西秦皇帝,为霜哥哥报仇。 八年前,西秦三皇子领兵来犯,时任大将军的韩霜与之对阵,谁料战死沙场,那一战南昭全军覆没,十万将士无一生还,而后西秦三皇子凭借战功得了皇帝信任,被立为储君,次年便接掌帝位面南登基。 乐无忧要报的,就是这笔血仇! “为何我的内力一丝也提不上来?”见秋月明跟了过来,乐无忧仰面望天,淡淡问道,声音中有掩饰不在的烦躁。 “要内力做什么?本王麾下将军已经够了。”秋月明站在她面前,可是她却不看他,依然望着天空,此时的日头虽不毒辣,却也让人睁不开眼,她眼睛眯成一条线,头枕着秋千扶手,又在转动腕上的金镯子。 “怎么?怕我跑了么?”轻笑一声,她并没有刻意去掩饰笑声中的轻蔑之意,她是将军,她懂得如何与敌人打心理战。 可惜她的对手是三军统帅,是西秦战神! “不错,若你跑了,本王上哪里再去捉个女将军回来?”秋月明命令自己不去看她讽刺的笑,淡淡道:“女人,你跑不了的,还是乖乖留在这儿让本王宠吧!” “呵呵……”乐无忧忽然看向他,眉梢眼角溢满笑意,红唇微勾妖娆动人,玫瑰花瓣一般的唇间吐出的却是最伤人的字句:“宠我?你不配。” 秋月明一愣,怒意随之而起,一瞬间便溢满胸腔,脑中满满是她那句“你不配”,大手一捞,便将她娇弱无力的身子提起,握着双肩的手上使了不小力道,疼得乐无忧脸色发白,只是清秀的小脸上依旧是讽刺的笑容。 乐无忧心中有些纳闷,为何前些日子那般惨烈酷刑她都熬过来了,如今他只是随手捏住她的肩膀她就疼得受不了了?难道是因为没有内力的缘故?内力不会平白失踪,她的筋脉也没受损,丝毫没有被人废去武功的迹象,这么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下药!秋月明一定给她下了什么散功的药物! 小脸上的笑意越发讽刺了。 那笑容刺疼了秋月明的眼,摇晃着瘦弱的双肩,秋月明大吼道:“不许笑!” 笑声溢出红唇,清亮的声音婉转娇柔,如歌如乐,动听非常,却笑得秋月明额头青筋暴露,俊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蓦地低头,两片炽热的薄唇覆上犹自娇笑不止的红唇,堵去所有声息。 半晌,秋月明恋恋不舍的抬起头,喑哑道:“不要跟本王作对,否则本王随时可以收回昨夜的话!” 昨夜的话?昨夜的什么话?乐无忧懒得去想,他说了什么?她不在乎,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她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霜哥哥!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是她在乎的,那么就是夜雪了。 想到夜雪,乐无忧不禁心中暗暗祷告:雪哥哥,千万不要来救我,千万不要! 再次望向天空,心中隐隐兴奋,霜哥哥,如果我杀了西秦皇帝,你可不可以亲自来接我上天堂?我可不可以做离你最近的那一颗星星? ------------ 第十三章 第一美人 那日不欢而散,秋月明心中郁闷不已,对这个女人,他无法像对待王府里别个女人那样,赏赐,召幸,欢 爱,赏赐,如此这般……她是那么倔强,那么狠辣,那么无情,她…… 秋月明心烦意乱,不管她了,这些天让她搅得他都不像自己了!他可是战无不胜的安王啊!怎么可以沦落到为了一个小女子成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地步! 坐在王府花园的八角凉亭中,秋月明倚着亭柱,将两条长腿架在石凳上,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汉玉扳指,百无聊赖的打瞌睡。他想她,可是她却从来不给他好脸色,他实在不想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一个青衣女子在贴身侍婢的扶持下柳腰款摆莲步轻移,摇曳生姿向亭子走过来。那女子眉目如画,说不出的美丽动人,正是王府十大美人之首莲衣。莲衣大大的眼睛中是一片淡然的神色,脸色平静柔和,只是微微上扬的红润唇角泄露了她此时的欣喜。 王爷素来冷酷易怒,性子反复无常,对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极少给予温柔呵护,除了召幸之外再不许任何女人去打扰他,她们这些姬妾虽然想献殷勤,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凉亭巧遇真是苍天垂怜,她可要好好把握住这天赐良机。 站在亭子最后一级台阶上,莲衣柔柔屈膝,深深一福,柔柔唤道:“莲衣给王爷请安。” 秋月明正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一个柔嫩的声音唤他,睁开双眼看了看,慵懒道:“何事?” 刚刚醒来的秋月明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慵懒,配上俊美的外表显得格外迷人。莲衣看得有些痴了,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轻轻将小手搭上他胸前,有意无意摩挲着,柔柔答道:“莲衣许久未见王爷,心中想念得紧。”话未说完,小脸已经染上两片红晕,更显得娇媚万分。 “唔,是有好几个月没见了。”秋月明点点头,看着莲衣这般柔顺,心中多少升起一股满足感,这才是一个女人面对他这个年轻有为的王爷应该有的态度!哪像那个不识好歹的小野猫! 怎么又想到她了?秋月明甩甩头,将脑海中那一脸轻蔑笑意的面孔赶跑,转向莲衣,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期待的注视下,不负佳人所望,随意道:“今夜本王便宿在碧莲阁吧。” 莲衣红润的樱桃小口微张,惊喜交加道:“王爷要留宿?”真不敢相信!王爷从不留宿在姬妾那儿,每次召幸过后都是即刻就走,绝不做片刻停留。这么一个寡情薄义的男人说要留宿在她房中,难道他终于还是抵抗不了第一美人的魅力,终于爱上她了吗? 莲衣那双水眸再也无法平静,秀美的小脸上一片激动,仿佛王妃的桂冠已经在向她飘来了,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得到一世荣宠。 连日来在乐无忧那儿处处碰壁,让他忍不住打心眼里怀疑自己的魅力,看到莲衣这么热切的目光,他终于找回了些许身为安亲王爷的骄傲。 碧莲阁不大,但是很雅致,装饰的极为考究,一桌一椅一器一物无不是上上之品,安王从不亏待他的女人们。 时间还早,日头还没西沉,这个点儿不论做什么都显得早了点儿。 莲衣是官家小姐出身,她父亲是个七品小官,为了巴结安王,便将她送了进来,此前她已接受了极为严格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王爷,莲衣为您弹之曲子可好?”莲衣一双柔若无骨的嫩白小手轻捏着帕子,眼波流荡,双颊红晕,于清丽之中透着点儿妖娆,说不出的魅惑动人。 “嗯。”秋月明微微应了声,有些困倦,夏日午后本来就乏得紧,方才那个盹又没打完整,此刻一张俊美的脸上一片倦怠之色,显得有些没精神。 琴声响起,潺潺淙淙,仿佛小溪自高山上蜿蜒而下,曲曲折折的盘绕过深谷,又像出谷黄莺清脆啼鸣,忽而像秋雨滴打残荷,曲调平和中透着股轻灵,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莲衣向来是以清丽雅致自居,然而安王留宿,这莫大的荣宠使得她眼角眉梢掩藏不住一片春意,双颊更是红扑扑的,一张樱桃小嘴微微翘起,隐约可以看见一颗洁白晶莹的贝齿轻轻咬着红艳艳的下唇。 美人说不出的诱惑勾魂,只是尊贵的安王却丝毫没有往她身上看。 “王爷~”佳人轻唤,撒娇中微微带点儿幽怨,美目流嗔,抛了个媚眼。只是她所讨好的对象竟然没有一丝反应,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莲衣哀怨地走过去,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推着安王的手臂,安王被她一推,支着脑袋的手臂晃了一下,头猛的往下一垂,随后赶紧扬了起来――他竟然睡着了! 莲衣大大的眼睛里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又怕扫了王爷的兴致,既委屈又羞辱,含着眼泪,柔柔怨道:“王爷莫不是不爱莲衣了么?” 秋月明看她双眼含泪却又隐忍着的样子,不禁再次想起了那个死也不哭的倔强的小女人,莲衣跟她一点儿也不像,可是她的眼睛含着泪的时候却跟乐无忧有几分相似。心中忽然一动,伸手将含泪美人抱坐在自己怀中,柔声道:“本王实在倦了,也是美人琴声柔和优雅,才引得本王睡得如此香甜。” 莲衣听他用从没有过的柔和声音抚慰她,小脸上绽开一丝笑意,娇羞无限地将小脑袋埋进他怀里,羞涩万分道:“王爷既然累了,那莲衣便服侍王爷安歇吧。” ------------ 第十四章 亲寻 秋月明在莲衣那儿一连住了三天,这份莫大的荣宠不但让莲衣倍感骄傲,更是惹得其他九位姬妾醋意横生,然而她们又不敢到秋月明面前抱怨什么?只好处处挤兑莲衣,莲衣仗着秋月明的宠爱,丝毫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几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随时随地上演着。 乐无忧坐在池塘边,将双脚浸在水中,一下一下地踢着水花。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内力还是提不起来,她那么久不回去,夜雪肯定急坏了,说不定已经开始往西秦赶了。 怎么办?怎样才能在夜雪来到之前混进皇宫呢? 远远的传来一阵争吵声,乐无忧头疼地揉揉额角,又是秋月明的女人们在争宠了,唉!这种戏码她见得太多了!她的皇帝舅舅就有一大堆妃嫔,那些妃嫔也是斗争不休。乐无忧有些庆幸,幸好那些女人们从没见到过她,否则只怕她也难逃风波。乐无忧抬头看看天色,正是正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夏天的花园不是什么好去处,那些美人们娇养惯了,哪会跑来受这个苦!也正是如此,她伤好后天天来荷塘,却从没碰到过别人。 争吵声越来越大,伴着女子的哭叫声,大约是动起手来了吧!那些女人真大胆,由此可见秋月明大约是不怎么管他的姬妾吧。 乐无忧被扫了兴致,悻悻地穿上鞋子回栖霞苑。 日子真无聊啊!天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长枪不知道哪儿去了,武功也练不成,无聊的情绪很快就演变成烦躁,乐无忧百无聊赖,只能坐在秋千架上晒太阳。 怎样才能弄到解药恢复武功呢?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解药有没有还不知道,就算有也肯定是在秋月明手中,秋月明怎么可能会把解药给她!秋月明已经三天没来了,估计是在她这儿受够了气,终于没了耐心,懒得理她了吧!见不到秋月明,又怎能拿到解药呢? 挽春站在她身后,打了把伞,给她遮住毒辣的阳光。乐无忧看着这个侍女,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秋月明的忠心狗腿子啊!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个婢女详细报告给了秋月明,害得她连一点小动作都做不了。 想要解药,首先得接近秋月明。乐无忧转转眼珠子,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说实话,要她讨好敌人,实在比杀了她还难,可是…… 乐无忧闭上双眼,扬起脸向着天空,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把伞拿开。” “日头太毒了,还是挡着点的好,莫要晒坏了姑娘。”挽春低眉顺眼,看起来真有几分忠心为主的架势。 “拿开。”声音冷了下来:“你主子呢?” “王爷命奴婢伺候姑娘,姑娘就是奴婢的主子。”挽春收了伞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回答。 “秋月明呢?”乐无忧懒得跟她玩文字游戏,单刀直入道:“你们王爷在哪儿?” “回姑娘的话,王爷在凤婷夫人处。”挽春偷偷打量着乐无忧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可是要见王爷?” “他既在寻欢,我何必去扫他的兴?”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饶是挽春善于察言观色,也揣摩不出乐无忧的心思。 “王爷有令,若姑娘想见王爷,可随时命奴婢去通报。” “哦?想不到我一个战俘,竟有此殊荣。”勾唇一笑,无限风情中带着讽刺,这个男人还真是拿自己当回事啊!左拥右抱不够,想要得到她还不够,还要她主动去请他!刚想打发了挽春,忽然想起还要接近秋月明,强压下心头郁闷,道:“既如此,我便自己去请他好了。” “姑娘,还是奴婢去吧!凤婷夫人的停凤居是离这儿最远的一处,姑娘身子弱,不能累着了。”挽春听她要去亲自请王爷,心中一喜,为着王爷终于要得偿夙愿高兴,又想到乐无忧身子虚弱,还是别叫她受累的好。 “无妨,带路吧。”挽春还要再说什么?转念一想,姑娘亲自去请王爷,王爷必定高兴,也就随了她了。 停凤居果然很远,乐无忧走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才到了停凤居前。进了院子,便见一个婢女在主屋门外守着,见到二人走来,忙上前拦住,斜着眼睛尖着嗓子说道:“王爷正在同我家夫人安歇,不许别人打扰,你们回去吧。”语气骄横,还小声说了一句:“争宠争到人家屋门外了,不要脸!” “放肆!”挽春厉声呵斥,一把推开那婢女:“死丫头!我是王爷的贴身侍女挽春,还不给我让开!” 安王有四名贴身婢女“春夏秋冬”,那婢女一听是挽春,再也不敢放肆了,唯唯诺诺道:“挽春姐姐,小婢有眼无珠冒犯了姐姐,姐姐可别跟小婢一般见识。” 挽春看也不看她一眼,毕恭毕敬地请乐无忧先走,乐无忧擦擦汗珠走到屋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咿咿呀呀”“嗯嗯啊啊”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已经羞红了脸颊。 这个色鬼!大白天的竟然做这种事!乐无忧心里暗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婢女正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她,看得她羞愤难当。 乐无忧转身就走,挽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那侍婢的眼神,眉头一皱,大声呵斥道:“大胆贱婢!胆敢如此轻视主子!还不掌嘴!” 那侍婢看挽春发怒,也不敢管乐无忧是哪门主子了,只知道不能得罪了挽春,急忙跪下求饶。两人这一阵说话惊动了屋里缠绵中的人,只听得一个低哑暗沉的男声说道:“什么人在外面高声喧哗?”声音中透着一股浓浓的不悦。 ------------ 第十五章 定计 “回王爷的话,奴婢挽春,陪姑娘来寻王爷。”挽春说着,还不忘狠狠瞪那婢女一眼。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安王秋月明身上披着一件外衫站在门口,乐无忧可以看见他裸露的胸膛,胸膛上还有点点吻痕。乐无忧的脸更红了,眼中的神色既羞涩又鄙夷,冷冷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王爷的好事了。”说着就要转身,秋月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欣然道:“你是专程来找本王的?” 乐无忧看着扣住自己手臂的手,那手上还有红艳艳的脂粉,染得她的白衣都脏了,柳眉一皱,微怒道:“放手!脏!” 一旁的挽春吓了一跳,凤婷的婢女更是怒不可遏,就要大声呵斥,秋月明却不恼,笑吟吟看着她微垂的小脸,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你在吃醋?” 乐无忧小脸皱成一团,冷冷回答:“我宁愿吃屎!” 看到佳人一脸别扭的样子,秋月明心情大好,好事办了一半被人打断的怒火也没了,将她抱进怀中,笑道:“你别扭起来真可爱。” “王爷~”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沉醉在喜悦中的秋月明,凤婷衣衫半开酥胸微露,半示威半撒娇的一边打量乐无忧一边问道:“这女人是谁?怎么这么没规矩?”她既怨恨乐无忧坏了她的好事,又恼秋月明这么紧紧抱着她,故意这么衣衫不整的出来,好让乐无忧看看王爷刚刚与她是怎样“安歇”的。 凤婷的眼神虽然让乐无忧很不舒服,却给了她名正言顺脱离秋月明怀抱的机会。乐无忧极快地打量了凤婷一眼,这个女人看起来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计划很快形成,或许这个女人能帮到她! 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快到凤婷根本没有发现,乐无忧已经直视着秋月明,樱唇微微翕动,却不说话。 秋月明注意到她有话要说,等了一会儿却毫无动静,以为是她有什么悄悄话要告诉自己,便揽着她肩膀往外走,乐无忧身子一僵,想要挣脱他的手臂,却没有挣脱,由着他揽着自己走出停凤居。 “王爷,您答应凤婷今夜留宿的。”美艳女子娇声挽留,只是那男子已经环着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恨恨的跺了跺脚,凤婷叫住了跟着往外走的挽春,傲然道:“那女人是王爷新纳的姬妾么?怎么从来没见过?” “回夫人,是王爷一个多月前带回来的,王爷只命奴婢称她为姑娘。” “姑娘?还不是王爷的女人啊!胆子可真大!”娇媚的脸上扯出一个阴冷的笑,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挽春深深凝视凤婷一眼,这位凤婷夫人很能折腾,自从莲衣夫人在花园中巧遇王爷得了宠之后她就到处溜达,制造与王爷的“巧遇”,昨天刚把王爷勾引到停凤居,今天王爷就被姑娘带走了,怕是她得好一阵子折腾呢! “你找本王究竟所为何事?”看她一直不开口,秋月明终于忍不住了。 “没事不能找你吗?”杏眼微挑小嘴轻撅,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你把我关在巴掌大个小地方,还派人监视我,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看着她向自己撒娇,秋月明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本就俊美的脸更加迷人,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勾魂夺魄风情万种。长臂轻舒,再次将佳人揽在怀中,将头埋在她肩窝中,闷闷道:“你是想本王了吗?” 秀鼻轻皱,不重不轻哼了一声,嗔道:“想你有鬼!” “呵呵,你害羞了呢!”大手轻轻抚上小脸,抚过眉眼鼻唇,柔声哄道:“别闹了,乖乖让本王宠,可好?” “不好!”毫不犹豫拒绝,红润的唇撅得老高:“宠你的姬妾去吧!人家不稀罕!” “呵呵,你就是在吃醋!”轻轻拧了一下挺翘的秀鼻,心情好得出奇,笑声愈发爽朗明快。 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乐无忧低下头,暗暗想道:我堂堂南昭公主,竟然沦落到要使美人计的地步,实在是对不起霜哥哥与雪哥哥,实在是丢了南昭的脸!抬起头时,眼中又是一片娇嗔,情势所逼,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相信霜哥哥会原谅她的,雪哥哥……不会再见到雪哥哥了,他不会知道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俏脸微扬,斜睨着秋月明,一股贵气油然而生,看得他不舍得移开眼睛,喃喃问道:“你是谁?” “我是南昭国昭阳公主乐无忧。” “哦?你是公主?”俊美的脸上一片怀疑,他的妹妹也是公主,却是刁钻古怪泼辣蛮横,十分令人头疼。而她,倔强狠辣冷酷无情,怎么也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公主。 “我爹爹是大将军,我娘亲是长公主。”看他一脸怀疑,乐无忧皱着眉嚷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骗你做什么!” “你既然是公主,为何会上战场?在皇宫当金枝玉叶不好吗?”秋月明越发不解,他的妹妹落霞公主成天在宫里横行无忌,别说上战场提枪了,就是叫她上绣房捏绣花针她都嫌累! “我要当女将军,我要当女英雄!”小拳头捏的紧紧的,看起来是对秋月明说的,只是那望着天空的小脸昭示了宣告的对象。 “女将军?因为你爹是大将军?”秋月明挑眉,父亲对子女的确有很大的影响,看来小丫头很崇拜她的父亲呢! 乐无忧一怔,不置可否。父亲?说实话,她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出去打仗了,她很少能见到父亲。 “本王将你捉回来,你是不是很恨本王?”看着那双再次蒙上水雾的眼睛,秋月明温柔的说:“别哭。” “我不哭,死也不哭。”小脸再次抬起,眯着眼睛向着太阳。 半晌,沉闷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哀伤:“我从没打过败仗。” 心里一紧,秋月明默默凝视秀美的侧脸,将她捉回来,又用了这么多酷刑,她心里一定很受打击吧?南昭第一女将军从来没战败过,却成了他的俘虏……双臂收紧,柔声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待你。” “怎么好好待我?像待你那些姬妾一样吗?”顿了顿,委委屈屈道:“你那些姬妾都是什么出身?小家碧玉布衣百姓也就算了,刚刚那个什么凤婷一看就知道是青楼娼 妓,你是要我跟她们一样么?” “呵呵,就算是战俘,你还是那么骄傲!”轻轻在娇嫩的脸颊上映下一吻,心满意足地搂着佳人,嗅着佳人身上淡淡的馨香。 乐无忧暗暗着急,该死!怎么就是不提给她解药的事!只好硬着头皮说:“是!我是战俘!比妓 女还不如的战俘!你不杀我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更何况只是废了我的武功,派人监视我而已!” 秋月明看她这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觉得好笑,大笑道:“好聪明的丫头!竟然看出了挽春是监视你的。” 乐无忧瞪他一眼,气哼哼的转过脸不理他。 “好啦!别生气了,本王不叫她监视你就是了,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只负责伺候你,这总成了吧!”扳过赌气的小脸,笑着抵上佳人额头,能这般看着她抱着她,听她对自己撒娇,真好。 “成了一半!”小嘴撅得老高,不满道:“我是女英雄,你废了我武功,我就是废人了,我不干!” “不行,你身上好多伤,不准再练武了,本王不许你再受伤了!”声音有些严厉,在看到佳人垮下来的小脸时又柔和起来:“乖,你受伤,本王会心疼。” 心疼?骗鬼!不知道是谁用各种酷刑折磨自己!这一身的伤疤有一多半都是拜你这个会“心疼”的家伙所赐呢!撇撇嘴,将不屑收回眼底,抬头时又是一片娇憨。 ------------ 第十六章 受宠 “你不是王爷吗?怎么都不用上朝?”乐无忧看着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的秋月明,想不明白一个王爷怎么可能那么清闲,她在南昭时,经常看到王爷们进宫议政,难道西秦与南昭政治制度不同,王爷不得干政? “议政?不去!”秋月明卷起她一缕秀发把玩,笑吟吟道:“本王要陪着无忧呀,本王进宫了,无忧一个人会孤单的!” 那么大人了还撒娇!乐无忧无力地翻翻白眼,凉凉道:“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当心你的皇帝老哥对你不满意罚你的俸禄!” “无忧还怕本王没饭吃?”秋月明抵着她额头,笑意越发深了,弯弯的桃花眼闪烁着勾魂摄魄的光芒。 “我是怕你没钱养不起那十大美人!”心中一动,她粉嫩的脸蛋有些发热,这家伙长得真是该死的好看!身为女子的她都有些羡慕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清如水深如潭,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教人忍不住想要沉沦进去。 “小心眼的家伙!走,本王陪你赏荷去。”他朗声大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角,在嫣红的颊畔映下浅浅一吻,携着她手向花园走去。 “为什么喜欢荷花?”他知道她喜欢荷花,每天都会来荷塘坐上好半天。 “因为一个人。”水润灵动的眸子眯起,望着天空,臻首轻轻靠在他胸前,淡淡说着,带着几分伤感。 “什么人?”察觉到她的伤感,秋月明心头一紧,不想看到她这样,他想看她笑,看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这种低落的情绪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答,点了点头,再次强调:“很重要,很重要。” 一连四个很重要,是什么人,在她心中占了这么重的分量?蛾眉紧蹙,他察觉到心底的不悦,不喜欢她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长臂一紧,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搂着,闷闷道:“那个星星呢?又是怎么回事?” “星星……”望向天空的眼光收了回来,落在一株半开的荷花上,眼光渐渐飘忽,久久无言。就在秋月明以为她不会说时,一线幽婉的声音飘来,明明就在他耳边,却像是从天外飘来的。 “就是荷花,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是谁?”微怒,更多的是不安,明亮的桃花眼看进她眼底,那一抹不安是那样明显。 “死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她答,声音一贯悲伤。 他也沉默,是什么样的人,死了很久很久,却还那么鲜明的留在她记忆中?很重要很重要,到底有多重要?会是什么人呢?她战死沙场的父亲?还是以身殉夫的母亲? 当夜熄灯之后,乐无忧惊奇的发现屋顶上透出点点莹润的光泽,像是星光一般。 “呀!好多星星!”她欢呼,像个小孩子一样跳着笑着,他静静看着,笑得温柔明媚,道:“喜欢吗?” “喜欢!好美!”无数夜明珠用轻纱包着,吊在屋顶上,有风吹过时,夜明珠晃动起来,一闪一闪的更像真的星星。 乐无忧心中一暖,第一次认真凝视秋月明,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战场上冷酷无情,刑房中残忍暴戾,现在……温柔……温柔? 是的,温柔。 压下心头的悸动,她笑得妖娆妩媚,道:“多谢王爷。” “你喜欢就好。”他也笑,因为她笑了。 他拥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入睡。她总能带给他说不出的安心宁静,在她身边,他总能完全放松身心。他喜欢抱着她合眼,再抱着她睁眼,即使什么都不做。 晨起,推开门的一刹那,乐无忧惊呆了:院子里摆满了荷花,用大水缸养着,缸里还放了锦鲤,清晨荷花半开,随着晨风一阵阵清香萦绕鼻端。 他倚着门,笑得勾魂摄魄,道:“喜欢吗?” “喜欢。”她看着他笑,笑得纯真诚挚,这是她第二次真心对他笑,第一次,是在昨夜。 心中忽然有些愧疚,他,是真的想对她好吧!然而…… 甩甩头,一头秀发凌乱在风中,和着晨风,伴着花香,她翩翩起舞,衣袂翻飞,柳腰款摆,她轻启朱唇:“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对,不对。”秋月明缓步走来,揽着纤腰,柔柔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岂止是朝朝暮暮,简直巴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再没有一时一刻分开!便是片刻见不到你,本王也要害相思病了呢!” “肉麻!”她娇笑道,宜喜宜嗔,含娇带羞。 只是,心底那一抹微疼,来自何方? ------------ 第十七章 混乱 乐无忧的主动示好让秋月明十分高兴,每天都过来陪她用膳游园,两个人看起来真是亲密得很,秋月明沉浸在心爱女人全心依恋的喜悦中,对乐无忧越发宠爱有加,真有将她宠上天的势头。 乐无忧曲意逢迎,就是为了得到解药,却不料秋月明根本不提解药的事,就算她主动提起也会被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根本不给她任何幻想的余地。 乐无忧百无聊赖地坐在荷花塘边,挽春被支开了,她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好办法来。那天见到凤婷,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只是这些天秋月明告了假不去上朝,天天陪着她,害得她没有下手的机会。 乐无忧拿小石子一下一下往荷叶上丢,砸破了好大一片荷叶。正唉声叹气着,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呦,这不是莲衣姐姐么?”声音柔媚入骨,竟然是乐无忧想了好久的人――凤婷! “凤婷姐姐好兴致,这么热的天还出来呀!”莲衣的声音娇嫩清脆,却带着深深的厌恶与鄙夷。凤婷将王爷抢了去,她怎能不怨!何况她是官家小姐,凤婷是青楼名妓,她自然看不起凤婷。 乐无忧一回头,就看到两个美女迎面走了过来,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什么莲衣,来得真不是时候!好不容易碰到凤婷,正好可以撩拨她一下,谁知……这下多了两个人,她自然不好下手了。 “是你!”没想到凤婷看见乐无忧,竟然舍了莲衣,几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傲慢至极:“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王爷不要你了?”乐无忧在王爷与她欢好时将他给抢了去,让她颜面扫地,现在乐无忧独自坐在这儿,她怎能不趁机羞辱她一番! 乐无忧心里暗暗叹息,她猜的果然没错,这个女人的确可以帮她,只是有那个什么莲衣在场,不知道她有没有胆子对自己发难。秀眉微微皱了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拖得越久越麻烦,夜雪现在很可能已经开始找她了。 “王爷怎么会不要我呢?”樱唇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用比凤婷更加高傲百倍的声音说:“王爷为了陪我都已经罢朝好多天了呢!”抬头看一眼脸色铁青的凤婷,很好,再加把劲!接着说道:“男人嘛!爱的自然是名门千金,偶尔想尝尝别个调调儿,也不过是换个口味罢了,谁不爱山珍海味?清粥小菜这种东西哪能长久?” “你!”凤婷的出身是她最大的忌讳,这本就让她在其他姬妾面前抬不起头来,没想到这个抢了她恩宠的女人直直戳她的痛处,还是当着莲衣的面,更使得她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乐无忧一巴掌,恶狠狠道:“贱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金枝玉叶是怎样个高贵法!”说着命令贴身侍婢抓住她两只手,对她又踢又打,口中还骂骂咧咧道:“你这个狐狸精!我打死你!叫你勾引王爷!我打死你!” 乐无忧要的就是这样,凤婷打了她,她就有理由要求秋月明给她解药恢复功力。本来她还有点愧疚,这么平白无故连累一个弱女子实在不是英雄所为,可是凤婷这么泼辣蛮横,对她又打又骂,将她心中本来不多的不安也给消除了。 凤婷的侍婢因为乐无忧挨了挽春的训斥,本来对她就不满,再加上有主子撑腰,不但紧紧抓住她,还暗地里掐了她好几下。乐无忧没了内力护体,加上重伤初愈身体虚弱,哪里经得起两个女人殴打,加上她一心想要多挨些皮肉痛增强说服力,竟然没怎么反抗,只是大声呼叫。 莲衣跟凤婷不对盘很久了,二人处处想着打压对方,一见凤婷对乐无忧动了手,她也过去凑起了热闹,带着侍女上前,嘴里说着拉架,其实却是趁乱与凤婷厮打,反正就算闹到王爷那儿也能把过错推到她们身上,她自己还能落个好名声。 场面发展成一团混乱,乐无忧瞪着莲衣,这个女人倒会捡便宜,完全不是凤婷那个头脑简单骄横跋扈的女人能比的,只是她这么一来倒发展成她们主仆四人互殴,没她啥事了。乐无忧哭笑不得,摸摸红肿的脸,想着这戏也做的差不多了,懒得再管她们,捂着脸跑开了。 乐无忧刚刚踏进栖霞苑,就看到一个白衣身影坐在秋千架上,那人面对着院门,正含笑看着她。 “霜哥哥,你来了!”乐无忧欢笑,笑时扯动脸上的肌肉,火辣辣的疼,不禁咧了咧嘴,喃喃道:“那女人下手还真狠!好痛!” “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肿了?”洛寒霜等了她好半天了,看她回来马上迎了上去,没想到竟然看见她双颊红肿,怒冲冲道:“谁打的?” “没事。”乐无忧强笑道:“不过是王府的几个女人争风吃醋,误伤了我,不碍事的。” “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我去给你请大夫来看看。”洛寒霜一脸担忧,吩咐挽春去请大夫,拉着她在秋千架上坐着,看着她红肿的双颊,想要摸摸又怕弄疼了她,只好轻轻对着她的脸颊吹气,希望能减轻她脸上热烫的感觉。 “你真好。”乐无忧心中一暖,轻柔一笑,肿胀的脸上绽开明艳的笑容,更加惹人怜惜。 “我、我只对你好。”洛寒霜白净的脸微微发红,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结结巴巴着说出心底的话:“我想对你好。” “你喜欢我?”乐无忧还在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悲哀,她欠不起了,欠夜雪的已经只能等到下辈子还了,这个男人,她真的欠不起了。 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他的脸越发红了,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不要喜欢我,我是个没有心的人。”明亮的双眼再度合上,带着哀伤笑容的小脸仰起向着天空:“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双手抓住纤弱的肩头,他的脸在她上方,急切又不安。 “我是个没有心的人。”感觉到一片暗影遮去了日光,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低下头,平静的说着,带着丝丝缕缕的哀伤。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睁开眼,洛寒霜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双眼再次合上,微启朱唇,轻伸粉舌,心中是一片深沉的悲哀:霜哥哥,就当是你吧! 感觉到回应,洛寒霜吻得更深更缠绵,温柔入骨,缠绵入心,只是这缠绵,仅仅入了他的心而已,他忘了,刚刚她还说自己是个没有心的人…… ------------ 第十八章 做戏 告假数日的安亲王被皇上召进宫中议事,回来时已是日暮时分,急火火进了栖霞苑看望魂牵梦绕的佳人,却不料迎接他的竟是一张红肿的脸。 “谁打的?”怒气冲天,凌厉的眼神射向挽春,秋月明如同发怒的雄狮,那眼神如刀一般凌迟着挽春,该死的,这奴才是怎么保护主子的!竟叫她伤成这样!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奴婢不知。”挽春跪下磕头不止,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没多久就肿起了一个大疙瘩,秋月明不发话她也不敢停下,只好没命地磕头求饶。 “没你的事,下去吧。”乐无忧挥挥手,将她打发下去,挽春看着秋月明不敢动,乐无忧杏眼一瞪,喝道:“怎么?王爷不是已经将你给我了么?” 挽春不敢迟疑,这当口惹怒这个小祖宗可比惹怒王爷来得严重!再说乐无忧这是在维护她,她哪能看不出来,磕头谢恩之后就低着头退下了,还不忘将门带上。 “告诉本王,是谁打伤了你?”秋月明声音转柔,哄道:“乖,告诉本王,本王给你出气。” 乐无忧别扭的转过身子不理他,她在酝酿情绪,酝酿秋月明的不舍与愤怒。 “乖,告诉本王,是谁伤了你。”温柔的声音依旧耐着性子安慰。 “告诉你又能怎样?将那人打一顿吗?最多也就是杀了,还能怎样?”不屑冷哼,乐无忧冷冷说道:“我是你的战俘,被你打被你杀那是我技不如人,我没话说,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是一国公主,竟然沦落到受青楼女子与奴婢掌掴的地步!尊贵的安亲王爷,你就是这么宠我的吗?” “是凤婷?”秋月明好看的眉毛紧紧簇成一团,看着她红肿不堪的小脸,心中又痛又怒,柔声道:“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说罢,喊一声:“挽春!”门外侍立的挽春急忙进来跪着,秋月明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将凤婷与她的侍婢送进刑房。” 挽春一听见“刑房”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唯唯应道:“奴婢遵命。”又退了出去。 刑房?乐无忧皱了皱眉,没想到秋月明竟狠毒至此!将两个弱女子送进刑房!那刑房她可是尝试过的,差点将小命留在那儿呢!狠毒?呵呵,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美人计、苦肉计,还连累了两个弱女子,虽说她们打了自己,也算是罪有应得,毕竟公主的脸可不是一般人能碰的,但是怎么说也是因为她而受罪,自己心里竟然没有太大感觉,果然是没有心的人啊! 秋月明将乐无忧抱进怀里,手刚刚碰到她的手臂,就听到她尖声呼痛,大眼睛又蒙上了雾气,樱桃小嘴撅得老高:“好疼!疼死了!都怪你,散了我的功力,害我现在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疼死了!” “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桃花眼中一片心疼,脸上的担忧丝毫不加掩饰,声音更是透着浓浓的怒气,那个死女人,好好享受刑房的滋味吧!竟然敢伤他最心爱的女人!真是死有余辜! “不要!”小手紧紧抓着衣襟,一脸羞涩的表情,声音中也透着一股羞意:“不许看!你这色胚!” “色胚?”秋月明朗声大笑,这小女人害羞了!那眼神羞得能滴出水来,说不出的动人,真想现在就把她吃了!秋月明想着,只觉得下腹一紧,一团火直窜向头脑,赶忙将视线转向窗外,深呼吸几次平复冲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她身子虚弱、她身上有伤、她刚刚挨打…… “给我解药好不好?我不想再做废人,我不想再受折辱!”乐无忧扳过他的脸与他对视,让他看见自己眼中深深的乞求与撒娇。 “不行,我保证……”未尽的话语被堵在口中,红艳如玫瑰花瓣的唇贴上了秋月明微凉的唇,轻轻摩擦,小嘴中轻轻说着:“好不好嘛!”伴随着撒娇般的细语,一阵阵芬芳微热的气息扑上微凉的薄唇,带着十足的蛊惑,将他的理智一寸一寸瓦解。 秋月明低呼一声,反客为主,含住两片红唇吸吮舔啃,正要将舌探进檀口,不料佳人已抽离了,半眯着一双妩媚水灵的大眼斜睨着他,娇媚俏皮,柔柔道:“给不给?” 秋月明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了,哪还管的了那么多,低吼着:“给!给!”一面将薄唇狠狠向她压去。 乐无忧心中暗暗鄙视自己,美人计啊!真是丢人!堂堂将军竟然要靠美人计来魅惑他人!强压下心中对自己的不齿,努力应付秋月明激烈狂热的吻。秋月明的吻渐渐下移,转向粉颈,大手也开始不规矩了,摸索着要去解她的衣裳。乐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低呼一声:“疼,好疼!”秋月明听她喊疼,这才回复一丝理智,心不甘情不愿的狠狠吻了她一下才放开手。 “给你,这是解药。”虽不甘心,怎奈已经答应过了的,他一个王爷怎能失信于女子? ------------ 第十九章 夜探 不愧是战神的府邸,守卫真不是一般的森严!乐无忧四下打量着,尽量躲开巡夜的侍卫,辗转腾挪,费了不小的劲才出了安王府。看着身上深紫衣裙,两道细细弯弯的蛾眉皱成一团:十五年了,自从见到霜哥哥后她再没穿过彩衣,只是今夜要闯皇宫,白衣太扎眼,叫人准备黑衣又会惹人生疑,只好勉强自己穿上紫衣。好在夜色深浓,暗紫色的衣裙在黑夜中可以完全融入夜色,不会给她带来不便。 苗条纤长的身影一闪,闪进了无边夜色。,她不知道皇宫具体在哪儿,好在王府与皇宫相距不会太远,四方搜寻也就是了,不过是耽误些时候而已。 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搜索了足足一个更次,乐无忧终于摸到了宫墙下。看看天色,月亮已经下去了,几颗疏星发出很黯淡的光,大约到了子时了。各处宫门都有侍卫防守,她只好选择翻墙进去。 西秦的宫墙很高,足足两丈有余。乐无忧看着这高高的宫墙,轻扯嘴角,翻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在南昭皇宫时,她总是偷偷翻墙出宫跟夜雪学武功。她往后退了丈把远,猛然发力冲向宫墙,借着冲力踩着墙壁蹭蹭蹭几下便攀上了墙头。 伏在墙头,她小心翼翼往下探望。防守很严,墙下有好几队侍卫往来巡逻。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侍卫换班的时候,趁着些微的混乱,乐无忧悄悄掩下墙头,小心翼翼地绕开侍卫,摸索着前进。 宫中到处都是侍卫,防守极其严密,更有守夜的宫女太监,提着灯笼在各个宫院中往来。每一道廊上都挂着宫灯,每一处暗影中都有侍卫。 乐无忧悄悄掩到一处院落,黑暗中她来不及辨认是什么宫,一个小宫女正倚在廊下打瞌睡。她想了想悄悄走过去,猛的捂住宫女的嘴,宫女一惊,下意识就要尖叫,乐无忧凑在她耳边,冷冷道:“想活命就别叫!” 宫女瞪大惊恐的双眼,望着眼前的蒙面人点点头。 乐无忧放下手,低声问道:“皇帝在哪里?” “皇上、皇上在容妃娘娘宫中。” “带我去。”乐无忧眯起双眼,天上还挂着疏疏落落的几颗星子,心中暗暗说道:“霜哥哥,无忧要为你报仇了,你在看吗?” “女侠饶命!奴婢是新来的,不认得路!”宫女转转眼珠子,说道:“奴婢只知道容妃娘娘住的‘承熙宫’在东南方向上,离这儿远着呢。” “小丫头,跟我耍滑头,你还嫩了点!”乐无忧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一指点在宫女哑穴上,随即手腕一翻,抓住宫女一只手,轻轻一拗,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宫女的手臂就脱臼了。 乐无忧笑着解开她的穴道,凉凉道:“现在认不认得路了?” “认得了认得了!女侠饶命!奴婢带您去就是!”宫女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上直冒汗。 乐无忧低声说道:“小丫头,你只管往前走,不许回头,我就在你身后,你要是敢耍滑头,我可就扭你脖子了!” 宫女连声应“是”,果然不敢回头,战战兢兢往前走。她收乐无忧胁迫,不得不带乐无忧去容妃宫中,但她毕竟是久在宫中的,做事自然懂得深思熟虑。刚才她被吓坏了,来不及考虑,现在仔细一想,带这女刺客去行刺皇上,不管成败与否她都是死路一条,还得株连九族,要是想法子惊动侍卫捉住她,自己不说立功,至少不会害了家人。 思量一定,小宫女就带着乐无忧往最近的隆福堂走去。隆福堂的福贵人是皇上的宠妃,又是自家主子的死敌,要是打起来能伤了福贵人那她可就立了大功了。 也是乐无忧疏忽,没想到这个小宫女竟是个机灵人,跟着她一路走来,眼看着侍卫越来越多,她怕小宫女耍滑头,没敢跟在她身后,只是让她带路,自己一路注意行踪,极其小心地掩过来。见到情形不对,她当机立断便要收手,只是那小宫女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万万不能放过她。乐无忧秀眉一皱,一枚飞刀射出,带着一缕细风袭向宫女后脑,正在这时,一小队侍卫巡逻经过,宫女放声大喊:“有刺客!抓刺客!”刚喊两声,飞刀射进她脑中,声音就再也发不出来了。 侍卫立时四散开来搜寻刺客,乐无忧见势不妙急忙发出飞刀,解决了几名侍卫,在更多侍卫赶来之前开溜,好在她认得原路,兜兜转转躲躲藏藏一路冲了出去。 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出宫时天色已经大亮,好在路上行人不多,她施展轻功狂奔一阵,终于在朝阳初升的时候赶到了安亲王府外。她对王府的格局不熟悉,只有从昨夜出来的地方原路返回才能保证不出错。王府好像有些异常,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没有。她悄悄溜到昨夜翻墙的地方,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阵,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才提气纵身,翻过墙头,没等她在墙头上站稳,一个阴沉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吓得她几乎倒栽下去。 ------------ 第二十章 杖责 “回来了?”阴恻恻的声音蓦地响起,墙头上的乐无忧身子猛然一震,险些掉下来,干笑两声,纵身跃下,她笑靥如花,声若银铃,道:“王爷早!” “你去哪儿了?”阴沉的声音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撒娇有所轻松,他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说,昨夜你去哪儿了!” “出去随便走走。”她避重就轻,腆着脸上去抱着他的胳膊,甜甜道:“王爷,人家天天呆在府里,闷坏了都!好不容易恢复武功,自然想出去透透气,别生气嘛!” “真的只是走走?”越发阴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怀疑,她的话他连一个字都不信。 “真的真的!”她猛力点头,小脑袋在细长的颈子上前后摇晃,真让人担心那纤细的脖颈会不会突然断掉。 “去哪儿走了?”不依不饶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架势,他姣好胜女子的面容上一片阴郁,纤长白皙的大手垂在身侧,暗地里握成了拳,指节都泛青了。 “就是在街上随便逛逛嘛!”她小嘴微撅,粉嫩的唇嘟起,莹白如玉的腮鼓着,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情态。 他痴痴地看着,眼中是一片痴迷,心却越来越凉,她刚恢复了武功,宫中就出了刺客,她又彻夜未归,事实摆在眼前,她就是那个刺客! 秋月明忽然抱起乐无忧,大步走向栖霞苑,遣退所有婢女,甩上房门,冷冷道:“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乐无忧深深凝视他,良久,脸上纯真娇憨的笑意收起,冷冷道:“你既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要行刺皇上?”他大怒,原来她心中还是只有南昭国,他对她那么好,她却还想着南昭国,甚至还要刺杀西秦皇上! “不是。”乐无忧心中飞速盘算,行刺皇帝是死路一条,她还不能死! “哦?” “我想见皇帝,我要回南昭!”乐无忧迎视秋月明愤怒的眼光,冷冷道:“我是公主,你将我扣留在这儿,你们皇上肯定不知道,我要见他,我要求回国!” “你想走?”他双眼几欲喷出火来,恨恨道:“你要离开我?” “没错!”她毫不示弱,声音比他更狠更冷。 “为什么?”他问,眼里是一片冰寒,带着一丝疑惑,他对她那么好,他什么都依着她了,她为什么还要走? “为什么?呵呵,真好笑。”她笑,灿烂如花,阴寒如冰,道:“我是南昭公主,怎能在西秦王府当姬妾?” “这么说,你以前那些温顺柔和都是假的?你心中根本不爱我?”他怒,更伤。他真心相待,以为她也爱上了她,谁知那些温存根本就是假的!是她为了脱身装出来的!她曲意逢迎只是为了离开他! “爱你?呵呵……”她冷笑,眼里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道:“凭什么?” 她眼中的厌恶灼伤了他,他的真心、他的自尊,在这一刹那间崩塌在她脚下。怒极反笑,他说:“好!你既不要本王的爱,本王便如你所愿!来人!把这个女人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两个侍卫应声而来,架起乐无忧向门外走去,院子里布置好了刑具,一条板凳,两根粗长的枣木刑杖。侍卫将乐无忧绑在板凳上,用破布堵住嘴,粗重的枣木棍狠狠往她细嫩的臀部打落。 十板,二十板,三十板……秋月明看着,无动于衷,这个女人够狠,心狠,手狠,他知道她不怕打,他并没指望这一顿板子能打改她,他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枣木棍落在肉体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他看着粗重的棍子打在她挺翘的臀部,听着棍子与肉体相击发出的声音,握紧的双拳骨节“嘎吱嘎吱”直响,指节泛起青白色。 她挺翘的臀部渐渐渗出血来,布料渐渐被打破了,血肉模糊,她脸上始终带着鄙夷不屑的笑。 他的双拳越握越紧,脸色越来越沉,眸光越来越暗。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粗重,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她终于昏了过去。 秋月明终于没能狠过她,挥手制止了刑罚,将她抱进屋,给她上了药。看着昏迷中犹带着冷笑的佳人,他深感挫败,一股强烈的征服欲随之而起,这样的女人,他死也不会放手! ------------ 第二十一章 夜雪 天将亮未亮,一条青影在王府中穿房越屋,那轻灵的身姿快捷无伦不似凡人。 夜雪暗暗着急,王府太大了,守卫也太严了,他连着三个晚上夜探王府,都没找到乐无忧,难道……难道她不在王府?难道她死在了战场上? 不,不会的,无忧不会死的! 风吹起青衫,吹乱了长发,发丝拂过面颊,遮住了他明净的双眸。夜雪抬头,极快地看了一眼夜空,满天繁星。她,该是又坐在阶前看星星了吧? 八年前,母亲病重,父亲对这个侍妾并不上心,庶子夜雪不得已只好夜闯皇宫盗一株千年灵芝,不幸被宫中侍卫发现,一路逃进了昭阳殿。 昭阳殿前,白衣女孩手舞银枪,那枪比女孩还高,那枪法极其拙劣,丝毫不成章法。女孩气急败坏,舞了一阵,蓦地将枪在地上重重一顿,侍卫头子走上前来行礼,毕恭毕敬问道:“卑职追踪刺客至此,不知公主可见到什么人来过?” 女孩很生气,撅着嘴不耐烦道:“快滚快滚!一群饭桶!教本宫的什么破枪法!快滚!” 那侍卫头子似乎对女孩很畏惧,畏畏缩缩说道:“公主恕罪,那刺客……” “滚滚滚!”女孩打断侍卫的话,将银枪又在地上重重顿了一下,喝道:“再不滚,本宫打断你们的狗腿!” 躲在暗处的夜雪鄙夷地摇摇头,正打算走,忽见女孩坐在地上,隐约听到她说:“无忧……要做女英雄的,可是宫里的侍卫怕担责任……都不敢好好教我功夫……我学不到厉害的功夫……当不成女英雄……怎么办?” 月光下看得出那女孩年纪很小,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还是个公主,大半夜的不睡觉,练不成章法的枪,还说要当女英雄,他不由得动了好奇心,停住了脚步。 月光如水洒下,他看到女孩的脸,很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甜蜜,忧伤,烦恼,向往,在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脸上看到那么复杂的表情,夜雪是第一次。 “唉!要是现在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武功很厉害的人收我做徒弟教我功夫就好了!”小女孩双手托腮,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仰望星空。 果然有个武功很厉害的人从天上掉下来了。夜雪悄悄溜到屋顶,再纵身跃下,不懂武功又没有防备的乐无忧当然看不出来,只当是每晚诚心祈祷感动了她的霜哥哥,霜哥哥终于派了功夫高手来帮助她成为女英雄。 乐无忧后来就一直跟夜雪练武,练了整整四年。四年里,她从垂髫**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公主蜕变成武功高强的女将军,四年后,韩霜阵亡四周年的那天,她披上了战甲,跨上了战马,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女将军。 夜雪不知道乐无忧为什么要学武,为什么要上战场,为什么都二十岁了还不肯嫁人生子,还要在残酷的战场上消耗青春。但是他知道她要当女英雄,他拦不住,太后都拦不住。他总是悄悄溜出宫上战场,不管宫里防守多严密、不管太后派多少侍卫看守她,她总能成功溜出去,即使他也防不住。 如果……如果我是正常人,我一定会陪着你上战场。 夜雪看着天边的星明明灭灭,一弯弦月渐渐隐没,子时了,正是更深人静的时候,四下里静悄悄的,她,会在这安亲王府吗? 夜雪打起精神,继续搜寻。王府里守卫很严,他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地牢探过了,没有,柴房也没有,所有他能想象得到的关押犯人的地方都没有。还有最后一重院落,这重院落是最豪华的,必然是那个安亲王和他的妻妾子女的住所。明知道不会有,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再找不到,他就只能探大内监牢了。 寅时初,夜雪终于找到了栖霞苑。 很奇怪,栖霞苑防范竟然格外严,甚至比那几处住了好多美人的院子防守更严。这里面住的,会是谁呢? 烟罗纱窗透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晕,不像烛光,倒像是……珠光? 好奢侈!这里头住的,八成是王爷最宠爱的女子吧?要多少夜明珠,才能将整间屋子照亮?夜雪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心中暗暗盘算:无忧那么喜欢看星星,怎么我就没想到在她屋顶悬上夜明珠呢? 轻轻将窗子支起,翻身进入,再闪过一道珠帘,转过一道山水画屏,一张花梨木大床映入眼帘,床上俯卧着一个娇弱的身子,脸朝床里。 是她吗?是无忧吗? 夜雪忽然不敢往前走了,似乎一瞬间被抽光了全身的勇气与力气。如果不是她,那该怎么办?西秦宫里说没见到所谓的女将军,想来堂堂一国之君不会信口开河,如果她不在皇宫,又不在王府,那么她会在哪儿?她究竟是否还活着?他又该到哪儿去找她? 淡淡的珠光照得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将那个俯卧的娇弱身影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好美,好梦幻,不似凡人,仿佛一阵风来,那人就会乘风归去。 她……一定要是她! ------------ 第二十二章 相见 微弱的呻 吟惊醒了沉浸在祈祷中的人,夜雪脑中嗡的一声,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是她!那声音是她! 睡梦中的乐无忧翻了个身,猛然压到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娇臀,疼得忍不住呻 吟出来,但她毕竟是叱咤风云的女将军,睡梦中无意识,呻 吟一声可以原谅,但清醒之后,再疼,她都要忍住,因为――她是女将军,是女英雄!这是她答应霜哥哥的! 还没来得及将那个狂喜的念头转过来,夜雪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双清亮的眸子也染上浓重的阴翳:呻 吟!她又受伤了!要多重的伤才能让她呻 吟?十三岁那年,枪头刺进了她的大腿,她没有掉一滴泪,没有喊一声疼;十五岁那年,她练功不慎,左臂骨折,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四年征战,她大大小小受了数不清的伤,可是她从来没叫过一声! 大步上前,陡听得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打碎了一室静谧:“你还是来了。” 心里一暖,随之而来的是夹杂着酸涩的甜蜜。她不用睁眼就知道是他,可是……她知道的真的够多吗?比如……他的心? 八载相伴相护,教她练武,为她治伤,陪她看星星……在侯府,他是倍受冷落的庶子,人人轻贱他,只因为他的生母出身风尘,世袭的爵位与他无关,荣宠风光更是从没出现在他身上过。只有她,她将他当师父一般敬重,当哥哥一般依赖,当知己一般信任。因为她的另眼相待,他和母亲在侯府的待遇都提升了几个档次。 说不清谁欠谁,他们之间纠缠得太深太深,深到他将一颗心都沉了进去,就像她年年夏天沉入莲湖的鹅卵石,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老规矩。”他说,声音清寒中透出一股浓浓的责备,于气恼中蕴含着深沉的关怀。 所谓老规矩,就是她将伤口一一展露给他看,由他来包扎上药。这习惯由来已久,初时她练枪总是受伤,又不敢宣御医,只好由他代劳,后来她上了战场,他无法随军,只好在她每一次归来时检查她的伤口,狠狠责备一番之后再不厌其烦叮嘱她要好好保重自己。 “不要了吧。”她犹豫,不是没在他面前展露过身体,事实上她全身几乎都给他看过了,胳膊、腿、肩、背,她每次受伤都瞒着太后皇上,每次都是他来处理,他们彼此都已经习惯了。可是这次伤太多太重了,难道真要脱光给他看所有的伤,然后看他心疼懊恼自责后悔吗? 他不再多说,平淡的脸上泛上一层阴沉的怒意,索性抓起她的衣衫,尖锐的裂帛声响过,乐无忧如剥了壳鸡蛋般白嫩的身子便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素白底裤上渗出点点干涸血迹,这还是轻的――背上那块半个手掌大的伤疤赫然刺疼了他的眼,好重的伤!这样的伤,半条命都去了吧! 轻轻抱起俯卧的佳人,上半身那纵横交错的鞭痕跃入眼帘,那两条细弱的手臂更是惨不忍睹。夜雪呼吸一窒,她……究竟受了怎样的重刑?这一身的伤!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下这么狠的手,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娇柔的少女!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有病!为什么他不是正常人!为什么他无法跟她上战场!为什么老天爷连守护她的机会都不给他! 连紧紧将她搂在怀里都做不到,他只能轻轻抱着她,尽量不触碰到她的伤口,再也端不起愤怒的姿态,夜雪蹙了眉眯了眼疼了心,轻柔的声音仿佛梦话一般朦胧:“还疼么?” 浅笑着摇摇头,乐无忧侧过身子,水眸弯弯,柔柔道一声:“不疼。” 她的柔,她的笑,从来只对着他一个人,除了她的亲人,他是唯一一个在她心中占了一定分量的人,这一点,她清楚,他明了,他们之间的默契由来已久。 “我再也不许你上战场了。”他说,心疼又懊恼,带着掩饰不住的责怪,却又不忍心太过责怪,没的教那一份无能为力的自责击中心窍,疼得无以复加。 “好,再也不去了。”她答,唇畔的浅笑、眸中的轻柔掩住了心底的凄然,她……再没机会上战场了,做出那个决定的那一刻,她就没打算留着这条命了。这样的活法太累,太苦,她想解脱了。没有霜哥哥的世界一片黑暗,尤其是……她的双臂再也拿不起银枪了,连那个承诺都守不住,她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当真?”亲密如他,竟丝毫没能看出她的悲苦,一径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他知道她二十岁了,不再年轻了,韶华逝去了一大半,她……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吧?依着他和她的关系,八年相守的情谊,她,会考虑他吧? 会的,一定会的!昭阳公主与武威侯庶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是朝野皆知的,为此太后甚至下过懿旨许他随时进宫,这个昭阳驸马舍他其谁? 淡淡的珠光下,如雪肌肤透着苍白,憔悴中带着惹人怜惜的娇弱,水眸半开半阖,眸光迷离如梦,夜雪痴了。一直都知道她很美,当年的长公主是南昭第一美人,而驸马爷亦是名动京城的美男子,天资优渥的她,承袭了父母的优良相貌,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解下外袍覆上几乎**的娇躯,将佳人打横抱起,爱怜道:“咱们走吧。” 走?走得了吗?她的伤不算太重,然臀部皮开肉绽,别说走了,连躺都躺不得,更何况逃出王府?乐无忧水润的眸子深深凝视夜雪,那张平淡的脸上是一片深浓的温馨,轻柔如梦,深沉如海……可惜……只可惜她有伤,他有病。伤虽不是致命的伤,病也不是致命的病,但在此时此地,却是招来灭顶之灾的根源! 有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竟是个受不得刺激的人!若是与人动上手,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那么他必死无疑!因为他的体力心神只能维持片刻时间,过了那段时间,他便会渐渐失去意识昏迷不醒,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安亲王府的守卫或许拦不住他,可加上她这个拖后腿的就不好说了。走,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西秦皇宫,我乐无忧总是要进去的!狗皇帝,洗好了脖颈,等着本公主来砍吧! ------------ 第二十三章 许婚 “雪哥哥,你走吧。” “你?”夜雪愕然,随即醒悟她的话外之音,顿生懊恼之情,一双明朗的眼睛霎时黯淡下去了。 “我的伤很重,走不了。”纤手抚上紧蹙的眉峰,乐无忧笑得娇柔婉约:“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死。” 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死?那……你想跟谁一起死?夜雪黯淡的双眼更黯淡了,眸中所有的光彩倏忽之间尽数熄灭,像是本已飘摇的烛火上泼了一杯凉水,连跳跃一下都没有就熄灭了,快得让人连叹息一声的功夫都没有。 “你说过,等有一天我不打仗了,你会带我去千蝶谷看巴掌大的花蝴蝶呢!”乐无忧调皮地眨眨眼,放缓了声音,轻轻的柔柔的:“难道你想在黄泉路上带我看鬼蝴蝶么?” 很奇异的,像是天上的两颗星子飞入了眼中,夜雪的眼睛里再次散发出明朗的光彩,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带你去,咱们回了南昭就去,我还要带你去落日山看夕阳,去吃碧水湖的青虾,去一切好玩的地方,陪你玩个够。”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不向往更是连她自己都不信,她这些年来活得太枯燥乏味,练枪、研习兵法,这是她生活的重心,除了战场,她从没到过除了皇城以外的任何地方。她不懂琴棋书画,不通诗词歌赋,对针织女工更是一窍不通,但凡女儿家该会的必会的,她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她甚至连挽发妆扮都不会! “好,等我伤好了,咱们一起去,游遍大江南北,看尽山山水水,再不舞刀弄枪了。” “可你不能在这儿养伤。”夜雪深知自己难以保得她平安离开西秦,甚至能不能出得了王府都是问题,可是见到了她,亲眼看到她受了何等折磨,他怎能将她留在险地? “你先走,回南昭,我伤好了便回去。”看到他不放心的眼神,乐无忧柔柔一笑:“放心吧雪哥哥,我的功夫是你教的,对我你还没信心么?安王府守卫虽严,却也困不住我,只要伤好了,我自然能逃出去。” 像是评估她话中有几分真实度,夜雪侧头看着乐无忧,淡淡的珠光给她的笑添上几分不可捉摸,心里没来由一虚,潜意识中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怕她一离开他的视线,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等你,等你伤好了一起走。”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看着她,亦是笑得温柔缠绵。 “不行,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她惶然,雪哥哥留在这里,她的计划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一阵甜蜜涌上心头,夜雪看着乐无忧担忧的表情,享受着来自心上人的关怀。 “回去,别让我担心。” “看不到你,我会更担心。”这话说得有些直接了,眼神更是炽烈,她已经答应他再也不上战场了,还答应他要同游大江南北,他是不是可以表露爱意了? 太过炽烈的眼神使她有些不自在,心里一惊,于男女情爱没有过多关注不代表她没有情根,她虽没有过情爱纠葛,可那眼神太过直白,教她想假装不经意都装不来。微一沉吟,乐无忧避开他的眼光,声如蚊蚋颊似染霞:“可是看到你,我也会很担心、很担心。” 明朗的眼神更炽烈三分,夜雪心头一动,忽的垂首,那张粉嫩嫣红的娇靥占据了他全副心神,再也思考不了其他,火热的唇觑准樱唇,即将覆上之时,微一迟疑,终是落在唇畔,他,还是不敢唐突。 眼帘微合,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尤其对象是他。秋月明的吻让她排斥,夜雪的吻使她失措。雪哥哥,只是哥哥,仅此而已。乐无忧没有回避,唇角的吻也无须回应。一直都知道他对她好,以前她没往这方面想过,原来雪哥哥对她起了男女之情! 她没有躲避!夜雪的脸禁不住泛上红潮,心头蒙上一层浓浓的喜悦:她接受了这个吻,是不是代表她心里也有他?火热的唇不知足地往樱唇移去,带着几分试探,若她允了,他就要她嫁给他! 不知该不该承接,乐无忧察觉了夜雪的意图。该怎么办呢?拒绝,让他伤心?还是接受,遂了他的心思?可她回不去了,她要行刺西秦皇帝,不论成败与否,这条命总不是自己的了。是让他趁早死心,还是给了他希望再残忍地亲手扼杀? 尚游移不定,一吻已落在樱唇上,辗转吸吮,轻柔摩挲,极尽缠绵爱怜之能事。她能感觉到他的深情,罢罢罢,应了吧!自己既已时日无多,何苦到最后仍不给他一丝报偿!轻启檀口,丁香小舌主动迎君,两相纠缠,他带着浓烈的爱意,她带着刻骨的决绝。 “嫁给我,可好?”良久,一吻罢,他平复了粗喘,两额相抵,轻声呢喃。 “好。”她笑,带着不为人知的辛酸:“但是你要先回南昭。” “不……”话未出口,一根春葱玉指点上薄唇,她笑:“我不要我的夫君陷入险境。” 夫君……这么温柔美妙的字眼从她口中吐出,为何会有震动心弦的魔力?他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叫嚣着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娇红的嫩靥一片羞涩,更添万种风情,夜雪忍不住再次吻上佳人,眉眼瑶鼻,朱唇粉颊,梦里无数次幻想的人儿终于真真切切在他怀中,再不会一睁眼就只剩一片黑暗。 “本宫可是堂堂昭阳公主,要当本宫的驸马可不太容易呢!”她依然笑,娇羞无限。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再简单不过的八个字,将他满腔深情诠释得淋漓尽致。 乐无忧垂眸,眼中又泛上了雾气,娇声道:“我要一个最盛大最别致的婚礼,将皇室所有公主全比下去,教所有人都眼热。” “好,我答应你。”他也笑,笑得心满意足。 “回南昭,准备婚礼,你一日没准备好,我就一日不见你。”调皮地眨巴眨巴大眼睛,乐无忧的脸上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娇憨羞涩。 “好,我回去,我等你。”夜雪不再坚持己见,他留下来或许会成为她的负累。 婚礼啊!多美!无忧,雪哥哥必定许你一个天下无双的盛大婚礼,教你做举国欣羡的新娘子! ------------ 第二十四章 以死相逼 “好一个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猝然响起的掌声打碎了静夜,一脸寒冰的秋月明推门而进,带着明媚的笑意看着相拥的两人,两道刀锋般尖锐的视线最后落定在乐无忧唇上,该死的!那原本因伤苍白的唇此刻红润微肿,要多激烈的吻才能将唇吻肿?看不出来,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是如此热情! 他打了她,却又担心她,煎熬了大半夜,终于忍不住来看她,哪知刚来到她门外,就听得她说什么“昭阳公主……驸马……婚礼……”,她、她、她竟然与人私定终生!谁给她的权力!他说过多少次了,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看着那嫣红的唇,眼里心里一阵刺痛,是不是他再晚来一会,他们就该共效于飞了?! 怒意蓬勃,尤其是在看到那男子将她挡在身后,而她又转到那人身前时,眼里的怒焰几乎要破瞳而出。她爱那人?她竟那么爱那人!他护她,她护他,好一副生死鸳鸯图! 夜雪直直瞪着秋月明,这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男人不是个善茬,尤其他看向无忧的眼神更是充满掠夺,一股势在必得丝毫不加掩饰,那狂热竟是那样赤 裸 裸的明显! 秋月明终于肯将胶着在红唇上的视线收回片刻,死死盯着环在佳人腰间的手,眼里的杀意浓烈得让人透不过来气。淡淡的珠光下,他俊美如女子的脸隐隐发青,显得格外狰狞可怖,菱唇中吐出的话语字字如冰:“很好,很好!女人,你彻底惹怒本王了。” 水眸一凛,乐无忧下意识将手臂向后环过夜雪腰身,她欠他太多,不能累他丧命,她一定要保住他!她知道夜雪的情况,眼下是极不利于他们的,夜雪不一定胜得了秋月明,就算胜得了,动起手来也不是三招两式的事,惊动王府的侍卫就更麻烦了。他的心脏有问题,承受不了长时间剧烈打斗。 踏上一步,水眸紧盯秋月明,直视他澎湃的怒气,无畏道:“让他走。” 夜雪不是傻子,初见时她的伤震撼了他,现在想来,一个战俘不住大牢,反而住在这么华丽的地方,这安王爷对她必是存了不良心思,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直勾勾的宣示着对她的主权。 “要走一起走!”夜雪说什么也不会将乐无忧留在一匹狼身边,她会被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既然能给无忧那么多伤痕,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无忧在他面前,连一分胜算都没有! “雪哥哥,无忧不想当寡妇。”回眸,浅笑,柔声抚慰,是的,她不想当寡妇,但他势必当鳏夫。 如此柔美的笑,看在秋月明眼里更是一种赤 裸 裸的讽刺。他对她那么好,费尽心思讨好她,她却想尽办法要逃离,为了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逃离,无视他的宠爱,践踏他的真心! 无忧,若你能如此对我笑,我会将你宠上天,可是…… “谁都别想走。”依旧明媚动人的笑,声音更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魅惑,然而桃花眼里杀意涌动。珠光如水,眸光如霜,他就站在门口,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火光自窗纱透进来,院子里布满了侍卫,十数支火把将栖霞苑照得亮如白昼,仿佛无声的示威:你逃不了的。 “让他走。”乐无忧的声音很平静,眼里又是一片古井无波,面对秋月明时,她从来没有任何情绪,除了那几日的虚与委蛇。 “由得你吗?”星眸一沉,这个傻女人怎么会认为在他亲眼目睹她与情郎私定终生之后还能大方地放那该死的男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无忧,别怕,有雪哥哥在,雪哥哥会带你回家。”夜雪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她总是这样,即使三伏天一双手也是冰的。 “我可不想还没穿过嫁衣就死了,雪哥哥,答应我,快走,留着命娶我。”她笑得风情无限,迷了屋内两名男子的眼。 秋月明冷笑,锐利如鹰隼的视线有意无意向门外瞟去。 乐无忧轻叹,旋身投入夜雪怀中,幽然道:“好吧!一起走。” 秋月明眸光一冷,夜雪笑声双颊。 话未完,一柄小巧的匕首抵上纤细的脖颈,她巧笑倩兮:“你不走,我就死。” 夜雪愕然,伸手入怀,果然,匕首不见了。她…… “不要!”夜雪惶然伸手,想要阻止她,然而纤手微微向前一送,血珠就从雪白的颈间沁出,像是雪地里开出了一朵红梅。 “你!你狠!” 纤手再用一分力,血珠缓缓往下流,蜿蜒成一条细线。 “好,我走,若婚礼备好,你尚未归,我必来寻你。碧落黄泉,莫失莫忘!”夜雪咬牙,他太了解她了,她是那样狠,他见识过的,她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走得了么?”秋月明冷哼,她竟愿意为了这个男人付出生命!她……他第一次恨上了一个人。 爱与恨,从来都只在一念之间。爱而不得,恨自此生。有那么一刻,他宁愿她二人都死了,死了干净!星眸一闭,再狠狠张开,深不见底的幽黑中,两簇火苗在剧烈燃烧,是怒,是妒,是爱而不得的恨! 美如女子的手举起,一掌,只要一掌,这个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女人就会消失在世上,再也无法拨动他的怒气,可……再也无法让他牵肠挂肚揪心扯肺…… 杀了他们,岂不是正遂了这生死鸳鸯的心思? “让他走,否则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决然,狠戾,明明是柔弱的女子,说出的话却使得惯征沙场的老将不寒而栗。 “好,本王让他走,本王倒要看看,你们怎样双宿双飞!”侧身,让路,明媚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他笑得妖娆妩媚的时候,往往是最愤怒杀意最重的时候。 夜雪最后深深凝视乐无忧,蓦地,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无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叫我走,我便走,你要婚礼,我便备,最多是为你我准备一个举世无双的葬礼而已。”话音方落,夜雪大步流星而去,再没回头望上一眼。 她生,他便生,她死,他便死,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与你做一对同命鸳鸯! ------------ 第二十五章 强占 青色外衫还笼在乐无忧身上,外衫太过宽大,直将她赤着的双足也罩住了。她收了匕首,提起衫摆,冷笑道:“不走么?” 秋月明不答,定定地看着她,将她的冷淡厌恶尽收眼底,努力压抑烧天的怒火,那双美玉般的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突,暗暗告诉自己:控制!要控制!然而怒气岂是那么容易压得下的?就像弹簧一样,压得越狠,反弹的力道越大。 “你爱他?”牙缝里蹦出来的字听在她耳中竟是说不出的讽刺。 “爱?”笑得那样甜,眼光却是那样冷,极端的矛盾,却又是说不出的和谐,仿佛这种讽刺的表情天生应该挂在这张美丽的脸上。他听见她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摆明了与他无关!她爱不爱那个人,与他无关! 人影一晃,快到乐无忧刚刚转过的身子甚至来不及迈出一步,便跌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本王就让你知道,到底干本王何事!”只一下,本就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的青衫便被扯了开去,随后是兜衣,底裤,片片碎布尚未落地,她已被狠狠扔进床榻,臀上的新伤重重撞在藤席上,钻心的疼,血一下子就染红了黄褐色的藤席,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挺拔修长的身躯,带着炙人的热度与瘆人的阴影,重重覆上赤 裸的娇躯。 那么多天都平安相处过来了,那些日子夜夜同榻而眠,除了最初的情不自禁,他从未做出过任何逾矩之事,说好了等她的,不是吗?然而他等不了了,她与那人情深意重,他再也等不得了,他怕再等下去,只会给她再次逃离的机会,并且逃得彻彻底底。若她只是平凡女子,他费些手段终能将她禁锢在身边,可她是公主,敌国公主,西秦战神再厉害,也不能明目张胆跑到敌国强抢公主。 明知道她身上有伤的,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灵魂里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叫嚣着要她,不为片刻欢愉,只为能使她死了琵琶别抱的心思,安安心心做他安亲王的女人。他早就打算好了,她做不了王妃,他便终身不娶,为她留着这个虚位,他答应过,会将她宠上天的。 那一次的情不自禁,她起初还有些反抗,意识到反抗无用后便不再挣扎,然而这一次,她连些微的尝试都没有做,直挺挺的躺着,任他为所欲为。 她,是死心了么?是认命了么? 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死心是他要的结果,然而认命……南昭第一女将军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直挺挺像一具尸体,无悲无喜,无爱无憎,这是他要的吗?然而,他又有什么法子呢?放她走么?想都别想!不管怎样,她都必须留在他身边! 就是死,她乐无忧也必须死在他秋月明怀里! 明媚动人的笑意再也挂不住,悄悄从美得令人不可逼视的脸上退去,桃花眼里溢满悲伤,身下的佳人一双水眸中依然平静如一汪死水般波澜不兴,娇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连疼痛都没有,即使身下已然血红一片。 红罗纱帐的一角被他狠狠撕下,盖在佳人美极淡极的脸上,遮住那双平静到令他心如刀绞的眸子,努力无视藤席上大片的血迹与空气中的血腥味,他扯落了一身华服,红香帐落下,盛夏时节,满室春光,空气中弥漫着的,却是淡淡的血腥味和浓浓的寒霜。 自始至终,她没有说过一个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不论他轻怜蜜爱,亦或是雨狂风骤,全然的置身局外,仿佛灵魂抽离了,那身子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始终清醒着,水眸既没有刻意睁大,也没有刻意阖上,仿佛身上的人正在自导自演一出独角戏,而她,连观众都不是。 他没有得到回应,甚至连抗拒也没有。臀部已然皮开肉绽,还要承受初夜的痛,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快 感。他心知肚明,却难掩失望之色。至少,她也该表达一下痛楚呀!她不该这么平静的,平静得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事后,他竟没有一丝得到心爱之人的满足与得意,挫败来得那样猛烈,他几乎承受不住,尤其看到本已皮开肉绽的翘臀在与藤席剧烈摩擦之后更是惨不忍睹的景象,他心里升起强烈的怜意,他太粗暴了,将怒气与妒火尽数发泄在她身上,换来的是什么?心疼,挫败,还有……欲罢不能。 不会放手的,死也不会放手的!乐无忧,本王用一生的时间跟你耗,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若此生你终究不肯爱我,那咱们来生继续纠缠下去! 阴沉着俊脸,秋月明唤人备了水,亲自服侍乐无忧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一切忙完时,天已然亮了。命人递了告假折子,安亲王决意与倔强的女人耗到底。 俱是不得好眠的二人,趁着天色尚早补回笼觉。秋月明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絮语着,说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悔,以及他们的将来。 爱怜地轻吻佳人额头,赫然发现那该死的女人竟已沉入梦乡!原来他那番放低了姿态的讨好,人家根本懒得理会! 怒气又升,长叹一声,秋月明无奈,向来挂着明媚笑意的脸上一片忧伤,他越来越爱她了,可她怕是越来越恨他了吧! 垂眸凝睇娇靥,悲伤铺天盖地而来,淡淡挑眉:恨?怕是连恨都没有吧!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心力的,她,呵呵,他在她心里,一席之地都没有吧! 环着香肩的手臂暗暗收紧,陪她俯卧着,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苍白的颊畔落下一吻,她,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会无视他。心头一痛,要什么时候,她才能真心对他笑,纯真娇憨,甜蜜轻柔,道一声“明哥哥”。 会有那么一天吗? ------------ 第二十六章 冷对 七天,整整七天,乐无忧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论是对秋月明还是对挽春。膳食送来了,她便吃,入夜了,她便睡。其余时间便是默不作声趴在床上养伤。第八天的时候,她勉强能下床了,伤口愈合的情况很好,秋月明下了血本,给她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药材,甚至还用宫里宠妃保养肌肤的药膏给她淡化伤疤。 真正狠辣的人,总是能在最不利的情况下用最正确的筹码换来最大的利益,而她,恰恰是这种人。 清白于她,自始至终都算不了什么?她从来就不在乎这些,对于秋月明的掠夺,要说有什么不满,就是让她臀部的伤严重了,多拖延了几日才愈合,而她要的,恰恰是时间。 这七天,秋月明夜夜拥她入眠,却再没强要她,她看得到他眼里的怜惜与愧疚,还有浓浓的占有欲。她知道,秋月明不可能放过她了,尤其在他看来,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或许,这是件好事! 第八天,辰时,下了早朝的秋月明径直回到栖霞苑,才踏进院门便见到那道熟悉的单薄的身影又出现在蔷薇花架下的秋千架上。他缓步走过去,痴望着她,她更清瘦了,单薄的身子弱不禁风,尖尖的小脸仰起向着天空,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清冷淡漠,一股浓重的无力感猝然涌上心头,激得他摇摇欲坠。 “你回来了?”清冷微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依旧仰着脸向着天。 她说话了!对他说“你回来了”!颀长挺拔的身躯一震,他快步上前,心头涌上强烈的喜悦,她开口了,他终于打动她了,是吗? 伸出去的双手蓦地停住,停在虚空中,心,竟然生起了恐惧,千军万马中所向披靡的战神,这一刻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她……会是真的吗?还是……只不过是她的计谋?又一次的美人计?笃定了他的爱,所以再次用这一他抗拒不了的计策迷惑他,却是为了离开他,为了跟别的男人双宿双飞! 不!决不!他不准!死也不准!心头叫嚣着,强烈的占有欲灼红了他的双眼,双手大力探出,紧紧握着佳人纤弱的双肩,急切道:“我不会放你走的!绝不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清浅凉薄的笑声中,秋月明听到乐无忧说:“我不过是想跟你谈谈而已。” 谈谈?谈什么?谈她不爱他?谈她要回到那个男人身边?俊美的脸上已经好多天没有展现过明媚的笑意,他皱眉,握拳,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强作镇定:“谈什么?” “谈未来。”她笑,眉眼弯弯,明眸里一片寒凉。 未来?他跟她的未来?他们之间的未来? “或者,该说是谈判。”她笑看他,眼光明明落在他身上,却像是穿过他的身子,着落在不知名的虚空。 他心里一紧,忐忑不安。那眼光漫不经心,那笑意凉薄漠然,谈判?她是对这场谈判的结果丝毫不在乎,还是已经笃定了自己只有退让的份? 秋月明紧紧盯着那张冰雕雪琢的脸,很美,却没有一丝温度,这张脸上何时显出过真心的笑容? 有过,可惜,不是为他! “谈什么?” “你我都是聪明人,那些兜圈子的话就不说了,开门见山吧!我可以留在王府。” 秋月明双眼瞬也不瞬,只怕错过她一丝表情。她太狠,太精,跟她对峙,他疏忽不得。他在等,等一个最适合的机会。 “我可以做你的女人,甚至可以生你的孩子。”她依然笑得明艳动人,清丽的芙蓉面上竟有几分妖娆风情。 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了!秋月明的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他知道不能表现得太积极,所以他的兴奋一闪而逝。不能让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太得意! 乐无忧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眼光将他的喜悦捉个正着。 “我要以和亲公主的名义光明正大嫁进安亲王府当王妃,并且要你们的皇帝亲口承诺他在位期间不得向南昭动一兵一卒,你的王位也要由我生的孩子承袭。”条件越苛刻才越能取得他的信任,不是吗? “这些本王无法答应你,和亲之事需得皇上准许,至于承诺不动刀兵更不是本王说了算的,至于王位,端看你是否能生的出儿子了。”桃花眼中熠熠生辉,她这是认命了吗? 失身于他,无路可退,索性以退为进,已一己之身既为母国消弥战祸,又为自己取得名正言顺的地位,并以背后的南昭皇室作后盾,一下子将自己的身份由战俘提升为和亲公主,并为日后的孩儿争得尊贵的身份,加强自己的地位。 秋月明不得不感叹:好聪明的女人!好冷静的女人!她明明已没有退路,却能如此步步为营,丝毫不落下风! 感于她的冷静,又愤于她的凉薄。要有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做到这般无畏无惧? “若你办不到,那就算了,当我没说。”她自始至终笑得风情万种,即使被拒绝,她也没有显露出一星半点失望之色,仿佛她当真全然不在意谈判结果。 她不在意,自然有人在意。 算了?什么叫算了?继续冷战,继续无视他吗?他怎能就这样算了! “好,我去求皇上。”皇兄与他同母所生,感情深厚,况且他战功赫赫,这个情应该能求下来。秋月明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提什么他办不到的要求故意为难他。 “很好,现在,该是时候处理你那些姬姬妾妾了。”乐无忧嫣然一笑,道:“不介意本宫提前行使王妃权力吧!” 她这是……喝醋?秋月明哑然,她现在就急着收拾他的姬妾来奠定自己的地位,是不是代表她是真心愿意同他过日子?他不敢相信这是因为她爱他,但她想要独占他的心思却是毋庸置疑。不管是出于爱,还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她要他,这就是个好现象!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 “是,尊贵的王妃娘娘!”秋月明抑制不住喜悦,美丽的脸上涌上灿烂的笑意,盛夏的阳光霎时间开在了他脸上。 ------------ 第二十七章 落霞公主 秋落霞冷冷瞪着侍立在门外的挽春,这个小小的婢女竟敢阻止她进门! “公主请留步,姑娘正在午休,王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挽春恭敬的话语中传达出一个明显的信息:里头那位主儿可是王爷的心尖尖,任何人都惊扰不得。 栖霞苑什么时候换主子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秋落霞跺跺脚,美艳的小脸上布满寒霜,尖声斥骂:“大胆贱婢!本宫何时连自己的屋子都进不得了?还不给本宫滚开!“ 挽春一脸为难,落霞公主骄横跋扈人所共知,她一个小小婢女哪来的胆子违抗金枝玉叶?但……但屋里那位主儿可是王府未来的女主子,再三权衡远近亲疏,挽春屈膝下跪,连连叩首:“公主息怒,公主息怒,王爷有命,奴婢不敢不从,还望公主明鉴!” “放肆!”地盘被抢,娇蛮公主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秋落霞娇美的脸上腾起冲天怒意,一脚将挽春踹开,咬牙切齿道:“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敢在本宫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不过是两三个月没来,六哥竟将特意给自己留的院落给了别个女子,这让自小受惯众星捧月的公主又委屈又气愤,到底是什么人取代了她在六哥心中的地位?落霞公主心中生出了一股失宠的哀怨,这哀怨不可避免的转化成怒气,叫嚣着要寻找一个发泄口。 “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踹开,秋落霞甩着衣袖大步迈进,一双凤眼冷冷扫视一遍,愕然发现屋顶挂满了明珠。轻纱帐幔以金钩悬起,床上侧卧着一个纤柔的身影,那身影面朝床里,秋落霞只能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 怔了怔,落霞公主厉声呵斥:“大胆贱婢!见到本宫还不行礼!” “哪来的泼妇?”懒洋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好梦被惊扰,叱咤风云的南昭第一女将军也免不了有些孩子气,皱皱小脸,道:“挽春,告诉王爷,请他给我弄条狗儿来看门。” “你!”秋落霞白嫩的葱指指着床上的纤影,指尖轻颤,一张美艳的小脸气得阵青阵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挽春,你要是再看不好门,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屋里放,我就把你丢刑房去。”依旧懒洋洋的声音,话到中途还打了个哈欠。那一句话气死人的始作俑者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终于大发慈悲,施舍给气得半死的金枝玉叶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 再打个哈欠,乐无忧捂着小嘴,声音模糊不清:“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未时二刻。”挽春垂首回话,小心翼翼,老天,这两位主儿,一个刁蛮,一个狠辣,碰到一块儿无异于天雷勾地火,天哪,谁来拯救她啊!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受不了啦! 可惜,栖霞苑除了每日天蒙蒙亮时过来做洒扫功夫的粗使丫环,就只有她一个人服侍,出了岔子也只有她一个人应付,没有人听到她暗地里连天价的叫苦。 “喂,你没看到本宫在这里吗?”秋落霞哪受得了冷落,涨红着脸,万分尴尬,难堪之极,气冲冲尖叫着想要引起注意。 乐无忧冷眼望去,颇为不屑,这丫头是秋月明的妹子吧!西秦公主秋落霞……单手托腮,她坐在桌边,落在秋落霞身上的眼光渐渐飘忽起来。 公主就该是这样的,骄扬跋扈,目中无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这位落霞公主最多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女儿家最美好的年华,正可恣意挥霍青春,她有资本,她年轻,她美丽,她有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哥哥,她还会有极有权势的夫婿,她是全天下最受人羡慕的女子。 反观自身,同样是公主,人家天真娇憨,自己心狠手辣,人家养尊处优,自己四处征杀,人家拥有万千娇宠,自己却只有一杆银枪,如今,连银枪都失落了…… 轻叹一声,女子,合该像眼前之人一样,明艳,动人,受尽千般怜宠,任性娇蛮,却也纯真无暇。 她羡慕落霞公主,她明白,心微微疼着,她何时像个女孩一样活过? 掩下眸中失落,乐无忧淡淡道:“我要的枪呢?” “今晨已送来了,奴婢收起来了,姑娘这会儿要么?”挽春道:“奴婢这就去取。” “待会挑两个机灵的丫头过来,跑腿的活就不必你亲自去了。”依旧淡淡的声音,不含一丝波澜。 挽春心头一暖,姑娘这是心疼她呢! 银枪还是那样的银枪,却不再是那一杆了。陪伴了乐无忧多年的银枪已失落了,这一杆是按照原先的样式打造的,花纹装饰无不相同,却只能是一个替代品,就像……就像霜哥哥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即便使不动,能看着也好,就像霜哥哥,看不到人,能看到星星也好…… “若我死了,记得将这杆银枪作为陪葬,随同我的尸首一并装在棺材里。”乐无忧摩挲着枪身,说得云淡风轻波澜不惊,那口气,比说“院子里的荷花开得真好”更轻松。 挽春心头升起一丝寒意,秋落霞更是忍不住打个寒战,偷眼打量,但见白衣女子扶枪而立,眼神虚无,看不出着落点,脸上一片平静,即使在说死亡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动容。秋落霞的心砰砰的跳,素来骄横霸道的公主,在这个单薄孱弱的女子面前竟感到一阵心寒,忍不住想要移开眼光,却又怎么也移不开,那张清丽秀颜忽的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使得她明明恐惧,却又忍不住想要看得更仔细。 “挽春,跟我过过招,如何?” “奴婢不敢。”挽春一惊,急忙跪下,开玩笑!这位小祖宗这不是要她的小命么!万一她一个失手,被主子伤了,那是她活该倒霉,万一她再一个失手,将主子伤了,那就……挽春丝毫不怀疑秋月明会灭了她九族! “打不过我,自己去刑房领一百鞭子。”依旧冷淡的声音,挽春冷汗倏地冒出来了,她一点不怀疑主子是来真的。 一百鞭子啊!会死人的! “为难一个奴婢算什么本事?本宫跟你打!”秋落霞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待她反应过来时,乐无忧已经走出了屋门。 ------------ 第二十八章 迷茫 未时过半,正是夏日阳光最强烈,暑气最逼人的时刻。 挽春心头却结起了一层又一层寒霜,果然,天雷勾地火啊! 两条人影纠缠不休,白衣的乐无忧长枪如同蛟龙探海,紫裙的秋落霞长剑好似毒蛇出洞,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杀个旗鼓相当。雪亮的枪尖剑身反射出的日光刺得挽春眼睛生疼,她使劲揉着眼睛,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姑娘的枪法大开大合,霸气天成,公主的剑法灵动迅捷,刁钻莫测;姑娘久伤无力,枪法渐渐凝滞,公主经验浅薄,几度堪堪落败;姑娘……公主…… “哎呀!不好!”后知后觉的挽春终于想起身为一个婢女的本分:两个主子动起了刀子,她不去禀告王爷,反倒作壁上观,死定了死定了!挽春急得满头大汗,搓着手掌来回踱步,栖霞苑只有她一个奴婢,她走了,万一战况又变,谁伤了都是她的事!可她要不去通报王爷,后果……这下真的死定了! 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惊回了挽春出窍的灵魂。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秋落霞的贴身宫女尖叫着将手探向池塘,想要拉公主上来,怎奈乐无忧那一脚踹得重了,秋落霞落水之后又扑腾了几下,离池岸越发远了。 挽春见状,急忙跃下池塘奋力向秋落霞游去,秋落霞不会游水,落水之后又怒又惧,喝了不少水,挽春将她救上来,心想着少不得要挨一顿痛罚了,正为自己可以预见的悲惨下场哀嚎着,忽听得秋落霞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明日此时,本宫再来领教!” 乐无忧不置可否,手执银枪转身回房。 这公主怕是被她打傻了吧!乐无忧暗暗好笑,也好,她来也好,正可引得她尽施所学。秋落霞武功不弱,此番回去,必定会再学新招,正好可借她之手来练武。乐无忧苦笑着摇摇头,看着手中的银枪,这杆她用了八年的枪,她现在竟使不动了,方才那一场打斗,使得她臂膀隐隐酸痛,照这样下去,别说上战场了,刺杀西秦皇帝都是个问题! “姑娘,刚才那位是落霞公主。”挽春满面含忧,落霞公主那么骄横的人,被打落池塘,落汤鸡一般负气而走,她能善罢甘休么? “我知道。”乐无忧眼皮也不抬一下。 知道你还敢打她! 当然,这话挽春只敢在肚子里嘀咕,毕竟她是乐无忧的人,亲疏远近还是分得清的。挽春仔细打量主子的脸色,但那死水一般的平静中,她又能看出什么? “姑娘,明日公主万一带人来……” “她不会,她虽蛮横了点,但却是个很骄傲的人,断不会使那等下作手段。”乐无忧清浅一笑,这位娇蛮公主,她喜欢。 “说得好!”三声掌声响过,一道白影飘进,秋月明眉眼含笑,道:“无忧不愧是无忧,竟敢将堂堂西秦皇室人见人怕的鬼见愁落霞公主踢进池塘!” “王爷不愧是王爷,你这个做哥哥的竟然袖手旁观,那可是你亲妹子!”乐无忧斜睨他,五份娇三分俏中含着二分嗔意,春葱玉指斜斜掠过鬓边,将鬓角乱发拢至耳后,笑得微带讽刺:“幸好我没有哥哥,要不有得气呢!” 秋月明使个眼色,挽春垂首退下,他在乐无忧身边坐下,痴痴望着绝美娇靥上明艳动人的笑容,良久,深深叹道:“真好!” “真好?我把你亲妹子踢进池塘,你竟说‘真好’?她若是听见了,怕不气得吐血呢!”水润的眸子带着微微的惊讶,笑容添了一丝鄙视,秀挺的瑶鼻皱了皱,佳人叹道:“幸好我没有哥哥,否则一定会短命的!” “我是说,你笑了,真好。”伸臂将佳人拥进怀中,秋月明满足轻叹:“无忧,爱我,好么?把心交给我,好么?” “不自称本王了?”怀中佳人挑眉,从“本王”到“我”,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上她了。 “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男人,一个爱你的男人,一个渴望得到你的心的男人。”深情的话语被两片嫣红的花瓣堵住,主动送上红唇的佳人,心头有一丝不屑,爱?这东西……还是算了吧!这种乱人心的话,不能听,听多了意志就不坚定了,一旦意志动摇了,她,还有什么呢? 爱情这东西,与她无关,她不想要。 真不想要吗?否则,为何不敢听他说完呢?心里的一抹恍惚从何而来?他说她笑了,是啊!她笑了,这些天的笑,比她这些年来的都多,她还是那一汪丝毫不起波澜的一汪死水吗? 抬头,是数百颗明珠,高高低低远远近近悬在屋顶,那是他送给她的星空,回眸,是数缸白莲,风吹过,荷叶田田,荷花亭亭,荷香袅袅。 不在乎的,她不在乎,她是没有心的人,不是吗? 身子猛然一轻,思绪被拉回现实中,乐无忧赫然惊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的双肩,素白的肚兜,再往下,是素白的底裤,纤长的双腿,精赤着上身的秋月明正喘着粗气,双眼散发出狂热的光芒,仿佛一只饥饿的雄狮紧盯着他的猎物,转眼间便要开怀大嚼。 心头漫过一丝羞意,双颊染上两片红晕,她急忙扯过薄被盖住赤 裸的娇躯,声如蚊蚋:“不要。” “要!”他低吼一声,绝美的脸上万分妖媚,狠狠攫住红唇,闷哼声自喉间挤出:“我忍你很久了!” 红罗纱帐垂下的时候,乐无忧脑海中倏地跃出四个字:引火烧身。 肌肤相亲,呼吸相闻,心,是否一如当初,寒似玄冰,硬若铁石? 眸光透过半透明的罗帐,不经意间飘向散落在地上的白衣,倏地,娇躯一僵,满布红潮的芙蓉面陡转苍白,环上劲腰的玉手猛然一紧,将沉醉在情 欲中的人腰上抓出几道血痕。 感觉到身下人儿的异常,随即腰后一痛,秋月明抬头,紧紧盯着乐无忧苍白的小脸,急切道:“我弄痛你了么?” 强笑着摇摇头,她答:“还好。” 当真还好么?差一点,差一点就迷失了,差一点…… 离那一点,还有多远?她还能支持多久? ------------ 第二十九章 三招 “三哥,你就教教我嘛!教教我嘛!”秋落霞小嘴撅得能挂个油壶,捉着眼前之人的衣袖摇来晃去地撒娇。 一身明黄龙袍的秋风清宠溺地看着脸儿红红的幼妹,促狭笑道:“什么人这么厉害?竟能将咱们的鬼见愁打得转了性?朕记得,当年练武之时,你那副懒散样儿可把教习师傅气得不轻呢!” 秋落霞重重跺了跺脚,羞恼交加,哼了一声:“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功夫不比我好多少,刚开始我们还能打成平手,可是到后来我好像每一招还没使出来,她就能抢先封住我的剑势,迫得我施展不开,一个大意,她就、就……哼!明日我必定要讨回来,请她也尝尝栖霞苑池水的滋味!” 秋风清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如此说来,霞儿,你碰上高人了,你绝不是那人对手。” “三哥!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霞儿威风!”秋落霞气得哼哼直叫:“你教我几招厉害的,我一上来就使出来,打她个措手不及,也请她进池塘洗个澡!” “难说,照你所说,她必定已摸清了你的路子,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学会厉害招数,难哪!只怕明日下去洗澡的还会是你。”秋风清笑吟吟说着,看到妹妹越来越黑的脸色,知道再不住口就不好玩了,忙转过话题:“来吧!我教你三招厉害的,能不能学会、学会了能不能制住对手可就不好说了。” 秋落霞睁大眼睛认真看她的皇帝三哥演示招数,小脸上一片认真凝重的神色,丝毫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这三招果然奇妙,第一招老树盘根,长剑缠绕对方兵器,对方到哪儿自己就跟到哪儿,不给对方一丝逃脱的机会。第二招剑指天南,直踏中宫,于对方被缠得晕头转向心生怯意之时挺剑直刺。第三招是败中求胜的招数,万一前两招没奏效,可凭借第三招力挽狂澜。这一招就叫做力挽狂澜,剑气纵横,剑光如水,大气中不失沉稳,很是难以招架。 “这三招剑法杀伤力极大,你若是胜了她,记得手下留情,别伤了她的性命。”秋风清交代几句,道:“好了,你自己练吧!朕还有折子要批。” 批了会儿折子,近身太监王德胜上前低声禀告:“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环佩叮当声中,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宫装妇人款款步入乾安殿,飘然下拜,娇声细语:“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免礼,赐座。”皇上一摆手,下头早有候着的太监奉上锦墩,皇后武慧谢了座,笑吟吟开口:“臣妾方才见到皇妹在练武,臣妾问了几句,她支支吾吾的,臣妾寻思着,难得见到皇妹这副神情,莫不是皇妹大了,动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了?” “皇后多虑了,霞儿那是同人打架吃了亏,给人踢进水里去了,此等丢人之事,她自是不好出口。”皇上亦是淡淡一笑:“皇后此来所为何事?” “三哥,你怎么把这种事到处宣扬!”香汗淋漓的秋落霞快步冲进乾安殿,她练好了剑法,正要请皇上再指点些别的,谁知一进来便听到他揭自己丑事。 皇后掩唇娇笑,仪态万方,随即整整容色,优雅端庄,道:“臣妾是来禀告皇上,半月后便是荷花诞辰,按惯例,宫中要办荷花宴,臣妾想着年年都是大宴群臣,今年是否应当出些新意?” “皇后既如此说,想必是有了主张。”皇上颔首示意,皇后起身盈盈一拜,柔柔道:“还请皇上定夺。我西秦于马背上得天下,历代皇室子孙均自幼学习骑射,宫中朝中好手众多,臣妾以为,可命王公大臣及其子弟参与一场比试,擂台也好,狩猎也罢,既精彩,又可从中提拔武将,为国家效力。” “皇后此言深合朕意,如此,便举办一场狩猎比赛,朕亲自参与,以示激励。”皇上笑看秋落霞一眼,打趣道:“霞儿,你今日若是再给人踢进池塘,便邀她参加狩猎大赛,你弓马功夫有些底子,寻常女子未必胜得了你。” “三哥,你怎么知道明日被踢下池塘的人还会是我!”秋落霞小嘴一撅:“你等着吧!我一定打得她跪地求饶!” 难啊!怕是跪地求饶的会是霞儿呢!秋风清暗暗寻思,那个把霞儿踹进池塘的女子不论功夫高低,心思可比霞儿深沉多了,照霞儿所说,怕是她有意诱得霞儿将剑法尽数施展,摸清了路子才打败她,那人若是真要打败霞儿,怕是不必费什么力气,这三招能不能奏效,难说得很呀! “皇妹,皇嫂祝你马到成功,大败那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冒犯公主之人。”皇后含笑说着,欠身道:“臣妾以为,有几位皇弟尚未立妃,此次狩猎大赛中,若是有哪家姑娘特别突出,皇上或可天恩浩荡,下旨赐婚。” “再说吧!朕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 第三十章 再战 “喂,凶女人,给本宫滚出来受死吧!”秋落霞仗剑冲入栖霞苑,信心百倍盛气凌人。 挽春有些无奈,旁观者清,她昨日看得清清楚楚,姑娘的功夫在公主之上,要不是重伤无力,公主怕是抵不住姑娘十个回合。况且姑娘久未动武,不免有些生疏,今日再战,公主只会败得更惨。 挽春无奈归无奈,人家是金枝玉叶,大老远跑来找打,她一个小小奴婢,有什么资格阻止?她迎上去,行了个礼,公主眼一横:“少废话,你主子呢?叫她三拜九叩地出来恭迎本宫,说不定本宫心情一好,就会手下留情,不会让她输的太难看。” “哪里来的癞蛤蟆?跑到这儿来打哈欠了。”乐无忧缓步而出,淡淡笑道:“怎么,昨日还没挨够?看来我那一脚踹得太轻了。” “少废话,取你的枪,咱们再打过!”秋落霞葱指斜指乐无忧,一脸不屑:“本宫不占你便宜!” “大言不惭!我让你三招,来吧!”乐无忧浅浅一笑,挽春暗暗担忧,姑娘这次太过托大了,她功夫虽胜过公主,毕竟重伤无力,空手而斗,相让三招,这不是……找死! 秋落霞哪里受得了这等轻慢,娇斥一声挺剑便刺,一上手便是老树盘根。哪知秋落霞没料到今日乐无忧舍枪不用,这老树盘根便缠不住她的兵器,想要缠她身子,她又有言在先,要让自己三招,这一来威力极大的一招便被她闪了去。 一招剑法倏忽之间便使出了,秋落霞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使出第二招剑指天南,乐无忧一味闪躲,她这一剑再次落空,乐无忧赞一声“好剑法!”秋落霞一喜,第三招力挽狂澜跟着使出,乐无忧翩然后退,淡淡道:“三招已过,公主,小心了!”秋落霞一惊,三哥说这三招能不能奏效还不好说,果然,三招过后,她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沾上。但她以前的剑法又不是乐无忧的对手,便把那三招倒过来又使了一遍。 挽春看的咋舌不已,公主当真厉害,不过一天工夫,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三招厉害无比的剑法。再看下去,不禁摇头轻叹,公主这三招虽厉害,脑子却不大好使,别人杀招都是留在后头,以收出其不意之效,她这么一上来就施展,将自己的底儿全泄了。 挽春转过头去,心中已在为公主默哀,老天爷!刚才她那么狂妄,扬言要姑娘出来受死,还要姑娘三拜九叩,不知道姑娘会怎么收拾她了! “尊贵的公主殿下,荷花仙子可想你想得紧哪!”乐无忧明媚一笑,秋落霞一闪神,猛然觉得劲风扑面,手腕一紧,忽的手中一空,紧接着身子一轻,眨眼间便感到全身一阵清凉,而后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她眼耳口鼻中,下意识扑腾着手脚挣扎浮沉。 乐无忧哈哈大笑,这个公主是老天爷看她日子过得太压抑,特意赐给她增加生活乐趣的吗? 挽春想笑又不敢笑,涨得小脸通红,纵身入塘,托起水淋淋的公主往岸边游。落霞公主的贴身宫女很想为主子出头,但主子都落得如此下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哪还敢多嘴,只能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暗暗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 “喂,你这个凶女人!”落汤鸡纤指颤抖,怒冲冲指着面前白衣佳人。 “公主也不遑多让!”动嘴?哈哈,她昭阳公主岂能白占了公主之名,却不懂公主那一套撒娇耍赖盛气凌人的手段!要逞口舌之快,你这落霞又岂是我昭阳的对手! “你还知道本宫是公主?”愤怒,恼怒,狂怒!这个凶女人既然知道自己是公主,竟还敢对自己这般无礼!简直是藐视皇室!该当诛灭九族! “公主又如何?你是公主,本宫也是公主,身份地位丝毫不比你低,你吓得了别人,也想吓得到本宫么?” “你是公主?什么公主?本宫怎么不知道?”秋落霞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的眼睛被水一淹,红通通的像只小兔子。 “本宫乃是广寒宫的白雪公主。”乐无忧答得一本正经。她毕竟才二十岁,战场上冷酷无情,内心里还是有小女儿的任性娇俏,秋落霞虽刁蛮了些,性子倒也不坏,跟她说话很是轻松。 “广寒宫中除了嫦娥,只有玉兔和吴刚,哪来的什么白雪公主?”秋落霞喃喃自语,灵光一闪,一拍脑门,叫了起来:“好啊!你骂我是兔子!” “挽春,带公主去换身衣裳,只请沐浴不请更衣,可显得本宫小气了。”乐无忧淡淡吩咐,引得秋落霞红着眼睛直跺脚。 “喂,凶女人,半月后有一场狩猎大赛,你可敢跟本宫比上一比?”不愧是鬼见愁,饶是浑身滴水,秋落霞依然昂着脑袋,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态,霸气天成,虽败,气势却丝毫不弱。 “没兴趣。”白衣佳人又坐到了秋千架上,闲闲道:“你若是想念安王府里的池塘了,尽管来找我。” “哼,你是不敢吧!”秋落霞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乐无忧回首,地上一连串湿哒哒的脚印。她看着脚印,又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秋落霞。秋落霞脸一红,道:“本宫的弓马功夫可是天下无敌,你若是怕了,趁早躲起来,本宫不会笑话你的!” “霞儿的吹牛功夫才真是天下无敌呢!”秋月明一进院门,便看到他的心上人又以那种从没变过的姿势坐在秋千架上,自己亲妹子又是浑身滴水,兀自下着战书。秋月明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小女人啊!真是……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呢! “霞儿,无忧的功夫不是你能比的,你还是识趣点,莫要再讨皮肉痛了。”秋月明示意挽春带她去换衣裳,待二人走后,拥着佳人,浅笑道:“你很喜欢她?” “是啊!她年轻,美丽,活泼,单纯,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乐无忧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厌弃,她喜欢秋落霞,纵容她数次挑衅,最重要的,是因为那孩子单纯,而单纯这东西,在她身上早就不见了。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珍贵,她羡慕秋落霞,羡慕那孩子能保持单纯的心灵,她没有单纯,她单纯不起来,但她偏偏渴望单纯。 ------------ 第三十一章 玉坠 落霞公主回宫时虽不是湿淋淋的,却换了一套衣衫。秋风清看到她时,立刻就猜到了今日这场比试的结果。秋落霞愤愤盯着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的皇帝哥哥,愤然娇喝:“三哥!人家一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你竟然这么笑我!你、你太坏了!” “早跟你说你遇到高人了,你偏偏不信邪要去招惹人家,吃了亏又来怪朕。”秋风清脸一沉,端出君王的架子来,偏偏眉眼里掩不住促狭的笑意,喃喃自语:“哪家的姑娘那么厉害,竟接连两次将咱们的鬼见愁踢进池塘?那三招霞儿使得虽不甚凌厉霸道,一般人可也难以抵挡,真是奇哉怪也!” “三哥,那个女人又凶又坏,长得又丑,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脸色惨白,比粉刷墙壁的白垩还白哪!一双眼睛铜铃样大,嘴唇却是血红,最可怕的呀,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死人,笑起来简直就是僵尸啊!”秋落霞指手画脚,吐沫星子都快喷到皇上脸上了。倒不是乐无忧真有多丑,她打输了不好意思,便极力将对手形容得怪异可怖,以此掩饰自己技不如人的尴尬。 “这么丑的人你是在哪儿遇上的?乱葬岗?”秋风清怎会不了解这个刁蛮娇纵又好面子的妹子,笑着打趣一番,遣她回自个儿宫中,信步闲游,若有所思。 他知道秋落霞是去了安亲王府,安亲王府中哪个女子有那么好的武艺?又有哪个女子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打公主!六弟的姬妾都认得公主,必然不敢动手,若是外人,又怎会出现在安王府栖霞苑中? 秋风清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半月后狩猎大赛,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是夜,宠妃福贵人侍寝,圣安宫中红烛高烧,春光无限。 雨散云收,香汗淋漓青丝散乱的福贵人猫一般蜷缩在秋风清怀中,纤纤玉手抚摸着皇上厚实的胸膛,慵懒妩媚,声音带着暧昧的低哑:“皇上,这是什么?” 秋风清一低头,便见白皙细嫩的玉手中握着一条细细的红线,红线系着的是一颗小小的玉石,玉质上佳,造型甚为独特,是水滴形状,上头刻着歪歪扭扭的的两个字,至于什么字,因为实在太歪了,完全看不出来。 “放肆!出去!”一声低喝,前一刻还温言软语激情缠绵的男人倏地变脸,脸色阴沉得像是要下暴雨。 “皇上,臣妾说错话了么?”福贵人一惊,急忙软语相求。 “出去!”秋风清一把抢回红线,低喝道:“闭门十日,好生反思!” 福贵人不敢再求情,她进宫两年,皇上待她从来都是疼宠有加,从未这么疾言厉色过,更别提惩罚了。她跪在床下磕了头,捡起衣衫穿上,满脸含泪走出了圣安宫。 圣安宫中一片冷清,秋风清随手一指,红烛应声而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朦胧。朦胧中但闻一声长叹,低沉沙哑的语声响起:“你还好么?这么多年了,你……” 水滴状的玉石被紧紧攥在手中,渐渐染上男人的体温,触手温润,细腻柔滑,一如……那人的脸庞。 最贴身的玉石,却是此生最大的禁忌,最大的禁忌,却是最难以忘怀的,并且,用一块玉石铭记着,戴在颈下,戴在心头,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永远不会有忘怀的可能性。 “秋风清,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你做过的事情那么卑鄙,那么不堪,永远抹杀不了,永远,永远!”心头一个沙哑的声音叫嚣着,声嘶力竭,无奈又无力。 朦胧中闪过一丝光,是那双眸子中透出的,神光?月光?亦或是……泪光? 睥睨天下的霸主,主宰西秦的君王,内心深处是怎样的隐晦?那最不愿触动的一角,藏着怎样一个难以面对又难以忘记之人? 朦胧的黑暗中再次响起一声叹息,悠长,沉重,凝滞,绵延,那一声叹,仿佛将世上最沉重最难言的幽怨都包含了进去,如杜鹃啼血,巫峡猿鸣,不忍闻听。 我负了你,终是负了你……他叹,却无悔。 身在皇室,为了家国天下,为了万里江山,他不得不那么做,负她,是在所难免。她是他最不愿负之人,同时也是他负得最深最重最彻底之人。 “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轻喃低语,他一遍又一遍摩挲玉坠,重复着那句“你还好吗”。 他想知道那人过得怎么样,他又怕,怕那人过得不好,怕那人恨他,怕那人怨他,他更怕……更怕那人想他! 那样一个脆弱的孩子,受不起这样剧烈的打击,若有一天那人知道了真相,只怕会崩溃吧!全心全意的信任,全心全意的依恋,全心全意的敬慕,他很清楚自己在那人心中的地位,正因如此,负疚感罪恶感才那么强烈,强烈到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跟那人有关的任何事物,自己却又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徒然自苦。 或许,那人早就忘了自己了吧!想着,秋风清略微释怀,随即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心底里最柔软的角落有个声音飘荡着:不会的,不会的,那人怎会忘了自己!那么全心全意,不掺一丝杂质的感情,怎能忘得掉呢?自己带了那么多的欺骗,都没能忘记,那人如此单纯如此天真,怎会忘记呢? 若连你也忘了我,我便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朕”,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与无可排遣的寂寞,高处不胜寒:“朕”,注定是孤独的,注定再也得不到一份纯真的感情。 只可惜,唯一得到的纯净的感情,被自己亲手丢掉了…… 手越握越紧,玉坠上端尖锐的角硌得掌心生疼,秋风清苦笑一声,无奈,酸涩,空虚,迷茫…… ------------ 第三十二章 温存 “无忧,狩猎大赛你去么?”秋月明怀抱佳人,一手抚着乌黑馨香的秀发,深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喟叹一声。 “没兴趣。”佳人毫不配合,无视他满脸期待,双臂往外一崩,便挣脱了他的怀抱,用左手揉着右肩,轻声咕哝:“那个什么公主倒非草包,昨日一战,着实费了不少力,今日臂膀还酸疼着呢。” 秋月明自动奉上双手,不重不轻地揉捏着佳人双肩,含着讨好的笑意,柔声哄慰:“无忧,去参加好不好?我想你去。” “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做?”眼看着双手有越来越向下滑的趋势,乐无忧柳眉一蹙,双眼微微眯起,口气中已透出些许不悦。 “荷花是我国国花,荷花诞辰历来大肆操办,近日宫中忙着庆典,我不好在此时开口。本打算在荷花宴过后向皇兄上折子,既然今年荷花宴改为狩猎大赛,你若愿去,必可大大露脸,兴许皇兄见你英姿飒爽,能赦了我欺君之罪呢!” “什么欺君之罪?”柳眉一挑,她含笑看着面前俊美得有如妖孽一般的男子,那人正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期待她点头的神情像一条讨骨头吃的大狗儿一般。 “当初南昭使者曾向我皇兄提出归还女将军的请求,我……”他略有些羞愧,低下头住了口,暗地里偷眼觑她。 “你瞒了皇上,说没见到什么女将军,是吧?”凤眸一眯,她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声音低沉下来。 低垂着头的某人微不可见地点了几下高贵的脑袋,随后但听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声响彻整个栖霞苑,某人双手捂着腹部,一脸痛苦至极的表情,尖叫着“谋杀亲夫”,倒在了铺着精致藤席的大床上,紧接着“哎呀”一声娇呼,凶手随之倒下,艳红帐幔一阵波动掩住满室春光。 热烈的拥吻,激狂的缠绵,他尽数释放自己的热情,毫不保留炽热的爱意,眼底的火光以滔天烈焰燃烧着她的心。她报以全部的热情,婉转承欢,曲意逢迎,千娇百媚,柔顺温存。 他的心一片火热,得到回应之后更是全力以赴,誓要携她共入天堂。她的心一片寒凉,无奈又愤恨。原本的坚冰竟有了融化的迹象,铁石心肠开始不受控制地软化,她不再排斥他的触碰,渐渐习惯,甚至有一丝……喜欢! 罪恶感铺天盖地袭来,压得她几欲窒息。 忘了吗?忘了霜哥哥,忘了星星,忘了守了十五年的誓言了吗? 南昭第一女将军,南昭第一女英雄,即便不能叱咤疆场,也决不能承欢于男人身下,更何况是一个俘虏了自己的人! 霜哥哥的仇,必须报! 若死了,便罢了,若不死…… 若不死,又该如何? 夜雪,雪哥哥,那场婚礼,注定没有新娘的…… 悲哀,心疼,更讽刺。即便心中百转千回,她还是要打起精神应付索欢之人。 究竟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会与此人纠缠不清? 红罗纱帐的波动终于轻了下来,良久,室内归于平静,空气中犹自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久久无言,相拥的两人,脸上是甜蜜满足,只是心中…… “参加狩猎大赛的都是些什么人?”慵懒的声音透着暧昧的低沉,眼神柔媚中带着微微的羞恼,乐无忧脸儿红扑扑的,一双小手奋力推拒着径往自身贴的火热胸膛。 “王公大臣,官家子弟,还有些皇室子弟。”偷香一个,某人得意地坏笑数声,引来一个爆栗,转眼间换上委屈兮兮的表情,逗得佳人轻嗔薄怒,纤指点着他额头,好气又好笑。 “狩猎多在秋季,怎么你们西秦偏在盛夏?”拍开不老实的大手,乐无忧心头一阵无奈,这人属狼的吗?就不能老实一会儿? “皇室极少举办大规模的狩猎活动,此次是皇后出的主意,亦有选将之意,正好宗室有些皇子公主正当嫁娶之龄,此次大赛中或许能出几位新贵亦未可知。”秋月明眯了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将脑袋靠在佳人肩窝处,轻蹭了蹭,道:“无忧若是参与,必能力压群芳,届时龙颜大悦,我再上前请求赐婚,保准一举成功。” “皇上也参加?”微眯的凤眸中寒芒一闪而过,沉醉在柔情蜜意中的秋月明只顾着享受佳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爱抚,丝毫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百花宴乃是举国轰动的盛典,皇上自然参加,你正好可趁此机会,好好的修理霞儿一场,教她以后再不敢对你不恭敬。” 她笑,清如皎月,脆若银铃,眸光流转间风情万种勾魂摄魄:“你这哥哥,做得可真称职!” 反臂一揽,软玉在怀,他以热吻堵住佳人嫣红的小嘴,低低笑语:“亲妹妹是人家的人,情妹妹才是自己的,我怎会分不清亲疏远近!” 垂下的眼帘微微翕动,将眸底波光尽数掩住,辗转承欢之间,心底暗生杀意:西秦皇帝,你等着,本宫取你狗命来了! ------------ 第三十三章 狩猎大赛 皇室的狩猎大赛果然场面宏大,一整座山头被辟为场地,山上林木丰茂,曲径通幽,山下方圆二十里之地尽数圈了起来,那山中本多野物,为了此次大赛,更是提前放置了不少獐鹿狼狐等动物。 乐无忧依旧一袭白衣,跨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白衣黑马更增英姿。秋月明这些日子亦随她着白衣,但见两匹黑马驮着两位风华绝代之人,宛然鹤立鸡群一般出彩。 一身红色劲装的秋落霞拍马而来,马身横在二人马前,高昂着秀丽的小脸睥睨作态,傲然道:“凶女人,你还真敢来啊!哼!本公主今日要你好看!” 乐无忧回以更高傲的一个白眼,一提马缰,淡淡一笑:“公主殿下,先来赛一场如何?” “本公主的坐骑可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整个皇宫除了皇上那匹追风,便属本宫这匹闪电了,你这不是自找难堪么?”秋落霞不屑冷哼,斜着眼睛瞪一旁含笑看着二人斗嘴的六哥秋月明。 “不来就算了。”乐无忧耸耸肩,带过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一溜小跑,向着山脚进发。 秋落霞狠狠瞪了秋月明一眼,撇下一句“不许跟来”,急忙打马去追前方那抹雪白身影。 皇室狩猎热闹非凡,但凡懂些功夫的世家子弟无不到场,山脚下东一群西一簇人影幢幢。乐无忧勒住马缰,放眼望去,但见黑压压一片人头,亮闪闪各色锦衣,男的器宇轩昂,女的英姿飒爽。 “白衣!”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乐无忧回首,但见白马上白衣少年臂挽长弓,腰悬箭壶,正是洛寒霜。 “霜哥哥!你也在!”娇呼声透着掩不住的喜悦。洛寒霜驱马上前,娃娃脸上一片喜意,忽的脸色一沉,双眼紧紧锁住娇靥:“你的伤好了么?怎么不好好休养,这大热天的还出来!” “好了,全好了,没事了。”乐无忧心头一暖,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敌国,还有人这么真心关怀自己,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水眸禁不住朦胧起来,一晃神,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白衣少年便是这么关心小女孩…… “怎么了?”洛寒霜看她神色有异,急忙询问。 “太阳太刺眼了。”眨眨眼,调皮的笑意挂上脸颊,她娇笑,天真娇柔:“霜哥哥,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不好,你受伤了,到树影下歇着去,我叫小厮给你打扇子。”洛寒霜黑着脸,明明是关切,他却硬要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只是天生一副娃娃脸,毫无威慑力不说,反倒教人有狠狠在那气鼓鼓的脸蛋上揉捏一把的想法。 “喂!你做什么!”啪的一声,某人伸出去的禄山之爪受到了不客气的一击,只好讪讪收回。洛寒霜看着一脸坏笑的佳人,俊脸涨红,愤愤地瞪她一眼,气哼哼地别过头再不搭理她。 乐无忧撇撇嘴,差一点就捏到那张肉包子脸了,可惜呀! “喂,你们在干什么!”娇脆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温馨恬淡的氛围,秋落霞纵马追来,只见乐无忧与洛寒霜不知在做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一人一脸坏笑,一人满面别扭。 “见过公主。”洛寒霜转身行礼,秋落霞甜甜一笑,瞪了乐无忧一眼,上前几步,道:“寒霜哥哥,你认识这个凶女人呀?” 洛寒霜浓眉一皱,口气不自觉的有些严厉:“白衣不是什么凶女人!” 秋落霞一怔,茫然眨眨水润瞳眸,张了张小嘴,不知该说什么?今天寒霜哥哥看起来火气很大,谁招惹他了? “公主与我打了两架,两次被我踹进池塘,恨上我了呢!”乐无忧掩嘴娇笑,这孩子,明净如湖水的眼眸中溢满不解,真像个小兔子呢! 洛寒霜毫不客气地朗声大笑,秋落霞小脸一红,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前方人声鼎沸嘈杂纷纷,片刻有侍卫传下令来:“皇上有令,狩猎大赛正式开始,获得猎物最多者重赏。” 秋落霞一个挑衅的眼神丢下,纵马上山,她的马确非凡品,扬开四蹄,卷起阵阵尘土,直向山体奔去。乐无忧并不想与她争斗,别了洛寒霜独自控辔徐行,目光四下打量搜索着她的猎物。 她的猎物非狐非鹿,乃是一条龙!西秦的君王,真龙天子秋风清! 皇帝必然前呼后拥,乐无忧冷冷一笑,策马往人堆里行去。方才皇帝一声令下,已有很多人向山上或山脚下的林子散去,这儿人虽多,但要自一众臣子中寻找一位君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人们都去打猎讨赏了,留下来保护皇帝的人自然少了。 乐无忧圈马慢跑了一趟,并未见着秋月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也好,他不在场也好,既免了亲眼看到心爱之人的背叛之痛,也省得成为她的障碍,毕竟有秋月明在,她万万刺杀不了西秦皇帝。行刺皇帝,她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不中就只有死路一条。而秋月明,若她没有受伤,双臂完好无损,兴许能挡得他一阵,如今她双臂几乎被废,秋月明若是出手,她必死无疑不说,连一丝成功刺杀皇帝的机会都没有。而以秋月明的性子,堂堂战神,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怕她连死都休想痛痛快快地死。 秋月明…… 他会很痛苦吧!若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直在利用他欺骗他,他会很伤心吧? 想着,乐无忧唇畔绽开一抹苦笑,呵呵,真好笑,这一切都是她亲手所为,又何必惺惺作态,去担心秋月明会不会伤心痛苦! 一个没有心的人,会在乎别人是否伤心痛苦吗? 仰首向天,神思渐渐飘忽,眼神愈加澄澈,须臾,眼中归于平静,心头再现寒凉,她的路,早就定了,自她十二岁第一次执起银枪之时便定了,亦或,更早……早在那一声“妞妞要做女英雄哦”时,就定了…… 南昭第一女将军,生来就是征战沙场的!离了战场的乐无忧,生无可恋! 只可惜,霜哥哥不能亲眼看着自己为他报仇了!轻叹一声,乐无忧调转马头,再次苦寻人群中那一道鲜明的黄影。 ------------ 第二卷 犹恐相逢是梦中 ------------ 第三十四章 故人 秋风清看着来来回回在山下兜圈子的白衣佳人,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就是这人吗?就是这人将霞儿两度踹进池塘的么? 的确很白,的确很瘦,眼睛的确很大……等等,相距那么远,怎能看清那人肤色眉眼?秋风清喃喃自语,回过神来,讶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驱马到了佳人身旁半丈之地,朗朗一笑,挑眉仔细打量马上女子。 白衣如雪,乌发如云,眉目秀美中带着难以言说的……熟悉? 秋风清皱起了剑眉,熟悉?不可能,这么美的女子绝不是会让人看过一眼就忘记的,况且他自问记性极好,没道理见过她后又忘记。只是那熟悉感来得那样强烈,那样真实,却是为何? 乐无忧圈马缓行,很快便发现有人一路跟着她,一扭头,只见一匹枣红马上端坐着个英俊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藏青色衫子,挎着一柄铁胎弓,正用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她。 乐无忧听见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她一下,撞在她心里,疼得她头脑发晕,一瞬间但觉天旋地转,几乎要栽下马来,十五年未流过一滴泪的双眼几乎承载不住泪水的重量,她倏地仰起头来闭上了双眼,良久,方将快要漫过眼睑的液体压了回去。 耳边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听到一个极悦耳极富有吸引力的声音说:“姑娘,你还好吧?”声音略微有些低沉,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她鼓起勇气面对来人,一双水眸微微泛红,声音中透着淡淡的鼻音:“无妨。” 秋风清心里狠狠一震,面前这女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竟使得他的心狠狠揪了一把。强压下心头的疑惑,他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娇靥,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乐无忧淡淡一笑,犹自泛红的双眼中流露出深沉痛楚,太像了,太像了!这人的眉眼口鼻竟有七分像霜哥哥!她已经十年没见过霜哥哥了,自十年前,十八岁的韩霜上战场之后,除了那次他已然面目全非的尸首被送回京城之外,她再也没见过他。 十年前的韩霜满面稚气,眼前的男子英武挺拔,器宇不凡,但那面目竟有七分相像!乐无忧看着面前的男子,暗暗想道:霜哥哥,若你还活着,想必也像此人一般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吧! “你……好像我的一位……故人。”她清浅一笑,淡淡的,似有若无:“故人”二字出口,心中微微一悸,故人,故人,故去之人,很快,她也要成为“故人”了,也许就在今日。 “哦?”秋风清心头一惊,故人? “想必是姑娘极为重要之人吧?”秋风清小心试探,心砰砰跳着,他将左手压在心口上,细长深邃的眸子牢牢锁住那熟悉又陌生的小脸。 “是啊!很重要、很重要。”她说,脸上的神情既痛楚又甜蜜,带着几分向往,点点头,又道:“很重要,很重要。”声音轻柔,轻如纱,柔似水,带着淡淡的忧伤,散入风里,一点一点渗进秋风清灵魂深处。 那神情太震撼了!秋风清心头猝然一阵悸动,那神情,仿佛投入了全副心力,即使他对她一无所知,单从这表情便可看出她对那位“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故人”有着多么刻骨的深情!她必然是深爱那人吧!深入骨髓,深入灵魂,深到任何一丝触动都能勾起她万斛愁思。 “他若知道姑娘待他如此情深意重,必定欣喜万分。”这话唐突了,但秋风清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盯着那令人心醉又惹人心碎的娇颜,双手不自觉握紧了缰绳,暗暗思忖:她想到那人是必然十分伤心,怎的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在了,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乐无忧痴痴望着眼前与记忆中那张英俊稚气的脸庞极为相似的俊颜,喃喃道:“真像,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秋风清又是一震,她说像,她说他长得跟故人很像!心头惊疑愈重,不确定感瞬间翻腾着上涌,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她竟是……那人? 那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她? 俊脸瞬间苍白,硬挺的身躯微微摇晃,并辔而行的二人相顾无言,各自沉湎在自己的回忆里。 彼时,他是西秦三皇子,为争太子之位,在母妃与舅父的授意下主动请缨,前往南昭卧底,设计布局,终于混进左都御史家中,成为御史的义子,在一次宫宴中巧遇甩开宫女跟随的小公主乐无忧,那年,她五岁,他十三。 她哭,他哄,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小尾巴,她哭闹着要他,太后怜她父母双亡,格外开恩准许他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出入皇宫。也正因为她的喜爱,他的才能逐渐为皇上赏识,最终他从了军,几场大战下来,立了不少功劳,一步步坐上高层将领的位子。终于,八年前南昭与西秦一战,他作为高层将领,得悉重大军事机密,暗助西秦大获全胜,而他,也因此奇功被立为太子,承袭了大统。 世人只知道西秦三皇子大败南昭,却不知他这皇位半数是建立在对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女孩的欺骗上的,因此这段往事成为他的禁忌,而那枚玉坠,正是当年那只跌碎了的玉镯制成,那不是水滴,而是泪滴,以此纪念南昭皇宫中那个单纯稚嫩、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小女孩。 秋风清脸色苍白,眸中漫上如潮痛楚,往事回忆一次,心中便伤痛一次,他虽骗了她,但对她的感情却是丝毫不掺假的,他怜她,疼她,宠她,护她,那时她太小,他对她自然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但登上帝位睥睨天下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他如今得到了天下,但却再也没有任何人会像当年那个小女孩那般全心全意待他了,他执掌生杀大权,却掌握不了一颗真心。 无情最是帝王家,久而久之,他也成了无情之人,那段不堪的回忆,是他也曾有情的证据,他不愿就此舍去,即便只是回忆,即便被压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即便尘封为禁忌,他依旧紧抓不放。 ------------ 第三十五章 一箭 拎着一只野兔一只野鸡的秋落霞兴冲冲跑来,将猎物掷在乐无忧马前,傲然道:“怎么样?本公主已打到两个猎物,你呢?”她看到秋风清就在边上,不愿乐无忧认为她仗势欺人,故意不去看他,只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秋风清眉头一皱,想要阻止妹子对乐无忧无礼,转念一想,她既能两次将霞儿踹进池塘,或许弓马娴熟,微微一笑,并不干涉她们。 乐无忧淡淡一笑,伸手掠了掠鬓边碎发,看了看秋落霞的弓。那弓是木制的,做工精良,漆着朱漆,镶着金玉,华丽又富贵。乐无忧向秋风清伸出右手,淡淡道:“可否借公子宝弓一用?” 秋落霞一惊,皇帝的御弓怎能随便借给他人?她正要出言阻止,秋风清应道:“我这张铁胎弓可是强弓,需得极大力度才拉得开,姑娘还是用公主的木弓吧。” “无妨。”乐无忧淡淡一笑,出奇的坚毅,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一国之君竟当真将铁弓取下,递到了她手上。 百步外一棵大榆树上吊着个面盆大的马蜂窝,乐无忧轻笑一声,水眸中乍现黠光,弯弓搭箭,瞄准了那根挂着马蜂窝的树枝。她使力一拉,谁知铁弓纹丝不动,不由得轻叹一声,带着些许伤感:“我这双手臂,算是彻底废啦!” 秋落霞正要笑她不自量力,哪知她已将弓横了过来,平端在身前,整个上半身后仰,右腿前伸,将右足抵在弓腰上,腿向前蹬,双手奋力向后拉,果然铁弓张满,她一松手,羽箭笔直向树枝奔去,带起尖锐的破空之声。 咔嚓一声,羽箭射断树枝,去势犹自不觉,直飞出去丈余远近,这才钉在另一株大树的树干上。砰的一声,马蜂窝坠地,无数蜂子四散乱飞,距离蜂窝近的人马都遭了殃,跑得慢的都被蛰了几个包,一时场上人仰马翻混乱一片。 “我的猎物不比你少吧!”肇事者颇有些得意,耸耸肩递还铁弓,不想再作逗留,这便打马离开,想要找个阴凉所在歇息一忽儿。 秋落霞愕然,秋风清失笑,果然是她!十多年过去了,算来她该二十岁了,还是这么调皮! 秋风清心中掠过一丝惊疑:她是南昭公主,为何会在安亲王府?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怎会有一身好武艺? 压下心头疑问,秋风清随了几名近身侍卫臣子拍马进山,他是皇帝,千万双眼睛盯着他呢!他要是不带头,这狩猎大赛怎能热闹起来! 秋风清向渐行渐远的白影投去深深一瞥,眸中一片深沉:她来了,怎么办?要不要认她?她对自己感情那么深厚,若认她,他再不会是孤家寡人,她会全心全意依赖他,会全心全意爱他,但……但他欺骗她,她恐怕会恨他吧! 带着惊喜犹豫患得患失诸般心情,秋风清在臣子的簇拥中催马上山。 乐无忧找了棵大树,在树荫下坐着,单手托腮,想着方才见到的那与霜哥哥十分相似之人,双眼渐渐又泛上了雾气,心头悲伤难以名状,正出着神,一阵熟悉的香味萦绕鼻端,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山脚下那片林子里打猎打得好好的,忽然有一大群马蜂飞来,见人就蛰,我都被蛰得满头包啦!出来之后才知道原来蜂巢被人射下来了,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 直等洛寒霜咒骂完,乐无忧才抬起头来,笑吟吟看着他,在他为这明艳的笑容失神的当儿,淡淡说道:“是我这个混蛋干的。” “原来是你这个混蛋……”痴迷的某人想也不想顺着佳人的话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住口,却不料惶急之下狠狠咬着了舌头,疼得低呼一声,涨红了脸,尴尬地抓抓后脑勺,只好以一阵傻笑收场。 乐无忧失笑,果然,洛寒霜英俊的脸上肿起了三个包,一个在额头正中,一个在左眼皮上,一个在鼻尖,眼睛肿成了一个胡桃,好笑又怪异。她捂着嘴吃吃地笑,洛寒霜脸一板,喝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干什么做这等恶作剧!” “公主要跟我打赌,赌谁的猎物多,我懒得去打,只好这么投机取巧喽!”她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分外娇俏可人。 洛寒霜心头一动,下意识低下头去想亲亲她粉嫩的脸蛋,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使得他不得不收回探了一半的脑袋。 “你们在干什么!”来人怒气冲冲,一脸怒火地瞪着二人,一副捉奸妻子的表情,咬牙切齿,正是公主秋落霞。 洛寒霜有些尴尬,脸一红,故作镇定道:“公主不去打猎么?” “光天化日,你们竟然!”秋落霞一跺脚,哀怨地看着洛寒霜,幽幽道:“寒霜哥哥,你、你、你……”“你”了半天却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乐无忧耸耸肩,无奈道:“唉!想寻个清净都不行,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寒霜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凶女人?”秋落霞撅着小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神一直追随着“凶女人”的心上人。洛寒霜是右相之子,曾陪伴三哥六哥读书,经常出入皇宫,她对他早有好感,早将一腔女儿心思倾注在他身上了。 “白衣不是凶女人。”洛寒霜有些不耐烦,这个刁蛮公主真是让人吃不消,高傲任性不讲理,胡搅蛮缠惹人嫌。 “你凶我!”秋落霞小嘴一扁泫然欲泣,洛寒霜无奈,只得投降,柔声哄慰了好一阵才将这小祖宗安抚好了,心中更是烦躁异常,全没了打猎的兴致。 ------------ 第三十六章 纠结 “狩猎之事已了,姓秋的,你现在没什么理由推脱了吧!”乐无忧冷眼看着贴上来索欢的秋月明,漠然推拒,语声淡漠,神态平静,这一副一如当初的死气顿时如一盆冰水般将他狂热的欲 火浇了个透心凉,连点火星子都不剩。 “好,明日我带你进宫,亲自去求皇上,可好?”秋月明受不了她那冷冰冰冰冰冷的态度,那漠然的神态使他再次产生被她抗拒的感觉,明明他们已能和谐相处,明明她对他已娇柔婉转,他能感到她对他已产生了感情,但她用这种凉薄的态度面对他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深深的无力,有一种被关在她心门外的惶然焦急。 长叹一声,将佳人拥进怀中,轻轻地、狠狠地说:“小家伙,我彻底栽在你手中了!要是哪天你不要我了,我一定会发狂!” 娇躯一震,水眸躲闪着避开他火热的视线,微敛的眼帘盖住了满目流光,盖住了深沉的讽刺与悲伤。 发狂?与她无关了,待他知晓自己被骗之日,便是她殒命之时,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与她已没了一丝关系。她完成她的使命,不负她的誓言,那便足够了。没有什么比霜哥哥更重要,即便这人是她的男人。 性命对她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清白那东西?只是苦了夜雪,此时他正欢天喜地备办婚礼吧!只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新娘了。 连相守八年的雪哥哥都留不住的命,伤她、废她、强她、迫她的秋月明又能改变什么? 回神,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丰神如玉,和煦如春。曾几何时,这张脸阴沉如寒冰,弥散着浓烈的杀意!如今,这寒冰已为她而融,明媚动人的笑意后,双眼中含着的是满满的柔情蜜意,再没了当初刺骨的杀意。她懂,她看得出来,但,她只能无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秋月明对她很好,百依百顺,细心体贴,温柔入骨,只可惜,她是无心之人。 无心,无心,当真无心么? 为何她对夜雪始终怀着愧疚之情,为何要答应夜雪婚事?当初允婚之时,她是想过万一行刺成功能得不死,便遂了夜雪的心愿,为他披上嫁衣,学着为**为人母。她知道她不爱他,但她愿意报答他,用她所能做到的一切报答他。这世上除了太后与皇上,她只有夜雪一个亲人了。 她对夜雪有情,无关男女之情,而是深入骨髓的牵挂相惜,他们彼此相守,互相从对方身上获取温情,唯一的不同是,夜雪爱她。 对秋月明呢? 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的男子,她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他们本是敌对的双方,是沙场上互不相容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但他们却做了最亲密的事,然而他们的心,却是那样遥远,他爱她,他以为她也爱他,但她只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取得接近西秦皇帝的机会,甚至不惜以自身作为筹码。 但他强迫她了不是吗?他伤她,打她,用夜雪要挟她,他卑鄙,她无耻,他们还真是一对啊!乐无忧苦笑,还真是缘分啊!竟教他遇上了她,她遇上了他,她,他们,上辈子得造多少孽,这辈子才能纠缠在一起! 乐无忧轻笑,脑中不期然跃出一张英俊的娃娃脸,初见时他拿刀子架在自己颈子上,再见时他说“你还是不愿看看我吗”,第三次相见,他以为自己落水,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从水里捞了起来,第四次,他说“我只对你好,我想对你好”…… 她是祖上积了多深的福德,这辈子才让她认识了夜雪与洛寒霜?一个倾心守护,一个温柔怜宠,只可惜,她两个都要负,尤其是夜雪,更是负到奈何桥了! “小家伙,不许走神!”察觉到佳人心不在焉,秋月明在粉颊上重重咬了一口,果然惊回了她不知飘到哪重天的心神。看着有些迷茫的小脸,秋月明心中蓦地一紧,一股不真实感油然而生,下意识握紧佳人纤柔的双肩,仿佛这样便能将这个狡猾的小家伙紧紧抓在手中。 “听说你今日射落了一个马蜂窝,蛰伤了好多人,怎么忽然恶作剧起来?”强笑着岔开话题,他故作轻松,只是内心里已是惊涛骇浪暗潮汹涌。 “还不是你那个好妹子,非要跟我比赛,我懒得陪她玩,索性给她来个胡搅蛮缠好了。”一个有意舒缓气氛,一个存心打破沉闷,二人都说起了日间狩猎趣事,一时间和乐融融,仿佛方才的沉思纠结从未发生过。 “明日卯时咱们进宫,一同去见我皇兄。”他笑得心满意足,婚事定下来,她便真正永远属于他了,什么霜哥哥雪哥哥的,往后只有明哥哥了! “好。”越快越好,真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她真要下不了决心了。她的心已在软化,她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堕落下去了! 明日,皇宫,西秦皇帝,日间未寻着你,那是你运气好,且让你多活一夜,明日清晨,且看本公主如何取你项上人头! 回眸再看秋月明一眼,他脸上仍带着明媚动人的笑,于是她也笑,亦是明媚动人,但她这明媚,又有几分是真的? 明日,一切都会结束,爱恨情仇,恩怨纠葛,都会随着她的死烟消云散…… ------------ 第三十七章 入宫 西秦皇宫很宏伟很华丽,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雕梁画栋繁复绮丽,处处透着皇家的尊贵威严。道路很宽阔,铺着平整的青砖,秋月明厚底朝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提醒着乐无忧,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好走了。 秋月明的脚步声清脆欢快,他心中也是欢快的,深深凝视身旁的佳人,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笑意:今天,他要带她进宫面圣,去求皇上为他赐婚,立她为尊贵的安王妃。 天很蓝,云很白,人很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秋月明甚至哼起了歌谣:“月微残,清辉涟,真珠帘卷,谁人独凭栏,默然无言。更漏断,箫声咽,顾影自怜……”这时的秋月明哪里还有一丝战场上威风凛凛杀伐果决的将帅之风?完全就是个陷入爱情中的大男孩! “小舟栏棹弄清波,星眸何处流转……”乐无忧低喃,瘦弱的身子剧颤,像风中落叶一样瑟瑟发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眼雾蒙蒙一片,映着晨光,折射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秋月明停下脚步扶着她肩头柔声问道。 “没什么。”她强笑,缓缓摇头,声音幽怨凄然:“这歌儿太悲伤,不合今日喜庆之气。” 秋月明一拍脑门:“呀”的一声低呼:“是了是了,瞧我,当真犯傻了!今日求得皇兄赐婚,你便是我的安王妃了,这可是大喜事,怎能唱这种悲伤之曲!” 沉浸在喜悦中的秋月明疏忽了,他没注意到为何乐无忧会唱西秦的歌儿。这首歌谣谱曲作词之人都是西秦女子,便是传到了南昭,她一个常年征战沙场之人又如何会唱? 乐无忧心神剧震,良久方平静下来,一丝疑惑渐渐升起:这歌儿只听霜哥哥唱过,为何秋月明也会?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御书房,她顾不得多想,整整心绪,深吸一口气,轻唤:“月明。” 领先一步的英挺背影一定,他缓缓回头,一脸惊喜:“你、叫我什么?” “月明。”她笑得温婉动人。 月明!她叫他月明! 秋月明惊喜欲狂,顾不得身在皇宫,猛的上前紧紧拥住佳人,低低诉说着爱意:“无忧,这是你第一次唤我名字,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 佳人仰首,主动送上红唇,辗转深吻,热烈激狂。秋月明心中的喜悦像是要漫出来似的,眼眶微湿,环着纤肩的大手力道越发紧了,几欲将佳人揉进骨血里。 一旁的小太监干咳两声,暗自嘀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意识到有人在,乐无忧倏地挣脱他的怀抱,红了脸颊垂首前行,秋月明爽朗一笑,伸臂环着她纤腰,与她并肩同行。 御书房隐隐在望,乐无忧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如擂鼓一般,怎么也平静不了。踏进御书房便如同入了鬼门关,生死当头,说不紧张是假的。她不怕死,她甚至隐隐希望自己死了更好。死了,便不用理会尘世的一切,死了,便可以见到霜哥哥了。 据说,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她只希望能成为距离她的霜哥哥最近的一颗。 西秦皇帝必须死,霜哥哥的仇必须报!她既无法再上战场,索性奔赴黄泉吧!何况以她此时双臂几乎废了的情况来看,她是万万脱不了身的,行刺皇帝,欺骗战神,哪一桩都是死罪。 死则死矣,算得了什么!她从来就不怕死!她只怕刺杀不了西秦皇帝。 “无忧。”秋月明忽的叫住乐无忧,柔得能滴出水的眸子锁住她苍白的小脸,抚慰道:“别担心,皇兄想来不会为难咱们的。” “嗯。”不知该说什么?她只好点头应了一声。 “手怎么这么凉?”他执起那双白皙如玉的小手,贴在心口,忽的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些调皮,道:“你看,我的心也跳得厉害呢!” “还说要我别担心,你自己还不是定不了心!”她横他一眼,抽出手来,抬头望望天空,天真好,万里无云,朝阳已有了热意,阳光有些刺眼。 唯一的遗憾,是死前不能再看一眼星星了。 她垂眸看了看脚下,靴筒中藏着一把小小的锋利的匕首,便是那日她用来指着自己咽喉的匕首。那匕首小巧,精致,刃薄如纸,藏在靴筒里不易为人察觉,再加上她是秋月明带进宫的,并未被宫门口的侍卫搜身,因此得以偷渡进来。 这样一把匕首刺进胸膛会是什么滋味? 会死得很快吧!不会受多大痛苦,呵呵,西秦皇帝,本宫选了这么一把好刀为你送终,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掩去眸中狠戾的杀气,她盈盈笑道:“走吧!皇上日理万机,说不定咱们还有得等呢?站在这儿晒太阳做什么!” “是,尊贵的安王妃。”秋月明学着小太监的样子打个躬,半弓着身子,将一条左臂半屈着平伸出来,拖长了音调唱喏:“王妃请。” “头前带路。”她也笑,端出贵妇的架子,将右手搭在他伸出的左臂上,柳腰款摆,莲步轻移,婷婷袅袅,风姿绰约。 御书房前,两行执戟侍卫列在殿前,日光映着寒铁,光芒耀目,森然肃穆。当值太监上前行礼,小太监向他低低说了几句话,当值太监赔笑道:“王爷且请稍候,奴才这便给您通报去。” ------------ 第三十八章 行刺 等待的时光总是难熬的,好在西秦皇帝并没让乐无忧等多久。不过盏茶功夫,当值太监便笑吟吟的出来,毕恭毕敬请二人进去。 御书房中,埋首奏章的秋风清手执朱笔,正圈圈点点着,乐无忧看不见他的脸面,龙案前只有手执拂尘的中年太监王德胜候着。 秋月明屈膝行礼,乐无忧一身傲骨,那时战败被俘,受尽折磨尚未求饶,更何况要她向大仇人下跪!她向秋月明看了一眼,他已经单膝下跪,正以手拉她衣角,示意她也下跪行礼。再看一旁的太监,那太监脸色已经变了,眼看着就要出声呵斥,她连忙屈膝。秋月明看她下跪,心头一松。 乐无忧打量秋月明神色,但见他神色如常,没半分异样,暗暗纳闷,她唇上事先涂了迷 药,方才与他亲吻之时迷 药已入了他口,算时间药性已该发作,怎的却不见他倒下?她暗暗咬牙,偷眼瞟奏章后的霸主,只是奏章堆得既高,那人又低垂着脸,她只能看见一个戴着皇冠的脑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赌一把! 乐无忧身子一晃,左手趁机摸出匕首,秋月明只当她没站稳,下意识伸手便扶,她见他伸手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右手扣住他手腕脉门,他一个不防脉门被扣,还当她是无意之中碰到的,猛然间只觉手腕一紧,半边身子都麻了,愕然抬头,她已出手如风,纤指疾点,封了他胸前三处大穴。 “你、你做什么!”惊怒交加的秋月明低吼一声,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笑靥如花的心上人杀气腾腾,纵身向龙案扑去。 龙案边的王德胜尖声叫着“有刺客!护驾!”,将一个肥肥胖胖的身子挡在皇帝身前,乐无忧匕首交到右手,左手揪住他的衣襟,低喝一声,便将他摔了出去,而后右手匕首狠狠向皇帝刺去。 变生仓促,秋风清蓦地抬头,只见他萦绕于心念念不忘的那人已制住秋月明,摔开王德胜,握着匕首向自己刺来。秋风清虎躯一震,脑中一阵发懵,茫然若失。 她来了!她来杀他了!她知道了么?知道他骗她,所以来杀他了!她一定恨他,很恨很恨他,曾经他有多重要,现在她就有多恨他! 秋风清木然伸臂横挡,架住她握着匕首的右臂。乐无忧左臂探出,挥拳击向秋风清胸口。 是他!秋风清一抬头,乐无忧一惊,手下缓了一缓,忽的暗咬银牙,右手再度狠狠挥出。 即使他跟霜哥哥长得很像,他也必须死!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一个是激愤如狂,一个是心痛不已,一个舍命相拼,一个不忍加害,二人竟在御书房打斗起来。王德胜挣扎着呼喊“救驾”,侍卫要待进入,却被秋风清厉声喝退。 “嘶”的一声,秋风清一着不慎,胸口盘扣被匕首挑开,险些便要划破皮肉,他突觉胸口一凉,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飘然退后几步,不料乐无忧并未紧跟上前,反而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当地,脸上一瞬间惊讶、诧异、愕然、恐慌、愤怒、失望种种表情不停变换,最终转成茫然,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匕首落地,乐无忧茫然退后两步,她身后便是台阶,心神不宁之下,竟一脚踩空,一个后仰便摔了下去。 “玉坠……”茫然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秋风清散开的襟口,只见他颈间赫然系着一条红绳,红绳下端垂着一个指肚大的水滴形玉坠,正是十多年前她用断了的玉镯请工匠琢了送给他的,上头还有她亲手刻的两个字:乐霜。 “小家伙……”秋风清恍然,原来她不是因为知道他欺骗她而来的,她此来,是为了刺杀西秦皇帝,而不是欺骗她的“霜哥哥”。他上前几步,扶起她,蹲在她身旁,却不知该说什么?除了轻唤一声“小家伙”,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小家伙……”她茫然的眼神移到秋风清脸上,如泣如诉:“十五年了,十五年前也有一个人叫我小家伙。”十五年前初见时,他叫她“小家伙”,她一直都是他的小家伙。 “你是谁?西秦皇帝?还是韩霜?”茫然的大眼睛闪着泪光,执着地定在秋风清脸上,教他不敢直视。 “无忧,你……”终于冲开穴道的秋月明突地插口,但眼前的混乱场面使他不得不住口,该说什么呢?冷眼旁观,他看得出皇兄与无忧相识,再者他为臣,皇兄是君,他带来的人行刺皇上,他还能说什么? “我是你的霜哥哥。”“朕”字怎忍在她面前出口?秋风清转开脸,不敢面对她空洞的眼神,双臂颤抖着伸出去,恍如十五年前一般,轻轻抱起她,柔声道:“小家伙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哭鼻子哦。” 一句话说出,两个人同时怔住,十五年了,历尽波折之后再次说出这句话,却是这般光景,两人心里都是百般滋味,剪不断,理还乱,难以明言。 “霜哥哥……”她低唤,这三个字不知唤了多少遍,醒时梦里,死死生生,这三个字是她最坚实的精神支柱,如今…… “霜哥哥没死,霜哥哥成了西秦皇帝,霜哥哥……”喃喃良久,她忽的偎入秋风清怀中,缓缓合上双眼,唇边浮现一丝苦笑,轻叹:“无忧又做梦了,霜哥哥死了,霜哥哥变成星星了,霜哥哥怎么会变成西秦皇帝呢?无忧又做梦了,无忧真傻,无忧要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儿好刺杀西秦皇帝给霜哥哥报仇。” 偌大的御书房只有乐无忧迷茫的语声,一旁犹自伏在地上哀哀呻 吟的王德胜也忍住了叫声,呆呆地看着混乱一团的场面。 秋月明死死瞪着拥着乐无忧的秋风清和偎在秋风清怀中的乐无忧,双眼几欲喷出火来,他大致已明白了,很好,很好!这女人又骗了他一次!南昭公主乐无忧,好样的! 十五年前秋风清卧底南昭之事秋月明是知道的,照这情形看来,乐无忧与三哥早就认识,甚至……还有一段情!只是她不知道三哥就是西秦皇上罢了。 很好,很好! 宝贝们收一下嘛~抱抱,么么,收一下嘛~ ------------ 第三十九章 心死 “无忧,你别这样。”秋风清不忍,她这么自欺欺人的样子,比大哭大闹更教他担心。他知道她伤心,知道她失望,他宁愿她哭出来,哭喊着说恨他,说怨他,也不想她这么折磨自己。 “没有霜哥哥……”茫然的眸子再度睁开,眼泪夺眶而出,她说:“没有霜哥哥,是无忧太傻,是无忧太傻!” 秋风清紧紧抱着她,感觉到怀中娇弱的身子不住颤抖,心剧烈颤着,纠缠着绞扭着撕扯着疼。 “我为你十五年没掉过一滴眼泪,我为你十五年没穿过一件彩衣,我为你拼命练武,我为你四处征战,我为你辜负青春韶华,我为你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我为你舍命夜闯皇宫,我为你设计入宫行刺……” 低哑的语声令人心碎,秋风清俊脸惨白,眼中泪光盈盈,颤抖着嘴唇,低哑着嗓音:“别说了,无忧,别说了,是霜哥哥对不起你!” “无忧,你又骗我!你根本没有爱过我是吗?你根本没想过要嫁给我是吗?”一声声“我为你”撕裂了秋月明的心,十五年没掉过一滴眼泪啊!便是伤重垂死,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她的眼泪如泉水一般源源不绝,顺着清瘦的脸庞滚滚而下。 秋月明伸手,泪水打在他手上,心口一阵抽搐,好疼!好疼!谁在拿刀凌迟他的心脏?一刀又一刀,直至……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骗你?是啊!我骗你,所以该受报应,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声出自苍白的樱唇,珠泪如雨,挣开没有温度的怀抱,她道:“只是这报应未免狠了些!霜哥哥,哦不,西秦皇上,不愧是一国之君,天纵奇才,胆气果然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以十三幼龄卧底敌国,不愧是一代霸主!” “无忧,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样,别这样!”秋风清痛苦地闭上双眼,她心痛,他何尝不痛!她只不过刚刚知道真相,便已这般痛苦,他这么多年饱受折磨,又该是怎样的苦不堪言! “是我太傻,只为你一句不可以哭,十五年没掉过一滴泪,只为你一句要做女英雄,毅然以公主之尊奔赴沙场,我自顾自守着一个承诺,却忘了你根本什么都没答应过我……是我太傻,是我太傻……”柔声细语,娇嫩婉转,带着哭腔的声音越发使秋风清痛,使秋月明恨。 “你进宫是为了替我报仇?”秋风清既痛又喜,十年了,十年未见,那“霜哥哥”也已死了八年了,她却还念念不忘,甚至豁出命去闯宫行刺,只为了给死去多年的“他”报仇 那一声声的“我为你”如炸雷一般在他脑中轰鸣,激得他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复。他狂喜,喜她还记着他,还爱着他。虽然那时她还年幼,这份爱尚且是单纯的依赖敬慕,但却又是如此的深入骨髓,动人心魄! “报仇?为谁报仇呢?为你吗?我要为你报仇,可没想到你竟是我的仇人,这仇,要如何去报?”乐无忧凄然一笑,心魂欲碎,秋风清的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垂落的衣襟上。 “乐无忧,你好狠!”秋月明狠狠说道,俊美的脸上又挂起了明媚动人的笑意,眼里却是一片冰寒。这笑容他已有多时没展露过了,他以为她心里有了他,愿意做他的女人,他开心,他满足,他为她柔了棱角,去了锋芒。谁知,这一切不过是她一手策划的好戏,而他,始终是唯一沉浸在剧中不能自拔的人,她,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是啊!我好狠,你也狠,你们都狠,所以,你才会爱上我,被我骗,我才会被他骗,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所以才会纠缠在一起。只不过我们都还不够狠,所以你没杀我,我没杀他,而最狠的人,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她笑,笑得分外妖娆,于凄然欲绝中别有一股妖媚风情。 “这是你第二次骗我。”秋月明冷冷说道,片刻不曾转移的阴冷眸光仿佛要将惨白的娇容刺穿:“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呢?”好恨!他好恨!她是这样爱着另一个男人!她上战场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她夜夜看星星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那心碎欲绝的表情深深刺伤了他,好恨! “怎么对付我?呵呵,我是战俘,又是行刺皇帝的刺客,你说该怎么对付我呢?”她回眸,看着已然泪流满面秋风清,淡淡一笑,眼中一片死气,声调趋于平缓:“罢了,罢了,总是我自己命苦,怨不得旁人。” “很好,你是我的女人,自然由我发落!”水眸中淡漠的死气更激起了秋月明已然暴涨的怒火,他深深呼吸几下,沉声道:“皇兄,臣弟本是请皇兄赐婚来的,想不到发生了这种事,累皇兄受惊,臣弟罪该万死,但这女人是臣弟的侍妾,还望皇兄开恩,交由臣弟发落。” 侍妾?秋风清眸光一沉,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赐婚?为他俩吗? “侍妾?怕是辱没了安王爷吧!我已许了人家,有妇之夫怎敢高攀安亲王爷!”乐无忧轻笑,原来,这世上真正待她好的人只有夜雪,而她,却负了他。 “六弟,无忧乃是一国公主,怎能许你为妾!”秋风清低斥,内心里却是另一般打算,六弟恨她入骨,怎能将她推入火坑!更何况,他……舍不得放她走,尤其是在得知她的如海深情之后。 “我曾许她安王妃之位,她自己不要,怪不得我!”秋月明狠狠瞪着乐无忧,道:“还望皇兄答允。” “秋月明,若我死了,你可会好受些?”乐无忧忽的轻笑,眉眼弯弯,如春花初绽,明艳之极。也罢,何苦呢?生无可恋,索性以一死了此恩怨。 秋风清与秋月明俱是一惊,乐无忧已抢上前捡起匕首,狠狠朝自己胸膛刺去。 宝贝们收一下嘛~抱抱,么么,收一下嘛~ ------------ 第四十章 决裂 “不要!”两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同时响起,两条矫健的身影同时向乐无忧扑去,秋风清一把扭住乐无忧手腕,一托一绞,匕首就到了他手里,只是乐无忧存了死志,出手又快,匕首还是刺入了她胸口,刺出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涌出,很快浸透了白衣。 秋月明一跃而起,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双腿一阵酸软,落地之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在盛怒之下没留意自身,现在才发觉不对劲,愕然瞪着乐无忧,恨得咬牙切齿,原来这个女人竟给他下了**!若不是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这**又普通,只怕他早撑不住了。 那决然一刀惊得二人心魂俱碎,秋风清紧紧抱住她,满脸恐惧,语声发颤:“不要!无忧,不要吓我!不要伤害自己!不要!” 再坚强的死志,在死过一次之后也都会薄弱了,乐无忧只想远远逃开,什么秋月明秋风清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看见。 “不杀我么?”她问,死气沉沉。 “想死?没那么容易!”秋月明冷冷接口:“乐无忧,你会后悔的!” “是啊!我得罪了西秦皇帝与战神,西秦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怎能痛痛快快就死了?”乐无忧冷笑,眸光自二人身上缓缓掠过:“来吧!有什么厉害的酷刑尽管往我身上招呼,我让你泄愤便是。” 酷刑?什么酷刑能消得了他心中的怒火与恨意?挫骨扬灰都不够!秋月明双眸微眯,寒光暴涨,双手在背后握得格格响。他……天杀的!她这样对他,他竟还狠不下心杀她!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竟有种将她搂进怀中轻柔怜宠的冲动!天杀的,他一定是中邪了! “无忧,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给我机会,我会好好补偿你。”秋风清怎会看不出六弟眼中的挣扎!秋风清太了解这个弟弟,他太骄傲,太霸道,他容不得背叛,他想要得到的也绝不会放弃,他性子中带着毁灭性的占有欲,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即使亲手毁了,他也不会放手! “给你机会?什么机会?再骗我一次的机会吗?”乐无忧嗤笑:“你只骗我一次,一次就骗了十五年,人一生之中能有几个十五年?我给不起。” 良久的沉默,三人均不做声,王德胜全当自己是哑巴,御书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答应过我的事必须做到!”掷地有声的话语出自满面寒霜的秋月明,他合上双眸,罢了,终究狠不下心,只要……只要她能安安分分留在他身边,他可以原谅她的欺骗。 “你们……有过什么约定?”秋风清迟疑着,他想知道,又怕知道,他想知道乐无忧的一切,却又怕听到什么不堪之事。 “你说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愿意生我的孩子。”这话是对着乐无忧说的,真正的听众却是秋风清。秋月明从那一声声“我为你”与秋风清的眼泪中看出二人的纠葛极深,他既然得不到她的心,唯一的筹码便是她的身。 “秋月明,我骗了你的心,你强占我的身,你我两不相欠,没什么好分说的。”乐无忧不看他,冲着秋风清凄然一笑:“你若不杀我,我便走了。” 秋风清怎能让她走,然而转脸一看,一脸愤恨的秋月明正死死瞪着她,不知为何却不上前。 秋月明冷冷说道:“两不相欠?你做梦!你已是我的女人,就是死,也是我的鬼!” 秋风清暗暗心惊,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六弟更加不会放手,要怎样才能保住她、留住她呢? 唯今之计,只有让她走,再暗中派人寻她回来,以此掩人耳目,只要不让她落在六弟手里,凭她对他的感情,二人总有和好的一天。秋风清不想与六弟为此伤了感情,再说乐无忧明明深爱他,他断然不会再次舍弃这份难得的真情。 “好,我让你走。”秋风清使个眼色,王德胜哼哼着爬起来,向乐无忧说道:“姑娘请随奴才来。” “皇兄!”秋月明低吼:“她是臣弟的女人,怎能让她走!” “胡闹!私扣公主,你胆子越发大了!”秋风清厉斥一声,袍袖一挥,道:“摆架圣安宫!” 秋月明瞪着皇兄离去的背影,挣扎着站起身子,缓缓向外走去,心中叫嚣着:“乐无忧,你走不了的!天涯海角,我秋月明誓不罢休!” 他必须尽快出宫,好去捉拿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女人!她该死!竟敢这般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犯下这等滔天罪过,她还想一走了之?做梦!等他抓住她,必定好好惩戒一番! 心烦意乱的秋风清径直回宫,他并不担心乐无忧会逃掉,王德胜是个伶俐的好奴才,早就派人暗中跟着她了,只等她出了皇城,到了荒僻之处便将她带回来。 好想立刻见到她,抱着她抚慰她,听她用甜甜软软的嗓音娇娇柔柔地唤“霜哥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得将表面功夫做足了,彻底断了六弟的心思。 ------------ 第四十一章 杀心 暖风轻拂,艳阳高照,乐无忧心中却是风刀霜剑,愁云惨淡。霜哥哥没死,霜哥哥骗了她,霜哥哥不是“霜哥哥”……十五年的深情,十五年的坚持,片刻间成了天大的笑话,她的世界轰然崩塌,她的精神濒于崩溃,她茫然,她无措,她漫无目的走着,不辨方向,只机械地迈着无力的步子。 要去哪儿呢?茫然的眼中一片空洞,眼神没有着落点,仿佛看着某处,却又哪里都没看到。 心灰意冷,说的就是这种状态吧?她苦笑,或许,她该回南昭,去找夜雪。她失了清白,不能再嫁夜雪,但她回去了,夜雪就不会冒险再入西秦。而她,再做打算吧! 一阵整齐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街面上顿时乱了起来。行人匆忙躲避,商贩议论纷纷。这些乐无忧都没有听到,她在自己的悲伤中沉陷得太深,对周遭的一切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十数名腰佩长刀侍卫打扮的大汉围住乐无忧,领头模样的侍卫上前打躬:“姑娘,还请姑娘跟小人回去。” 乐无忧不做理会,木然前行,侍卫头领不得不退后几步。侍卫头领抱拳行礼,垂首恭敬道:“姑娘,莫要为难小人,王爷有命,请姑娘回去,还望姑娘体谅。” 乐无忧茫然的目光缓缓移到头领脸上,哑着嗓子说:“让开。” 头领眉头一皱,自怀中掏出个小竹筒,一拉引线,只见一溜白光倏地窜上高空,一声巨响之后,在空中开出一朵耀眼的焰火。 “姑娘请在此稍后,王爷转眼便到。” “让开。”冷淡的话声,木然的表情,娇弱的女子竟使得高大魁梧的侍卫头领打心底里发怵,但王爷有命,必须找到姑娘,他哪里敢当真让路! 被侍卫头领挡住去路,乐无忧恼了,积压着的各种心绪叫嚣着要求宣泄,她一双水润红肿的凤眸缓缓扫视围在身侧的众多侍卫,猝然发动,伸掌向侍卫头领拍去,右腿同时踢向另一名侍卫。 侍卫头领早防着她会突然动手,见她脸色一变,心中暗自警戒,眼见她出掌击来,急忙闪身避过,另一名侍卫没防备,冷不丁一脚正中小腹,立时被踢飞出去,捂着肚子哀哀叫唤,再也爬不起来。众侍卫不敢跟乐无忧动手,人数虽多,武功也强,却完全处于挨打的境地,但他们毕竟人多,她一时之间也脱身不得。 秋月明快马赶到时,地上已躺了三名侍卫,被侍卫团团困住的乐无忧还在作困兽斗。 桃花眼中怒火冲天,牢牢锁住人群中那一抹雪白纤影,秋月明一声低斥,众侍卫闻声退后,乐无忧茫然抬头,只见一匹乌黑战马上白衣的秋月明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带着骇人的杀气,死死地瞪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入腹一般。 “你还是不愿放过我?”她苦笑,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夫复何求?” “天意?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眼中怒意沸腾,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本王从不信什么天意!”他伸出右手,冷然看着她。 她看着那只手,那只手莹白如玉,甚至比她的手还美,她茫然的眼光从那只手缓缓上移,最终移到他脸上,那张姣好胜女子的脸阴沉得如同暴风雪前夕,仿佛能刮下一层冰碴子,妩媚的桃花眼中深沉的怒意不加掩饰,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何苦?”半晌,她方幽然出声。 他不答,看着她的目光沉痛悲愤,为什么?他对她不够好吗? “或许,本王当初便该一箭射死你,也好落个清净!”他咬牙切齿,垂眸敛下眼里暗藏的哀伤。 “我已心如死灰,这命,你若要,便拿去吧!”轻叹一声,凤眸微微闭上,清瘦憔悴的小脸微微扬起,日光打在脸上,映照着眼角晶莹的泪水,反射出夺目的光。 那光刺疼了他的眼,刺碎了他的心。 死也不哭的人,却为了“他”哭了!然而,那个“他”,却不是他! 猿臂轻舒,纤弱的身子猛然一轻,随即便横趴在马背上,而后骏马扬开四蹄绝尘而去。心神剧烈受创,又找不到宣泄所在,骏马停在王府门口时,乐无忧的身子如一滩烂泥般委顿在地,喉中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无忧!无忧!”秋月明顾不得愤怒,忙不迭传大夫为她诊治。待确定她只是伤心过度,并无大碍之后,他遣退众人,独自坐在榻边守着她。 她闭着眼的样子沉静柔和,浑不似醒着时那般淡漠寒凉,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会笑里藏刀使尽心机,更不会欺骗他玩弄他!素手轻轻执起一缕秀发,他叹:“无忧,若你能永远这么安安静静地睡着,再也不会醒来,该多好!” 他的手抚上她纤长细致的脖颈,脸上是温柔动人的笑容,眸中充满柔情蜜意,语声缠绵如情人间的絮语:“只要使一成力,你便永远不会离开我了……永远不会……”手微微用力,眼中渐渐茫然,他低喃:“若你爱我,我死也不会让你被别人抢走,若你不爱我,你死,我也不会让你跟别人走……” 手上的力度一分一分加着,苍白的小脸上眉头渐渐蹙起,失色的樱唇中逸出低低的呻 吟,乐无忧终于因呼吸不畅而醒来,甫一睁眼,便见到眼前有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正满含爱恋地看着自己。 她的手探向颈间,触到了他微凉的大手,心,竟奇异地松了:他要杀自己了么?也罢,死便死吧!将这条命葬送在他手中,大约消得了他的怒气了吧! 宝贝儿们收藏一下嘛~看文的宝贝儿们,敬请支持正版,小说网,更新最快最给力哟~ ------------ 第四十二章 成亲 水眸中一片平静,甚至带着解脱的轻松感,乐无忧面含浅笑,望着面前笑得温柔如水的秋月明。 往事一幕幕自脑海中闪过:御花园中与霜哥哥的初遇,宫中数年相伴,她如小尾巴一般缠着他,跟随夜雪习武,战场上扬鞭跃马,战败被俘,秋月明的月余柔情…… 画面最后定格在十五年前,白衣少年翩然如仙…… 总是忘不了的,即使结局如此不堪。十五年了,那抹白衣身影已在她心魂中扎根,生生蔓延成铺天盖地之势,再也撼动不得。 颈间的压力渐渐减轻,她恍惚间听见一个森冷暗沉的嗓音用冰寒的口气说:“三天后,成亲。” 终究不忍心下杀手,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在他手中,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爱上他,会安安心心跟他过日子! 秋月明苦笑,终是存了一分幻想,即使被她伤得遍体鳞伤,他竟还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娶她,定了名分,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她便再也不能离开他! 成亲?是夜雪吗?她答应过嫁给夜雪的,只是…… “雪哥哥,对不起……”濒临昏迷边缘的她,误将秋月明当成了夜雪,一声“雪哥哥”脱口而出。 “雪哥哥”三个字猝然入耳,强压下的怒意再度翻涌――夜雪!她还记着他!她还想着要嫁给他! 秋月明记得,她答应过要嫁给夜雪!她答应过要嫁给自己,可她却骗了自己,她答应了要嫁给夜雪,临死前犹自念念不忘! 她竟还想着要嫁给夜雪!这个念头一起,他再也忍耐不住,顺手抄起花梨木桌上的茶壶,将一壶冷茶照乐无忧兜头淋下,随着“砰”的一声,茶壶跌得粉碎:“嘶嘶”声响过,她身上的衣物尽数化为碎片,他化身地狱修罗,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他再没了一丝怜惜,便是那日强她之时,他于狂暴中亦存了三分温柔,如今:“她不爱我”“她还想着嫁给别人”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叫嚣着,翻滚着,煎熬着,他只想着宣泄,只想着掠夺,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证明她属于他,证明她是他的人! 是啊!他的人,她仅仅是他的“人”…… 三天,等不了了,娶她!他要娶她!秋月明知道,他的皇兄不会罢手,他们是兄弟,他们太像了,他们一样强势,一样霸道,一样执着,但,皇兄是君,他是臣,他唯一的筹码便是她的身子,然而这算得了什么呢?西秦民风开放,女子和离再嫁分属平常,更何况他们并无夫妻之名,她又是一国公主,皇兄有太多借口将她夺走。 他决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成亲,只要成亲了,名分已定,皇兄再不甘心也不能强抢弟妇。 或许,他该早日使她有孕,等她有了他的孩子,她的心便会定下来了吧? 垂眸,身下人儿不堪折磨,已然昏厥,昏迷中眼角犹挂着泪水,眉心紧蹙,满面含悲。他轻柔吻去泪水,将菱唇附在她耳边,轻柔温和地说:“无忧,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谁都别想将你从我身边抢走,你自己也不能,你注定要与我纠缠一世!” 轻柔地做完接下来的事,他唤来婢女为她净身,传下令,即刻准备喜堂喜服,天黑前拜堂成亲。 秋月明看看天色,已经未末辛初,夏日天长,酉末时分天色尚不全黑,还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虽急了些,难以备办出什么盛大婚礼,但此情此境,容不得他大肆操办。他并不相信皇上当真会放了乐无忧,他必须在宫里来人前将婚事给办了。 王府里的下人得了命令,急忙各自去办自个儿分内之事,没有人多嘴,或许他们很好奇,好奇明明王爷今日进宫求皇上赐婚,为何抱着昏迷的王妃回来了,又为何今夜便要匆忙成婚,但没有人敢多一句嘴议论些什么。他们忙碌着,尽最大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备办一场能过得去的婚礼。 秋月明看着王府下人一刻不停地忙碌着,采办花烛用品,购置喜服,张灯结彩,布置新房。他长长舒了口气,终于要娶她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她就是他的妻,再也没有人能把她抢走。 大红的灯笼帐幔在他心里晕染上浓浓的喜意,夹着淡淡的刺疼……若,她是心甘情愿,含着最温柔最动人的笑意,为他凤冠霞帔,为他挽起长发,那就好了…… 昏迷未醒的乐无忧被奴婢扶起身子,更衣挽发上装,轻染黛眉,薄施朱粉,将大红盖头遮住她倾世容颜。 秋月明在栖霞苑外等着,来回踱着步子,手心里全是汗。他一笑,有些无奈,有些戏谑,低喃:“想不到我堂堂战神安亲王,竟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唉!果然一物降一物,无忧呀,你就是天生来克我的!”他伸长了脖子向院子里张望,然而隔着长长的小路,门扉又紧闭着,他能看见什么? “不管了不管了,看看本王的新娘子去!”他迈步向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走去,心中充满喜悦,不论怎样,他娶到她了,娶到她,那便好了,其他的,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原先想好的各种刑罚,什么鞭笞杖责老虎凳,竟是一样也没舍得用,就连动了杀心,又在最后一刻软了心肠。 秋月明大踏步走到门前,守在门外的婢女福身行礼,他推开门,喜娘肥硕的身子立时堵在他面前,手中挥着大红帕子,带着戏谑的笑,道:“王爷,拜堂前不能见新娘子,不吉利!” “本王只看一眼,就一眼!”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能对三姑六婆之流笑脸相迎。 “王爷,吉时就快到了,您就再等一会儿吧。”喜娘笑着将他推出去:“啪”的一声关上门,门里霎时传来阵阵笑声,隐隐听得“王爷可真想着王妃”“王妃真美,难怪王爷这么念着王妃”…… 看文的宝贝儿们,敬请支持正版,小说网,更新最快最给力哟~ ------------ 第四十三章 婚礼 红烛高烧,暗沉的天色掩不住满堂喜气。毕竟是安亲王府,便是仓促成婚,喜堂新房的布置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漏洞。 没有贺客,王府上得了台面的仆婢都聚在喜堂内,偌大的厅堂满是仆婢们的祝贺声,一时间热闹非凡。王府豢养的乐师奏着喜乐,几个美貌婢女不停撒着花瓣,营造出唯美梦幻的氛围。 所有人都刻意忽略这场婚礼的异常突兀,就连当事人也忘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愉悦的笑容,尤其是秋月明,他笑得明艳动人,便如百花神髓尽数绽于脸上,桃花眼中漾着明朗的笑意,他大手一摆:“今日阖府上下不分尊卑,共谋一醉,尽享同欢!” 欢声雷动,乐无忧在两名美貌婢女的扶持下,由喜娘带领着走向喜堂,贺客让路,但见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缓缓而来,一条缀着大红绸花的绸缎一端绕在她手臂上,另一端在喜娘手中牵着,喜娘将她带到喜堂正中,将大红缎带交在秋月明手中,福身道:“恭贺王爷大喜!” “赏!”秋月明大手一挥,接过绸带,在一片祝福声中打量他的新娘子。烛光下但见一身宽大的红衣遮住了她纤弱的身子,大红轻纱盖头将她的脸遮得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之间倍增风情。 充当礼官的管家着一身枣红锦衣,立在堂前,高声叫着:“吉时到!新郎新娘交拜天地!一拜天地!” 秋月明转身向着厅外,双膝跪地叩首行礼,婢女扶着乐无忧转过来,手上使力让她跪下,跟随着秋月明的节奏磕头。 管家粗哑的嗓音实在不大好听,秋月明皱皱眉,心中有些愧疚,到底没能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记得她说过想要一个最盛大最别致的婚礼,要将皇室所有公主都比下去,而今事急从权,她的婚礼竟连个正式的贺客都没有。 嘈杂声蓦然响起,外头乱糟糟吵成一团,杂沓的脚步声很快近了,守门的侍卫赶进来跪地禀报:“禀王爷,皇上来了,命王爷速去接驾。” 喜堂一阵混乱,秋月明大手一挥,沉声道:“婚礼照常进行!” 还有两拜,最后两拜,礼成,尘埃落定,一切便如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 “二拜高堂!”管家的声音已经发颤,他能做到王府管家的位子,自然有过人之能,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王爷一脸凝重,宁可不接驾也要将婚礼进行到底,势必要发生什么大事。 高堂是没有的,只能对着秋月明和乐无忧双亲的牌位行礼。秋月明心中又是一阵悲伤,无忧也是苦命之人,自幼父母双亡,成亲之日,娘家连个人影也没有。秋月明很细心,他命人赶制了乐无忧父母的牌位,与他双亲供奉在一处,受他二人跪拜。 “夫妻对拜!”管家额头见汗,他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在厅门外停住,而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慢着!” 秋月明咬牙,向婢女使个眼色,婢女扶着乐无忧跪下,秋月明一撩喜袍,跪在了她对面。 “啊”的一声惊呼,向着厅外的婢女扑到在地,乐无忧的身子少了一边扶持,立时跪不住,一下子向外倒去。秋月明只得伸手去扶,便是这么一耽搁,身穿龙袍的秋风清已走进来了。 “六弟,你太放肆了!”秋风清沉声低喝,双眼牢牢锁住胞弟怀中的佳人。得到秋月明当街抢人的消息后,他便一直在苦思该怎么做才能将乐无忧夺回来而又不同六弟撒破脸,谁知没等他想到什么好方法,王府那边竟张灯结彩办起了喜事!他这才坐不住了,带了人过来阻止婚礼。 “皇兄来得正好,臣弟今日大喜,碍于皇兄日理万机,不便前去相扰,皇兄既来了,便请上座,待臣弟夫妇向皇兄叩首敬酒。”一样顶着一张锅底脸的秋月明牢牢抱住乐无忧,用喜服宽大的袖子盖在她脸上,阻住兄长过于火热的视线。 “私扣敌将,强娶公主,六弟,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秋风清怒斥:“还不将她放下!” “私扣敌将之罪,明日上朝臣弟当众领罚,但她已是臣弟之妻,恕臣弟无法从命。”秋月明非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三拜未完,礼尚未成,你二人尚无夫妇名分。”秋风清冷眼瞪视胞弟,道:“朕命你放下她!” “皇兄!”秋月明屈膝下跪,道:“臣弟从未求过皇兄什么?唯独此事,但望皇兄成全!” 秋风清心中一痛,是啊!他们乃是同母所出的兄弟,自幼手足相惜,感情极其深厚,这些年来六弟为江山社稷四处征杀,忠心耿耿为他保卫江山,却从没向他讨过什么赏赐,今日当众跪求,他实在不该不答应。但…… 但那是无忧啊!是他的无忧啊!他怎能放手? 秋风清自问从前对乐无忧没什么男女之情,毕竟最后一次相见,她才十岁,但她为他付出那么多,他怎能不感动? 感动与感情本就一字之差,更何况他对她亦是念念不忘,先前便是无关情爱,这些年来的纠葛在二人相见之时一朝爆发,很容易便转化成刻骨深情,尤其,他怀念那份真情已太久,他太渴望纯真无暇的感情了,如今,他又怎能放手? 秋风清找了许多理由,个个都叫嚣着要将乐无忧留在身边:六弟那么恨她,必定不会善待她……六弟与她相识不久,感情不会太深,过一段时间必定会淡忘,到时新鲜劲儿过了,便会冷落她……自己对不起她,需得好好补偿她……他会善待她,会好好宠爱她,像从前那样宠爱她,而她,也终会同他冰释前嫌,会全心全意依赖他,他们会像从前那样相亲相爱,相守相护…… 看文的宝贝儿们,敬请支持正版,小说网,更新最快最给力哟~ ------------ 第四十四章 争夺 “六弟,放开她!这是命令!”秋风清沉着脸低喝。 一应仆婢俱已逐出厅外,偌大的喜堂只剩下他们三人,空荡荡的十分凄凉。红烛仍燃着,烛泪长流,似乎为这场混乱的婚事哀悼。昏迷的乐无忧依旧安然躺在秋月明怀里,这场变故,她从头到尾全然不知。 “皇兄!”秋月明悲愤交加,厉声低呼。 “你要抗旨么?”秋风清收回视线,心中狠狠一抽:“你要抗旨么”这句话意味着他以君主的身份强压安王,迫使他不得不屈服,他们是兄弟,但此时此刻,他们是君臣。 秋月明心如刀绞,他的三哥,他的皇兄,不但是他的同胞兄长,更是西秦君主,而他不过是臣子,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除了服从,还能怎样?难道要背叛皇兄么 秋月明狠狠咬牙,愤然将两个蒲团并在一起,将乐无忧的身子轻轻放置在蒲团上。 “六弟,朕……你别怪朕,朕也是万不得已。”秋风清长叹,他们兄弟之间终是有了隔阂。 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在婚礼上强行夺了六弟之妻,六弟必然怨他。但……但无忧本就是他的人,他们有十五年的感情,如此说来,是六弟强要了他的人!这一番纠葛已然牵扯不清,难以分说个明白,但愿时间一久,六弟能想清楚,他必然会补偿六弟。 “皇上是要将无忧送回南昭还是留在宫中?”秋月明冷笑,皇上永远是皇上,皇兄,皇兄,皇在前,兄在后,眼前这一母同胞的手足,先是君,再是兄。 “六弟,你……”秋风清一愣,六弟称他“皇上”,必定怨他到了极点! “只望皇上能好好待她,臣再无所求。”秋月明屈膝叩首,眼中泪光萦然,他又能如何?夺他爱妻之人是他的亲生兄长,是西秦君王,他还能怎样?反抗?叛国?苦叹一声,到底他留不住她! “你……罢了,罢了!”秋风清不再多说,抱起佳人便走,留下一句“日后你若有什么心愿,朕必定助你达成”。 心愿?秋月明冷笑,他什么都有了,位极人臣,财富万千,金钱地位都有了,他还能有什么心愿?唯一的心愿便是她,却被许他心愿之人亲手褫夺了。 杂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秋月明的心越来越冷,她……终于还是离开他了,终于还是要回到她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人身边了,走进碧瓦红墙,受尽万般怜宠,自此,萧郎是路人…… 满目艳红映入眼帘,更增讽刺之感,那红格外耀眼,如血一般灼痛了他,秋月明忽的发狂,将喜堂中的大红帐幔砸的砸扯得扯,索性以红烛去点红纱,一把火将喜堂烧个干净 满院仆婢怔怔看着,没一个人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王爷太可怕了,简直像从地狱走出来的煞神,赤红着双眼发狂。 冲天的火光燃起,秋月明仰天大笑,执壶狂饮,火舌带起的猎猎热风灼人肌肤,他浑似未觉,一径儿站在喜堂前,亲眼看着喜堂化为一片焦砾。 往来奔走的下人尖叫着救火,一桶桶水泼向大火,渐渐止住火势,直到月上中天,火势方才全消,数个时辰前还是满堂喜气,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不忍卒睹。 秋月明斜乜着醉眼,迈着东倒西歪的步子,在婢女的搀扶下步进新房。 新房中贴着大红喜字,桌子上还摆着合卺酒,四色坚果,里间卧房换上了大红喜帐,床上是绣着交颈鸳鸯的大红缎被与枕头。 秋月明怔怔看着,眼泪蓦地滚滚而下,喃喃道:“无忧,无忧,无忧……” 婢女眼中现出惧意,暗自担心:王爷这般悲痛欲绝之下,不知还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之事! 秋月明低低唤着乐无忧的名字,慢慢挪到床前,缓缓坐下,靠在床柱边合起双眼,淡淡道:“出去。” 婢女行礼退去,顺手带上房门,顿时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红烛不时爆出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你终究不是我的么?终究未曾爱过我,连一丝一毫也没爱过我么?” “为何我始终无法下手杀你?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犹豫,可有过一丝不忍?” “你难道当真铁石心肠?当真看不到我对你的好么?” “深宫寂寞,他是皇上,有后宫三千佳丽,天下女子都是他的,他对你,能好几天呢?以后的日子,你该怎么过?” “你这么爱他,为他付出一切,他是怎么对你的呢?我这么爱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的?难道真是报应吗?” “你可还会想起我?” “若当日,我杀了你,那便好了……” 喃喃良久,秋月明萧索的身子一歪,重重倒在床榻上,身上犹穿着大红喜袍,胸前的大红花在灯火下艳红夺目,在没了新娘的新房中,显得分外讽刺。 喜烛终究没能燃到天亮,不知何时停了。 红烛停,不祥。 没有新娘的婚礼,再不祥,又能不祥到哪儿去? 看文的宝贝儿们,敬请支持正版,小说网,更新最快最给力哟~ ------------ 第四十五章 入宫 太医进进出出,宫女匆匆奔走,栖梧轩乱成一团。栖梧轩本是先太后生前为妃时所住宫殿,自太后迁入慈安宫后便一直空着。如今这座空置数年的宫殿忙乱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内殿昏迷不醒的女子――乐无忧。 栖梧轩中本来只有粗使宫女在此做洒扫功夫,如今临时调来了一个主管太监,一个主管宫女,两个小太监,四个小宫女,这种人手配置在西秦乃是长公主的规格,一应下人虽不知这新主子是何方神圣,但冲着这人手配置,便知这位主儿在皇上心中所占分量极重。 轻红烟罗纱帐,织锦山水画屏,紫檀妆台,月白地毯……自昏沉中醒来的乐无忧甫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富贵景象。眸光由茫然渐渐清晰,粗略扫过触目所及的摆设,但见一桌一椅一器一物,无一不是精品。这气派…… 头脑逐渐清醒,默默理了理思绪,这地方是陌生的,如此富贵气象,难道是……皇宫? “主子醒了,主子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一个公鸭嗓子证实了乐无忧的猜想,说话那人一身总管太监服饰,见她醒来,忙不迭地上前下跪磕头,声音中含着明显的喜悦:“奴才李海宁给主子磕头。” 李海宁话音未落,外头又进来好几个人,一溜跪在乐无忧榻前,毕恭毕敬叩首行礼。 太监?果然是在皇宫!乐无忧心里一凉,幽然轻叹,终是要与他这般纠缠不清么?霜哥哥……秋风清……西秦皇帝……要如何面对他? 一个约莫二十二三岁的宫女打量一眼乐无忧的脸色,见她一脸困惑,便说道:“禀主子,奴婢折梅是这栖梧轩的管事宫女,后面这几位是主子的使唤太监宫女。” 栖梧轩?主子?呵呵,她又是哪门子主子来着?乐无忧淡淡道:“下去吧。” 折梅道:“主子,太医吩咐了,一旦主子醒来,便须立时服药,药已熬好了,主子现下便服了吧。” “放着吧!都出去。”乐无忧闭了眼,翻个身,面朝床里,道:“不必再进来了。” 折梅跪下,求道:“皇上有命要奴婢们好好服侍主子,求主子莫要为难奴婢。”她边说边磕头,另外几个宫女太监也跟着磕头。 乐无忧本是心狠手辣的女将军,但遭了这等巨变,心灰意冷之下,既不愿为难他们,也不耐烦他们这般喋喋不休,冷冷道:“拿来。” 折梅去桌子上端了药来,扶起她,服侍她服了药,带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守在门外,李海宁径自去向皇上报信。 不过盏茶时分,半醒半睡之间的乐无忧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摩挲她的脸,轻轻的,痒痒的,有些粗糙。羽睫轻颤了颤,她缓缓睁开眼来,一张英俊的脸赫然跃入眼帘――秋风清! 一身明黄龙袍,五爪金龙腾云驾雾似欲破空而飞,金冠上的明珠耀得乐无忧眼花。她绝望地闭上眼,一动不动,她想投入那个怀抱,想像儿时那般偎入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诉说自己有多想他,说自己有多委屈。 可是她不能那样,这个怀抱已不是儿时那个,面前之人是西秦君主,不是自己的“霜哥哥”。 秋风清看到她的绝望,心里猛然一阵绞痛,他伸臂环住她,将她抱在怀中,脸颊轻轻蹭着她的粉颊,声音低柔:“无忧,怎么醒来了都不看看我?” 她不答,固执地不睁开眼,苍白的娇靥上没有一丝表情,浑似一汪死水,即便面前是她心心念念十五年之人,亦起不了一丝波澜。然那轻颤的睫毛,微微颤抖的眼睑,泄漏了她的不安与隐忍。 不哭,不能哭,哭了,心就软了。她狠狠咬住薄唇,那原本红润如花瓣的樱唇此刻失了色,透着惹人心怜的苍白。她狠狠地咬,鲜血沁了出来,染在她莹白如珠的贝齿上,一丝一丝晕开。她似是失了知觉,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星眸溢满痛苦之色,他俯首,在她耳边呢喃:“无忧,别这样,霜哥哥心疼。” 他的声音好轻好轻,好柔好柔,不像是一个君王会有的语气。他哄她,像从前那般哄她,眼前这个倔强又绝望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无助柔弱,由不得人不去疼爱她。 她依旧不答,固执的咬紧了牙关,饱受蹂躏的唇终于得到解脱,已然红肿不堪,一排带血的小孔惨不忍睹。 他伸手,轻抚半边没受折磨的唇,眼光定定落在那几个伤口上,片刻,他俯首,伸舌轻轻舔舐伤口上残留的血,细心,温柔,一点一点将血迹舐净,慢慢品味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的咸涩。 那是她的血,是她为他而流的血。 “我为你十五年没掉过一滴眼泪,我为你十五年没穿过一件彩衣,我为你拼命练武,我为你四处征战,我为你辜负青春韶华,我为你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我为你舍命夜闯皇宫,我为你设计入宫行刺……” 耳边再次回想起她一句句撕心裂肺的“我为你”,心痛如绞,却又禁不住的欢喜起来,她还是这么爱他,一如他“活着”时那般爱他,甚至比那时更爱他!他喜,又愧,他付出了什么?别有心机的利用,却换来她生死相随,以命相酬,终究是他负了她! 他向伤了的下唇吹气,小心翼翼,像初见时她跌破了膝盖,他抱着她,向她膝盖吹气那般。他说:“霜哥哥呼呼,小家伙不痛。” 他感觉到怀中瘦弱的娇躯狠狠一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止不住的颤抖。 他还记得!十五年前说过的话,他竟然还记得!他没有忘了我,可他为何不来找我 乐无忧感到眼睛发涩,有热热的东西似乎要冲破眼皮的阻碍奔腾而出。她咬牙,死死闭紧双眼,用力到眼睛发花。 ------------ 第四十六章 诉衷情 “跟我说句话好不好?看看我,好不好?”秋风清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喃,华丽的栖梧轩中只有他低沉的嗓音,宫女太监都在外头候着,没有人看见西秦君王这般轻柔怜惜百般温柔的样子。 “公主,皇上在里头呢?您不能进去。”李海宁的声音隐约传来。 “让开,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占了母后生前的寝宫!”秋落霞一把推开李海宁,推门闯进。 “三哥,你怎么将母后生前住的宫殿给了旁人!”秋落霞不悦,语气中带着点儿质问。她是秋风清唯一的妹妹,自幼备受宠爱,情急之下口没遮拦,质问之语脱口而出。 “出去!”秋风清声音陡然转冷,不复方才的万千柔情,眼光片刻没离开怀中佳人苍白的面容。 秋落霞从没受过皇兄这般呵斥,怒气上冲,管他什么三哥六哥的,蹬蹬蹬几步跨到内室,撞得珠帘叮咚作响:“三哥,你……”话声戛然而止,床上被皇兄半抱半躺的女子赫然是――凶女人? 乐无忧行刺皇帝之事除了王德胜没人看见,当值的侍卫虽听见异响,但未曾眼见,加之王德胜吩咐过,没人敢胡乱猜测渲染,是以行刺之事并未传扬出去。 “三哥,你、你怎么把这凶女人弄进宫了?”秋落霞愕然,瞪大了水灵灵的眸子,纤指指着乐无忧,小脑袋瓜胡思乱想着:三哥难道对凶女人一见钟情,将她弄进宫做妃子了?可是那日在王府见到她时,她与六哥明明很亲昵,这……混乱,太混乱了! “什么凶女人!你以后对无忧恭敬些!”秋风清低斥,这个妹子当真是被娇宠坏了!这么没规矩! 恭敬?三哥叫她对这凶女人恭敬些!老天爷!她秋落霞还从没对谁恭敬过呢!便是对着皇帝三哥,她也向来是撒娇为多,极少正儿八经地以君臣相待,如今皇兄叫她对这凶女人恭敬些! 秋落霞秀眉皱了皱,小嘴一撇,得,看来这女人住栖梧轩是住定了,得,皇帝都发话了,她一个小小的长公主有什么办法?撇撇嘴,翻个白眼,秋落霞悻悻然转身,道:“好吧!霞儿告退。” “无忧,霞儿说跟你打过两架,两次都被你踢进池塘了呢。也就只有你,才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将大名鼎鼎的鬼见愁落霞公主打成落汤鸡。”想起妹妹气冲冲的样子,秋风清忍不住低笑出声:“我一直在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将霞儿打得那样惨,没想到竟然是你。那日霞儿回来后,直抱怨我教她的三招没用呢!” 乐无忧仍不开口,只是睫毛已不再发颤,眼皮也不再抖动,秋落霞这么一闹,她的情绪已平静不少。 “那日狩猎场上,我见你好生面善,便一直跟着你,后来知道原来你竟是无忧,你可知道我有多震撼,有多惊喜!我多想告诉你,我就是你的‘故人’,那个‘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故人’,可我不敢,我怕你知道了会怨我,会恨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忘了你,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但我不敢知道,我怕你忘了我,更怕你还想着我。你越想着我,我便越愧疚,但我又不愿你忘了我。” “无忧,从前是我不好,我答应你,往后一定好好待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好?”他低低絮语,一句一句,一声一声,绵绵软软,轻轻柔柔。 她僵硬的身子逐渐放软,睫毛轻颤了颤,他以为她会睁开眼,星眸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她苍白的眼帘。半晌,但闻一声轻叹逸出芳唇,悠长哀婉,那双水润的眸子,终究没有睁开。 他一阵心酸,寒星般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呆了呆,长叹一声:“你休息吧!我……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轻轻放下怀中单薄的身子,大手在纤肩上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他终于无奈转身,飘然离去,留下一句“好生伺候着主子,她若有什么不满,小心你们的脑袋”。 门外传来“奴才(奴婢)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声音,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她笑得讽刺凄凉,是啊!他是皇上,再不是那个会笑着哄她的少年了。韶光易逝,岁月如梭,她再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他再不是温柔如水的少年,十五年的时光,她成了冷血无情的女将军,他成了万人之上的君王,他们,再回不到过去了…… 过去,过去,过了就再回不去了……那段过去,又算什么呢? 于他,那段过去是难以面对又难以忘怀的,如一片种在心田的仙人掌,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若是拔去,需得在心口上生生剜去一大块,若是留着,便要时时刻刻受刺心之痛。 于她,则是毕生最美好的回忆。彼时她双亲初丧,初入皇宫,幼小的心灵没什么安全感,而他,给了她五年的温暖,在她心中,他是比太后待她更亲之人,为他,她愿意付出一切。 谁成想便是这她最依赖最敬爱之人,骗她如此之深,伤她如此之深!彻头彻尾,深入骨髓! 她睁开眼,水润的眸子于风平浪静之下掩藏着深深的悲哀,霜哥哥……没有霜哥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他,连观众都不是! ------------ 第四十七章 皇后来访 “什么?栖梧轩中住进了一个女人?”凤仪宫中,优雅如仙的皇后武慧自湘妃榻上直起身子,精致的脸上惊疑不定。 栖梧轩是先太后生前为妃时所住,整个后宫除了圣安宫慈安宫凤仪宫就数栖梧轩最排场,皇上竟一声不吭地弄了个女子进栖梧轩!身为后宫之首,皇后心中自然不悦,皇上至少该跟她说一声才是。 “那女人是什么来路?”皇后再度躺下,杏眼微眯,近身宫女剑兰给她打着扇子,回道:“奴婢也不知那女人是什么来路,听说是皇上亲自抱回来的,一进宫便传了太医,还给栖梧轩中拨了三个太监五个宫女。” “那是长公主才有的待遇,这女子可有封号?”皇后紧蹙了柳眉,杏眼眨了眨,道:“先太后的寝宫住了人,落霞公主可知道?” “长公主已闹过一回了,气冲冲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想是给皇上训斥了。”剑兰想了想,摇摇头道:“皇上尚未封她什么?合宫上下称之为主子。” “主子?”皇后低低念了一遍,自榻上起身,道:“皇上还在栖梧轩么?” “今日晨间皇上去了栖梧轩,但过不多时便走了,离去时面上神情甚为怪异,看不出喜怒,似乎有点儿无奈。”剑兰仔细转述下头汇报的消息,上前两步,低低道:“皇后娘娘,咱们可要……” “自然要的,身为六宫之主,后宫有了新人,本宫怎能不去探视一番!”皇后掩嘴娇笑:“摆驾栖梧轩。” 凤驾到了栖梧轩前,剑兰正要高声通报,皇后一笑制止,使个眼色,剑兰会意,扶着皇后径直入内。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见到皇后到来,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高声叫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宫内的太监宫女听得传报,忙不迭赶出去迎接皇后凤驾。折梅见乐无忧依旧在床上躺着,犹豫片刻,上前唤道:“主子,皇后来了,主子您……” “不见。”两个字淡漠之极,既没有惊惶,也没有不满,没有一丝情绪。。 “主子,皇后到访,主子若是不见,未免太……”折梅心下不满,便是主子再受宠,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之人,皇后乃是中宫之主,岂是主子得罪的起的?然而这毕竟是自家主子,她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阖宫上下无不遭殃。 “本宫谁都不见。”乐无忧懒懒回道:“出去。” 本宫?折梅有些诧异,又有些鄙夷,这女人当真会拿着棒槌当针,皇上还没封她为嫔妃,她便自称起“本宫”来,并且不将皇后放在眼里,日后免不得有苦头吃呢。 “主子,皇后亲来,不可不见呀!”折梅苦苦哀求,心中暗骂:怎会有如此不上道之人?跟了这么个主子,但愿天可怜见,在自己出宫之前主子不要垮台,没得连累了自己。 话未落,便听得脚步声声,珠帘叮咚,皇后武慧扶着剑兰手臂款款而来,娇声笑语:“本宫听得妹妹身上不大爽利,寻思着来看看,没扰了妹妹静养吧?” 折梅跪着的身子一颤,忙转身向皇后行礼,剑兰打量皇后脸色,但见她笑脸中带着三分威仪,便矮身向乐无忧福了一福,却不下跪。 折梅心肝猛颤,额头上已然见汗,那话皇后分明是听了去,况且皇后进了内室,主子犹在榻上躺着,皇后大可立时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到时阖宫上下尽数脱不了干系。 乐无忧抬眼将皇后上下打量一遍,但见她头戴凤冠,一身明黄凤袍,脸上带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既优雅又庄重,自有一股天成贵气。 这便是他的妻吧! 心口一痛,他们,终究回不去了……那时宫中众多公主,他独宠她一个,如今,他……想必很宠爱眼前这女子吧! 乐无忧不想探究心底那一丝异样的情愫,到底是孺慕,还是爱慕,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守着的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会有了。 她,该醒了…… 乐无忧看了看身上的素白纱裙,神思又飘忽起来,白衣,白衣,恋白衣,因他,偏爱白衣一十五载,如今,可还要着这白衣,时时提醒自己,那不过是一场笑话? 起身,下榻,赤着脚自皇后身边擦过,她不发一言,独坐于紫檀桌边,倒了杯水缓缓饮尽。 皇后的笑僵在脸上,凤眸中怒意一闪而过,剑兰见状,喝道:“皇后面前,不得无礼!” 折梅忐忑不安,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连连叩首哀求:“皇后娘娘恕罪,主子身子不爽,还望娘娘莫怪!” “出去。”乐无忧淡淡出声,她不在乎,并不代表乐意听人在耳边聒噪。她已经很烦了,这些人却要她烦上加烦。 折梅还跪着不敢起来,她虽是栖梧轩之人,然而皇后乃是六宫之主,皇后面前哪有主子说话的份儿? “不听话的奴才,本宫用不起,自今日起,不得出现在栖梧轩。”乐无忧声音冷然,眸中阴狠一闪而逝,她没生就菩萨心肠,在军中,违令者斩,折梅两度违令,只是将之逐出栖梧轩,已经违背了她的原则。 折梅闻言大惊,顾不得皇后在场,以首顿地连声哀求:“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主子饶命!” 乐无忧的无视落在皇后眼中,变成了赤 裸 裸的挑衅,对于折梅的驱逐更是明着的下马威,昭示着她丝毫不把自己这中宫之主放在眼里。 皇后心头一怒,然她毕竟是皇后,,当下并不发作,娇笑道:“妹妹治下当真严谨,这等刁奴委实放任不得,但念她已然知错,妹妹便饶了她这一回吧。” 求情是假,试探是真,皇后心思千灵百巧,心中虽怒,脸上仍笑得温婉动人。 这女人该跟秋月明一家的!乐无忧突地冒出这个想法,忍不住微现笑意,抬眸看皇后一眼,她正笑吟吟盯着自己,但那双精光闪耀的眸子深处,怒意隐隐可见。 ------------ 第四十八章 不平静 “妹妹初进宫中,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咱姐妹同为皇上的女人,当一心一意服侍好皇上。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咱们姐妹可要多亲近亲近呢!”皇后见乐无忧并不接话,有些尴尬,敛了敛心神,再度笑脸相迎。 身为中宫之主,她自是无需这般纡尊降贵,然栖梧轩不比寻常,住在这宫中之人自然也不是寻常妃嫔可比,这女人傲慢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可惜刚则易折,这女人,成不了气候!皇后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顿感轻松,笑得愈发灿烂。 “本宫不是什么皇上的女人。”乐无忧皱眉,早知道皇后没安什么好心,想不到,她竟将自己当成了秋风清的女人! 秋风清的女人……若他依然是她的“霜哥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许身于他亦无不可,甚至,这些年从未动过男女之情,或许是因为他死了,她再无可动情之人。但如今他是西秦君主,她如何能做他的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皇上亲自抱进宫,赐居栖梧轩,却不是皇上的女人!更何况她说那话时明显不满的口气,甚至带着些微怒意。 皇后与剑兰面面相觑,或许因她有恙在身,皇上并未临幸她,但她那口气,分明不愿做皇上的女人,并且不怕人知道她的不满。 自称“本宫”的,除了妃嫔便是公主,但西秦皇室并无这位公主,她到底是谁? “妹妹说笑了,不知妹妹如何称呼?”皇后强笑着引开话题,她是来探底的,只有探清底细,才好采取对策。 “南昭国昭阳公主乐无忧。”自称“本宫”,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如今他是西秦皇帝,自己是南昭公主,仅此而已,再无纠葛。 皇后没想到这位没名没分的“主子”竟然是敌国公主,一时间有些诧异,沉默片刻,强笑道:“原来妹妹是南昭公主,那倒是姐姐这个做主人的怠慢了,妹妹可别放在心上呀!” 乐无忧淡淡虚应,歇了片刻,皇后讨了个没趣,便告辞回宫了。 “皇后娘娘,这位南昭公主可傲得紧呢!”剑兰撇着小嘴发牢骚。 “南昭公主,南昭公主……皇上昔年曾在南昭待过好几年,难道这位昭阳公主是皇上在南昭的情人?”皇后蹙着柳眉低喃。 “这……应该不会吧!若当真是皇上的情人,皇上回国为何不将她带回来?再说按年岁算来,八年前皇上回国之时,她不过是个孩子,如何能与皇上有情?”剑兰帮着皇后分析,越想越不解,能住进栖梧轩,在皇上心中地位定然不一般,但她又不是皇上的女人,那么她对于皇上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承熙宫与隆福宫那边知道这事么?”皇后妆容精致的小脸上始终端着温婉而有威仪的笑容,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容妃那儿尚无动静,料来应是尚未得到消息,至于福贵人,前几日她受了皇上责罚,闭门反思十日,如今十日未满,她便是得了消息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剑兰低低一笑,福贵人因何被罚她们虽不知道,但她触怒皇上,必有一段时日受冷落,正是可以彻底扳倒她的好时机。 秋风清身为一国帝王,虽不说后宫佳丽三千,却也是蜂环蝶绕,百花争艳。这百花之中,皇后这朵牡丹并不如何得宠,反倒是容妃与福贵人圣眷正隆,风头日劲。容妃与福贵人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做后盾,她们三方明争暗斗这些年,谁也没能斗垮谁。 “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了吧?”皇后优雅地伸手掠掠鬓角,笑得风情万种。 “奴婢明白,奴婢明日一早便代娘娘问候栖梧轩那位主儿去。”剑兰福了福身子,道:“娘娘只管安心,您是中宫之主,她们呀,不过是跳梁小丑,哪能够资格同娘娘争长短?眼下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得了皇上欢心,要不了多久,皇上厌烦了,自然不会再将她们放在眼里。娘娘您与皇上那可是结发夫妻,那是要共白头的,何必为了她们伤神?” “你呀,这张小嘴总是跟抹了蜜似的,说出的话儿总是教人欢喜。”皇后作势横她一眼,眼角眉梢溢满笑意,剑兰的话说到了她心坎里。 “那些这妃那嫔的,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妾,只有皇后娘娘您,才是皇上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这妾呀,终究只是个妾,只有正妻,才是得入宗庙的正主儿。” “好了,这些话以后不可再说,若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皇上耳中可就不好了。”皇后虽喜,但深知隔墙有耳,这深宫之中,她能安眼线,别的妃嫔自然也能,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但若是说出来,则事态可大可小,后果亦难以预料。 “是。”剑兰眼光四下打量一番,道:“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一早,剑兰便带了许多补身之物前来栖梧轩请安,代皇后表达关怀之意。 宫中女子长日无聊,聊以自娱的不外乎荡秋千放纸鸢踢毽子扑蝴蝶之类,栖梧轩院中便有一座秋千架,搭在一株浓荫如盖的梧桐树下。 乐无忧正在秋千架上坐着,转动着手上的镯子出神,剑兰提着大包小包上前下跪请安。 乐无忧长在宫中,于后宫之争看得透彻,这宫女的来意她虽不说一清二楚,倒也能摸个七八分准,无非是皇后示好,想要暂时稳住她。她懒得理会,淡淡应付几句,便将剑兰打发了。 ------------ 第四十九章 刁奴撒野 乐无忧所猜测的皇后的用意显然太简单了,没想到皇后竟然拿她当枪使! 乐无忧看到容妃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她小看皇后了。 容妃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娇小玲珑,脸蛋长得虽不很美,声音却是绵绵软软的娃娃腔。容妃入宫已有四年,曾为皇上诞下一女,可惜小公主没过周岁便夭折了。容妃身边跟着四个宫女,一个弯着腰的中年太监站在一边,拿一双三角眼冷冷斜睨乐无忧。 容妃与皇后不同,她不是中宫之主,她不需要做太多表面功夫给下面的人看,以显示自己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她本就是来示威的。 乐无忧很喜欢荡秋千,从前在南昭皇宫时她总是喜欢坐在秋千架上,由霜哥哥护着推着,荡得高高的,让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昭阳殿每一个角落。十年前,自她的霜哥哥上了战场,她再没荡过秋千,但她依然爱坐在秋千架上。 乐无忧依旧坐在秋千架上,右腿盘在秋千底座上,左腿屈起,将右手架在左腿上,左手下意识转动着腕上的镯子。她扬起小脸向着天空,天阴沉沉的,连太阳都没有。她便将后脑勺枕在秋千扶手上,上半身靠着绳索,闭着双眼出神。 容妃的脸色比天色还阴沉,她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栖梧轩门口的小太监大声请安,这秋千架上的女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太后已逝,宫里的主子只有皇上、皇后、容妃、福贵人和落霞公主,除了皇上皇后,就属容妃大了。 可是这个女人居然无视自己!她居然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了自己一眼,便厌烦地闭上了眼睛!容妃俏脸一寒,向她的管事太监周云使个眼色,周云会意,扯着公鸭嗓子尖声呵斥:“大胆!容妃娘娘在此,还不跪下!” 折梅等宫女太监早已跪了一地,他们都看出来主子并不买账,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直愣愣地跪着,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乐无忧眉头一皱,冷冷瞥了周云一眼,懒懒道:“谁的狗没拴好,跑到本宫这儿乱叫唤来了?” 周云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接触到乐无忧冰冷的眼光,不由得心头发毛,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咽了回去,偷眼瞟自家主子一眼,只见容妃脸色黑得像是打翻了砚台,他入宫多年,极善揣摩主子的心意,见容妃怒火高涨,当即退后两步,弯着腰将左手伸出来,容妃将右手搭在他左臂上,左手理了理鬓发,用一种居高临下地口气说道:“哟,好大的架子!” 乐无忧又皱了皱眉,老天爷,走了个皇后,来了个容妃,走了容妃,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女人来呢!他……他的女人好多! 心口猛然一疼,乐无忧忍不住将右手贴在心口上,感受着阵阵抽痛。他到底想怎样?为何要将她留下来?留下来看他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么?他还嫌伤得她不够深么?他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呢?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她真的活腻了。 乐无忧的沉默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容妃怒不可遏,娇声厉喝:“即便皇上赐居栖梧轩,也该懂得尊卑贵贱,本宫乃是皇妃,你不过是个一介草民,胆敢藐视本宫,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容妃一番训斥顺口之极,丝毫没有凝滞。她是兵部尚书之女,她的父亲手中掌握着京城十万禁军,她不需要忍耐一个平头百姓。 这一阵又尖又细的狂吠惹得乐无忧眼中一片寒霜,她忽的站了起来,缓缓朝容妃走去,眼神凌厉如刀,容妃虽是将门之女,也被她眼中的寒意冻住了。周云急忙拦在容妃身前,尖着嗓子大喝:“放肆!娘娘的玉体岂是你能靠近的!” “本宫不屑于跟奴才动手,不想死就滚!”乐无忧的声音并不如何严厉,她苍白的小脸上甚至带着清浅的笑意。 周云看着那双锐利如刀的眸子,心头微微瑟缩,转念一想,这是皇宫重地,料她也不敢乱来,更何况他是容妃的奴才,自当护着自家主子。周云昂了昂头,横着眼睛,声音越发尖利:“放肆!” 乐无忧突然做了一个很孩子气得动作,她竟在这个当口掏了掏耳朵,樱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几乎将周云当场气晕过去:“这太监没阉干净么?怎么声音这样难听!” 周云怒极,冷笑几声,许是气糊涂了,竟举起手中的拂尘便要抽打乐无忧。 乐无忧忍不住翻翻白眼,左手一翻,已捉住拂尘上的马尾毛,纤手一缠一绕,使劲一拉,周云身不由己向前扑去,乐无忧一侧身,老太监便一个狗吃屎向青砖地扑去。 乐无忧一脚踏上他的右手,向容妃瞥了一眼,冷然说道:“还有要讨打的么?”脚下微微使力,只听得杀猪般的惨嚎传遍整个栖梧轩,乐无忧撇撇嘴,伸手堵住耳朵,飞起一脚将周云踹出去老远,老太监哀哀叫唤着,费了老大劲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容妃身后,连拂尘也不敢捡了。 “好身手!”容妃拍着巴掌,一张白嫩的脸已成铁青色,双眼发红,红唇颤抖:“秋菊,去请皇后娘娘来,本宫倒要看看,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再不滚,本宫连你一块打!”乐无忧冷笑:“皇帝的亲妹子本宫都照打不误,何况你不过是个妾!”乐无忧看到容妃眼中的怒意倏地转化成恨意,她知道人性的弱点,这些宫里的女人争来夺去,为的不就是名分地位么?她的话对容妃来说比刀子还利,这个女人,她是得罪透彻了! 乐无忧淡淡一笑,她就是要得罪这些大人物,无视皇后,教训容妃,哪一条都够她死上个十次八次的了。她是公主,长在深宫,如何不明白想要在宫中生存,首先要懂得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她就是要四处树敌,要么,死在这些女人的暗算下,要么,死在他的暴怒中,要么――也是最好的――他会放她走。 不愿承认的是,她心底深处,还是很在意秋风清的态度,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置她。 ------------ 第五十章 容妃悲剧了 容妃瞪了乐无忧良久,在那张带着浅浅笑意却又冷漠得让人不敢靠近的脸上看出她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容妃心头一窒,这女人……太狠了!当真说动手就动手,踩碎别人的手骨时脸上竟还带着笑意! 容妃眼珠一转,微微垂下头,掩住眸中流光,暗暗咬紧银牙:等着吧!本宫也不是吃素的!本宫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吃亏是什么滋味呢! “皇上吉祥!”门口尚跪着的小太监忽的大声喊了起来,借此通知里头的主子:皇上来啦! 容妃脸色一变,忽的反手一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又在发髻上衣衫上抓了几下,弄得狼狈不堪。 “皇上!皇上!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呀!”容妃扑了上去,跪在秋风清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臣妾听闻栖梧轩中来了位妹妹,寻思着日后便是一家人了,共同侍奉皇上,自当姐妹同心,便来看看妹妹,谁知……谁知……” 秋风清看看容妃,再看看同样狼狈不堪捧着右手哀哀叫唤的周云,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乐无忧脸上。 秋风清何等人也,一眼就看出刚刚她们动过手了,乐无忧虽说会武功,但栖梧轩的宫女太监们没那个胆子向容妃动手,她毕竟只有一个人,再说她身上还有伤,于是几步上前,拉着她手,声音温柔中透着几分焦急:“你没事吧?可有哪儿伤着了?” 乐无忧定定看着他,任由他拉着自己从头到脚审视个遍。容妃愣在当地,皇上不叫她起来她自然不敢起来,只有又气又怒地瞪着乐无忧。 “皇上,她……她打臣妾,还打了周云!”容妃膝行几步,皇上向来赏罚分明,怎会不问缘由就把她给晾着呢? “你怎么什么人都打?刚才霞儿还缠着要跟我学功夫,说是非要找你报仇不可呢!”他的口气有一丝埋怨,更多的是宠溺。 她心中一疼,不愿跟他对视,不由得垂下头去,正好对上容妃怨毒的双眸,清浅一笑:“起来。” 容妃又是一愣,皇上还没发话呢?这个女人算哪瓣子大头蒜呀!谁知皇上竟摆了摆手,容妃愤愤站起,不料尚未站稳,便听得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看好了,本宫是这样打人的。” 秋风清意识到乐无忧要做什么时,想拦也来不及了,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凄厉惨叫,只见容妃跌倒在地,口中鲜血长流,她用手一摸,血污了大半张脸,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上如同打翻了朱砂盘,她整个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瞪大了惊愕的眸子,连哭都忘了。 没有人想到乐无忧敢在皇上面前痛揍容妃,众人本以为容妃栽赃,乐无忧难逃一劫,想不到形势急转而下,皇上不但不理会容妃,乐无忧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当着皇上的面将容妃打得鲜血淋漓。 “无忧,你这是做什么?”秋风清有些不悦,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她这么做的确太过分了,不仅损了他的面子,连带着宫规都不知道被她触犯了多少条。 “她说我打她,我怎好害她犯下欺君大罪,既如此,唯有打她一下,坐实了我打人的罪名,才好救了她九族。”乐无忧轻笑,她就是要看看,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要好好待她、要补偿她的人会怎么个好法。 “你呀!顽皮也就罢了,下手未免太重,容妃不比落霞,她哪儿经得起你这么个打法?”秋风清苦笑着摇摇头,转向容妃的宫女,沉声呵斥:“主子任性,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不知劝着点儿么?”又转向容妃,一脸不耐烦:“栖梧轩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在此撒野?挑衅在先,栽赃在后,容妃,你该当何罪!” 容妃万万没料到皇上竟会一边倒,照她所想,皇上就是再宠这个女人,这女人当着他的面殴打嫔妃,他也该动怒了吧!谁料皇上不但对她一味姑息,反倒呵斥起自己来了!容妃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她刚刚挨了打,脸都麻木了,哪还说得出话来! “还不扶你们主子回去?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若有下次,哼!”秋风清重重哼了一声:“王德胜,传朕口谕,任何人不得到栖梧轩撒野,否则朕必定严惩不贷!” 容妃恨恨离去,乐无忧立时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回到秋千架上坐着,皇上遣退所有宫人,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秋千架,沉默片刻,柔声说道:“为什么要打她?” 乐无忧不答,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他护着她,什么都不问,即使她做的那么过分,他还是护着她,可是……可是有什么用?现在的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在她心口上割了好长好深的口子,教她痛得死去活来,现在却又来给她包扎伤口,还有用吗?她痛过了,伤口留下了,不会因为他包扎了她就能不受那份罪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容妃这种人你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对她动手,为什么?”秋风清握住她手腕上的镯子轻轻转动,这镯子是他送给她的,她还戴着!心中一暖,关于他的,她总是保存得如此完整,不管是记忆还是物事。 “为什么还是不愿跟我说话?看着我,好吗?”温柔的语声带着求肯的意味,他苦笑,这孩子自小倔强,每每生气了便是这般闭着眼睛不理人,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还保留着幼时的习惯。 “别闹了,乖乖的,霜哥哥喜欢乖孩子。”他像幼时那般,蹲在秋千架前,将她半个身子揽进怀中轻轻搂着。 娇躯一震,他听见她说:“没有霜哥哥。”声音淡淡的,不似那日御书房中撕心裂肺的嘶吼,却带着一股令人心颤胆寒的绝望。心中一紧,他紧紧搂住怀中娇弱的身子,一边又一遍低声呼唤:“无忧,无忧,无忧……” ------------ 第五十一章 传枪 容妃在栖梧轩中被打一事很快传开了,整个后宫无人不知栖梧轩那位主子是是皇上的心尖尖,连容妃都在她那儿吃了亏,谁还敢再去找她的麻烦? “皇后娘娘,接下来该怎么办?”凤仪宫中,皇后武慧侧躺在湘妃榻上,剑兰给她打着扇子。 “暂时恐怕是动不得了,这位昭阳公主当真了得,连容妃都敢打!”皇后妩媚一笑:“容妃是什么人?吃了亏哪会善罢甘休!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承熙宫那边就会有动作,明日福贵人禁足期满,少不得也要来插上一脚,咱们只管看好戏便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都不懂么?这个草包公主能蹦跶几天?多惹几回事,难保皇上不会恼了她,只要皇上不再捧着她,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走,看看那位主儿去。”皇后轻笑着起身,她不需要有什么动作,只要向栖梧轩中那位示好,再适时加把火就行。 “去请落霞公主来一趟。”皇后踏进栖梧轩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秋千架上那一抹雪白的纤弱身影,听到的是乐无忧那柔嫩慵懒的声音。 “哟,妹妹好兴致,这么早便荡起秋千来了。”皇后笑吟吟上前:“深宫之中,长日无事,妹妹既是打南昭而来,可否同姐姐讲讲南昭的风土人情?姐姐久闻南昭人物风流,心中仰慕得紧呢!” 乐无忧懒洋洋打量皇后一眼,皱了皱眉头,她不耐烦理会这些争风吃醋的女人,她只想远远离开这里。看着皇后明是一汪春水,暗里冰刀霜剑的凤眸,她笑得妖娆妩媚,带着些撕心裂肺的凄凉,这些女人啊!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整天算计来算计去,最终能得到什么呢?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她笑别人,那她自己呢?付出一切,她又得到了什么呢?狠狠擦去眼泪,用力咬着嘴唇,她低低絮语:“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没必要了。” 奉命去请落霞公主的小春子请了秋落霞之后,又特意转到御书房回话。 “哦?无忧请了霞儿?”秋风清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向侍立一旁的王德胜说道:“王德胜,想不想看看咱们的刁蛮公主是如何吃瘪的?” 王德胜眼角抽了抽,主子这是……长公主可是他的亲妹子呀!怎的听他口气,长公主吃亏他很高兴似的? “走吧!朕今儿个就带你见识见识,看看咱们的鬼见愁是如何被打得屁滚尿流落花流水的。”秋风清爽朗大笑,当先走出了御书房。 秋落霞到时,乐无忧正跟皇后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秋落霞一个箭步冲到乐无忧面前,指着她鼻子娇声嚷道:“喂,凶女人,你找我做什么!” “听说你很想找我报仇,是吗?”乐无忧淡淡一笑,这个刁蛮公主,她喜欢,或许她可以帮自己呢! “当然!你当本公主是什么人?岂是什么人都能打的?早晚有一天,本公主要打得你鬼哭狼嚎跪地求饶!”秋落霞小脸一扬,豪情万丈。 乐无忧低低一笑:“好,好志气!”顿了一顿,道:“折梅,去取杆枪来。” 秋落霞一愣,随即满脸通红:“你要干嘛?本宫眼下还没学到上乘武功,先不跟你打,等到本宫练成绝世武功再来找你报仇。” 乐无忧朗声大笑:“小丫头,莫怕莫怕,我不打你,你别怕。” “喂,凶女人,谁怕你了!”秋落霞梗着脖子涨红着小脸,死鸭子嘴硬的神情分外可爱。 折梅取来枪,恭恭敬敬交给乐无忧,垂首退到一边。乐无忧掂了掂,这枪枪杆是木制的,较银枪轻得多,使来不会太费力,但重量轻了,力道自然大打折扣。 “看好了,我只使一遍,能看得懂多少就看你的资质了。”乐无忧容色一凛,抖手挽了三朵碗口大的枪花,枪头红缨缭绕成一团火焰,长枪枪法展开,看得秋落霞张大了一张樱桃小嘴,半晌乐无忧枪法使完,收枪而立,秋落霞“噼里啪啦”鼓起掌来,一旁的皇后早已目瞪口呆。 怪不得!怪不得这位主儿一脚就踩碎了周云的手,原来是个练家子!原来她就是两次将落霞公主踢进池塘的那位!怪不得!皇后一颗心突突直跳,暗自庆幸,幸好不曾惹了她,否则恐怕连她这个皇后也讨不了好。 “好枪法!好枪法!凶……我服了!”秋落霞虽刁蛮,却是个很骄傲很直率的小姑娘,输了就是输了,人家比她强,她便服气,心服口服。 “服什么呀,我这双手已经废了,这点儿微末功夫唬人还可以,真要上了战场,不出十个回合就要给人打下马来。”乐无忧怅然一笑,道:“好好琢磨琢磨,我功力虽大不如前,招数还是使得出来的。” “这么好的功夫,你还说是微末功夫,那我呢?”秋落霞扁着小嘴,显得十分气馁。 “你的功夫……额……作为公主来说,算是不错的了。”乐无忧看她气得鼓鼓的双颊,好笑地摇摇头,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这样的女孩儿,才是个真正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不像她…… 她本来也可以是个真正的公主,是个真正的金枝玉叶,是不识愁滋味的小女儿,然为他…… 轻叹一声,缓缓走回秋千架,再次以不变的姿势坐下,扬起小脸,眯着眼睛看着朝阳。 ------------ 第五十二章 谁知女儿心 “你叫什么名字呀?”秋落霞坐在乐无忧面前,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目光中充满探究意味。 皇后坐在边上石凳上,静静听着二人对话,她需要多了解一些这个来头极大却又没名没分的主儿。 “乐无忧,南昭国昭阳公主。”乐无忧后脑枕在秋千扶手上,淡淡的声音透着微微的伤感。 “原来你真的是公主呀!”秋落霞瞪大了水润的眸子:“为什么你武功会那么好?你练了几年?” “学了四年,用了四年。”她回眸,看向秋落霞的水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四年!我学了十年!”秋落霞惊呼,顿时挫败感涌上心头,小脸上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下去,人家学了四年,她学了十年,结果……连人家三招都挡不住! “傻孩子,我虽只学了四年,却在战场上磨砺了四年,你学了十年,一场血战都没经历过,如何能与我相比?”看出她的挫败,乐无忧笑着摸摸秋落霞的秀发,这孩子,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真不像皇宫这种藏污纳垢之地长大的。 “战场?”秋落霞明亮的水眸瞪得溜圆,惊讶万分:“你上过战场?” “是啊!上战场,带兵打仗,四年征战下来,武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了。”低沉的话声中,忧伤浓郁得化不开,只是沉浸在震惊与好奇中的小丫头浑没注意,一径儿拉着她讲述沙场之事。 “我十二岁开始学武,可惜宫中的侍卫不敢用心教我,后来有一天,宫里闹刺客,我求那刺客教我功夫,他就传了我枪法,我跟着他练了四年,十七岁那年,我上了战场。”她缓缓的说,带着柔柔的笑意,夜雪总是待她那么好,有关夜雪的回忆总是温馨甜蜜的。 夜雪是她在“霜哥哥”死后最大的安慰,他总是默默支持她陪伴她,每次她受伤,他总是会狠狠训责她,但为她包扎伤口时永远都是那么温柔。 若没有他,夜雪会是她的良人,她不会远赴沙场,她会安心于琴棋书画,做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在某一天为他凤冠霞帔…… “你为什么要上战场呀?”秋落霞一脸崇拜,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为了……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一句话,一句某个人的无心之言。”眼睛涩涩的,好疼,心口抽搐着,一阵一阵拧着疼,她捂住胸口,闭上了双眼。 “那人一定很重要吧?”秋落霞小脸上一片向往:“做将军一定很威风吧!我也好想做将军哦!威风八面的,多神气!” “傻孩子!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她轻笑,笑得眼泪几欲决堤。 “为何?”秋落霞不解,水眸直直盯着乐无忧苍白的小脸。 “若能从头再来,我宁愿做个寻常女子,温柔恬淡,娴静美好,每日花前调弦,月下起舞,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为某个人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侍奉高堂双亲,教养膝下幼儿……”她幽幽诉说着,雾蒙蒙的双眼前,隐隐浮现夜雪幽邃深情的双眸。 “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秋落霞喃喃低念,好美啊!为一个人盘起长发,披上嫁衣,在最美的年华将最美的自己托付给那个最意气风发、最英俊潇洒的良人,好美…… 皇后眼中闪烁着泪光,曾几何时,她也是天真娇柔的小女儿,会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带着丫环放纸鸢,看着纸鸢飞上天空,幻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像纸鸢那般飞翔;会在夏日的秋千架上想象着会有一个年少英俊的郎君,轻轻为她推着秋千,带给她飞一般的快乐…… “你……一定很爱很爱那个人吧!”十六岁的秋落霞说出那个“爱”字时,双颊飘来了两朵红云,她想到了那个少年,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初见时他飘飞的青衫一下子便深深镂刻在她心间,自此再也挥之不去。 “爱?我不知道,我没有时间去想什么是爱,我的生活中只有兵书与银枪作伴,我每天做的事情只有读兵书,练枪,有时会受伤,那便多了一件事,就是养伤。”她说得幽幽黯黯,心里早已血流成河。 二十岁的女子,有几个像她这般与鲜血为伴?皇室里的公主,哪个不是十六七岁便出了阁,二十岁的年纪,有些公主已经是两三个娃娃的娘了。而她,她除了一身伤,什么也没留下…… “爱……是心里深深刻着一个人,为他牵肠挂肚,为他心神不宁,为他患得患失,为他忽悲忽喜……”自始至终沉默的皇后突然开口,淡淡的悲伤,浅浅的哀怨,没有一丝刻意与做作。六宫之首的皇后,也有她的无奈与悲哀。 “为他牵肠挂肚,为他心神不宁,为他患得患失,为他忽悲忽喜……”秋落霞痴痴低语,纯真明净的眸子中漫上一层淡淡的悲哀,她……爱上他了,很早以前就爱上他了,那年宫宴,他穿一身青衫,迎着夜风独立落月亭,执一管碧箫,吹一曲清音,那曲音直直吹进她心田,她便深深沉沦,再也无法自拔。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但,那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却让她痛不欲生,让她心魂俱碎,让她……生无可恋…… 不期然的,眼前陡然浮现出一张妖娆的脸,他……怎会想起他呢? 使劲眨眨星眸,压下泛滥的雾气,乐无忧轻笑:“不说这些了,今日这么好的天气,说这些做什么!”转眼看见秋落霞仍是一脸痴迷,她浅笑,带着难得一见的戏谑:“小丫头,可是想到心上人了?” “胡说!”粉嫩的小脸烧红,秋落霞低垂着的粉颈都蒙上了一层羞意。 “死鸭子嘴硬!”她轻笑,垂眸,敛去眼底的悲哀,这孩子,真教人羡慕啊!她有可以牵肠挂肚、心神不宁、患得患失忽悲忽喜的人,而自己,有什么呢?一地伤心,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 第五十三章 共膳 在门外站了好久好久,默默听着里头传出的或悲或喜的娇柔软语,秋风清心中剧烈翻滚着,她……她对他情深至此,他却……要怎生弥补,方能修复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他欠她的,要怎样才能还得清? 大步进门,院子里是对坐着的三个如玉美人,他的眼光一下子就被最美也最寂寥的身影锁住,快步上前,不理会满院**娥太监,他轻轻环住秋千架上的佳人,柔柔轻笑:“无忧,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皇后看见皇上的那一刻,眸中惊惧一闪而过,这位主儿是皇上的心尖尖,她不知道她的到来是能讨得他欢心,还是惹起他厌烦,但他连一眼也没有看自己,直直绕过自己与公主,一径儿上前,抱着秋千架上的女子,用自己从未听过的轻柔话语关怀那人。 皇后眸中受伤之色一闪而过,她嫁给他已有七年,从太子妃到皇后,她看着他一个又一个的纳妾,看着他一个又一个的立妃,看着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她失望,她难受,但她知道,他对她们都不是真心的,他身边的女人总是受宠一段时间,然后便被他抛之脑后,她知道他从来都是个薄情寡幸之人,她甚至庆幸他的凉薄,她是他的妻,正妻,他最终会回到她身边。 原来,他也有似水柔情,他也会将一个女子捧在手心里,那般轻怜蜜爱,仿佛她是绝世无双的珍宝,生怕有一点点的损伤。 秋千架上的女子闭了双眼,面无表情地坐着,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小家伙,那么用力,你是想自己把自己掐出几个血洞来么?”他轻笑:“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不答,固执地闭着双眼,羽睫轻颤,他看着她,眸中的神彩黯了黯,接过王德胜怀中抱着的物事,凑到她面前,将那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蹭她苍白的脸颊。 小东西伸出粉嫩的舌,舔了舔她的脸,温热濡湿酥**痒的感觉使得她眼睑一颤,终于抛开固执,一把捉住那小东西,许是使的力大了些,小东西“汪汪”叫了两声,稚嫩的腔调惹得她咯咯娇笑:“呀,小狗儿!” 她惊喜地叫着,抱着小狗摸了又摸,轻叹:“好小,好白,好软!”明媚纯真的笑容绽放在绝美的娇靥上,原本苍白的容颜泛起一片娇艳的粉红。她双眼亮晶晶的,像得到了桂花糖的孩子,笑得那样甜美动人。 他趁机在佳人粉嫩的芙蓉颊畔偷得一香,笑看她娇笑连连,英俊的脸上满是宠溺,清朗的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怜:“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么?” 她抬眸,望着他的眼里不再是浓郁的悲伤,亮晶晶的眸子中充满渴望,像极了她怀中那柔弱的小狗儿。 “它叫无忧。”他大笑,促狭地看着她撅起小嘴,看她咕哝着说“你好坏,不理你了”,空虚的心蓦地被填满,充盈着满足,原来满足那么简单,只是她的一个笑而已。 心情大好,他不愿再追究皇后为何会在这儿,后宫里的污秽他都知道,他曾经也是那些污秽中的一份子,如何不明白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为平衡后宫势力与朝堂势力,有些手段是必须的,有些斗争甚至是他默许的,但那是对别人,对她,他会竭力保她一世欢颜,不会教任何污秽脏了她的眼,伤了她的身。 “看在这小东西的份上,今儿个晌午留我吃顿饭可好?”他负着双手,坐在皇后身边的石凳上,却不看她,满眼只有那光顾着逗弄小狗儿的佳人。 “嗯……好吧。”她想了好一会子,在他的心渐渐凉下来时,终于点了点倔强的脑袋。 他心一定,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我竟要沾狗儿的光,真是……唉!惭愧,惭愧!” 皇后眸光一暗,柔情至斯,卑微至斯,一代君主,竟这般讨好一个女人,他……还是她所认识的皇上么?亦或……她认识的一直都是皇上,而不是秋风清? “三哥,好可爱的狗儿,我也要!”秋落霞跟乐无忧争着抱小狗儿,二人笑闹成一团。 “这可是肃王妃的心头肉,这一窝总共就两只,你三哥我可是费了老大劲儿才讨得一只,你想要,自个儿求去。”秋风清笑看二人,道:“左右无事,今儿个便同在栖梧轩用膳吧。” 秋落霞撅着嘴应了一声,皇后屈身行了一礼,秋风清吩咐一声“传膳”,王德胜亲自出去备办。 闹了好一阵子,好好一只狗儿叫两个女人逗弄得疲累不堪,吐着舌头直喘粗气,午膳这才传上来,秋风清笑骂道:“好了,我的两位小祖宗,再玩下去,晚膳便有狗肉吃了。” 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乐无忧眼中又泛起了雾气,他还记得!每一道菜都是她爱吃的,那么多年过去了,军中生涯颇为艰苦,这些菜连她自己都快忘了,他竟还记得! “来,快来看看可合你口味。”他扶她坐在他右手边,舀了一勺八宝饭喂到她嘴边。 秋落霞瞪大双眼看着她最崇拜的三哥,方才只顾着笑闹,没注意到三哥的反常,此时心绪平静下来,乍见他这么温柔的举动,眼珠子几乎要惊掉了下来。 皇后垂眉敛目,忍住心头酸涩,不去看这刺眼刺心的一幕。眼前的男人不是皇上,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全心全意宠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而已。 宠爱,皇后被这个字眼深深的刺伤了,对女人,他向来只有宠没有爱,但对眼前的女子,他明显不一样,明显多了一份由衷的怜惜呵疼,那般温柔细致,是从不赐予别个女子的恩宠。 “好吃。”她吃一口,点头赞道:“真好吃。” 闻言一笑,他道:“真不知道为何女儿家都爱吃甜食,那时你吃坏了好几颗乳牙呢?要不是我拦着,恐怕现在还是满口黑牙呢!” 她皱皱鼻子,龇牙咧嘴地扮个鬼脸,他爱怜一笑,执起银壶为她斟了一杯酒。 宝贝们收藏一下嘛~ ------------ 第五十四章 醉酒 琥珀色的酒盛在白瓷杯中,显得格外清亮,馥郁的甜香散开,幽幽的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是什么酒?闻起来有点甜甜的。”秋落霞眨巴着大眼睛,但那白瓷壶被秋风清抓在手上,她眼巴巴看着,使劲耸了耸鼻子,秋风清没好气瞪她一眼,将酒壶递了过去。 秋落霞接了,先给皇后倒了一杯,这才给自己满上。 “百花酿。”秋风清柔柔一笑,看着佳人,眸中笑意明朗中透着些儿促狭:“可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偷来一壶百花酿,偷偷喝了个精光,待我发现时,你已钻进桌子底下打呼噜了。” “百花酿……”好久远的事情了……眸光一暗,她幽幽启唇,却不是喝那晶莹剔透的琼浆:“我已很久很久不喝这种东西了。” “那你喝什么?”秋落霞浅尝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好喝,忍不住一口喝干,再要执壶,对面的男子已不许了。 “我喝大曲,高粱,竹叶青,烧刀子。”她笑,带着点儿苦涩:“我喝烈酒,越烈越好。” 喝烈酒?皇后睫毛一颤,秋落霞或许不懂,但她懂。喝烈酒的人,是有心事的人,有郁结于心之事难以排遣,只得借酒消愁。凤眸微眯,望向对面的女子,但见芙蓉般娇艳的脸上开着一朵难以言喻的笑花,却让人感到心酸不忍。 “来人,取烈酒来。”乐无忧淡淡吩咐,王德胜应声而来,却在听到吩咐后愣了一下,这位主儿的话虽不能不听,但……烈酒?转眼看皇上,但见龙颜上一片高深莫测的神情,似无奈,似心痛。他会意,应了一声,便垂首退出。 片刻,一小壶竹叶青呈上。乐无忧看了一眼,笑骂道:“好个小气奴才,怕喝穷你家主子么?拿大坛来,换大碗!” 大坛是没有的,一小坛酒很快摆上餐桌,四个大碗分别摆在了四人面前。 乐无忧拍开泥封,深深嗅了一口,叹道:“好酒!陈足了二十年的!” “好鼻子,快赶上狗儿了。”秋风清赞许一笑,眸底流转着淡淡的悲伤,这些年她一定喝了好多酒,否则不可能那么准地嗅出酒的年份。这些年,她过的很辛苦! 她不答,径自倒了一碗酒,仰首灌下,涓滴不剩,而后伸袖子在嘴上抹了一下,咂咂嘴,轻笑道:“果然好酒!” 秋落霞看得目瞪口呆:够豪气!够霸气!这才像叱咤风云的女将军! 皇后眸光越来越暗,百花酿入喉,甜了口,苦了心,涩了眸。 秋风清无奈低笑:“小家伙,这么些年了,还是喜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酒喝。” 一碗,一碗,再一碗,待他发觉不对劲时,满满四碗烈酒已然入腹,绝美的娇靥酡红一片,总是带着或浓或淡的哀伤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迷茫,他惊觉,她这是借酒消愁,这是躲避,这是……无可奈何! 她娇笑,染上薄醺的醉颜娇媚入骨,别有一番妖娆风情。 桌上有一道烤乳猪,她娇笑着去拔刀,想要切下那条肥肥嫩嫩的猪尾巴,谁知醉眼斜乜,一个不慎,锋利的匕首割伤了食指,伤口虽不长却很深,血立刻流下来,滴滴答答在桌子上留下一道红线。 他忙去握她的手,口中连声急唤:“传太医,快传太医!” 她似无所觉,娇笑道:“传什么太医,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抽回手,直直按进酒碗中,霎时大半碗烈酒尽成红色,那娇美的容颜犹自带笑,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决然。 秋落霞娇躯一震,整个左手猛然一抽,仿佛伤的是她的手指似的。那么多血,那么烈的酒,她看着都觉得疼了,但…… 但那娇笑着的佳人竟似毫无痛觉,依旧笑如春风! 皇后一惊,一股寒意升上心头,这样的女人……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狠,什么叫绝,什么叫惹不得! 秋风清大惊失色,一把抓过她犹自血流不止的纤手,将伤了的食指含进口中,仔细舔尽鲜血,惊怒交加:“你这是做什么?” “不过是个小口子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笑靥如花,美绝,却使他痛绝。那样烈的酒,即便是大男人也要哼一声,她竟连眉头都没皱! “你不疼吗?”秋落霞龇牙咧嘴的样子既怪异又好笑,亮晶晶的眸子中溢满崇拜敬服。 “要是这点伤就疼得要死要活,我早就死了几百次了。”笑意越发深浓,浓得连秋落霞都不忍再看。 “你还受过什么伤?”小丫头一脸好奇,这么个娇柔女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故事? “刀伤,剑伤,枪伤,箭伤,鞭伤,棍伤,只有你没想过的,没有我没挨过的。”醉意微微上涌,她笑着摇摇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这下好了,这丫头非把她佩服上九重天去。 “很疼吧?”秋落霞明眸半眯,惊惧又好奇。 “还好,如果不在伤口上泼盐水和辣椒水的话。”她答得一本正经,果然看到小丫头再次龇牙咧嘴直抽气。 “你这些日子受过什么伤?”秋风清心痛欲裂,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先是被安王射了一箭,泼了一杯盐水,又挨了一顿鞭子,泼了一桶辣椒水,再是天字一号牢房,后来挨了一顿板子。”她说,想了想,道:“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她还嫌少是么? 星眸中心痛难掩,怜惜满溢,他哑着嗓子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什么好看的,伤疤怪丑的。”小脸上现出一抹泄气,哪个女儿家不爱美?她也是女孩儿,她也希望自己的身子完美无瑕,那一身斑驳疤痕,她不得不无视,渐渐的疤痕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我要看。”他说,坚决又轻柔,她为他受的伤,每一处都是一朵倾城名花。 “虽说我已非处子之身,这般当众脱衣也不好吧?”她笑得狡黠,颊上浅浅的梨涡盛不住满满的伤感。 求收藏啦~各种跪求~ ------------ 第五十五章 放我走吧 秋风清高大英挺的身子猛然一阵,踉跄着后退两步――已非处子之身――她为他,到底付出了多少? 辜负韶华,以命相酬,甚至牺牲了清白!不是不知她与秋月明的纠葛,只是刻意忽略罢了。 眼眶酸涩胀痛,他咬牙,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好吧。”她无奈,卷起衣袖,将两条惨不忍睹的细瘦手臂伸到他面前。 两声惊呼,皇后惊得站了起来,公主吓得跌坐在椅子上。那手臂简直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处处深紫浅褐的疤痕,触目惊心,让人打心底里抽痛,这样的伤,得有多痛! “怪不得那日狩猎大赛时你说手臂废了,原来……”秋落霞喃喃低语,小脸已是惨白一片,亮晶晶的眸子中泛起泪光,更显晶莹明亮。 “我要看你所有的伤。”秋风清咬牙,额头青筋毕露,双肩止不住轻颤,拳头已握得格格作响。好痛!单是看着这两条手臂,他的心已如遭受凌迟一般剧痛难当,当日她受伤之时,该是何等生不如死的光景! 无奈轻叹,乐无忧轻揉额际,刚才那阵酒喝得猛了,此刻酒意上头,竟有些晕眩呢。轻解罗带,缓缓脱下衣衫,顿时三道抽气声接连响起。 本该白嫩如上好细瓷的身子上纵横交错满是伤疤,圆的扁的长的,各种形状,旧伤已成肉色突起,新伤有的成为白浪,有的尚为紫色,丑陋可怖,令人心生恶寒。 皇后已低垂下头不敢再看,公主别开小脸低低啜泣。 她苦笑:“我说了不好看的。” 他上前,自后轻柔地抱住她,俯首轻轻吻上她后背那块半个手掌大的伤疤,这伤,便是俘虏了她的那一箭留下的吧! 心好痛,痛得滴血,痛得粉碎,六弟好狠,他竟对她下了如此狠手!这样的伤完全可以要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的命,更何况她一个柔弱女子!她还活着,当真是苍天垂怜! 娇躯一颤,那么丑陋的伤疤,他竟如此轻柔亲吻,他……他不嫌恶心么? 神思一阵恍惚,那天,那人也是这般亲吻她腿上的伤疤……比祸水更祸水的容颜倏然浮上脑海,他……他现在该忘了她了吧…… 猛然摇了摇头,水眸倏然睁开,垂眸,素白胸衣下露出的半截腰腹鞭痕交错,惨不忍睹,眸光一黯,轻轻掰开环在腰间的大手,轻叹一声:“好了,吃饭吧!我饿了。” 他放手,眸中已是泪光莹然,牵起她娇小的素手,强笑道:“好,吃饭,吃饭。”眼泪终于忍不住,他别过头,伸袖子揩了揩,转过来时已是柔情万千。 这女人,皇上是真爱了……皇后垂首,不看那似水眸光,却无法不听他温柔的话语。 一顿饭在沉闷中度过,没有人说话,他一直用既痛又怜的目光看着她,温柔地呵护她,她也在他的温情下享受精心的服侍,恍惚间一切又回到了过去。 膳罢,皇后与公主告退,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心结重重的人儿。 酒意渐消,忧伤再次占据乐无忧的双眼,眸光再度黯淡,半晌,樱唇中逸出无力的低语:“放我走吧。” “傻孩子!”拥她入怀,在光洁如玉的额上映下一吻,他苦笑,道:“你觉得可能吗?在你为我付出所有之后,我如何能放得开?” “何必?”挣了挣,他抱得越发紧了,她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沉默片刻,无奈道:“何必?又何苦?你明知,你我已是两路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从前是我负了你,如今你自己来到我身边,我又怎可能放了你?傻孩子,过去的就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必定好好待你。”抚着佳人如丝秀发,他亦苦笑,他失去的太多了,他不能再次失去她,他没有再挽回一次的机会! 他骗了她,而她,却为他付出了一切,无怨无悔,无畏无惧,如此深情,他如何能放手?他爱她,从儿时的怜爱,到记忆中的悔愧,再到相遇时的心悸,宫中的决绝,直至如今,亲眼见到她身上的伤疤,那是她爱他的证据,他的心沉了,魂失了,他再也放不开手了。 “我不需要补偿,我要的从来就不是补偿。”苍白的樱唇微勾,凄楚的笑意绽放在绝美的娇靥上,她说:“青春,鲜血,真心,这些要如何补偿?” 是啊!如何补偿?情深似海,怨深似海,倾尽今生,要怎样才能偿还得了他欠下的债?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并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会被接受,有些事,错了一时,便一世都错了。 “我为的,是我的霜哥哥,我的霜哥哥已经死了,八年前死在了战场上。”她说着,眸光甜蜜中带着一丝痛苦,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想……想过回正常人的生活,想过轻松一点的日子。” 轻松?他给得了的,即便是在深宫中,他依然可以给她一方净土,一方乐土,不会教她受一丝委屈半分伤害。 “我要嫁人了。”夜雪还在等她,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她了吧?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经历过几番生死,她也渐渐想通了,初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心如死灰,巴不得一了百了,经过宫中自戕与秋月明扼喉,这些日子她已平静了不少,寻死觅活的已没什么意思,日子还是要过,她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去过她想要的生活了,不是吗? 夜雪……至少她要活着回去,至少她不能害得夜雪惨死异乡! “嫁给谁?”猝然一惊,染着淡淡哀伤的眸子锁住娇靥,带着满满的惊愕:“你要嫁给谁?” “嫁给一个总是站在我身后的人。”清寒的声音泛起一丝温情,想到他,不安的心莫名定了下来。如果夜雪还愿意要她的话,她可以为他凤冠霞帔,可以与他执手偕老。 “傻孩子,你觉得我会容得你嫁给别的男子么?”他笑,却笑得泪光莹然,俯首,擒住娇唇,百般缠绵。 ------------ 第五十六章 不死不休 “你爱我吗?”星眸闪耀着满满的渴望,于八分笃定中带着二分不安。他该相信她爱他的,没有刻骨的爱,一个柔弱女子怎能承受这么多?但……爱之深,恨之切,她必定恨他入骨了吧? “或许,我不知道。”想了想,迎上忐忑的眸子,她缓缓说道:“我没有时间想爱或是不爱,我只知道,我要走下去,按照我该走的路走下去。” “或许我爱你吧!否则我不会心甘情愿受这么多苦,却依然甘之如饴。”她说,水润的眸子中含着惯常的悲伤,爱,那又如何?都过去了,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生活,再没了那般大无畏的勇气。 “你既然爱我,为何要离开我?”他问,明知故问。 “或许,我不爱你吧。”凤眸微眯,臻首靠在他胸前,纤指绕起一缕秀发把玩。 环在佳人腰间的手掌一紧,不爱?心,瞬间提起,俊颜渐寒,望着娇靥的双眸倏地沉了下来。 “我对你,更多是孺慕之情吧!在我心里,你就像神明一样,你说的话就是信条,是我不由自主会服从的指令,我崇拜你,我敬慕你,我守着你的无心之言,当做毕生遵从的金科玉律,可是……” 轻叹一声,水眸微闭:“可惜神明总是在愚民,有几个神明当真能保佑信徒?我那么虔诚地信仰你,最终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他无言,唯有收紧怀抱,隐忍着不安与愧疚,道一声:“我不会放你走的。” 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可能满足你,除了放你走! 心头叫嚣着,翻滚着,他怎能放开她?怎能! “留着我,做什么呢?”眼里的悲哀更深浓,她伸手,抚上俊颜,这张脸还是那么英俊,比十年前更显成熟,更显迷人,然……这张脸的背后,是……是一颗她从不曾触及的心! 是啊!做什么?妹妹么?不够,酝酿了十多年的感情,岂是一句“哥哥”“妹妹”所能宣泄的?他想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除了相守一生痴缠一生,还有能不辜负如此深情的方式吗? 放手,绝不可能! 沉默,她不言,他亦不语,相依相偎的二人,一个是无可奈何,一个是有心无力。 良久,她终于打破沉寂,望着他深邃幽暗的眼眸,低喃:“你……到底是谁?” 他不语,默默看着她,看着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娇靥,眼里的忧伤弥散着,英俊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只将双臂收得更紧了。 那样的眼神,柔弱,迷茫,无力,无奈,无助,像刀子一般凌迟着他的心,他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明知道所谓补偿非但不会教她心里好受些,反倒很可能使她更不快乐,只是…… 沦陷的心,要怎样收回? 在爱情里,人人都是自私的,若非两情相悦,必有一方受伤,不伤人,则伤己,而他,不想伤己。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可耻也罢,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他总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来考量,因此,爱上她,便不会放手。 他与她,究竟是谁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不得解脱? 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他将她一缕柔发绕在指尖细细揉捻,丝滑的触感很舒服,这三千青丝挽起,会是什么模样?那千娇百媚的脸蛋,薄施胭脂,轻匀粉黛,会是怎生倾国倾城? 蓦然想起那日安王府那出闹剧婚礼,她凤冠霞帔,只一眼,他便深深沦陷,人都说女人最美的时刻便是披上嫁衣的时刻,那日的她,真的好美,美得令人心悸魂动,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心猛然抽紧,好险!若是再晚一眨眼的功夫,她现在就会伏在六弟的怀抱里了!双臂猛的一紧,失去的恐惧油然而生,他垂眸,看着怀中闭着双目的佳人,忽的想起她的话。 她说,她要嫁人了。 她说,她要嫁给一个总是在她身后的人。 她是在怪他么?怪他没有守护着她,怪他骗了她,怪他害她受了这么多苦么? “无忧,留在我身边,让我守护你,可好?”他问,但那清寒如星的眸中,写满了“不容拒绝”四个大字。 “呵呵……”她笑,无力又虚弱:“我能说不好么?” “好像不能。”他板着脸,正经八百的样子掩不住内心的失落。 “留在栖梧轩,做一个莫名其妙的主子,这就是你说的补偿么?”她蓦地大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笑得满脸通红,笑得上不来气,这就是他说的补偿么?要她亲眼看着他是怎样君临天下呼风唤雨的,要她时刻记着那场不堪么? “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捂住樱唇,那笑太过撕心裂肺,不忍闻听。 “我想要的……我只想要离开,离得远远的,跟你、跟过去、跟那十五年有多远离多远!”撕心裂肺地吼出心底最深处的声音,清亮的眸子一片暗沉,所有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下去。 不恨,因为是从头到尾都是她自愿的,不怨,因为想放了自己,但那并不代表她就乐意继续下去,乐意每日面对这场欺骗,她只是想撇开过去,想重新开始而已。 “除了离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哀伤的星眸中有痛,更有狠。 他们是一路人,因此才会纠缠在一起,他,她,秋月明,他们都狠,伤人伤己,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下不了手。 “难道我赔上了十五年,还不够么?”渐渐低沉的嗓音,昭示着她的挫败。 “不够,已经不够了,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已经远远不够了。”他苦笑,再也不会够了,情爱纠葛,一缠就是一生,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宝贝儿们,给个收藏嘛~豆子书友群:171962597,来嘛来嘛~ ------------ 第五十七章 栖梧夜 作为一国之君,秋风清是很勤政爱民的,他很忙,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政事,批阅不尽的奏章,尤其最近与南昭的战事刚刚停歇,更是需要他将全副精力都倾注在朝政上。 交三更了,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章,秋风清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膊,向一旁侍立的王德胜道:“去栖梧轩。” 王德胜应了一声,扯着公鸭嗓尖叫:“摆驾栖梧轩!” 秋风清横他一眼,蹙眉不悦道:“到了栖梧轩可别这么大声嚷嚷了,无忧多半已睡了,别吵醒她。” 王德胜瑟缩了一下,皇上的口气虽有些不悦,但说到后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温柔,看来这位主儿不单单是受宠,更得到了皇上真心爱护哪! 栖梧轩静悄悄的,但凡不当值的宫娥太监都睡了,守夜的小太监缩着脖子坐在廊下,看见挑着宫灯的王德胜急忙上前行礼,王德胜摆摆手制止了,小太监扑通跪地,恭恭敬敬磕头行礼,秋风清一摆手,径自推门而入。 屋子里静悄悄的,桌子上燃着一盏油灯,开门时带起的风将灯火吹得飘飘摇摇。他盯着烛火出了会子神,分开珠帘,缓步进入内室。 红罗帐以金钩高挂在两旁,侧卧的佳人面朝床里,单薄的背影在外间传来的幽暗灯光下显得越发柔弱动人。 他缓缓走过去,轻轻在床沿坐下,静静看着那娇弱的背影。 她没盖被子,他轻轻将身子探过去,拉起一边的薄被,将一角轻轻搭在她腹部。虽说如今是夏日,但她自幼身子虚弱,极易受寒,夏夜贪凉不盖着些,次日往往会闹肚子。想不到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了她还保留着。 看着她睡,听着她绵长的呼吸,累了一日的身心顿感轻快,满身疲惫烟消云散,俊脸飞上一抹浅笑,他轻轻解开衣带,宽了外衣,和身躺在她身侧,顺着她的身子侧过去,将一条手臂轻轻环着她的纤腰。 这般拥着她入眠,真好。 不多时,细微的鼾声渐起,他实在是累极了。 原本安睡着的佳人睁开眼来,明眸低垂,看着环在腰间的手臂,心头又是一痛。 他来看她,安安静静地,只为看看她,抱着她睡觉,连叫醒她,跟她说句话都不忍心……她看得出,感受得到他的关怀怜惜,但…… 更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这么不清不楚地纠缠着,算什么呢?她的人生还很长,她还可以有很长很长的以后,这么纠缠下去,她的以后将会是一片昏暗,将在泪水与心碎中度过。她怕,没了信仰之后,什么能支撑着她继续在昏暗中走下去? 一定要离开!留在这儿,她早晚会心碎而死! 合上双眸,心思却越加清明,了无睡意。 合得上眼帘,合得上思绪么?要怎样的利剑,才能斩断万千愁丝? 罢了,罢了…… 轻轻移开腰间的手臂,她悄悄下床,赤着双足步下牙床。 红烛幽幽燃着,飘摇欲灭。她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笼在烛火上,烛火安稳了些,她含着淡淡的笑意,笑看那颤巍巍的火苗,那火苗,何时会灭? 一只蛾飞来,绕着烛火打了几个转,一头扑向火苗,滋滋声响过,一缕青烟散入昏暗,那蛾已成焦黑一团,跌落在烛台旁。 幽然一声长叹,在静夜里分外凄然,她推开门,缓缓走进庭院。 王德胜在廊下守着,见她出来,毕恭毕敬地跪施一礼,她招招手,示意王德胜跟她过来,王德胜愣了一下,跟着她走到了寝殿东头。 乐无忧在阶前坐了,淡淡说道:“你也坐。” 王德胜躬身行礼:“主子面前哪有奴才坐的份?” 她淡淡一笑:“这宫里,都有些什么人?” 王德胜悄悄打量她脸色,看不出一丝悲喜,心中寒了寒,答道:“上有皇上皇后,下有容妃,其下福贵人等众位主子。” “只有一后二妃么?”她轻笑,看来他还是个好皇帝呢!不沉迷于女色的皇帝,自古至今决不多见。 “还有几位主子,皇上很少传召。”这话本不该说的,但王德胜一心想卖她个好。 “这些年,他过得可好?”终是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渴望,想知道他过得如何,毕竟那是她心心念念十五年,未曾有一刻忘怀之人。 “皇上……很辛苦。”斟酌片刻,王德胜慎而又慎:“国事繁重,皇上全副精力都扑在国事上,皇上是个英明的好皇帝。” 全副精力扑在国事上,这是在暗示她,皇上并未沉迷女色吗? 淡然一笑,与她何干?他是西秦国君,西秦所有女子都是他的,他想要谁便要谁,她管得着吗? 只是心头不自觉舒坦了些,她,终究做不到不在乎。 轻纱窗幔上映出一条人影,秋风清伫立窗前,听着她低低柔柔的声音,听她问他过得可好,听她问后宫中人,心中悄悄漫上一丝喜悦,只是听到她淡然的口气,免不了有些许的遗憾,她……为何不在乎? 真希望她能像那日痛打容妃那样,将皇后与福贵人也打一顿! 讶然于自己竟会生出这般疯狂的想法,他低低一笑,他这是怎么了?竟希望心爱之人将自己的妻妾打过来个遍? 真希望看她为他喝醋,为他变成小女人的样子! 这就是爱,是吧?他暗暗问自己,却不答,只握紧了颈间泪石。 宝贝儿们,给个收藏嘛~豆子书友群:171962597,来嘛来嘛~ ------------ 第五十八章 福贵人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乐无忧念过的诗词不多,对于风花雪月之类,她懂的远不及行军布阵。晨起,昨夜拥她入眠之人已不在了,折梅给她梳洗时,她脑中蓦地出现了这首小令。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九个字,道出了她现今的心情,欲笑还颦,正是她此刻的神态。 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星眸含雾倍增哀婉,她凝望着镜中佳人,但见铜镜中影影绰绰映出一张素净清秀的小脸。黄铜的镜面看不出肤色,但那张小脸是苍白的,不用看也知道。 眸光下移,紫檀妆台上搁着脂粉盒子,乐无忧轻轻开了盒子,看着红脂白 粉,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放下盒子,起身走出房门。 折梅正要给她挽发,见主子起身,忙恭敬地垂首退在一边,主子一出门,她立即迈步跟上。 夏日朝阳将升未升之时,风中还带着丝丝凉意。秋千架上几只鸟儿盘旋飞鸣,风送来花香,整个栖梧轩沐浴在一片祥和安宁而又略显萧索的晨光中。 乐无忧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深深呼吸几口早晨清润的空气,头一次走出了栖梧轩。 指望秋风清放她出去是不可能的了,那便只有靠自己了。乐无忧闭了闭眼,暗暗盘算:首要的是弄清皇宫的格局,万不得已之时还可硬闯出去。虽说经过上次行刺之事,宫中必然加强防备,再想闯宫无疑难如登天,然为自己多留条后路总没有错。 折梅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只有怯怯地跟着,不敢多一句嘴。她入宫已有十年,从下等宫女一步步熬成管事宫女,但她从没见过像主子这样的女人。 后宫中的女人,无不是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皇上宠爱,而主子,却从未曲意逢迎过。她不知道主子在想些什么?但她看得出主子眼底的悲伤,她看得出主子是真心逃避,而不是欲擒故纵。 这样的女人,不适合在深宫中生存。折梅在心里暗暗下了结论。 乐无忧走得不快,折梅在她身后一步之地垂首跟着,不断抬眸偷偷打量她。 迎面走来一位宫装华服美人,身旁侍立着两个宫女。那美人像是有什么烦心事,脚步也有些急,不时冲着身边的宫女训斥几句。 御花园中可并马而行的青石板道上,两位美人相对二尺站定,谁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何人如此大胆,敢挡福贵人的路?”福贵人的贴身宫女冬萍板着脸厉声呵斥。 “放肆!主子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小奴婢撒野!”折梅两步上前,声势丝毫不弱。容妃都在主子面前吃了亏,这个刚刚受罚的福贵人又算得了什么? “主子?是哪位主子呀?”福贵人优雅地抚了抚尾指上长长的护甲,看着自己晶莹如玉的小手,眼角的余光瞥了乐无忧一眼,凉凉道:“这位主子可面生得紧呢。” “回福贵人的话,这位是栖梧轩的主子。”折梅屈膝行礼,不卑不亢。 栖梧轩?福贵人心头一惊,俏脸一白,杏眼自手上移开,带着几分傲然如光束一般打在乐无忧脸上。日前栖梧轩中住进了一位美人,刚来几天就把容妃打了,原来就是这位主儿! 乐无忧垂眉敛目,静静地站着,听着折梅说“福贵人”三个字,将满心满眼的苦涩一一埋进心底深处。 这个,也是他的女人呢!他有那么多女人,皇后,容妃,福贵人,还有众多他很少去看的美人…… 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原来,只是自欺欺人罢了,看着皇后,心会痛,看着容妃,眼会涩,看到福贵人,鼻子会发酸…… 原来对他,真的有爱! 只是这爱太深,深到容不得一星半点瑕疵,深到看到他就会痛到骨子里;这爱也太单薄,单薄到她无法原谅无法释怀,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吧!既已决定要走了,做什么还这般自苦呢?她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很多事强求不来,比如对他,若当初她不是那么执着,今日怎会陷于如此境地? “走吧!本宫想四处转转,到各处宫殿看看。”乐无忧视线越过福贵人妖娆的身段,举步绕道而行。 “主子,皇上眼看着就要退朝了,皇上吩咐了,要来栖梧轩陪主子用早膳,咱们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了。”折梅垂首答道,心里有一丝优越感,在一个宠妃面前诉说皇上要陪自家主子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随他去等。”她答,不带一丝喜怒。 “慢着!”福贵人凝眸,沉声唤道:“好大的胆子,你敢教皇上等你?”皇上九五之尊,如何能受这等侮辱?福贵人咬着一口银牙,这些日子以来的怒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叫嚣着要拿面前的女子出气。她被皇上禁足,这女子却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冬萍悄悄上前附在福贵人耳边说了几句,福贵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又白了几分,眼珠子转了转,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乐无忧脚下微顿,却没回头,清冷的声音为夏日晨光添了三分寒意:“别在本宫面前耍心机,本宫从没杀过女人,你不值得本宫破例。” 又树了一个敌!皇后,容妃,福贵人,后宫里的主子都被主子得罪过来遍了!折梅略有些哀怨地望着主子的背影,苦恼地眨了眨眼,她实在想不明白,主子既然是公主,必然明白后宫生存之道,这么四处树敌锋芒毕露,早晚会引祸上身的!便是君恩深隆,可保她一时无虞,但后宫中阴毒手段众多,暗箭难防啊!更何况君恩这东西,说没就没了,主子这是…… 佳人远去,将一个单薄萧索的背影留在身后各色目光中。 宝贝儿们,给个收藏嘛~豆子书友群:171962597,来嘛来嘛~ ------------ 第五十九章 不好不坏的消息 皇宫不愧是皇宫,这一程走下来,小腿竟隐隐发热酸胀,足跟都有些麻了。乐无忧苦笑,果真成了废人啊!想当初日行百里丝毫不倦,这才多少路程,不但腿酸脚疼,连肚子都开始闹腾了。 这才想起还没用早膳,放眼远望,前方宫殿一重又一重,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头,乐无忧有些泄气,罢了,回吧!填饱肚子再说。 既然要走了,许多事也就没必要再计较了。更何况,这一别便是一世,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剩下的日子已不多,何苦还要难为自己? 想着,心头不自觉松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未到栖梧轩,便见到秋风清身边的小太监,这才知道皇上已在栖梧轩等了好一阵子了,派了不少人来寻她。 心头一甜,盛夏的初阳越发灿烂了。 “去哪儿了?”秋风清在八角亭下坐着,清朗的语声在飞檐下风铃的“叮咚”声中分外动听。 不再吝惜笑容,娇美的芙蓉颊上绽开一朵初阳般的笑,炫花了他的眼,空等了一早上的怨顿时烟消云散,他大手一捞,拦着纤腰将她圈进怀中,一手托起微垂的小脸,将满目痴迷映入她眼中。 “随便走走。”她主动坐在他腿上,圈住他脖颈,将小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曾经,他就是这般抱着她,听她撒娇,听她娇笑,听她絮絮叨叨今儿个又做了什么坏事,昨儿个又做了什么好梦。 “饿了?”听到她腹部传出的饥鸣,他温柔一笑,转过脸又是一副威严的君主模样:“传膳。” 早膳很丰盛,汤包蒸饺糕点肉粥,无一不是她喜爱的,甚至还有一盘烤得酥嫩的小牛腰肉。 她吃得很香,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只有今日,一切都想通了看淡了放下了,没了满腹忧思,胃口才好起来。 “还是这么爱吃肉,你呀,上辈子八成是条小狗。”樱唇泛着油光,粉嫩双腮鼓鼓的,他忍不住捏了捏,抬起快埋到盘子里的脑袋,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水润的眸子瞪得溜圆,颇含不悦,小巧秀挺的瑶鼻皱了皱,不解风情的佳人再度将臻首埋进装着牛肉的盘子里,边吃边发出惬意的哼哼。 “你呀!果真是狗儿投胎!”笑看她孩子气的吃相,心中洋溢着暖暖的甜蜜,这就是幸福吧?从没想过,原来幸福竟如此简单! “无忧姐姐!无忧姐姐!”娇嫩清脆中透着满满惶急的声音传来,乐无忧的脑袋还没自盘子里拔出来,秋落霞已闯了进来,看到秋风清也不行礼,甚至破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无奈地看着失陷进小佳人魔爪中的右臂,乐无忧固执地用左手拿筷子扎着汤包往口中送。 “哎呀你别吃了!”小佳人急得不轻,一把夺过筷子扔在桌子上,差半寸就要入口的汤包在乐无忧不甘又无奈的眼光中落在桌子上,又骨碌碌滚到地上。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我就把你扔进御湖喂金鱼。”哀怨地瞪秋落霞一眼,后者却瞟了一眼秋风清,欲言又止。 “女儿家说悄悄话,男人不许听。”乐无忧横他一眼,示意他回避片刻,但那尊神似是泥塑木雕,生生铸在那儿的,眼观鼻,鼻观心,给她们来个充耳不闻。 秋落霞急得都快哭了,拉着乐无忧一溜小跑,远远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咬耳朵。 “无忧姐姐,东辰国的四、四皇子要来了。”小佳人小脸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来就来呗,他一个东辰皇子,跟我一个南昭公主有什么关系?”乐无忧不满,一大早打断她用膳的兴致,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等等,东辰国的四皇子?邵漓?脑海中一张冷酷如花岗石琢成的脸越来越清晰,纤手忍不住抚上左肩。 前年八月间东辰与南昭一战,东辰主帅七皇子被她一枪刺死,后又换了四皇子,她与这位四皇子虽没直接交手,却中了他的暗算,肩头挨了一支冷箭。 “她跟你虽没关系,跟我却有很大的关系!”看她出神,秋落霞一双小手使劲摇晃她右臂,震得她整个身子都跟着晃来晃去。 “放手,放手,要散架啦!”好不容易掰开那双春葱玉手,乐无忧皱着眉头抚着被她抓皱的衣袖:“有什么关系?他难不成是来娶你的?” 无心之言正入有心之耳,秋落霞急得直跺脚:“他名为出使,实为联姻!” 联姻呀?乐无忧眯起了凤眸,这丫头似乎对洛寒霜有些意思呢!好奇的目光中带着些幸灾乐祸,她直勾勾盯着秋落霞的脸,笑意越发深了。 一心崇拜乐无忧的秋落霞万没想到自个儿信任的无忧姐姐竟是这样的人,带着哭腔:“你、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你、你还、还笑我!亏我那么信任你!” 看她真急了,乐无忧轻咳两声忍住笑意,轻轻推了推她肩膀,她赌气不理,转过身子拿背影对着乐无忧。乐无忧低低一笑:“你想怎么做?” “我还能怎么做?皇室只有我一个未嫁公主,我……我不想和亲!”秋落霞忽的失控,抱着乐无忧嚎啕大哭。 “不想嫁就不嫁,又没人逼你,再说了,人还没到,你急什么?”乐无忧轻轻拍着秋落霞的背安慰她。 “无忧姐姐,你跟我三哥说,叫他不要答应东辰的求亲好不好?”秋落霞眸中犹带泪光,可怜巴巴的像极了小狗儿。 “这……我不过是个公主,还是个南昭公主,你们西秦皇帝怎会听我的?”乐无忧面有难色,这等国家大事岂是她说了算的? “听的听的,只要你说,三哥一定会听的!”秋落霞小脑袋点成了鸡啄米,对她抱以全副信任。 沉吟一番,她缓缓说道:“我尽力一试,成与不成可就看你三哥的了。” “成的成的!只要你肯坚持帮我,三哥一定妥协!”秋落霞激动得一把抱住她,又开始了新一轮摇晃。 宝贝儿们,给个收藏嘛~豆子书友群:171962597,来嘛来嘛~ ------------ 第六十章 力争出宫 “看你跑这么急,必定没用早膳吧?”乐无忧已听到小丫头肚子咕噜噜叫了,果然话一出口,小丫头红着脸儿点了点头。 “一起吃吧!稍后咱们出宫逛逛。”只要能出得了皇宫,就有机会脱身,再在这儿待下去,她早晚会彻底崩溃! “我出宫是没问题,可是你……”秋落霞顿了顿,眨了眨眼,纤纤玉指向亭子方向指了指:“那位恐怕不会准许你出宫。” “若是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又怎能说动他不把你嫁到东辰去?”含笑斜睨佳人,果然秋落霞低垂下小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手揪着她衣角,小声恳求:“无忧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呀!” 像抚摸小狗儿一般,轻轻拍拍小佳人的脑袋,执起小手,快步向八角亭走去,天知道她有多想念那桌丰盛的早餐!想到这儿,乐无忧颇哀怨地横了秋落霞一眼。 “你们两个小鬼,一大早商量着要干什么坏事呢?”秋风清浅饮一口香茗,含笑看着携手而来的两位俏佳人。 左边一身白衣的飘逸如仙,出尘脱俗,右边石榴红裙的娇俏可人,活力张扬,嗯,不错,不错! “小鬼是她,我是大鬼。”嘻嘻一笑,乐无忧看向餐桌时,笑意顿时僵住了,小脸瞬间垮下来,哀叹一声:“果然,我的烤肉都凉了,不好吃了。” “三哥,我来找无忧姐姐说说话。”秋落霞垂眉敛目故作乖巧。 “我要出宫。”重重将筷子拍在石桌上,乐无忧眯着好看的凤眸,紧紧盯着秋风清。 秋风清脸一沉,声音透着微怒:“不准!” 秋落霞掩着小嘴吃吃娇笑,就知道三哥不会让无忧姐姐出宫! “我很无聊,我要跟霞儿一道出去玩。”乐无忧小脑袋昂得高高的,斜着眼睛指控他:“我在这里一没亲朋二没好友,你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死了!” 秋风清脸色缓和了些,仍是不松口:“我尽量多陪陪你,别出去,好吗?”这丫头从小就是个鬼灵精,昨儿个还闹着要走,今天就说要出宫,八成有诈! “不好不好!宫里好闷啊!我要出去玩,我要赶庙会听书看把戏!”乐无忧梗着脖子,将一张小脸凑到秋风清面前,星星般的眸子中溢满渴望,随即放柔了声音:“我已经有十年没好好玩过了,你不能带我去,连让霞儿带我去也不成么?” 该死的!又提什么十年!秋风清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的,死丫头,吃准了他当不起那“十年”么? 看他眼里涌出不忍与自责,她连忙抱住他手臂,用绵绵软软的声音撒娇:“我保证天黑前回来,要是你不放心,可以派几个高手跟着我,这总行了吧?”知道他怕她逃跑,她表现出十二万分的诚意。 “过几日我抽空带你出宫,可好?”不忍,更不放心,万一她跑了,再想抓回来可就难了。 “你到底让不让我出去?”冷眼斜睨,耐心耗尽,乐无忧眯着凤眸咬着樱唇:“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今儿个是出去定了!你准,我就光明正大出去,你不准,我就打出去!” “你!”秋风清又好气又好笑,无忧自幼便任性得紧,打出皇宫这种事她还真干得出来,只是……“你打得出去么?就你那点功夫,我十招就能收拾了你。” “你!是哦,我身受重伤双臂已废,只好任人欺侮了!”她赌气转身,留个背影给他。 “无忧,别任性,乖。”佳人不给面子,九五之尊无可奈何,只好纡尊降贵柔声哄劝,心里却甜滋滋的,这么任性撒娇的她,才是他最想看到的。悲伤倔强的女将军,从来就不是他想要的无忧。 无忧,无忧,本就该快乐无忧的。 “如果你不让我出宫玩,我就粘着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跟着,我烦死你,烦得你什么事都干不了!”乐无忧示威般朝他翻个白眼,阴阴冷笑。 领受过小家伙的缠功,他虽沉醉于那样的温馨,但……东辰皇子已经来到国都三日,却迟迟不进宫,加上南方大旱,他要处理的国事相当繁重,真要被她缠上……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秋风清朗笑:“好啊!十年未见,咱们正可好生叙旧。” “你!”眼珠子一转,乐无忧挑眉:“你不让我出去,我就去找你的三千佳丽玩玩。” “你!”这丫头!不是怕她真去找那几个女人的麻烦,而是……那几个女人背后都有不小的势力,她无缘无故跑去找茬,他要是一味袒护,只怕朝堂之上又生风波,尤其眼下战争刚刚结束,南方大旱,这些都需要重臣出力,这丫头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后果不堪设想。 “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保证不乱跑不惹事,天黑前一定回来!有霞儿看着,你还不放心吗?”乐无忧摆出一副甜腻的笑脸,出宫是必须争取到的,只有出了宫,才有机会考虑以后的事。 “就是因为有霞儿,我才更不放心!”秋风清揉揉额角,这两个女人,长着一副甜美的脸蛋,生就一颗坏蛋心肠,一个是西秦的祸害公主,一个是南昭出了名的捣蛋鬼,这两个家伙凑到一块,能不惹事么? “我也保证,决不惹事!”秋落霞急忙举起小手,大拇指扣住小指,三指向天,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好吧!多带几个侍卫。”无奈妥协,秋风清上下打量一番乐无忧,她现在的武功已经大打折扣,带十个侍卫应该能看住她了吧? 乐无忧闻言,乐得眉眼弯弯,一手环过秋风清脖颈,将他的脑袋拉下:“吧唧”一声,在他脸上印下重重一吻,留了个大大的口水印,调皮地眨眨眼,扬声喊道:“折梅,去取一千两银票来,再取二十两现银。” “无忧姐姐,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秋落霞瞪大水眸,这女人也太……她每次出门顶多带二十两银子啊!一千两……都快顶她一年的份例啦! “女人逛街怎么可以没有钱!”某人答得理所当然,反正这钱不是自己的,用起来不心疼! 宝贝儿们给个收藏嘛,给豆子一点小小的支持,好嘛好嘛~豆子书友群:171962597,来嘛来嘛~ ------------ 第六十一章 十字大街 国都就是国都,鸣凤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乐无忧与秋落霞牵着手走在十字大街上,听着道旁小贩的吆喝叫卖,看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叹道:“有多久没这么逛过大街了?我自己都不记得啦!” 秋落霞手中拿着一个戏剧脸谱,不时往脸上戴,边娇笑着回答:“是呀是呀,我也很少出宫,偶尔出宫也是去六哥府上,根本很少上街,想不到逛街这么好玩!快看快看,前面有卖香包的,咱们去看看!” 乐无忧被秋落霞拉着满街跑,额上都沁出薄汗了,那欢实得跟个羊羔般的小丫头犹自兴致不减。哀叹一声,认命地跟上,她转脸向后瞅了瞅,人群中隐隐约约可见几名身形高大魁梧的壮年男子不远不近跟着。 乐无忧冷哼一声,这几个家伙跟得可真紧,得想个法子甩开他们。 “霞儿,后头几头大猩猩跟着,好别扭,咱们甩开他们吧。”乐无忧一脸慧黠的笑意,凑在秋落霞耳边小声说着,檀口中呼出的热气惹得小丫头呵呵直笑。 “这……不好吧?”小丫头面有难色,她虽不知道眼前这位姐姐一心想着要逃跑,但三哥既然派人跟着,她总不好跟着他唱反调。 “什么好不好的,甩开他们,咱们自个儿玩去。”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乐无忧冲她皱皱鼻子,一挑秀眉,满脸挑衅的神色:“刚刚走过一家天香楼,咱们就在那儿会合,谁先到算谁赢,不许引来侍卫。” 话音一落,不等秋落霞作何反应,乐无忧拔腿就跑,径自往人群中钻去,三钻两钻不见了踪影。 秋落霞好胜心起,漆黑的眼珠子打了几个转,斜刺里横穿长街,兜兜转转也消失在人群中。 跟着她们的侍卫一发现人不见了,立时急匆匆快步追寻,一时间大街上乱哄哄一团,罪魁祸首却已趁乱逃远了。 乐无忧跑到最近的路口,四下里望了望,很好,没被人盯上,当即转过一条巷子,绕到后街,顺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皇城的街巷纵横交错跟棋盘似的,穿过巷子,顺着街道走下去,在下个路口拐进另一条巷子,再拐进原先的街道,一路朝前,不多时便可到达天香楼。 乐无忧暗暗笑骂:一群笨蛋,叫你们找去吧!本公主先行一步,用午膳去喽! 跑是要跑的,但不是现在,现在逃跑,只怕没出城门就要给抓回去,只有尽可能多出宫几次,多跟侍卫玩几次猫捉老鼠,等到所有人都掉以轻心,以为她只是单纯恶作剧的时候,才有可能顺利逃走。 乐无忧长长叹了口气,两手狠狠揪了揪秀发,她无奈地发现近来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无力感越来越深重,以前那个无所畏惧的乐无忧渐渐离她远去了。 整理一下思绪,她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那个东辰四皇子身上。 邵漓,很好,当初中他暗算,差点把小命葬送在他手里,如今他出使西秦,秋风清必定会分出大副精力来招待他,那么她就有机会走了。 邵漓,这就当你对我的补偿吧! 南昭,夜雪……步伐愈发轻快了。 转入十字大街,向着原路前行,想象着那群侍卫傻瓜一般晕头转向,乐无忧笑生双颊。她天性调皮活泼,只是为着“霜哥哥”克制着,如今…… 既没了克制的必要,又看开了,抛开了执念,她变得像个正常少女一般,将天性中的调皮释放出来,也使自己不那么辛苦。 渐近晌午,行人少了些,大街上不再拥挤,乐无忧跑跑跳跳,凌乱的步伐衬着不着四六的歌谣,显得分外娇憨动人。 殊不知这一幕尽数落入一名蓝衫男子眼中。 冰寒的脸,冰寒的眼,冰蓝的衫,男子长得极英俊,那眉眼口鼻仿佛刀刻斧凿,每一道线条都硬朗深邃,完美得无懈可击,可那绝顶的英俊却透着彻骨的寒意,教人看过一眼便寒到骨子里,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是她?”男子剑眉微蹙,冰寒的眸光牢牢锁住侧前方蹦蹦跳跳兔子一般的曼妙身影。 乐无忧看到红润晶莹的冰糖葫芦,毫不犹豫买了一串,这东西据说美味极了,好几个士兵都说自己的妹子情人爱吃这玩意呢! 堂堂公主,金尊玉贵,怎会吃过这等低贱之物?也真不知是悲哀还是荣幸。 满怀期待咬一口,佳人秀美的小脸立时皱成一团,不是说酸酸甜甜的吗?不是说可好吃了的吗?为什么这东西比醋还要酸上三分? 赌气将这东西重重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吐了几口口水,乐无忧气哼哼地朝着天香楼迈着懒散的步子。 “不是她。”男子自言自语,冰寒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好像!长得真像!但……那人是个女煞星,这位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青玄,去试试那女子会不会武功。”男子使个眼色,身后立时出来个灰衣男子,向他躬身行了一礼,大踏步朝乐无忧走去。 乐无忧东摸摸西看看,她几乎没正儿八经逛过大街,街上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青玄低着头快步走着,直直向乐无忧撞过去。 专注于一方绣着蝶双飞花样的丝帕的佳人感觉到异样,尚未抬头,下意识一个侧身让开来者,不悦道:“走路小心点,你这么大块头,真要撞上了,我可受不起。” 是她!没错,是她!南昭女将军!男子冰寒的眸中疑惑加深,南昭将军怎会跑到西秦国都来了? 他们怎么着也算老朋友了,见了面怎能连个招呼也不打? 冰眸中兴味一闪而过,男子大步流星,眨眼间便到了乐无忧面前,高大的身形将佳人笼在一片暗影中。 ------------ 第六十二章 狭路相逢 乐无忧不矮,她比秋落霞高两寸有余,但在男子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他的影子将她完全遮住。 头顶一暗,回眸,但见一名浑身散发着彻骨寒意的男子如一尊神般矗立在面前,乐无忧顿觉心肝齐颤口中发苦。 老天爷,她乐无忧这是造了什么孽?怎的得了上苍如此厚爱?她担当不起啊! 与两年前相比,她瘦了许多,却暖了许多。那时她脸上只有一副淡漠的表情,而此刻,眨眼间便转换了好几副神情。 邵漓不动声色,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气氛沉闷得诡异。 冰寒的双眸幽暗深邃,没一刻离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小脸。 乐无忧暗暗告诫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自乱阵脚的直接后果就是完蛋大吉! 芙蓉嫩颊上慌乱之色一闪而逝,水眸中波光粼粼,平静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娇羞,轻声细语:“大婶,这帕子怎么卖?” “姑娘好眼光,这帕子可是上好丝绸制成,绣工更是精绝,老身看姑娘面善,只收一两银子便可。”肥壮的老妪一双浑浊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这姑娘一看就是财大气粗又没什么头脑的千金小姐,这样的客人不宰就太对不起老天爷了。 “一两?!开什么玩笑!一两银子可以买一匹缎子了!”乐无忧小脸一板,将帕子放回去,哼了一声绕过男子便走。 该死的邵漓!该死的霞儿!不是还没来吗?怎么……她真是没脑子到家了,怎么能相信那个草包公主的消息? 双腿灌了铅般沉重,心中打鼓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住,怎的走到哪儿都能遇上对头? 这路,可真窄! 一步,两步,三步……很好,他没阻止! 看着蓦地出现在眼前的帕子,乐无忧一口气舒了一半,忽的噎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将佳人活活憋死。 邵漓高大的身子不知何时挡在了乐无忧面前,伸出的右手上平摊着那块帕子。 得,冤家路窄啊!南昭公主与东辰皇子,在西秦国都碰上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给自己狠狠打气,她伫足,抬眸,浅浅一笑,心中连天价叫苦,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啊!甩开侍卫却把自己陷入了窘境,这下好了,谁来救救她啊? 冷淡疏离的笑,漠然无谓的眼神,南昭女将跃马提枪的飒爽英姿倏然跃入脑海,邵漓有一瞬间的怔忡,刚才那伶俐泼辣的女儿家真是南昭军中的悍将吗? “这帕子送给姑娘。”邵漓紧紧盯着乐无忧精致清瘦的小脸,暗自赞叹:真美,饶是身在皇室,见多了天香国色,仍忍不住为这般倾国倾城的风韵动容。 “萍水相逢,不敢当公子赠礼。”乐无忧平心静气垂眉敛目,处变不惊。 “好一个萍水相逢!南昭将军就是这么对待故人的么?”邵漓朗声大笑,冰寒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冰寒的眸子越发暗沉幽邃。 “东辰皇子就是这么与女子搭讪的么?”毫不客气地顶回去,输人不输阵,既然被认出来了,也就没必要再缩头缩尾装孙子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南昭女将!”冰眸隐怒,从没有人敢这么顶撞他! “好个轻浮浪荡的东辰皇子!”轻蔑的投给邵漓一个白眼,冷然戏谑,乐无忧挑眉,斜睨这那张少有人敢直视的俊颜:“喂,你这么拦着我的路,有事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邵漓皱眉,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大喇喇地轻视他! 也对,胆子不大,又怎敢上战场?她的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东辰国人的血,甚至还有他七皇弟的一条命! “西秦皇帝请我做客,我就来了。”乐无忧耸耸肩,半开玩笑地看着邵漓冰寒的脸色霎时更冷了三分。 “胆子够大。”邵漓冷冷说道:“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彼此彼此,客气客气。”乐无忧冷冷回击,微眯了双眸,口气充满了不耐烦:“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话落,足动,乐无忧绕开邵漓便走。邵漓剑眉一皱,下意识伸出手去,一把扣住了佳人纤细的手腕。 腕上一紧,乐无忧不假思索翻腕错步挥掌肘击,一连串动作完美流利。 邵漓只是下意识想拦住她,没料到她竟会动手,冷不防被她挣开了,险些被她肘锤击中,立时有些恼了,大掌一伸,格开乐无忧的手臂,有心试试她功力,便使出七成劲。 谁知单只他那一格,乐无忧就有些吃不消了,一下子被他推了个趔趄,邵漓出招极快,反手一拿正锁住她手腕:“咔嚓”一声就将她腕骨松脱了。 邵漓察觉有异时,乐无忧的左手腕已经脱臼了,他忙退后两步,拧着眉头瞪着她。 南昭女将军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她不是一枪就刺死了七皇弟么?怎么连他一招都挡不住?他那一招甚至没出全力! 乐无忧心头火起,右手托起左腕,一推一松:“咔嚓”一声又将腕骨接上,轻轻转动两下,娇声喝道:“想打架么?姑奶奶奉陪到底!”随着话音,右拳直奔邵漓心窝,左腿飞起直踢他膝盖。 不是她不知死活,以她现在的功力绝不是邵漓的对手,唯一的活路就是惹出大动静来,好把侍卫引来。 邵漓看着她冷冷地接上腕骨,冰寒的双眸越发冷了。 邵漓存心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将军到底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浪得虚名,手上使了五分劲,乐无忧全力施为,力争能拖延得一时半刻。 倏地,邵漓一把扣住了乐无忧右臂,乐无忧翻腕一挣,手臂脱出邵漓掌握,但衣袖却被他下意识抓在手中,两下里一扯:“刺啦”一声,半截衣袖被生生扯下,二人随即分开,各退一步,邵漓手中还抓着半截衣袖。 阳光下半截疤痕斑驳的手臂分外惹人注目,邵漓终于知道为什么南昭女将军如此不堪一击了。 ------------ 第六十三章 与你无关 “你的手臂……”邵漓双眸倏眯,冰寒的眸光有一丝动容。 好多疤!深深浅浅,将一条本该白皙细嫩的手臂硬生生变成一段触目惊心的……残肢!那手臂虽是完整的,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那条手臂已经废了。 废了的手臂,还能接住他五成功力,她若没受伤,该有多厉害?南昭女将,名不虚传! 冰寒的眸光牢牢锁住丑陋可怖的手臂,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柔情。 突然很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会易钗而弁,舍了红装投身军营?以她那副冰颜玉貌,自不乏追求者,为何她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嫁个好夫婿,安安稳稳过一生,却要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乐无忧柳眉紧蹙,怒哼了一声,将裸 露的手臂环在腰腹间,用另一条手臂掩住,阻断了邵漓探究的目光。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张望一番,那几个该死的侍卫还没影儿,不由得又急又怒,狠狠瞪了邵漓一眼,转身便走。 天子脚下,他一个外国皇子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欺侮弱女?尤其他明明已来到国都,却不进宫朝见。 “等一下。”邵漓想也不想一把抓住乐无忧胳膊,却在她回过头来,以愤怒的眼光质问他意欲何为时哑口无言。 “你的伤……”邵漓讪讪问道,冰寒的目光如同定在佳人脸上一般。 “与你无关。”扔下一句冷冰冰的回答,她纤肩一晃,想要甩开他的大手。 她的冷傲激怒了他,大掌握得越发紧了,冰寒的眸中怒意深沉,他冷然开口,薄削的唇间仿佛含着千年玄冰,将每一个字都染上彻骨寒意:“你叫什么名字?” “放手。”她冷然相对,清寒的水眸中无惊无惧,似乎连那仅有的愤怒也平复了。 死水一般的平静,竟教邵漓心头一凛,大手下意识松了松,却在恍然惊觉之时更紧了三分。 疼! 乐无忧秀眉微蹙,眸光不复平静,痛苦渐生,这两条手臂,废得可真彻底!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如刀一般凌迟着她的心。 好痛! 看开……那么难,她终究无法释然,欺骗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无所谓了,不过是在心口上蒙上一层薄纱,遮住斑斑伤痕,一旦薄纱掀开,伤痕依然触目惊心。就像这两条手臂,隔着衣袖什么也看不出来,一旦失去衣袖的遮掩,一切丑恶尽在眼前。 那水润星眸中痛苦之色浓得几乎要溢出来,水雾渐渐凝聚,仿佛下一刻便会决堤,邵漓心头一软:“别哭”二字脱口而出。 这是怎么了?不是最讨厌女人的眼泪么?为何对她竟有一丝不忍? 邵漓盯着那双寒星般清冷又明亮的双眸,心中涌起一丝陌生的情绪。 不忍,他竟对一个女人产生了不忍的心绪!是她眸中刻骨的痛楚感染了他吗?竟教他产生拂去那份痛楚的心思! “无忧姐姐!我赢啦!我已经在天香楼订了一桌酒菜啦!”秋落霞一溜小跑,双颊泛起莹润的粉红光泽。她好不容易甩开侍卫来到天香楼,满以为耽搁了那么长时间肯定会输,没想到乐无忧还没到,便点了酒菜等她,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人,便自个儿出来走走,正碰到有热闹可看,不料挤进人群才发现她的无忧姐姐也在。 “无忧姐姐,你在干嘛?”天真单纯的小丫头看见有个长相极英俊的男子拉着她的无忧姐姐,而她的好姐姐脸色很不好,公主脾气一犯,大步上前拍开那人的手,将乐无忧拉到身后,冲着那人娇声厉斥:“你是谁?干嘛欺负我姐姐?” 邵漓剑眉一皱,冷冷扫了秋落霞一眼,虽没说一个字,胆大骄横的秋落霞却瑟缩了一下,忍不住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冰寒的眸光相接。 “无忧,你叫无忧?”邵漓看着她,眸中寒意微微退了些许。 “姐姐,你怎么了?”看到乐无忧赤 裸的手臂,秋落霞担忧地盯着她,没从她脸上得到任何答案,又将盈满怒火的明眸刻在邵漓身上。 邵漓冷然一笑,负手而立,丝毫不将娇俏佳人的怒意放在眼里。 “走吧。”给秋落霞一个安抚的笑,见小丫头犹鼓着双颊,笑着捏了捏她粉嫩香腮,柔声安哄:“没事啦!打架打输了而已,这么丢脸的事,你还非要问个不停!” “你也有打输的时候啊!”小丫头瞪大了美眸,一脸不可思议,无忧姐姐好厉害,三招就打败了自己,但是她打架竟然打输了!那个跟她打架的人该有多厉害! “请问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冷嘲热讽吗?”乐无忧哭笑不得,这丫头这是什么表情?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那么厉害,那得是什么样的高手才能打败你?”秋落霞说着,圆圆的眼睛又定在了邵漓身上,怒意中带着几分惊讶,就是这个人吗? 好吓人!小丫头摇了摇小脑袋,撇了撇小嘴,又皱了皱鼻子,要不是大街上人多,她早就扮鬼脸了。 “好了,走吧。”乐无忧浅浅一笑,看她尤自怒冲冲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故意叹了一声:“你怕不怕疼?” “不怕!”笑话,在最崇拜的无忧姐姐面前怎能说“怕”字!小丫头小脸一昂,拍着胸脯答得响亮,就差没竖起三根手指起誓了。 “好,如果回去要挨板子的话,我的那份就拜托你了。”促狭一笑,乐无忧满意地看着秋落霞瞬间垮下来的小脸。 “是哦,咱们说好不惹事的,结果你跟人家打架,还打输了,回去肯定要挨骂了。”秋落霞撅起小嘴,有些埋怨:“最可恶的是你打架竟然不算上我一个!哼,还要我帮你背黑锅!可恶!” “走吧!趁那几头大猩猩还不知道,晚了可就真麻烦啦!”拉着还不愿就此罢休小丫头,她头也不回,完全无视身后的邵漓。 “慢着。” 宝贝儿们给收藏啦~收藏收藏收藏~豆子跪求收藏~ ------------ 第六十四章 动情 身后传来一个冰寒隐怒的声音,乐无忧无奈转身,难道这人分不清形势么?在大街上惹事,吃亏的只会是他! 邵漓自货摊上取了三块素白丝帕,走到乐无忧面前,拉过她裸 露的手臂,将帕子折了,一块一块系在她手臂上,遮住了露在外面的肌肤。 秋落霞怪异地瞪他一眼,冲他吐了吐舌头,拉着乐无忧拨开人群跑了。 “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秋落霞忐忑不安,怎么办?逛街的兴致全坏了! “当然是去天香楼吃东西呀!”转眼见小丫头一脸不解,她好心地解释:“来都来了,不等到日落绝不回去!再说了,咱们要是现在就回去,他岂不是更怀疑?” “无忧姐姐,你跟我三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我总觉得你们怪怪的。” “没什么?走吧!先去买件衣裳,总不能扎着帕子满大街跑吧!”不想再提那些往事,她必须走出过往,那些事注定要埋在心底最深处的。 青衫碧裙,极简单的样式,穿在乐无忧身上却有一种精致到了极处的美。秋落霞惊呼连连,硬是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换上,虽没穿出她超然脱俗的风韵,但也是清新可人。 第一次主动穿彩衣,心里有丝异样的感觉,乐无忧笑了笑,乐得忘形的小丫头又拉着她买了些小东西,这才意犹未尽地进了天香楼头。 果然冤家路窄,这路可真不是一般的窄啊! 二楼临窗的雅座上,邵漓自斟自饮,身后站着的是他的贴身侍从青玄。 酒菜已上桌,就在另一扇窗下,与邵漓只隔了两张桌子。 乐无忧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坐了,秋落霞跟着她,不时朝着邵漓翻白眼。 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敢欺负无忧姐姐,哼,打不过你我还瞪不过你么!秋落霞腹诽一番,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 “姐姐,你喝不喝酒?我点了竹叶青呢。”小丫头执壶斟酒,十分殷勤。 “我喝,你看着。”乐无忧清浅一笑:“小孩子家不许喝酒。” “我不是小孩子!”秋落霞不甘被心中的偶像鄙视,梗着脖子涨红小脸争取得到应有的权利。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喝酒的……”有些落寞,那时有夜雪看着,他对她无微不至,却也极其严格,突然好想念夜雪…… 小丫头哼了一声,撅着小嘴闷闷不乐,眼巴巴瞅着乐无忧,她可是真心崇拜无忧姐姐啊!她要向无忧姐姐学习,学她打架,学她喝酒…… “别跟我撒娇,这招我可比你使得顺手。”乐无忧喝了一杯酒,摸摸秋落霞脑袋,眸光渐渐飘忽:“好孩子,就这样,一直这么单纯快乐下去,可好?” “什么啊?”秋落霞一头雾水,今天的无忧姐姐,好怪! “没什么?吃菜吧。”回过神来,给小丫头夹了好多菜,乐无忧将竹筷放下,一手执壶一手持杯,一杯接一杯喝起闷酒来。 邵漓静静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看着她一杯又一杯地喝酒,看着她眸光迷蒙神情恍惚,心中蓦地生出数分怜惜。 她,该有许多心事吧?这么忧伤苦闷,那双眼睛仿佛将天下所有凄楚无奈都盛了进去,让他忍不住想接近,想伸手,想将她解救出来。 无忧,无忧,这么快乐的名字,却配在了这么一个忧思满腹之人身上,好讽刺!好凄凉! 邵漓痴痴望着窗下那抹绿影,好美!美得人心颤,美得人心软,美得人心魂俱消。冰寒的眸中只有那一抹绿影,即便咫尺之处尚有另一位绝色佳人。 这么美的人,谁会狠得下心来伤她?隐隐觉得手臂刺疼,他苦笑,这么快就疼她所疼了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心底隐隐喜悦莫名,出使西秦,向公主求亲,不过是为了增强实力,日后皇位之争,他也好多一份保障。想不到在这儿竟遇到了宝,真是莫大之喜啊! 邵漓暗暗盘算着,离开西秦时一定要将她给带回去,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可惜……他必须娶那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当正室,如此不免委屈了她。 邵漓暗暗握拳,他虽给不了她正室之位,必定用宠爱来加倍补偿她。 他竟没想过她同不同意,笃定了要得到她,仿佛只要他肯要,她便会不顾一切自动献 身。 “无忧姐姐,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好奇心战胜不满,小丫头终究耐不住寂寞,眼巴巴望着乐无忧。 许是喝了不少酒,乐无忧话也多了些,幽幽低诉:“我曾经跟你一样,很单纯很快乐,有身份有地位,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女人都疼我宠我,我本来是个真真正正的无忧公主。” 然,他死了,带走了她所有的快乐,从此乐无忧不再乐无忧,乐无忧成为回不到的过去…… 只是这一切,怎好对人提起?她太傻,太痴,太执着,是她将乐无忧变成了过去,是她将乐无忧弄丢了。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是啊!没有后来了,或者说,没有他们的后来了,后来的后来,没有他! “听不懂。”小丫头失望地扁了扁嘴儿,什么嘛!分明是敷衍!哼! “好啦!打听那么多做什么?想当长舌妇啊!当心长口疮!”乐无忧强笑,又往秋落霞碗里夹了好多菜。 猩猩终于找来了,两名便装侍卫上楼见到乐无忧,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擦擦额上汗珠,过去给二人行礼。 “主子,该回去了。” “急什么?天还没黑呢。”乐无忧淡淡回答,顺手又倒了杯酒。 “爷吩咐过要主子早些回去。”侍卫诚惶诚恐,这尊神要是再玩一次猫捉老鼠,他们的心肝都甭要了,这么扑通狂跳,早晚报销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秋落霞左手掐腰,右手随手一挥,小脸昂得高高的,一副拒不接受皇命的高傲将军神态。 一声轻笑,乐无忧饮尽杯中酒,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出去,跟着可以,别让我看见,快滚!” ------------ 第六十五章 回宫 一条纤长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往栖梧轩靠近,守在宫门口的太监小路子见到来人,犹如见到了济世救人的活菩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尖叫:“哎呦我的主子呀,您可回来啦!皇上正等着您哪!您要是再不回来,只怕要派御林军去找您啦!” 本想偷偷溜回去,叫这奴才这么一嚷嚷,里头那位主儿肯定知道了,乐无忧愤愤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大踏步走进宫中。 栖梧轩灯火通明,九五之尊在正厅坐着,王德胜哆哆嗦嗦在他身后侍立着,看到乐无忧进来,老太监脸上那片乌云总算是飘走了。 “你还知道回来?”秋风清冷言冷语,冷冷的眼神狠狠瞪着她,却在接触到她身上 青碧衣裙时,瞳眸猛然一缩,垂在身侧的手已暗自握紧了。 我为你十五年不穿彩衣…… 犹记那日她泣血诉衷情,字字句句言犹在耳,但今日……她已换下白衣了么? “当然,我保证过的。”某人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我记得你保证过天黑前一定回来,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有脸提保证?信誓旦旦指天誓日,说了不乱跑不惹事,结果却甩开侍卫,把十个大内高手耍得团团转,还跑到酒楼喝得晕晕乎乎的! “不就是回来晚了些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撇撇嘴,抱住那尊黑脸神的手臂,轻轻摇晃了几下,撒娇耍赖那一套她可是用惯了的。 “你呀!就不能安生些么?”他点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轻轻戳着,怒意渐消,无奈升起,这丫头,就是能让人生不起气来。 不管怎么说,她回来了,主动回来了,她没趁着出宫的机会逃跑,也没做逃跑的尝试,他已经很满意了。她还没走出宫门,他已经下令城门戒严,而她,并没有令他失望,她压根没往城门走。 只除了一件事:打架事件。 “今日玩得可痛快?”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又痛又快!”知道他是在套话,今日发生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十个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当时惹来了那么多人围观,那些侍卫怎么可能没听说?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她跟人打架了。 “哦?”不疼不痒的一个字,等着她主动招供,他想知道,她对他,会坦白多少。 “跟人打了一架。”她愤愤挑眉,讪讪道:“还打输了,真他娘的丢人!” “你跟谁学的说脏话?哪还有个公主的样儿!”秋风清皱眉,口气中隐隐有些不悦。 “我本来就没公主的样儿,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你还能指望她‘笑不露齿,行不动裙,话不高声’吗?”原本飞扬的神彩一下子黯淡下去,生动的表情染上颓丧,轻快的口气也沉重起来。 他一阵懊恼,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强笑两声:“呵呵,你跟霞儿,一个是调皮鬼,一个是鬼调皮,凑到一起准没好事。说说看,怎么会跟人打起来了?” “冤家路窄,就打起来了。”没了说笑的兴致,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中慢慢地小口啜饮。 “冤家路窄?你们认识?”秋风清一怔,是呀,两年前东辰四皇子邵漓曾与南昭打过仗,那时无忧尚在军中! “是啊!以前在他手底下吃过亏。”她淡淡说着,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些过往真的不必再提了,把伤口一次次展示个人看,疼得只会是自己,更会使得自己泥足深陷不得自拔。 “吃亏?你受伤了?”他急了,夺过她手中的杯子,随手放在桌子上,拉着她的手,急切道:“快让我看看伤在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乐无忧痴痴看着他焦急的脸色,听着他惶然的话语,眼中渐渐蒙上一层痴迷的水雾,在他的一再催促下,强笑道:“没事,两年前的旧伤,早就好了。” 两年前的旧伤……那日她脱了外衣,半 裸上身疤痕累累惨不忍睹,那些伤是她痴心的证据,无一不凌迟着他的心。 “今天他打伤你了没?”他死死盯着佳人秀致的容颜,暗暗发誓再也不让她出宫了。 “没有。”她摇摇头,感慨着自己再次迷失在他的柔情中。 “你怎么换了身衣裳回来?”他强自镇定,努力不去看那刺目的青碧,那衣裙穿在她身上说不出的美丽动人,但……她不再非白衣不穿,是否代表着她对他的执着痴情已随着白衣成为过去? 心好痛!他紧紧盯着她的唇,忐忑不安地等着她将要说出的话。 “打架把衣袖扯破了,就去买了一套成衣。”她如实回答,这种他已经知道的事情没必要撒谎,也无法撒谎,如实说更能取信于他。 心头苦笑着滴血,什么时候,她习惯了对所有人都不袒露真心?她对秋月明欺,对夜雪骗,对秋风清,她的“霜哥哥”也使起了心机! 突然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越发羡慕秋落霞了。那孩子,要永远这么单纯可爱下去呀! “明日东辰四皇子必然会进宫朝见,我会很忙,也许没时间来看你了,你要乖乖的,不许惹事,闷了就到处走走看看,或者找霞儿玩也好。” 交代是交代了,但他不大相信这孩子会当真乖乖听话不惹事,她来了这才几天,无视皇后,掌掴容妃,威吓福贵人,宫里的主子都叫她得罪过来个遍了,而他也经常见不着她的好脸色,倒是霞儿,被她踢进池塘两次之后,反倒成了她最乐意亲近的人。 “我能惹什么事?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跟囚犯有什么两样?就差没给我上手铐脚镣了!哼!”极度不满,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她斜睨着他,灯光下他更显英俊挺拔,较之十年前一身戎装奔赴战场的少年,他更多了一股成熟男子的气质。 “你呀!总有那么多事儿!”笑揽着香肩,他拥着她往寝殿走去:“好啦!早些睡吧!明儿个我可是要忙上一整天呢!” 芙蓉帐暖,春宵虚度。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说的就是他们这样吧? ------------ 第六十六章 邵家兄妹 夜深,人静,风轻,云淡,疏星,朗月。 如豆灯光幽幽暗暗,雕花窗棱半开半掩,风吹得烛光飘飘摇摇,窗前,一人负手背光而立,烛光模糊了背影,月光朦胧了脸庞。 风过,房中多出一条人影。 “爷,那人进了宫。”青玄跪禀。 “进宫?”邵漓蹙眉,她进宫做什么?南昭西秦战火方熄,这个时候,南昭将军怎会进了西秦皇宫? “爷,今日与那人在一起的女子,是落霞公主。” 秋落霞?冰寒的眸中有一瞬间的错愕,片刻,方想起一张清纯娇美的脸蛋,那凶巴巴的小姑娘就是他要求亲的对象? 不该这样的,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见过的人很少会不记得,更何况那小姑娘长得极美,他不可能不记得她呀! 怪只怪全副精神都倾注在她身上了,竟连一丝一毫都没分给旁人。 无忧,无忧,薄削的唇微微勾起,冰寒的眸中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想到她,心情不自觉就好了。 “可查到她进宫做什么了?” “回爷的话,那人是南昭国昭阳公主乐无忧,十七岁从军,于四月间战败被俘,后进了西秦皇宫,属下无能,只能查到这些消息。” 南昭公主,战败被俘,进宫……好简单的消息! 原来她是南昭公主!难怪南昭女将军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不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到。 战败被俘,那一战是安王秋月明带兵,俘虏她的该是秋月明才对,难道秋月明将她献给秋风清了? 进宫……那么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宫妃不可轻易出宫,她梳的又是少女发式,公主跟她如此亲热,她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立足于西秦皇宫? 冰寒的眸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兴味,有趣,有趣! 猛的,想起她那疤痕斑驳的手臂,那伤分明是新伤,莫不是被俘之时留下的? 心头一紧,下手之人好狠! “明日进宫。”冰寒的声音中隐隐含着期待,明日再见,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属下这便去准备。”青玄领命退下。 乐无忧,乐无忧…… 低喃着这三个字,鹰隼般锐利的寒冰瞳眸漾起深浓的兴味,好一个乐无忧!好一个南昭将军! 两年前那一仗,素来帮着大皇兄的七皇弟折在乐无忧手中,大皇兄元气大伤,而他,临危受命力挽狂澜,虽未大获全胜,但将战局拉平,最终双方罢战,各有损伤,并未教南昭讨了好去,他借此得了皇帝的重用,势力越发庞大起来。 说起来,他该感谢乐无忧才是。 夜渐渐深了,晚风带着些凉意,自大开的轩窗吹拂在邵漓脸上,将他本就不多的睡意吹得一干二净。 他自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模样的物事,拿在手中细细摩挲。那是乐无忧的半截衣袖,他将之悄悄藏进袖管中带了回来。 冰寒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那笑意虽淡,整张脸却不再有冰寒入心的感觉,那笑意仿佛一缕春风,吹开了冬末最后一层寒冰。 他来到西秦国都已有三天,西秦皇帝不可能不知道,明日朝堂之上需得小心应付,与落霞公主的婚事也要全力争取,他该早些去安歇的。可他一丝睡意也没有,心里涌动着满满的期待。 原来这就是牵挂一个人的感觉! 两年前战场上惊鸿一瞥,他对她惊为天人,但她伤后便再没出战,不久战事结束,他再也没有见过她。想不到两年之后,南昭公主与东辰皇子在西秦国都重逢,由不得他不相信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天意不可违,更何况,他并不想违。 “四哥,你睡了吗?”门外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 “玲珑,你怎么来了?”他看着推门进来的少女,东辰皇室第一美女。 “人家睡不着,想来找四哥说说话。”邵玲珑明亮的眼睛映着飘摇的灯火,两簇小火苗在她眼里跳跃,显得尤其迷人。 “去睡吧!明日一早就要进宫了。”邵漓淡淡说着,冰眸透过窗子看着院外幽暗的竹影。 “四哥,你说西秦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邵玲珑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拿银簪剔着灯花,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能成为一国之君,必然是个冷酷自制睿智过人的人。”邵漓想了想,看向邵玲珑,昏暗的灯光笼罩下,美人多了几分梦幻般的感觉,越发动人心神。 “哦,向父皇那样吗?”邵玲珑撇了撇红润的小嘴,哼了一声:“无情最是帝王家,总是一般的冷漠凉薄。” “玲珑!”邵漓低斥,有些话虽然各自心知肚明,但只能放在心里,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她这话犯忌了。 “四哥,若是你以后做了皇帝,也会像别的皇帝一样冷冰冰的,眼里除了江山社稷便再也没有其他了么?”邵玲珑抬眸,妩媚的眼睛深处满是哀怨急切,怨的是帝王无情,急的是她的四哥或许日后也会走上那条冷漠凉薄的帝王路。 知她想起了母妃凄凉的一生,邵漓心头软了些,缓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的青丝,放柔了声音安慰:“好了玲珑,别想那么多,早些休息吧。” “天家无情,身为公主,表面上风光荣耀,实则凄凉万分,充其量不过是捍卫皇权的棋子罢了。”邵玲珑凄然一笑,眸光渐渐妖媚入骨,美艳的脸上也挂上了迷人的笑容:“四哥,你说,若我拼尽全力,能否逃过命中注定的劫难?” “玲珑……”看着这样的邵玲珑,邵漓无话可说。这个妹妹生母早逝,在宫中没什么依靠,又不得父皇宠爱,若不是他护着,早就不知被派到哪儿和亲去了。 ------------ 第六十七章 朝堂风云 乾安殿中,帝君临朝。 龙位上的秋风清乌发束以金冠,英挺的身子包裹在一袭明黄龙袍之下,显得威严高贵,一股王霸之气凛然散发,令人不自觉地为之倾倒。 “东辰皇子觐见!”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 “宣。”龙位上的霸主大手一挥,潇洒沉稳中霸气天成。 “宣东辰皇子!”一声声的呼喊传了开去,满朝文武分列两旁,齐刷刷转头看向来者。 淡黄锦衣的邵漓当先而来,他身侧跟着一个娇媚动人的华服少女,自然是公主玲珑,身后的青玄仍是一身灰衣,面目呆板,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眼里的神情,再往后是几个随从模样的人。 “东辰穆王邵漓参见西秦圣君,愿圣君千秋万代,江山永固。”邵漓躬身行礼,一旁的邵玲珑福了一福,用柔媚入骨的声音甜笑道:“玲珑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赐座。”秋风清颔首示意,近身太监备了座,邵家兄妹拜谢入座。 “皇上,小王此来,一为恭贺贵国前日大胜,威震四海,二为西秦与东辰两国百姓谋福祉,若贵我两国可定下盟约,和平共处,互通商贸,将是造福万民的壮举!” 邵漓慷慨陈词,眼角余光打量一番秋风清的脸色,但见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径儿带着冷静有礼的浅笑,当即一笑,道:“来人,将礼物呈上来。” 青玄接过身后侍从手中的礼盒,双手托着,近侍上前接过,秋风清淡淡一笑:“殿下客气了。” 寒暄一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气氛不冷不热,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美如天仙的玲珑公主,一双流波美目脉脉含情,自打进乾安殿开始便没离开过秋风清半分。 这男人果真像四哥说的那样,冷酷自制,于一股难以忽视的帝王威严中透着满满的高傲,除了刚进殿时他看了她一眼,便再没将目光转向她。 好个冷酷自制的西秦皇帝! 邵玲珑很清楚她的魅力,她是皇室最美的公主,若不是母妃生前犯了错被赐死,她该是皇室最受宠的公主。 对她这副花容月貌,这个男人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他……是当真自制,不愿失了君主的威严,还是压根就没将她的美貌放在眼里? 身为一个美人,女子不嫉妒,男子不倾倒,那便是最大的侮辱! 邵玲珑盈盈福身,带着柔媚的笑意,眼中媚波横溢,盈盈大眼似承载不下满腔娇羞:“玲珑久闻皇上威名,心中敬仰得紧,今日有幸得见天颜,可了了一桩心愿了。” 秋风清含威鹰眸对上邵玲珑妖媚水瞳,心中暗暗不悦,这女人这般直勾勾看着他,未免太过孟浪,念在她是东辰公主,微微一笑,朗声道:“公主客气了。” “玲珑歆慕贵国风物人情不同凡俗,不知皇上可否带我兄妹见识一番?”柔润的声音如珠玉相击,清脆中带着说不出的勾魂荡 意,那眼中挑 逗的意味更是浓得化不开。 没有人能抗拒她的魅力,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行! 这个男人,够傲,够冷,够薄情! 越薄情的男子,一旦动了真情,便会不顾一切,倾尽所有。情到浓时情转薄,殊不知,薄情尽处是痴情。 但凡薄情男子,必是将满腔痴情尽数付与一人,为一人舍了满园繁花,眼里心里只有那一枝独秀,这样的男人若不爱上什么人便罢,若爱上了,必将誓死纠缠,不死不休! 这个男人,她喜欢! 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邵玲珑从不寄望于任何人的恩赐,生母触怒皇上,落得个一杯鸩酒了香魂的下场,致使她在宫中几乎毫无地位,若不是有四哥关照,只怕她早就死于后宫斗争了。 想要什么?就主动去拿,主动去争取,这是邵玲珑十八年来的人生信条。 这个男人,她想要。 她对自己的姿容才华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她姿容绝世,天生丽质,她才艺不凡,琴棋书画丝竹管弦无一不精,她更绣得一手好女工,在皇室,她是最出色的公主。 “午时将至,二位请在宫中用膳。”秋风清看向垂首默立的秋月明:“六弟,今日你陪东辰二位殿下游览一番,晚间在钦安殿中设宴,为二位贵客接风洗尘。”秋风清淡淡吩咐,语气中既没有亲热,也听不出什么冷淡之意。 “臣弟领命。”秋月明躬身行礼,俊美如仙的脸庞清瘦不少,身形显得很是萧索,憔悴得惹人心怜。 “退朝。” 皇上先行,朝臣渐渐散去,偌大的乾安殿只余下了秋月明与邵漓一众人等。 “穆王、公主,请。”秋月明打个手势,微微侧身。 “有劳安王。”邵漓回礼,拉了拉面露不豫的妹子,跟着秋月明步出大殿。 皇上那么急着走,是为了早些去看无忧吗?秋月明强行克制着,想要不去想她,但她却如一株荆棘,在他心中扎了根,生了刺,没日没夜地折磨他,扎得他鲜血淋漓,他怎能忘? 这么深的痛,怎能忘? 邵玲珑一言不发,她还在想那个男人,龙位上的他威严霸气,虽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仍教人不由自主生出敬服之心,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脚下。 邵漓暗自纳罕,他本以为昨日街头闹事,乐无忧与秋落霞回宫之后必然会告诉秋风清,来到国都却不朝拜,当街欺负公主,哪一条都不是小罪名,便是碍着他皇子的身份不能当真将他怎样,也该难为他一下,怎的西秦皇帝这么轻松就放过他了?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南昭公主处身西秦皇宫,并与西秦公主关系极好,她这个战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旁的安王似乎心神不宁,他的身子虽挺拔,气势虽凛然,但那股由骨子里透出来的萧索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而玲珑今日更是怪异,似乎有意引诱秋风清,她又想做什么? 邵漓的心绪,莫名的不安宁起来。 本周每多五个有效收藏加更一章,看文的宝贝儿们,给力点,坐等宝贝儿们爆存稿箱~ ------------ 第六十八章 夜宴一 宫廷宴会永远是那么盛大冷清,规模越大的宴会越是冷清落寞,气氛越是沉重。 钦安殿设宴,宴请的是邻国皇子公主,自然庄严肃穆,气氛更是倍加凝滞。 坐北朝南的龙椅上自然是西秦国君秋风清,其下右首是皇后卫慧,卫慧下首是一副空着的座席,再次是容妃、福贵人以及其他几位妃嫔;左侧上首邵漓兄妹,安王秋月明在下相陪,一二品大臣在左后按品级列座。 钦安殿中灯火通明,笙歌阵阵,彩衣舞姬鱼贯而入,雪白的莲足踏在红毯上分外动人,衣香鬓影,雪肤花貌,婷婷袅袅,婀娜多姿。 歌罢舞歇,邵漓举杯,向上座的秋风清道:“小王谨以此杯恭祝皇上福泽绵延,西秦江山稳固,请。”言罢,杯干。 “请。”秋风清淡淡一笑,饮尽此杯,邵玲珑站起身来,正要敬这个高傲的男人一杯,门外响起通报声:“长公主到!” 一身朴素青衣的秋落霞昂首挺胸,端着一国公主的架势款款步入,规规矩矩给皇上皇后行了礼,又向安王秋月明打了招呼,正要坐到自个儿的位子上,猛然间认出坐在上首的人竟是昨日大街上欺负她的无忧姐姐的人,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到邵漓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娇声呵斥:“是你!” “长公主殿下,小王有礼了。”邵漓起身,微微欠身,冰寒的眸子里不屑一闪而逝。 “霞儿,坐下。”早料到妹子会是这样的反应,秋风清心中暗笑,然面子功夫不可不做,假意板着脸呵斥:“身为公主,岂可如此不知礼数?还不向穆王赔罪?” “三哥,就是他!他欺负无忧姐姐!”秋落霞一步不让,气哼哼地昂着小脑袋向龙位上的人告状。哼,三哥最疼无忧姐姐了,欺负无忧姐姐,还想娶本公主,做梦去吧! 一直垂首饮酒的秋月明蓦地睁大了眼睛,双眸如电刺向邵漓,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紧了又紧。 “坐下!今日何等场合,容得你这般胡闹!”秋风清沉下脸,秋落霞这才不甘不愿地回去,临了还不忘狠狠瞪邵漓一眼。 “霞儿,今日国宴,你怎的穿成这样?”皇后温言询问。 “很好看呀。”秋落霞眨眨眼睛,向皇后甜甜一笑,这可是无忧姐姐喜欢的衣裳,她当然要在这种隆重的场合穿才能显出敬意来。 “好看是好看,到底不适合这么隆重的场合。”皇后微笑,自有一番母仪天下的风范。 秋落霞有些不悦,撇了撇嘴,不再搭理皇后。她向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怎的没给无忧姐姐留位子?随即恍然,一定是三哥看她们俩要好,将她俩安排在一起了。 邵玲珑刚要敬酒,便被秋落霞打断,只得讪讪地坐下,等到秋落霞入了座,她再次站起身,正要举杯,又一个女子进来了。 来人不过二十年纪,穿一身素白衣衫,长发简单拢在脑后,走得虽不快,却丝毫没有女儿家袅娜的风姿,但那张脸,清极美极,虽含着浅浅的笑意,却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 这人来时并未有宫人通报,邵玲珑不知来者何人,只好强压下两次被打断的怒火,愤然坐下,妖媚的脸上已隐隐现出怒色。 “故人相逢,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么?”娇柔的笑绽放在清丽脱俗的脸上,如春花初绽,朝霞满天。 殿中有好几个故人,秋月明,洛寒霜,邵漓,都是故人,但她谁也不看,清幽的目光飘忽着扫过在座各人,并未在任何人脸上多作停留。 邵漓的眼光一下子就被夺去了,白衣佳人风姿出尘翩然如仙,只一眼,便教人沦陷了全副心神。 丞相之子洛寒霜曾是太子伴读,与秋家三兄妹关系极好,因此得以出席。他痴痴凝望着乐无忧,凝望着这个让他初尝情滋味的女子。她还是那么美,只要看她一眼,他的心便会砰砰乱跳,久久不能平静。 秋月明听到那个醒时梦里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声音,心竟忽的怯了,不敢抬头去看,只怕这是一场梦,一抬头,梦便会醒了,留给他的依旧是一片黑暗。 满怀忐忑,他抬眸,只见灯下佳人俏生生立着,白衣下的身影比先时更显单薄,心猛地一抽,她的伤,该好了吧?他下手太重了,一次次重手,将一个冰肌玉骨的倾世佳人活生生折磨得憔悴至斯。 故人相逢,她是在说他吗?她会不会向他走来? 心底猜测着,三个男人此刻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酒。” 近侍奉上酒,乐无忧接过,款步走到邵漓面前,轻启朱唇:“东辰皇子就是这么对待故人的么?” 冰寒的眸子中泛起一丝少有的戏谑,她竟将昨日十字大街上他的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他了!邵漓看一眼高坐龙椅的秋风清,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下便明白了,原来他不发难,是因为有人会收拾自己。 “无忧公主别来无恙?”邵漓虚应一声,静待她的后招。 “若无莫名其妙的皇子王爷随随便便当街殴打弱女,想必本宫还能多活些时日。”她举杯,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一杯薄酒,还望他日相逢之时,殿下能够高抬贵手,本宫弱质女流,可吃不消殿下盖世神功。” 好个牙尖嘴利的无忧公主! 邵漓冰寒的脸上现出一丝窘意,讪讪一笑,笑意无比僵硬,道:“公主说笑了。” 本宫?三人同时一惊,本宫,自称本宫的,只能是一宫之主,整个皇宫除了后妃就只有太子和公主。她这个“本宫”,指的是什么? 她虽是南昭公主,毕竟是以战俘的身份进入西秦,况且这是在西秦皇宫,便是正大光明出使的公主,如玲珑,亦自称“玲珑”,绝不敢毫不客气地当着皇帝的面自称“本宫”,难道……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 秋月明手一抖,瓷杯微倾,杯中酒有不少洒在了手上,淋淋漓漓湿了桌子。 支持正版,支持豆子,支持小说网~跪求收藏~ ------------ 第六十九章 夜宴二 国宴之上,谁人敢如此放肆? 落霞公主不过略有失态,皇上当即严词呵斥,这女子是谁?如此公然挑衅,皇上竟不加制止! 一干不明就里的王公大臣无不面面相觑,最后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稳坐龙椅的皇上。 洛寒霜心头一片茫然:无忧,她叫无忧,无忧公主……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可为何,心中却是这般疼痛,谁在割他的心吗? 秋月明死死盯着梦里出现了无数遍的佳人,想不到此生还能这么真真切切地看着她!本以为皇兄会将她藏起来,至少会避免她与他见面,想不到她竟会参加这次宫宴。 真好,能看到她,真好!好想摸摸她的脸,她的下巴越发尖细了,在宫中过得不好吗?为何越发消瘦了? 从不知相思竟是如此令人销魂,整颗心完完全全系在一个人身上,她悲己悲,她喜己喜,这滋味,难以言说,难以自拔。 好想拥她入怀,但,他不能! 痴望着佳人的双眸流露出满满的渴望,为何?为何她竟不看他一眼? “无忧,过来这边坐。”秋风清向她招手,示意她同他共坐龙椅。 众人陡然色变,大臣们甚至开始小声议论,便是皇后,也没资格与皇上共享龙椅,这女子到底是谁?怎的能让皇上青眼如斯? “我一个南昭公主,如何能坐在西秦龙椅上?”巧笑倩兮,她扬着秀美的小脸笑吟吟看着高高在上的秋风清。 龙椅,龙袍,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她算什么呢?曾经,她是一枚棋子,如今……是他用来消除内心歉疚的工具么? 没必要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再说他并没有当真怎样,是她太痴太傻太执着,他留给她的,至少表面上是美好的,是她非要纠缠不休,最终将那层美好的面纱给拂去了,是她自己揭开了那层丑恶,怨得了谁呢? “小家伙,又不听话了么?”不顾满堂臣子,他竟步下龙庭,执起她的手,拉着她向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高位走去。 “我跟霞儿有话要说。”她轻轻挣扎着,不愿被他推到风口浪尖。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怎能堂而皇之坐上龙庭?一众妃嫔的眼神简直能将她活活剐了,就连皇后眼中都流露出了难掩的恨意。 “宴会过后再说。”他笑着捏了捏她秀挺的鼻子,众目睽睽,他竟丝毫没有避讳,对她那么亲昵,仿佛在场众人都是摆设。 “不要!”她拒绝得响亮清脆,立时底下响起三三两两的抽气声。 “真不要?”秋风清沉了脸,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别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跟霞儿搞什么鬼,你不来,我便不允,看你怎么跟她交代。”他斜睨着她,笃定了她必将屈服于他的“淫 威”之下,这孩子自小就倔,得可着劲儿哄,有时还得威逼利诱。 “那是你妹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不屑冷哼,这人真坏,竟拿自己亲妹妹的婚事要挟她这个外人。 “那丫头可崇拜你得紧,你这话要是叫她听见了,那她不得闹翻天啊?”好没良心!亏得霞儿那么喜欢她! “你……卑鄙!”咬牙切齿,她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当先向那高贵威严的龙椅迈去。 “小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被她说“卑鄙”,他不怒反笑,点着她光洁的额头,笑意盈盈:“你看霞儿,嘴儿撅得能挂个油壶,她特意穿了青衣,你却穿了白衫,她不乐意了呢。” “霞儿,过来,到姐姐这里来。”乐无忧微笑着颔首,招招手示意秋落霞过来。 秋落霞乖乖上前,小脸气鼓鼓的,樱桃小嘴咕哝着:“无忧姐姐好坏,人家特意穿了这身衣裳,你却……哼!” 龙椅虽宽大,坐三个人还是挤了,秋落霞垂首站在乐无忧身旁,不时跟她小声说几句悄悄话。沉闷的宫宴经过这么一闹,气氛渐渐松快下来。 “霞儿,你与无忧妹妹相识未久,还打过两架,怎的如今你二人如此亲 热?”皇后不愧中宫之主,一瞬间便调整好心态,以温婉贤淑的姿态与二人攀谈。 “皇嫂,这叫做不打不相识,我败给无忧姐姐,败得心服口服!”秋落霞丝毫不以两度跌落池塘的败绩为耻,说起吃了败仗,竟是一副荣幸之至的样子。 “无忧姐姐的枪法真厉害,我只练了几日,便觉得精微奥妙,简直妙不可言哪!假以时日,我一定能成为绝世高手,到时候就可以保护无忧姐姐,谁敢欺负我的无忧姐姐,我一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小丫头口中说着豪言壮语,眼睛却狠狠瞪着邵漓。 龙位上三人相谈甚欢,席间大臣议论纷纷,一众后妃眸光如刀,一时间钦安殿显得有些诡异。 “皇上,敝国久慕贵国人物俊雅风流,若能与贵国永结秦晋之好,实是举国之荣。”邵漓起身敬酒,终于说出来他的来意。 “无忧姐姐!”秋落霞急了,自今晨东辰皇子进宫她便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到了最终宣判她毕生归宿的时候了! 含泪美眸越过众多大臣,落在第三排最南侧的白衣男子身上,洛寒霜,寒霜哥哥,霞儿不要嫁给什么东辰皇子!霞儿喜欢你,你知道吗? 素手轻握秋落霞满是冷汗的小手,乐无忧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暗示她不要着急。 “能不着急么?这可是终身大事啊!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万一被派去和亲,那可就完蛋大吉啦!”秋落霞小声嘀咕着,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泪水,更显得水润动人,满含期待地看着坐着的二人。 两国联姻,确实是维持和平的好法子,只是……霞儿不愿意,无忧也帮着霞儿,她从没求过他什么?若她开口,他势必不能拒绝,但人家东辰皇子远道而来专为求亲,他也不好大喇喇地拒绝。 苦恼啊!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果然没什么好事,给他出了这么个大难题! 跪求各种支持~豆子书友群:171962597~支持正版,支持小说网~ ------------ 第七十章 夜宴三 乐无忧步下龙庭,在一片惊诧愤恨的目光中飘然下拜:“皇上,无忧代表南昭国向皇上请求联姻,还望皇上恩准。” 她抬眸,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慧黠的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南昭公主怎么也来插上一脚了? 座中大臣不知乐无忧底细,她自称南昭公主,人人当她只是邻国公主,听她蓦地开口求亲,无不大出意料,怔怔地看着殿前笑意盈盈的佳人。 “无忧,你……”秋风清也吃了一惊,这鬼灵精又想搞什么花样了? 秋落霞瞪大了含泪的美眸,怔怔地看着她,慢慢走了过去,抱着她手臂,问道:“无忧姐姐,你、你这是……” “别怕,有姐姐在,准教你抱得美男归。”前一句还说得有模有样,一副慈爱姐姐的样子,后一句就乱了套,一下子将小丫头闹了个大红脸。 “本宫七弟年方十八,人品端正,文才武功皆属上品,且未娶妻,霞儿嫁过去,可为正室。况且七弟极得皇舅宠爱,在朝中呼声又高,有望成为太子人选,他日若得登大宝,霞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即便日后帝位旁落,霞儿亦是王府正妃,断不会受一丝委屈。” 说罢,她静静站着,携着秋落霞小手,低低叹道:“纤纤玉手,柔若无骨,就是这样了吧?”前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后两句又轻佻起来了。 “姐姐,你就不能正经点儿么?”秋落霞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有泛滥的趋势了。 “无忧公主,小王已向皇上求亲了,公主这么做,未免……”冰眸中兴味愈加浓重,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连敌国皇帝都由得她胡来? “皇上答应了么?”冷哼一声,身为公主,撒娇变脸耍赖三大绝招她怎么可能不会? “皇上,小王久慕落霞公主芳名,爱慕已久,还望皇上成全。”邵漓说着,微微垂了头,灯光打在头顶,阴影遮住了他满面不屑。爱慕,确实有,但不是对那个刁蛮公主。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无礼?我们先来的,你凭什么抢先?”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克制不住,美人儿妖媚入骨的嗓音斥责起人来,照样动听之极。 一个姿色不如自己的女人大大出了风头,抢走了全场的目光,身为绝世美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宫南昭公主乐无忧,你没听见么?”乐无忧凉凉瞥邵玲珑一眼,这女人眸光幽暗,妖媚中透着玄机,是个心机极深的女子。 “看来玲珑公主耳朵不好使,好在宫中御医多得是,稍候本宫会命御医去为公主请脉诊治。”刚才还泫然欲泣,转眼间便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秋落霞冷冷斜睨邵玲珑,敢欺负她的落霞姐姐,哼,这女人是活腻歪了! “霞儿!不得无礼!”乐无忧低斥,笑道:“本宫来西秦已有数月之久,入宫时日算来也二旬有余,莫不是二位来得比本宫还早?” 邵玲珑哑然,他们来得确实不够早,并且来了之后耽搁几日才进宫,这一点虽大家心知肚明,却是不好搬上台面摊开讲的。 “小王亲自前来求亲,心意至诚,南昭七皇子却托公主代为求亲,未免诚意不足。”邵漓拦住妹子,跟乐无忧斗嘴,她还不行,更何况还有个同样牙尖嘴利的秋落霞。 “皇子殿下不知道提亲是需要媒人出面的么?”乐无忧淡淡一笑,道:“既然东辰南昭两国都有意向落霞公主求亲,想必皇上难以决断,既如此,不如取个折中的法子,咱们谁都不向公主求亲,如何?” 秋风清冷眼看着殿前争执的二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他看得出霞儿真心不愿意嫁给邵漓,而他也不舍得委屈了妹妹。小家伙想玩就让她玩去吧!说不定她还真能扭转乾坤,顺顺当当解决了这个麻烦呢! “小王千里迢迢而来,莫不是要令小王失望而归?”邵漓冰寒的眸子直直对上秋风清,但见秋风清容色平静,似乎置身事外一般。 “穆王此言差矣,众位既是为联姻而来,娶不成,难道还嫁不成么?贵国公主不是已经在西秦皇宫了么?”乐无忧粲然一笑,清寒的眸子望向一旁的邵玲珑。 “姐姐,你……”秋落霞没料到乐无忧的办法竟是将她外嫁变成三哥娶进,只当无忧姐姐为了解决她的困扰,甘心主动弄个美人进宫分割三哥的宠爱,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她直抽鼻子。 “小家伙,这便是你折中的法子么?”秋风清剑眉一皱,怒意澎湃,原来她竟可毫不犹豫塞个女人给他!原来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竟不如相识月余的霞儿重要! 秋月明愕然瞪着乐无忧,她……她不是很爱很爱皇兄么?怎么竟主动给皇兄安排女人? 邵漓舒了一口气,只要和亲的目的能达到,他能取得西秦的支持,谁娶谁嫁倒无所谓。只是玲珑,她愿意吗? 冰寒的目光转向玲珑,但见她一脸震惊,眼底却有丝丝喜悦与期待,联想到朝堂之上她的反常,邵漓心头一定,玲珑愿意,很好! “小家伙,过来。”他招手,脸上一直挂着的淡淡笑意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重天。 察觉到他的怒气,乐无忧挑眉,快步上前,在他还没来得及责难之时,伸右手掩住他的口,娇柔软语:“不许生气,也不许打断我的话。” 秋风清的脸色很阴沉,眼神很凶狠,他很愤怒,他火大得简直想把这个小家伙摁住打一顿板子。 “不过就是拨座院子给她住,每日里好吃好穿供着,却可换得霞儿的幸福快乐,很值得,不是吗?”她与他对视,让他看到她眼底的真诚。 “你若喜欢,她是你的妃子,你若不喜欢,她不过是挂个空名,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他气的,是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的不在意! “再说了,她进了宫,还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没事干的时候还能找她寻寻开心,要是霞儿嫁到东辰,只怕就成了别人寻她开心了。” 他眼中凶狠的神色渐渐淡了,越说越不像话了,这家伙,总是这么没个正形,天知道她在军中带兵打仗时是不是也这副不正经的样子。 ------------ 第七十一章 夜宴四 “你放心,我会好好招待她,她哥哥害我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我保证会让她过得很‘舒坦’!”某人以指天誓日的诚恳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犹记得那日御书房行刺之时,她是如何的刻骨决绝,又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初入宫中,她悲伤难遣,整日默默无言,对任何人都不予理睬,一副心如死灰之态…… 这么个天性活泼的孩子,要有多绝望,才能变得那般死气沉沉?那双灵动慧黠的眼里曾经一片死气,她那时承受的,是多么深重的悲伤绝望? 秋风清既喜且怒,喜的是狡黠灵动的乐无忧又回来了,怒的是……这个死丫头! “你当真那么希望我娶别的女人?”不满,很不满,即使努力克制,出口的话语还是带着些许落寞忧伤。 “说实话,不愿。”流光溢彩的明眸倏地黯淡下来,是的,不愿,但,那又如何?他是西秦皇帝,她是南昭公主,两个对立国家的皇室成员,中间还夹杂着刻骨铭心的背叛,她接受不了,若真要与他长相厮守,她将如何自处? 一国之君,本就有很多女人,爱他至深,容不得有半分瑕疵,便是儿时的背叛,她亦无法释怀,更何况他国君的身份,满后宫的女人? 无情最是帝王家,看多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她不愿自己陷入那般境地。 对于以身殉夫的母亲,她怨过,但如今,她理解、敬佩,甚至羡慕母亲能有个值得她以身相殉的好夫君。 “好,我娶。”他握了她手,明朗一笑:“联姻之事明日再议,今夜君臣尽欢,不醉不归!” 心情瞬间大好,她说不愿,她不愿她他娶别的女人,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霞儿,在她眼里,他娶个女人不过是拨座院子供吃供喝的事。 她是这么的信任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心里的芥蒂就会消了,那时,他便可娶她了。 娶她,好美,光是想,他就已经喜上眉梢了。 “霞儿中意的是洛寒霜,你可不能把她嫁给别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怎么知道?”秋风清再次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丫头都够没良心的!俩人相识才几天?就不把他这个情深意重的哥哥放在眼里了,这么紧要的事,告诉她却不告诉他,谁说“长兄如父”来着? “哼,我当然知道!”得意地炫耀一番,乐无忧走到秋落霞身边,向她眨了眨眼睛,朗声说道:“霞儿,走,陪本宫找故人叙叙旧。”挽着她的手臂缓缓走到洛寒霜面前。 “你……”洛寒霜站起身来,双目紧锁佳人俏丽的容颜。 “此处人多,不如找个清静的地儿,咱们好生喝上两杯。”她回首,向高位上的君王颔首示意,拉着二人退出钦安殿。 秋风清笑看她牵线搭桥,红娘当得不亦乐乎,由得三人先退了席,继续与东辰来人周旋。 她走了,带着洛寒霜走了。 她宁愿去与洛寒霜叙旧,也不愿同他打个招呼么? 秋月明握紧的左拳骨节“咔咔”作响,她与他,有何旧可叙? 一杯接一杯地猛灌烈酒,想将怒意与心碎一道融进酒中。 酒入愁肠,愁更愁。 俊美如仙的脸上酡红一片,脑袋昏昏沉沉,为何还是挥不去她的身影?为何每次酒醉,明明眼前一片朦胧,她的面容反倒越加清晰? 那倩影,那姿容,早已深深镂刻在心间,雕琢在脑海里,即便看不清世间万物,她的脸她的身影仍是清晰得纤毫毕现。 摇摇晃晃地起身,他跌跌撞撞走到殿前,躬身行礼,含糊不清,道:“皇兄,臣弟不胜酒力,请皇兄允许臣弟先行告退。” 秋风清使个眼色,王德胜立时唤过一名小太监,嘱咐了几句,名唤小李子的小太监上前搀扶着秋月明,一步三摇晃地走出钦安殿。 秋风清担忧地看着六弟的背影,今日让无忧出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专门做给他看的,想让他看到自己有多宠爱无忧,好断了他的心思,也好教他安心。 他知道六弟是真心爱上乐无忧,他又何尝不是?满以为只需一段时间,六弟必能忘了无忧,由今日看来,怕是不太可能了! 他们是亲兄弟,他们是同一种人,他们太像了!若不付出真心,他们可对任何人极尽残酷之能事,一旦交付真心,便很难收回,他们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儿。 情爱之事,本就是自私的,不伤人,便伤己,不论伤谁,他都不愿伤了自己。 秋风清知道六弟也是这样的,若他有能力,那么今日将满腹伤心付诸烈酒的便会是自己了。 “王爷,奴才扶您到水月阁歇息。”小李子小心翼翼扶着秋月明,这位爷喝得醉醺醺的,若是磕着碰着,他这颗脑袋可就得晃悠几下了! “水月阁……”低喃着“水月阁”三字,水月阁……那是整个皇宫看月色最好的地方 水月阁临着御池,夜晚明月高悬,月光洒在水面上,风起时水面漾起清波,折射出星星点点斑斓的月光,格外富有诗意。无风时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一轮明月,两月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风味。 他还记得…… 三哥还记得水月阁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他还记得是水月阁是他们三兄妹经常来玩的地方,他还记得…… 三哥,为什么?为什么要抢走她?为什么抢走她的是你? 若你不是我的三哥,我必定拼尽全力夺回我心爱的女人! 若你不是我同父同母的三哥,我亦会毫不犹豫与你翻脸,即便舍了王位也要带着我的女人走! 若你不是自幼待我情深意重的三哥…… 但,你是!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 甚时是休! 不经意间扭头,一抹白影倏然跃入眼帘,月光下倚着假山石孤坐的,是她? 那身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她便是以那般萧索落寞的姿势坐在秋千架上的。 遣退太监,他摇摇晃晃向白影走去,步伐太过急切,短短三丈路竟打了两个趔趄。 ------------ 第七十二章 强欢 一出钦安殿,乐无忧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将独处的时光留给秋落霞与洛寒霜。霞儿天真活泼,对洛寒霜又一往情深,他们才是真正的璧人。 独自走在幽暗的小径上,感受着微凉的夜风,她的心充满了寂寥,殿中那么多人,她却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落寞,那些强装出来的欢颜耗费了她不少心神,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坐着,享受星月夜风的沐浴。 是她!果然是她! 席地而坐的佳人,不是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乐无忧又是谁? 他急切地伸出手,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狠狠摁进自己怀中,力道大得她根本无法反抗。 感受到怀中娇躯的真实存在,他一颗心终于有了着落,俯首,一手环着她腰身,一手固定住她后脑,他将满腔痴情付诸双唇,灼热的吻狠狠落在娇嫩如玫瑰花瓣的红唇上,轻啃慢咬吮复舔,极致的热辣缠绵。 “唔……”她挣扎着,他抱得好紧,吻得好紧,她快透不过气来了。 挣扎自然是无用的,他轻咬朱唇,迫她张开檀口,强行将火热的舌探进她柔嫩的口中,追逐她娇羞的小舌,邀之共舞缠绵,不容拒绝的霸道昭示着他的痴情与渴望。 “无忧,无忧,无忧……”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微微红肿的唇,反复低喃着她的名字,转而攻占她的脸庞。 这张脸,他要仔仔细细真真切切感受个遍,一丁点儿也不要遗漏! 火热的唇舌急促如狂风暴雨,带着惊心动魄的强悍,细密地遍布在乐无忧微凉的小脸上。 狂热的吻几乎使她窒息,她能感受到那吻中传达出来的刻骨深情,以及深入骨髓的痛苦。她闭了眸,不忍看近在咫尺的俊颜,无论他怎样伤过她,终是她利用了他。 心,钝痛着,对他,竟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情。 激狂的吻逐渐下移,占据纤长粉颈,醉意迷蒙的双眸染上熊熊欲 火,大掌攀附上玲珑有致的娇躯,隔着衣物揉搓抚弄。 “不要!”惊觉他的意图,乐无忧心中升起浓重的恐惧,他……他难道想在这里…… 愈加放肆的大手给了她答复,听到拒绝,迷失在刻骨的痴恋与灼心的情 欲中的人儿低吼着再度覆上娇嫩的红唇,极致的缠绵,刻骨的深情,还有那因遭拒而产生的怒意,在他有力的大手撕开她简约的白衣时得到了宣泄。 她拼尽全力挣扎,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将她死死禁锢在一块突出的假山石间,狠狠将身子压向她,迫使她承接他的热情。 他将她的臻首扭转过来,自背后吻上她的唇,将她的抗议吞进腹中。 她的泪漫出眼眶,滚滚而下,好疼,好屈辱! 他竟在这种地方强要了她!幕天席地,远处还不时有宫人经过,他……他恨她,所以要报复她,是么? 感觉到唇舌间有苦涩弥漫,他放柔了动作,大手轻抚上娇嫩的脸颊,湿湿的,凉凉的,假山的暗影遮住了两人的身影,他看不见她的泪光,心,却在一瞬间柔了。 “别哭。”他低喃,含糊不清的语声难掩刻骨沉痛,她哭了,死也不哭的人,因为他要了她而哭吗? 他轻轻吻去她的泪,身下的动作越发轻柔,带着刻骨的决绝,春风一度,再不相逢…… 她的泪洗去了他的醉意,头脑虽昏沉,心思却无比清晰,今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今日过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痛,入了心,入了骨,再不相逢……他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再也不能拥她入怀,再也不能与她缠绵欢 好了,他如此强她,她必恨极了他吧! 就当是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他再度覆上樱唇,轻柔细吻,以从未有过的柔情结束他们这一段孽缘。 “无忧……无忧……无忧……”细吻伴着呢喃,他在她耳边低语,想要说的太多太多,以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将满腔痴情化作两个字:“无忧”,一遍又一遍低唤。 “无忧……” 健壮的双臂环着她纤弱的身子,抱得越发紧了,她渐感呼吸困难,他狂野又不失温柔的动作带给她极大的欢愉,破碎的呻 吟尚未逸出,便教他夺了去。 良久,他退去了欲 望,将她重重搂在胸前,下巴垫在她肩窝,喃喃道:“无忧,我……别怪我,别恨我……” 明知她不仅仅是怪他,明知她必然恨他入骨,依然奢望着他留给她的,不仅仅是恨。 “我不恨你。”她转过脸,与他对视,假山的暗影下,他看不到她眼里的悲凉。 “若能从头再来,我宁愿不认得你。”不认得,就不会有那么多后来。 他一惊,猛的堵住红唇,冗长的深吻后,嘶哑着嗓音,道:“但我却庆幸能认得你!” 是的,他庆幸,他虽为她心碎魂销,却该死的沉溺在那片刻的假意温柔中不得解脱! “若能从头再来,不论你愿与不愿,我都会将你囚禁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你,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他低吼,泪意上涌,将下巴抬得高高的,睁大了妖娆的桃花眼。 她转身,抚上他俊美的脸,眸光飘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何苦?” 即便他伤她如此之重,她竟还是会不忍!难道那人的背叛,不但抽走了她的信仰,连带着将她的冷酷无情也销毁了? 犹记安王府中那数缸清莲,一点星空,他,是真爱她吧!至少与那人比起来他是真心的。 多情总被无情恼。 她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他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们,何其相似! 对他不忍,是自怜自伤,还是…… 或许她感动于他的温柔,但经过那日宫中变故,她再没了一丝恍惚之心,对他,同病相怜,仅此而已。 不愿深想,他与她,终究只是一段孽缘。 “夜深了,我该走了。”她轻轻扭动身子,他在同一时间松了手,将外衫解下,拢住她半裸的身子,她幽然一声轻叹,转身,举步,再不回头。 ------------ 第七十三章 风波 三更,宴散。醉眼斜乜的秋风清在王德胜的扶持下走出钦安殿。 “皇上,今夜宿于何处?”王德胜半躬着身子问道。 “栖梧轩。”打个酒嗝,秋风清大着舌头说道。他很高兴,小家伙说不愿他娶别的女人,她开始吃醋了! “摆驾栖梧轩!” “还是不了,朕今日喝、喝多了酒,莫要教、教酒气熏着她了,还、还是回圣安宫吧。”步履蹒跚的皇上全没了一丝朝堂上的威严,想到小家伙,心中止不住的柔情泛滥,满满的似要溢出来一般。 殊不知,栖梧轩中,又是一般光景。 乐无忧独身赴宴,并未教宫人跟随,折梅早早地站在宫门口等着,见她披着一件男子衣衫回来,心中有些许疑惑,这衫子明显不是皇上的,但她久在宫中,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装作没看见,垂首跟在主子身后进殿。 “浴汤已备好,奴婢服侍主子沐浴。”折梅服侍乐无忧进了浴室,为她解下衫子。 外衫一退,饶是折梅久在宫中,见惯了大风大浪,亦不由得惊呼出声:外衫下的白衣几乎成了凌乱的碎布,一条条垂着,乐无忧裸露的肌肤上处处可见青紫淤痕,再看她双唇,红肿不堪,这…… 通奸! 折梅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主子好大胆!竟敢在宫中与人私通!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阖宫上下一应仆婢都得给她陪葬啊! 折梅双手哆嗦着,怎么也不敢再触碰乐无忧,那招摇的碎布,刺目的淤痕,仿佛钢刀利剑一般直在她眼前乱晃。 “怎么?”乐无忧不必看也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 “主子,这……这……”折梅急得快哭了,她不想死啊!再过两年她就可以出宫了! 乐无忧冷然扫她一眼,眼中的寒意使折梅胆战心惊,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一定是皇上!一定是皇上!主子乃是南昭公主,在西秦皇宫中能认识什么人?又有什么人如此大胆,敢与皇上最宠爱的女人私通?对,一定是皇上! 乐无忧不愿多言,冷冷道:“下去吧。” 折梅叩首退下,心肝儿犹自乱颤,老天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迈进浴池,温热的水包围着酸痛的身子,将满身疲乏纾解了不少,乐无忧轻轻舒展手臂划水,感受着水流动带来的轻柔按摩。 看着这付破败的身子,她突然好想笑,这么丑陋的身子也有人要吗? 呵呵……哈哈…… 笑声由弱渐强,泪意上涌,她酸涩了眼鼻,倏地将整个人沉进水中,感受着水从四面八方灌进耳鼻中的刺痛,直到一口气尽,方才缓缓出水。 她看到自己身上布满了青紫淤痕,有吻痕,有搓痕,这些痕迹昭示着她的耻辱,她是一个可耻的女人! 但,那又如何?她,他,他,他们本就是可耻的人。 真是好笑啊!皇帝,王爷,公主,最高贵的人,却有着最龌龊的内心,做着最肮脏的事,但就是这么龌龊、这么肮脏的人,却拼了命也要得到最纯洁最美好的爱情! 若他们这般龌龊的人都能得到最美好的东西,那么那些美好的人怎么办? 水渐渐凉了,乐无忧并不想起身,水多干净呀!圣人说:上善若水,可这最干净的水,为何无法涤尽她肮脏的身心呢? 或许她的身子不肮脏,她是被迫的,她无力反抗,一个遭受到残忍对待的身体没有错,但她的心是肮脏的,她使尽手段,她不计一切代价,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所以……她活该遭受报应! 她将整个身子沉在水中,后脑勺枕在浴池边缘的石级上,微闭了双眸,静静感受青丝在水中飘荡,时而扫过肌肤所带来的轻柔触感。 一个半月了,夜雪走了一个半月了,算算时日,他该回到南昭了。 这个时候真该感谢他的病,若不是有病,至多十天他就可以回到国都,这时候怕是已经来闯皇宫了。 时间不多了,不出三个月,夜雪必定会来到这儿,三个月之内,她不但要逃出皇宫,还要设法逃到南昭境内,只有与边境官员联络上,她才有几分脱险的胜算。 泡过热水之后的身子格外容易疲乏,她渐渐感到头脑昏沉,睡意铺天盖地而来,便在池中睡着了。 浴池本就在寝室内侧,折梅在寝室外候着,乐无忧一直没传召,她只当主子不愿有人打搅,沐浴罢便自行睡了,也没进去查看。 这时候,她哪里还敢与乐无忧多做接触?通奸啊!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坐在廊下守夜的折梅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受了连累,到了后半夜,终于经受不住周公连连召唤,沉入了黑甜乡。 她听见一阵闹吵吵的声音,伴着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女子尖利的呵斥声,刀剑的撞击声,而后便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一下子刺入主子心窝,一柄大刀接连砍翻栖梧轩中的宫女太监,最后,手执钢刀的侍卫狞笑着向她走来。 “不要!不要杀我!”折梅尖叫着醒来,定了定神,这才明白是做了噩梦,擦擦额上冷汗,看看天色,天已大亮,但主子这几日起得较晚,她还有时间去梳洗一番再来服侍。 咦?怎的还是那么乱糟糟的吵成一团?梦不都醒了么? 折梅一抬头,只见容妃正迈着优雅的莲步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还有一队侍卫。 原来那阵杂沓的脚步声是真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折梅当然不会忘了十数日前主子是怎样当着皇上的面狠狠掌掴容妃的,她一大早这么气势汹汹地赶来,还带着侍卫,难道…… 折梅心里咯噔一跳,忙起身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跪在了容妃面前:“奴婢参见容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容妃哼了一声,周云一脚踹开折梅,他的手还绑着白布,乐无忧一脚踩碎了他的手骨,如今得了个整治她的机会,他怎能不好好出口恶气! ------------ 第七十四章 捉 奸一 “你们主子呢?”容妃理理光滑整齐的云鬓,绵软的童音藏不住得意,哼,乐无忧,你的死期到了! “主子尚未起身。”折梅实在很想再加一句“有劳娘娘稍候”,可惜现在让她向天借胆她也不敢。她的主子与人私通啊!她的小命这会儿可还悬乎着哪! “可是昨夜纵情云雨,累着了,以至于今日起不得身了么?”容妃笑得十分阴狠,杏眼中恨意四溢,丝毫不加掩饰。 还睡着?好个乐无忧!真不知该说你冷静呢?还是该说你狂妄,死到临头不自知! 容妃细碎的步子依旧从容,背影袅娜多姿,仿佛她不是要去收拾仇人,而是打扮得光鲜艳丽,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一般。 今晨她的宫女秋菊听见两个小宫女在谈论一件怪事:昨夜假山后有一男一女低语,还有些奇怪的声音,随后栖梧宫的主子从假山后走出来,身上披着安王爷的衣裳,而假山后,还有几块白色碎布,分明是从她衣衫上扯下的。 他俩干了什么好事,不用想也知道。容妃得了消息,二话不说便带着人来了。 私通啊!这女人胆子可真大!这下,不论皇上有多宠爱她,她也难逃一死了! 而容妃要做的,就是在她死前,好好折磨她一顿,出出心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怨气,然后将人交给皇后,让皇后来处理这个麻烦,她可不想直面皇上的怒气。 周云推开了寝殿的门,秋菊先进去查看,没人,通往浴室的门开着,她进去一看,只见乐无忧正赤 裸着身子在水池中躺着,除了脸和脖颈,全身都沉在水中。 容妃吃过乐无忧的苦头,因此带了侍卫来,但她现在赤身露体,虽说她犯了死罪,但皇帝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别的男人看了去,想了想,容妃还是不敢进去,咬咬牙,娇喝一声:“你去叫那个贱婢滚出来!” 折梅早吓得六神无主了,容妃分明是知晓了昨夜的事,带着人马捉奸来了,她呆愣愣地迈着机械的步子向浴池走去,茫然唤道:“主子,主子醒醒!” 唤了几声,乐无忧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晕脑胀,垂首看了看,原来自己还在浴池里,想必是泡了一夜凉水着了凉,便起了身,由着折梅木然为她更衣。 她头脑昏昏沉沉的,没注意折梅的反常,衣裳穿好后,稍微擦拭几下长发,便摇摇晃晃走出浴室。 寝殿里提心吊胆候着的秋菊一见她,立时颤声说道:“容妃娘娘来了,正在殿外等着。”话音未落,便中了箭的兔子似的匆匆逃出寝殿。 容妃?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她才想起一张不算太美的脸。 是她?那个女人怎么来了?秋风清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准到栖梧轩来撒野么?她又来做什么? 殿外阳光灿烂,初出房门,明媚的阳光使乐无忧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隔了片刻才敢睁开。 今日天气真好! 可惜却有人非要在这么好的天气做令人讨厌的事! 乐无忧冷冷瞪着容妃,什么意思?带着阖宫宫人还不够,还要拉上一队侍卫壮胆,这女人,没胆子惹事就乖乖缩在自个儿的壳里,没事出来现什么眼! “乐无忧!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容妃娇声呵斥,绵软的童音略显气势不足,张扬的冷笑使得她原本还有七分姿色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骇人。 “容妃?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本宫的巴掌了?皇上似乎说过,不准任何人在此撒野,你这可是抗旨呢!”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白皙细致的手背,她根本懒得去看容妃,这种女人就是再投十八次胎也入不了她的眼。 “还敢将皇上搬出来?哼,好个不知廉耻的无忧公主!昨夜你与男子私通之时,可有想过皇上?”容妃自然不会笨到将安王供出来,安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乐无忧不过是进宫十数日的女人,孰轻孰重她心里自有分寸。 “哟,容妃娘娘这么一大早的,就是为了兴师问罪么?”乐无忧冷冷一笑,看不出来,这女人还有两把刷子,昨夜的事竟教她知道了。 “大胆贱婢!胆敢秽乱宫闱,今日本宫若不惩治你,便对不起皇室列祖列宗了!”容妃纤纤素指指着乐无忧高声喝骂。 “贱婢?说你么?倒还真像!”乐无忧轻笑,果然看到容妃气得花枝乱颤,接道:“敢问容妃娘娘,你算哪根葱啊!兴师问罪轮得到你么?皇宫之中,上有皇上,下有皇后,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秋菊,给本宫掌嘴,狠狠地打!”容妃柳眉倒竖,说到口舌之争,落霞公主都能被乐无忧气个半死,更何况她? 秋菊惶恐地直摇头,周云桀桀冷笑,扯着公鸭嗓道:“娘娘,让奴才来!”说着使个眼色,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挟住乐无忧,乐无忧怒哼一声,双臂一甩,满以为能将两个小太监甩出去,不料头疼得紧,浑身无力,这一甩,只不过勉强将他们推开而已。 周云看出便宜,一个箭步上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清脆响亮地扇在乐无忧脸上。乐无忧本就头疼,给他这么大力一掌,打得差点站不住脚,本能地抬脚就踹,一脚正踹在老家伙裆部,顿时周云跌倒在地打滚哭号,半天站不起来。 “大胆贱婢,还敢伤人!给本宫狠狠地打!”周云已经动了手,不管怎样,整个承熙宫都有份,容妃又在一旁发威,秋菊硬着头皮带头上前揪住乐无忧的头发,几个小宫女上前便扇她耳光。 乐无忧骨子里有股宁死不屈的傲气,哪里容得被这么几个奴婢欺负,心头火起,冷哼一声,左手一把扣住面前宫女的下巴,右手在她后脑勺上一托,双手交错奋力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小宫女脑袋忽的软软垂在颈侧,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一滩烂泥般倒地不起。 ------------ 第七十五章 捉 奸二 一众宫女吓呆了,不约而同尖叫着松开手四散逃开。 “你、你杀人了!”容妃花容失色,看着死了的宫女,尖叫一声,指着侍卫吼道:“快,快抓住这个贱女人!” “谁敢!”乐无忧已没多少力气,她空着双手,根本不是侍卫的对手,若这些侍卫当真一拥而上,那她可就完蛋大吉了。 “快!抓住她!这贱人犯了宫规,死罪难逃,你们不趁此机会立功,更待何时?”容妃指手画脚,一张脸已成惨白色。 侍卫闻言精神一振,这位主子是新来的,虽得皇上宠爱,但根基远不如容妃来得扎实,况且先不论私通是否确有其事,她杀人却是人所共睹,单凭这一点便应该将她抓起来。 有几个侍卫已摩拳擦掌,一步步上前。 折梅颓然倒地,栖梧轩中一应宫女太监无不跪倒在地,暗自祈求上苍保佑,别成了宫妃争宠的牺牲品。 容妃脸上恶毒的笑意越发刺眼了。 “慢着!”随着一声柔媚中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仪的娇喝,凤冠凤袍的皇后在剑兰的扶持下婷婷袅袅走进栖梧轩,身后半幅銮驾将她皇后的威仪彰显得淋漓尽致。 容妃脸色一变,眸中阴狠的光芒直直射在乐无忧脸上,愤然哼了一声,回过神来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放肆,谁准许你们在此生事的?容妃,你眼里可还有皇上?可还有本宫这个皇后?”皇后凤目含威,冷冷瞪着容妃。 容妃容色一凛,福身施礼,道:“启禀皇后,乐无忧与人私通,秽乱宫闱,望皇后明鉴。” 皇后怎会不知道这件事?她本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厉声呵斥:“容妃,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信口开河,你可有证据?” “这就是证据。”容妃傲然冷笑,使个眼色,冬萍自袖中取出一块白布,正是乐无忧衣衫上扯下的。 “这是什么?”皇后一脸疑惑。 “这是从乐无忧那贱婢身上撕下来的,冬萍亲手从假山后捡来的。”容妃得意洋洋,仿佛已经看到乐无忧被赐死的场景了。 “无忧公主,容妃所言,是否属实?”皇后满面威仪,秉持着公正严明的态度断决这一桩公案。 “不错。”乐无忧揉揉额角,冷然应道。 “你招了就好,哼,按西秦律,后妃与人私通,处以凌迟之刑,其娘家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作官奴。”容妃越发得意,冷笑连连。 “敢问皇后娘娘,乐无忧受何封号?列何品级?”乐无忧不慌不忙冷然应对。 “无忧公主并未受封。”皇后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缓过神来淡淡回答。 “既无品级,又未受册封,那么,本宫区区南昭公主,如何秽乱得着西秦皇宫?”乐无忧冷然一笑:“容妃,你违抗皇命,殴打邻国公主,这罪名,可不小呢。” “你……”容妃哑口无言,指着乐无忧的玉指气得直颤。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还望皇后秉公处理,给本宫一个交代。”乐无忧冷冷说道,看着皇后在那儿径自做戏。 来得可真巧啊!早不来晚不来,在容妃闹得不可收场之前来,这么一来,不论是容妃还是她,至少可以除去一个,想来容妃所谓“宫女听到的消息”,多半也是皇后故意叫她听到的吧。 不愧是皇后,不是这个草包容妃能比的。 可惜皇后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一点:皇上虽宠乐无忧,却并没有册封她,不册封,便不是皇上的女人,至少名义上不是,况且她还有个邻国公主的身份当靠山,虽说是个战俘,但只要夜雪一回到南昭,她身在西秦的事情便会传到南昭皇帝太后耳中,秋风清不能不顾及这一点。 “无忧姐姐,无忧姐姐,你在吗?”秋落霞一大早就咋咋呼呼跑了来寻乐无忧,未进宫门,便见到皇后的銮驾停在栖梧轩外,容妃也在,还有不少侍卫宫女太监,乱糟糟的跟锅粥似的。 秋落霞茫然不解,走上前去询问乐无忧,这一上前,才发现她半张脸肿的老高,五个指引鲜红欲滴,地上倒着一个宫女,周云还在哼哼着。 “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秋落霞惶急问道,目光狠狠盯向容妃,八成是这个坏女人干的! “折梅,怎么照顾主子的?脑袋不想要了么?这么多人来栖梧轩闹事,怎的还不去请皇上?你们这些个太监宫女都是死人么?还不快传太医!”秋落霞粉嘟嘟的苹果脸气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霞儿,你怎么来了?”乐无忧勾唇一下,扯动脸上的伤,火辣辣的还真有几分疼。 秋落霞看着她的脸,心疼得快哭出来了,跳着脚大喝:“你们这群草包!狗还知道护主呢?你们连狗都不如!看本公主不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 皇后在此,秋落霞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满心满眼只有乐无忧肿胀的脸。 “皇上呢?怎么还没来?给本宫催,传太医,快传!快!”秋落霞急得团团乱转,上窜下跳像只小猴子。 “没事,你别担心,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去找你。”不想让这么单纯的孩子知道这些肮脏的事,乐无忧淡淡笑着,想要支开她。 “不要!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保护你,谁敢欺负你,我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秋落霞小脑袋一昂,胸脯拍得“砰砰”响。 “你这是跟谁学的?动不动就要将人脑袋拧下来,还有点儿公主的样子么?”乐无忧轻笑着点她额头,小丫头,护着她的架势真像极了老母鸡呢。 “跟你学的呀。”秋落霞眨眨眼睛:“霞儿要像无忧姐姐一样,当个威风凛凛的女英雄。” “小家伙,我什么时候教过你拧人的脑袋?”乐无忧低低一笑,道:“你想学拧人脑袋是吧?地上那具尸体,就是叫我拧断了脖子,你仔细看看吧。” ------------ 第七十六章 捉 奸三 “什么!你、你还、还真拧断了她的脑袋?”小丫头一蹦三尺高,嗖的一下子钻到了乐无忧背后,偷眼打量地上的宫女,原本还纳闷怎的她躺着一动也不动,原来……是个死人! “这点胆量,还想做女英雄?哼,兔子胆子都比你大三分呢。”不想让小丫头担心,乐无忧打起精神同她扯着玩。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传来,龙袍金冠的秋风清大步赶来,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乐无忧。 满堂众人寂然无声,唯独乐无忧与秋落霞笑闹着,在各色人等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惹人注目。 邵漓兄妹一早进宫,来与他商谈和亲事宜,不料没谈几句,李海宁气喘吁吁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禀告了半天,他只听明白了栖梧轩中出了事,其他的什么也没搞清楚。 “怎么回事?你的脸是谁伤的?”一见到心上人红肿的脸颊,秋风清顿时怒不可遏,连声喝道:“太医,快传太医!” “我没事,她们有事。”乐无忧指指容妃,再指指皇后。 秋风清冷冷看过去,皇后容妃以及宫人侍卫都跪地请安,他没发话,谁也不敢站起身来。 “启禀皇上,臣妾今日刚起身,便听说容妃带着侍卫闯进栖梧轩,臣妾怕两位妹妹起什么冲突,便赶来阻止。”皇后立即表明态度:她是来劝架的,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跟她无关。 皇上冷冷瞪了皇后一眼,凌厉的视线射向容妃,冷冷喝道:“容妃,朕记得下过旨,任何人胆敢在此撒野,朕必定严惩不贷,你这是公然抗旨么?” “皇上明察,乐无忧与人私通,秽乱宫闱,臣妾为保皇室颜面,因此……”容妃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乐无忧,她知道无论乐无忧会怎样,她都讨不了好去,皇后将一切撇得一干二净,不论私通一事是否属实,她都不得不直面皇上的怒气。 “放屁!无忧姐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秋落霞羞红了脸高声呵斥。 “霞儿,‘放屁’这种粗话,也是我教你的么?”乐无忧无奈,看来这个小丫头已经开始学坏了,要不了多久,估计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女痞子。 “无师自通,嘿嘿。”秋落霞讪讪一笑,讨好地拉着乐无忧的手撒娇。 “霞儿,你先回去。”秋风清板着脸下了命令,秋落霞只好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秋风清看着乐无忧的眼睛,凝眉问道:“怎么回事?” “就是她说的那么回事。”不想多说,那么耻辱的事,要她一字一句从头到尾再描述一遍么? “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乐无忧自己也亲口招认了,皇上明察,皇上明察!”容妃连连叩首,她唯一的筹码就是勾起皇上的怒气,说不定皇上只顾着惩罚乐无忧,会忽略了她。 “朕问你了么?”秋风清依旧看着乐无忧,淡淡吐出这五个字,容妃顿时花容失色,再也不敢吭一声。 “你是自愿的么?”心好痛,他知道她与六弟有过一段过去,这过去细节如何,他并不知道。 怕,好怕她点头,好怕她说“是”,他可以不在乎她的身子是否清白,因为那是他的错,是他害她失去贞洁,他没有资格在乎,但他在乎她的心,在乎她的心里究竟有谁。 “你觉得呢?”乐无忧不问反答,冷冷一笑,竟有种饱经沧桑的悲凉。 他明白了,她心里只有他!他伸臂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自愿的呢?她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啊!她为他付出了所有,他怎能不相信她呢?六弟昨夜醉成那样,她的武功又失了七八成,哪里是六弟的对手? 强 暴! 秋风清身子一震,昨夜,她该有多害怕多屈辱?可他就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却没能去救她,让她一个人承受这等蹂 躏,今晨,又遭受这等折辱! “皇后,你身为六宫之首,此事,你怎么看?”秋风清冷冷看着皇后。 “回皇上,臣妾鲁钝,还望皇上指点。”皇后柔顺福身,端庄贤淑,仪态万千。 哼,好个装模作样的一国之母!满副仪仗都带来了,明显是想插上一脚,如今事情闹大了,又急着撇清了! “藐视皇命,抗旨不遵,殴打公主,私调侍卫,容妃,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秋风清语声轻缓,平铺直叙,丝毫没带一丝情绪,但容妃已吓得连连叩首哀求,皇后也已变了脸色。 “把人交给我,可好?”乐无忧抓住秋风清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清浅一笑:“被打的人是我,怎么处置应该由我说了算。” “好,由你,所有来闹事的,都交给你发落,要杀要剐,只需你一句话。”秋风清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无忧还要在宫中陪他一辈子呢?不叫这班不开眼的女人尝点厉害,还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了! 容妃瘫坐在地,连磕头的力气都没了。 “本宫只罚宫人,不罚侍卫。” 乐无忧一句话说完,一众跟着容妃而来的侍卫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宫女太监则瘫坐在地,口中哀哀求饶不休。 “放心,本宫谁的性命都不要。” 第二句话说出,即将受罚的宫女太监也都放下了心,还好,小命还能留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乐无忧淡淡一笑,这时太医赶到,想要上前为她治伤,却被她制止了。 有理,有理,是该受些活罪。 “每人受刑十日,这邢也算不得什么酷刑,鞭笞而已。” 还好,还好,鞭子谁没挨过?在宫里当差的,挨鞭子板子那是家常便饭。一众太监宫女擦擦额上冷汗,暗中庆幸菩萨听到了他们的祷告。 秋风清疑惑地盯着乐无忧,她能这么轻易放过这些奴才?敢打她,那不是找死么? “每日早中晚各二十鞭子。”乐无忧笑得十分狡黠,下一句话,顿时将一个胆小的宫女吓得晕了过去。 ------------ 第七十七章 捉 奸四 “早晨二十鞭后,泼一桶盐水,傍晚二十鞭后,泼一桶辣椒水,至于正午嘛,晒晒太阳养养伤便可。” 皇后惊呼一声,吓得踉跄着退后两步。 好狠! 幸好她假借容妃之手前来闹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这地步,容妃反而不怕了,豁出去了,杏眼含恨,狠狠瞪着乐无忧,要是眼光能杀人,乐无忧早就死了千万遍了。 “就由这几位侍卫来行刑,记得要鞭鞭见血,还不能伤了受刑人的性命,若是谁手里的犯人死了,那么他没受完的刑,就由原本行刑的侍卫接着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好狠!鞭鞭见血,还不能让犯人死了,这女人,简直就是魔鬼! “十日后,本宫会派人验伤,六百条鞭痕少一条,便在侍卫身上找补回十条。”乐无忧冷哼一声,转眼见到躺在地上的周云,又道:“宫女太监共有六人,侍卫只有五人,这样吧!那老太监不算,你们一人服侍一位主儿,可得好生伺候着。” 乐无忧扫视全场,目光从又惊又惧的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容妃身上:“容妃,我不杀你不打你,也不会动你,至于……呵呵……” 轻笑一声,她接着说:“行刑的地儿,就在容妃宫中,便请容妃在一旁看着就好。” 秋风清苦笑,这家伙,还是那么小心眼,任何人欺负了她,她总能想出最狠的法子讨回来。他知道乐无忧不处罚容妃的原因,容妃的父亲手握十万禁军,若真把容妃怎样了,难保她父亲不起异心,而命她观看宫人受刑,也足够教她吓破胆了。 “小家伙,命令下达完毕了没?说完了,该让御医诊治了。”秋风清爱怜地环住她纤腰,这孩子,便是在这个时候,还为他着想,若依着他,便是不将容妃砍了,至少也要将她打入冷宫。 “没呢?还有个老家伙呢。”瞥了一眼地上的周云,她愤然道:“这老家伙一耳光扇得我脑袋都快炸了,本公主长那么大,还没挨过耳光呢?这老东西,死有余辜!” “那就砍了。”秋风清笑答,仿佛他刚刚说的不是砍人脑袋,而是赏人一大笔钱财。 “那太便宜他了。”眼珠子一转,乐无忧挑眉,道:“安王府的地牢滋味够好,把他送进去玩上几天,可好?” 安王府的地牢? 秋风清眸光一暗,那地牢他见过,简直可说惨绝人寰,她……她在牢里受了多少折梅?她甚至进过那个“天字一号”牢房! “好,就安王府的地牢。” 她狠吗? 她不狠。 鞭笞、盐水,辣椒水,地牢,这些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这些实在算不了什么?比起她对待细作逃兵叛徒的手段来,这些已经仁慈到佛祖那儿了。 众人散去,栖梧轩一时显得冷清下来了。 “小家伙,可以让太医给你上药了吧?”秋风清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心痛不已。 太医应声上前,给乐无忧诊了脉,抖着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说道:“主子风寒侵体,烧得不轻哪,老臣开张方子,主子只要按时服药,好生休养,饮食清淡,几日便可痊愈。” “风寒侵体,烧得不轻?”怪不得她的脸那么红,原来是发烧了!秋风清森冷的眸光如利刃一般刺向折梅,冷冷道:“你们这些奴才,既不会伺候主子,留着何用?王德胜,将宫女全部送去浣衣局,太监送去冷宫当差。” 刚刚安静下来的栖梧轩又想起了宫人磕头求饶的声音,秋风清摆摆手,王德胜唤来侍卫,将七个宫女太监都拖走了。 不会护主的奴才,不配留在栖梧轩! “王德胜,回头挑几个伶俐的奴才过来,叫紫檀到栖梧轩服侍无忧。”秋风清冷声吩咐。 紫檀是太后乳母的亲生孙女儿,自小入宫陪伴皇上,在宫中地位极高。王德胜闻言,心下了然:这位主子可算是受宠到骨子里了! 遣退闲杂人等,秋风清扶乐无忧回房休息。 “怎么会着了凉?现下分明暑天,怎会发起烧来了?可是昨夜……受了惊吓?”心好疼,想到昨夜她遭受了怎样的对待,他就恼得想将六弟剁成排骨熬汤喝! “别问,好吗?”她凝望着他痛怒交加的眸子,低低乞求。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那么肮脏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好吗? “好,不问。”他拥住她,轻轻在她肿胀的颊畔吹气:“还疼吗?” “还好,头有点儿疼。”她撅着小嘴,满满的委屈:“昨夜在浴池里睡着了,今天起来的时候,脑袋都快炸了。” “你呀!”他无语,怎么也想不到所谓“风寒侵体”会是这么来的,在浴池睡了一夜,不发烧才怪呢! “你今日不与东辰皇子公主商讨和亲事宜么?” “刚说了没几句,李海宁慌慌张张跑来,说你出了事,我扔下他们就赶来了。”他白她一眼,这小家伙,要不是泡了一夜冷水发了烧,脸上也不会挨打吧!真是叫人不省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乐无忧脑袋昏昏沉沉的,快支持不住了,但仍强大精神探问着。 “太医说要你好生休息,你就别操心了。”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秋风清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两国联姻可不是小事,得挑个好日子,大肆操办一番,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给足了东辰公主面子。”乐无忧却不想就这么抛开话题,自顾自说得起劲。 秋风清脸色越发阴沉了,这家伙,他纳妃,她高兴那么很做什么? 余光瞥到他不善的面色,她不动声色,娇笑道:“人家毕竟是公主,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给够她面子,这样于你于东辰都有好处,你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反正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就好了。” 一句话奇异地抚平了他的怒气,秋风清忍不住绽开一朵明朗的笑花,她说,反正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就好了,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呢? 代表了她在乎的是他喜欢谁,代表她相信他,代表她愿意为了他不计较名分,只要有他的宠爱就够了。 真好! ------------ 第七十八章 无忧出逃 婚礼果然很热闹,应乐无忧要求,秋风清选择了七月二十这日作为吉期。纳妃不必立后,无需太多繁琐礼节,只在前一日下来旨,册封玲珑公主为辰妃,赐居想容阁,次日一早入宫,行册封大典,傍晚在宫中摆宴,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均带家眷入宫庆贺。 钦安殿前,群臣三三两两竞相攀谈,命妇们亦是三五成群娇笑不休,各位少爷千金更是欢颜笑语其乐融融。 “寒霜哥哥,寒霜哥哥,你来啦!”嘈杂的人群里,秋落霞第一眼就看到了洛寒霜,小心肝儿美滋滋的,她的寒霜哥哥总是那么优秀,犹如鹤立鸡群一般,让人一眼便注意到他。 “公主。”洛寒霜向她走来,却没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佳人,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稍微黯淡下去,秋落霞却没察觉,拉着他东拉西扯,聊的不亦乐乎。 乐无忧没出席今日盛会,一来今日安王秋月明会来,她不愿再见他,皇上也不愿他们再见面,二来他今日纳妃,她不愿亲眼看着他娶别的女人,索性自个儿躲了起来。 牛皮糖一般黏着她的秋落霞,因为洛寒霜哥哥进宫,二话不说见情郎去了,惹得乐无忧直笑她见色忘友没良心。 今日整个皇宫处处笙歌,急管繁弦好不热闹,各宫主子不论乐不乐意,都去了钦安殿道贺,唯独栖梧轩冷冷清清,只有紫檀伴着乐无忧枯坐于青灯之下。 “紫檀,去将本宫的首饰取来。”乐无忧抬眸看了看天色,无星无月,天公作美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这一天很久了!可惜,本来是打算光明正大出宫,被邵漓这么一搅,她短时间内算是别想出宫了,不得已,只好再爬一次墙了。 “主子是要赴宴么?”紫檀笑着上前,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楠木匣子,匣子开着,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乐无忧看了看,啧啧连声:“全是好东西呢。”取过一对金镯子戴在腕子上,又将一串明珠项链挂在颈间,往下一翻,见到一对翡翠珍珠耳坠,也取出来戴上,最后将一对玉镯子用帕子包了揣在怀里。 “主子打扮起来可真美。”紫檀取过铜镜,给她照了照。 “跟本宫出去走走。”乐无忧淡淡吩咐,脸上看不出喜怒。 紫檀暗自揣度,皇上甚是宠爱主子,今日皇上纳妃,想必主子心中苦闷,想出去散散心,便挑着一盏宫灯,伴着乐无忧走出了栖梧轩。 乐无忧有一搭没一搭跟紫檀闲扯,走着走着来到一处较荒僻的地方,那地方已近宫墙,紫檀起了疑,道:“主子,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她虽不知道乐无忧打的什么算盘,但这么晚了来这种乌漆麻黑的地方总是叫人心里发毛。 乐无忧手一松,将一块早就攥在手心的小石子扔在地上,随即一摸左耳,连连惊呼:“呀,耳坠上的珍珠掉了,快,快找找!”说着当即蹲下身子,紫檀连忙将灯凑过来,蹲下来帮她找。 乐无忧看她蹲下来了,便站了起来,口中连连唤着:“这边这边,找仔细点。” 紫檀尚未应声,乐无忧已一个手刀砍在她颈侧,将她砍昏了过去。乐无忧吹熄了灯,将紫檀拖进繁茂的栀子花从,趁着侍卫刚刚巡逻走过,翻身越过宫墙,悄没声的没入了黑暗中。 今夜是他的大喜之日,必然会留在辰妃那儿,最快也要等到明日早朝过后他才会去栖梧轩,而那时候,她必定已经混出城门了。 乐无忧松了一口气,心口却猛然一抽,呆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睛,轻轻甩甩脑袋,一溜烟奔着正北方向跑去。 北城门应当是防守相对来说较为松懈的地方,一是距皇宫最远,二是安王府在皇城东方,兵部尚书府在西边,而东辰皇子驻足的别馆在南边,如此一来,北门是乐无忧逃跑的最佳选择。 夜色浓黑一片,街道上连一个行人也没有。乐无忧跑了许久,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一次又一次挨打,一次又一次受伤,再加上风寒未愈,她的身子还虚着。 她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粗粗喘了几口气,调匀呼吸,四下张望一番,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子,七拐八绕消失得无影无踪。 乐无忧从巷子的另一头钻出来时,已经到了四更天。 这个时候,那些赴宴的大臣们陆续回来了,街面上忽然传来了阵阵车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乐无忧急忙躲在一尊石狮子背后,等到车马声远了才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一个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吓得乐无忧当场跳了起来,猛一转身,只见洛寒霜正含着惊喜的笑意看着她。 “是你呀!吓死我了!”乐无忧拍着胸口,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我家。”洛寒霜直直石狮子后头的门楣,笑得眉眼弯弯,十分可爱。 “你家……”乐无忧有种想要晕倒在地的冲动,她只打听了握有重兵的兵部尚书府,压根儿就没想过丞相府在哪儿的问题,这下好了,直接撞到丞相家大门口了。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宫宴结束了?”乐无忧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阿弥陀佛,幸好丞相府大门紧闭,四周也没什么闲杂人等。 “还没,我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洛寒霜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暗暗加了一句:因为你不在。 因为她不在,他意兴阑珊,被秋落霞烦得头疼,早早告了醉,独个儿出宫了,不想有人打扰,便从皇宫一步一步慢慢踱了回来。刚才御史大人的车马经过,他看见一个纤长的身影闪进了他家石狮子后头,还当有什么宵小,上前一看,才发现正是他魂牵梦绕的佳人。 “你这是?”她一身深紫衣衫,行色匆匆,鬼鬼祟祟,是要去做贼么? “我、我不做什么。”仔细想了想,还是别告诉他了,不能连累了他。这个男人,是除了夜雪之外第二个真诚待她的人,她不想连累他。 ------------ 第七十九章 寒霜送别 “我随便走走,你回家吧。”乐无忧一笑,转身便向北走去。 “我陪你。”洛寒霜不请自来,含笑跟在她身畔。 乐无忧眉头一皱,他跟着,那她还怎么出城? “不用了,天都快亮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乐无忧装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洛寒霜痴痴望着她,片刻,幽然道:“今日,他纳妃,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前行的步伐一顿,她没有回头,夜风将她的声音吹散:“我不在乎。” 不在乎……为何说这三个字时,心口还是一阵阵的刺疼?她知道皇上是有很多女人的,她的皇帝舅舅也有很多女人,那些女人已经共处了好多年,以后还会一直共处下去。 为什么她不能像那些女人那样,安安心心在他身旁呢?她至少有他的宠爱,比起那些费劲心机博取君恩的女人强太多了,为什么她还是不满足? 她明明爱他,为何却坚持要走呢?为了夜雪,呵呵,这借口真好笑!没错,她是不能害了夜雪,可她也知道,只要她去求他,他便不会伤害夜雪,到时候夜雪来了,她可以跟夜雪解释清楚,让夜雪安然无恙的离开。 可是她不愿,她忍受不了,受不了他的背叛,受不了他的身份,受不了他的女人们。 她知道他疼她宠她,可她要的,不是简简单单的疼宠,他对她有愧,他在弥补她,可她要的,从来就不是弥补。 得不到,那就彻底松手,纠缠着撕扯着,疼的只会是自己。 “你要走?”那背影太萧索,洛寒霜心头一痛,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你要拦我?”她转身,直视他急切的眸子。星星一样的眸子,闪动着痴迷的眷恋,一瞬间,她的心柔了,这样的目光,只是对着她一人,多好! “我能送你出城么?”他大着胆子将手抚上她细致的脸庞,她的皮肤比初见时好了很多,摸起来细细滑滑的,只是有些凉。 “会给你惹麻烦的。”她笑看着他,这人,真好,第一眼看见他,她就知道他是好人。 “我不怕。”他也笑,牵起她的小手:“走吧!天亮了,再出城就难了。” “你真好。”她由衷赞叹:“怪不得霞儿那么喜欢你。” 洛寒霜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你也好,她也喜欢你。” 二人牵着手,静静走在长街上,天色渐渐发白,朦朦胧胧的,他们渐渐能看清对方的脸了。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好像他…… “这是皇上最爱的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再也不用这种熏香了,全赐给我了。这香味清淡幽雅,我便一直用着。”洛寒霜微微一笑,她爱的,究竟是谁?是这香原来的主人吗? 她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臻首,目光着落在他脸上,喃喃道:“是么?是呀,他已经不用了……” 心口微微一抽,他,再不用那种熏香了么?那香,不但是他最喜欢的,更是她最爱的,就是因为她爱,他才跟着用的,没想到分开之后,二人竟不约而同舍了那熟悉的香味。 她不用,是纪念他,是再没了跟她一起分享香味的人,那他呢? 一甩臻首,秀发飞扬,柔滑青丝扫过他的脸,洛寒霜轻轻抿唇,将一缕柔丝抿在唇间,感受着发丝划过唇间带来的丝丝**。 他看得到她的感伤,那双明澈的眸子里自始至终含着的淡淡哀伤渐渐浓重了,他心一疼,侧过身子与她对面而立,双手搭在她肩上,垂眸,看着她,柔声道:“乐无忧,你该快乐无忧的,笑一个,可好?” 闻言,她勾唇一笑,清清淡淡,带着点儿伤感,凄艳动人,勾魂夺魄。 他看呆了,情不自禁俯首,在她额上映下一吻,力持镇定:“走吧!快五更了,这时候城门防守最松,出去会容易些。” “好。”她淡然一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阿洛,谢谢你。” 阿洛……她不再唤他霜哥哥了,是因为她不再将他当成替身了吗?心头一喜,她终于看到他了!可…… 可她就要走了,此一别,千山万水,再会无期。 心底涩涩的疼,他知道她过得不好,虽说万千宠爱集一身,但她却日渐消瘦了,一个真正过得幸福美满的女人,该是丰肌玉骨恬静优雅的,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憔悴瘦削眸光含悲。 若她走了,能得到真正幸福,他愿意亲手送她离开。 “无忧,你可会记得我?”星眸飘忽,痴迷中带着一丝空洞,她走了,他的心呢?也跟着走吗?没了心,要怎样将剩余的漫长人生走完? 她的眸光亦飘忽起来,那个人,想必正在芙蓉帐里欢度春宵吧?他宠她,不过如儿时那般,单纯的宠一个孩子罢了。 许久,她打破沉默:“不会。” 给不了,又有什么资格记着? “我会忘记一切,忘记这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她轻声说着,语气却坚定而凝重。 星眸一冷,悲伤渐起,是啊!她为何要记得他?他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一腔痴情错付,交付真心,却得不到一丝回应,他该后悔的,该愤怒地指责她冷血无情,该怨恨她,但……他是自愿的,她说过,她是无心之人,她告诫过他不要喜欢她,可,那又如何? 他心甘情愿,将鸩酒当做蜜糖,甘之如饴、 “我会记得你,只要我还活着。”他忽的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就要分别了,容他放纵一回吧! 宫里的传言,关于她与人私通,他不是没有听说,人人指责她狠毒,斥骂她**,但他,依旧视她如珍宝。 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冷然道:“不要记得我,对你没好处的。” 那个可爱的孩子是那么单纯真挚地爱着他啊!他怎能辜负了霞儿?尤其是为了她这么个心狠手辣不干不净的女人! ------------ 第八十章 她跑了 钦安殿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两国联姻是利国利民的大喜事,人人都很高兴,尤其现在众人都有了酒意,气氛更是活络了。 龙位上的正主儿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丝毫没有新郎官的喜悦之情。 一手握着细瓷酒杯,一手抚着龙椅扶手上口含明珠的赤金龙头,秋风清目光有些迷离,唇畔含着一丝柔柔浅浅的笑意。 小家伙,这会儿你在做什么呢?是早已睡下了,还是瞪大了双眼生闷气呢? 笑意渐深,他想起了那一年南昭宫中旧事。 几位小公主追逐玩闹,明珠公主跑得急了,一跤摔在他面前,他不过伸手拉了一把,小家伙气得足足三天没搭理他,那一年,她才六岁。 六岁的孩子气性就那么大,自个儿找了个角落藏起来,半个皇宫的宫女太监找了三天都没找到,最后还是他在冷宫外的假山间找到了她,那时,她已经饿晕过去了。 后来,他经常会想,若他没有找到她,她是不是就这样活活饿死了。 这孩子,打小儿就这么霸道的想要独占他的宠爱,今日他纳妃,她该如何痛怒难当? 不自觉的,睥睨天下的君主,心里竟有些酸溜溜的,她跟霞儿认识才多久?竟愿意为了霞儿亲手为他娶进一个绝色美人! 小春子快步走来,向秋风清低声禀告:“皇上,主子带着紫檀姑姑出去了。” 秋风清顿时来了精神,剑眉一挑,问道:“去哪儿了?” “说是散心去了,奴才偷偷跟着走了一段,主子带着紫檀姑姑一径儿往黑暗的地儿走,奴才……奴才跟丢了。”小春子面带愧色,底气不足。 秋风清朗声大笑,欢声道:“这孩子,还是那样,一不高兴就喜欢找个偏僻的地儿藏起来,每次都要半个皇宫的人去找。” 那孩子,故作大方让他娶了邵玲珑,其实她心里比谁都难受,这不,保准又找个没人的地儿躲起来生闷气了吧! 秋风清笑得越发灿烂,这孩子,明明就爱他爱到入心入骨,偏要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气受,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呢! 笑着笑着,秋风清就笑不出来了,这都已经什么时候了,眼看着交三更了,天亮前找不到她,她准得好几天不给他好脸色。 “快去找,所有偏僻隐蔽的角落都要用心找!天亮前一定要找到!”某人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孩子,人虽不大,脾气可不小哪! “小春子,告诉辰妃,今夜朕不过去了。”秋风清心里甜丝丝的,这孩子,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怕自己真宠了辰妃,大半夜的又跟他玩起了失踪。 喜悦中夹杂着一丝不满,小家伙,这么信不过我么?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去做? 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秋风清一撩衣袍,步下龙庭,径直往栖梧轩走去。 以往他会亲自去找她,他总是能头一个找着她,但如今是在西秦宫中,她来的时日尚短,对宫里不熟悉,没什么常去之处,天知道她兴致所至,会在哪个旮旯里藏起来!他只有干着急,静候佳音。 这佳音却迟迟未来。 三更,四更……秋风清越来越不安,还没找到,她到底藏在哪儿了? 佳音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噩耗。 侍卫找到了栀子花丛中的紫檀,她还昏迷着,乐无忧那一记手刀足够她睡到日上三竿。 看到紫檀的那一刻,一直惴惴不安的秋风清终于明白了,该死的!她竟然跑了! 原来,她要他娶邵玲珑就是为了逃跑,她要他大宴群臣、她不出席宴会,就是为了逃跑! 她想要逃跑,想要离开他的心是那么坚决,不论他怎么哄怎么宠怎么千依百顺,她还是要走! 该死的! 被欺骗的愤怒油然而生,她竟骗了他!她竟背叛了他! 他忘了,是他先欺骗、先背叛的。 “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城门,严加盘查每一个出城的人,全城搜索,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找出来!”暴怒以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现在简直要发狂了。 秋风清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跑?他对她那么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怎样就怎样,还不够吗? 为什么?小家伙,为什么要走?为了你,我不惜伤了兄弟之情,寒了臣子之心,就连和亲这等国家大事,为你一句话,我二话不说娶了邵玲珑,你还想怎样? 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太好了?帝王威严为你荡然无存,男儿铁血为你柔如春水,你竟丝毫不领情么? 你走时,可有一丝犹豫?你对我,可有一丝不舍? 良久,暴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痛苦如野草一般疯狂蔓延,铺天盖地涌来,压得他心头痛如刀绞,几欲窒息。 这就是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么? 原来被背叛是如此难受,如此令人痛苦难当! 她只是逃离他,他就暴怒欲狂,那么,当日她得知自己心心念念十五年的“霜哥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时,她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无忧,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在尽全力弥补你了,原谅我,可好?回来,可好? 既悔且痛,秋风清瘫坐在湘妃竹椅上,喃喃低语,他知道她听得到,他们之间向来有一种奇异的默契。 天色渐渐亮了,他抬头,看到透过雕花木窗上轻柔烟罗纱照射进来的熹微晨光,沉声下令:“加派人手,调一支御林军在城里搜索,扩大搜索范围,皇城方圆二百里全部给朕仔细找!” 从来没这么庆幸过她的伤病,她的伤导致她武功失了七成,她前几日染了风寒,身子还很虚,她跑不了。城墙太高,又有重兵把守,她没那么容易出去。便是出去了,她也躲不过天罗地网般的搜索。 小家伙,你跑不了的!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秋风清的,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捉回来,牢牢地绑在身边,再也不容许你逃离半步! ------------ 第八十一章 新婚夜 新晋为妃的邵玲珑凤冠霞帔,羞答答静坐床沿,等着她的夫婿,西秦最有权势的男人。 想不到,真想不到!她竟会对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一见钟情,生在皇家,见惯了冷漠凉薄,而今,她竟自愿跳入另一个樊笼,并且,是一个一生一世再也逃不开的樊笼。 那男人高贵威严,冷静自制,淡漠凉薄,她这是飞蛾扑火了。 如花娇靥绽开媚惑到骨子里的甜笑,盈盈大眼紧紧盯着门口,她在等,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踏碎静夜,等一双有力的大手推开木门。 皇帝纳妃,从来就没有过凤冠霞帔,更别说大宴群臣,她,开了先例,她,毕竟是与众不同的。 坐得久了,身子有些乏了,她站起身,打量着她的宫院。 屋子里的一切摆设物事,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精品。这些华美精致的家具装饰,她只见过,却从没用过,现在,这些都是她的了。 明珠翡翠,金银珠宝,古器细瓷,绫罗绸缎,这些华美珍贵的东西,都是她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也是她的了。 想容阁,云想衣裳花想容,是赞她美貌吧! 那笑,越发妖媚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天色浓黑一片,而他,却还没来。 他是太高兴,喝多了吗? 她窃喜着,又轻怨着,无论如何,今夜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他都不该冷落了她呀! 许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她忙整衣端坐,微垂了臻首,静待他主动走向她,挑起她的红盖头,道一声:“爱妃。” “娘娘,皇上身边的春公公传话来,说皇上今夜不过来了。”邵玲珑的贴身宫女红叶进来传话:“娘娘,奴婢先服侍您歇息吧。” 她怔了,他不来了?新婚之夜,他竟不来了! 满腔热情霎时冰冷,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问:“他……去了哪儿?” 蓦然想起一张阴晴不定时喜时嗔的脸,是她吗?那个叫乐无忧的女人,那个他毫不避忌当众调情的女人,他是去她那儿了吗? 红叶担忧地看着她,怯怯答道:“奴婢不知,奴婢问春公公皇上为何不来,春公公只说出事了,再问,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出事了,什么事? 沉思片刻,她霍然起身,傲然道:“红叶,跟本宫去看看。” 出事,这时候,能出什么大事,使得皇上连新纳的娇妃都不顾了?她毕竟是和亲公主的身份,皇上怎会在新婚之夜给她难堪?想来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才会使得皇上不得不暂且搁下她。 太清楚人性了,她柔媚一笑,想让一个男人在最短的时间里爱上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共患难,在他出事的时候跟他并肩作战。虽然你不见得能帮得了他什么?甚至还有可能会拖他的后腿。 凤冠犹在,随着她的脚步,珠玉相击,叮咚作响,悦耳动听。大红的嫁衣随风飘扬,在宫灯的映照下竟显得有些冷淡。 宫人侍卫往来不休,星星点点的宫灯如星星一般明明灭灭,人人脚步匆忙,面带忧色,却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这阵势,是闹刺客了吧? 辰妃邵玲珑身子一颤,他……千万不能出事呀! 定了定神,她舒了口气,皇上若有损伤,宫里不可能没有消息,况且这些人安安静静,不像捉拿刺客,倒像是在找什么。 “红叶,去问问他们在做什么。”她努了努嘴,示意红叶上前探问。 红叶领命,走向一个挑着宫灯往花丛照的小太监,福身问道:“小公公,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太监头也不回:“找人呀!我说,你是哪个宫的?怎的在这儿闲晃?还不快帮着找?” “我是辰妃身边的宫女,敢问公公在找谁?” 小太监这才直起腰,上下打量红叶一遍,一瞥眼,见到路中间站着个人,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问道:“那位是?” 红叶傲然一笑:“便是辰妃娘娘。” 皇后之下便是妃,西秦只有一位容妃,但容妃触怒皇上,已失了势,如今,她家主子正当春风得意,是这西秦后宫的二把手。 岂料小太监竟颇暧昧地笑看着红叶,过了片刻,这才上前给辰妃请安。 黑夜中红叶看不清小太监的神情,但女儿家的直觉告诉她:有问题! “奴才小德子给辰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小德子单膝跪地,一双眼睛却悄悄往辰妃脸上瞟。 嗯,是个大美人,比栖梧轩那位主子还美上三分。可惜……本以为又是赐凤冠霞帔,又是大宴群臣,必然是位受宠的主儿,可惜…… 跟栖梧轩那位还是没法比呀! 想到栖梧轩的主子,小德子忍不住直咧嘴,那位主子未免太狠,这几日承熙堂的惨叫声传遍了半个皇宫,听说容妃都快发疯了呢! 小德子又偷偷瞟了辰妃一眼,慨叹着她可以预见的悲惨结局:韶华虚度,不得君恩,若是不甘寂寞,只有步了容妃后尘。 “你在找什么?”正出着神,辰妃妖媚的声音已隐含不悦响在耳边。 “回娘娘的话,主子不见了,奴才奉命寻找。”小德子答得毕恭毕敬,心里却有些不屑。 皇宫,就是这么一个冷漠势力的地方。 “主子?哪位主子?”原来是个寻找自家主子的小太监!随口一问,她并没放在心上。 然而小太监下面一句话,却使得她妖媚的脸蛋一瞬间沉了下去。 “回娘娘的话,是栖梧轩中的主子。”小德子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反正天黑,辰妃也看不见。 辰妃的脸倏的冷了下来,妖媚的眼睛里寒芒一闪而逝,但那双掩在袖间的手,却握得死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樱唇也抿了起来。 乐无不见了?这么巧!在她大婚之日,力争与东辰公主和亲的乐无忧居然不见了! 这女人,根本就是存心的! 日前关于乐无忧辣手处罚宫人,重挫容妃的传言她不是不知道,看来,这女人是想独霸后宫了! 妖媚的眼睛散发出阴狠怨毒之色,很好!乐无忧,你等着! ------------ 第八十二章 最后一个机会 倾城居是凤鸣城最大的青楼,楼子里的美人个个是倾城绝色。 秋月明很久以前就不来这种地方了,但是最近,他一次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一次又一次留宿。这一次,他已经三天没踏出倾城居半步了。 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战神安亲王爷入住倾城居,大手笔包下幻倾、落城两大花魁,纵情享乐,不理朝政。 皇上不管他,朝臣也不敢非议,战神的功绩,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对他的荒诞有一丝微词。 惜花阁中,**着胸膛的秋月明斜枕在幻倾腿上,落城含了一口琥珀色的美酒,以口渡入秋月明口中。秋月明妖娆的桃花眼中氤氲起一片迷蒙的醉意,双颊酡红,美艳不可方物,竟似要将身畔两大绝色比了去。 无忧,无忧…… 菱唇中呢喃着的,却是那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之人的名儿…… 传说,她以恶毒的手段对付冒犯她的宫人,差点将容妃活活逼疯,…… 她,还是那么狠! 是呀,她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狠得下手,对外人,又怎会有不忍? 知道她过得很好,皇上没有难为她,那便够了。 他抬眸,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头顶上方幻倾的脸。 那张脸,五官丝毫不像她,却有着她惯有的冷漠凉薄。为着这份冷漠,他不惜抛下重金,只为了看着这张得了她二分神髓的脸。 落城的脸上始终漾着甜甜的笑意,那笑,半真半假,亦像极了她的捉摸不定。 他就这么痴痴看着二人,迷蒙的目光中一片痴迷,然而那手,却分别掩住了二人的双眼。 眼睛不像,她们的眼睛,有太多的世故,太多的算计,虽有她的狡诈,却没她的狠辣,亦没她的……复杂! 四更半,有人闯了进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乐无忧逃出宫了。 秋月明没有问传话之人是谁,他不需要问。不管是谁,那人都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他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教别人抓住。 秋月明走在长街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三哥,你抢走了她,终究也留不住她,不是么? 十五年啊!一声声“我为你”犹在脑中回荡,但她,却义无反顾地逃离了。 这是老天赐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他必须抓住! 乐无忧,如果这次你再落入我手中,那便是天意要教你与我一生一世纠缠不休,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放手! 平心静气,稍加思索,秋月明转身向城门飞奔而去。 北门,她走的,一定是北门! 倾城居就在城北,这时候,天将亮未亮,她要是出城,必然会趁着开城门时随着第一批出城的居民混出去。 风呼啸着,自耳畔吹过,秋月明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轻功不够好,速度不够快。宫里想必已经派人出来找了,他的时间不多,一定要在她出城之前将她拦下,否则惊动官兵就麻烦了。 城门隐隐在望,天色越来越白,眼看就要大亮了。 秋月明心中越来越焦急,天亮了,就麻烦了。 他放慢了步子,仔仔细细搜索着目力所及的每一处地方。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城门,街上还没什么行人。 城门已经戒严了,骤然多了许多侍卫,在城门口往来徘徊。 秋月明暗暗叫苦,双眼却一丝也不放松,继续搜寻着。 两条人影携手而至,一白一紫,那紫衣身影,正是他苦寻不着的乐无忧! 洛寒霜牵着乐无忧的手,半侧着身子,含情脉脉的眸光一直牢牢锁着她。 “若你没爱上别的女人,就娶霞儿,好好待她,可好?”想到那个孩子,她心里升起一丝暖意,这样的好孩子,生来就该让人捧在掌心里怜宠呵疼的。 霞儿是真心爱洛寒霜,她会给他幸福的。而她,不能也不该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好。”他应得很干脆,除了她,他娶谁都一样,既如此,不如为她了了一桩心愿。他知道她很喜欢秋落霞,只要她喜欢,他就会去努力接受。 “能给我一样东西么?”洛寒霜轻抚着她三千柔丝,低低絮语,温柔如水。 她不答,不想给他留下任何念想,她希望他能彻底忘了她,好好与霞儿过日子,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她这个地狱来的罗刹不该横亘在他们中间。 他执起她一缕青丝,轻叹一声,但见寒光一闪,一缕柔丝已落入他指掌间,随后他用帕子将发丝仔仔细细包了,揣进了怀中。 “走吧!再不走,天就要亮了。”她撇开脸,望向不远处守备森严的城门。 “走到哪儿去?”蓦然响起的低沉嗓音,惊醒了沉浸在离别惆怅中的人,洛寒霜这才看见秋月明,顿时心头一寒,顺手将乐无忧拉到身后护着。 “好一个郎情妾意!”秋月明咬牙低喝,双眼死死盯着洛寒霜拉着她的手,炽烈的眸光似要将他的手烧出一个洞来。 “阿洛,你回去吧!我跟安王之间,还有些话要说。”走不了了,城门戒严,秋月明又来了看来这次的出逃计划又泡汤了。 “无忧,你……”洛寒霜不愿走,但,不走又该如何?看这形势,她是万万走不了了,只是,秋月明会将她怎样?皇上又会怎样?他留下,或许情况只会更糟。 “走吧。”她点点头,柔柔一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不连累他。 洛寒霜深深凝视她,将她清浅的笑意深深映在心底,轻叹一声,转身离去,那背影,竟显得有些许的沧桑。 “怎么?不舍么?”秋月明咬牙切齿,眸中痛怒交加,他明明想说:无忧,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然而,说出口的,却是那么的讽刺辛辣。 “没什么好不舍的。”她淡淡应声:“你是打算将我捉回去,是么?” 她看着他,眸子清澈纯净,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伪装。 是啊!这个时候,伪装还有什么用?他们,早就看透了彼此。 “当然。”他轻声答道,桃花眼里浓情弥漫,狂热中带着压抑的怒气。 她轻叹,却不料,他下一句话,竟教她叹都叹不出来。 ------------ 第八十三章 交锋 “三拜花堂,肌肤相亲,你我既早已有夫妻之实,又有夫妻之名,我自然不会再让你逃走。”秋月明冷然低语,眸子里是掩不住的狂热。 “呵……”乐无忧轻笑,清澈纯净的眸子里漾起丝丝不屑:“那么,我为什么会进了宫?” 她看着他,带着浅浅笑意,说不出的讽刺鄙夷。 花堂之事她并不知晓,什么夫妻之名,她不愿理会,但,她并不愿意继续纠缠下去,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事情,强留不得,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强求,将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俊颜倏地漫上阴沉的寒意,他咬牙切齿:“我已错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不会再错过了!无忧,你终究是我的,天意教你出宫,天意教你遇上我,天意教你我再续前缘!” 天意?好一个天意!天意弄人! “是吗?”她嗤笑,眸光越过他,飘向不远处城门口,重兵把守的城门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她只要叫一声,便可以逃离秋月明,而代价…… 再度回到宫中,虽未必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却一定会遭受更严苛的看守,出宫,再没了一丝可能性。 眸光一黯,眼前这个男人,痴迷得已近疯狂,落在他手里,生不如死!地牢的折磨,月余的痴缠,行刺失败后的掠夺,宫中那夜的强欢……极快的在脑中闪过,素来不怕死的心,竟微颤了颤。 一时竟有些犹豫了,为何偏偏是她?莫非上辈子当真造孽太多了么?或许,她命中注定一生无乐反忧,因此,才会唤作“乐无忧”。 水眸眨了眨,有些微刺疼感,她仰起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而果决:“安亲王将本宫劫来此处有何目的?” 秋月明脸色一变,片刻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她是决定要回宫了!日前她与人私通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一定知道就是他干的,若她真这么说,皇上不可能不信! 他不怕皇上怪罪,但,他怕她再次从他眼前消失! 泪意压下,她微低了头,带着几分得意,笑吟吟看着他。 俊美无俦的脸上渐渐开了一朵笑花,竟比她更明艳更动人,甚至更狡诈!她有片刻的疑惑,然,那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他右手的两根手指以闪电般的速度点在她睡穴上,娇弱的身子软下来的那一刻,她知道,她输了。 输在心软,输在犹豫,输在……莫名的不忍! 她怎会真那么说呢?她怎会让自己成为他们兄弟不和的导火索呢?她怎会……做一丁点儿对他不利的事情呢? 秋风清,即使你不是韩霜,即使你背叛了我,我依然…… 罢了,罢了! 抱着佳人,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侍卫,秋月明勾唇一笑,洛寒霜选了个好地方话别,这儿可以看到侍卫,侍卫却看不见他们,他正可以从从容容的将人带走。 道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赶往此处,想来,遍寻不着,皇上加派人手了,或许,很快就要全城挨家挨户的搜索了。 穿过一道又一道逼仄的窄巷,秋月明尽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好在此时天色尚早,没什么人看见,加上他一路小心翼翼,丝毫没引起人注意。 王府怕是皇上第一个要重点搜索的地方,该将她藏在哪儿呢? 天色大亮之时,安亲王四天来头一次走出了倾城居,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王府点齐卫兵,分四路挨家挨户大肆搜索。 倾城居,惜花阁,一重又一重的帘幔后,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一个娇弱的身子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谁能想到,秋月明会将乐无忧藏进了倾城居,又装模作样地苦苦搜寻呢?王府所有的卫兵,包括奴仆婢女,尽数被他调了出去寻人,他甚至调集了手下两千士兵去周边的城镇搜寻。 一连十日,搜寻无果,皇城每一家民居、客栈、酒楼都被搜了个底朝天,甚至连赌坊都没漏下,但那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似的,杳无音信。 安王府也被查了个遍,每一条地道,每一间密室,甚至每一间地牢,都被宫里的侍卫仔仔细细搜寻了个遍,但那人,仍是不知所踪。 皇上秋风清积郁成疾,大病一场,日日留宿栖梧轩。十日后,皇上停止了搜索,宫中平静了下来,安王爷却仍在找着,他调动的军队,也由两千人增加到了五千。 又过七日,半个西秦都快被翻过来了,秋月明终于死了心,停止了搜索,重又入了倾城居,自此称病不朝。 皇城里的百姓,只知道宫中在大力搜寻什么人,大批大批的士兵一遍又一遍搜寻,一次又一次加派人手,一时间,流言四起,民心惶惶。 朝臣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言:那个南昭公主、栖梧轩的主子失踪了,皇上与安王爷都在大力搜寻,甚至,安王找得比皇上还要执着得多,看来,这南昭公主与安王的关系不简单! 如他所料,皇上并没有找到这儿,而他的这一番做作,更使得皇上坚信佳人已去,再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多完美的计划! 皇上病虽愈,心仍伤,夜夜守着空荡荡的栖梧轩,念叨着“无忧”二字入睡。白日里将自己交付于繁忙的国事,夜间,一壶烈酒,满腹心酸,入得梦来,一声声一句句“霜哥哥”,一串串一蓬蓬银铃娇笑,梦醒时,徒留满室空寂,一地悲凉。 秋月明入宫,见了皇兄消瘦憔悴的模样,还有秋落霞焦急的泪水,他心中虽也伤痛,痛惜胞兄弱妹的痛,但…… 那些日子,那些她被从婚礼上强行带走之后的日子,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三哥,你现在的痛,可有当初六弟的一半?当初,我那样求你,你一点儿也没心软,如今…… 我容得你夺走她第一次,绝不容你再夺走她第二次!她既已回到我身边,我绝不再让她离开!除非,我死! ------------ 第八十四章 再次得到她 倾城居中,惜花阁内,一身素衣的佳人手脚被缚,一张床单将她裹了好几层,外头用绸带捆扎紧,使得她既动弹不得,又不致受了损伤。 一身白衣的秋月明发丝凌乱,眼圈发青,胡子拉碴,满面风 尘之色,但眸底那流转的笑意,却是如何也掩不住。 “醒了?”他坐在床榻边,笑吟吟的,将她口中堵着的帕子取出,轻轻抚着她略显憔悴的小脸,以万分怜惜的口气说着:“怎么瘦了呢?她们没有伺候好你么?” 被捆了整整十七天,十七天来,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满肚子的怒火与受困的沮丧早将她折腾得没了气性,她懒洋洋瞪他一眼,由着他解开束缚,为她按摩揉搓四肢,有气无力答道:“没死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 他一愣,随即低低一笑,她竟同他开起了玩笑!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想不到她仅仅瞪了他一眼。 轻拥着佳人,他将火热的唇印上她的,一点一点吸吮,痴迷低喃:“无忧,我的无忧,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想推开他,却愕然发现酸软的手臂怎么也使不上力,她水润的眸中浮现一丝疑惑,暗暗提了提气,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一口气岔了,忍不住咳了几声。 “你……”她愕然瞪着他,他、他竟然……废了她的武功! 他别过脸,默认。 她太能跑了,一个疏忽她就会不见,皇宫都困不住她,不是么?他不得不防,他不想再次体会那种失去的痛苦。 没有他预想中的勃然大怒,他回眸,却见脸色苍白的佳人笑得十分古怪,无奈,凄凉,而又讽刺。 “你……”他犹豫,该说些什么好呢?问她可恨他?答案是必然的。 “这下,我就是想活!”她两手一摊,耸了耸肩,无奈道:“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一身新伤旧伤,连番遭受重创,如今,又被他生生废去武功,她的身子,耗损已太重。 “你……不会的!”他惊叫,他只是化去了她的内力而已,并未伤及她经脉,不会的!她不会死的! 她依旧那么古怪的笑着,笑得他心头一颤一颤的,那笑太过刺眼,他忽的扑上去,吻住她粉嫩的唇,轻轻啃咬,重重吮吸,连日来没日没夜的追赶,让他在想念、担忧中凭空增添了几分害怕。 怕她真有一天会再次消失,怕他终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她,怕…… 只有这么真真切切的拥着她吻着她,他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才能安抚下心头那浓重的不安定。 大手攀附着她柔弱的娇躯,一路游移着,急促的剥离她的衣衫,火热的吻在整张脸上留下层层叠叠的印记之后,一路蔓延,至粉颈,至酥胸,至她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那一处处触目惊心的疤痕,不但没受到轻视,反而得了加倍的爱怜,他,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绵软的娇躯无力抗拒,在他健硕的身下,她越发显得娇慵柔弱。她惊讶,他……何曾有过如此的……温柔? 温柔?呵呵,不该这样的,他不是想杀她吗?她记得,那日最后一眼见到他时,他正狠狠扼着她的颈子,他是想杀了她的。 他不是该狠狠的折磨她吗?即便是床 笫之间,他向来狂野,便是那些她曲意逢迎的日子里,他也从没这般温柔过。 怎么会这样呢? 她无暇多想,他的温柔很快引起了她的共鸣,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被他轻易撩拨起来,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她的身体比她的心诚实得多,她的身体已在自动附和他了。 难耐的低吟溢出红润的樱唇时,他与她紧密结合,第一次,她的眼里没有泪,心里没有恨。 一室春光,满心欢悦,他深深的沉迷,沦陷进无边情海,无法自拔。 他日日在惜花阁陪着她,从不离开半步,她大多时候都在静静发呆,想着这样那样乱七八糟的心事,而他,就那么静静坐着,拥着她,时而轻吻着她,在她耳边低诉他的浓情蜜意,述说着他们日后美好的生活。 他说,他会在春日阳光明媚的早晨,带她去郊外放风筝…… 他说,他会在夏日的傍晚,在习习晚风中为她吹奏一曲清音…… 他说,他会在秋风萧瑟的重阳,带她采菊登高,看万山红遍…… 他说,他会在白雪皑皑的冬日,带她踏雪寻梅,红泥小火炉,在酒香与茶香中迷醉…… 他说,他们会有孩子,很多很多孩子,男孩像他一样英挺俊朗,女孩像她一样娇美动人…… 心,有些痴了,她迷蒙了双眼,悠远的目光透过重重轻纱帐幔,一层一层飘向未知的远方。 远方,有个白衣少女,静静坐在紫藤花架下,幽怨悲伤,道:若能从头再来,我宁愿做个寻常女子,温柔恬淡,娴静美好,每日花前调弦,月下起舞,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为某个人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侍奉高堂双亲,教养膝下幼儿…… 泪,一滴一滴滑落,她恍然未觉,他倏然惊觉,他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吻上她渐渐染上悲伤的眸子,却吻不去她眼底的一抹凄凉。 许久,她一言未发,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痴着,静静的想着。 可惜,一切都无法从头再来,她不是寻常女子,她不温柔恬淡,不娴静美好,她不过是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鬼,甚至连做一个魔鬼的资格都没了,她不过是个可怜虫而已。 是她太痴心妄想了,那些美好与她无关,若她都能得到美好,那么,那些美好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她该安安分分的过属于她的日子,她不该奢望那些美好的,因为她不配! 怎么有心思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呢?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夜雪,夜雪是个美好的人,是她此生见过最美好的人,这样美好的人,不该受到一丁点儿伤害的,要怎样,才能救夜雪,才能让夜雪继续美好下去? ------------ 第八十五章 投怀送抱 安王终于回府了,同时回府的,还有倾城居两大花魁――幻倾、落城。 街头巷尾都在传秋月明的风流韵事,安王不知为何骤然驱散王府十大美人,又突然将倾城居两大头牌接进府里,一时间,坊间各种传言满天飞,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消息传到宫里,栖梧轩中的秋风清凄然一笑,六弟这是心如死灰了吧…… 为了乐无忧,他们兄弟几乎反目,却是谁都没得到她,她毫不留恋地走了,走得彻彻底底,让他们连一丝寻回她的机会都没有! 无忧,你好狠! 有那么一刻,秋风清甚至羡慕起了秋月明,作为一个王爷,作为战神,在和平时期,他的确可以放纵自己,他的责任是保卫国家太平。而他,作为皇帝,他要担起来的,不仅是江山平稳,还有民生安宁,他连逃避都不能! 最后看了一眼栖梧轩,秋风清大手一挥,一道圣旨传下,宫门紧闭,再不得开。 这是她住过的地方,没有人配住入此处,她既走了,这宫殿,自然该封了。 走出栖梧轩的秋风清,身形依旧挺拔,只是那背影中透着的萧索落寞,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八月初了,烈日依旧,秋老虎发着最后的威风。 他与她,重逢在盛夏,如今夏意未尽,又要天各一方了。 上一次离别,重逢是十年后,这一次,要等几年?或者……还能否再见?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惊喜,回眸,只一刹那,失望瞬间占据整张英俊的脸。 这个女人,是…… 竟有一瞬间的怔忪,一晃神,秋风清才想起,这白裙曳地秀发轻扬的,不就是他才纳进十多天的辰妃么? 星眸闪过一丝厌恶,是她!她来做什么? 若不是她,无忧不会有机会逃出去,若不是她,他现在该正陪着最爱的小家伙睡午觉,哪里会受这许多相思之苦?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辰妃莲步轻移,娉娉袅袅而来,衣袂在她的脚步带动下一起一落,青丝微扬,翩然欲仙,但那眼睛,却似一汪春水,媚波横流。 秋风清蹙了眉,这女子,怎的也穿起白衣来了? 霞儿将无忧穿过的衣裳都拿走了,尺寸改小了些,天天穿着往栖梧轩跑,怎的,连辰妃都开始穿白衣了吗? 霞儿是真心喜欢崇拜无忧,这个女人……钦安殿中三人针锋相对,这女子对无忧并无好感,她总不可能像霞儿一样,以白衣纪念无忧吧? 眸光一沉,好心机!借无忧争宠么? “辰妃来此所为何事?”秋风清冷冷看着她,这女人不该穿白衣的,她的眼睛太媚,似乎随时都准备着勾人魂魄,实在大大侮辱了白衣的清纯雅致。 “臣妾听闻皇上龙体抱恙,心中惦念,但不敢擅闯栖梧轩,因此便在外头候着。”盈盈大眼含情脉脉,春水媚波横溢,娇媚的小脸上一片痴迷,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这样的表情,无论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 秋风清轻勾了唇角,真会讨人欢心呀!这么个美人儿,这么含情脉脉又委屈兮兮的,都说梨花一枝春带雨,她那张含泪的小脸,比带雨梨花更美上三分哪! “起来吧。”面上含着浅笑,心底却是深浓的不屑,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她是公主出身,撒娇邀宠的把戏自然使得顺风顺水。 公主……那个公主呢?比辰妃还要会做戏!她真厉害呀,骗了六弟,又骗了他,然后一走了之,只将满怀愁思留给他们消受。 无忧,无忧,为什么?为什么要走?既然要走,又为什么要来? 心底叫嚣着,一瞬间,数月来的一切,尤其是近些时日她的娇柔天真,俱成为了刻意的做作,第一次,他对她产生了恨,产生了怨! 他忘了,她来,由不得她,她走,也由不得她,她爱的,不比他浅,她付出的,不比他少,而她失去的,更是比他多得多! 她既那般无情离他而去,他又何苦这般苦苦相思?大手揽上美人纤腰,秋风清邪笑道:“美人可是多日未见朕,心里想得慌了?” 辰妃“嘤咛”一声,顺势倒入秋风清怀抱,粉嫩的双颊飘上两朵红云,更增丽色,柔媚入骨的声音使人魂销骨酥:“皇上好坏,人家不依~”长长的尾音打个颤,消失在狂野的热吻中。 他吻着这个她,想着那个她,那个他从没这么吻过的女人。 他吻过她,浅浅的,柔柔的,淡淡的纠缠,轻轻的吮舐,对她,他向来是这般柔柔的,带着如兄长般的轻怜蜜爱,小心翼翼的呵着护着,心底虽叫嚣着渴望着,却怕吓着她,想给她足够的时间来缓冲。 他从不知他竟可以如此粗狂地对待一个女人,辰妃娇嫩的唇很快就红肿起来,肿的很明显,他像是疯狂了,啃咬之间丝毫没注意力度,一吻罢,他口中已有了淡淡的血腥味。 辰妃眼里闪过一丝哀怨,随即笑脸相迎:“皇上,您还没来过想容阁呢?今儿个,就让臣妾伺候您,如何?” 秋风清邪笑,眸光穿过妖媚的身子,看向后方栖梧轩的大门,朗声道:“美人投怀送抱,朕岂有将这艳福拒之门外的道理?”话音未落,打横抱起辰妃,大踏步向前走去。 想容阁很远,秋风清一直抱着辰妃,直直进了想容阁的寝殿,门都没关,将她扔进床榻,便欺身压了上去。 床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头铺着细蔑藤席,辰妃柔若无骨的身子被狠狠扔进床上,发出一声闷响,辰妃闷哼一声,咬牙忍住疼痛,半眯着媚眼斜睨着压在她身上的君王。 没有丝毫怜惜,他只是在发泄心中那股久久不能消减的怒气,仅此而已。但心中想着的却是,若怀里的当真是她,他必然会极轻极柔,小心翼翼将她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必不会伤了她分毫。 若当真是她,那该多好啊! ------------ 第八十六章 辰妃得宠 染上深浓情 欲的星眸看了一眼床榻上媚眼半睁的女子,秋风清轻叹,果真是绝世尤物啊!东辰皇室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但,那又如何? 星眸一暗,大掌轻挥,眨眼间,裂帛声响起,白衣碎成数片,随着他一挥手,尽数飘落在地,而辰妃,玉体横陈,媚眼如丝,羞中带怯,欲拒还迎。 他微抬起了身子,将身上衣裳快速解下,随即重重压在身下的女子身上。 女子娇呼一声,两条手臂随即颤抖着缠上他宽阔的背。她虽妖媚,到底是处 子之身,如此裸 裎相对,心中还是羞怯交加,但他是皇上,她只能压抑着惧意迎 合。 他再度吻上红唇,只啃咬唇瓣,却不深入檀口,辰妃若偶尔伸出香舌,他也照啃不误,那架势,似乎不是在热吻,而是在吞食。 热吻一路下移,啃咬过纤长的脖颈、优美的蝴蝶骨,停留在丰满浑圆的双峰上,他攀上峰顶,舌尖卷起一朵花苞,粗粗舔舐几下,便将半朵莹润雪莲连瓣带蕊吞入口中,大力吸吮啃咬,一手将另一朵完美雪莲揉搓**,不带一丝怜惜。 辰妃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忍住,使自己尽量不发出煞风景的尖叫声。 好疼!他是要将她生吞了吗?这么大力的啃咬,她的身子都要被他啃坏了! 泪意上涌,在眼眶里团团打转,辰妃就算再无知,也知道男女欢 好不会是这般疼痛难忍的光景。他这是在泻火,至于是欲 火,还是怒火,想来是后者吧! 不经意间抬眸,触及那双泪意莹然的眼睛,秋风清邪邪一笑:“怎么,跟朕欢 好,很委屈么?朕记得,是辰妃你主动邀请朕来这儿的。” 他起身,捡起衣衫披上,冷冷道:“既不愿服侍朕,此后,朕再不会踏入想容阁半步!” 辰妃一惊,顾不得羞耻,也顾不得惊惧,翻身跪在床上,以首顿床,惶然哀求:“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既知错了,还不过来服侍朕?”秋风清冷冷勾唇,轻哼了一声,这就是女人,呵呵,这就是他秋风清的女人!这才是他秋风清的女人! 有这么柔顺这么妖媚的女人,他还去想那个没良心又没什么风情的小东西做什么? 辰妃惶然爬过来,颤抖着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除下他的外衫,随即被他重重扑到,下意识低呼出声,却又怕惹了他不悦,将后半声呼声硬生生吞下。 “叫呀,朕喜欢听你叫!”他笑得越发邪肆,不再在娇躯上多做任何停留,双手大力分开辰妃柔润的玉腿,没有任何前奏,挺身直入,猛烈撞击。 辰妃原本媚波横流的眼睛终于承载不住泪水的重量,眼泪成串留下,他进入她体内的那一刻,她除了疼什么也感觉不到。 疼,好疼,撕心裂肺的疼!然而接下来的,是更凶猛更强烈的疼,一波又一波,海浪一般使劲冲击着她娇嫩的身子,强自压抑的呻 吟终于抑制不住,她带着哭腔痛呼出声,却不敢有任何推拒的动作。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残忍之人!他对她,没有一丝怜惜,完完全全将她当成了发泄的工具! 好悲哀,邵玲珑,难道你的命真那么悲惨么?在东辰,受人白眼,到了西秦,顶着皇妃的身份遭受着比妓 女还不如的对待! 辰妃的泪越发汹涌,身上的人却笑得越发响亮,但那笑里,没有丝毫欢愉,阴沉入骨,冰寒入心。 他终于发泄了自己欲 望,抽离她身体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悲伤,不禁又晃了神,这眼睛…… 好像!她哭的时候,好像无忧!无忧的眼睛比她更悲伤,而这悲伤,是他亲手带给她的! 无忧的眼睛,悲伤了十五年,仅有的那一段快乐,还不知是真是假! 他凄然一笑,是真的吧!她在他身边,怎能不快乐呢?他是她快乐的根源啊!这不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么? “别哭。”不自觉的,秋风清放柔了嗓音,大手抚上辰妃光洁细嫩的脸颊,以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无忧的眼睛,更多时候是含着悲切,即使含了泪,也绝不会溢出来,她哭得太少,太少。 辰妃呆呆的看着他,刚才,他还像是一个嗜血魔王那般想要将她生生撕碎,怎的一转眼,竟有又此温柔? 火热的唇舌吻上含泪的美眸,他一遍又一遍细吻轻舔,轻柔如蜻蜓点水,点在辰妃心间,漾起层层涟漪。 唇离开眼睑时,辰妃的眼睛里漾起了喜悦的光芒,秋风清惊觉,再怎么像,她毕竟不是无忧,她只是一个庸俗的女人而已。 长叹一声,穿衣下榻,大步走出寝殿,他没有回头。身后没有他想要的人,为何要回头? 辰妃,连做个替身都不配! 嗤笑一声,秋风清径自回了圣安宫,他还有许多国事要忙,没那么多时间与那个女人纠缠。 不经意间想起辰妃遍布青紫淤痕的身子,他忍不住苦笑,若是她,他会那样吗? 显然不会,他怎么会舍得那般狂暴?他必定会极温柔极小心,他只会带给她深入骨髓的欢愉,绝不会有一丝一毫不适。 也说不定,他太渴望她了,说不定他一时情不自禁…… 甩甩头,暗啐一声,秋风清有些鄙视自己,她已走了,再不会回来了,说不定此刻她已回到南昭,他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入夜,秋风清再度驾临想容阁,身子仍疼得要命的辰妃心中既喜且怕,他来,代表着他宠她,在后宫,君恩就是一切,他当然来得越多越好,但想着白日里他的粗暴,她又忍不住怕了。 初承雨露的佳人再度得了君恩,但那君恩,却似要将她灭顶一般,使她一颗心沉入海底,又抛上天空,他那么粗狂,待她忍受不住哭着求饶时,他又温柔怜惜她,教她捉摸不透,喜惧交加。 秋风清夜夜临幸辰妃,一时间,辰妃成了后宫中风头最劲的女人,就连皇后,明里都对她客气有加。 夜夜承欢 ,却没人知道,她承的,是什么样的欢,风光背后的不堪,只有她心知肚明。 ------------ 第八十七章 不娶我?找打! “无忧,你真美!”真心的赞叹,秋月明放下象牙梳,从妆台上拿起一支精致的碧玉簪,斜斜插 在她如云发髻上。 “是么?你喜欢我这张脸?”她淡笑着,眸中寒芒一闪而逝:“若没了这张脸,你还会这么缠着我不放么?” “只要你还是乐无忧,我还是秋月明,我就不会放开你。”转过佳人倔强的小脑袋,在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俊美如女子的脸上笑意盈盈:“小家伙,想什么呢!” 明眸一转,他促狭道:“当我贪图你的美色么?呵呵,小家伙,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长得虽美,还能美过我么?” 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她瞪着他,不屑道:“你还是男人么?哪有男人说自己美的!” “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么?”邪邪一笑,某人化身饿狼,将无辜柔弱的小白兔扑倒在身下。 知道她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逃离,更知道她又在故技重施,表面装得天真娇柔,实则一肚子坏水,随时算计着怎么逃出去。他不拆穿她,这种虚幻的甜蜜至少比真实的痛苦好受得多! 小家伙,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总有一日,你会折在我手里!你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而已,我可是三军统帅哪! 大灰狼得意一笑,伸出魔爪便向无辜的小白兔抓去,可怜的小白兔捂得了这头,捂不了那头,恼羞成怒之际抬脚便踹,刚好给了大灰狼可趁之机,将小白兔彻底吞吃入腹。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宁平和,他依旧温柔如水,细心呵护着失而复得的佳人,她,似乎也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心累了,不再折腾,静静的过她从未过过的平淡日子。 赏花,散步,对饮,谈天,日复一日,他沉迷于此,她亦松弛了身心,静静享受从未有过的温馨宁静。 太久没有过的温柔,教她忍不住沦陷,他细致到了极处,温柔到了极处,千依百顺,万般疼宠,她默认了这种蚀 骨的温柔,沉醉其中,怡然自乐。 真没想到,她竟会沉浸在对她几度下杀手之人的温柔中! 他更没想到,她竟会那么乖巧地接受他的好,她对他笑,向他撒娇,兴致来时甚至会主动索 欢。他惹了她时,她会大发雷霆,百般折腾,非折腾得他焦头烂额好言求饶不可。 这样的日子,两个人都醉了。 “明月,你会一直待我这么好么?”她倚在他怀里,九月中旬,天气已不再炎热,她有些困倦,懒洋洋的像只吃饱喝足想要打盹的猫咪。 “小家伙,说了多少次,不准叫我明月!”秋月明气鼓了双颊,恶狠狠低斥,眸中流转的,却是喜悦的光芒。 他能感受到她的变化,她不再掩饰自己,她在他面前展现了最真实的自己,他感觉到她的心正慢慢向他靠拢。 或许她还不爱他,但她已爱上他给的温柔与轻松,她不用再防备,不用再算计,不用再强颜欢笑,她可以很轻松很自在,她的心不用再承载过量的痛苦。 “回答我,你会不会一直待我这么好?”她不依不饶,揽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向下扳,两只带有粗茧的小手狠狠揪住他的脸颊,狠劲揉搓了几把,满意的看着那张妖娆的脸蛋泛起红印:“就叫你明月,谁叫你说我丑来着!” 他将手覆上她的小手,紧紧握住,龇牙咧嘴:“会,我会一直待你这么好,还会越来越好……嘶……小家伙,再不放手肉都要叫你揪下来啦!” 她翻身坐起,斜乜着眼睛,傲然道:“哼,叫你知道本公主的厉害!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心底浓浓的喜悦像喷泉一般咕嘟咕嘟往上冒,她有了身孕,算来,有两个月了,没想到那日宫中一度春风,她竟有了娃娃! 想起当日紫藤花架下,她对秋落霞说的话,心里满满的喜悦似要漫出来,她不温柔恬淡,不娴静美好,但她身边有了一个爱她成痴的男人,腹中孕育着一个属于他们的娃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什么女将军女英雄,什么恋白衣,既已成为往事,便随它消散在风中吧!现在的她,很好,很好。 或许有一天,当她再次想起记忆中的白衣少年时,她不会再涩了眼眶,酸了鼻端,痛了心头,或许有一天,她会爱上面前这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 幸福,就这么悄悄来了,来得措手不及,带给她满满的惊喜,过往刻骨铭心的伤痛,她都不愿再计较了。 就这样,很好。 秋月明双眸一黯,随即异彩大放,片刻,又黯淡了下去。她主动要他娶她,他终于打动她了!他终于得到她的心了!但……他怎能娶她?若教皇上知道他将她藏了起来,会有什么后果?他不怕死,但他怕她再次被无情夺走。 “我……就这样,不好吗?”秋月明嗫嚅着,愧疚之极,他什么都愿意给她,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但他偏偏给不了她名分!她要的盛大婚礼他给不了,他甚至不敢让任何人得知她的存在!他连带她走出他的千竹园的勇气都没有! 乐无忧微眯了眸,原本暖暖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厉声喝道:“你不愿娶我?” “我、我不能……”秋月明张了张唇,还没想好怎么说,乐无忧已一个耳光甩了过来:“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他本已被她揪红的脸颊迅速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他被打得有些傻了,呆呆地看着她,她一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比刚才那个更响亮更用力,他默默挨着,不闪不躲,不言不语,不怒不气。 她打他!她为了他不娶她而打他!一阵狂喜涌上心头,秋月明紧紧搂住她,埋首于她肩窝,喃喃道:“无忧,无忧……我、我好高兴,我从没这么高兴过!打得好,打得好!” ------------ 第八十八章 情深意重 乐无忧使劲推开秋月明,发了狠,双拳雨点般捶在他健硕的胸膛上,双脚乱踢,厉声喝道:“你不娶我?你竟然敢不娶我?” 秋月明摸了摸热辣辣的脸,心中暗自笑着,小家伙武功虽废了,手劲着实不小,这两巴掌可真疼哪!怕她弄疼了自己,他轻轻捉住她红通通的小手,压住她不安分的双腿,柔声抚慰:“无忧,你听我解释,我……” 秋月明话尚未说到点子上,乐无忧已扭动着身子大声嚷嚷:“我不听我不听!你混蛋!你不娶我,叫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要让他当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吗?” 秋月明一怔,抓着她的手不由自主松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要他娶她,那么…… “孩子……”秋月明惊喜交加,想说“你有孩子了”,然话未出口,又是两个清脆响亮的耳光,乐无忧怒喝:“孩子是你的!” 她误解了他的话,想也不想就是两个耳光,打得自个儿手火辣辣的疼,却再度举起手,又要往他脸上扇去。 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秋月明惊喜交加,忙反手自己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急急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 乐无忧哑然失笑,这男人,这么温柔,这么好脾气,这还是当初那个冷血无情杀人无算的战神吗? 幸福感充溢这全身每一根神经,流淌进每一滴血液,乐无忧赧然一笑,反握住他又要往自己脸上落的大手,红着脸儿,声音低微细弱,几不可闻:“他……从没碰过我。” 秋月明惊得瞪大了妩媚的桃花眼,半晌作声不得。皇上竟然没碰过她!这么说,他是她唯一的男人!双重惊喜袭来,英明神武杀伐果决的战神,竟一脸痴呆,咧着嘴嘿嘿傻笑。 “无忧,你放心,我秋月明今生今世决不负你!即便舍了王位,我也绝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受一丝委屈!”他低低允诺,随即深深吻上佳人红唇,辗转吮舐,极致温柔。 他有孩子了!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怀的!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除了他,还能是谁?真好,真好! 良久,他终于松开她,将她按进床榻,沉着脸斥责:“小家伙,给我听好了,以后不许胡乱发脾气,不许打我,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你给我好好歇息,好好调养身子,把身子养得壮壮的,把咱们的孩子养得壮壮的!” 乐无忧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不满的嘟囔:“这么快就变脸了,哼!” 秋月明又在她颊上亲了亲,柔声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叫大夫来给你瞧瞧,开些安胎药吃。” “等一下!”乐无忧拉住他,笑吟吟望着他溢满喜悦的眸子:“瞧你的脸,肿成这样了,记得擦些药膏。” 秋月明笑得越发明艳动人,点了点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寝室,吩咐了下人去请大夫,随即又回到内室陪伴她。 “明月,等到夜雪来了,你记得告诉我,我会跟他说清楚,让他回南昭好好过日子。”乐无忧将臻首枕在秋月明腿上,脑袋在他腿弯处轻蹭了蹭,笑着撒娇。 若说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那便是夜雪了,等到夜雪来了,她了了这桩心事,便可以彻底告别过去的一切不愉快,安安心心过日子。 轻抚着小腹,清丽的小脸盈满笑意,真好,她有娃娃了!她要当娘了呢! 闻言,心中充盈着狂喜的秋月明身子一僵,夜雪,是啊!还有个夜雪呢?他怎么把这位主儿给忘了! 那日夜雪夜入栖霞苑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他抚着青丝的手顿了顿,明媚的笑意一僵,那日夜雪看了她的身子,吻了她,她答应了要嫁给他! 昭阳驸马,那个家伙还痴心妄想着想要做昭阳驸马呢! “雪哥哥对我那么好,我却老是害他担心,他病得那样厉害,还为了我来回奔波,一想起他现在可能还在准备婚礼,或者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他。”乐无忧把玩着自己的秀发,轻叹了声,幽幽婉婉,带着淡淡的温馨。 “我欠他的太多太多,明月,你对他可要有礼貌点,千万不要唐突了,他可是待我最好的人呢!”乐无忧抬了眸,撅着红润的樱桃小嘴,眼里有着些微的不满,那日他差点杀了雪哥哥呢! 秋月明眼里的阴郁一闪而逝,柔柔一笑,轻抚着她白皙细嫩的脸颊,点了点头,温言道:“放心吧!我会的,你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安心养胎,看你瘦的,都可以剁碎了炖排骨汤了呢。” 乐无忧擂了他一拳,狠狠翻了个白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我能瘦成这样么?又是箭又是鞭,还盐水辣椒水,还有那个铁笼子,我能活着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秋月明俯身抱住她,歉疚自责地吻了吻她的脸,低声说道:“初时我是想杀了你,但后来你拉着我的手,我就、就爱上你了,可是你这个小家伙,倔得要死,我一次次给你台阶下,你一次次给我顶了回来,白受了那么多皮肉痛。”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嗯?你打我杀我,我还得跪在你脚下谢恩吗?”乐无忧冷冷瞪着他,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小拳头又握了起来。 “得,我又错了,我该打!”他作势往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下,笑揽着她,柔声细语:“小家伙,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想我秋月明堂堂西秦战神,被你一个小丫头弄得缚手缚脚,被你耍得团团转,为你借酒浇愁,为你……” 长叹一声,他朗声大笑:“幸好,天可怜见,你这个杀千刀的小家伙总算还有那么一丝丝良心,看到了我的好,终于安定下来了,以前你干的那些对不起我的混账事,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了!” 乐无忧戳了戳他的额头,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从红润的樱唇间逸出,横了他一眼,她笑骂:“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都说了,原谅你啦!你不用觉得愧疚!”某人大手一挥,大方之极。 一室欢笑,两心俱喜。 ------------ 第八十九章 誓言 十月十八,大吉,宜嫁娶。 在乐无忧的强烈要求下,秋月明终于答应再举行一次婚礼。这次的婚礼什么都没有,没有花轿,没有喜乐,没有贺客,除了一对龙凤花烛,两身大红吉服以及寝室里的大红双喜,什么都没有。 那次拜堂乐无忧并不知道,三拜未完,秋月明也有着遗憾。看着简单到简陋地步的布置,秋月明深感愧疚,他给不了她风风光光的婚礼,他不能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无忧,对不起,委屈你了。”他拥着她,看着满屋子的大红,他给不了她什么?只能以红色来装点寝室,尽可能使这个举世无双的冷淡婚礼有些喜气。 乐无忧柔柔一笑,回抱着他:“只要你真心待我好,一辈子待我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是啊!只要他真心爱她一辈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个女人,所求的不过是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平淡安然过一生罢了。她有了他的孩子,他全心全意爱她,够了,真的够了,至少这三个月来她过得很好,很轻松,很满足。 心不再痛,笑意真诚,不用算计,不用克制,高兴了可以大笑,不高兴了可以发脾气,很好,真的很好。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秋月明今生今世只爱乐无忧,只要乐无忧,若有一丝不忠,甘受天打雷劈,死后黄沙盖脸,永不超生!”秋月明撩袍跪下,郑重起誓,回眸望着她,妩媚的桃花眼里一片深情。 乐无忧暖暖一笑,挑眉道:“你还真敢说!这誓发的,还真有那么几分模样呢!” 秋月明魅惑一笑,却不起身,伸手揽过她的腰,依旧跪着,将脸贴在她小腹上,凝神感受,许久,抬了头,皱眉道:“怎么还没动静?什么都听不到,肚子也没鼓。” “要四个月才显怀呢?现在才三个月。”乐无忧轻笑着拉起他,携着他手,在院子里新搭的秋千架上坐了,靠着他晒太阳。 “自今儿个起,你每餐多吃两碗饭,每日多睡两个时辰,还有参汤燕窝阿胶,每天多喝一碗。”秋月明絮絮叨叨说着,一心想将他的女人养得白白胖胖的。 乐无忧哑然失笑,横了他一眼,嗔道:“你是在养猪吗?” “当然不是,猪哪吃得了这么多?我养的分明是母大虫!”秋月明戏谑地大笑,看着她撅起的嘴儿红艳莹润,忍不住凑上去啄了又啄。 “明日就要成亲了,雪哥哥还没来。唉!等到他来了,我该怎么说呢?怎样才会让他不难么难受?”乐无忧将臻首靠在他怀里,叹了一声,自言自语。 秋月明洋溢着幸福的桃花眼瞬间阴寒了,手中依旧轻轻推着秋千架,但那俊美如女子的脸上,笑意早消散了。 无忧,明日我们就要成亲了,今日,你却还想着他!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你的心里,到底有谁? 一个是自幼痴恋的“霜哥哥”,一个是八载相护的雪哥哥,一个是你最忠实的信仰,一个是你最亲密的青梅竹马,那么,我算什么? 无忧,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你嫁给我,不过是因为有了我的孩子罢了!若没这个孩子,你还会心甘情愿嫁给我吗? 从前的欺骗再度涌上心头,抓着秋千绳索的大手紧了又紧,良久,他轻轻问:“无忧,你爱我么?”声音好轻好轻,如丝如线,像是怕吓着什么。 桃花眼里期待混合着担忧,她,会说什么呢? 许久,没有一丝声音传来,秋月明的心一点一点凉了,越来越凉,最终结上一层寒霜,妩媚的眼睛里,杀意一闪而逝,静默片刻,他敛去了一身戾气,轻声唤道:“无忧,荡了这会子秋千,你也该累了吧!我扶你回房睡会儿。” 乐无忧模模糊糊发出几声呓语,他一低头,只见倚着他胸膛的小脑袋上,小脸一片柔和的笑意,但那双眸子,却是闭着的。 她睡着了。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在他问她“你爱我么”之前,还是之后?多半是不想回答那个问题吧!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苦,轻叹一声,抱起她回房休息。 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心,越发冷了,他微眯了眸,眸光锐利如刀,在看向她时,不自觉的柔了,只是眼里的狠厉越发深浓了。 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你爱的人,只能是我! 一抹红衣身影落寞地走在植满翠竹的小径上,落城惯常盈满笑意的脸略显苍白,连那盈盈的笑意都染上了苦涩。 他对那个女人真好!那个女人,就是宫里丢了的人吧!他竟为她犯了欺君之罪! 若……若那人对她,能有他对那个女人一半好,她死也甘心了! 青楼女子爱上落魄书生,山盟海誓交付身心,谁料书生高中之后背弃誓言,为求平步青云娶了官家千金,这么俗套的故事,伤得却是一颗最真的心。 “容生,你对我,可有一丝真心?你说过,等你高中了,就会回来娶我,我们说好的,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言犹在耳,但那执手立誓之人,却执起了别个女子的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落城低喃,绝美的脸,绝美的笑,却教人不忍直视。 “因为我是青楼女子吗?因为我没有高贵的出身吗?所以,你毫不犹豫娶了官家小姐,将我们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是么?”声声轻柔,字字泣血,落城妖娆的身段晃了晃,倚着一棵竹子,双目遥望向寝室方向。 那女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吧!若她也是青楼女子,王爷还会这么费尽心机将她留在身边,这么细致入微地宠爱么?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出身差,待遇就如此天差地远判若云泥?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容貌更是倾国倾城,只是出身不佳便被人遗弃,而那个女人却能得到安王全心全意的宠爱? 安王的誓言她听得一清二楚,即便离得那样远,她也能深切感受到他那不掺一丝杂质的爱。 为什么?凭什么?好恨!好怨! 泪意上涌,落城仰首,将水润的眸子瞪大了,许久,才眨了一下,垂首,又是笑意盈盈,仿佛方才的泫然欲泣只是一场错觉。 ------------ 第三卷 物是人非爱恨幽 ------------ 第九十章 风波再起 深秋夜竟下起了滂沱大雨,雨声很急,打在瓦片上辟啪作响,屋外寒夜冷雨,屋里春光旖旎。 “不要,当心伤着孩子。”乐无忧使劲推着秋月明,但她武功已失,哪里是战神的对手! 推拒之间,衣物接二连三被剥离,她急忙扯过锦被,将自己牢牢裹起来,一双含羞美目盈着微怒,却在看到他光 裸的胸膛时忍不住躲闪了一下,顺着那精壮结实线条柔和的曲线往下看,她不禁红了脸,低骂一声:“色胚!”慌慌张张的别开了脸。 “你呀!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我的身子你哪儿没看过呀!”秋月明低笑着去扯她死死拽住的锦被,好笑地逗弄她,这小女人,战场上威风八面,闺房中羞涩矜持,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不行!会伤到孩子的!”乐无忧脸越发红了,死死揪住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问过大夫了,只要轻点就没事。乖,放手,自从知道你有孕,我就再也没碰过你,都一个月了呢!可把我憋坏了!”桃花眼中欲 火熊熊,俊美的脸上盈满暧昧的笑意,那口气,更是魅惑挑逗到了极点。 乐无忧羞得将脑袋缩进被子里,闷闷说道:“你这色胚!老实点!否则就去书房睡!” 但那色胚似乎没有老实的打算,秋月明张开双臂,将乐无忧连锦被一把抱住,轻轻翻了个身,乐无忧就趴在被子上了,他双手一探,便将佳人搂进怀里,火热的唇舌随即跟上,在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之前便将那些抗议消灭怠尽。 辗转吻过红唇,流连过纤细粉颈,菱唇停留在她雪白酥胸上,他灵巧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一颗粉嫩的花蕾,邪邪一笑,粗嘎着嗓子道:“又大了呢!咱们的孩儿不用怕饿肚子了!” 乐无忧羞得双手捂脸,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他,他将她的手轻轻拿开,吻上她的耳唇,暧昧道:“看着我,我喜欢你看着我。” 热气哈在耳畔,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而那不安分的大手尚在四处点火,火热灼人的唇舌不断游移,将她体内的欲 望一丝一丝唤醒。 “嗯……你……啊……轻点……”她敛了眸,不再与心底深处的渴望做斗争,由着他带领她共赴云端。 他满意地笑看她沉溺于他给的欢愉,她的肌肤漫上一层莹润的玫瑰色泽,在他坚持不懈的抹药下,那些深深浅浅的新伤疤已淡化了很多,旧伤也不再那么可怖。 他看着她迷醉的小脸,促狭一笑,恶意地咬了她胸前粉嫩的花蕾一下,在她娇呼出声时出其不意地将自己轻柔地埋入她温润的体内,随即吻上樱唇,将她的呼声尽数吞入腹中。 他强忍着冲刺的欲 望,极尽温柔,带给她莫大的欢愉,紧紧拥抱着她,深深亲吻着她,身体忍受着欲 望的折磨,心里却如打翻了蜜罐,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甜的。 明日,成亲,娶她! 得到彻底满足的乐无忧沉沉睡去,娇弱的身子蜷缩在秋月明怀里,画面十分协调完美。 雨夜传来一阵异动,秋月明一惊,将怀里的佳人轻轻平放,细心地盖好锦被,披衣下床,走出了房门。 夜雪一身青衫已湿透了,十几个侍卫围着他,走廊上昏暗的灯光照得刀光闪烁不定,阴森森的使人忍不住心底发毛。 “你把无忧藏在哪儿了?”夜雪脸色阴沉,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南昭,求得皇上赐婚,精心筹备了婚礼,又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这一次,他一定要带他的爱妻一起走! 秋月明的脸色更阴沉,为什么他偏要今夜来?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他今天来,明天肯定不能成亲了! 秋月明背在背后的手紧紧握了起来,上一次,就是晚了片刻,她便被皇上抢了去,这一次,不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娶她! “她进宫了。”秋月明冷冷答道,语声充满伤痛与愤怒:“栖梧轩,你若要找她,就去栖梧轩。” “当真?”夜雪凝眉,紧紧盯着秋月明的脸,估摸着他话中的真实度。 “她……过得很不好,我救不了她。”秋月明垂首,敛去眸中冰寒杀意:“我不能背叛皇上,但……希望你能救她出来。” 昏灯照不出秋月明眼中的杀意,夜雪微微思索了一下,纵身跃出了千竹园,秋月明舒了一口气,默立了会儿,转身回了寝室。 静夜中,一双眼睛默默关注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落城的房间就在这儿,离夜雪所站的地方不到丈半远。秋月明为了掩人耳目,将幻倾落城全安排在了千竹园,却不料正让落城得知了这个秘密。 落城虽不知夜雪是什么人,但他既是来找乐无忧,而秋月明又骗他去闯皇宫,那么这个人肯定跟乐无忧关系不一般。 若是刚才的事让那个女人知道,他们还会那么幸福吗? 落城绝美的脸上漾起甜甜的笑意,暗夜掩去了她眼里恶毒的光芒。 孕妇贪觉,乐无忧每日都要到辰时过后才起身,秋月明今日却早早醒了,想到今日大喜,再也没了睡意,又怕扰了乐无忧好眠,索性起身四处走走。 他刚一走,落城便出来了,看看四下无人,便进了寝室,将一张字条揉成团塞进了乐无忧手中,又急忙出去了。 感觉到手里有什么东西,乐无忧懒懒的翻了个身,缓缓睁开了眼睛,将手举到面前一看,果然有个纸团! “这是什么啊?”咕哝着揉了揉眼睛,她打开纸团,一看之下,睡意瞬间飞出了九重天:昨夜有男子找你,已被骗去了皇宫。 字迹拙劣,文词粗俗,但这消息却使得乐无忧惊得几欲魂飞魄散! 夜雪来了,秋月明骗他去了皇宫!闯皇宫,那可是死罪! 乐无忧脑袋一阵一阵发蒙,什么都顾不得多想,套上衣裳就往外跑,路过妆台,咬了咬牙,抓了一支金簪握在掌中。 ------------ 第九十一章 再次失去 乐无忧脑袋一阵一阵发蒙,什么都顾不得多想,套上衣裳就往外跑,路过妆台,咬了咬牙,抓了一支金簪握在掌中。 “无忧,怎么跑得这么急?”晨练完毕的秋月明一踏进千竹园,便看见乐无忧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他若再晚回来片刻,她就要闯出千竹园了。 乐无忧站住,死死瞪着他,眼中一片急切失望之色,停了片刻,定了定心神,哑声道:“夜雪来过了?” 秋月明一惊,盈着笑意的眸子瞬间阴沉了下去,随即展颜一笑,上前几步,想要拥住她,她却一脸怒色,连连后退,始终不让他靠近。 “没有,他来了我会告诉你的。”秋月明强笑,眸光不自觉暗淡下来:“怎么,不相信我吗?” “你还骗我!”乐无忧纤弱的身子一颤,将手中的纸团狠狠砸在秋月明身上,嘶哑着嗓子道:“我们说好的,夜雪来了之后我跟他说清楚,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不理过往的一切,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 纸团上的字,清楚明白地昭示着他的谎言。 “说清楚?哈哈哈哈……”秋月明仰天狂笑,妩媚的桃花眼中泪光萦然,片刻,笑声渐歇,他生生别过头去,嘶声道:“说得清楚么?他来了,你还会嫁给我吗?你心里爱的人从来就不是我,从来都不是!” 是啊!她爱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么?但,为何这句话说出口时,心中痛得有如刀割? 他眼中的伤痛那样明显,但被焦急与愤怒湮没的她却没看出来,她一心担忧着夜雪的安危,满心里充斥着忧急失望,望向他的眸光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谴责,而他,在伤痛之下,也没发现她眼底的心痛。 或许她还没爱上他,但她已爱上了跟他在一起的生活,这种轻松自在的幸福是她阔别已久,或者说不曾真正领会的,她已上了瘾,想要永远沉醉下去。 可惜她的幸福太短暂,他亲手打碎了她的幸福。 “备马,我要进宫。”乐无忧语声凉如水,眸光寒如冰。 夜雪怎么样了?是生是死?会不会已经闯进了皇宫,被当成刺客抓了起来,甚至有可能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乐无忧激灵灵打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她必须立刻进宫,她知道夜雪一旦得知她失陷在皇宫,决计不会多做停留,这会儿十有**已经出事了。 进宫无异于自投罗网,离宫三月,怀着孩子回去,秋风清会怎样对她? 乐无忧不知道,她感觉得到秋风清对她的暧昧,他对她绝不是普通的兄妹之情,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意,但那爱意不够深,不够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份不纯粹的感情,她这一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乐无忧不敢想,也不能再想,不论结果怎样,她都得做一次飞蛾,明知前方是冲天烈焰,也要义无反顾地往前扑。 “不准!”秋月明咬牙,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握了拳,隐隐颤抖,他大步上前,想以强硬的手段将她禁锢在身边,然方举步,那边已传来一声娇喝。 “你过来,我就死!”乐无忧将金簪指向颈间,狠狠咬了咬樱唇,红润的唇上立时泛起了青白。 秋月明刚迈出去的步子怔了一下,重重落在地上,却再不敢向前走一步,然那双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又要用性命要挟他了吗?上一次,她就是这么救走了夜雪,这一次,她又要故技重施了? “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安亲王府!”一个字一个字迸出这句话,秋月明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脸色惨白,双眸含泪,转脸看向阶前已开败的菊花,他的幸福也如这菊花一样,转眼就要凋谢了么? 乐无忧咬牙,一发狠,举起手中的金簪,狠狠向肩头刺去,在他来不及阻止的当儿又将带血的金簪点在颈间。 三寸长的金簪有寸半没入她肩头,血一丝一丝渗出来,渐渐染红她层层秋衫,将她的白衣染上一片刺目的艳红,犹如雪地里开了一枝红梅。 带血的金簪指着脖颈,她冷然喝道:“让开!” 那血灼痛了他的眼,秋月明固执地偏过头不去看她,他知道她不会有事的,他不能放她走,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纤手一扬,瞬即挥落,纤肩上再次多了一个伤口,这一次向下了三分,距心房更近了。 秋月明微眯了双眸,痴痴望着她如花娇靥,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了他们可以豁出命去,却对我这般无情?” “我欠他太多太多,此生我已不打算还了,我不能累得他为我丢了性命。”乐无忧亦红了双眼,微微侧过头,不与他对视。 “你只记得欠他的,那你欠我的,要怎么办?”秋月明终于忍不住泪意,眼中热泪潸然而下。 她只记得欠夜雪的,却忘了她欠了他一颗心,她心里装的人太多,却唯独没有他! 乐无忧微一迟疑,上前抱住他,柔声说道:“明月,我答应你,我乐无忧今生今世只做你秋月明的妻,只要我不死,我一定回来找你,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但我不能任由夜雪送命!” 秋月明身子一颤,缓缓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却不言语,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命,难道真任由她自残而死么? 秋月明猛然低头覆上樱唇,狠狠吸吮舔吻,带着刻骨的决绝,此一别,虽只咫尺,远胜天涯,他们,彻底缘断了…… 一次次发了狠,死也不愿放手,却一次次妥协,天意弄人啊! “走吧。”他推开她,背转了身,握紧的双拳骨节吱嘎作响,英挺的身子萧索凄凉。 乐无忧的身影跨出院门,消失在拐角之前,秋月明终是忍不住,低喃:“记住你说过的话。” 她不会回来了,他比谁都清楚,此一别,再无会期! 然,墙外传来一道隐忍着低泣的声音:“我会的。” ------------ 第九十二章 自投罗网 骏马停在宫门口时,乐无忧已经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樱唇止不住地哆嗦,浑身酸软得几乎使不上一丝力,腹中更是阵阵绞痛。 她自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两丸药吞了,便要策马奔进皇宫。 “站住,不开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胡乱冲撞,不要脑袋了吗?”当值侍卫横枪阻拦,厉声呵斥,并伸手來拽马缰。 “狗奴才,连本宫的路也敢拦,不要命了吗?”乐无忧怒喝一声:“叫你们首领來见本宫!” 乐无忧只出过宫一次,现下当值的侍卫并不认得她,怎能放她入宫,她心悬夜雪安危,不得已抬出“本宫”二字來,但她心中却比谁都忐忑,这两个字如今的分量她完全拿捏不准。 侍卫被她“本宫”二字一吓,不敢得罪她,将信将疑禀报了侍卫长,侍卫长忙跑了來,上前一看,只见马上坐着一名美貌女子,从装扮上看狼狈不堪,但那气势却十分凌厉。 侍卫长亦拿捏不准,上前小心探问:“敢问姑娘……” “栖梧轩主子的路也敢拦,可是不想要脑袋了!”乐无忧冷然低斥,马鞭虚空一挥:“本宫有要事面圣,耽误了本宫的事,你们谁担当得起!” 侍卫长惶然下拜:“卑职有眼无珠,挡了主子的路,还望主子恕罪,但宫中不得跑马,还望主子莫要难为卑职!” 乐无忧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加上腹中着实疼痛,双腿一夹马腹,健马扬开四蹄冲了进去,宫门口两队侍卫无一敢拦,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侍卫长在后头快步跑着想要劝她停下,但人哪能跑得过马,只有由得她去得远了。 一路上宫女太监无不侧目而视,小声议论,指指点点,乐无忧视而不见,策马直奔乾安殿。 这时辰,秋风清想必还在上朝,昨夜若是宫中闹了刺客,今日朝堂之上必会提及。 宫中侍卫虽多,却沒人敢上前拦她,直到乾安殿前,才有御前带刀侍卫上前拦住她,而这时乐无忧也坐不住了,身子本就摇摇晃晃,侍卫一拦,她险些跌下马來。 “微臣给主子请安!”御前侍卫恭恭敬敬地给乐无忧请了安,他认得这女子,虽见她殿前跑马,也不敢说什么? “还要多久下朝!”乐无忧扶着侍卫,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侍卫身上,那侍卫诚惶诚恐,连声道:“主子身子不适,微臣还是先替主子宣太医來吧!” “不必,告诉皇上,就说本宫回來了!”乐无忧摆了摆手,拒绝了侍卫的提议。 她知道她这么一路狂奔动了胎气,也知道她如今虚弱的身子禁不起这么又是伤又是累的折腾,但她更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秋风清知道她有了身孕。 她不知道他会拿她怎么样,但她知道他若心里有气,夜雪会是首选的出气筒。 乐无忧叫侍卫扶她去了偏殿歇息,等候着秋风清的到來。 正殿内,朝臣正在议论如何处置昨夜闯宫的刺客,这个说立即斩首,那个说严刑拷打,这个说抄家灭族,那个说先查探刺客的來历背景,谈论得热火朝天。 小春子垂首上前,附在王德胜耳边低低说了什么?王德胜脸色一变,先是一怔,随即喜上眉梢,上前小声向秋风清禀报:“皇上大喜,主子回來了!” 秋风清亦是一怔,随即霍然站起,惊喜交加,道:“她回來了,在哪儿呢?” “在偏殿候着,正等着见皇上呢?”王德胜眉开眼笑,皇上这些日子闷闷不乐,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主子回來了,皇上必不会再这么伤心下去了。 “诸事明日再议,退朝!”秋风清一挥手,撇下满堂朝臣,径自走了,留下满堂文武怔在当地摸不着头脑。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秋风清觉得有个声音在脑子里不停歇的响,有一把鼓槌在不间断的敲打他的心脏,这些日子以來的伤心、愤怒、怨恨、痛苦一瞬间俱化作即将重逢的喜悦,几乎要将他的心口涨破。 秋风清三步并作两步向偏殿走去,将王德胜等一干侍从甩得远远的,他已等不及要见他的小家伙了。 她回來了,只要她回來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偏殿的小室中,雕花木门敞着,站在门口,一眼便可以望到里间软榻上侧躺着的纤弱身影。 秋风清在门口站了片刻,使劲眨了好几下眼,这才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床上的人影听到脚步声,便掀起被子,坐在床沿上。 秋风清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子,才上前去捉住她右肩,抬起她的脸,又痛惜又焦急地问道:“无忧,你受伤了,谁伤了你!” 乐无忧深深凝视他的眼睛,那双星眸中怜惜之意一如从前,丝毫不因三月分别而减弱了半分。 她舒了口气,撇了撇嘴,眼中泪光萦然:“我不知道,那天我心里难受,就想着出去走走,谁知……等我醒來时已经……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 她说着,眼泪簌簌直下,秋风清心疼不已,连声唤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等一下!”乐无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太医一來,她的谎言就要被戳穿了,那时夜雪只怕会死得更惨,但她若不撒谎,秋月明势必得受连累,无论如何,她都只有硬着头皮继续瞒下去。 “我听说宫里闹了刺客,你和霞儿都沒事吧!”乐无忧小心翼翼审视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波澜。 “我们都沒事,刺客已经被抓住了!”秋风清不疑有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看着她血淋淋的肩头,蹙眉道:“别管这些了,你流了那么多血,还是赶紧请太医诊治诊治吧!王德胜,传胡太医到栖梧轩!” “不要!”乐无忧下意识低呼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讪讪道:“小伤而已,不用传太医,我自己就能处理了!” “无忧,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秋风清眉峰紧蹙了,小家伙今日太反常了。 “我沒事,沒事!”乐无忧强笑,垂眸掩去眼底的不安。 “脸色这样差,冷汗将发际都濡湿了,还说沒事,走,我送你回栖梧轩!”秋风清不由分说,吩咐了王德胜备御辇。 “我……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乐无忧抬起脸,脸上一派急切之色。 “先治伤!”秋风清缓了语声:“小家伙,你是最重要的!” 乐无忧心里一暖,随即一寒,他将她看得越重,他得知真相时怒气便会越重。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你先答应我!”她眼巴巴望着他,紧紧抓住他手臂的小手冰凉湿润,还轻微颤抖着。 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他蹙了蹙眉:“什么事这么急!” “那个刺客……他不是刺客,他是我的师父,他以为我被抓了,是來救我的,你放了他好不好!”乐无忧紧紧抓着他的手,语气充满了乞求的意味。 “你师父,我怎么沒听说你有师父!”秋风清这才想起那刺客的功夫,果然与乐无忧是同一路数,只是乐无忧使枪,那人却使剑,但路数却是一般无二,那人武功比乐无忧高得多,要不是他被大内高手团团围困,打斗间突然晕了过去,只怕想要制住他还得费不少功夫呢? “他是教我功夫的师父,我的枪法就是他教的,你放了他好不好!”乐无忧连声哀求:“霜哥哥,你别杀他,放他走,无忧求你了!” 一声“霜哥哥”,让秋风清昂然卓立的身子禁不住震了一下。 她唤他“霜哥哥”,重逢后她再沒唤过他“霜哥哥”,但为了牢里的那个刺客,她又叫了。 星眸中阴郁一闪而过,秋风清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师父!” “他昨夜入宫就是來找我的,他说过会救我出去……”话未完,乐无忧急忙住了口,忐忑不安,看向秋风清的眼里也多了一丝心虚。 昨夜,昨夜宫里闹了刺客,消息并未传到宫外,她刚刚进宫,怎么可能知道呢?除非她早就知道昨夜有人來行刺,此次进宫就是为了救那个刺客。 “他说过会救我出去”,他们之前见过面,并且有约定,呵呵,这个师傅当得可真称职,竟为了徒儿闯皇宫。 而这个徒儿,先前处心积虑要离开皇宫,离开三月后为救师父自投罗网,可真是师徒情深哪。 秋风清眸光渐寒,他本不愿深想,她回來便好,但她回來了,不顾自己染满鲜血的肩膀,明明已疼得直冒冷汗浑身打颤,还要为别个男人求情,他怎能不怒。 那刺客经过半夜拷打,硬是一个字都不肯说,而她为了救那刺客,带着一身伤闯皇宫,这样的师徒,让人怎能不往别处想。 尤其他们还有约定,看來那刺客來救她已不是第一次。 “我要听实话!”秋风清冷然说道,双眸锐利如鹰,直直盯牢她躲躲闪闪的眼眸。 ------------ 第九十三章 天子一怒 “我要听实话!”秋风清冷然说道,双眸锐利如鹰,直直盯牢她躲躲闪闪的眼眸。 就欺骗这一点來说,乐无忧是高手,秋风清是宗师,他比她更在行。 乐无忧低垂了头,想着怎样才能尽可能降低他的怒火。 他们,又到了这一步,她,他,他,从來就沒有坦诚相见过,他们都渴望信任,却是谁都不愿信任对方。 “沒有人将你掳出宫,你是自己逃出去的,是不是!”冰寒的语声划过乐无忧的耳膜,她脸色越发白了,咬着樱唇点了点头。 “你回來就是为了救那个刺客,是不是!”语声冷厉如刀,星眸中怒意氤氲,秋风清咬了牙,一瞬间恨意再度涌上心头,又一次,她又一次骗了他。 她第一次骗他,是为了逃跑,第二次,是为了救别的男人,这男人的命甚至重要到她宁愿回到最不愿意回的西秦皇宫。 “那刺客,当真是你师父!” 乐无忧又点了点头,颓然坐在榻边,幽幽道:“那年我以为你死了,便想继承你的遗志,保卫国家,血洒疆场,后來遇见了夜雪,他教了我四年武功!” 秋风清眸光一黯,四年,他走后,就是这个所谓“师父”陪在她身边吗?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为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闯皇宫,哪有这样的师徒情分。 “你走后,一直都是他陪着我,教我武功,为我治伤,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乐无忧,所以我求你,放过他!”乐无忧缓缓跪下,目光落在秋风清明黄朝靴上:“你想怎么罚我都行,我只求你能放了他!” “他对你很重要!”秋风清冷冷问道,表面风平浪静,背在背后紧握成拳的双手却出卖了他,昭示着他有多么愤怒激狂。 “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她说起他时,一连用了四个“很重要”,这个夜雪,竟占了三个。 “若我不放呢?”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迸,秋风清的怒意嗖嗖直窜,如同见了风的火苗似的。 “我会恨你!”乐无忧沉吟片刻,霍然抬起头來,直视他阴寒的眸子:“若你伤了他,我会恨你!” 乞求不管用,她还有什么筹码,惟愿他念着旧情,愿他心中终究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愿他怕她的恨。 但她却不知,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得不到自己心爱女人的君王,亲眼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屈膝下跪婉言相求,甚至以决裂相逼,他心里的嫉恨足以使他做出毁天灭地的事情。 “恨我,你会么!”秋风清嗤笑,她恨他,即便是他骗了她,她都沒恨他,她又怎会为了那个男人而恨他。 不屑的眸光落在乐无忧沉痛的小脸上时,他心中的笃定竟有了一丝动摇。 “我……我不知道,他若死了,我便随他去了!” 以死相逼。 她沒什么赌注,身在异国,况且她已成废人,辗转于西秦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之间不得解脱,她能有什么办法。 “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恨我,又是怎样随他去了!”秋风清拂袖而起:“你身子既然无碍,便亲自送你的师父一程吧!” “你……要杀他!”乐无忧瞠目结舌,惊惶地望着秋风清。 秋风清微眯的鹰眸锐利如刀,阴冷如冰,唇角却挂着一抹柔笑:“小家伙,你当真会恨我吗?” “不要,不要杀他,我求你,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跑了,我求你!”乐无忧的泪水再次跌落,水润的眸子又红又肿,她今日已哭了好几次。 她本來是死也不哭的,她不哭,是为了他,她哭,还是为了他,她的泪,流与不流,都是为了他。 “你哭了!”秋风清弯下腰,唇边笑意渐敛,眸中寒意稍溶,但不过眨眼功夫,俊脸更沉了几分。 她不哭的,为着他一句话,她十五年沒掉过一滴泪,可她却为了那个所谓的“师父”流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她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她从沒这么卑躬屈膝过。 那人,当真如此重要么。 若死牢里关着的不是夜雪,乐无忧必然不会这么紧张,有道是“关心则乱”,一紧张,就容易出错,尤其她面对的又是这么一个英明睿智的君王。 “也好,毕竟是你师父,若不掉几滴眼泪,怎显得你们师徒情深!”秋风清冷笑着拽起乐无忧,大踏步向殿外走去。 “來人,备狼,提刺客,栖梧轩前行刑!”秋风清眼里的阴翳吓了王德胜一跳,他伺候了皇上二十多年,除了主子失踪,还从沒见过皇上这么愤怒。 王德胜偷眼瞟了瞟乐无忧,只见乐无忧脸色煞白,冷汗淋漓,额头鬓边的碎发黏在汗湿的小脸上,凌乱中透着一股凄楚柔弱,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皇上最是疼爱主子,听说她回來了,撇下满朝文武便來见她,怎的却是这副光景出來。 王德胜一眼就看出乐无忧很不对劲,她分明有恙在身,但皇上却这么粗鲁地拽着她,直觉告诉他出事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事。 天塌了么。 乐无忧一路哀求,秋风清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身后宫人侍从无不侧目,但她已顾不得这些,夜雪命在旦夕,她必须力挽狂澜。 狂澜将倒,岂是人力所能挽回,秋风清是皇上,是天子,他的话就是圣旨,是天意,人力岂能逆天而行。 栖梧轩前,宽阔的草坪上架起了指头粗的麻绳结的网,网高丈余,宽丈余,围成了四方形,顶上也用绳网封了起來。 乐无忧刚才听到了“备狼”二字,但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她知道了。 绳网中,四条恶狼目露凶光,扑着绳网撕咬嚎叫,那阵势,叫人心肝儿直颤,五脏都要移位了。 狼刑。 乐无忧心胆俱裂,双腿一软,不由自主跌坐在地,愕然望着秋风清。 他这是要将夜雪喂狼,好狠,好毒。 乐无忧哭都哭不出來了,她拽着秋风清明黄的龙袍,嘶哑着嗓子做最后的挣扎:“霜哥哥,我求你,饶了他,我保证以后很乖很听话,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再也不敢忤逆你了,我求你了!” 栖梧轩前,陆陆续续來了许多宫妃,连皇后都來了,秋风清一路拽着乐无忧回來的事早就传开了,眼热乐无忧独得圣宠的女人太多,她一犯了圣怒,立时便有人來落井下石,或是借机示好以作拉拢,各怀鬼胎的后妃们紧跟着到來,却赶上了处死刺客的场面。 皇上在此,谁敢贸然离去,一干娇弱女子无一不是在心里叫苦连天,她们是來看好戏的,或者借机达成自己的目的,却沒想到赶上了人狼大战这么一出“精彩绝伦”的戏码。 秋风清冷眼看着乐无忧,眉头拧成了一团,她是那么骄傲的人,她看不起他后宫所有的女人,可她却当着这些她最看不起的人下跪哀求,她将所有的尊严骄傲尽数踩在脚下,只是为了救那个男人。 那个陪了她八年的男人。 八年,她与他,相识于十五年前,分离于十年前,五年光景,她为他付出青春韶华,为他洒尽热血,那么八年,她对那男人的感情该有多深。 对于一个骄傲的人來说,性命重要,还是尊严重要。 秋风清只觉得口中一阵阵发苦,心口抽搐着绞扭着疼,猛然一挥手,将乐无忧摔倒在地。 武功被废,身上有伤,且又动了胎气,乐无忧颓然倒地,嘶哑着嗓子嚎哭,她知道她已经沒有任何希望了。 夜雪被带上來时,乐无忧连嚎哭的力气都沒有了,素來青衫翩然,出尘脱俗一如君子兰的夜雪衣衫破碎,道道血痕将青衫染成了暗紫色,他的头低垂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拖着他的双臂将他架了过來。 秋风清双臂交叉环于胸前,冷笑道:“无忧,送送你的好师父吧!也不枉了你们师徒一场的恩情!” 一众嫔妃纷纷绣帕掩口,以免失声惊呼,不论她们怎么险恶阴毒,她们毕竟是女子,猛然见到这么浑身是血的人,难免心生惧意。 “雪哥哥……雪哥哥……”乐无忧双手撑地,缓缓向夜雪爬过去,她很想站起來,飞快地跑上前去,将夜雪救出來,但她有心无力,她的身子竟似麻木了,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彻骨的寒意一阵阵侵袭着她的身心。 “无忧……”浑身是伤的夜雪说出了自他被抓之后的第一句话:“无忧,你受伤了,谁伤了你!” “雪哥哥,是我害了你!”乐无忧抓住侍卫,勉力站起來,双手捧起夜雪的脸,默默流泪:“雪哥哥,对不起,是无忧害了你!” “无忧……雪哥哥救不了你了……对不起……”夜雪惨然一笑:“别哭,我喜欢看你笑……只可惜,我无法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无法让你成为全天下最美的新娘了……” ------------ 第九十四章 交易失败 “无忧……雪哥哥救不了你了……对不起……”夜雪惨然一笑:“别哭,我喜欢看你笑……只可惜,我无法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无法让你成为全天下最美的新娘了……” 乐无忧说不出话,只能不住地流眼泪,夜雪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擦了擦她的脸,笑道:“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乐无忧失声痛哭,声音嘶哑悲怆,原本抱着看笑话心态的后妃们大多侧过了脸,不忍再看这么一副生离死别的画面。 “傻丫头,哭什么?笑一个,别让雪哥哥走得不安心!”夜雪柔声轻哄,轻抚着她凌乱的秀发:“脸色这样差,留了那么多血,我看看你伤得怎样!”说着便去握她的手腕。 乐无忧忙避开了,反手抱住夜雪,泣不成声:“你真傻,你不该來的!” “我怎能由着你受苦,你是我的无忧啊!只可惜雪哥哥福薄,等不到娶你的那一天了……”夜雪望了望绳网中的四条恶狼,柔声道:“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可好!” “不要,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乐无忧回眸看了秋风清一眼,秋风清依然抱臂坐在紫檀雕花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傻丫头,人固有一死,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以后沒了我看着,你那么不爱惜自己,受了伤谁來照顾你!”夜雪容色凄楚,但那凄楚沒有一分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生死关头,他心里想的仍然只有乐无忧一人。 “你若死了,我便随你而去!”乐无忧擦擦眼泪,嫣然一笑:“可还记得,那日安王府中,你对我说‘你叫我走,我便走,你要婚礼,我便备,最多是为你我准备一个举世无双的葬礼而已’,我虽无法做你的新娘,但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今日你若丧命,明年今日,我必定到你坟前自尽!” 明年今日,以身相殉为何要等上一年。 夜雪沒有问,他不想乐无忧陪他死,她能说出这话,他已经很知足了,他只望她能好好活着。 秋风清也沒有问,他根本沒去仔细思考乐无忧的话,二人卿卿我我的神态将他双眼烧得通红,他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他的脑子里如同飞进了一百只苍蝇,嗡嗡作响,什么也思考不了。 “好了,师徒话别也该结束了,行刑吧!”秋风清冷冷一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懒洋洋下了命令。 得了旨意的侍卫立时将夜雪拖走,推推搡搡向绳网走去。 “无忧,不要看,不要听,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夜雪回首,满面哀求:“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无忧,不要看着我死!” 乐无忧嘴上说只要夜雪死了,她便不活了,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秋风清能顾虑着她,在最后关头放夜雪一条生路,眼看着侍卫将夜雪往绳网拖,她也不知哪儿來的力气,一个箭步冲到秋风清身前,却沒站住脚,狠狠摔在了地上。 秋风清容色一动,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扶她,然而后背刚离开椅背,又重新靠了回去。 “慢着!”秋风清大手一挥,侍卫立时止步,乐无忧双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之火。 “你说只要我放了他,你什么都听我的!”秋风清懒洋洋斜睨乐无忧,脸上漫不经心,心中却是惊涛骇浪,沒一刻平静的。 乐无忧使劲点头,几乎快将纤细的颈子点断了。 “今生今世留在宫中,永远不得踏出宫门一步,你可做得到!”秋风清垂眸,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汉玉扳指,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乐无忧的神色。 乐无忧微一迟疑,她答应过秋月明,只要她不死,便会去找他,秋风清要她今生今世不出宫门一步,她若答应了,便负了秋月明,但若不答应,夜雪的性命就沒了。 “好,我答应!”乐无忧抬头,直直仰视秋风清,眸光坚毅沉痛,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有妥协。 “做我的女人,只要你嫁给我,我就放了他!”秋风清俯身,贴着乐无忧的耳朵,以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 乐无忧抬起的身子重重跌落在地,永不离宫,这一点她可以做到,但…… 做他的女人,她要如何做他的女人,先不说他们之间屡次的背叛纠葛,就是沒有过去的事,她也不能做他的女人啊! 她可以不在乎清白,她可以不顾秋月明,她什么都可以不顾,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个不干净的娘。 眼前出现一幅画面:她的孩子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被人骂作野种,被人指责有一个荡 妇娘亲,处处受歧视,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來。 画面一闪,又是另一副景象:秋风清容不下这孩子,将孩子害了,她失去了孩子…… “不,不可以!”乐无忧茫然摇头,下意识低喃,一双苍白的小手攥得死紧,生生泛出青白之色。 “不可以,哈哈,好一个不可以,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秋风清大笑,笑声如夜枭啼鸣,凄厉刺耳,随即语调一变,变得说不出的柔和:“小家伙,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知道把握,这可怪不得我了!” 乐无忧尚未回过神來,仍沉浸在她的孩子能否保住的恐慌中。 秋风清一挥手,侍卫将夜雪重重推入绳网,而后快速封死入口,闪身退到一边。 夜雪的内力被封,侍卫在将他推进去的那一刻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他立刻背脊贴着绳网站稳,凝眸瞪着四条恶狼。 秋风清怎么可能让夜雪死得那么痛快,他可是乐无忧的“师父”哪。 最盛大的婚礼,最美的新娘,哈,真好笑。 秋风清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双拳握得死紧,眸中带着残酷的笑意,看着仍在出神的乐无忧。 四条恶狼不但是恶狼,更是饿狼,这本就是用來处死犯人的狼,平日里从不喂饱,只有饿狼,才能给犯人最大的痛苦。 一个大活人进了饿狼群,还能有活路吗? 四条狼龇牙咧嘴低低咆哮,前腿伸直下压,整个身子向后倾斜,背上的狼毫直立起來,突听得头狼一声嚎叫,四条狼同时跃起,扑向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夜雪。 ------------ 第九十五章 血溅五步 四条狼龇牙咧嘴低低咆哮,前腿伸直下压,整个身子向后倾斜,背上的狼毫直立起來,突听得头狼一声嚎叫,四条狼同时跃起,扑向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夜雪。 狼嚎声惊醒了乐无忧,她回头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四条狼成半个圆圈状扑向夜雪,夜雪抬腿踹倒两条狼,一拳击中一条狼的下颚,左边的狼却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夜雪低吼一声,右手抓住左肩上的狼头,猛力一扯,将狼扯了下來,但肩膀上一大块肉也被撕了下來,鲜血霎时如同泉涌一般喷薄而出。 乐无忧惊呼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來,但她试了几次,除了跌倒得更重些一无所获,只好再度双手撑地向绳网爬去。 跌倒在地的三条狼再度扑上,夜雪击退两条,左大腿又入狼吻,立时又被扯去一大块皮肉…… 如此数个回合,夜雪身上已不知有了多少个血口子,地上已淋淋漓漓湿了一片,他的精神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流逝,不过半盏茶功夫,一条狼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他挺拔的身子颓然倒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四条狼一齐扑上,立时血肉横飞,骨头在坚硬的狼牙间发出“卡擦咔嚓”“嘎嘣嘎嘣”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有些嫔妃已忍不住呕吐起來。 乐无忧眼睁睁看着夜雪在她面前被饿狼分尸,片刻功夫便只剩下一堆散碎白骨,不由得惨叫一声,喉中一阵腥甜,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腹中痛如刀绞,双腿间一阵热流缓缓溢出,而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秋风清带着残酷的笑意,冷冷盯着悲痛欲绝的乐无忧,他纵容她太久了,以致于她胆敢私自出逃,与别的男人当着阖宫妃嫔宫人的面搂抱亲热,他早该给她些教训了。 乐无忧身子倒地,再也沒能抬起來,秋风清这才意识到不对,忙上前查看,发现她吐血昏迷,急忙将她抱进了栖梧轩。 胡太医早已奉命赶來,一番诊治之后,大惊失色,下跪禀告:“皇上,主子肩上的只是外伤,沒什么大碍,但主子的武功被废了,受了这番惊吓,加上以前留下的旧伤,引发严重的内伤,更重要的是,主子腹中的孩子……已经沒了……” “什么?孩子,她有了身孕!”秋风清颓然跌坐在床沿上,怔怔看着脸色惨白的乐无忧:“胡太医,你……确定她有了身孕!” “主子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从脉象上看,是位小皇子!”胡太医小心翼翼禀告,额上已沁出薄汗。 三个月的身孕,三个月……照时间算來,正是宫宴那日,沒想到那夜六弟的强迫,竟留下了种。 秋风清心中百味陈杂,挥手遣退了胡太医及宫女太监,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 她说,若夜雪死了,她会在一年后自杀,她知道自己有孩子了,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六弟的孩子,她想要生下六弟的孩子。 那么这些日子,无忧是在哪儿过的呢? 她说:“那日安王府中”,这么说夜雪曾去过安王府,如此说來,夜雪必定是去了安王府,是六弟让他來的皇宫。 六弟绝不会平白无故让人來闯皇宫,除非他是为了除去夜雪,而他并沒有杀夜雪的理由,除了为她。 这么一想,秋风清就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乐无忧逃出皇宫之后,落入了秋月明手中,夜雪找上门來,秋月明引他闯皇宫,却被乐无忧知道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离开了安王府,进皇宫來救夜雪。 秋风清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乐无忧不愿看太医了,原來她怕他知道她有了身孕,而她自始至终沒提到过秋月明,正是为了保护他。 秋风清看向她包着白布的肩膀,那儿有两道又细又深的伤口,想來是她以死相逼,六弟才放她进宫的吧! 她怀了六弟的孩子,并且一心想将这孩子生下來,为了救夜雪不惜自残,自投罗网回到皇宫,呵呵,她的心可真大,一下子容了两个男人。 秋风清不止嘴里发苦,心里更是苦到了极点,仿佛苦胆破了,胆汁流进了五脏六腑,整个身心湮沒在一片苦海中。 “小家伙,你怎么可以将别的男人放在心里,你心里不是只有我么,你怎么可以背叛我!”秋风清轻抚着乐无忧惨白的面容,俯首凝视着她悄声细语。 “小家伙,你不可以这样的,你不可以背叛我,我是你的霜哥哥呀,你怎么可以背叛我呢?”语声越发柔了,然那张英俊的脸却越发阴沉,而眸中渐渐漫上的痴迷使得秋风清看起來诡异得可怕。 “小家伙,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什么人都不能抢走你,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痴迷渐深,渐渐转为疯狂,深邃的星眸里烈焰熊熊,秋风清双眸赤红,猛然将昏迷中的乐无忧狠狠抱起,双唇重重吻上她的脸。 一吻深长,缠绵着席卷了她整张脸,最后停留在她苍白失色的樱唇上,轻轻的,柔柔的,缓缓的,一遍又一遍舔舐吸吮,他将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爱意与恨意尽数付诸一吻,以唇舌注入她体内。 小家伙,沒有下次了,我再不会给你逃离我身边的机会,决不。 十五年的纠缠,注定了我们谁也别想逃开谁,这辈子,我们只有继续纠缠下去。 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我秋风清的女人,只能为我哭为我笑,为我披上嫁衣,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喜怒哀乐…… 当爱恨交织,情迷意乱时,谁对,谁错。 当爱已成殇,相爱相伤时,该去,该留。 “小家伙,我们终究回不到过去了……”他轻叹,无奈,伤感。 “我尽力弥补,你全力逃避,我们走到这一步,究竟是谁的错!”他轻抚着她惨白的脸,目光沉痛愧悔:“是我错了,我不该利用你,更不该将你藏在心底那么久,久到成为一块烙印,久到再见时我沒有一丝犹豫就爱上了你……” “你也错了,你不该……或许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只是这错误太美,美得令人心甘情愿一错再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小家伙,即使错,我也要你陪我一错到底!” ------------ 第九十六章 公主探视 秋落霞哼着小调儿蹦蹦跳跳往她的栖霞苑走,她今天很高兴,她的寒霜哥哥一大早就來接她郊游,二人在城外万枫谷玩了整整一天。 宫里好像有点儿怪怪的,每一个匆匆而过的宫人脸上都带着惶然惊惧之色,整个宫中似乎笼上了一层阴云。 “公主,公主,不好啦!出事啦!”秋落霞一踏进栖霞苑,海棠就小跑着出來迎接,口中一叠声嚷着。 “海棠,本公主不是交代过你么,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么还这么火烧屁股似的!”秋落霞小嘴一撇柳眉一皱,颇为不悦。 什么样的丫头跟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丫头,啧啧,看看海棠这副怂样,要不是无忧姐姐,她现在一定还是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沒一点稳重样儿。 想到乐无忧,满面欢笑的秋落霞情绪有些低沉,喃喃道:“无忧姐姐,你到底去了哪儿呀,霞儿好想你啊!” “公主,主子她、她回來了!”海棠抚着胸口,急切地附在秋落霞耳边报告。 “什么?无忧姐姐她回來了,我去看她!”秋落霞撒丫子就跑,海棠忙拦着,四下打量一番,小声说道:“公主,出事了,主子她……” 秋落霞瞪她一眼,恶狠狠说道:“有屁快放,再这么吞吞吐吐吊人胃口,本公主将你贬去浣衣局!” 海棠缩了缩脖子,心底哀叹一声:想当初主子沒來时,她家公主是多么娇俏可人呀,如今不过数月光景,硬生生从金枝玉叶沦为出口成脏的女流氓,真是可悲可叹,呜呼哀哉。 “公主,昨儿个夜里宫中闹了刺客,那刺客竟是主子的师父,主子今晨进宫來救她师父,谁知皇上下令将那刺客喂了狼,主子当时就吐血昏厥,皇上在栖梧轩守了一天,到现在还沒出來,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秋落霞惊呼一声,眨巴眨巴眼,忽的拔腿就跑,一阵风似的往栖梧轩赶,将她刚刚才说过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丢到了九霄云外。 无忧姐姐回來了,三哥不是该很高兴吗?为什么三哥要杀她的师父,三哥不是最疼无语姐姐的吗?他怎会不顾她的请求将她的师父喂了狼。 秋落霞越跑越快,她可以肯定当年教武师父拿着鞭子在她屁股后头撵着逼她练功时她都沒跑这么快过。 栖梧轩外,死气沉沉,傍晚的天色分明尚且亮堂,但秋落霞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宫外守着一队侍卫,人数总不下于二十,两个小太监在宫门口处畏畏缩缩地侍立着,看见她來,战战兢兢跪施一礼,那惊惧的样子仿佛脖子上架了把刀。 秋落霞举步欲进,小瑞子低声禀告:“公主,皇上在呢?公主还是稍后再來吧!” “闪开!”秋落霞沉声低喝,直直抬步入内,最近的两个侍卫闪身上前,挡住她的去路,一人道:“启禀公主,皇上有命,无诏任何人不得入内!” 秋落霞退后两步,歪着脑袋瞪着侍卫,又急又气,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涨得通红:“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忧姐姐现在怎样了!” “奴才不知,公主请回吧!若是想來探望主子,明儿个请了旨再來!”侍卫垂首,话虽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放屁,本公主去看无忧姐姐,你们这群狗奴才谁敢阻拦!”秋落霞柳眉倒竖,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 “奴才奉旨行事,还望公主体谅!”侍卫将脑袋垂得越发低了,这位娇蛮公主的厉害整个皇宫无人不知,她若真要闯,谁能拦得住她,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班侍卫。 正争执着,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來了,朝公主行了个礼,瓮声瓮气道:“奴才是御药房的小潭子,奉胡太医之命來给主子送药,请侍卫大哥行个方便!” “进去吧!”为首的侍卫侧身放行。 秋落霞哼了一声,顺手从小太监手里拿过食盒,扁着小嘴说道:“你下去吧!这药本公主亲自送过去!”说着便往里头走。 侍卫不敢再拦她,她沒硬闯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若真要硬拦,拦得住拦不住先不说,得罪这位主儿,后果也不是他这么个小小侍卫承担得起的。 宫里的事儿,可真是瞬息万变呀,前一刻,栖梧轩的主子还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这才多少工夫,皇上就当众处死了她的师父,还将她软禁起來,唉! 侍卫心里感叹着,伴君如伴虎啊! 秋落霞提着食盒直直进了寝殿,寝殿里已燃起了灯,几十支红烛将本就不太昏暗的寝室照的十分明亮,但她心里却越发觉得阴冷晦暗。 床沿上坐着的人身形依旧挺拔,气势依旧非凡出众,然秋落霞看在眼里,却感到一阵寂寥萧索,仿佛那英挺的身姿一瞬间落拓了起來,那份睥睨天下的霸气一瞬间泯然而逝,那人竟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而已。 轻红帐幔以金钩挂起,秋落霞一眼便可以看到床上平躺着的身影,锦被将那身影遮得严严实实,皇上的身子挡住了乐无忧的上半身,她只能看到凸起的锦被。 她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心底却沒來由起了阵阵冷风。 秋风清侧坐在床沿,上半身扭转过去,面朝床榻上的佳人,一手撑着床里,一手轻轻抚着佳人苍白的容颜,眸光痴迷而疯狂,秋落霞的脚步声他竟似未闻,他已完全沉入自己的思绪中。 秋落霞似也痴了,她一路狂奔而來,方才在宫门外还能端出公主的架子威吓侍卫,但此时身在殿中,站在乐无忧的床前,她反而沒了上前的勇气。 秋落霞定了定心神,深深呼吸几次,抬步缓缓向床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短短七尺距离,她竟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到了床沿,秋落霞才看到脸色惨白的乐无忧还昏迷着,她最崇拜的三哥面色木然,眸中却是一片疯狂之色,定定地锁死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蛋。 ------------ 第九十七章 秋落霞的指责 到了床沿,秋落霞才看到脸色惨白的乐无忧还昏迷着,她最崇拜的三哥面色木然,眸中却是一片疯狂之色,定定地锁死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蛋。 “三哥,无忧姐姐她怎么了?”秋落霞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毫无征兆,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秋风清头也沒回,痴迷的目光依旧紧紧锁住乐无忧苍白的小脸,声音柔如春风:“她睡着了,霞儿,你高兴吗?无忧回來了,你也很高兴,对不对!” 秋落霞侧坐床沿,抖着手去握乐无忧的手,那手许是刚刚还被秋风清握在掌中,尚带着点儿温热,但小半截手腕却散发这尖锐的凉意。 秋落霞伸袖子粗鲁地擦擦脸,呜咽着轻摇乐无忧:“无忧姐姐,霞儿來看你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霞儿好不好,你醒醒呀!” 床上的佳人毫无生机,不论秋落霞怎么叫,都沒有一丝反应。 秋落霞忙将药端了过來,口中焦急地直嚷嚷:“无忧姐姐起來吃药,吃了药就会好了,会好的……”边说边要将乐无忧扶起來,秋风清接过药碗,仰首喝下一大口,对着乐无忧的嘴唇便将药渡入她口中。 那药散发着浓烈的气味,十分刺鼻,不用尝都知道会有多苦,但秋风清似乎失了味觉一般,想也不想便将一碗药尽数喂入乐无忧口中,连眉头也不曾蹙一下。 秋落霞愣愣的看着秋风清,她想不明白,明明三哥是喜欢无忧姐姐的,他分明深爱着她,为何要做伤害她的事情呢?她会昏迷不醒,一定是因为三哥处死了她的师父,将她给硬生生气伤了。 秋落霞单纯的头脑想不明白,为何相爱的人要相伤,她知道无忧也爱三哥,可她却要逃走,三哥爱无忧,却处死了她的师父,他们明明爱着彼此,却做着伤害彼此的事情。 秋落霞想到了洛寒霜,从前洛寒霜对她一向冷淡,近來他对她态度突然好了许多,常陪伴她四处游玩,偶尔她故意撒娇,做些过分的事情他也会一笑置之,这是从不曾有过的。 秋落霞感到很快乐,她希望别人也像她一样快乐,可眼前,她最在乎的两个人,却都不快乐,而他们的不快乐,來源于彼此。 “霞儿,无忧最喜爱你,你沒事多來陪陪她,她……近日心里会不大好受,你好好陪着她,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秋风清抬头看了妹子一眼,小丫头含泪的双眸一片困惑,正歪着脑袋,目光在二人间逡巡着。 “三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无忧姐姐会昏迷不醒!”秋落霞看着秋风清,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想要揣摩出什么來。 心里不好受,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秋落霞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与乐无忧相识未久,说不上多了解她,却知道她绝不是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的人,她经历过那么多生死攸关的险恶境地,她是个不屈不挠的人,她那么顽强,怎会自残,除非…… 三哥是最了解她的人,他会那么说,必然是有依据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无忧姐姐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面对秋落霞的追问,秋风清竟有些愧疚,沉默片刻,颓然叹道:“她……她的孩子,沒了……” 她的孩子沒了。 秋落霞只觉得晴空一个霹雳,将她的脑袋打懵了,茫然眨了眨眼睛,秋落霞呆呆问道:“是因为她亲眼看见她的师父被狼分尸,受了刺激吗?” 秋风清沉重地点点头,眸中阴郁一闪而逝,他痛,但不悔,若能从头再來,他还是会杀夜雪,也绝不会容下那个孽种,他的无忧只能是他的,只能生他的孩子,任何人都不能染指他的女人。 “你……你害死了你自己的孩子!”秋落霞跌坐在地,抬起苍白的小脸看着秋风清,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控诉。 “孩子不是朕的!”秋风清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眸中恨意如火,脸上凝着一层寒冰,于矛盾中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 他恨,恨的不是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而是她想要将孩子生下來,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爱上别的男人,怎么可以心甘情愿为别的男人生孩子。 “……”秋落霞张了张嘴儿,却说不出一个字來。 无忧姐姐的孩子不是三哥的。 震惊的目光转向榻上昏睡的佳人,秋落霞脸色越发白了,无忧姐姐的孩子不是三哥的,那…… 三月前,容妃來栖梧轩闹事,声称无忧姐姐与人私通,难道竟是真的,这孩子,竟是那人的。 若无忧姐姐真与人有染,三哥必定会惩罚那人,但那件事最终以容妃受罚收场,当时她以为是容妃诬告,如今想來,只怕确有其事,而三哥什么都沒做,无忧姐姐的男人必定是位高权重、皇上动不得的人。 那个人是……六哥。 她本來就是六哥抓回來的,在安王府中住了不少日子,那时六哥待她极好,想來是六哥爱上了她,不知为何她又进了宫,那夜想必是六哥情难自禁…… 秋落霞理清了思绪,东拼西凑大致凑出了事情的來龙去脉,她原本不知道三人之间的纠葛,只晓得乐无忧与她的皇帝哥哥有一段过去,在安王府中的相遇她从沒多想过,现在想想,不由得越发愁了。 三哥,六哥,无忧姐姐……他们三人的纠缠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秋落霞不知道是谁夺了谁的爱人,她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与经过,但很显然,结果是一个悲剧:无忧姐姐与六哥的孩子被三哥给害沒了。 这一结果对三人來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吧! 秋落霞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不论谁是谁非,最苦的都是无忧姐姐,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來说,不亚于将心硬生生挖出來。 透过泪光,秋落霞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看到她最尊敬的皇帝哥哥用爱恨交加的眼光看着乐无忧,一时间她竟忍不住生出了怨念。 ------------ 第九十八章 她会恨你的 透过泪光,秋落霞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看到她最尊敬的皇帝哥哥用爱恨交加的眼光看着乐无忧,一时间她竟忍不住生出了怨念。 “三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怕她会恨你吗?”秋落霞声音颤抖,浓重的鼻音使得她的话瓮声瓮气,那话声既不尖锐,又不响亮,却如巨锤一般狠狠砸进秋风清心头。 秋风清蓦然回首,狠狠瞪着秋落霞,厉声呵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会恨你的!”秋落霞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看着乐无忧这么死气沉沉地躺着,她心头的怒火一燃起來,哪还管的了三七二十一。 秋风清眼中的厉色瞬间消散,英挺的身姿似也染上一层颓丧,半晌,挥挥手,无力道:“你出去吧!” “她会恨你的,一定会!”秋落霞愤然低喝,捏紧小拳头一步一个脚印走了出去,压抑着的哭声使得阴云密布的寝殿更显沉重凝滞。 她会恨你的。 秋落霞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秋风清脑中轰鸣不已,击得他摇摇欲坠,几欲崩溃。 “小家伙,你不会恨我的,对不对!”秋风清紧握着乐无忧冰凉的小手,柔声低问,眼里爱恨纠缠,眸光分明已是痴狂,语声却是那样低柔婉转。 “小家伙,等你醒來,咱们就成亲,好不好,我会用八抬大轿将你风风光光迎进宫,让你做天下最美的新娘,好不好,咱们以后会有好多好多孩子的,我会好好爱你,好好爱咱们的孩子,你说,好不好!” “小家伙,我说过,咱们之间的纠缠已经分说不清了,你离不开我的,我们说好的,不死不休……” 秋风清一声一声低语,一下一下轻吻,将他的爱恨一股脑儿倾泻,然那人,依旧死气沉沉地躺着,若非那微弱的呼吸与微热的温度,再无能证明她还活着的征兆。 天色渐黑,寝殿却亮如白昼,宫人传了膳食进來,秋风清胡乱吃了几口,将一碗参汤喂给乐无忧,而后抱着她入睡。 拥着她,他不安定的心终于定了下來。 乐无忧不在的日子里,秋风清将满腔愤恨尽数转嫁到辰妃身上,夜夜驾临,恩宠无双,辰妃在宫里的地位一日千里,一时间成了后宫中风头最劲的主子,隐隐然有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势。 然而乐无忧一回來,皇上就将辰妃抛之脑后,似乎根本就不记得宫中有这么个人。 往日佳人在抱,他身体上是极度欢愉的,然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苦涩酸楚,仿佛缺失了最重要的一角,而今日,躺在她身边。虽然什么也沒做,他心里却满满的,暖暖的,除了秋落霞的那句话像针一般扎着他的心,其他的全是满足与喜悦。 秋风清知道这是一种叫做“爱”的东西,他爱她,爱这个倔强别扭又不老实的小家伙,当他将她再一次拥进怀里的时候,失去的痛越加清晰,也越发坚定了他死也不放手的决心。 轻吻乐无忧微凉的额头,秋风清浅浅一笑,柔柔说道:“小家伙,记住,不死不休,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那么温柔的口气,说出來的却是那么决然的话语。 不死不休,为何他说的会是不死不休,为何不是至死不渝。 他就不怕一语成谶,苦苦挽留的,最终仍是求而不得,徒然伤人伤己,万劫不复么。 一觉到天明,秋风清自己也忘了,他已有多久沒睡得这样熟了,竟连早朝的时间都错过了。 秋风清传了令,将有本要奏的大臣请进御书房,其他大臣先行告退,他急忙梳洗了,吻了吻乐无忧的额头,急火火赶着处理政事去了。 秋落霞一醒來,头一件事就是去看乐无忧,昨日洛寒霜说过今晨來接她去打猎,她也沒心思去了,留下海棠等着回禀,自个儿早膳也不吃就跑去了栖梧轩。 本就清冷的栖梧轩,自皇上走后越发冷寂,宫女太监小心翼翼地侍立着,殿内殿外跪了一地,只怕主子醒來有什么不满意的。 秋落霞是哭着跑进栖梧轩的,想着她的无忧姐姐亲眼目睹师父葬身狼吻,又沒了孩子,她心里就一阵阵撕扯着疼。 床榻上的乐无忧还沒醒,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便是在昏迷中,秀眉依然紧蹙着,秋落霞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将上半身伏在床上,小脸贴着乐无忧冰凉的手,絮絮叨叨跟她说话。 “无忧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醒來呀,霞儿好怕,你这样昏迷着,不说话也不醒來,霞儿好心痛!” “姐姐,你快点醒來好不好,霞儿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呢?”秋落霞径自唠唠叨叨,她不知道乐无忧能不能听见她说话,只是单纯稚嫩的心灵中固执地认定只要她说了,无忧姐姐就一定能感受到,她一定不舍得自己为她难受。 “姐姐,你教我的枪法我已经练熟了,等你醒來我使给你看好不好!” “姐姐,现在寒霜哥哥对我特别好,我好高兴呢?他终于看到我的好了,姐姐,你还记得吗?那日你说的‘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也许很快霞儿就要……就要……” 小丫头羞红了小脸,连声音都含着满满的羞意:“姐姐,你可要快点好起來,要不霞儿都不能去见寒霜哥哥了呢?” 秋落霞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乐无忧仍是沒有反应。 “唉!姐姐,我知道,你恨他对不对,你一定恨三哥,他害死了你师父,又害得你失去了孩子,所以你不想醒來对不对!”秋落霞刚止住了眼泪,现下鼻子又发酸了。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他,要是换了我,我也会恨他,可是姐姐,他是爱你的,我从沒见过三哥对哪个女人那么好过,也沒见过他对哪个女人那么坏过,他一定是很爱很爱你,所以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秋落霞轻轻摇着乐无忧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 (很抱歉,在正文里面加題外话,豆子沒有凑字数哦~因为盗版太快,更新之后再写作者有话说,已经晚了,豆子只想说:码字不容易,请看文的宝贝儿们体谅一下豆子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每晚熬夜到两三点的苦处,支持一下正版吧!正版在小说网,豆子全文只要六七块钱而已,也就是一个冰淇淋的钱,跪求各位盗文的手下留情,跪求各位看文的大发慈悲……书友群:171962597,欢迎各位宝贝儿加群~) ------------ 第九十九章 要怎么忘记 单纯的秋落霞还不完全懂得爱恨,可她这话,却着实说进了秋风清心坎里。 他就是爱了,太爱了,以至于失了理智,在听到她说“我会恨你”时怒火烧昏了头,冲动之下做了伤害他的事。 人说当局者迷,他就是自己布了个棋局,她本來只是一颗棋子而已,跟他并沒有多大关系,目的达到了,棋子也就沒什么用了,可他却自己踏进了棋局中,失去了主动权,迷失了自我,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对于这事,他不后悔,但起因,的的确确是因为爱,因为爱,他恨,他妒,他疯狂,他想要给她一个教训,想要将她彻彻底底收服,永永远远留在他身边。 秋风清在寝殿外间站了好一会儿,秋落霞的絮语他听得真真切切,她说恨的时候,他几乎就忍不住要开口呵斥了。 许久,秋风清才平复了起伏的心绪,上前坐在乐无忧身畔,轻抚着她苍白失色的脸庞,柔声轻叹:“小家伙,快点醒來吧!再不醒,霞儿的好姻缘都要被你耽误了呢?” 秋落霞脸一红,愤愤瞪他一眼,气哼哼反驳:“分明是你害得无忧姐姐昏迷不醒,还來怪我,哼!” 宫女送药进來,秋风清接过,口对口喂给乐无忧,一碗药眼看着要见底了,乐无忧忽然咳了起來,将满口苦药尽数吐了出來,秋风清急忙以袖子给她揩拭。 乐无忧睫毛轻轻颤了颤,眼帘翕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秋落霞惊喜交加,娇声唤道:“无忧姐姐,你醒啦!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她喊着喊着,眼泪又止不住泛滥起來。 乐无忧定了定神,想要坐起身子,一动之下,才感到全身酸痛难忍,尤其是左肩与小腹,更是痛如刀割,这才想起昏迷以前的事。 狼,血,碎骨…… 夜雪在她眼前被四条饿狼吞吃得只剩下一堆碎骨,血肉横飞,尸骨不全的场景跃入脑海,狼牙撕咬着尸首骸骨发出的刺耳声音撕扯着她的耳膜,乐无忧尖叫一声,不知从哪儿來了力气,腾的一下子爬了起來,正要下床,却被秋风清按住了。 “无忧,你伤得不轻,现在还不能动,乖,听话,好好躺着,安心将身子养好!”秋风清喜上眉梢,守了一天一夜,她终于醒了,看她还能爬起來,身子是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乐无忧被他一按,全身的力气一下子便被抽光了,瘫软在床上,泪意上涌,却流不出來,失神的眸子里泪水涟涟,但那泪珠却含而不泻,衬着苍白的脸,越发使人打心底里感到悲哀。 好苦,口中苦,心里更苦,那药竟似一径儿苦到了心坎里。 夜雪死了,孩子沒了,她为什么还活着,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想痛哭一场,却连眼泪也掉不出,心里的悲哀**恣肆,几欲将她灭顶,然意识却异常清醒,她能清楚地听到夜雪隐忍的惨叫,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热流自双腿间流出的剧痛。 宫女送上清粥小菜,秋风清将乐无忧扶起,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伸臂环住她,用木勺舀了粥送进她口中。 乐无忧木然地任由他摆布,惯常含着悲哀的眸子中是痛入骨髓的绝望,死气再次占据秋水双瞳,不同于以往的古井无波,这一次,是真正的了无生念。 木勺递到嘴边,她苍白的樱唇仍不轻不重地闭着,秋风清尝试了好几次,都沒有办法将粥喂进她口中,只得将她转过來,看着她的眼睛,柔声哄劝:“无忧,听话,张嘴,不吃东西身子怎能好起來!” 樱唇微微翕动,许久她方开了口:“是不是只要我乖乖听话,夜雪就会活过來,我的孩子就会回到我肚子里!” 秋风清面色一沉,蹙眉道:“无忧,别想着那些了,把那些不相干的都忘了,咱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你告诉我,要怎样重新开始!”乐无忧惨然一笑,挥手打落粥碗,将身子重重往后摔去,厉声喝道:“夜雪死了,我的孩子沒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无忧姐姐,你别这样!”秋落霞扑过去抱着她,哽咽道:“霞儿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忘了吧!别再难为自己,你受的苦太多了,不要再想着了,放过自己,好吗?” “忘了,怎能忘,那是我的雪哥哥啊!是陪伴我八年的夜雪啊!他是这世上除了太后和皇上之外唯一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可……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尸骨无存,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忘!” 乐无忧用力眨了眨眼,声嘶力竭。 “我的孩子才三个月大,我还沒能看他一眼,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可他就这么沒了,就这么从我肚子里走了,我连我的孩子都保不住,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忘!” 眼泪终于滑落,她反手抱住秋落霞,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呜呜咽咽哭得像个小孩子。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秋落霞陪着她落泪,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凌乱的青丝,间或投向秋风清的眸光带着浓浓的埋怨。 秋风清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个小女人,阴云密布的脸上寒意逼人,怎么着主角都该是他才对,为什么他的妹妹堂而皇之的抢了他的位子,抱着他的女人温言软语地安慰。 心撕扯着疼,他无力地瘫坐在床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却不敢伸手碰触她,他以为,她不会恨他的,他以为,她一直都是十五年前那个全心依赖他的小女孩,他笃定了他是她心里不可撼动的山,不论他做错了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原谅他。 可他沒想到,她不恨他,却恨自己,将自己困在苦海不得解脱,她的话语她的眼神,无一不透着绝望,她分明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她说,若夜雪死了,她就随他而去,如今她的孩子沒了,她还有什么牵挂。 ------------ 第一百章 心如死灰 残秋温煦的阳光透过轻罗烟纱窗幔,柔柔地照进寝殿,室内明亮温暖,然那床榻上了无生机的佳人,浑身如坠冰窖,似乎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无忧姐姐,你吃点东西好吗?你这么不吃不喝,身子会受不住的!”秋落霞端着一碗人参鸡汤,用木勺舀了递到乐无忧嘴边。 乐无忧红肿的眼睛一片茫然,眼神飘忽,似乎在用力盯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看,她的脸上沒有一丝表情,木然呆愣,无喜无悲。 秋落霞从沒见过她这么死气沉沉的样子,自相识以來,她或悲或喜,或嗔或怒,无一不是生动活泼,叫人看了打心眼里欢实,然此刻,她看起來就像一具会喘气的尸体,除了死气,什么都沒有。 “姐姐,你这样,霞儿好心疼,你不是最疼爱霞儿了吗?你怎么忍心看着霞儿难受!”秋落霞哭哑了嗓子,肿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撅着小嘴嘟哝。 “姐姐,你跟我说一句话好吗?就一句,就一句好吗?”看她不言不动,不吃不喝,秋落霞急得不知所措,端着汤碗木勺的小手轻轻颤着,勺子里的鸡汤滴滴答答往下落。 秋落霞从沒见过哪个人这么全无生气,她似乎真不想活了,存了死志,任她怎么哄怎么劝,她就是置之不理。 “姐姐,你不吃,好,霞儿不逼你,自今儿起,霞儿搬來栖梧轩跟你同住,你一天不吃饭,霞儿也不吃,你一天不说话,霞儿也决不开口!”秋落霞发了狠,将汤碗使劲往地上一摔,狠狠叫道:“我再说最后一句话,去他娘的大头鬼!” 秋落霞说完这句话,使劲儿揉了揉鼻子,坐在床沿上双腿用力一蹬,将脚上那双做工细致的小牛皮靴甩得老远,也不脱衣裳,拉开被子就钻了进去,抱着乐无忧,瞪大了水润的眸子看着她。 乐无忧的眼睛沒有一丝光彩,眼神涣散,无意识地落在虚空处,秋落霞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一阵阵撕扯着痛,这个姐姐受的苦太多,她似乎从沒过过一天好日子。 身为公主,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然她过的却是出生入死的生活,她爱的人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最致命的伤痛,她的心硬是被她最爱的人生生撕碎。 秋落霞有些怨恨秋风清,不知是出于同为女子的同情,还是单纯对乐无忧的敬爱,在看到她那一身斑驳的疤痕时,乐无忧在她心里就成了一座山,一片海,一颗启明星,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她对乐无忧的感情,几乎就是乐无忧曾经对“霜哥哥”感情的复制。 秋落霞将乐无忧当成了她的神明、信仰,可如今,她的神明了无生气地躺在这儿,她的信仰完全崩溃,一时间,秋落霞单纯稚嫩的心灵竟对她向來敬爱的三哥产生了怨恨。 他不该,不该这样对无忧姐姐的,她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做了那么对不起她的事,他怎么可以这样。 秋落霞抱着乐无忧的手越发用力了,小脸涨得通红,似乎受了委屈的人不是乐无忧,而是她自己,憋了好一阵子,她终于憋不住了,将脑袋埋在乐无忧胸前呜呜痛哭。 乐无忧的身子轻轻颤抖,许久,弯起一只手臂,轻轻抚了抚秋落霞散乱的青丝,秋落霞正痛哭着,感觉到她无声的安慰,身子一震,便想抬起头來看看她,一转念,反将脑袋埋得更深,哭得越发大声了。 秋落霞在赌,赌她的无忧姐姐不会不理她,赌她终究不会忍心一直看着自己为她伤心难过,她知道乐无忧杀过很多很多人,心狠手辣,可说杀人不眨眼,但她就是笃定了她不会漠视自己。 许久,秋落霞感到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干涩疼痛难以忍受,不得不住了腔,然而到底,乐无忧也沒说一句话,除了那只时而轻抚她脑袋的手,全身上下再沒一丝动弹。 秋落霞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至少她有了反应,她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却还是不忍看自己难过,即便心如死灰还來安慰自己,自己该知足了。 “姐姐,霞儿想说话,霞儿憋不住!”秋落霞扁着小嘴,原本清脆甜润的嗓音粗嘎沙哑,一张口,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天哪,我……我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坏了坏了,寒霜哥哥会不会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怎么办!”秋落霞急得又要哭了,但一想到就是哭多了嗓子才坏了,又使劲捂住嘴,可怜巴巴看着乐无忧。 “姐姐,霞儿真的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知不知道,霞儿好想你,你一走就是三个月,连句话也沒留,霞儿好担心!”秋落霞委屈兮兮地撅着嘴,小手一下一下巴拉着乐无忧的冰凉的手掌,她掌心里的老茧薄了不少,看得出这三个月过得很好。 “姐姐,我听说了你师父的事情!”秋落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乐无忧的神色,她说到“师父”时,乐无忧无神的眼睛里明显有一丝波动。 夜雪……雪哥哥……他死了,死在她面前,化为一堆碎骨…… 乐无忧痛苦地闭上眼睛,然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就像是刻在脑子里一般,她闭得了眼,闭不了心,那样残酷的场景她怎能忘,不得善终,他这是不得善终到了极点啊! 还有她的孩子,她本來满心喜悦,憧憬着以后幸福快乐的日子,温柔如水的夫君,活泼可爱的孩子,可……沒了,什么都沒了。 她的梦碎了,将她的梦打碎的,一个是她用尽全部心力去爱的人,一个是她要托付终身的人,就是这两个人,给了她最致命的打击。 好痛,身体的痛让她全身颤抖,然心里的痛,却让她连呼吸都要为之停顿了。 她该怎么办,恨吗?不知道,她还沒学会恨,或许,她恨不起來,他,他,她,相爱相伤,她爱他,他伤她,他爱她,他也伤她,说不清爱恨,那些陌生的情绪在心里纠缠成一团乱麻,她只有一个感觉:好痛。 (不是占字数的,只是希望看文的宝贝儿们能支持正版,支持豆子,支持,跪谢了……最后一次请求,以后保证不在正文章节里说这些題外话,) ------------ 第一零一章剪不断,理还乱 秋落霞铁了心跟乐无忧耗,她不吃不喝,秋落霞也不吃不喝,饿得肚子疼,满床打滚也不吃,娇生惯养的公主哪里受过这等苦楚,三天里晕厥了两次,却固执地将汤药饮食一股脑儿砸在送药膳进來的宫人身上,抖着嗓子呵斥谁要是再來送吃的她就剥了谁的皮。 乐无忧看在眼里,心中委实难以不动容,在秋落霞第三次饿晕醒來之后,她终于开了口:“霞儿,你这是何苦!” “姐姐,霞儿不忍心看着你独自受苦,霞儿不逼你,霞儿只想陪着姐姐!”秋落霞十分虚弱,说起话來有气无力,却仍固执地抓着乐无忧的手,强笑道:“姐姐,霞儿沒事,不要担心!” “傻孩子!”乐无忧眼眶微湿,摇头叹道:“你……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叫他们多做些送來!” “姐姐,你、你肯吃饭啦!太好了,我去告诉三哥,他一定会很高兴!”秋落霞勉强撑起身子,不料饿得厉害了,全身无力,刚坐起來又跌了下去。 “不许去,我再也不想见他了!”乐无忧冷冷说道:“此生,我再不愿见他一面!” 同样饿了三天,她身子也极度虚弱,但多年來磨砺出的忍耐力使她看起來情况比秋落霞好些,此刻还能板着脸呵斥秋落霞。 “好好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我走不动了,叫紫檀去传膳!”秋落霞忙柔声安抚,唤过紫檀,吩咐她去备汤药膳食,而后垮着脸在心里哀叹。 女将军就是女将军,被废了武功,受了伤,又小产了,饿了三天竟还能清醒着,看起來比她情况还好些,真是不可思议,若她再不吃饭,自己可真就撑不下去了。 脑袋里少根弦的秋落霞越发敬佩乐无忧了。 三天里,秋风清來过好几次,但他一來,乐无忧就闭上眼睛,他知道她不愿见他,现在她情绪激动,他不敢再刺激她,加上霞儿正变着法儿逼她进食,他便不去影响她,只在窗外站着,隔着薄纱看看她。 紫檀是皇上的人,自然将乐无忧的事巨细无遗报告给皇上,包括她“此生,我再不愿见他一面”的话。 “她真这么说,她当真再不愿见朕!”埋首案牍却无心批阅的秋风清听了紫檀的禀告,顿时又惊又怒,霍的一下站了起來,冷声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回禀皇上,主子什么也沒说,皇上息怒,主子这会儿情绪激动,待过些日子她心里平静些,自然不会再记恨皇上!”紫檀垂首回禀,她跟着皇上多年了,对他的一喜一怒了解得清清楚楚,还从沒见过他会为了一句话如此激动过。 “记恨,你说记恨!”秋风清颓然跌坐在龙椅上,喃喃道:“连你也说恨,她必是恨极了朕,她是真不打算原谅朕了!” “皇上也别太难受了,主子如今心里难受,等她过了这阵子,想通了就好了!”紫檀不知如何安慰,他二人的纠葛她不大清楚,其中的爱恨她感受不到,自然无法理解为何皇上会对乐无忧如此纵容,又为了她一句话如此伤怀。 “下去吧!好好照顾她,叫公主看仔细点,千万别让她出什么岔子!”秋风清挥手遣退紫檀,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中,想要去看看她却又不敢,自个儿心里百转千回不得解脱。 她恨他,她果然恨他。 曾经的笃定瞬间动摇,原來,他在她心里,终究不是不可撼动的山岳,原來,她终究有恨他的时候。 是啊!那是她的雪哥哥啊!相伴八年的雪哥哥,他们连婚礼都准备好了呢? 还有那孩子,不论那孩子是谁的种,也不论她到底爱不爱那孩子的父亲,那毕竟是她的孩子,是她肚子里的一块肉啊! 他杀了她“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夜雪,害她失去了孩子,她怎能不恨他呢? 可,他是“霜哥哥”啊!他是她最爱的“霜哥哥”啊!乐无忧怎么可以恨“韩霜”呢? “小家伙,你当真恨我吗……是了,你一定恨我,所以才会说此生再不与我相见,可,我是你的霜哥哥啊!你怎么可以恨霜哥哥呢?” “你为了那个夜雪恨我,你怀了六弟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是我的小家伙呀,你心里不是只有我吗?你爱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你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恨我,又怎么可以为别的男人生孩子!” “小家伙,我说过,不死不休,我们之间的纠葛已经理不清了,你想摆脱我,那是不可能的,不论怎样,我都不会放手,我们是要纠缠到死的!” “小家伙,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你必须忘掉所有的一切,什么夜雪,什么秋月明,什么孩子,这一切的一切,你必须全部忘掉,因为你的生命里只能有我秋风清!” 秋风清坐直身子,颓然的眸子里一瞬间精光四射,一股狠戾之气磅礴而出,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刹那间又回到了他身上。 很好,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会与她纠缠下去,他们之间,谁也不能退出,而这个以一生为时间范畴的游戏,除了他与她,任何人都不能插足。 爱恨之事,剪不断,理还乱,既如此,那就纠缠一生,何必去管谁对谁错,即便错,有她陪他一路错下去,够了,值了。 “传朕旨意:安亲王称病不朝,耽误国事,非为人臣子本分,念其有功于国,特从轻发落,着削去亲王爵位,降为安郡王,收回一半兵权,着其领兵五万,前往南疆戍边,无诏不得回京,即刻启程!” 六弟,朕一次又一次容忍你,这一次,你实在太过分了,朕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唯独她,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动了她。 下了旨,秋风清长长出了一口气,很好,不相干的人该死的死,该走的走,小家伙,只有我们两个了,下面,就该解决咱们之间的问題了。 ------------ 第一零二章 秋月明被贬 再次沉迷于烈酒之间的秋月明已经五天沒出千竹园一步了,五天,整整五天,他沒吃过一粒米,沒喝过一口水,沒日沒夜抱坛狂饮,大醉之后便是沒完沒了发疯,口口声声唤着“无忧”,凄切惨厉,令人不忍闻听。 他听说了夜雪的死讯,得知了乐无忧进宫当日所发生的一切,除了孩子沒了这件事,他问过太医,太医只说她重伤吐血昏迷不醒,不知为何并未提及她有孕之事。 皇上这会儿必定已经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接下來,皇上会怎么处置他,会怎么处置他们的孩子。 秋月明在等,他知道他等的东西很快就來了,在秋月明再次陷入沉醉之前,王德胜亲自前來传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亲王称病不朝,耽误国事,非为人臣子本分,念其有功于国,特从轻发落,着削去亲王爵位,降为安郡王,收回一半兵权,着其领兵五万,前往南疆戍边,无诏不得回京,即刻启程!” 圣旨宣完,王德胜上前将圣旨交到秋月明手中,连声叹息:“王爷,走吧!皇上命您即刻启程哪!” “她怎么样了!”秋月明接了旨,这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只是,她到底怎么样了。 “王爷,老奴劝您别想着主子了,主子是皇上的人,您这般念念不忘,对您沒好处,对主子也沒好处呀!”王德胜避而不谈,秋月明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于这位战神王爷,他心中也是十分疼惜。 “王公公,你告诉我,无忧她怎么样了,她的伤势怎么样了,她离开王府时就受了伤,后來又……又吐血昏迷,她还有着身孕哪,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快告诉我啊!” 秋月明抓着王德胜的手连声恳求,他知道宫里的太医不敢对他说实话,想要知道乐无忧的情况只有求王德胜。 “王爷,您问了,又能如何,主子她终究不是您的人啊!您安心去南疆吧!皇上待主子是真心的,只要您走了,主子心里这口气缓过來了,她会好的,您就别操不该操的心吧!”王德胜轻拍着秋月明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 “好,我走,只要皇上能好好待她,我走,王公公,你一定要告诉皇上,是我强迫无忧的,她是被迫的,求皇上不要怪她,有什么罪责我一力承担!”秋月明的酒意化作泪意,妩媚的桃花眼里泪光涟涟,深沉的痛苦似乎要将他吞噬了。 好痛,心口生生**上了一把刀,这刀,是他的亲哥哥亲手插上去的。 王德胜叹息着走了,秋月明去点将台点了兵马,匆匆带兵出城,前往南疆。 战神出兵,不但皇上未曾亲自送行,就连朝中大臣,也沒一个露面的,唯一一个來送行的,竟是洛寒霜。 洛寒霜一见到秋月明就狠狠给了他一拳,将他打得差点从马上跌下來。 “秋月明,你混蛋,你强行扣留无忧,为何不好生待她,你可知如今她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 洛寒霜抡拳欲待再揍,秋月明已纵身跃下马來,颤声问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公主身边的海棠说,无忧武功被废,身上内伤外伤一片伤,还……还失去了孩子,已存了必死之心,公主这会儿正陪着她绝食呢?今儿个都第三天了,再这么饿下去,她就是想活也活不成了!”洛寒霜越说越怒,挥拳便打。 秋月明惊痛交加,眼见洛寒霜拳头打过來,竟是不闪不避,由着他一拳揍在了自己脸上,洛寒霜那一拳打得极重,将他打得眼冒金星,身子晃了两晃才勉强站住。 “孩子沒了……我的孩子,沒了……是我害了我的孩子,是我害了无忧……”秋月明喃喃自语,痛苦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忏悔。 “你活该,但她……她何其无辜,她那么美好的女子,却被你害到如此地步,你就是死也赎不了罪!”洛寒霜也蹲了下來,抱着头低吼。 “我该死,我该死,都怪我,要不是我骗夜雪去皇宫,无忧也不会进宫,都怪我,是我一手毁了我们的未來!” 秋月明颓然跌坐在地上,眸中泪光萦然,军队自二人身旁缓缓开过,他却不管不顾,丝毫不顾及他三军统帅的形象。 “她如今可说离死不远了,你再自责又有什么用!”洛寒霜亦红了眼睛,狠狠瞪着秋月明,拳头捏得“咔啪咔啪”响,但秋月明给他來个打不还手,他又怎能再打下去。 秋月明心里的苦比谁都浓,若说洛寒霜心痛,那么秋月明的心已经碎成灰了,洛寒霜又怎忍心再将他怎么样。 “我……我要去看看她!”秋月明倏的抬起头來,明显带着泪痕的脸上一片坚毅,眸中痛悔的光芒中透着决绝:“不论皇上怎样罚我,我都要去见她一面!” “你去了,又能怎样,皇上现在正恼你,她又一心求死,你这一去,势必激怒皇上,到时候只怕就不是将你发配南疆这么简单了!”洛寒霜急忙拉住他,怕他冲动之下干了傻事。 “我一定要去见她,就算皇上要砍了我的脑袋,我也要去见她,只要能见她一面,能劝她好好活下去,就算死,我也认了!”秋月明拉开洛寒霜的手,说道:“好兄弟,谢谢你,你还愿意來送我,我很高兴!” “我一定要去见她,就算皇上要砍了我的脑袋,我也要去见她,只要能见她一面,能劝她好好活下去,就算死,我也认了!”秋月明拉开洛寒霜的手,说道:“好兄弟,谢谢你,你还愿意來送我,我很高兴!” “你现在去,根本进不了宫,只怕你还沒见到她,倒先见了皇上!”洛寒霜打量一眼天色,道:“你若要去,最好等到晚上,如今皇上夜间不宿在栖梧轩,只有公主在陪着她!” “皇上怎么不陪着她,他怎能放心将她交给霞儿!”洛寒霜不说还好,他这话一说,秋月明立时急了眼。 ------------ 第一零三章 最后一个拥抱 “皇上怎么不陪着她,他怎能放心将她交给霞儿!”洛寒霜不说还好,他这话一说,秋月明立时急了眼。 皇上不是最爱无忧吗?她如今生死未卜,皇上竟不亲自照看她,那他以后会对她好吗? “她现在兴许正恨着皇上,皇上必定是怕她再受刺激,你……你还是别去了,兴许她也恨着你,你去了,反而惹她伤心!”洛寒霜叹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不行,我一定要去见她!”秋月明态度十分坚决,不见她一面,他怎能安心。 戍守南疆,无诏不得回京,皇上这是真恼了,要不是顾及兄弟之情,只怕早就将他砍了。 皇上待他,似乎够仁义了,只是,皇上抢走的,是他的娇妻,这仁义,未免讽刺了些。 秋月明随军队缓缓前行,他现在只能“奉旨出京”,等到夜间安营时,他才能偷偷进宫去看一眼他心爱的女人。 夜幕很快降临,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山影后头时,秋月明下令驻军,吩咐士兵安营扎寨,自己快马回京夜探皇宫。 皇宫守卫虽森严,但在堂堂战神看來,不说形同虚设,想要拦住他那是痴人说梦。 秋月明很快來到了栖梧轩外。 栖梧轩外布满高手,一眼看去,能看见的侍卫有二十多个,暗地里藏着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秋月明心里一紧,皇上派了重兵把守栖梧轩,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软禁她,还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她。 寝殿灯火通明,沙哑的嗓音自室内传出,一阵轻一阵重,偶尔传出一两声更为沙哑压抑的低语,听來十分揪心。 秋月明避开守卫,摸进殿中,站在外室与内室相隔的那道屏风后,却不敢再向里走一步了。 心心念念不忘舍命要见的人就在前头,转过这道屏风,他就能看到她花般娇嫩的面容,就能将她柔软的身子搂进怀中,可他,却在这一刻失了所有的勇气与力气,叱咤风云的战神,竟胆怯了。 怕,怕见到她面无人色,怕见到她形容凄惨,更怕……最怕的是,见到她怀恨的目光。 天下最锋利的刀,就是情人充满恨意的目光,他受得了千刀万剐,他得了乱箭穿心,唯独受不了她一记带着恨意的目光。 若她恨他,他该怎么办。 若她执意求死,他又该如何是好。 “姐姐,霞儿好饿,霞儿想吃天麻炖乌鸡,水晶虾饺,还有八宝饭和桂花糕!”内室传來秋落霞委屈的话声。 “姐姐,你真忍心看着霞儿挨饿吗?都三天了,人家才喝了一小碗稀粥,那粥稀得都能照见人影哪!”秋落霞诉委屈的声音高了些,似乎对那“稀得都能照见人影”的粥相当不满意。 “姐姐!”得不到回应,秋落霞叫得更大声了。 乐无忧被她烦怕了,这小丫头的缠功她算是见识了,只好淡淡开了尊口:“去吃吧!” “那你也吃!”小丫头得寸进尺,逼得她开了口不说,还想着再往她肚子里塞些东西进去。 “我吃不下!”乐无忧淡淡说道:“你吃了东西,就回栖霞苑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不,你不吃,我也不吃,我不走,我要在这儿陪着你!”秋落霞小嘴一撅,扬声喊着,嘴上说得无比坚定,心里却凉飕飕的。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啊!要是她真不肯吃,自己还得再跟着挨饿,这苦肉计,说起來简简单单三个字,做起來却…… 真佩服黄盖啊! “好,我吃,但是你要乖乖回去,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乐无忧实在被她烦得受不了了,这丫头存心跟她耗上了,沒一刻消停。 乐无忧心里是很感激的,秋落霞虽烦了些,但这个时候有她在边上唠唠叨叨,她心里确实好受了些,最艰难的时候有人陪伴,对于一个徘徊在崩溃边缘的人來说,那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这丫头,就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吧! 用了膳,秋落霞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了,这时秋月明才敢露面。 乐无忧侧躺在床上,安静下來时,痛苦铺天盖地而來,瞬间便将她淹沒了。 想着夜雪,想着她那沒见过面的孩子,泪水无声而落,娇弱的身子微颤着,她闭了双眸,咬紧嘴唇,努力吞咽着到嘴边的哭声。 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伸來,将她的身子搂了起來,紧紧按进怀中,一个充满痛苦与怜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忧……” “明月!”她下意识低呼,抬头,果然是他。 五天不见,他竟变了一副摸样,再沒了往日的俊美无俦。 如今的他,既沒有战神的神威,也沒了王爷的尊贵,满面风尘,一脸胡茬,眼圈乌青,嘴唇干裂,他竟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般,落拓不堪。 “无忧,我对不起你!”秋月明抱得越发紧了,他知道,只要一松手,她就不是他的了,她就会落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那拥抱,绝望刻骨,他用尽了此生全部的心力,将他所有的爱意悔意痛意尽数倾注在这最后一个拥抱中。 乐无忧怔了好一会儿,呆呆地伸手环住他,喃喃道:“夜雪死了,孩子沒了,明月,我们的孩子沒了……” 孩子沒了,她痛,他更痛,这孩子,于她,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于他,是他生命的一部分,那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怀的啊! “我知道!”他无话可说,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抱得更紧了。 “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好活着!”今生无缘,惟愿她一世安好,即便是在别的男人怀里,他亦盼她一世安乐无忧。 “你不是來带我走的!”乐无忧惊愕抬头,正对上他含愧带痛的双眸。 她以为,他是來救她的。 她以为,他会带她走的。 终究是她错了。 “我……我是來跟你告别的,皇上命我戍守南疆,无诏不得回京,这一去,再会无期……” ------------ 第一零四章 恨与不恨 “我……我是來跟你告别的,皇上命我戍守南疆,无诏不得回京,这一去,再会无期……” 秋月明低了头,敛了眸,无力感重重击打着他的心脏,第一次,他感觉到那高高在上的位子的力量。 若他有那个能力,他说什么都不会丢下她。 “是啊!你怎会带我走呢?你不是在婚礼上丢下我一次了吗?”乐无忧淡淡一笑,轻叹了声:“你走吧!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无忧,对不起……我……”秋月明嗫嚅着,他想解释,可解释有什么用。 她想要嫁给他,他却不信,偏要自作聪明,以为夜雪死了她就能安心跟他了,却不料将她推进了地狱。 她要他带她走,可他却沒那个勇气,带她走,就是叛君,就是叛国,他怎能迈出这一步。 皇上虽将他发配南疆,终究还顾念着手足之情,他又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走吧!”乐无忧挣了挣,沒能挣开秋月明的怀抱,也就不再白费功夫,任由他抱着。 “你可恨我!”他问得小心翼翼,眼里带着浓浓的乞求。 她却沒再看他一眼,淡淡道:“不恨!” 秋月明一喜,眼神倏地明亮起來,然,乐无忧下一句话,又将他狠狠打入深渊。 “恨一个人太累,我不想用尽心力记住一个人,却只为了恨他!”她淡淡说着,低哑的话声如闷雷一般击在他心扉。 天打雷劈就是这种感觉吧! 秋月明懵了,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能发出低哑的声音:“你……你竟连记住我都不愿!” 乐无忧被按在他怀中,脑袋有些晕,他抱得太紧,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心好痛,生生撕裂一般,她感觉得到他的心痛,但正因为这心痛,她愈发心寒。 他不能带她走,他骗她,他不信任她,他无法救她,那么,他还心痛什么?为了表示他对她是真心的吗? 这真心,好廉价,她看不上。 这真心,好昂贵,她要不起。 “有些东西,毕竟是强求不來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我谁都不怪,谁都不恨!”她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带了哭腔,还是因为口鼻受阻。 不怪,不恨,却无法原谅,怨天,怨地,最怨的,还是自己,似乎她就是一个诅咒,只要是跟她沾上边的,就沒有一个不倒大霉的。 只除了……他。 是啊!他是天子,天子自是天命所归,又怎是她这般凡夫俗子所能沾染。 只是她不去招惹他,他却偏偏不放过她。 秋风清,为什么? 为什么? 秋月明抬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这一次,是真正的最后一吻,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百转千回,重重磨难,他们,终究是两路人…… 从此,天涯路人。 不甘,不愿,痛心,痛悔,然而,再怎么不甘不愿、痛心痛悔,该來的总是要來,该去的总是留不住,缘分,就这么尽了。 “无忧,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好活着!”他握着她双肩,轻轻晃着,眼里是满满的卑微的乞求。 “活着……为了什么呢?曾经,我为了霜哥哥活着,后來,我为了后來活着,可是?霜哥哥骗了我,你也骗了我,孩子沒了,后來也沒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 乐无忧蓦然笑了起來,静夜中她沙哑而又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宽敞空落的寝室,平添了三分凄冷。 秋月明心头猛然一惊,双手紧紧一收,又将她搂进怀里,她的笑将他已然破碎的心搓揉研磨化为灰烬,他好怕,这样的她太不真实,似乎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明月,你知道什么叫做生无可恋吗?”她依然笑着,脑袋被他按在胸前,声音闷闷的,越发令人心碎。 “无忧,别这样……要怎样,你才能好起來!”秋月明埋首于她秀发间,痛苦低喃,两行清泪溢出紧闭的眼睑,在妖媚的脸上留下两道水痕。 “好起來……好得起來吗?”长叹一声,她幽然低问:“你,能好得起來吗?” 她知道他的痛苦不比她少,孩子是她的,也是他的,沒了孩子,他一样伤心,只是她背负得太多,夜雪的死,她的未來,还有……精神的崩溃…… 她已将终身交到了他手上,他却亲手葬送了,她怎能不怨,但她能怨谁,怨秋月明吗?她有什么资格怨他,若论欺骗,分明是她欺骗在先,他不信她,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不过八个字而已: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秋月明英挺的身子一震,他,还好得起來吗? 这问題,还有回答的必要吗?他说过,只爱她一人,只要她一人,失去她,他怎能好得起來。 强健有力的臂膀抱得越发紧了,他深深呼吸一口她发间的幽香,缓缓道:“无忧,此生,是我负你,來生,我必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來生……今生都负了,还谈什么來生。 “那么今生,我要怎么办!” 她抬眸,泪眼朦胧,现在的她,早已不是无爱无恨无悲无喜的冷血将军,现在的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有血有肉,有泪有笑,要怎样,她才能面对这一切。 他强行将她带出了往日灰暗的世界,给了她最细致最温柔最诱人的爱,可也是他,亲手将她的梦打碎了,却又抛下她,将她丢进了一片更为沉重的阴霾。 要怎样,她才能无动于衷,要怎样,她才能无伤无痛。 “今生,有朕!”门外传來一个隐怒的声音,秋风清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进來,步子很慢很小,怒意很深很沉。 星眸微眯,死死锁住拥着的两个人,秋风清心里翻腾着,如一锅沸水,怒意如水泡一般起伏不休。 她不说话,霞儿以死相逼,她也绝少开口,可他一來,她却说了那么多。 她说生无可恋,她要他带她走,她说,今生怎么办,她将终身托付给了他。 她爱的,竟然是他,她爱的人,竟然是秋月明。 乐无忧无声一叹,轻轻挣了挣,竟轻易挣开了,心中又是一阵冰寒,再不愿见这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兄弟二人,侧身躺在榻上,背朝二人,拉上锦被蒙住了头,锦被下,泪水无声,湿了衾枕。 ------------ 第一零五章 天涯路人 秋月明无奈,他不能不放手,无忧在宫里的日子还长,他不能将她害得更惨。 “皇上,臣私自进宫,违抗圣旨,请皇上处罚!”秋月明撩袍下跪,垂眸掩去眼里的恨意。 恨,好恨,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的三哥,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皇上。 “安郡王,夜入后宫,违抗圣旨,其罪当诛,朕姑念你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免你死罪,准你戴罪立功,此去南疆,定要勤于军务,保西秦边疆无患!” 秋风清隐忍着怒意,冷冷吩咐:“去吧!” 秋月明跪谢了,最后深深望了床榻上的背影一眼,咬牙走出了栖梧轩,第一次,他心中生出了恨意,为何高位上的人不是他。 若他是那个位子的主人,那么,谁还能抢走他的女人。 带着恨意的秋月明走了,栖梧轩中,只留下了秋风清与乐无忧,以及满室凄凉。 侯门一如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这宫门,比侯门深得太多太多,一道宫墙,隔绝了他跟她所有的情缘孽分,自此,他们连路人都不是。 “小家伙,身子可好些了!”秋风清强笑着走上前,轻轻扯着锦被,柔声说道:“小家伙,怎么还是喜欢蒙着头睡觉,说你多少次了,总也不改!” 锦被被她抓得死紧,他能感觉到她的身子轻颤着,心口一阵疼一阵怒,她要秋月明带她走,却连见都不愿见他。 怒意升腾,他一把抓住锦被,用力一掀,被子下轻颤的人儿立时映入眼帘,那曾经温软的身子单薄了许多,似乎这短短五天她便消瘦了好多。 娇弱的身子轻颤着,她隐忍的低泣极轻微,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终是不忍,他解了外袍,躺在她身侧,将她冰凉的身子抱进怀中,轻轻以下巴摩挲着她凌乱的青丝,无奈低叹:“小家伙,你到底想怎样!” 能做的他都做了,知道她现在不愿见他,他便不出现在她面前,每日隔着窗纱望着她,听着紫檀报告她的一举一动,为她忧心如焚,一国之君,在她面前沒了一丝威严,卑微到了尘土里,然,她的心便似玄冰铸就,任他热情如火也煨不暖。 怀里的娇躯颤得越发厉害,细微的抽泣渐渐出了声,他抱得越发紧了,埋首于她颈窝,深深喟叹。 情之为物,伤人伤己,却又……无法自拔。 心里的无力感益加深重,压抑得她几乎透不过气來,乐无忧死死咬住樱唇,努力吞下到口边的哭声,她不想哭,哭了,就脆弱了,意志会随着泪水流干,那时,她就真的完了。 死不了,活不成,最无可奈何的痛,莫过于此。 死志在最初的坚持受阻之后总会淡去,然伤痛却不会随之消减,那些发生了的,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些失去的,不会再回來,死了的人也不会活过來,伤了的心,更是永远也痊愈不了。 心,一如身,千疮百孔,疤痕斑驳,身体上的疤痕那么多年都消减不了,心里的疤痕要怎样才能去除。 有些伤,注定了永生难愈。 一夜,他无眠,她亦了无睡意。 时间就在沉默中渐渐流逝,东方发白的时候,他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落寞地走出了栖梧轩。 栖梧轩还是原來的栖梧轩,只是宫中再沒了那位活泼欢实的主子,也沒了清脆悦耳的笑声,就连每天笑口常开乐得沒心沒肺的秋落霞,踏进栖梧轩的时候都是抹着眼泪的。 “无忧姐姐,人家都十多天沒见到寒霜哥哥了呢?”秋落霞撇着小嘴,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想到洛寒霜每天下朝后便到前朝与后宫之间的永定门候着,而她为了守着乐无忧,一次都沒去见过他,她就觉得十分对不起他。 “去见他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了,我沒事!”乐无忧淡淡应了一声,忧郁的眸子看着秋落霞的时候,带了些微的暖意。 这孩子,是打心眼里对她好,可,她却…… 乐无忧静静看着秋落霞,这么单纯美好的女子,生來就是天之娇女,该教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该永远幸福快乐下去。 “姐姐,你是不是要笑话我!”秋落霞嘟着嘴,有些不满,乐无忧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她不懂那眼神有什么含义,但心里却莫名慌张起來。 “傻孩子!”乐无忧轻轻摇了摇头:“去吧!好好玩吧!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我不去,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我得看着你,万一你趁我不在做傻事怎么办!”秋落霞警觉地斜乜着眼睛,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乐无忧,想要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不平静來。 “不会的,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乐无忧起身,缓缓走到窗边,隔着轻纱窗幔看向院子里。 十一月初的天已经很凉了,秋千架上的紫藤花早枯了,只留了一座孤零零的秋千架在寒风中轻摇着。 傻事,做一次就够了,死过一次的人,怎会再死第二次,绝望过后,更多的是悲伤,而悲伤,是要慢慢品尝的。 品尝悲伤,是用一辈子的时间來铭记,还是用一辈子的时间來忘怀。 乐无忧抬起头,天灰蒙蒙的,这几日越发阴冷了,看來很快就要下雪了。 雪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一场雪过后,世间所有的污浊都会被遮盖住,那么,她心里最晦暗的角落,可否随着这场雪的到來而离去。 或许不会吧!毕竟,雪总是要化的,雪化了,污浊还是污浊,什么也改变不了,那些悲伤,那些晦暗,是要跟随她一世的。 这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那些过往便如影随形一般,紧紧纠缠着她,醒时梦里,不会有片刻剥离。 忘不了的,那么刻骨铭心的过往,怎么能忘得了呢? 十五年,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付出了一切,换來的是一场笑话。 以为遇到了真正的良人,交付了身心,换來的又是一场笑话。 她似乎与笑话结成了至交,她的人生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欺骗,背叛,这些阴暗的东西伴随着她,一步一步蚕食了她的人生,侵吞了她的快乐,葬送了她的幸福。 乐无忧,乐无忧,这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只是,却让人笑不出來,更哭不出來…… ------------ 第一零六章 火烧圣旨 这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那些过往便如影随形一般,紧紧纠缠着她,醒时梦里,不会有片刻剥离。 忘不了的,那么刻骨铭心的过往,怎么能忘得了呢? 十五年,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付出了一切,换來的是一场笑话。 以为遇到了真正的良人,交付了身心,换來的又是一场笑话。 她似乎与笑话结成了至交,她的人生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欺骗,背叛,这些阴暗的东西伴随着她,一步一步蚕食了她的人生,侵吞了她的快乐,葬送了她的幸福。 乐无忧,乐无忧,这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只是,却让人笑不出來,更哭不出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每日里被秋落霞逼着喝苦药吃补药,乐无忧终于忍不住了,这天清晨一睁开眼,她就把秋落霞赶了出去。 夜间下了一场大雪,早梅已放,秋落霞一个多月沒见洛寒霜,早就憋不住了,看看乐无忧心态已相当平和,乐得顺水推舟会情郎去了。 巳时,王德胜亲自來传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昭公主乐无忧,出身高贵,品行端庄,才貌双全,实为天下女子之典范,今册封为皇贵妃,赐居栖梧轩,于腊月初八行册封大典,钦此!” 王德胜将圣旨交叠了,满脸带笑:“娘娘大喜,谢恩吧!” 早知道皇上会极端宠爱这位主儿,却沒想到竟会宠至如此地步。 西秦后宫本无“皇贵妃”这一品级,皇后之下便是“贵、容、辰、淑”四妃,妃下为嫔,再往下便是贵人,最下为才人,如今四妃之首“贵妃”之位尚悬虚着,皇上却越过四妃,于后位下增加了一个“皇贵妃”,给了她一份西秦三百年來从未有过的尊荣。 皇贵妃。 乐无忧冷然直视着圣旨,心中不可遏制的刺痛,他,终于这样对她了吗? 将她收入后宫,随意给个名分,使她成为他众多女人的一个,每日活在一群狠毒的女人的算计中,这,就是他要的不死不休吗? 她以为,他多多少少会爱着她的。 她以为,他不会将她置于这么尴尬的境地的。 她以为…… 她以为,有什么用呢?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他是皇上,他想要如何便可如何,何须过问她一个弱女子的意愿。 冰凉的手接触到同样冰凉的圣旨,乐无忧忽的笑了,一个多月了,她从沒笑过,但就是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时刻,她笑了。 王德胜脸上讨好的笑凝住了,乐无忧的笑,让他打心眼里发憷。 她将黄绢圣旨握在手中,用力握紧,抬眸看了看屋角。 屋角燃着四个大火盆,她笑得越发凄寒,缓步走了过去,将圣旨丢进火盆中,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王德胜大惊失色,忙扑过去抢救,等他将圣旨从炭火上抢出來时,黄绢已损毁得极厉害,焦黑一片,有些地方已出现了黑洞。 乐无忧冷冷看着他,重重一甩衣袖,头也不回走进白皑皑的雪地。 王德胜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他在宫中待了半辈子,还从沒见过这样的事情,甚至连听都沒听说过。 抗旨不遵也就罢了,她……她竟将圣旨丢进了火盆里。 抗旨已经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火烧圣旨呢?岂不是要挖开祖坟,将列祖列宗挫骨扬灰了。 许久,王德胜才回过神來,事关重大,他必须去禀告皇上,由皇上來发落。 王德胜在心里暗自猜测着,皇上这回会怎么办,会杀了她吗?从來沒有人敢这么冲撞皇上,天威难犯,他能忍受得了吗? 王德胜最后看了一眼栖梧轩,想來,这儿很快又要被封了吧! 御书房中批阅奏章的秋风清见王德胜回來了,满面喜色问道:“她怎么样了!” 王德胜惶然跪地,颤抖着公鸭嗓子回禀:“皇上,娘娘她……她……” “她怎么样了!”听他这么吞吞吐吐,秋风清急了,霍的一下从龙椅中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去。 “回皇上的话,娘娘她将圣旨给……给烧了!”腊月天,王德胜竟起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着秋风清的脸色,准备承接他接下來的怒火。 “烧了!”不轻不重的一句反问,秋风清眉头微蹙,片刻,眼里竟泛起了一丝笑意。 她竟将圣旨烧了。 他想象过无数种她的反应,有哭,有闹,甚至有破口大骂,亦或是不顾一切闯到御书房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但就是沒想到她会拿圣旨撒火。 这小家伙,还是这么能给人“惊喜”,可这惊喜,未免太……太不给他留面子了吧!好歹他是皇上啊!她将圣旨烧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朕知道了,随她去吧!她不愿受封,便由得她吧!”秋风清淡淡一笑:“好生伺候着,万不可怠慢了!” 预想之中的怒意并未降临,王德胜惊诧地抬起头,却见秋风清脸上含着浅笑,眸中暖暖的沒有一丝怒色,心里不由得惊叹了一声:皇上这是中了哪门子邪,竟对一个女子容忍至此。 行刺,不斩,通奸,不杀,私逃,不罚,抗旨,不惩,身为皇上,他所有的威严颜面被她一扫而光,彻底踩到了脚底下,他却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皇上,如此一來,主子无名无分,在后宫之中,只怕多有不便哪!”皇上可以随心所欲,身为总管太监,他不得不多提点着些。 毕竟后宫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沒有名分,总会有些不开眼的主子去找乐无忧麻烦。 “传令六宫,自今日起,自皇后以下,一律称之为‘主子’,栖梧轩划为禁地,无她允准,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违令者妃嫔打入冷宫,奴才乱棍打死!” 埋首案牍的君王语气轻松,带着满满的宠爱,将侍立的老太监吓得怔了又怔。 ------------ 第一零七章 自入冷宫 整个皇宫,除皇上皇后,所有人一律称乐无忧为“主子”,此令一出,便是将她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上。 在皇后面前,那些妃嫔都是妾,而在乐无忧面前,她们不过是奴,皇上这道命令,分明是将她置于皇后之上了。 栖梧轩划为禁地,无乐无忧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连皇后想要进栖梧轩都得乖乖在门外候着,等着宫人通传,还未必能见得着她。 放眼天下,纵观古今,莫说西秦,便是南昭东辰北耀尽数算在内,又有哪个女子得过如此殊荣。 火烧圣旨,沒烧出滔天大祸,反倒烧出了一份前无古人的尊荣,这把火,当真是天下第一奇火,这放火之人,真可谓是天下第一人哪。 乐无忧拂开秋千架上的积雪,侧身坐了上去,静静地吹了会儿冷风,头脑清醒了些,便向宫门口走去。 “主子请回吧!”侍卫长恭敬地垂首阻拦,一个多月了,这位主儿还是第一次出來呢? 果然很美,怪不得能得到皇上如此宠爱。 侍卫偷眼打量乐无忧一眼,只觉得这瘦削单薄的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冷厉的寒气,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了,心中也疑惑起來:这位主儿虽美,毕竟憔悴不堪,哪里及得隆福堂的福贵人以及想容阁的辰妃。 乐无忧恍如未闻,脚下一步不停,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从容容地往外走。 “主子,皇上命奴才们守着栖梧轩,求主子莫要难为奴才们!”侍卫首领看她沒有搭理他们的打算,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拦阻。 侍卫不敢将刀枪对着她,侍卫首领只能跟在她身边哀求,这位主儿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君命难违啊! “皇上叫你们软禁主子了么!”紫檀冷冷出声,不远不近跟着乐无忧,一点儿也不敢放松。 侍卫首领身子一僵,是啊!皇上只说保护好栖梧轩,不让任何人进來,可沒说不让人出去,主子要出去,谁敢拦她。 乐无忧缓缓走着,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要上哪儿去,紫檀在她身后半丈跟着,既不敢上前打扰她,又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出去。 刚才火烧圣旨一事,紫檀也被吓坏了,她还在等着皇上的处置。 乐无忧走过一条条岔路,穿过一排排宫殿,她本就沒有目的,兴之所至,随处停停歇歇,赏赏看看,只是以她如今的心境,又哪來的心思认真赏玩。 冷风不停歇地刮着,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雪花,紫檀鼓起勇气上前,将一早拿着的狐皮披风给她围着,低声道:“主子,下雪了,外头冷,您身子受不住,咱回吧!” 乐无忧不答,继续缓缓向前走着。 冷风吹在身上,连骨子里都寒了,然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发疯,只有借由身体上的折磨,才能舒缓她心里的绝望。 乐无忧长叹了一声,伸手接住点点雪砂,雪砂在手中融了,星星点点的水渍很快干了,然后又有新的雪砂落进手中。 周而复始,就如他们之间的纠缠一般,有始无终,寒彻心骨。 “到前面的宫殿避避吧!”乐无忧淡淡说着,缓缓走着。 雪砂渐成雪粒,雪粒又成雪花,这场雪來得极猛。 紫檀一颤,忙趋步向前:“主子,前面是冷宫,不详,咱们还是回吧!” 冷宫…… 对她來说,何处不是冷宫,即便是恩宠象征的栖梧轩,哪里又有一丝温度了。 冷宫渐近,乐无忧停了步,不远不近站着,仰首望着前方灰蒙蒙的屋宇。 不知是雪太大了,模糊了她的视线,使她产生了错觉,还是如此心境看什么都觉得悲凉,她竟似痴了,望着凄凉的冷宫,呆呆地站着,直到双脚冻麻了。 一片屋子而已,她竟似透过冰冷的高墙看到了自身,绝望、悲凄、孤寂、不详…… 一队侍卫在冷宫外守着,这里是禁地,任何人都不可随意出入。 乐无忧动了动发麻的腿脚,轻叹一声:“这儿,挺好!”说着便缓步向冷宫走去。 紫檀心里一惊,见她神色有异,忙跟了上去,颤声劝道:“主子,咱回吧!冷宫不能进的!” 紫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依照她在宫中长大的经验來判断,主子这么一意孤行、目无君主,早晚会大祸临头的。 皇上虽宠爱她,但作为一个皇帝,他不可能对一个女人永远无法无天地纵容,而他不再纵容的那一天,就是她大祸临头之日。 “冷宫不得擅入!”侍卫横枪阻挡,他们不认得乐无忧,看守冷宫的侍卫都是些下等侍卫,他们沒资格在后宫随意行走,乐无忧來的时间短,又很少出去,他们就算听说过也认不得。 “放肆!”紫檀上前呵斥:“还不将枪收起來,敢以枪尖对着主子,不想要脑袋了么!” 侍卫认得紫檀,忙躬身行礼:“奴才给紫檀姑姑请安!” “不开眼的东西,主子在上,还不请安!”紫檀低斥,狠狠瞪了侍卫一眼。 后宫中的主子不少,但人称“主子”的却只有栖梧轩那位,侍卫吓得立时跪地请安,乐无忧懒得理他,直接进了冷宫。 侍卫想拦,然一看黑着脸的紫檀,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紫檀是宫中的半个主子,她都不说什么?他一个小小侍卫还有什么好说的。 冷宫果然很冷,几乎沒什么人气,乐无忧粗粗看了看,最后进了西厢暖阁。 说是暖阁,却十分阴冷,既无炭火,又无暖炉,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床上铺着陈旧的被褥,床边一个小小的妆台,铜镜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浮灰,一架小小的纸屏风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衣柜,外间一张四方桌配着四条板凳,就是这暖阁所有的家什。 这地方,很好,又清净,又偏僻,远离后宫纷扰,距离圣安宫乾安殿御书房都远,住在这儿,该能避开她想避开的一切了吧。 ------------ 第一零八章 醉眼相对 这地方,很好,又清净,又偏僻,远离后宫纷扰,距离圣安宫乾安殿御书房都远,住在这儿,该能避开她想避开的一切了吧! “紫檀,收拾收拾,就在这儿住下,不回栖梧轩了!”乐无忧将榻上的铺盖拍了拍,打去浮灰,侧身躺了上去:“收拾完你就走吧!回你原來的主子那边伺候吧!” 紫檀惶然失色,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声哀求:“主子,您这是做什么?这是冷宫呀,您怎能住到这儿來呢?快跟奴婢回去吧!这会儿,说不定皇上已处理完朝政,上栖梧轩看您去了哪!” “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乐无忧浅浅一叹,道:“你去吧!这里我自个儿收拾就好!” 自居冷宫,便是为了与这一切彻底隔绝,什么“本宫”“主子”,再沒任何意义了,她只是想在这儿自生自灭,静静过完余生,仅此而已。 “主子,您别这样,您烧了圣旨,说不定皇上正恼着呢?您这会儿又要长住冷宫,万一触怒龙颜,遭罪的还是主子您呀!”紫檀苦口婆心劝说着,连连磕头哀求。 紫檀知道乐无忧失了孩子,也很同情她,但后宫中失去孩子是常有的事,她不但不想着如何抓住皇上的心,反而处处与皇上作对,这样下去早晚会惹祸上身的。 “去吧!不必管我了!”乐无忧说着,翻了个身,明显不想再多说什么? 紫檀哭丧着脸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就是看她机灵懂事,才派她來照顾主子,可她先是将主子照顾丢了,现在又将主子照顾进了冷宫,她该如何向皇上回禀。 这女人,真是太不识大体、不知轻重、不知死活了。 紫檀有苦难言,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去宫门外传了个侍卫,命他去找王德胜,将情况禀告给他。 天寒地冻,身子屡屡受创的乐无忧哪里睡得着,不过躺了片刻便冻得浑身瑟瑟发抖,紫檀看了,又急又气,只得去别的房间寻了几床闲置的半旧棉被來给她盖了。 半个时辰后,皇上來了,乐无忧仍辗转不安,了无睡意。 “小家伙,这个点儿该用午膳了,快起來,吃了饭再睡!”秋风清轻轻拍拍被子,掀起一角,将她抱了起來。 紫檀垂首立在一边,惊讶地看着皇上轻哄乐无忧。 他脸上沒有一丝怒色,似乎她火烧圣旨、自入冷宫在他看來什么都算不上,她明明做了罪不可赦的错事,犯下了滔天大罪,他却仍旧温言软语,甚至带着温和的笑意,哄孩子一般柔声哄着劝着。 紫檀瞪大了眼睛,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沒人比她更清楚,他分明是个极骄傲、极威严的人,九五之尊,天威难犯,然,在这个柔弱的女子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卑微到了泥土里。 乐无忧不出声,也不反抗,由着他将她抱起,为她披上狐裘,将一个手炉塞进她怀里,揽着她向外间走去。 四方桌已经撤下,换成了紫檀木雕花圆台,桌上布满了热气腾腾的佳肴,俱是她素日爱吃的,原先的四条板凳也换成了铺着兽皮的软椅,地上已铺起了厚实细密的羊毛地毯,屋子四角燃起了火盆,几个太监抬着各色家什往里间走去,进进出出,很快便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乐无忧的眼睛有些湿润,面上虽是一片平静,心中早已波澜迭起。 他这样做,有什么意思,杀了夜雪,害了她的孩子,现在又这般讨好她,有用吗? 晚了,太晚了,有些事情,是永远也弥补不了的。 他给的乐与忧、笑与泪,一点一滴,都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迹,那些甜蜜的,忧伤的,痛苦的,在爱过伤过欺骗过之后,尽数化作了绝望与死心。 对他,死心了…… 即便爱意还在,却再也不愿靠近了,再也不愿受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伤了。 秋风清殷勤地为她夹菜、添酒,温热的竹叶青甘醇爽口,他一杯一杯添,她一杯一杯干,直到一壶见底,她苍白的嫩颊飘上两片红云,他方住了手,脸上强装出來的笑意也消散了。 “无忧,告诉我,你恨我吗?”秋风清抬手转过她的脸,看着她迷蒙的眸子,小心翼翼地问,他眼里的笑意也敛了,不安占据了星眸的每一分流光。 半醉半醒,她朦胧的眼光落在他脸上,歪着脑袋吃吃笑着,看着他,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他握住那只手,拿到唇畔轻吻一记,拨了拨她滑落到颊畔的碎发。 “我希望……我希望你是……若我希望怎样便能怎样,那就好了……”她低喃着,微眯的眸子渐渐合上,樱唇微微翕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音。 他听到了,她说的是:霜哥哥。 我希望你是霜哥哥,可惜,你不是。 他明白她的意思,心头一紧,星眸一黯,她爱的,是霜哥哥,而不是他秋风清。 是啊!霜哥哥宠她怜她疼惜她,秋风清伤她骗她背叛她,她怎么会爱上秋风清。 “那么,你爱秋月明吗?”他将唇附在她耳边,轻柔的语声满是宠溺,半醉的她听不出其中夹杂的一丝阴狠暴戾。 “他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微闭的双眸溢出泪水,她醉了,却还不够醉,不能忘了所有的一切。 心口钝痛着,像是有人用一把不锋利的刀子割着她的心,明明要她受苦,却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我再不骗你了,可好!”他微眯了双眸,死死锁住怀里楚楚可怜的佳人。 “我再不信你了,可好!”她睁开了双眼,眸底流转着的,是讽刺的光芒。 “我不准!”秋风清断喝一声,将她狠狠摁进怀里:“你是我的,你只能爱我信我!” “哈哈哈哈……”她忽的大笑起來,眼泪掉得越发凶了,闷闷的声音自他怀中挤出:“所有的一切本就由不得我,不是吗?既如此,你又何必再问!” ------------ 第一零九章 冷宫贵宠 秋风清心里的不安越发深浓,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渐渐感到她的心离他越來越远,他们之间架起了一座天堑,想要越过,难如登天。 垂首,狠狠吻上苍白的樱唇,他深深吮吻,以从未有过的疯狂将她吞噬殆尽。 终于到了这一步,她知道,他早晚会跨出这一步,她最无法接受的一步。 爱他,在她少女的芳心尚未萌动时,她就深深爱上了他,在内心最不愿触及的角落,午夜梦回之时,执她手、吻她发的,依稀是那个英俊潇洒的白衣少年。 只是历尽沧桑之后,这份情早已被尘封在她最不愿触及也最无法面对的角落,她又怎能与他肌肤相亲、呼吸相闻、白首相携。 他的吻越发痴狂,似乎要将她彻底吞进腹中,他将全副热情、柔情、痴情、怨情万缕情丝尽数付于一吻,尽他所能地渴望着最真实的她。 乐无忧紧抿了唇,抵死不从,她真的无法接受,与他,她幻想过,但如今,她只想逃离。 只是秋风清渴望了那么久,如何能容得她有一丝推拒。 强势的舌冲开樱唇,叩开牙关,他以唇舌攻占着她的身心,然她柔滑的香舌躲躲闪闪,偶尔的正面交锋她也是全力抵抗,实在扛不住了便迅速撤兵,后來干脆一触即溃,索性避开他,再不与他短兵相接。 秋风清无声地笑了,将她打横抱起,向已经铺上了崭新温暖的锦被的花梨木大床走去。 乐无忧感到身子一轻,片刻之后便被放在一个软软的地方,直觉告诉她那是床,立时全身一阵颤抖,拼了命地挣扎。 “小家伙,又不老实了是吧!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他说得暧昧,心里微微发凉,然眸中的欲 火,却旺了三分。 早该这样了,若他当初早早便要了她,她便不会再逃出宫去,也就不会有后來这些事了。 温香软玉抱满怀,他哪里还想得了其他,大手早不安分地撕扯着她的衣衫,两片薄唇更是疯狂地游移,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一一印上烙印。 冬衣厚重,她又全力挣扎,撕扯了半天,除了襟前几颗扣子被扯落,她的衣衫仍旧完好无损地裹在身上。 欲 火焚身,秋风清低吼一身,双手抓住她两片衣襟一个用力,只听“刺啦”一声,衫袄顿时剥离了她的身子,他一路撕下去,眨眼功夫,她身上便只剩下贴身小衣,雪天寒冷,屋子里的火盆刚燃起,她立时轻颤了起來。 “小家伙,别怕,我会很温柔的!”某人嘴里说着“会很温柔的”,眼里却散发着要将人吞沒的欲 焰,双手探入乐无忧的亵衣,忽重忽轻地揉捏抚弄起來,两片薄唇更是不肯有半分停歇,流连过樱唇粉颊纤颈,以唇齿扯开她小衣上的系带,在娇躯上留下一串串暧昧的红痕。 乐无忧的推拒越來越无力,她本就身子虚弱,沒什么力气,加上刚刚进行了一场衣衫保卫战,此时已经累得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哪儿來的精力再打一场娇躯保卫战,只有弃械投降的份儿了。 秋风清一点一点地吻,一下一下地吮,在她身上做足了功夫,死命克制着要将他灭顶的欲 望,隐忍着强撑着在她身上点火。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他不想只有他一个人欢愉,他要的,从來就不只是她的身子,他要的是她的全副身心。 欲 火焚身,屋子里又燃起了火盆,年轻力壮的秋风清浑身冒汗,小腹下那把欲 火烧得他汗津津的,忍不住扯开了锦被。 白皙细致的娇躯倏地跃入眼帘,然,原本狰狞可怖的疤痕竟浅了不少,有些新伤竟已完全消失,旧伤也淡了许多,这副原本骇人的身躯此时看來已不再那么可怖。 秋风清迷醉的眸子瞬间清醒了,一丝阴狠之色一闪而逝,而后强压下心头妒恨,再度埋首娇躯。 她的身子,是秋月明调理的吧!他可真细心啊! 眸光一冷,秋风清唇齿间不自觉加了半分力度,吮舐着雪峰嫩蕊的唇舌略显粗暴,乐无忧痛呼一声,无力的双手软绵绵地推拒着他的脑袋,却引得他越发疯狂。 原來,对她,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粗暴,不同于对待辰妃的迁怒,纯是因为爱得太深,爱得太痴,爱得……太恨。 恨,他们都有恨,他,他,她,始终在爱恨中纠缠着,疯缠着,痴缠着。 听到乐无忧压抑的痛呼声,秋风清眼里闪过一丝清明,爱怜之心顿起,当即放柔了力度,轻缓柔和地爱抚她。 身体里深藏的欲 望一点一点被他唤醒,她惶然惊惧,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自己由推拒变为接受,再到迎合,他进入她的那一刹那,她甚至忍耐不住地逸出一声呻 吟。 鱼水之欢,水**融,两颗心隔了重重阻碍,身体却契合得完美到了极致。 欢愉过后,是极大的空虚,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心,离得更远了。 无奈,无助,无力,无望。 明明离得那样近,她已属于他了,他却觉得越发握不住,仿佛她就是一只雀儿,随时会振翅高飞。 秋风清紧拥着沉睡的佳人,酒意与疲惫使她陷入沉睡,他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亲亲她了。 “小家伙,你飞不了的,我会牢牢抓住你,这一次,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让你有逃离的机会!”他低低说着,星眸中一片沉毅。 自此,冷宫中多了一位主子,这位主子身在冷宫,受到的却是至高的荣宠,皇上日日驾临,三宫六院形同虚设,唯独凄凉的冷宫成了皇宫中最耀眼的地方。 秋风清日日來此,夜夜留宿,下了朝处理完政事便來冷宫报道,简直比每日点卯的大臣还要规矩守时,一时间,冷宫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在后宫中掀起轩然大波。 皇后进言,妃嫔抱怨,流言蜚语传入皇上耳中,惹得龙颜大怒,狠狠处理了一些不开眼的主子奴才,顿时,冷宫又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冷宫里的主子似乎也成了禁忌。 “要怎样,你才能不來!”忍无可忍,乐无忧终于开了尊口。 “小家伙,终于肯说话了,我还当你哑巴了呢?你自己算算,都多少天不跟我说话了!”秋风清腆着脸上去抱住她,这些日子以來,她虽不再抗拒他的触碰,却跟他打起了冷战,无论他怎样哄怎样诱,她就是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怎样我才会不來呢?唔,到我死吧!等到五六十年后,我死了,就再也不來了!”他拥着她,柔柔笑着,哄着。 说好了不死不休的,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來,他骗了她那么多,这一次,他再不会骗她了。 ------------ 第一一零章 冷宫的孩子 乐无忧从不踏出冷宫半步,这儿既沒有人敢來,她又不出去,一时间后宫倒也风平浪静,冷宫之外明争暗斗的事情也少了,只除了妃嫔偶有怨言,藏污纳垢的皇宫竟是一片祥和。 “主子,该用午膳了!”紫檀撩开珠帘缓步走入,笑吟吟去搀扶乐无忧:“主子,皇上方才命小春子來传话,说是近日政务繁忙,不能陪主子用午膳了,叫主子不用等了!” “梅花快败了,再不赏,就沒了!”乐无忧淡淡说着,扶着紫檀的手臂向屋外走去。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年复一年,年年岁岁花相似,然,岁岁年年,人不同。 “瞧主子说的,好似多爱惜花儿呢?主子分明就不爱那些花啊草的,怎的今儿个如此好兴致!”紫檀笑答,心里暗暗高兴,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主子心中越发平静了,照此下去,搬出冷宫指日可待。 “你怎知我不爱赏花!”乐无忧横她一眼,这丫头对她无微不至,聪明伶俐,确实为她舒缓了不少郁闷。 在这冷宫之中,她只想当个寻常女儿家,再不端着公主的架子,一口一个“本宫”,时时提醒着什么? “哟,主子,您若当真爱花儿,怎的整整一冬沒踏出过屋门一步,如今冬去春來,梅花将残,您倒赏起花儿來了!” 紫檀笑起來左颊有个浅浅的酒窝,乐无忧很喜欢看她笑,她自己笑不出來,能看看别人的笑脸,自个儿心里也松快些。 “残花赏起來才有韵味呢?”幽然轻叹,乐无忧站在梅树下,痴痴看着残梅,这梅花,就如她一般,花开正盛时不得怜惜,将残了,反而引來了驻足。 真是讽刺啊! “主子,御花园西角有片梅林,主子可要去看看!”紫檀眼里闪烁着期望的光芒,她已经整整一冬待在冷宫沒出去过了,再这么待下去,她早晚要发霉了。 “不了,我不想见闲杂人等!”乐无忧摇摇头,忽然想起來秋落霞,问道:“霞儿有些日子沒來了,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紫檀听她问起秋落霞,捂着嘴咯咯直笑:“公主呀,这些日子天天与洛少爷踏雪寻梅、煮酒谈心,早将主子忘到后脑勺啦!” “主子,奴婢听说这几日公主天天与洛少爷在御花园赏梅,感情也是与主子同一心思,想着趁着最后的光景赏玩个尽心呢?”紫檀状似无意地笑着说着,暗里打量着乐无忧的神色。 “她哪是赏花呀,她分明是赏人來着!”乐无忧轻笑着摇摇头,那孩子,可真是用心良苦呀。 “主子,要不咱也去凑个热闹吧!”紫檀探头过去,瞪圆了眼睛,一脸调皮的笑意。 “你这坏丫头,人家郎情妾意的,你偏要去插上一脚,不怕霞儿恼了,给你一顿好打!”乐无忧赏她一个白眼,转身便要回屋。 “哎呀主子,走吧走吧!咱去看看吧!天天在这儿闷着,都要发霉啦!我的好主子,您就当行行好,给紫檀放放风吧!”紫檀说着,半推半拉地拉着乐无忧往外走。 “我不想去,你自个儿去吧!”乐无忧边说边轻轻推开她的手:“去传膳吧!温一壶酒,陪我喝两杯!” 紫檀领命而去,乐无忧慢慢走着,忽听得身后传來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墙角露出半个孩子的身影。 她走过去,这才看到墙脚有个一尺见方的洞,那孩子上半个身子在墙这头,下半身还在那头。 是个女孩,三四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肤色,眼睛大大的,很明亮很清澈,眼神怯怯的,五官模样端正清秀,只是瘦得很。 “孩子,快过來!”乐无忧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双手虚伸着,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好可怜的孩子,头发散乱,脸上脏污,衣衫破旧,瘦弱娇怯,许是自己的孩子沒了,看到那女孩儿怯怯的眼神,乐无忧心里狠狠疼了一下。 小女孩怯怯地与她对视,良久,怯怯地问道:“你是仙女吗?” 乐无忧由衷笑了,点点头,柔声问道:“我像仙女吗?”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甜甜一笑:“你真好看,穿白衣服,一定是仙女!” 小女孩爬进來,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怯怯地问:“仙女姑姑,能不能给水儿一点儿吃的,嬷嬷病了,病得很重,嬷嬷把馒头都让给水儿了,嬷嬷很饿!” “好,我叫人送过去,你就住在隔壁吗?”乐无忧拉着孩子的小手,柔声问道:“你叫水儿!” “嗯,娘说,水儿的眼睛最漂亮,所以叫水儿!”水儿轻摇着乐无忧的手,甜甜笑道:“姑姑的眼睛也很漂亮!” 紫檀指挥宫女太监布置好饭菜,过來请乐无忧用膳,见到小女孩,急忙上去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责问:“公主,您怎么能随便乱跑呢?小心受罚!” 紫檀话声很急,语气有些不安,说话时眼睛还下意识四下瞟了一阵。 “公主,你说这孩子是公主!”乐无忧上前拉过孩子,孩子被紫檀一吓,怯怯地瑟缩着身子,眼里含着泪水却不敢落下。 “嬷嬷病了,水儿來讨些吃的,姑姑不要告诉别人,不要罚水儿!”机灵的水儿看出乐无忧才是管事的,拉着乐无忧的手撒娇。 乐无忧瞪了紫檀一眼,吩咐道:“去传太医给那位嬷嬷瞧瞧,再送些吃的用的过去!” “主子,您不知道,这位是皇上的长女,只是……”紫檀看了看水儿,压低声音说道:“小公主是玉嫔所出,玉嫔因罪被打入冷宫,在冷宫中生下了小公主,可惜玉嫔沒过多久就沒了!” “可怜的孩子!”乐无忧拉起孩子脏兮兮的小手,回头向紫檀吩咐:“去吧!叫宫女备热水,再去御衣坊赶制些小孩子的衣裳來!” “主子,您这是……”紫檀犹豫着,玉嫔犯的是谋害皇嗣的大罪,在冷宫之中又不守本分,与侍卫有染,被皇上赐死了,小公主可说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谁敢跟她扯上关系。 ------------ 第一一一章 公主欢颜 孩子又瘦又小,身上的衣衫脏污破烂,十分单薄,残冬天寒,她不住地打着哆嗦。 “这孩子,我留下了!”乐无忧摸摸孩子一头乱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笑问:“你几岁了!” “五岁!”水儿伸出四根手指,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乐无忧勾唇一笑,随即心头发苦,这孩子,跟她真像,一样的苦命人啊!她父母双亡,还有太后疼惜,这孩子,却什么指望也沒有。 乐无忧心疼地摸摸孩子脏污的小脸蛋,心里抽搐着疼,五岁的孩子,身板儿却像三四岁的小孩儿,她说“嬷嬷把馒头都让给水儿了”,可想而知她过的都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以后,跟着姑姑好不好,姑姑会很疼你,给你好吃的、漂亮衣裳,只要你想要什么?姑姑都可以给你,可好!” 乐无忧微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这孩子,或许是上天怜她痛失爱子,给她的补偿吧! 水儿眨巴着大眼睛想了好久,怯怯地问道:“那……我可以带嬷嬷一起來吗?” 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呢?乐无忧越发欢喜了,拉着水儿的小手,柔声说道:“当然可以,水儿这名字不好听,姑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叫……欢颜,可好!” 欢颜,她想要许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世欢颜,或许在潜意识里,她是想许给自己一世欢颜。 “好,仙女姑姑是好人,欢颜听姑姑的!”欢颜柔顺地点头,拉着乐无忧的手轻摇着撒娇:“欢颜好饿,姑姑可不可以给欢颜些馒头!” 乐无忧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强笑道:“好,姑姑带欢颜去吃饭!” 吃了饭,洗了澡,梳了发,欢颜看起來精神多了,五官清丽秀气,俨然一个小美人胚子。 午后,紫檀垂首进來,悄悄向乐无忧回禀:“主子,照顾欢颜公主的嬷嬷已经……不成了……” 乐无忧看看欢颜,她睡得正沉,从沒睡过的高床软枕使她舒服得梦里都止不住呵呵笑。 可怜的孩子。 乐无忧轻叹,挥挥手:“好生葬了吧!待她醒來,我会告诉她嬷嬷变成星星了,你交代下去,不许有人在欢颜面前提起‘死’字!” 变成星星…… 乐无忧的眼睛微微湿润,胸口砰砰直跳,她下意识就说出了“变成星星”,连思考都不用,她,还是无法割舍那些甜蜜却不堪回首的过往。 欢颜睡足了,醒來时见乐无忧正坐在床边柔柔地看着她,甜甜一笑,抱住乐无忧的腰身,将小脸埋进她怀中,撒娇道:“真好,姑姑还在,欢颜不是在做梦!” 乐无忧摸了摸欢颜的小脑袋,柔声问道:“欢颜,你说好人是不是都能变成神仙!” “是呀是呀,仙女姑姑是好人,所以仙女姑姑是神仙!”欢颜将小脑袋在乐无忧怀里蹭了又蹭,仰起脸甜甜笑着。 “那么嬷嬷是不是好人呢?” “当然是呀,嬷嬷是对欢颜最好的人了,还有姑姑,你们都是好人!”欢颜说着,爬起來在乐无忧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那么嬷嬷变成神仙了,欢颜会不会替嬷嬷高兴!”乐无忧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轻松愉快些,欢颜虽小,但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或许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她怕这小家伙看出些什么來。 “嬷嬷变成神仙了吗?”欢颜眨巴着眼睛,有些困惑,嬷嬷明明在生病呀,怎么会变成神仙了呢? “嬷嬷是好人,老天爷看她对欢颜好,就许她到天上做神仙了,现在她已经在天上当神仙了呢?” “那么欢颜还能见到嬷嬷吗?”欢颜一脸不舍地问。 “能呀,嬷嬷住在星星里,等到天黑了,姑姑指给你看,嬷嬷虽然到天上去了,但是她一直都在看着欢颜呢?”乐无忧抱着欢颜,轻轻摇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八年里夜夜观星的情景。 “天上有很多好吃的吗?”欢颜自言自语:“一定有的,嬷嬷是好人,成了神仙就不会挨饿了,嬷嬷就不会受苦了!” “是呀,所以欢颜要替嬷嬷高兴,欢颜高兴了,嬷嬷才能安安心心当神仙!”乐无忧一下一下轻抚着欢颜杂乱的柔发,既为这可怜的孩子心痛,又为曾经的自己悲哀。 “姑姑,我可不可以叫你娘!”欢颜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乐无忧。 乐无忧身子一颤,愣了片刻,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姑姑待欢颜那么好,就像娘一样,欢颜想当姑姑的女儿,想叫姑姑作娘亲!”欢颜小脸上满是期待,大眼睛里充满浓浓的渴望。 “欢颜沒有娘,欢颜的娘沒了,欢颜想要有娘亲疼爱!”欢颜见她不允,眼圈一红,扁了扁小嘴,想哭又不敢,可怜巴巴憋着,小脸涨得通红。 欢颜说,想要叫她“娘”,她的孩子沒來得及叫她一声“娘”,如今,老天爷赐给她一个孩子,这孩子主动要叫她“娘”。 “好,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你娘,好孩子,你放心,娘会好好疼你,尽全力疼你爱你护你,绝不教任何人欺负你!”乐无忧将欢颜紧紧抱在怀里,喜极而泣,泪水滚滚而落,沾湿了衣襟。 欢颜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叠声唤着“娘,娘!”,一边跟着乐无忧掉眼泪。 “好孩子,不哭,以后有娘疼你,欢颜再也不哭了,乖!”乐无忧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沒这么高兴过了,抱着欢颜不肯松手,又是摸又是亲,亲热个沒完沒了了。 “主子,奴婢请了御衣坊的嬷嬷來给小公主量尺寸!”紫檀一进來,正撞见她们娘儿俩抱在一起掉眼泪,也跟着唏嘘不已,主子的话她在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看到这副情形,她也打心眼里高兴。 她太苦了,生命里几乎沒有一丝亮色,不多的温暖要么别有用心,要么已离她而去,这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是迷雾里的一缕曙光,为她彷徨无助的人生带來了一丝希望。 ------------ 第一一二章 钻狗洞 量罢尺寸,已是辛末酉初,欢颜撇着小嘴撒娇:“娘,欢颜肚子饿了,欢颜想吃好吃的!” 乐无忧取过一把梳子,仔细地给她梳了两条小辫子,用红绸带绑上两个蝴蝶结,拉着她左看右看,柔柔笑道:“欢颜想吃什么好吃的呢?娘叫人做了送來!” 欢颜闻言垂下了小脑袋,歇了片刻,撇了撇嘴:“晌午的菜都好吃,欢颜还想吃!” 稚嫩的童音带着点儿怯懦,含着三分委屈,将乐无忧一颗铁石心溶成了一汪春水。 乐无忧抱起欢颜,笑着安慰:“那娘带欢颜去一个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地方,欢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好!” “好呀好呀!”欢颜欢呼雀跃,拍着小手儿娇笑,又在乐无忧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娘真好,欢颜最喜欢娘了!” 孩子的快乐真简单,乐无忧笑着摸了摸欢颜微凉的脸蛋,取过一件狐皮小袄给欢颜披上,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紫檀在边上跟着,牵着欢颜另一只小手,两人将欢颜围在中间,一路笑闹着走出屋子。 “娘,快來,从这儿可以出去!”欢颜拉着二人來到墙角的破洞上,狡黠地眨巴着漆黑的眼珠儿,一脸邀功:“娘,这个洞是欢颜掏的,花了好大工夫才掏出來呢?那边还有一个洞,从这儿过去,再绕到那边的洞,就可以钻出去了呢?” 西厢暖阁久无人居,虽有侍卫把守,内里却无人巡逻,墙上有洞也沒招來侍卫修补,乐无忧并沒有问欢颜是怎么在墙上掏出洞來的,笑看着欢颜,柔声说道:“欢颜,这洞太小,娘钻不过去,怎么办!” “那就……”欢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小脸布满兴奋的光彩:“咱们把洞掏大一点儿就好了!” “好,咱们就把洞掏大些!”乐无忧宠溺一笑,回过头來吩咐:“紫檀,去叫两个太监來,把这个洞挖大些,还有另一个洞,要快!” 紫檀哭笑不得,又不敢违逆了她,只好应了一声,跑去招呼太监去了。 主子与皇上还真像,皇上将主子宠上了天,主子将小公主宠得无法无天,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天底下有哪个皇帝纵容嫔妃火烧圣旨自入冷宫,又有哪个妃子将别人的孩子当个宝,陪着孩子钻狗洞。 这么两个奇葩主子,都叫她紫檀遇上了,真是三生有幸,福缘不浅啊! 很快太监便将洞掏大了些,欢颜与乐无忧先后钻了过去,紫檀苦着脸看看狗洞,再上下打量一番自己新做的绸缎衣裳,颇不甘心地叹了一声,慢吞吞跟着钻了过去。 “死丫头,不舍得你那件破衣裳么!”乐无忧好笑地横她一眼:“我赔你就是,真是抠门!” 紫檀耸耸鼻子,她地位虽不低,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哪里像主子那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件衣裳可花了她不少银子呢?在主子眼里却成了破衣裳。 “人家才沒你那么财大气粗呢?”紫檀撅着嘴,这位主子除了脾气拗点儿,其他方面都很好,人也和善,尤其有了欢颜公主,主子心里高兴,她自然也就敢跟着轻松些了。 乐无忧横她一眼,拍拍身上沾染的雪沫湿泥,掏出手绢给欢颜擦了擦脸,三人笑闹着溜出冷宫,向御膳房走去。 “娘,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欢颜走得累了,又撒起娇來。 紫檀抱起欢颜,边走边答:“公主,很快就有好吃的啦!好多好吃的,公主一定会很高兴!” 欢颜撅着小嘴,眼巴巴看着乐无忧:“欢颜要娘抱!” 紫檀眉头一皱,装出一副受伤的神情,夸张地叫道:“公主,紫檀不好吗?公主这是嫌弃紫檀吗?” “紫檀姑姑好,可是娘更好!”欢颜泪眼汪汪,一副楚楚可怜,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这才半日光景,就从原先的娇娇怯怯变成了现下这般撒娇耍赖的混样儿,孩子脸呀,变得可真快!”紫檀撇着嘴打趣。 乐无忧柔柔笑着,拍拍她略显粗糙的小脸蛋:“娘累了,抱不动欢颜,让紫檀姑姑抱吧!”心里微微疼着,如今,她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连抱起一个孩子的力气都沒了。 “主子,您……”紫檀担忧地看着她,低头小声对欢颜说:“公主,主子身子柔弱,公主可别再说要主子抱了,免得惹主子伤心!” 欢颜也不知懂了沒,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无妨,走吧!这会儿御膳房应该做好不少菜点了!”乐无忧强笑着,回头看了看,后头什么也沒有,不过是薄雪枯枝,灰蒙蒙的宫殿而已。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下意识回头,或许,她看的是一种叫做“过去”的东西吧! “欢颜要快点长大,长大了保护娘!”欢颜忽的抬起头來,捏紧了小拳头大声宣告着,稚嫩的童音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乐无忧眼眶一热,加快脚步向御膳房走去。 御膳房中,宫女太监正忙碌着,准备着各宫主子的晚膳,看到紫檀,御膳房总管太监崔公公忙上前行礼,恭敬地问候着。 “崔公公,主子带了小公主來寻些吃的,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凡做好的菜点,都端过去让主子和小公主先行品尝!”紫檀看了一眼乐无忧,欢颜已经欢笑着向摆放着餐点的长木桌走过去了。 “紫檀姑娘,这些可都是各宫主子的晚膳,怎能擅动!”崔公公扯着公鸭嗓皱着眉头,两只绿豆眼上下打量着乐无忧。 “崔公公,你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怎么,连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也分不清么,我紫檀岂是随便什么人都伺候的!”紫檀寒着一张脸,冷冷说道:“怎么,可是要紫檀先去讨个圣旨來,才能动得这些吃食!” 紫檀一句话将崔公公吓得愣了,对于乐无忧,他知道的并不多,但是紫檀是什么人沒人不清楚,紫檀的主子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 ------------ 第一一三章 偷吃 “奴才该死,求主子开恩,奴才这就将菜肴呈上!”崔公公惶然下跪,磕头求饶。 乐无忧一摆手,看欢颜已经走到桌边,正伸着小手够瓷碗,忙走过去将那个瓷碗端下來,揭开碗上罩着的银盖子,递到欢颜面前。 碗里装着的是桂花酿肉,盖子一揭开,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來,欢颜吞了吞口水,伸手就去抓。 “看你猴急的,先把手擦擦!”乐无忧笑着点了点她额头,掏出帕子给她擦干净手,欢颜马上捏起一块肉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呜呜叫着“好吃”。 欢颜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腿开怀大嚼,不时将她认为好吃的东西捏了送进乐无忧嘴里,有时也喂紫檀几口,乐无忧与紫檀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下,三人笑闹着吃得热火朝天,崔公公额上冷汗直冒。 糟蹋了二三十道菜肴之后,小祖宗终于用油腻腻的小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饱嗝说道:“好吃,真好吃,可惜饱了,娘,明儿个咱们再來,好不好!” 紫檀看了看崔公公,老太监满脸褶子都堆了起來,活脱脱一朵蜡黄的干菊花,紫檀暗暗好笑,再來,只怕崔公公要哭了呢? “好,欢颜想來,咱们就來!”乐无忧宠溺一笑,满不在乎地抚摸着欢颜油汪汪的小脸:“走吧!吃完了该回去睡一觉啦!” “可是?娘,欢颜还想吃!”欢颜撇着小嘴,抱着一碟水晶虾饺不肯撒手。 “公主,你不是饱了吗?”紫檀看了一眼崔公公,他的脸色果然又黑了几分。 “这虾饺太好吃了,欢颜从來沒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欢颜想带回去留着晚上饿了吃!”欢颜扬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撒着娇乞求。 “好,带回去,欢颜想吃什么?咱们就带什么?”乐无忧对这个新认的女儿有求必应,玉手一挥,紫檀便去收拾了一个食盒,将虾饺连碟子装进食盒。 “还有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欢颜指指点点,将她觉得好吃的几样菜点尽数点了,直到食盒装不下了,这才撅着嘴不甘心地住了口。 崔公公脸色黑得成了锅底,这位主子只顾着讨好这小鬼,丝毫不管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死活,她们糟蹋了那么多菜肴也就罢了,方才装进食盒的有一道是皇后娘娘的,两道是辰妃的,一道是冷宫的,两道是皇上的。 这些主子可都是后宫里顶尖的人物,哪位主子怪罪下來,他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若有人问起,你只说这些菜冷宫要了,谁若來难为你,你只管叫他们來找本宫!”乐无忧淡淡说着,牵起欢颜的小手便走,紫檀提着食盒,回头望了呆若木鸡的崔公公一眼,一言不发跟着走了。 崔公公呆立了一会儿,伸袖子擦擦额上冷汗,拍着心口叫道:“我的老天爷呀,原來那位就是冷宫的主子,幸亏沒得罪她,要不,咱家这颗脑袋,可就悬乎啦!” “公公,这些菜点可怎么办,眼看着传膳的时辰就要到了,重做已经來不及了,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小太监看着被动过的几十份菜肴,躬着身子一脸担忧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捡那些沒动过的菜色送去,冷宫那边今儿个不必再传膳了,将原本要送去冷宫的菜分配到其他各宫,但愿能凑合过去!”崔公公回头一看狼藉的桌子,一张老脸又皱了起來。 “公公,冷宫的菜肴向來不多,这根本补不了呀!”小太监越发急了,擅动御膳,这罪责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承担不起。 “将那些沒怎么动的菜肴重新摆盘,勉强对付过去吧!这些都是主子,咱们谁也得罪不起,但愿这次天可怜见,能教咱们蒙混过去!”崔公公垮着老脸感叹。 这宫里的主子啊!沒一个省心的,今儿个这个要酸的,明儿个那个要辣的,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禁忌,御膳房的差事是越來越难当了。 “公公,皇上不是在冷宫用膳么,如此皇上那份也可分配到其他各宫!”一个负责配菜的宫女垂首回禀。 “上头传下话來,这几日政务繁忙,皇上不在冷宫用膳,皇上的膳食直接送去御书房!”崔公公连连叹气:“都麻利点儿,耽搁了时辰,上头怪罪下來,你们谁担当得起!” 御膳房愁云惨雾,冷宫却是笑语入珠。 欢颜吃撑了,缠着乐无忧给她揉肚子,紫檀在一边讲着故事做针线,冷宫非但不冷,反倒其乐融融,温馨和乐。 小春子过來传话,说是南方大旱,皇上忧心灾情,忙于处理赈灾事宜,今夜不过來了。 紫檀悄悄看看乐无忧脸色,只见乐无忧恍若未闻,依旧笑着逗弄欢颜,紫檀仔细打量着,在她眼里看到一丝细微的波动,但那意味,却是怎么也探究不出來了。 戌时初,欢颜睡熟了,乐无忧也觉得乏了,便让紫檀铺了床,将欢颜抱到床上,母女俩同床而眠。 不知是因为有了欢颜,心里充满了甜蜜与希望,还是因为秋风清不在,不用面对不堪与痛苦,这一夜,她竟睡得分外香甜。 只是梦里,依稀满天繁星,一池清莲,(宝贝儿们看到这句话,会想到谁捏,) 一觉醒來,天已大亮,欢颜正仰着脸睁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乐无忧,小小的身子猫儿一般蜷缩着偎在她怀里,极乖巧极柔顺。 “娘,你醒啦!”欢颜见她醒來,咯咯笑着将温热的小手贴在她脸上,讨好地撒娇:“娘,欢颜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乐无忧揉揉惺忪的睡眼,笑看着她的宝贝女儿。 若她的孩子还在,最多再过两个月,便要落地了。 心里一阵抽搐,乐无忧下意识抱紧欢颜,感受到娇软的身子在她怀中的真实感,飘飘摇摇的心才有了着落。 “我梦见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有鸡腿,有烤肉,还有虾饺!”小家伙边说边咽口水,她早早便醒了,等着乐无忧醒來带她去御膳房已经很久了。 ------------ 第一一四章 后妃之争 御膳房送过去的各宫晚膳或多或少都有些出入,尤其是皇后的八珍乳鸽与辰妃的酸梅莲子羹,这两道菜一少,皇后与辰妃一眼便看出來了。 皇后问明了缘由,什么都沒说,打发传膳的宫人下去了,全当这事沒发生过。 辰妃对乐无忧积怨已深,当初钦安殿夜宴时,她便与乐无忧大吵了一架,进宫后皇上又将对乐无忧出逃的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再到乐无忧回宫后,皇上再也沒去过想容阁,辰妃对乐无忧简直恨之入骨,这次她的膳食被乐无忧动了,刚好给了她一个生事的由头。 辰妃不敢贸然生事,便想着借皇后的手來处置乐无忧。 一大早,辰妃便去给皇后请安,福贵人与容妃已经到了,正陪着皇后聊天儿。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辰妃裣衽施礼,低眉垂首一副恭敬样儿,先前她得宠时对皇后多有不恭,皇后碍着皇上的面子沒动她,现今大伙儿一样受了冷落,皇后也沒了心思处置她。 “起吧!坐!”皇后懒懒地虚应一声,微微颔首示意。 辰妃机灵的眸光极快地打量一番在座众人,随意与她们闲谈了几句,状似不经意开口:“昨儿个的晚膳,姐妹们用得可好!” 皇后脸色一变,容妃皱起了眉头,福贵人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昨儿个臣妾的菜色略有出入,分量也少了些,还当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偷吃了,一问之下,原來是……”辰妃含笑解释,有意无意看向容妃:“冷宫那位带着个小丫头,听说叫做‘欢颜公主’,昨儿个驾临了御膳房!” 容妃最恨的是乐无忧,最怕的也是乐无忧,一听到“冷宫那位”,脸色一下子白了,霍然起身,眸光含怒,似乎就要破口大骂,然而不过一眨眼功夫,似乎想到了乐无忧的手段,瑟缩了一下,不甘不愿地缓缓坐下,脸色越发惨白如纸了。 福贵人皱着眉头,想起自己的菜肴似乎也少了些,这才明白原來被乐无忧动过了,她先前在御花园与乐无忧正面相遇,小小地受了点儿挫,当时还有些不甘,后來出了容妃之事,她反倒庆幸起來,亏得当日沒彻底得罪了她。 当面被奚落,福贵人都能沉得住气,不过是膳食被动了,她怎会主动去惹麻烦。 这些人里,福贵人是唯一一个与乐无忧沒仇沒怨的,虽说乐无忧专宠,使得她受了冷落,但乐无忧毕竟沒权沒势,也不打压她,对她的家族并无损害,皇上若是专宠皇后或是容妃,对她的伤害反而更大。 福贵人垂首不语,容妃敢怒不敢言,唯独皇后,漫不经心道:“哦,竟有此事!” 辰妃本善察言观色,一看三人神情,便知道膳食被动的不仅仅是她,那三位都有份儿,嫣然一笑,道:“臣妾的膳食被动了,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后为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皇上更是一国之君,天之骄子,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怎能吃别人的残羹剩饭!”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來,辰妃暗暗一笑,继续煽风点火:“南方大旱,皇上这几日忙于赈灾,心中必然烦躁,这当口出了这事,只怕乱了皇上心绪,那可就……” 那可就什么?辰妃住了口,由得众人自个儿猜去。 后宫之中以皇后为首,只是皇后不敢将乐无忧怎样,请将不如激将,辰妃只有惹得皇后怒了,才有可能借皇后的手整治乐无忧。 辰妃的想法哪能瞒得过皇后,她一提到膳食被动,皇后便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了,皇后自然不会为了辰妃得罪皇上,浅浅一笑,道:“近日国事繁忙,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宜惊动皇上,待过些日子,本宫自会寻个适宜时机回禀皇上!” “皇后娘娘,冷宫那位昨儿个可说了,今儿个还要上御膳房哪,这几日难道就由得她胡作非为么!”辰妃站起身來,深施一礼:“皇后娘娘,咱们这些嫔妃倒是无妨,忍忍也就罢了,只是如此,未免太亵渎皇上与皇后,再者,若是皇上自个儿发觉了,到时候只怕连累了娘娘!” “二位妹妹怎么看!”皇后眼中现出怒色,辰妃执礼虽恭,话中却锋芒毕露,一词一句莫不将矛头指向她,暗指她惧怕了乐无忧。 皇后发问,容妃不敢不答,如今她失了势,再不敢向从前那般张狂,起身施礼之后,恭恭敬敬答道:“臣妾见识浅薄,不敢僭越,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此事但凭皇后做主!” 福贵人福身施礼,温顺柔婉,道:“臣妾昨夜膳食并未有异常,对此事并不知情,若果真有此事,但凭皇后做主!” 辰妃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容妃与福贵人摆明了不敢与乐无忧对抗,不愿插手此事,那么她唯一的助力就只有皇后了。 皇后虽不得宠,但毕竟是中宫之主,乐无忧再怎么得宠,也不敢骑到皇后脑袋上作威作福,毕竟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后宫之中皇后才是真正的主子。 辰妃想的倒是不错,只可惜这是在西秦皇宫,当朝的皇帝是秋风清,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规矩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乐无忧连圣旨都烧了,皇上也沒说什么?不过是动了几道菜肴,皇上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冷宫那位随她去吧!本宫自会吩咐下去,所有膳食一式两份,不教各位妹妹用残羹剩饭就是,皇上那儿,待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如今灾情严重,本宫也不好拿这些小事去烦扰皇上!”皇后以手支颐,缓声道:“都回吧!本宫累了!” 辰妃闷闷不乐地沿着小路走着,心中暗自咒骂着那几个怕事的女人,红叶在她身侧跟着,看她拧着眉头撕扯着帕子,眼珠子转了转,将脑袋凑过去,贴着辰妃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容妃柳眉一皱,悄声道:“不行,这当口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在这后宫之中,咱们什么依靠也沒有,随时都有可能受了算计,你可要守口如瓶,这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 第一一五章 东窗事发 秋风清虽沒发现晚膳有什么异常,但传膳太监怕担罪责,将乐无忧偷吃一事回禀了王德胜。 “皇上,老奴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德胜想板着脸装出一副正经样儿,然那笑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主子自回宫以后便一直与皇上置气,她不快活,皇上也舒坦不起來,这下好了,她有那心思跑到御膳房偷吃,这心结,算是打开了。 “什么事!”秋风清头也不抬,草草用膳,他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南方大旱还不算什么?关键是皇城出现了几个可疑人物,他正派人严密监视调查着。 “回皇上,您这会儿用的,是剩菜!”王德胜看他面色凝重,便想着舒缓一下气氛:“有人将御膳房的菜肴偷吃了好几十道!” “知道是剩菜还送过來,御膳房那帮奴才可是不想要脑袋了!”秋风清搁下筷子,怒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查出來沒有!” “回皇上,查倒是查出來了,可……御膳房的管事不敢办!”王德胜装作一脸为难,眼角眉梢的笑意越发深浓了。 秋风清看他一副憋笑的表情,沉声喝道:“王德胜,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有话直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可是想挨板子了么!” 王德胜一哆嗦,抹了把冷汗,唯唯连声:“回皇上,是主子,傍晚时分,主子带了冷宫里的小公主,去御膳房吃了不少膳食!” “是无忧!”秋风清又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眼里的阴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 “皇上,冷宫的小公主不知怎的认了主子做娘,一口一个‘娘’,叫得主子笑成了一朵花儿,主子可宠小公主了,说是明儿个还要带着小公主去偷吃哪!”王德胜越说越來劲儿,笑眯眯道:“皇上,今儿个晚膳,整个后宫的主子可都是吃的残羹剩菜哪!” “这么说來,明儿个朕还得吃剩菜了!”秋风清脸一板,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斥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王德胜不明白为何皇上前一刻还乐呵呵的,忽然之间就变了脸,吓得跪在地上连声叫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秋风清哼了一声,憋不住笑了出來,这些日子操劳国事,乐无忧又一副冷冰冰冰冰冷的样子,他心中抑郁得紧,现在听得乐无忧如此胡闹,心中着实开怀,便同王德胜开了个玩笑。 “起來吧!明儿个一早,咱们上御膳房瞧瞧去,瞧瞧咱们后宫的主子是如何做贼的!”秋风清用了膳,依旧回到书桌边批阅奏折。 直到交三更,秋风清才处理完公事,他很想见到乐无忧,抱着她入睡,尤其听说她今日很高兴,更是急着想早些见到她的笑脸,然而仔细想了想,她刚刚收了个女儿,这会儿正宝贝着呢?索性让她高兴个够,便沒去打扰她。 无忧啊无忧,有多久,你沒笑过了。 秋风清睁大眼睛瞪着床顶帐幔,自她再次回到宫中,不是以泪洗面,便是出神呆坐,莫说笑了,除了秋落霞來了,平时话都很少说,难得说上几句,还是撵他走。 秋风清已想不起來自己那个长女长什么样儿了,那孩子他几乎从沒见过,虽知道有这个人,却从沒放在心上过,本是个可有可无的孩子,想不到竟与乐无忧如此有缘,正成了她的精神寄托。 秋风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着乐无忧,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为了捉贼拿赃,秋风清早早下了早朝,命人将折子送进御书房,悄沒声地带着王德胜來到了御膳房。 御膳房中,两大一小正笑闹着,乐无忧紫檀欢颜靠着长木桌席地而坐,每人面前的地上摆着几个碟子,乐无忧与紫檀还时不时反手伸向桌子抓些糕饼点心,三人你喂我一块点心,我喂你一个包子,吃得不亦乐乎。 “娘,欢颜要吃蟹黄包!”欢颜张大了小嘴“啊啊”叫着,紫檀随手向后一伸,正抓了两个蟹黄包,顺手塞进欢颜嘴里一个,自个儿吃了一个,含糊不清道:“公主真懒,自个儿站起來不就够着了,非要叫主子给你拿!” 欢颜撇撇嘴,从面前的碟子里抓了一块烤肉塞进紫檀嘴里,讨好地靠在乐无忧身上撒娇,将两只油乎乎的小手往她身上蹭。 “小坏蛋,拿娘的衣裳擦手啊!”乐无忧也将满手油腻往欢颜脸上抹,御膳房中回荡着三人清脆的欢笑声。 老远就听到三人的笑闹声,秋风清反倒不敢往前走了,他怕一进去,她们的笑声就会不见了。 近卿情更怯,犹恐是梦中。 “皇上,您听,主子笑得多开心哪!”王德胜眯着老眼感叹,这笑声,已经有太久沒听到了,久到他都不记得是不是曾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笑过了。 秋风清展颜一笑,心中感慨万千:真像个孩子啊!还是这么调皮捣蛋,这么天真无邪,只是,她受了太多苦,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死气沉沉。 她该笑的,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张扬不羁,她该是原來那个真真正正快乐无忧的乐无忧。 秋风清缓步走了进去,御膳房忙碌着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紫檀慌忙起身请安,欢颜躲到了乐无忧怀里,只有乐无忧,依旧笑着抚慰欢颜,,丝毫沒将皇上的到來当一回事。 王德胜使个眼色,一干闲杂人等均退了出去。 “无忧,怎么大老远的上这儿來了,想吃什么?叫奴才们送过去不就得了!”秋风清上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孩子想玩,我就陪她來了!”乐无忧拍拍欢颜后背,柔声哄道:“欢颜别怕,娘在呢?” “你叫她欢颜!”秋风清痴痴望着她的脸,那清丽秀致的小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神中透着满满的爱怜,是他从沒见过的美丽。 “是啊!我希望她一世欢颜,这名儿好听吗?”乐无忧看着他,眸中不再带着痛苦和疏离,平静中带着一丝暖意。 ------------ 第一一六章 父皇?爹爹? “是啊!我希望她一世欢颜,这名儿好听吗?”乐无忧看着他,眸中不再带着痛苦和疏离,平静中带着一丝暖意。 “好听,真好听!”秋风清温柔浅笑,眸光不自觉地暗了下來,心口一阵抽痛。 她名为乐无忧,其实无乐反忧,心中渴望着真正的乐无忧,因此,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做“欢颜”:“欢颜”二字,不但是她对这孩子的祝愿,更是对自身的自怜自伤。 秋风清默默伸出手去,将乐无忧拥在怀里,轻柔地环着,良久,轻声说道:“对不起!” 乐无忧身子轻微一颤,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你是谁,为什么抱着我娘!”欢颜从乐无忧怀里探出小脑袋,强势地使劲儿抱着乐无忧,警惕地瞪着秋风清。 “他是你父皇!” “我是你爹爹!”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百转千回,万般思量。 他说,我是你爹爹,他想要当欢颜的爹,而不是父皇,他想要当她女儿的爹。 她说,他是你父皇,她不承认他是欢颜的爹,是她的夫君。 是这样吗? 谁都沒有说话,气氛一时凝住了。 “那你到底是欢颜的父皇还是爹爹!”欢颜打破了沉默,她知道自己有个父皇,嬷嬷说过的,可是父皇不要她了,这个穿黄衣服的,就是那个抛弃了她的父皇吗? “我是你父皇,也是你爹爹!”秋风清回答着欢颜的问话,眸光始终不离乐无忧的脸庞。 “欢颜不要父皇,欢颜讨厌父皇,父皇不要欢颜了,欢颜讨厌父皇!”欢颜忽的捏紧小拳头使足了力气捶打秋风清。 她知道她有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父皇,可她的父皇却不要她,任由她住在阴冷的空屋子里,任由她忍受宫女太监的欺凌。 欢颜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父皇”的怨恨,明亮的眸子水润润的,憋满了泪水,却固执地忍着,不让它掉下來。 秋风清被她又骂又打,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呵斥她几句,猛然见到她强忍泪水的倔强而又柔弱的样儿,像极了儿时的乐无忧,心头不由得一软,讪讪地住了口。 “欢颜,别打了,他是你爹爹,不可以打!”乐无忧轻轻抓住欢颜的小手,埋怨地瞪了秋风清一眼,嗔道:“看你,把孩子吓得!” 秋风清为这含嗔带怨的眼神痴了,怔怔地盯着她许久,她已有太久不曾向他撒娇了,现在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能让他失神半天。 “走啦!看什么看!”乐无忧一拂袖,站起身來,牵着欢颜向外走去,秋风清忙跟着起身,一脸痴迷地跟着走。 “皇上,还有许多折子要批哪!”王德胜见秋风清只顾着跟乐无忧走,忙跟上去小声提醒。 秋风清一皱眉,认命地叹口气,交代道:“紫檀,照顾好主子,朕先处理政务去了!” 该死的王德胜,一点儿眼色都沒,秋风清狠狠瞪了王德胜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御书房方向走去,临了还不忘回头再看上一眼。 “娘,什么是爹爹!”欢颜仰着脸,眨巴着大眼睛问乐无忧。 欢颜只有娘,还有嬷嬷,欢颜从來就不知道爹爹是什么?娘沒说过,嬷嬷也沒说过。 “爹爹就是……很爱很爱欢颜,很疼很疼欢颜的人!”乐无忧认真地回答。 她也沒有爹爹,她的爹爹一直在打仗,她很少能见到他,后來,他战死了,她便成了孤儿。 爹爹,该是很爱很爱、很疼很疼女儿的吧!若她的爹爹还活着,一定会很爱很爱、很疼很疼她,那么,她就不会进宫,不会遇到那个白衣少年,不会…… 暗叹一声:造化弄人,她轻轻闭了闭染上伤感的眸子,再睁开时,又是一片柔和明净的笑意。 “可是娘,为什么那个爹爹不疼欢颜呢?”欢颜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她感觉不到爹爹的疼爱,可娘说那是她的爹爹,为什么? “他……”乐无忧不知该怎样回答,面对这么纯真的孩子,她说不出谎话,可也说不出实话。 爹爹,是为孩子撑起一片天空的人,可欢颜的爹爹,却不要她了。 “爹爹是大英雄,要保护好多好多人,爹爹一直在外面打坏人,现在爹爹回來了,一定会很疼欢颜的!”乐无忧垂眸,不忍看欢颜无辜的眸子。 “那欢颜的父皇呢?”欢颜不依不饶,继续问着令乐无忧头疼的问題。 “父皇……欢颜的父皇就是爹爹!”乐无忧轻理着欢颜被风吹乱的碎发,柔声哄慰:“父皇沒有不要欢颜,他只是要保护好多人,要是他一直在家里。虽然可以疼爱欢颜,但会有好多好多小孩子被坏人欺负!” “真的吗?爹爹是大英雄,爹爹沒有不要欢颜!”欢颜含着泪水的眸子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小脸蒙上一层期待。 乐无忧心里一酸,强笑道:“当然是真的,娘怎么会骗欢颜呢?欢颜是好孩子,天底下最好的好孩子,爹爹怎么会不疼欢颜呢?” 紫檀已不忍再看下去,默默地别开了脸,这么幼小的孩子,沒了娘,亲爹又不要她,若不是遇见了主子,以后会怎样。 昨日她带着太医去给老嬷嬷诊脉的时候,老嬷嬷已经沒气儿了,身子都凉透了,可怜的欢颜,若不是主子收留了她,她还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苟延残喘多久。 紫檀的目光飘忽着,不论往哪儿看,都比看着她们母女俩好受。 一个沒了娘,又不受亲爹待见,一个沒了孩子,都是可怜人,而她,看着这两个可怜人,自个儿心里也针扎般难受。 小径那头响起一串杂沓的脚步声,几道柔媚的嗓音交替响起,正是去向皇后请安的嫔妃。 紫檀眉头皱了皱,她并不想与那些女人相遇,主子独得圣宠,那些女人少不得心怀怨恨,若两方遭遇了,一个不慎又要出麻烦,主子心里刚舒坦些,若是教这些女人再给她堵上了,那可就不好了。 ------------ 第一一七章 狭路相逢 紫檀向声音來源处张望一下,又看了看乐无忧,容色有些烦躁,眸中带着微微的困惑。 主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分明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为何对皇上不冷不热的,甚至刻意疏离,不争宠,却也不愿与妃嫔打交道,甚至主动从豪华的栖梧轩搬到清冷的冷宫,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來沒有哪个女人会这么做、敢这么做,皇上毕竟是皇上,皇上的权威不容任何人挑战,然而:“皇上”这块金字招牌,对于主子似乎一点儿作用都沒有。 紫檀看得最多的,是秋风清百般宠爱乐无忧,千依百顺,温柔细致,然而乐无忧对他却是冷淡疏离,似乎沒有半分情意。 但这只是似乎,紫檀虽沒经历过男女情 事,但她看得出主子对皇上有情,只是她不知道,为何这份情要被苦苦压抑着,弄得两个人都痛苦。 相爱的人,不是该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吗?皇上是万人之上的国君,拥有后宫佳丽无数,但他甘愿为了主子闲置六宫,将天下美人视若无物,这份真心,连她紫檀都动容了,主子却又为何这么别扭呢? 紫檀心中暗叹了声,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主子这样骄傲的人,合该受这许多磨难…… 她心里,必然有个解不开的结,就是这个结,困住了她本该拥有的幸福。 脚步声越來越近,终于到了近前,打那边过來的,正是辰妃与福贵人。 “给主子请安!”福贵人垂眉敛目,屈身行礼,一副恭顺柔婉样儿。 “哟,这不是南昭公主么!”辰妃狠狠瞪了福贵人一眼,这该死的女人,当真那么怕她么。 辰妃对乐无忧可谓苦大仇深,此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上去狠狠扇乐无忧两巴掌已是尽力克制了,更别说要她低头了。 福贵人保持着福身的姿势,抬头看了乐无忧一眼,乐无忧不叫她起來,她就不敢私自起身。 “起來吧!”乐无忧眼皮也沒抬一下,依旧蹲着身子安抚欢颜。 “辰妃娘娘吉祥,福贵人吉祥!”紫檀屈身行礼。 福贵人颔首示意,辰妃却不予理睬。 动不得乐无忧,还不能动她的奴婢吗?辰妃冷哼一声,双眼一翻,一双美眸中挑衅之意丝毫不加掩饰,将不屑之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辰妃恨乐无忧太深,乐无忧的存在使得她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曾经宠冠六宫、风头一时无两的辰妃娘娘,不过是乐无忧的替身,这叫心高气傲的邵玲珑如何能忍得。 紫檀是太后乳娘的亲孙女,在太后跟前长大,自秋风清打南昭回來便跟着他,至今已有九个年头,各宫主子都给她三分面子,等闲沒人敢难为他。 也是辰妃合该倒霉,她进宫时日不长,不知道紫檀身份不一般,将她当成了普通宫女,只想着挫挫乐无忧的锐气,哪里想到竟会惹祸上身。 紫檀行了礼,等了片刻,辰妃非但不叫她起身,反而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是哪宫的奴婢,见了本宫竟不下跪!” 福贵人惊愕地望了辰妃一眼,随即极快地打量一下乐无忧,乐无忧正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乐无忧的脸色,却看到紫檀面色倏地沉了下來。 福贵人忙垂下头去,静静地立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笑了起來,辰妃光顾着逞威风,得罪人了都不知道岔子出在哪儿。 乐无忧不在的三个月里,辰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目中无人,骄横跋扈,早就得罪了不少人,有机会看她吃亏,福贵人当然兴高采烈,要不是碍着辰妃是邻国公主,乐无忧性子又阴沉不定,她早就鼓掌叫好了。 后宫里就是这样,每走一步,都要想想这一步是否走对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有退路:“谨小慎微”四字向來是宫中生存第一要义。 紫檀柳眉一皱,霍然起身,傲然道:“紫檀是冷宫的奴婢,冲撞了辰妃娘娘,还望娘娘看在我家主子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了奴婢的贱命!” “放肆!”辰妃怎会听不出紫檀话里的讽刺,立时煞白了脸厉声呵斥:“大胆奴婢,竟敢对本宫不敬,谁给你的胆子!” 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敢对她这个辰妃娘娘不敬,即便她不是紫檀的主子,但毕竟尊卑有别,宫女怎能如此顶撞后妃。 福贵人眼里的笑意越发深浓,臻首也垂得越发低了。 一个是南昭公主,冷宫主子,一个是东辰公主,想容阁的辰妃,这两个人对上了,会是怎生光景,乐无忧狠辣,辰妃狂傲,这两个人碰到一起,会是谁低头呢? “好教辰妃娘娘知道,是皇上给奴婢的胆子!”紫檀轻蔑一笑,后宫中沒权沒势沒恩宠,根本就沒立足之地,辰妃什么都沒有,偏生有一腔傲气,当真是不知死活。 “皇上有令,除皇后外,各宫妃嫔见了主子都要行礼,不知这圣旨可是沒传到辰妃娘娘的想容阁!”紫檀轻描淡写,状似无意道:“莫不是王德胜年纪大了,办事也糊涂了,看來奴婢该建议皇上,是时候换个记性好的总管太监了!” 王德胜是跟了秋风清二十多年的老人了,紫檀敢这么说,显然地位不比王德胜低多少,辰妃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惹了不该惹的人,然这会儿要她低头,她是怎么也拉不下脸來的。 “主子,辰妃姐姐进宫时日尚浅,有些规矩尚不熟悉,如有冲撞了主子的地方,还请主子宽宏大量,原谅辰妃这一次!”福贵人屈膝求情,语声诚恳真挚,令人不得不相信她的真心。 “算了,紫檀,我们走吧!”乐无忧淡淡一笑,懒得跟这群争风吃醋的女人多做计较,起身拉着欢颜的手就要走。 “恭送主子!”福贵人再次福身,规规矩矩行礼,乐无忧这人,能不惹还是不惹得好,她可不是辰妃那个沒头脑的傻女人。 乐无忧忽的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福贵人,凝眉问道:“你可会念书!” ------------ 第一一八章 风波再起 乐无忧忽的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福贵人,凝眉问道:“你可会念书!” 紫檀一愣,福贵人比紫檀还愣,辰妃已无声冷笑起來。 “回主子的话,臣妾幼时曾读过些书,粗略识得些字!”福贵人不知乐无忧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既不敢卖弄才华,又不敢装痴乔呆,斟酌着谨慎回答。 “不会念书啊!”乐无忧皱了皱眉,苦着脸问紫檀:“这皇宫里,哪个女子会做学问,欢颜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识数,得找个有学问的教教她!” 她自幼研习兵法,于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总不能自个儿教欢颜带兵打仗吧! “福贵人过谦了,贵人可是西秦第一才女!”紫檀垂首回答,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哦,既如此,你可愿教欢颜公主念书!”乐无忧看看欢颜,再看看福贵人,这女人心术虽不见得多正,想來不敢对欢颜动什么歪脑筋。 福贵人一怔,片刻,回过神來,垂首略一思索,看看乐无忧,又看看辰妃,道:“主子有命,臣妾自当遵从,只是臣妾才疏学浅,怕教不好公主,负了主子厚望!” 有辰妃在,福贵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若是应了,便等于跟冷宫一路,与各宫为敌了;若不应,一來失了一座天大的靠山,二來平白得罪了乐无忧,怎么算她怎么亏。 乐无忧知道她什么心思,淡淡一笑,道:“无妨,你只管捡女儿家常学的教给公主便可,本宫断不会亏了你!” 乐无忧这话便是给了福贵人保障,只要她应了,便会一力护她,她无需害怕后妃的打压。 福贵人心中亮如明镜,眼下乐无忧独得圣宠,皇上根本不踏入各宫,若她依附上冷宫,往好了去,能讨好皇上,沾些雨露,便是不好,也得了一座大靠山,怎么着都不吃亏。 皇后虽为六宫之主,却管不到冷宫头上來,辰妃位份虽高,到底不敢跟冷宫较劲儿,容妃更是不用提,早就大势已去,不值一提了。 福贵人恭顺屈膝,温婉答道:“臣妾多谢主子赏识,必定尽心尽力教养公主,断不会负了主子重托!” “那就好,以后每日辰时,本宫会派轿子去接你到冷宫來教公主念书,也可教些公主愿意学的才艺!”乐无忧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回主子,辰时后宫妃嫔俱要到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怕是要耽误公主学习了!”福贵人柔声回禀,语声中充满着为难。 “你只管來就是,请安之事本宫自会向皇上请旨,以后你不必去向皇后请安了!”乐无忧想到皇后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便觉厌恶,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乐无忧说完就走了,福贵人恭恭敬敬目送她远去,一回头,只见辰妃一脸阴笑,眸中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凤仪宫中,皇后倚着软榻,一脸平和地接受容妃的问安。 皇后有些得意,想当初容妃得宠之时,根本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沒少跟她明里暗里使手段耍心机,时不时地给她添些堵,着实让她生了不少闷气。 但现在容妃失宠了,非但失宠,经过乐无忧那么一整治,几名太监在承熙堂惨叫了整整十天,十天下來,太监沒死一个,容妃的小命倒是去了八成,大病一场,神智模糊,险些就要被乐无忧给逼疯了,容妃病好之后,气焰彻底熄灭了,再也不敢跟皇后叫板了。 皇后很满意,但一想到乐无忧,她马上就满意不起來了。 乐无忧不但将容妃斗垮了,也将她这个皇后“打入冷宫”了,起先她虽不能独得圣宠,但皇上眼中毕竟还是有她这个皇后的,而如今,非但容妃失宠,整个后宫所有的妃嫔全部失了宠,乐无忧“三千宠爱在一身”,她们“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怎能叫皇后不怀恨。 乐无忧击垮皇后的对头这一点很好,但连带着皇后也遭了殃,这可就做得过火了,皇后毕竟是皇后,皇后才是后宫之主。 乐无忧,早晚要除。 皇后暗自计较着,有一搭沒一搭跟容妃叙话,面色平和,心底却已隐泛怒波,辰时二刻了,辰妃与福贵人还沒到。 真是越來越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 皇后怒意更盛,乐无忧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也罢了,就连辰妃与福贵人这两个失宠妃子也敢跟她叫板了,再不重振皇后的威仪,她这个中宫之主颜面何存。 又过了盏茶功夫,辰妃与福贵人这才姗姗來迟。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來时,正碰上冷宫那位主子,这才耽搁了给娘娘请安的时辰,求皇后娘娘恕罪!”辰妃下跪请罪,言辞恳切,语声惶然。 皇后眉头一皱,昨日晚膳被动,今日來给她请安的妃嫔又被乐无忧挡了,冷宫那位这不是明摆着跟她这个皇后对抗么。 “罢了,起來吧!”皇后强压下怒气,温婉贤淑地赐了座,对付乐无忧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况且这事不能由她亲自下手,这几个女人,她还有用处,这时候还不是撕破脸的时机。 皇后与福贵人一般心思,乐无忧亦是无权无势无背景,再得宠也不过是她一人受益,皇上若是专宠福贵人或是容妃,都会损害她卫家的利益,还不如宠着乐无忧呢?更何况乐无忧的身子屡屡受创,万难再怀上孩子了。 只要乐无忧不会怀上龙嗣,她的地位就沒有足够的保障,对皇后的威胁也不会太大,皇后虽无子息,但她还年轻,对龙椅的渴望还强烈得紧。 辰妃打量着皇后的神情,知道她又想忍下去,立意要教皇后忍无可忍,找乐无忧算总账,笑道:“倒是福贵人,今儿个可是出门见喜呢?” “哦!”辰妃话里有话,皇后自然顺口接过。 “冷宫那位请了福贵人教养欢颜公主呢?这可不是大喜么!”辰妃以绣帕掩口,吃吃笑着。 ------------ 第一一九章 美人心计 福贵人心里又是一惊,辰妃的话句句带刺,明摆着是要拿自己当枪使,而皇后一旦被触怒,第一个倒霉的,只怕就是她了。 福贵人暗暗横她一眼,起身下跪,恭敬柔顺回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在來凤仪宫的路上,碰见了辰妃姐姐,后遇到冷宫那位主子带着小公主,起了些争执,后來那位主子说要臣妾教小公主念书,臣妾位份低微,不敢违逆,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轻抚着左手尾指上长长的护甲,垂眸问道:“欢颜公主,哪儿來的欢颜公主!” “回皇后娘娘,看情形,多半是冷宫那位小公主,早先玉嫔留下的!”福贵人磕了个头,越发恭敬了。 福贵人并不想跟皇后撕破脸,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便再不得宠,她依然是皇后,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乐无忧有能耐得到皇上的格外恩宠,她福贵人自问沒那个本事,在沒有足够的资本之前,她很懂得韬光养晦。 “她既开了口,你也不好推辞,本宫不怪你,起來吧!”皇后微微伸手,虚空一扶,做了个搀扶的手势。 “谢皇后娘娘体谅!”福贵人忐忑不安,连声称谢,她虽打定了主意依附冷宫,但皇后毕竟是皇后,能不得罪她还是不得罪的好。 然而辰妃怎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福贵人之事正是个绝佳的导火索,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机会,她怎肯不好好利用。 “也真是难为福贵人了,可怜福贵人向來对皇后娘娘敬服恭顺,晨昏定省,不敢或忘,冷宫那位一句话,便不许福贵人來给娘娘请安,唉!福贵人一番心意,便这么生生断送了!” 辰妃妖媚的脸上一片诚挚的惋惜之色,然垂下的眼睑,遮住了满目流转的精光,皇后就是再好的涵养功夫,只怕这么一來也要跟乐无忧翻脸了,而她,正好趁此时机…… 辰妃低垂的目光在自己平坦的腹部稍作停留,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只是她垂着头,谁都沒有留意到,辰妃心里很得意,为自己的计谋喝彩不已,人人只道她是个沒脑子的笨女人,谁也沒想到她暗地里已将所有人都算计了个遍。 福贵人又跪了下去,垂首叩头,娇娇怯怯道:“请皇后娘娘恕罪,冷宫那位主子向皇上请了旨,臣妾不敢违抗圣命!” 皇后抚着护甲的手蓦地一紧,尖锐的护甲尖端冷不防在纤指上留下一点深深印痕。 “皇后娘娘,福贵人对皇后的确是敬服爱戴,这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唉!位居人下,不得不低头哪!”辰妃开口求情,话里却带着刺,直直指向皇后的颜面。 到了这地步,皇后哪能装作无动于衷。 底下辰妃容妃福贵人,以及一众不得势的贵人才人看着,这一次,这口气若她再吞了,那么以后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讲,后宫里还有谁会服她,她以后可怎么端起皇后的架子。 “这些日子风雪连绵,难得今日放晴了,三位妹妹可愿陪本宫至香雪园听两出戏!”皇后脸上带着温婉动人的笑意,仿佛方才的折辱根本就沒发生过。 “余人都散了吧!”皇后挥手遣退一众前來请安的妃嫔,却留下了辰妃、容妃与福贵人。 香雪园听戏,自然不会仅仅是为了听戏,台上唱的,是贵妃醉酒那一出。 贵妃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毕竟沒躲过马嵬坡下一条白绫销香魂之祸,乐无忧再得宠,能得宠到几时。 香雪园中,各人心思辗转,各有各的打算,各人都沒有表现出自个儿的心思,毕竟有些事,只适合在肚子里盘算。 皇后也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辰妃是想借她的手惩治乐无忧,她又怎会让辰妃当枪使,乐无忧要对付,胆敢利用皇后的辰妃,一样要除掉。 容妃自个儿不敢动乐无忧,但若有皇后和辰妃出面,她们两个打头阵,她还是很乐意躲在暗处使绊子的。 福贵人的心思很明朗,背靠大树好乘凉,乐无忧这棵大树一时半会的还不会倒,她大可依附于冷宫,若是势头不对,她只需见风使舵,决不致亏了自个儿。 福贵人的野心不止在冷宫这棵大树上,皇上长住冷宫,反倒使六宫成了真正的冷宫,她与冷宫搭上线,自然有机会接近皇上,不说夺得圣宠,能沾些雨露,也好过跟在皇后身后当个小喽啰,若能趁此机怀上龙种,为皇上添个一男半女,她这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个依靠。 退一万步來讲,若乐无忧当真垮台了,皇上不再专宠她,便会重回六宫,那时她还是她的福贵人,反正她位份最低,受人挟制,皇后也不好太过难为她,而容妃失宠,辰妃势单力孤,于她也是有利无害。 这场仗,不论怎么打,福贵人都是赢家,她倒成了最坦然,最平静的人。 “皇上久不踏进六宫,于皇嗣可是大大的不利,现今皇上除了玉嫔留下的公主之外,再无子嗣,众位妹妹既入了宫,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为皇室开枝散叶,为皇上分忧解愁,大家义不容辞,众位妹妹也要自个儿上些心才是!”皇后浅浅抿了一口香茶,说得温婉贤良。 福贵人垂下了皓首,这种时候谁也不能表现出喜色,尤其是她,她刚刚得了乐无忧的青睐,这时候若是表现的多积极,难保不会引人怀恨,到时候要是有人再挑拨几下,她可是两头不讨好。 辰妃垂眸,淡淡应了一声,眼睛暗暗瞟向自个儿的肚子。 皇后还年轻,容颜正盛,哪有那么好心让别的妃嫔多亲近皇上,为皇上诞下龙子,她这话,不过是试探罢了。 容妃亦垂下了头,眼里一抹冷厉阴狠的恨色一闪而过。 她的女儿自生下來便身子虚弱,大病小病接连不断,沒过周岁便夭折了,而小公主多病的原因,是胎里不足,她在怀着小公主时,曾被人连续下过少量红花,好在发现得及时,孩子虽平安生下來了,却沒能保得住。 ------------ 第一二零章 再度交锋 冷宫依然是六宫中最耀眼的地方,皇上依然不踏入后妃处所,后宫的一切依然平静,各人预想中的后宫争斗并沒有展开。 “娘,咱们去御花园放风筝可好!”欢颜扔下毛笔,欢叫着跑向秋千架上的乐无忧。 “你呀,这才一刻功夫便坐不住了,唉!”乐无忧摇头叹气,温柔的眸光看到欢颜黑乎乎沾满墨汁的小脸时,变得无奈又好笑,欢颜这孩子,一点儿都静不下來,叫她学写字简直比打板子还痛苦。 “娘,紫檀姑姑说您会打拳,还说公主姑姑都打不过您,欢颜想学打拳,好不好!”欢颜仰着小脸撒娇,如今她壮实了些,身量也长了,看起來白白嫩嫩的,越发惹人疼了。 “学打拳做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福贵人念书习字吧!”乐无忧微微皱眉,她并不想要欢颜习武,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做个寻常女儿家就好。 说到练武,乐无忧的神思又有些飘忽了…… 学武的初衷是为了那个所谓的“誓言”,为了“霜哥哥”一句无心之言,她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吃尽了寻常女子难以想象的苦,可她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八年,夜雪陪了她八年,初时无心情爱,倒也不觉得夜雪付出了多少,直到那一夜,安王府中,他吻了她,求她嫁给他,她才恍然惊觉,夜雪对她早已情根深重。 只是这情,再也偿还不了了,她欠夜雪的,非但有情,更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夜雪的命,正是因她而殒,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他在她面前化为一堆碎骨,她甚至连仇都报不了,非但如此,她竟成了杀死夜雪的凶手的女人。 命运这东西,真是毫无道理可言,她爱的人,爱她的人,相爱相伤,不得善果,他,他,她,国君,王爷,公主,最尊贵的人,干的却是最卑劣的事,而夜雪,这么个美好的人,却因为她而卷进这个肮脏的漩涡,最终送了命。 到底,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她才会欠了那么多。 一双小手柔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乐无忧的手,欢颜轻轻摇晃着她的手,一脸乞求地望着她撒娇。 “可是欢颜想习武,欢颜要保护娘!”欢颜看她不答应,扁了扁嘴儿,眼眶迅速凝起一层水雾,可怜巴巴看着她:“娘,欢颜以后每日上午念书习字,下午学武,好不好,欢颜保证认真学!” 这孩子,好执着,她是真想练武吧!为了某一个信念,不畏艰难困苦,誓死达到目的,这孩子,跟她真像,但愿这孩子的命运不要跟她有一星半点雷同。 “也认真念书!”乐无忧秀眉一挑,很不相信她的话,这孩子天性好动,沒一刻消停的,她会沉下心來习字。 “真的真的!”欢颜用力点着小脑袋。 “好吧!但是你必须保证认真念书!”乐无忧伸出小指,孩子气道:“拉勾!” 欢颜娇笑着跟她拉了勾,蹦蹦跳跳地往她自个儿的房间跑:“我去拿风筝啦!” 乐无忧看着欢颜娇笑的背影,微微偏着头,由衷地笑了。 日子虽平淡,却也平静,欢颜膝下承欢,紫檀知冷知热,沒有人來打搅她的生活,一切似乎都很顺意。 只他,依旧日日來此,夜夜强宠。 时间是疗伤的圣药,本以为那些永远无法消减的痛苦会伴随她终身,如今有了欢颜,人生又有了希望,她不再着眼于那些悲哀的过往以及难以平复的伤痛,她的心追逐着幸福,追逐着真正的无忧与欢颜。 她,做到了。 过去的,毕竟是要过去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天气渐渐暖了,草长莺飞,杂花生树,御花园中百花争艳,蜂飞蝶舞,十分热闹。 御花园实在不是放风筝的好地方,山石花木围绕,亭台池榭错落,并无空旷之地。 欢颜有些失望,然孩子毕竟是孩子,拉着紫檀采花扑蝶玩得不亦乐乎。 一阵阵娇声笑语传來,片刻,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妇迤逦而來,为首凤袍加身的,正是皇后。 “哟,妹妹也來了!”皇后笑意盈盈,上前与乐无忧打招呼,一旁的辰妃与容妃微微屈身算是行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贵人恭顺有礼,丝毫不敢怠慢。 皇后恍如未见,径直在乐无忧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带着柔婉的笑意道:“前些日子听闻妹妹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好了!” 乐无忧凝眉看着皇后,淡淡一笑:“无妨!” 皇后凤眸微眯,这话,太不客气了,乐无忧看她的眼神丝毫不加回避,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一下子就穿透了她表面的伪装,将她内心的阴暗瞧得一清二楚。 皇后心头一凛,微微敛眸,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腻,似乎见到乐无忧比看见一个大金元宝还要喜庆。 “娘,你看这个蝴蝶好不好看!”欢颜捉了一只大蝴蝶,连跑带跳向乐无忧献宝。 “好看,真好看,欢颜真棒!”乐无忧柔柔笑着,夸了欢颜几句。 “公主与主子,可真是母女情深哪!”辰妃在一边酸溜溜地开口。 乐无忧抬眸,冷冷瞪她一眼,辰妃被那阴冷的眼神一瞪,心头倏地升起一股凉意,讪讪地住了口,不敢再说。 “你也是仙女吗?”欢颜看辰妃容貌美艳,衣着华贵,妆容精致,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只当每个美人都是仙女。 辰妃展颜一笑,眸中异芒一闪而逝,快到在场沒有一个人捉摸得住,辰妃蹲下身子,拉着欢颜的手,笑吟吟道:“你叫欢颜,是吗?” “是啊!仙女姑姑,你陪我抓蝴蝶好不好!”欢颜笑得越发欢快,她还不懂得善恶,只当美的就是好的,美丽的仙女姑姑对她笑,就是疼她爱她的表现。 辰妃看皇后不发话,乐无忧也不阻止,由着欢颜拉着她往花丛中跑。 花丛中一稚嫩一妖媚两串笑声此起彼落,美人扑蝶,赏心悦目。 ------------ 第一二一章 御花园事变 乐无忧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春困发作,昨夜秋风清又缠了她大半夜,她现在精神着实不大好。 银铃般的笑声似乎有放松心神的功效,乐无忧昏昏欲睡,紫檀站在她身后给她轻轻按摩,更加深了她的困意,福贵人与容妃分两边坐下,四人围着石桌,因为乐无忧精神不振,沒有谈兴,余下三人也都自觉地闭了口。 “哎呀!”一声尖锐的痛呼蓦然传來,紧接着是欢颜凄惨的哭号声。 众人一惊,不约而同向声音來源处看过去,乐无忧倏地睁开眼,疾步向跌倒在地的欢颜跑过去,紫檀也小跑着跟上前去。 辰妃倒在地上,正轻轻呻 吟着,欢颜被她抱在怀里,满脸是血,哭得凄厉悲惨。 乐无忧扶起欢颜,一叠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会摔着了,來人,快传御医!” 辰妃挣扎着站起身子,紧蹙着柳眉,似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嗫嚅道:“请主子恕罪,公主跑得急了,不慎滑倒了,臣妾救援不及,害公主受伤,请主子恕罪!”说着就要下跪。 “紫檀,扶辰妃起來!”乐无忧顾不得扶辰妃,欢颜磕到了额头,破了个洞,流了不少血,哭得都快上不來气了。 乐无忧给欢颜紧急处理了一下,不久,太医就到了,给欢颜重新包扎了伤口。 “主子,公主的伤在额头,虽无大碍,只是……怕是要留疤了!”太医惶然回禀。 这位主子对小公主宠溺之极,若是小公主额头上留下伤疤,指不定主子要怎么收拾他呢?想起乐无忧对待容妃的那一手,老太医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双腿打颤。 辰妃仍呻吟着,面色越发白了,乐无忧示意太医上前诊治。 太医一诊之下,大惊失色,跪地禀奏:“启禀主子,辰妃娘娘有喜了,龙胎已近五月,娘娘方才这一跤跌得实在险急,幸好公主年幼身轻,否则只怕……” “送辰妃回宫,好生照顾着,若辰妃有个什么好歹,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乐无忧抱着欢颜,边轻拍着安抚,边沉声嘱咐。 辰妃有孕,还全力护着欢颜,这份情,她承了。 皇后明显一愣,随即一脸急色,微带责怪口吻道:“辰妃妹妹也真是的,怎么有了身孕也不向敬事房申报,万一出个岔子,那还了得,好在祖宗庇佑,并未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 言罢,皇后当即上前搀扶住辰妃,关切道:“快坐下歇歇,本宫命软轿來接你回想容阁,这有了身子的人,凡事都要当心,可千万大意不得,你呀,真是太鲁莽了,以后可得事事谨慎,千万保重身子,好为皇上诞下个健康活泼的小皇子!” 皇后口中说着,目光状似无意瞟向抱着欢颜的乐无忧,眼里闪过一抹恨色,再看向辰妃时,又换上一副紧张关切之态,只是眼底一抹异样的神彩,透露出了她的得意。 一言惊醒梦中人,皇后说“有了身孕也不向敬事房申报”,太医说“龙胎已近五月”,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 乐无忧微微眯起水眸,不动声色打量着辰妃。 辰妃脸色苍白,额上沁出薄汗,樱唇失色,看起來真的很痛苦。 欢颜磕破了脑袋,那一下摔得绝对轻不了,辰妃怀着身孕,为何还要挡在欢颜身下,她就不怕这一下摔出事來。 乐无忧秀眉皱了皱,辰妃与她交恶极深,对她早就恨得牙痒痒了,怎么可能会为了救欢颜而不顾自己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她对欢颜又沒什么好感,那日自御膳房回來的路上,也沒见辰妃对欢颜多和气。 难道,这是辰妃策划的一出戏,目的就是向她卖好,借她的手保住辰妃肚子里的孩子。 乐无忧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疑团沒解开,那就是辰妃既然有意向她卖好,为何偏偏处处与她作对,死活要拉着皇后來对付她。 辰妃很快被皇后亲自送回想容阁,容妃先行告退,乐无忧将欢颜交给紫檀,自个儿到她们跌倒的地方查看。 花丛中的泥土是湿润的,若是滑到,必定留有滑痕,然而,地上除了容妃浅浅的脚印,再沒了别的痕迹,地面是平坦的,唯一的小石头就是磕破欢颜脑袋的那一块。 在平地上滑到,刚巧跌在了石头上,磕得头破血流,而地上却沒有滑痕,这说明什么? 辰妃有孕将近五个月,肚子却沒怎么变大,敬事房并无记录,这又是为什么? 乐无忧冷冷一笑,双眸微微眯起,随手一探,纤手落在一支玫瑰花上,五指收拢,整朵半开的玫瑰被她一下子抓得稀烂,手一松,残碎的玫瑰花瓣落了一地。 很好,这个女人,当真该死,竟将心思动到她的孩子身上來了。 只怕辰妃早先的与她为敌,多半也是刻意为之吧!这女人,装傻充愣的本事还真不错,就连她都将辰妃当成草包了。 可惜草包就是草包,不惜血本设计了这么一出戏,却沒防到别人在她背后捅刀子,皇后那句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乐无忧听的,好引她猜忌辰妃。 皇后或许不知道辰妃设了这处戏,但她的误导的确起了作用,这事本來就不合情理,乐无忧一时情急,沒工夫想那么多,但皇后这么一说,便由不得她不往旁处想。 “皇上该下朝了吧!紫檀,去请皇上到御花园來坐坐!”乐无忧抱过欢颜,冷笑着回到八角凉亭,懒洋洋坐在石凳上。 小半个时辰后,秋风清满面急色,步履匆匆而來。 “无忧,怎么了?听紫檀说出事了,你怎么样了!”秋风清一走近,便见到福贵人垂首默立,还当是她惹了乐无忧,剑眉怒轩,便要发难。 “你來看这个!”乐无忧将欢颜交给福贵人,拉着秋风清來到欢颜跌倒的地方。 “欢颜是在这儿滑倒的,跑得急了,滑倒了,额头正好磕在石头上!”乐无忧指着案发地点,一脸阴狠说道。 ------------ 第一二二章 贬黜辰妃 “不像呀,滑倒该有印痕,这里只有一个大人的脚印!”秋风清也不是傻子,乐无忧一再强调滑倒,问題当然出在“滑倒”二字上。 “辰妃为了救她,扑到了她身下,欢颜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辰妃身上!”乐无忧冷笑道:“辰妃已经有了将近五个月的身孕!” “辰妃有孕,我怎么不知道!”秋风清并无太大喜色,只是有些诧异,宫妃有孕,不都是母凭子贵,大肆向皇上邀宠吗?而辰妃,并不是不在乎名利之人,她从前可以趁着乐无忧失踪的时机争宠,现在有怎会不凭借肚子里的龙种邀功。 “不但你不知道,敬事房也沒记录,皇后都不知道!”乐无忧的笑意越发冷厉:“这辰妃,当真是够狠的!” 秋风清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乐无忧的意思。 辰妃独处深宫,势单力弱,又不得宠,怀有身孕之事一旦传开,必然招人陷害,若是隐瞒着,虽可保得一时无虞,然而肚子日渐隆起,初时可以绸布收掩,但天气一热,月份一大,便再难掩住,到时若是有什么闪失,可就是一尸两命的事儿。 辰妃怀着身孕救欢颜,乐无忧自然承情,对于她的安危自然不会袖手不管,她得了乐无忧的庇佑,母子自然不会遭受迫害,毕竟乐无忧背后还有皇上撑腰,只要乐无忧一句话,后宫里哪个不得将魂灵收好了,谁敢胡乱动歪心思。 关心则乱,乐无忧初时担心欢颜的伤势,必定不会多想,小孩子玩耍时不慎跌跤本就是寻常事,任谁也不会往深里想,辰妃这计策本是万无一失的。 辰妃费尽心思挑拨皇后与乐无忧的关系,给皇后留下了个她仇视乐无忧的印象,消除了戒心,又出其不意将乐无忧拉來做了靠山,以达到自保的目的。 但辰妃忽略了一点,乐无忧自幼熟读兵书,行军布阵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这么一点小计谋,皇后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便叫她抓住了破绽。 “真是个好主意,算定了我会感激她相救之恩,全力保她腹中的胎儿,因此设了这出戏!”乐无忧伸手掠掠鬓发,将一只白皙的小手伸到面前,眯着眼睛打量着:“可惜,她未免太小看我了!” 乐无忧说着,冷笑一声,将那只白皙如玉的小手慢慢握紧,秋风清能听到她骨节间发出的清脆的“咔啪”声。 好重的杀气,秋风清有些心惊,他只见她露出过两次这样的神情,而另一次,是她进宫行刺的时候。 辰妃这条命,怕是难以保住了,秋风清有些头疼,辰妃这事虽办得出格,但她毕竟是东辰來的和亲公主,乐无忧要真把她给杀了,他还真不好向东辰交代。 后妃间的明争暗斗乐无忧并不想参与,怎奈事不由人,最不愿卷进纷争的人,偏偏不知不觉便被卷进了漩涡。 “她要自保也好,要害人也罢,与我无关,但,惹到我头上來,这亏,你说我该怎么吃!”乐无忧似笑非笑,斜睨着秋风清。 秋风清剑眉紧蹙,毫不犹豫道:“随你处置!” 他看得出乐无忧对欢颜的疼爱既深且浓,欢颜若出了什么事,最伤心的必定是她无疑。 罢了,罢了,辰妃这人,她要杀就让她杀吧!大不了封锁消息,对外宣称辰妃亡故,风光大葬,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再惹乐无忧伤心了,他欠她太多,只要她想要做的,他都会尽力满 足她。 为难这种事,是留给男人的,他是她的男人,再为难,他都要为她撑起一片天,不教任何风雨侵扰了她。 “好,将辰妃降为辰贵人,闭门思过,罚她将《女训》《女则》各抄一百遍!”乐无忧轻叹了声,终究无法对辰妃下狠手,辰妃毕竟是东辰公主,身份在那儿摆着,她不能做得太过分,邵漓毕竟不是吃素的。 心中再不甘,这口气她都必须咽下去,秋风清都说了随她,那就够了,难道她真能不顾一切给辰妃來个一刀两段,她若真杀了辰妃,那不是给他添乱吗? 这些年來,她已习惯以他为中心,将他当成她的天,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血也流了,伤也受了,连命都差点丢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为他做的,不过是一口气罢了,咽下去,算不了什么的。 秋风清心头一热,伸过臂膀将乐无忧环住,轻吻了吻她秀发,柔声叹道:“无忧,谢谢你!” 秋风清了解乐无忧,她的确当得起“心狠手辣”这四个字,战场上流过血,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能是心慈手软的活菩萨么。 他以为乐无忧至少会像整治容妃那般狠狠整治辰妃,但她沒有,她不过是无关痛痒地表达了一下她的怒意,连一口气都沒痛痛快快地出出來。 她这都是为了他啊!为了他的江山稳固,为了他的子孙绵延。 秋风清紧紧拥抱着乐无忧,埋首于她颈窝,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中如打翻蜜罐一般。 小家伙还是小家伙,不管他们之间经历过什么?她,依然是他的小家伙,他,依然是她心里的一座山,不可动摇。 命令下达,不明就里的一干人等均说冷宫那位主子恩将仇报,反复无常,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有辰贵人邵玲珑心知肚明。 那事,露馅了。 辰贵人心中忐忑难安,容妃之事她是知道的,想当初容妃不过是找了她的麻烦,便遭了那等折磨,她伤了欢颜,还能少得了苦头吃,乐无忧现在不整治她,多半是看在她肚子里那块肉上,等她将孩子生下來后,会有什么好果子等着她去吃。 辰贵人不敢想,她甚至想不通乐无忧是怎么识破她的计策的,在西秦皇宫,她一无内助,二无外援,唯一的活路只有一条:求助东辰。 邵漓手中的实权越发大了,而东辰皇帝的身子越发糟了,用不了多久,东辰也要变天了。 辰贵人迅速写了一封信,命红叶想办法带出了宫。 ------------ 第一二三章 秋落霞的婚事 春意如酒,香醇醉人。 秋落霞自去年七月底一直醉到三月末,醉了整整八个月,终于将这份醉意发酵成了喜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秋落霞低垂着小脑袋,一下一下踢着满地青梅,时而踩几脚,冷宫梅树下已经被她糟蹋得一地狼藉。 秋落霞心里酸溜溜的,跟吃了十八颗青梅一般,她那个不开眼的皇帝哥哥到现在还不提她的婚事,她一个女儿家,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大喇喇地开口要求嫁人吧! “霞儿,如果你还想喝紫檀酿的梅子酒的话,最好把你的贵足停下來!”乐无忧坐在秋千架上,凉凉开口,故作正经的神态掩不住揶揄的语气。 这丫头,难得來一趟,來了就拿梅树撒火,一脚一脚又一脚的,树都快被她踹断了。 “姐姐,我……”樱桃小口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秋落霞原本粉扑扑的小脸涨得红彤彤的,终究说不出那般羞人的话。 “你怎么了?”乐无忧挑眉,这妮子,分明春心难耐,兀自死要面子,不就是想要成亲么,有那么难出口吗? 想当初,她对夜雪说“我不要我的夫君陷入险境” :“我要一个最盛大最别致的婚礼,将皇室所有公主全比下去,教所有人都眼热”,那时她可沒有一丝羞涩呢? 犹记那时她问秋月明什么时候娶她,还狠狠扇了他好几个耳光…… 明净如水的眸光瞬间一黯,痛苦迅速侵占双瞳,乐无忧仰起臻首,将后脑勺枕在秋千扶手上,右手轻轻按在左胸口处。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夜雪死了,秋月明走了…… 而她,先是许婚夜雪,后委身秋月明,如今,竟平静地做了秋风清的女人…… “姐姐,我、我……哎呀,你知道的啦!”秋落霞撅着嘴,狠狠一脚踹在梅树上,惊落一阵青梅雨。 “哎呀!”可怜的欢颜本在秋落霞边上学着她的样子踩梅子玩,梅子落下,她來不及逃走,脑门被狠狠砸了一记,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 “你们两个呀,就不能消停会儿么!”乐无忧笑嗔一句:“欢颜,你给我乖乖的跟着福贵人写字去,不学会写三个字下午不准练武!” 欢颜一听,顾不得揉脑袋,吐吐舌头灰溜溜跑了。 “说吧!找我有何贵干!”乐无忧存心要看秋落霞红脸,心里雪亮,嘴上丝毫不肯留情。 “我、沒、事!”秋落霞与她熟了,早知道她骨子里的淘气与恶劣,偏不教她如了意,咬牙切齿,一字一字断喝。 “奇哉怪也,沒事你会來找我,我还当你已经忘了冷宫大门朝哪儿开呢?”紫檀送來茶点,乐无忧优雅地端起青瓷茶盏,摇头晃脑吹了半天茶沫,才轻轻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看着秋落霞。 笑话,急着要出阁的是这位娇蛮公主,可不是她乐无忧,人家还不急呢?她有什么好急的。 乐无忧有的是耐心。 秋落霞恼了,劈手夺过茶盏,重重地顿在桌子上,茶水溅到她手上,烫得她吱哇乱叫,忙不迭将茶盏扔了出去。 上好的官窑青瓷就这么碎成无数片,乐无忧无谓地耸耸肩,砸就砸了,反正花的是秋风清的银子,又不用她來赔。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秋落霞沒辙了,憋了一肚子火不敢发,急得啪嗒啪嗒直掉眼泪。 秋风清进來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他最爱的女人悠然坐在秋千架上,紫檀在后头轻轻推着,而他最疼爱也最头疼的妹妹,正跺着脚抹着眼泪抽鼻子。 秋风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來,秋落霞正恼着,这会儿肇事者撞上來了,还笑话她,一时间公主脾气上來了,一把怒火轰得一下烧到了脑门,哪还管得了什么君君臣臣的,狠狠冲过去,斜着肩膀往他胸口重重撞了一下,头也不回跑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丫头,越來越沒规矩了!”秋风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边回头张望边朝乐无忧走去。 “女儿家使使小性子,沒啥大事!”乐无忧捂着嘴“咯咯”直笑,心里暗暗盘算着要不要这么早替她送东风。 “这还是小性子,连皇上都敢撞,公主这胆子呀,是越发大了!”紫檀笑着接口,有意无意道:“这若是日后招了个驸马,驸马爷岂不是要日日受欺压了!” 乐无忧暗暗横了紫檀一眼,臭丫头,还想着再急秋落霞几天呢?她倒好,这么快就倒戈了。 “算來,霞儿今年十七了,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秋风清摸着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茬,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无忧,我记得你曾说过,霞儿中意的是洛寒霜,是吧!” “皇上可真是勤于政务,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紫檀揶揄道:“公主日日缠着洛少爷游玩打猎,赏花对饮的,皇上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一点儿都不知情,难怪公主都不指望您了呢?”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秋风清瞪她一眼,指桑骂槐:“果然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丫头!” “我又哪里招你了,做什么连我也骂了!”乐无忧脸一沉,哼了一声:“你妹子的心思你已经知道了,自个儿看着办吧!她要是再为这事儿來烦我,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得,我这个皇上啊!只要一踏进这儿,便成了人人可欺的可怜人了!”秋风清装模作样长叹一声,英俊的脸上爬满由衷的笑意,细长的眸子璀璨如星,深邃如潭。 “早些将霞儿的婚事定下來吧!那丫头,春心荡漾,情难自禁了呢?”乐无忧笑得眉眼弯弯:“你沒看刚才她那窘迫样儿,我差点就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你这坏家伙,枉了霞儿那么喜欢你,你却存了心看她笑话!”秋风清不轻不重戳了戳她脑门儿,叹一声:“唉!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冷宫的欢笑,声若银铃,清脆悦耳。 ------------ 第一二四章 公主出阁 办事情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找对人。 秋落霞找对了人,所以她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短短一月间,不但皇上下了旨赐婚,而且洛府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单等着三日后的亲迎了。 成亲前三日新人不可见面,又羞又喜又紧张的秋落霞只好又踏进了冷宫。 “姑姑,姑姑,你要做新娘子了吗?”正习字的欢颜听说秋落霞來了,丢下毛笔就跑,她是真不乐意学那些鬼画符的玩意儿,一瞅着空就溜,可怜福贵人一代名师,偏生碰上了个不成材的学生,白白被气得心肝儿乱颤。 秋落霞脸一红,冲欢颜皱皱鼻子,扮个鬼脸。 “真丑!”欢颜小嘴一撇,嗖的一下钻到了乐无忧怀里。 秋落霞羞红的脸越发红了,这次是气红的。 “小东西,你给我滚过來,好大的胆子,不修理不行了!”秋落霞捋起衣袖就要去抓欢颜。 “好了,好了,都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难不成洞房花烛夜,你还能拖着新科驸马爷捉迷藏不成!”乐无忧板着脸,端出一副好姐姐的架势教训着,然一脸的揶揄笑意,将她威严姐姐的形象破坏殆尽。 秋落霞秀美的小脸简直要烧起來了,扑上去与乐无忧揪打成一团,欢颜趁机跑了,拖着紫檀捉蚱蜢去,将功课丢到了后脑勺。 三天,在乐无忧看來,转瞬即逝,但在秋落霞而言,却比三年还要漫长。 待嫁女儿心忽喜忽愁,秋落霞可沒少给乐无忧找麻烦,成天唧唧歪歪的,麻雀似的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我的老天爷,你这丫头终于要滚出皇宫了,我总算能耳根清净了!”乐无忧深深喘了一口气,指手画脚吩咐:“这个,还有那个,那个,对对对,就是那个,快点,快点给公主打扮打扮,花轿马上就要來啦!” 作为秋落霞最喜欢的姐姐,乐无忧这个娘家人当仁不让,亲手为秋落霞上妆,然妆化了一半,她就被两个喜娘赶出去了。 “快,快给公主重新洗脸,主子这哪是來帮忙的,分明就是捣乱的!” “就是就是,看看,将公主的脸硬生生化成了……”“猴屁股”三个字呼之欲出。 “好啦!别说了,快点吧!误了吉时谁也担当不起!” 喜娘叽叽喳喳叫着,七手八脚往秋落霞脸上擦粉抹胭脂,又给她戴上各色首饰,然后将沉重的凤冠给她戴上,最后用一块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蒙住她的头脸。 秋落霞心里打鼓一般:“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羞得她脸色比胭脂还红艳三分。 要成亲了,真的要成亲了。 今夜,她就要成为洛寒霜的新娘了。 红盖头下的秋落霞,羞红的脸上堆满甜甜的笑意,星星般的眸子里闪动着娇羞喜悦的光芒。 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当日乐无忧的话,在她身上实现了。 “吉时到,新娘上轿!”门外响起喜庆的唢呐声,呜里哇啦的,是秋落霞一直嫌吵的百鸟朝凤。 平日里偶然听到都会忍不住掩耳朵的秋落霞,听到这嘈杂的乐声反而激动得有些颤抖了。 喜娘扶着秋落霞一步一步缓缓走着,一声一声提醒着她跨门槛,跨轿栏,最终,娇羞的新娘子坐上了情郎的花轿。 乐声一变,转为鸾凤和鸣,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开动,骑着高头大马的洛寒霜一身大红喜袍,满脸喜气,更显得英俊非凡。 面上的喜气掩不住心底的失落,洛寒霜回首遥望八抬大轿,眸底流转着的喜气中,掺杂这一丝落寞,却带着点儿欣慰。 无忧…… 轿中坐着的,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却是他亲口承诺过要娶的女人。 无忧,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转回头,正视前路,英俊的娃娃脸上带着微带落寞的笑意,他答应她的事,做到了,他会好好待那轿子里的女人,无关情爱,只为彼时对某人的一句承诺。 她现在很好,那就够了,皇上宠爱她,后宫上至皇后,下至奴才,沒有一个敢忤逆她的,她是后宫名副其实的“主子”,够了,对他來说,只要她好,就够了。 心底带着一丝渴望,但不知今夜,她可会來。 会吧!她是霞儿最爱的无忧姐姐,霞儿的婚礼,她怎会不参加。 若见了她,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心中莫名地紧张起來,洛寒霜握紧了缰绳,垂下眼帘,抿起了薄唇。 四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热力了,虽是傍晚,风吹在身上犹带着暖意,洛寒霜握着马缰的手更紧了些,手心里不自觉沁出汗來。 洛府隐隐在望,宰相夫妇率领全家老少恭立门外等候。 新娘下轿,被喜娘婢女簇拥着行完繁琐的进门礼节,來到喜堂前等候。 銮驾停在宰相府外,秋风清携着乐无忧款步走入,随后紧跟着皇后、容妃、辰贵人、福贵人以及各位主子。 相府众人接了驾,吉时已到,紧接着便是行拜堂礼。 一拜天地,二拜皇上皇后,三拜高堂,夫妻对拜。 本应如此的礼节,在二拜时改成了二拜君主,接受跪拜的竟是皇上与乐无忧,正宫娘娘、母仪天下的皇后反倒屈尊下首,傻愣愣站着观礼。 各宫主子心中雪亮,朝中大臣惊疑不定,然皇上在此,谁也不敢有意见,皇后的脸色已有些发青,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怪异。 秋落霞被送进了洞房,洛寒霜按规矩是走不得的,他需得留下來向各位主子贺客敬酒。 看到她了,她……竟坐在皇后的位子上接受新人跪拜。 洛寒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他成亲,娶得不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并且还要向自己最爱的女人行跪拜礼,这真是…… 说不清是悲是苦,然,只要她过得好,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有一种爱,不一定非要得到,只要你好就好,你好,我就好。 ------------ 第一二五章 喜宴微波 洛寒霜一杯一杯地敬酒,酒到杯干,无比豪爽。 人人都道新科驸马爷抱得美人归,喜不自胜,只有洛寒霜自己清楚,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新科驸马的虚名,若能娶得那人为妻,他宁愿付出一切。 乐无忧本以为洛寒霜与秋落霞形影不离,已经爱上她了,直到见了他这般拼了命地灌酒,才知道自己错得厉害,他根本还沒有爱上霞儿,他爱的人,还是…… 洛寒霜再次举杯,正要将酒倒进口中,斜刺里伸出一只纤白小手,轻轻拦住了他。 抬眸的一瞬间,心跳有那么一刻暂停了,洛寒霜怔怔地看着乐无忧,薄唇翕动,最终沒发出任何声音。 “阿洛,我把霞儿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乐无忧浅笑,举了举杯,垂眸敛去眼底一丝酸涩,仰首饮尽一杯,亮了亮杯底,立时有见机得快的朝臣赞道“好酒量”。 洛寒霜力持镇定,淡然一笑,道:“我会的,你放心!”“你放心”三字说得极轻,他不知道她听到了沒有,但他知道,她感觉得到。 洛寒霜饮尽一杯,随侍侍女又要给他添酒,乐无忧挥手制止,笑道:“众位,今儿个乃是公主的大喜之日,若是灌醉了新郎官,各位不怕公主來日报复么!” 宾客大臣都是极有眼力见儿的,乐无忧这话一说,立时沒有人敢再拉着洛寒霜灌酒了。 “霞儿今儿个一直心神恍惚的,想必紧张得厉害,你去陪陪她吧!”乐无忧清浅一笑,语声轻柔。 “好,我去!”洛寒霜凝视着她的眼睛,蓦然勾唇,笑得明艳动人,分明是英俊的娃娃脸,竟有几分魅惑,教乐无忧忍不住闪了神。 秋风清在众多臣子的簇拥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美酒,今日他唯一的妹子出阁,长兄如父,一种嫁女的怅然涌上心头,令他久久不能释怀。 尤其,他不在…… 秋落霞出嫁,秋月明却不在,秋风清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们是同胞兄弟,至亲手足,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无可奈何。 回首在人群里搜索一阵,寒星般的眸子定格在俏立于一众武将之间的佳人身上。 “赵将军,本宫在军中之时,常听人说起西秦的赵将军是整个西秦的第一条好汉,有勇有谋,用兵如神,來,本宫敬将军一杯!”乐无忧高高举杯,向一位满面虬须的劲装大汉致意:“本宫先干为敬!”一仰脖,将一杯烈酒尽数倒入口中。 “去春一战,主子枪挑西秦三员大将,银枪白马,威风八面,英姿勃发,当真是巾帼第一人!”赵将军由衷称赞,回敬了一杯。 “王将军,白鹭坡一战,你那一箭可险些要了本宫性命哪,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果真名不虚传!”推杯换盏之间,乐无忧醉颜酡红,醉眼朦胧。 “末将有眼无珠,险些误伤主子,还望主子恕罪!”王将军吓白了脸,哆哆嗦嗦就要下跪。 “嗨,将军这是做什么?你我各为其主,分属对立,你若当真伤了我,那也是我技不如人,将军何错之有!”乐无忧忙伸手去扶王将军,王将军哪敢劳她大驾,边告罪边站了起來。 “末将冒犯主子,自罚三杯谢罪!”王将军说罢,连尽三杯,伸袖子一抹嘴,龇牙咧嘴地怪叫一声:“好酒,好酒!”身子已有些摇晃,醉态微现。 秋风清剑眉一皱,再皱,皱了又皱,乐无忧与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喝上了,还喝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他看在眼里,闷在心里,在这大喜的日子,两道浓密的剑眉拧成了一团黑疙瘩。 他在吃醋,沒错,西秦皇帝,吃醋了。 这该打的小家伙,跟一群粗豪汉子喝得那般忘形,连看都沒看他一眼,他数次回眸,从未与她视线交汇过一次。 这家伙。 难道他堂堂西秦皇帝不比那些长相粗陋跟头熊似的武将好看吗? 秋风清狠狠哼了一声,围在他身边的亲贵大臣心里无不“咯噔”一下,正暗自寻思着可是自个儿哪句话说岔了,惹得龙颜不悦,该怎生补救,秋风清已分开人丛朝乐无忧这边走了过來。 “赵将军,本宫一直有个疑问,去年二月间,千障坪一战,本宫带八百人马预先埋伏于一线天北侧,将军押送粮草,非穿越一线天不可,我虽只八百精兵,你那三千士卒却要从一线天三个三个地出來,分明是要送给我吃的,为何你竟能带着六成粮草突围!” “这个……说來惭愧……”赵将军搔搔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解答乐无忧的疑问,秋风清已过來了。 一众将官拱手为礼,行罢礼,俱规规矩矩垂手站着,再不似先前那般活络。 “小家伙,喝那么多酒,明儿个别喊叫着头疼!”秋风清不悦,微沉着脸,将乐无忧手中的酒杯取下,喝了酒,放下杯子,扶着她腰身,柔声道:“回宫吧!” “不要,赵将军还沒告诉我一线天突围是怎么回事呢?”乐无忧摇摇微沉的脑袋:“我想了好久都沒想明白,要不是那次让赵将军带着六成粮草跑了,你们西秦早就弹尽粮绝,被我们给拿下了!” “小家伙,你这是后悔沒能灭了西秦吗?”秋风清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当着西秦众将懊恼沒能拿下西秦,她也不怕犯了众怒。 “那当然,我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要不是看在我是公主的份上,让赵将军逃跑,主帅非砍了我的脑袋不可,还罚了我一百军棍,二十军棍当场打了,八十军棍还在账上记着呢?”乐无忧扬高了声音直嚷。 “你这是打仗打上瘾了吗?”秋风清无奈,斜睨着她,这家伙,叫人说什么好呢? “我打仗还不是为了你,哼!”乐无忧嘴一撇,重重地哼了一声,脑袋高傲地转到一边,留个后脑勺对着他。 众人尽皆茫然:南昭公主带兵与西秦打仗,为的竟是西秦皇上,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唯独秋风清,沉默不语,微微垂下了头。 ------------ 第一二六章 洞房花烛 洛寒霜已有些醉意了,俊颜微微泛红,星眸一片迷蒙,脚步也显得有些虚浮。 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门口,守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环,见新科驸马爷來了,捂着嘴吃笑着行了个礼,打开门,红着脸垂着头跑开了。 洛寒霜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醉眼朦胧地环视他所能看见的一器一物。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巨大的红双喜,贴在正对外室门口的墙壁上,两侧是红纸剪成的喜庆图案,贴满了半面墙壁,近前紫檀木桌上摆放着各色吉果,上头扎着艳红的纸花,身侧的窗棂上贴满了鲜红的窗花。 满目的红,像是一簇簇火焰,烧得洛寒霜心头灼痛不堪。 海棠见他來了,却不进去,等了片刻,察觉有异,忙迎了出來,瞪大了溜圆的黑眼珠儿,疑惑地看着他。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他还能怎样,洛寒霜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些。 屋里的,不仅仅是他刚过门的娇妻,更是他对那个人的承诺,他答应过她,娶秋落霞,好好待她。 那个人……眼前浮现一张含着浅笑的脸,清瘦秀致,苍白得几近通透,那笑时而清浅,时而灵动。 似乎有清脆如铃的笑声响起,洛寒霜一晃神,海棠已轻声唤道:“驸马爷,驸马爷,您还好吧!” “还好!”洛寒霜回过神來,使劲眨了眨迷蒙的醉眼,依稀辨认出那张圆圆的脸蛋是海棠,心头倏然一沉,这才意识到此时何时,此地何地,此情何景。 虚浮的步伐竟似重有千钧,每一步迈出,都要耗尽全部力气,洛寒霜脑中一阵阵发懵,三分酒意氤氲出七分醉态,扶着门,身子摇晃了一下,双眼更朦胧了几分。 海棠本來还在庆幸着驸马爷早早來新房陪伴公主,然而一看到看他这副醉态,哪里还顾得上去想那些暧昧的旖旎情节,忙搀着他往房中走。 海棠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洞房花烛夜,驸马爷醉成这样,公主……公主好可怜哦…… 喜娘要行撒帐挽衣等礼节,洛寒霜挥挥手,将闲杂人等都遣退了。 新婚之夜,驸马爷为何不让喜娘完成礼节。 众人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退了出去,房门关上,满室寂静。 大红的喜字、红毯、红帐,满目都是喜庆的红,醉眼朦胧的洛寒霜踉跄着上前,扶着床柱站在秋落霞面前,呵呵笑着,却不去揭喜帕。 秋落霞透过喜帕的边缘,勉强能看见一双白底黑靴,然而,就是那一双靴子,教她心儿飘飘肝儿摇摇,薄汗浸衣,笼在宽大喜服里的双手不自觉捏紧了。 洛寒霜盯着喜帕看了好一会儿,霍的伸手,一下子将喜帕揭开了,红云飘去,一张微垂着的娇艳丽容跃入眼帘。 那眉,那眼,那瑶鼻樱唇,无一不含着满满的娇羞,天不怕地不怕的鬼见愁落霞公主,这一刻竟不敢抬起头看看她的新婚夫婿。 美,真美,平心而论,秋落霞于容貌并不输于乐无忧,尤其盛装打扮之下,更是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洛寒霜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样的秋落霞是他从沒见过的。 含羞带怯,不胜娇柔,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难言的羞意,又含着几分爱恋,时不时觑着空子便偷瞟他一眼。 这是他的新娘。 洛寒霜仰起头,闭了闭双眸,再睁开时,眸中又染上几分落寞。 好美的佳人,但,终究不是她…… 初见,她笑得清浅娇柔,说:你是好人…… 再见,她笑得落寞忧伤,说:怕看了,梦就醒了……然,她始终沒有看他一眼。 三见,荷塘畔,她吻了他,笑得张扬戏谑。 她看了他,因此,她的梦醒了,是吗?然,他却沉醉了,不愿醒來。 但梦,毕竟是梦,终究是要醒的,她的梦醒了,见到了梦里的他;他的梦醒了,却见不到梦里的她…… 若你沒爱上别的女人,就娶霞儿,好好待她,可好。 言犹在耳,当日,他答应得干脆利落,今日,他又亲手将他的新娘迎进了洛家大门,他,沒有退路了。 洛寒霜缓步走向外间紫檀木圆桌,倒了两杯酒,亲手端过去,将一杯递给秋落霞。 合卺酒……秋落霞脸儿越发红了,热辣辣的烧着,举起酒杯,含羞偷瞟他一眼,万分羞涩地伸过手臂与他相挽,共饮合卺酒。 酸酸甜甜的味道通过舌尖晕开,一直酥软到心底,这酒,赫然是那日栖梧轩中秋落霞迷恋上的百花酿。 秋落霞眼中的深情与娇羞此消彼长,终于,感激与欣慰占了上风,她终于敢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一眼她新婚的夫君。 他……好细心,竟特意用百花酿做了合卺酒……心里甜得发腻,秋落霞忙又低下了头,生怕一个忍不住会笑出声來。 饮罢,洛寒霜突然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顿时碎片四溅,清脆的响声将秋落霞惊得一怔,煞白了一张俏脸,愕然望着他。 “岁岁平安,莫怕!”洛寒霜轻握秋落霞汗湿的小手,浅浅一笑。 摔的,不仅仅是酒杯,还有那埋葬在骨子里的深情。 然,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情丝,摔得碎吗? 洛寒霜清浅一笑,轻轻执起自己一缕发,又牵起秋落霞一缕青丝,将两缕发丝挽了一个结,静静看着那个发结,娃娃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眸中情深似海。 何时,他也学会了乐无忧那种清浅淡然的笑,她对他的影响,竟深到这种程度了。 “寒霜哥哥……”秋落霞低喃,微湿了眼眶。 结发……结发夫妻,她的寒霜哥哥这是在向她承诺呢?承诺她是他的结发妻,承诺他们会白头偕老,风雨同舟,恩爱一辈子。 洛寒霜听得“寒霜哥哥”四字,恍如闷雷猛然击下,正中脑门,立时感到头脑中一片空白,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自个儿身边坐着的人是谁。 又出神了…… 无忧,我终究做不到,好好待她……心中无她,要怎样,才能好好待她。 ------------ 第一二七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在这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大好时光,洛寒霜的心神又不由自主抽离了,满满的是落寞与抽疼,这一负,负了乐无忧所托,亦负了秋落霞终身…… 这两个女人,都是好人,都是他不该负也不能负的人,偏偏……偏偏他都负了,偏偏他谁都对不起。 最可怜的,还是他的新婚妻子,这个娇蛮天真的女孩对他是那样痴情,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对他千依百顺,在他面前,她不是尊贵的长公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会为了他的一个笑容而羞红了脸颊,会为了他的一句气话而难受半天。 这样的女孩,该有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夫君,将她捧在掌心里疼宠的,可…… 可她却嫁给了他,嫁给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歉疚感油然而生,洛寒霜将后脑勺靠在花梨木大床的雕花柱子上,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浅浅的伤感。 喜气太浓,将他的哀伤冲得极淡,但这满堂鲜红又不够喜庆,沒能使他完全忘记那些不该记得的,仍叫一丝伤感爬上心头。 秋落霞等了好久,她的夫君既沒有跟她说说话谈谈心,也沒有任何想要安歇的意思,她鼓足了勇气,压下满心羞涩,转脸去看他,这才发现他定定地不知道望着何处,神思恍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一脸担忧的秋落霞目不转睛看着洛寒霜,樱唇翕动,发出微弱而焦急的声音:“寒霜哥哥,你怎么了?” 含羞带急的声音如一缕清风,细细地吹进洛寒霜心田,洛寒霜心头突地一跳,神魂一下子被惊得归了窍。 红唇开合,吐气如兰,盛装打扮的秋落霞如同初绽的牡丹一般,雍容华贵,娇美无双。 那双羞急交加的大眼睛,盛着满满的爱恋,强压着羞涩与他对视,浓浓的深情凝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卷了进去,他似乎能看到他在她的眼波中挣扎浮沉。 洛寒霜眼前一花,在心中盘旋良久的那道倩影与眼前佳人交叠,似幻似真,朦胧飘渺,却是那般美艳不可方物,令他无法抗拒。 本就有些昏沉的头脑经不起红唇的诱惑,洛寒霜猛然伸臂,将秋落霞狠狠按进怀中,垂首覆上红唇,辗转吸吮,疯狂啃舐。 他已经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了,酒意、爱意、痛意夹杂,在满堂喜气的酝酿下,发酵成最原始的欲 望,他只能遵从身体的本能,将醒时梦里无数次的渴望尽数释放。 梦里那人是谁,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今生今世永远沒有实现的可能,每一次,他都是在黑暗中醒來,一个人领会喜极而悲的痛苦。 这一次,他依然如梦里那般放纵自己沉沦。 洛寒霜的突然袭击使得秋落霞娇躯一震轻颤,刚刚他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谁知道她不过是问了一声,他立时就…… 秋落霞又惊又怕,又羞又喜,下意识合上眼帘,却止不住内心的轻微恐惧与浓郁羞涩,眼睫轻颤,颤抖着双唇承接他过分的热情。 柔润甘甜的双唇,躲闪娇羞的香舌,似有若无的轻吟声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加上时而自鼻腔中轻逸出的娇哼,无一不勾 引着洛寒霜体内最原始的欲 望,矫健敏捷的灵舌叩关破卡,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占领着檀口内每一分每一寸领土。 娇躯轻颤、面泛红潮的秋落霞无力地承接着,今夜的他太热情,太陌生。 他从沒这么吻过她,他甚至从沒吻过她,一直以來,他们之间都是守之以礼,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一个轻轻的拥抱而已。 今夜的洛寒霜太热情,是因为他们已是夫妻了么。 秋落霞心底的喜悦越发浓重,老实说,这么狂热的洛寒霜令她害怕,但她虽然怕,心底却升起一丝奇异的渴望,想要继续,想要更多。 单纯的秋落霞只知道亲吻是表达爱意最直接的方式,她渴望得到心上人的爱,乐于接受心上人的热情,尽管她已经喘不过气來了。 一吻罢,秋落霞已轻喘着瘫软在洛寒霜怀里,连脖颈都漫上一层羞红,如同一朵清丽中带着点儿娇媚的红莲,清纯,又不失艳丽。 狂风暴雨般的吻再度落下,席卷过粉面纤颈,留下星星点点的印痕,或深或浅,百般红紫斗芳菲。 红云飘尽,娇躯尽显,乐陶陶晕乎乎的秋落霞强忍羞怯,婉转承欢,承受着激狂热烈的亲吻,在尚未回过神來的当儿,已经全身赤 裸,如一只柔弱的新生羔羊。 身上的人眼里欲 火燎原,身上滚热如沸,秋落霞既期待,又害怕,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身子止不住轻颤着。 接下來会发生的事她都知道,昨夜嬷嬷附在她耳边传授“闺 房秘术”之时,她虽羞得脸儿绯红,捂着耳朵不好意思听,然终究好奇大过于羞涩,还是暗中偷听了不少。 今夜,她就要成为他的女人了…… 过了今夜,她就不再是落霞公主,而是洛寒霜夫人了,不久的将來,她会是洛府小少爷小小姐的娘亲…… 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侍奉高堂双亲,教养膝下幼儿…… 只是这么想着,秋落霞已然醉了,并且那醉意,似乎比喝得晕晕乎乎的洛寒霜还要深沉得多。 那些乐无忧得不到的幸福,她一一得到了,她得到了她最爱的夫君,以后还会得到更多更多。 幸福,來得那么快,來得那么容易,她的无忧姐姐倾尽全部心力沒有得到的,她轻而易举便得到了。 洞房花烛的小两口,不约而同想起了与这场婚礼无关的外人,或许,那个女人从來都不是外人,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 春情荡漾的秋落霞丝毫沒察觉危险的到來,蓦地…… “啊……好痛!”一声凄惨的痛呼声传出,秋落霞眼泪汪汪,使劲推着仍伏在她身上造孽的罪魁祸首,小嘴不住嘟囔着:“嬷嬷沒说会痛啊……” ------------ 第一二八章 平静中的不平静 解决了秋落霞的婚事,乐无忧的耳根子却沒能清净起來。 还有一个小祖宗在身边哪,想要清净,十年之内怕是难哪。 乐无忧哀怨地看着福贵人,福贵人报以更为哀怨百倍的无奈眼神:“主子,公主的功课,臣妾是沒法教了,主子还是……” 另请高明吧!当然,这话福贵人并不敢亲口说出來,然那哀怨到凄怨的眼神,将头疼与无奈昭示得淋漓尽致。 “紫檀,备香备水!”乐无忧无力地摆摆手,这小祖宗,竟暗藏了一只肥大的癞蛤蟆吓唬福贵人,瞧福贵人那娇娇怯怯的样儿,脸都吓白了。 真是太可恶了,孺子不可教也,这家伙,再不罚,她可就上天了。 欢颜一天见乐无忧说“备香备水”,气焰立时熄灭了,方才恶作剧时不可一世的骄傲一下子化为撒娇,挪着细碎的步子上前向乐无忧告饶。 紫檀强忍着笑意,支起香炉,点燃一支香,乐无忧命欢颜扎了马步,紫檀将香炉挪到她臀下,又将满满一碗水递给她,让她顶在脑门上。 “娘,欢颜知错了!”欢颜撇着小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装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撒娇。 乐无忧耸了耸鼻子,到底是谁干了坏事來着,欢颜这家伙,还真有脸装委屈。 “再多说一句话,就给我多扎一炷香马步,敢给我耍赖,我就把你交给你爹!”乐无忧气得不轻,这孩子,越來越不像话了,仗着她的宠爱到处捣乱,不是欺负宫女,就是捉弄太监,这次更是将教自己念书的老师都给整了。 欢颜一听“爹”这个字,立时将嘴巴闭紧了,不甘不愿地将两脚稍微并拢了些,使臀部离香头远些。 爹不像娘那么疼她,落在爹手里可绝对讨不了好,欢颜年纪虽小,心思却是玲珑剔透,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都清楚,福贵人虽然天天准时來教她念书,但是相处的日子久了,她渐渐能感受到福贵人并不是像娘和紫檀姑姑一样那么喜欢她宠爱她,因此她才会作弄福贵人。 紫檀看见了欢颜的小动作,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声,随即警觉地看向乐无忧,她也不喜欢福贵人,说实在的,后宫里那些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女人她一个也不待见,欢颜的恶作剧虽过分了点儿,,但她还是会护着自己人的。 乐无忧依旧坐在秋千架丧,仰着小脸看着早晨湛蓝的天空,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欢颜的小动作。 “把脚给我再分开半尺!”一道清浅中蕴含着压抑的笑意的声音蓦然响起,乐无忧连看都沒看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凉凉的声音传來,欢颜小脸皱得越发苦了三分。 日子就这么过着,平静,温馨,欢乐。 福贵人硬着头皮继续教公主功课。虽然欢颜并不见得当真学到了什么? 这天早膳罢,福贵人带着欢颜到御花园学画画,乐无忧身子有些不适,便沒跟着去,只叫紫檀跟着服侍。 欢颜一到了御花园,跟出了栏的小马驹似的,一溜烟就跑沒影了,紫檀不得不叹着气追上去。 假山后传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欢颜起了恶作剧的念头,蹑手蹑脚摸了上去,藏在假山石后想着鬼点子。 “城隍庙外的把戏可真好看,那师傅的戏法变得真棒!”一个小宫女兴高采烈地说着,数日前秋落霞大婚,她们这些小宫女虽沒福分参与婚礼,却得了出宫的机会,刚巧赶上城隍庙庙会,玩得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就是就是,我一直盯着看,看了三遍,硬是沒找着破绽!”另一个小宫女点着头附和着。 “还有那个耍猴的,那猴儿可真机灵,什么都会,还跟耍猴人打了起來呢?”先前那宫女越说越带劲,连说带比划,恨不得立时插上翅膀飞出宫去,再到城隍庙好好玩一场。 “那猴儿钻火圈的时候可好玩啦!尾巴都险些烧着了呢?急得吱吱叫!”另一个小宫女说到精彩处,叽叽咯咯欢笑连声。 “什么时候才能再盼到一次出宫的机会啊!我可惦记着城隍庙的庙会呢?可热闹了,耍把戏的,耍猴的,还有好多跑江湖卖艺的,可精彩了!” 这一句话说得无限神往,更是勾起了听者的好奇心,两个小宫女说到这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仿佛想要将在这深宫之中的无聊苦闷一口气全给叹出去。 欢颜瞪大了溜圆的眸子,眼巴巴望着二人,耍把戏,耍猴,她见都沒见过呢?瞧那俩宫女说得那么兴奋,一定很好看。 “喂,你们两个过來!”欢颜小手一指,谈兴正浓的两个宫女转头一看,发话的正是冷宫里的小主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四下打量一番,不见有旁人,撒丫子便跑。 “喂,别跑,回來!”欢颜见她们跑了,扬声便喊。 谁知欢颜一喊,她们反而跑得越发快了。 “公主,你在这儿做什么?”紫檀从一大块太湖石后转出來,拉着欢颜的小手,用略带责怪的口吻说道:“公主,你再这么不好好用功,主子可真要打你了,到时候别说姑姑不护着你!” “姑姑,什么是耍把戏呀!”欢颜犹沉浸在刚才那两个小宫女的欢乐中,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困惑和渴望交织的光芒。 “耍把戏……就是走江湖卖艺的人表演的戏法!”紫檀清秀的小脸上也浮现出向往之色,她在宫里待得久了,很少能见到那些有趣的玩意儿。 “那耍猴呢?”欢颜又问,带着隐隐的兴奋之色。 “这个呀,就是一个耍猴人,带着一群猴子,叫猴子表演节目给人们看!”紫檀轻笑着拉着欢颜向八角亭走:“你呀,就跟个猴儿沒两样,调皮捣蛋,坏事干尽!” 欢颜既不反驳,也沒将刚才听到的事儿告诉紫檀,她知道紫檀当不了家,宫里的一切大事小情全是她娘说了算,她想要什么?只要直接去求乐无忧就好。 ------------ 第一二九章 无事献殷勤 欢颜难得地安静坐着,规规矩矩学习画画,她虽画不出什么像样的玩意儿來,但规规矩矩坐了一上午,教福贵人与紫檀着实欣慰了好一阵子。 福贵人打心底里高兴,这孩子是她依附冷宫的媒介,有了这孩子,她便可在宫中平安无恙地生存下去,完全不用担心受人欺压算计。 唯一的遗憾,便是她日日出现在冷宫,虽常碰见皇上,但皇上却并沒有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一丝一毫,但赏赐之类的,往往都会有她一份,就这一点來说,已比后宫其他妃子强了。 午时初,福贵人自行回隆福堂,紫檀带着欢颜回冷宫,欢颜一反常态,闭口不语,似乎有什么心事。 “娘,娘,你好些了吗?”欢颜一见乐无忧,便热情万分地扑了过去,又是问又是亲的,极尽热情之能事。 “怎么了?今儿个有些不对劲呢?”乐无忧警惕地挑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人家只是担心娘您的身子!”欢颜一脸真挚,溜圆的黑眼珠一瞬不瞬,直直望进乐无忧明显带着怀疑的眼眸中。 “我沒事,去净了手脸來,该用午膳了!”乐无忧柔柔一笑,习惯性地向门外张望一番。 他还沒來。 心里有微微的失落,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习惯了他的准时报到,习惯了白日同桌共食,夜晚同衾共眠。 理不清爱恨,道不明悲喜,太久远了,她已无法分辨出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想爱,却无法放手去爱,想靠近,却裹足不前,他给的,她承受着,排斥着,却也渴望着。 感情这东西,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对他,她心底有着渴望,却又有着抗拒,或许是曾经的欺骗太深太重,太难以承担,她怕了,怕再遭受一次致命的打击,而下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过去。 片刻,极富规律的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乐无忧心中忽的松了一下,抬头,那人已出现在门口。 “小家伙,今日可有想我!”同往常一样,她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暖暖的笑,秋风清大步流星走进屋子,见四下无人,搂住乐无忧就是一个冗长的深吻。 四唇相接,她看到他微闭了双眸,沉醉在她的甜美与柔顺中,太近的距离使得她有些眩晕,热烈的吻模糊了她的神智,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再次沉溺于他给的温柔。 “咳咳!”身后响起几声轻微的闷咳,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紫檀与欢颜站在门口,紫檀一手牵着欢颜的小手,一手捂着欢颜的眼睛,笑得暧昧又戏谑。 乐无忧的心神被这数声轻咳惊回躯壳,不由得暗自哀怜一番,见紫檀仍那么大喇喇盯着二人看,忙推开秋风清,含娇带嗔地瞪他一眼,素净的脸上蒙上一层浅浅的羞红。 秋风清回首,略带不满地瞪了紫檀一眼,眼里是浓重的警告意味:死丫头,越來越沒有眼力见儿了。 本该很融洽的午膳氛围,因着欢颜的心事重重而凝滞起來。 “怎么了欢颜,有什么事就直说!”乐无忧诧异地看看欢颜,再看看紫檀,紫檀耸耸肩,一脸的莫名其妙。 欢颜抬起小脑袋,欲言又止,目光在乐无忧与秋风清身上徘徊好几个回合,最终垂下脑袋,闷闷道:“我沒事!” 这孩子,还玩起神秘來了。 乐无忧挑挑眉,不说,那就憋着吧!她倒要看看,欢颜这种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性子,能将心事藏到几时。 午休罢,秋风清回御书房处理公务,他一走,欢颜便屁颠屁颠地跑了來。 乐无忧暗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憋不住了吧! “娘,欢颜今天很乖!”欢颜一脸讨好,主动给乐无忧捏起了肩膀。 “嗯!”不冷不热地虚应一声,乐无忧微闭了双眸,侧躺在湘妃榻上,静静等着欢颜的后话。 “欢颜今天好认真好认真地跟福贵人学画画呢?”欢颜笑得极其谄媚。 “嗯!”又是一声虚应。 “福贵人夸奖欢颜了呢?”欢颜有点儿急了,口气也沒不如刚才那么平和了。 “嗯!”第三声虚应。 “娘,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说话!”欢颜装不下去了,爬上湘妃榻将小嘴凑到乐无忧耳边大声喊了起來。 乐无忧被她猛然一声大喊,吓得一个哆嗦,翻身坐起,揉着耳朵,皱眉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就你那点小伎俩,还在我面前耍心眼!” 欢颜呵呵一笑,眼里闪烁着两簇希望的小火苗:“娘,我想看把戏,看耍猴的!” “看把戏!”乐无忧双眉紧蹙,这孩子,感情一上午的老实乖巧,都是为了提这个条件啊!但她怎么好端端想起來要看把戏了。 “娘,欢颜听说把戏好看得不得了,欢颜想看看!”欢颜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嘟着小嘴博取同情。 乐无忧的心顿时柔成了一汪春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欢颜的撒娇。 “可看把戏得出宫,娘出不去呀!”乐无忧无奈,两手一摊,以示自己爱莫能助。 “可是人家真的好想看,人家想看看聪明的小猴子嘛!”欢颜不依不饶,拉着乐无忧的手使出水磨功夫,大眼睛迅速凝起一层水气,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这孩子,是吃定了她受不住她的痴缠了。 “那好吧!过几日你落霞姑姑进宫來时,我叫她带你出宫看把戏,行了吧!”乐无忧只有妥协,谁叫她是个爱女如命的主儿呢? “不要,人家要跟娘一起看!”欢颜小嘴一撅。虽然她很喜欢姑姑,但是娘才是最亲的,有好东西当然要跟娘一起分享。 乐无忧心头一暖,情不自禁将欢颜抱到怀里,柔声说道:“你爹不会答应让我出宫的,你自个儿看吧!娘就不去了!” “不要,人家就要跟娘一起看!”欢颜嘴儿一扁,闷闷不乐,忽的一拍脑门,欢笑道:“娘,咱们把耍把戏的人请进來不就成了!” 孩子就是孩子,想法总是那么天真,请戏班子进宫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 第一三零章 冷宫剧变 乐无忧暗叹,皇宫就像一座围城,外头的人想进來,里头的人想出去,一道宫墙,隔出了两片天地。 欢颜自认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死缠着非要乐无忧答应不可,乐无忧被缠得怕了,只好答应她尽力试试。 秋风清是沒话说的,只要乐无忧安安心心待在皇宫里,待在他身边,不管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答应。 有了上头的批准,这事就好办多了,戏班子很快就进宫了,变戏法的,耍猴的,卖艺的,甚至还有吹糖人捏面人等专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小孩子有了什么宝贝稀罕物事,总是喜欢到处显摆,欢颜也不例外,兴高采烈地到处邀请人看把戏,乐无忧虽有些不耐烦,但为了讨她开心,也就沒说什么? 冷宫院里围满了人,里头一层设了一圈软椅,分别坐着各宫主子,外头围满了各宫宫女太监,正中留下一块一丈见方的场地给艺人施展。 把戏果然很精彩,欢颜兴奋得涨红了小脸,一双白嫩的小手拍得通红,稚嫩的嗓音叫得都有些沙哑了。 戏法变完,耍猴的登场,乐无忧看看距离,再看看跑到前头的欢颜,有些担忧,想叫她往后退一些,耍猴人跪下请安,小心翼翼道:“主子放心,小人这猴儿都是养了多年的,乖巧得很,从不伤人!” 耍猴人将一只小猴儿抱起來,双手呈到欢颜面前,一脸讨好道:“请公主赏赐个果子给这小东西,否则小东西不肯卖力演出,怕会扫了公主的兴!” 欢颜听他讨果子,便跑去拿了个桃子递给小猴儿,小猴儿接过,啃了两口,欢颜摸摸猴儿毛茸茸的脑袋,猴儿看也不看她,将桃子吃了一半,随手往后一丢,正中耍猴人脑门,耍猴人一声怪叫,表演正式开始。 猴戏比把戏更精彩,拉小车、猴子骑狗、钻火圈,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节目看得那些久居宫中的后妃们也兴奋了起來。 欢颜上窜下跳,比猴儿还欢实,一会儿抛果子给猴儿,让猴儿跳起來接,一会儿拿着一个红红绿绿的绣球逗引猴儿來追她。 猴儿追着欢颜一圈一圈跑着,追上了,欢颜便赏它一个果子,一人一猴玩得不亦乐乎,乐无忧看得直摇头,这孩子,怕是猴子投胎,性子像极了猴子,一时半刻也安静不下來。 突然,猴子不知为何舍下正奔跑着的欢颜,掉头向人群里扑过來,龇牙咧嘴吱吱叫唤着,张牙舞爪很是吓人。 坐在最前头的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子,哪见过这阵势,立时吓白了脸,尖叫声此起彼伏。 耍猴人急忙发出口令呵斥猴子,但猴子却丝毫不予理会,尖叫着扑向了辰贵人。 辰贵人已有七个多月身孕,慌乱之下來不及起身,被猴子一扑,下意识向后便倒,连人带椅重重跌落在地,猴子从她肚子上踩过,直往人群里逃去,又惊起了一阵尖叫声与哭喊声,眨眼功夫,猴子便跃上梅树,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现场一片混乱,紫檀急忙叫了侍卫來保护各宫主子,花了不少功夫才将现场控制住。 “哎哟,好疼啊!好疼啊!救命啊!谁來救救我!”辰贵人连声哀唤,脸色惨白,冷汗如雨。 “快传御医,送辰贵人回想容阁!”乐无忧也急了,辰贵人月份大了,方才那一惊恐怕会出事。 辰贵人哀叫着被扶上软轿,乐无忧与皇后都赶去了想容阁。 太医急火火的赶來,一诊之下,不由得惊得山羊胡子直抖,哆哆嗦嗦道:“启禀皇后娘娘,辰贵人怕是要早产了!” “快请稳婆,胡太医,你赶紧用药,先稳住辰贵人,一定要让她支撑到稳婆來!”皇后一脸忧急,珍而重之地嘱咐。 许久,稳婆姗姗而來,辰贵人预产期还有将近两个月,这稳婆虽是早就备下的,但一去一來,也耽误了不少功夫。 产房里辰贵人的呼喊声已沙哑,太医并不能减轻她多少痛苦。 屋外皇后与乐无忧相对而坐,俱是忧心忡忡,乐无忧更是额上见汗,手心发湿。 不管她对辰贵人是喜是厌,二人之间毕竟沒有深仇大恨,况且辰贵人毕竟是孕妇,孩子是无辜的,大人的争斗不该牵连到孩子,她自己失去过一个孩子,深深地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她不想辰贵人也承受这种痛苦。 乐无忧很是愧疚,毕竟是她将戏班子弄进宫來的,又是在她的地盘上出的事儿,她现在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好叫辰贵人能顺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许久,稳婆满手鲜血地小跑着出來,跪下颤抖着说道:“皇后娘娘恕罪,主子恕罪,辰贵人……难产了,保大还是保小,还请娘娘与主子定夺!” 皇后腾的一下站起,颤抖着嗓音说道:“什么?难产,这……这可如何是好!” 乐无忧心里咯噔一下,难产,她虽沒生过孩子,但在宫里待得久了,见多了一尸两命的惨案,心里一下子焦灼起來。 皇后偷眼打量乐无忧,只见她一脸木然,面无表情,长叹一声,道:“皇上年将而立,膝下尚无皇子,辰贵人所怀乃是男胎,这……皇嗣乃是国运之根本……你只管尽力而为,若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保住龙嗣!” 皇后的话声断断续续,显得很是犹豫,似乎做出保小这个决定,她也是情非得已。 乐无忧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当口哪容得她细想,沉声喝道:“大小都要,事急从权,太医,本宫命你亲自坐镇,一定要保得辰贵人母子平安,若有任何闪失,抄家灭族!” 皇后眉头一皱,凤眸中怒意一闪而逝,她已说过要保小,乐无忧却这般当着她的面难为太医,这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么。 太医与稳婆唯唯连声,连滚带爬进了产房。 辰贵人的惨叫声越发微弱,时断时续,听起來似乎快不行了。 ------------ 第一三一章 事有蹊跷 辰贵人的惨叫声越发微弱,时断时续,听起來似乎快不行了。 乐无忧如坐针毡,來回踱步,踱了一趟又一趟,皇后以手支颐,连声哀叹。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唉!但愿辰贵人福大命大,能够母子平安!” “祖宗保佑,天可怜见!” 皇后絮絮叨叨,乐无忧越发烦了,厉声喝道:“闭嘴!” 皇后娇躯一颤,脸上阴云密布,眸中几欲喷出火來,然而不过片刻功夫,怒意消散,她那秀致的脸上,又是一片焦急担忧之色。 半个时辰后,秋风清闻讯而來,见了皇后与乐无忧一站一坐,俱是忧心忡忡,忙上前安慰乐无忧。 “无忧,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知道她愧疚,他只能这么安慰她,但愿辰贵人母子平安,否则小家伙心里还不知道要怄成什么样儿呢? 乐无忧不发一言,依旧搓着手掌來回踱步。 “别这样,这又不能怪你,猴子毕竟是畜生,畜生伤人乃是常事,你别太自责了!”秋风清拉住她,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着。 皇后眼里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住,直勾勾恶狠狠盯着乐无忧的眸光阴狠冷厉,似乎要将她的身子烧灼出两个洞來。 辰贵人的惨叫声渐渐转为呻 吟,最后呻 吟声也听不见了。 乐无忧的心越來越凉,皇后眸中渐渐浮现起一层得意之色。 乐无忧颓然跌坐在地上,似乎浑身的力气都随着辰贵人声息的停止而流失了。 秋风清柔声安慰着,却丝毫不见起色,急得焦头烂额不知所措,蓦地,产房里传出一声不太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皇后细细弯弯的柳眉倏地皱了起來,望了望地上坐着的白衣身影与蹲在一旁的明黄身影,脸上迅速浮上一层喜色,喃喃道:“生了,生了!” “生了,生了,皇上大喜,辰贵人生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太医小跑着出來,见到皇上,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老泪挂在眼角,似乎辰贵人生的不是皇子,而是他的亲爹一般。 乐无忧长出一口气,擦了把冷汗,往后一仰,直挺挺躺在地上,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着。 辰贵人难产,她的心也跟着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刚才那一阵,她只能干着急,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难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思考。 太好了,辰贵人沒事,孩子也沒事。 “看你,急成这样了,快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叫王德胜送你吧!”秋风清爱怜地拨拨她被冷汗黏湿的发际,回头吩咐太医:“好生伺候辰贵人母子!” “王德胜,你挑几个信得过的人來,将想容阁的人换了,辰贵人与小皇子的一切吃食都要格外小心!”乐无忧的语气郑重之极,宫中的斗争残酷黑暗,辰贵人逃得过这一劫,可未必能逃得过下一劫。 “太医,辰贵人与小皇子就交给你了,若有闪失,你自个儿带着全家上下殉葬吧!”乐无忧淡淡吩咐,语气平和舒缓,丝毫听不出杀意,老太医却又不由自主跪下了,点头如捣蒜。 事有蹊跷,这一点是明摆着的。 小孩子贪玩,喜欢热闹,爱看把戏,这是孩子的天性,猴子伤人也是常事,欢颜想看猴戏,猴子发狂伤人,辰贵人不幸被误伤早产……这一切看起來只是简单的巧合。 然,直觉告诉乐无忧,这事绝对沒那么简单。 温顺的猴子为何突然发狂伤人,在场那么多人,猴子为何独独向怀有身孕的辰贵人扑去,猴子伤人的那一刻,辰贵人身边的红叶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欢颜为何莫名其妙想起來要看猴戏。 欢颜在冷宫长大,从來沒有见过耍把戏的,怎么会莫名其妙提出要看猴戏,到底是谁,在欢颜面前说起了猴戏。 乐无忧暗暗心惊,布局之人算得好精准,若是欢颜沒有对猴戏提起兴趣,或是乖乖出宫看把戏,亦或是单叫了人來在冷宫悄沒声的表演,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后宫里的主子就那么几个,算计來算计去,怎么也脱不出那几位主儿。 凤仪宫的皇后,承熙宫的容妃,隆福堂的福贵人,有胆子兴风作浪的不外乎这三位,其他主子要么位份低势力弱,要么不得宠,根本沒有与人争斗的资本。 会是谁呢? 乐无忧坐在她每日必坐的秋千架上,一腿屈起,一腿盘曲,横置在秋千座板上,后脑勺枕着秋千扶手,右手下意识转动着左腕上的镯子。 福贵人教欢颜念书已近半年,将欢颜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要说福贵人能将欢颜的反应算得这么精准,她信。 容妃与辰贵人沒什么过节,况且失势已久,她未必敢对辰贵人下手,但她与乐无忧却有莫大的过节,若辰贵人当真因此有个什么闪失,秋风清心里少不得不痛快,加上东辰的压力,他总不好太过偏袒,若说容妃借刀杀人,她也信。 皇后是六宫之主,不得宠也就罢了,又无所出,偏偏正当韶华,这时候她哪能容得别的妃嫔平安产子,况且一箭双雕,只要做的隐秘,她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若说皇后借机铲除威胁,她也信。 这么一來,谁都可能是主谋,然这三个女人联起手來共同对付辰贵人,又是不可能的事,尤其福贵人这会儿正是冷宫的座上客。 那么,主谋到底是谁。 “紫檀,你可觉得这事儿不寻常!”乐无忧迟疑着,紫檀是个心思灵巧的丫头,在宫中生活的时日比她久,对于这些女人的心思,摸得比她熟些。 “不寻常倒是有些,但……可疑的人太多了,事先又沒露出什么破绽!”紫檀凝眉想了许久,道:“关键是公主为何忽然吵着要看猴戏,只要知道是什么人故意引得公主起了心,大约也就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了!” ------------ 第一三二章 谁是黑手 “那日福贵人带欢颜去御花园,你们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或者福贵人可有说起什么?”欢颜是从御花园回來之后开始反常的,要听到什么?也该是在御花园中听到的才对。 紫檀想了想,双眸一亮,道:“福贵人并未说什么?倒是公主,一到御花园就溜了,我追出去,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可好玩了’‘可有意思了’,后來公主一喊,那两个小宫女就跑了!” “然后公主就变得特别乖,整整一上午都规规矩矩坐着看福贵人画画!”紫檀边说边点头:“公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反常的,似乎有心事,问她却又不肯说!” 果然是有人刻意布的局,而欢颜,就是至关重要的棋子。 “查,就是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两个宫女找出來!”乐无忧水眸微眯,语声冷厉,面色阴沉。 这人好大的胆子,利用欢颜,利用她,这也还罢了,辰贵人再怎么着也是和亲公主,若她当真有个什么闪失,可关系到两国和平呢? 这群该死的女人。 皇宫那么大,要找两个除了欢颜再沒别人瞧见的宫女当真是难如登天,欢颜受了惊吓,发起了高烧,连绘影图形追查都做不到。 赏令一层一层下发,赏金成倍成倍上涨,只望重赏之下,会有人前來举报。 搜查的结果出來了,两个宫女竟是福贵人宫中之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了,福贵人布了局谋害辰贵人。 然乐无忧还是觉得有什么谜团沒解开,比如:为何猴子会突然发狂,并且直奔辰贵人,辰贵人身边的红叶去了哪儿。 “红叶闹肚子,出恭去了!”乐无忧喃喃自语,红叶是辰贵人自东辰带來的,主仆情分极深,红叶不太可能背叛她,这么说來,红叶也中了招,而她的离去,正给了辰贵人遭袭一个最佳的时机。 当日站在辰贵人身侧的,是容妃宫中的一个普通宫女,而红叶,在事发的前一刻离场了,这么看來,多半是那宫女做了什么事,引得猴子向辰贵人扑了过去。 乐无忧并不认为皇后会与辰贵人之事无关,当日辰贵人难产,皇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保住龙嗣”,辰贵人毕竟是邻国公主,皇后怎么可能舍母保子。 除非她早就打定了除掉辰贵人的主意,而辰贵人一死,她的儿子必定会交由皇后抚养,到时候这孩子完全捏在皇后手中,可就任由她捏圆揉扁了。 “再查,把那三个宫女的出身來历彻底查出來!”乐无忧下了严令,势必要从这三个宫女身上查出些什么來。 容妃怕她,福贵人尚依附于她,皇后却似乎完全置身事外,这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 容妃此人有勇无谋,在被她惩戒一番之后,连勇也沒了,她怎么可能敢明目张胆让自己宫里的人站在辰妃身边使坏。 福贵人心思隐藏得极深,倒有几分可能,然皇后,她分明是最大获益者,她会是清白的吗? 查來查去,什么都沒查到,倒把福贵人身边的两个宫女查死了。 福贵人的宫女在这当口死了,意味着什么呢? 乐无忧见到尸体时,两个看起來最多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已经彻底冷硬透了,是毒杀。 乐无忧本就冷厉的眸光越发阴狠了,好狠,这么年轻的两个孩子,就这么沒了,先是糊里糊涂遭人利用,再是糊里糊涂送了性命,断送了大好年华,幕后那人,好狠的心。 乐无忧微眯起的水眸隐隐透出杀意,不管那人是谁,只要让她查出來,她保证,会让那人后悔來到这世上。 “把那个宫女带到冷宫,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作祟!”最后一个宫女是此案的关键,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福贵人与容妃已被幽禁在各自的宫院,福贵人一声不响,容妃哭天抢地连连喊冤,外界议论纷纷,整个后宫一时阴云密布,谁都不敢喘一口大气。 秋风清很愤怒,首先,这事牵涉到他的女人,其次,这事害得他的女人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再次,这事害得他的女人已经好几天沒工夫搭理他了。 那只黑手最好当点心,别轻易露出來,否则,他发誓一定会狠狠的、重重的、毫不犹豫的一刀剁了它。 “不说,难道你也想跟隆福堂那两个宫女一样下场吗?”乐无忧看着自己白皙如玉的纤手,现今她的手上已经沒茧子了,细软柔滑,如羊脂美玉精心雕琢而成。 小宫女不说话,只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或者,你有什么把柄拿在你主子手中!”这主子,当然是指她真正的主子。 小宫女仍不说话,却悄悄抬了抬头,暗暗瞟了乐无忧一眼。 乐无忧恍若未见,淡淡道:“看你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大好人生尚未开始,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得很哪!” “你为主子卖命,出了事,你主子却不來救你,那也罢了,还捏着你全家的性命要挟,你这么为她,值么!” 小宫女的心思慢慢被她说活络了,小声抽泣起來。 乐无忧猜得不错,她若不怕死,早就自杀了,若怕死,却又死都不肯说是谁指使她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全家人的性命都在背后那人手中捏着。 “本宫给你一条生路,端看你自己可愿走了,你只要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本宫保证护你全家无恙,至于你,杖责二十,只要你还活着,本宫许你千两白银,回宫与家人团聚,并且保证不会有人來骚扰你!” 这条件开得着实诱人,不说,难逃一死,她的主子会否放过她的家人还是未知数,若说了,至少可保得家人平安,且千两白银可使家人好生过活,至于她自己,杖责二十已是莫大的恩情,毕竟她犯的是谋害妃嫔皇嗣之罪,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本宫给你一炷香时间思考,过了时辰,你自个儿了断吧!”乐无忧眼皮也不抬,笃定了小宫女会倒戈。 ------------ 第一三三章 水落石出 乐无忧知道,她越是表现得急切,那宫女越会拿劲儿,她若是冷淡应对,那宫女反倒会急切起來,毕竟真正不怕死的人不多。 檀香将尽,小宫女膝行几步,爬到乐无忧面前,哽咽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求主子救救奴婢的家人!” “说吧!谁指使你干的!”乐无忧仍旧侧坐在秋千架上,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回主子的话,是……是皇后娘娘!”小宫女瑟缩着,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出“皇后娘娘”四个字。 果然是她。 乐无忧不动声色,淡淡说道:“说下去!” “奴婢原先是御膳房烧火的下等宫女,容妃进宫后,皇后便将奴婢从御膳房调出來,分配给了容妃,叫奴婢暗中监视容妃,这次皇后想要除去辰贵人,命奴婢暗中动手,嫁祸给容妃!” “猴子为什么直直朝辰贵人扑过去,也是你做的吗?”这一点乐无忧百思不得其解。 “奴婢幼时曾跟着姑丈走江湖卖艺三年,耍把戏、耍猴戏,这些都是幼时学过的!”小宫女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磕头如小鸡啄米:“主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要谋害皇嗣的,皇后用奴婢一家七口的性命要挟,奴婢身不由己!” “福贵人宫中那两个死了的宫女也是皇后的人吗?”乐无忧拧紧了眉头,不愧是皇后,这心肠,比她这个久经沙场的铁血将军还要硬上三分。 “她们一个是御膳房负责打下手的,一个是浣衣局的,御膳房的那个是奴婢的同乡,也帮着皇后娘娘做事,另一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宫女说完,忐忑不安地等候发落。 乐无忧冷冷吩咐:“紫檀,去请皇上皇后來这儿见我!” 皇后这妖妇,死有余辜。 秋风清听到消息就赶过來了,乐无忧正恼着,等了好一会儿,皇后才姗姗來迟。 皇后看到跪着的小宫女,娇媚的脸上立时变了颜色,定了定神,强笑道:“妹妹好兴致,今儿个怎么想起姐姐來了!” “说吧!当着皇上的面,把事情缘由一五一十的说出來!”乐无忧冷冷说着,轻蔑地瞥了皇后一眼。 皇后阴狠的眸光刀子一般钉在小宫女脸上,小宫女见她來了,怯怯地说不出话來。 “有皇上跟本宫给你做主,怕什么?”乐无忧低斥一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皇后脸色越发难看了。 來龙去脉叙述罢,皇后冷汗淋漓而下,跌坐在椅子上,张口结舌望着乐无忧。 她怎么也沒想到乐无忧会查得这样快,她设计了容妃与福贵人这两个替死鬼,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不论乐无忧怎么查,都查不到她身上來。 有了两个“幕后主谋”,谁还会再往下追查,去查那第三个“元凶”。 “皇后,你自以为计策万无一失,只可惜……”乐无忧停顿一下,轻抿一口香茶:“你大概忘了本宫是什么人了吧!” 阵前轻敌,无异于自取灭亡,皇后老谋深算,但在能征惯战的乐无忧面前,功力还是弱了些,而这一些,就决定了胜负。 谋害皇嗣一事,皇后罪名落实,依律被废,幽禁于清凉苑,乐无忧本想杀了她,但她毕竟是皇后,背后有位高权重的家族做靠山,若杀了她,朝堂之上少不得又要起一场风波了 辰贵人因着诞下皇子,加上受了惊吓,位份被恢复为辰妃,秋风清虽无法不顾一切处决皇后给她讨回公道,但这么做,也算是对她的一点奖励与抚慰了。 “无忧,你不是很讨厌辰妃么,为何还要恢复她辰妃的位份!”秋风清轻轻推着秋千架,眼里柔光流转,自始至终追逐着缓缓荡悠的倩影。 “她毕竟是在我这儿出的事!”乐无忧将脑袋向后靠,枕在秋风清胸腹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淡淡道:“她毕竟是东辰公主!” 公主就是公主,就算她在东辰再不受宠,她依然是公主,关系着国威,若辰妃在这边受到的对待不好,轻则引起东辰不满,重则正给了东辰起事的借口。 邵漓,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不知为何,秋风清一提起辰妃,乐无忧蓦地想起了邵漓。 三年前在战场上相遇,他是劲敌,曾重伤了她,将东辰从败兵的困境中解救了出來,去年相见,十字大街邵漓主动寻衅,二人于大街上大打出手,在宫中更是针锋相对,这梁子,架得可真够深。 邵漓冰寒的脸蓦然浮现在乐无忧脑海中,乐无忧微怔了怔,竟觉得有些陌生。 一年了,一年前的这时候,她逃出了皇宫,却在城门口落入秋月明手中,三个月后又自投罗网,进了皇宫,自此…… 秋月明……明月……天涯路人…… 心口一疼,乐无忧轻轻伸出右手,缓缓按在左胸口,重重地压了一下。 心口闷闷的,一抽一抽地钝痛着,她终于还是沒能忘记他。 他留给她的,有爱,有恨,有悲,有喜,有想,有怨,有太多太多…… 他给了她第一份男女之情,他给了她生命中第一个孩子,他给了她一次她沒能亲眼见证的凤冠霞帔,他说,他爱她。 可也是他,亲手毁了她的幸福,葬送了她的孩子,害死了她的雪哥哥,将她逼入一个怎么也挣不脱的牢笼,却又不将她解救出來,独留她一个人苦苦挣扎,他还是说,他爱她。 爱,唉!音同字不同,是不是“爱”,最终的结局都会是“唉”。 偶尔的想起,心痛如绞,到底,她爱的是谁。 茫然的眸光神彩淡去,她闭了眸,幽幽道:“我累了!” 身后的九五之尊闻言,柔柔一笑,轻舒猿臂,将佳人拦腰抱起,快步走入寝室,轻轻将她放入床榻,扯过薄被仔细为她盖好。 “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秋风清的温柔如一潭春水,深邃温润,誓要将她溺毙,任她百般挣扎,却如陷进沼泽中一般,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 第四卷 山雨欲来风满楼 ------------ 第一三四章 东辰那些事 午睡罢,秋风清照例前往御书房处理公事。 “东辰陈兵五万列于边境!”秋风清凝眉,看着手中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密报。 东辰、西秦两国相邻,与南昭三国呈品字形排列,这三国国土相接,时有征战。 “皇上,东辰陈兵于我国边境,距国界只二十里,孙将军特命末将快马來报!”送信的副将一脸担忧,孙将军手里只有三万兵马,若打起來,多半不会是东辰对手。 秋风清面色凝重,半晌,道:“以静制动,静观其变,速调五万大军前去支援孙将军!” 东辰这个时候犯边,却是为何。 邵漓是个精明人,不会无缘无故挑起战火,除非对他有好处,然而,若是他有把握能占到便宜,早就跟西秦开战了,哪还会千里迢迢前來求亲。 去年西秦与南昭一战,西秦虽大获全胜,自身损伤也不轻,那时正是邵漓趁虚而入的好时机,然而他却错过了那么个好机会,这会儿又來犯边,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秋月明。 战神遭贬,兵权被夺,帝、王不合,岂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秋风清又想到了一件事:当日乐无忧逃出宫去之后,有三路人马追查她的下落,一是他的人,一是秋月明的人,还有一小股势力,正是邵漓的人。 邵漓对乐无忧,分明就沒安好心。 傍晚,秋风清回到冷宫时,辰妃正抱着孩子坐在冷宫梅树下的石凳上,乐无忧依旧在秋千架上晃悠着。 “那天,多谢了!”有了孩子,似乎很多事情都可以不计较了,面前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 乐无忧心下暗叹这,这女人,真不知该说她精明好呢?还是该说她傻好,知道设计求得她的庇护,却不知道防范其他人的算计,真是…… 该防的人不防,不该惹的人偏惹,空有满身傲气,全无识人之明,这女人,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罢了!”乐无忧淡淡一笑,看向辰妃孩子的眸光温柔如水。 这孩子刚刚满月,因着早产,身子尚虚,比足月婴儿小些,但眉眼端正,皮肤细嫩,看起來也很可爱。 乐无忧温柔的眸光渐渐伤感起來,八月末了,若她的孩子孩在,这会儿也满月了…… “小皇子还沒起名,臣妾想请主子给皇子起个名儿,好教小皇子沾些福气!”辰妃温婉说道,她知道乐无忧心里的苦,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來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让她为自己的孩子起名,也算成全她一片苦涩的爱子之心。 “不了,我是不详之人,哪里來的什么福分,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要教我连累了他!”乐无忧的语声染上一层伤感,缓缓自秋千架上起了身,扶着秋千绳索站了起來,却并不走动,仰面望着天空,默然静立。 “辰妃來做什么?”秋风清看到辰妃出现在冷宫,明显不悦,口气冷淡之极:“小皇子身子虚弱,少出想容阁为好!” 辰妃身子一僵,他看见她,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沒有,她是拼了命,才为他生下了这个儿子啊!可他,儿子都满月了,他竟连一次都沒去看过。 辰妃压抑着苦涩与委屈的水眸缓缓自秋风清身上转移到乐无忧身上,强压下泪意,缓缓欠身行礼,抱着孩子落寞地走出了冷宫。 皇上,你可以不爱我,可以不喜欢我,甚至可以无视我,可……可这是你的孩子啊!你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多看一眼么。 恨意來得如此强烈,刚刚有多感激,现在就有多怨恨,不为她,为他,为这怀里历经艰险才得降人世的孩子。 想容阁太冷清了,即便诞下皇子,又被晋升为妃,精致华丽的想容阁仍远不如冷宫那般受到重视。 想想也是,冷宫,虽占了个“冷”字,却象征着无与伦比的恩宠,冷宫的那位,虽无名份,却是万人之上的主子,甚至于一国之君,在她面前都那样卑微,那样柔顺。 为她,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连至亲手足都贬黜了,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 辰妃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既沒有前呼后拥的宫人,也沒有尽显威仪的阵仗,身边跟着的,只有一个从东辰带來的红叶。 “公主,您还好吧!”红叶担忧地看着辰妃,她正微垂着头,以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的孩子,但红叶跟着她的时日久了,她眸底隐藏的恨意与狠戾并沒有逃过红叶的眼睛。 “四哥怎么说!”辰妃依旧看着孩子,头也沒抬,目光饱含着怜惜。 这四哥,自然是指东辰国的穆王爷邵漓。 “王爷请公主只管放心,公主心里想的,王爷都知道,王爷自然会帮助公主,只是……”红叶偷眼瞟了辰妃一眼,接下來的话却是有些不好出口了。 辰妃随口问道:“只是怎样!” 红叶四下打量一番,扶着辰妃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辰妃刚生了皇子,这会儿后宫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呢?这话若是叫任何人听了去,她们主仆都是死路一条。 “王爷说要公主为大局着想,西秦国力强盛,单靠联姻,东辰与西秦之间的和平维持不了多久,若公主所生的皇子不能继承大统,那么日后西秦与东辰必将一战,因此……” “四哥的意思是……”辰妃心头一寒,原來…… 原來对四哥來说,她邵玲珑不过是一颗棋子。 多年來相护相惜的兄妹之情,不过是为着日后可能的用场,怪不得,怪不得他前來西秦求亲,不嫌麻烦地带着她一道來,原來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对于邵漓來说,她邵玲珑不过是一颗棋子,不过是日后用來拉拢助力、提升自己实力的资本而已,一旦目的达到,这颗棋子的死活,他根本不会管,而在这颗棋子还有用的时候,他必定会榨干她的一切,直到她成为彻底的糟粕,他便会将她抛得远远的。 ------------ 第一三五章 辰妃的恨 “王爷的意思是,公主既然得不到皇上的欢心,小皇子日后也继承不了皇位,不如趁皇上与安王失和之机,发动一场战争,最好是能攻下西秦,使西秦彻底臣服于东辰,即便攻不下西秦整个国家,能使得西秦割地赔款,向东辰低头,总是好的!” 红叶低着头说着,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点儿不忍与怜悯,她是邵漓亲自挑选出來伺候辰妃的人,她跟着辰妃的年头虽长,却长不过邵漓的活命之恩,在邵漓与辰妃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邵漓。 到了这份上,辰妃若是再看不出个道道來,就真是草包了。 辰妃心头越发冷了,邵漓利用她,那也就罢了,她知道她的四哥向來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并且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他可以不择手段。 信任邵漓,是她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他怜她孤苦无依,是真心待她好,他们之间是真的兄妹情深,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兄妹一般。 可惜,无情最是帝王家,帝王之家,哪來的真情。 这些,辰妃还能经受得住,可……可红叶是跟了她将近十年的人了,她们可以说是一同长大,她自问对红叶不薄,甚至可说亲如姐妹,可她……她竟然出卖她。 亲如姐妹,可笑啊!亲兄妹之间尚能耍心机,更何况是所谓的“亲如姐妹”。 “红叶,本宫待你如何!”辰妃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这孩子,是唯一一个她所能真实拥有的,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对她耍心机的。 辰妃的声音低沉细弱,有一丝沙哑,透着不轻不重的无力感,她恼,她怒,她恨,可……可她无可奈何。 寂寂深宫,一无恩宠,二无背景,她又能怎样,辰妃,自始至终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有谁会去在乎一颗棋子的死活,而棋子本身,又有什么能耐躲过悲惨的命运。 红叶将头垂得更低,声音中带着一丝愧意:“公主待奴婢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怎比得上恩重如山,红叶的愧意不过是怜她孤苦无依罢了,比起为邵漓尽忠的决心來,实在是微不足道到了极致。 “我懂了……”辰妃鼻子一酸,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她拥有的,不过是这个孩子罢了,而这个孩子,即使是西秦的大皇子,也沒有任何人重视他,他甚至连冷宫里那个欢颜公主都不如。 相护相惜的兄长当她是棋子,交付身心的良人当她是替身,就连身边最信任的婢女,也不过是人家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茫茫深宫,她唯一拥有的,只有怀里这个刚满月的孩子,仅此而已。 恨意如浪潮一般,铺天盖地而來,席卷过她每一寸身心,恨,好恨,恨所有人,邵漓,秋风清,乐无忧…… 心头充斥着强烈的恨意,叫嚣着要释放,要宣泄,若不报复,怎对得起自己埋葬在深宫中将近二十年的韶华。 辰妃眸底的恨意那样强烈,惊得红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她心里,喜悦渐渐漫开來,眼底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她知道,王爷的目的达到了,只有让公主恨了,她才会配合王爷,帮助王爷达到目的。 红叶只看到了辰妃眼底的恨,却看不到那恨的对象,她还在为圆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而欣喜着,辰妃的无助与恨意带给她的震撼远不如邵漓的命令有分量,对于这个服侍了将近十年的“主子”,她那一点儿的真心实在少得可怜。 辰妃原本明亮的双眼晦暗了一阵,随着怒火与恨意的点燃,眸中亦燃起了一把烈焰,将她妩媚的双瞳烧得有些狰狞。 秋风清,你负我一片真心,对我母子视而不见,总有一日,我邵玲珑要你跪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求我。 乐无忧,你夺走我的一切,我的悲剧,至少有一半是你造成的,总有一天,我要教你百倍偿还,你会后悔的。 四哥,穆王,邵漓,你骗得我好苦,总有一日,我要叫你尝尝被全心全意信赖之人欺骗的滋味。 辰妃忽的笑了起來,先是轻笑,逐渐笑声加重,渐渐大笑不止,最终笑得眼泪都流出來了。 天下,都是为了天下,为了天下,她最敬爱的四哥出卖了她,毫不犹豫将她的终身幸福断送了,为了天下,她最信任的侍女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倒戈相向,,哦,不对,是露出了真面目,红叶对她,本來就是别有用心的。 即便秋风清不爱她,她依旧是辰妃娘娘,她的儿子依旧是西秦的大皇子,即便日后即不了皇位,也会被封个亲王,安逸尊贵地过一生,而邵漓,竟要她助他背叛秋风清,反叛西秦,助他夺取西秦的天下。 一旦战火燎原,民不聊生不说,西秦若是吃了亏,她身为西秦宫妃,又该处于何地,她的儿子又该怎么办,假使东辰当真夺取了西秦的天下,她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秋风清是必死无疑的,那么她呢?殉葬,还是以东辰公主的身份苟活于邵漓羽翼下,她的儿子作为前朝血脉,邵漓恐怕连条小命都不会给他留下吧! 既然都是为了天下,为何她不能将这天下夺了來,送给她的儿子,而要为邵漓卖命,最终搭上自己和儿子两条命。 江山啊江山,这锦绣河山,自古以來不知引得多少人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就连她邵玲珑,都成了一颗棋子,既然这天下如此诱人,人人都想要,那么,便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吧! “好,本宫知道了,你去回四哥,我会尽力助他取胜,但他必须保证,事成之后准我母子裂土封王,依附于东辰!”辰妃冷冷直视红叶,眸中精光四射,谈判,就要努力争取最大的利益,否则,对手怎能相信你呢? 他邵漓既能利用她,她为何不能反过來利用他,端看谁的手腕高明了。 邵漓啊邵漓,你处心积虑布了这么多局,那么,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夺了西秦天下。 ------------ 第一三六章 南昭风云 五万大军陈列于东辰与西秦边界,却并沒有什么动作,东界守将孙将军虽派了副将前往京师请示,然自边关到京师,这距离可不短,便是马不停蹄星夜奔驰,一个來回也需要至少半个月。 孙将军手中只有三万兵马,自然不敢主动挑起战事,况且东辰的军队驻扎在离边境二十里的地方,并未主动进攻,也沒做出一星半点挑衅的事情,孙将军也只好暂且观望着,提高警惕暗中戒备,并不能先发制人。 邵漓在东界露了一次面,亲自检阅一番部队 ,什么都沒做就回营了。 距离太近,派出去的探子刚一过国界就被发现了,几次下來,孙将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暗自着急,焦躁不安地等候着上面的指示。 而此时,邵漓早已不在东界了。 那么,邵漓在哪儿呢?陈兵东界,打草惊蛇,自己却又悄悄走了,邵漓到底想干什么? 南昭皇宫,正德殿。 龙位上的睿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下俯首行礼的使臣,凝眉听着他拉拉杂杂的话。 “小臣奉东辰穆王爷之命,前來与贵国商讨联盟之事!”那使臣行了一礼,抬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睿帝,心底暗暗冷哼着,不屑已极。 南昭与西秦可谓苦大仇深,去年一战,南昭被迫签下不平等条约,睿帝心中必然窝着一团火,加上昭阳公主被困在西秦,睿帝虽不见得当真会为了一个外甥女而大兴刀兵,但他这外甥女却是战死沙场的大将军唯一遗孤,他要是不去救昭阳公主,这个皇帝只怕不好当了。 “西秦国君秋风清不但将敝国玲珑公主贬黜为位份低微的贵人,更囚禁了贵国昭阳公主,如此不将贵我两国放在眼里,大损贵我两国国威,实在是无礼之极!”使臣垂首,状似恭敬地禀告。 “那秋风清昏庸无道,荒 淫无耻,耽于美 色,荒废朝政,致使西秦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敝上穆王发愿讨伐昏君,解救西秦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小臣此來,便是代表东辰与贵国结盟,联手攻打西秦,推翻秋氏暴政,解救受苦百姓!” 睿帝虽非明君,但也绝算不上昏庸,东辰來使说得慷慨激昂,一句句一声声,不是国威,便是百姓,看似师出有名,其实不过是邵漓的一片私心罢了,他又怎会看不出來。 秋风清将秋月明贬去南疆,此事毕竟瞒不了任何人,南昭早已知悉,虽不知内里缘由,但君 王失和已是众人皆知之事,而邵漓要出兵西秦,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邵漓是什么人,睿帝也是略知一二的,作为曾经的对手,邵漓力挽狂澜,解决了东辰灭国之祸,的确是个军事奇才,他这会儿想对西秦出手,必然是有一定的把握。 只是这把握,却只有五六分,否则他也不会派使者來南昭求援了。 南昭与西秦有仇,与东辰何尝沒有仇,那一年乐无忧枪挑东辰七皇子,她手上甚至有东辰皇子一条性命,这仇,远比所谓“将玲珑公主贬黜为位份低微的贵人”这等大损国威的仇恨深得多。 邵漓來找他,不过是看中了去年西秦大败南昭,南昭有意报仇这一点。 沒有永远的朋友,也沒有永远的仇敌,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一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睿帝假笑道:“我南昭小国寡民,且刚刚经历过战祸,民生尚未恢复,轻易经不得战乱,尊使且请回复穆王,我南昭承蒙穆王高看,本应不遗余力相助,怎奈有心无力,爱莫能助,还望穆王见谅!” 使臣微垂着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好一个“有心无力,爱莫能助”,这南昭皇帝,看來有些懦弱呢? 使臣一副无奈的样子,摇头叹道:“敝国玲珑公主带信回來,言道西秦国君寡情薄幸,专宠妖妃,六宫遭弃,非但玲珑公主受苦,就连贵国昭阳公主也……” 使臣住了口,然,朝臣中却发出了异动,终于有个大胡子武官忍不住了,大声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使臣故作恭敬,抱拳一礼:“这位是!” 大胡子昂然道:“我乃公主麾下大将张达,贵使方才说到昭阳公主,敢问公主现今如何!” 使臣再叹一声,凄然道:“贵国公主……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他一声长叹凄楚酸涩,一脸悲怆同情,眼中含泪,看起來十分同情昭阳公主悲惨的遭遇。 张达急了,上前两步,厉声喝道:“公主究竟怎样了!” 这时殿前众武将都急了,一叠声问道:“公主到底怎样了,说呀!” 使臣老眼一眯,暗自得意,昭阳公主深得人心,南昭皇帝若不救她,只怕这些武将也不答应。 “唉!昭阳公主……昭阳公主失手被擒,先是被安王秋月明好一顿折磨,弄得半死不活,又被送进了皇宫,秋风清贪恋公主美色……可谁知,那秋风清好色之极,不过十数日功夫,得了个绝色佳人,便将公主抛之脑后……” 南昭众武将义愤填膺,若不是在朝堂之上,早已跳着脚破口大骂了。 “公主后來怀了身孕,可惜……那宠姬给她下了堕胎药,公主就那样……秋风清不但不处罚那宠姬,反将公主丢进冷宫任她自生自灭……” 此言一出,不但武将,就连文官都顾不得斯文,骂骂咧咧起來。 使臣暗笑,继续煽风点火:“可怜昭阳公主一代女杰,竟……满身是伤,武功被废,又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冷宫,旧伤发作,却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莫说是药了……” 张达再也忍耐不住,站出來跪下请命:“皇上,末将请命,愿带十万兵马,将公主救回,请皇上恩准!” 睿帝恼怒地瞪张达一眼,这蠢货,坏了他的大计。 乐无忧不得不救,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只是开战毕竟不是小事,他总得确保能得到足够的好处再说,答应得那么早,他还有什么资本跟邵漓讲条件。 ------------ 第一三七章 东南联盟 睿帝扫视一眼殿下,只见满堂文武都跪了下來,山呼万岁,齐声向他请命,要求派兵去救乐无忧。 昭阳公主乐无忧征战四年,舍生忘死,不但折了这些铁血汉子的心,更教那些忠君思想根深蒂固的文臣敬服到了骨子里。 堂下的武将有六成是乐无忧先前的部下,受过她救命之恩的不在少数,一听到昭阳公主失陷在西秦皇宫,这些血性汉子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摩拳擦掌,巴不得好好跟西秦干上一仗,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战败受辱的恶气。 乐无忧不但是屡立奇功的将军,也是为国捐躯的乐大将军唯一遗孤,这两点不管冲着哪一点,睿帝都非派兵救她不可,毕竟众怒难犯,若他执意不救乐无忧,到时军民怀怨,谁还肯为他效力,这些将军谁还愿意舍生忘死为他保卫江山社稷。 睿帝抬手止住堂下呼声,清清嗓子,郑重说道:“昭阳公主乃是我南昭大功臣,先前朕受西秦蒙蔽,公主下落不明,无法解救,如今朕既已知道她在西秦受苦,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堂下立时响起谢恩声,跪满一地的朝臣叩首谢恩,山呼万岁,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睿帝语音一顿,随即话锋一转,道:“但我南昭国力微弱,单凭一己之力恐怕不是西秦对手,东辰既然派遣使者前來,主动提出与南昭联盟,此等互利之事,朕自然会慎重考虑!” 堂下静默了,这个问題暂时还沒有人认真考虑过,公主被俘,遭受种种令人不忍闻听的悲惨折磨,一干武将早就激愤昂扬,叫嚣着要率兵救出公主,武将一煽动,文官也跟着起哄,众臣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來,人人悲愤交加,个个斗志昂扬,哪來还想得到细节。 睿帝一说起慎重考虑联盟之事,堂下立时静默了,文官武将都起了身,默然站立在自己的位子上,垂首静候皇上的训示。 皇上毕竟是皇上,他们再急着解救公主,还是得等到皇上下命令才行,毕竟,君为臣纲,他们不可以违抗圣命。 使臣听睿帝话里有愿意结盟的意思,但却只说“慎重考虑”,心里也有了谱。 使臣暗骂一声“老狐狸”,垂眸敛去满目不屑,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道:“启禀皇上,我家王爷有言,只要皇上肯派兵相助,王爷感激不尽,日后贵国但有所命,我家王爷必定竭尽全力遵从!”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眼下,是商谈结盟细节的时候,出兵多少,利益如何划分,这些才是睿帝最关心的问題。 身为一国之君,他必须以大局为重,他不能像殿下那群武将一般,一个不忿便提着刀子去砍去杀,他要考虑利害得失,他要保住他的江山永固,社稷绵延。 联手东辰,以二打一,胜算凭空增大了一倍,况且这么一來伤亡也会减少,这个提议自然是君臣乐见的,南昭君臣并无异议。 “西秦最厉害的,就是安王秋月明,如今他被贬黜南疆,只要先除了他,想要破了西秦,便不成问題了!”使臣言辞灼灼,似乎胜利就在眼前。 南昭武将见使臣这话说得太过狂妄,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意味,加上他们去年才在秋月明手下吃了败仗,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还将昭阳公主失落了,个个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皇上在上,早就跳起來发难了。 “西秦的安亲王秋月明是秋风清亲封的战神,二十五岁的年纪,已征战沙场十年,从未吃过一次败仗,想要将他除去,只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吧!”张达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着东辰使者,冷冷质问,一副挑衅的样子。 这人将秋月明说得一副草包样,似乎只要东辰动动小手指,秋月明就完蛋了似的,这不是明摆着打南昭的脸么。 东辰使者微微一笑,道:“张将军此言差矣,如今的秋月明,可比不得过去的战神了,想要除去他,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哦,但不知东辰贵使有何妙计,可将秋月明一举成擒!”张达越发不屑,这人吹得好大的牛皮,战神要是那么容易就被除去,那还能叫做战神么。 使臣笑得有些讽刺,他们这些人哪里知道秋月明的近况,堂堂西秦战神安王爷为了一个女人,已经彻底颓废了。 使臣将邵漓的计划解说一遍,张达立时不作声了。 邵漓的计划是借道南昭,先打秋月明一个措手不及,只要秋月明兵败被俘,或是战死沙场,那么西秦等于已经亡了一半,而以东辰、南昭两国之力,攻打一个沒了战神的西秦,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根据双方的协议,一旦打下西秦,那么西秦的万里江山则由东辰南昭二国平分,并且此后二国永世不动干戈,互助互利,永结秦晋之好,南昭与西秦各自将皇室公主嫁与对方为妃,以保永世和平。 退一步來讲,即便无法灭了西秦,合二国之力,打下西秦半壁江山应当不成问題,那时打下的城池五五平分,东辰南昭依然是天底下实力最强的两大国家。 这协议,对两国都有莫大的好处,尤其南昭,南昭只是出兵相助,并不作为攻打西秦的主力,得到的报偿却同打主阵的东辰一样,这样的条件委实难以不教人心动。 朝中自然也有人对这么优厚的好处秉持怀疑态度,然而经不住使臣言辞恳切,佞臣推波助澜,武将群情激愤,皇帝利欲熏心,很快协议就签下了,那协议上不但有邵漓的印信,更有东辰皇帝的玉玺,这么一來,再无人怀疑这份协议的可靠性。 东辰与南昭国力相当,均略逊于西秦,但两国联手,西秦再强大,又能强大到哪儿去。 东辰使者与南昭君臣俱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尤其是一干武将,去年的败仗,公主的被俘,使得他们胸中燃着滔天烈焰,恨不得立刻跃马扬鞭奔赴沙场,将西秦君臣将士一刀一个,杀他个落花流水。 ------------ 第一三八章 秋月明被俘 邵漓陈兵五万于东辰、西秦边境,秋月明戍守南疆,是在西秦、南昭两国边境。 听说邵漓进犯东界,秋月明麾下便有将士进言前去支援,说倘若两军开战,安王一举破敌,立个头功,皇上必定准他重回京师。 秋月明闻言但笑不语,外人只当他遭贬黜是为了称病不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肠子是在哪儿弯的。 乐无忧,这关键,就在乐无忧身上啊! 九个月了,他与她分别,已经足足九个月零三天了,这会儿,她会在做什么呢?看星星,还是荡秋千,她还记得他吗? 不记得了吧!她说过要忘了他的…… 心头一阵阵发苦,叱咤风云的战神不由得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是战神,是王爷,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倾城绝色,只要他想要,就沒有他得不到的,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 可他却保不住心爱的女人。 犹记那日她望着他,那眼神是多么无助,她多么期望他能待她走,可……他终究是撇下了她一个人。 君王与爱人之间,他选择了君王,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失去了兄弟之情,他失去了所有,却什么也沒挽留住。 三日后,大军忽至,心灰意冷的秋月明与斗志昂扬的邵漓在战场上相遇。 三十万大军对五万老弱残兵,战况可想而知。 战神不愧是战神,秋月明以五万衰兵与邵漓三十万精兵全力周旋,硬是将战事拖了九天,杀敌八万,但秋月明的五万衰兵全军覆沒。 作为主将,秋月明宁死不降,誓与部下共存亡,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西秦五万将士无一投降,尽数血洒疆场,埋骨边疆。 与此同时,东界的孙将军亦遭受袭击,五万东辰兵马势如破竹,孙将军节节败退,仅仅七日功夫,东辰就攻占下西秦东界两座城池,孙将军率八千残部归降,而此时,西秦五万援军才刚刚开动。 邵漓的闪电战效果十分明显,短短九天功夫不但打下东面两座城池,更将从未打过败仗的秋月明俘虏了。 东南两面打下來了,邵漓三十五万大军还剩下二十五万,两军会合,自东面攻入,而此时,南昭方面亦发兵十万攻打西秦,一时间西秦两面受敌,情势堪忧。 “安王爷,好久不见!”邵漓冰寒的脸上挂起了得意的笑,俘获战神,这可是奇功一件。 东辰的皇上身子越來越差了,然太子之位仍沒有着落,而这个时候,邵玲珑传信向邵漓求助,正给了邵漓一个出兵西秦的借口,若能打下西秦,有这一件天大的功劳在身,皇上要是不立他为太子,文武百官都不答应。 而秋月明被贬至南疆,西秦最擅长用兵的战神遭到了皇上的猜忌,君臣失和,正是邵漓最好的机会。 秋月明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绑着他的是牛筋索,越挣越紧,凭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别想挣得脱。 “穆王爷,这么突然袭击是什么意思!”秋月明虚应一声,冷冷与他对视。 好个邵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看是要冒犯东界,实则集结大军先打南疆,借道南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南昭怎会与东辰联手。 “我东辰公主嫁与西秦为妃,好端端的却被贬斥,降为了身份低微的贵人,贵国这么做,不是明摆着向我东辰寻衅!”邵漓冷冷答道,脑中不自觉地浮现一张清丽秀致的小脸。 乐无忧,她又进了西秦皇宫。 当日乐无忧失踪,邵漓也派了人去寻她,只是他身在他国,能调动的人手实在少得可怜,秋风清派了禁卫军都沒找到,他上哪儿能找得到,又怕打草惊蛇,惹得秋风清起疑,不得不怏怏地住了手,心中却久久不能释怀。 后來秋月明遭贬黜,外放至南疆,邵漓派人去打听,但宫中之事却是怎么也打探不出來,当时他还纳闷为何这兄弟俩好好的闹起矛盾來了,直到邵玲珑來信,说是遭了乐无忧的打压,他这才猜出秋月明遭贬的真正原因。 南昭国昭阳公主乐无忧是大将军之女,乐大将军战死沙场,南昭皇上不能不救她,邵漓抬出乐无忧來,又在南昭京城放出话來,在民间舆论加上太后的压力之下,南昭皇帝同意掩护东辰大军借道攻打秋月明,并同意出兵十万助邵漓攻打西秦。 想到乐无忧,邵漓眸中寒冰微溶,打下西秦,乐无忧自然跑不了,这女人,他可想望许久了呢?也只有那般智勇双全的女子,才配与他邵漓携手天下,共享荣华。 “那必是辰妃做了什么错事,否则皇上不会贬斥她的!”秋月明很了解秋风清,除非后妃有重大过失,否则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们胡闹去。 “据说……是为了一句话,某人的一句话!”邵漓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困在囚椅上的秋月明:“那个某人,是乐无忧!” 此言一出,秋月明面色陡变,钢刀架颈犹面不改色的秋月明为着“乐无忧”三个字,平静的脸上起了狂澜,眼中露出急切的光芒。 “她……她还好吗?”秋月明急切问道,他太想知道她的状况了,分别时她是那样绝望,那样痛不欲生,存心以一死了却所有恩怨,这些日子來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她,可他得不到她的消息,他派出去打探乐无忧消息的亲兵有好几批了,就沒有一个人能活着回來。 “好,当然好,她不在的日子里,秋风清可是夜夜驾临想容阁,她一回去,秋风清再沒踏入过想容阁半步,不仅如此,你那个好皇兄还为了乐无忧空置六宫,连皇后都被废了呢?”邵漓英俊的脸上一片寒冰,似乎秋风清抢了的不是他的弟媳,而是他邵漓的新娘。 ------------ 第一三九章 攻心术 这话本是为打击秋月明,却不料,说的人反而动了怒。 邵漓越说越窝火,似乎乐无忧不是被秋风清从秋月明的婚礼上抢走的,而是从他邵漓的床上被抢走似的。 反观秋月明,他却沒有一丝一毫怒色,反而有些愣神,又有些欣慰。 “那就好,那就好……”秋月明低喃,她还活着,皇上对她很好,那就够了。 他最怕的,就是她走不出那阵伤心绝望,自残自伤,过不去那个槛,如今,她还好好活着,对他來说,再沒什么比她还活着更重要了。 “好,哈哈,安王爷可真是大方哪!”邵漓仰天大笑,笑声张狂愠怒,冰寒刺骨。 “婚礼上被人抢了新娘子,又被人将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抢走,安王竟还说得出这个‘好’字,这份气度邵漓自愧不如,佩服,佩服!”邵漓本就冰寒的脸色越加阴沉,语声中的讽刺之意如尖刀利刃一般直戳秋月明心房。 秋月明微微动容,邵漓实在是个可怕的对手,竟将他与乐无忧的那段过去调查得如此清楚,那日钦安殿上,乐无忧咄咄逼人,一步步将邵漓逼进死角,邵漓却并未反击,可见此人心思深沉得紧。 是他太轻敌了,也是他太颓废了,竟给了邵漓可趁之机。 这一战真是秋月明生平最大的耻辱,被贬南疆,心灰意冷,他疏于军务太多太多,否则以他的精明,怎么可能邵漓三十万大军已到眼前他还沒有察觉。 再懊恼也晚了,秋月明已然成了阶下囚。 秋月明对战况并不了解,战争刚刚开始,他还沒來得及向朝廷禀报就已经兵败被俘,这边的情况自有边境官员上报朝廷,但…… 晚了,南疆这一块,彻底沦陷了。 更让秋月明沒有想到的是南昭趁机出兵,与邵漓联合起來攻打西秦,首战即败,战神被俘,孙将军率残部倒戈,两座城池失守,两面受敌,西秦彻底陷入被动局面。 “穆王好灵通的耳目!”秋月明淡淡应道,语气中听不出悲愤恼怒,他当然知道邵漓一个劲儿提乐无忧是为了什么?不外乎煽动他造反,好帮助邵漓对付秋风清。 秋风清对他虽不仁,他却不能不义,毕竟秋风清是皇上,是他三哥,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秋风清对他已经很够意思了。 “只可惜……那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快要零落成泥了,唉!”邵漓作势一叹,一副惋惜之极的口吻。 乐无忧是秋月明的死穴,这一点,邵漓很清楚,根据辰妃传來的消息,秋月明被贬就是为了乐无忧,为了乐无忧,秋月明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背叛秋风清。 或许当日秋月明还下不了决心背叛秋风清,但这九个月來,深沉的思念与担忧早已将他折磨得心力交瘁,这个时候,邵漓只要适当施加压力,秋月明很容易就会下定决心,做出以前他一直隐忍着沒做的事。 杀子之仇,夺妻之恨,他们兄弟之间的纠葛太深了,邵漓成竹在胸,他笃定了秋月明终归会屈服。 “什么意思!”秋月明知道邵漓是在吊他胃口,但他就是无法沉住气,只要关乎乐无忧,他便做不到无动于衷。 “连年征战,满身是伤,武功被废,再加上小产,便是个铁打的人儿也禁受不起,何况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据说她初入皇宫那段日子整日不吃不喝,太医都束手无策哪!”邵漓一说三叹,将怜悯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些秋月明都知道,然而,正因为知道,才越发揪心,乐无忧的身子已经糟糕透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尤其她又遭受了那么多致命的打击,若说她郁郁而终,他一点儿都不会怀疑。 可,她怎么能死呢?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是在活别的男人身边,哪怕他一生一世再也见不到她,他心里总归还能存了一份期望啊!他漂泊无定的心才能有个着落点啊! “她……”秋月明薄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话來,妩媚的桃花眼中流露出心痛神伤之色,片刻,缓缓阖上眼帘,将满目悲伤尽数掩去。 大敌当前,万不可乱了心神,可,得知她的消息,他要怎样才能平心静气。 那张刻进脑中的脸逐渐模糊,然而,最后一别时,她那绝望的目光反而清晰了,如光束一般照进他日渐阴暗的心灵,将他强自压抑着的思念勾 引出來,既而泛滥成灾。 邵漓冷冷看着秋月明,他看到秋月明眼底的挣扎和痛楚,还有深入骨髓的绝望。 对她,秋月明爱得深沉,爱得刻骨,爱得绝望,求而不得,爱而添伤,这结局,是他早就能料到的,却不愿放手,最终拖着她陪他一起坠入情海深处,遭受灭顶之灾。 “你不想见她一面么!”邵漓冷冷道,看向秋月明的冰寒瞳眸中竟带着一丝怜悯与嫉妒。 怜他为爱神碎,妒他有可以让他心甘情愿陷身苦海的人,而他邵漓,连这么一个让他心甘情愿沉沦的人都沒有。 邵漓冰寒的眸光离开秋月明掩不住痛苦的脸庞,着落在几边一个上好白瓷茶盏上,盏中清茶散发着清清淡淡的香气,几缕茶叶沉在盏底,平和,宁静。 邵漓心中却如怒涛卷霜雪。 他是东辰的穆王,东辰最有权势的皇子,在不久的将來,他会是东辰的下一代君主,他坐拥天下,可心中,却是空荡荡的。 心空了,就不会疼,他不会像秋月明这般为了乐无忧失魂落魄,为了乐无忧心急如焚、心痛如绞、心死如灰,先是被贬,再是被擒,也不会像秋风清那样,为了乐无忧闲置六宫,独宠一人,他可以享尽天下艳色,偎红倚翠,醉卧美人膝…… 可,心底为何隐隐有一丝羡慕,想要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捧在手心上疼,让他为了她一勾唇而笑,为了她一颦眉而忧。 秋月明似痴了,对邵漓的话并沒做出任何反应,径自为着记忆中的眸光神魂颠倒。 ------------ 第一四零章 邵敏郡主 绿纱一动,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的少女轻笑着跳了进來,欢叫着向邵漓跑去。 “漓哥哥,敏儿來啦!”少女穿着一件葱绿长裙,腰间扎了一根墨绿绦子,绦子上缀着几串银铃,她一迈步,银铃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敏儿,你來做什么?”看到少女,邵漓冰寒的眸光有一丝融化的迹象,口气却沉了下來:“这儿是战场,是你能來胡闹的地儿么!” 邵敏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他那张寒冰脸,吐吐舌头扮个鬼脸,跳到邵漓面前,一脸讨好道:“漓哥哥,你会保护敏儿的,对不对!” “快回去,这儿危险!”邵漓沉着脸斥责,话中关切意味淡淡的,却是丝毫不掺假的。 邵敏是他幺叔的**,是东辰皇室最鬼灵精的小郡主,这孩子是在众人手心中捧着长大的,心思单纯善良,长得又俊俏,是个人见人爱的小鬼头。 “不回去!”邵敏小嘴一撇,转脸看到绑在囚椅上的秋月明,又蹦蹦跳跳的跳到秋月明面前,眨巴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他。 秋月明浑如未觉,仍沉醉在乐无忧的一颦一笑中。 “喂,回魂啦!”邵敏伸出一只白白嫩嫩有点婴儿肥的小手在秋月明眼前摇了几摇,恶作剧般突然喊了起來。 秋月明被她这么一叫,惊得一个激灵,回过神來,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为着自己小小的恶作剧得逞而龇着一排亮闪闪的小白牙,笑得十分嚣张。 “喂,你就是漓哥哥说的西秦的战神!”邵敏拖了张椅子过來,在秋月明面前坐下,笑得越发灿烂:“喂,你长得真俊!” 邵敏将直勾勾定在秋月明脸上的视线转移到邵漓脸上,仔仔细细将邵漓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将目光胶着在秋月明脸上,赞叹一声:“比我家漓哥哥还要俊呢?” 秋月明烦躁地皱皱眉头,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大喇喇地盯着陌生男子看,还说什么“你长得真俊”,是沒见过男人吗?真是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儿都沒有。 转念一想,秋月明哑然失笑,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心狠手辣奸诈狡猾,一个刁蛮任性飞扬跋扈,似乎都跟“女儿家的样儿”不沾边哪。 秋月明不笑还好,这一笑,简直羞煞百花,邵敏粉扑扑的小脸一下子红了,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漫上一丝羞意,微微垂了头,却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瞟他。 这人,真俊,真俊。 邵敏心里吃了蜜般甜,真沒想到,这西秦战神这么年轻、这么俊美。 她听说西秦战神被俘,立刻从王府逃了出來,马不停蹄跑到边关,就为了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战神。 在她想來,带兵打仗的男人应该个个像她的父王那样留着一大把络腮胡子,挺着个大肚子,说话声如洪钟,要不就是向她的漓哥哥那样,冷酷庄严,不苟言笑,这样才有战神的威仪。 秋月明的俊美出乎她意料之外,对于邵敏來说,这一次从京城连番快马跑到边关,值了。 “喂,你怎么不理我!”秋月明只看了邵敏一眼,就不耐烦地别开了脑袋,这让小郡主有些不乐意了。 秋月明冷冷哼了一声,心中越发烦躁了,怨念的目光冷冷射向邵漓,无声传达着他的不悦:快把你家丢人现眼的小花痴领下去。 邵漓竟轻笑了一声,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闲闲道:“敏儿,你既然來了,现下边关吃紧,我也沒办法送你回去,你就在这儿住一阵子吧!自个儿注意安全,莫要到处乱跑!” 邵敏一脸兴奋,一阵猛点小脑袋,大辫子都甩到了秋月明脸上,发梢抽得他脸庞刺疼。 邵漓吩咐完,径自出去了,大帐中只剩下了邵敏和仍旧被捆绑在囚椅上的秋月明。 “喂,你叫什么名字!”邵敏将椅子反转过來,倒坐在椅子上,一双白嫩的小手垫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上,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秋月明。 秋月明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会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这女人,虚伪,做作,恶心,秋月明心中已不知唾弃了多少遍了。 邵敏是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连邵漓那样冷漠的人都疼着她宠着她,秋月明这么满含讽刺的话她可从來沒听过,被他一冲,小嘴一撇,大大的眼睛里已蓄满了泪水。 秋月明越发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冷冷瞪着邵敏,心头暗自品评着:一张大饼脸,长得又胖,居然还学美女扮柔弱,玩起梨花带雨的把戏來了。 邵敏实在当得起“可人儿”三字,可惜在秋月明此时的心境下看來,莫说是邵敏这个可人儿了,便是邵玲珑那等倾城绝色,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惹人讨厌的庸俗女子罢了。 邵敏眼珠子一转,泪水奇异地消失了,她用白嫩的小手狠狠揉了揉鼻子,颇不甘心地撇撇嘴,横了秋月明一眼,嗔道:“好吧!我知道你叫秋月明,我叫邵敏,是东辰端王府的小郡主!” 秋月明索性闭起了眼睛,烦躁,真他 妈 烦躁,这东辰的女人都这样吗?邵玲珑缠着皇兄,这小郡主又在这儿跟他夹缠不清,东辰难道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沒有吗? 邵敏看到秋月明闭起了眼睛,便悄悄站了起來,慢慢挪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仔细打量他的脸庞。 真俊,真美,皮肤又白又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这哪里是征战沙场的男子会有的,就连她这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小郡主都沒这么好的皮肤。 邵敏不自觉地将手伸到了鼻子上,昨夜她鼻头上被蚊子咬了个大包,今天那包虽然下去了,但是鼻头红红的,看起來很是可笑。 邵敏的目光在秋月明脸上流连不去,他的眉眼五官无一不是上天精心雕琢出來的,完全沒有一丁点儿瑕疵,简直完美到了极致。 ------------ 第一四一章 一见钟情 邵敏的脸定格在秋月明上方,她甚至伸出一根葱白的玉指,虚空点着,专心致志数起了秋月明的睫毛。 好长,好浓,好翘,这睫毛,简直要羡慕死她了。 邵敏默念着“一、二、三……”,数得正起劲,秋月明蓦然睁开了眼睛。 秋月明忽然感到一片暗影当头罩落,倏地睁开了眼睛,正看到邵敏的脸在他正上方半尺远近,红润的嘴唇微微翕动,一根白嫩的食指轻轻点着,差半寸就要戳到他眼睛上了。 秋月明一睁眼,将正专心数他睫毛的邵敏被吓得惊呼一声,忙不迭向后跳了一步,她身后就是椅子,这么一跳,胳膊肘一下子撞到椅子背上,正中麻骨,立时疼得龇牙咧嘴倒抽冷气。 秋月明朝天翻个白眼,摇头暗叹:这就是东辰皇室的人吗?这女人是出门忘了带脑子,还是她娘只将她的人生了下來,却把她的脑子留在了肚子里。 “喂,你干嘛突然睁开眼睛!”邵敏揉着胳膊肘,一脸恼怒的瞪着秋月明,小嘴撅得老高,她大小姐现在很生气,很生气。 这个男人怎么一丁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沒有,不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他是战神,是英雄,自己的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当之无愧的美人,怎么…… 怎么这个英雄一点儿都不知道怜惜美人呢?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春 心初动,懵懂无知中又带着要命的好奇、最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的时候,尤其邵敏出身皇室,父兄俱是能征惯战的将领,无可避免的对英雄有一种莫名的崇拜,而秋月明,年轻俊美,气度非凡,更是轻而易举就俘获了小佳人飘飘摇摇的芳心。 邵敏感到很挫败,她长那么大,还从來沒有哪个人像秋月明这般不拿她当回事,即便是冷漠凉薄的邵漓,面对她的时候都冷不起來,眼前这看起來近乎妖孽的男子,明明不该这么冷漠,她却偏偏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 这样的人,谁才能走进他心里。 邵敏揉了半天胳膊肘,秋月明却连一个字都沒说,更别提什么安慰之语了,她只好讪讪地转过去,又倒坐在椅子上,下巴垫在手背上打量秋月明。 好奇,真是太好奇了,这样的男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他的身上会有什么故事呢? “喂,秋……”邵敏叫了一声,随即住了口,不知该叫什么好。 她一个小姑娘,总不能这么大喇喇地直唤人家姓名吧!秋月明看起來比她大了好几岁,直呼他姓名太不礼貌,而她,并不想给他留下一个沒礼貌的坏印象。 那么叫秋大哥呢?也不行,他是敌国将领,是战俘,哪有郡主叫战俘为“大哥”的。 邵敏念念叨叨,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这么一副踌躇不决、满腹心事的样子却丝毫沒引來秋月明的注意。 邵敏有些失望,他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邵敏愤愤瞪着一脸不耐烦的秋月明,秀挺的鼻子一皱,水眸中乍现黠光,忽的恶作剧般娇声笑道:“明月,以后我就叫你明月,好不好!” 蓦然听得“明月”二字,秋月明烦躁的面色立时变了,桃花眼中瞬间溢满痛苦之色。 明月,明月……有多久,沒有人叫过他明月了。 一张秀美绝伦的笑脸浮现在眼前,那人明净的眸子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分明是那样单纯的笑容,那样纯净的目光,可,却教人永远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无忧,无忧,无忧…… 忘不了的,刻进骨髓深处的那张脸、那朵笑、那道令人莫测高深的目光,怎么能忘得了呢?曾经,他是那样用力去爱,拼命去抓的啊! 桃花眼中蒙上一丝雾气,他扬起了头,学着她的样子将眼泪逼回眼眶,她说过:不哭,死也不哭,那么,他也不能哭。 他,她,他,他们之间,就是这样陷入了一个怪圈,她为他,他为她,一步一步重复着固执的坚守,伤人伤己,欲罢不能。 “喂,你……你怎么哭了!”邵敏看秋月明眸中泪光莹然,顿时急得不知所措,然而那小小的脑袋瓜却开起了小差。 战神不是该威武不屈的吗?为什么她不过是叫了他一声“明月”,他竟然哭了,难道是被她气哭了吗? “对不起,我不叫你明月了,你别哭,别哭!”邵敏龇牙咧嘴地安慰,手忙脚乱地将帕子递过去,意识到秋月明被捆着,红着脸儿上前给他擦拭。 “我沒哭!”桃花眼中怒意升腾,这小丫头,竟然拿帕子给他擦眼泪。 天杀的,堂堂战神秋月明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抹眼泪,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还要不要混了,无忧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死他了。 一念及此,愠怒的眸光再次黯淡下來,她怎么会知道呢?她在深宫中受着千般疼万般宠,皇兄怎会让她知道他的消息呢? 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她说过,她会忘了他……他相信,她说得出,就必然做得到,她的心有多狠,他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无忧,乐无忧,这三个字,非但沒有给它的主人带來快乐,反倒带走了她身边所有人的快乐,带给了所有人深重浓厚的忧愁。 皇上得到了她,却不见得有多快乐;她终于能留在她的“霜哥哥”身边了,但,她快乐吗?夜雪之死,再加上孩子的死,她的快乐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甚至,还有洛寒霜,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快乐,也被带走了吧! 连带着的,还有秋落霞,洛寒霜是以什么心情娶的秋落霞。 “喂,你怎么啦!”邵敏打断秋月明的沉思,小心翼翼问道。 这男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她能感觉到他心底深处的悲哀,很深很浓,很压抑。 再看邵敏,竟不那么讨厌了,无力感再度侵袭上心头,秋月明淡淡一笑:“沒事!” 邵敏一阵惊喜,她原本沒奢望秋月明会回答她。 ------------ 第一四二章 芳心轻付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邵敏歪着脑袋,肆无忌惮地紧盯着秋月明令百花失色的俊颜,心底有一丝丝的嫉妒,这男人,真美。 “随你!”秋月明淡淡答道,心底有个声音在轻轻说:只要不是明月就好。 “那……我叫你安王吧!”邵敏左思右想,他们二人的身份还是对立的,什么大哥啊哥哥的都不能叫,索性以官职來称呼,既不失国体,又符合情理。 秋月明淡淡点了点头,心中沒來由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失望。 是啊!除了她,还有谁会叫他“明月”呢?别的女人,终究不是她,终究替代不了她,甚至……终究连一件她做过的事都做不到。 对面的邵敏红着脸儿,用含羞带怯的眼光盯着他,却在与他目光相接时闪烁一下,装作不经意地别开头去,然,那本就粉扑扑的脸蛋越发红了,像是飘來了两朵火烧云。 终究不是,即便她无意之间脱口而出“明月”二字,她依然是邵敏,连一星半点乐无忧的影子也沒有。 那人,印在头脑中骨血里太深太深,深到连找个替代品都无法找到。 在乐无忧不在的日子里,秋风清天天驾临想容阁,将辰妃当成了替身,秋月明甚至羡慕起了秋风清,他至少还能找到一个替身。 皇兄的爱,毕竟不如他來得纯粹……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满腔愤懑,秋月明抬眸,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小女孩。 这女孩,平心而论,单纯善良,有些小女儿家的小脾气,跟霞儿有几分相像,都是天真娇纵沒长大的孩子,这孩子看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爱慕,她这是喜欢上他了。 秋月明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眼底闪烁不定的流光,心底有些压抑,竟有那么一丝不忍。 再抬头时,妩媚的桃花眼里一片温柔的笑意,罢了,用兵之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是战场,战场本來就是斗心机的地方。 只是这女孩,是无辜的,她不该來这个地方,不该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无辜……秋月明失声轻笑,无辜,乐无忧就不无辜吗?他的无忧,是最无辜的,为了一个谎言,耗尽了青春,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她的无辜,有谁來怜惜。 桃花眼中温柔之色渐浓,笑意越发魅惑,但那眸底,流转着的却是不屑的波光。 “你叫邵敏!”秋月明问的很温柔。 长相俊美,又刚刚俘获了佳人芳心,再加上这么温柔的话语,邵敏这么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哪有不沦陷的道理。 邵敏双手揪着帕子绞來扭去,脸蛋热辣辣的,咬着嘴唇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秋月明却不说话了,魅惑的眸光直勾勾落在邵敏脸上,追逐着她躲闪的目光。 “你……你干嘛……干嘛这么看着人家……”邵敏越发羞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心里扑通扑通打着鼓,一股甜丝丝的羞意溢满芳心。 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太单纯,哪里想得到其他,心上人温柔的眸光便是一汪春水,暖洋洋地包围着她,又如一团炽烈的火焰,将她所有的羞意都烤了出來。 “不给看么,那好,我不看了!”秋月明说着,淡笑着将目光自邵敏脸上转开,邵敏见他当真不再看自己了,心中反而失落起來,微垂着臻首,暗里以眼角余光往他身上瞟。 秋月明也偷偷看她,在她不经意间偷偷瞟她一眼,却故意让自己与她眸光相接,每次两人一对视,邵敏的小脑袋便会垂得更低些,几次下來,她几乎将脑袋埋到了胸前。 “呵……”秋月明轻笑:“小丫头,你再低头,我可就看不到啦!” 闻言,一直羞涩地偷看他的邵敏暗暗咬了咬樱唇,猛然抬起头來,眸光躲躲闪闪,最终鼓足了勇气与秋月明对视,只是那白皙的脖颈,已染上一层玫瑰般莹润的光泽。 “人家才不是小丫头呢?人家都十六岁了!”邵敏又咬了咬红润的樱唇,小嘴微微撅起,含娇带嗔的模样分外可爱。 只是这可爱的模样,落在秋月明眼中却成了一片愤懑。 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邵敏享受着千人疼万人宠,他的无忧呢?十六岁的乐无忧在做什么?练武,受伤,养伤,研习兵书,为不久的上阵杀敌做准备。 十六岁的乐无忧,与十六岁的秋落霞,十六岁的邵敏,过的是天差地远的日子。 金戈铁马,枪林箭雨,她过的,从來都是与鲜血为伍的日子。 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之后,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走进秋月明心里。 眼前邵敏秀美的小脸渐渐模糊,那张揪心扯肺的容颜浮现在脑海中,秋月明的心猛颤了一下,痴痴道:“小家伙,战场那么危险,你这是何苦呢?” 邵敏心头一喜,甜意上涌,将她初绽的芳心涨得满满的,她眼眶微红,眸中带泪,笑如春花:“我……人家还不是为了看你!” 邵敏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叫的不是她。 秋月明回过神來,面前泫然欲泣的,是邵敏。 轻叹了声,他将后脑勺枕在囚椅靠背上,缓缓阖上眼帘,遮住满目流转的痛楚与酸涩。 “回去吧!”秋月明淡淡说道,忽的沒了力气,打不起精神耍心机了。 “嗯,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邵敏话未说完,人已经一溜烟跑了,简直比中了箭的兔子还快。 大帐重归宁静,秋月明这才幽然一声长叹,不再掩饰心底压抑的痛苦,他的痛苦太深太浓,且无法言说,只有在无人之时,他才允许自己沉溺进痛入骨髓的思念中。 思念这东西,比藕丝还绵长,比乱麻还纷杂,怎么也剪不断理不清,想,是这样,不想,还是这样,不管他怎样做,亦或是什么都不做,他都逃不出相思的泥淖。 蜡烛燃了又熄,一夜很快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天。 邵敏一大早就跑了來,将捆绑着秋月明的绳索解开了,含羞笑道:“我去求了漓哥哥,他答应以后都不在捆着你了!” ------------ 第一四三章 佳人在抱 邵敏一大早就跑了來,将捆绑着秋月明的绳索解开了,含羞笑道:“我去求了漓哥哥,他答应以后都不在捆着你了!” “谢谢你!”秋月明报以暖暖一笑,并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致意。 一句轻描淡写的“谢谢”,邵敏又红了双颊,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喂,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邵敏眨巴着满含期望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他。 秋月明又是一笑:“傻丫头,你是郡主之尊,我是阶下囚,跟我做朋友,岂不是辱沒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邵敏急了,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是西秦战神,战无不胜的战神,我跟你做朋友,是我高攀了呢?” “战神,阶下囚如何当得起‘战神’二字,郡主说笑了!”秋月明眸中闪过一丝愤怒,口气满含悲哀与讽刺,一股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别这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天底下哪來的常胜将军,这一次打败了,下一次讨回來不就成了么!”邵敏仰着小脸,一脸急切地安慰秋月明。 秋月明菱唇一勾,笑道:“郡主,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我是被你的漓哥哥打败的,你希望我打败他吗?” 这丫头,是真的对自己动心了。 秋月明心中升起一股讽刺,原來,得到一颗心这么简单。 那为何,他却怎么也得不到乐无忧的心。 无忧,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我……我不知道……”邵敏垂下脑袋,闷闷的沒了声息,看到秋月明露出那么颓然的表情,她的心好痛好痛,好想为他抚平哀伤,好想还他动人的笑颜,好想…… 因此,她犹豫了,在面对心上人时,初初萌动的少女芳心轻而易举与理智打成了平手。 “傻丫头,我以后怕是沒机会再上战场了,待你的漓哥哥大获全胜之时,恐怕就是我一命呜呼之日,哪里还有什么讨回的机会!” 这话,落寞中带着三分不甘,顿时教邵敏心中升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 “不会的,漓哥哥不会杀你的,我……我去求他!”邵敏说着,就要向帐外跑去。 “别去!”秋月明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邵敏正往外跑着,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往他怀里撞去。 秋月明一愕,下意识就要将她推开,然而桃花眼中流光一转,反而松松将她抱住,却不言语。 邵敏感觉到自己撞进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顿时羞得全身轻颤,随后她感觉到秋月明轻轻抱住了她,更是一颗芳心七上八下,既不愿挣开,又不敢回抱他,只好那么傻傻站着,任凭秋月明抱着她。 “你真好!”淡淡的三个字,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邵敏是个好姑娘,可……可她不该出现自他身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更不该是邵漓的妹妹。 一个不该,就已经足够酿成一桩悲剧,更何况是三个不该。 “我……”邵敏心里喜滋滋的,幸福感像开了锅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怎么也压不下去。 邵敏终于颤抖着小手,环上了秋月明精壮的腰身,这一环,秋月明就知道,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我可以叫你明哥哥吗?”邵敏将脸贴在邵漓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他一起一落,心中越发甜蜜了。 “当然可以,我叫你敏儿,可好!”秋月明垂首,含笑的眸光牢牢锁住邵敏娇美的小脸上,魅惑的桃花眼轻轻眨了眨。 邵敏感到有什么东西直直钻进了她心里,将一股陌生的情绪播种在她心田中,在一眨眼的功夫,她心中就开出了成千上万的玫瑰花。 “明哥哥!”邵敏红着脸儿轻唤一声。 “敏儿!”秋月明笑着应了一声。 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单纯的邵敏哪能看得出來,她已沉醉在秋月明的温柔中难以自拔了。 耳边蓦然响起那日他给她的誓言: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秋月明今生今世只爱乐无忧,只要乐无忧,若有一丝不忠,甘受天打雷劈,死后黄沙盖脸,永不超生。 言犹在耳,他怀中抱着的,却已是别个女子。 秋月明忽的收紧了双臂,微眯了美眸,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叫嚣着:为什么他视她如珍如宝,却得不到她,而皇兄,他得到她了,却将她锁在深宫,与一群她最看不起的女人勾心斗角。 他爱的,他抢走了,却不善待她,这口气,叫他如何能咽得下。 第二次,他恨上了那个他最敬爱的三哥。 “明哥哥!”怀里的佳人一声轻唤,拉回了秋月明再度飘远的心绪。 “嗯!”他垂首,眸中又是一片暖洋洋的笑意,然心底,却又不自觉想起了那个她:跟她在一起之后,他装假的本事越來越高了,甚至学会了用美人计。 这坏丫头,对他的影响真可谓深入骨髓了。 “明哥哥,你以后会回西秦吗?”邵敏脸上浮现出一片担忧之色。 “我是西秦郡王,只要不死,必然要回去的!”秋月明心底暗暗冷哼,是的,他一定要回去。 “那……你回去之后,会……会想我吗?”邵敏犹犹豫豫,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不会!”秋月明答得十分干脆,温和的眸子片刻不离邵敏纯洁的瞳眸。 邵敏身子一僵,脸色陡变,眼中凝聚起一层水雾,轻轻挣了挣,想要挣脱秋月明的怀抱。 邵漓抱得越发紧了,笑道:“我不会想你,因为……我要带你一起回西秦!” 邵敏一愣,回过味來之后,破涕为笑,轻轻捶打秋月明两下,娇嗔道:“你好坏,你欺负我,我不理你了!” “真不理我吗?”秋月明狡黠一笑,抬眸一瞥,无意间见到帐外闪动着一角冰蓝衣袂,心底暗暗冷哼,面上不动声色,轻抬起邵敏红润的小脸,垂首凑了过去。 邵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想要挣扎,但心底却有一丝强烈的莫名的渴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躲躲闪闪闭上了双眼。 衣袂消失,秋月明一手抚上邵敏娇嫩的脸庞,轻笑道:“小丫头,回魂啦!” ------------ 第一四四章 秋邵谈判 邵敏睁开眼,只见秋月明含着促狭笑意的脸距离自己不过三寸远近,她可以感受到他呼吸之间温热的气息。 她以为,他会亲她的…… 心底有几分羞窘,有几分失落,邵敏挣扎着要脱离秋月明的怀抱,想要找个角落藏起來,秋月明的脸却忽的压了下來。 他沒有吻她,他只是将右脸颊贴在了邵敏的右脸颊畔轻轻蹭了几下。 那细腻温热的触感直直侵袭进邵敏从未有人接近过的心门,叩开心扉,堂而皇之占据了她整片心田。 美人计,呵呵,邵漓啊邵漓,你给我用美人计,却沒想到,我会将计就计,反而将你的美人给策反了吧! 邵漓解开了秋月明的捆绑,却不担心他逃脱,是因为他早就给秋月明下了药,将他的内力压制住,叫他无法逃脱,而邵漓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利用他。 西秦的国力毕竟在那儿摆着,即便沒有秋月明,邵漓想打下西秦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要想打败西秦,他还需要秋月明的合作。 秋月明很清楚这一点,邵漓很快就会來找他了,尤其在他看到他抱着邵敏那一幕的时候。 秋月明觉得很好笑,邵漓这么精明的人,为何会想到对他用美人计呢?难道他不知道乐无忧在他心里的分量吗? 为了她,他甘愿与皇兄决裂,为了她,他被贬黜至南疆,为了她,他连亲生妹子的婚礼都沒参加,为了她,他兵败被俘,他,怎么可能会吃美人计这一套。 邵漓站在帐外偷偷观察着帐内的动静,他给秋月明下了药,压制住了他的内息,他并不担心秋月明会发现有人在偷窥。 邵敏有多讨人喜爱,邵漓再清楚不过,就连他那么冷情的人,对邵敏都有几分真心疼宠,更何况是素來花名满天下的秋月明。 乐无忧,毕竟已经二十多岁了,况且一身是伤,又有了别的男人,秋月明这么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会容得自己的女人被染指,一旦自己的女人不干净了,他又怎么会再要她。 乐无忧虽好,但是跟青春靓丽的邵敏比起來,似乎差了那么一点儿。 不论秋月明是真迷上了邵敏,还是仅仅是装样子,邵敏在他身边,就能打探到他想知道的事情,说不定他们俩真能生出感情,那时他岂不是多了重保障。 这买卖,怎么算,他邵漓都不吃亏。 西秦皇宫里的乐无忧,再怎么美,再怎么动人,毕竟无法跟万里江山相比,但,若是作为战利品,她还是有那么几分让人惊喜的资本。 对她,他或许有那么几分真心,然,几分真心算得了什么?在万里江山,花花世界面前,那几分真心未免太浅薄了。 邵漓只希望能挑起秋月明的恨意,杀子之仇,夺妻之恨,足够一个铁血男儿做出毁天灭地的事情了,尤其这个铁血男儿有这个能力。 邵漓找到秋月明的时候,邵敏斜靠在秋月明怀里睡得正香,二人都是席地而坐,大帐顶上开了个两尺见方的大洞,想來是夜里二人并肩坐着看星星,就这么坐了一夜。 “安王好兴致!”邵漓不冷不淡说道,径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了下來,摆出一副好好谈谈的架势。 “小点声,敏儿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秋月明挑眉,看了看怀里睡得香甜的邵敏,那温柔的眸光中怜惜之意那样明显,从未闯过情关的邵漓都看出了那不同寻常的柔情。 邵漓微一皱眉,道:“我有话要跟你谈,先让敏儿回去吧!” “等她醒了再说吧!”秋月明毫不客气打断他,眸光胶着在邵敏脸上,伸手轻轻理了理她滑落到脸颊的秀发。 秋月明一动,邵敏便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秋月明怀里,又红了脸颊,羞涩道:“对不起,我……我睡着了……” “无妨,你既然醒了,便到榻上去睡吧!”秋月明浅笑道:“困了也不说,偏要这么熬着,现在头疼不疼!” 微带责怪的话语透着浓浓的关切,邵敏感动得眼泪汪汪,主动伸出双臂抱住秋月明,将小脑袋埋进了他怀里,整个过程自然无比,将邵漓这么个大活人从头至尾完全无视了。 邵漓有些不自在,心里刺挠着疼,重重咳了一声,惊醒了沉浸在柔情蜜意中的小佳人,邵敏一看他在,红着脸儿一溜烟跑开了。 邵漓说不清心口那股闷痛是怎么回事,酸酸的,涩涩的,跟一口气吃了七八个青苹果似的。 这就是羡慕吧!甚至嫉妒,他们两人之间的温情,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被感染了,从沒真正爱过一个人的邵漓,此刻忽的渴望起“爱“这种强烈的情感,他想得到,想给予,想有一个人跟他倾心相爱,一生相守。 乐无忧的脸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说实话,一年不见,对她,他的感情已淡了很多,他对她动过情,但仅仅是动情而已,喜欢,但决称不上爱,这一刻,他忽然想好好爱她。 等到打下西秦江山,收拾了秋家兄弟,乐无忧就是他的了,到时候,他也会有一个可以爱的人了…… 这么想着,邵漓惯常含冰的瞳眸中渐渐浮起了一丝期待,那颗征服西秦的心,越发炽烈了。 “安王,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想必你也知道我今日來找你所为何事了!”邵漓起了个头,静静等待秋月明接下去。 “条件!”秋月明冷冷回了两个字。 邵漓却不恼,双掌轻轻一击,冷然道:“好,痛快!” 他并不担心秋月明反悔,毕竟秋月明跟秋风清之间的仇恨太深了,不论秋月明现在还想不想夺回乐无忧,乐无忧两次被夺、孩子被害,这两桩仇恨都足够秋月明反叛的了。 “我助你对抗秋风清,将他拉下皇位,到时候由你称帝,如何!”邵漓给的好处实在不小,整个西秦江山哪。 “代价!”秋月明依旧冷冷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 第一四五章 秋邵联盟 “代价!”秋月明依旧冷冷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诱降,呵呵,有趣,这邵漓,竟将人人都当成他那般唯利是图、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之人了么。 “代价就是,等你当了皇帝,要立敏儿为后,并且西秦的皇后世世代代都要出自我东辰皇室,东界七座城池尽数割让给东辰,每年进贡白银一百万两,粮食三十万石,锦缎二十万匹,良马一万匹!” 邵漓说得理所当然,毕竟,出兵数十万助秋月明夺下西秦江山,要点儿报偿怎么说都不过分。 邵漓的胃口不小,这价码开得很大,但他不担心秋月明会不答应,毕竟秋月明的性命还捏在他手里。 秋月明要是答应了,还能得到一座江山,若是不答应,不但什么都得不到,很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他怎会想不到这一节。 邵漓笃定了秋月明会屈服。 “三座城池,进贡减半!”秋月明拧着眉头,压抑着怒气,看起來活脱脱一个被迫接受城下之盟的昏庸国主。 不是谈判么,既然是谈判,自然要演得逼真些,这一招,还是他跟乐无忧学的呢? 一想起乐无忧,秋月明的心神又是一阵飘荡,意识到此时何时,此地何地,忙收摄心神,牢牢稳住了,免得再中了邵漓的阴招,邵漓这家伙,肠子里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弯,得小心应付才是。 “如此,我帮你攻打西秦,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这些东西还不够我抚恤伤员的呢?”邵漓也拧紧了眉头,本就冰寒的脸色越发冷了。 秋月明竟然会跟他讨价还价,呵呵,有意思,这西秦战神,真不知该说他幼稚好呢?还是该说他有胆量好。 “现在是你來找我,不是我找你,我秋月明一条性命不值几个钱,你要取,随时都可以动手!”秋月明懒洋洋将后脑勺靠在椅背上,阖上眼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欲擒故纵,这种把戏可以说是他们玩烂了的,所谓谈判,不过是比谁更能沉住气而已。 邵漓有他的顾虑,他还有二十五万大军,人要粮马要草,这么长期打下去,就算能打败西秦,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打到最后他的实力也弱了,到时候他哪來的能耐对抗那些想跟他抢皇位的人。 反观秋月明,反正已经被擒了,大不了一死,况且邵漓还要用他,决计不会在这当口杀他,他慢慢拖着就是,反正他又不急,更何况就情势來看,邵漓比他要危急得多,一旦秋风清调大军前來,到时候邵漓绝对讨不了好。 秋月明隐隐有些担忧,朝中将才不少,帅才却只他一个,如今他失手被擒,一旦开战,谁來统率三军。 秋月明能拖,邵漓可拖不得,二十五万大军消耗急剧,多拖一天,形势对他就严峻一分。 “好,我答应你,就这么定了,我帮你夺得皇位,你登基之后,给我三座城池,年年进贡!”邵漓沉着脸应下了,似乎十分不满,道:“咱们击掌为誓!” 三声清脆响亮的击掌声过后,两人的协议达成,联手对付秋风清,局面顿时成了一边倒之势,东辰、南昭、西秦战神,三方联手,共同对抗秋风清。 邵漓解了秋月明体内的化功药物,助他恢复了武功,并且助他秘密召集旧部,正式打出“安”字旗号与秋风清对抗。 秋月明旧日部下众多,誓死追随他的,除了上一战阵亡的,还有三万精兵,这三万精兵在见到秋月明的私印与亲笔信后,毅然决然临阵倒戈,投奔了他,东界守将孙将军的八千残兵也归他率领。 众将领进秋月明的大帐报道,孙将军一进來就被众多将官摁住了,秋月明一挥手,两名武官便押着孙将军走出帐外,片刻功夫,一声惨叫传來,不多时,武官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前來交差。 邵漓冷眼旁观,心头不由得腾起了一股怒焰,责问道:“安王,你这是做什么?” 孙将军是投降邵漓的将领,秋月明这么不吭一声就杀了,这不是明着不给邵漓面子么。 秋月明冷冷笑道:“本王麾下,沒有贪生怕死的孬种,此人能投降一次,就能投降第二次,不杀了,留着他日后來对付本王么!” 邵漓冷哼一声,不再言语,默默走出了秋月明的大帐。 秋月明太狂太傲,单凭一个约定,邵漓根本制不住他,看來,还得另打主意,不下狠手是不行了。 秋月明虽叛了西秦,但他那么桀骜不驯的人,又怎会将别人放在眼里,邵漓于他,不过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这一点,二人都懂。 只是有些事,却只有其中一人懂得了。 比如,邵漓费劲千辛万苦,打下了西秦江山,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拱手让给秋月明,而自己只取三座小小的城池。 再比如,南昭不过出兵十万,邵漓怎会当真与之平分西秦江山。 邵漓冰寒的眸光中带着一丝狠戾的笑意,他就是一头猛虎,而那些人,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还是天大的好处,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这天下,都是他的,不论是东辰的天下,还是西秦的天下,甚至,南昭的天下,他也要。 区区秋月明,邵漓并不放在眼里,如今秋月明在他手里,等到利用完了,还不是随他捏圆揉扁,他从來就沒动过要帮助秋月明取得西秦皇位的心思。 至于南昭,那就更好办了,等到他将西秦的天下夺到手中,自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了南昭,到时候东辰一统西南,还怕北耀不自动归降么。 邵漓眼前出现一幅画面,他坐在龙位上,南昭北耀的国君亲自來朝拜他,秋风清、秋月明被五花大绑关押在死牢里,就等着择个吉日上断头台,乐无忧一身凤袍,头戴凤冠,盈盈拜于殿前,一口一个“臣妾”,向他撒娇邀宠。 四海归一,佳人在抱,他邵漓的雄心,远不止旁人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 第一四六章 御驾亲征 战事吃紧也就罢了,南昭跟着掺和起來,千钧一发关头,三万精兵倒戈相向,竞相投奔东辰,这就不能不令西秦朝堂为之震动了。 “什么?安王谋反!”秋风清听到來报,惊怒交加,不由自主从龙椅上站了起來。 皇上都失态至此,底下的文武百官就更不用说了,庄严肃穆的乾安殿一时间炸开了锅,闹吵吵的成了菜市场。 安王谋反,秋风清第一个念头就是乐无忧。 乐无忧,他是为了乐无忧。 秋风清虽贬斥了他,却沒想到他真会走到这一步,他相信他们的手足之情,他更相信秋月明对西秦的责任心,但…… 事实总是残酷的,秋月明,叛变了。 满朝文武之中,知晓内情的只有一个洛寒霜,对于秋风清、秋月明、乐无忧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他虽说不上一清二楚,但想要揣测出秋月明反叛的内情还是可以的。 “皇上,安王谋反,事关重大,此事……可如何是好!”洛丞相出列,抖着一把苍老的嗓音,忧心忡忡地等着皇上的答复。 “皇上,安王帮着东辰南昭与我西秦为敌,如今战局已呈一边倒之势,李将军、孙将军已阵亡,请皇上再调勇将,支援边关!”兵部尚书王猛亦出列,将最新的战况禀报给秋风清。 “好,六皇弟既然帮着外敌对抗朕,朕便御驾亲征,朕倒要看看,六皇弟是如何将我秋家的江山拱手送给外人的!”秋风清重重哼了一声,道:“赵朗,王成,你二人各率三万兵马守卫京师,钱、刘、张、陈四位将军,随朕亲征,务必扫平外患,将东辰与南昭打回老家去!” 赵朗、王成二人,正是秋落霞大婚那日与乐无忧对饮的两位武将,那两人对乐无忧心有敬意,秋风清留下他们二人來,一方面是为了保卫京师,另一方面,也是怕他走了之后乐无忧会受到暗害。 退了朝,秋风清匆忙赶回冷宫,冷宫中欢声依旧,笑语盈盈,丝毫沒有受到战事不顺的影响。 秋风清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敢在乐无忧面前提起战事,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西秦正遭受着三方攻击。 “无忧!”秋风清快步走向秋千架,乐无忧正坐在秋千架上,紫藤花的阴影下,欢颜正愁眉苦脸地写着歪歪扭扭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字。 “紫檀,带公主下去!”秋风清淡淡吩咐一声,紫檀忙带了欢颜回屋,福贵人也行礼告退,眨眼功夫,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冷宫只剩下乐无忧和秋风清两个人了。 “怎么了?一來就撵人!”乐无忧有些不满,欢颜学写字学了半年,写出來的还是鬼画符,她都想去给欢颜请个道士來专门教她捉鬼了。 “我……要离开一阵子!”瞒不下去了,但不知,她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乐无忧秀眉一挑,他是皇帝,他能去哪儿,西秦的国力是东南西北四国最强的,他不需要亲自出使哪个国家。 “东南战事吃紧,我要……”秋风清说不下去了,这一战凶险万分,东辰、南昭、秋月明,这三方联合起來,他真的连一丝把握都沒有。 “御驾亲征,你要去打仗!”乐无忧霍的从秋千架上站了起來,荡起的秋千座板狠狠砸在她腿上,发出一记闷响。 “怎么那么不小心!”秋风清急忙蹲下身子,给她揉着被砸伤的地方。 “东南吃紧,东是东辰,南是南昭,这一战,是与哪个国家打!”乐无忧凝眉思索,南昭与西秦才罢战一年,不太可能再起战事,而东辰…… 辰妃虽说是西秦皇妃,但邵漓似乎不是什么重手足之情的人,这么说,这一战,是跟东辰打的。 “邵漓这个人疑心重,做事喜欢给自己留好几手后招,跟他对阵,不能着眼于一时胜败,那人最爱放长线钓大鱼,你每一步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乐无忧重重舒了口气,垂眸看着自己两条细弱的胳膊,轻声阐述着她的看法。 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战事吃紧,御驾亲征,这是为人君王的本分,她不能阻拦他,而如今,她已是废人一个,更不能跟上战场去做他的累赘。 “好,我记下了!”秋风清低声回答,仍蹲着身子,有一下沒一下揉着她的腿。 这一去,还能不能回來,若他回不來了,她该怎么办。 十三幼龄便卧底敌国的秋风清,这一刻,心中竟起了一丝惧意,那恐惧如一根极细的针,硬生生将他的心戳开了一个小口子,灌进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恐惧,不舍,担忧,牵念……凡此种种,不该在战场上出现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将他一腔豪情磨损殆尽,只留给他满满的怯懦。 他不怕死,他只怕他死了,她便再沒了活下去的动力,也沒了活下去的能力。 次日一早,天色尚未全明,秋风清便点齐兵马,一身戎装,跨上战马,直奔沙场。 乐无忧并沒有去送他,这几日她身子身子慵懒得紧,越发贪睡了。 辰时后,乐无忧才醒來,秋风清已去得远了,她连送他一程的机会都沒有。 乐无忧还有一个好消息沒來得及告诉他:她有身孕了,是他和她的孩子。 紫檀进來服侍她,被她懒洋洋地打发了,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有了欢颜,人生有了希望,她已不再纠缠于那些过往,她已经可以放宽心过日子了,她已习惯了他的陪伴。 尤其在她又有了身孕的当儿,秋风清却打仗去了,他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毕竟邵漓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 “但愿他能赶在孩子到來之前回來吧!”乐无忧低喃,温柔的目光落在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抚摸了几下:“孩子,你终究是舍不得娘,所以又回來找娘了吗?” 太医说过她不会再有孩子了,可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这孩子,八成是那个她沒能留得住的孩子吧!知道她想他,又回到她身边了。 ------------ 第一四七章 秋月明相助 乐无忧并不关心战场之事,她的身子还很虚弱,经不起那么激烈的消息,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消息传到她耳中时,现场已不知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她不愿让任何事伤了她的心神,影响到腹中胎儿的安全。 乐无忧的叮嘱对秋风清并沒有起到多大作用,战争毕竟不是光靠几句话就能得胜的,那些征战多年的将军哪个不是熟读兵书,胸中计策百出,然吃了败仗的人却永远比得胜者多得多。 秋风清已有太久不上战场了,做卧底要比做统帅來得容易,尤其相较与于辰南昭三十五万大军,加上秋月明将近四万精兵,他这边三十万兵马显得势力单薄得多。 去年与南昭一战,西秦损伤不轻,况且他还留下六万兵马防守京城,北疆还要加派兵力把守,以免北耀也趁乱插上一脚,给他來个雪上加霜。 邵漓的兵士雄心勃勃,南昭的将领怒火滔天,而西秦的军士屡遭败绩,又经受了战神倒戈的打击,士气低靡,哪里是对方的对手。 秋风清御驾亲征,的确鼓舞了士气,但实力摆在那儿,几场败仗下來,西秦人力损耗严重,三十万大军锐减为十八万,就连秋风清都肩头中箭,险些跌下马來。 一场又一场战事下來,西秦节节败退,东南方向接连丢了四座城池,东南一线尽数沦陷,这一仗,胜负已分,西秦的亡国之祸,近在眼前。 守卫京城的王成被急调至前线,加派至北疆的五万大军也被调回,秋风清已有做放手一搏之意。 西秦二十五万士气低靡的残兵败将,与东辰南昭三十五万士气高昂的精锐兵马,即将展开最后的决战,这一战,关乎天下安危,这一战,足以改变数百年來的政治格局。 令秋风清惊讶的是,秋月明并沒有上阵,自此他來到前线指挥,秋月明始终沒有露面。 秋月明到哪里去了,邵漓既然拉拢他攻打西秦,为何秋风清御驾亲征之时,他却不让秋月明上阵。 只是这当口,秋风清已经沒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了,他唯一能想也该想的,就是如何反败为胜,如何保住秋家三百年的江山。 这时候,秋风清格外想念乐无忧,算來他离开皇宫已有两个月了,小家伙可有一点儿想念他,可有为他担心,她这会儿会在做些什么?坐在秋千架上监督欢颜念书吗? 决战在即,他满脑子想的,却是最不该想的,作为三军统帅,在最紧要的关头,自己先乱了自己的心神,这可是给敌手制造机会,无异于将脑袋伸出去送给敌人砍。 秋风清使劲晃了晃脑袋,想将飞向冷宫的思绪拉回來,但他猛摇了一阵,摇得头晕眼花,还是沒能将乐无忧时而乐时而忧时而娇时而嗔的脸蛋赶出去,索性不再勉强自己,痛痛快快地想她。 明天,他一定要胜,一定要活着回去,否则,他的无忧就会…… 为了她,他也一定要得胜。 四更天,决战发动。 东辰、南昭两路大军三十多万,分东西二路将西秦二十五万兵马包围起來,形成合围之势,双方展开血战。 合围圈子外围留下一角,秋月明三万精兵自缺口攻入,想要冲入西秦军队腹地,将西秦大军分割成两部分,如此一來,西秦腹背受敌,眼看着就要招來灭顶之灾。 秋风清与秋月明的人马自相残杀,反倒激起了西秦军士的义愤之心,一时间人人满心愤懑,士气高涨,着实给了东辰、南昭不小的打击。 战事持续着,胶着着,双方俱是损伤惨重。 秋月明本就是冲入西秦阵营腹地,在手下将领的掩护下拼命冲向秋风清所在的阵地,誓死追随秋风清的军士拼死力战,力阻秋月明接近秋风清。 收到來报,秋风清亦是满心愤怒,传下军令,命令前方士兵放秋月明过來,他想要看看他这个同胞兄弟是如何取他的性命、夺他的江山的。 秋月明驱马前行,他身后杀声震天,眼前刀光剑影,他就在这满目的鲜血中缓缓接近秋风清。 秋风清看着秋月明的身影越來越近,最终來到自己眼前。 “六弟!”秋风清冷冷唤道,声音里刻骨的寒意使得秋月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秋月明翻身下马,俯首跪地,急切道:“三哥……快下令将士们停手,我已传下令去,只要这边停手,我的人马上住手!” 秋风清双眉一皱,冷冷道:“停手,战场之上举手无情……你……你是说……” “诈降!”秋月明站起身來,昂然道:“我秋月明怎会叛了西秦,又怎会叛了三哥!” 秋风清一迟疑,尚在思索秋月明这话可不可信,在他御驾亲征之前,秋月明沒少帮邵漓对付他,天知道秋月明这诈降到底是对邵漓还是对他。 “三哥……你、不信我!”秋月明眸中一片伤痛,默然片刻,惨然道:“好吧!你不信我,我不怪你!”他说罢,忽的撮唇长啸,以内力将啸声远远传了出去。 听到啸声,秋月明手下兵士顾不得强敌在侧,纷纷收手,自來路急速撤退,赶到外围截杀东辰南昭军队。 西秦兵士见叛军撤退,不假思索追了上去,这一番追逐交战,双方又各有损伤,待到秋月明的人赶到外围,与东辰士兵厮杀起來,西秦兵士还沒明白怎么回事,只有满肚子疑惑地与东辰军队厮杀。 等到这边的消息传到秋风清耳中,秋风清才信了秋月明的说辞,但心中仍存了几分疑虑,秋月明助秋风清调兵遣将,他知道邵漓对战事的安排,破解起來毫不费力。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西秦即便有了秋月明阵前倒戈,但是自相残杀下來,又损失了不少人马,而临阵调动将士,改变作战方案,这一战自四更天打到天色将暮,双方损失惨重,鸣金收兵之后,各自清点人马,东辰与南昭的联军损失了十五万人马,西秦亦损失了十二万。 ------------ 第一四八章 兵败如山倒 这一战,西秦小胜,然而西秦毕竟只剩下十三万兵马,东辰与南昭还有二十万,照这么个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打法下去,西秦仍是只有一败涂地的命运。 是夜,双方各自商讨战略。 西秦军中,秋月明阵前相助,在这紧要关头,大大鼓舞了士气,这计策秋风清以前也曾用过,并沒有什么立场去责怪秋月明,况且若沒有秋月明,西秦这会儿已经亡国了,秋风清沒有计较秋月明的“诈降”。 “今夜他们必定改变作战计划,三天之内,料想邵漓不会发动进攻,而他一旦发动进攻,只怕就是总攻了,下一战,我恐怕不能上阵指挥了,三哥……”秋月明说着,忽的蹙紧了眉头,捂着口鼻重重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已有几分沙哑了。 “下一战,关乎咱们西秦的国运,三哥,你一定要得胜!”秋月明一句话说完,又是一阵重咳。 “你怎么了?”秋风清察觉到不对劲,他脸色白中泛青,分明是中了毒的迹象。 “邵漓为了控制我,给我下了噬心散,每日在茶水中下一点儿解药,压制住毒素,今日……”今日他阵前倒戈,这解药,沒了。 “噬心散,你……”秋风清听得“噬心散”三个字,顿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握住秋月明的手,颤声道:“他……他要杀你!” “他怎么可能留着我,莫说是我,就是南昭,这会儿帮他出力,待事成之后,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南昭!”秋月明眸中现出一丝恨色,咬牙道:“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可惜……这毒我一闻就闻出來了!” “那你还……”明知有毒,却毫不犹豫中了毒,秋风清湿了眼眶,不知该说什么好。 秋月明这毒,是心甘情愿中了以博取邵漓信任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有今天,有这么个弟弟,他秋风清是哪世修來的福分,可笑他还猜疑秋月明,今日阵前相见,他甚至动了杀心。 “六弟,是三哥对不起你!”秋风清握着秋月明的双手,言辞恳切道:“你放心,我一定生擒邵漓,为你夺得解药!” 这一战,决不能输,就算是为了秋月明,他都不能输。 与此同时,东辰南昭联军亦在帐中商议战事。 “秋月明这厮,竟然临阵倒戈,着实可恶!”张达搓着手掌,咬牙切齿咒骂。 邵漓冷然一笑,冰眸中寒意彻骨:“他跑不了的,他会來求我的!” 秋月明的性命握在他邵漓手中,秋月明要想活命,只有來帮助他取得西秦江山,而西秦江山一旦到手…… 邵漓冷哼一声,将下一战的作战计划做了详细部署。 三天过后,再次展开决战,这一战,是真正的最后一战,只要这一战邵漓能得胜,西秦的半壁江山就落到了他手中,到时候西秦各地剩余的小股势力,他收服起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战,西秦战神秋月明果然沒有出战,因为他中的噬心散发作,心中犹如千针万刺,又如虫蚁分食,疼得连站起來的力气都沒有了。 战场上杀声震天,双方进行着最后的争夺,而后方,秋月明被迁往相对安全的地方,秋风清留下五百精兵保护他。 一个隐蔽的山坳中,秋月明已疼得昏了过去,噬心散是剧毒,但一时半刻却不会要人性命,正是残酷的将领用于压制不听话的属下或者刑讯时用于逼供的利器。 一队步兵悄悄掩进山坳,外围把守的西秦兵发现有敌來犯,立时发出讯号,隐蔽在各处的兵士都冲了出來,誓死保卫秋月明。 敌人太多了,潮水一般涌进山坳,一场厮杀之后,西秦残兵伤的伤死的死,硬是沒有一个投降的,然而毕竟寡不敌众,五百将士尽数阵亡,秋月明还是被东辰來兵生擒了。 与此同时,战场上也是同样的光景。 西秦十三万兵马面对东辰南昭二十万联军,本就强弱有别,何况西秦经历了战神叛变、诈降、中毒昏迷之事,士气更为低靡,形势更为不利,处境更为艰难。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什么战术战略计策在这个时候都派不上用场了,双方拼的就是人命,拼的就是鲜血,谁不怕死,谁杀的人多,谁胜利的希望就会增加一份。 秋风清拼了命向邵漓靠近,邵漓手中一定有噬心散的解药,这解药,他一定要得到。 关于乐无忧,秋风清已经说不清到底是秋月明负了他,还是他负了秋月明,然而,感情的事毕竟只能局限于感情上,不能将江山社稷牵扯进去。 为了秋家的江山,秋月明可以忍辱负重,诈降偷生,明知身中奇毒也要阵前倒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秋风清又如何能负他,这解药,不论多难,他都一定要拿到。 然而有沒有决心是一码事,能不能办得到是另一码事,这种情况下,莫说是从邵漓身上取得解药,就是想要全身而退,也是难如登天。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战争逐渐进入白热化,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拼命往敌人身上或捅或砍,然后踏着倒下的尸体与下一个目标厮杀。 两方主帅各自想要生擒或杀死对手,在随将的掩护下向对方靠近,一路上又杀伤了不少敌兵。 秋风清终于与邵漓接近了。 一刀一剑,刀光闪烁,剑影重重,最简单的招式,最快速的打法,最有力的搏击,最残酷的厮杀,秋风清毕竟少年时曾卧底南昭,有一身不俗的功夫,邵漓虽强,在他面前还是弱了三分。 秋风清一剑刺出,明明可以刺中邵漓心口,却顾忌着噬心散的解药,不得不将剑锋偏了两寸,刺在他胸膛正中,沒一剑要了他的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刹那,斜刺里横出一枪,狠狠刺在秋风清肩头,秋风清长剑立时脱手,随后一柄亮闪闪的枪尖横加在他脖颈上。 ------------ 第一四九章 乾安殿对峙 前线战报尽是失利,西秦连番遭挫,损失惨重,消息传到京中,一时满朝震荡,人心惶惶,朝中能调走的武将都调走了,边关能抽调的兵马都抽调过去了,朝中所剩尽是文官,面对战事失利,人人不知所措,拿不出个主意來。 “末将有个主意,只是……”留守京城的赵朗略显犹豫,皇上不在,宰相监国,众臣聚集在乾安殿偏殿议事,而他不过是个小小将军,人微言轻,他的话,会不会有人听。 “赵将军但请直言,只要能将颓势挽回,能保住我西秦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本官自当谨慎斟酌!”洛宰相已经急得满脑门汗珠子,焦躁不安地背着双手來回踱步,监国任重,他只怕担不起啊! “冷宫里的主子曾在军中多年,又曾经与邵漓交手过,依末将看,若是主子出马,多半能力挽狂澜!”赵朗言辞恳切,说得慷慨激昂,他曾与乐无忧交过手,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弱女子”是如何的心狠手辣、精明狡诈。 “不可,乐无忧乃是南昭公主,这次与咱们西秦为敌的,就是东辰与南昭,若是叫那个女人带兵上前线,嘿嘿!只怕咱们西秦亡得更快些!”兵部尚书王猛第一个站出來反对,他是容妃的父亲,容妃几乎被乐无忧逼疯,他最恨的就是乐无忧,怎会支持她带兵上阵。 “这……”洛宰相犹豫了,乐无忧此人,他并不了解,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但赵朗是出了名的忠臣良将,否则皇上不会将守卫京畿重地的责任交给他。 “王大人,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主子绝不会背叛西秦!”赵朗与乐无忧不过是对饮数杯,并无丝毫交情,但在这么个人人绝望、走投无路的境地,他第一个想起來的就是自己曾经的对手、将西秦后宫搅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的主子。 “你一颗脑袋值几个钱,若是她当真投向南昭阵营,这亡国之难是你一颗人头能承担得起的!”王猛咄咄逼人,瞪着双眼沉声厉喝。 王猛是兵部尚书,手中掌握着十万兵马,这部分兵马肩负着守住皇家命脉、保住国之根本的重任,若是乐无忧上阵,他势必得将自己的兵权移交给乐无忧,这让他怎么甘心。 “我洛寒霜亦愿以项上人头为无忧担保,她绝不会做出伤害西秦之事!”一道清朗中略带激动的声音响起,一直在角落处站着的洛寒霜朗声出口,无视满堂或惊或疑的目光,大步上前,与赵朗并肩站在了王猛面前。 “哟,这么两颗脑袋,一个是良将,一个是驸马,本宫要是害得二位掉了脑袋,岂不是罪过大了!”乾安殿外忽的传进一道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众人立时将视线转移到门口。 最先进來的是一道娇娇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跑到洛寒霜面前,欢笑着撒娇道:“姑丈,娘说要你带我去看把戏,还要姑姑带我去学骑马呢?” 乐无忧在紫檀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偏殿,含笑扫视一眼在场众人,扬声道:“本宫听说前线吃紧,皇上一连吃了好几场败仗,节节败退,损失惨重,本宫意欲往前线支援,怎么,王尚书有意见!” 前方形势太过危急,紫檀熬不住了,将战报拿给乐无忧看了,乐无忧接到消息,得知秋风清连番受挫,料想决战在即,不顾身怀有孕,当机立断,决定再次披甲上阵,真真正正为她的“霜哥哥”打一仗。 她练武是为了他,习兵法是为了他,上阵杀敌也是为了他,为了他,她付出的太多太多,已经不在乎再多这一次了。 他的江山,她來为他守。 王猛垂头,拱着手冷冷答道:“臣不敢,只是……领兵上阵并非儿戏,主子……”王猛住了口,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哦,这么说,本宫历年來打仗都只是儿戏而已,那么敢问王尚书,你这兵部尚书上过几次阵,打过多少场胜仗!”乐无忧含笑发问,语声隐怒,眸中一片冰寒。 这王尚书,并不是什么忠臣,他分明是为了报女儿被罚的私仇,为了私仇而置天下于不顾,这样的臣子,真该…… 乐无忧眸中杀意一闪而逝,冷冷道:“愿意跟本宫上前线的,自己站出來!” 赵朗第一个站到乐无忧身后,洛寒霜毫不犹豫跟上,他不是武将,他虽然练过武读过兵书,但作为宰相之子,他学的最多的还是治国之道,于用兵打仗之事可说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但他毫不犹豫站在了乐无忧身后。 无忧,只要你去,我必然跟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后,看着你,追随你,保护你吧! 洛寒霜知道上战场意味着什么?战神反叛了,皇帝吃败仗了,眼看着西秦就要一败涂地了,这个时候上前线,倒有九成九是去送死的。 但他不怕,他怕死,但他不怕跟她一起死。 洛宰相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來,他不舍得唯一的爱子上战场,但爱子愿意在紧要关头为国赴难,作为一个忠臣,他感到很欣慰。 只是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乐无忧,毕竟这女人是南昭公主,而她虽然宠冠六宫,毕竟什么名分都沒有,一无自子嗣,二无封号,她对西秦到底有几分忠心,谁也不敢担保。 “京中还有多少可调动的兵马!”乐无忧并沒有说什么感激之语,直截了当问赵朗,似乎她既然已开了口,就一定能顺利到达战场,谁也别想阻止她。 “末将手中还有三万兵马,王尚书手中握有十万大军,三万在京中,三万在北疆,还有四万已拨给王成带走了,如今京中有六万兵马!”赵朗眼中露出一丝喜色,主子这么问,摆明了是答应带兵前去前线支援皇上了。 “很好,你可愿跟我同去前线!”乐无忧问得很郑重,敌强我弱,势力悬殊,这一去,生死全看天意,西秦遭受的打击太多,形势太不利,她也沒有把握能力挽狂澜,毕竟邵漓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 第一五零章 假传圣旨 “末将誓死追随主子!”赵朗答得铿锵有力,这看起來娇娇弱弱的小女人,让他打心底里敬服,她似乎生來就该是战场上一面不倒的旗帜,能号令千军万马,指点江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王尚书,借你兵符一用!”乐无忧说是借,然口气中却连半分客气的意思也沒有。 她知道形势对她有多不利,身为南昭公主,在这么一个西秦南昭对战的尴尬时刻,她完全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王尚书与她又有嫌隙,而被废黜的皇后一族势力也不小,这些人要是卯起劲來跟她为难,她也难以收场。 但她不想低头,对于将私仇与公事混为一谈之人,尤其是在面临亡国灭种之灾时,还为了私仇一味胡搅蛮缠,她简直想将王猛拉出去砍了。 “臣的兵符,乃是皇上所赐,主子要兵符可以,但不知皇上的圣旨在何处,只要见到圣旨,臣立刻双手奉上兵符!”王猛傲然答道,眯着一双老眼不屑地斜睨乐无忧。 她如今势单力孤,身份暧昧,在西秦朝堂上,沒了皇上撑腰,她能兴起多大风浪,更何况兵符在自己手中,根本沒有怕她的必要。 王猛冷笑着,他不肯交出兵符,谁也不会责怪他,毕竟乐无忧是南昭公主,又沒有皇上的圣旨,他不交那是理所应当的。 “紫檀!”乐无忧轻笑着,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当口儿轻唤了一声紫檀。 紫檀一怔,随即会意,犹豫了片刻,这才下定决心,扬声道:“皇上口谕,若前方吃紧,朝中一切但凭主子做主,京中所有兵马任凭主子调动!” “胡说,皇上若真有此意,事先必定会交代老臣,怎会突然下一道口谕:“王猛一听,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紫檀鼻尖怒骂:“你敢假传圣旨,不怕掉脑袋吗?” “尚书大人,您吓着奴婢了!”紫檀作势拍着胸口,瞪圆了一双大眼,一副受惊状,然话中却沒有一丝受惊的样子,脸上更是微带揶揄。 王猛是兵部尚书,但,那又怎样,再大的官,不过是个臣子,主子面前,哪有臣子叫板的份儿,她紫檀毕竟不是一般人,可不是吓大的。 沒错,紫檀就是假传圣旨,秋风清怎么可能会将兵权交给乐无忧,京中六万兵马肩负着保卫皇城、保护皇家血脉、保存最后实力的重任,岂能轻易调动,更何况秋风清明知乐无忧武功被废,又怎会允许她去带兵打仗,他本就是抱着必胜的信心上的战场,怎会预先留出这么糟糕的后路。 “我说尚书大人,您老可是常年忧心国事,以致记忆力下降,不认得紫檀了,紫檀是什么人,紫檀的话可不可信,呵呵!”紫檀话锋一转,向洛宰相道:“宰相大人,紫檀的话,大人可信!” 洛宰相闭口不语,只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乐无忧。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也相信紫檀,他二人全力支持乐无忧,他到底该怎么办,相信乐无忧,赌一把。 这一把若赌胜了,西秦可否挽回颓势,能否反败为胜还不好说,但若赌败了,这可就是亡国灭种之祸啊!到时候他就是千古罪人,落得万世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洛宰相犹豫不定,这干系,实在是太重大了,他一肩之力如何能担得起來。 紫檀含笑的双眸仍牢牢盯着洛宰相,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皇上不在,朝中大事全凭洛宰相做主,只要得到他的支持,乐无忧领兵上阵之事就好办多了。 “爹,紫檀是皇上的心腹,绝不会假传圣旨,孩儿相信紫檀!”洛寒霜官位虽低,但他是新科驸马,说出來的话分量极重。 紫檀的确是皇上的心腹,这一点谁都不敢怀疑,紫檀在宫中独特的地位正是因为她有着这一层特殊的关系,洛寒霜此言一出,几个本來抱持怀疑态度的人立时住了口,底下细碎的议论声也消减了不少。 “本官手中兵马肩负着保卫皇城的重大责任,贸然交出去,万一……洛驸马,这责任,你可负得起!”王猛振振有词,打定了主意不见到圣旨不交兵符。 论理,乐无忧要调动王猛手中的兵马,的确需要向皇上请旨,拿着圣旨去向他要兵符,但这圣旨本就是假的,还是道谁都沒见着的口谕,王猛与乐无忧有仇,乐无忧身份又这么尴尬,王猛坚持不交兵符,谁也奈何不了他。 但若这个当口派人快马去前线请旨,先不说秋风清答不答应,只怕特使还沒到,仗就打完了,西秦就完蛋了,更何况秋风清怎会同意乐无忧再上战场。 洛寒霜相信乐无忧,但他却无法使得别人也像他一样对她深信不疑,王猛的话虽无礼,却在理,沒见到圣旨贸然交出兵符,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本宫不要你一兵一卒,不过是将兵权换个人保管罢了!”乐无忧嗤笑一声,不屑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却坐在了兵部尚书的位子上,这若是在太平时期倒也罢了,如今国难当头,本宫走后,京师重地无人守卫,大军在你手中,你又不懂如何调动,若是遇上什么事,难道要大军束手待毙吗?” 王猛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心中怒火腾腾,却又不敢发作,暗地里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低垂着脑袋死死瞪着地面,喷火的目光似乎要将大理石地面烧出一个洞來。 “本宫知道,在场各位都不信任本宫,那么,本宫便讲个故事给各位听听!”乐无忧说到这儿,长叹了一声,黯然失神,默然良久,直到紫檀给她端了张椅子过來,扶着她坐下,这才回过神來。 “十六年前,皇上卧底南昭之事,各位想必都知道吧!”提起往事,乐无忧心中蓦然一痛,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來,忙闭了闭眼,将眸底泛滥的雾气憋回去。 “本宫便是于十六年前与皇上相识的……”十六年,好久远的岁月了…… ------------ 第一五一章 取信于臣 十六年前,蔷薇花开满了秋千架,御池里满塘青碧荷叶,栀子花的甜香弥漫在每一分空气中…… 那时的她,是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孤儿,别扭,苦闷,脾气暴躁,不可理喻。 他在这个时候抱起了她,为她擦干了泪水,对她说:小家伙,不可以哭鼻子,要做女英雄…… 此后三年,她成了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享受着、霸占着他的宠爱,那时的她,是真真正正的无忧公主,快乐无忧。 后來,他上了战场,两年未见,再见时,他已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自他上了战场之后,她的快乐仿佛跟着他去到了她想象不到的远方,直到那一天,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尸体…… 天崩地裂,魂飞魄散,自那日起,她与快乐彻底绝缘,八年,暗无天日的八年,她把自己逼入绝境,不留一丝退路。 往事娓娓道來,听的人沉默不语,说的人泪湿衣襟。 殿中唏嘘一片,众臣这才知道为何秋风清这么冷情的君王会对邻国公主痴迷至此、纵容至此。 紫檀是第一次听到乐无忧诉说她与秋风清的往事,同为女儿身,不禁感动得泪水涟涟。 洛寒霜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他只知道皇上、安王、乐无忧三人之间纠缠不清,却不知道皇上与乐无忧之间还有这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本宫练武是为了他,习兵法是为了他,上战场也是为了他,王尚书,你还担心本宫叛变吗?”乐无忧接过紫檀递來的帕子,轻轻擦拭一下眼角的泪水,缓声问道。 王猛不说话了,乐无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怪只怪他的女儿眼睛不够亮,沒看出來面对的是尊什么样的大菩萨,贸然去招惹人家,自讨苦吃,能怨得了谁。 事实虽如此,但他毕竟是容妃的生父,自然与女儿一条心,即便乐无忧真与皇上倾心相爱,她也沒立场插手朝政,毕竟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主子的所作所为,老臣十分动容,只是战争之事毕竟非同小可,主子既已武功尽废,又怎能领兵打仗,皇上将主子视若至宝,老臣既然肩负保卫皇城之责,必定不能教主子受一星半点损伤,否则岂非有负皇恩!” 王猛低垂着头,这女人再怎么厉害,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她不过是废人一个,他又何必怕她。 王猛心中暗自计较着,他知道乐无忧武功厉害,轻易不敢动她,但她如今自认武功已废,这岂不是除去她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悄沒声地将她弄死了,正好报了女儿因她失宠之仇。 有道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除去乐无忧这个念头一兴起來,便如野草一般疯狂蔓延,将王猛的心占据得满满的。 “不劳尚书大人费心,大人只需交出兵符,剩下的事,本宫自有安排!”乐无忧霍然起身,道:“王尚书,本宫明日天一亮便要带兵出发,你尽快将兵符交给赵将军,本宫尚有许多安排未做,你可别耽误了军国大事!” 王猛正待反驳,乐无忧已走到洛宰相面前,诚恳道:“宰相大人,本宫明日便要上战场,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來,朝中大事,但凭您老人家做主,若有奸臣作乱,您尽管按国法处置,谁若不服,自有皇上为您做主!” “老臣领命!”洛宰相欲待下跪行礼,乐无忧忙伸手虚搀,道:“宰相大人不必多礼!” “无忧,我跟你一起去!”洛寒霜一直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满堂朝臣中如何力排众议,如何压服众人,心中抽着痛着,却也为她自豪着。 乐无忧,毕竟是乐无忧,毕竟不是普通女人。 “不,你留下!”乐无忧回过身來,与洛寒霜隔着一张椅子对视,含笑道:“哪有让新婚不久的驸马爷上阵的道理,我若带你去了,只怕霞儿要追上來讨人呢?” 战场太危险,她怎能让洛寒霜前去犯险,她知道洛寒霜是为了她,他想跟着去保护她,可……可他如今已是霞儿的夫君了,他要保护的人,该是霞儿才对,而不是她这个将死之人。 洛寒霜心头一苦,她提起了霞儿,是提醒他不该胡思乱想吗? 是啊!他如今已经是西秦驸马,是秋落霞的丈夫,他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沒有了。 “我是西秦驸马,国难当头,我义无反顾!” 铿锵有力的言辞掩饰不住私心,他看向她的眸光太深情,她怎能感受不到那沉痛的爱意。 终究,她还是负了她,负了那个笑得张扬娇蛮的小女孩…… 霞儿,你过得可好,你可怨姐姐。 对不起…… “阿洛,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待霞儿!”乐无忧的声音隐隐含怒,又带着几分无奈:“她是我的妹妹!” 这一句,既是解释,又是强调,解释是给满堂惊疑不定的朝臣听的,而强调,就是在提醒洛寒霜,提醒他已为人夫,提醒他不可负了霞儿一片真心。 只是情之一字,又岂是一句承诺、一句提醒所能撇得清的。 为着一个“情”字,她,秋风清、秋月明、洛寒霜、秋落霞,五个人兜兜转转,夜雪甚至将一条命搭了进去。 她欠下的情债已太多太多,多到她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了,若是再多欠下洛寒霜和秋落霞一份,那她真是黄泉路上也走得不安心了。 好在,秋风清与秋月明这两份,马上她就能还清了…… 这一段孽缘,终于要有个了断了。 说不清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直到这一刻,她依然理不清爱恨,但悲欢,却是那么鲜明,那个她爱的,也是她想要逃避的,爱她的……两个都爱她,可就是这两份重有千钧的爱,给她带來了刻骨的伤害。 悲欢消长,蓦然回首,原來,那三个月竟是她十年來最轻松自在的日子……可,那日一别,他却将她丢入深渊…… ------------ 一三五 盗版太猖獗了,真心受不了,明明有读者,但是都跑去看盗版了,今天还看到一个在盗版网扎催更的……订阅惨不忍睹,各种受打击沒动力,请读者支持正版,支持 ,支持豆子,谢谢,另外,有几个一路相随的读者,感谢你们的支持,要不有你们,豆子恐怕已经废文了。 那些盗文的,麻烦你们自重一点,豆子不想说脏话骂人,也不想说什么恶毒的诅咒,只想说,盗文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或许你们是盗版网站专门聘请的,就是做盗版这一行赚钱的,赚这种黑心钱你们心安吗?不怕遭报应,每一个作者都是辛辛苦苦码字,你们何苦做这种缺德事。 说多了都是泪啊!唉!希望读者能回來吧!回……说真的,恐怕书都已经看了一半了,很多读者还不知道正版在哪儿吧!以下是正版链接:mm./book/528779.html ------------ 第一五二章 纷乱如麻 乾安殿中之事草草议完,乐无忧当先离去,众臣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 “洛大人,难道您老当真任由一个敌国女子在咱们西秦胡作非为!”王猛心有不甘,乐无忧一离去,他便怒冲冲质问洛宰相。 王猛与洛宰相素有芥蒂,王猛仗着身为国丈,手中又握有重兵,对他这个一无军功二无兵力的宰相不大放在眼里,二人政见不合,沒少在朝堂上起争执。 洛宰相眯着一双老眼,冷冷道:“王大人口中的敌国女子可是皇上金口所封的主子,王大人这话,未免僭越了吧!” 有紫檀所传的口谕,再加上乐无忧在偏殿所说的那番话,洛宰相沒有道理不信任乐无忧,更何况还有他的儿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的儿媳,落霞公主,对乐无忧亦是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最要紧的是,眼下形势紧急,也只有孤掷一注了。 洛宰相心头暗叹,战事吃紧,皇上隐隐然有败兵之势,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这山要是倒了,人能扛得住吗?尤其那乐无忧还是个武功被废的弱女子。 洛宰相虽相信乐无忧不会背叛西秦,在这么个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给西秦背后捅刀子,但对于她是否能力挽狂澜还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同意支持她去,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洛大人,你我同殿为臣,自当凡事以西秦的利益为首,为圣上考量,若是本官当真交出兵符,那女人领着大军,反过來给咱们背后一击,这责任谁來担当!”王猛指手画脚,说得唾沫横飞,十分激动。 这兵符,交出去容易,再想收回了,可就难啦!他这个兵部尚书从未上过战场,毫无寸功,能当上这个兵部尚书全是因为他有个极受先帝宠信的好丈人,而先帝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主儿,如今若是将兵符交出去,不论战争胜利与否,他都别想再将兵符收回來了。 “王大人,皇上的圣旨你也敢不遵从吗?依本官看,王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点齐兵马,与赵将军做交接工作吧!”洛宰相冷笑连连,斜乜着眼睛瞟着王猛,说罢,哼了一声,袍袖一甩,当先离去。 洛寒霜跟着走出乾安殿,走了一程,到了一条岔路口,下意识就要将脚步转向另一条通往内宫的青石板路,洛宰相见他神情恍惚,忙厉声喝止了。 “你要去哪儿!”洛宰相沉着脸,这小兔崽子,竟将歪心思动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可是皇上的人,安王被贬似乎跟她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还要去招惹那个女煞星,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公主的夫君了,哪里能有个行差踏错。 “我……我去请命,我要上前线!”洛寒霜犹豫片刻,猛然抬起头,毅然道:“我要上前线,不管爹怎么反对,我都要去!” 洛宰相听得他说要上前线,顿感老怀安慰,他的儿子毕竟不是怕死的孬种,是个好样的,他自己为官正直,一腔爱国热忱,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忠君爱国,做个青史留名的忠臣,洛寒霜坚持要上战场,他怎能不欣慰。 但……但他上前线的目的,似乎不大单纯啊! 洛宰相一双微昏的老眼眯缝着,上上下下打量着洛寒霜。 臭小子,皇上御驾亲征的时候他都沒请命要上前线,这个时候,他却巴巴地站了出來,请命被拒,还不死心,硬是缠着要去打仗,他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霜儿,你老实跟爹说,你可是为了冷宫那位主子!”洛宰相警惕地四下打量一遍,确保沒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问道,那声音虽低,斥责的口吻却十分严厉。 洛寒霜别开脑袋,避免跟老父火炬般的目光相接:“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洛宰相揪着不放,他的儿子他还能不清楚,这小子,摆明了一副心虚的样子,口是心非,真当他这个老爹是老糊涂了么。 “爹,我是西秦驸马,保家卫国,这是我的责任!”洛寒霜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振振有词地分辨。 欲盖弥彰,洛宰相在心里鄙视着自己的傻儿子,这傻小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只可惜…… 只可惜这份情意用错了地方,给错了对象。 洛宰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不能阻止儿子上阵杀敌,尤其是在这么个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可他也不能让儿子继续与乐无忧搅在一起。 这不是开玩笑么,安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都被贬到南疆开荒种地去了,他洛寒霜算个什么东西,敢跟皇帝抢女人,更何况他还是皇帝的亲妹夫,要是他敢对乐无忧动一星半点歪心思,洛宰相一点儿也不怀疑皇上会给他來个干脆利落的。 “我洛家世代忠臣,祖上良将众多,祖先的热血洒遍西秦边疆每一寸土地,你愿意为国尽忠,为父甚感欣慰,但是霜儿呀,你……主子她……你心里可得有个分寸,千万不能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呀!”洛宰相无法明言,毕竟乐无忧和洛寒霜的身份摆在那儿,很多话都无法直说。 “爹,您放心,孩儿自有分寸!”洛寒霜的神色又颓然了几分。 是啊!他还能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对他根本毫无情意,她明确告诫过他,叫他不要喜欢她,她说她是无心之人…… 今日听她那番言语,分明是将整颗心都给了皇上,她对他的无心,正是因为她将心完全给了皇上,沒给任何人留一分一毫,甚至都沒给她自己留。 听她诉说那般深情,他深深的痛,浅浅的妒,浓浓的怨,满满的怜,痛她的痛,妒她的爱,怨她的狠,怜她的痴。 可他也知道,他的痛、妒、怨、怜,什么都算不上,在她眼里,任何人的任何事都无关紧要,有关紧要的只有那个让她痛、让她爱、让她狠、让她痴的人。 ------------ 第一五三章 洛寒霜的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乐无忧爱皇上,王爷爱她,洛寒霜爱她,公主爱他,这一切的一切,谁都找不到一个起点,然而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情丝已搅成了一团乱麻。 “你若去了,只怕公主当真要跟着去了!”洛宰相长叹一声,这些年轻人哪,真不让人省心。 “爹,我……我不得不去!”洛寒霜目光有些闪烁,洛宰相这个时候提起秋落霞,他怎能不动容。 他的小妻子有多爱他,他不是不知道,他若是上战场浴血拼杀,随时有掉脑袋的危险,秋落霞怎么可能会放心,她必然会百般阻挠,若当真拦不住,想來她会同他一道上战场吧! “爹,朝中已无良将,无忧……她便是再用兵如神,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她需要有执行她的命令的将军,况且她的身子……”洛寒霜越说越心痛,偏殿中乐无忧幽然哀婉的低诉一字字一声声,在他脑海中盘旋往复,不得停歇。 她受了那么多苦,只为了一个将她伤得如此之深的人。 洛寒霜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皇上对她太过分了,可……可她却依然愿意为了皇上付出一切,甚至已经成为废人了,还要为他上战场,为了守住他的江山,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了。 那么深的感情,为何不是给他的呢?洛寒霜心口发苦,若她是他的,他必然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疼宠,绝不会叫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既如此,你……就去吧!为国尽忠,是我洛家历代的家训,为父不阻拦你就是!”洛宰相长叹一声,朝中无将,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已将能调的将领都调走了,如今朝中除了赵将军可堪一用,简直找不出第二个能穿得上盔甲跨得了战马的武人了。 洛宰相最后看了一眼爱子,他还年轻,才二十岁出头,他还是个孩子,身为宰相之子,他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他虽练过武,却从沒与人性命相拼过,而战场…… 这一去,能不能回來,还是未知数,但他不能阻止他,身为一个父亲,他不愿自己的儿子有任何危险,但,他是宰相,是忠臣,国难当头,他义无反顾。 洛宰相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爱子,目光坚毅而沉稳,良久,直到洛寒霜忍不住心中酸涩,别过头去,不忍与老父对视,他才缓缓转身,迈着略显蹒跚的脚步缓缓走远。 洛寒霜看到父亲的身影在一瞬间显得佝偻起來,似乎片刻间老了十岁,然而,在他心中,父亲的形象一下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洛寒霜擦擦微微湿润的眼角,迈步向冷宫走去。 冷宫这地方,说是禁地,有些人却可以随意出入,要说不是禁地,却又沒有人敢擅闯,作为西秦驸马,秋落霞的夫婿,洛寒霜陪着秋落霞來过几次,沒有人会拦着他。 冷宫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沒有。 冷宫向來安静,这地方除了皇上和秋落霞,向來少有人踏足,但今日,竟是静得异常,连欢颜叽叽喳喳的叫声都沒有。 秋千架上依然有个单薄的身影,那人一身白衣,正用他初见她时的姿势坐着,有风吹过,吹起她洁白的衣袂与柔顺的青丝,紫藤花架上坠下点点落花,在她身周翩跹,片刻,便落了地。 “你來了!”秋千架上,那人头也不回,轻轻浅浅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來一般。 “你知道我会來!”洛寒霜惊奇道,她分明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会來我这里的,就那么几个人,这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男人,不是你,谁又能未经通报便闯了进來!”乐无忧抬眸,浅笑着示意:“坐吧!” 洛寒霜在石凳上坐下,笑望着这张雕镂在心间的俏脸。 这张脸有些圆润了,面色也红润不少,显见得她在宫中过得很好,洛寒霜心头一宽,她过得好,那他便放心了。 “我……”洛寒霜开门见山,想要直接要求跟她一同上战场,不料刚说了一个“我”字,话音便被堵住了。 “最近可好!”乐无忧抢在头里,截住洛寒霜的话,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不外乎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什么忠君报国,什么为国尽忠,总之一句话,他要上前线。 而这,正是乐无忧不愿意看到的。 上战场毕竟不是闹着玩的,秋月明都失手了,秋风清都吃了那么多败仗,老实说,她也沒有必胜的把握,带着洛寒霜上阵,那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么,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 她唯一能为秋落霞做的,就是保住她夫君的平安,尽力使她夫妻二人相守一生。 “好!”洛寒霜眸中染上一丝落寞,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若只是说是否平安无恙,那么,他过得很好。 “那便好,我本來想叫紫檀将欢颜送去你那儿,你既然來了,便将她带走吧!”乐无忧淡淡说道:“我走后,帮我好好照顾欢颜,一定要记得,这家伙淘气得紧,千万不能纵容,别让霞儿带着她胡闹!” 洛寒霜顿时感觉到浓浓的不安,一股强烈的不详感霎时间传遍全身。 这话……为何有种交代后事的伤感。 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觉得乐无忧说这话时,表面上虽然平静,骨子里却带着一股难言的死气,似乎什么都结束了,解脱了,超然了……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洛寒霜断然拒绝。 “不行,你留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乐无忧凝眉,声音也有些严厉了:“京中需要人留守,赵将军走后,京中再无可靠之人,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别人能担此重任!” 这重任,其实已经沒有人能担得起來了,一旦秋风清兵败,乐无忧难以挽回颓势,西秦算是彻底亡了,京城早晚是别人的囊中物。 但这却是留下洛寒霜的好借口,乐无忧这话一说,洛寒霜顿时不出声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乐无忧淡淡道:“守住最后的根本,免除我的后顾之忧,阿洛,你若真想帮我,就按我说的做!” 一声“阿洛”,他还能拒绝么,对她,他向來说不出半个“不”字。 (说好了不在正文内容里啰嗦的,抱歉,豆子食言了~正文内容大约两千一,木有凑字数哟~明天豆子就要到贫困山区支教了,因此明天开始一更三千,各种留言豆子可能无法及时回复了,详细情况会在作品相关里说明,抱歉,另外,再啰嗦一句:请支持正版,谢谢,) ------------ 第一五四章 宫花寂寞红 午后,红叶照例服侍小皇子睡午觉,辰妃独自出了想容阁。 皇上不來,宫人们心中都有数,不得宠的主子总是得不到热情的对待,尤其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刻,沒有人愿意跟辰妃沾上边,她既然不主动吩咐宫女太监随侍,旁人也乐得清闲。 这个时候,乐无忧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出征上,沒功夫來留意她,而午后又是比较安静的时候,辰妃不担心会引起别人注意。 辰妃一直在愁着怎样建立自己的势力,如何跟邵漓斗,如何夺下江山,她毕竟沒有任何依靠。 但现在,辰妃已经想到对策了,乾安殿之争一传到她耳朵里,她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承熙堂已然在望,辰妃谨慎地四下打量一番,沒见到什么动静,忙快步走了进去。 承熙堂的大门半开半闭,里头一丁点儿响动都沒有,当日容妃触怒乐无忧,承熙堂所有宫女太监被贬的贬撵的撵,一个也沒留下,如今容妃身边只有一个家人送进來的丫头伺候着。 辰妃心里有微微的凉意,曾几何时,容妃也是风光无限的宠妃,高高在上,众星拱月,走到哪里都有一大群人笑脸相迎,如今,竟落魄到只有一个随身丫头的份上了。 辰妃有点儿怯了,容妃背后有身为兵部尚书的父亲做支撑,还落得个如此地步,她呢?她什么也沒有,她跟乐无忧作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辰妃的脚步有些迟疑,然而,转念一想,爱子的性命,自身的荣华…… 赌了,这一把,她赌了。 辰妃加快脚步,穿堂过院,径直进了寝殿。 这个点儿正是午休的时候,容妃又沒有什么去处,承熙堂也不会有客來,她不在寝殿还能在哪儿呢?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是每一个以色事人者的悲哀吧!古來宠妃多是如此下场,她,不也如此么。 辰妃一面感慨着作为昔日宠妃的悲哀,一面,不由自主又想到了乐无忧。 那个女人,论容貌,不及辰妃美艳,论性情,不及福贵人温婉,论气质,不如皇后高贵,但,她偏偏却是圣宠不衰,将整个后宫所有的荣宠尽数集于一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便如同乾安殿前的盘龙柱一般,屹立不倒,沒有任何人能撼动。 辰妃停住了脚步,唇边勾起一抹狠戾的冷笑,屹立不倒么,呵呵,她倒要看看,那乐无忧究竟是有哪路大神护佑着,是不是当真能永世不倒。 容妃正在寝殿廊下的美人榻上卧着,一个小宫女伏在榻边,听得脚步声,小宫女抬起头,揉着眼睛向辰妃处看了看,怔了好一会子,才认出來人是谁,忙跪趴着给辰妃请安。 声音惊动了容妃,容妃微抬起身子,看了看辰妃,随后又躺了回去,似笑非笑道:“草儿,上茶!” 宫女草儿应声退下,片刻,端上一盏早已凉透了的茶水。 茶水自然不是什么好茶,容妃神色有些落寞,轻叹了声,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來应付辰妃。 这个时候,辰妃來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她心里也摸得出**分。 东辰西秦一开战,辰妃处境立时尴尬起來,她虽诞下皇子,但这皇子却不受宠,连带着她的地位更加卑微,也愈发尴尬,而这个时候,她來找容妃,自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容妃本來是想嘲笑辰妃一番的,毕竟前任宠妃对后任宠妃总是不会有什么好感,但她转念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立时泄了气,再也提不起兴致來。 同为深宫女子,辰妃好歹还有个儿子作伴,她却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嘲笑辰妃呢? “容妃姐姐向來可好,妹妹身子不便,多日未能前來向姐姐请安,还望姐姐莫要怪罪妹妹!”辰妃浅笑施礼,娇媚的语声柔婉中带着一丝委屈,令人无法生出任何责怪之意。 容妃却不吃她那一套,同为女子,勾 魂之术她并不比辰妃差多少,这一套装可怜扮无辜的把戏她早就用烂了。 “辰妃妹妹说笑了,难得妹妹今日有兴致,想起來到这么个冷冷清清的地儿來看看姐姐,姐姐在此谢过了!”容妃假笑应答,却并不起身,依旧半躺在美人榻上,一双杏目含着轻微的讽刺,不冷不淡地望着辰妃。 “姐姐风华正茂,说这扫兴话做什么?皇上不过是被那个妖女暂时蛊惑了,对姐姐有了些误会,姐姐与皇上多年的情分,哪是她一个残花败柳能比得过的,姐姐只管放宽心,皇上早晚会看到姐姐的好处的!”辰妃笑意盎然,似乎这一番话是发自肺腑的。 容妃不置可否,辰妃这么弯弯绕绕地与她套近乎,目的只有一个,不外乎是拉拢她,企图得到她的支持罢了。 辰妃见容妃不说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随即两道弯弯的柳眉紧紧皱成一团,撇了撇嘴,用一副抱不平的口气说道:“哎呀姐姐,你……你这儿的茶水怎的如此……唉!那妖女做得当真过分之极,竟……她那冷宫金碧辉煌,简直要比凤仪宫还华丽,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顶级,却……唉!姐姐,当真是委屈你了!” 容妃心头一酸,她是大户人家出身,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凄苦生活,辰妃这几句话说的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却如一把刀一般,直直刺进了容妃的心脏。 “妹妹……唉!谁叫人家得宠呢?”容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无论如何,她总算沒对我赶尽杀绝,你看看皇后,唉!同皇后比起來,我这……已经算是祖宗保佑了!” 辰妃俏脸一板,越发愤怒,沉声道:“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她一个残花败柳,论姿容,论才情,哪一点比得过姐姐,凭什么由得她在宫中称王称霸,也是姐姐好脾气,前皇后懦弱,否则……” 辰妃冷笑数声,眸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愤恨。 容妃默然良久,说实话,辰妃的话犹如一阵狂风一般,将她本就隐忍着怒涛的心湖搅动得连表面的平静也维持不下去了,一股压抑的火气从心底钻出來,轰的一下子就将整颗心点燃了。 “妹妹今日來此,又说了这许多话,姐姐便是再怎么蠢笨,这个时候也该明白一二了!”容妃眸中寒芒一闪而逝,柔媚一笑,不疾不徐道:“妹妹只说要姐姐怎么做便是!” 辰妃眼珠子一转,以绣帕掩口,吃吃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此來,乃是向姐姐求助,还望姐姐大义援手,你我姐妹二人既然是皇上的女人,自当为皇上尽忠,若有人意图危害西秦江山,咱们姐妹自当……” 辰妃眸光流转,刹那间狠戾之气盈满周身,她那掩着檀口的小手缓缓平伸出去,做了个砍的动作,斜斜向下一挥。 “你是说……”容妃腾的坐了起來,被她的大胆言行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张望一番,见沒有外人,这才安下一颗扑通乱跳的心。 容妃沒那么大的胆子,她原本的骄扬跋扈早就在捉 奸风波之时被乐无忧给抹杀了,如今的她,空有一腔愤恨,却沒了兴风作浪的胆色。 容妃脑中浮现出一张清瘦冷漠的脸,在她仅有的记忆中,那张脸的主人不是笑得讽刺不屑,就是高傲得连一眼都不愿多看别人一眼。 那张脸太冷,那颗心太狠,那个人太毒辣,容妃并不想去招惹乐无忧。 容妃思索了好一阵子,辰妃等得有些急了,她的时间本就不多,再这么耽搁下去,就算最后容妃同意站在她这边,她也沒时间布置了。 “红颜未老恩先断,姐姐,你当真甘心就这么在高墙里寂寞凄凉地度过余生!”辰妃语声转哀,长叹了一声,起身缓步踱到庭中,初秋午后的阳光还很强烈,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你我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颜正盛,正如这秋海棠一般,堪堪初绽,却……且不说那女人害了你我,害了后宫中所有女子,单只她是南昭公主的身份,如何上得战场!”辰妃回头,院中一丛丛盛开的秋海棠在她身后,似乎陡然之间染上了寒霜,凄楚之意油然而生。 “我虽曾是东辰公主,但如今,我已是西秦皇妃,且诞下西秦皇子,而乐无忧,她无名无分,又无子嗣,难保不对皇上生了异心!”辰妃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她并不仅仅是为了跟乐无忧使绊子而來。 “平心而论,那女人为皇上做的比任何人都多,她绝不会背叛皇上!”容妃想了想,缓缓答道,她已经失了宠,就算除去乐无忧,只怕也沒有多大好转,况且,这当儿乐无忧已经是力挽狂澜的唯一法宝,她怎能自毁长城。 辰妃脸上隐隐有怒色闪现,然而强烈的阳光下,容妃根本沒能看清。 ------------ 第一五五章 达成共识 辰妃知道容妃怕乐无忧,想要拉拢她,必须先打消她的顾虑。 “姐姐莫要忘了,皇上骗她、囚她、伤她、辱她,她怎能不恨,这时候安王与皇上反目,她怎会帮助皇上!”辰妃勾唇一笑,面上一片讽刺,心中却是无比凄凉。 谁说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个帝王不但有情,更是情深成痴。 只是他将情尽数付与一人,那么对于其他人,便是无情之至了。 容妃与辰妃不同,她是西秦子民,比之辰妃,多了一份忠心。 “可安王擒她、虐她、强她、弃她,而令兄邵王爷,更是曾伤了她,险些要了她的命,她又怎会相助安王与令兄!”容妃冷冷问道。 辰妃杏眸一凝,片刻,道:“姐姐或许不知道,安王不但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更是她孩子的父亲,而那孩子,是皇上害死的!” 容妃娇躯一震,俏脸刷的一下白了,原來,皇上对乐无忧包容得那样深。 她对于秋风清,是真心爱恋的,对于他來说,秋风清是君,是天,更是夫,而她的夫,却为了一个怀了自己亲弟弟的孩子的女人,将她抛弃了…… 容妃听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发出簌簌的颤音,她痴痴的伸出手,缓缓按到了胸口上,唇角微微上挑,绽出一抹凄绝的笑意。 原來,碎裂的心还能再碎一次,这一次,粉碎了…… 容妃又倒回榻上,她的头脑很乱,需要好好理一理。 除掉乐无忧,亡国灭种;让乐无忧去战场,若败了,西秦沦陷,而她,同所有后妃一道殉国,若胜了…… 若胜了,她还是她的容妃,孤苦伶仃,在不是冷宫的冷宫孤独终老,而乐无忧,西秦的后冠,将会是她最好的首饰。 不论胜败,她都得不到任何好处,而对付乐无忧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至少皇上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不能干的事情越是要去干,完全的不管不顾,一径儿按着自个儿心思來,即便对自己什么好处也沒有,甚至很可能引起严重后果。 容妃就是这样,不知是被冷落久了,想出出心中的怨气,还是自己不好过,也不能便宜了仇人,总之,她的心就这样动摇了。 “我需要怎么配合你!”容妃站起身來,理了理因躺久了而有些褶皱的衣裳,辰妃当然不会贸然來找她,她既然來了,必然是有了什么计划,而这计划,最大的得利者肯定是辰妃。 辰妃既然想要利用她來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她为何不趁机也利用一下辰妃,这么傻乎乎的为他人作嫁衣裳,不是她容妃的风格。 阳光正照在容妃脸上,在她脸上打上一层光晕,辰妃看不清她眼里的讽刺与狠戾。 辰妃上前两步,轻轻握住容妃一只手,含着温和的笑意,轻轻说道:“令尊两朝元老,为保卫江山、辅佐皇上殚精竭虑,妹妹生平最敬众臣良将,不知姐姐是否愿意为妹妹引荐,好使妹妹得以一睹伯父风采!” 容妃亦是柔媚一笑,将另一只手覆在辰妃手上,缓声道:“妹妹当真是有心了,姐姐在此先行代家父谢过了!” 辛时初,一顶小轿停在了兵部尚书府后门处,只稍停了片刻,小轿便消失了。 自小轿上下來的,正是辰妃邵玲珑。 宫门本不是那么容易出的,但此时乃是非常时期,加上有容妃暗助,辰妃得以扮成宫女混了出來。 王猛正愁着,他既不愿交出兵符,又不能与乐无忧正面为敌,而乐无忧给他的时间又不多了,他还沒想出个应对之策。 见到辰妃,王猛着实愣了好一会子,使劲揉了揉半昏的老眼,揉得眼泪都淌下來了,这才忙不迭将辰妃让进书房。 辰妃的身份很是尴尬,对待这位主子可得谨慎谨慎再谨慎,一个不慎,那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辰妃娘娘大驾光临,微臣未曾远迎,还望娘娘恕罪!”王猛做出下跪请安的姿态,口气诚惶诚恐,却并沒有真要跪的意思。 沒有后台的辰妃算不得什么?但她毕竟是大皇子的生母,不管皇上有多不待见大皇子,只要沒有别的皇子诞生,她都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但她如今毕竟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子而已,还是个敌国公主,她这一來,天知道是福是祸。 辰妃也不是不上道的人,忙满脸堆笑,伸手虚扶王猛,恭敬道:“伯父不必多礼,侄女与容妃姐姐一见如故,情同姐妹,伯父若是向侄女行礼,岂不是折煞侄女了!” 王猛老眼一眯,半躬着的身子缓缓直了起來。 伯父,侄女。 呵呵,这辰妃,姿态放得那么低,想來,是要同他联手干一件大事了。 “承蒙娘娘抬爱,微臣不慎惶恐,娘娘请上座!”客套一番后,王猛带着假笑,静静等待辰妃说出她的來意。 容妃送出來的信上只说与辰妃联合,制住乐无忧,却沒说具体怎么办,辰妃的來意,王猛虽知道,但她既不先挑明,他也不好接话。 一盏铁观音下去一半,辰妃这才状似无意道:“侄女听闻伯父明日便要出征,因素日敬仰伯父忠君爱国,文武双全,是为朝中中流砥柱,是以冒昧登门拜访,还望伯父莫要怪罪!”辰妃吹着茶叶,说得很有几分诚意,只是微微上抬的眼角泄露了她的心思。 王猛也是官场浮沉数十载的老狐狸了,辰妃那点儿小伎俩他哪里看不透,于是陪笑道:“有劳娘娘挂怀,微臣已是老不中用了,哪里能上得战场,为国杀敌!” 辰妃一听这话,便知道有戏,王猛这时候被乐无忧逼得无路可走,正是寻找依靠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有人给他撑腰,他必然沒有不答应的道理。 “怎么,伯父……”辰妃故作惊讶,问道:“京中唯独赵将军与伯父手中各有三万兵马,伯父不上前线,难道只赵将军一人带三万兵马前往,侄女听说前线吃紧,这三万兵马前去,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王猛面上赔笑,心底里狠啐一口,这小狐狸,连他手中还有多少兵力都摸清楚了,这女人,看來胃口不小呢? “微臣老了,跨不得战马,提不动钢刀,老不中用了!”王猛连说带叹,一副英雄迟暮的样子。 辰妃心中亦是唾弃连连,王猛此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之所以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那么多年,一是因为他是先皇任命的,而是他的女儿是后宫宠妃,三是他本身并无什么重大过错,而西秦有个战神安王爷,等闲战事用不到他这个兵部尚书。 辰妃鄙视归鄙视,拉拢还是要拉拢的,听王猛说完,她一脸不平,道:“伯父说的是哪里话,您正如日方中,哪里老了,这分明是……” 容妃一拍手掌:“呀”的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难道……是她,是她不让您上前线的对不对!” 王猛老眼一眯,沉重地点点头,幽然一声长叹,似乎要抒发胸中郁闷一般。 辰妃愤然起身,怒道:“太不像话了,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还是敌国公主,竟然堂而皇之阻止咱们西秦大臣为国效力,真是太过分了!” 王猛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摇头摆手,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似乎乐无忧不让他上战场是多么令人扼腕之事。 “她叫我交出兵符,她要上前线!”王猛无奈地长叹一声,这一声叹倒是真的,毕竟乐无忧煽动了朝臣,他一个人对抗不了。 “伯父,您可万万不能当真将兵符交给她啊!那女人不忠不义,不贞不洁,朝三暮四,两面三刀,决不能相信她,她一定会害了西秦的!”辰妃说得十分急切,粉嫩的脸蛋也涨红了。 辰妃的急切也有几分真的,做戏之余,她也的确担心王猛会向乐无忧低头,到时候她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这……形势比人强,她有圣旨,又有满朝文武支持,微臣沒有办法啊!”王猛垂头,看着青瓷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眸中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她那圣旨是假的,皇上若真有圣旨,也是交给洛宰相,断不会只给她一道口谕!”辰妃轻嗤一声,俏脸上浮现出满满的不屑与愤恨。 “但不管怎么说,宰相、驸马、过半大臣都站在她那边,唉!微臣这兵符,只怕是交定了!”王猛依旧低着头,只用眼角余光打量辰妃的脸色。 辰妃脸色有些沉了,她听得出王猛的画外音,王猛若真打算低头的话,就不会这么忧心忡忡了,更加不会听她在这儿瞎扯淡,他要真打算向乐无忧低头,哪里还敢请她进书房。 王猛这厮,比他闺女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对付他,可得当心着点儿呢? “这些人支持有什么用!”辰妃冷哼一声,道:“伯父手中有三万大军,还能怕了那些个握笔杆子的文官不成!” ------------ 第一五六章 狼狈为奸 辰妃终于将话題转到兵权上來了,她现在最缺少的就是兵力,有了兵力,她才有了后盾,才有了跟乐无忧、秋风清、邵漓斗的资本,才有了争天下的资本。 王猛的三万兵马虽微不足道,但这毕竟是她得到实权的第一步,有了这三万兵马,她才能先解决了乐无忧,然后收服赵朗的三万人马,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为她的儿子得到一切。 辰妃出格的言论使得书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两人陷入了一阵静默中。 王猛心里有些忐忑,辰妃这话,摆明了是要他犯上作乱,仗着手中兵马明着与乐无忧对着干。 乐无忧宠冠六宫,早已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嫉恨她,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正是下手的好机会,而想要除去她的人实在太多,放眼后宫,每一个有点分量的主子都有除掉她的理由。 为着自家女儿,他确实动过除掉乐无忧的念头,可钦安殿中,乐无忧那番话却也给了他不小的触动,那女人虽害得容妃失了宠,可她毕竟是西秦挽回颓势的指望,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能当真把乐无忧给杀了。 为报私仇,杀一个女人,这在王猛來说根本不算个事儿,可那女人是国家的希望,这就不太好办了,尤其多数大臣都站在她那边,这时候若他将乐无忧给怎么着了,他可就是千古罪人啊! 王猛不是忠臣,但也不至于是祸及苍生的奸臣,犯上作乱毕竟不是小事,他可以暗地里给乐无忧使绊子,却沒那个胆子明打明的跟乐无忧抗衡。 王猛心思飞速旋转着,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骨紧盯着青砖地面,似乎地面上长满了金元宝一般。 他想保住自己的权力,也想保住自己的名声,总之一句话,他想保住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 王猛偷觑辰妃一眼,心思转得更快了,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各处联系在一起分析,力求得出个最正确的结论。 自家女儿算是沒指望了,如今这女人是宫中位份最高的主子,又有大皇子做靠山,若当真扳倒乐无忧,她便是后宫第一人。 再说战事,若胜了,她是西秦后妃,与东辰已沒什么关系了,而两国之争,与一个女子关联本也不大,皇上未必会将她怎样,但若是西秦败了,那么她是东辰公主,自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他…… 他若是替她除掉乐无忧,助东辰取胜,于东辰可说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有辰妃引荐,多半也不会有什么祸患,甚至还能捞到一大笔好处。 王猛斟酌半晌,垂首行礼,道:“老臣愚昧,望娘娘明示!” 每个人做事情,都有他的目的,在自身利益面前,本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的王猛经过几番斟酌,终于选择了利益,如今他缺的,只是辰妃的一个承诺。 辰妃一双精明的杏眸紧紧盯着王猛的脸,想要将他的心思看清楚,然而,那只老狐狸脸上一片茫然,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懂。 辰妃暗暗咬了咬牙,这老狐狸。 辰妃盘算着自身有什么资本,好拿來与这老狐狸做谈判。 那套虚情假意的客套,并沒有起什么作用,两人都是精明人,辰妃索性不再兜圈子,冷声道:“大人当真不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么!” 王猛脸色未变,不着痕迹地冷笑一下,这小狐狸,终于沉不住气了。 王猛并不怕她,至少在目前來说,辰妃并沒有什么危险性,战事未稳,一切尚是未知之数,充满了变数,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但王猛还是装作很恭敬的样子,头垂得更低了:“请娘娘明示!” “好,本宫就直说了吧!”辰妃将青瓷茶盏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顿,沉声道:“本宫要你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乐无忧!” 王猛虽早就知道她会对乐无忧下手,但听到她那么说的时候,身子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辰妃的话太冷太毒,怨恨是那样强烈,非置乐无忧于死地不可。 “主子毕竟是主子,老臣怎敢以下犯上!”王猛诚惶诚恐,除掉乐无忧,他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有人跟他站在同一战线,自然是一大助力。 “乐无忧再得皇上宠爱,那又如何,皇上毕竟不在京中,这会儿除掉她,正是神不知鬼不觉,若等到她上了前线,那么王大人,你的权力可就……” 辰妃冷冷一笑,目光如刀,直勾勾落在王猛脸上:“本宫毕竟是皇长子之母,这一点,王大人想必是想得明白的!” 皇长子之母,极有可能是日后的皇太后,照这个情势下去,只要乐无忧一死,后宫中辰妃独大,她的儿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有多大,实在是令人不敢想象,尤其如今宫里只有这么一位皇子。 “王大人,本宫出身虽高,说到底在朝中并无势力,皇长子今后若要继承大统,少不得要有一批心腹辅佐,不知王大人可愿为本宫分忧解劳!”辰妃语声忽的转柔,伸手掠了掠鬓发,说得十分诚恳。 “老臣多谢娘娘抬爱!”王猛垂首谢恩,老眼微微眯起,他并不担心辰妃这话有假,辰妃的确需要有人相助,而他,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的女儿已经指望不上了,乐无忧要是再夺了他的兵权,他王家的沒落,便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而这个时候,辰妃主动上门,正给了他一线生机,若是能傍上未來的太子爷这棵大树,那可当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 王猛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仗还在打着呢?若是西秦输了,别说未來的太子爷,就是如今的万岁爷,也得完蛋大吉了。 “但……前线吃紧,乐无忧领兵上阵,毕竟是为了保卫西秦江山,再说,朝中已无良将,她是力挽狂澜的唯一法宝,若是这个时候除掉她,无异于自毁长城,到时候若是西秦败了,岂不是……”王猛打量着辰妃的脸色,说得吞吞吐吐,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辰妃脸色阴阴的,眸中带着些微的寒意,嘴角微抿着,王猛看得出來,她已经在极力压抑怒气了。 王猛暗笑,这女人好生机灵,竟能想到拉拢他这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兵部尚书做臂助,但她的恨意那么强烈,即使是久在深宫,惯会隐藏情绪,还是将内心的恨意流露了些许出來,她决计不只是为了对付乐无忧那么简单,一定还留着后招。 王猛知道他能想到的,辰妃也能想到,这女人的野心可不小哪。 辰妃柳眉一拧,嗤笑道:“狂澜将倒,岂是人力可以挽回,王大人,你只管放心,本宫毕竟是东辰公主,若当真东辰胜了,本宫自能保你高官厚禄,一世无虞!” 王猛要的就是这句话,但辰妃说得含糊,他眼珠子转了转,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这……老臣身为西秦臣子,岂能……” 他说到这儿,就停住了,眼瞅着辰妃,期期艾艾,等着她的下文,他要的,是一个明确的承诺,辰妃若是含糊其辞应付了事,那他如何敢将宝押在她身上。 辰妃会心一笑,道:“王大人只管安心,本宫必不会亏了你,若他日大皇子得掌玉玺,大人便是帝师,若当真形势所迫,东辰打败西秦,本宫自会将除去乐无忧这一天大的功劳记在大人头上,到时候,高官厚禄,金银珠宝,还不是大人囊中物!” “这……”王猛作势犹豫了一阵,脸色变幻不定,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辰妃也不催他,静静地品着早已凉透的茶,等着王猛的答复。 她自认为那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入情入理,句句都说到了王猛心坎子里,他沒理由不动心。 越是祸国殃民的奸臣,越是想要博个美名,明明做的是最肮脏的事,却要披上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衣,王猛这番做作,看在辰妃眼里,不过是一出猴戏罢了。 “乐无忧包藏祸心,老臣年纪老迈,耳目失灵,险些受了妖女蒙蔽,幸得辰妃娘娘提点,不致受了妖女蒙蔽,老臣身为西秦臣子,自当为国效命,为君分忧,绝不会任由妖女毁我西秦大好河山!”王猛抬起头,说得慷慨激昂,吐沫横飞,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此时此刻绝对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合格臣子。 辰妃一笑,眸中隐现一抹得意之色,得到了王猛的支持,她就有极大的把握快速解决乐无忧,然后除掉赵朗,如此一來,京中所有的兵马集于她手,朝中那群除了笔杆子便只拿得动饭碗的老家伙还不是任她捏圆揉扁。 而此时,王猛又低下了头,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什么江山社稷君临天下,他不做那个梦,他要的,只是高官厚禄权势地位,管他们你争我斗,他只需作壁上观,关键时候推波助澜,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好,其他的,由得他们去争夺好了。 ------------ 第一五七章 暗夜遇刺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王猛怎会让自己遭殃呢? 有一种人,宁可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让任何人负了他,而王猛,刚巧就是这种人。 王猛迟迟不与赵朗交接,赵朗担心出什么变故,亲自去催了一趟,谁知道一到兵部尚书府,立时便被扣了下來,这时候,他才知道王猛果然反了。 王猛虽扣下了赵朗,到底不敢立时便杀了他,只将他扣着,关了起來,不教他与乐无忧接触。 乐无忧本就是个纸老虎,再沒了赵朗这么个鼎力相助的后盾,顿时成了孤家寡人,而王猛,三万大军在手,局势似乎已经稳定下來,乐无忧似乎已经死定了。 赵朗的三万兵马早已点齐,只等着拿到王猛的兵符,将两处兵马汇合,明日便可开拔赶赴前线。 副将李守胜等了许久,不见赵朗回转,心中不禁焦躁起來,此次仓促动兵,还有许多事情沒准备好,处处离不了赵将军,赵将军却迟迟不见回转,他忙派了两人去兵部尚书府催请。 这两人自然也沒能回來。 王猛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围困皇宫,毕竟前路漫漫,天知道这一仗到底会如何,秋风清虽然连吃败仗,但距离一败涂地还早,还有扳回劣势的可能,他怎敢孤掷一注,将所有的宝都押上。 乐无忧要除,但要做得隐秘,只可暗害,不能明杀,至于赵朗,私调军队,擅自离京,这罪名够他死上一百次了。 王猛将每一步都算好了,这件事怎么着他都有正当理由,皇上就是想怪罪,也无从怪起。 派去暗杀的人不能多,多了会引起较大的动静,容易露馅,更何况,一个武功被废的女人,需要那么多人去暗杀吗? 王猛很相信自己**出來的手下,他只不过派了两个人进宫而已。 天色已很晚了,乐无忧也已很困乏了,却仍强打精神,仔细阅读前线送來的战报,认真研究每一场战役,思索应对之策。 蓦地,窗外起了一阵微风,那风声极细,廊下宫灯的灯影微不可见地轻晃一下,随即,两条人影轻悄悄地轻巧地落在了廊下,倏然隐沒进黑暗中。 乐无忧困得厉害了,头晕脑胀的,轻声唤道:“紫檀,去打些水來,我要洗把脸!” “主子,别看了,都子时了,明日天一亮就要启程了,您可别熬坏了身子!”紫檀一脸急切,她已经劝了好几回了,主子却充耳不闻。 “好吧!你也下去吧!”乐无忧摆摆手,将紫檀遣退了,缓步走到桌边,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白衣,一杆银枪静静地靠在桌边。 乐无忧看着白衣,一手摩挲着枪尖,默然良久,幽幽然长叹了声,缓缓抬起了头,闭上了双眼。 这枪,是安王府中那杆,看到这枪,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张刻骨铭心的妖媚面容。 秋月明,明月,那个她说不清爱或不爱的男人,他带给她一份炽烈的爱,却也亲手将她推向深渊。 太久了,太久不曾想起他了,她刻意去遗忘,却不料,当记忆再次被触动,伤痛竟是如此强烈。 明月…… 为何,为何。 如今,她要拿起这杆枪,再度披甲上阵,为了秋风清的江山,去与秋月明为敌。 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爱她的人,却是出奇的一致,都带给她最刻骨的爱与最深沉的痛。 乐无忧抚摸着枪尖的手一顿,睁开眼时,眸中已然涌现泪光。 风声飒然,杀气弥漫,一道森寒的刀光如闪电一般,撕开厚重沉闷的压抑气氛,带起呼呼的破风声,直直向乐无忧卷去。 常年征战,在血光中磨砺出來的敏锐嗅觉使乐无忧在最短的时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素手抄起桌上的白衣一抖,看也不看一眼,直直向身后甩去,同时身子向右一闪,下一刻,一把刀重重砍在了桌子上。 乐无忧回头,只见白衣蒙在一个精瘦汉子头上,那人正骂骂咧咧,恼火地将白衣往下扯,与此同时,窗口又跃进來一条黑影,又一个黑衣蒙面刺客挥舞着大刀向乐无忧脑门砍來。 乐无忧冷哼一声,眼见大刀当头砍落,不慌不忙,身子一转,以背部对着刺客,脑袋一偏,躲开了那一刀,顺手抄起银枪,随手一送,只听得一声惨叫,银枪自刺客小腹刺入,刺客忽的瞪大了眼睛,全身力气一刹那间消散了,手中大刀也坠落下來。 乐无忧顺手一抄,接住坠落的刀,那刀分量不轻,坠得她半条手臂猛然往下一沉。 乐无忧脸色一变,眼看着良机已逝,无法制住另一个刺客,当机立断,绕着桌子退到另一边。 另一个刺客这时刚将蒙在头上的白衣扯下來,不过眨眼功夫,他的同伴已横尸当地,他显然吃了一惊,眼中露出一丝恐惧的光芒。 很显然他们知道自己是來刺杀什么人的,但是他们的情报却出了差错,眼前的女人非但沒有武功被废成为废人,反而一招就要了他同伴的性命。 头先那刺客的惨叫招來了冷宫的下人们,紫檀就宿在乐无忧隔壁,听到声音第一个赶來,一见有人行刺,忙跑上前去保护乐无忧。 冷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是会功夫的,很快刺客就被制服了。 乐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她能一枪刺死一名刺客实属侥幸,她毕竟已经是个废人了,出其不意才能一举奏功,但若另一个刺客跟她实打实打起來,她只有送命的份儿。 “主子,您沒伤着哪儿吧!”紫檀手忙脚乱地上來查看,就怕乐无忧受了一点儿损伤。 乐无忧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那边太监已将刺客捆了,推到乐无忧面前,准备让她审问。 乐无忧不必审也知道这些人是谁派來的,除了王猛,谁会在这当儿对她下杀手。 乐无忧的眉头紧紧蹙了起來,王猛敢这样做,必然是决意造反了,这当口儿,本來京中就只有六万兵马,王猛若是率领三万人马跟她为敌,三万对三万,自己人打自己人,那她还上什么前线。 乐无忧愤然捶了桌子一拳,这该死的老贼。 最让乐无忧担心的,是王猛那边必然已经有所行动,而她却并无防备,王猛要除她,必然会先对赵朗下手,这时候,不知赵朗怎样了,而赵朗若是出了事,她也就断了翅膀,扑腾不起來了。 乐无忧秀眉一拧,本想派人将容妃关起來,转念一想,出征迫在眉睫,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已來不及管了,当务之急是平定内乱,顺利出征,于是只吩咐下去,留意承熙堂的动静,她想了想,又派人监视着辰妃。 乐无忧刚吩咐完,守夜太监便进來通报,说是太医前來请安。 大半夜的,太医自然不会只是为了请安而來,紫檀有些奇怪,总觉得太医这时候來很不对劲,但乐无忧连她也遣退了,她暗自猜测着,却怎么也猜不出个道道來。 “本宫要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乐无忧声音有些阴沉,脸色也黯淡下來。 “主子,您……您真要这样做!”太医似乎很惶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忍不住,道:“主子,那百日红可是……” 乐无忧手一抬,止住了他未完的话,语声有些无力:“本宫知道,你不必再说了,下去吧!” 太医面露不忍,盯着乐无忧的眼睛中渐渐浮现出敬佩之色,良久,一撩衣袍,双膝跪地,郑重道:“老臣代天下苍生叩谢主子恩德!” 乐无忧的脸色也有些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抬抬手,示意太医退下。 太医站起身子,声音染上浓浓的悲哀,道:“主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这东西,否则……” 乐无忧再次打断太医的话,她知道太医要说什么?但她不想听,或者说不忍听。 “本宫知道了,东西是本宫问你要的,本宫又怎会不清楚,只是如今形势所逼,本宫沒得选择!”乐无忧说着,缓缓闭上双眸,轻轻点了点头。 太医知道她心意已决,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握着的右手一松,将一个小小的匣子放在桌子上,行了礼,躬着身子退出了冷宫,直到踏出冷宫大门,才敢将一声凝聚着无尽痛惜悲哀的叹息释放出來。 那个女人……十有**回不來了…… 太医在冷宫外跪下,对着冷宫大门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默然跪了一会儿,眼中似有泪光闪现,终于伸袖子一抹眼睛,缓缓站起來,缓缓转身,又缓缓走远,再沒回头看过一眼。 冷宫里的乐无忧,痴痴地坐在桌边,目光胶着在小匣子上,左手握着枪杆,而右手,正轻轻搁在小腹处,有一下沒一下轻抚着尚未隆起的肚腹。 她,终究是命里不该有孩子…… 天,快要亮了,天亮之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前路漫漫,但,她却看到了尽头。 ------------ 第一五八章 平乱 天明时分,乐无忧穿起了那件白衣,迈着微沉的步子走出了冷宫,紫檀跟在她身后,双手平托着银枪,神色虔诚而又沉痛。 太阳还沒升起,东方已然发白,晨风带着一丝沁人的凉意,悠悠的吹拂着乐无忧鬓边散乱的碎发,熹微的晨光下,乐无忧的影子单薄而朦胧,那脚步,虚浮却坚定,似乎每一步踩下去,都能让人的灵魂震颤不已。 紫檀眼中噙着泪,心中滴着血,低垂着头不忍看乐无忧的背影,但她的目光接触到手中的银枪,却如被火灼伤一般,急速撇开头,目光闪躲着,却在刹那间已是泪盈于睫。 冷宫门口,洛寒霜一身白衣,秋落霞青衫飘飘,二人的眉睫发梢处带着些细小的水珠,显然,二人已在冷宫门口等侯多时了。 乐无忧似乎沒看到任何人,目不斜视,足不停步,走得虽不快,却一步也沒停过,凛然的杀气与压抑的死气如一张网,将她周身的空气禁锢住了,似乎她的躯壳是一块千年玄冰,将空气冻结成无形的玄冰。 “无忧姐姐!”这样的乐无忧是秋落霞从沒见过的,她红着眼睛,期期艾艾唤了一声,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心痛。 那日,栖梧轩中,秋千架上,白衣女子幽然低诉:若能从头再來,我宁愿做个寻常女子……她,终是做不了寻常女子,一切终究无法从头再來…… 乐无忧脚步一顿,却沒转身,随即又迈出一步,其间的停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短暂到似乎从來沒发生过一般。 “无忧……”洛寒霜薄唇动了动,终究沒有发出声音,给了秋落霞一个跟上的眼神,当先跟在乐无忧身后,陪着她向宫外走去。 秋风清出征前将调动禁卫军的令牌交给了赵朗,因此宫中并沒有什么大的变故,这一路,他们都走得很顺畅。 赵朗早该來冷宫外候着了,但乐无忧一路走下去,赵朗始终沒有出现,乐无忧心里有些不安,赵朗那边必然出了事,不用说,又是王猛干的。 乐无忧的脚步还是沒有停,只是周身的寒气越发冷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紧握了起來。 王猛带着一队兵将在宫门口等着,暗杀不成,那就只有另想法子了,在东辰沒有必胜的把握之前,他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反了,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暂时拖住乐无忧,与辰妃再作计较。 “王大人,本宫命你将兵符交与赵将军,为何不见赵将军在此!”乐无忧冷冷问道。 王猛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回主子的话,微臣已点齐兵士,做好了交接准备,只是……只是赵将军不知为何不见踪影,微臣遍寻不着,因此耽误了交接,还望主子明察!” 乐无忧冷淡的目光在王猛脸上稍作停留,伸手掠掠鬓发,淡淡道:“哦,竟有此事!” 洛宰相一双睿智的眸子冷冷盯着王猛,想说什么?看看乐无忧,又看看王猛以及他身后的四名将领,碍于局势,跨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來。 如果这时候说出王猛私扣赵朗之事,必然会逼得王猛狗急跳墙,立时便反了,而他们,一群文官,有什么能耐制得住王猛。 李守胜却不像洛宰相那般想得如此周全,见洛宰相并未将赵朗被扣的事情告知乐无忧,怒冲冲瞪他一眼,扯着洪钟般的嗓门大喝道:“王猛,你私扣赵将军,又在此欺骗主子,可是要造反么!” 乐无忧冷眼瞧着,等着王猛的辩词,她不急,那么多天都过去了,不差这一会儿,当务之急是立威,只有压服住王猛手下的将领,才能安心带兵上前线。 王猛脸一板,厉声呵斥道:“李将军,你可是亲眼看到本官扣留了赵将军,无凭无据血口喷人,你可是欺皇上不在,朝中无人么!” “分明是你不愿交出兵权,私扣赵将军,犯上作乱,图谋不轨,如今你又摆出这副阵势,是要逼宫么!”李守胜戟指怒骂,回转身來跪下,向着乐无忧急道:“主子,此人居心不良,阴谋祸国,赵将军……赵将军说不定已经……” 乐无忧脸色一变,赵朗出事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照她想來,王猛应该不敢一霎一时便杀了赵朗,毕竟赵朗怎么着也是个有军功的将军,出征前被人害死了,这可不是小事。 乐无忧秀眉一拧,淡淡道:“王尚书,李将军所言是否属实!” 王猛轻哼了一声,脑袋微昂,不屑之意表露无遗:“臣未曾见过赵将军,更不曾扣留过赵将军!” “很好,既然李将军认定王尚书私扣赵将军,那么,本宫便派人到尚书府搜上一搜,到底谁是谁非,很快便见分晓了!”乐无忧浅笑道:“阿洛,你带一支御林军去搜尚书府,各位大人随本宫一道前往,咱们亲自去看看,绝不教任何忠臣受冤!” 王猛本以为带了那么多人來这儿,一溜执刃披甲的武将在他身后伫立着,乐无忧万沒胆量动他,想不到她竟敢派人去搜尚书府,赵朗就被关押在尚书府的私牢里,这要是真被搜到了,他谋反的罪名可就落实了。 “主子,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耽误了出征的时辰,可就得不偿失了!”王猛垂着头,老眼中闪过狐狸般狡诈的光芒。 他的确点齐兵将了,但却不是为了交接,而是为防止乐无忧动粗,今晨带着兵将前來,一是为了证明他并沒有违抗乐无忧的命令,二是有这几位武将在,也能起到震慑乐无忧的作用。 王猛左右扫视一眼心腹将官,老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这些人在战场上虽不见得有多厉害,但是对付一个武功尽失的弱女子与一干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文臣还是绰绰有余的。 “怎么,王尚书是在阻拦本宫么!”乐无忧淡笑着,眸中再次闪现杀机。 王猛阴笑道:“微臣不敢,但望主子以出征大事为重!” “阿洛,给我搜!”乐无忧面色倏地一沉,声音也凌厉起來,显然已动了真火。 可怜王猛犹自不知死活,皮笑肉不笑地轻咳一声,他身后立时站出一个全副披挂的武将,粗着嗓子喝道:“放肆,兵部尚书府岂是尔等想搜便搜的,要搜可以,拿圣旨來!” “好个狗奴才,敢如此对驸马爷说话,不想要脑袋了么!”秋落霞踏上一步,与乐无忧洛寒霜并肩而立,一张粉嫩的小脸气得发白,嘴唇都哆嗦了。 那武将闻言将头别了开去,却丝毫沒退一步,秋落霞气得双手发颤,右手搭在剑柄上紧了又紧,想拔剑,但碍于形势又不敢贸然动手。 “看來,本将军的确太久沒杀过人了,你们都不将本将军的话当话了!”乐无忧眉头一皱,凛冽的目光自王猛身后那四位武将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王猛脸上:“真当本将军不会杀人么!” 乐无忧已有很久不自称“本将军”了,此刻“本将军”三字出口,自己都忍不住怔了一下,隔世之感油然而生。 王猛与她目光相接,心头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寒意,几乎就要怯了,然而转念一想,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再一想到乐无忧已经是废人了,赵朗被扣,她沒了臂助,壮了壮胆子,假笑道:“主子威名赫赫,我等心服口服!” “是吗?”乐无忧勾唇一笑,王猛心中一惊,正思索着她这一笑是什么意思,忽然感到有一阵凌厉无比的劲风扑面而过,等他回过神來时,乐无忧还在原地站着,似笑非笑地斜睨他。 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中多了一件东西,四支红缨。 王猛回头一看,他手下四名武将盔甲上的红缨全被乐无忧切断了,并且在他沒來得及反应的当口,红缨已经被她塞进了他手里。 好快的身手。 王猛全身的冷汗一下子冒出來了,伸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随后伸手去扶官帽,这一扶,更是令他惊得面无人色:原來刚才只那一闪,乐无忧已将他官帽上嵌着的一块翡翠给抠了下來,而他还浑然未觉。 若她有心杀他,他现在已经横躺着了,意识到这一点,王猛再也不敢胡來了,畏畏缩缩地垂手退在一旁,他身后的四名武将一齐下跪请罪。 “兵符呢?”乐无忧手一伸,冷冷开口,天知道她有多想立时杀了王猛,但征前杀将,是为不详,再说这些人毕竟是王猛的心腹,杀了王猛,众怒一犯,又是一桩大麻烦。 王猛乖乖地交出了兵符,到了这地步,他哪还敢拿自个儿的老命冒险。 乐无忧将兵符交给洛寒霜,一面派人去找赵朗,一面吩咐,道:“王猛私扣将领,阻挠出征,本应格杀当地,但眼下出征在即,本将军不愿杀生,暂时先将王猛打入天牢,等候皇上发落,至于这四位将军,念在各位受人蒙蔽,且知错能改,暂且网开一面,望各位戴罪立功,莫要辜负皇恩!” ------------ 第一五九章 伤离别 四位武将见识到乐无忧惊人的身手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谁料她不过是训斥了几句,连顿板子也沒打,轻易便饶了他们,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四人已是自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由得冷汗淋漓,面面相觑,最终放下手中的兵刃,齐刷刷跪地请罪谢恩。 很快,赵朗便被放了出來,快马赶到宫门口与乐无忧相会。 “末将失职,以致耽误出征大事,万望主子责罚!”赵朗单膝跪地,一脸沉痛,是他太轻信于人,他怎么也沒想到王猛竟敢将他扣下。 王猛想要攥住权柄不放,这一点是情理之中的,莫说赵朗,就连乐无忧都沒想到他已有造反之心。 乐无忧忙扶起赵朗,郑重道:“赵将军快快请起,都是本将军太过自信,沒防到王猛那个老东西会來这一招,这是兵符,你速到校场再点兵两万,誓师开拔,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去与大军会合!” 赵朗疑惑道:“这……出征只领五万兵马么!”主子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将王猛那三万兵马弄到手,为何却只带两万上前线,现今前线吃紧,西秦连连受挫,能多带些人马前去支援总是多了一分胜算,为何她却要留下一万兵士呢? 赵朗话一问出口,立时便后悔了,这话他着实不该问,京城重地,乃是国之根本,必然要留下一部分人马守卫,否则万一北疆乘虚而入,或者朝中有什么异变,那可就真完蛋大吉了。 乐无忧知道他想得明白,因此并未解释,赵朗此人,军功不凡,于军事上有极高的才干,在整个西秦所有武将中,乃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可惜,此人只是个将才,打几场小的战役可以,带领一国之军,完成一场倾尽国力的巨大战役,他的谋略似乎还差了一点儿。 赵朗行礼退去,乐无忧示意那四位王猛的心腹跟上,让他们四人跟着上前线,四人相对望了望,露出一种恐惧又无奈的表情,慢吞吞跟着赵朗走了。 “无忧,他们是王猛的心腹,你怎能让他们上战场,万一他们到时候给你暗中使绊子,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啊!”洛寒霜急切道,望着那四人远去的背影,眸中闪动着焦急的光芒。 秋落霞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附和道:“是啊!无忧姐姐,那几个人从沒上过战场,都是王猛一手提拔起來的,你带着他们,会很危险的!” 乐无忧这才回过身來,目光在洛寒霜与秋落霞之间來回打了几个转,似乎有些失望,浅浅一笑,道:“总好过将他们留在京中吧!王猛私扣赵将军,这可是大罪,轻则流放,重则杀头,若将他的心腹留在京中,八成待我走后会起变故,到时候你们恐怕难以应付!” 秋落霞急忙截住她的话,急得都快掉泪了:“可……可你把王猛关起來了,他们要是恨上了你,想要对你不利,那可怎么办啊!” “傻孩子,放心吧!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能弄出什么幺蛾子,你只管放心,我敢把他们带上,自然有法子对付他们,管教他们服服帖帖,绝对不敢乱來!”乐无忧捏了捏秋落霞粉扑扑的小脸,打趣道:“好了,别哭了,那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丑死了!” “无忧,我要跟你一起去!”洛寒霜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流光,炽烈而又坚毅,明明白白写着“不容拒绝”四个大字。 秋落霞脸色一变,粉嫩的小脸一瞬间苍白了许多,嫣红的唇也褪了血色。 那眸光太炽烈,太深情,烧灼着她的心,煎熬着她的魂,似乎将她每一分每一寸都暴露在礁石上,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滔天巨浪的拍击,直将她的心魂生生击打成碎片,沉入泥沙,不复存在。 原來,如此。 怪不得,寒霜哥哥待她虽温柔,却缺了几分热度,她一直觉得有些别扭,却说不上來,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像是生死不渝的爱人,倒像是兄妹。 他总是那么包容她,不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是那么一幅云淡风清的无所谓,一句轻飘飘的“霞儿,别闹”,完完全全将她当成了小孩子。 刚开始,她还以为这是她的寒霜哥哥特有的温柔,可时间久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他似乎……似乎从來沒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过,他对她,像是哥哥对纯稚妹妹的包容,像是父亲对调皮女儿的宠爱,却从來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痴迷。 原來,他的痴迷早就给了另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是她最最崇拜的无忧姐姐。 心脏一下一下地抽搐,口中一阵一阵的发苦,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作祟,酸酸涨涨的,有温热的东西在极轻微的移动,似乎要漫过什么阻碍,畅畅快快地倾泻下來。 无措感一瞬间占据了秋落霞整颗心,怎么办,该怎么办,她的寒霜哥哥,她的夫君,爱的居然是她的无忧姐姐,这让她情何以堪。 若是别人,她可以恨,可以怨,甚至可以妒,可以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可怕的事情,可为何,为何偏偏是她的无忧姐姐。 秋落霞知道乐无忧不爱洛寒霜,甚至,在所有的一切中,最无辜的人就是乐无忧,她什么都沒做,却什么都是因她而起,她,三哥,六哥,已经纠缠成一团乱麻了,她的心比谁都苦,可……可为何,天公总是这般不作美。 乐无忧脸色有些沉了,口气也严厉了些:“阿洛,不记得我交代过你什么了么,留守京中,莫要让某些心怀不轨之徒钻了空子,这担子何止千斤,你若随我上了战场,京中一万兵马,加上御林军,谁來带领,若有什么差池,谁來安定局面!” 一番声色俱厉的呵斥,使得洛寒霜哑口无言,然而他怎么也放心不下來,望着乐无忧的眼睛里一片不甘与忧急。 一旁的秋落霞默默垂着头,有低低的经过刻意压抑的隐忍哭声传出來,那声音太低,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乐无忧身上的洛寒霜并沒有发现。 平常跟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沒一刻安定的秋落霞突然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句话都不说了,这实在有些反常,乐无忧觉得有些诧异,向秋落霞看了一眼,只见她半侧着身子,大半个背部对着洛寒霜,一手捂着嘴,肩膀有细微的抽动。 乐无忧心里猛然一疼,终究是让她发现了…… 她从沒想过要伤害这个孩子,甚至,她一直都是喜欢她、爱护她、衷心希望她幸福的,而今,她真正破坏了她的幸福。 “别担心,刚才我制服那四个武夫你们都是亲眼所见,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沒什么好担心的,你们按我说的去做,守好京城,守好皇宫,替我照顾欢颜!”乐无忧强笑,气氛太沉闷,于是她扯开了话題:“希望等我回來的时候,霞儿会有好消息告诉我,我虽从未动过针线,但是为了我的干儿子,我可以勉为其难学着做个小肚兜!” 闻言,秋落霞脸一红,跺了跺脚,彻底将身子背转过去,收了泪,脸也有些发热了。 心头好受了些,不论怎样,她总算沒看错她的无忧姐姐,她是真心对她好的。 秋落霞悄悄回眸,看了洛寒霜一眼,含着泪的美眸越发显得水灵。 不论如何,寒霜哥哥都是她的夫君,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爱上她,连无忧姐姐这等巾帼英雄都那么喜爱她,洛寒霜又怎能抗拒得了她的魅力。 年轻的心,愁怨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想通之后,秋落霞回身娇声道:“无忧姐姐,我跟你去,我跟你并肩杀敌,将东辰那班狗贼打回老鼠洞去!” 乐无忧沒好气地瞪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吗?就你那两手三脚猫功夫,上了战场那就是送到人家刀底下让人砍的,给我乖乖回去照顾欢颜,要是我回來发现欢颜变捣蛋了,我就狠狠揍你一顿!” 秋落霞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早晨灿烂而不毒辣的阳光下,秋落霞笑得明艳动人,让乐无忧忍不住再次失了神。 她,再沒机会了,沒机会这样笑,甚至,连再见到这么明媚纯真的笑容的机会都沒了…… 不愿再去想那些伤感的事,却又忍不住深陷其中抽身不得,末了,万般无奈,尽化为一句叹息:“霞儿,要永远这么笑下去,永远……” 话声很轻很轻,秋落霞只见到乐无忧有些发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沒听到她说什么?料來是取笑她的,便沒再问。 一旁的洛寒霜也沒听清她说什么?只隐约听到什么“笑”“永远”,这话他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话里的无奈与苦涩他却感同身受。 他与她,际遇不同,却是一般的无奈。 爱的,得不到,想要守护的,却失之交臂,他与她,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 第一六零章 夜闯敌营 大军行进的速度极快,人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时间士气高涨,很快,大军便到了前线。 只是他们來得还是太晚了,一切都结束了…… 漆黑的天幕上,几颗疏疏落落的星子散发着幽幽微微的光,今日正是初一,天上沒有月亮,四下里一片暗黑,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三尺之外的事物已很难辨清。 大军驻扎在战场前二十里处,想必东辰也是一早便得了西秦有援军到來的战报,因此这么急着进攻,秋风清这一仗打得有多被动,由此可见一斑,他甚至无力拖得一时半刻,等待援军到來。 他……看到她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乐无忧甩甩头,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驱逐出脑海,下了令,派出几支小队寻找那些被打散了的西秦士兵,乐无忧独自跨上战马,趁着夜色,向着敌方阵营冲去。 赵朗看她放马疾驰,去的正是敌军阵营,不由得大惊失色,忙拍马跟上,待得他追上她时,健马已奔出二里多远了。 “将军,您这是要上哪儿去!”赵朗心急如焚,将军这是要去偷袭敌营吗?她率兵前來的消息东辰想必已经知道了,说不定人家这会儿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了呢?现在去偷袭,还是单枪匹马的偷袭,那不是送死么。 “去南昭营中,赵将军,你回去吧!万一今夜敌军偷袭,你就按我说的应对!”乐无忧压低声音说道,快马带起的风将她的声音吹得破碎不堪。 “将军,这太冒险了,您万不可去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回去从长计议!”赵朗急得额头冒汗,两道卧蚕眉拧成了黑疙瘩。 将军不是一代名将么,怎的一沒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二沒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能耐,反倒这么草率莽撞,贸贸然便要去闯敌营,妄想以一己之力颠覆战局结果。 “南昭副帅张达是我旧部,与我私交极厚,想來不会难为我,你回去吧!我有分寸!”乐无忧头也不回,双脚一夹马腹,健马喷了个响鼻,跑得更快了。 赵朗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原來乐无忧不是西秦人,不但不是西秦人,还是正与西秦为敌的南昭人,并且不是一般的南昭人,而是南昭的昭阳公主,大名鼎鼎的女将军。 赵朗犹豫了一下,片刻,调转马头,沿着來路驰去。 他相信她,即使他根本不了解她,他依然相信她的判断,服从她的命令。 渐进敌营,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敌军高高的瞭望台上闪烁的火光,乐无忧冷冷一笑,翻身下马,摸到一个树桩,将马拴了,轻手轻脚往敌营摸。 邵漓那边的防守很松,乐无忧眉头一皱,她太了解邵漓,这家伙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做事情总是留着后招,又谨慎,又精明,怎么可能在明知她领兵前來的情况下,还不加强防守。 是为了引她去救秋风清与秋月明,好趁机抓住她吧! 好在乐无忧并不是去邵漓的军营,她要找的,是南昭的中军大帐。 南昭与东辰的军队驻扎在一个营盘,这是一个极阔大的山谷,东西绵延,南北伸展,蔓延出一条又一条山谷,高低错落,占尽地利。 南昭的军队在西侧,东辰在东侧,中间是双方共用的大帐,用來商讨战术,而在双方阵营的中部,又有各自的中军大帐,方便各自传达作战命令,汇集战报资料,各自分析得失。 乐无忧绕开第一批巡逻的士兵,摸到最外侧的营帐,正碰到有个起夜的南昭士兵解手,刚拉开裤子,还沒來得及放水,乐无忧悄悄掩上去一手捂住那人的口鼻,随手一个手刀,将那人砍昏过去,又将他的衣服扒了套在自己身上。 往來的巡逻士兵不少,张达是她的旧部,她管理士兵极为严苛,张达自然将她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快,第二批巡逻士兵远远走了过來,静夜中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十分清晰。 这人若是随便丢在哪儿,很快便会被人发觉,乐无忧狸猫一般狡黠的双眼四下一扫,提着那人走进了营帐,说來也巧,那人是个小个子,乐无忧自己朝着巡逻士兵那一面,正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加上距离远,篝火又照不清,那些士兵根本沒察觉有什么异常。 乐无忧进了营帐,悄悄将被她打晕的士兵塞进被窝盖好,随即懒懒散散做出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走出营帐。 接着衣裳掩护,乐无忧顺利接近营盘腹地,远远望去,中军大帐前站着一队执戟士兵,严密保护着大帐以及帐中人的安全。 想要制服这些人不难,难得是如何悄沒声地制服他们,而不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乐无忧想了想,打是肯定不行的,只要一打起來,不管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就算是个死人也会被吵得还了魂,**也不能用,若将这些人放倒了,还不如直接大打出手呢? 想來想去,乐无忧决定冒一次险,将这些人的穴道点了。 能被派來守护中军大帐,保护主帅安全,保证战争资料万无一失的,无一不是高手,乐无忧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冒险一试吧! 乐无忧绕到大帐后,在篝火照不到的暗影里,岿然屹立着两位铁塔一般的壮汉,乐无忧心里又开始发苦了,这两个家伙看起來就不是善茬,万一一个弄不好,那可就坏事坏大发了。 乐无忧做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走上前去,在壮汉还沒來得及喝止的当儿伸手撩起了衣衫下摆。 这个动作很明显是要撒尿,左侧那壮汉眉头一皱,低喝道:“混账东西,发癔症发到主帅营帐來了,还不快滚!”说着就上前去踢乐无忧。 那人一脚踹过來,乐无忧顺势向前一扑,看起來就像是被他一脚踢中了下盘,因此不向后仰,反而向前俯跌,乐无忧趁机双手乱挥,看似不经意,实则早就瞅准了穴道,悄沒声地给他点上了,而后借着这一扑之势,直直跌向另一壮汉身上,那人伸手去挡,正被乐无忧一把抓住手臂顺势点住穴道。 虽说制住了这两人,乐无忧也禁不住胆战心惊,方才真是险急,若不是她做出一副未睡醒的迷糊样儿,先使那俩人认定了她是士兵,否则她是万万得不了手的。 乐无忧想了想,决定不继续冒险了,现下这守护中军大帐的保护圈已被她撕开了一个口子,她正好可以借此而入,何必还要再去惹麻烦。 乐无忧摸出一把匕首,刷刷两下,将营帐割开一个大大的三角口子,一个闪身便跃了进去,她割开的地方正位于暗影处,中军大帐附近又少有人走动,等闲不会有人发觉。 谁知她这么一跃,正正落在主帅韩昆床上,好巧不巧一脚踩在了韩昆胳膊上,待她发觉不对劲时,急忙俯身捂住韩昆的嘴,将他那句“什么人”堵回了肚子里。 “别出声,是我,乐无忧!”乐无忧小声说道,慢慢松开了手。 昭阳公主乐无忧乃是皇室中最受宠的公主之一,宫中朝中上上下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韩昆本有些不信,但那声音确实是公主,再加上能悄沒声摸进他营帐的,天底下还沒几个人,不由得信了,低低问道:“公主,你怎么会在这儿。 乐无忧随手扯起一条棉被,将那个被她割开的口子遮住,低声道:“点灯!” 韩昆依言点了灯,灯光下,但见一个穿着士兵服侍的佳人眉目凝重,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不是乐无忧又是谁。 “末将参见公主!”韩昆矮身行礼,乐无忧一言不发,绕着中军大帐转起了圈子。 韩昆不是她的人,他称她为“公主”,她的旧部向來唤她做“将军”,称呼不同,代表的意义可大不一样。 韩昆不是她的旧部,跟她沒什么交情,未必会买她的帐,她这次來,本來就是找张达的,可惜张达住哪座帐篷她并不知道,又不能挨个找,只好跑到中军大帐了。 “起來吧!”乐无忧微微颔首,道:“咱们南昭怎么会卷进东辰与西秦的战争中!” “回公主的话,东辰使者出使我国,言道公主并未失踪,乃是被西秦皇室私自扣留了下來,并且遭受百般虐待,皇上怜惜公主,因此派兵前來解救公主!”韩昆恭恭敬敬地回话,他虽不是乐无忧的旧部,与她并沒有什么交情,但他还是很佩服她的。 “皇上还惦记着我……唉!是我太不中用,沒能打胜仗,还……唉!我失踪这么久,太后不知要有多担心!”乐无忧眼中一片愧疚,皇帝舅舅与太后外婆一向疼她,她这次战败被俘,音讯全无,他们只怕多半当她已经死了吧! 韩昆垂首回道:“公主安然无恙,真是苍天垂怜,末将即刻修书一封,着人快马送至京中,将此喜讯报与皇上太后知晓!” ------------ 第一六一章 策反南昭 乐无忧看韩昆脸上的喜意十分真挚,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只是下面她要说的事情实在关系重大,只怕韩昆一听就要翻脸了。 “韩元帅,不知张达将军在何处,可否请他來此,我想见他!”乐无忧沉吟片刻,张达不在,那话她还真不敢说,有张达在,就算韩昆翻脸,至少还有人给她撑着腰,否则一旦韩昆翻脸,她乐无忧莫说是女将军,就算是女神仙,怕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公主要见张达!”韩昆眉头一皱,想不到公主大半夜的闯进中军大帐,却是为了见副帅。 韩昆心里有些不是味儿,转念一想,乐无忧大半夜的冒险來此,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张达是她的旧部,她要是有什么事儿,找张达也在情理之中。 东辰使者在南昭的那番话,成功的勾起了南昭军士对东辰的怒火,因此韩昆只知道乐无忧在西秦受尽折磨,具体细节却不知道,哪里想得到她來此的真正用意,只当她是要找张达护送她回国,毕竟她这会儿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想到这儿,韩昆这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不是说公主已经是废人了么,为何她还能孤身一人闯至大帐。 韩昆这才仔细将乐无忧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灯光下看不清肤色红润还是苍白,但她却丝毫不见消瘦,除了脸上有些风 尘之色外,其他一切正常。 韩昆只觉有异,却说不出异在哪儿,请副帅张达來此的命令也已下达,乐无忧与他沒什么话可说,他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闷的静默中。 约莫半柱香功夫,张达迈着大步走了进來,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倦意,但那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丝毫沒有一点儿无精打采的意思。 张达一进大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召他前來的主帅韩昆,而是坐在韩昆对面的那个瘦小单薄的小兵。 张达一愣神,将军,是将军,张达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乐无忧那张带着柔和笑意的清丽小脸越发清晰,含着清浅笑意的眸子正望着他的双眼。 “将军,真的是您!”张达低呼一声,压抑不住声音里浓浓的惊喜,眼眶一热,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帐门口。 乐无忧亦是眼眶发热,这人是跟随她出生入死的忠心部将,她曾经在战场上为张达挡了一箭,那一箭只不过射在她胳膊上而已,他便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了她,此后的战争中,他一共在三场战役中为她挡了两刀一枪,两次险些丢了性命。 “张将军快快请起!”乐无忧忙上前搀起他,二人叙了几句话,不外乎有沒有受伤,战事进行得怎么样之类。 兜兜转转,终于引入正題了。 “韩元帅,张将军,我国为何会与东辰联手!”乐无忧秀眉微拧,邵漓那条老狐狸,居然能说动皇上再动干戈,本事可真不小啊! “依我国目前的实力來说,想要救出公主,可谓是难如登天,正巧东辰來使言道,东辰意欲为他们的公主讨个公道,要进攻西秦,他们主动來请求联盟,又开出了极为诱人的条件,因此,皇上便派末将领兵,前來解救公主!”韩昆是主帅,这些话理应由他來说,张达也不跟他抢。 韩昆详细解说一遍,目光灼灼地看着乐无忧,不明白她大半夜跑來这儿问战事做什么? “公主可是想要亲手为自己报仇!”韩昆想來想去,除了公主自己亲自带兵上阵,以报战败被俘之仇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了。 “沒错!”乐无忧自牙缝中蹦出两个字,好个邵漓,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欺骗皇上,借着她的名义行实现自己野心之实,害得南昭西秦重燃战火,双方军士死伤无数,这么大的仇,能不报么。 “将军,西秦皇帝和安王已经被俘了,现下正关押在邵漓那边,将军的仇已经报了!”张达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简直恨不得将那两个沒人性的混蛋千刀万剐了。 乐无忧冷笑道:“不,不是找秋家兄弟报仇,而是,,邵漓!”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 “这是为什么?”张达韩昆二人大惑不解,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不解,按着亲疏远近,张达主动发问。 “秋家兄弟与我的恩怨,我自会亲自了断,可恨邵漓竟利用此事大做文章,骗得咱们南昭出兵助他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害得咱们南昭白白死了那么多将士,最终还要为他所害!”乐无忧右手握成拳,重重地擂在杨木桌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一阵叮当作响。 “一统天下,为他所害,此话怎讲!”韩昆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他只感觉到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谁來给他解释一下。 “你当邵漓真是为了给妹子出气,他妹子有那么重要,值得他倾尽全力挑起战火,哼!”乐无忧冷哼一声,邵漓那张冰寒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眸中寒光中还透着一股子邪气。 “他不过是借着咱们南昭的儿郎,帮他打邵家的天下罢了,你们还真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言而有信的真君子!”乐无忧对东辰的说辞嗤之以鼻,可笑南昭君臣竟信以为真,真当能趁着这次联手之机大大地捞一笔好处。 张达率先回过神來,他也跟邵漓打过仗,邵漓这人的冷酷绝情他是有所耳闻的,这么想來,东辰与南昭的结盟似乎真的太顺利了,尤其是东辰的许诺,简直就像是白送了南昭一份大礼。 “将军,依您之言,这邵漓难道居心叵测,暗中藏着反咬一口的歹毒心思!”张达额上倏然冒出了冷汗。 韩昆默然片刻,忽的插话道:“公主,这些都只是您的猜想,邵漓这次并未有什么异样,每一场战役他都会跟末将与张将军商量,从战术到战略,他从沒有过什么独断专横之意,想來不会存有什么歹意吧!” “他绝沒安什么好心,邵漓此人,野心极大,心肠冷硬,前一刻能将妹子送进西秦当皇妃,后一刻立马翻脸不认人,要与西秦生死相搏,韩元帅不妨想想看,我国出兵多少,他邵漓出兵多少,为何打下西秦之后要分一半功劳给我国!”乐无忧冷冷说道,看來朝中眼睛沒擦亮的人有很多啊! “将军,依您之言,咱们要怎么办!”张达站了起來,当时他并沒有想那么多,事后想想,这盟结的着实有些糊涂,两个国家为了公主联起手來与第一强国大动干戈,分明一个出力大,一个出力小,为何却有一样的好处。 “很简单,先除掉邵漓!”乐无忧说这话时,漂亮的凤眸微微眯了起來,一股杀气立时盈满了中军大帐。 韩昆打个激灵,结结巴巴道:“公主说……说要……要除掉邵……邵漓……” “沒错,除掉邵漓,此人太危险,留着早晚是个祸胎,不如趁此机会除掉他,免得以后为他所累!”乐无忧答得理所当然,好个邵漓,你既然敢拿我做文章,就别怕我來找你讨账。 “但联盟是皇上的旨意,我等身为臣子,怎可……”韩昆站了起來,搓着手掌來回踱步。 乐无忧说的话他不是沒想过,但一來有皇上的旨意,二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來,他发现邵漓虽冷漠,却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不像阴险狡诈之徒,乐无忧猛然说要除掉邵漓,但一來联盟是圣意,二來他私心里也不希望与邵漓为敌,因此迟疑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乐无忧冷冷说道:“这些日子以來,我确实在西秦,但却并不如他所言,那般受尽虐待,生不如死,他既然能造出这个谎话來欺骗我们为他卖命,一旦时机成熟之时,他又怎会放过我们!” 张达有些动容,是啊!将军怎会骗他们呢?将军既然这样说,那么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将军是断不会信口开河的。 可……可若听了将军的话,真要解散联盟,废除合约,倒戈相向,先把邵漓给解决了,那就是违抗圣旨,抗旨不遵,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乐无忧似乎看出來张达的担忧,也不点破,状似不经意道:“我会跟皇上解释明白,跟邵漓的合作是要不得的,我们必须先除掉邵漓,东辰比西秦危险得多。 乐无忧说得很有道理,其中的一些事情张达暂时还不明白,但他相信她,相信他的将军,相信她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会保护好她要保护的人。 张达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毕竟这是在抗旨,但,士为知己者死,为了将军,他不怕搭上性命。 “将军希望末将怎么做!”张达跪下等候乐无忧吩咐。 “张达,你身为副帅,怎可带头违抗圣旨,你不怕皇上怪罪下來诛你九族吗?”韩昆厉声呵斥,他知道张达在军中的威望不在他之下,并且有乐无忧在,要是他俩坚持对付邵漓,他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 第一六二章 振臂一呼 张达抬起头,望了望韩昆,眼里有一丝混杂着痛苦的愧疚,然而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韩昆是主帅,他的意思代表着皇上的意志,违抗他的命令就等同于抗旨,对于一个久经沙场、忠君爱国的大将來说,抗旨无疑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可张达沒有别的选择,他的将军要他去对付邵漓,他只有服从命令,皇命,主命,在这一刻,有了轻重远近之分,而这重的、近的一方,便是他的将军,,乐无忧。 韩昆还想再说什么?乐无忧一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韩昆望望她,再望望笔直地跪在地上的张达,嘴唇动了动,终是沒有发出一丝声音。 “传令陆远征、陈其庭、赵世文、郑航四人來此见我,待人到了,我再与你们共商大计!”乐无忧口中说着,转眸望向韩昆,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大帐内只点了一支牛油蜡烛,灯光照到乐无忧脸上时已暗了不少,她的脸看起來有些朦胧,但那双眼睛中流转的神光,却让身经百战的韩昆心中打了个突。 “末将遵命!”简短有力的应了一声,张达起身走至大帐门口,掀起帘子,向门口的守卫吩咐道:“速请陆远征、陈其庭、赵世文、郑航四位将军來此商议军务!” 陆远征、陈其庭、赵世文、郑航四人都是乐无忧先前的旧部,跟随她出生入死几年的,在军中虽沒多高的职位,但名望却不小,乐无忧点名要他们四个來,正是因为她对他们有足够的号召力,而他们对于各自手下的士兵,亦有极强的影响力。 韩昆额上已经现出细密的汗珠,在并不如何强烈的烛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韩昆伸手抹了一把汗,至此,大局基本上已经定了,他这个主帅,很快就只是一个空壳子了。 最让韩昆担忧的是此举毕竟违抗圣意,而违抗圣意的后果只有一个字:死。 韩昆讪讪地看看二人,一个面色阴狠,一个一脸决绝。 这二人一个是为南昭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昭阳公主,一个是昭阳公主的心腹大将,虽说抗旨是杀头的大罪,但睿帝杀谁的头也不会杀乐无忧的头,顶多是一顿板子,斥责一顿,再不许接触战事,性命总是无碍的,而张达,这家伙为了他的“将军”,早就死死生生好几回了,不差这一次。 韩昆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情势如此,容不得他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他的那些心腹了。 韩昆踱到帐门,作势掀起帘子向外望了望,暗里轻声吩咐守卫:“速传钱刘吴三位将军到此!” 乐无忧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她当然知道这家伙肯定会横加阻挠,但她并未制止,毕竟他还是主帅,帅印还在他手上,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跟他撕破脸,好教邵漓那条狐狸得利,更何况,就算撕破脸,她也未必是韩昆的对手,毕竟抗旨是要担很大风险的。 不久,七位将军先后到來,中军大帐拥满了人,顿时打破了三人的静默。 一见乐无忧,陆陈赵郑四位将军率先下跪请安,个个满脸激动之色,他们要么是乐无忧的直属部下,要么是跟过乐无忧打仗的,对她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钱刘吴三位将军顿了一下,相视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韩昆,韩昆略一颔首,三人这才向乐无忧跪下。 张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那三人对乐无忧有所不恭,两道卧蚕眉一蹙,环眼圆瞪,便要发难。 乐无忧纤手一抬,止住张达将要出口的话,清了清嗓子,曼声道:“众位将军都來了,那最好不过了,我有些事情要与各位商量!” 陆陈赵郑四位起身后,当即围在乐无忧身侧,微垂着头,等候乐无忧的指示,而钱刘吴三人又是相互对视一眼,默默走到了韩昆身侧站着。 张达狠狠瞪了三人一眼,锐利如刀的目光与三人相接时,三人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乐无忧有意无意朝四人处望了一眼,带着一丝微凉的笑意,目光未作片刻停留便收了回來。 张达将乐无忧的意思述说一遍,果不其然,抽气声与议论声接二连三响起,大帐内一片乱糟糟的,简直像菜市场一样。 乐无忧不说话,张达也沒说什么?至于韩昆,他就更不能说什么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分,议论声才渐渐平息,钱刘吴三人已自韩昆身侧悄悄转移到了他身后。 局势很明显,韩昆坚持与邵漓的联盟,不放弃攻打西秦,联邵派有钱刘吴三位将军支持。 可这边,陆陈赵郑四位将军却还沒回过神來,他们的顶头上司要放过西秦,并且攻打与他们同一阵营的东辰,四人商讨一番,糊里糊涂的,还沒理出个头绪來。 “四位将军,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乐无忧,便跟着我把那狼子野心的邵漓赶回老家去,若是信不过我,那么……你们可以现在就把我抓起來,否则的话,三日之内,咱们就要战场上见了!”乐无忧说到后來,眼中酸酸涨涨的,热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漫出來了,便微微扬起头來,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毕竟是她的手下,南昭的士兵毕竟是她的兵,若他们执意攻打西秦,那么,战场之上,要怎么相见。 原來,她能为他做的,竟有如此之多。 违抗圣旨,攻打西秦,虽说有利于南昭,但毕竟,她的出发点是解了西秦的亡国之厄。 为她,立意做个女将军、女英雄,并且在战场上拼杀了那么久的她,竟愿意作出叛国之事。 韩昆适时地发话了:“公主此言,可是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还是让末将派人送公主回宫吧!”话里竟隐隐有“你若再在这儿胡搅蛮缠,我必向皇上告发”之意。 乐无忧冷冷哼了一声:“怎么,韩元帅可是要将我当做通敌叛国的贼人抓起來砍头!”话声阴沉冷厉,杀意十分明显。 韩昆心头发憷,讪讪道:“公主说笑了,末将岂敢!” 大帐里沉寂了好一阵子,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若陆陈赵郑四位将军决意支持乐无忧,那么她就有与韩昆相抗衡的资本,因此关键就在于四人。 四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神情格外郑重,考虑了许久,又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四人一言不发,默然下跪。 乐无忧心头一松,重重舒了一口气,张达一直紧绷着的脸色一下子松弛下來,伸着蒲扇般的大手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薄汗,笑骂道:“你们四个兔崽子,可把老子吓死了!” 乐无忧手一抬,四人起身,齐步走到乐无忧身后站着,与韩昆那边形成对峙之势。 韩昆的脸色很难看,照目前这个形势看來,他虽然是元帅,手中握着兵符,但张达与四位将军手下的士兵都跟了他们有些年头了,他们都是乐无忧直接或间接带出來的病,对于自己将军的命令无条件服从,韩昆根本调动不了他们。 韩昆心里暗暗盘算着,他现在能调动的兵力与乐无忧张达他们能调动的相当,按理说是可以一较长短的,可…… 可他们都是南昭人,哪里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若真内乱起來,不论邵漓是否原本就心怀鬼胎,那都是个好机会,而西秦又有五万大军到來,这时候哪是内战的时候。 “很好,既然你们都愿意跟着我,那么,我们现在需要先做一件事!”乐无忧含着赞许的眸光转到韩昆脸上时,又是一片肃杀之意。 韩昆还沒反应过來她这个眼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张达已经向他扑了过去,而陆陈赵三人扑向了钱刘吴,郑将军转身走向了帐门。 韩昆心里猛然一凉,中军大帐沒有传召是不允许进入的,更何况郑将军还把守着帐门,而郑将军,是个难缠的狠角色。 打斗很快就结束了,一來张达四人夺了机先,一上來就打了韩昆四人一个措手不及,二來韩昆四人要论手头上的功夫,着实要比张达四人逊上一筹。 “很好,现在,韩元帅突发旧疾,无法指挥作战,张将军,你作为副帅,理当为为圣上效忠,主帅分忧!”乐无忧说得一本正经,似乎韩昆真病得不轻,不得已才委托张达代为指挥战斗。 “末将领命!”张达大声应道,示威般向韩昆瞪了一眼。 “将军,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帐外传來郑将军的声音,这些守卫中军大帐的士兵都是韩昆的心腹,现在他已经解决了那些人,并且将自己的人换上了。 不多时,一队士兵來到帐前,郑将军亲自将韩昆等人趁着夜色转移到一个隐蔽又安全的地方,并且派了心腹士兵严密把守,那四人已被灌了**,就算醒來也不会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很好,下面我们來商讨一下具体的战术与打法!”中军大帐中,一场绝地反扑计划正式展开。 ------------ 第一六三章 虎落平阳 东辰的中军大帐中,邵漓歪斜着身子,慵懒地半躺在铺着虎皮的交椅上,微眯着冰寒的眸子,一身冰蓝的衣衫在十支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的照耀下寒意倍增。 秋风清面如死灰,瘫坐在一把简陋的竹椅上,秋月明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他脚下,口中发出模糊的呻 吟声,噬心散的药力使得他心痛如虫咬,虽已陷入昏迷,仍是抵不住剧痛的折磨,惨白了一张妖娆的脸,额上重汗浸湿了鬓发。 “六弟,六弟,你醒醒,醒醒!”秋风清的声音嘶哑了,他已经这么连续不停地喊了很久了,他只能从那一声声破碎的呻 吟中得到一丝安慰,,他的六弟还活着…… 只是,秋月明还能活多久,秋风清又还能活多久。 “好一个兄弟情深呀!”邵漓双掌轻击,脸上带着阴寒的笑,垂着一双眸子,眼睑遮住了他的眸光,将他更深层的情绪藏匿起來了。 秋风清不用看也知道那双什么样的目光,狐狸一样狡猾,毒蛇一样狠辣,处处闪耀着算计与阴谋。 秋风清心底还有另一层担忧,只是秋月明身受噬心散之苦,性命垂危,他怎能分心旁顾。 偏生邵漓兵不打算让他好过。 “探子來报,无忧公主已带领五万人马,在本王阵前二十里处扎营!”邵漓似是随口一说,目光有意无意瞟过秋风清。 无忧公主。 这四个字,是他自从见了秋月明之后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想的,他对不起她,对不起秋月明,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太多,他最对不起她的,是他快要死了,还拉着秋月明一道死,连个继续照顾她保护她的人都沒能留下。 这一刻,在邵漓费尽心机想要击溃他的意志的时刻,秋风清竟奇异的想起了夜雪,那个葬身狼腹的男子,到死都沒发出一声哀嚎,强忍着被分尸的痛苦,只是为了不让她更担心。 若夜雪还活着,便是他与六弟都死了,她也不至于再回到一个人的黑暗中…… 邵漓的眉头又皱了起來,自昨日黄昏将秋风清捉了來,到现在他都沒有好好配合自己回答过一句问话,反倒是一直在出神。 邵漓知道秋风清不是怕,而是在想某一个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也在想她。 乐无忧,乐无忧,这三个字,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邵漓冰寒的目光自秋风清与秋月明身上缓缓移过,望向了直冲向天的烛火。 一个废人,居然也敢上战场,她可真是有勇气,也够痴心,秋风清都那样对她了,她居然愿意为了她再上战场。 邵漓心中说不出的愤怒,轻哼了一声,眸光越发阴冷了,女人,都是这么贱的吗?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付出所有。 不知为何,骂归骂,心里却有那么几丝渴望如雨后春笋一般呼呼的往上冒,顶得邵漓心中怒火更盛。 “可惜啊!她这么沒日沒夜的赶,到底也沒能赶上支援你,唉……”邵漓作势一叹,冷笑道:“不过五万人作为收尸的队伍,这阵势,也够庞大了!” 只可惜,她不会给你们收尸的,,因为本王不准,,,这是邵漓沒说完的话,乐无忧,这个女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势在必得。 秋风清本就埋着一肚子炸药,邵漓这句话无异于给他在炸药上扔了一个火把,秋风清只感觉到“轰”的一声心脏就炸开了,全身血液都往脑门冲,几乎就要破口大骂,然后耳边传來秋月明愈加微弱的呻 吟声,如闷雷一般击散了他心头的怒火,令他不得不暂时安静下來。 “我说……呃……该怎么称呼你呢?皇帝陛下,哈哈哈哈……”邵漓仰天大笑,狂态毕露,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浑然天成,似乎他已是整个天地间的主宰。 沒错,擒了秋家兄弟,灭了大多数西秦精锐之师,可以说邵漓现在已经掌握了半个天下,只要完全除去西秦,再收拾了南昭,回过头來解决掉北耀,那么,他邵漓就是天下第一人,东辰第一帝了。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邵漓背负着双手,竟在中军大帐中吟起了诗,看他一脸陶醉,神情不似作假,只是他此时莫名其妙的吟起了诗,未免太过怪异。 “好名字,好名字!”邵漓赞道,回头与秋风清对视:“只可惜……此名不详,叫这个名字的,注定要毁在女人手里!” 对于乐无忧他们三人之间的过往,邵漓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将乐无忧与秋风清、秋月明之间的一切说得很不堪,似乎这样,心里的一股无名怒火能小点儿。 秋风清还是不说话,只在心里叹息着,他当然知道乐无忧带兵前來支援他了,但是他等不及她的到來,一是邵漓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二是他自己也不想乐无忧再接触战场,那一身疤已经够多了,他真不愿意再看到她身上再添战绩,尤其她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秋风清径自在脑海中勾勒着那张醒时梦里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在他脑海中心田里的俏丽容颜,渐渐的,邵漓的话已经无法扰动他的情绪,他嘴角边甚至勾起了一抹温馨的微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她待他如此,就是死了,又有何憾,更何况……有她在,他未必会死,邵漓未必能得逞,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虽然这机会微乎其微,可秋风清相信她,而邵漓,显然他也相信乐无忧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否则,他早就下手彻底解决秋风清与秋月明了。 邵漓看自己无法再从心理上打击秋风清,似乎有些不甘心,愤愤然冷哼一声,双手相击:“啪啪啪”三声连响过后,从帐外走來一队拿着各式刑具的士兵,士兵将一个木架子立在帐中,用浸了盐水的牛皮绳将秋月明牢牢捆在架子上。 “听说安王爷最喜欢的就是皮鞭,最擅长的就是抽人皮鞭,是么!”邵漓似笑非笑,望着秋风清的眼睛里一片嘲弄的光。 秋风清心头一紧,眼下很明白的昭示着邵漓要动刑,而且是对已经气息奄奄的秋月明动刑,秋风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秋月明已经中了噬心散,能扛得过大刑折磨吗? 沾了盐水的皮鞭不遗余力的往秋月明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抽,他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剥掉了,连个能暂时遮挡一下皮鞭,稍微减轻一点痛苦的阻碍都沒有,皮鞭如雨,带起呼呼风声,每一鞭下去都是一道深深的血痕,很快,条条血痕都肿了起來,然后是新的血痕,一层一层交叠着,不过半刻功夫,秋月明真个胸腹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了。 皮鞭带起的尖锐的呼呼风声似乎取悦了邵漓,邵漓又坐回了他的虎皮交椅上,一手支着脑袋闭着眼睛静静聆听着,过了一阵,他突然轻轻“嗯”了一声,于是鞭笞结束了。 然而,结束的只是鞭笞而已,真正的折磨,才刚开始。 “哗啦”一声,满满一桶辣椒水一下子全部浇在秋月明血肉模糊的胸腹部,将被打得醒了又昏、昏了又醒的秋月明激得昏了个彻底。 秋风清眼中泪光闪闪,眼眶像是一座并不牢靠的堤坝,很容易便能被汹涌的泪潮冲垮。 邵漓缓步走到秋月明面前,摸着下巴似乎在欣赏什么名家字画一般,看了许久,这才淡淡道:“嗯,不错,真不错,在人身上作画,到底比在纸上來得生动!” 秋风清感到嘴里有腥咸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他咬牙咬得太用力了,将牙齿硬生生压出血來了,忍,照死里忍,终于,眼中的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韧:邵漓,只要我秋风清能得不死,总有一日,我要叫你将今日加诸在我兄弟二人身上的痛苦与难堪百倍偿还。 邵漓看到了秋风清的恨,但他不在乎,恨他的人多了去了,再多加他一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能被四国之中最强大的轻笑国君这么恨着,似乎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呢? 邵漓想着,唇边漫上一丝笑意,只是他生性阴狠毒辣,那笑,怎么看怎么有股瘆人的味儿。 乐无忧,只要解决了乐无忧,那么,他可就能真的乐无忧啦!到时候,佳人在抱,天下在手,他可不是真正的快乐无忧么。 天色渐渐亮了,为了秋风清秋月明二人一夜沒睡的邵漓有些困了,他算准乐无忧这会儿人困马乏,必然不会主动进攻,因此派人将秋风清与秋月明二人带进专门为他二人准备的营帐,自己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大帐外传來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邵敏清脆娇嫩的声音传了进來:“漓哥哥,咱们什么时候班师回朝呀!” 迎接她的不是邵漓素來冰寒的声音,而是……浑身是血、被人死狗一般拖着的秋月明。 ------------ 第五卷 回首向来萧瑟处 ------------ 第一六四章 邵敏的心思 猛然见到浑身浴血的秋月明,邵敏禁不住一个踉跄,倒退了两步,撞在一个守卫大帐的兵卒身上,惊呼一声:“天哪,怎么会这样!” 邵敏反应过來,想要去扶秋月明的时候,兵士已经架着他走远了,她想追,只是想到邵漓,不得不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调头向大帐跑去。 中军大帐中,邵漓脸上带着说不出來的复杂情绪,优哉游哉吃着他的早膳,邵敏进來时,他正将一小块烤得嫩嫩的小牛腰肉用刀子挑着往口中递。 邵漓的心情显然很好,看到邵敏,她立时收起了复杂的情绪,淡淡道:“敏儿怎么这么早就來了,沒用早膳吧!來,陪漓哥哥一道吃!” 邵敏为什么会來,邵漓怎能不知道,这小妮子看上秋月明了,并且这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只是沒想到秋月明阵前倒戈,害得他多损失了几万将士,邵敏这会儿來,多半是为了找秋月明的。 秋月明欺骗了邵敏的感情,邵敏自然要找他问个明白,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爱恋中,哪里想到她所中意的情郎会欺骗她。 邵敏是來兴师问罪的,对于秋月明的欺骗,她心中是有怨的,只是,当秋月明血肉模糊的出现在她面前时,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满脑子想的,就是“他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漓哥哥会怎么对付他”…… 邵敏撅着小嘴重重坐下,她虽怨秋月明,但邵漓这么下死手的毒打,她还是很心疼的,她对秋月明的怨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自动转化为怜,反倒是怨起了邵漓。 邵漓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自顾自吃着早膳,邵敏的怒气一点一点聚集,想发火,但又不敢,毕竟秋月明的性命还捏在邵漓手中,并且,尽管她是人见人爱的邵敏郡主,邵漓也不见得当真什么都依着她。 沉默了片刻,邵敏到底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漓哥哥,你打算……”本打算问“你打算怎么处置秋月明”,但她想了想,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成了“什么时候班师回朝”。 邵漓堂堂三军主帅,哪能看不出这么个单纯稚嫩的小姑娘的心思,但邵敏既然拐着弯说,他也沒必要单刀直入。 “班师回朝……”脑中不期然浮现出一张清秀俏丽的脸,带着鄙夷的冷笑,不屑一顾地目光自他身上扫过时沒做分毫停留,邵漓眯起了一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鹰眸,喃喃道:“很快了,很快,很快……” 是的,很快,很快,他就会再次同她交手,上一次,他只是伤了她,并沒能打败她,这一次,他要彻底征服她,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情场上。 最好的女人,本就应该属于最强的男人。 邵漓似乎是对邵敏说的,但那声音太轻,就坐在他对面的邵敏只看得见他嘴唇翕动,什么声音都沒听到。 “什么嘛,根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邵敏小嘴撅得老高,枯坐了一会儿,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想着什么鬼点子,半晌,邵漓终于回过神來,不冷不淡地几句话打发了邵敏,自个儿处理起军务來了。 邵敏百无聊赖地在军营中溜达着,捉着帕子绞着手指盘算着小心思,营盘虽大,但她是尊贵的郡主,哪有人敢跟她搭讪,她只好一个人漫无目的的乱逛。 逛了许久,日头都升得老高了,邵敏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她这才想起來天色已近晌午,她早晨并沒吃多少东西,这么一想,她禁不住又想起了秋月明。 他怎么样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可有人给他请军医,可有人给他送吃的,可有人…… 女儿家的心最是飘摇不定,爱怜轻易地打败了怨恼,不过是一身伤,轻易地化解了邵敏心中所有的怨,并将她的爱又推向了一个新的高 潮。 邵敏越想越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最终,她跺了跺脚,咬紧了一口银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决定或许会给她带來想象不到的灾难,但为了她的情郎,她愿意尽力一试,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少女的爱,那样强烈,那样纯挚,那样火热。 邵敏知道秋月明被关在哪座营帐,但这时候日正当中,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有了计划,却要强忍着坐等时机,那感觉,当真如百爪挠心一般。 邵敏等了好久,天色终于擦黑了,为了做这件事,她急得坐立不安,更别提吃饭了,饿了整整一天,这会儿时候到了,正好可以实行计划,她便急火火地提着食盒直奔邵漓的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中,邵漓还在修整作战计划,他并沒有小看乐无忧,即使她武功已废,对他已沒有多大的威胁,邵漓从不小看任何人,这也是他为何能驰骋沙场那么多年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邵漓的唇角还是忍不住绽出一丝笑意,那笑仍嫌冷酷,但已不再冰寒。 三天,最多三天,乐无忧必然会主动出击,她带來的士兵长途跋涉,而他以逸待劳,西秦刚刚惨败,他大获全胜并且俘虏了敌方皇帝和王爷,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乐无忧若能已败绩刺激士兵,或许哀兵出征,还能打个一阵子,否则,一旦等到士气全面崩溃,那么就真的再也无力回天了。 邵敏很惊奇地看着邵漓的笑,愣了好一阵子,差点将正事给忘了,直到邵漓叫她,她才回过神來。 “漓哥哥大败西秦,俘虏西秦皇上,实在是不世奇功,敏儿亲手做了几个菜,來为漓哥哥庆功!”邵敏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布置起酒菜來。 邵漓眉头一跳,嘴角的肌肉隐隐有些抽搐,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四个碟子,两个酒杯中已斟满了酒。 邵漓的目光中竟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与痛苦,似乎邵敏的到來是什么九死一生的磨难一般。 桌上摆着的,不过是四盘菜一壶酒而已,但就是这四盘菜一壶酒,竟让身经百战无所畏惧的邵漓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敏儿……这个……我还不饿,你……我还有公务……”邵漓伸长脖子狠狠咽了口唾沫,天哪,邵敏做的菜……那可是会吃死人的,想当年邵敏一道糖醋鲤鱼,放倒整个端王府上至王爷下至姬妾外加他这个碰巧串门子的堂哥,那件事虽已过了三年,但邵漓可是记忆犹新,永生难忘。 “漓哥哥,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敏儿吗?敏儿真的已经学好厨艺了……”邵敏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声音闷闷的:“人家保证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啦!这是人家的心意,你怎么可以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一点情面都不给人家留!” 邵敏撒了一通娇,邵漓拿她沒办法,对于邵敏,他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怜爱的,只要在不伤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他愿意迁就她。 “好吧!吃就吃,反正吃不死人!”邵漓一脸慷慨就义的悲壮神情,当先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也不嚼,直接吞了下去,又马上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那阵势,倒有几分像漱口。 邵敏脸色一变,邵漓这不明摆着鄙视她么,三年前她不就是烧了一道菜,吃得大家上吐下泻么,他居然记了那么久。 “漓哥哥,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邵敏半真半假地撒娇,跺脚撅嘴,一点儿也看不出别有用心的样子。 “沒,怎么会……”邵漓反驳得虚弱无力,伸手比了个“请坐”的姿势,示意邵敏一起坐下喝酒。 开玩笑,这他娘的本就是要命的事,老天保佑,但愿他不会拉到站不住脚。 邵敏娇嗔不依,又缠着邵漓撒了好一阵子娇,这才坐下与他对饮。 邵漓对邵敏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这小丫头爱上了秋月明,看到秋月明被囚上刑重伤,难保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去救他,她这会儿哪还有心思來给他庆什么功,他这功可是建立在她心上人的伤上的。 但邵敏也跟着吃菜喝酒,并且神情与以往无异,一贯的撒娇耍赖,一派天真无邪的小女儿情状,这么一來,邵漓又安下心來了,毕竟邵敏是单纯的,她做不來装假骗人的事情。 安下心來的邵漓,与邵敏对饮良久,硬着头皮将四盘吃不出是什么味道、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东西吃了一多半,直到他快要忍不住吐出來的时候,邵敏才心满意足地收拾了碗碟走出大帐。 邵敏一出了大帐,随即快步跑了起來,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她跑到一个火光照不到的角落,竟将两根手指伸进口中掏了一阵,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來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邵敏前脚刚走,邵漓就命人送了个痰盂进來,也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來。 邵敏千算万算,就是算漏了这一点,邵漓怎会冒着上吐下泻的危险去吃她做的东西。 ------------ 第一六五章 营救秋月明 乘着夜色,邵敏偷偷摸摸溜向了关押秋月明的营帐,她的机会并不大,毕竟她既沒有能偷到邵漓的令牌,也沒有自己的势力作掩护,她只不过是用一手烂厨艺使得邵漓肚子闹腾一阵子而已。 邵敏并沒有在酒菜里加料,这一点她做得很对,若她放了什么药进去,先不说邵漓能不能吃出來,单就她的神色便会露了马脚,也正是因为她什么手脚都沒做,才能瞒过比狐狸还狡猾的邵漓。 只可惜,她并沒有彻底过了邵漓那一关,虽说邵漓信了她,但不管怎么说,邵漓毕竟将酒菜都吐了出來。 到了营帐外,邵敏不远不近地看着,却不敢走近,她还沒想到什么好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然后顺利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大男人救走。 机会只有一次,轻举妄动会打草惊蛇,犹豫不定又会错失良机,反复盘算了许久,邵敏终于下定了决心,紧紧捏着手心,迈着沉重的步子毅然决然向营帐走去。 “郡主!”营帐外看守的士兵见邵敏深夜前來,虽疑惑,但仍是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 “王爷要审那个姓秋的叛徒,你带本郡主进去提犯人!”邵敏目不斜视,端出郡主高高在上的架子,以一副端庄威严的口吻下着命令。 帐外的几名士兵面面相觑,邵漓治军严谨,怎会将军中之事交与军营以外的人,况且秋家兄弟又是重犯,怎么一无令牌二无信物,就这么一句话就让人來提犯人。 一名头领模样的士兵上前一步,拱手低头,道:“回郡主的话,营帐中关押的二位身份特殊,沒有……” “废话身份不特殊能劳动本郡主亲自來提!”邵敏一个略带凌厉锋芒的眼神扫过,那头领模样的士兵有些怔了,小郡主一贯孩子模样,今儿个这气势,丝毫不是孩子家,皇族风范显露了个十足十。 但士兵还是不敢轻易将秋月明交出,众人为难地对视几眼,那头领说道:“郡主请稍候,小人这便着人去请示王爷,若……” “你的意思是本郡主骗你了,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污蔑本郡主假传帅令,你这是说本郡主通敌卖国么!”邵敏再次打断那人的话,声音盈满怒气,顿时,身为皇室金尊玉贵的小郡主的气势由内而外散发出來,令人不敢小觑。 “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人见邵敏真火了,忙跪下來磕头。 邵敏半真半假地发了一通怒,骂骂咧咧闯进营帐,将守卫营帐的一众将士唬得一愣一愣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邵敏毕竟是东辰郡主,而且又是主帅的堂妹,怎么着也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吧……众人这么想着,加上被她的威势一震,沒一个敢上前拦的。 邵敏一进营帐,便见到了被用牛筋索牢牢捆住扔在地上的秋月明,他边上是一张囚椅,秋风清被五花大绑,粽子一般困在囚椅中动弹不得。 “明哥哥,你怎么样了!”邵敏急得直掉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秋月明,使他靠坐在她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脸连声唤他。 许久,秋月明才悠悠醒转,感觉到自己被一个香软的身躯抱在怀里,耳边是急切的呼唤声,迷迷糊糊之间:“无忧”二字轻喃出口。 邵敏听到那声声急切哀婉、情意绵绵的呼唤,一颗心顿时揪起來拧着疼,那呼唤中包含的感情太浓烈太深重,深深地震撼了她,然而,再仔细一听,那呼声她虽听不真切,从口型却看得出不是“敏儿”二字,顿时,她感到全身都凉了,仿佛被扔进一座冰窟中,心寒齿冷,全身再沒了一丝温度。 唤了一阵,秋月明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这才意识到抱着他的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乐无忧,再努力睁大了模糊的双眼,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是你!”秋月明的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失望,这当口,他已经无需掩饰或是做戏了。 邵敏心中又是一阵冰寒,强忍着泪水,喃喃道:“我來救你走,你撑着点,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用了……”秋月明无力地制止了她正在为他解绳子的动作,沙哑着嗓子道:“不要管我,去告诉她……叫她千万……千万不要來这里……叫她快走……” 秋月明断断续续的说着,些微涣散的瞳眸中映出的竟是强烈的忧急。 “她……是谁,是你一直叫的人马!”邵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原來,她的明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那个“她”,那个他一直呼唤着、宁愿错失得救的机会也要保住的“她”。 “无忧……去找无忧,叫她快走!”秋月明紧紧抓着邵敏的手,满目乞求,期待着她能点头答应。 邵敏的眼泪已经流不出來了,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战神,竟为了一个女子求她。 这女子,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吧!那她呢?她……什么都不是。 意识到这一点,邵敏忽的失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不言不语,就那么痴痴地坐着。 “无忧……是谁……”邵敏听到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太悲哀,令她的心也在同一刻碎得七零八落。 “无忧……我的无忧……告诉她,快走,千万不要……來救我……她、她不是邵漓的对手……快走……”微弱的语声,强烈的感情,二者于极端的矛盾中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加剧了摧人心肝的力度。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不对,你说会带我回西秦根本就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心里只有那个叫做‘无忧’的女人,对不对!”三声“对不对”,到后來已是哭喊着吼叫出來的,邵敏一句一句说着,一点一点绝望,这问題,根本就不需要回答了。 他从來就沒喜欢过她,他一直都是骗她的,他的温柔多情根本就是假装的。 “求你……告诉无忧,不要來这里……她、她救不了我们了,我们都中了噬心散,沒几天活头了……”秋月明凄然道:“告诉她,洛寒霜……很好,霞儿……霞儿也很喜欢她……她会幸福的……” 曾经死也不肯放手,如今,却宁愿她赶紧走,宁愿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的爱,已经到了再也无法更深浓的地步了…… 囚椅上困着的秋风清,自始至终沒有一丝动弹,双目紧闭,似乎已经被折磨得晕了过去,而此时,却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原來,最爱她的人,不是他……秋月明的爱,比他更深、更纯、也更烈。 最后一句话,将邵敏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无情地击碎了,她向來粉扑扑的苹果脸灰白中透着暗青,一片死气沉沉。 “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但是……但是你的女人跟我沒关系,要救她,你自己去救!”邵敏咬着牙,说得低沉而缓慢。 沒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即便他不爱她,即便他欺骗了她。 邵敏愤愤然咬着嘴唇,气哼哼的闹着别扭,不顾秋月明的哀求,固执地扯着他身上的牛筋索,她既然來了,怎能什么也不做,当真傻乎乎放任他在这儿受折磨,而去救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郡主,我求你,去找她,让她马上回去,我对不起你的,來生当牛做马來还……”秋月明一句话说得急了,刚说完就重重咳了起來。 “你,我还非救你不可了!”邵敏的脾气也上來了,执拗如小牛犊一般,哼哼着撕扯绳索。 “谁都别想走!”帐外传來一声冰寒入骨的声音,邵漓掀帘而入,冷冷的看着秋月明与邵敏。 邵敏一惊,急忙垂着脑袋站了起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连抬头看邵漓一眼都不敢。 “敏儿,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私放重犯,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岂不是叫你闯下弥天大祸了!”邵漓寒着脸,眸中怒意盈然。 “漓哥哥,我……”邵敏急切地抬起头,刚与邵漓的目光相接触,立时便不由自主将脑袋垂了下去,小心翼翼道:“你、你可不可以不杀明哥哥!” “可以!”出乎意料的,邵漓竟答得干脆利落。 “真的!”邵敏惊喜地抬起头:“你真的会放了他!” “只看他是不是识时务了!”邵漓冷冷答道。 “不必了,秋某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微弱的语声,说出的却是大义凛然的话语,秋月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他知道所谓“识时务”是什么意思。 “很好!”邵漓冷笑,道:“來人,将郡主带回去严加看守,加派人手看守此地,无论什么人接近,杀无赦!” 邵敏惊呼一声,伸手掩住小嘴,眸中流露出惊恐之色,要待再求,可邵漓那么冰寒入骨的眸光之下,她哪里还开得了口,一个犹豫,已被士兵押送出去了。 ------------ 第一六六章 首战告捷 “将军,咱们不先营救皇上和王爷么!”赵朗看着手中的战书,一脸为难,他们是來救驾的,皇上还在敌人手中,他们怎能如此轻举妄动。 “现在邵漓必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咱们去送死,咱们的人马少,不能再在营救上面多做牺牲,如今我们光只能明正大下战帖,与邵漓正面交锋,至于皇上与王爷,在战事尚未彻底结束之前,他们不会有危险!” 乐无忧凝目望着军事布防图,头也不抬,道:“派人将这封战书给邵漓送去!” “可是将军,万一他们不愿开战,而以皇上和王爷的性命相要挟,我们该怎么办!”赵朗心系君王,不肯冒一丝风险。 “邵漓这时候必然严加防备,等着我去送死,这一仗,他一定会跟我打,若我们败了,那么大家都是死路一条,也就不用去救皇上和王爷了,若我们胜了,邵漓自然会要求跟我们谈判,皇上和王爷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乐无忧抬头,望向赵朗的眸光中有赞许,但也有着一丝失望,赵朗毕竟沒有将帅之风,做事顾虑太多了。 “赵将军,我知道你对皇上忠心耿耿,担忧皇上的性命,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若是贸贸然冲进敌营,非但救不了皇上和王爷,反而会损失一大批好手,如此一來,皇上和王爷更危险!”乐无忧说道,顿了片刻,道:“去吧!照我说的做,明日四更拔营,先给邵漓一个下马威,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赵朗沉思片刻,低着头走出了大帐,乐无忧轻缓的语声袅袅传來:“我何尝不担心他们的安危……还有人比我更担心吗……” 赵朗眼中一热,快步走了出去,将战书交给一名副将,交代了几句,便去准备明日作战事宜。 空荡荡的中军大帐中,乐无忧一人呆呆地倚着书案站着,一手撑在书案上,一手抚上了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再有六个月,就要落地了。 担心……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她心里最先想到的,究竟是谁。 是那个她爱了整整十六年的人,那个她依赖了整整十五年的人,那个将她推进深渊的人…… 还是那个先被她负了,而后又负了她的人,那个爱了她,却沒能保护好她的人,那个将她一个人丢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人…… 眼睛传來酸酸涩涩的感觉,片刻,两股热流顺着脸颊流淌,再过片刻,清脆的啪嗒声响过,书案上多了两滴水渍。 乐无忧伸手,摸了摸脸颊,而后将手伸到面前痴痴地看着。 白皙细嫩的手上一片濡湿,虎口与指肚上有好几个已经发黑的血泡,有些已经破了,但还沒接驾,露出鲜红的嫩肉,经泪水一湿,钻心地疼。 这手,已经有太久沒有握枪,如今不过是练习而已,便磨成这幅令人触目惊心的惨象,明日真上了战场,会是怎生光景。 这手,还是曾经那双女将军的手吗? 这心,还是曾经那颗女将军的心吗? 乐无忧阖上双眸,以眼帘遮盖住不该有的泪水。 这泪,不该有,她是女英雄,是女将军,她答应过她的“霜哥哥”的,她不哭,死也不哭。 这手,这心,不论到什么时候,都只为一个人握枪,都只为一个人跳动。 即使,物是人非…… 即使,事事休。 “事、事、休!” 乐无忧轻声呢喃,轻柔的话语,决绝的字眼,是啊!事事休,结果已经是注定了的,至少,她的结果已经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了,这一战,无论成败,她都是要“事事休”了的,这一切,都是要“事事休”了的。 泪意消退后,乐无忧用惨不忍睹的手执起银枪,掀开了帐帘。 既然來了,怎么着也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吧!她乐无忧毕竟还是乐无忧,就算对手是邵漓,那又如何 。 乐无忧在大营中巡视了一阵,待到天色擦黑,孤身一人出了营盘,沿着营盘边上的一条小河走走停停,似乎在欣赏风景一般。 只是大战在即,她怎会当真在欣赏风景。 月上中天,自上游飘过來一阵奇异的香气,在月光的照射下,勉强可以看到一大片大朵大朵的山花漂浮在水面上,正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游留去。 乐无忧原本带着些许哀伤的眸中霎时盈满喜意,忙将银枪伸进河中,将花挑了起來,原來那花是用极细的丝线松松地拢在一处的,因此花朵顺水漂流,自上游飘过來,到了下游还沒散乱。 花下是一个用腊封严了口的小瓶子,乐无忧将瓶子取下來,将丝线扯开收好,又将花扔进水中,若无其事地回了营盘。 瓶子里有张小纸条,纸条上只有三个字:战,必胜。 这是张达给她的承诺,这是她昔日旧部给她的承诺。 他们沒有问他为什么要相助西秦,沒有问她这些时候在做什么?也沒有问她与西秦有什么关系,他们无条件相信她,相信他们追随了数年的将军。 乐无忧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只是唇边却绽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随即将纸条投向灯罩,一股淡烟过后,一切都化为灰烬,谁也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一段时间里,本应对立的双方已经结成了谁也无法动摇的联盟,而原本合作的双方,却已经暗地里反目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乐无忧已经装束停当,跨着战马,提着银枪,带领着她麾下的士兵向邵漓的营阵进发。 而此时的邵漓,还沒有做好作战的准备,他并不认为乐无忧会不先來救秋风清与秋月明,若换做是他,要害被敌人捏在手上,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轻举妄动的,他布置了天罗地网重重埋伏,单等着乐无忧前來救人时给她來个守株待兔,谁料想人家根本就沒來,害他傻乎乎空等不说,还给他來个出其不意。 邵漓又急又气,却也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果然沒看错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女人,好样的。 邵漓毕竟也不是吃素的,该有的防备他还是有的,虽沒将全副精力用于防备战事,但仓促之间,还是很快便调整情绪,调动人手,以最短的时间做了尽可能全面的布置。 邵漓本來还有些想不通,乐无忧既然要出其不意,为什么又要光明正大的下战书,直接二话不说打过來岂不是更加能使他措手不及。 但是等到邵漓看到自己手下的几位将军时,立时便明白了乐无忧的目的。 攻心为上,乐无忧打的就是心理战,若是当真出其不意打过來,二十里的距离太近,根本收不到什么效果,况且大军一到,东辰将士虽沒防备,但也沒时间想那么多,只有提枪上阵,先杀一场再说。 而乐无忧这么提前知会一声,东辰军中就有了时间准备,可这么点儿时间根本不够准备的,战术战略无法全面详细地传达给每位将军,各人之间的配合问題也來不及解决,众将心中必然慌乱,将军一慌,士兵自然不会安定,如此一來,军心大乱,这时候打仗,明显是吃了个大大的暗亏。 东辰七万、南昭三万,共计十万大军集结整齐,军心虽不大稳定,军容倒也整齐,浩浩荡荡向西秦军迎去。 很快,双方军队在一处平坦开阔的空地相遇,两相对峙,气势如虹。 由于双方军队由各自带领,邵漓并不知道今日领兵的是张达,直到到了战场,双方主帅汇集到一处,邵漓才发现韩昆沒來。 邵漓直觉有些怪异,但一时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这时张达已经先开了口:“昨夜韩元帅遇刺受伤,因此命末将领兵前來,穆王爷,今日一战,必定要将西秦残兵一网打尽,好为我家元帅报仇!” 邵漓眉头一皱,暗道:原來乐无忧已经去救过人了,只是摸错了地方,跑到南昭军中去了。 邵漓有些庆幸沒将秋风清与秋月明交给南昭看守,但同时,他心里的怪异感又强烈了几分,究竟有什么不对劲呢? 邵漓抬头远眺,正看到端坐在战马上的乐无忧,心头一凛,全身的汗毛立时竖了起來: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张达是乐无忧的旧部,当初在南昭朝堂,张达可是干犯龙颜也要进言相救乐无忧的。 邵漓一个念头刚转了一半,那边张达已经看出了眉目,呼哨一声,三万南昭军立时调转刀枪,向着与他们并肩而立的东辰军砍去,与此同时,乐无忧一声令下,五万西秦军呼喝着向东辰军队冲杀过來。 可怜东辰军糊里糊涂遭受了南昭军的攻击,还沒反应过來已经有不少人被砍掉了脑袋,而后又遭到西秦军的攻击,两相夹击之下,东辰军一败涂地,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看双方打得差不多了,乐无忧见好就收,下令鸣金收兵,留下一句“今儿个玩够了,歇两天再來”,带着西秦与南昭的军队大摇大摆回营,将浑身挂彩的邵漓气得直跳脚。 ------------ 一六六 看到这里,宝贝儿们可能要郁闷了,豆子先声明,这章不要钱的,表拍我,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各位盗版读者的主意~ 豆子的好基友狐子睡着了…… 我们说好拼字的,我三章他两章,谁先码完谁先睡觉……但是……巴特……号吾爱吾儿……狐子特么的居然睡着了…… 丫的,这特么已经是他今晚睡的第三觉了,第三觉啊!宝贝儿们,十二点多啊!三觉啊!什么概念啊!十点半开始,平均一觉多长时间,码字的孩子多辛苦,由此可见一斑…… 一入网文深如海,从此……特么的睡觉神马的都是路人啊!,。 可是很多读者居然还看盗版……伤不起啊!,。 有时候想想,写文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兴趣爱好,摸着良心说一句:有几个人纯粹为了兴趣爱好天天舍弃大把休闲娱乐时间窝在电脑前面每晚熬到两三点阵亡脑细胞损伤视力的。 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但是想必更多作者希望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之余能收到一份回报吧!至少得能把网费电费给报销了吧!至少得让我不是厚着脸皮拿全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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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邵漓手上握有秋风清、秋月明两张王牌,关键时刻一亮出來,不说反败为胜,至少取得了主动权,这一次他沒能一举灭掉西秦,但俘虏了西秦皇帝,以此为凭捞一大笔好处,将西秦打压得再也抬不起头來,那也是大功一件,东辰的太子之位自然是他囊中之物。 想通了这一关节,赵朗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立时落回了肚子里,这一战西秦已经败得一塌糊涂,将军能力挽狂澜,最后给邵漓狠狠一击,将战事速速了结,并能救回皇上王爷,那颗真是天可怜见了。 至于罢战的条件,赵朗倒沒想那么多,沒有亡国灭种,对整个西秦來说都是意外之喜,割地赔款什么的,比起沦为亡国奴已经好太多了。 “将军,那么跟邵漓谈判的条件呢?您想好了吗?”张达毕竟是抗旨行事,犯下的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若乐无忧将条件提得苛刻些,能让南昭也捞一笔好处,或许会减轻他的罪责。 “沒有条件,我什么条件都沒有!”乐无忧耸耸肩,高呼一声:“速速回营!” 张达虽满腹疑惑,但也沒多问什么?传下将令,大军行进的速度立时加快不少。 是夜,西秦与南昭军中果然什么动静都沒有。 “将军,东辰來使说您被困在西秦,还被废去武功,如今您都好了么!”中军大帐中,张达、陆远征、陈其庭、赵世文、郑航五人站在乐无忧面前,毕恭毕敬又焦急万分地询问。 “已经好了,今日我不是还将邵漓打伤了么!”乐无忧笑道:“好了,别担心了,我沒事,我估摸着,明日邵漓应该会遣人來送信,十有**是要与咱们谈判,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准备好与邵漓谈判!” “将军,我们为什么要跟邵漓谈判,他手中握有西秦一君一王的性命,我们跟他谈判,那不是找着往套子里钻么!”赵世文不解,对于与东辰翻脸、相助西秦一事,除了张达,他们四人都不大明白。 “谁说我们要跟邵漓谈判了!”乐无忧眉头一挑,笑得十分狡黠:“赵世文,你跟了我有三年了吧!什么时候见我跟人谈判过,我是那种会吃亏的人么!” 众人一听,更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最终由张达代表大家问出众人心中的疑惑:“将军,您既不打,又不和,难道是想拖着吗?” “拖着,呵呵,他们兄弟二人都在邵漓手中,我怎能拖得起!”乐无忧强笑道:“我本就是为了他來的,不救他出來,我來做什么?” 张达等人见她神色凄然,无一不是满肚子疑问,这些常年征战沙场的男子汉,哪里会懂得女儿家的心思,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乐无忧的悲伤感染了,默默地垂下头,沒人敢打扰乐无忧的心绪。 好半晌,乐无忧似乎是调整好了心情,又似乎沉溺尽往事不可自拔,缓缓说道:“好了,都下去吧!明日东辰必然会派使者前來,商议谈判的时间地点等细节,你们可要打起精神应对,千万别给我丢脸!” 众人知道她不想再多说什么?相互对视一眼,点头退下,并细心地为她拢好帐帘,留下郑航赵世文守护着,另外三人这才敢放心离去。 帐外已是无边黑暗,星月俱隐在厚重的云层中,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军营。 帐内,佳人一身戎装,独对枯灯,一手扶枪,一手托腮,目光茫然而又悲切,望着飘摇不定的烛火,魂飞天外。 她來了,为他而來。 她为他舍红妆着戎装,她为他放下绣花针,拿起烂银枪,她为他……她终于真真正正为他打了一仗。 她终于做到了给他的承诺,可……可为何,心却空了。 那个他,那个分别近一年的他,那个为她磨去了所有棱角的他……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他,他,此番相见,会是怎生光景,是继续纠缠下去,直到那一天來临吗? 很快,那一天就要到了…… 乐无忧扶枪的手,轻轻转移到了小腹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 孩子,终究是与她无缘……她终究沒能保得住自己的孩子,即使她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他害了她的孩子,可她,却要为了他,害了自己第二个孩子。 秋风清,这是我欠你的吗?如果是,那么,我用我所有的一切來还你,只望來生,你我再无一丝瓜葛。 似是乏了,乐无忧缓缓起身,将身上的素白劲装脱了下來,换上一件宽松舒适的白色睡袍,缓步走向床边,却又不睡,倚着床柱坐着,继续出神。 她向來不穿铠甲,因此在战场上,她的行动总是比别人迅速灵活,可也因此,她付出了比别人更沉重的代价,由于沒了铠甲的保护,她每次受伤都比别人更重,甚至有些伤,别人不会受,但她却不得不为之付出血的代价。 睡袍的衣襟沒有系拢,敞开的襟口处露出大片赤 裸的肌肤,白皙细致,有些地方带着浅浅的白浪。 曾经,这里是各式各样的伤疤,新的旧的,刀伤箭伤,狼藉一片,触目惊心。 有一个人,固执地为她抹去了身上的累累伤疤,天真的以为,身上的疤沒了,心里的伤就会愈合了…… 那人,还好吗? 她与他,终归是再沒有交集了,她答应他的,再也做不到了…… 她说: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回來找你…… 她回來了,可却不是为了找他,甚至,等她找到他的时候,她已经沒得活了。 若有來生,她愿与他相识、相知、相守,唯独……不相爱…… 情之为物,最是伤人伤己,这一世,够了,不论是她伤人的,还是人伤她的,都够了,她再也不要了,也要不起了。 紧握着的右手缓缓张开,血肉模糊的手掌中,是一个染满干涸血迹的青花瓷瓶。 乐无忧打开瓷瓶,倒出半枚丹药,那半枚丹药晶莹如玉,鲜红如血,散发着一股馥郁的芬芳。 乐无忧的另一只手再次覆上小腹,轻叹道:“孩子,娘……对不住你了……但……别怕,很快,娘就会去陪你了,这一次,娘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你,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黄泉路,此后,天上地下,娘与你同在!” 仰首,吞咽,泪落…… 孩子,暂别了…… 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哭喊着“娘……不要丢下我……我好怕……”,娃娃拼尽全力想向她靠近,眼看着,她就能抱到他了,可一阵风过,娃娃竟被风吹远了…… 乐无忧醒來的时候,衾枕已湿了半边,脸上冰凉冰凉的满是泪水,出了好半天神,天色还沒亮,但她已经再沒了睡意,只好坐起身來,倚着床柱想心思。 她的孩子……两次,她都沒能保得住她的孩子,甚至,那么多次梦里相见,那么真切的梦,那么悲切的呼唤,那么令她几乎不愿醒來的相会,她都沒能看清孩子的脸。 她与这孩子,未免太无缘了,她命里注定了沒有孩子,即便是欢颜,也只不过陪了她半年的时光而已。 天亮了,帐外传來士兵操练的号子声,整齐洪亮,气势磅礴。 乐无忧收拾好心思,掩去满腔悲切,镇静地走出大帐,今日还有大事要办,能不能救出秋风清与秋月明,可就全在今日了。 ------------ 第一六八章 所谓谈判 辰时初,乐无忧刚巡营回來,邵漓的杨恒便到了。 “在下杨恒见过昭阳公主!”一个面色苍白,看起來有些病恹恹的文弱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双手抱拳,给乐无忧行了个武将的礼。 乐无忧秀眉一挑,自虎皮交椅上走下來,慢慢踱了几步,极快地将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微微点了点头,不冷不热道:“免礼!”又大马金刀地坐了回去。 东辰使者杨恒脸色一变,抬头怒视乐无忧,却见她正似笑非笑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脸色越发阴沉了,想东辰此番攻打西秦,节节胜利、步步进逼,却在最后关头,叫这么个女人搅了局,迫得东辰不得不率先提出求和,这已经是奇耻大辱了,谁料他身为杨恒,來到敌营谈判,却又被无视得这么彻底。 “公主威名遍天下,我家王爷歆慕已久,只盼能与公主做一谈之欢,因此上命在下前來相请,还望公主赏脸,移玉驾前往!”杨恒看不惯乐无忧的轻视,但他孤身一人前往敌营,有不满也只敢揣进肚子里。 “我家将军乃是金枝玉叶、公主之尊,岂是阿猫阿狗等闲能见得的!”张达语声亮如洪钟,瞪着一双环眼厉喝。 “张达,我不是叫你多念书的么,这‘金枝玉叶’四字,用得是恰到好处,但这‘阿猫阿狗’,可就不对了,那可是说畜生的,你怎能说穆王是畜生呢?“乐无忧看似斥责张达,但她话里的戏谑之意,加上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揶揄,无一不昭显着她存心轻慢东辰的意图。 “是,末将受教了,末将一定听从将军教诲!”张达一副毕恭毕敬虚心受教的摸样,又是低头又是拱手,就差沒跪地不起了。 二人这一搭一合,将东辰杨恒气得七窍生烟,冷冷道:“在下久闻公主大将之风浑然天成,今日一见……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杨恒这话一说,一旁的陆远征重重咳了一声,道:“将军,眼下军中士气大振,将士们高呼再战,誓要一血前耻、直捣黄龙,群情之激愤,呼声之高昂,已是到了空前的高度!” “嗯,这个我早已料到,方才我已派陈其庭与郑航传下令去,要将士们勤加操练,静待战机!”乐无忧略一颔首,赞许道:“不愧是我乐无忧的兵,打得了硬仗,也打得起硬仗!” 杨恒额上已现出薄汗,暗暗寻思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那女人当真不肯轻罢战,如此……说不得,只好动用王牌了!” 这时,赵世文“当啷”一声拔出鬼头刀,沉声道:“将军,此人乃是邵漓身边第一得力的军师,想当初我等与邵漓联盟之时,沒少受此人鸟气,不如将之一刀杀了,既能泄了众将心头之火,又能助长士气!” 赵世文说着,鬼头刀已经虚晃了两下,猛然一下高高扬了起來,只待一刀下去,将东辰杨恒一刀两段,给他來个一干二净血溅当场。 杨恒大惊失色,急忙闪身避过,但他到底是个文人,身手哪有赵世文那么快捷,虽沒当真伤着,但也给刀锋撩下一缕鬓发,弄得狼狈不堪。 “赵世文,你!”杨恒一张本就苍白的脸已是一片惨白,泛着灰扑扑的青色,颤声道:“久闻昭阳公主名震八方,治军严谨,想不到公主军中竟有此等擅自行事之人,俗语有云:‘两国交锋,不斩來使’,还望公主给在下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乐无忧懒洋洋道:“你死了么!” 杨恒闻言,更是起得浑身直哆嗦,怒道:“你,你们……” “你什么你,在我家将军面前,最好给我放尊重点儿,胆敢对我家将军无礼,别说你杨恒,就是邵漓那厮,我郑航也要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來!”郑航从帐外进來,撩起盔甲跪下,双手托着一卷纸,道:“将军,将士们联名请战,这是书表,请将军过目!” “放心,你们跟了我那么久,我几时沒让你们打过瘾了!”乐无忧亲自步下交椅,搀起郑航,温声道:“你只管叫他们勤加操练,我总会教他们有仗打的!” 郑航得了令,乐滋滋地退下了。 杨恒心中惊疑不定,看样子乐无忧是铁了心要跟东辰一战到底了,可他心中明白,这么打下去,他们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了,打到最后,最吃亏的还是邵漓。 邵漓毕竟只是东辰四皇子而已,他头上还有三个皇兄,下面还有七个皇弟,人人对皇帝的宝座虎视眈眈,他攻打西秦本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好名正言顺地取得太子之位,登上皇帝宝座。 可如今,邵漓跟秋风清那几仗打下來,已经损失了二十万兵马,在与乐无忧一战,有损失了好几万,如今邵漓手中已经沒有多少人了,而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乐无忧,更有国中众多与他争皇位的兄弟,这时候如果他再吃亏,即便真打败了乐无忧,只怕他仅有的兵马也会损失殆尽,如此一來,他拿什么跟那些兄弟争皇位。 邵漓的求和,并不是怕了乐无忧,而是这时候罢战,靠着手中的秋风清,秋月明,他还能多少捞些好处,也不枉了他辛苦这一场,在他父皇面前,他也算立了一功,再打下去,他非但占不着便宜,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那时候即便乐无忧沒能杀了他,回国之后,他的父皇也会重罚他,只要帝位旁落,今后他的日子多半生不如死。 邵漓只是冒不起险而已,这一点,乐无忧也很清楚。 对于邵漓,决不能逼急了,毕竟兔子急了也咬人,万一真惹恼了邵漓,到时候他不顾一切地來个鱼死网破,乐无忧也得吃大亏。 乐无忧一向很懂得见好就收,因此她又缓缓踱回了虎皮交椅,懒洋洋窝着,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闲适懒散的模样。 她在等,等杨恒沉不住气,等杨恒先提出來她想要他说的那些。 杨恒的脸色青白交错,憋了许久,方故作镇定冷然道:“在下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公主如此做法,未免有失大将之风……” “我乃小小女子,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这难养的小女子,哪里有什么大将之风,阁下说笑了!” 杨恒又是好一阵尴尬,半晌,方讪讪道:“公主名扬四海,威震八方,在下佩服已久,此次交战,纯属误会,在下奉王爷之命,前來向公主请和,至于和谈的日期与地址,请公主拟定!” “和谈!”乐无忧挑挑眉,捂着嘴懒洋洋打个哈欠,一脸为难,道:“这……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肯和,实在是我手下这般子弟兄,他们还沒玩够呢?” 这话说得实在轻慢之极,杨恒立时又要发火,张达适时地跨前一步,半截铁塔般的身躯横在杨恒面前,将杨恒到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我不在军中已有年余,况且军中多有变动,现在的将士们有不少并非我昔日旧部,只怕我这么个小女子未必能约束得住他们呢?”乐无忧双手一摊,似是无可奈何。 “公主……”杨恒讪讪地开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这瘦瘦弱弱的女人虽年纪不大,论身板,更是比他还要來得虚弱,偏生这么狡猾,张弛之间令人心魂俱震。 “好吧!邵漓怎么着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贵国玲珑公主更是西秦皇妃,既然邵漓想要和谈,那么,我便尽力约束手下,总要教老朋友遂了心愿才是!”乐无忧说得既为难又大方,仿佛她同意和谈是多么给邵漓面子似的。 杨恒虽达到了來此的目的,但他要的可不是这效果,原本他是想先给乐无忧來个下马威,将主动权紧紧捏在手中,谁料到被他们又是惊又是吓的,弄得神魂不定,完全处于挨打的境地了。 杨恒越想越不是味儿,王牌未出,他如何甘心,于是假笑道:“在下听闻公主与西秦皇帝及安王交情匪浅,公主但请安心,在下必定会交代手下,好生善待他二位的!” 这番刻意的提醒,不过是为了告诉乐无忧:你的软肋捏在我们东辰手里,今日你如此猖狂,过不了几天,我要你也尝尝被折辱的滋味。 “我与他二人岂止交情匪浅,简直可说千丝万缕,难解难分,阁下既有此好意,本将军心领了,还望阁下多多关照,可莫要亏待了他们!”乐无忧笑靥如花,似乎并未听出弦外之音。 想用秋风清和秋月明來要挟她,呵呵,好你个邵漓,真有你的,可惜,我乐无忧还真不怕你要挟。 乐无忧转身,脸上的笑容刹那间隐去了,冷冷道:“三日后,辰时,落日坡,各带亲兵三十前往!” 杨恒听她语气转冷,只当自己的恐吓起到了效果,暗自冷哼一声,拱手行礼,大摇大摆除了军营。 ------------ 第一六九章 千里相随 夜已很深,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秋虫啁啾,风吹过树梢带起的哗哗声,再沒有一丝别的声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沉寂的暗夜,远远的,衬着星月的微光,一个白衣人影越來越近,他胯下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已完全隐沒在夜色中。 这人是谁。 月光下但见一张微显模糊的脸庞,英俊中带着点儿稚气,眉目虽瞧不清楚,然而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流转着的粼粼波光,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生动灵活。 月色越來越深浓,星月渐渐隐去,四野一片漆黑,许久,晨曦姗姗來迟,天光渐凉,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在朝阳下显得分外憔悴,衬得那面上的焦急之色越发明显。 洛寒霜扬鞭打马,沒日沒夜得往前线赶,他已经赶了七天七夜,估摸着再有半日光景,就能与乐无忧会合了。 他原本奉命留守京师,只是前线频频传來战事失利的加急文书,到最后连皇上都被俘了,他再也坐不住了,瞒着老父娇妻,一个人偷偷跑到前线來了。 洛寒霜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來了,该怎样还是会怎样,邵漓不会平白退兵,西秦不会反败为胜,一切还是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來,至少,他能陪着她,他能在她倒下的前一刻,为她而倒下。 这一刻,洛寒霜忘记了秋落霞,或许,在他心里,秋落霞只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而已,他对她只有君臣之义,并无男女之情,也或许,他对她是有感情的,只是那感情远不如爱情那么强烈,以至于一遇到令他心动的人,他便再也无法注意到秋落霞了。 马蹄声声,光阴流逝,那段路好长好长,那段路,或许会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但,他不后悔。 生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也要与子并肩,共赴黄泉。 洛寒霜已经很累很累了,他的脸色已呈病态的苍灰,眼眶深陷,头发散乱,下巴上长出了青渗渗的胡茬,整个人看起來似乎老了十岁。 他太累,累得几乎撑不住了,他只有一遍遍在心里呐喊,在脑中回忆,靠着她与他不多的话语与笑容支撑下去。 马也太累,累得花了眼,一个不慎,一脚踩进一个又小又深的兔子洞中,将前蹄给别断了,洛寒霜急忙纵身一跃,踉跄着落下地來,险些摔了一跤。 洛寒霜很懊恼,眼看着就要到了,这么一來,又要耽误不少时候,此地离军营说远不远,可说近也决不近,凭他两条腿,走到明天这时候只怕也到不了。 洛寒霜抬头,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算來多半已是巳时了,他垂头丧气地走到一棵大树下,倚着树根坐下,取出干粮草草吃了些,想着稍作休息再继续赶路。 许是太累了,洛寒霜靠着树根坐着,沒多久居然睡着了。 一阵马蹄声将洛寒霜吵醒了,洛寒霜眼睛还沒睁开,就想到了各种将來人的马弄到手的方法,然而,待他睁开眼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來人竟是秋落霞。 一身青衣的秋落霞,风 尘仆仆的秋落霞,满面泪痕的秋落霞。 “霞儿,是你,你怎么來了!”洛寒霜心里一惊,随即一股复杂的滋味汹涌而起,但他沒有深究这复杂的滋味究竟包含了哪些情绪,猛然站了起來。 数日不分昼夜的奔波,加上刚刚睡醒,猛然站起,洛寒霜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差点就要栽下去,秋落霞急忙扶住了他,眼泪落得越发急了。 秋落霞红艳艳的脸蛋有些发白,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红红的,鼻头也是红红的,原本该红艳艳的唇却被她紧咬着,贝齿周围泛起了青白。 看着这么委屈兮兮又可怜巴巴的秋落霞,洛寒霜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心中升起一丝柔情,这孩子,他对她虽说无爱,却非无情,她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她毕竟缠着他好些年了,她……毕竟是他的新婚娇妻。 他曾答应过一个人,娶霞儿,好好待她,他答应过那个人,他一定会尽力做到,即使……他真正想娶的、想好好待的,从來就只有那人一个。 “乖,别哭,我沒事!”洛寒霜放柔了声音,对于秋落霞,他至少有一份责任,有一份愧疚,对她好一些,即使他给那人的承诺,也是他作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尽到的本分。 秋落霞仍是泪眼汪汪,固执地瞅着洛寒霜,紧咬着的唇松开了,小嘴撅了起來,唇上两个深深的牙龈迅速发红肿胀起來。 知道她受了委屈,洛寒霜心里有些不自在,不敢看她控诉的眼神,伸臂将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乱糟糟的秀发,温声道:“霞儿,你什么时候跟來的,这么短短几天功夫,你竟追上來了,一路上很辛苦吧!看你,都瘦了!” 洛寒霜不哄还好,他这么一哄,秋落霞的委屈简直如同烧开了的水一般,翻滚着冒泡泡。 她知道他不爱她,她不敢任性,不敢表露出一点不满,不敢惹他不开心,可现在,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好好依偎在她的夫君怀里,放声大哭一场,将她的委屈尽数倾诉于他,好好行使一次身为明媒正娶妻子的权利。 秋落霞“哇”的一声哭了起來,将整个脑袋埋进洛寒霜怀中,双手握拳,一下一下重重捶打着洛寒霜后背,边哭边骂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你可以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 “霞儿乖,战场不比别的地方,那可是要命的地方,一个不慎,去得了可就回不來了,我怎能让你去!”洛寒霜柔声安慰着,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孩子一般耐心劝着。 秋落霞在洛寒霜怀中哭得身子直颤,好半晌,才渐渐平静下來,红肿着两只兔子眼,深深地、定定地凝视洛寒霜好一阵子,缓缓别过头,看着远处悠悠飘荡的白云,道:“你可以为她做到的,我也可以为她做到!” 洛寒霜只当她指的是他不信任她对乐无忧的感情,急忙说道:“我知道你向來敬重她、喜爱她,但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实在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你能为她做到的,我一样能为你做到!”秋落霞的目光随着云朵缓缓移动,始终不往洛寒霜身上看。 洛寒霜心头猛然一震,她说:你能为她做到的,我一样能为你做到…… 她知道,原來,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沒说出來罢了,只是一直在隐忍罢了。 原以为她还是个孩子,只是对自己有好感,沒想到,她竟如此爱他,甚至……甚至明明知道他爱的是别个女子,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包容他、等候他、陪伴他。 “我知道,你來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你是來替她死的,或者,陪她死……”秋落霞又叹了一声,缓缓回过头,看着洛寒霜的眼睛,淡淡道:“我來,是准备替你死的,或者,陪你死……” 洛寒霜无话可说。 心中的浪涛一潮高过一潮,今日,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的小妻子的心,第一次,他用看一个女人的目光去重新审视他的小妻子。 她刁蛮,她任性,她不讲理,她爱撒娇,她总是喜欢粘着他……她爱他,像他爱着那个她那般,深深爱着他。 洛寒霜心中一阵阵发苦,爱这东西啊!为何要这么错综复杂呢?就不能简简单单的吗?他爱她,她爱他,他爱她,她爱他,可这些个他,她,他,她,为何不是两两成双的呢?他爱的人不属于他,属于他的人他又不爱,这么纠缠下去,最终伤的,到底是谁。 “寒霜哥哥,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秋落霞的眼睛亮晶晶的,残留的泪水使得她的眼睛显得特别水润动人:“我只求你答应我,下辈子,不要遇见无忧姐姐,不要遇见任何一个比霞儿更好的女人,让霞儿……当一次你的最爱……” 强作镇定的话语,在最后七个字出口时,仍是忍不住带上了哭腔,然而泪水,虽在眼眶中打滚,却迟迟沒有落下。 “霞儿……对不起……是寒霜哥哥对不起你……”洛寒霜心神巨震,想不到,想不到今生,她允许了他爱别的女人,想不到,她已爱他到只求來生。 “别说对不起,无忧姐姐是霞儿这辈子所认识的最好的女人,三哥爱她,六哥爱她,你也爱她,好男人本就该爱上好女人,只是霞儿不够好,沒能抓住你的心,霞儿不怪你,霞儿只希望……來生,你能够好好爱霞儿,将今生欠下的,來生一起偿还……” “好霞儿,是寒霜哥哥不好,寒霜哥哥答应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论生死,寒霜哥哥永远都是霞儿的夫君,霞儿永远都是寒霜哥哥唯一的妻子!”他抱着她,将头埋在她颈窝,压制住满目热流。 他能给的,只有这些了…… ------------ 第一七零章 行动前夜 红日西斜,天色将暮,归雁横秋,倦客天涯。 一匹筋疲力尽的健马驮着更加筋疲力尽的洛寒霜与秋落霞,奋力扬开四蹄,迈着越來越迟缓的步伐,拼尽全力向西秦军营跑去。 秋落霞太累,这几日她既要跟上洛寒霜,又要保持距离,不被他发现,早已是体力透支,精神也处于极端紧绷的状态,今日二人既相遇了,有什么话都说开了,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倚在洛寒霜怀里,慢慢的竟然睡着了。 洛寒霜心下愀然,这孩子,累坏了吧!男女体力有别,她功夫又远不如他,这些日子以來,她能跟上他,一定吃了好多苦,否则怎会在如此颠簸的马背上睡着。 洛寒霜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这孩子,素來刁蛮惯了的,从不知她竟有如此隐忍深情的一面,若……若沒有那个人,他或许会慢慢的发现她的好,慢慢的爱上她,只是…… 只是心就那么大一点儿地方,只能容得一个人,那个人走不出來,秋落霞自然也进不去。 洛寒霜低头看着怀里娇小的佳人,心中再次升起浓烈的愧疚感,负她,终究是负定了…… 双臂微微使力,将那娇弱单薄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洛寒霜心头一暖,唇角勾出一缕明朗的笑意,不论他心里的人是谁,他身边的人,自今而后永远只会有一个秋落霞,再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他会倾尽所有地善待她,怜惜她,尽他最大的能力,给她他所能给的一切。 哨兵很快发现了他们,一番盘问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公主与驸马爷到了,但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即便來者乃是当朝公主与驸马爷。 待到哨兵一层一层向里报告,上头传下话來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隐在山后头了,天色灰蒙蒙的,眼看着就要黑下來了。 换过快马,二人并辔疾行,晚风吹在身上,带來阵阵凉意,白日里赶路的困乏被风一吹,立时消散不少。 秋落霞心头有微微的失望,身旁的洛寒霜一个劲儿扬鞭打马,奔驰的速度很快,她跟着有点儿吃力,想要跟他共骑,又怕影响了速度,耽误了时间。 这么一路期期艾艾的,天色全黑下來时,他们终于來到了军营中,又是一阵好走,到了中军大帐时,月亮已挂上柳树梢了。 大帐中,乐无忧正与赵朗同桌共食,现今,西秦能用的将领,也就赵朗一人了。 “将军……”赵朗似乎有话想说,但瞧了瞧乐无忧,又不敢说出來,只是心中着实憋得慌,那一句疑问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來,急得涨红了脸,尴尬万分。 “有事!”乐无忧微微抬头,瞟了赵朗一眼,又低下头一口一口吃菜,她知道洛寒霜与秋落霞來了,但今夜有大事要办,不能因为他俩的到來而出纰漏。 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将军今夜为何召末将前來!”赵朗想了又想,终于硬着头皮问了出來。 乐无忧是南昭公主,营中又有她昔日旧部,这几天她总是与张达等人一同用膳,绝口不提如何营救秋风清兄弟之事,赵朗心中甚至已对她是否真心想要救秋风清兄弟起了疑心。 “很奇怪吧!呵呵……”乐无忧淡笑几声,道:“今夜,你同我一道去救皇上!” “今夜,!”饶是身经百战,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赵朗还是大吃一惊,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压低嗓音道:“主子,明日便要谈判了,为何要在今夜前去救驾!” “你既知明日便要谈判,自然知道今夜是最后的机会,若再不下手,明日便只好伸长了颈子等着邵漓來宰!”乐无忧放下竹筷,给自己真乐一杯酒,仰首喝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好烈的酒,她已有很久沒有喝过烈酒了,恍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烈酒入喉,嗓子眼里顿时如同被割了一刀,火辣辣的疼,肚子里也像是着了一把火,腾腾的往上撩。 “可将军,为何我们不在前两日去救驾,今日既然是最后的机会,想必邵漓亦会严加把守,此时前去营救,岂不是自投罗网!”赵朗大惑不解,抓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儿。 “邵漓此人疑心极重,做事又滴水不漏,想要钻他的空子简直比登天还难!”乐无忧说着,脸色有些阴了,叹口气接道:“老实说,我也沒有把握,皇上与王爷是邵漓的最后一张王牌,不论什么时候,邵漓都会派重兵好好把守,绝不会给我们一丝可乘之机!” “那将军为何还要……”赵朗又是一惊,若照乐无忧所说,他们根本一点儿机会都沒有。 “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乐无忧说得斩钉截铁,她來,就是为了救他的,便是有天大的困难,她也决不能退缩,尤其,她已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帐外有人通报,言道公主与驸马到了,乐无忧扬声道:“进來!” 门帘一动,随即一条青影“嗖”的一声蹿了进來,如一道青色的闪电,一把抱住乐无忧,嚎啕大哭起來。 洛寒霜与秋落霞接到的消息只有秋风清被俘,之后的事情因为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并沒有听说,在他们想來,乐无忧多半已经出事了,能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坐在帐中用膳,这是他们一路上所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你们怎么來了!”乐无忧眉头一拧,暗暗叹了口气,这俩捣乱的小祖宗來了,又是桩麻烦事。 “我们听说三哥被俘,因此赶过來助你一臂之力!”秋落霞抹抹眼泪,小脸上一片愤慨之色:“无忧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跟邵漓开战!”她还不知道乐无忧已经将邵漓打得屁滚尿流了。 “你们长路赶來,想必累得紧了,我叫人给你们弄些吃的,好好睡一觉去吧!”乐无忧闭口不谈,将话題扯了开去,道:“來人,带公主与驸马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着!” 乐无忧传递给赵朗的眼神明显有问題,洛寒霜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看了看秋落霞,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温声道:“霞儿,你先去洗把脸,我随后就到!” 秋落霞心中存了一份小女儿的心思,知道洛寒霜深爱着乐无忧,见他支开自己,心里很不好受,说什么也不肯走,洛寒霜无奈,只得开门见山:“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事!” “驸马爷,您來得真是太及时了!”赵朗不待乐无忧开口,便兴冲冲道:“今夜,将军要带领属下前往邵营救驾,原本末将还在担心,将军日前在战场上受了伤,身手难免会大打折扣,如今驸马爷來了,咱们的胜算可就又大了一分!” 乐无忧不想让洛寒霜与秋落霞知道这件事,谁知赵朗揣摩出她的心思,当先将洛寒霜拉下了水,乐无忧心中微恼,瞪了赵朗一眼,冷冷道:“赵将军,你先出去!” 赵朗听得她声音中含着怒意,心中凛然一惊,转念一想,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和她的安全着想,虽沒什么错处,到底不敢分辩,垂着头默然走了出去。 “你受伤了!”一刚一柔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洛寒霜与秋落霞二人同时奔到乐无忧面前,惶然失色地发问。 “一点儿小伤,不妨事!”乐无忧强笑:“你们先去休息吧!今夜我就不陪你们了!” 那“一点儿小伤”其实很碍事,否则,乐无忧也不会吃下另外半颗“百日红”。 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百日红是一种奇药,奇就奇在这药能医治任何伤病,但服下此药之人,只有九十九日的寿命,到了第一百日必死无疑。 “我跟你一起去!”洛寒霜的声音铿锵有力,秋落霞的声音娇嫩清脆,二人又是一同说出了同一句话。 “你们去做什么?拖我后腿吗?”乐无忧眉头一拧,声音已有些严厉了:“给我老老实实在营帐中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无忧,你受了伤,身子又那么虚,我怎能放心让你独自去冒险!”洛寒霜一急,双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搭在乐无忧肩上,扳过她的脸与她对视。 秋落霞神色一黯,他对她……如此情不自禁么。 “别说了,你们两个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否则就给我打哪儿來回哪儿去!”旅游网沉下脸,厉声斥道:“你们以为闯敌营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像你们这样的,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双!” “姐姐,你可知道,霞儿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秋落霞忍着眼泪说道,乐无忧是洛寒霜的心上人,若她有什么事,洛寒霜一定会为她去死,而她,愿意自己死,成全了洛寒霜一片心意。 “傻孩子,放心吧!谁都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乐无忧柔声安慰,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 第一七一章 情缠 夜色越來越浓,眼见着一轮弯月越过树梢,升得越发高了。 乐无忧心中暗暗盘算着时辰,这时候该出发了,否则便來不及在预计的时间赶到,到时候即便救到了秋风清与秋月明,也未必能安全脱身。 “好了,你们下去休息吧!我还有事情要做!”乐无忧粲然一笑,道:“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定不会教你们失望的!” 话说的虽满,她心里却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对手是邵漓,要真那么容易便能从邵漓手中将人救出來,那么他二人早就逃出來了,甚至根本不会背俘。 邵漓,毕竟还是邵漓,毕竟还是那个驰骋沙场,将乐无忧打得差点一命呜呼的邵漓。 乐无忧眉目间隐现的担忧之色虽瞒过了脑袋里缺根弦的秋落霞,却瞒不过心思机敏的洛寒霜,更何况洛寒霜就是因她而來,对她的关注自然比秋落霞要深刻得多。 “不行,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洛寒霜踏前一步,道:“我是西秦驸马,是皇上的妹婿,是宰相之子,不论哪一重身份,我都非去不可,于公于私,我都得去!” 秋落霞听他将“西秦驸马”四个字摆在头里,心中甜丝丝的,脸上一红,跟上一步,与洛寒霜并肩而立,脆声道:“无忧姐姐,我也要去,我是西秦公主,国难当头,我岂能退缩,再说,被擒的是我的亲哥哥,不管从哪一方面说,我都是首当其冲、义不容辞!” 乐无忧掀起帐帘,瞧了瞧月色,眉头又拧了起來,无奈的看了二人一眼,叹道:“你们……是怕我回不來了么!” 洛寒霜垂眸不答,出征前最忌讳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决不能说出來。 洛寒霜不开口,秋落霞也不开口,她决意与她的夫君同生死共进退,不管他要去哪里,她总是要陪他去的。 “你们……不必了!”乐无忧望着弯刀一般的月亮,月光如水,照在她脸上,幽幽暗暗,她的脸上仿佛笼了一层轻纱,身后的烛光给她单薄的背影镀上一层沧桑之感。 那一刻,洛寒霜真的好想好想上前去,温柔地环住她,将她拥在怀里,用最温柔的话语、最轻柔的动作、最深情的眼眸,将她带出那一片如梦般飘渺的沧桑。 单纯的秋落霞看不出那么多百转千回,但她从乐无忧的语声中听出了无可奈何,一双灵动的眼眸登时溢满忧急之色,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回不回得來,已经无所谓了……”恍如天外來音一般,一道轻柔中带着无可奈何的嗓音悄然在营帐漫开,很快便消散了。 “我吃了百日红!”淡淡的,轻轻的,柔柔的,哀哀的,这声音太复杂、太沉重,承载着一个悲哀的女人最深的悲哀。 百日红。 恍如一记闷雷当头击落,洛寒霜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惨白得诡异,映着微黄的烛光,显出一种迷离的淡金色。 “百日红……”洛寒霜听见三个细若蚊蝇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吐出,然后那声音瞬间变得焦急而又愤怒,近乎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去吃百日红!”洛寒霜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扳过乐无忧的肩头,猛力摇晃着,一边嘶哑着嗓子吼叫:“百日红,你居然吃了百日红!” 秋落霞不知道百日红是什么?只是突然见到向來温润如玉清朗如光的洛寒霜突地失控,对乐无忧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慌忙跑上去掰他的手,焦急地叫着:“寒霜哥哥快放手,无忧姐姐身上还有伤呢?别摇了,再摇就要散架了!” 闻言,洛寒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來,喃喃道:“百日红,你居然吃了百日红……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胡乱踱着步子,踱过來踱过去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秋落霞再笨,这会儿也意识到出事了,小心翼翼又忧心如焚地问道:“百日红……是个什么东西!” 洛寒霜犹自喃喃不休,乐无忧闭了闭眼,压下心头苦涩,道:“百日红……是一种药……一种治伤的药……” 秋落霞一怔,看洛寒霜的神情,她已猜到这个百日红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乐无忧竟说这是治伤的药,秋落霞心中很是疑惑,忍不住向洛寒霜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百日红是……天下第一毒药!”洛寒霜的声音中透出轻微的颤意,眸中一片绝望,道:“百日红,顾名思义,服此药者活不过百日……” 洛寒霜后面又说了什么?秋落霞已经听不到了:“活不过百日”五个字在她脑中不断盘旋,叫嚣着要把她的脑袋炸碎。 秋落霞沒有问为什么?她已经知道为什么了,那药,是治伤的灵药,乐无忧就是吃了百日红才能恢复武功,带领士兵上阵杀敌,将邵漓逼得不得不主动求和,可……可她需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秋落霞失神的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发出微弱又清晰的声音。 太静了,沒有人说话,甚至连秋虫都不叫了,四下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乐无忧打破了这份沉寂,缓缓道:“什么都别说了,我去,你们留下,若我能救得出他们,自然会回來,若……若我回不來了,那么,你们去了也是多丢两条命……” 残忍的话语,残酷的事实,这一去,本就是生死立判的事情,救得了人,一起回來,救不了,那就只能将命留下。 乐无忧从來就沒有想过要独自回來,她去了,就一定要带回她要带回的人,否则,她宁愿将性命留下。 “我跟你一起去!”洛寒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淡淡的,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能为她做的,就是尽量护她周全,即便是拿性命來交换,百日红虽无解药,但宫中众多御医,并不是沒有研制出解药的机会,只要能保住她一条性命,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而为了这一丝可能会有,但是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转机,他愿意以命相搏。 “你留下,若我回不來了,邵漓势必会杀了我们,到时候,你要协同我南昭旧部,杀了邵漓为我们报仇!”乐无忧的脸色沉了下來,她知道他对她的情意,可他已经娶了霞儿,她怎能让霞儿的丈夫为她出生入死。 “我去!”秋落霞忽的冲上去抱住了乐无忧,嚎啕大哭起來,边哭边叫道:“姐姐,我陪你去,我不怕死,我要跟你在一起!” 若说从前,乐无忧只是秋落霞的偶像,那么这一刻,她成了她的知己。 她们是同一种人,爱上了一个人,便再也不会改变,不论发生什么?不论那人是否爱自己,不论那人是否背叛过自己,她们依然愿意为了那个人付出一切,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傻孩子,你不怕死,又有什么用,你去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好好的在这儿等着,别给我添麻烦就好了!”乐无忧轻抚着秋落霞凌乱的秀发,连日奔波,她根本沒有时间打扮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衣衫脏兮兮的,显见得为了早日赶到边关有多拼命。 乐无忧的心里充盈着感动,这孩子,自始至终待她这么好,将她当成最虔诚的信仰,而在乐无忧心里,秋落霞是美的象征,是她想要留住却早已错失的遗憾,因此,对于秋落霞,乐无忧一直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存在,她一直想要好好为她守护这份美好。 可这么美好的孩子,就因为她,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她,正是罪魁祸首,她想要给的,正是她亲手夺去的,她想要守护的,正是她亲手伤害的。 “好了,别说了,你留下,阿洛也留下,否则我无法安心,到时候反而容易出纰漏!”乐无忧看看月亮,估摸着已近子时,皱眉道:“再不走,可就真來不及了!” 秋落霞仍抱着乐无忧不肯松手,小脸上泪痕斑斑,肩膀还一抖一抖直抽抽,乐无忧无奈,轻轻摇了摇头,素指一点,准确地点在秋落霞的昏睡穴上,秋落霞身子一软,乐无忧忙伸手接住,将她放在椅子上。 “阿洛,照顾好她,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乐无忧的声音很沉重,含着期待与乞求:“还有……帮我照顾好欢颜!” “无忧,我答应你的事恐怕做不到了……除非,你我能一起活着回來!”洛寒霜说得异常坚定,热辣辣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乐无忧脸上徘徊。 再不看,或许真看不着了……就让他放肆这么一回吧! “好吧!你既坚持要去,那便去吧!速去换套夜行衣,我们即刻出发!”乐无忧的声音很无奈。 洛寒霜心头一喜,正要应声,转眼看见椅子上的秋落霞,心中升起一股愧疚,低着头转了身,就要去找衣裳,猛然间只觉得颈间一阵剧痛,头也沒來得及回就倒下了。 乐无忧又是一声长叹,转身步出了大帐。 ------------ 第一七二章 夜闯邵营 疏星几点,淡月一弯,夜风寒凉如水,夜色深浓如墨,前线的夜,竟有着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意。 浓黑如墨的夜色中,几条浓黑如墨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过,如鹰隼一般掠过一重又一重岗哨暗卡,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邵营,如一阵风一般,轻轻飘进邵营重地。 黑衣人志不在伤人,除了必要的暗哨,沒有杀伤任何不具威胁性的士兵,那些黑衣人小心谨慎地往一处四周都燃烧着巨大火盆的帐篷围拢,却在火光勉强照不到的地方停住了,各自寻了暗处藏身。 这些黑衣人自然就是前來营救秋风清与秋月明的人,为首的一道娇小柔弱的身影正是乐无忧。 乐无忧凝眉细看,心中不由得沉重起來。 这帐篷四周燃了六个巨大的火盆,将整座营帐照得亮堂堂的,一点儿暗影都沒有,她再艺高胆大,也不能这么大喇喇冲上去杀了守卫救走秋风清与秋月明。 杀人,不是什么难事,但杀了人之后还能救走人,并且安然无恙地脱身,那可就不是容易事了,而她,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救人。 乐无忧想了想,据张达的说法,秋风清兄弟的的确确是关在这座营帐中,看这情形,此地防守如此严密,连邵漓的中军大帐都沒有这么多兵士把守,那么他二人确然在此,只是,该如何进去呢? 进去只是第一步,救到人,还得能脱得了身才算成功,这毕竟是邵漓的地盘,她带着这么几个人來救人,着实是送羊入虎口,简直惊险到了极处。 月已偏西,星月渐隐,乐无忧思索了一会儿,打了个手势,她站着的地方隐隐有火光能照到,她的手下能看到她的手势,但敌军却看不到。 乐无忧悄悄退了出去,身子闪了又闪,悄无声息地掩进了另一座稍小的营帐。 那营帐外有四个士兵把守着,帐门口燃着两个火盆,火光中只见四个士兵标枪般站着,手中握着的,是与身姿一般笔挺的长枪。 帐帘垂着,掩住了帐中的一切,然而,乐无忧还是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息。 那是一声声幽幽的叹息,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那声音,是个年轻女子的。 黑影一闪,但见帐帘一动,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从外面看,似乎什么事都沒发生。 四个士兵还标枪般站着,却再也不会动了,有血一点点溢出,渐渐染透了他们的战衣,血腥味飘散在空中,很快便再也闻不到了。 邵敏心急如焚,唉声叹气,嘴里嘟嘟囔囔地咒骂着什么?來回踱着凌乱的步子,时不时跺上几脚。 乐无忧看着她的背影,沒有动,也沒有出声,她沒有把握,她只知道这个女孩儿喜欢秋月明,却不知道她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邵敏从大帐这头踱到那头,又狠狠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转过身,赫然发现一个黑衣女子站在营帐中,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你是谁!”邵敏大惊,防备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四下张望,张口欲呼,猛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张着的嘴巴也忘了闭,目不转睛地盯着乐无忧看。 “无忧……你是无忧……对不对!”邵敏喃喃道,声音细若蚊蚋,也不知是在问乐无忧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认得我!”乐无忧讶然问道。 “你就是无忧……你就是无忧……”邵敏低着头喃喃自语,脸色的神色不停变换着,似哭似笑,非哭非笑,蓦然抬眸,道:“我终于见到你了,无忧,无忧,你就是无忧!” 邵敏的情绪很激动,乐无忧虽惊讶,却沒打断她,尽管她这会儿也很急。 “无忧……”邵敏喃喃念了好几遍乐无忧的名字,凄然一笑,道:“我就是输给了你,我一直在想,到底,那个无忧是什么样的女子,竟会使得他如此念念不忘,宁愿自己死,也要我去通知你赶紧离开这里,沒想到,你居然來了……你还是來了,他爱上的人,毕竟不是一般女子!” 邵敏说一句,乐无忧心里便震一下,他……他竟托人通知她离开么。 他还念着她,宁愿放弃得救的机会,也要保她安然无恙……将近一年的分别,他对她的心意却丝毫沒减,甚至愈加深浓,甘愿以命相酬。 乐无忧的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邵敏心里一疼,他怜她,她惜他,那么自己呢? 她就像个小丑,自以为是地妄想得到他的爱,却不料,他心中早有了一个生死相许的女子,为了彼此,他们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 邵敏心里有恨,有怒,有痛,有伤,但……她还是不愿他死,她怎能让他死呢?为了他,她连叛国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做不出來的吗? “我很快就要死了!”乐无忧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声音轻轻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你还有资本去争,去得到你想要的!” 好坦诚的女孩,好单纯的女孩,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眼便能看穿,这样的女子,才是适合他的吧!才是能与他相伴一生、白头到老的吧! 她,于他,不过是一个错误罢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一个害人害己的错误。 “你……要死了!”邵敏脸上的哀怨之色瞬间被震惊取代,她听说了乐无忧统领西秦南昭两路残兵,将邵漓打得落花流水,可乐无忧现在说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她不知该不该相信。 “你爱他!”乐无忧浅笑,万般风华中一股子萧索味儿隐隐牵动了邵敏的心。 邵敏脸上一红,随即一白,黯然摇了摇头:“他爱的人是你!” “傻孩子……爱……最是伤人,既爱了,伤便是免不了的,就像……”就像他,像他,像她,像洛寒霜,像秋落霞,像夜雪…… 话到口边,却沒有勇气说出來,乐无忧缓了一缓,道:“救他,好吗?” 邵敏歪着脑袋静静地盯着乐无忧,片刻,轻声问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人爱一个人,是愿意付出一切的,包括性命,所以,我在赌!”乐无忧浅笑着,柔和的笑挂在唇边,然而眼底,却是一片寒凉。 爱这东西,代价太大了。 “你怕输吗?”邵敏反问,心中却为她那句“有些人爱一个人,是愿意付出一切的,包括性命”震撼着。 “不怕,输了,与他同死便是……我本就是为他而活,如今,为他而死,又有何惧,只是累了明月,平白丧了性命!”乐无忧唇边的笑意加深,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柔和了满身杀气,整个人显得沉静平和,温柔甜蜜。 “你爱的,不是他!”邵敏惊得尖叫了一声,她……她竟不是來救他的,他爱的女人,爱的竟然不是他,他宁愿放弃生的机会也要保全的女人,竟不顾自己的死活,來救他的哥哥。 “我为一个人活了十六年,从五岁到二十一岁!”乐无忧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平静无波,一丝痛苦之色悄然滑过双眸,倏忽即逝,快到邵敏根本沒來得及察觉。 “好,我答应你,救他!”邵敏忽的下了决心,咬着下唇,眼中一片坚决。 救他,即使……他不爱她……就像她不爱他,他也要舍了性命救她那般。 “好孩子,如果有可能,留在他身边,好好爱他,可好!”乐无忧淡淡地问,却沒打算听她的回答,转身便向帐外走去。 “慢着!”邵敏叫住她,声音里充满无奈:“他们俩都中了噬心散,如果沒有解药,就算救出來了,也活不过三个月:“ 乐无忧的身子一震,缓了一缓,再次向前走去:“我去取解药,你去救人,帐外的人是我带來的,人救出之后,交给他们带走!” 乐无忧说着,回头看了她一眼:“若能瞒过邵漓便罢,若是瞒不过,你就跟他们一起走吧!” 邵敏心头一热,这女人,竟在担心她的安危呢? 邵敏沒有乐无忧那样的好功夫,只好穿了一套士兵的衣裳,将头盔压得低低的,加快脚步向关押秋风清与秋月明的营帐走去。 营帐外守着约莫二十个士兵,人人精神振奋地站着岗,机警的目光四下打量着,丝毫沒有因为明日谈判而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邵敏走上前去,轻轻咳了两声,将众多士兵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粗着嗓子道:“王爷有命,今夜必定要加强防备,万不可掉以轻心,以致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邵敏脸上涂了黑灰,一时间沒人认出她來,众人看向她的当儿,隐在暗处的黑衣人迅速闪身上前,将背对着他们的士兵捂住嘴一刀穿心,沒几下便将那二十个士兵尽数放倒。 四个黑衣人跟着邵敏进了营帐,不多时,便将昏迷不醒的秋风清与秋月明背了出來。 这时,中军大帐传來了“有刺客,抓刺客!”的呼声,接着,骤然间火光暴涨,整个军营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 第一七三章 失手受伤 中军大帐的防守远不如关押秋风清兄弟的营帐森严,只在帐前守着四个士兵,大半个营帐处于黑暗中,想要闯进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乐无忧在帐后站了一会儿,拧着眉头思索着。 邵漓是个谨慎的人,沒道理将军中至关重要的中军大帐置于这么一个易于被攻破的境地,但若说这是诱敌之计,用來迷惑敌人的,可邵漓又受了伤,这么两天功夫哪够养伤的,他抽调走防守的兵力,岂不是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想了片刻,乐无忧拿不定邵漓到底是怎么想的,索性走一步算一步,她既然已经來了,怎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了。 邵漓不是韩昆,破帐而入这一招使不得,惊动了邵漓,别说解药了,小命都难保得住,乐无忧冷冷一下,从怀中掏出个小竹管,用匕首在帐壁上划了一个极小的口子,将竹管插进去,轻轻向着帐内吹了几口气。 这“鸡鸣五鼓返魂香”是最不入流的小毛贼用的**,虽上不得台面,但药效却是极强的,中军大帐虽大,但床榻大多靠着帐壁,她料着了位置,冲着那儿吹上**,绝对够邵漓晕乎到天大亮了。 料理了帐子里的邵漓,乐无忧也沒了心思处理帐外的四个卫兵,划破帐后牛皮,闪身进入,随手掏出火折子略一打量帐内物事。 这一看不打紧,乐无忧立时惊出一身冷汗:邵漓竟不在帐中。 邵漓去了哪儿。 乐无忧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怕是邵敏那边出了纰漏了,她有心前去营救,转念一想,邵敏说他二人中了噬心散,若沒有解药,即便将人救出來,也不过是能让他们在死前过几天舒坦日子。 乐无忧定定神,深吸一口气,拿定了主意,上前将书案上的一盏油灯抽去几根灯芯,点了起來,并用灯罩笼了,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方圆二尺范围,勉强够乐无忧看清眼前之景,却不至于惊动帐外之人,若帐外有动静,她便可及时熄灭灯火隐藏起來。 只有找到噬心散的解药,秋风清兄弟才有活路,否则即便明日谈判之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换得二人回朝,沒有解药,二人亦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儿,乐无忧忍不住庆幸了一把,幸好她得來的情报中有邵敏这个人,幸好她去找了邵敏,幸好邵敏一心喜欢秋月明,否则她怎会知道秋风清二人中了噬心散,如此一來,明日谈判之时,她救回的也不过是两个将死之人。 乐无忧觉得心里凉飕飕的,额上已沁出了薄汗,但她已來不及多想,她甚至已经沒有功夫去考虑邵漓为什么会不在营帐中,他究竟是去囚禁秋风清二人的营帐了,还是只不过是刚巧不在而已。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找到解药。 中军大帐是军中最重要的地方,最高的军事机密往往会收藏在中军大帐中,中军大帐可谓军中禁地,这种地方,收藏重要物件是最好的。 乐无忧一手持着油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翻着书案,书案是第一要找的地方,她翻得特别仔细,谁知她翻了许久,却什么也沒找到。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乐无忧额上的薄汗已绵绵密密连成一片。 沒有,什么都沒有,哪儿都沒有。 书案上,床上,枕下,桌子上,箱子里……能找的地方她都找过了,可什么东西都沒找到,瓶瓶罐罐的倒是找到了好几个,但全是金疮药跌打损伤药,沒有一样是解毒药物。 乐无忧咬了咬牙,这该死的邵漓,难道他竟将解药随身带着了么,否则她沒道理找不着啊! 乐无忧生怕遗漏了哪个角落,举着油灯打算重头再來,不料正在这时,帐外忽的传來一阵极有规律的脚步声。 乐无忧心神一敛,忙吹熄了灯,将灯搁在桌子上,闪身躲到了床幔后。 脚步声渐近,乐无忧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既希望來人是邵漓,这样她便可以强抢解药,但她又怕來的人真是邵漓,说实在的,她并沒有把握能对付得了邵漓,尤其是在邵漓的地盘上。 脚步声到了帐门,突地停住了,乐无忧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一道冰寒的声音幽幽传來,声音很低沉,乐无忧只能听到有人说话,却听不到那人说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声音,确是邵漓无疑。 邵漓在帐外停住了,说了好几句话,这才慢慢悠悠地掀帘进帐。 乐无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硬拼,先发制人,要是能制住邵漓,逼他交出解药,放了秋风清与秋月明,那么她这趟就沒白來,冒了那么大的险也算值得了。 邵漓进了帐,竟然走到桌边,点起了灯,而后就那么坐着,既不批阅公文,也不上 床睡觉。 桌边的人在等,等床幔后的人沉不住气,床幔后的人也在等,等桌边的人先不耐烦。 二人对峙良久,最终乐无忧主动出來了,她等不起,这儿毕竟是邵漓的地盘,邵漓既然已经察觉了她的存在,她便沒了攻其不备的机会,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面对面硬碰硬,还得是邵漓给她这个机会。 “无忧公主别來无恙!”邵漓冰寒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扭曲。 她毁了他几万将士,毁了他攻下西秦、夺去帝位,进而称霸四国的霸业,如今,她又这么大喇喇站在他面前,如此不将他放在眼中。 邵漓心中是有怒气的,也有着恨意,但,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看上的女人,他虽吃了她的亏,然而天性中的骄傲让他对她更加有兴趣了,更加坚定了想要折服她的决心。 “托王爷洪福,还沒被我那群耳聋眼瞎的部属气死!”乐无忧亦含着浅笑,淡淡答道:“王爷请了本宫的夫君來做客,这客,可做完了!” 夫君……说到这两个字,乐无忧一阵怔忡,夫君……到底,谁才是她的夫君。 她以为,会是秋风清的,可为何:“夫君”二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她脑中闪过的却是秋月明那张妖娆的脸。 她爱的人,分明是秋风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为何,潜意识里却将秋月明当做了夫君。 闻言,邵漓浑身一震,夫君,她竟说,那两人中有一个是她的夫君,邵漓冰寒的眸光凝注在乐无忧脸上,心中百味陈杂。 这个女人不是很骄傲吗?为何竟会承认秋风清是她的夫君,难道她甘愿放下骄傲,沒名沒分的跟了秋风清,做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宠姬吗? 邵漓紧闭着的双唇抿成一个冷酷的弧度,眸中寒芒瞬间暴涨,看向乐无忧的眼里再沒了一丝人气,冷冷道:“你以为,本王这中军大帐,是你说來便來,说走便走的!” “本宫还道王爷涵养功夫有多好,原來,不过如此!”乐无忧娇笑道:“王爷,小心了!” 乐无忧开始笑的时候,身子已经向邵漓冲过去了,等到她说到“王爷”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她沒有时间了,邵漓方才那一阵悄声细语,多半便是在安排如何对付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趁人手还沒布置好之前先发制人,先擒了邵漓,否则莫说是救人,她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邵漓身上有伤,而且伤得不轻,那日一战,邵漓左肩中了乐无忧一枪,胸前挨了张达一掌,那一枪一掌虽不能要了他的命,但也够他受的,足以使他的武功大打折扣。 乐无忧身上也有伤,甚至更要命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虽然她服了百日红,孩子是万万保不住的,但此时孩子毕竟还在她肚子里,剧烈的打斗中,孩子是个不小的累赘。 赤手空拳的邵漓,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的乐无忧,在中军大帐大打出手,两人的功夫本就不相上下,现在各自受伤,武功都打了个折扣,三招两式间见不了胜负。 很快,帐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听來是很多士兵将帐子围了起來,乐无忧心中暗暗叫苦,一个邵漓已经够麻烦了,再來这么多士兵,有的她受的了。 这些人并不是邵漓预先埋伏下來的,他并不认为乐无忧会想到來中军大帐偷解药,只是他深夜难眠,随便出去走走散散心,刚好走到了邵敏营中,见她不在,直觉她必定去救了秋月明,他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邵敏早不出手晚不出手,这时候去救人,必定是有人接应,而她知道秋月明中了噬心散,必然会有人去偷解药。 邵漓并不知道來偷解药的会是谁,但不论是谁,他显然沒有让那人活着回去的打算。 一战之下,乐无忧胸口受了邵漓一章,只听得一阵“卡啦啦”的清脆声响,乐无忧闷哼一声,手中匕首狠狠刺进邵漓小腹,手顺势上滑,挑开邵漓衣衫,立时有个小瓶子落了下來,乐无忧伸手抄住,咬紧牙关向帐外跑去。 里头传出邵漓压抑着痛苦的呼声:“别让她跑了!” ------------ 第一七四章 决胜一战 断了两根肋骨的乐无忧杀出一条血路,一路突围,邵营外围,张达早就埋伏好了人接应,中军大帐中一传出“抓刺客”的呼声,张达便带人前去接应,经历一番苦战后,终于将乐无忧救了出來。 再说那边邵漓的情况,乐无忧眼看着纠缠下去讨不了好,拼着受他一掌,将匕首狠狠刺进邵漓小腹,以伤换伤,以求谋得脱身之机,这一招还真奏了效,邵漓受了重伤,无力亲自布置捉拿她,加上主帅伤重,部下自然心慌意乱,不仅让乐无忧逃脱了,连秋风清与秋月明也被救了出來。 那时邵敏刚带人将秋风清二人背出來,中军大帐方向便乱作一团,囚禁二人的营帐与中军大帐本就不远,很快,他们便被人发现了,双方刚一打起來,郑航带着一队士兵出现了,他们帮助赵朗截住东辰兵士,赵朗乘机带着秋风清与秋月明脱身离去。 这一次夜袭邵营,乐无忧可说大获全胜,虽说己方死伤不轻,但好歹人救出來了,并且邵漓受了重创,一时半会沒那个力气再來找麻烦。 但邵漓怎肯就这么善罢甘休,这一点,乐无忧心知肚明,怎样才能让邵漓彻底死了这条心,再不敢对西秦动歪心思呢? 邵漓的伤虽重,但性命是无碍的,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要痛痛快快的出一场的,而乐无忧要做的,就是让他把这口气彻彻底底的咽下去。 战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无论是西秦,还是南昭,甚至东辰,在这场战争中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数将士死伤狼藉,军费开支暴涨,国内征兵不断,导致好好的一个国家,短短数月时间便完全乱了套,最终害的,还是最无辜的百姓。 乐无忧是铁血无情的将军,但那仅仅限于在战场上,她上战场的初衷不是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作为一个公主,荣华富贵,地位权势,她都有,根本不需要上战场上拼命流血去赚那份荣耀。 她上战场、当将军,不过是为了一句话,一个她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的承诺而已,与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任何关系,她只想保卫南昭子民,遵守她要当一个女英雄的承诺罢了。 她知道自己沒多少日子了,花无百日红,服下百日红,她最多只有九十九日的性命罢了,救出秋风清与秋月明,她的心愿便达成了,她已经可以了无遗憾的死了,只是,身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眼看着战火肆虐,民不聊生,她又怎能安心。 他们与邵漓的仇恨已经深得无法消解了,不论是秋风清,还是秋月明,亦或是邵漓,都不会简简单单便罢手不斗,除非有一方垮了,再沒了斗下去的能力。 乐无忧水润的瞳眸闪过一丝寒芒,既如此,那便让邵漓见鬼去吧!不说他主动挑起战火,已是罪该万死,单只说他敢伤了她最在乎的人,就已经是万死难赎其咎了。 “來人,传陆远征、陈其庭二人來见我!”乐无忧摸了摸绑在胸口的夹板,邵漓那一掌震断了她两根肋骨,并使她受了不轻的内伤,然而有百日红的药力,加上她多年來练就的忍耐本领,这点儿伤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了不得的后果,虽有些疼,但还不至于影响行动。 很快,陆远征和陈其庭便到了,见乐无忧起來了,陆远征当先上前扶住她,关切道:“将军身上有伤,为何不多休息一会儿!” “这点儿小伤,不妨事的!”乐无忧淡笑一声,道:“公主与驸马可醒來了!” 陈其庭答道:“沒有,末将已派人严密保护公主与驸马,将军请放心!” “很好,你二人速速备马,我们这便要走!”乐无忧说道,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切莫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张达!” “将军这是要去哪儿!”乐无忧刚说完,张达的声音便响起來了,随之挑开帐帘,大步入内,显然他已经听到了乐无忧的话,对她尤其要瞒着他的行为很是不满。 乐无忧无奈地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故作轻松道:“去东辰皇宫转悠两圈去!” 张达一怔,随即两道浓眉挑成倒八字,压低声音喝道:“将军,你要去闯东辰皇宫!”张达的声音很阴郁,一双环眼中盈满怒意与痛心。 尤其是张达。 这五个字听在张达耳朵里,不啻于平地一声雷,乐无忧是他跟了四年的顶头上司,她对她有救命之恩,他也愿意用性命來报答她,可她……她居然要瞒着他,尤其要瞒着他。 “我本想瞒着你,但你既然听到了,那也沒什么?我想过了,想要邵漓死了战争这条心,只有转移他的注意力,叫他沒心思理会咱们,我打算去刺杀东辰皇帝,只要东辰皇帝一死,东辰必定大乱,到时候邵漓回老家抢皇位还來不及,哪还有功夫跟咱们夹缠不清!” 乐无忧唇边勾起一丝轻蔑的微笑,邵漓,好个邵漓,三年前我乐无忧差点死在你手中,三年后,怎么着也得把这个场子找回來。 “将军为不打算带末将同去么!”张达的声音恨恨的,闯皇宫啊!这么危险的事情,将军竟然不肯待他去,他一不怕死,二又忠心,还有谁比他更合适陪她同赴险境的呢? 乐无忧看张达的神色,便知道他心中起了误会,摇头叹道:“张达,你跟我四年了,怎的竟还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你是我手下头号大将,我走后,这里的一切都得由你撑着,此去东辰,路途遥远,邵漓的伤虽重,到底死不了,若是他先发动战争,还得靠你领兵出战,你走了,这里交给谁!” 张达低垂着头,乐无忧说的很对,陆远征陈其庭担不起如此重任,而赵朗是西秦将军,号令不动南昭军士,若他走了,战事一起,留守的赵世文郑航本身沒有那么大的才能,又未必会服从赵朗的调派,到时候可就真是了不得了。 然而,明白归明白,张达心中总是不乐意的,他放不下心,他知道乐无忧伤得不轻,闯皇宫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他不能亲自陪着他的将军出生入死,总是难以安心,然而,作为一个军人,首要的便是服从,张达再不乐意,也只有服从命令的份儿。 果然不出乐无忧所料,她刚到东辰京城,那边邵漓就已经派兵攻打南昭与西秦联军。 这一次邵漓似乎真的狗急跳墙了,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把西秦与南昭拖垮,即便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邵漓倒也会找时候,乐无忧一走,军中做主的只有张达和赵朗二人,两人不久前还互为死敌,尤其是张达,乐无忧毕竟在西秦受了那么多罪,他心中着实恨死了西秦人,哪里会听得下赵朗的意见。 赵朗也是一身傲骨的人,张达对他冷嘲热讽,他自然也不会给张达好脸色看,如此一來,双方由主帅的矛盾渐渐演化成两军的矛盾,各自为战,联盟名存实亡。 邵漓趁此时机挽回了一局,分开之后实力大减的西秦军与南昭军在各自作战时都吃了不小的亏,损伤了不少人马,倒是邵漓,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狠狠扳回了一局。 前些日子有乐无忧压着,南昭军中的将士们即便对西秦有敌意也不敢发作,如今她不知为何沒了踪影,两军分裂,各自吃亏,赵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张达摆明了公报私仇,根本就不将他看在眼里,眼看着形势一日日严峻下去,西秦人马日益减少,赵朗心急如焚,,但他又无可奈何,愁得寝食不安,偏偏秋风清与秋月明还沒醒转,更是让他愁上加愁。 就这么拖了约莫十天,突然传來了东辰国君暴毙的消息,接到消息的不仅仅是赵朗与张达,整个东辰军无不震撼,尤其是邵漓,更是急得坐卧不安仗也顾不得打了,连夜拔营回朝。 邵敏私放秋风清与秋月明,按照邵漓的狠辣无情,早就将她杀了,但邵敏是端亲王的爱女,而端亲王手中兵力颇强,邵漓想要得到皇位尚需端亲王相助,因此他只是将邵敏关了起來,并沒有动她。 邵漓一拔营,顿时军心大乱,人人都知道东辰必将朝纲大乱,腥风血雨,无不忧心忡忡,作为邵漓的残部,若他们的主子能当上皇帝,他们自然会论功行赏,平步青云,若邵漓败了,他们十有**也得跟着陪葬。 这一次张达倒沒有跟赵朗作对,二人一致同意给邵漓來个致命一击,趁着他无心恋战之时狠狠收拾他一顿,也好了了乐无忧的心事。 一边是军心大乱,一边是士气高昂,一边无心恋战,一边有意出击,很快胜负便见了分晓,邵漓被彻底打垮了,残兵败将死的死,降的降,最后只剩下一队亲兵护着他突围,回东辰去参与皇位之争了。 ------------ 第一七五章 夜闯皇宫 断了两根肋骨,还要昼夜兼程飞马赶往东辰皇宫行刺,饶是有百日红暂且护体,乐无忧也是苦不堪言,若非历年來在军中磨练出的非人的忍耐力,只怕早就倒下了。 乐无忧带着陆远征与陈其庭赶到东辰京城时,天上正飘着细雨,蒙蒙的秋雨带來阵阵寒意,三人的衣衫都被濡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飒飒的冷风一吹,遍体生寒。 三人着了东辰普通百姓的衣裳,堂而皇之入了京城,在皇城外大街上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店子,不紧不慢地吃吃喝喝,直到二更过半才散伙回房。 回房,自然不是为了休息,三人换了夜行衣,趁着打更人刚过,悄无声息地跳窗出房,按照白天看好的路线向皇宫跑去。 马蹄上包了布,走在青石板路上沒有发出什么声响,夜又深,东辰的夜禁极严,街道上根本沒有行人,沒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就像所有皇宫一样,东辰的皇宫很大,很奢华,极尽豪华绮丽之能事,三人顺着围墙溜了好一会儿,选定了翻墙的地点,陆远征率先跃上墙头,探了探下面的情况,这才叫二人也上來。 入得宫墙内,刚好一队侍卫巡夜至此,三人忙藏好身形,待得侍卫巡夜经过时,陆远征蹑手蹑脚上前,一把掩住最后一个侍卫的口鼻,将那人给点了穴道,制住了暗暗弄了回來,陈其庭乐无忧依法炮制,不多时,三人解决了三名侍卫,这一切沒惊动任何人。 雨夜中唯一的光源便是廊下的风灯,然而雨夜本黑,风灯又隔了老远才有一盏,很多地方都是黑暗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乐无忧打个手势,三人一齐出手,制住走在最后的三名侍卫,依法处理了藏在暗影中。 很快,一队侍卫都被处理了,除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许是雨夜之中,巡夜的侍卫大都心有郁闷,想着别人此刻正高床软枕,自个儿却要苦哈哈的淋成落汤鸡,心中深有怨言,再加上精神不振,竟沒发觉身后有人,而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处理掉他那么多兄弟了。 “喂!”乐无忧左手搭上那侍卫肩头,口中轻唤了一声。 侍卫还当是同伴,回头一看,黑暗中瞧不清三人的脸,只能见到三双不怀好意的眸子,疑惑道:“伙计,干什么呢?” 乐无忧嫣然一笑,道:“借你脑袋一用!”说着手上一紧,将侍卫几处大穴扣住,右手随即抓住他左臂,一捏一绞一扭,将他的一条小臂折断了,侍卫眼中顿时露出痛苦惊惶之色,要不是乐无忧早就封住了他的穴道,他这会儿早就哀嚎起來了。 “伙计,咱们是來告御状的,识相的,乖乖告诉咱们皇上在哪儿,否则……”乐无忧的眸光往角落里的尸体那儿瞟了一眼,呵呵冷笑两声:“否则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侍卫眸中一片惊惧之色,两腿止不住发抖,若不是乐无忧点了他的穴道,只怕他早就瘫软在地了。 侍卫惊惶的眸中紧紧锁住面前的人,那人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暗夜中隐约能看到她身形单薄瘦弱,听声音是个女子,且那声音娇柔婉转,十分动听,若在以往,听到这么动听的声音,他一定会忍不住有什么绮思,但此刻,他只恨自己交了华盖运,竟遇到了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 乐无忧看侍卫沒反应,右手如闪电般伸出,在那侍卫左上臂轻轻一按一拗,又是“喀喇”一声脆响,将他的上臂也折断了。 侍卫额上冷汗潸潸而下,疼得叫不出來,只有不断加重喘息声。 “不乐意么!”乐无忧的声音寒了下來,右手扣上了侍卫的脖子。 侍卫眼中现出求饶之意,果然“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在一个心狠手辣,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女人面前,若不乖乖屈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很好,带路!”乐无忧轻笑一声,解开了他腿上的穴道。 侍卫心中如擂鼓一般,被那笑声震得心肝儿剧颤,怎么会有人前一刻还喊打喊杀,后一刻便能笑得如此娇柔动人。 一旁的陆远征与陈其庭看在眼里,心中万分敬畏,他们的将军总是能看清每一个人的弱点,知道怎样才能再最短的时间内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也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的,本身也够狠够毒,自然不会有什么心软不忍的想法,对于他们來说,能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从前夜闯西秦皇宫时,乐无忧轻信了一个小宫女,结果身份被暴露了,导致行刺失败,还差一点儿被困在皇宫中,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只让那侍卫能走动,他若是想耍滑头,那就是自寻死路。 侍卫带着乐无忧三人弯弯绕绕,一路穿廊过院,不知绕过多少宫殿,最终停在一处看起來十分宏伟华丽的宫殿前。 “就是这儿!”乐无忧挑眉问道,声音清脆娇嫩,叫人听不出情绪來。 侍卫激灵灵打个寒战,这清脆娇嫩的声音听在他耳中,不啻于催命厉鬼,忙不迭地点头示意,只盼能早早送走这尊瘟神。 “很好,你可以走了!”乐无忧一笑,伸手拢了拢被夜雨沾湿后贴在脸上的鬓发,说得十分随意。 侍卫如蒙大赦,一转身便要快步溜走,谁知刚走几步,便站住不动了,片刻,喉咙里发出几声极低哑的呜呜声,壮硕的身子向后便倒。 陆远征上前接住侍卫的尸体,拖到宫墙的暗影下,朝乐无忧点了点头,他知道乐无忧不会放过那侍卫,所谓“你可以走了”,是“你可以回老家了”,毕竟他们是來行刺的,留着这个侍卫,岂不是自寻死路,等着东辰人來抓他们。 处理了那个侍卫,三人相视点头,乐无忧当先跃上墙头,进了宫院,打量一番,沒发现什么守卫,随即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虫鸣声,外头的二人得到消息,跟着翻墙进入,与乐无忧会合。 灵犀堂静悄悄的,暗夜中细雨敲窗的沙沙声清晰可闻,风过处,院子里看不清是什么的树木上,叶子发出哗哗的响声,一阵似有若无的暗香隐隐传來。 乐无忧心头升起一丝怆然,秋海棠开了…… 那年:“霜哥哥”的尸体被运回京城时,正是这样一个秋海棠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他说,会在秋海棠盛开的时候回來,带她去看京城郊外西山的海棠花海,他回來了,可……回來了的“霜哥哥”再也不能带她去看海棠花了…… 如今看來,那些往事不过是一场笑话,但那时的心境,却是真实的,即便隔了九年,依旧清晰的恍如昨日才发生过的一般。 乐无忧悄然步入内堂,兜兜转转绕到了寝殿外,宫殿的设计大体都差不多,她自幼生长在宫中,想要找到寝殿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寝殿的廊下挂着几盏风灯,幽暗的灯光将方圆五尺笼上一层昏黄的微光,然而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夜色反而更深浓了。 乐无忧就站在整个庭院中最黑暗的地方,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想着。 这是她第三次进皇宫行刺,三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而她人生的转折,就是从行刺开始的。 因为行刺,她与秋月明的纠葛越來越深,因为行刺,她得知了足以毁灭她的真相,因为行刺,她付出了她最后所能付出的一切代价。 这一次的行刺,她又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乐无忧不知道,事实上,她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了,行刺成功,死路一条,行刺失败,还是死路一条,不论怎样,她都是死定了。 本已熄了灯的寝殿,忽的亮起了一片灯光,想來是里头的人醒了,外头守夜的宫女太监却不进去服侍,只是隔着窗子向里张望了一阵,又倚着廊柱打起了盹。 片刻,屋子里传出一阵阵娇笑声,伴着男人猥琐的调笑声,随之而來的,是女子销 魂的呻 吟声,咿咿呀呀叫得特别卖力,带着刻意讨好的成分,不过片刻功夫,响起了男子浊重的喘息声,一个苍老的声音用极其粗鄙的话语调弄那女子。 庭中的乐无忧暗暗皱眉,这老东西,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不忘风 流快 活,也不顾虑一下自己那把即将油尽灯枯的身体。 想到这儿,她又不自觉地想到了秋月明,她第一次主动去找他时,也是这副场景,他正与一个妖媚粗俗的女子做着那档子事儿。 想到秋月明,乐无忧唇边扬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沒察觉的笑意,他虽负了她,但对她却是一心一意,从她将他从停凤居带出來以后,他真的再沒碰过别的女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乐无忧会念的诗词不多,在这个时间、地点、情势完全不对劲的当口,她居然想到了这么一句情诗。 很快,屋子里的声响便停了,隐隐透出女子略带不满的娇嗔声。 乐无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第一七六章 惊魂一刀 冷风呼啸着卷过,将雨吹得越发狂乱,风未停,灯已熄,微光的照射下,勉强能看清的巴掌大的地方,立时陷入无边黑暗。 夜色最深最浓的时候,一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随风卷入室内,被悄无声息地掀起,又悄无声息地放下的窗子被风吹动,发出几许寂寞的孤啼。 红香罗帐帐帘高挑,床头一个木架子上燃着几排红烛,将半个房间笼上一层略微幽暗而又暧昧的黄色光芒,整张花梨木雕花大床全部处于亮光中,一名几乎全 裸的美人儿一条大腿露在锦被外面,挑逗着压在男子身上,男子一只苍老如树根的大手正不停地抚摸着那条被灯光镀上象牙色的玉腿。 那女子妖媚的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容,一双如春水般荡漾着暧昧的眼睛妖媚如丝,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无奈与痛苦。 乐无忧站的角度正好与美人儿面对面,东辰皇帝是背对着她的,那美人儿能看到她,东辰皇帝却看不到,那眼神落入乐无忧眼中,惹得她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乐无忧有微微的讶异,那美人儿竟然对她视若无睹,半夜三更的,便是寻常人家,屋里來了陌生人也要惊呼几句盘问一番,更何况这里是皇宫。 乐无忧满心杀意,身上却沒有一丝杀气散发出來,她是來要人性命的,然而此时看來,她却像是春游踏青一般轻松平和。 “喂,你看到我为什么不叫!”乐无忧突然很想知道原因,她不怕吗? “谁!”乐无忧一出声,那老皇帝这才意识到來了人:“腾”的一下坐了起來,见是一名黑衣人,脸上瞬间闪过惊惧愤怒之色,随即眼光往上一扫,见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年轻女子,一双浑浊的老眼中立时泛起了贪婪的波光。 “好大胆的女子,你可知这是皇宫重地,擅闯者死!”老头儿说的是最严厉的话语,用的却是最轻佻的口气,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贼溜溜地在乐无忧脸蛋和胸脯间乱转,甚至伸长了脖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干嘛要來!”乐无忧答得理所当然,笑得娇柔甜美,如一枝秋海棠般动人心魂。 老皇帝又咽了好几口口水,看看乐无忧明艳动人的笑脸,再俯首看了看怀中美人儿依旧妖媚的脸,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一直揽着纤腰的手下意识收了回去。 “你既知此地乃是皇宫,想必知道朕是何人了吧!”老皇帝淫 笑连连,目光沒一刻离开过乐无忧的上半身。 “自然知道,我本就是为你而來!”乐无忧笑得越发灿烂,明艳的笑容晃花了老色鬼的眼,乐无忧笑着接道:“我为了你,足足快马奔驰七天七夜呢?” 老皇帝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迟疑着问道:“你……你找朕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有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乐无忧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借你的脑袋使使!” “……”老皇帝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來,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你居然……來……” 老皇帝刚反应过來,意识到面前这个让他狂吞口水的美人儿是躲带刺的玫瑰,想要喊人进來救驾,不料一个“來”字刚出口,便有一道亮银光芒一闪而过,待他看清那道银光是什么的时候,银光已经插在他胸口了。 “你……你……你、是、谁!”老皇帝一口气憋到了头,勉强问出了一句“你是谁”,随即两腿一蹬,双眼一翻,沒气了。 乐无忧的匕首太锋利,刀刃太薄,她将匕首掷出去的速度太快,薄薄的刀刃被老皇帝胸口的肌肉骨骼卡得死死的,一滴血都沒有溢出來。 美人儿长长舒了一口气,妖媚的脸上那甜得腻死人的笑容终于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轻松,眼里泛起了泪光,以一种解脱的口吻道:“谢谢你!” 乐无忧了然地点点头,背过了身子,她再残忍,再冷血,再无情,也不愿面对接下來的一幕,很明显,那女子死定了,从她的眼神來看,她解脱了。 一个被困在不爱的人身边,还要强颜欢笑的女子,是最最可悲可怜可叹的人,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比她还年轻些,却要伴在这么个又老又昏庸的皇帝身边,说不定她心里有一个深爱的恋人,说不定她们已经有了白首之约,可她的青春、她的一切,却都葬送在这么个老不死的混蛋手里了,要命的是,她根本沒有反抗的机会,她甚至连表达一下不满之意都不敢。 美人儿一手撑在床上,支撑着身子,一手颤抖着搭上了匕首的柄,闭了闭眼,一咬牙,奋力将匕首拔了出來,随着匕首离开肉体,鲜血箭一般飙出,一道血箭溅在美人儿脸上,恍如白雪上开了一枝红梅,艳丽中透着一股子妖异。 乐无忧听到鲜血溅出的声音,低低叹了一声,想起了她自己的遭遇,与那美人儿不同,她遇到的,都是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可就是爱她的人,带给了她最深浓最厚重的悲哀与伤害,就是他们,亲手将她推下深渊,扔进一片走不出的黑暗中,放任她在苦海中浮浮沉沉,挣扎着越游越远。 身后传來一声隐忍的痛呼,刀锋入肉、刺进骨头的“嚓嚓”声听得她一阵阵头皮发麻,这种声音她听了很多次了,她无数次将银枪刺进敌人的身体,也无数次被利器刺进自己的身体,沒有一次曾让她产生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站了许久,直到身后隐忍的呻 吟声彻底停止的时候,乐无忧才缓缓转过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将插在美人儿胸口的匕首拔了出來。 那死去的美人儿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纱衣,纱衣前胸被迅速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她的身子伏在了老皇帝的尸身上,一只手还紧紧握住了老皇帝的手,头微微低着,脸朝着他,看起來似乎是老皇帝遇刺,她伤心之下殉了情一般。 乐无忧心里哀哀地叹,好可怜的女子,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得痛快,死也要死得这么不甘不愿,她是有多想摆脱那老家伙啊!可她到死,也沒能彻底摆脱了他,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情深如海的样子來。 生前承欢于不爱的人身下,死后覆身于厌恶的人尸上,这女子,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吧! 匕首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乐无忧的心也跟着抽紧,那女子是个悲剧,那么她呢?她又是什么? 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她的人生,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欺骗,背叛,抛弃,死亡……这些不详的东西似乎跟定了她,如影随形,永不分离,不将她所能失去的一样一样剥夺殆尽,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乐无忧甩甩头,不再理会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随手一挥,激起的掌风刮倒了木架子,烛台倒了一地,有的骨碌碌滚到床边,燃着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火焰顿时升腾而起,燎着了床幔,进而一簇火苗爬升到床上,在华丽的锦被上蔓延开來。 冲天的火光升腾而起时,乐无忧走出了灵犀堂寝殿,步履沉重,背影萧索。 “走水啦!走水啦!”乐无忧放声大喊,陆远征陈其庭也跟着大喊起“有刺客,抓刺客!”“皇上驾崩啦!”來,灵犀堂的守夜宫女太监都被处理了,三人喊了一阵,待到侍卫被惊动了,成群结队赶來时,三人早换上了侍卫的衣裳,混在人群中出去了。 “将军,咱们这便走么!”扶疏的花木间,陈其庭压低声音问道。 “急什么?”乐无忧低笑一声:“据我所知,东辰皇后无子,十分疼爱邵漓,而且那老东西还有个年近八十的老娘,老太后也是位狠角色,谁能当上皇帝,多半还得看她的心情,咱们既然來了,自然要闹他个天翻地覆才好!” “将军所言极是,此刻侍卫们都拼了命的往这儿赶,皇后和太后接到消息,必定也会立刻赶來,咱们正好一网打尽,倒省了來回奔波之苦了!”陆远征笑着附和。 “不,我们亲自去,太后年老,多半会晚些过來,咱们这会儿先去收拾了皇后,然后再去收拾太后,等到那二位都收拾好了,大臣们也该接到消息赶进宫了,咱们还能再趁乱捞点好处!”乐无忧笑得十分得意,想当初她两度入西秦皇宫行刺,都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沒占到一丁点儿便宜,沒想到到了东辰,竟如此轻易便得了手。 “将军高见,末将佩服!”陈其庭拱手答道,说得十分诚恳,声音里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兴奋之意,西秦被东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皇帝都给人抓了,如今他们能成功刺杀东辰皇帝,再搅得东辰天翻地覆,可不是连本带利地讨回來了么。 乐无忧笑而不答,心中暗道:邵漓,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 第一七七章 回朝风波 将东辰搅了个天翻地覆的乐无忧,带着她的两名部将,再度快马奔驰,赶赴前线,这一次,三人赶得更急,仿佛黑白无常在后头追着勾他们的魂似的。 乐无忧的魂的确被勾走了,却不是被什么无常鬼勾走的,而是尚不知是否清醒的秋风清与秋月明,二人的伤势如同一只看不见的魔爪,不分昼夜的将她的心扭來绞去,扰得她沒有一刻安生。 次日,京城中到处都能听到东辰皇室遭逢巨变,一夜之间,皇帝、皇后、太后接连被人刺杀的消息,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执刀仗剑、满面肃穆的侍卫兵卒,挨家挨户搜查百姓家中可有窝藏刺客,四个城门全部戒严,重兵把守着,挨个盘查进出城的行人。 区区一道城门岂能拦得住乐无忧,早在城门戒严令下达之前,她已带着陆远征、陈其庭趁着夜色跃过城墙,离开了满城风雨的东辰国都。 东辰皇帝被刺杀,朝中上下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新君身上,老皇帝并未立下太子,也沒什么遗诏,就连皇后与太后也被人刺杀了,谁來继承帝位,一时间成了举国上下最为重要的事情,朝中大臣们都卯足了劲,想要将自己投靠的主子推上帝位。 这个时候,哪还有多少人有心思去捉拿刺客,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心思都在夺位上呢?因此乐无忧一路十分顺利,并未受到一丝阻挠。 苍凉的官道上,乐无忧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往前赶,她现在只想尽快赶回前线,去看看秋风清与秋月明,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往事已经再沒了计较的必要,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死,死在她爱的和爱她的人身边。 与那东辰皇宫中决然自尽的女子相比,她是幸福的吧!虽然她也沒有选择的权利,但至少,她是被禁锢在她爱的人身边的,而在她生命终结的时候,她可以在她爱的人怀中闭上双眼。 有风吹过,官道旁的杨树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一些早枯的黄叶飘飘荡荡,如蝴蝶一般在半空中盘旋一阵,终归落了地,再也沒有一丝动静。 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乐无忧紧了紧马缰,口中斥道:“驾,驾!”手中马鞭挥得越发急了。 该怎么办,怎么面对他们呢?她爱的人,爱她的人,纠缠于二人之间,她该如何自处,数十日的生命,该如何度过。 乐无忧将一只右手按上左胸口,那儿有一个隐隐的声音,诉说着她的悲欢喜怒,诉说着她的无奈迷茫…… 她的爱,太深、太纯,因此,她的伤也太深、太重,她将所有的爱给了秋风清,从她还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整颗心都寄托在对他的思念中了,她爱他,毋庸置疑。 可,与他在一起,她却从沒快乐过,唯一的快乐,还是他刻意的欺骗,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真的不想再伤下去了。 而他,秋月明,她总是在欺骗他,他总是想要牢牢抓住她,他们之间,始终是一场你追我逃的游戏,到最后,他彻底把她追丢了,他用柔情编织了一张网,却将她困死了。 可,那三个月是她永生难忘的,那么多年了,她最快乐的就是那三个月,她迷恋上那种快乐,可他,却残忍地亲手打破了她的快乐。 心底最真诚的想法,是与他在一起,与那个有着妖孽容颜、残忍冰心、却给了她刻骨柔情的秋月明在一起。 乐无忧长叹了一声,心底轻轻念着:明月、明月…… 数日后,乐无忧与陆远征、陈其庭平安回到营中,张达与赵朗还在等着她,她一到,二人立即将大败邵漓的好消息禀告她。 秋风清与秋月明还昏着,噬心散的解药虽然是真的,但二人受了诸多折磨,本就是奄奄一息,解了毒,不过是伤势轻了些而已,军中医药不足,军医只能勉强保得二人性命,却无救醒二人之力。 为了尽快救治秋风清与秋月明,也为了京中安定,乐无忧下了令,明日一早班师回朝,令众将下去准备回朝事宜,自个儿回了中军大帐休息。 乐无忧肋骨处的伤还是很疼,这些日子连日奔波,断骨无法愈合,每日折磨得她坐卧不安,想到明日便可班师,她心中轻松了许多,想要睡一会儿,却被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给扰了。 “无忧姐姐,你,你居然点我睡穴,扔下我一个人跑去冒险!”连日來被担忧与愤怒搅得寝食不安的秋落霞冲进大帐,扑到床边,抓住乐无忧的双肩就是一阵猛烈摇晃。 断骨处本就钻心的疼,秋落霞再这么一晃,更是使得乐无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蹙着柳眉道:“霞儿,我已经断了两根肋骨,你这是嫌不够,还想再给我晃断几根么!” 秋落霞闻言,双手如被火烙,倏地弹开了,焦急问道:“你、你的伤、你疼么!” “你不晃我,我就不疼了!”乐无忧笑道,这孩子,还是那么天真可爱,还是那么单纯美好,可惜,她很快就无法再守护这份美好了。 “你竟然叫赵朗软禁我们,哼!”秋落霞小嘴一撅,气哼哼地说道:“要不是你回來了,赵朗还不知道要关我们多久呢?我和寒霜哥哥想要打出去,谁知……哼,那个该死的赵朗,看本公主回去了怎么收拾他!” 乐无忧将双手垫在脑后,微笑着看秋落霞嘟嘟哝哝发牢骚,待她停下來了,才温声道:“去收拾收拾吧!明日一早班师回朝!” “终于要回去了,太好了!”秋落霞蹦了起來,跳着脚欢呼,猛然想起了什么?道:“本來我们是要一起來看你的,但是府里來了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寒霜哥哥,可我们被软禁了,赵朗不让那人见我们,刚才寒霜哥哥去见了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对了,姐姐,你见过三哥和六哥了吗?他们怎么样了!” 乐无忧啧啧连声,笑着打趣道:“果然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这不,才过门几天,两个亲哥哥就及不上一个情哥哥了,这会儿才想起你三哥和六哥呀!” 秋落霞红着脸儿瞪她一眼,愤愤道:“人家第一个來看你,你却取笑人家,哼,不理你了!”说着当真背过身去,嘴里又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无忧,出事了!”洛寒霜清朗的声音响起,温润依旧,却带着浓浓的焦急与愤怒。 “怎么了?寒霜哥哥,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秋落霞见他來了,忙上前几步,与他并肩站在一处,她总是喜欢与他站在一起,她喜欢他身侧的那个位置。 “辰妃……反了!”洛寒霜一脸怒色,咬牙道:“王猛那老东西,他竟不顾北疆安危,偷偷传信给他驻守北疆的好友李锐,李锐带兵劫狱救他出來后,不知辰妃许了他们什么?这俩奸臣竟趁着京中无兵无人,大肆传播流言,说道安王投降东辰,祸国殃民,皇上御驾亲征,兵败驾崩,又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膝下唯有辰妃所出皇子,煽动一帮不明真相的大臣拥了大皇子为新帝,连年号都改了呢?” 乐无忧越听越怒,听到后來,再也躺不住了,腾的一下坐了起來,恨恨道:“邵玲珑这贱人,竟做出这等谋朝篡位之事,呵呵,好个王猛,当真是我小看他了,沒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现在怎么办!”秋落霞慌了神,朝中出了那么大的事,连皇帝都换了人当,他们却还远在千里之外,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哼,便是邵漓,也不是我乐无忧的对手,更何况她邵玲珑一个沒头沒脑的笨女人!”乐无忧眼中满是鄙弃,这女人,沒那把金刚钻,还非得揽瓷器活,真是自寻死路。 对付邵玲珑太简单,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妃子而已,之所以能篡位成功,不过是趁着秋风清重伤,生死不知的当口,她并沒有什么势力,而王猛,一个唯利是图的奸臣,能成得了多大的气候。 “这些跳梁小丑虽成不了大气候,说到底也是桩麻烦,毕竟大多数臣子是受了蒙蔽,同为西秦臣民,又刚刚经历过战乱,还是尽可能不动干戈吧!”乐无忧想了想,大军一路开过去,硬碰硬的再将西秦国都打下來,也不是行不通,只是沒有必要再增添额外的伤亡了。 “阿洛,霞儿,你二人即刻快马回京,将此战形势告知朝中众臣,并告诉他们皇上不日即便回朝,那些臣子大多受了蒙蔽,只要他们知道了真相,必然不会再助纣为虐,至于所谓另立新君之事,那些不明真相的臣子,日后皇上决不追究!”乐无忧整整容色,又道:“此去安危未知,邵玲珑那贱人很可能会对付你们,你们千万要小心!” 二人知道事态严重,不敢再耽误,当即收拾了一些干粮水食上路,去化解京城危机了。 ------------ 第一七八章 毒后佞臣 慈安宫中,昔日的辰妃,如今的太后邵玲珑斜倚在美人榻上,身后站着一名年长宫女,身畔立着一个小宫女,正给她剥着蜜桔,脚边有个跪着的小宫女,正给她捶着腿。 邵玲珑的美梦终于成真了,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生杀大权,这西秦天下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已经是她的了。 “启禀太后娘娘,王宰相求见!”一个小太监垂首走进來,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回话。 邵玲珑兑现了她的诺言,她曾经答应过王猛,只要他助她的儿子当了太子,她就让他当太子太傅,如今她的儿子直接当了皇帝,她便提拔他当了宰相,而洛宰相,则被她以“年老多病,特恩准府中静养,朝中大小事物,交由王宰相与护国将军商议,经太后定夺。 护国将军就是李锐,他出兵救了王猛,并且靠着手中四万兵马打败京中留守的一万人马,夺下皇城,拥立邵玲珑的儿子为帝。 邵玲珑一句话,便将洛宰相的权力架空了,并且因为有李锐的支持,她有了兵力做后盾,行起事來更加方便,将那些不愿归顺于她的人杀的杀、 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人人敢怒不敢言。 至于洛宰相,因为他为官清正廉洁,为人忠厚老诚,沒有什么仇家,倒是有不少门生弟子,在朝中民间的威望都很高,邵玲珑一时之间也不好动他,只将他软禁了,挂着宰相的空壳子,其实他现在的处境连一介布衣百姓都不如。 “请他进來!”邵玲珑挥了挥手,走到主位上坐下,两个小宫女行了礼,垂首退了下去。 邵玲珑心里有微微的黯然,这两个宫女都是新來的,整个慈安宫中的所有宫女太监都是新來的,沒有一个是她的心腹。 她唯一的心腹,红叶,跟随了她十年之久的贴身宫女,已经被她赐死了,就在她当上太后的那一天,她亲手将一瓶毒药灌进了红叶嘴里。 王猛的请安声打断了邵玲珑的思绪,她冷眼看着堂前跪着的王猛,听着他貌似恭敬的“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心中又起了一阵萧索之感。 沒有一个人是对她真心的,邵漓,红叶,王猛,李锐,这些人,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与她搅在一起,那些复杂的目的中,唯独沒有是真心真意为她好的。 这一刻,万人之上的邵玲珑,忽然有些羡慕起乐无忧來,那个她最讨厌、最憎恨的女人,拥有了太多她从來都不敢奢望的幸福:亲情,友情,爱情,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揪心扯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滋味的呢? 王猛等了一会儿,沒听到邵玲珑叫他“平身”,心底涨起一股怒意,她的太后之位全靠他全力保举,她倒好,这太后的宝座还沒捂热呢?就开始耍起威风來了。 “太后!”王猛拧着眉唤了一声,自己站了起來。 一声“太后”,将邵玲珑低沉的思绪拉了回來,抬眼一看,王猛正站着,以一种带着不满的探究目光看着她,心中也有了火,但她还沒有培植出自己的势力,无力与王猛对抗,只得忍了,面带微笑,道:“王卿家有何事要奏!” “回太后娘娘,微臣收到密报!”说到这儿,王猛双眼向邵玲珑身后一瞟,便住了口。 邵玲珑会意,眼睛向后一扫,端起雍容华贵而又威严的架势,冷声道:“退下!” 年长宫女闻言,跪施一礼,应声退下,王猛这才上前几步,小声说道:“今晨接到密报,皇上……皇上他沒死,乐无忧那贱人竟将皇上和安王都救了出來,并且……并且穆王已经大败而归,不知为何东辰皇室剧变,皇上、皇后、太后一夜之间接连被刺杀,国中大乱,穆王已经顾不得再与乐无忧对峙了!” 邵玲珑一惊,再也坐不住了,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惶然连声:“什么?父皇……”她下意识就要说出“父皇怎么会被人刺杀,凶手是谁”等等关怀的话语,但话到嘴边,倏地收住了。 她的父皇并沒有如何善待她这个女儿,她又何必自作多情,更何况,对于那个父皇,她实在沒有多少感情可言。 只是乐无忧能打败邵漓,这一点倒是她从來沒想过的,邵玲珑知道乐无忧就是三年前一枪挑死东辰七皇子、险些死在邵漓手上的那位女将军,在她的想象中,威风凛凛的女将军都不是邵漓的对手,经历过武功被废、小产,又杂七杂八受了一大堆伤的废人,怎么可能能跟邵漓分庭抗礼,她根本就应该还沒到战场就死在征途中了。 “太后,皇上尚在人世,乐无忧又大胜而归,这……”王猛抬头看了看邵玲珑,神色间一片焦急,额上已现薄汗:“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谋朝篡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邵玲珑被他说得心中惶惶不安,柳眉一皱,怒喝道:“荒唐,皇上好好的在寝宫睡着,哪里來的别个皇上,你只管做好你的宰相,辅佐皇上安定天下,别的事自有哀家安排!” 自从王猛被李锐救了出來,助邵玲珑于必败中夺取帝位之后,邵玲珑对王猛从來都是和颜悦色,像这般声色俱厉的呵斥,今日还是头一遭,王猛心里很不舒服,面子上也过不去,愤愤地瞪着地面,闭着嘴巴不说话。 慈安宫中,阴云密布,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冻结了整座宫殿,王猛带來的消息如同一片乌云,将在邵玲珑与王猛拢进一片黑暗中。 半晌,王猛强忍下怒火,道:“微臣失言,望太后恕罪!”他虽低了头,但声音中仍是带着浓烈的不满。 邵玲珑眉头一挑,心中了然,嘴上也不揭破,温声道:“王卿家哪里的话,皇上年幼,尚需爱卿尽心辅佐,哀家感激你还來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 “微臣听闻落霞公主与驸马已有十数日未进宫请安了,不知他二人现在身在何处!”王猛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公主称病,驸马榻前照料,因此哀家免了他二人的请安!”邵玲珑笑得十分得意,记得她初进宫时,秋落霞与乐无忧合起伙來给她难堪,这会儿,她一句话,就逼得堂堂一国公主大门都出不了。 “大事不妙!”王猛双手一拍,一脸懊丧,道:“据昨夜密报,有人见过公主与驸马并骑回京!” “回京!”邵玲珑柳眉又是一蹙,喃喃道:“他们几时出的京,他们出京去做什么?” “他们出京,只怕多半是上了前线!”王猛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虚软无力,前线,前线,要命的前线,要命的消息,要命的女人。 前线不可怕,可怕的是前线的人,皇宫门口,乐无忧眨眼之间制服四名武将的举动,着实让他做了好几夜噩梦。 王猛这么一说,邵玲珑也有点儿急了,是啊!秋落霞与洛寒霜这会儿私自出京,并且沒有惊动她派去监视的人,不是为了上前线还能是为什么? 只要他们上了前线,必然知道战况,知道秋风清还活着,等到他们回了京,将秋风清尚在人间的消息传播开來,那么她这个太后也就做到头了。 邵玲珑一双春葱玉手紧紧的捏了起來,长长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她也不觉得疼,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他们回來,一定要保住好不容易到手的地位。 “那不是公主与驸马,公主现今正在府中养病,驸马与公主夫妻情深,日夜不离病榻,怎会出现在别处,必定是有人假冒公主与驸马招摇撞骗!”邵玲珑冷笑道:“王卿家,你身为宰相,自当查明此事,莫要叫骗子得逞了!” 王猛心中悚然一惊:好狠的女人,她这话明摆着是要截杀公主与驸马。 只要杀了二人,便沒有人知道秋风清还活着,邵玲珑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秋风清之所以现在不來夺回帝位,必然是受了伤,或者是兵力不足,她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布置好一切,以便与秋风清对峙,她甚至可以趁此机会主动出击,只要除掉秋风清,她的太后之位便稳如磐石了。 想到这儿,王猛心里警觉起來,这女人太狠,连自己的夫君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來的呢?如今他对她还有用,她纵容他对她不够恭敬,若等到有朝一日,她羽翼丰满了,不需要依托他的庇护了,那么,第一个要死的,会不会就是他。 王猛低垂着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來,他也该早作打算了,至少,他得给自己留条万全的后路,不论秋风清乐无忧与邵玲珑哪一方得胜,他都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伤。 王猛将头垂得更低了,乐无忧既然连邵漓都打败了,想要打败邵玲珑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要怎样,他才能两边讨好呢。 ------------ 第一七九章 京城遇险 洛寒霜与秋落霞忧心京中变故,一路披星戴月,沒命价往京城赶,这一路上倒是很太平,只是渐近京城,洛寒霜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但他留心查看之时,却又什么也发现不了。 这一日,二人來到京城外,只要穿过一片茂密幽深的杨树林,再往前走半日功夫,便能看到城门了。 杨树林好深,枝繁叶茂,树叶大多发黄了,风一刮便呼啦啦的往下掉,但那树叶实在太多,即便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正午的日光依然被黄叶分割得斑驳零落。 马蹄踏在厚厚的落叶上,沉闷的哒哒声中夹杂着细碎的窸窣声,在半昏半明的树林中,二人心中都各自打起鼓來。 京城中究竟是什么情况,朝中大臣如今都站在哪一边,洛宰相现今境况如何。 最让洛寒霜揪心的,就是父亲的处境了,洛宰相若是无碍,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辰妃胡來,但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想必他也受到了打击,这打击足以使他失去所有的力量,甚至…… 洛寒霜不敢再想下去,紧了紧马缰,大手重重一挥,狠狠一马鞭落在马臀上,骏马长嘶一声,脚下生风,势如离弦。 “寒霜哥哥,别担心了,爹不会有事的!”秋落霞见他这些日子以來都是闷闷不乐,忧心如焚,知道他记挂父亲安危,不停地劝解着。 “爹若是无事,那么京中决计不会发生如此剧变,我只怕……”洛寒霜不敢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结局说出來,话到一半便住了口,连连挥鞭,骏马臀部被他硬生生抽出条条血痕。 “不会的,爹不会有事的,寒霜哥哥,你别多想了,我们很快就要进京城了,很快就能回去了!”秋落霞连忙柔声安抚,清脆娇嫩的语声在沉闷的杨树林中显得格外不协调。 “你们的确很快就能回去了!”一声冷厉断喝过后,一道黑影倏然出现在二人马前三丈开外,随即十数条黑影从树后闪出,一字排开,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洛寒霜心里一凉,双手猛一提缰,止住了骏马前奔之势,秋落霞见他停了,赶忙跟着停在他身边。 该來的,总是要來的。 洛寒霜一扭头,便看到一脸惊骇的秋落霞正用恐惧的目光挨个打量那些黑衣蒙面人,心里猛然一疼,來了那么多人,看來辰妃与王猛是决意要他们的性命了,可秋落霞,她的武功那么差,他能否自保都是问題,如何能顾及得了她。 秋落霞也回头看他,二人对视良久,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片刻,脸色惨白的秋落霞忽然笑了,甜甜道:“真好,寒霜哥哥的眼中,只有霞儿一个人呢?” 洛寒霜心中一痛,眼中热热的,忙狠狠闭了闭眼,强笑道:“傻丫头,好什么呀,你沒看,有人要杀咱们呢?”说着,洛寒霜的声音转为低沉:“这么多人,咱俩恐怕不是对手啊!” “霞儿不怕!”刚刚还吓得脸色青白交错的秋落霞,此刻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含着满满的羞意,道:“只要能跟寒霜哥哥在一起,霞儿什么都不怕,死也不怕!”声音虽轻,情意却重,浓情蜜意压得洛寒霜心头发梗,有些透不过气來。 今日一战,怕是两个人都死定了吧!可……可他们还那么年轻,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们……他们甚至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他还沒有好好爱过她,她将一切都给了他,金尊玉贵的身,纯洁真挚的心,她给了他她所能给的一切,可他什么都沒來得及回报她。 他负她,负得好彻底,可她,却连一丝悔意都沒有,甚至能跟他死在一起,她都会露出那么甜蜜的表情,可他呢?他的心里,记挂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话别完了么,咱们可要动手了,再拖下去,就要赶不上回家吃晚饭了呢?”为首的黑衣人一阵冷笑,打个呼哨,十数个黑衣人挺着大刀长剑便向二人扑來。 洛寒霜率先打马迎了上去,秋落霞也跟上,与他并肩迎敌。 敌众我寡,实力太过悬殊,刀來剑往,鲜血飞溅,秋落霞与洛寒霜的白衣上鲜血越染越多,二人的气力也在急剧消耗中,很快,两个人就都支撑不下去了。 “公主,驸马爷,对不住了,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二位到了阴曹地府,可要记得冤有头债有主,莫要找错了人!”一个黑衣人沉着嗓音说道,他那声音明显是刻意压低放哑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认不出來。 那些黑衣人都是朝中武官,或是官家子弟,他们或是贪图富贵,或是被辰妃胁迫,虽不愿反叛,但形势不有人,不得不低头。虽然奉命杀秋落霞与洛寒霜,但毕竟不愿与他们面对面坦诚相见,明知二人必死,也不愿将真面目显露出來。 “跟他们废话什么?还不加紧动作,晚了上头怪罪下來,你们谁担当得了!”头领那冷厉阴狠的声音如闷雷一般,将心存不忍的几个黑衣人逼得再沒了后路,不得不下狠手对付他们。 一剑飞來,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之声,直直向洛寒霜背心刺去,一柄刀距离洛寒霜面门已经不足一尺,前后夹击之下,洛寒霜已经无可躲避,十成中已死了九成半。 “寒霜哥哥,小心!”秋落霞惊呼一声,将手中一支尺來长的小银枪狠狠掷向挥刀砍向洛寒霜的黑衣人,用另一只银枪架开攻向自己的一把剑,一纵身,扑向洛寒霜身后。 一柄剑从秋落霞腿上划过,将她的小腿肚划开一条半尺长近寸深的口子,血立时涌泉一般喷薄而出,而她的身子,正好横在了那把刺向洛寒霜的剑上,那剑被她手中的银枪一格,斜斜刺向她肩头,正刺在肩胛骨上,被骨头卡住了,黑衣人一时沒拔出來,被她反手一枪刺了个对穿。 秋落霞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鲜血将她膝盖以下的整条裤腿尽数染红了。 黑衣人一时都停住了,沒有人乘胜追击,一举将他们刺于剑下。 “霞儿!”洛寒霜痛呼一声,眼中热泪倏然滚落,顾不得强敌在侧,撕下白衣下摆捆住秋落霞的伤口,将她抱在怀中,泣不成声:“霞儿,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 “我沒事,寒霜哥哥不要担心,霞儿沒事!”秋落霞伸出染血的小手,轻轻抚上洛寒霜带泪的脸,强笑道:“这泪,是为霞儿流的吗?” “傻丫头,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能用身体去挡剑,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秋落霞笑着摸着洛寒霜的脸,一双充满痛楚的眸中溢出泪光,却什么也沒说,她怎么会那么傻呢?因为她爱他啊!就像他爱无忧姐姐一样…… 洛寒霜抬头,环视围在他们身侧的黑衣人,來人共有十三个,他们俩已经杀了四个,还剩九个,这九个都是高手,而他,勉强算个不入流的高手,秋落霞不过是会几手三脚猫功夫,全仗着乐无忧所传枪法保命,如今,她也受了重伤,虽不致命,但却无法脱身,并且她的血流得太多太快,再不止血,必定血竭而亡。 这一刻,洛寒霜忽然很怕死,当初为了乐无忧明知死路一条也毅然奔赴前线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殆尽,现在,他只希望他们能活下去,他和她,能活下去。 有些感情,不到了生死关头,自己永远也看不清。 “寒霜哥哥,你快走,你骑马,他们追不上你的,去找无忧姐姐,叫她替霞儿报仇!”秋落霞悄声说着,猛然使力推了洛寒霜一把。 洛寒霜忽然就不怕了,那些失去的勇气一下子就回到他身上了,她都不怕,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一起死就是。 他把整颗心都倾注在乐无忧身上,一直忽略了深爱他的秋落霞,他负她太深,眼看着二人就要死了,他怎忍心让她带着遗憾去。 “霞儿,你怕不怕死!”洛寒霜低低问道。 “不怕!”秋落霞说得有些犹豫,哪有人真不怕死的,但,为了她的寒霜哥哥,她不怕。 “好霞儿,不愧是我洛寒霜的夫人!”洛寒霜朗声大笑,将秋落霞背在背上,缓缓站起了身子,冷冷道:“來吧!让少爷看看咱们西秦的好儿郎是如何叛国的!” 那些黑衣人似乎有些愧疚,讪讪地站着,不发一言。 “皇上尚在人世,安王亦未叛变,现今主子已班师,不日即可回朝,主子有令,尔等受奸人蒙蔽,犯下大错,然不知者不罪,只要尔等迷途知返,皇上与主子既往不咎!”洛寒霜看他们犹豫,知道他们不忍心杀害二人,又不敢违抗命令,更害怕放过他们之后会遭到皇上和乐无忧的报复,便将乐无忧的吩咐转达了。 很多人本就不是存心要反,只是逼不得已,无法回头,如今驸马爷代表主子传了令,他们沒了后顾之忧,更是不愿再与二人为难。 “驸马爷与公主会放过我等么!”头领沉思片刻,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我们根本不知道各位是谁,要如何不放过各位!”洛寒霜冷冷道:“但若各位死不悔改,便是杀了我二人,也难逃一死,会有人替我们报仇的!” 头领还有些犹豫,是杀是放,他也拿不准,想了许久,又与众人商量一番,对乐无忧的敬畏战胜了对他们所谓“上头”的恐惧,将京中情形大致告诉洛寒霜,请他二人暂时不要回京,以便他们交差,便默然退了出去。 劫后余生,洛寒霜紧紧拥着秋落霞,一颗心重重落地,然而心里的位置,终于归还给了正确的人。 ------------ 第一八零章 我们成亲吧 大军行得很急,这场战他们并没打多久,前后大小不到十战,加上已经休息了好几天,赶起路来速度还是很快的。 从前线赶回去,一路上天气越发凉了,道旁高大的乔木叶子落了一地,很快,树上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深秋时节,候鸟南迁,秋虫也没了声息,一时间天地寂然一片,萧条冷落,肃杀之笼罩四野。 乐无忧心里什么感觉都没了,喜怒哀乐,悲思忧虑,什么都没有。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脉脉地看着面前并排躺着的两个人。 四匹马拉的大车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驶着,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出来车在前行。马车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毯子上安放着两张矮榻,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被,这样的层层防护下,两名重伤病号的脸上犹自露出痛苦之色。 右侧的秋风清中毒较浅,服了解药,伤势已经平稳多了,虽未醒来,但性命终究是保住了。左侧的秋月明中毒时日久了,因为对邵漓诈降,遭到了残酷的报复,受尽各种酷刑,全身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形势着实不容乐观。 乐无忧焦急担忧的目光自二人脸上来回转换,时而看看秋风清,时而看看秋月明,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 那一道道伤口,如同烙在她心上一般,痛得她都无法呼吸了。 起先,她并不知道二人的伤势究竟怎样了,那日将他们救出来之后,她没来得及细看,更没等得及军医向她报告二人的情况,为了争取时间对付邵漓,她连断骨之伤都没来得及治,便带人赶往东辰。 乐无忧心里十分懊悔,若当时她能顾得上去看看他们,去听听军医怎么说,先派人护送他们回朝,说不定他们现在早就醒了,朝中也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当时她便是知道二人伤势严重,又能如何?若先派人护送他们回朝,必定得抽调走许多人手,而邵漓对他们虎视眈眈,若当真着人送他们走了,先不说前线这边会不会出什么变故,邵漓若是想要半路上截杀,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退一步来说,即便邵漓不会跟他们为难,京中变故已生,他们两个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回了京,多半也是死路一条,再说秋月明的伤势也容不得他这么长途跋涉。 但乐无忧已经被痛与悔折磨得心力交瘁了,哪还能想得了那么多?她如今只希望二人能尽快醒来,这样,她也就能安心去死了。 日复一日,乐无忧就这么守着,默然静坐,以泪洗面。十五年没有流泪的眼睛,这些天日日被泪水浸泡着,双眼红通通的,肿的像个核桃,白皙细嫩的脸蛋上,硬生生被泪水泡出两道水痕。 第九日上,渐进京城,秋风清醒了过来。秋风清是皇帝,邵漓并没有对他用刑,依邵漓那么高傲的性子,若是要杀他,必定会痛痛快快给他个了断,绝不会折辱他。 那时乐无忧正趴在他床边睡着,眉头蹙得紧紧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花,脸下的锦被湿了一片。 秋风清心里一疼,她……还是来了!还是穿起了战衣,执起了银枪,重新回到了战场上。以往,她是为了那句誓言,这一次,她是为了他的江山与性命! 秋风清抬起一只手,想要抚平乐无忧蹙起的眉心。中毒日久,在床上躺了那么多日子,一时间他身上完全使不上力气,手刚抬起来一点儿,便又颓然落下。 秋风清这么一动,乐无忧立时醒了,看到他眼睛睁开了,惊喜交加,赶忙伸手抹抹脸,颤声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醒了。”一股浓浓的幸福感自秋风清心底的某个角落冒了出来,一下子就溢满整颗心脏。她在等他,他的女人在等他,她等了他很久了!这个认知让秋风清一时间忘了前尘往事,忘了今夕何夕,忘了一切的一切。 “傻孩子,你还真来了。”秋风清低叹一声,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怜惜与幸福。 “我怎能不来?”乐无忧笑得有些伤怀,随即想到命不久矣,无谓再计较什么了,于是释然道,“我练武,习兵法,不就是为了你吗?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我能不来么?” 秋风清心头一热,缓了这么一缓,他手上已经能使上一点儿力气了,伸出双手,环住她的腰身,暖暖地说了一句:“傻孩子。” 是啊,傻孩子,她可不就是个傻孩子么?固执地守着一个单方面的誓言,一守就是十五年,为了他,她放弃了她所能放弃的一切,最终连性命都放弃了,她还不够傻吗? 乐无忧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若是还在,此刻肚子应该大了,从外观上都能看出来了。可是…… 可是从东辰军营出来之后,她流了好多血,那孩子,早就化为一滩血水,由温变凉,再一次离她远去! “小家伙,我们……成亲吧。”秋风清将脑袋埋在乐无忧怀里,声音闷闷的,从她腰腹间传出来,带着浓浓的怜惜与喜悦。 成亲…… 乐无忧一阵怔忡,成亲,好遥远的字眼啊!她曾经披上过嫁衣,可他将她从婚礼上抢走了,后来,她又要成亲了,她的郎君却逼得她不得不自投罗网,回到她最想逃离的寂寂深宫。如今,他说:我们成亲吧…… 少女时期午夜梦回,那个牵着大红绸花引着她三百天地的翩翩少年郎,除了他从来没有过别个人。她想嫁给他,可……可那是曾经,早就已经回不去的曾经。 如今,她两度与秋月明成亲不成,又失去了两个孩子,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他却说:我们成亲吧…… 乐无忧回眸,看到左侧榻上的秋月明面如金纸,呼吸细微,心里狠狠颤了颤。 “辰妃与王猛狼狈为奸,利用李锐手中的四万兵马,软禁了洛宰相,威逼朝中大臣拥立大皇子为新帝,此刻,京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lang,能不能回得去,还说不准呢!”乐无忧垂眸,强压下心头悸动,淡淡的说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好个东辰公主,好个兵部尚书!”秋风清闻言大怒,声音都气得颤了,冷冷道,“朕倒要看看,这两个跳梁小丑,到底能不能翻了我西秦的天下!” 乐无忧深深地凝视着她搁在心里十六年的男人:剑眉朗目,饶是中毒昏迷多日,脸色惨白,形容消瘦,他依然是那么英俊,他眼里的神色依然那么凌厉,他身上的气势依然那么磅礴,他依然是万人之上的君王霸主! 心里一阵阵钝痛着,这个男人,她爱得那么久那么深,也爱得那么痛那么苦,那么,他呢?他对她,可有几分真心?他对她,可有几分真爱? 秋风清凌厉的眼神落在乐无忧眼里,如一根尖针一般刺进她的瞳孔,使得她痛苦得别开了头。一回头,便是依然昏迷不醒的秋月明。 秋月明浑身上下都是伤,什么鞭伤棍伤刀剑伤,大多是皮外伤,倒不是特别严重,真正要命的是他中了分筋错骨手,一身筋骨尽数错位,她虽已为他续接了筋骨,但他那一身功夫是废定了,他就算是醒来了,也不过是一个废人了。 乐无忧的心里狠狠的疼,他那么骄傲的人,突然之间成了废人,再不是威风凛凛的战神,再不能驰骋疆场,甚至日后跑不得马,动不了手,他能承受得了如此重大的打击吗? 见乐无忧不说话,秋风清有些诧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躺在车厢另一侧的秋月明。 “六弟,你怎么样了?”秋风清还躺着,看不清秋月明的脸,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他还没醒。”乐无忧的声音充满哀伤,成亲,她答应过要嫁给他的啊,可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那日,她说: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她没有回去找他,可现在,她久在他榻边守着,为何他还是不醒呢?难道是在怪她? 若要成亲,她宁愿嫁给秋月明,她爱了秋风清那么多年,爱得太苦、太累、太伤,最后一刻,她只想还了今世欠他的情债,轻轻松松的死去,来生,再也不要遇上他们,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秋风清沉默良久,忽然挣扎着要起来,乐无忧安抚不下,只好扶着他坐了起来。如此一来,他便能看见秋月明的脸了。 秋月明的脸消瘦得十分厉害,眼眶深陷,下巴尖尖的,脸色呈一种带着死气的青灰色,气息虽平稳,却很微弱,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秋风清的目光中充满心痛之色,这是他的弟弟,这是被他从婚礼上抢走新娘的亲弟弟,他抢了他最爱的人,可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性命回报他! 秋风清的眼中渐渐浮起痛苦之色,他怜他。惜他。后悔不该那样对待他,可……可那个女人是她啊,是他的小家伙啊! 只怪情丝纷乱,七拐八绕,将他们绕进了一个解不开的死局! ------------ 第一八一章 回京平叛 洛寒霜与秋落霞不过是两个人,便被王猛的手下察觉了行踪,乐无忧数万大军,还沒走多远,便被王猛的探子寻了來,暗地里跟踪着,打探了消息,一条条一件件的往上报。 乐无忧虽忧心秋风清与秋月明的伤势,对于军务却丝毫沒疏忽,先前秋月明便是因为情殇失意,颓废过度,导致兵败被俘,引出來那么大一场祸患,乐无忧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她虽未亲自去监督坐镇,但该有的布置她早就布置好了,并且有赵朗郑航陆远征相助,她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张达率了南昭军径自回朝,乐无忧修了书,言明事情的來龙去脉,又许以重利,拉拢南昭与西秦联盟,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秦虽败,挎的却是邵漓,这个当口,南昭睿帝必然不敢拒绝西秦的结盟要求,也就不会将张达怎样。 乐无忧为所有人安排好了退路,却唯独沒给自己留一条,她亲手将自己的所有后路尽数斩断了,她只有向前走,向着未知的困难和已知的悲剧走去。 大军到了京城郊外的时候,乐无忧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 城门紧闭,城墙上竖着“李”字帅旗,李锐全副披挂,王猛也穿上了盔甲,二人并肩站在城楼上,听着下面传來的回报。 “启禀大将军,作乱反贼率领六万大军,已经进了城郊,于二十里外安营扎寨,大有与我军背水一战之势。”一个探子模样的兵卒跪地回报。 乐无忧宠惯深宫,但沒有名份封号,军中士兵大部分都只知道她是南昭公主,却沒什么人知道她是西秦皇帝的心头肉。 “來得好快!”王猛惊叹一声,他们不过在此等候了六天,她就已经到了,算算时日,她从前线率领大军赶來,顶多花了十日功夫。 “來得正好!”李锐冷笑道,“好个南昭公主!此时此境,竟敢快速行军,哼,且待我军以逸待劳,杀她个片甲不留!” 王猛本想提醒李锐,乐无忧并非等闲之辈,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但转念一想,他虽是武官,然而一无军功,二无战绩,军中上下无人对他心服,李锐却是久历沙场的老将,他若是质疑李锐,难保不得罪了他。 想到这儿,王猛又有些不是味儿了。想他李锐,区区守边将领,官微人轻,若不是他一力保举,他又怎能得宠于太后,一举从不起眼的戍边将军平步青云至护国大将军?现在可好,李锐官至极品,手中又握有兵权,倒是他这个宰相,要处处被他压上一头了。 “來人,大开城门,三军听令,随本将军出城会会那南昭国的昭阳公主,本将军倒要看看,那妞儿是否当真长有三头六臂,哼哼,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了天不成!”李锐说得豪气干云,大手一挥,一道军令便颁发下去了。 王猛心里很是矛盾,李锐全凭一股狂妄之气,本身并无什么了不得的军事才能,否则不会再军中混了十多年才混成个守边将军。要是由得他这么冒冒失失去找乐无忧打仗,只怕一个不留神便会全军覆沒,到时候岂不是连累得他也跟着倒大霉? 可他若是阻止了李锐,先不说能不能阻止得了,李锐必定恼了他,万一战败了,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什么都不必说了,若是战胜了,李锐必定更加得意,那时候可有得他受的。 王猛额上很快冒汗了,这一战,不论出不出,早晚都是要打的,就算李锐不主动出击,乐无忧也不会一直按兵不动,双方势难共存,总是要有一方用鲜血洗清这笔债的。 事已至此,王猛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再说李锐也由不得他來指手画脚什么。王猛转念一想,反正这场仗是一定要打的,倒不如趁早出击,趁着士气高涨、乐无忧人困马乏之际,说不定就能讨到什么便宜了。 沉重的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李锐一马当先,冲出城门之后回神一扬手中长刀,大喝一声:“出发!”顿时三军雷动,马蹄声急如骤雨,脚步声闷如重雷,两万多人马倾尽全力向城外开动。 探子所谓的安营扎寨,不过是乐无忧的诱敌之计,她不过是吩咐人搭了几座帐篷而已,做出安营扎寨的样子糊弄人罢了。想秋风清重伤未愈,秋月明生死不知,她哪里那个闲功夫耽搁,此时的她巴不得王猛尽快主动出击,最好是能一下子倾尽主力,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了他。 二十里路程,依照军队行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很快,两军短兵相接,满腔豪气誓要将南昭公主斩于马下的李锐骑着高头大马,下令军队停止前进,看着前方已经能看得见的营帐,轻蔑地笑了几声,唤來了一个副将。 “去给那位了不得的女将军下个战书,莫要说咱们不宣而战,欺负她一个女人家!”李锐笑得极其张狂,所谓战书,根本就是派人上去叫阵,给乐无忧一个下马威罢了。 一个黄毛丫头罢了,还能翻了天了不成?李锐向天翻了个白眼,对王猛很是鄙夷,堂堂兵部尚书,居然被一个废人丢进了天牢!真是窝囊之极! 乐无忧一身白衣,扶枪而立,秋风将她鬓边乱发吹起,衬着翩翩白衣,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这仙子眼中的光芒冷冽彻骨,唇角的笑意鄙夷不屑。 “我乃西秦士卒,奉护国将军之令,前來向尔等宣战。”那副将走进了,大声向着乐无忧喊话。 乐无忧冷笑一声,随意朝一边递出一只手。身边的郑航与她默契极深,见她伸出手,立马将背上的弓解了下來,又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一并递到乐无忧手中。 乐无忧接了弓箭,弯弓搭箭,连瞄准都沒有,随意一扬手,便将箭支放了出去。箭矢去势疾劲,带起刺耳的破空之声,直直朝副将射去。 副将大骇,转身欲逃,谁料那箭來得太快,他刚反应过來,箭支已经到了眉心,噗的一声自他印堂正在刺了进去,狠狠将他的额头刺了个对穿。 乐无忧营中立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两国相争,不斩來使,李锐沒料到乐无忧竟会反将他一军,不顾规矩将前來叫阵的副将给当场射杀了,顿时勃然大怒,催马上前,手中大刀一扬一扬的,看起來似乎愤怒到了极点,不顾一切地要上前将乐无忧绽于刀下。 乐无忧可不跟他讲那么多,她打仗向來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更何况刚才那名副将是西秦叛将,本就死有余辜,杀了他也算不得什么破坏规矩的事。 秋风清虽然醒了,但还有好一阵子要休养,打仗这种事他还沒办法处理,乐无忧也不会答应让他露面,因此他还在车里躺着,由重兵护卫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李锐催马行近,打眼一望,但见乐无忧的军队阵容整齐,气势高涨,一时间心头有些怵了,按照探子报來的消息,她应该在安营扎寨,可现在看來,如此整齐的军队,凌厉的阵形,根本不是仓促之间布置的,看來所谓安营扎寨,不过是她的诱敌之计罢了。 李锐心头一凉,乐无忧手上有六万兵马,他只有四万,就人数而言,他处于劣势,况且乐无忧似乎也不像他想的那么沒用,至少她的诱敌之计使得他掉以轻心了。 李锐的惊讶只是片刻之事,乐无忧虽然让他小吃了一惊,但还不至于能使他心里产生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巨浪,李锐扫了一眼乐无忧及她身后的几位将领,冷冷说道:“乐将军,我手下的,全部是西秦百姓,你手中的,大部分也是西秦子民,这一战,不论谁胜谁负,对于西秦來说都是一场灾难,都会对西秦造成巨大的损失。” 李锐等着乐无忧接话,等着她问他想要怎么办,于是带着轻蔑的笑意住了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乐无忧。 乐无忧并沒有接他的话,她甚至连看都沒看李锐一眼。她只是用一种很平淡的神色看着她手中的那杆银枪,仅此而已。 “本将军认为,既然你我二人身为主帅,不如你我单打独斗,以二人生死定全军胜负!”李锐一脸挑衅的表情,带着满满的自信与高傲,笑话,不就是一个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小丫头么,他李锐怎么着也是戍边多年的将军,要收拾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李锐想得很美,四万对六万,他不一定能取胜,就算硬碰硬干上一仗,他剩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势力受损,危害了自己的利益。但他若是与乐无忧单打独斗,以一己生死定全军胜负,只要他赢了,他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把乐无忧手下的西秦兵收归己有。 李锐相信,他是必胜的,乐无忧死定了。· ------------ 第一八二章 一枪决胜 乐无忧一眼便看穿了李锐的心思,她年纪虽轻,但军事才能本就高明,临敌经验又丰富,李锐打的什么算盘,自然瞒不过她。 乐无忧冷眼扫视李锐身后的将士,面色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一丁点情绪。 那些都是西秦的人,若她指挥麾下将士一拥而上,混战一场下來,她绝对能获胜,但如此一來,西秦百姓伤亡必定惨重,不论如何,他们毕竟都是西秦百姓,都是秋风清的子民,她如何能让他的子民自相残杀? “好,就依你说的办。”乐无忧面上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眼睛里满是厌恶之色。这李锐的性命,她是打算立时便留下來了。她当然看得出李锐要跟她单打独斗是为了占便宜,欺负她是女子,想要不费一兵一卒便取得胜利,而不是当真有多爱护西秦百姓。这样的渣滓,留着做什么? 乐无忧圈马上前,手中依旧提着银枪,那银枪枪尖寒光闪闪,十分锋利,映出她沉沉的面容,给她清丽的小脸镀上一层森冷的光辉。 李锐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他看着骑在马背上缓缓向他走來的少女,眼中渐渐浮起一层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有点怕,却又说不出哪儿可怕,有点儿惊,却并沒有发生什么出乎意料之事。 乐无忧一步一步接近,李锐的马在原地踢踏着蹄子,马蹄铁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偶尔有几次马蹄踏在了嵌进地面的石头上,又会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李锐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心里那股不安感缓缓扩散、蔓延,手心里也渐渐沁出了冷汗,黏糊糊的,握起刀來都有些滑了。 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那么娇娇弱弱的,看起來他只要用力吹一口气,她就不知道要飞到哪儿去了,他为何会这么不安呢?李锐有些纳闷儿,即便在边疆与马贼强盗敌人狭路相逢,他也从來沒这么紧张过。 “你不是要单打独斗么?怎的我到了你面前,你反而不动弹了?”乐无忧凉凉说道,手腕一抖,手中银枪掉了个头,枪尖斜斜向上,枪柄略微向下,银枪枪尖反射出的日光晃过李锐的眼睛,一道亮斑自他脸上一闪而过。 只是这么一闪,李锐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他不过是闭了一下眼睛,下一刻,已经有一把雪亮的银枪刺透了他的胸膛,他能听到鲜血从体内汩汩流出的声音。 一口血沫从李锐嘴角缓缓流出,李锐低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刺进他胸膛的银枪,看了一会儿,骇然抬头凝注乐无忧,惊惶道:“你……你……好快的枪!” 他的眼睛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的那一刻,乐无忧蓦然驱马上前,原本相隔三丈的两个人,距离因骏马骤然前奔而急速缩短,银枪又够长,乐无忧握着枪柄,双手猛然发力,将银枪向李锐刺去,李锐的铠甲一下子就被刺透了,枪尖戳进他的肉体太深,他已经死定了。 “你难道不知道骄兵必败么?战场上轻敌,无异于将自己的脑袋伸到别人刀下面,等着别人去砍!”乐无忧冷冷说道,一把将银枪抽出來,鲜血挂不住锐利的枪刃,一滴滴滚落,黄中带黑的土地很快被染成一片暗紫色。 李锐的气息渐渐微弱,脸色急剧苍白,他的心脏被乐无忧的枪尖刺透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但他仍瞪大了一双微微凸出的眸子,喃喃有声,却已经连说出话的力气都沒有了。 李锐带來的部将兵卒无不惊骇欲死,一个个吓白了脸,吓破了胆,吓软了腿,双腿抖得跟筛豆子似的,想要逃却不敢,想要战,一來沒那个勇气,二來也沒那个本事。 “将士们,皇上还活着,并且就在车里,安王也沒有造反,而是使计诈降,深入邵营,在最紧要的关头,给了东辰最致命的打击,现在安王也回來了,但他受了伤,急需入城医治。”乐无忧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看看下面的反应。 “什么?王爷沒有叛变?” “王爷还是咱们西秦的战神!” “太好了,我就知道,王爷怎么可能会叛国呢?王爷可是最忠心耿耿的!” …… 李锐手下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人,一小部分是他在打败了京中留守人马之后收服的残余部众,那些人沒跟过他,对他本來就沒什么敬服之心,加上他为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在这些残兵那儿并不吃得开,这些人可不会给他面子,尤其是在听到战神沒有叛变的消息之后。 战神,是一个国家的精神支柱,若战神倒了,那么这个国家也快不行了,这个国家的军队、士兵、将领,都不行了,失去了精神支柱的将士,是打不了胜仗的。 “王爷虽然还活着,但是受了很重的伤,各位若是再要与我为难,耽搁了时间,只怕……活战神也要变成死战神了。”说到“死”字,乐无忧心里特别不是味儿。 很快,她就要死了,这一次,可真是死定了、死透了、死绝了…… “小人不敢与将军为难,但愿将军能尽快回宫,请御医为王爷治伤。”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分开人群走上前來,一下子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单膝下跪,急切说道,一张蜡黄的脸孔隐隐泛着红光,想來是心情极度激荡所致。 紧接着又有几位士兵陆续将武器搁在地上,跪下表达诚意。 “各位请起,不愧是西秦的好儿郎!众位但请安心,尔等乃是受李锐胁迫,才做出这等糊涂事,且知错能改,皇上不会怪罪诸位的。”乐无忧面上又挂起浅笑,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笑意是欣慰的。 看來,他还是个好皇帝,他也还是个优秀的战神,受人敬重的战神!他们两个,果然都是经天纬地之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秋月明的旧部是很愿意归降的,但李锐的旧部可就不这么想了,他们的主帅被打死了,他们少不得也要受罚,如今降了,无论如何以后都要背负上叛军的骂名,处处低人一等。而他们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前,还是护国大将军手下的亲兵,如此大的落差,一时之间他们还接受不了。 李锐手下有个叫李涛的副将,是他的亲侄儿,此人手底下有两把刷子,为人又圆滑得紧,是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物。此刻,见大势已去,群龙无首,李涛心中暗自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叔叔死了就死了吧,人死如灯灭,不去管他了,但他还活着,并且他还想一直活下去。刚才乐无忧刺李锐那一枪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自问绝不是乐无忧的对手,单挑是肯定不行的,要是混战……刚死了主帅的四万人马如何打得过士气大振的六万雄兵? 李涛眼珠子一转,打定了主意,将手中长剑收归剑鞘,上前一步,单膝下跪,朗声道:“末将李涛,受奸人蒙蔽,误以为皇上已经……皇上洪福齐天,诸神共佑,平安归來,末将愿终身茹素,为皇上祈福!” 李涛说着,眼中竟浮起泪光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飘上一抹胭脂色,似乎是激动难耐,当真有几分喜不自胜的感觉。 乐无忧冷冷看着他做戏,却并沒有拆穿。这人的眼睛太奸猾,眼珠子乱转,好像随时随地在想坏点子害人似的,但她现在急于进劲请御医为秋月明治伤,不得不暂且放他一马,毕竟他手下还有三万多李锐的旧部,否则一旦杀了他,那些士兵多半会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但时候奋起反抗,双方大战一场,既耽搁时间,有害了西秦百姓。 “李将军快快请起,难得李将军有此忠心,皇上会记得的,既如此,便请李将军开道,护送我等回宫。”乐无忧和颜悦色说道,点了点头,以示对他的嘉许。 李涛心中一阵得意,面上却不露声色,一副恭敬领命、诚惶诚恐之态。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跟他一个老江湖耍心眼?呵呵,还嫩着哪! 李涛想着,率领手下人马径自开道回京。他虽不清楚乐无忧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一个南昭公主可以统领西秦士兵,并且能号令得动赵朗,他还是得罪不起的,既然惹不起,那便好生哄着,他的荣华富贵可还指望着这个小姑娘呢! 京中所有叛军都被李锐带出了城,城里除了巡逻守卫的士兵,连一个能打仗的都沒有,现在李涛一投降,再沒人有能力阻止他们,很快他们便进了城。 城楼上的王猛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狭长的城墙上踱着步子低着头盘算着心思。 李锐到此时还沒回來,也沒有探子前來回报消息,对于城外的事,王猛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这份不知道,让他莫名的恐惧起來。 乐无忧啊乐无忧,前世我王猛究竟欠了你什么债,这辈子要如此受你的窝囊气?· ------------ 第一八三章 平叛回宫 “回来了,回来了!”立于城楼瞭望的士兵突地欢呼出声,“王相爷,李将军他们回来了!” 王猛一扭头,就见一杆“李”字帅旗随风招展,斗大的“李”字被飞扬的旗脚遮住。随即又被风吹开,若隐若现,王猛的心也跟着突突直跳。 太好了,回来的是李锐!那就代表乐无忧已经彻底完蛋了,皇上与安王也不会回来了,他这个宰相还能继续当下去。 想到这儿,王猛心中还是有些不舒坦的,李锐打败了乐无忧,更加有资本在他面前炫耀了,今后必定越发目中无人,不将他这个一手提拔起他的恩人放在眼里了。 王猛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从脑中赶出去,快步下了城楼,站在城门口静静等着。不论如何,回来的是李锐总是比杀到的是乐无忧好得多,至少李锐回来,他的性命和富贵无碍。 王猛轻蔑地笑了笑,好个乐无忧,当初将他逼进天牢,如今不是照样被打得不知道是死是活了么?亏他还忐忑不安,苦思向她卖好之计,以求万一李锐战败,他也好保住性命。此时看来,他真是太多虑了。 随着“李”字帅旗的靠近,王猛心中越发得意,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宰相的位子还是很牢固的,没那么容易就被人拉了下来。当务之急一是讨好太后,只有太后宠他,他的地位才能牢靠,而是与李锐多亲近,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这会儿李锐刚立了大功,他可不能在这个当口与他撕破脸。 王猛整了整衣襟,想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负者双手站在原地等着,眯着一双昏花的老眼看向前方。 渐渐的,出现在王猛视野里的不仅仅是“李”字帅旗了,随着距离的拉近,骑着高头大马的李涛的脸越来越清晰,而李锐,还是没有踪影。 王猛眉头一皱,他虽没上过战场,但军队是个等级制度极其严苛的地方,上下尊卑分得清清楚楚,李锐身为主帅,又是长辈,李涛怎么可能走在他前头?尤其是打了胜仗,这时候正是身为一名武将最风光荣耀的时候,李锐又怎会落于人后?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李锐已经战死了,李涛打败了乐无忧,率领手下士兵凯旋了。 王猛心头猛然一跳,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太好了,李锐死了,便少了一个在太后面前分薄他宠信的人,区区李涛,毛头小子一个,还嫩的很,根本对他造不成威胁。 王猛快步迎上,李涛见他过来,却不下马,王猛心有不满,暗道:这小子好生狂妄,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还没升官呢,就开始不将宰相放在眼里了,很好,日后再慢慢收拾他! “李将军旗开得胜,可喜可贺!回宫后太后必定嘉许,日后平步青云,可莫要忘了老哥哥呀!”王猛腆着脸套近乎。 李涛脸一沉,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你是哪个的老哥哥?我李涛堂堂七尺男儿,岂会与你这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王猛一愣,李涛分明是李锐的侄儿,叔侄俩一道为太后效劳,怎的他突然说出“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之语?王猛狐疑道:“令叔李锐将军何在?” “家门不幸,竟出了先叔那般不忠不义之人,唉!”李涛煞有介事的长叹一声,面色当真有几分沉痛,随即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叛国老贼绑了,交给皇上发落!” “李涛,你说什么!什么皇上?皇上在哪里?”到了这会儿,王猛总算意识到败的不是乐无忧,而是李锐,李锐不但败了,连命都丢了,李涛看打不过,便降了,引着乐无忧等人进京城来了。 “我说,老东西,你完蛋了!”李涛俯下身子,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黄鼠狼,而后直起身子,一扬手,道:“东路军听令,速速进京,将乱臣贼子一概拿下,交由皇上发落,中路军与西路军跟随本将军为皇上开道进宫!” “好你个李涛,居然做出此等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之事!你、你就不怕遭报应吗?”王猛怒目厉斥,半白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很滑稽。 李涛只是轻蔑的冷笑一声,一提马缰,闲闲道:“这老贼满口污言秽语,莫要教他犯了圣驾,来人,把他的鸟嘴给本将军堵上!” 话音未落,已一个为李涛牵马的士兵弯下腰去,从地上抓了一把半湿润的泥土,一把塞进王猛嘴里,还狠狠的揉了几下。泥土中裹着的砂石将王猛的嘴割破了,他吐出来的泥沙中带着点点鲜血,口中犹自喃喃有声,骂骂咧咧的不肯住口。 王猛知道他这下是真的要玩完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李锐来救他了,很快他就要去跟李锐做伴了,他又怕又怒,索性破罐子破摔,骂得越发起劲了。李涛听得不耐烦,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自王猛胸前撕下一大片衣襟,随手塞进了他嘴里。 处理完王猛,李涛带领人马大摇大摆进城,一面命**肆搜捕参与谋反之人,一面沿途清理障碍,保证乐无忧一行平安进宫。宫中的侍卫早就换上了李锐的人,有李涛的命令,并没有人敢犯上作乱,他们很顺利便进了皇宫。 三进西秦皇宫,乐无忧从心底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这叹息在她心底排山倒海,面上却仍是一片风平lang静、波澜不惊。 经历过那么多事,如今她再也不是曾经那单纯如纸。一心只为一句话活着的小女孩了,现在的她,变得太多太陌生,陌生得连她自己都快人不出来了。 慈安宫中,新任太后邵玲珑还在湘妃榻上睡着午觉呢,秋风清与乐无忧已经进乾安殿。 乾安殿中,百官齐至,见了秋风清,各自神色不一,有惊喜的,有惊恐的,有懊恼的…… 秋风清的身子还很弱,在左右侍从的搀扶下勉强上了龙椅,乐无忧在他身侧站着,一双凝着寒冰的眸子冷冷扫视殿下跪着的群臣。 “皇上,您可算回来了!”洛宰相老泪纵横,本已灰白的头发此刻全白了,短短数十日功夫,竟像是老了十岁。他原本一直被软禁着,半个时辰前李涛忽然亲自去了他家,毕恭毕敬地将他请进了宫。 “洛相快快平身,来人,赐座!”秋风清尽力使自己虚弱的声音大些,但中毒日久,浑身乏力,说出口的话总是带着一股子绵软之感。 “皇上您……您的身子……”听得秋风清声音如此虚弱,再看他面色苍白瘦削,洛宰相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得往坏处想。 “朕身子已无大碍,倒是安王身受重伤,今日在宫中当值的太医已尽数集聚在圣安宫偏殿为他诊治。”秋风清脸色转为黯然,六弟的伤实在太重了,能不能好还真不好说。 “回皇上,您不在朝中之时,辰妃勾结兵部尚书王猛与戍边将军李锐,谋朝篡位,煽动朝中心怀不轨之人散布谣言,拥立大皇子为新帝,辰妃自封为圣母皇太后,居住在慈安宫中,软禁朝中大臣,把持朝政……”洛宰相将朝中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一桩桩一件件禀告给秋风清裁夺。 “这些朕都知道了,幸亏无忧不顾危险前往战场大败邵漓,潜入邵漓军营将朕与安王救了出来,千里奔波,潜进东辰皇宫刺杀东辰帝后,又诛杀李锐,降服李涛,一路护送朕回宫。如此有情有义、智勇双全,当为天下人所敬仰!”秋风清深深凝视乐无忧,看着她消瘦的脸庞,以一种既幸福又怜惜的口吻幽幽诉说着他的真情。 “老臣代西秦百姓谢主子大恩大德!”洛宰相朗声说着,颤颤巍巍地跪下磕头,“恭祝主子洪福齐天、长命百岁!”群臣跟着下跪,口中山呼“恭祝主子洪福齐天、长命百岁!” “洛相快快请起。”乐无忧心中微微泛起些许凉意,长命百岁……她连百天的日子都没有了……扫视殿内,却无洛寒霜与秋落霞的身影,乐无忧心头突地一跳,失声道:“霞儿和阿洛还没回来?” 洛宰相神色一黯,默然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道:“那日……京城郊外,辰妃派人暗杀犬子与公主,他二人已经……”这也是李涛告诉他的,李涛只知道王猛派了人去截杀公主驸马,却不知道那些人手下留情,将二人给放了。 乐无忧身形一晃,踉跄着退了两步,双手死死抓住龙椅椅背,勉强站着,嘶声道:“是谁杀了他们?” 底下群臣绵面面相觑,文官不知情,武将不敢说,一时间,朝堂弥漫着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阴云。 “给我查!参与杀害公主与驸马之人,满门抄斩!”好半晌,乐无忧才缓过劲来,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转眸去看秋风清,他的脸色白得吓人,想来是身子太虚,又被这个噩耗给震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第一八四章 乾安殿剧变 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人站了出來,跪地求饶道:“启禀皇上、主子,罪臣罪该万死,太后以罪臣全家老少三十九口性命要挟,命罪臣参与截杀公主与驸马,最终臣等并未杀害公主与驸马,只是为了向太后交差,不得不捏造谎言,谎称公主与驸马已死……罪臣……罪臣不敢请求皇上饶恕罪臣,但罪臣的妻儿老小俱不知情,求皇上大发慈悲,饶过他们吧!” 那人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咚咚声。不过数下,那人额头已磕破了,鲜血顺着眉梢眼角,沿着鼻洼一路往下流淌,但他依旧磕头不止,口中大声求着:“求皇上饶罪臣家小性命!求皇上饶罪臣家小性命!” “太后?皇上尚且健在,哪里冒出个太后來?來人,去请那位太后來,给皇上瞧瞧。”乐无忧冷笑一声,太后,呵呵,好个邵玲珑,这梦做得可真美! “还有谁?自己站出來!”秋风清声音微弱,几乎被跪地磕头的武将的声音完全湮沒了。 四个人相互对视几眼,垂着手站了出來,走到先前那人身边跪下,一个个忏悔认罪,乞求秋风清饶过他们的家人。 “沒有了么?”乐无忧双眼直勾勾盯着地面,声音阴沉入骨,不带一丝温度。 又有几个人面色变了又变,最终也沒站出來。他们去截杀秋落霞与洛寒霜时,接到的都是单独的命令,各自并不知道其他人是谁,这也是邵玲珑与王猛掌握他们的一个手段,因此只要他们不自己承认,便不会有人发现。 乐无忧看了看秋风清,秋风清对她点点头,将处理此时的权力完全交给了她。 “很好,你们五人官降三级,不日前往边疆戍守。”乐无忧淡淡说道,“明知必死,还敢认罪,就冲这一点,我不杀你们,只望各位戴罪立功,保得一方百姓安宁。” 五人惊喜交加,跪谢皇恩之后站在一边,静静等着接下來的发落。 “你、你、还有你,削去官职,抄沒家产,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回京!”乐无忧眉目间一片寒凉,“若非公主与驸马还活着,我必将你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众人愣愣地看着她,无不被她阴狠的神色与冷酷的话语震住了,半晌,被点到的一人出列,跪地喊冤:“微臣不知所犯何罪,为何要受此重罚,还望主子明示。” “当真不知?”乐无忧水眸微眯,眼神倏地凌厉如刀锋,冷冷刮过那人身心。 好吓人! 那人一颤,心生怯意,但一想到认罪的下场,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当真不知。”话音不自觉地高扬了一下,有些刻意强调的意味。 乐无忧怒极反笑:“很好,既如此,你使什么兵刃?惯用什么武功?在场不少武将,必定认得出你的功夫,难道我沒办法找出证据來么?” 那人一阵胆寒,他竟忽略了这一点!他先前接到的命令是截杀秋落霞与洛寒霜,哪里想过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再说谁能想到皇上根本沒死,并且还好好的回了宫,将皇位给夺了过來? “难道,你是想要等到公主与驸马回朝之后亲自來指认你么?”乐无忧似有意若无意捏紧了一只手,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这人,看來是沒必要留了。 “臣罪该万死,臣一时糊涂,皇上饶命,主子饶命!”那人终于无话可说了,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致命错误,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连声哀唤着求饶。 “拖出去,乱刀分尸。”七个字,她说得波澜不惊,“乱刀分尸”,竟是“天气不错”那般云淡风轻。 满堂朝臣一阵胆寒,要有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 刚由侍卫押过來的邵玲珑正转过殿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乱刀分尸”,以一种轻松自如、毫无起伏的平静语调诉说的四个字。辰妃的身子狠狠一哆嗦,怀里抱着的大皇子也险些掉在地上。 侍卫推搡着将辰妃押进大殿,一见辰妃,不少人脸上露出憎恨的神色。她害的他们背负上叛臣的骂名,人生留下了污点,甚至害的某些人丢了身家性命! 辰妃冷冷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秋风清,以及站在他身边的乐无忧,恨意蓬勃生发,一刹那间蔓延遍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每一个角落。 就是这个女人,夺去了她心爱的男人的全部宠爱,还害得她成为卑微可耻的替身,又将她逼得成为位份低微的辰贵人,甚至连累得她的儿子也得不到亲生父亲的宠爱!但她偏生又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她和她的儿子,若不是她,她们母子早就死在皇后手中了。 可人心就是那样,很多时候都是记仇不记恩的,尤其是生长在皇室中、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邵玲珑,她从未得过宠,不论是在东辰当公主,还是在西秦当妃子,她的存在总是多余的,唯一对她好的邵漓是为了利用她,伺候她十年之久的红叶是邵漓的眼线…… 辰妃昂首挺胸,高傲地站在大殿上,斜睨着乐无忧,一脸轻蔑的样子让龙椅上的秋风清越发怒火烧天,沉声低喝道:“辰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立新帝,自称太后,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上?” “呵呵……”殿中人人惊惶不定,就怕秋风清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來,这时候,辰妃竟然笑出了声,“皇上,你眼中,可有臣妾这个妃子?可有大皇子这个儿子?大皇子都快半岁了,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沒有!” 秋风清一阵默然,他的确不喜欢她,他根本不愿意娶她,当初要不是乐无忧坚持,他根本不会许她进宫,并立她为妃,更不会在乐无忧走后,将满腔怨气发泄在她身上,使她成为深宫怨妇,还有他的儿子,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即便他不喜欢,也不该如此亏待他。 但秋风清毕竟是皇帝,与生俱來的优越感与尊贵感使得他心头的愧疚很快便消散了,尤其因为面前的女人,乐无忧才能逃出皇宫,并对秋月明的感情起了变化,还怀了他的孩子,这叫他如何不恨?更何况这女人还夺了他的皇位! 对于一个皇帝來说,天底下沒有什么东西的分量能重过皇位,对于一个男人來说,天底下沒有什么耻辱比女人被夺更深刻,这两样忌讳,邵玲珑一个人就犯全了。 “你既为后宫妃子,便该谨守本分,安安分分当你的辰妃,朕必然不会亏待你,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野心,夺朕江山、杀朕胞妹,朕若是留着你,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战死沙场的三军将士!”秋风清的声音微弱中透着盈盈怒气,满满的杀意翻滚着,叫嚣着要将辰妃吞噬。 “辰妃不守本分,违反宫规,谋朝篡位,杀害公主,即日褫其妃位,处以凌迟……”秋风清缓缓说着,无视辰妃盈满哀怨愤恨的目光,一意要将这个女人杀之后快。 乐无忧踏上一步,红唇略微翕动,似乎有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垂下眼帘,盯着自个儿的脚尖。 秋风清搁下下了一半的圣旨,急忙柔声问道:“无忧,怎么了?” “沒什么。”乐无忧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凌迟,好狠的刑罚,秋风清当真是恨极了她,否则不会让她死得那么痛苦。她本想给邵玲珑个痛快的,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要死,痛不痛快的,也就那么片刻功夫罢了,便沒再多说。 乐无忧抬眸向辰妃看去,大皇子还在辰妃怀里睡着,安安静静的,一丁点儿声息都沒发出來。乐无忧走下殿來,站在辰妃面前,定定地看着大皇子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脸,眸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孩子……她的孩子……沒了……她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再也不能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中亲吻逗弄了…… 乐无忧伸出手,看着熟睡的大皇子,柔声说道:“把孩子给我。” 辰妃的脸色变幻不定,紧紧抱着大皇子,眸中充满惊惧怀疑,许久,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无奈,嘶声道:“我知道我必死无疑,只是孩子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你……我求你,一定要给我的孩子留一条活路,我求你!” 辰妃说着,低垂着头,低低泣着,双膝跪地,将大皇子高高举过头顶,乐无忧伸手去接,谁知她的手刚刚接触到大皇子娇娇软软的身子,猛的小腹一阵剧痛,下意识一脚狠狠踹出,将面前的辰妃踢出去老远,低头一看,只见小腹上插着一把匕首,那匕首尖利的锋刃尽数沒入她的小腹,只露出一截短短的刀柄。 辰妃倒在地上,笑得十分凄厉:“乐无忧,你害了我一生,我便是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的!”随即转眸向着龙椅上的秋风清惨然道,“你要我死,我死便是,这孩子,你既不爱他,我便带了他一同去吧!”说着,拼尽全身力气狠狠扼住大皇子的脖子,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喀喇”声,幼小的大皇子连哭都沒哭一声便断了气。· ------------ 第一八五章 明月苏醒 辰妃杀子后咬舌自尽,乾安殿中之事暂且搁置,乐无忧被送进圣安宫正殿寝宫,宣了太医救治。 “皇上,主子的刀伤虽深,但仅仅是外伤,于性命无碍,只是……”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胡太医说起话來胡子上下抖动,看起來真如一头老山羊一般。 “只是什么?”喝了汤药,又歇了好一阵子的秋风清气力恢复了一些,命人抬了张软榻,安置在龙床畔,他在榻上半躺着,守护着乐无忧。 “只是主子中了一种奇毒,百日红。”太医双膝跪地,磕头不止,那百日红还是他给她的,如今她性命危在旦夕,他可脱不了责任。 “什么?百日红!”秋风清惊得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來,抖着绵软无力的手揪住太医的领子,厉声喝道,“可诊仔细了?是不是弄错了?百日红是宫中禁药,她怎么会中了百日红?是谁下的毒手?” “皇上息怒,是……是主子自己!”太医连连磕头,老泪纵横,“那日,主子接到前线战报,闻得战事吃紧,决意亲赴战场,只是她先是武功被废,后遭小产之祸,身子已是大不如前,便……便向臣要了百日红……” 秋风清闻言,猛然瘫倒在榻上,喃喃道:“百日红……无忧中了百日红……百日红……” 先皇曾有个心爱的妃子,重病垂危,无奈之下服用百日红续命,以期延长活命时间,好找出治病良方,不料病倒是治好了,百日红的毒却怎么也沒能解开,最终那妃子含恨九泉,先皇一怒之下,斩杀三名太医,并将百日红列为禁药,自此再不许人使用。 “多少天了?”两行清泪顺着秋风清面颊滚滚而落,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当着跪了一地的御医的面,一朝天子泪流满面,却似浑然未觉。 “八十七天……”太医抖着嗓子道,“老臣……无能,无法解得此毒,救回主子性命,请皇上治罪!”老太医也落下泪來,主子明知必死,为救西秦于水火之中毅然决然服下百日红,他却无法救她的性命,他心中着实不好受。 寝殿中一片沉寂,半晌,秋风清低声道:“都下去吧。” 太医们应声告退,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退下了,很快,寝殿只剩下了秋风清与乐无忧。 秋风清撑起身子,坐在龙床畔,一手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使自己不倒下,一手轻轻抚摸着乐无忧的脸。 那张脸不施脂粉,惨白如纸,消瘦得很明显,但还是那么美,他痴痴看着,不舍得移开一下眼睛。 “小家伙,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吃百日红?又犯馋了是么,你怎么还是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那东西能随便吃么?你呀,真是不让人省心!”秋风清絮絮叨叨低喃着,刚止住的泪又开始泛滥,一滴一滴,落在乐无忧脸上,经他一抚摸,将她整张脸都润湿了。 乐无忧醒來时,就见到秋风清正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中直直坠落,砸在她脸上,烧灼着、冰寒着她的脸。 “别哭……”乐无忧伸手,轻轻擦去他的泪,浅浅笑着,他知道了吧,百日红是问胡太医要的,他一诊便能诊出來。本想瞒着他的,最后的日子里,她不想看到任何人不开心,谁知,竟出了辰妃那档子事。 “好,不哭,霜哥哥不哭。”秋风清柔柔地笑着,轻轻地说着,一如幼时哄那个怕黑、怕痛、闹着不许他离开的小女孩。 “小家伙,还记得那日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成亲吧……”秋风清俯下身子,轻轻将乐无忧抱住,在她颊畔轻吻一记,笑得温柔得令人忍不住泪如雨下。 乐无忧强忍着泪意,缓缓摇了摇头,不嫁了,命里沒有穿嫁衣的份,不必强求了,她如今唯一的奢望便是秋落霞与洛寒霜能平安归來,秋月明能尽快醒來。 “绾青丝,染眉黛,点绛唇,着红妆,凤冠霞帔,三拜花堂……”秋风清轻轻抚摸着她散乱的青丝,温声道,“小家伙,你不是最爱霜哥哥的吗?为什么不愿意当霜哥哥的新娘?” 乐无忧默然,痛苦地闭上双眸,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为他银枪白马,为他月下苦守,为他血战沙场,为他入宫行刺,为他千里奔波…… 因他,她的孩子沒了,因他,她的雪哥哥尸骨无存,因他,她的人生彻底陷入愁云惨雾…… 是啊,凤冠霞帔,三拜花堂,哪个女子不向往呢?可,女子向往的,是三拜花堂之后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继续愁云惨雾! 便是要嫁,她也不愿嫁他,即便她爱他。还剩十二天的性命,她只想轻松愉快的度过,而能够给她轻松愉快的人,还在偏殿中昏迷着。 明月,你还会不会醒來?那日我说,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只要我不死,必定回來找你,我记着,可你,已经忘了吗? 紧闭着的眼帘轻微抖动,蜷曲的睫毛颤了颤,热泪渐渐溢出眼眶,顺着眼角滑向鬓边,她低低叹了一声,终究是无缘,不论是与他,还是与他,他们,终究是无缘的。 两日后,乐无忧的伤势已经无碍了,秋风清也好多了,气力虽有不足,但已可正常行动。这天午后,他正陪着乐无忧说话,忽的一阵闹吵吵的声音传來,紧接着一条白影一阵风般卷了进來,奔到床榻前抱着乐无忧就哭。 “无忧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霞儿呀,你不能死啊!”秋落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秋风清双眉紧皱,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紧跟着她进來的洛寒霜在看到乐无忧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之后,紧闭着双唇别过头去,装作什么事都沒发生。 这丫头,太丢人了,沒看人家乐无忧好好的坐着呢吗,上去就抱着人家哭号起來! 乐无忧拍拍秋落霞的背,揉揉额角,无奈道:“霞儿,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可真要被你勒死了,我的肋骨可还断着呢!” 秋落霞闻言,急忙放开双手,扶着乐无忧双肩上下打量她好几遍,破涕为笑,抹着眼泪道:“太好了,无忧姐姐,太好了,你沒死!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听说辰妃那个坏女人捅了你一刀,我都快吓死了呢!” 待她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阵子,洛寒霜才整整容色,微笑着上前,道:“我和霞儿本來是要与你们会合,但霞儿受伤颇重,只好先寻了地方养伤,直到听到京城平定的消息才赶回來。” “霞儿,你伤着哪儿了?快來让我看看!”乐无忧急忙拉着她上下审视。 这么闹了一阵,太医來报,说是秋月明醒了,四人惊喜交加,顾不得笑闹,一齐到偏殿探望。 “无忧……不要來……快走……无忧……无忧……”一进偏殿,便听到秋月明时轻时重的呓语,乐无忧鼻子一酸险些要掉下泪來,忙快步上前,握住了秋月明的手。 秋风清脸色一沉,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來。他那么爱她,她那么在乎他,他们……难道,她不愿嫁给自己,是为了六弟? “明月,我在,你快点睁开眼睛看看我呀!”乐无忧带着哭腔轻声唤着。还有十天,十天后,她就要死了,他要是再不醒來,她就真的要含恨而终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乐无忧的呼唤,秋月明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随即眨了几眨,定了定神,眼前渐渐现出一个俏丽的人影來。 眉目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清丽脱俗,只是越发瘦削了,眼睛显得更大了,下巴尖尖的,脸只有巴掌大小,却比记忆中更美了。 “无忧……真的是你……”秋月明低喃,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探手去触碰她,谁知手刚抬起寸余便落下了。 乐无忧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去,带着泪花笑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傻丫头,你还是來了,又受伤了么?”秋月明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风一吹便会断了。 “有,断了两根肋骨,好疼,你要快点好起來,不然谁來照顾我?”乐无忧花瓣一般润泽的唇微微嘟着,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气,向秋月明撒着娇。 秋风清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已经有很久她都不再这么对他撒娇了,似乎从重逢以來,她的撒娇欢笑都是刻意做作的,从沒一次出自真心过。 可她方才的举动,那么自然,那么动人,分明就是真情流露!她拒绝了他的求婚,却对着他的亲弟弟撒娇邀宠,原來,她果然变心了! 秋风清掉头就走,洛寒霜见势,拉拉秋落霞,二人也悄悄退了出去。 “会有人照顾你的,轮不到我……”秋月明看着秋风清的背影,初见乐无忧的欢喜一下子消失无踪,她终究还是要回到皇兄身边的,她终究……不是他的! “明月,我们成亲吧!”乐无忧轻轻抚摸着秋月明憔悴的脸庞,说得温柔而又充满甜蜜。· ------------ 第一八六章 三拜花堂 “你、你说什么?”秋月明不可置信地瞪着乐无忧,深陷进眼眶的桃花眼中一片炙热的光芒,想信,却又不敢相信,然而又万分期待他听到的是真的,又害怕,怕乐无忧并没有说出“我们成亲吧”这么一句话,一切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我们说好的,我会回来找你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可还愿娶我?”乐无忧巧笑倩兮,明艳动人的笑容晃花了秋月明的脸。 “你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惊喜过了头,秋月明喃喃道,“快扇我一巴掌,狠狠的扇,快!” 乐无忧哑然失笑,俯下身子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红着脸颊,道:“你只有十天时间,要是十天后你的伤还没好,无法站起来,那我就不嫁给你了。” “十天?”秋月明略显迟疑,他的伤势如何他心里最清楚,那么重的伤,哪是十天能好的?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的,我一定会将你娶进门的!”秋月明信誓旦旦,趁乐无忧的手抚摸到他唇畔时偏了偏头,在她手上偷了个香。 她要嫁给他了!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可…… “皇兄会答应吗?”喜意退去,担忧再现,两次,他两次娶她不成,都是因为皇兄,这一次,他能顺利娶到她吗? “他已经答应了。”乐无忧笑得娇俏可人,眼睛眯成两弯月牙,红唇勾起,露出一排晶莹的贝齿。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秋月明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反反复复念叨着“太好了”。 窗外的秋风清心里一阵阵拧着抽搐,她说,“我们成亲吧”,却不是对他!她要拒绝了他的求婚,却主动向六弟求婚!她爱的,原来早就已经不是他了! 秋风清的双拳握得死紧,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破门而入,将乐无忧狠狠扔进冷宫调教一番的冲动,双眼死死盯着窗内细语缠绵的二人,眼中流动着灼灼光华,似乎有火苗要从眼睛里冲出。 秋月明刚刚醒来,精神不济,说了一会儿话,便沉沉睡去,乐无忧守着他,直到他睡熟了,才抽回手走了出去。 窗外的秋风清如一尊石像般默立着,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身上,见她出来,眼中的悲愤伤痛似乎要溢出来,抬脚想要向她走去,愣了片刻,还是收回了迈出一半的右腿。 “你都听到了?”乐无忧别开头,不想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太沉重,她担不起,他的情意太凝滞,她陷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已经陷进去十六年了,最后的十天,她只想什么都不去想,她只是想轻轻松松地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你爱我吗?”良久,秋风清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压抑。 “我爱了你那么多年,苦了那么多年,痛了那么多年,我只有十天可活了,我只想在死前了了一桩心愿,还了一份情债。”乐无忧的声音凝聚着浓浓的悲伤,深秋季节的萧条、冷落、凄寒、肃杀,似乎一股脑儿都钻进她的话语中去了。 “爱我,很痛吗?”秋风清伸手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小家伙,你还爱我吗?”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我只有十天可活了,难道最后十天,你都不愿让我自己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吗?难道,你要我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四个字如闷雷一般在秋风清耳中轰鸣,击得他伟岸的身躯晃了几晃,原来,跟他在一起,竟是那么痛苦的事情!死不瞑目!好一个死不瞑目! “好,我答应你,让你嫁给六弟!”默然良久,秋风清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乐无忧沿着墙壁缓缓蹲下身子,将脑袋埋入双膝之间,双手抱头,无声低泣起来。 她要嫁给明月了,可她爱的,却是…… 她爱的,究竟是谁??是秋风清?还是秋月明? 或许,真的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彻头彻尾,她不该那么傻,爱上一个死人――韩霜早就是个死人了,从九年前他的尸体被运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是秋风清,西秦君主秋风清,而不是她的韩霜哥哥。 若她能看清这一点,或许她不会那么痛苦,她将对记忆中那个少年的爱恋,转移到已经变了的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地犯错,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最终造成了今日三人相爱相伤的局面。 哭着哭着,乐无忧忽的笑了起来,十天,还有十天,十天之后,她就要死了,到时候,这三人行的僵局便会被打破,一切终将归于平静。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秋风清尽可能少在乐无忧面前出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再次将她囚禁在冷宫中,成为他一个人的独宠禁脔,但他不能,也不敢,死不瞑目啊,多深的怨念!他怎能当得起她这么重的怨念呢? 但他又想看着她,便每日在偏殿窗外看着,默然守着,看着她一颦一笑,看着她每一个撒娇耍赖,看尽她每一副小女儿情态。 只有十天了,他还能看着她最后十天,十天之后……世上再无乐无忧此人!百日红是没有解药的,服者必死无疑,至少目前西秦还没有能解此毒的神医,乐无忧终究是没救的。 心如同被凌迟着,但他忍了,她为他,身上受了多少伤?如今,他这满心的伤,当做是回报她的吧! 有乐无忧的陪伴,秋月明每天都处在甜蜜中,心情开朗了,伤势好得也快了,婚礼在紧锣密鼓得筹备中,他想象着与乐无忧三拜花堂的景象,时时出神,傻笑着自个儿乐呵。 终于,第十天在众人复杂的心情中悄然来临。 这一天,是秋月明勉强能站起来的日子,这一天,是秋月明第三次与乐无忧成亲的日子。 花轿从皇宫出发,百丈仪仗,十里红毯,阵势比秋落霞这个正牌公主出嫁还要浩大。 大病未愈的秋月明坐在马上,身子还很不稳,需要有人时刻保护着,自己也凝聚了全副心神与全身力气,才能保证不掉下来。 秋月明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幸福的笑容,即便骑马累得他大汗淋漓,他还是笑着向围观的百姓挥手致意,接受百姓的祝福。 几时将到,花轿停在了安王府门口,秋月明下了马,走到花轿前,踢了轿门,自己搀扶起新娘,不顾围观婚礼的百姓的诧异,径自挽着他的新娘进了王府大门。 他能挽着她的时候不久了,怎舍得让别人代劳? 主婚人竟是秋风清!看着携手而进的二人,秋风清心里汩汩地淌着血,再怎么提醒自己要镇定,仍是铁青着脸色。 礼官看了看时辰,大声喊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一拜天地!” 秋月明扶着乐无忧缓缓转身,向着天地跪拜。 “二拜皇上!”礼官的声音有些别扭,这新娘子可是冷宫里的那位主子啊!偷瞟一眼皇上铁青的脸色,礼官立时吓得收回目光,再也不敢乱看。 秋月明扶着乐无忧转回身,向着秋风清跪拜下去。 二拜皇上,他……居然来了!乐无忧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感到头脑中一阵阵晕眩,最后一天了,不知道她能撑到什么时候,希望能撑过今晚吧! 秋风清看到乐无忧的身子有些摇晃,立时焦急地站了起来,这时礼官一句“夫妻对拜”已经喊了出来,秋风清只好有坐下了。 秋月明扶着乐无忧半转过身,二人相对一拜,乐无忧头脑突然晕得厉害,下意识摇了摇头,这么一摇,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滑落了,她愕然抬头,顿时,一张经过精心打扮的俏脸展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人敢夸赞新娘子的美貌,或是议论喜帕掉落的失礼与不详。礼官高呼一声“礼成”,秋月明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终于娶到了她,她终于是他的妻子了! 蓦地,乐无忧重重咳了一阵,眼前一黑,随即便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嘴里涌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鲜血上涌,越来越多,她想闭上嘴,压制住血,不让自己立时便倒下,但却怎么也压不住,终于将一口血喷了出去。 “无忧!”“无忧姐姐!”秋风清、秋落霞、洛寒霜一齐快步上前扶住她,七嘴八舌问道:“你怎么样了?”“太医,快传太医!” 猛听得利刃入肉的声音,极细微,却在混乱中传进了洛寒霜的耳中。他一直在留意秋月明的举动,只有秋月明不知道今日是乐无忧的大限,他一直在留意着,就怕他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那日乐无忧在窗外说的话秋月明都听到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她一起走,决不叫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上黄泉路。 血从秋月明口中不断涌出,很痛,但他的脸上却带着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声音里非但没有一丝痛苦,还充溢着满满的甜蜜,他伸出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身子已经瘫软的乐无忧拥在怀里,痴痴笑道:“无忧,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在一起……不分开……”怀里意识逐渐模糊的佳人轻喃出声,唇角微勾,绽出一朵绝美的笑花,将一种叫做永恒的东西深深刻在了那些活着的人心里。 在一起……不分开…… 化作星星,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 番外 用生命爱你 请使用访问本站。另一个版本的结局~ 月色如昼.撒出清冷的光辉笼罩在寂静深院.如凝霜.如清梦. 娇小的身影伫立在廊前.仰着精致玉颜望着月色.苍白的脸色更加惹人怜爱.十六年了.十六年了……那深深的爱早已成了她的人生信条.深深地痛也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迷茫.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心之所向. “唉……”.乐无忧幽幽地轻叹一声.从前.这样的忧叹怕是数不清了罢.温热的气息跑到清冷的空气中化成一团泡泡.迷蒙的雾气也氤氲了双眼.卷翘的睫羽挂上了水珠. 轻轻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那张妖娆得比女人还要美丽的脸庞.任凭她是怎样的逃避.终是沒能逃出他的刻骨柔情.“月明.明月……”.乐无忧将手轻轻放在胸口.轻声呢喃着. 再度睁开眼.空气中竟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月色凄迷.白雪纷纷.一场毫无征兆的雪让乐无忧顿时惊喜不已.纯白的雪啊.是那样冰清玉洁.不掺杂一丝肮脏的东西.是那样干净.透明. 或许是人之将死.那些让她纠结头疼的东西她也无心去追究了.只想好好放任自己的心一回.有些人.有些事她必须面对了. 伸出手掌.一片雪花落入掌心.很快就融化成了一摊晶莹的水珠.突然间好想化作一片雪花.自由自在地飞舞在天地间.不受世俗的牵绊.沒有人世的纷扰. 蓦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谁.乐无忧轻轻转过身.秋月明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一双绝世风华的桃花眼布满了多情.只消一眼.便可沦陷.指腹的触碰尽管有些冰凉.至少可以证明她真实的存在.他的无忧.终于回到他身边了.沒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乐无忧羞赧地垂下了眼眸.故意别开他的目光.伸出小手拢了拢秋月明的玄色披风.“天这么冷.你身体还沒好.怎么就敢出來.”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想看见你.”秋月明将乐无忧的小手攥在掌心.深情款款地说道.“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你开心吗.” 乐无忧佯装不乐意地撅起粉嫩的小嘴.“明知故问.” 她真的开心吗.她是真的心甘情愿么.秋月明不知道.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知道的罢.为什么她的目光总是潜藏着什么东西.让他看不透.也问不出. 秋月明抬起她的小脸.让她的目光直视着自己.好迷茫的眼神. “无忧.你爱过我吗.”忍不住.他问出了口.明知道那是血淋淋的答案. 他还是问出了口.他的心仿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这话.他问过她的. 乐无忧弯起嘴角.绽放出一抹绝美的笑靥.“为什么是爱过呢.” 是因为她曾经狠狠的欺骗过他.所以.让他连问爱或不爱的勇气都沒了吗.眼前的明月.还是不是初见的那个心狠手辣.如地狱修罗一般的西秦战神了. 或许早就不是了. “如果有爱过.只有一刻.于我來说.已经足够.”秋月明缓缓说道.仿佛倾尽了毕生的力气.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不外乎一情字.即便是他.曾经冷血无情. 仿佛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盈在眼眶.让乐无忧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依偎在秋月明怀中.感受着他温暖而熟悉的心跳.这世上.能有一人如此真心爱她.那么.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都说红颜易老.君恩凉薄.可如此刻骨深情.又有几人能做到. 脑海中.往事一幕幕.都如同过眼云烟.生命不过弹指一挥间.她又怎能活在昨天.如此自欺欺人.伤害了他们三个人.如果她早早看清这一点.又怎会在这个怪圈里兜兜转转.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思及此.她轻轻点了点头.“爱.或许.早就爱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爱了.”声音很轻很轻.但也感受到了某人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胸口剧烈地浮动着.乐无忧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忽然想起了那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只可惜.好可惜.她的生命即将结束.还如何能与他白头不相离.或许.这是老天对她曾经欺骗过他的惩罚.只是这惩罚.好重啊.让她还沒好好体会幸福是何滋味.就这么过去了.回想起那三个月.真好.冰凉的泪水猛然划过脸庞.乐无忧紧紧地捉紧了秋月明的衣襟.内心一阵剧痛. 忽然.秋月明伟岸的身躯一震.乐无忧登时觉得不对劲.只见秋月明的身子慢慢瘫软无力.脸庞也惨白得骇人.“明月.明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乐无忧扶着秋月明倒下的身躯.疾声痛乎着. “无忧……无忧……”秋月明的嘴角依旧噙着温柔的笑意.“真好……还能……有你……” 悔恨的泪水漱漱落下.乐无忧握紧了秋月明的手掌.“傻明月.你说什么呢你.我才要嫁给你.你就想让我当寡妇.是不是.” “还能再听到一句你爱我.即便……是骗我的……我也知足……因为……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那无力的手掌慢慢滑落.呼吸也逐渐消失.合上的眼帘昭示着生命的完结. 乐无忧紧紧地拥着秋月明.忽然口中一片腥甜.“噗……”一口鲜血从喉咙溢出.喷撒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绽放的片片红梅.凄艳绝美.或许是悲痛欲绝.那百日红让她的大限到了.抬头望月.子时已经过了. ------------ 第一卷 ------------ 番外 情深缘浅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马踏红云映霞落.秋枫瑟瑟独自愁.千里客來.徜徉一身月露.卿心难归.谁织冰心玉壶. 快马疾弛在古道之上.马不停蹄.溅起了的枫叶盘旋飞舞.为寒秋添了丝丝寒意.马背上单薄的背影显得越发娇弱不堪. “驾.驾.”乐无忧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即便是冷意渐浓的秋天.也有些汗水淋漓了. 如今的她.身子早已经是大不如前了.这样马不停蹄地赶路.让她觉得疲惫不已.只是.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她就必须朝着她的方向去.沒有迟疑. 疲乏的身子.思维却是越发清晰起來.乐无忧的脑海中不断充溢着零星的片段.那些甜蜜又痛苦的往事尽数涌來.不停地敲打着她柔软的心脏.这心.早已经是伤痕累累.满目疮夷.乐无忧苦笑了一下.继续赶着路. 秋风清.秋月明……该结束了. 人生不过数十寒暑.十六年付出韶华.如今却只有几天的日子可活了.这一次.就让我由着我自己的心活一次吧.我真的累了…… “皇兄.不好了.无忧姐姐不见了.”秋落霞惊呼着跑进了秋风清的御书房. “你说什么.”秋风清“嚯”地站起身來.“什么叫不见了.”一向沉稳冷静的君王像遭了霹雳一样. 秋落霞的小脸也痛苦成一团.颤巍巍的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秋风清:“这应该是无忧姐姐留下的.” 这无疑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了.秋风清登时觉得心房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么.难道.她真的是对自己毫无留恋了么.她怎么能一走了之. 秋风清接过信.寒眸一扫.那信封上是并不漂亮的字迹.出自乐无忧的手笔. “清风.也许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无论如何.都不要來找我.我的时日不多了.我只想平静地走完这最后的路.也许爱你.是我最深的痛苦和无奈.纵然情到深处再无怨尤.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活在痛苦中了.我是该叫你霜哥哥.还是叫你清风呢.也许.已经不重要了.你是西秦皇帝.是天下百姓的希望.除了儿女情长.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相信你一定是一位好皇帝.忘了我吧.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南诏到西秦.一直都错了……” 那种深沉的痛苦袭來.击得秋风清伟岸的身躯晃了一晃.怔怔地站在原地.“小家伙……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能让我忘了你……” 在旁的秋落霞早就啜泣得不成样子.小声问道:“皇兄.要不要派人把无忧姐姐找回來啊……” 秋风清摇了摇头.“不必了.”声音沉痛.压抑.转过身.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到宫殿外.迎着丝丝秋风.心中凉意更甚.“小家伙.如果.这就是你要的最后的自由.那我就还你一片碧海青天.” 他再怎么自私.也不能连她最后的欢愉都剥夺了去.更何况.无忧爱的是从前的韩霜.而不是他秋风清. ------------ 瞒天过海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雁城.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有秋月明的亲信.是他曾经行军打仗时结交下的挚友.而他们要去的.就是雁城梨山下的千雪村.听说那里的村民热情淳朴.睦邻友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年四季都是最美的场景.春天.他们可以野外踏青.遍寻芳草.醉风和煦.夏天.他们可以乘凉于树荫下.香铭一壶.吹奏一曲倾尽天下.秋天徜徉枫林月露.相守赏漫天红霞.冬天银装素裹.夜晚赏雪.共翦西窗竹.话至天明…… 这样的安静祥和.是否该为奔波了十年的心.找一个栖息所在呢. 真沒想到命运兜兜转转.能带她走向正常人生活轨迹的.竟然是秋月明…那个曾经把她残忍折磨的嗜血王爷…… 乐无忧的心里.划过一丝无声的感叹.她微微一笑.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那是一望无际的山野.他们行走的正是沒有官卡的古道.好辽阔的样子…… 迎着丝丝的风.仿佛能带走人的话语.额前但青丝被风吹散着.乐无忧在心底里默念:“霜哥哥.我们永别了.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天边的鸟儿在鸣叫.声音悲凉.仿佛也在迎着风附和…… 而前不久西秦皇宫里.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表面上这一场宫变的闹剧似乎已经落下帷幕.但是很快就会有一场更大的浩劫席卷西秦的天下…… 御书房. 秋风清一袭玄色帝袍.看起來有些焦头烂额地坐在金銮宝座上.庭下跪着的.正是陆征.以及大将军郑远充. 神思倦怠.秋风清用手杵着前额.声音低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今天早上黎明时分有大批人马聚集在东华门.看起來來势汹汹.末将正准备安排弓驽手开战.只是末将又定睛一看便认出來是安王手下的兵马.其中……安王也在里面.所以末将一时沒敢轻举妄动……”陆征恭敬严肃地应道. “什么……”秋风清眸光一闪.寒光乍现.“你是说……安王也在.” 陆征顿了顿.“是的.” "放肆."秋风清怒喝道."朕本來以为他要造反.如今看來.他是虚张声势.趁乱逃走.真是胆大包天."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秋风清陷入了一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秋月明如果想要逃走.大可以在去南疆的途中一走了之.相信如果他想走沒人能拦得住他.为什么非要冒险制造混乱呢.如果说他针对乐无忧而來.那么“乐无忧”还在栖梧轩里好好待着呢.他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秋风清第一次有些琢磨不透了.难道说.这是秋月明对他的警告吗.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安王秋月明失踪的消息已经不径而走.相信这件事情在别国恐怕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东辰和北耀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回皇上.根据末将手下的探子八百里加急.东辰个北耀一切正常.兵马似乎也沒什么调动.看样子眼下并不利于他们作战.”郑远充道. 秋风清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也怪自己的荒谬想法.他六弟再怎么混帐.也不至于联合别国的人來攻打自己的国家.要知道一旦开战.战场势必会是在西秦.到时候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即便他能守得住.恐怕西秦的江山也将毁于一旦了. 可是秋月明会去哪里呢. 失踪了……总归是不太好…… 难道是自己在盛怒之下褫夺了秋月明的兵权把他给逼走了.想想是有些过了……秋风清整理好情绪.沉着道:“郑远充.朕命你派出手下的兵马.最好是安王麾下的兵马.去把安王给朕找回來.动静不要太大.以免惊扰了百姓.” “是.”郑远充领旨. 是夜. 栖梧轩显得格外静谧.坐在屋子里的“无忧”不禁有些紧张.听到外面越來越重的脚靴声.她只能咬咬牙坚持下去.这不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么. 不错.那正是林非凡的师妹林薇儿. 她与林非凡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并无任何血缘之亲.她喜欢林非凡.从小就喜欢.但她知道.林非凡只是把她当妹妹來疼. 这一次.她为了成全师兄喜欢的人.不惜以易容术瞒天过海.替乐无忧坐牢.甚至还可能送掉性命.这天下还有比她更傻的女孩吗. 林薇儿瞧着镜奁中这张陌生而又绝美的脸庞.忍不住伸出小手抚上这张脸.讷讷道:“无忧.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呢.” 这张脸的确美极.冰姿玉貌倾国倾城.但她本來的模样也不差啊.那是一张清纯秀丽的小脸.虽说不得是人间绝色.但也绝对是美人坯子一个…… 瞧自己想什么呢.林薇儿给了自己一记小拳头.做出决定之前.她也大抵了解了乐无忧的脾性.林非凡也给她灌输了不少乐无忧过去发生的事.只觉得啧啧称奇.想不到乐无忧曾经是女将军.还经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折磨……而自己虽然同样从小习武.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可到底还沒上过战场.真是惭愧. 容不得再犹豫了.林薇儿打定了主意.从此后.她便是乐无忧. 她要代替无忧在深宫中活下去. 脚靴声越來越近了.林薇儿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转过身來时.已经是淡漠冰冷的面孔. 扑鼻而來的是一冷冽的酒香.让她的头脑有些发胀.不由得蹙起了秀眉. 秋风清快步向她靠近.然后从她的身后将她纳入怀里.紧紧地抱住. 林薇儿的下意识当然是推拒他了.他他他……怎么可以抱她呢.她幻想过无数次能被林非凡抱在怀里.可是现在这个对于她來说完全陌生的男子竟然抱住了她. 可她是无忧啊.她怎么能太激烈的反抗呢.稳定好心神.她淡漠着神色.道:“皇上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秋风清蹙起剑眉.转而邪魅地笑道:“你这是在赶朕走.” 他的目光太温柔.也太深邃.她无法直视她面前的西秦皇帝.“沒有.” “沒有.呵呵……”秋风清笑出了声.然后松开她的肩膀拉起她的小手.向内殿走去…… “今天的婚礼虽然沒办成.但是你早晚都是朕的女人……” 呃……林薇儿心头一紧.心里不由得慌乱.虽然早就想到此举会清白不保.但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她还是心底划过一丝疼痛. 非凡哥哥……是她心里的痛. 这一次.她能逃过这一劫吗. ------------ 新的开始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就这样被秋风清拉到床塌边.林薇儿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殊不知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几乎可以猜出秋风清想要做什么了.可是她一旦极力反抗.不止是她.还有林非凡.还有乐无忧和秋月明.都沒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她实在做不到就这么失身给一个只与她有这一面之缘的男人. 怎么办……她的心都要纠结得碎掉了. “无忧.你在想什么.”秋风清看得出來面前的人儿的神游.也看得出來她的不安和矛盾.她在想什么. 呃.……林薇儿心下一紧.她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沒什么.只是有些乏了.”说完.还微眯起眼眸.一副困倦了的样子. “今天早上才听说安王造反.难道你不知道么.这么沉得住气.”秋风清凝视着她.乐无忧难道对这件事的结果一点都不感兴趣.好在秋月明并沒有真的造反.倘若他真的造反了.而他会杀了他.难道乐无忧也不闻不问.还能睡得着. “这天下是你们西秦的天下.你们兄弟二人非要窝里反.我又有什么办法.”林薇儿说得一脸的无所谓.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秋风清低低地笑出了声.这才像无忧嘛.“不过.六弟他并沒有造反.他失踪了.我正在派人寻他.”秋风清不吝解释. “他既然失踪了就自然有他的好去处.皇上又何必寻他回來呢.”林薇儿自然不希望秋风清派人寻找秋月明.千雪村虽然隐蔽.可到底是在西秦的土地上.万一真的找到了秋月明.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林薇儿的话却让秋风清心里徒然一亮.俊颜上霎时蒙上了一层光彩.“无忧.你不希望朕把他找回來.” 林薇儿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君王明明给人感觉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浑身散发着高贵而冰冷的气息.怎么被“无忧”的三言两语轻易地带动情绪.到底是情之深切. “无忧的下半生都要在这深宫里度过了.身在内宫.而安王是外臣.他回与不回.于我而言有何分别.”她的瞳孔染上了淡淡的忧伤.如果说之前的话都是她在演戏.那么这句话分明掺杂了她自己的情绪. 是啊……也许她会代替乐无忧在这深宫之中了此残生.可她学了那么多的本领.原本打算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可是现在的境遇分明是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起來. 她说.她的后半生都会在这深宫里度过.也就是说她不会再离开了.秋风清心头一喜.可他分明察觉到了她的眼眸里的哀伤.秋风清心里又是一滞.他低沉着声音问:“那你愿意在宫里永远陪着朕么.” 当然不愿意.林薇儿心底里叫嚣着…… “皇上觉得呢.”林薇儿清楚地知道.不只是她本人不愿意.只怕是乐无忧本人更不会愿意.否则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秋风清苦苦一笑.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回答.她怎么会愿意呢.他分明记得.当时秋月明离她而去时她眼底的死寂和绝望.可她是无忧啊…他一个人的无忧啊.即便是她此时不愿意.可來日方长.不怕她不弃械投降. 他爱她.而她也爱他.爱了十五年怎么可能轻易就不爱了呢.伤害.只是时间的问題……打定了主意.秋风清勾唇一笑:“也罢.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寝吧.” 就寝…林薇儿的脸顿时挂黒. 而秋风清怎么能看不出來这个女人站在这里哼哼唧唧.磨磨蹭蹭地就是不想侍寝呢.她的孩子刚刚沒有了.他也不能这么禽兽不是. “睡吧.”秋风清淡淡地说着. 林薇儿打量着他的神态.似乎并沒有打算在今晚要了她的意思.不禁松了一口气.她无奈地撇撇唇.径直从秋风清的身后爬上了床塌.背对着他脱掉了外衣.然后快速地扯过一旁的锦被蒙过头顶.背对着他躺了下來.一双大眼睛却是不敢眨一下. 秋风清回眸看着她白色纤细的身影.一抹笑意逐渐升至嘴角…… 褪下靴子.秋风清和衣躺在她的身侧.望着她的背影.秋风清很想将她拥进怀中.但是.睥睨天下的君王此刻竟然沒有这份勇气了.同床异梦.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至始至终.林薇儿都沒有动弹一下.要不是她从小习武拥有常人沒有的耐力.只怕身子早就麻木不堪了. 寂夜无声.时间过去了许久.耳边传來的是秋风清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睡意全无的林薇儿才敢转过身來.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怎么有一种与狼共舞的感觉呢. 她侧着脑袋看着秋风清.熟睡了的他看起來竟是如此祥和.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长得俊美无铸.冷如刀剑般的眉.狭长而深邃的眼眸.挺拔的鼻子.性感的薄唇.如刀削般的脸庞.天生一副帝王之相.可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蹙着剑眉.他对无忧.是爱而不得啊. “唉……”林薇儿无奈一叹. 可他和她.不都是一样的人么. 雁城. 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一路颠簸.走的都是荒凉的古道.终于在临近雁城的时候.他们才看见一片美好的景色.那是一片富庶而热闹的小镇.城郭外是一条小河.雁城的人们叫它“清溪”.过了清溪.便能进入雁城了. 到了城门口.乐无忧撩开车帘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喜.这里真的是很美的地方呢.风土人情真是不错.风儿和煦.溪水清澈.还能闻到青草自然的芳香.乐无忧的心醉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能真的走出过去的忧愁.重新开始新的生命.新的生活. “你觉得这里如何.”秋月明问道. 乐无忧绽放了一抹笑靥.露出莹白的一排贝齿.面若桃花.“很美.我很喜欢.” 很少见她笑的这么开怀.即便是逃离的皇宫.她也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知道.她忘不了他…压抑住那抹苦痛.秋月明看得痴了. 他邪魅一笑慢慢凑近乐无忧的耳畔.呵气如兰.“再美.不及某人.” 湿热的气息.撩人的话语.乐无忧的身子一颤.她回过身抬起粉拳清锤了一下秋月明的胸膛.嗔怒道:“沒个正经.”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娇羞.她发现自从与秋月明一起后.她从前的那股子凌厉劲儿都沒有了.变得越來越像个小女人. 秋月明扳过她的肩膀.瞧着那如花的面孔娇艳欲滴的唇瓣不由得心猿意马.他低下头.满满凑近…… “月公子.外面有人.据说是來迎接你的.”凌寂的一句话.打断了这一切. 呃…… 秋月明显得有几分不悦.但他知道.是楚焱到了. “无忧.有人來接我们了……” ------------ 爱与不爱 乐无忧撩开轿帘.便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迈着步子向他们走來.身后的几个仆人亦步亦趋. 走近一看.便看见这个男子生得龙章凤姿.俊逸风雅.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袭青衫.翩然若仙. 带着些许疑惑的想法.乐无忧把目光投向秋月明."他是谁啊." 秋月明笑而未答.揽着她走下马车. 两道俊逸修长的身影走向彼此.在阳光下绝对是一道闪耀的风景. "月明别來无恙啊.半年前雁城一别.也不给我來个信."男子拱手寒暄道.目光里尽是重逢般的温暖喜悦. "楚焱兄可别怪我啊.我这不是來了嘛.而且也不打算走了."秋月明亦满面春风. 楚焱自是知道他所指.秋月明早在几日前就给他來了信.他虽然觉得秋月明的做法荒唐了些.但他们同样都是性情中人.自然明白秋月明的心境.就如同他多年前所做的一样.从未后悔过…… 楚焱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在秋月明身侧的.一直被当做空气的乐无忧.目光里竟然带着慈爱.不错.是慈爱.乐无忧以为自己花了眼睛. 还未等乐无忧开口.楚焱便道:"月明.这就是你信中提到的无忧吧.果然生得玉貌娉婷.我见了甚是喜欢哪.哈哈." 乐无忧茫然地看着秋月明.秋月明却依旧笑意不减.这男人是疯了吗.要是换成别人这么说.秋月明早就将对方打飞了.哪还容得他在此放肆. 秋月明难得见她茫然.伸出手指轻刮了她的鼻子.眼里是满满的宠溺."想什么呢.现在我來告诉你.这位是楚焱兄.半年前我在沧州作战.曾受过重伤.幸好得楚焱救治.才得以活命."说完.脸上还流露出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就因为如此.就能让他觊觎你的女人么.乐无忧再一次狠狠鄙视. 见她还是不解.秋月明凑近了她的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楚焱兄今年五十多岁了.他对你.就像是长辈对晚辈那样关爱.懂吗." 五十多岁.还长得那么年轻.是妖孽吗.看來雁城不仅风景好.就连人也是长生不老啊. 乐无忧尴尬地笑了几声."呵呵.那我也叫你楚焱兄吧.我叫乐无忧.你就叫我无忧好了."乐无忧亦爽朗地笑了几声. "无忧.无忧.好名字啊.哈哈.." "过奖过奖啦." 楚焱回头看了一下他们乘坐的马车.貌似有点寒酸.便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辛苦.好在两人都是领兵打仗的主.这点苦头对于他们來说根本不算什么. "月明.都别站在这里说话了.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快点跟我回雁城别苑.我好为你们接风洗尘.今天晚上不醉不归."楚焱拍了拍秋月明的肩膀. 说完.这一行人便走进了城里. 男的俊美.女子俏丽.这几人都是美得不可方物.这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不同的是.他们的目光仅仅是带着好奇和赞叹.并沒有丝毫的敌意. 幽兰雅苑. 很清幽的地方.院子里有几课大树.还有一片桃花树.桃花满地.落英缤纷.虽然不多.但的确是很美的点缀.屋子里的陈设亦是干净雅致.有种纤尘不染的感觉. 让那两个男人叙旧去吧.自己就不参与了.乐无忧这样想. 乐无忧在婢女的带领下.來到了楚焱为他们准备的房间. 这一路上的确是把她累坏了.如果放在从前.她的身子骨肯定是能坚持的住的.可今时不同往昔了.先是内力被秋月明废了.后來又经历了那么多的摧残.又是小产.又是玉石散.她的身子饶是扛不住的. 一见到床立刻就扑了上去. 床塌软软的.很舒服.乐无忧美美得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是啊.她怎么能睡得着呢.这几天來.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她现在觉得还是徘徊在梦的边缘呢. 现在.她知道秋月明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也是她可以试着去爱的男人. 渐渐地.她便也看开了.爱了十五年又如何.爱与不爱.不就是一念之差么.爱与不爱很重要么.只要自己觉得和那个人幸福.有永远在一起的念头.那不就是爱么.而秋月明就是让她觉得幸福的人. 在遇见她之前.秋月明可谓是桃花满天下.以风华绝代的天人之姿.叱咤风云的战神封号.俘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而他的王府里更是美妾如云.好不热闹. 还记得她刚刚入王府时.与秋月明和那些女人周旋.那一池青莲.现在想想.竟觉得是十分美好的回忆呢…… 能被这样一个男子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或许应该是觉得幸福的吧. 看得出來.雁城真的是很美好的地方.不只是风景好的原因.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这里沒有利益的纷争.沒有权力的倾轧.也沒有见不得人的肮脏. 就是……她的孩子若是还在就好了……唉……乐无忧觉得一阵遗憾.孩子沒了还可以生.乐无忧想着.不由得羞红了脸. 老天爷戏弄了她十五年.这一次该不会亏待她了吧. 乐无忧第一次卸下了思想包袱.带着对未來美好的憧憬.美美得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月至中天了. 乐无忧迷迷糊糊地起了身.在婢女的带领下去了后花园.婢女说楚焱在后花园设了晚宴.让她前去用膳. 那是一座八角亭.周围是清澈清幽的荷塘.星星点点落入塘中.波光粼粼.偶尔会溅起涟漪.渐次退去…… 秋月明和楚焱坐在亭子里.乐无忧走上前去.歉意一笑"你们久等了啊.我起來晚了." "诶.做什么说那么见外的话.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刚刚我还和月明说起你们的婚事呢.丫头.你想怎么办."楚焱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啥.婚事. 秋月明扯过她的小手.拉到自己身边.温柔地道:"先坐下再说吧." 乐无忧有些不安地坐在他身边:“明月.什么婚事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这不是正在跟你说呢么.要是不愿意.直接捆了上花轿."秋月明邪邪道.应该说.直接捆了入洞房. 花轿……乐无忧的心软了下來.那是自己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啊.绾青丝.染黛眉.点佭唇.凤冠霞披.三过花堂……终生所约.永结为好……这一次.真的可以实现了吗. 秋月明狡黠的桃花眼看出了乐无忧的动容.他乘风而上."我们的婚礼两次都沒办成.这一次.非把你娶到手不可." 乐无忧什么也沒说.只是红着脸.垂下了臻首.

作者有话说

豆子就是想求个收藏而已,那啥,亲们懂得,《窈窕妖女》。请使用访问本站。各种跪求…… ------------ 修成正果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还在纠结什么.刚才不是已经想好了吗.自己已经想好了要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不能这么有实无名地下去了…… 最终.在秋月明的灼灼目光下.乐无忧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就快是他的妻子了…… 妻子……秋月明思索着这个词.心里美美的感觉.乐无忧嫁与他为妻.从此长相厮守.恩爱白头.无忧为他生儿育女.承欢膝下.叫他爹.唤她娘.这是多么温馨动人的场面.秋月明兀自想着.不由得在一旁傻乐呵. 乐无忧抬眸看了一眼正在沉浸在无边喜悦中不能自已的如同傻小子一般的秋月明.只觉得忍俊不禁.她轻轻推了一下他. "别再那傻笑了." 秋月明非常激动地握住了乐无忧的小手.一张妖娆的俊颜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他恨不能向天下人宣布.他.秋月明.终于要娶到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无忧……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我……".秋月明有点语无伦次. "噗哧."乐无忧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明月.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可就是这样一份纯粹的爱.纯粹的深情.才坚定了自己想要和他走下去的决心. "又不是第一次答应嫁给你了.至于高兴成这样么.我上次走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只要我乐无忧活着回來.必然会嫁给你秋月明为妻."乐无忧巧笑倩兮. "可那一次的诀别.我还以为……以为是我们的永决……".秋月明嗫蠕道.似乎往日里沉重的哀伤又钻进了他的话语.失去她的痛苦他尝试过.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生不如死.他知道他注定难逃此劫了.可沒想到命运千回百转.她终于又回到他身边.此刻.秋月明只觉得死了也心甘情愿. 乐无忧一听却板起了俏脸.美目一挑."好啊你.竟然不信我.我都从未动过会与你永诀的念头.你居然这么想.哼.不嫁了."乐无忧负气地道. 秋月明一听可着了急.顿时慌了神."无忧.我错了.我混蛋.你怎样都行.就是不能悔婚.要不.你再狠狠扇我几巴掌给你解气." 看着他眸中闪烁着的焦急.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语.乐无忧的心顿时软了下來.她伸出雪白的葇夷轻轻抚上秋月明的脸颊.美眸里是少有的温柔和湿润. "我的傻明月.我已经答应嫁给你.怎么会反悔.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与共.从此不离不弃.你忘了吗."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秋月明对天发誓.此时只爱乐无忧一人.绝不负她.若有违背誓言.愿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往昔种种.尽数涌來.誓言在耳.情真意切. 这两人光顾着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完全忽略了对面还有个楚焱. 楚焱只是微微笑着.幽深的目光仿佛飘过了千万年.去追溯那段刻骨铭心.千年不灭的爱恋.年轻的容颜.沧桑的心境.殊不知多少年前.他也经历过那么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 端起酒樽.兀自斟了一杯酒.酒水流过的声音让面前的两个人一愣.貌似……他们刚才有点激动了. 刚刚要表示歉意.楚焱却开了口.眉目中是柔和的伤感. "无妨.你们是晚辈.不过……无忧总算点了头.如此甚好.不如挑个日子.把婚礼办了.我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两天后就是吉日.我看不错.".秋月明道. "哈哈.好好好.两天后吧.无忧.你觉得怎么样.".楚焱眉开眼笑.仿佛方才的阴霾从來沒有出现过似的. 乐无忧本想说两天会不会太仓促了.可一见那秋月明高兴的样.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我沒意见.".说完还调皮地笑了笑. 这个晚宴吃得十分开心.尤其是秋月明.一边吃饭一边盯着乐无忧.好像光看着她就能吃饱似的. 乐无忧只是淡淡地暼了他几眼.殊不知她自己的心里也是满足得很呢. 两天.在秋月明的殷殷期盼中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早上.晨曦未现.天还未亮.幽兰别苑里就开始忙活起來了. 原本素雅单调的院子如今到处挂上了火红的绸带.门窗上贴的是大红的喜字.金色的流苏在树枝上随风飘荡.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乐无忧在西厢房里梳洗装扮.几个侍女为她上妆.看着镜奁中的自己.心里竟然隐隐地泛着一丝期待.一丝喜悦.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披上嫁衣了.可意义却迥然不同.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唯一的妻子. 玉指紧紧地捉住衣角.紧泯着红唇.她竟然紧张了起來. "姑娘.您生得真美.像仙人之姿也不为过.您和月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呢."一个侍女由衷地赞叹道. 乐无忧勾起一抹浅笑."是吗.我们能走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她亦由衷地感叹. 凤冠霞披.三过花堂. 秋月明一袭红袍加身.显得更加魅惑有形一头墨发由黑玉冠高高束起.妖娆的脸庞端的是风华绝代.精致的五官是世间描绘不出的惊艳.龙章凤姿.惊为天人. 他站在厅堂.院子里摆好了酒席.许多雁城的百姓都來凑热闹.为这对苦鸳鸯送來祝福.原本安静的小院现在热闹了起來. 甚至有几个怀春少女看见秋月明的相貌开始议论了起來.一是羡慕新娘子.再则也在为自己祈祷觅得良人. 有百姓络绎不绝地进來.秋月明都觉得忍不住想要冲进新房把乐无忧拖出來了. 终于.在一片锣鼓喧嚣中.新娘子蒙着大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正厅. 乐无忧穿着嫁衣向他走來.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都隔离开外.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只有彼此. 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秋月明松了一口气.无忧啊无忧.历尽多少磨难.痛苦了多少日夜.我终于.终于娶到了你. 为了你.我抛却这天下在所不惜. 为了你.我愿戎装散尽.与你醉守世间繁华. 两人的手中.牵着的是大红喜绸.这一牵.就是一世. "一拜天地."礼官一声高喝.二人面向天地.拜了一拜.所有的百姓都纷纷投去了祝福的目光. "二拜高堂." 这两人都沒有高堂.于是朝着厅堂上的楚焱拜了一拜.楚焱是他们的兄长.合情合理.楚焱亦是藏不住笑意.好看的眉目间尽是喜悦之情.也是一种欣慰的笑容. "夫妻对拜." 不约而同地.两个人的心都颤了颤.然后压抑着狂跳不已的心脏.朝着对方.彼此交拜.而时间.就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 这一刻.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这一刻.他们苦尽甘來.修成正果. 是夜.红烛高悬. 西厢房里.红烛高照.喜气漫天. 秋月明怀着忐忑的心情.拿起喜称.向乐无忧走去. 轻轻挑起喜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经过细致打扮的.美艳精致的脸庞.那是他此生最爱的容颜. 眸如皓月.眉若柳叶.琼鼻樱唇.美目潋滟.绝代无双. 秋月明动了心思.低低唤了声:"娘子……"桃花眼里布满了深情.这一声娘子.他期盼了多久. 娘子."呵呵……" 乐无忧笑了.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称呼.觉得有点别扭.要是以后秋月明每天缠着她唤她娘子.只怕她真得适应适应了. 对坐在桌前.轻轻挽起袖子.两人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喝了合巹酒. 一杯酒下肚.乐无忧的俏颜上挂上了淡淡的红晕.一双美眸里柔情连连.媚眼如丝.美人当前.秋月明怎能把持的住. 起身上前.捞起晕乎乎乐无忧.向床塌走去…… 红绡幔帐尽数落下.衣衫褪尽.邂逅无尽的缠绵.天雷勾地火.秋月明坏坏一笑.哼哼.他要把这段日子乐无忧欠下的好好补回來. 月儿躲进云层.夜.还很长呢. ------------ 千雪村的幸福生活一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婚后三日.秋月明带着乐无忧准备去千雪村生活.楚焱心想挽留.但还是忍住了.只能安排仆人带他们去千雪村安置住所.也算彻底了了他的心事. 人家小夫妻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虽然乐无忧和秋月明也不舍得把楚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幽兰别苑.可孤独是注定要陪着孤独的人的. 去千雪村的路途上.乐无忧和秋月明甜蜜地依偎在马车里.洋溢着的.都是真心幸福的笑容.历尽艰辛.终于能敞开心扉.托付一生.乐无忧知道.这个男人将会带领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们.真的是一对壁人. "明月……" "不许再叫我明月了.要叫我相公."秋月明得意地扬唇.一心要纠正. 乐无忧白了他一眼.不悦地吐了吐舌头."才不要.多恶心的称呼.打打杀杀惯了的.谁愿意叫谁叫去." 给你点颜色就敢开染坊了.秋月明微咪起桃花眼.缓缓凑近."你到底叫不叫." 他的语气是那么邪魅.气息灼热到了极点.而乐无忧一脸无害.好像还沒有意识到危险的來临.语气也是倔强得很呢."不叫不叫就是不叫." 这家伙缠了她好几天就为了一声相公.丫的烦死了.这日子要不要过了. "哼哼.这么不听话.看來为夫得好好惩戒一番了."无尽邪恶的话说完.便魔爪一伸.将小白兔狠狠扑倒在身下. "啊."乐无忧惊呼一声.被秋月明突如其來的举动吓了一跳.抗拒的话还沒來得及说出口.便被秋月明火热的吻堵在了喉咙里.极尽馨香与缠绵.一双大手也不闲着.开始不安地撕扯着她的腰带. 乐无忧顿时小脸充血.丫丫的.这厮不会大白天的就要……. 她还沒抗议这几天秋月明在幽兰别苑的暴行呢.一刻也不肯放过她.到现在腰还是酸着的呢.这家伙肯定是精虫上脑了…… 可现在是在马车上.道路上还有过路的百姓.马车外面还有个耳聪目明的凌寂呢.他不要脸她还要呢.于是.乐无忧开始带着力道地推着身上忙碌的人.可武功尽失的她哪里是秋月明的对手. "明月.你……你停……" 一听到她叫他明月.秋月明更加不肯放过她了.他邪邪一笑.用力捏了一下她胸前的蓓蕾. "嗯……".一丝低吟溢出喉咙.乐无忧暗叫不好.这是什么场面.她霎时间清醒过來.好女不吃眼前亏啊.于是她唤出了声: "相公……我错了……".她可怜讨饶.心里却是气鼓鼓的不服气.秋月明就会这一招.可就是这一招.总能逼她乖乖就范. 秋月明一听心里是暖暖的.美美的.美眸中闪烁着得意.可yuwang已经被挑起.哪能说停下就停下. 唉……他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在她耳畔呵着热气.语气魅惑到了极致."现在才说.晚了……" 晚了..乐无忧脑袋一轰.紧接着.又在马车上被狠狠吃掉了…… 这个不太惹人注目的马车行驶在小路上.就这样摇啊摇啊~不时地有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似乎愉悦似乎又压抑的声音传出. 凌寂的一张铁青的脸算是红透了.欺负他沒成过亲是么.王爷啊.你说你再那啥也得分分场合吧.凌寂不是聋子啊.他继续赶着马车.有些欲哭无泪. 马车行驶了有一段时间了.越接近山村.越能感受到山里自然而淳朴的气息.这里的风是纯洁的.这里的空气是清新的.一切都与安静祥和契合到完美.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初秋已至.已经能闻到好闻的稻花香.还有栀子花香的味道. "明月.这已经是九月份了.怎么还有栀子花呢.".乐无忧问道.小脸上红云未祛. "还敢叫我明月."秋月明淡淡地暼了她一眼.有种蓄势待发的样子. 她可经不起他的折腾了.于是只能把头埋得很低.不情不愿地低唤了声:"相公……" "这里是千雪村.时令与寻常地域不同.莫说九月初.就是到了深秋.也依然温暖如春呢.栀子花开也是寻常的事."秋月明解释道. "难怪……我这二十年來行军打仗.沒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想來是我太傻.太执着.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诺言苦守十五年……".乐无忧的声音幽幽的.仿佛是极尽了岁月的洗礼.沧海桑田的变迁.又如同烈酒.潇洒解脱.又如同香茗.淡然悠远.深入浅出的忧愁弥漫着小女儿的胸腔.带进了一段晕开的记忆. 凝视着她的黯然神伤.秋月明心头一紧.轻轻将她揽入怀间.用下巴枕着香肩.耳鬓厮磨."娘子……" 乐无忧自是知道秋月明想说什么.忽然唇角一勾.出其不意地敛去哀伤.用双手捧住秋月明的脸颊.美眸中是满满的柔情. "不过……老天爷也不算薄待我.安排我遇见了你.被你俘虏.还能带给我一份平稳安逸的生活.真的……谢谢你." 秋月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深情地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必言谢." 谢天谢地.人海茫茫能相逢.难舍难分.多少柔情深深种.花海草原.携手策马留行踪.千言万语.耳边句句在飘送…… 遇见了你.生命变得多美丽.和你一起.相依相偎多甜蜜.失去了你.山山水水都多余.失去了你日生日落无意义…… 千雪村. 在这个小山村的村口.立着一个小石碑.上面镌刻着方方正正的字迹"千雪村". "王爷.千雪村到了."凌寂道. 秋月明闻声撩开车帘.淡然道:"凌寂.以后不必叫我王爷了.我也不是什么王爷了.称呼我为公子吧." 凌寂迟疑了一下.仿佛也想通了什么."是.公子." 话间.一位鹤发童颜.眉目慈祥.身着朴素衣衫的老者向他们走來.看样子.像是千雪村的村长. 老者道."年轻人.你们就是楚焱的朋友吧." ------------ 千雪村的幸福生活二 请使用访问本站。秋月明将乐无忧抱下马车.然后走到老者面前.拱手笑了笑."正是.难道是楚兄提前告知了先生在此等候." 老者笑得温和.一见到秋月明的容颜.只觉得惊为天人.想必必不是寻常人物.饱经沧桑的苍老的眼对世事洞若观火.笑道:"正是这样.知道你们要來.楚焱特地告诉老夫在此等候.几位年轻人快随我來吧." 此人一定是千雪村的村长了.秋月明想着.早就听楚焱说过他在千雪村有一位挚友.此人亦是千雪村的村长.所以楚焱安排秋月明去千雪村生活.一则是有个照应.二则是千雪村的确是个难得的安宁之所.如果秋月明与乐无忧能彻底告别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那么千雪村无疑是个最合适的地方. "有劳村长了.以后可要多多打扰了."秋月明谦和道. 老者和蔼一笑."呵呵……不必如此客气.你们是楚焱的朋友.自然就是老夫的朋友了.老夫名秦川.你们就叫我秦伯吧." "是.秦伯." 秦伯看了一眼秋月明身边的乐无忧.像是见到自己的儿媳妇一般.笑得灿烂."月明.这是你媳妇吧.真是个美丽的姑娘." 秋月明宠溺地看了一眼乐无忧.刚要开口.乐无忧便很懂事地道."是呢.秦伯.您以后就叫我无忧就好." 秦伯笑得皱纹都藏不住.直捋着自己的三寸白花花的胡须.摇头晃脑道."无忧.沒有忧愁.无忧好.无忧好啊……哈哈." 这一路上.乐无忧的心终于安定了下來.这个村子四面竹树环合.后面以一座大山作为屏障.远远望去.青黛色的轮廓在山林间雾障的笼罩下越发朦胧.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再向下看去.是高高低低的房子.错落有致.每户人家的门口都会有两棵大树.看起來已经很多年了.盘虬卧龙.沧桑古朴.时不时地还会看见一座小石桥.下面溪水潺潺.清澈得还能见到鱼儿.真是应了小桥流水人家. 如果能永远和喜欢的人生活在这里.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乐无忧心头一颤.荡漾起一阵涟漪.平静的心湖溅起了一阵水花.喜欢的人……原來.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秋月明.潜移默化之中.她已经把秋月明当成了自己喜欢的人了.乐无忧泯泯唇.自己和秋月明早已有过夫妻之实.行过夫妻之礼.已经约定好白头偕老.现在还在纠结是否爱上了他.是不是显得有点矫情了. 她抬眸.看着在阳光照耀下的俊颜.神采奕奕如神祗一般的男子.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细数往事.一阵温暖的感动涌上心头.眼角里竟然也湿润了.十五年沒有流过泪的眼睛湿润了.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柔弱的情愫.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埋着臻首.心里是浅浅的默念:"明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七柺八绕的.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村民.无人不惊叹他们秋月明和乐无忧的美貌.虽然之前他们都听说了村子里要加入新成员了.只是沒想到是这样的龙章凤姿.他们纷纷热情洋溢地向他们打招呼.秋月明和乐无忧亦是一一向他们回礼. 然后在秦伯的带领下.他们來到了一座房屋前.房子看起來不大不小.刚好适合他们居住.秦伯亦是细心地在不远的地方为凌寂安排了一个房子. 院子外面有两棵垂柳.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还有一口井.院子看起來十分简单.却十分干净.村长带他们走进屋内.屋子里却是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起來很简陋的房子.里面很明显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各种物品齐全.里面是一张紫檀木桌.还有一个梨花木梳妆台.软塌上铺着粉红色的厚厚的锦被.层层叠叠的轻质纱帐垂落四周.轻盈而美丽.软塌旁边还有一张四角小几.上面置了一个香炉.香炉里的鹅梨帐中香有安神之效.想必布置的人是费了心思的. 秋月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秦伯.这是……." 秦伯笑了笑."千雪村里哪有这些东西呀.这是楚焱前两天差人來布置的.说是你们是千金贵体.怕住不习惯." 秋月明淡然一笑.美丽的眼眸里有一瞬间的失意."秦伯说的哪里话.我们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哪里是什么千金贵体.还是楚兄太费心思了." 乐无忧一阵征仲.默默无言.她自是了解秋月明内心的酸楚.他分明是天潢贵胄.是西秦战神.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可以美女如云.左拥右抱.可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却偏偏为了她.成了平民百姓.真正成了这乡野村夫.真是够难为他了. "只要你们能在这里住得习惯就成.如果沒什么事的话.老夫我就告辞了."也许是看出了乐无忧略有困怠之意.秦伯便不好再留了. "那月明就不送了.以后若有叨扰.秦伯可勿要见怪啊." 秦伯笑着应承."哪里哪里." 秦伯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个心有酸涩.一个似有心事. 秋月明还是先开了口."无忧.你看起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一路上累着了." 连赶路还要被折腾.是挺累…… "沒有.从前我过的也是行军打仗的生活.哪有那么脆弱."乐无忧摇了摇头. 秋月明勾唇一笑."那好吧.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先出去看看."说完便要出去. 乐无忧却在身后低低地唤了声."你要去哪."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意味.她何时这样对他说过话. 秋月明身躯一颤.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如云发丝.道."我只不过想要出去看看四周的环境.怎么.就一刻也离不开我了吗."他的目光里.带着戏谑.带着深情. 乐无忧的眼神却是迷蒙的.薄唇倾吐:"明月.你真的想好了要永远和我生活在这个地方了么.不会后悔吗."她不确定.还是不确定. 千雪村虽美.可到底是个乡村而已.一切事情都要自力更生.不会再有安王府衣來伸手饭來张口的日子.她相信秋月明对她的感情.可就是因为这感情而一时冲动.到最后坚持不下去.又该怎么办. "永不后悔."秋月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一缕温暖的风吹里乐无忧的心里.让她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和.更能清楚地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乐无忧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 千雪村的幸福生活三 请使用访问本站。小山村的幸福日子是那样沁人心脾.而乐无忧也沒有想到堂堂的战神王爷居然会和村民们相处得那么融洽.这还哪里是初见时那个残暴冷血.杀人不眨眼的地域修罗.乐无忧心里窃笑着.不知道是秋月明变了.还是自己也被他所改变. 这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无忧啊.你知道你当家的去哪了吗."隔壁家的张大婶拎着一框鸡蛋.走进院子.笑盈盈地问道. 乐无忧放下手里刚要晾晒的衣物.见是张大婶.忙擦了擦手笑着走上前去."张大婶來了.月明去哪了." 因为秋月明的名号也有不少人知道.唯恐生出事端.所以这里的村民.包括村长.都只知道月明.而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安王爷秋月明. "月明啊.和老吴家的小七哥走了.说是要去跟着收割麦子.我看你当家的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是能干活的.这活计他能干的來.".张大婶笑道. 收割麦子……秋月明去收割麦子…… 乐无忧心里复杂得很.这是真的要跟上寻常百姓的节奏了.养尊处优的王爷去收割麦子.那是怎样的场景.乐无忧一阵感叹. 乐无忧浅笑."我们不过也就是寻常百姓罢了.这些事.迟早都是要会的.我连绣花针都不会拿.以后还要多多请教呢.张大婶可别嫌烦呀." 慈眉善目的张大婶笑得合不拢嘴."说得哪里话呀.住在千雪村.我们就和一家人一样.我呀.就把你当闺女看待.这些是我家母鸡昨天下的蛋.今儿拿來给你们.我看你们刚來.也沒什么可送的."说完.便把手里的一框鸡蛋送到乐无忧面前. 看着这一框新鲜的鸡蛋.乐无忧忍不住要落下泪.一向不流泪的她如今也能轻易被感动了.大概是真心被村民们的热情善良所打动. 她下意识地推拒."不不.这怎么……" 张大婶却直接把鸡蛋放在了乐无忧身后的石桌上."都说了嘛.是一家人.莫不是嫌弃我老太婆."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张大婶.真的谢谢你."乐无忧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这么客气.那我就先走啦.你先忙着吧." "嗯.无忧就不送了.张大婶有空要來啊."乐无忧笑道. 乐无忧看着张大婶苍老的身影.心里一阵发酸.隔三差五的.就总会有村民给他们送玉米.水果之类的东西.其实这里的村民不是那么富裕.但他们真的都很善良.也很快乐. 秋月明去收割麦子了.她得去看看. 循着一条幽静的乡间小路.四面都是灌木.终于看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那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麦子熟了.随风飘动.掀起一阵金黄色的浪.如同金色的海洋.乐无忧还沒见过这样的麦田呢.真美. 那是……那是秋月明.那个弯着腰.穿着布衣.手里拿着斑驳的镰刀.跟在那个小七哥后面学着收割麦子.脸上一副认真表情的男子…… 之前只是在脑海里想象着.现在亲眼见到.两行热泪再也忍不住.就这样滚落出了眼眶.带着她都沒有想象到的温度.轻易地灼痛了冰封的心.从此为一个人融化. 乐无忧用手捂住嘴.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苦的很难看. 而秋月明只要抬头.便很快注意到了现在不远处的白衫女子.她好像是哭了…… 秋月明心头一紧.立刻放下手里的镰刀和麦子.快步走到乐无忧面前.一脸紧张和心疼.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无忧……怎么了……" 一言未发.乐无忧忽然伸出手臂紧紧地环住了秋月明的窄腰.用力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只有感受着他的气息.她才会觉得好过. 泪水却仍止不住.乐无忧小声啜泣着. 秋月明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娘子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乐无忧努力地压抑泪水.沙哑地道:"就是……就是看着你收割麦子.我就想哭……" 她嘟哝着小嘴.一张俏丽的小脸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秋月明吻了下她的额头."傻瓜.既然我们已经是平民百姓.这些事迟早要做的.总不会总要麻烦那些村民吧.想我从前领兵打仗也吃了不少苦.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主.这些事情还难不倒我." 就这样.他们在这个幸福洋溢的小山村生活着.过着属于平凡人的生活.是他们一生中.最快乐.也是最短暂的一段生活…… 而此时的西秦皇宫…… 夜已深.御书房还是灯火通明. 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坐在桌案前.刚刚放下批阅奏折的御笔.略显疲惫.秋风清用手轻轻地按着太阳穴. 王德胜又让宫人换了灯.走到秋风清身边.恭敬地问."皇上今儿个到哪歇息." 秋风清闭着眼眸.道."去皇后那吧." "是."王德胜应承完.立刻走到门口道."摆驾景仁宫." 月色凄迷.秋风清走在路上.后面跟着几个宫女太监. 皇上这段日子夜夜驾临栖梧轩.六宫怨声载道.那位主子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故而很少出门.如今皇上终于去皇后那里了.也许是件好事.王德胜想着. 可就快到了景仁宫的时候.秋风清却止住了脚步.看不见她.牵肠挂肚.看见了.又觉得万分疏离.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因为乐无忧真的对他死心了.还是因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无忧十分陌生.她的眼神.一直都是戒备的……秋风清无奈又失落. "皇上……." 秋风清拂了一下绣袍.转过身."去栖梧轩."他淡淡说道.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王德胜凑上前來问."皇上.您不去看皇后了." "你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朕的旨意都要过问."秋风清冷冷道. 王德胜连忙道."奴才不敢.摆驾栖梧轩."他对后面的太监高喝一声. 于是.他们又走向了栖梧轩. "王德胜.你是不是觉得朕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啊.".秋风清淡淡问道. "奴才哪敢.皇上您是天子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想去哪就去哪." 天下……这天下都是他的.唯独她…… 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心. 秋风清第一次觉得无力. ------------ 乱入卷 冲冠一怒为红颜 ------------ 番外 用生命爱你 苦逼豆脑抽了,上传章节不完整,重发一遍,亲们见谅~ 月色如昼,撒出清冷的光辉笼罩在寂静深院,如凝霜,如清梦。 娇小的身影伫立在廊前,仰着精致玉颜望着月色,苍白的脸色更加惹人怜爱,十六年了,十六年了……那深深的爱早已成了她的人生信条,深深地痛也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迷茫,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心之所向。 “唉……”,乐无忧幽幽地轻叹一声,从前,这样的忧叹怕是数不清了罢,温热的气息跑到清冷的空气中化成一团泡泡,迷蒙的雾气也氤氲了双眼,卷翘的睫羽挂上了水珠。 轻轻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那张妖娆得比女人还要美丽的脸庞,任凭她是怎样的逃避,终是沒能逃出他的刻骨柔情:“月明,明月……”,乐无忧将手轻轻放在胸口,轻声呢喃着。 再度睁开眼,空气中竟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月色凄迷,白雪纷纷,一场毫无征兆的雪让乐无忧顿时惊喜不已,纯白的雪啊!是那样冰清玉洁,不掺杂一丝肮脏的东西,是那样干净,透明。 或许是人之将死,那些让她纠结头疼的东西她也无心去追究了,只想好好放任自己的心一回,有些人,有些事她必须面对了。 伸出手掌,一片雪花落入掌心,很快就融化成了一摊晶莹的水珠,突然间好想化作一片雪花,自由自在地飞舞在天地间,不受世俗的牵绊,沒有人世的纷扰。 蓦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谁,乐无忧轻轻转过身,秋月明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一双绝世风华的桃花眼布满了多情,只消一眼,便可沦陷,指腹的触碰尽管有些冰凉,至少可以证明她真实的存在,他的无忧,终于回到他身边了,沒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乐无忧羞赧地垂下了眼眸,故意别开他的目光,伸出小手拢了拢秋月明的玄色披风:“天这么冷,你身体还沒好,怎么就敢出來!”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想看见你!”秋月明将乐无忧的小手攥在掌心,深情款款地说道:“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你开心吗?” 乐无忧佯装不乐意地撅起粉嫩的小嘴:“明知故问!” 她真的开心吗?她是真的心甘情愿么,秋月明不知道,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知道的罢,为什么她的目光总是潜藏着什么东西,让他看不透,也问不出。 秋月明抬起她的小脸,让她的目光直视着自己,好迷茫的眼神。 “无忧,你爱过我吗?”忍不住,他问出了口,明知道那是血淋淋的答案, 他还是问出了口,他的心仿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这话,他问过她的。 乐无忧弯起嘴角,绽放出一抹绝美的笑靥:“为什么是爱过呢?” 是因为她曾经狠狠的欺骗过他,所以,让他连问爱或不爱的勇气都沒了吗?眼前的明月,还是不是初见的那个心狠手辣,如地狱修罗一般的西秦战神了。 或许早就不是了。 “如果有爱过,只有一刻,于我來说,已经足够!”秋月明缓缓说道,仿佛倾尽了毕生的力气,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不外乎一情字,即便是他,曾经冷血无情。 仿佛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盈在眼眶,让乐无忧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依偎在秋月明怀中,感受着他温暖而熟悉的心跳,这世上,能有一人如此真心爱她,那么,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都说红颜易老,君恩凉薄,可如此刻骨深情,又有几人能做到。 脑海中,往事一幕幕,都如同过眼云烟,生命不过弹指一挥间,她又怎能活在昨天,如此自欺欺人,伤害了他们三个人,如果她早早看清这一点,又怎会在这个怪圈里兜兜转转,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思及此,她轻轻点了点头:“爱,或许,早就爱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爱了!”声音很轻很轻,但也感受到了某人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胸口剧烈地浮动着,乐无忧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忽然想起了那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只可惜,好可惜,她的生命即将结束,还如何能与他白头不相离,或许,这是老天对她曾经欺骗过他的惩罚,只是这惩罚,好重啊!让她还沒好好体会幸福是何滋味,就这么过去了,回想起那三个月,真好,冰凉的泪水猛然划过脸庞,乐无忧紧紧地捉紧了秋月明的衣襟,内心一阵剧痛。 忽然,秋月明伟岸的身躯一震,乐无忧登时觉得不对劲,只见秋月明的身子慢慢瘫软无力,脸庞也惨白得骇人:“明月,明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乐无忧扶着秋月明倒下的身躯,疾声痛乎着。 “无忧……无忧……”秋月明的嘴角依旧噙着温柔的笑意:“真好……还能……有你……” 悔恨的泪水漱漱落下,乐无忧握紧了秋月明的手掌:“傻明月,你说什么呢你,我才要嫁给你,你就想让我当寡妇,是不是!” “还能再听到一句你爱我,即便……是骗我的……我也知足……因为……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那无力的手掌慢慢滑落,呼吸也逐渐消失,合上的眼帘昭示着生命的完结。 乐无忧紧紧地拥着秋月明,忽然口中一片腥甜:“噗……”一口鲜血从喉咙溢出,喷撒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绽放的片片红梅,凄艳绝美,或许是悲痛欲绝,那百日红让她的大限到了,抬头望月,子时已经过了。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迹象逐渐微弱,乐无忧努力地呢喃了几句:“明月,这一次,我沒有骗你,只可惜……已经晚了……真的很不愿意松开你的手,但是……我已经无力将它握紧……” 雪花依旧洋洋洒洒,飘落不停。 两人的披风接在一起,身子紧紧靠在一起,脸上都挂着已经僵硬的笑容,墨发不知何时纠缠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副唯美安宁的画面,永远定格在这个雪夜。 清风明月扰乱女儿心,这岁月滚滚红尘,又何以堪,春花秋月的轮回。 若有來世,一定要让我先遇到你,那么,我一定会用生命去爱你…… ------------ 番外 情深缘浅 马踏红云映霞落,秋枫瑟瑟独自愁,千里客來,徜徉一身月露,卿心难归,谁织冰心玉壶。 快马疾弛在古道之上,马不停蹄,溅起了的枫叶盘旋飞舞,为寒秋添了丝丝寒意,马背上单薄的背影显得越发娇弱不堪。 “驾,驾!”乐无忧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即便是冷意渐浓的秋天,也有些汗水淋漓了。 如今的她,身子早已经是大不如前了,这样马不停蹄地赶路,让她觉得疲惫不已,只是,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她就必须朝着她的方向去,沒有迟疑。 疲乏的身子,思维却是越发清晰起來,乐无忧的脑海中不断充溢着零星的片段,那些甜蜜又痛苦的往事尽数涌來,不停地敲打着她柔软的心脏,这心,早已经是伤痕累累,满目疮夷,乐无忧苦笑了一下,继续赶着路。 秋风清,秋月明……该结束了。 人生不过数十寒暑,十六年付出韶华,如今却只有几天的日子可活了,这一次,就让我由着我自己的心活一次吧!我真的累了…… “皇兄,不好了,无忧姐姐不见了!”秋落霞惊呼着跑进了秋风清的御书房。 “你说什么?”秋风清“嚯”地站起身來:“什么叫不见了!”一向沉稳冷静的君王像遭了霹雳一样。 秋落霞的小脸也痛苦成一团,颤巍巍的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秋风清:“这应该是无忧姐姐留下的!” 这无疑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了,秋风清登时觉得心房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么,难道,她真的是对自己毫无留恋了么,她怎么能一走了之。 秋风清接过信,寒眸一扫,那信封上是并不漂亮的字迹,出自乐无忧的手笔。 “清风,也许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无论如何,都不要來找我,我的时日不多了,我只想平静地走完这最后的路,也许爱你,是我最深的痛苦和无奈,纵然情到深处再无怨尤,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活在痛苦中了,我是该叫你霜哥哥,还是叫你清风呢?也许,已经不重要了,你是西秦皇帝,是天下百姓的希望,除了儿女情长,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相信你一定是一位好皇帝,忘了我吧!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南诏到西秦,一直都错了……” 那种深沉的痛苦袭來,击得秋风清伟岸的身躯晃了一晃,怔怔地站在原地:“小家伙……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能让我忘了你……” 在旁的秋落霞早就啜泣得不成样子,小声问道:“皇兄,要不要派人把无忧姐姐找回來啊……” 秋风清摇了摇头:“不必了!”声音沉痛,压抑,转过身,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到宫殿外,迎着丝丝秋风,心中凉意更甚:“小家伙,如果,这就是你要的最后的自由,那我就还你一片碧海青天!” 他再怎么自私,也不能连她最后的欢愉都剥夺了去,更何况,无忧爱的是从前的韩霜,而不是他秋风清, ------------ 瞒天过海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雁城.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有秋月明的亲信.是他曾经行军打仗时结交下的挚友.而他们要去的.就是雁城梨山下的千雪村.听说那里的村民热情淳朴.睦邻友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年四季都是最美的场景.春天.他们可以野外踏青.遍寻芳草.醉风和煦.夏天.他们可以乘凉于树荫下.香铭一壶.吹奏一曲倾尽天下.秋天徜徉枫林月露.相守赏漫天红霞.冬天银装素裹.夜晚赏雪.共翦西窗竹.话至天明…… 这样的安静祥和.是否该为奔波了十年的心.找一个栖息所在呢. 真沒想到命运兜兜转转.能带她走向正常人生活轨迹的.竟然是秋月明…那个曾经把她残忍折磨的嗜血王爷…… 乐无忧的心里.划过一丝无声的感叹.她微微一笑.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那是一望无际的山野.他们行走的正是沒有官卡的古道.好辽阔的样子…… 迎着丝丝的风.仿佛能带走人的话语.额前但青丝被风吹散着.乐无忧在心底里默念:“霜哥哥.我们永别了.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天边的鸟儿在鸣叫.声音悲凉.仿佛也在迎着风附和…… 而前不久西秦皇宫里.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表面上这一场宫变的闹剧似乎已经落下帷幕.但是很快就会有一场更大的浩劫席卷西秦的天下…… 御书房. 秋风清一袭玄色帝袍.看起來有些焦头烂额地坐在金銮宝座上.庭下跪着的.正是陆征.以及大将军郑远充. 神思倦怠.秋风清用手杵着前额.声音低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今天早上黎明时分有大批人马聚集在东华门.看起來來势汹汹.末将正准备安排弓驽手开战.只是末将又定睛一看便认出來是安王手下的兵马.其中……安王也在里面.所以末将一时沒敢轻举妄动……”陆征恭敬严肃地应道. “什么……”秋风清眸光一闪.寒光乍现.“你是说……安王也在.” 陆征顿了顿.“是的.” "放肆."秋风清怒喝道."朕本來以为他要造反.如今看來.他是虚张声势.趁乱逃走.真是胆大包天."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秋风清陷入了一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秋月明如果想要逃走.大可以在去南疆的途中一走了之.相信如果他想走沒人能拦得住他.为什么非要冒险制造混乱呢.如果说他针对乐无忧而來.那么“乐无忧”还在栖梧轩里好好待着呢.他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秋风清第一次有些琢磨不透了.难道说.这是秋月明对他的警告吗.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安王秋月明失踪的消息已经不径而走.相信这件事情在别国恐怕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东辰和北耀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回皇上.根据末将手下的探子八百里加急.东辰个北耀一切正常.兵马似乎也沒什么调动.看样子眼下并不利于他们作战.”郑远充道. 秋风清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也怪自己的荒谬想法.他六弟再怎么混帐.也不至于联合别国的人來攻打自己的国家.要知道一旦开战.战场势必会是在西秦.到时候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即便他能守得住.恐怕西秦的江山也将毁于一旦了. 可是秋月明会去哪里呢. 失踪了……总归是不太好…… 难道是自己在盛怒之下褫夺了秋月明的兵权把他给逼走了.想想是有些过了……秋风清整理好情绪.沉着道:“郑远充.朕命你派出手下的兵马.最好是安王麾下的兵马.去把安王给朕找回來.动静不要太大.以免惊扰了百姓.” “是.”郑远充领旨. 是夜. 栖梧轩显得格外静谧.坐在屋子里的“无忧”不禁有些紧张.听到外面越來越重的脚靴声.她只能咬咬牙坚持下去.这不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么. 不错.那正是林非凡的师妹林薇儿. 她与林非凡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并无任何血缘之亲.她喜欢林非凡.从小就喜欢.但她知道.林非凡只是把她当妹妹來疼. 这一次.她为了成全师兄喜欢的人.不惜以易容术瞒天过海.替乐无忧坐牢.甚至还可能送掉性命.这天下还有比她更傻的女孩吗. 林薇儿瞧着镜奁中这张陌生而又绝美的脸庞.忍不住伸出小手抚上这张脸.讷讷道:“无忧.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呢.” 这张脸的确美极.冰姿玉貌倾国倾城.但她本來的模样也不差啊.那是一张清纯秀丽的小脸.虽说不得是人间绝色.但也绝对是美人坯子一个…… 瞧自己想什么呢.林薇儿给了自己一记小拳头.做出决定之前.她也大抵了解了乐无忧的脾性.林非凡也给她灌输了不少乐无忧过去发生的事.只觉得啧啧称奇.想不到乐无忧曾经是女将军.还经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折磨……而自己虽然同样从小习武.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可到底还沒上过战场.真是惭愧. 容不得再犹豫了.林薇儿打定了主意.从此后.她便是乐无忧. 她要代替无忧在深宫中活下去. 脚靴声越來越近了.林薇儿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转过身來时.已经是淡漠冰冷的面孔. 扑鼻而來的是一冷冽的酒香.让她的头脑有些发胀.不由得蹙起了秀眉. 秋风清快步向她靠近.然后从她的身后将她纳入怀里.紧紧地抱住. 林薇儿的下意识当然是推拒他了.他他他……怎么可以抱她呢.她幻想过无数次能被林非凡抱在怀里.可是现在这个对于她來说完全陌生的男子竟然抱住了她. 可她是无忧啊.她怎么能太激烈的反抗呢.稳定好心神.她淡漠着神色.道:“皇上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秋风清蹙起剑眉.转而邪魅地笑道:“你这是在赶朕走.” 他的目光太温柔.也太深邃.她无法直视她面前的西秦皇帝.“沒有.” “沒有.呵呵……”秋风清笑出了声.然后松开她的肩膀拉起她的小手.向内殿走去…… “今天的婚礼虽然沒办成.但是你早晚都是朕的女人……” 呃……林薇儿心头一紧.心里不由得慌乱.虽然早就想到此举会清白不保.但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她还是心底划过一丝疼痛. 非凡哥哥……是她心里的痛. 这一次.她能逃过这一劫吗. ------------ 新的开始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就这样被秋风清拉到床塌边.林薇儿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殊不知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几乎可以猜出秋风清想要做什么了.可是她一旦极力反抗.不止是她.还有林非凡.还有乐无忧和秋月明.都沒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她实在做不到就这么失身给一个只与她有这一面之缘的男人. 怎么办……她的心都要纠结得碎掉了. “无忧.你在想什么.”秋风清看得出來面前的人儿的神游.也看得出來她的不安和矛盾.她在想什么. 呃.……林薇儿心下一紧.她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沒什么.只是有些乏了.”说完.还微眯起眼眸.一副困倦了的样子. “今天早上才听说安王造反.难道你不知道么.这么沉得住气.”秋风清凝视着她.乐无忧难道对这件事的结果一点都不感兴趣.好在秋月明并沒有真的造反.倘若他真的造反了.而他会杀了他.难道乐无忧也不闻不问.还能睡得着. “这天下是你们西秦的天下.你们兄弟二人非要窝里反.我又有什么办法.”林薇儿说得一脸的无所谓.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秋风清低低地笑出了声.这才像无忧嘛.“不过.六弟他并沒有造反.他失踪了.我正在派人寻他.”秋风清不吝解释. “他既然失踪了就自然有他的好去处.皇上又何必寻他回來呢.”林薇儿自然不希望秋风清派人寻找秋月明.千雪村虽然隐蔽.可到底是在西秦的土地上.万一真的找到了秋月明.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林薇儿的话却让秋风清心里徒然一亮.俊颜上霎时蒙上了一层光彩.“无忧.你不希望朕把他找回來.” 林薇儿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君王明明给人感觉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浑身散发着高贵而冰冷的气息.怎么被“无忧”的三言两语轻易地带动情绪.到底是情之深切. “无忧的下半生都要在这深宫里度过了.身在内宫.而安王是外臣.他回与不回.于我而言有何分别.”她的瞳孔染上了淡淡的忧伤.如果说之前的话都是她在演戏.那么这句话分明掺杂了她自己的情绪. 是啊……也许她会代替乐无忧在这深宫之中了此残生.可她学了那么多的本领.原本打算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可是现在的境遇分明是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起來. 她说.她的后半生都会在这深宫里度过.也就是说她不会再离开了.秋风清心头一喜.可他分明察觉到了她的眼眸里的哀伤.秋风清心里又是一滞.他低沉着声音问:“那你愿意在宫里永远陪着朕么.” 当然不愿意.林薇儿心底里叫嚣着…… “皇上觉得呢.”林薇儿清楚地知道.不只是她本人不愿意.只怕是乐无忧本人更不会愿意.否则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秋风清苦苦一笑.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回答.她怎么会愿意呢.他分明记得.当时秋月明离她而去时她眼底的死寂和绝望.可她是无忧啊…他一个人的无忧啊.即便是她此时不愿意.可來日方长.不怕她不弃械投降. 他爱她.而她也爱他.爱了十五年怎么可能轻易就不爱了呢.伤害.只是时间的问題……打定了主意.秋风清勾唇一笑:“也罢.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寝吧.” 就寝…林薇儿的脸顿时挂黒. 而秋风清怎么能看不出來这个女人站在这里哼哼唧唧.磨磨蹭蹭地就是不想侍寝呢.她的孩子刚刚沒有了.他也不能这么禽兽不是. “睡吧.”秋风清淡淡地说着. 林薇儿打量着他的神态.似乎并沒有打算在今晚要了她的意思.不禁松了一口气.她无奈地撇撇唇.径直从秋风清的身后爬上了床塌.背对着他脱掉了外衣.然后快速地扯过一旁的锦被蒙过头顶.背对着他躺了下來.一双大眼睛却是不敢眨一下. 秋风清回眸看着她白色纤细的身影.一抹笑意逐渐升至嘴角…… 褪下靴子.秋风清和衣躺在她的身侧.望着她的背影.秋风清很想将她拥进怀中.但是.睥睨天下的君王此刻竟然沒有这份勇气了.同床异梦.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至始至终.林薇儿都沒有动弹一下.要不是她从小习武拥有常人沒有的耐力.只怕身子早就麻木不堪了. 寂夜无声.时间过去了许久.耳边传來的是秋风清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睡意全无的林薇儿才敢转过身來.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怎么有一种与狼共舞的感觉呢. 她侧着脑袋看着秋风清.熟睡了的他看起來竟是如此祥和.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长得俊美无铸.冷如刀剑般的眉.狭长而深邃的眼眸.挺拔的鼻子.性感的薄唇.如刀削般的脸庞.天生一副帝王之相.可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蹙着剑眉.他对无忧.是爱而不得啊. “唉……”林薇儿无奈一叹. 可他和她.不都是一样的人么. 雁城. 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一路颠簸.走的都是荒凉的古道.终于在临近雁城的时候.他们才看见一片美好的景色.那是一片富庶而热闹的小镇.城郭外是一条小河.雁城的人们叫它“清溪”.过了清溪.便能进入雁城了. 到了城门口.乐无忧撩开车帘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喜.这里真的是很美的地方呢.风土人情真是不错.风儿和煦.溪水清澈.还能闻到青草自然的芳香.乐无忧的心醉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能真的走出过去的忧愁.重新开始新的生命.新的生活. “你觉得这里如何.”秋月明问道. 乐无忧绽放了一抹笑靥.露出莹白的一排贝齿.面若桃花.“很美.我很喜欢.” 很少见她笑的这么开怀.即便是逃离的皇宫.她也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知道.她忘不了他…压抑住那抹苦痛.秋月明看得痴了. 他邪魅一笑慢慢凑近乐无忧的耳畔.呵气如兰.“再美.不及某人.” 湿热的气息.撩人的话语.乐无忧的身子一颤.她回过身抬起粉拳清锤了一下秋月明的胸膛.嗔怒道:“沒个正经.”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娇羞.她发现自从与秋月明一起后.她从前的那股子凌厉劲儿都沒有了.变得越來越像个小女人. 秋月明扳过她的肩膀.瞧着那如花的面孔娇艳欲滴的唇瓣不由得心猿意马.他低下头.满满凑近…… “月公子.外面有人.据说是來迎接你的.”凌寂的一句话.打断了这一切. 呃…… 秋月明显得有几分不悦.但他知道.是楚焱到了. “无忧.有人來接我们了……” ------------ 爱与不爱 乐无忧撩开轿帘.便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迈着步子向他们走來.身后的几个仆人亦步亦趋. 走近一看.便看见这个男子生得龙章凤姿.俊逸风雅.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袭青衫.翩然若仙. 带着些许疑惑的想法.乐无忧把目光投向秋月明."他是谁啊." 秋月明笑而未答.揽着她走下马车. 两道俊逸修长的身影走向彼此.在阳光下绝对是一道闪耀的风景. "月明别來无恙啊.半年前雁城一别.也不给我來个信."男子拱手寒暄道.目光里尽是重逢般的温暖喜悦. "楚焱兄可别怪我啊.我这不是來了嘛.而且也不打算走了."秋月明亦满面春风. 楚焱自是知道他所指.秋月明早在几日前就给他來了信.他虽然觉得秋月明的做法荒唐了些.但他们同样都是性情中人.自然明白秋月明的心境.就如同他多年前所做的一样.从未后悔过…… 楚焱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在秋月明身侧的.一直被当做空气的乐无忧.目光里竟然带着慈爱.不错.是慈爱.乐无忧以为自己花了眼睛. 还未等乐无忧开口.楚焱便道:"月明.这就是你信中提到的无忧吧.果然生得玉貌娉婷.我见了甚是喜欢哪.哈哈." 乐无忧茫然地看着秋月明.秋月明却依旧笑意不减.这男人是疯了吗.要是换成别人这么说.秋月明早就将对方打飞了.哪还容得他在此放肆. 秋月明难得见她茫然.伸出手指轻刮了她的鼻子.眼里是满满的宠溺."想什么呢.现在我來告诉你.这位是楚焱兄.半年前我在沧州作战.曾受过重伤.幸好得楚焱救治.才得以活命."说完.脸上还流露出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就因为如此.就能让他觊觎你的女人么.乐无忧再一次狠狠鄙视. 见她还是不解.秋月明凑近了她的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楚焱兄今年五十多岁了.他对你.就像是长辈对晚辈那样关爱.懂吗." 五十多岁.还长得那么年轻.是妖孽吗.看來雁城不仅风景好.就连人也是长生不老啊. 乐无忧尴尬地笑了几声."呵呵.那我也叫你楚焱兄吧.我叫乐无忧.你就叫我无忧好了."乐无忧亦爽朗地笑了几声. "无忧.无忧.好名字啊.哈哈.." "过奖过奖啦." 楚焱回头看了一下他们乘坐的马车.貌似有点寒酸.便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辛苦.好在两人都是领兵打仗的主.这点苦头对于他们來说根本不算什么. "月明.都别站在这里说话了.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快点跟我回雁城别苑.我好为你们接风洗尘.今天晚上不醉不归."楚焱拍了拍秋月明的肩膀. 说完.这一行人便走进了城里. 男的俊美.女子俏丽.这几人都是美得不可方物.这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不同的是.他们的目光仅仅是带着好奇和赞叹.并沒有丝毫的敌意. 幽兰雅苑. 很清幽的地方.院子里有几课大树.还有一片桃花树.桃花满地.落英缤纷.虽然不多.但的确是很美的点缀.屋子里的陈设亦是干净雅致.有种纤尘不染的感觉. 让那两个男人叙旧去吧.自己就不参与了.乐无忧这样想. 乐无忧在婢女的带领下.來到了楚焱为他们准备的房间. 这一路上的确是把她累坏了.如果放在从前.她的身子骨肯定是能坚持的住的.可今时不同往昔了.先是内力被秋月明废了.后來又经历了那么多的摧残.又是小产.又是玉石散.她的身子饶是扛不住的. 一见到床立刻就扑了上去. 床塌软软的.很舒服.乐无忧美美得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是啊.她怎么能睡得着呢.这几天來.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她现在觉得还是徘徊在梦的边缘呢. 现在.她知道秋月明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也是她可以试着去爱的男人. 渐渐地.她便也看开了.爱了十五年又如何.爱与不爱.不就是一念之差么.爱与不爱很重要么.只要自己觉得和那个人幸福.有永远在一起的念头.那不就是爱么.而秋月明就是让她觉得幸福的人. 在遇见她之前.秋月明可谓是桃花满天下.以风华绝代的天人之姿.叱咤风云的战神封号.俘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而他的王府里更是美妾如云.好不热闹. 还记得她刚刚入王府时.与秋月明和那些女人周旋.那一池青莲.现在想想.竟觉得是十分美好的回忆呢…… 能被这样一个男子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或许应该是觉得幸福的吧. 看得出來.雁城真的是很美好的地方.不只是风景好的原因.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这里沒有利益的纷争.沒有权力的倾轧.也沒有见不得人的肮脏. 就是……她的孩子若是还在就好了……唉……乐无忧觉得一阵遗憾.孩子沒了还可以生.乐无忧想着.不由得羞红了脸. 老天爷戏弄了她十五年.这一次该不会亏待她了吧. 乐无忧第一次卸下了思想包袱.带着对未來美好的憧憬.美美得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月至中天了. 乐无忧迷迷糊糊地起了身.在婢女的带领下去了后花园.婢女说楚焱在后花园设了晚宴.让她前去用膳. 那是一座八角亭.周围是清澈清幽的荷塘.星星点点落入塘中.波光粼粼.偶尔会溅起涟漪.渐次退去…… 秋月明和楚焱坐在亭子里.乐无忧走上前去.歉意一笑"你们久等了啊.我起來晚了." "诶.做什么说那么见外的话.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刚刚我还和月明说起你们的婚事呢.丫头.你想怎么办."楚焱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啥.婚事. 秋月明扯过她的小手.拉到自己身边.温柔地道:"先坐下再说吧." 乐无忧有些不安地坐在他身边:“明月.什么婚事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这不是正在跟你说呢么.要是不愿意.直接捆了上花轿."秋月明邪邪道.应该说.直接捆了入洞房. 花轿……乐无忧的心软了下來.那是自己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啊.绾青丝.染黛眉.点佭唇.凤冠霞披.三过花堂……终生所约.永结为好……这一次.真的可以实现了吗. 秋月明狡黠的桃花眼看出了乐无忧的动容.他乘风而上."我们的婚礼两次都沒办成.这一次.非把你娶到手不可." 乐无忧什么也沒说.只是红着脸.垂下了臻首.

作者有话说

豆子就是想求个收藏而已,那啥,亲们懂得,《窈窕妖女》我才不会被女孩子欺负呢全文阅读。请使用访问本站。各种跪求…… ------------ 修成正果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还在纠结什么.刚才不是已经想好了吗.自己已经想好了要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不能这么有实无名地下去了…… 最终.在秋月明的灼灼目光下.乐无忧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就快是他的妻子了…… 妻子……秋月明思索着这个词.心里美美的感觉.乐无忧嫁与他为妻.从此长相厮守.恩爱白头.无忧为他生儿育女.承欢膝下.叫他爹.唤她娘.这是多么温馨动人的场面.秋月明兀自想着.不由得在一旁傻乐呵. 乐无忧抬眸看了一眼正在沉浸在无边喜悦中不能自已的如同傻小子一般的秋月明.只觉得忍俊不禁.她轻轻推了一下他. "别再那傻笑了." 秋月明非常激动地握住了乐无忧的小手.一张妖娆的俊颜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他恨不能向天下人宣布.他.秋月明.终于要娶到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无忧……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我……".秋月明有点语无伦次. "噗哧."乐无忧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明月.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可就是这样一份纯粹的爱.纯粹的深情.才坚定了自己想要和他走下去的决心. "又不是第一次答应嫁给你了.至于高兴成这样么.我上次走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只要我乐无忧活着回來.必然会嫁给你秋月明为妻."乐无忧巧笑倩兮. "可那一次的诀别.我还以为……以为是我们的永决……".秋月明嗫蠕道.似乎往日里沉重的哀伤又钻进了他的话语.失去她的痛苦他尝试过.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生不如死.他知道他注定难逃此劫了.可沒想到命运千回百转.她终于又回到他身边.此刻.秋月明只觉得死了也心甘情愿. 乐无忧一听却板起了俏脸.美目一挑."好啊你.竟然不信我.我都从未动过会与你永诀的念头.你居然这么想.哼.不嫁了."乐无忧负气地道. 秋月明一听可着了急.顿时慌了神."无忧.我错了.我混蛋.你怎样都行.就是不能悔婚.要不.你再狠狠扇我几巴掌给你解气." 看着他眸中闪烁着的焦急.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语.乐无忧的心顿时软了下來.她伸出雪白的葇夷轻轻抚上秋月明的脸颊.美眸里是少有的温柔和湿润. "我的傻明月.我已经答应嫁给你.怎么会反悔.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与共.从此不离不弃.你忘了吗."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秋月明对天发誓.此时只爱乐无忧一人.绝不负她.若有违背誓言.愿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往昔种种.尽数涌來.誓言在耳.情真意切. 这两人光顾着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完全忽略了对面还有个楚焱. 楚焱只是微微笑着.幽深的目光仿佛飘过了千万年.去追溯那段刻骨铭心.千年不灭的爱恋.年轻的容颜.沧桑的心境.殊不知多少年前.他也经历过那么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 端起酒樽.兀自斟了一杯酒.酒水流过的声音让面前的两个人一愣.貌似……他们刚才有点激动了. 刚刚要表示歉意.楚焱却开了口.眉目中是柔和的伤感. "无妨.你们是晚辈.不过……无忧总算点了头.如此甚好.不如挑个日子.把婚礼办了.我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两天后就是吉日.我看不错.".秋月明道. "哈哈.好好好.两天后吧.无忧.你觉得怎么样.".楚焱眉开眼笑.仿佛方才的阴霾从來沒有出现过似的. 乐无忧本想说两天会不会太仓促了.可一见那秋月明高兴的样.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我沒意见.".说完还调皮地笑了笑. 这个晚宴吃得十分开心.尤其是秋月明.一边吃饭一边盯着乐无忧.好像光看着她就能吃饱似的. 乐无忧只是淡淡地暼了他几眼.殊不知她自己的心里也是满足得很呢. 两天.在秋月明的殷殷期盼中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早上.晨曦未现.天还未亮.幽兰别苑里就开始忙活起來了. 原本素雅单调的院子如今到处挂上了火红的绸带.门窗上贴的是大红的喜字.金色的流苏在树枝上随风飘荡.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乐无忧在西厢房里梳洗装扮.几个侍女为她上妆.看着镜奁中的自己.心里竟然隐隐地泛着一丝期待.一丝喜悦.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披上嫁衣了.可意义却迥然不同.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唯一的妻子. 玉指紧紧地捉住衣角.紧泯着红唇.她竟然紧张了起來. "姑娘.您生得真美.像仙人之姿也不为过.您和月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呢."一个侍女由衷地赞叹道. 乐无忧勾起一抹浅笑."是吗.我们能走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她亦由衷地感叹. 凤冠霞披.三过花堂. 秋月明一袭红袍加身.显得更加魅惑有形一头墨发由黑玉冠高高束起.妖娆的脸庞端的是风华绝代.精致的五官是世间描绘不出的惊艳.龙章凤姿.惊为天人. 他站在厅堂.院子里摆好了酒席.许多雁城的百姓都來凑热闹.为这对苦鸳鸯送來祝福.原本安静的小院现在热闹了起來. 甚至有几个怀春少女看见秋月明的相貌开始议论了起來.一是羡慕新娘子.再则也在为自己祈祷觅得良人. 有百姓络绎不绝地进來.秋月明都觉得忍不住想要冲进新房把乐无忧拖出來了. 终于.在一片锣鼓喧嚣中.新娘子蒙着大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正厅. 乐无忧穿着嫁衣向他走來.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都隔离开外.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只有彼此. 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秋月明松了一口气.无忧啊无忧.历尽多少磨难.痛苦了多少日夜.我终于.终于娶到了你. 为了你.我抛却这天下在所不惜. 为了你.我愿戎装散尽.与你醉守世间繁华. 两人的手中.牵着的是大红喜绸.这一牵.就是一世. "一拜天地."礼官一声高喝.二人面向天地.拜了一拜.所有的百姓都纷纷投去了祝福的目光. "二拜高堂." 这两人都沒有高堂.于是朝着厅堂上的楚焱拜了一拜.楚焱是他们的兄长.合情合理.楚焱亦是藏不住笑意.好看的眉目间尽是喜悦之情.也是一种欣慰的笑容. "夫妻对拜." 不约而同地.两个人的心都颤了颤.然后压抑着狂跳不已的心脏.朝着对方.彼此交拜.而时间.就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 这一刻.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这一刻.他们苦尽甘來.修成正果. 是夜.红烛高悬. 西厢房里.红烛高照.喜气漫天. 秋月明怀着忐忑的心情.拿起喜称.向乐无忧走去. 轻轻挑起喜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经过细致打扮的.美艳精致的脸庞.那是他此生最爱的容颜. 眸如皓月.眉若柳叶.琼鼻樱唇.美目潋滟.绝代无双. 秋月明动了心思.低低唤了声:"娘子……"桃花眼里布满了深情.这一声娘子.他期盼了多久. 娘子."呵呵……" 乐无忧笑了.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称呼.觉得有点别扭.要是以后秋月明每天缠着她唤她娘子.只怕她真得适应适应了. 对坐在桌前.轻轻挽起袖子.两人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喝了合巹酒. 一杯酒下肚.乐无忧的俏颜上挂上了淡淡的红晕.一双美眸里柔情连连.媚眼如丝.美人当前.秋月明怎能把持的住. 起身上前.捞起晕乎乎乐无忧.向床塌走去…… 红绡幔帐尽数落下.衣衫褪尽.邂逅无尽的缠绵.天雷勾地火.秋月明坏坏一笑.哼哼.他要把这段日子乐无忧欠下的好好补回來. 月儿躲进云层.夜.还很长呢. ------------ 千雪村的幸福生活一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婚后三日.秋月明带着乐无忧准备去千雪村生活.楚焱心想挽留.但还是忍住了.只能安排仆人带他们去千雪村安置住所.也算彻底了了他的心事. 人家小夫妻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虽然乐无忧和秋月明也不舍得把楚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幽兰别苑.可孤独是注定要陪着孤独的人的. 去千雪村的路途上.乐无忧和秋月明甜蜜地依偎在马车里.洋溢着的.都是真心幸福的笑容.历尽艰辛.终于能敞开心扉.托付一生.乐无忧知道.这个男人将会带领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们.真的是一对壁人. "明月……" "不许再叫我明月了.要叫我相公."秋月明得意地扬唇.一心要纠正. 乐无忧白了他一眼.不悦地吐了吐舌头."才不要.多恶心的称呼.打打杀杀惯了的.谁愿意叫谁叫去." 给你点颜色就敢开染坊了.秋月明微咪起桃花眼.缓缓凑近."你到底叫不叫." 他的语气是那么邪魅.气息灼热到了极点.而乐无忧一脸无害.好像还沒有意识到危险的來临.语气也是倔强得很呢."不叫不叫就是不叫." 这家伙缠了她好几天就为了一声相公.丫的烦死了.这日子要不要过了. "哼哼.这么不听话.看來为夫得好好惩戒一番了."无尽邪恶的话说完.便魔爪一伸.将小白兔狠狠扑倒在身下. "啊."乐无忧惊呼一声.被秋月明突如其來的举动吓了一跳.抗拒的话还沒來得及说出口.便被秋月明火热的吻堵在了喉咙里.极尽馨香与缠绵.一双大手也不闲着.开始不安地撕扯着她的腰带. 乐无忧顿时小脸充血.丫丫的.这厮不会大白天的就要……. 她还沒抗议这几天秋月明在幽兰别苑的暴行呢.一刻也不肯放过她.到现在腰还是酸着的呢.这家伙肯定是精虫上脑了…… 可现在是在马车上.道路上还有过路的百姓.马车外面还有个耳聪目明的凌寂呢.他不要脸她还要呢.于是.乐无忧开始带着力道地推着身上忙碌的人.可武功尽失的她哪里是秋月明的对手. "明月.你……你停……" 一听到她叫他明月.秋月明更加不肯放过她了.他邪邪一笑.用力捏了一下她胸前的蓓蕾. "嗯……".一丝低吟溢出喉咙.乐无忧暗叫不好.这是什么场面.她霎时间清醒过來.好女不吃眼前亏啊.于是她唤出了声: "相公……我错了……".她可怜讨饶.心里却是气鼓鼓的不服气.秋月明就会这一招.可就是这一招.总能逼她乖乖就范. 秋月明一听心里是暖暖的.美美的.美眸中闪烁着得意.可yuwang已经被挑起.哪能说停下就停下. 唉……他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在她耳畔呵着热气.语气魅惑到了极致."现在才说.晚了……" 晚了..乐无忧脑袋一轰.紧接着.又在马车上被狠狠吃掉了…… 这个不太惹人注目的马车行驶在小路上.就这样摇啊摇啊~不时地有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似乎愉悦似乎又压抑的声音传出. 凌寂的一张铁青的脸算是红透了.欺负他沒成过亲是么.王爷啊.你说你再那啥也得分分场合吧.凌寂不是聋子啊.他继续赶着马车.有些欲哭无泪. 马车行驶了有一段时间了.越接近山村.越能感受到山里自然而淳朴的气息.这里的风是纯洁的.这里的空气是清新的.一切都与安静祥和契合到完美.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初秋已至.已经能闻到好闻的稻花香.还有栀子花香的味道. "明月.这已经是九月份了.怎么还有栀子花呢.".乐无忧问道.小脸上红云未祛. "还敢叫我明月."秋月明淡淡地暼了她一眼.有种蓄势待发的样子. 她可经不起他的折腾了.于是只能把头埋得很低.不情不愿地低唤了声:"相公……" "这里是千雪村.时令与寻常地域不同.莫说九月初.就是到了深秋.也依然温暖如春呢.栀子花开也是寻常的事."秋月明解释道. "难怪……我这二十年來行军打仗.沒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想來是我太傻.太执着.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诺言苦守十五年……".乐无忧的声音幽幽的.仿佛是极尽了岁月的洗礼.沧海桑田的变迁.又如同烈酒.潇洒解脱.又如同香茗.淡然悠远.深入浅出的忧愁弥漫着小女儿的胸腔.带进了一段晕开的记忆. 凝视着她的黯然神伤.秋月明心头一紧.轻轻将她揽入怀间.用下巴枕着香肩.耳鬓厮磨."娘子……" 乐无忧自是知道秋月明想说什么.忽然唇角一勾.出其不意地敛去哀伤.用双手捧住秋月明的脸颊.美眸中是满满的柔情. "不过……老天爷也不算薄待我.安排我遇见了你.被你俘虏.还能带给我一份平稳安逸的生活.真的……谢谢你." 秋月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深情地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必言谢." 谢天谢地.人海茫茫能相逢.难舍难分.多少柔情深深种.花海草原.携手策马留行踪.千言万语.耳边句句在飘送…… 遇见了你.生命变得多美丽.和你一起.相依相偎多甜蜜.失去了你.山山水水都多余.失去了你日生日落无意义…… 千雪村. 在这个小山村的村口.立着一个小石碑.上面镌刻着方方正正的字迹"千雪村". "王爷.千雪村到了."凌寂道. 秋月明闻声撩开车帘.淡然道:"凌寂.以后不必叫我王爷了.我也不是什么王爷了.称呼我为公子吧." 凌寂迟疑了一下.仿佛也想通了什么."是.公子." 话间.一位鹤发童颜.眉目慈祥.身着朴素衣衫的老者向他们走來.看样子.像是千雪村的村长. 老者道."年轻人.你们就是楚焱的朋友吧." ------------ 千雪村的幸福生活二 请使用访问本站。秋月明将乐无忧抱下马车.然后走到老者面前.拱手笑了笑."正是.难道是楚兄提前告知了先生在此等候." 老者笑得温和.一见到秋月明的容颜.只觉得惊为天人.想必必不是寻常人物.饱经沧桑的苍老的眼对世事洞若观火.笑道:"正是这样.知道你们要來.楚焱特地告诉老夫在此等候.几位年轻人快随我來吧." 此人一定是千雪村的村长了.秋月明想着.早就听楚焱说过他在千雪村有一位挚友.此人亦是千雪村的村长.所以楚焱安排秋月明去千雪村生活.一则是有个照应.二则是千雪村的确是个难得的安宁之所.如果秋月明与乐无忧能彻底告别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那么千雪村无疑是个最合适的地方. "有劳村长了.以后可要多多打扰了."秋月明谦和道. 老者和蔼一笑."呵呵……不必如此客气.你们是楚焱的朋友.自然就是老夫的朋友了.老夫名秦川.你们就叫我秦伯吧." "是.秦伯." 秦伯看了一眼秋月明身边的乐无忧.像是见到自己的儿媳妇一般.笑得灿烂."月明.这是你媳妇吧.真是个美丽的姑娘." 秋月明宠溺地看了一眼乐无忧.刚要开口.乐无忧便很懂事地道."是呢.秦伯.您以后就叫我无忧就好." 秦伯笑得皱纹都藏不住.直捋着自己的三寸白花花的胡须.摇头晃脑道."无忧.沒有忧愁.无忧好.无忧好啊……哈哈." 这一路上.乐无忧的心终于安定了下來.这个村子四面竹树环合.后面以一座大山作为屏障.远远望去.青黛色的轮廓在山林间雾障的笼罩下越发朦胧.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再向下看去.是高高低低的房子.错落有致.每户人家的门口都会有两棵大树.看起來已经很多年了.盘虬卧龙.沧桑古朴.时不时地还会看见一座小石桥.下面溪水潺潺.清澈得还能见到鱼儿.真是应了小桥流水人家. 如果能永远和喜欢的人生活在这里.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乐无忧心头一颤.荡漾起一阵涟漪.平静的心湖溅起了一阵水花.喜欢的人……原來.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秋月明.潜移默化之中.她已经把秋月明当成了自己喜欢的人了.乐无忧泯泯唇.自己和秋月明早已有过夫妻之实.行过夫妻之礼.已经约定好白头偕老.现在还在纠结是否爱上了他.是不是显得有点矫情了. 她抬眸.看着在阳光照耀下的俊颜.神采奕奕如神祗一般的男子.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细数往事.一阵温暖的感动涌上心头.眼角里竟然也湿润了.十五年沒有流过泪的眼睛湿润了.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柔弱的情愫.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埋着臻首.心里是浅浅的默念:"明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七柺八绕的.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村民.无人不惊叹他们秋月明和乐无忧的美貌.虽然之前他们都听说了村子里要加入新成员了.只是沒想到是这样的龙章凤姿.他们纷纷热情洋溢地向他们打招呼.秋月明和乐无忧亦是一一向他们回礼. 然后在秦伯的带领下.他们來到了一座房屋前.房子看起來不大不小.刚好适合他们居住.秦伯亦是细心地在不远的地方为凌寂安排了一个房子. 院子外面有两棵垂柳.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还有一口井.院子看起來十分简单.却十分干净.村长带他们走进屋内.屋子里却是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起來很简陋的房子.里面很明显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各种物品齐全.里面是一张紫檀木桌.还有一个梨花木梳妆台.软塌上铺着粉红色的厚厚的锦被.层层叠叠的轻质纱帐垂落四周.轻盈而美丽.软塌旁边还有一张四角小几.上面置了一个香炉.香炉里的鹅梨帐中香有安神之效.想必布置的人是费了心思的. 秋月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秦伯.这是……." 秦伯笑了笑."千雪村里哪有这些东西呀.这是楚焱前两天差人來布置的.说是你们是千金贵体.怕住不习惯." 秋月明淡然一笑.美丽的眼眸里有一瞬间的失意."秦伯说的哪里话.我们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哪里是什么千金贵体.还是楚兄太费心思了." 乐无忧一阵征仲.默默无言.她自是了解秋月明内心的酸楚.他分明是天潢贵胄.是西秦战神.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可以美女如云.左拥右抱.可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却偏偏为了她.成了平民百姓.真正成了这乡野村夫.真是够难为他了. "只要你们能在这里住得习惯就成.如果沒什么事的话.老夫我就告辞了."也许是看出了乐无忧略有困怠之意.秦伯便不好再留了. "那月明就不送了.以后若有叨扰.秦伯可勿要见怪啊." 秦伯笑着应承."哪里哪里." 秦伯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个心有酸涩.一个似有心事. 秋月明还是先开了口."无忧.你看起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一路上累着了." 连赶路还要被折腾.是挺累…… "沒有.从前我过的也是行军打仗的生活.哪有那么脆弱."乐无忧摇了摇头. 秋月明勾唇一笑."那好吧.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先出去看看."说完便要出去. 乐无忧却在身后低低地唤了声."你要去哪."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意味.她何时这样对他说过话. 秋月明身躯一颤.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如云发丝.道."我只不过想要出去看看四周的环境.怎么.就一刻也离不开我了吗."他的目光里.带着戏谑.带着深情. 乐无忧的眼神却是迷蒙的.薄唇倾吐:"明月.你真的想好了要永远和我生活在这个地方了么.不会后悔吗."她不确定.还是不确定. 千雪村虽美.可到底是个乡村而已.一切事情都要自力更生.不会再有安王府衣來伸手饭來张口的日子.她相信秋月明对她的感情.可就是因为这感情而一时冲动.到最后坚持不下去.又该怎么办. "永不后悔."秋月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一缕温暖的风吹里乐无忧的心里.让她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和.更能清楚地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乐无忧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 千雪村的幸福生活三 请使用访问本站。小山村的幸福日子是那样沁人心脾.而乐无忧也沒有想到堂堂的战神王爷居然会和村民们相处得那么融洽.这还哪里是初见时那个残暴冷血.杀人不眨眼的地域修罗.乐无忧心里窃笑着.不知道是秋月明变了.还是自己也被他所改变. 这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无忧啊.你知道你当家的去哪了吗."隔壁家的张大婶拎着一框鸡蛋.走进院子.笑盈盈地问道. 乐无忧放下手里刚要晾晒的衣物.见是张大婶.忙擦了擦手笑着走上前去."张大婶來了.月明去哪了." 因为秋月明的名号也有不少人知道.唯恐生出事端.所以这里的村民.包括村长.都只知道月明.而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安王爷秋月明. "月明啊.和老吴家的小七哥走了.说是要去跟着收割麦子.我看你当家的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是能干活的.这活计他能干的來.".张大婶笑道. 收割麦子……秋月明去收割麦子…… 乐无忧心里复杂得很.这是真的要跟上寻常百姓的节奏了.养尊处优的王爷去收割麦子.那是怎样的场景.乐无忧一阵感叹. 乐无忧浅笑."我们不过也就是寻常百姓罢了.这些事.迟早都是要会的.我连绣花针都不会拿.以后还要多多请教呢.张大婶可别嫌烦呀." 慈眉善目的张大婶笑得合不拢嘴."说得哪里话呀.住在千雪村.我们就和一家人一样.我呀.就把你当闺女看待.这些是我家母鸡昨天下的蛋.今儿拿來给你们.我看你们刚來.也沒什么可送的."说完.便把手里的一框鸡蛋送到乐无忧面前. 看着这一框新鲜的鸡蛋.乐无忧忍不住要落下泪.一向不流泪的她如今也能轻易被感动了.大概是真心被村民们的热情善良所打动. 她下意识地推拒."不不.这怎么……" 张大婶却直接把鸡蛋放在了乐无忧身后的石桌上."都说了嘛.是一家人.莫不是嫌弃我老太婆."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张大婶.真的谢谢你."乐无忧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这么客气.那我就先走啦.你先忙着吧." "嗯.无忧就不送了.张大婶有空要來啊."乐无忧笑道. 乐无忧看着张大婶苍老的身影.心里一阵发酸.隔三差五的.就总会有村民给他们送玉米.水果之类的东西.其实这里的村民不是那么富裕.但他们真的都很善良.也很快乐. 秋月明去收割麦子了.她得去看看. 循着一条幽静的乡间小路.四面都是灌木.终于看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那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麦子熟了.随风飘动.掀起一阵金黄色的浪.如同金色的海洋.乐无忧还沒见过这样的麦田呢.真美. 那是……那是秋月明.那个弯着腰.穿着布衣.手里拿着斑驳的镰刀.跟在那个小七哥后面学着收割麦子.脸上一副认真表情的男子…… 之前只是在脑海里想象着.现在亲眼见到.两行热泪再也忍不住.就这样滚落出了眼眶.带着她都沒有想象到的温度.轻易地灼痛了冰封的心.从此为一个人融化. 乐无忧用手捂住嘴.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苦的很难看. 而秋月明只要抬头.便很快注意到了现在不远处的白衫女子.她好像是哭了…… 秋月明心头一紧.立刻放下手里的镰刀和麦子.快步走到乐无忧面前.一脸紧张和心疼.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无忧……怎么了……" 一言未发.乐无忧忽然伸出手臂紧紧地环住了秋月明的窄腰.用力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只有感受着他的气息.她才会觉得好过. 泪水却仍止不住.乐无忧小声啜泣着. 秋月明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娘子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乐无忧努力地压抑泪水.沙哑地道:"就是……就是看着你收割麦子.我就想哭……" 她嘟哝着小嘴.一张俏丽的小脸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秋月明吻了下她的额头."傻瓜.既然我们已经是平民百姓.这些事迟早要做的.总不会总要麻烦那些村民吧.想我从前领兵打仗也吃了不少苦.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主.这些事情还难不倒我." 就这样.他们在这个幸福洋溢的小山村生活着.过着属于平凡人的生活.是他们一生中.最快乐.也是最短暂的一段生活…… 而此时的西秦皇宫…… 夜已深.御书房还是灯火通明. 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坐在桌案前.刚刚放下批阅奏折的御笔.略显疲惫.秋风清用手轻轻地按着太阳穴. 王德胜又让宫人换了灯.走到秋风清身边.恭敬地问."皇上今儿个到哪歇息." 秋风清闭着眼眸.道."去皇后那吧." "是."王德胜应承完.立刻走到门口道."摆驾景仁宫." 月色凄迷.秋风清走在路上.后面跟着几个宫女太监. 皇上这段日子夜夜驾临栖梧轩.六宫怨声载道.那位主子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故而很少出门.如今皇上终于去皇后那里了.也许是件好事.王德胜想着. 可就快到了景仁宫的时候.秋风清却止住了脚步.看不见她.牵肠挂肚.看见了.又觉得万分疏离.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因为乐无忧真的对他死心了.还是因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无忧十分陌生.她的眼神.一直都是戒备的……秋风清无奈又失落. "皇上……." 秋风清拂了一下绣袍.转过身."去栖梧轩."他淡淡说道.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王德胜凑上前來问."皇上.您不去看皇后了." "你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朕的旨意都要过问."秋风清冷冷道. 王德胜连忙道."奴才不敢.摆驾栖梧轩."他对后面的太监高喝一声. 于是.他们又走向了栖梧轩. "王德胜.你是不是觉得朕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啊.".秋风清淡淡问道. "奴才哪敢.皇上您是天子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想去哪就去哪." 天下……这天下都是他的.唯独她…… 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心. 秋风清第一次觉得无力. ------------ 绝望秋夜红泪落 请使用访问本站。栖梧轩. 越來越接近栖梧轩的门口.秋风清原本轻快的步伐却不自觉地沉重起來.不知道怎么的.这里的人总会让他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想靠近又万分疏离.想要放下却又舍不得.难道是彼此的心墙已经筑得太高.注定了是此生无法攀登的高度… 沒由來的慌乱.秋风清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栖梧轩里待着的人不是乐无忧.而是一个沒有丝毫生气的木偶. 他多希望看见那个整天调皮.偶尔作怪.活泼好动的小家伙叫他霜哥哥.可是那个她还会不会回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是当最初的深情已经碾落成泥.一切的精诚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月色凄迷.夜凉如水.漆黑的夜空浓稠多汁.惨淡的月色如同站在窗前的佳人的容颜.冷漠到让人无法靠近…整整一个月.她來到宫里已经有一个月了.秋风清每日必到.对于他的宠溺.他的温柔.她只是寥寥几语的应对.沒有给他丝毫脸面.秋风清倒是沒有为难她.只是聪明如她.怎么会看不出秋风清内心的隐忍.他在忍.用他最后的温情在忍. 等到哪一天秋风清忍不住了.会发生什么.林薇儿只觉得心里发怵.她不是不害怕.只是既然这是自己的选择.满心的委屈又能向谁倾诉. 她爱的人已经远去.而秋风清把她当成"无忧"來爱.心甘情愿为人做嫁衣.多么嘲讽.不在宫里待上一段时间.永远也不会知道宫里的生活比她想象得难过得多. "唉…".这样的叹气怕是数不清了罢.就如同现在.身着白衣的佳人将头轻轻倚靠在红色雕花木窗上.眼神里流转着一片悲凉. 这样的秋夜让人心寒.陷入沉沉悲伤的人竟不知道身后站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身形伟岸且风华. 伫立良久.耳聪目明的她感受到了來人.他为何不做声.就在身后望着自己. 既然她察觉到了.就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秋风清走到她身边.打量着她只穿着一见薄薄的白色亵衣.不禁有些心疼.抬起手把窗户关上. "入秋夜里凉.还是别开窗子了.当心着了凉."秋风清一边心疼地说着.一边执起她冰凉的小手攥在宽厚的手心里.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送给她.可她冷的不止是身.而是心. 温柔的话语.温暖的手心.让她的心乱了一拍.刻意隐去眼底的慌乱.林薇儿沒有抬眸.她抽回自己的手.又恢复了清冷的面孔. "多谢皇上挂念."她淡漠地道.然后欲转身离开. 感觉到她的离开.她的排斥.秋风清被浓浓的剧痛压抑着.她的漠然.她的冷淡.让他的心煎熬着.他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对他好一些.哪怕只是一个笑颜.这样下去.他会发疯. 一道坚实的屏障已经形成.她就像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是他永远也抓不到的. 但是君王天生的不可一世和占有欲很快就让他形成了一个浓烈的念头… 他瞧着屏风后面那道白色纤细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邪肆的笑容. 屏风后.林薇儿弯腰退去鞋袜.掀开被子准备入睡. "啊…".林薇儿猛然一惊.回过神时.整个娇小的身躯已经被人紧紧地禁锢在身下. 瞳孔霎时间放大.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他俊美而邪肆的容颜.还有他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的浓浓的暗欲. 这样的眼神让她害怕.让她惊恐.即便她还是黄花闺女.她也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皇…"上字还未出口.就被秋风清以吻封缄.喉咙里的话语被堵住.林薇儿心里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她的大脑已经容不得她去思考自己的选择了.出于本能地开始推拒. 她的小手推着他的胸膛.可秋风清已然是不管不顾.对于她的拒绝.他只是变得更加疯狂.浓浓的yuwang染红了他的双眼.他不安.迫切地想要得到身下的人的身子. yuwang被挑起.秋风清已经不满足于如此.不安的大掌开始游移在林薇儿玲珑有致的身躯上.然后开始撕扯她的衣裙. 被狠狠吮吸的樱唇被放开.林薇儿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破碎的声音从嗓子里溢出."皇上.放开…放开." 显然她的抗拒是沒有作用的.即使是她有武功在身.不到万不得已.她也是不敢暴露自己的武功的.否则.一切都完了. 怎么办..林薇儿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非凡哥哥.薇儿该怎么办. 当自己决定替乐无忧坐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是注定了的.只在于早晚. 意识到这一点.林薇儿反抗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推在秋风清胸膛上的手慢慢无力滑落.身子也软了下來… 沉沉地闭上眼.掩去内心的绝望.只能流着泪.任凭身上的人去索取他想得到的一切. "啊…".被倾入.林薇儿紧咬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叫出声來.一种被撕裂的疼痛从身下传來.顿时蔓延了全身.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本如秋水般的眸子顿时如死寂一般毫无色彩.痛彻心扉的绝望席卷了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人终于停了下來.噩梦.结束了… 满地残衫.汇聚成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抹残红.让她的心彻底跌入谷底.从此万劫不复. 秋风清在她的身旁喘息着."哈哈.".他忽然狂肆地大声笑了起來.沒得到时心痛.得到了心却更痛.锥心的痛. 冷不防地.他暼了一眼那刺目的落红. 狂风暴雨的蕴怒积聚在他的眼里.像开水一样地沸腾着.他忽然翻身.狠狠地遏制住林薇儿的雪白的脖颈.沉浸在绝望中的林薇儿被秋风清突如其來的疯狂举动吓到了.看着他瞳孔中浓浓的杀意.林薇儿愕然.方才他**了她.现在.难道他要杀了自己吗. 她还不想就这么被掐死.林薇儿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一击.伸出膝盖向上一顶.她使了很大的力气.秋风清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掌.雪白的颈子上印上了一圈红痕. 趁着空挡.林薇儿忍着疼痛迅速地翻身.随手扯了个披风挡住自己的身子.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秋风清反身抓住她的手臂.林薇儿却伸出另一只手臂狠狠向秋风清发出一击.秋风清灵敏地侧向身子.躲过了她的一掌. 秋风清眯起眸子.呵.有趣.她还会武功呢.真是小看了她. 趁着秋风清的一个分神.林薇儿用力甩开了禁锢她手臂的手.强势的动作将两人逼开了三尺之距. 倔强的小脸上凝聚着恨恨的杀意.散落的青丝贴着她的脸颊.宽大的披风松松挎挎的.别有一番妖娆的美丽. 这些日子來积聚的委屈.不甘顿时涌现.她真恨不得杀了眼前的男人.怒意顿起.林薇儿使出了内力.扬起手掌.向秋风清劈去.掌风狠栗.毫不留情. 这女人够狠的.秋风清此时也是愤怒的.两人自然是天雷勾地火.一來一去.一招一式.在屋子里肉搏起來. 林薇儿再有本领.终究是敌不过秋风清.最后.力气快要殆尽的她的手被秋风清反剪在身后.只是眼睛里依旧是不甘和愤怒. "说.你到底是谁.".秋风清压抑着要决堤的怒火问道. "哼.我是谁你还不知道么.".林薇儿反问.语气里尽是轻蔑. 秋风清重重地把她抵在墙上.坚硬的墙壁咯得玉背生疼.林薇儿咬牙吃痛. "当朕是傻子么.女人.你要是不说.就别怪朕不客气了.".秋风清死死地锁住她的脸.憎恨得想要将它撕破. 乐无忧之前委身于秋月明.还有过他的孩子.早已经不是处子.那么那抹落红说明了什么.林非凡与林薇儿机关算尽.终究是算漏一卦. ------------ 梦里不知身是客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慌乱的颤抖. 终于.他在她凌乱发丝下的眼眸中看见了他想看见却又不想看见的慌乱.一瞬间.仿佛这些日子以來内心的矛盾疑云全部被揭开. 她.她.他骗了他.好一个偷梁换柱.好一个瞒天过海. 难怪.他总会觉得眼前的无忧是那么陌生.就算乐无忧一直都不理他.可也从來沒让他觉得陌生.若非他今晚要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要被骗多久. 好个秋月明.他的好弟弟.秋风清恨得咬牙.眼中的烈焰势必焚烧眼前的一切. 愤怒的神情转而带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秋风清勾勾唇.冷烈的俊颜欺压上林薇儿的脸.要看他的鼻尖就要触碰到她的鼻尖.林薇儿只觉得他的呼吸又冰冷又灼热. "怎么…还是不说么." 林薇儿忍不住哆嗦一下.在他的面前努力镇定.她强势地扬起小脸."沒什么可说的." "代替乐无忧承欢在朕的身下你很享受是么.".秋风清邪邪地问道.目光灼灼却又无尽鄙夷嘲讽. 禽兽的事都做了.禽兽的话还说不出來么. "呵."林薇儿冷笑一声."好.既然你知道我不是乐无忧.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你不感兴趣.而真正的乐无忧.恐怕也是对你不感兴趣." 好吧.既然秋风清愤怒地想要杀了她.她就往他的死穴上戳.最好秋风清能给她个痛快.反正她失身于他.这辈子也就毁了.非凡哥哥永远也不会要她了. 而他却沒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秋风清的心里是清醒的.正因为清醒.所以痛苦更深刻.林薇儿的话使他清醒.乐无忧究竟是有多恨他.宁可和秋月明私奔.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忽然内心一阵挫败感… 秋风清的目光里染上了落寞.不再有方才的狠栗.他松开钳制住林薇儿的手.一阵无措.林薇儿诧异地望着他.这个男人是怎么了.他不是应该杀了自己的么. 痛定思痛.秋风清重新抬起头.沉重着的嗓音问道."乐无忧究竟去哪了." 他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他不甘心. 林薇儿的诧异一闪即逝.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她淡淡地应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不怕朕对你用刑么.".秋风清问.目光里不知怎么竟沒有那样的狠栗. 林薇儿征仲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下."方才你沒有看清么.我的身上有那么多的伤痕.新伤旧伤.什么苦我沒有经历过.还怕你的酷刑么." 实在不行.她可以选择一死.反正她活着.注定是个悲剧. 方才烛光昏暗.但他却真切地看见了她身上的伤疤.还记得乐无忧也曾宽衣解带给他看过.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竟然蒙过了他.只是林薇儿的伤.怕是与人交手时留下的吧. 她的苦楚.她眼里的绝望他记得清清楚楚.她的不情愿.她的无可奈何绝非伪装.既然如此.她与乐无忧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选择以身范险. 真的很想看看她的本來面目… "像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对你用刑只怕也是问不出什么來.不过…朕倒是想要看看你的模样.".秋风清忽然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林薇儿愣了一下.咬了咬下唇仿佛思索着什么.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锦盒.从盒子里取出一枚白色莹润的珍珠.然后用力一捏.只看见流出了红色的内容物.林薇儿用中指蹭了一下.摸到自己的耳后.轻轻按压.然后轻轻一扯.便扯下了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了里面白皙清秀的小脸. 回过头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这张小脸.未施粉黛.白皙精致.虽然不及乐无忧的冰姿玉貌.却也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恬静美好.惹人怜爱. 眉目之间竟然和乐无忧有七分相似.而且和乐无忧的眼神一样顽强坚定.秋风清暗暗一惊.不知怎的.竟然沒有那么恨她了. "朕真是恨极了你这双眼睛…".秋风清低声兀自轻叹. 林薇儿依旧无言.眉目轻蹙.好像真的累了.方才被忽略掉的痛楚仿佛在一瞬间尽数袭來.先是被秋风清折磨.后來又经历一番恶战.她再怎么体力好.可到底是女儿家的身子.天生就是娇弱的.这段日子又沒怎么吃饭.于是两腿开始发软.但她依旧咬牙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不能倒下.不能… "你叫什么名字."秋风清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问道. "我…".林薇儿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发朦胧.一切都开始不清晰起來.她只是说了一个字都觉得艰难.脑袋昏昏沉沉.支撑不住地摇摇晃晃几下终于挨不过.像一根虚弱的蒲草贴着墙壁软倒了下去. 良久沒有声音.秋风清拧眉.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竟然倔强到自己的名字都不说. "你…" 秋风清转身.发现林薇儿已经瘫倒在墙角.脸色虚弱不堪. "來人.把她带去浣衣苑.".秋风清漠然地转过身.沉着地嗓音道.声音冰寒沒有半点温度. 秋风清看着那刺目的落红.漆黑的眼眸幽深如潭.充满着矛盾.他怎么能.怎么能对那个女人心存怜惜.如此欺骗.他沒有杀了她已经是她上辈子积德了.让她去浣衣苑已经很便宜她了. 只是无忧.你为何这样待朕. 秋风清走到窗前望着天际.月亮惨淡的光辉将他落寞的身影拉得很长… 第二天.整个后宫炸开了锅.栖梧轩里的主子被贬到了浣衣苑成了浣衣奴. 所有的宫院议论纷纷.合宫妃嫔对此暗暗称快.想必是那乐无忧做了什么好事惹得皇帝龙颜大怒.落得这样的下场. 两日后.林薇儿便在嬷嬷的叫骂声中醒來.忽然见到阳光有些难以适应.林薇儿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方才敢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屋子.还未來得及看清什么.便抬头看见了一个怒目横对的一个老妇.看这架势.应该是宫里的嬷嬷了. "姑娘.人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想着出去了.立刻起來干活吧.".嬷嬷斜晲着她.极尽地轻蔑.早就听说眼前这一位是皇上宠爱的主子.现在被贬.而合宫妃嫔都对她恨之入骨.暗示她要好好"伺候"这位主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浣衣苑.我是这里的掌事姑姑金奇嬷嬷.行了.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起來干活."金奇嬷嬷眉头一拧.苍老的脸显得更加丑陋.语气更加不耐烦. 浣衣苑.他沒有杀了自己而是把自己贬到这里來.是对她的恩赐么. 下半辈子就要在这里了此残生了罢.原本幻想的一切都变成了年轻的梦.梦里不知身是客…林薇儿凄然一笑. ------------ 有心怜取浣衣奴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岁月无痕.淋湿了前尘.沧海有迹.消瘦了思念. 生命荡涤.掩不住岁月演绎一场又一场的爱恋.一念成痴.爱恨恢恢. 秋叶瑟瑟.枯枝断叶.來到浣衣苑已有月余.林薇儿如行尸走肉般.虽金奇嬷嬷常常耳提面命.派遣粗活.可到底不敢施以刑罚.谁知道这位主子什么时候会东山再起.听候别的娘娘差遣也要点到为止.这一点.金奇嬷嬷清楚的很. 这一日.浣衣苑里大摇大摆地出现了一行人.为首女子衣着华丽.一身的正统宫装.容貌艳丽.明艳动人.想必是皇帝的妃子.身后跟随着几名侍女和太监.亦步亦趋. 來人正是和乐无忧结下了大梁子的容妃娘娘. 容妃踏进浣衣苑.神情慵懒.双目有意无意地像里看.身旁的侍女尖细地声音道."容妃娘娘來此.怎么不见有人迎接." 院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沒有注意到容妃的到來.金奇嬷嬷一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连忙走过來赔笑."老奴竟不知容妃娘娘來了.还望娘娘恕罪." 容妃略微皱皱秀眉.眉目一挑.发自鼻尖的轻哼了一句."无妨.你们都忙你们的.本宫.只是來探望故人.".声音微寒.还带着不明的得意. 金奇嬷嬷眸光一闪.自是知道容妃所指.扪心自问.林薇儿來到这里以后.一直安分守己.任劳任怨.即使有过妃嫔暗示.金奇嬷嬷也不曾真的折磨过她.此次容妃到來.只怕又要惹出乱子了. 罢罢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期盼容妃别弄出人命來就好了.金奇暗自祈祷. "贱人在哪.".容妃淡淡问道.眼睛里却流转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恨意. 乐无忧啊乐无忧.沒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真是风水轮流转. 金奇嬷嬷哆嗦了一下.她伸出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那抹白色忙碌的身影. 秋冬交接.池水刺骨地冷.院子里晾着层层叠叠的布.身影不太真切.寒风一吹.池水微漾.青葱素白的手指冻得通红.但女子好像还不觉得冷.依旧沒有表情地捣弄着手里的衣物.心死.也就不觉得痛了. 容妃隐约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在卑微地浣衣.只觉得暗暗称快.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迈着轻盈的步子.昂首向那边走去. 很快.她就到了"乐无忧"的身后.只是不知怎的.那女子周身所散发出的阵阵寒意让人不敢靠近.沒由來的胆怯.让容妃有些发颤. 耳聪目明的林薇儿自然知道身后站着人.而且还不少.她下意识地转身.只是不曾抬头.然后又仿佛什么也沒看见一般转过身做着自己的事情. 容妃身边的侍女倒是发怒了."大胆贱婢.见了娘娘竟然不行礼.".声音尖利且无情. 聒噪.林薇儿不悦地皱皱眉.依旧做着自己的事.自己本就非宫中人.何必管她. 柳儿不知好歹地上前拽住林薇儿的手臂.一边咄咄逼人."说你呢沒听见么." "啊…".话音刚落.就被林薇儿反手一攻.林薇儿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一甩.将柳儿摔了个踉呛. 如此一來.林薇儿的真容也就亮在众人面前了… 容妃美眸瞠大.惊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指.指着林薇儿的脸.语不成句."你…你不是乐无忧.你是谁." 乐无忧树立的敌人还不少.林薇儿冷笑一声.倨傲的语气幽冷."我是谁.你不配知道." 柳儿连滚带趴地站起身來.闪到主子身后.不甘的语气恨恨道."娘娘.你别这样.她再厉害也就是个浣衣奴了.更何况.她都不是从前的乐无忧了.皇上龙颜大怒.必然不会保她.娘娘怕她作甚." 容妃整理了一下衣襟.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咬咬牙."说得是啊…乐无忧已经不在宫里了.那乐无忧欠下本宫的.就得由你來还了…".容妃眯着凤眼.闪过一丝危险的信号. "來人.".容妃喝道.守候在苑外的侍卫们立刻整齐划一地站在她们面前. "娘娘有何吩咐." "大胆的贱婢出言不逊.顶撞本宫.还意图殴打本宫.真是反了.本宫就赏她二十板子.略表惩戒吧." 柳儿暗暗叫好.顺势为容妃搬來了一把椅子.搀扶着容妃坐下. "是.".一个侍卫便一拥而上.钳制住了林薇儿.林薇儿自知反抗是徒劳的.且不论她在浣衣苑衣食不饱.受尽辛苦体力不支.再者皇宫里人多势众.她终究反抗不得.对付一个柳儿尚可.可对付那些训练有素的宫中侍卫.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 无心怜取浣衣奴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一下.两下.三下…" 厚重的板子打在孱弱的娇驱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天气如此寒冷.林薇儿还沒有棉衣.剧痛的冷汗津津而下.鬓角的青丝贴在脸颊.林薇儿死死地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疼.真的好疼.林薇儿几乎感觉到了皮开肉绽.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怯懦. 不是被打的怯懦.而是被世人抛弃的绝望.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沒有人能帮她.沒有人能救她.而她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那是怎样一种无法说出也是无人可懂的艰难. 疼痛越发清晰.意识却逐渐昏沉.她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 看着林薇儿的痛苦.容妃却沒有想象中的畅快.毕竟她也不是乐无忧.只是这个女子的秉性倒是像得很.该死的倔强. 和乐无忧一样的人.就都该死.容妃恨恨地想着. "你们在干什么.".一阵疾风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人.一道低沉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來自苑门.秋风清带着冷烈的气息來到浣衣苑.一进苑门便看见的是眼前的惨像. 容妃惊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來.幸好有柳儿在一旁扶着.她颤巍巍地走到秋风清面前.弱弱地行了礼."臣妾见过皇上." 秋风清斜晲了她一眼.道:"容妃真是越发厉害了.胆敢在宫中滥用私刑.当朕和皇后都死了么." 容妃膝盖一软.一张俏脸顿时梨花带雨."臣妾…臣妾只是來看看.却沒想到这个贱婢以下犯上.折辱臣妾…" "哼.".秋风清冷笑一声."以下犯上是么.王德胜.传朕旨意.晓谕六宫.容妃失徳.欺君罔上.从今日起.贬为容贵人." "奴才这就传旨." 天哪.容妃的身形晃了一晃.红润的樱唇也变得苍白.无力地颤抖."皇上…" "还不快滚.".秋风清冷冷喝道.带着刺骨的寒意. "是…".容妃身形踉呛.拖着荷花长裙.悻悻地离开了浣衣苑. 发落完容妃.秋风清立刻來到林薇儿面前.蹲下身來凝视着她.裙子上都是血迹.她的小脸苍白不堪.下唇都要被咬破了.就是不肯吭声.这个女人.真是… 不知怎的.秋风清的心刺痛.他竟然真的心疼起來她.即使她骗了他.即使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想开口唤她的名字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太虚弱了.秋风清來不及分析是什么情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身子一下子凌空.牵扯到了伤口.林薇儿痛的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窝进了秋风清的怀里.小手揪着他的衣襟.缺乏安全感地靠着他. 她无意识的动作.让秋风清的心纠了揪.如此坚强的女子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沒由來的心疼. 原本不是很远的路显得很漫长.终于到了栖梧轩.而身后的奴才早就识趣地为林薇儿宣來了太医. 林薇儿侧卧在柔软的床塌上.缓缓地撑开了眼睛.视线虽然朦胧.却也能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是他.…为什么…是他救了自己… "皇上…" "别说了.朕都知道了.".秋风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慰.几分温柔. 他何时这样温柔过.除了把她当成无忧的时候.不知道现在.他是把她当成无忧还是她自己.一股子酸涩涌进眼眶.林薇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一会儿.一位老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地來到了栖梧轩. "老臣…" "免了."秋风清道. 许太医看了一眼床塌上的女子.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是." 过了许久.许太医连忙伏跪在地.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悦."回皇上.这位主子是皮外伤.敷药即可痊愈.并无大碍.另外…老臣恭喜皇上.这位主子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幸好主子天生体质不错.挨了板子.胎儿还能保住.主子吉人天相." 什么.身孕.二人相互对视.空气中流转着别样的情愫. ------------ 曾经沧海难为水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林薇儿羞红了脸.沒想到那一日的春风一度.她竟然有了娃娃. 秋风清亦是心头一喜.近日的烦恼忧愁也被抛到脑后去了.从前别的妃嫔有孕.也沒见他这么开心过.可这一次.他高兴. 待到许太医走后.秋风清凑近林薇儿几乎要红得滴血的脸.轻轻问道:"这一次.能告诉朕你的名字了吧." "林薇儿.".她低低地声音应了句. 林薇儿…好熟悉的名字.秋风清皱了皱眉.心下也疑惑起來."你是林非凡的师妹." "不错.难为皇上还记得." "那你代替乐无忧嫁给朕.也是林非凡一手安排的吧.".秋风清问道. 二人现在关系缓和.所有的心结在这一刻也可以解开了.林薇儿思忖着秋风清似乎沒有恶意.所以她愿意交代清楚.不知道.是因为信任.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师兄倒不是一手安排.我…是我自己要…".林薇儿沒有说下去. "哦.是你自己要代替乐无忧.这么说.你爱慕朕.".秋风清戏谑的问道.带着少有的邪魅之气. "我…我沒这么说…".林薇儿负气地想着.她哪里爱慕他了.她明明喜欢的人是林非凡.可是现在.她真的分不清了. "那是为什么.".秋风清不解地望着她. 林薇儿咬着下唇.她要怎么说.说是为了林非凡么.秋风清爱着乐无忧.而她爱着林非凡.一个虚情.一个假意.还互相装出一副对彼此有情的样子.他们.真是够般配. 林薇儿自嘲地笑了笑.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捉住秋风清的大手.水眸剪水.对上他漆黑的瞳孔. "皇上若要怜惜我.就不要问了.可好.薇儿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就请皇上放过我母子一条生路.".语气诚恳且坚定. "可是你什么都沒说清楚.看來.朕得派人把林非凡带回來.严加铐问.".秋风清淡淡地.不以为意地说道. 林薇儿的脸顿时挂黒.她不悦地撇撇唇."任凭皇上去找吧.师兄他云游四海去了.薇儿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皇上更别想找到师兄了." 难得见她如孩子般的调皮可爱.秋风清忍不住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拂了拂她的脸颊.指腹的触碰有些冰凉.引起了林薇儿的阵阵战栗.她羞赧地别开了脸. "朕知道.朕不会去找他.朕现在只希望咱们的孩子能平安出世.".秋风清温柔地说道.带着一丝宠溺. 这还是那个曾经残忍对待过她的皇帝么.林薇儿觉得眼前的一切好不真实.秋风清突如其來的好让她觉得惶恐.他是真的要对自己好么.还是因为自己像那个人.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不要.林薇儿只可独一无二.不可为人替身. 明明是喜欢师兄的.可是一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子心里装的都是别的女人.自己的心里就酸涩不已.况且他还是自己肚子里孩子的亲爹呢… 原本澄澈的水眸忽然暗淡下來.如果敞开心扉只会让自己心痛.那么宁可选择冷若冰霜.孤独到底. 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秋风清揽她入怀.道:"只要你能安心待在朕的身边.朕必将许你你想要的一切." 这是一个君王的承诺.林薇儿觉得沉重.她鼻子一酸.弱弱地道."皇上如此对待薇儿.薇儿只觉得惶恐." 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林薇儿忍不住想要落泪.自己就是那么不争气.她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不想让泪水流下."皇上.你如此待我.是因为我与她.有几分相似么." 无忧…熟悉的名字闯进心房.秋风清的眼神一滞.身形一僵.爱与恨.取舍之间.必有着说不清的挣扎与矛盾.如果注定无缘.即便他是天下之主.亦不能扭转乾坤. "薇儿.你知道朕现在是不可能忘了她的.但是朕向你保证.朕对你好.绝非是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 他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让林薇儿怎么能不感动.的确.他是不会忘了无忧.这不也恰恰说明他不是无情之人吗.倘若就此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足矣… "薇儿明白." 秋风清想了一想.道:"薇儿.朕知道你是一个清傲的女子.必然不会在乎名位.但是你陪在朕的身边.又怀有身孕.朕必须给你个位分.但是朕希望.不要因为这名位而疏离…" 不在乎失去.也不会在乎得到.林薇儿点了点头."全凭皇上做主吧…" 从此以后.皇宫里多了一位静妃娘娘.入住栖梧轩.无人再敢提从前的主子.不知道这位娘娘从何而來.只知道皇上很喜欢这位娘娘.蒹蝶情深. 美好的日子如同指间流沙.如细雨繁花.等到那一年又是盛夏.我与你诀别.且试天下. 转眼间又是四月天.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人间四月芳菲尽.漫步林间.细数落花. 美好的世事下却暗藏汹涌.危燕冲月.主大凶.天象有异.四海涌动.西秦.注定要经历一番前所未有的浩劫… 东辰以邵漓为主帅.在西秦的南疆边境三十里开外集结了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 秋月明失踪了半年以來.西秦军心涣散.将士们疏于练兵.强大的国力表面下.内里已经是大不如前.而邵漓一直在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审时度势.意图很明显.从南疆突击.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兵分两路.双面合围.一路南下.一路北上.最后汇合.直捣京师. 西秦这块土地是邵漓觊觎已久的.然而他不只是要西秦.而是意在天下.一统中原. 千古一帝.四海朝拜.然而得了天下.美人亦不可少. 邵漓惦记的.自然是那个一袭白衣.枪挑皇子.冷若冰霜.美若桃李的乐无忧.只有这般智勇双全.倾国倾城的女子才配与他邵漓.坐拥天下. 听说乐无忧已经不在西秦皇宫了.那么.她会在哪呢.…邵漓心心念念着.乐无忧.我就算把西秦翻过來.天上地下.我一定会找到你. 南疆战事僵持不下.秋风清忧愁不已.他曾以十三幼龄卧底南诏.自然是有非凡的智谋和气力.可战事上却不如秋月明经验丰富.皇帝之尊坐镇京师.可西秦幅原辽阔.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兼顾.朝中将才虽有.却沒有帅才.一时间.皇宫里人心惶惶.气息压抑得紧. ------------ 她是我的妻子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浩瀚的夜空中.一只不太引人注意的鸽子.扑腾着翅膀.从西秦皇宫里飞出…月亮的光辉被无限放大.仿佛在为这只鸽子照明. 千雪村. 万籁俱寂.宁静的小山村里面出现了略微响动.然而就是这微小的声音.从此打开了一个不平凡的开始. 秋月明和乐无忧并排躺在床塌上.只是二人十分默契地睡意全无.心里皆是若有若无的惶然.秋月明的一条手臂环在乐无忧的腰间.下意识地想搂得更紧. 乐无忧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不是被抱的.而是觉得气氛过于压抑. "明月…" "嗯.怎么了."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秋月明借着淡淡的月光望着乐无忧宁静柔美的侧脸.暖暖一笑."沒有.快睡吧." 而乐无忧真的就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而秋月明却笑不出來了.明亮而又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迷人.而俊美无铸的脸上却只剩下一片呆滞.他们已经在千雪村生活半年了.不知道皇宫那边怎么样了… "扑腾…扑腾…".一只鸽子煽动着翅膀.拍打着窗棂.寂静的夜瞬间被打破. "什么声音.".乐无忧迷迷糊糊地睁开可眼睛. 秋月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别担心.我去看看." 说完便从旁边拿起一件衣衫披上.翻身下了床.循着窗子.秋月明看见了那是一只鸽子.这鸽子熟悉得很.这是他的部下曾经在皇宫里训练用來传送消息的.毫无疑问.这只鸽子來自皇宫. 秋月明的心紧了紧.他将一个小纸筒从鸽子腿上取下.借着朦胧的月光.扫过纸条上的字迹.却让他的心陷入冰寒. "东辰來犯.西秦有难.见信速归.皇上勿怪.林薇儿." 秋月明的眸中迸射出无边寒意.露出了久违的杀伐决断之气.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他失踪了大半年.东辰终于沉不住气了.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南疆那一块已经沦陷了.秋风清现在孤掌难鸣.如果御驾亲征.那京城就危险了.且不说东辰.西秦朝中奸人佞臣有之.如果趁乱造反.后果不堪设想.身为亲王的他.亦是西秦战神.焉能坐视不理. 突然屋子里亮了起來.乐无忧点了一盏灯. 走到秋月明身边.她看着秋月明手中的纸条.又看看秋月明的表情.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平稳安逸的生活.终究是留不住的. 秋月明看着乐无忧.又看看屋子里的一切.眸中顿时流露出难言的痛苦之色."无忧.对不起…" 乐无忧却掂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阻断他要说的话.秋月明的心更痛了.他紧紧地环住乐无忧的纤腰.吻得深情.吻得刻骨. 他们就这样彼此不留缝隙地贴合着.吻得天旋地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乐无忧是真的喘不过气來了.秋月明放开了她的唇.但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二人呼吸相闻.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声. 整理好凌乱的呼吸.乐无忧勾起一丝苦涩的浅笑道:"你要说的我全然明白.你身为西秦亲王.有责任带着将士们上阵杀敌.保卫西秦.我不怪你." 秋月明盯着她的水眸.一时无言.只能埋首她的颈间.吸取着她最后的温暖. 乐无忧像哄孩子一般抚摸着秋月明的头发.要是他们有一个娃娃.该有多好… 忽然.外面出现了大的响动.宁静的院子里霎时间出现了很多人.很多火把照的夜里明亮.恍如白昼般. 秋月明和乐无忧推开门.只见院子里出现了大批士兵.而站在他们这边的.是千雪村的村民.年轻的小伙子门拿着铁锹.锄头欲要与那些官兵对抗. 一见是秋月明出來.小七哥忿忿说道."月明.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这些官兵伤害到你和嫂子." 那些村民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们绝不能让官兵伤害他们." 秋月明被村民们的真诚所打动.他道."你们不用担心.他们沒有恶意." "那他们还挨家挨户地找你们.".铁蛋大声地说着. 秋月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些官兵们突然放下武器.纷纷单膝跪地.整齐的声音响彻上空. "属下恭请王爷回宫." 王爷....村民们面面相觑.炸开了锅."月明是王爷." "听说当今圣上只有一位亲弟弟.难不成月明就是安亲王." 曾经和他们一起种地.一起钓鱼.一起大口喝酒.一起欢乐过年.一起干活的月明竟然是王爷.. 秦伯率先走了出來.曲身下跪."草民见过王爷." 秋月明连忙将他扶起."秦伯.我…我担当不起." "草民知道您一定不是一般人.老朽竟然不知道您是王爷…"秦伯连连感叹.早就看出來月明龙章凤姿.只是竟然沒想到是赫赫有名.战功无数的秋月明. 那些村民也跟着下跪."草民见过王爷…" 秋月明显得有些无措.他喊道:"你们若曾经真的把我当兄弟.当亲人.就赶快给我起來." 为首的几个村民互相看了几眼.和王爷称兄道弟.他们有几个胆子. 秦伯看出了秋月明的着急为难.他道."你们都起來.别让月明为难.他虽然是王爷.但对大家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别让月明为难了." 村民们听了.才缓缓站起身來.但依旧不敢抬头. 秋月明走到小七哥的面前.拍了下他的肩膀.欣慰地道."好兄弟." 继而.秋月明对村民们说道:"东辰來犯我西秦国土.我要回宫.回到战场杀退东辰.这些日子以來.月明感谢大家的照顾.月明感激不尽.但是.还要请村民们照顾我的妻子.三个月.月明定会回还." 乐无忧深深明白.内里尽失的 她在秋月明身边会是牵绊.而千雪村地域偏僻.或许她待在这里地方.会免了秋月明的后顾之忧. 玉兰和小翠走到秋月明面前.道:"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你媳妇的.她是你的王妃." 秋月明看着乐无忧.勾起绝世的一笑."她是我的妻子." 霎时间.有千万朵花开.漫山遍野朵朵开.乐无忧与他相视一笑. 秋月明走到乐无忧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眸.低沉沙哑地声音说道:"等我回來.三个月.我与你相守一生." "好…".乐无忧点点头.甜甜一笑.殊不知这笑有多痛苦.多辛酸. 东辰与南诏有过战争.她也亲自上过战场.东辰是个强大的国家.兵强马壮.此次定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哪里有秋月明说的三个月那么云淡风轻.这一场战争.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 秋月明不再说什么.他转过身.走到他的部下张远面前.面色冷峻."随本王回宫." "卑职领命.".说罢便起身.为秋月明牵來了爱马. 秋月明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儿嘶鸣.划破了夜空. 玄色的衣袂飘飘.夜风搅动着衣角肆意翻飞.秋月明骑着马离开了院子.离开了这座小山村… 玄色的背影逐渐湮沒在漆黑的夜色里.乐无忧的心被抽空了一般.刚才一直压抑的泪水汹涌不已.夺眶而出.朦胧了视线… 玉兰心疼地揽过乐无忧.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妹妹.别哭了.你当家的说了.三个月就能回來.他那么爱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玉兰姐…".乐无忧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勉强扯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是啊.我为什么要哭.他说会回來.就一定会.我会在这里等他." 秋月明率领部下已经到了山脚下.回头忘了一眼青黛色的山的轮廓.心里是不住地默念. "无忧.等我…" "等我…" 终是绝尘而去. ------------ 战神归来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五日后.御书房. 秋风清正埋首案牍.愁眉不展.守门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來. "回來了.回來了." 秋风清放下御笔.不悦地皱皱眉."何事这般慌张.谁回來了." 那小太监喘了几口气.喜上眉梢."是安王回來了." 秋风清"嚯"地站起身來.想必是林薇儿给他飞鸽传书.沒想到回來得这么快.秋风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这个六弟.还沒有弃江山于不顾. 此时秋月明已经换上了朝服.一袭暗紫色长袍.腰金丝玉带.配白玉之环.墨发用黑玉冠半束.浑身散发着冷冽逼人的气息.身形俊逸修长.风华绝代. 接到传召.秋月明快步迈进了御书房.一见秋风清.即刻跪下身來. "臣弟参见皇兄.半年前臣弟不辞而别.请皇兄降罪." 秋风清走到秋月明面前.伸手将他扶起.一时激动得差点沒掉下眼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皇兄不怪你." 秋月明抬眸.见秋风清眼中充满的是亲情的温暖.难道皇兄真的已经放下心结.也不追究无忧的事了吗. 半晌.秋月明面露愧疚之色.他艰难地开口:"皇兄原谅臣弟私自带走无忧之事了吗." 秋风清呼吸一滞.仿佛无忧这个名字被他尘封在一个寂静的角落里.不愿再打开.如今提起.只有满心回忆.已经说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觉得那是一个不愿再触及的名字.现在.慢慢融入他的世界的人.叫林薇儿. 秋风清淡然地笑了笑."这件事已经过去半年多了.皇兄不怪你.何况这是无忧自己的选择.朕尊重她的选择." 秋月明知道这是秋风清看开了.真的放手了.但是他觉得秋风清绝非是容易放弃之人.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有了如此大的转变.秋月明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王德胜进入御书房.道."皇上.静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來吧." "是." 静妃娘娘.秋月明沒听说过.他打趣道:"皇兄又是哪里來的新宠啊." 秋风清笑笑.沒有说话. 秋月明转身.只见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挽着简单发髻.容貌清秀宜人的女子迈着艰难的步子走了进來.更惹人注意的是.这个女子大腹便便.身怀六甲.看起來足以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而且让秋月明不得不注意的是.这个女子的眉眼之处.和乐无忧出奇地相似.霎时间.他明白了什么.秋风清放手乐无忧.难道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 秋风清走到林薇儿面前.一脸的关怀之色."你身子不便.怎么还出來了." 林薇儿瞧瞧秋月明.笑吟吟道."我听说今儿个安王回來.就想过來看看.这位.就是安王吧." 秋月明勾起淡淡的笑容."小王正是.多谢娘娘关怀." 林薇儿笑的爽朗."不必如此客气.我就是林薇儿.你和无忧.可要好好地感谢我啊." 秋月明微微一惊.自己应该料到的.林薇儿既然能给他飞鸽传书.他就应该知道林薇儿在宫里的地位不一般了.当初他只知道林非凡安排他的师妹林薇儿顶替乐无忧.并沒有见过她.原是想着万一事情败露.林薇儿性命堪忧.沒想到秋风清竟然喜欢上了乐无忧.如此一來.岂非皆大欢喜. 秋月明忽然有些羡慕起他们二人了.林薇儿笑的那么甜蜜.而他的无忧.想必是在黯然垂泪吧.无忧啊无忧.这一分别.我何时才能见到你. 征仲良久.秋月明才回过神."娘娘说得是.将來娘娘若有吩咐.小王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薇儿看看秋风清.笑得欣慰."哪里呀.其实我也要感谢你们才对.要不是因为帮你们.我也不会遇见风清.更不会像现在这么幸福." 秋风清看出了秋月明的走神.知道他必然是在想念乐无忧.秋风清走到秋月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离不开.为什么沒有把她带在身边呢." 秋月明怅然一叹."无忧她内力尽失.身子大不如前.如果跟着臣弟去战场.只怕身子更会吃不消了.千雪村算的上是安宁之所.我还把凌寂留在那里.无忧不会有事的." 秋风清点了点头.郑重地道:"说的也是.不过放心吧.你我兄弟齐心.定会早日把东辰打退.让你们早日团聚." 秋月明握紧了秋风清的手.目光坚毅而凝重."好." 战神是一个国家的精神支柱.秋月明失踪了半年多.将士们军心涣散.面对东辰大军气势汹汹.显得不堪一击.而现在秋月明回來了.将士们纷纷受到鼓舞.显得斗志昂扬. 城墙下.五万大军砺兵秣马.整装待发.大大的黑底黄色绣字锦旗上是一个大大的"安"字.迎风飘扬. 秋月明身跨战马.身着银色铠甲.随身的佩剑闪烁着寒人心魄的气息.目光冷冽而幽寒.天潢贵胄.风华齐月. 秋月明骑着战马.巡过三军.五万大军士气大振."不破东辰.终不还." "不破东辰.终不还." 豪气云天.声震九霄. 而此时的邵漓处…… 东辰铁骑轻而易举地踏过了南疆.正在向邺城进军.邺城是西秦的首防屏障.三万大军集于此处.一旦取了邺城.那么西秦还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邵漓发了十万大军进军邺城.邺城易守难攻.但是架不住双方兵力悬殊.如果打上持久战.邵漓对邺城也是志在必得. 邵漓军帐. 将士冯冲走了进來.只见邵漓冰寒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王爷……" 邵漓狠狠地把手里的战报摔在地上.眸中寒光乍现."废物.一群废物.小小邺城.为何一直久攻不下." 原本想着可以打上一场持久战.但是也不能是这个打法啊.大军的粮草可是消耗不起的.但时候就算取了邺城.只怕自己也要元气大伤了. 冯冲支支吾吾.面露慢色."卑职……卑职正要向王爷禀报.据前方探子來报.京城方向有五万大军正在前往邺城.不日即将到达." 邵漓冷冷一笑.笑得轻蔑."如果本王所料不错的话.京城有十万大军.而秋风清只派了五万.还有五万在京.他就不怕有人有人造反.他还敢御驾亲征." 冯冲颔首道."王爷.此时西秦皇帝并沒有御驾亲征.而是……而是安王." "什么.." 邵漓吃惊地站起身來.眼中寒意滔天."他不是失踪了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來." "属下不知." 少顷.邵漓逐渐镇静了下來.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深色.他想着.秋月明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这个时候回來.也不足为奇.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出现.都不能阻挡他一统天下的决心.谁都不能. 秋月明如何.秋月明出现了正好.待到生擒了秋月明.就让乐无忧看看.她的夫君是怎么成为他邵漓的手下败将的. 而乐无忧.迟早都是我邵漓的人.想到这.一抹渗人的寒意.缓缓渗出嘴角.俊美的脸上笼罩着阴霾之气…… ------------ 魂兮归来,与君同在 请使用访问本站。邺城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西秦的士兵们由之前的士气低落忽然变得气势汹汹.倒是打得东辰军队措手不及.秋月明重返沙场.果然形成了力挽狂澜之效. 战神不愧是战神.天纵奇才.用兵如神.秋月明率领部下火速驰援邺城.折兵八千.杀敌三万.如此一來.各军士气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捷报纷传.其他的战区也受到了秋月明的影响.大有决战到底的气势. 邺城暂时守住了.邵漓也自知如果再打下去对自己根本沒有好处.最初驻守邺城的十万大军现在只剩下六万.可如此草草收场绝不是他邵漓的作风.后面退两步是东辰.对面是秋月明部.如此一來进退唯谷.于是邵漓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远渡怒河. 现在远渡怒河是他唯一的选择了.怒河水势浩大.上有天险.六万人渡过怒河绝非易事.可一旦渡过怒河.就可以与南下的军队汇合.到时候绕道后方采用迂回战术.京城兵力不足.到时候.夺得西秦江山就指日可待了. 是夜.皓月千里. 军帐中灯火通明.烛光跳动.星光闪烁.外面是蝉鸣鸟叫.四下格外静谧.只有远处能传來士兵们欢笑畅饮的声音.估计是在庆功呢. 光亮将落寞的男子身影拉的老长.秋月明披着玄色披风驻立在军帐外的草丛中.俊逸修长的身影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如同鬼魅.伟岸的身躯.鬼斧神功般的妖孽俊颜染上了无尽的惆怅. 修长如玉的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银色酒壶.举樽对月.月难解.相思意. 明月相思寄千里.寂寞伴月愁伴人. "无忧.我们都分开一个月了.你怎么样了……" "无忧.你有沒有去麦田看看.今年的麦子可是我亲手种的呢.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 "无忧.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唉……罢了……" 秋月明轻叹无数声.最终提着酒壶进入军帐.认真研究地势.排兵布阵. 最近一连几日东辰都沒有什么动静.秋月明派出人打探.得知邵漓原來打算远渡怒河.看來这邵漓是打算做最后一搏了.秋月明冷笑.看來这邵漓是不败不罢休啊. 如此一來.秋月明也不打算在邺城驻守了.自然是转道下江淮.那里亦是深受东辰铁蹄践踏.解决了江淮战事.估计邵漓的大军也就到了.到时候.就是最后一战了. 兜兜转转.战事沒完沒了.秋月明自知这一仗短时间内是根本打不完的.还是给无忧带回去一封家书比较妥当. 下江淮的路上.秋月明在马车里拿起狼毫.挥笔诉衷情. "致吾妻无忧: 西秦国难当头.战事频发.邺城之战.江淮之战.恐怕是打不完的.只盼望战事早日结束.与卿相见.卿勿怪.勿执念. 汝夫明月." 秋月明放下狼毫.将信笺折叠塞进鸽子腿上的圆筒.只希望能早日到达.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只鸽子半路上被人用箭截住.更不会想到这只鸽子为乐无忧带去的.是怎样的消息…… 千雪村. 此时正是黎明.黑夜还未完全褪去.躺在床塌上的人儿睡得极为不安稳.精致的秀眉紧紧锁在一起.瘦削的肩膀藏在锦被里瑟瑟发抖.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挂着细汗.粉嫩的樱唇微微张开.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血流成河.浮尸载道.一个如同山一般的身躯在浴血奋战.手持长剑.过了不久.忽然成了满目的腥红.那个人影轰然倒下.绝俊的容颜上尽是不甘和悔恨…… "不要."乐无忧尖叫一声.猛然坐直了身子.心里在彷徨着.害怕着.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昏暗的环境.天还沒亮呢. "是梦.".乐无忧揉了揉昏沉的脑袋.重重地喘了口气. 由方才的恍惚变成了一瞬间的清醒.乐无忧征仲了片刻.为何.为何会做这样的噩梦. 自己这是怎么了.秋月明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不会.乐无忧心里告诉自己.梦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挣扎了良久.乐无忧重新躺下.侧着身子.凝视着身侧的位置.然后伸出雪白的小手讷讷地抚摸.原來自己真的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沒有他在身边.真的好难过. "明月.你什么时候才能回來……" 她转过身.无奈地轻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知不觉已经泪已潸然了.一滴清泪划过眼角.那是思念的味道. 翌日清晨.乐无忧真的就去了麦田.只是还沒到.就看见凌寂站在田野的一片高地上.满脸的冰寒.身影肃杀中透露着一丝苍凉. "凌寂.你怎么了.".乐无忧走过去问道. 听到了乐无忧的声音.凌寂才从溺毙人的绝望思绪中回过身來.看向乐无忧的眼神也变得躲躲闪闪. "呃……凌寂只是……只是……".凌寂嗫蠕了半天.竟不知如何答复. 凌寂的神色不大对劲.凌寂一向是沉稳冷静的.怎么会突然露出这样的神色.乐无忧心下一紧.眼睛一眯.她尽量以平静的语气试探性地问道:"凌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半天硬是沒说出來.凌寂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都摆在脸上.尤其是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和懊悔.乐无忧怎么可能不怀疑.不由得想起了黎明时的梦. 即便此时艳阳高照.温度很高.乐无忧只觉得脊背发凉.五月.渗透着寒霜…… 她死死地锁住凌寂的脸.声音有些稳不住了."凌寂.你快点告诉我.是不是有秋月明的消息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凌寂面色一僵.自知此事绝不是瞒下去的.乐无忧每日的殷殷期盼.王爷与乐无忧的情深意重他都看在眼里.这件事他亦苦痛不已.凝视着乐无忧水色的含泪眼眸.叫他如何开口. 长痛不如短痛.凌寂咬咬牙.狠下心合盘托出."昨天夜里.我看见了王爷的鸽子.受到了來自怒河那边的消息.王爷的部下告诉您.王爷转道下江淮.來到怒河与东辰决战.谁知道天象有异.江面忽然起风.王爷和部分将士们的战船沉了.尸骨无存……" "胡说八道.".乐无忧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狠狠地呼啸一声. "不可能……不可能……".乐无忧颤抖着身躯.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世界瞬间天崩地裂.痛彻心扉的绝望席卷了一切.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秋月明死了.留下了她一个人…… 滚烫的泪水猛然滑落.苍白的樱唇颤抖不已."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乐无忧愤愤地嘶吼一声.然后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忽然喉咙中一片腥甜.乐无忧知道那是什么.想要压却怎么也压不住. "噗.".一股子鲜血溢出嘴角.乐无忧只觉得心痛难忍.只撑不住了…… 乐无忧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凌寂來到乐无忧面前.低声道:"恕凌寂无礼了." 然后将已经昏厥的乐无忧打横抱起.抱进她和秋月明的小屋. 隔壁的张大婶和玉兰姐听到动静立刻叫了大夫一起赶了过來. 看见昏迷的乐无忧和她嘴角挂着的血渍.张大婶惊呼一声."这……这是怎么了." 凌寂一时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夫为乐无忧把脉.过了良久.才缓缓道."这位夫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好好疗养一下便可.另外.这位夫人怀有身孕已经有月余.胎像不稳.千万不可再受什么刺激." 身孕.屋子里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全都喜出望外.尤其是凌寂.更是笑得欣慰.王爷有后了…… 张大婶沉浸在高兴中.忽然问道."凌公子.无忧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吐血呢." 凌寂心里一阵绞痛.道:"王爷……王爷他不在了……" 张大婶和玉兰姐大吃一惊.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张大婶苍老的眼睛溢出了泪水."你……你说月明死了." 凌寂默然地点了点头. 张大婶看向躺在床上的乐无忧.心痛不已."孩子.你这才有了身孕.月明却……却……你怎么这么命苦.……" ------------ 爱是生命的延续 请使用访问本站。似乎是惧怕那样清醒的心痛.乐无忧不愿醒來.睡梦中.她梦见了那张魂牵梦绕的容颜.那样清晰.清晰得仿佛伸手便能触及. "不要……不要走.明月……" "明月.不要丢下我……" 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着.挣扎着.乐无忧猛然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张大婶苍老而心酸的面孔.原來刚才都是梦…… 明月.相逢犹恐是梦中.我却与你只能相逢在梦中了吗. "孩子.你总算醒了.有沒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张大婶关切地嗓音问道. 乐无忧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沒有.谢谢你.张大婶.".她的嗓音因为痛哭过显得有些沙哑.沙哑得让人心疼. 茫然地望向四周.然后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一样.眸光一闪.挣扎着想要起身.看出她的急切.张大婶忙按住她的手臂. "闺女.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明月.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我不相信.".乐无忧痛苦地呢喃.然后用手抱住脑袋.死死地咬住下唇.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在胸腔里回荡…… 她小声地啜泣着.声音里是满满的难过委屈."说好了一生一世.为什么……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一个人……" "明月……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张大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连忙说道:"闺女.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现在已经有了月明的孩子了.你可不能作践自己啊……" 孩子.乐无忧愕然.惊喜交加. 她有了秋月明的孩子了……她失去的那个孩子又回來找她了.可是明月不在了……乐无忧不知道是喜是忧.她多么希望她能有一个孩子.当初太医说她怀孕的可能性极低. 她还着实遗憾了一把.更觉得对不起秋月明.现在.在秋月明孜孜不倦的努力耕耘下.她终于有了他的孩子.可是明月.你怎么能把他给我然后你就离开我呢.你让我怎么面对. 乐无忧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木然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感受着这个小生命带给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这时候.玉兰推开门.手里端着一晚热腾腾的粥.端到乐无忧的面前. "好妹妹.你可算醒了.來.你已经很久沒有吃东西了.喝点粥吧." 那是玉兰姐亲自做的粥.乐无忧怎么能忍心拒绝.玉兰也深深知道此时的乐无忧必然是食不知味.米水难进. 玉兰心疼地道:"姐姐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月明不在了.你的孩子还在.孩子是你们生命的延续.为了孩子.你也得吃点东西啊……" 孩子.是生命的延续.也是爱的延续.可是.他能代替明月吗.乐无忧接过玉兰手里的粥.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可是她神情呆滞.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见乐无忧吃了东西.张大婶和玉兰也就放心了不少.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不大的小屋霎时间变得空荡荡的.乐无忧的心也空荡荡的.她凝视着屋顶.低低地呢喃道:"明月.你还在.对不对.你还在……" "可是你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 乐无忧翻身下了床塌.顾不得此时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顾不得披头散发.赤着足跑到院子里.脚底刺痛却也感受不到疼痛.于是向外跑.跑着跑着.乐无忧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前路一片迷茫.乐无忧跑到一片空旷的田野.田野里开满了黄色紫色的小花.四处花香四溢.美得虚幻.这里是她从前和秋月明经常來的地方.这里种满了他们曾经的回忆…… 阳光有些刺眼.乐无忧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莫名地笑了.笑得惊心动魄.笑得凄神寒骨. 为什么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为什么直到不在了才知道爱有多深刻.为什么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笑着笑着.明丽的眸子里的泪水滚滚而下.灼痛着心里最熟悉的温度.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伤口. "秋月明.你回來.你回來啊.秋月明.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听到了吗.你回來啊." 乐无忧仰天长啸.这是炽热而心痛的告白.痛彻心扉的倾诉.自欺欺人的祈祷. 良久.乐无忧平下心绪.察觉到了身后站立的凌寂.她微微侧首.眼眸里是久违的冰寒和肃杀."究竟是谁杀了他." 凌寂神情一顿.道:"夫人的意思是." "你说明月在怒河作战.天象有异.江面起风.可我却不信.这青天白日何來邪说.一定是有人使诈."乐无忧目视前方.语气笃定. "属下也不相信.只是王爷在与东辰作战.想必定然是东辰的主帅夏王邵漓戕害王爷." 邵漓.乐无忧秀眉一拧.修长的玉指收拢成拳.又是他. "此人心狠手辣.处事狠决.但在东辰的诸皇子中颇为出类拔萃.想必是取代皇位的最佳人选.但此人狼子野心.意图天下." 凌寂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所以.我要去战场.为我的丈夫报仇."乐无忧语气坚决.眸光坚定.不容反驳.冰冷中带着一丝死亦何惧的苍凉. 凌寂又何尝不想为秋月明报仇.只是乐无忧现在沒有武功在身.哪里还能上战场.他努力地劝慰着:"夫人万万不可.凌寂知道您深爱王爷甚至不惜己身.只是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怀着王爷的孩子.那是王爷唯一的骨肉啊.夫人行事万不可如此轻率." 乐无忧垂下眼眸.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我必然会护他周全.上战场报仇.不一定非要动刀剑.凌寂难道沒有听说过兵不厌诈么."乐无忧的优美唇角.勾起一丝邪肆的笑意.带着不易察觉的狠栗精光. 哼.邵漓.你不是要取西秦的天下么.这一次.我让你有來无回. "那夫人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们就收拾收拾去边境.还有.我们走清河水路.不经过雁城.如果楚焱知道了.我怕他阻拦我." 虽然她不太了解楚焱这个人.但是如果他知道了她怀有身孕还要上战场.想必不会放心她去. "是.凌寂这就回去准备.夫人也自便吧."说罢.凌寂便转身离去了. "唉……".乐无忧幽幽一声长叹.抬眸望着周围的一切.这个小山村.承载着她此生最美的回忆.承载着她和秋月明的刻骨深情.而她这一生的伤痛.也断送在这里…… "霜哥哥.十五年前.我为你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做女英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只剩下一片伤痛.这一次.我想得很清楚.我要为了明月.为了我的丈夫报仇……" 这一次.我为了你.因为爱你…… ------------ 事与愿违 请使用访问本站。是夜.漆黑的夜覆盖残阳.天幕上坠着几颗残星.月色朦胧.周围缭绕着丝丝乌云. 小山村的夜是寂静的.偶尔会从巷子里传來几句犬吠.有时候还会听见鸟儿扑腾着翅膀的声音. 乐无忧将一封信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然后拿着包袱细软悄悄地离开了院子. 看见凌寂站在外面.乐无忧道:"我已经给她们留信了.我们走吧." 乐无忧和凌寂踏上了黑夜中的路.艰难地走过山路.來到了清河. 清河旁边是芦苇荡.芦苇里面还有发光的萤火虫.还能听见滴水的声音.清河水波粼粼.借着淡淡的月光.倒映着四周的景物.显得四周更加幽深寂静了. 清河的渡口停着一艘船.这是凌寂白天安排好的船.船公是个上了岁数的老翁. 凌寂和乐无忧上了船.这艘船分上下两舱.倒是显得宽敞.累了的时候还能小睡一会儿. 凌寂和乐无忧坐在船舱里.乐无忧神色淡漠沉默不语.凌寂自是知道乐无忧的忧心忡忡.可是一向内向的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船开动了.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前面划去.二人只觉得飘飘悠悠的.但是这艘船相比普通的船已经平稳多了. 空气静默了许久.凌寂轻咳了一声:"那个……夫人不用着急.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抄近路.四日后可能就会到达怒河." 忽地.乐无忧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实在不达眼底."我着急做什么.有些人他迟早会死.不急." 乐无忧的强颜镇定.寒如九天玄冰的笑意让人心底发寒.看來乐无忧对邵漓已经是恨之入骨.誓要取其性命方肯罢休了. 水路漫长.明早估计会到达瑞阳.从瑞阳出发.再到潼关.不眠不住恐怕是熬不住的. 思索片刻.凌寂道:"我们明早可能才会到岸.您还是现在歇息一下吧.属下先出去看看." "嗯.".乐无忧点了点头.凌寂转身出了船舱.靠在舱外的木板上小憩. 乐无忧椅在小塌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睁着大眼睛木然地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船一直向前前进.就在已经到了水心的时候.船忽然停了下來. 凌寂警惕地回过身.走到船公身后.道:"船怎么停了." 那船公并沒有反应.凌寂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却见那船公身体僵直.竟然直挺挺地栽进了水里.溅起阵阵水花.凌寂紧锁眉头.暗叫不好.突然从水中飞出來大批的黑衣人.手持刀剑.直向凌寂.凌寂轻点足尖.飞身遁起.躲过了致命的一击.随即抽出随身佩剑.与黑衣人厮杀起來. 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乐无忧急忙走出船舱.只见凌寂在与一群黑衣人打斗.陷入刀光剑影.一招一试.直取人性命.乐无忧的心一下子悬了起來.腾起一丝危险的预感. 凌寂自然是武功高强.奈何这些黑衣人亦是个个身手不凡.绝不是草包.打着打着.凌寂就已经身负刀伤.处于下风了. 这时候.不远处传來了火光.整个原本安静的河面霎时间明亮如白昼.一艘船.缓缓地驶向他们.船身很宽广.似乎还载着不少人. 两船相接.一个年轻的男子从船上踏过木板.走上乐无忧的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带着高深莫测的意味. "昭阳公主.别來无恙啊……" 乐无忧虽一时看不清对方是谁.但显然知道这位就是那些黑衣人的上司.她顾不得许多.朝着对方喝道:"快让你的手下住手." 那男子随手一挥."住手." 那些黑衣人便退了下來.受伤的凌寂难受地唔住胸口.迈着艰难的步子走向乐无忧.刚想开口.乐无忧忙扶住了他."你受了伤.先别说话了."然后将凌寂扶到一旁挨着船舱坐下.自己才站起身來. 随着对方的靠近.对方的轮廓在乐无忧的视线里也越发清晰.乐无忧紧紧地锁着眉头.只觉得对方好熟悉.可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见过. "在下夏云.一年前曾亲随穆王爷出征.我们曾经见过.".那男子不吝解释. 乐无忧顿时目露寒光.杀气冲天."你是邵漓的人." "正是."夏云扬唇笑道.丝毫沒有在意乐无忧表现出的杀意. 乐无忧想起來了.这夏云曾经是出现在战场上.是邵漓手下的将领.只是此人并非真正的武将.倒是出谋划策居多.更重要的是.他曾经救过自己一命.只不过.乐无忧对他倒是沒什么感激之情.对于夏云当时为何会对她手下留情.她就更加不得而知了.现在.更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昭阳公主.在下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请公主随在下上船."夏云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原來他们早有准备.看來今天想要离开这里.恐怕是难了…… "呵.笑话.本宫凭什么跟你走.如果沒什么事.就请稍移尊驾.我们还要赶路.".乐无忧沒有什么心情与他们周旋. "慢着.我等奉命在此等候公主.岂能说走就走.公主还是快快随在下上船吧." "让开."乐无忧咬牙切齿地道. 夏云依旧不恼."在下知道公主如此匆忙.无非是想去怒河.但是公主你可知道.穆王殿下正在江淮作战.正要与北上的军队汇合.西秦江山岌岌可危.马上就是改朝换代.生灵涂炭.而这一切.都取决于你今日所做的决定." "你什么意思." "如果公主肯跟在下回去.穆王殿下很快就会退兵.最起码暂时可以保得西秦一时安宁." "哼.瞧你说的.就好像西秦不堪一击似的."乐无忧轻蔑地笑了起來.实际上心里却打起了战鼓.西秦沒了秋月明.可能……真的就如他所说.不堪一击了. "确实如此."夏云说得云淡风轻. "就算是这样.我又凭什么相信你.邵漓野心勃勃.又怎么可能因为我放弃出兵." "穆王殿下属意公主您做他的王妃.为了美人.也许王爷真的可能做出牺牲呢." 乐无忧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忍不住笑出声來."安王沒了.此乃取得西秦江山的良机.邵漓是疯了才会因为我放弃这个绝佳时机." "安王是不是沒了在下不知.在下只知道.如果您再犹豫.那位的性命可就堪忧了……"夏云的目光淡淡地暼向凌寂.语气悠然中透着威胁. 他竟然不知道秋月明到底死沒死.这么说……乐无忧心里泛起了一丝绝境逢生的喜悦.难道秋月明根本就沒死. 如果与夏云走了.恐怕永远都逃不出來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危险了.更重要的是.不管秋月明是生是死.她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如果反抗……她能反抗得了么.凌寂的性命堪忧.她该怎么办. 痛思了片刻.乐无忧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道:"我跟你走……" 凌寂听闻心头一急立刻挣扎着起身."夫人.你……你不能答应他." 乐无忧又睁开了眼睛.语气寒如冰:"跟你走可以.但是你们必须放了凌寂.否则我就横尸在你们面前.我相信你提着一具尸首也无法向你们王爷交差吧." 夏云微微一笑.眸中流转着旁人无法察觉到的精光."当然可以." "好.让你的人退下.我有话要对凌寂交代." 夏云打了个手势.那些黑衣人迅速退下.跟随着夏云站在另一条船上观望. "凌寂.你的伤怎么样了.".乐无忧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夫人.你怎么能跟他们走.凌寂去……去把他们杀了.咳咳……咳咳……"受伤的他忍不住咳了起來. "凌寂.你……你现在受了伤.根本打不过他们.就算我们现在逃走了.难保他们不会追上我们.如果我沒有猜错的话.秋月明可能还沒有死.我要你立刻前去怒河.在他身边保护他.而我.跟他们走." "夫人.你还怀着王爷的孩子呢.如果你跟他们走了.你和孩子就都有危险了." "我知道."乐无忧猝然打断了他的话."可是眼下能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插翅难逃.只有你安全了.找到秋月明.才能让他來救我.你明白吗." "这……" "记住我说的话.千万要找到他."说罢.乐无忧便决然地转过身.走向夏云的大船. 而凌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慢慢湮沒在黑夜之中……他却无能为力. ------------ 双方停战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直到乐无忧消失后.凌寂痛悔不已.他望着苍茫的河水.然后颓然地用拳头打了一下船舱的木板.恨恨地道:"我真沒用." 危险就在眼前.数十个黑衣杀手去而复返.用意很明显.那就是杀了凌寂.永绝后患.凌寂咬着牙.提起手里的长剑与那些黑衣人进行了一场疏死搏斗.奈何他之前已经受了重伤.与这些黑衣人对抗简直就是做困兽之斗.几个回合下來就已经招架不住.强弩之末.最后.直到一个黑衣杀手猛然从身后刺穿了凌寂的腰腹.这场厮杀终于落下了帷幕. 凌寂的口中霎时涌出一股鲜血.然后身子半跪在甲板上.用手里的长剑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把船弄沉.".为首的杀手冷冷地下令. "是." 船身缓缓下沉.凌寂只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慢慢血流殆尽.等待着死亡的召唤.他的眼里尽是不甘和遗恨.他蠕动着近乎发白的薄唇.沉声道:"夫人.对不起……" 所有的嘱托.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泡影... 邵漓的六万大军渡过了怒河.虽然不是很顺利.但总算是在秋月明的大军到來之前到达了.并且在江淮顺利完成了大军的汇合. 在邵漓到來的三天后.秋月明的大军也到了江淮.此时是真正的两军对垒.也是最后的生死之战. 秋月明端坐在军帐里.安静地看完邵漓下的战书.并沒有因为邵漓的狂妄而有丝毫波澜.然后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一战.终于要结束了.无忧.我终于能回家见到你了……"秋月明沉沉地陷入了思念.无忧.此时你在做什么呢……是在麦田散步.还是在刺绣.想到乐无忧的刺绣.秋月明实在是忍俊不禁.她那提枪的小手.实在是不适合拿绣花针. 两日后便是战期.秋月明这边已经蓄势待发.只是东辰那边好像还沒有什么动静.更令人奇怪的是.邵漓的大军竟然有退兵的迹象.他们好不容易才渡过怒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退兵了呢. 秋月明一会儿看看地图.一会儿又在屋子里踱來踱去.实在不得其解. "王爷.卑职有要事相报."一个士兵迈着大步走进了军帐.看來派出去的探子总算有了消息. "讲."秋月明坐下道. "是.卑职派出去探子.他们说东辰是真的打算 退兵.据说是东辰皇帝马上就驾崩了.穆王打算回去继承皇位." "哦.原來是这样……".秋月明挑挑眉,眼里的疑惑消去了大半. "王爷.那我们还打吗."士兵问. 沉思片刻.秋月明道:“收兵.既然东辰退兵了.那我们就班师回朝.” 那士兵愣了一下.仿佛在犹豫着什么.“王爷.以现在的局势.我们一定可以大破东辰.为何不乘胜追击.” 秋月明目光如炬.深邃的瞳孔里隐藏着深意.他淡淡地说道:”穷寇莫追.本王不是沒有把握.只是在本王尚未回朝之际东辰已经占据了我们西秦大片的土地.战火四起.官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不能这么打下去了.“ 身为西秦的战神.要做的不只是在战场上杀敌.更要从大的角度保护百姓的利益.要知道一场战争会给百姓带來多大的灾难.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平复.秋月明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那士兵微微颔首:”王爷说的有理.卑职这就去下达命令.“说完.那士兵便转身走出了大帐. 秋月明端坐于桌案前.宛若一尊天神.俊美绝伦的脸庞上带着清冷的笑意.轻轻拿起面前的一杯清茶轻酌了一口. ”这仗不是不能打.只是怎么能在西秦的土地上打呢.“转瞬间秋月明目光晦暗.流转着危险的信号.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邵漓总算是收拾收拾滚回东辰老家了.如此一來.西秦的这场浩劫终于破除了.秋月明率部凯旋回京.京城里到处洋溢着百姓对安亲王的赞誉.秋月明被百姓们奉为神明. 所谓功高震主.即使是亲兄弟也不例外.于是秋月明回京交兵后.只是在皇宫里做了短暂的逗留.与秋风清以及众位大臣共享庆功宴后.便急如星火地赶回了千雪村. 然而待到秋月明回到村子里之后.回到他们的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秋月明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掏空了一般.很明显小屋已经很久沒有人住了.桌子上已经蒙了尘.秋月明怔愣了片刻.他实在不敢想象乐无忧会去哪里. 秋月明伟岸的身躯震了震.他环视了小屋一眼.不可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显得有些摇摇晃晃. 就在这时.门口传來了张大婶和玉兰的窃窃私语.”张大婶.你说什么.“玉兰问. ”玉兰哪.我好像听见了无忧家好像回來人了.真的.“ 玉兰皱着眉头.”不会吧.无忧给我们留下信了.她说她要出远门.现在不可能回來的.“ ”真的.我真的听见了.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那好吧.“ 就在两个人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秋月明蓦然打开了屋门.一张俊颜上布满了冰寒. ”你们说.无忧去哪了.“见是张大婶和玉兰姐.秋月明的语气勉强柔软了一些. 张大婶却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险些晕了过去.她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你...你是人是鬼.“ 玉兰也吓得不轻.但是她比张大婶年轻.倒是沒那么容易倒下.只是瑟缩着身子.用力扶着张大婶.却是不敢抬头看秋月明. 秋月明疑惑了起來.”我是月明啊.张大婶你不认识我了.“ 此时正是青天白日的.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鬼魂.看着眼前有血有肉的秋月明.张大婶控制不住地留下了两行热泪.苍老的容颜也显得越发憔悴不堪了. “月明.你...你沒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张大婶激动得热泪盈眶.玉兰也是同样用袖子擦着眼泪. 秋月明愈加疑惑了.他不明白眼前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张大婶.您先别哭了.你刚才说.说我死了.” “是啊.前些日子.我们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凌寂说有人给他飞鸽传书.说...说你在怒河...沉尸河底了...” 秋月明不可置信地听着.眼眸由疑惑变成了滔天的寒意和满腔的怒火. “简直是岂有此理.”秋月明怒喝一声.把面前的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她们从來沒见过秋月明有如此动怒的时候. 为什么他飞鸽传书给乐无忧的家书会变成他战死的消息.看來.是有人故意为之了.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更重要的是.无忧现在在哪了.她一定是被困住了.相信他大捷的消息已经不径而走.乐无忧如果安全的话.沒有理由不回來. 秋月明紧锁着剑眉思索了片刻.深深呼了一口气.才渐渐稳住情绪. “张大婶.玉兰姐.无忧恐怕是被人困住了.月明就不在此逗留了.你们保重.月明先走一步了.” 看着已经焦头烂额的秋月明.张大婶和玉兰只是点头示意一下便不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秋月明拿起包袱.急匆匆地走到院子里跨上马儿.毫不迟疑地向雁城赶去. 此时.他需要找到楚焱商量对策. 秋月明夹着马腹.马蹄扬尘而去.他只有在心底里不断期盼着:“无忧.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否则我会抱憾终生...” 这一战.他平定了天下.却丢了她... ------------ 情不知所起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清清冷冷.寂寂寥寥.漫漫相思.何时能归去. 这一路漫长而萧索.伊人魂断. 马车已经行走了一个月.早已经过了西秦边境.等待她的.将是东辰.乐无忧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然而此刻她竟然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局面.马车越是接近那繁荣昌盛的东辰国都云城 .乐无忧的心就越发冰凉冷寂.然而除了无奈的听天由命她却什么都做不到.还有.她的孩子的命都掌握在未知的天数里.她不得不感到惶惶不安. 这天清晨.他们终于到达了东辰皇宫的门口.乐无忧终于肯打开马车的帘子看了看.晨曦初升.朝阳焕发出瑰丽的色彩映照在恢弘的宫殿上.显得飘渺而又庄严肃穆.这样的皇宫和南诏.西秦也沒有什么大的分别.那些精美雄壮的雕像就是从此泾渭分明的写照.乐无忧不会因为它的壮丽和辉煌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会感觉到窒息一般的压抑.好像那些已经远去的灾难又一次如影随形.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它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你的命格. 乐无忧沉重的闭上了眼睛.甚至沒有勇气再去看一眼那个令人窒息的皇宫. “明月.你在哪里...” 这一次.我们还能否躲过这次的劫数.还能不能相见. 不知怎的.那如秋水般的眸子竟然轻易地就泪眼朦胧了.两行热泪打湿了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乐无忧抬手抹去了眼泪.再次抬眼时.只剩下一片清冷和清绝. “公主.我们到了.请您下马车.”马车外传來了夏云清越的声音. “嗯.”乐无忧撩开车帘.装作沒看见一般.径直绕开了夏云伸出的手.自己下了马车.夏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讪讪地缩回了手.他看着乐无忧瘦削的背影.并沒有觉得有任何的不自然. 乐无忧缓缓走到宫门口.然后停住了脚步.轻轻抬起眼眸.不咸不淡地道了句:“东辰皇宫果然够气派啊.让我这村野妇人开了眼界了.” 夏云自然知道乐无忧意有所指.她是在告诉他.她不是什么公主.更不稀罕皇宫这样的地方.更憎恶那些虚幻的尊贵身份. “公主说笑了.公主是南诏的金枝玉叶.自然见惯了宫殿.何來村野妇人一说.” 乐无忧淡淡地笑了笑.不予争辩. 夏云凝视着城楼上的红绸.眼角里带上了深深地笑意.前些日子先皇驾崩.现在看來皇宫里的哀恸之日早已过去.迎來了万象更新.穆王必然已经力排众议.新皇登基.看來他们回來得正是时候. 乐无忧进了皇宫之后.夏云就安排了宫女带着乐无忧去了邵漓为她安排的住所..昭阳殿. 抬眸看见那大殿上的牌匾.熠熠生辉的三个字.乐无忧清冷一笑.“这个名字是邵漓专门取她在南诏时公主的名号.他还真是有心啊.” 昭阳殿的确是邵漓特意差人布置的.各种陈设极尽奢华.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 .银白点朱流霞花盏.镂刻雕花铜镜.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青花底琉璃花樽.青鹤瓷九转顶炉.攒金丝弹花软枕 .大大的软榻的纱帐上缀着颗巨大的夜明珠.更是世间罕有. 对于这些东西.乐无忧只有从心里油然而生的一种厌恶.无心观瞻.只是她实在是太累了.怀孕初期她更是有点嗜睡.所以她只能轻轻地倚着床榻的边沿小憩一会儿. 而殿外的廊道之上.一个身着玄色帝袍的人.疾步而走.面色冷峻.所到之处皆带起一阵森冷幽然的阴风.隐隐散发的王者气息压迫逼人.后面跟着的侍卫太监更是深深埋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邵漓大步跨进昭阳殿.一眼便瞧见了正在休憩的佳人.本不想就这么扰人清梦.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守在殿外的侍女们的“奴婢见过皇上.”齐刷刷的声音惊醒了梦中人. 乐无忧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阴邪俊美的容颜.这张脸.她不是很熟悉.却也不陌生.此人不正是大名鼎鼎的穆王爷邵漓么. “昭阳公主.我们又见面了..”邵漓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语气也是不冷不热.然而那炽热又阴寒的眸子却让乐无忧感到有如芒刺在背.很不舒服. “穆王爷...哦不.还未來得及恭贺您新皇登基.民妇在此贺过.”乐无忧不介意纡尊降贵地施了礼.明媚的眼睛里挂着很疏离的笑意. 民妇.简单的两个字让邵漓的心里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不已.顿时腾起了一丝无名的怒火.阴寒的眸子里瞬间如同喷薄而出的地下岩浆滚滚而出.心房的一角有如坍塌了一般.她是在向他暗示什么. 他愤怒地扯过乐无忧的手臂.冷冽逼人的气息兜头而下.“你是什么意思.” 她弄疼她了.乐无忧皱了皱精致的秀眉.她想要挣脱被他钳制的手臂.奈何邵漓实在是力气太大.她使了力气却挣脱不得.只能倔强地抬起头与他平视.也不会害怕他目光如刀.森冷如晦. “我的意思皇上很清楚.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妇人.却被您不清不楚地带进了皇宫.难不成您是请民妇來做客的.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么.”乐无忧目光犀利.语气凌厉.丝毫沒有畏惧的意思. 邵漓却抓得更紧了.语气也更加冷冽.“你好大的胆子.你自称民妇.西秦有皇帝秋风清.有安亲王秋月明.你是谁的民妇.” 乐无忧闻言缓缓垂下了与他对峙的眼眸.目光淡淡地投向了远处.视线飘渺而无望.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为何心在隐隐作痛. 见她不说话.邵漓大抵也肯定了她的答案.其实他早就该知道的不是么.那两兄弟如狼似虎.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如此佳人.邵漓松开了她的手臂.转而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冷艳的脸颊.如此温柔的动作.温热的气息.吐出的话语却阴邪而鬼魅.“不管你是谁的民妇.只要你进了朕的皇宫.你.就是朕的女人.朕.明日就封你为妃.哈哈.” 说完.邵漓重重地拂了下宽大的袖袍.正欲转身离去. 身后却传來了乐无忧下跪的声音.她在赌.她的声音隐忍而低泣.“乐无忧有负皇上错爱.我早已经是秋月明的女人.而且已经嫁给他为妻.生生世世我都是秋月明的女人.请皇上不要逼迫我了.” 闻言.邵漓伟岸挺拔的身躯震了一震.长指慢慢收拢成拳.在袖袍里咯吱作响.目光更是冷的不能再冷.只是流露出的是让人不易察觉的伤意.这样的伤意很快被他隐去.他微微侧首.冷冷暼着地上的佳人.“朕说过.不管你曾经是谁的女人.进了皇宫.你就是朕的女人.” 乐无忧紧紧抿着粉唇抬眸.泪珠在挂在卷翘的睫羽上.楚楚可怜.美丽动人.她淡淡地扔出一句:“我曾经有过秋月明的孩子.与秋月明结为夫妇.早已不是完璧.残花败柳之躯.难道皇上也不介意.” 不是说君王的占有欲极强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染指过.邵漓他不介意. 邵漓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他当然知道她早已经不清白.若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为了得到她.他付出了太多.如今.他就是介意又能怎么样.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她的全部吗.虽然邵漓还不能真正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得到了乐无忧.他不后悔. “不介意.”他的语气也是回以淡淡. 乐无忧愕然地抬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无言以对. 邵漓走到廊柱的尽头.突然停住了脚步.无法压抑的伤竟然无声地划落了心底.她的字字句句让他无可避免的心痛.他.曾经是穆王.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曾经也拥有过很多女人.但是始终都沒有任何一个能走进他的心.也不会牵扯着他的神经. 轻轻地抬手把手放在心房的位置.竟然奇迹般的痛了.这就是所谓的情字伤人吗. 邵漓不懂.不懂那是什么.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梨花带雨.清冷哀伤.却又百般倔强地娇颜.内心里.有怜惜.也有...征服. ------------ 决对策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快马扬尘.马蹄疾疾.秋月明快马加鞭很快便到达了雁城.直接去了幽兰别苑. 秋月明一踏进苑门.就看见了别苑的李管家 .一件是秋月明.李管家连忙点头哈腰地跑了过來. “王爷.您怎么有时间过來了.” “李安.快快告诉本王楚兄是否在家.” “在在.就在正厅呢.您赶快去吧.” 秋月明不再多言.立刻去了正厅.之间楚焱正在窗边饮茶.好一副悠闲惬意的样子.秋月明顿了顿足.忽然不想这么扰了人家的清静. “楚兄...”他还是无奈地唤了声. 楚焱微微转首.见來人是秋月明.楚焱绝美的唇角勾勒出淡淡地笑意.笑得如沐春风.这臭小子终于肯來看看他了.“月明.你怎么过來了.” 秋月明不言走到他面前坐下.二人临窗对坐.窗外正好是大片淡粉色的桃花.风一吹來.有美丽的花瓣簌簌落下.更夹带着桃花的清新香气.香而不馥. 一个面色淡然.一个心事重重. “听说你又回去了朝廷.你的皇兄沒有怪罪你么.”楚焱问. 秋月明摇了摇头.“沒有.东辰來犯.大敌当前.皇兄不是不顾大局之人.” “是啊.像你这样不可多得的帅才.你的皇兄怎么可能舍得怪罪你.”楚焱轻叹道.之前他听说安亲王平反归來.还着实替秋月明担心了一把.就怕秋风清过河拆桥.对秋月明不利.如此看來危机已经解除.楚焱也就松了口气. “无忧不见了.”压抑了良久.秋月明沙哑着嗓音说道.满是痛心地用手杵着额头. “什么.”不动声色的楚焱闻言终于有了点波澜.忽然重重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溅起了片片水渍. “三日前我回了千雪村.发现无忧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听隔壁的张大婶说.一个月之前无忧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死讯.然后就和凌寂离开了村子.再不曾回來过.” 楚焱紧锁着眉头.仔细分析着事情的來龙去脉.“你是说.无忧得到了你的死讯.” 秋月明点了点头.“是的.我一个月之前曾经飞鸽传书给她.但是那是一封普通的家书.不知道被谁换成了我已经战死的消息.” 楚焱转而把眼神投向窗外.深邃的眼眸霎时变得冷峻.往日的温和不再.“看來.是有人故意为之了.为的.就是把无忧骗出村子.” “那么.楚兄的意思.此人会是谁呢.”秋月明问道. 楚焱的目光淡淡地瞥向他.“从这件事表面上來看.做这件事最可能的人就是你皇兄...” “不可能.”秋月明猝然打断了楚焱还未说完的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秋月明的神情语气缓和了许多.“皇兄如果想要夺走无忧.也不会用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 秋月明清楚地记得.秋风清是明目张胆地从他和乐无忧的婚礼上抢走了他的新娘子.以他皇兄的为人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对于这一点.秋月明深信不疑. “哦.何以见得.”楚焱轻松地挑挑眉. “其实有一件事楚兄还有所不知.皇兄他现在并不十分钟情我的无忧了.他的身边现在有一位他能相知相守的女子.想來皇兄已经渐渐开始淡忘了那段前尘往事.”秋月明想起了林薇儿.那个眉眼之处和乐无忧神似的女子.她挺着大大的肚子.一脸的幸福甜蜜.要是他和无忧也能有个娃娃.该有多好. “原來如此.难怪你如此笃定.”楚焱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那么.无忧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有沒有别的什么人觊觎.” 秋月明想了一下.乐无忧从前在皇宫和安亲王府兜兜转转.似乎沒有与别的什么人來往过.洛寒霜的的确确是喜欢过乐无忧.只是他已经与霞儿成婚.而且以他的性格更沒有理由來做这件事. 见秋月明不语.楚焱也无可奈何.但是他忽然想把整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好像就有了什么端倪.东辰來犯.安王回朝.假传书信.无忧失踪.鸣金收兵.君临天下.看似沒有什么逻辑.实际上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楚焱眸光乍现.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怔仲良久.秋月明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想到从前邵漓和邵玲珑曾经來到东辰求亲.意在联姻.邵漓这个人看起來城府极深.此人图谋天下.怎么可能会对他那个沒头沒脑的妹子.说得好听点儿就是天真可爱的秋落霞公主一见钟情.反倒是...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一身白衣美丽脱俗的冷冽佳人乐无忧. 要是这样的话.看來事情沒那么简单了... ”东辰.“秋月明和楚焱两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既然你我都想到了一处.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东辰是个泱泱大国.在事情沒有真的弄清楚之前.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眼下能做的就是马上派出暗卫去东辰的国都云城.想來.肯定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楚焱沉稳地说道. “看來.只能先这么办了.” 秋月明恨不能马上就去云城亲自去探听消息.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如若不是他想得那样.堂堂西秦战神单枪匹马孤军深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楚兄.那月明就不在此地多做逗留了.我这就回京安排人马.” 事情有了眉目.秋月明这些日子一來积聚在心头的乌云也驱散了许多.至少.他的心里有个大致的方向了.他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把自己的妻子寻回. 坚信这一点.秋月明毫不迟疑地向京城的方向快马加鞭.这些日子以來.从班师回朝.到千雪村.到雁城.再到回京城.他从來都沒有好好休息过.所有的路途都是星夜兼程.全副身心都在乐无忧身上.整个人被折腾得气色很差.即便他从前也是行军打仗的主.也奈何不得现在的心力交瘁.相思无望. 等到他再次回到皇宫的时候.整个人虽然换了一身威仪显赫的朝服.身躯伟岸挺拔.但是难掩苍白憔悴的神色.俊美妖娆的脸庞瘦了一圈. 御书房. “皇上.安王回來了.”王德胜弓着身子到御前恭敬地说道. 秋风清放下手里的奏折.心头一喜.“哦.他回來了.他人现在何处.”秋风清先是高兴.后是疑惑.秋月明怎么会这么快回到京城了呢. “回皇上.安王现在人在殿外等候.” “什么.这么快.”秋风清愈加疑惑了. “那皇上您是...” 秋风清敛了敛神色.道:“请安王进來.” “是.奴才这就去请安王进來.” 待到秋风清见到形容憔悴的秋月明.他有些错愕和心疼.前一段时间还是好好的呢.怎么现在却弄成了这般模样. “臣弟参见皇兄.”秋月明跪下身來道. “六弟快快请起.”秋风清情切地道.“六弟此次回京怎么如此匆忙.都沒派个人來通知皇兄.” 秋月明缓缓站起身.“皇兄.臣弟此次回來的确事出有因.那么臣弟就直说了.无忧在臣弟出征期间不见了.臣弟怀疑她是被东辰的人掳走了.所以.臣弟是想请皇兄派出暗卫潜入云城查探此事.” “无忧被人掳走了.”秋风清显得有些担心.只是那担心和从前不同.只是单纯的出于对故人或是弟妹该有的担忧.“难怪几日不见你就如此憔悴.你放心吧.无忧如果被人掳走了.朕一定不会不管.你现在就可以去调动暗卫.前去云城探听消息.” “臣弟多谢皇兄.”秋月明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还有就是....”秋月明面色变得幽寒.隐晦. “六弟你有话不妨直说.” 秋月明忽然又跪下身來.极为慎重地说道:“臣弟有个请求.倘若无忧真的陷在东辰.臣弟恳请皇兄允许臣弟带兵前去营救.另外.臣弟会顺便踏破云城国都.一举吞并东辰.” 一举吞并东辰.好大的口气.秋风清看着他这个六弟.他是真的爱好打仗还是为了乐无忧迁怒于整个东辰.秋月明真的是个经纬之才.战场之上无往不胜所向披靡.还好他对江山并不感兴趣.否则.他这个皇上也坐不稳了. “你老实告诉朕.倘若沒有乐无忧.你是否还会愿意这么做.”秋风清语气平静地问道. “臣弟会.因为只要有邵漓在.我西秦百姓就不能免于战祸之苦.所以为了天下以后的太平.为了西秦的千秋万代.臣弟必然会为皇兄打下东辰.然后闲云野鹤.与无忧逍遥天下.“ 秋月明的回答可谓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一來免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嫌疑.二來此举可谓是为了西秦天下着想.三來秋月明的志向表达得很明确.无意于君位.只意在佳人. ”好.六弟果然是我西秦的肱骨之臣.那朕就答应你.倘若乐无忧真的陷在东辰.朕允许你带兵前去.为西秦江山开疆拓土.“ “臣弟多谢皇兄.” ------------ 自封明妃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这日正是邵漓大封六宫的日子.鉴于乐无忧坚决不肯去朝凤殿听封.邵漓直接让贴身公公李百川拿着圣旨去昭阳殿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昭公主乐无忧.毓秀名门.冰姿玉貌.端婡媃嘉.擢封为漓妃.钦此."李百川宣读完圣旨.笑意吟吟地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乐无忧.实际上额头上已经泛起了冷汗.还沒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主.不肯去朝凤殿也就算了.居然坐着接旨.也罢.皇上都点头了.他一个当差的也不敢说什么. "娘娘.接旨了."李百川好意地提醒着. "哼.我不接."乐无忧冷冷一笑.眼神凌厉得可以杀人.漓妃.他居然给她封为漓妃.是他邵漓永远的妃子.开什么玩笑. 李百川觉得头皮都发麻.似乎是被乐无忧的眼神震慑到了.这心下也疑惑起來.自己已经跟随皇上多年.皇上的冷血无情是他见识过的.若是寻常女子如此放肆.皇上早就将她碎尸万段了.怎么会对这个女子一再宽容. "娘娘.恕奴才多嘴.您抗旨不遵是要掉脑袋的.奴才奉劝您一句.还是不要拿身家性命开玩笑了.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好一个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她的身家性命就只剩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了.她还有什么值得她去牵挂的.只是这孩子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要是被邵漓知道了.她真的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现在她可以肯定的是.秋月明一定沒有死.否则邵漓不会那么容易退兵.只要他活着就好了.不是吗.现在内心唯一的期盼就是能见他一面.哪怕一面也好啊.所以.自己不能死.不能…乐无忧想着. "我不是不能为妃.只是这封号.我不喜欢…"乐无忧想了很久才说道. 李百川顿时苦着一张脸.皇上用自己的名字给她定封号.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她这个女人竟然说不喜欢.这可如何是好. "那你喜欢什么封号." 就在李百川急的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传來了一道低沉压抑的声音.李百川顿时一喜.皇上來了.沒他什么事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李百川忙到了门口.弓着身子站到了邵漓旁边. 邵漓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帝袍.头戴金色白玉冠.身形高大挺拔.气宇轩昂.面寒如冰.冷峻的眉宇之间透露出摄人心魄的气息.冷冽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不喜欢漓妃这个封号.我想…我的封号就叫…明妃."乐无忧勾起明媚的一抹浅笑.只是这笑在邵漓眼里实在是过于嘲讽. 明妃...她这是想为秋月明守节.邵漓怒火中烧.他大步朝着乐无忧走去.箭步窜到乐无忧面前.俯下身子冰冷的气息直逼乐无忧的面门.近在咫尺的俊颜离她的脸还不到三寸.直视着她的丽眸仿佛要把她望穿.他忽然伸出手钳制住乐无忧的下颚.薄唇吐出的话语冰冷而邪魅:“明妃.秋月明是么.朕不怕告诉你.秋月明沒有死.但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他.就算你们日后相见.也是他成为朕的阶下囚的时候.至于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朕的视线.” 下颚被他捏的生疼.若是他再用力.难保这脆弱的下巴不会掉下來 .乐无忧的眼角泛起了泪花.但是她硬生生地将眼泪逼回去了.不能哭.一定不可以哭. “为什么....”乐无忧颤抖着勉强说出三个字 . 瞧见她蒙起水雾的眸子.邵漓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就柔软了下來.但是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低三下四 地去哄一个内心里只有别的男人的女人. 邵漓慢慢松开了手.不悦地冷冷道:“什么为什么.”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已经嫁人了.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苦苦相逼.” 邵漓抿着薄唇.“朕再告诉你一次.你从前是朕南昭公主.现在.你是朕的妃子.是不是朕非得对你做出什么事.才能让你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邵漓的漆黑眼眸里闪过一丝危险的信号. 乐无忧心下不由得慌乱.她不会不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站起身向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邵漓阴邪地一笑.直立起英挺的身躯向她慢慢靠近.犀利盈着暗欲的眼眸像是一匹蓄势待发的猎豹盯着自己的美味.“做什么.自然是做皇帝和妃子该做的事情.”威胁而魅惑的话说完.邵漓便不再忍耐.直接大步上前.捞起乐无忧娇弱的身子打横抱进自己的怀里. “你放开我.放开我.”乐无忧使劲挣扎着.捶打着.邵漓不顾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胸膛上.径直绕过屏风.将她扔在宽大的金丝软榻上.高大的身躯随即覆压上娇躯.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一想到她那些倔强的话语.邵漓就更想征服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他既然不能征服她的心.那就征服她的身. 邵漓赤红着眸子.发疯似地在她的樱唇上一阵啃咬.乐无忧紧咬着牙关不让他得逞.邵漓便转移阵地.开始亲吻她的脸颊.到纤细白皙的脖子.留下一连串火热的烙印.乐无忧感觉到了窒息一般的绝望.从前就是被秋月明强占的时候她也不曾有现在这样的绝望.她已经是秋月明的妻子了.怎么可以被别人侵犯.想到这儿.乐无忧眸光一闪.看见了床边小几上放着一把精美的短刀.原本只是为了摆设用的...乐无忧卯足了劲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曲起膝盖向上一顶.也许是逼到绝境时爆发出的力量.乐无忧真的就将邵漓推到了一边.同时快速地拿起小几上的短刀.利落而娴熟地拔出了刀鞘.露出锋利而光亮的刀锋. 邵漓站起身子.看见乐无忧手里的短刀.不由得低咒一声“该死的.竟然用刀具装饰昭阳殿.” 乐无忧伸出刀子.邵漓一边向她逼近.一边缓和着语气说道:“无忧.來.把刀给我.别伤了自己.” 身子步步后退.乐无忧冷冷地说道:“别再靠近了.你给我走.走啊.” “乖.把刀给我.”邵漓强压怒火再三耐着性子相劝. 奈何自己的内力尽失.根本不敌邵漓.倘若被他侮辱还不如自尽.乐无忧咬着下唇.一把将刀横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你要是再过來我就自尽.” 邵漓顿时停住了脚步.然后忽然又朝着乐无忧逼去想要夺去她手里的尖刀.乐无忧闭上眼睛就要把刀切进自己的肌肤.不料邵漓却空手拂开她手里的尖刀.力道过大.短刀飞出去直直地插进了柱子上. 邵漓的手掌霎时间鲜血淋漓.鲜红的血液顺着修长如玉的手掌缓缓滴落到地毯上.绽放出朵朵红梅.散发着妖冶而诡异的气息... 守在门口的邵漓的近身侍卫冷昊好像听见了屋子里有刀刃相撞的声音.立刻冲了进來.看见受伤的邵漓.那侍卫立刻道:“胆敢行刺皇上.看我不拿下你.” “滚出去.”邵漓皱着剑眉忍着切肤之痛.暴喝道. “皇上.”那冷昊似乎心有不甘. “给朕滚出去.”邵漓难得地重复着命令. 冷昊冷眼瞥了一眼乐无忧.只能咬着牙垂着眼眸.不甘地应了句:“卑职告退.” 偌大的昭阳殿只剩下天雷勾地火的两人.邵漓看着面色淡漠的乐无忧.他心有怒火却无可奈何.他冷哼着转过身.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朕答应你明妃的封号.明日去皇后宫里.”说完.便捂着流血的手掌.离开了昭阳殿.暗花的地毯上留下了一路血迹.让人怵目惊心. “哈哈.”乐无忧大声地笑了起來. 邵漓威胁的话语萦绕在耳.她和秋月明不会再见了... 笑声过后.便是心酸的眼泪涌出眼眶.灼痛着伤痕累累的心扉. “是我太傻.怎么会被邵漓骗到这个鬼地方來.明月.对不起.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只能暂时答应邵漓做他的妃子.但是我是明妃啊.我是你的妻子啊...”乐无忧不断地自责着.伤痛着. ------------ 美人心计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自邵漓走后.乐无忧也觉得神思倦怠.便早早睡下了.第二天清晨.就在婢女们忙碌打扫的声音中醒來了. 见乐无忧醒來.一个看起來像是领头的宫女忙走了过來跪拜.其余的宫女也都纷纷颔首低眉.跟着跪在身后.为首的宫女声音极其恭敬且有极度:"奴婢见过明妃娘娘.奴婢是这里的掌事宫女良辰.但请娘娘吩咐." 乐无忧揉了揉眼睛.看着一屋子忙碌的人.问道:"她们在做什么." "她们在清理昨天屋子里留下的污秽之物.因为昨个娘娘睡得早.奴婢们不敢进來.所以清晨进來收拾."良辰道. 污秽之物.是指邵漓留下的血吧.乐无忧冷笑. 见乐无忧不语.良辰道:"今天早上钦封的合宫嫔妃都要到皇后娘娘的凤阳宫聆听教诲.娘娘还是快些梳洗打扮吧.免得皇后娘娘怪罪了." 乐无忧本不想去的.可不想为难这里的婢女.便无奈应下了. 于是.乐无忧坐在大大的雕花铜镜前.任凭奴婢们为她上妆打扮. "不需要那么复杂.只梳寻常发髻即可.衣服穿素色的吧."乐无忧沒有情绪地吩咐道. 凤阳宫. 皇后娘娘的凤阳宫虽然不是极尽奢华.但是极其宽敞明亮.皇后一人坐在高高的凤座上.头戴金灿灿的凤冠.身着正统的流金色的皇后服饰.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面容清秀.端庄美丽.脸上挂着官方的浅笑. 凤座下面是两排椅子分旁在侧.中间便是厅堂.早已坐满了莺莺燕燕.此时正是署热.屋子里都弥漫着美人们身上的一股子香气.令人头疼. "皇后娘娘.臣妾还沒见过这么摆谱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明妃娘娘到底來不來了."一个穿着桃粉色宫裙的美人按耐不住地皱着精致的小脸抱怨道. "颜夫人.你就别抱怨了.本宫早就派人去接了."皇后淡淡地安抚着.淡然的美眸中也含着淡淡的怒意. "昨个不知道因为什么.朝凤殿听封她也不去.真是金贵得很呢."颜月茹不屑道. "就是就是.听说是夏大人从宫外领回來的女人呢.不知道是什么來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美人也跟着附和道. 坐在前面的一个美人一听可坐不住了.娇媚的脸上带着恨意.这个美人正是从前在穆王府宠冠一时的连妃连依依.连依依的父亲是当朝连大将军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云城的翘楚.实属难得一见的美人. "皇上真是眼光越发高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宫里领."连依依语气极其不善.昨个邵漓就在她的连青殿过的夜.邵漓的手伤了.她自是知道是拜乐无忧所赐.不过邵漓却沒有责罚乐无忧.她还以为那个女人有什么显赫的背景呢.原來不过是个宫外的野女人.邵漓还告诉她不许外传.可见邵漓对那个女人极其宽纵. "连妃你放肆了.明妃既然进了宫.就是皇上的女人.你怎能如此妄议她.妄议皇上."皇后面色一凛.不悦地怒道.李百川沒有在朝凤殿宣旨.她们也都不知道乐无忧是南昭公主.但是对于这一点.皇后却清楚得很. 连依依立刻装得柔弱:"皇后娘娘.恕臣妾失言了.臣妾不也是为您不平么.明妃再三不敬.可曾有将皇后您放在眼里."连依依抬起目光.流转着一抹狠栗的精光. 皇后渐渐恢复平和.也无意去理会连依依语气里的弦外之音."罢了.本宫知道你性子急.只是以后这样的话别再置喙了.免得被有心人听见了落在皇上耳朵里.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是."连依依道.端着架子坐在椅子上. 时间过去了许久.门外终于传來了凤阳宫首领太监的一声高喝:"明妃娘娘到." 于是.在所有人灼热而热切的注视下.乐无忧拖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走进了凤阳宫的正厅.神色淡漠.面容精致秀丽.如云的秀发用两只玉簪挽起.后面是长长的头发垂至腰际.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刹那间百花为之失色.令人不忍亵渎. 所有的妃嫔不禁为乐无忧的美貌倒吸了口凉气.转而又露出了妒忌之色.只有连依依倚靠着椅子.一脸的不屑嘲讽之意:"还以为是什么天仙.看來也不过如此." 走到皇后娘娘面前微微施了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臣妾晨起贪睡.故而來迟了.望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入了宫就是自家姐妹了.不必如此拘礼了.你入座吧."皇后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是."乐无忧道.扫了一眼旁边.寻了个空位便走过去坐下了. "今儿个所有的妃嫔们都到齐了.其实本宫也沒什么可教诲的.就是希望妹妹们谨守宫礼.和睦宫帏.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所有妃嫔纷纷跪身跪拜:"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妹妹们今儿个在凤阳宫也待久了.想必也是累了.要是沒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 "是.臣妾告退."于是所有的美人便退出去了.诺大的凤阳宫便只剩下皇后一人和满屋子的宫女.皇后显得有点面色苍白.气色很是不佳.身旁的贴身侍女关切问道:"娘娘.您怎么样了.要不要传太医." 皇后摇了摇头:"不用了.本宫沒事.雪吟.你派人盯着点连妃.不许她生事." "是."若有所思般.雪吟点了点头. 走在回宫的青石子路上.路过御花园.日头正足.烤得地面火辣辣的.乐无忧只觉得难受得紧.只是一抬眼.便瞧见了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穿着绿衫子的少女正在假山旁边的蔽荫处与一群宫女踢毽子.那少女生得俏丽.脸上还带着小小的酒窝.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灵动狡黠.俏皮可爱.看那少女的打扮和年纪不像是邵漓的女人.乐无忧停下脚步.看着少女和宫女们嘻笑.笑得那么开怀.那么快乐.不禁为那样的景象动容. 多少年前.她也可以选择那样.做一个天真可爱的公主.可她偏偏执拗.选择了去军营.去征战.去做女英雄.非要固执地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誓言.付出了自己的韶华.从此一生颠沛.不知前路. "那女子是何人."乐无忧问道. "回娘娘.那是舜亲王家的邵敏郡主.素日里就贪玩呢.这不.又与宫人们踢上毽子了."良辰泯唇笑道. "邵敏郡主."乐无忧兀自重复了一声. 邵敏似乎也察觉到了似乎有目光向这边射來.便把毽子扔向一边.笑着向乐无忧她们走來. "美人姐姐.你就是夏云带回來的那位…那位…"邵敏皱着眉头.嘟着小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辞. 乐无忧淡淡一笑:"你就叫我无忧姐姐吧."不知怎么地.她觉得眼前的少女甚是可人.好像.她和霞儿那丫头很像. 邵敏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好啊.我就叫你无忧姐姐." "郡主.您应该称呼娘娘皇嫂.您若是唤姐姐的话.不合礼法.皇上听见了是要生气的."良辰在一旁提醒道. 邵敏执拗地摇摇头.一张小脸满是不悦:"反正皇兄疼我.他不会怪我的.我有那么多皇嫂.我就要叫无忧姐姐." 乐无忧淡淡地说道:"良辰.她愿意叫什么就叫吧." "是."良辰低声应道. 乐无忧看向邵敏.目光里是少有的柔和之气."你怎么知道我是无忧呢." 邵敏睁着灵动的眼睛.笑道:"我就是知道啊.姐姐和那些妃子不一样.放眼整个皇宫.哪有人穿得像姐姐这样素净的." "你倒是见微知著啊."乐无忧赞叹道.这小妮子倒是会看人. 邵敏抓起乐无忧的手腕.一时兴起:"姐姐.我看你也是无事做.我们踢毽子吧."只是邵敏眉头突然一皱.骇人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姐姐你竟然有了…" 乐无忧面色微变.不顾良辰怪异的目光.连忙捂住了邵敏的嘴.以冰冷的语气对后面的人说:"你们都退下.我和郡主有话说." "是."良辰以及所有的侍女都退下了. 乐无忧把邵敏拉到了假山旁边.四下环顾了一下.见无人才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邵敏见乐无忧的紧张模样.不禁自己也紧张了起來:"我从小认识个师父他教了我一点医术.我刚刚握了你的脉象.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啊…" 见乐无忧一脸无奈.邵敏问道:"你有了身孕是好事啊.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呢." 乐无忧更加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邵敏更加疑惑了."你才进宫.难道…这个孩子不是皇兄的." 乐无忧看着她天真可爱的眼神.沒由來的信任.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啊."邵敏惊呼.不禁瞠目结舌."你有了别人的孩子.难道你嫁过人." 娘说过.女孩子只有嫁了人.才能有了孩子的. 乐无忧目光一滞.点了点头. 邵敏更加不可置信了."你既然嫁了人.为什么还要进宫呢." 乐无忧语气飘忽不定.幽幽转转.带着黯然神伤的眸光看向她."是你皇兄强迫我來的.我不爱他." ------------ 邵敏成伴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在邵敏小小的心灵中.邵漓就是神明一样的人物.她的那些皇嫂都对她的皇兄恨不得趋之若鹜.争得死去活來.而眼前的这个无忧姐姐.被夏云带进宫的女子.她竟然说:她不爱他.而且.她都嫁过人了.皇兄为什么要把她弄进宫.难道是皇兄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喜欢成过亲的女子. 邵敏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一脸的迷雾.好像要天下大乱.彻底凌乱了…可是看着乐无忧悲戚的面孔.邵敏觉得她好可怜… "姐姐…".邵敏挣扎良久.咬咬下唇.轻声唤道.扯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呃…"乐无忧回过神來.看着邵敏纠结的一张俏脸.轻轻笑了一下. "姐姐.你爱你的夫君吗."邵敏想了半天.小声问道. "爱.很爱很爱."乐无忧微笑着点了点头.几乎是成了一种习惯.不知不觉.她早已经把秋月明刻进了她的生命里.她的骨子里.几乎不能自拔.心甘情愿想要沉沦.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也如那般地爱着她.视她如生命. "唉…"邵敏撅着小嘴.苦个小脸.唉声叹气."那皇兄真是太不应该了…那你怎么办呢.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呢." 乐无忧叹了口气.一脸的茫然."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到我的孩子."乐无忧的语气淡然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决.目光里也带着一分决然. 正在乐无忧愣神之际.邵敏忽然弹跳起來.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双手恰着腰.看起來十分郑重其事:"无忧姐姐.你放心好了.虽然他是我皇兄.但是这件事是他的不对.我会站在你这边.保护你和你的孩子."邵敏的小脸气鼓鼓的.颇有一副打抱不平的气势. 虽然不知道邵敏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她的话着实让乐无忧感动一把."你我才第一次认识.为什么要选择帮我呢."乐无忧问. 邵敏咧嘴一笑.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脸还显得有几分羞赧:"我…我就是喜欢姐姐啊.姐姐不似宫里的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个个脑子都有病.反正啊.我就是觉得帮你是沒错的." "谢谢你."乐无忧看着邵敏漆黑澄澈的眼眸.发自真心地说道. "不用谢我.或许就是老天安排我來帮你的呢.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夫君是谁吗."邵敏用两只小手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像无忧姐姐这样的女子.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乐无忧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也罢.就当是给小孩子讲故事吧.她道:"是秋月明." "啊." 邵敏错鄂得用手捂住了嘴.显然又是被惊到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看着她震撼不已的模样.乐无忧问:"你怎么了." 邵敏咽了口唾沫.半晌才平静下來."秋月明…秋月明不是西秦战神吗.他…她怎么成了你的夫君."邵敏从小生在端亲王府.端亲王也是打仗的主.多多少少也耳濡目染一些.自是听说过秋月明的事情.传说此人是西秦的王爷.亦是西秦皇帝钦封的战神.十年征战从未吃过败仗.他怎么会是无忧姐姐的夫君.难道无忧姐姐是西秦王妃.这样一來.皇兄岂不是惹了大麻烦. 乐无忧浅笑道:"他就是我的夫君啊.不过.此事说來话长呢…" 邵敏更为期待了.小小的心脏雀跃不已."姐姐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乐无忧话峰一转.问道. 邵敏摇了摇头. "我是南昭的昭阳公主."于是.乐无忧的思绪漂洋过海.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光.就像蘸着墨水的笔扔进水缸.晕开了一段不为人知的记忆…传奇的故事.传奇的命格.刻骨铭心的痴恋.痛彻心扉的欺骗.不断挣扎徘徊的一次又一次的抉择.直到身心交付.幸福地尘埃落定… 邵敏的眼睛瞠圆.俨然一副完全呆愣痴傻的样子.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娇弱的女子经历了那么多难以想象的痛苦.有那样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恋…她还那么小.就以公主之尊毅然奔赴沙场.十五年沒掉过一滴眼泪.十五年沒穿过一件彩衣.又经历了那么多男子都难以忍受的酷刑.一身武功被废…天哪…这听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谭.比从小师傅们讲的那些神话故事还要传奇动人.这是邵敏下的结论. "敏儿.你不必觉得奇怪.人的一生.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才算完整.但是假如可以重來一遍.我不会选择这样的命运.只是我唯一庆幸的是.老天还不算薄待我.让我遇见了秋月明."乐无忧浅笑.浅笑中泛着一丝苦涩.曾经她以为她和秋月明之间的是一段无法了却的孽缘.她还说过.她宁愿从未认识过他.现在看來.她真的很庆幸.遇见了一个良人.可以相守一辈子的良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沒有念过多少书的乐无忧忽然想到了这句话. "敏儿.你现在还小.像你这样善良可爱的姑娘.将來啊.肯定也会有人爱护你的." 听闻乐无忧的话.邵敏白皙的脸蛋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羞赧得半天沒有抬起头來."姐姐.你…你就会取笑人家." 乐无忧笑道:"看你害羞的样子.难不成.你有了意中人了." 邵敏的脸更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哪有.沒…沒有.哎呀.姐姐你就别拿我玩笑了.那个秋月明.长得好看吗."邵敏呼噜着大眼睛.上战场的将军.或者是像她的父王.都是长着一副骇人的样子.络腮胡子.说话声音如洪钟.无忧姐姐不会是喜欢那样的人吧.要是她的话.肯定受不了的. 这下子乐无忧倒显得有几分赧然羞涩了.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秋月明那张俊美绝伦.比女子还要妖娆三分的脸庞."他…他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比皇兄还好看吗."邵敏问.在她的心目中.邵漓就已经是俊美不凡.惊为天人了.难道那个秋月明比她的皇兄还要好看. 邵漓那个冰块脸…乐无忧显得有几分不悦.动了动唇角.邵漓长得再好看.哪比的上自家的明月.这是乐无忧下的结论.于是果断地点了点头. 那会是什么样子呢.邵敏好奇得紧. "郡主.我们该回去了."一个上了岁数的嬷嬷走了过來.看见乐无忧.忙曲身行礼:"老奴见过明妃娘娘." "起來吧." "是."嬷嬷转过身去.小声地道:"郡主.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傍晚了.邵敏恋恋不舍."无忧姐姐.我得回去了.以后我会经常來看你的." 乐无忧微笑道:"好啊.有敏儿跟我作伴.我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呵呵…"邵敏笑了起來.带起两个可爱的酒窝.然后跟着嬷嬷离开了乐无忧的视线. 看着邵敏已经离开后.乐无忧的脸霎时变得冰寒.方才的柔和之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森冷的目光盯着假山后的身影.道:"出來吧.还要在后面待多久." 那人影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走出.视线逐渐清晰.这是一个陌生的小宫女.乐无忧之前与邵敏说起从前的事.一时入神.根本沒有注意到假山后面有人.就在乐无忧说起邵敏是否有意中人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不愿意邵敏担心.所以并沒有戳穿. "明妃娘娘…".那宫女夺哆嗦嗦地跪下了身子.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听."乐无忧目光凌厉地看向她.此时正是盛夏.那宫女只觉得寒气重重.如坠冰窟. "奴婢…奴婢是颜夫人身边的宫女梓霜.奴婢是奉了连妃娘娘的意思才…才來.娘娘饶命." "饶命."乐无忧冷笑."颜夫人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梓霜面露难色.主子的意思她也不太清楚.好像就是想弄明白她的底细."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就是想知道您的身份." "那你都知道了." 梓霜惊惧着点了点头. "也罢.知道就知道了.我不会杀你.你回去也可以向你的主子复命.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本宫到时候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闲言碎语.那就别怪本宫辣手无情."乐无忧的语气.那是悠然中透着狠栗.她自问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 "奴婢知道.奴婢多谢娘娘."梓霜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磕头道谢. "好了.你回去吧.别让你的主子等急了." "奴婢多谢娘娘.奴婢告退."梓霜不敢再有一刻逗留.立刻曲身退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御花园. "颜夫人."乐无忧轻笑.看來这宫里的女人真是沒一刻消停的.忽然.乐无忧心头划过一抹光亮.沒准儿.这女人能帮上她的大忙. ------------ 定计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与邵敏那丫头聊了一个下午.乐无忧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精神.于是和良辰走回了昭阳殿. 刚一进门.就感觉一股子阴邪之气扑面而來.空荡荡的昭阳殿竟然沒有侍女.正在乐无忧疑惑之际.良辰也悄然退下了. 晃晃动动的珠帘.氤氲袅袅的焚香.似乎潜藏着一个身影.乐无忧绕过屏风.只见邵漓正斜倚在软塌上.一双漆黑如鹰的眸子打量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似乎.他來了很久了… "怎么.明妃就这么不欢迎朕么."邵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的脸看穿一个洞才肯罢休.邪肆地唇角笑意越发明显.冷峻的容颜让人有一种从心底里冒出了一种寒意. 乐无忧厌恶地皱了皱眉.娇媚的脸上荡漾开一抹清冷的笑意."有意思么.明明沒有感情.非要在这里唱独角戏.皇上您真是清闲得很呢." 话语里的尖酸讽刺之意十分明显.邵漓却不怒反笑.似乎也是心照不宣.懒得针锋相对.他突然话峰一转:"你和敏儿那丫头聊了一个下午." "是啊." "你和她聊了什么."邵漓淡淡地问道.精明的目光不肯放过乐无忧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们聊了很多.难道对于女儿家的一些琐碎谈话.皇上也感兴趣."乐无忧故作不解地望着他. "朕.只对你感兴趣."邵漓一脸玩味地望着她. 如此露骨的话乐无忧也沒什么反应.只是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云淡风轻无所谓.她看着被邵漓霸占的床塌.心里顿时不爽:"那个…如果皇上沒什么事的话.就请稍移尊驾.我累了.我想歇息了." "你是在赶朕走."邵漓沉下脸问道. "我哪敢呢.整个皇宫都是您的.您爱谁哪就睡哪.如果您喜欢这张床的话.我不介意腾个地儿给你.那我就走了啊."乐无忧巧笑嫣然.眸底里却一片冰寒.然后转过身.欲举步离开. 只是不料邵漓突然上前抓起她的胳膊.一个利落的回旋转身.便把乐无忧压在了身下.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乐无忧羞愤交加.用力推拒着上方的坚实胸膛.只是微微转头.便瞧见了邵漓受伤后包扎的手.上面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难道皇上想让昨日之事重演吗."乐无忧平静下來.问道. 邵漓知道乐无忧看见了他的受伤的手.于是不屑地轻轻嗤笑一声:"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乐无忧突然把手轻轻移开.然后按在邵漓心脏的位置.声音寒冷且无情:"假如事情可以重來的话.我一定会把刀插在这个位置." 如此寒彻骨的话语真的就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地插进了邵漓的心脏.刹那间鲜血淋漓.再冰冷的面孔也难以掩盖从心底泛滥成灾的苦涩.筑起的高高的心墙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压抑住那抹苦痛.邵漓的眼睛望进她深邃的瞳孔."你.竟如此恨朕." "由爱生恨.你不配."乐无忧的眼里带着寒意.刻意忽略掉他眼中的伤意.一字一顿地说道.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邵漓忽然狂肆地笑了起來.只是这样的笑落在乐无忧的眼里实在过于狰狞.这一切.不都是他自找的么.明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非要用强硬的手段绑在一起.结果换來的是三个人的疼痛.这不是他自作自受么.乐无忧冷眼瞧着他.丝毫不觉得同情. 笑声戛然而止.邵漓站起身."假如有下一次的话.千万别手下留情."淡淡地扔出一句话.举步离开了昭阳殿.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乐无忧道:"我会的."然后茫然地望着粉色的纱帐.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小腹上.闭了眼.感受着这个小生命带给她的希望. "娘娘.皇上怎么走了."良辰推开门.绕过屏风.走到床边问. 面对良辰.乐无忧计上心头.她哀叹道:"谁叫你家主子不招人喜欢.留不住皇上呢." 良辰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整个皇宫谁不知道皇上对这个明妃娘娘有多特别.封号是自己选的.昭阳殿装饰得焕然如金屋.就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可她却说自己不招皇上喜欢.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乐无忧凝视着她的脸.淡淡地问道. 良辰忙低下头."奴婢不敢." 乐无忧坐起身來.斜倚着后面的软枕.道:"良辰.你知道我是刚刚进宫.不比其他的妃嫔从前在王府的时间长.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你给我讲讲.皇上的那些女人的事吧." 良辰迟疑了一下.不懂乐无忧为什么会问这些.但是既然她肯问.就说明她还有争宠的意识.这就是好事.良辰想着.于是.她把她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乐无忧. 其实乐无忧最感兴趣的.就是那位颜夫人了.颜夫人闺名颜月茹.是朝中颜尚书的女儿.从前在穆王府里也是颇为得宠的.只是她求子心切.一心想要怀上孩子.只是后來就被牵扯到了假孕风波.她说她是真的怀孕被人害得小产了.旁人却说她根本沒有怀孕.其实当时根本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渐渐地.就被皇上冷落了. 更令乐无忧感兴趣的是.颜月茹的哥哥颜浩轩是皇城的守卫将领.能不能开皇宫的大门都是他说了算… 还有就是什么嚣张拔扈的连妃.还有什么沈夫人.何夫人.还有就是皇后什么的.这些乐无忧都懒得听了. "良辰.今天就说到这吧.还有.你帮我准备一套白色的衣服.记住要质地轻盈.富有美感.再帮我找个太医过來.要信的过的." "是.奴婢这就去办."良辰微微一笑.似乎.主子也不是那么不开窍的人. 良辰走后.乐无忧的脸上漾起了一丝狡黠的笑."这次.能不能离开这里.就看颜夫人你的了." ------------ 交易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已经是五天过去了.邵漓再沒有踏入昭阳殿.乐无忧觉得.这是机会到了. 曲径通幽.尽头是一泓清泉.泉水荡漾起袅袅烟雾.岸上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风一吹过.有梧桐叶落下铺满地.如此美景.鲜少有人经过.一席白衣的佳人倚靠在梧桐树干上.如云青丝自然垂下.白与黑对比得鲜明.发上只有一只碧簪.俨然是纤尘不染的仙子.端是绝代风华. "明妃娘娘.大清早的.找我过來.不会是跟你在这欣赏风景吧."颜月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來.依旧是那天粉红色的宫裙. 乐无忧淡淡地扫视了一眼颜月茹身后的宫女.道:"你带來的人太多了." 颜月茹知道她的意思.于是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于是跟來的宫女都纷纷退下了. 乐无忧望着泉水.缓缓站起身來.让颜月茹与她对坐在石桌两边.然后拿起桌面的茶壶.在两方的茶杯里倒了两杯茶.还有旁边的第三只.也倒上了茶. 颜月茹不解地望着她.刚想发问.乐无忧却开了口:"姐姐想重博圣宠吗." "你是什么意思."颜月茹沒想到乐无忧一开口.就直奔主題. 乐无忧淡然的目光看着她.轻启朱唇:"我是谁.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颜月茹显得有些坐不住了.难道乐无忧已经知道了她派人跟踪她的事.此次是來兴师问罪的.难怪梓霜那个丫头有些怪怪的. 乐无忧看出了她的惴惴不安.于是道:"你不必多想.我今天來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要是兴师问罪就不是在这儿了. "那你是來找我做什么的."颜月茹显得有点不耐烦.想想也是.乐无忧就算知道了她派人跟踪.可是这样的事情也抓不到证据.她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 "帮你重得圣宠啊." "你我非亲非故.你会帮我."颜月茹不屑的轻轻嗤笑.美眸里满是不信任. "难道你的亲姐妹就能帮你了."乐无忧反唇相讥.在利字当头的皇宫里.什么亲.什么故都是靠不住的.这一点.她们心照不宣. "那你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说吧.你想干什么." "颜夫人果然是快人快语.那就请你.帮我出宫."乐无忧目光闪烁.然后定定的看着她.不容她怀疑话语的可信度. "什么.你…你要出宫.出宫做什么."颜月茹显得有几分惊讶. "出宫做什么你不必知道.如果我沒有记错的话.颜夫人的哥哥是宫门守卫将军.如果夫人肯写下书信.只需说我是想要提前出宫的小宫女.相信夫人的哥哥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颜月茹权衡了一下.觉得也无不可.于是便点头答应了."那你怎么帮我." "还有两个时辰皇上就下朝了.看.那不就是皇上下朝的必经之路吗.你想要重获圣宠.不会不知道吧."乐无忧指向了离她们不远的一条路径. 颜月茹不以为意地看了看.眼里却是不屑:"那又如何."她当然知道那是下朝的必经之路."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药.药她有啊.乐无忧笑了笑.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來一个小巧的白瓷瓶.然后在第三只茶杯里倒进了白瓷瓶里的药末."一会儿请皇上过來喝茶." 颜月茹疑惑地望着她.问:"这是什么药." "合欢散."乐无忧平静地说道. "你疯了.你竟然敢给皇上下**.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颜月茹一下子坐不住了.惊呼出声來.她根本沒想到乐无忧会用这个法子.这是铤而走险啊. 乐无忧淡淡地开了口.丝毫沒有波澜."自古以來险中求富贵.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颜月茹平静下來.仔细思量了一下.这药是乐无忧下的.到时候皇上怪罪下來.她大可以推到乐无忧身上.如果此次能够怀上孩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看出了颜月茹的妥协.乐无忧顺势从旁边拿出一套白色的长裙."时间还够.拿去换了吧." 颜月茹看着乐无忧手里的衣服.跟自己身上的对比一下.虽然质地不错.但是沒有自己的金贵啊."这…" "听我的.拿去换了.皇上在这宫里头.什么花沒见过.你只有洁净到底.才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另外.妆容不要艳丽.越淡越好.你要知道皇上看的是你这个人.不是衣服.衣服过于艳丽会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赶快去吧."乐无忧解释着.催促道. 颜月茹半信半疑.似乎觉得有点道理.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是也拿去换上了. 过了不久.颜月茹穿着一袭白纱.少了浓妆艳抹.倒是有几分韵味. "希望你的方法有效吧." 乐无忧指了指石桌上的纸和笔.道:"笔墨准备好了.写信吧." 颜月茹撇撇唇.然后拿起了笔开始写.乐无忧力求简单.于是只是简短的几句话.看完后.乐无忧拿起來十分满意地放进了口袋里.只是坐等邵漓的到來. 一个时辰之后.邵漓果然出现在那条小径上.看见乐无忧和颜月茹.邵漓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走了过來. "臣妾给皇上请安."颜月茹声音甜美得行礼. 邵漓好像真的眼前一亮.好像这素雅的妆容真的起到了作用. "不必多礼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邵漓的目光暼向乐无忧. "待着无聊.请颜夫人到这里喝茶.不知道皇上是否有兴趣." "好啊."邵漓难得见乐无忧能放下身架说话.自是受宠若惊. 邵漓坐在石桌旁.颜月茹拿起第三杯茶.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手有些颤巍巍的."皇上.请喝茶." 忽略掉颜月茹的异样.邵漓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看着那见底的茶杯.乐无忧说道:"皇上.我看颜夫人身体不适.请皇上送她回宫吧." 于是颜月茹配合得很好.连忙用手杵着前额.一副头疼的样子. 邵漓看着乐无忧.问:"你希望朕送她回去." 乐无忧淡淡说道:"那是你的女人." "好.朕如你所愿."于是转过身.揽着颜月茹.朝着颜月茹寝殿的方向离去. ------------ 将计就计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看着邵漓和颜月茹离开的背影.乐无忧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乐无忧估摸着药力发作的时间.连忙赶回了昭阳殿. 一见是乐无忧回來了.良辰连忙迎了出來.一脸的焦急之意:"娘娘.大清早的.您去哪了.叫奴婢们好找啊." "呃…我就是随便走走.你们不必担心.如果沒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出去吧." 良辰似乎能感觉到近日來乐无忧行为异常.只是身为奴婢的她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压下疑惑退到了门外. 乐无忧连忙绕过屏风.在小几下面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银子和银票.乐无忧随意掂量了一下.心里可乐开了花.要跑路嘛.银子可是少不得的. 正在乐无忧喜滋滋的时候.乐无忧却听得有门响动的声音.于是秀眉一皱警惕起來.连忙将包袱藏在小几下面. "谁." 只感觉到一股冷冽夹杂着蕴怒的风吹了进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扑面而來.身影阴霾笼罩.让乐无忧瞠大了美眸. "邵漓.你怎么在这里." 邵漓逼视着面前的佳人.眼里的怒气更加深重.仿佛要把面前的人吞噬. 邵漓一把攥住乐无忧的手臂.赤红着眼眸.闪烁着yuwang的气息.看來.那合欢散的药性已经发作了."那朕应该在哪里.颜月茹的床上吗." 阴邪的俊颜越发迫近.乐无忧感觉到了危险.眼前的这个人十分危险.乐无忧强自镇定.冷冷地问道:"既然知道茶有问題.为什么要喝." 邵漓墨瞳中笑意更加邪肆了.他慢慢附身靠近乐无忧的脖颈.薄唇淡淡地吐露着:"不是为了中你的计么.不中计.又如何将计就计."说完.便不顾乐无忧的错鄂.狠狠地将她压向床塌.迷乱地啃噬着她的樱唇.到粉颈.一只大手禁锢住乐无忧的手臂.另一只大手则长驱直入.迫切地伸进了她的内衫.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柔软.带着力道地揉搓着. 他带着霸气而來.体内的药力已经发作.乐无忧惊恐地感觉到了阵阵酥麻.那只不安的大手在她的身上肆意游走…然后胡乱地撕扯着.乐无忧的双手被禁锢着.越发地感觉到了绝望的气息… "皇上.你放手吧.你今日如果强迫我.我就死.我已经有了秋月明的孩子.你今日如此一來.就是一尸两命."乐无忧看着忙碌的邵漓.平静地说道. 身上的人明显一震.霎时间如醍醐灌顶一般地清醒.他的气息是那么灼热.yuwang已经控制不住.邵漓摒下气息.勉强用内力压制着.如果他今日强要了她.她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他痛苦地望向身下的人:"你.为何如此待朕." 乐无忧趁着他的短暂清醒.慌乱地拢好衣衫.然后迅速地站起身來.眼神沒有温度地望向邵漓:"这非我所愿.是你逼的." "你竟然有了秋月明的孩子."邵漓咬牙切齿地道.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回应他的只有缄默无言. 邵漓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压抑了良久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求之不得.乐无忧闪过一个念头.立刻匆匆离去了.跑到门口.像是想起來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于是看见了不远处有一行人经过.为首的女子似乎是个妃子什么的. 看见良辰守在门口.乐无忧抓过良辰急促地问道:"良辰.那个女人是谁." 良辰答道:"回娘娘.那是连妃娘娘." 连妃.很好.乐无忧勾了勾唇.然后说道:"赶快去.把连妃娘娘请进昭阳殿." 良辰错鄂地看向她:"娘娘.皇上在里面呢." 乐无忧白了她一眼.不悦地道:"你要么去请连妃娘娘进來.要么你进去."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请连妃娘娘." 看着良辰去了.乐无忧放心地笑了笑.邵漓身中媚药.她总得找个人进去给他解决啊.颜月茹沒那个福气.倒是便宜了连妃呢.然后立刻消失在昭阳殿门口. 乐无忧快步地跑着.路过御花园.便瞧见了一个小宫女.于是直接走过去照着小宫女的颈后就是一掌.乐无忧看着昏睡的小宫女.满意地拍了拍手.虽然武功被废了.这手掌上的功夫还不错. 于是马上把小宫女拖到大树后面.把小宫女的外衣脱了下來.再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來了个偷梁换柱. 于是.穿着宫女服装的乐无忧大摇大摆地晃悠到了皇宫大门---玄云门. 玄云门的侍卫立刻拦住了乐无忧.粗犷的声音命令道:"宫女不许出宫.难道你不知道么.立刻回去." 乐无忧攥紧了手里的书信.平静地说道:"我要见你们将军." 那侍卫轻蔑地嘲笑道:"将军是什么人.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 "你." 这不开眼的奴才.乐无忧狠狠地鄙视.这可怎么办.见不到颜月茹的哥哥.她怎么离开啊.那所有的功夫不都白费了么…正在乐无忧进退两难的时候.身后却传來了一个清越浑厚声音…"何人要找本将军." 乐无忧转首.便看见了一个长得身形挺拔的男子.长得倒是俊逸.颜月茹长得美貌.她的哥哥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你是颜将军吧.我要出宫.这里有一封颜夫人的信."乐无忧微笑着走了过去.顺手把手里准备好的信交到颜浩轩手里. 颜浩轩接过信迅速地扫了一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说道:"这的确是茹儿的笔迹.不过您送來的有点晚了.明妃娘娘."最后四个字被他说得很慢.似乎有嘲弄的意思. 乐无忧错鄂.他怎么会…怎么会知道.难道说…"你怎么知道."乐无忧目光凌厉地看向他.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颜月茹款款地走了过來.目光恨恨地看向乐无忧.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既然皇上回到她的寝殿把她扔下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赏了她一个巴掌.她不管乐无忧出宫到底要干什么.总之就是不能遂了她的心愿.自然是早早就通知了颜浩轩书信之事.让乐无忧的计划彻底失败. "可恶的女人."乐无忧怒极.啐了一口. 颜月茹冷笑了起來.娇媚的面孔尽是得意:"你莫要怪我.既然我想要的恩宠沒有得到.你也休想占到便宜." "你别得意."乐无忧大声地喊道."到时候我的夫君打过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颜浩轩听出了点端倪.他疑惑地问道:"明妃娘娘.您的夫君不就是皇上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话还沒说完.守在门口的另外两个侍卫就冲上來了.激动地跪在乐无忧面前:"王妃.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乐无忧一时沒弄明白状况.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侍卫越发眼熟.似乎是秋月明的手下.张环李朗二人.乐无忧欣喜不已.兴奋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妃不要问了.快快随我们离开此地吧."张环说着便拉起乐无忧.准备向外跑. "放肆."颜浩轩怒喝一声.原來新來的两个守卫竟然是卧底.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來路.但一定是东辰的对头."你们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张环看了李朗一眼.意思是跟他们拼了.但是随着他们这么一闹.引來了大批的禁卫军.纷纷拿起刀剑与他们对峙. 眼看着他们深陷重围.乐无忧忧心地看了张环一眼:"他们这么多人.我们逃不出去了.你们先走吧." "不.我等奉王爷之命來寻找王妃.怎么能苟且偷生." 颜浩轩冷冷一笑."你们谁也跑不了.弓箭手." 随着颜浩轩的发号施令.一排弓箭手训练有素地站成了一排.然后拉开弓箭.只要一触即发. 乐无忧看着眼前的局面.看來是插翅难逃了.她忽然走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抢下一个士兵的刀剑架在脖子上.对着颜浩轩冷冷地高喝一声:"放他们走.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颜浩轩犹豫了.他这可如何是好.颜月茹看出了颜浩轩的踌躇不定.连忙走过來说道:"哥哥.你管她的死活作甚.那两个人要是跑了.哥哥你难辞其咎." "这…"颜浩轩面露难色.乐无忧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趁势说道:"颜浩轩.你信不信.如果我今日横尸玄云门.明日.就是你颜家满门抄斩的时候.我是皇上钦封的明妃.皇上对我的态度.你不会不知道." 皇上对这位明妃娘娘有多纵容.宫里人尽皆知.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他们颜家.就真的沒有好日子过了…于是淡淡地下令:"放他们走." 于是.所有的士兵都退到了颜浩轩的身后.张环懊恼地说道:"我等无能.不能护您周全." 乐无忧微笑着说:"记得告诉王爷.我一切都好." "是."张环与李朗对视了一眼.然后离开了玄云门. 虽然沒跑出去.但是终归能给秋月明带个消息.乐无忧欣慰地笑了. ------------ 山雨欲来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乐无忧的表情忽然沉默了下來.眼神里有阵阵的失落.其实她还想说.她很想他… 颜浩轩感到非常疑惑.如果他沒有听错的话.刚才的那两个人不止一次地称呼她为王妃.这就奇了怪了.皇上的明妃怎么成了别人的王妃了.她是哪家的王妃. "颜将军.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你是想知道我是谁的王妃.那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西秦的安王妃.是你们皇上趁安王外出作战时派夏云把我掳來的.如此小人行径.想必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乐无忧面无表情.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美丽的眼眸里带着深沉的无奈和痛悔.只是这样的回答让颜浩轩为之一震.他怎么也沒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是西秦安王妃.身为东辰将领.秋月明的名号对于他來说可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皇上这是吃错了药了.放着皇宫里那么多美人不去宠爱.反而去抢秋月明的王妃來宠.真是让人费解. 其实真正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并非是颜浩轩.而是一直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颜月茹.她怎么也不明白.乐无忧究竟是哪里好.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残花败柳一个.皇上竟然还那么瞧得起她.拿來当个宝似的.这让合宫的妃嫔怎么能甘心.颜月茹美眸里妒火熊熊.心里不服气得咬牙切齿.忽然心里寒光一闪.倘若这件事被别的妃子知道了.看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乐无忧寒眸一扫在场的人.朗声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如果你们不顾及你们皇帝的面子四处张扬惹來麻烦.我不拦着."说完.便举步离开了玄云门.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知怎么的.颜浩轩望着佳人离去的身影.忽然就笑出了声.这个女人…当真是有趣.冷的像块冰.有时又柔情似水. 颜月茹狐疑地问:"哥哥.你傻笑什么呢." "呃…"颜浩轩俊脸一红."呃…沒什么…"真是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真是该打.他忽然表情又严肃起來:"月茹.你千万不要随意张扬此事.如若此事传开了.皇上龙颜大怒.就是哥哥也保不了你." 心思被人看穿啦.颜月茹显得有点心虚.但是又不甘心.只能暂且小声地应下:"我知道了…"话一说完.又撇撇唇.美眸里又泛滥着狠毒的光芒… 疲累不堪地回到昭阳殿.刚一到门口.似乎仍然有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和喘息声从里面传出.乐无忧立刻停住了脚步.羞红了脸.沒想到这合欢散的药力这么大.这都两个时辰多了.竟然…竟然还沒有解决完. 乐无忧想到了那见底的茶杯.邵漓喝了那么多.难怪…不知道这是连妃的福还是祸啊.乐无忧憋不住地笑了. 乐无忧四处看了一下.便在廊前寻了个台阶坐下.然后用一只手托着腮.无聊地垂着眼眸.另一只手在地上画着圈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画地为牢. "娘娘.您刚才去哪了.您怎么穿成这样."良辰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过來.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乐无忧.真是无奈得很.这个娘娘实在让人头疼.一时三刻就沒了影子.还放任皇帝和别的女人在自己的宫里逍遥.良辰真是觉得哭笑不得了. 乐无忧沒有抬头看她.只是兀自说着:"我一个大活人也消失不了.刚才只是去溜达一圈.我先去转转.等皇上和连妃办完事.你们收拾一下.不用管我."说罢便站起身.随意拍拍尘土.留着一地傻眼的宫女.大摇大摆地走了. "良辰姑姑.我们怎么办呢."一个小宫女怯怯地问道. 良辰摇摇头.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主子的事我们也不能多问.一会儿等皇上和连妃娘娘走了.我们去收拾一下."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到了傍晚.天边红霞漫天.灿烂的霓光分外美丽.光辉交相挥映在天际…乐无忧走到了御花园.在一棵大柳树下倚靠着身子.眯着眼眸看着那远方的天际. 一个清越好听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娘娘.您怎么一个人到这里來了." 一袭青衫.秋水而立.温润如玉的脸美如谪仙.只是那唇角.总是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让人亲和又抗拒.乐无忧抬眸.便瞧见了夏云似笑非笑又带着探究意味的脸. 这人把她胁迫到了东辰.乐无忧自然是沒什么好脸."沒事一个人走走.怎么.现在无战事可打.夏大人这么清闲. 夏云笑了笑.也不怪乐无忧尖酸的语气.只是温柔地问:"娘娘在后宫住的可还习惯." 乐无忧白了他一眼.语调更高:"习惯.习惯得很呢.这不都是托夏大人的福么."后面的一句话音调拖得更长.显得更为讽刺. 夏云脸色微变.似乎有难言的苦涩.他只是淡淡解释:"微臣食君禄.忠君事.还请娘娘勿言怪罪." "好一个食君禄.忠君事.夏云.你受你们皇帝的命令.二人狼狈为奸.将我胁迫到东辰.害我夫妻分离.你还好意思说."乐无忧气的涨红了脸.一下子从地上站起.冷烈的寒眸逼视着夏云.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似乎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通通都加在了夏云头上. 夏云硬着头皮说道:"娘娘.您这么说.微臣实在惶恐.如果微臣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之事.娘娘您信吗." "呵."乐无忧冷冷一笑."发生的事你说命中注定.不觉得有些牵强附会吗." 夏云看着情绪激动的乐无忧.一时竟有些无措了.明明有些话在口.却无法解释.于是话峰一转问道:"娘娘知道微臣为何会在东辰的那场战争中救下娘娘." "自认为救了我一命.就在这邀功." "不…不是.微臣想说.微臣与娘娘是旧识.微臣是南昭人." "什么.你…你是南昭人."乐无忧愕然地看向他.忽然目光中少了一些戾气.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然后又是一阵暴风雨般的愤怒."你既然是南昭人.竟然还在那场战争中帮着东辰.你简直更该死." 听着乐无忧激烈的控诉.夏云忽然觉得什么解释都是无力的.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无忧.你听好了.我是夜雪的同门师弟.我是你的师叔." ------------ 海陵夏家 师叔夏云是她的师叔?不是听错了吧 惊愕代替了怒火乐无忧压抑住愤怒瞠目看着一脸慎重的夏云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你你说什么” 夏云带着柔和的目光看着她脑海里勾勒起一段少年时不为人知的往事然后轻启薄唇一字一顿的说道:“无忧我沒有骗你我是海陵夏家的后裔” 海陵夏家这是南诏二十多年前一个有名的家族只是多年前南诏与东辰一战过后海陵夏家上下几百口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据说是投靠了东辰只是后來那些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后也就只剩下年仅十岁的夏云了夏云跟在了年少的穆王身边成了他的权臣当然这件事世上也不再有人知道不过乐无忧身为南诏公主对于海陵夏家还是有所耳闻的 “海陵夏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消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乐无忧疑惑地看着他 夏云微微一笑似乎觉得有必要把那些往事说给乐无忧他带着乐无忧來到了御湖边迎着微漾的湖面吹來丝丝的风谈起了过去的那些早已烟消云散的过往 乐无忧安安静静地听着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來龙去脉 原來早在二十多年前自东辰与南诏一战后海陵夏家遭权臣构陷与敌国私通虽然还沒得及查证但国君对谋反一事甚为敏感杀心已起海陵夏家深觉已经身涉险境于是在皇上定罪之前举家连夜潜逃出境直接就去了南诏士兵无法踏进的东辰 一路逃亡死的死伤的伤亲人失散无家可归夏云年仅十岁就成了孤儿但是这个时候他遇见了一位教他习武的师父同时也认识了夜雪成了同门师兄弟奈何长大后感情虽好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夜雪继续留在南诏而夏云却带着他永远的秘密回到了东辰同时也遇见了穆王邵漓邵漓对他颇为赏识短短时间就成了邵漓的得力属下夏云也同样对邵漓忠心耿耿 虽然与夜雪失散多年但是其中也有过书信來往让夏云感到奇怪的是幼时练功时一向不近女色两心清静的夜雪怎么会选择收一个女徒弟而且一收就是八年实在令夏云不得其解直到那年在战场上见到了英姿飒爽又生的花容月貌的乐无忧夏云似乎觉得沒什么怀疑的了所以他留了她一命有时他也在想自己究竟是因为乐无忧是夜雪的徒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每每想到这儿夏云就充满了矛盾和自责 夏云淡淡地讲述了一切从他的语气上來看似乎早已对自己的悲惨身世释怀了追随邵漓并非一心一意与南诏为敌 “无忧你” “夏云我相信你说的话”乐无忧知道他想说什么然后平静地看向他虽然自己一直对他沒什么好感但是听完他的故事乐无忧忽然觉得他沒那么讨厌了或许是因为夜雪的缘故更可能是觉得眼前的人与自己同病相怜忽然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一样的命途多舛一样的颠沛流离一样的痛苦无奈 “只是你已经放下了二十多年前的仇恨为何还要帮邵漓对抗南诏” “与南诏对抗并非是我的本意微臣方才说过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说的好冠冕堂皇呢”乐无忧讥诮地看着他只是目光里并非是真心的讽刺 夏云知道乐无忧并非是真的生气于是不慌不忙地解释着:“这些年來我一直是穆王的手下与他共同守住这片江山而且他也给了我位极人臣的待遇为人臣不得不听君令” “可夏云你并非是贪图功名利禄之人不是么”乐无忧淡淡地看着他语气里是笃定的意味 夏云眸光一闪忽然内心里惊喜交加潜意识里听到乐无忧对他的评价而感到欣慰但是又怕乐无忧不能理解自己的立场他不得不表现得平和“公主谬赞了只是微臣不过也就是凡夫俗子罢了皇上对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不得不知恩图报” 乐无忧垂下了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睫羽下是一片阴翳原本澄澈的眸子暗淡了下去她能听得出夏云有自己的立场他不会帮自己离开东辰的不然又怎么会亲自來抓她 原本也是抱着一线希望的现在又破灭了乐无忧觉得心口烦闷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叹气让夏云微微心疼他轻声问道:“无忧你可怪我” 乐无忧垂下臻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望着翠绿的湖面内心里也溅不起什么水花“我不怪你只恨造化弄人你是邵漓的人我们注定是对立的” 听出了乐无忧的无奈夏云问:“其实娘娘何必” “何必什么”乐无忧苦笑明明一肚子的委屈又该如何倾诉“我已经嫁人了也有了孩子了我只想要一份平静安逸的生活有错吗为什么非要把我弄來这里邵漓他这是强抢强抢知道么”乐无忧说着说着情绪又有点激动起來 “什么娘娘你”夏云沒听错吧她说她有孩子了 邵漓都知道了又何苦瞒着他乐无忧看向他说道:“不错我已经有了秋月明的孩子你沒听错” “微臣斗胆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娘娘的孩子也保不住了”夏云别有深意地说道以这么多年他对穆王的了解一向心狠手辣的穆王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了别人的孩子呢 乐无忧却不以为意淡淡回应道:“皇上他知道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想怎么样总之我与这个孩子共存亡谁也别想拦着我” 一如既往的倔强 “既然娘娘这样想的话微臣也无话可说只是有些事是天命娘娘还是莫要强求的好微臣告退”夏云极其恭敬地行了个薄礼然后便离开了御湖 “天命”乐无忧浅笑美眸里尽是不屑“若事事皆以天命为托辞这世上便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了”乐无忧兀自呢喃道 “无忧姐姐”一个稚嫩又纯净的声音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乐无忧回过身邵敏便小跑着过來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总是带着明媚的笑意几分纯真几分狡黠让人看了心里也是舒坦 “无忧姐姐刚刚我看见夏云在这了怎么样他沒有为难你吧”邵敏一脸慎重地看着她奈何她不能随时进宫陪在乐无忧身边 乐无忧勾起唇角微笑“放心吧夏云不会的倒是你怎么这个时辰过來了呢” 邵敏嘿嘿一笑像是偷了鱼腥的小猫“过三天呢就是祭祀蚕王的大日子了所有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要参加所以呢我这几日可以在宫里住上几天陪着姐姐” 乐无忧展颜一笑温柔地说道:“好啊有敏儿陪着我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 蚕王 天色渐渐晚了乐无忧折腾了一天也觉得又累又饿于是直接和邵敏回到了昭阳殿一起在小厨房用过晚膳后便吩咐良辰为卲敏安排住在了昭阳殿的偏殿 乐无忧回到屋子里发现所有的被子床单都焕然一新而且床塌边的小几上还燃着好闻的檀香似乎是为了祛除屋子里残余的诡异味道如若不然只怕屋子里现在还弥漫着**的气息 即使是新的又怎么样乐无忧一想到这张床上曾经留下过邵漓和连依依的气息就恶心得想要作呕想着想着就真的呕了起來 大概是这两个月的身孕的害喜之兆乐无忧扶在床边捂着胸口连呕带喘息着粗气一张小脸纠结成一团只觉得难受极了 "娘娘您怎么了"良辰见乐无忧呕得难受连忙走了过來满脸的焦急之色 乐无忧抬眸看着她难受得说不出话來刚想要开口却又想呕了出來 良辰见乐无忧说不出话來连忙倒了一杯茶过來又轻轻拍了拍乐无忧的后背"娘娘您喝口茶压一压吧要不奴婢去给您传太医" 太医怎么能把太医叫來 "不…"乐无忧一把拽住良辰的手微咪着眼睛艰难地开口:"不要…传太医我…我只是吃多了可能是" "这…娘娘您晚上根本就沒有吃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吃多了奴婢还是给您传太医吧不然娘娘身体有恙耽搁了皇上怪罪下來奴婢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良辰慎重地说着 "呵"乐无忧顺了口气一脸清冷地看着她只觉得可笑"你要是传來太医那后果你才是担待不起的" 良辰对上乐无忧的目光对于她的清冷良辰似乎并不觉得害怕毕竟她在宫里待过多年她能瞧得出來这个主子并不狠毒只是性子有些清傲和不拘只是她的行为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良辰也不得不疑惑起來 "娘娘…你…你是不是"良辰盯着乐无忧小声试探地问道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沒敢直接说出來 乐无忧浅笑着点了点头她觉得沒必要隐瞒什么了重要的是邵漓已经知道了更或许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并不在于邵漓而是在于他的女人们他的那些女人沒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要是被她们知道了那才是可怕的而且这孩子还是秋月明的她才不会傻到认为邵漓会爱屋及乌帮她保住孩子 娘娘有了身孕却不说连太医也不敢请是因为娘娘害怕被知道有了身孕后被人暗害还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皇上的孩子良辰暗暗心惊她不会忘了乐无忧进宫还不到一个月…可是从她害喜的征兆來看她的身孕至少有两个月了 她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是两者皆有呢 看着良辰晦明变化的脸乐无忧轻轻笑了笑似乎也觉得沒那么难受了"良辰你在担心什么担心这孩子不是皇上的" 良辰的心"咯噔"一下看着乐无忧淡然无波的脸只觉得更滲得慌她连忙低下了头说道:"奴婢不敢" "沒什么敢不敢的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皇上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不希望别的妃嫔知道这件事情你明白吗"乐无忧颇有深意地望着她的眼睛 皇上已经知道了…良辰听闻可松了口气既然皇上沒有任何发落看來这孩子应该是皇上的吧良辰脸色有些惨白她不会忘了三年前穆王府的一桩案子就因为当时的穆王的一个小妾被指证与府里侍卫私通并生下了孽障邵漓一气之下竟然将那小妾和孩子一起扔到山里喂狼了其残忍程度可见一斑至今想想都觉得惊惧不已 "奴婢…明白如果娘娘信得过奴婢的话以后娘娘若有需要奴婢在太医院倒是有信得过的熟人可为娘娘请脉"良辰小心地应承着 "如此甚好你斟酌着吧就是别走漏了风声否则…"乐无忧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目光里尽是不言的冰寒气息让人头皮发麻 "奴婢知道该怎么办请娘娘放心娘娘不舒服的话先歇息吧奴婢告退" "嗯去吧"乐无忧慵懒地应了声然后疲乏地躺了下來脑海里是那几个人 良辰敏儿邵漓夏云…他们都知道了除了良辰他们都知道这孩子不是邵漓的她能信得过敏儿勉强信了夏云可是邵漓呢他现在沒有动静不代表他能无视他的存在万一哪天发起狠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來张环和李朗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西秦给秋月明带去消息秋月明会怎么样 此时的她真的是好想他啊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心若浮萍气若游丝饮一缕揲香在此… 一夜好眠乐无忧日渐嗜睡 清晨和邵敏用过早膳后忽然有宫女前來传话良辰认得那是连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景荣 "奴婢见过明妃娘娘"景荣十分规矩地福身行礼只是那眼中却沒有半分恭敬之意这位明妃娘娘不招人待见这是谁都知道的更何况自家主子都不喜欢她 她怎么会恭敬以待 "你是谁"乐无忧问道却是沒有看她一眼直觉告诉她这个宫女不是什么善茬或者说她的主子不是什么善茬 "奴婢是连妃娘娘的宫女贱名景荣连妃娘娘请您去含光殿一叙" "含光殿是什么地方"乐无忧问才抬头瞧那景荣一眼却冷不防地看出了什么东西良辰还沒來得及说什么景荣继续说道:"连妃娘娘等着呢娘娘有什么话到时候问连妃娘娘就是了" "娘娘…"良辰显得有点担忧乐无忧却淡淡地起身说道:"无妨我去就是了不用担心我我与她同在妃位她能怎么样" "请娘娘移步吧"景荣微笑了一下用手虚请了一下 乐无忧向门口走去邵敏却蹦蹦达达地走了进來乍一暼见景荣当下便有些不悦了这个女人來找无忧姐姐做什么 "姐姐你要去哪啊" 乐无忧道:"我要去含光殿敏儿有事吗" 邵敏努努唇角似撒娇的语气道:"姐姐我也想去…" "郡主您还是待在这里吧连妃娘娘有事要找明妃娘娘只恐待见不周了"景荣森森地语气提醒着只让乐无忧一人去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当心我让皇兄办了你"邵敏一听可來了气她堂堂的一个郡主竟然被一个奴才指手画脚语意威胁真是被捧在手心里惯了的怎么能被一个奴才这么说邵敏忿忿地喝道 而景荣却显得不卑不亢除了有一瞬间的慌乱立刻沉沉说道:"奴婢岂敢还望郡主恕罪只是娘娘只请了明妃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奴婢" 乐无忧冷眼瞧着这景荣有连妃撑腰真是有恃无恐连对敏儿都敢放肆这连妃到底是哪路神仙 邵敏气的涨红了脸"你" "敏儿…"乐无忧猝然打断了邵敏的话"敏儿你是郡主犯不上和一个奴才置气敏儿还是待在昭阳殿吧我很快就回來"说罢便径直走出了昭阳殿丝毫不去理会景荣眼里的怨毒之气良辰身为掌事宫女有权利任何时刻都伴在主子身边于是不敢大意立刻也跟了出去 宫路九曲十八弯终于走到了含光殿这是一座不大却显得很威严庄重的宫殿一行人驻足在含光殿的门口乐无忧看见殿门敞开着于是直接走了进去 见乐无忧走了进去良辰想跟上只是景荣却横在了良辰面前一脸森寒地道:"我们这些寻常宫人是不许进入含光殿的难道良辰姑姑也这么不懂规矩么" 良辰一脸正色道:"我当然知道除了饲养蚕王的宫人其他人是不能进入含光殿的只是连妃娘娘为什么要在这见我们主子" 景荣勾唇一笑道:"主子的心意岂是做奴婢的能揣测得了的我们还是耐心等等连妃娘娘一会儿就到" "什么连妃娘娘还沒來"良辰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秀眉拧得很紧 良辰心里毛毛的过了良久终于看见了连妃的身影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含光殿里忽然传出的一声惊呼让良辰彻底陷入了死寂 "不好了不好了蚕王死了" ------------ 连依依的痛恨 这是饲养蚕王的侍女发出的一声惊叫叫声过后连依依也來到了含光殿的门口连依依听着里面的动静娇媚的面孔上挂起了不动声色的笑意 "蚕王死了这是怎么回事"连依依看向景荣用威严的声音问道 景荣冷冷地勾唇低下头然后极其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明妃娘娘在里面恐怕是明妃娘娘不懂规矩弄死了蚕王吧…" "不不是这样的"良辰一听景荣说的话立刻惊慌起來欲待辩说"连妃娘娘我家主子是听了景荣的传话才來到含光殿的啊主子怎么可能害死蚕王" 连妃却轻轻笑了起來眼里的寒光越发犀利"笑话本宫何时让景荣传过话又怎么可能在含光殿和明妃相见" 良辰霎时间有一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难怪景荣不让她解释含光殿难怪她不让邵敏跟來原來这一切都是她们设计好的良辰压抑住怒火故作镇静地说道:"景荣前來昭阳殿传话昭阳殿的上下宫女皆可作证难道娘娘还想抵赖不成" "哼明妃住在昭阳殿昭阳殿的宫女证词可否有效而郡主和明妃交好郡主的证词又是否有效只怕…到时候就是你们昭阳殿主仆狼狈为奸为明妃开脱罪责吧"连妃轻蔑地看了良辰一眼心里尽是得意 "连妃娘娘你…"良辰气的都要生烟了可是再继续争辩下去无益蚕王死了这样的罪责谁能担待得起她怎么也沒想到连妃会如此阴狠如果主子害死蚕王的事情坐实了到时候不止是皇上就是文武白官天下百姓都不会饶恕娘娘的祭祀蚕神是东辰自建国以來祖上定下的规矩桑蚕寓意着男耕女织祈祷未來一年的风调雨顺的重要活动蚕王代表蚕神由宫人悉心饲养不得有半分差池否则就是不详东辰的天下就要动荡如今蚕王死了无论是谁被查证出來都难逃一死 这下怎么办良辰不敢进去只见乐无忧缓缓地从里面走出來面色是出奇地平静她刚刚确实接近了蚕王 "娘娘…"良辰走过去担忧而急切地唤了一声 "明妃你可知罪"连依依盯着乐无忧语气尽是恨毒美眸里迸射出的光芒仿佛要在乐无忧的身上刺出一个洞 乐无忧抬起眼眸看了看连依依似有打量地说着:"连妃的气色这样好啊原以为昨日在昭阳殿纵情云雨被皇上累得起不來床了呢沒想到还是可以成行啊" 乐无忧故意说着只是她不明白连妃为什么如此恨她非要置她于死地方才她进入含光殿里面有一个宫女但是都不曾向她行礼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走到一个十分金贵的供桌前看见了一只蚕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就听见有一个宫女的高声喊叫不好了蚕王死了她被吓了一跳却也清醒过來她怎么知道蚕王死了呢 连妃被她的话激得脸色先是一红又是一怒就连旁边的宫女都怯怯地埋下了头谁也沒想到明妃娘娘居然当众就抖落出连妃娘娘的床第之事 "你…你不知廉耻"连依依气急败坏地喊道可她说的不是事实么她确实到现在还觉得难受乐无忧让良辰把她请进了昭阳殿留下一个已经中了媚药的皇上如果说这是乐无忧送來的恩宠的话也许连依依还不会这么快就要置她于死地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昨日邵漓与她云雨的时候迷失了心神竟然在口中不停地呢喃着乐无忧的名字这怎能让心高气傲的连依依不恨她恨所以她要她死即便最终可能查出蚕王的死与她有关而被满门抄斩她也不在乎不是说兵行险招么更何况她不会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不知廉耻恐怕不知廉耻的人是你吧"乐无忧冷冷地勾唇 连依依渐渐平静下來努力焕发出自信嫣然的面容上勾起一起冷笑"本宫沒工夫与你在这个事情上闲扯你害死了蚕王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 真够怨毒恨意十足呢乐无忧在心底里冷笑她真的不明白连依依为何如此恨她 "你凭什么说是我你有证据么" 连依依冷冷道:"有什么证据还是请到皇上面前说去吧景荣…" "奴婢在" "告诉皇上含光殿出事了请皇上到大理寺问案" "是奴婢遵命"说罢便快步离去了 连依依缓步走到乐无忧面前目光越发狰狞乐无忧也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恨连依依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如果皇上见了你这副故作平静的做作样子只怕恨不得把你这张脸撕烂" "那我应该如何呢学着连妃一样面目狰狞惊慌失措吗" 乐无忧明媚地一笑就连身为女人的连依依都不觉得心下一颤 "明妃这副伶牙俐齿还是留着去面对皇上吧还等什么明妃请前去大理寺吧"说罢瞪了一眼之后便转过了身 望着连妃的身影乐无忧真是觉得无奈为什么沒有一个后宫是不折腾的她真恨不得告诉连依依她是别人的妻子不是邵漓的女人那样的话她可不可以放过她可是有用吗邵漓对她的喜欢才是矛盾的根源吧至于她怎么想连依依哪会在乎 "娘娘这下怎么办"良辰担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去大理寺"乐无忧跟了上去 大理寺 邵漓的速度是够快的乐无忧刚刚踏进大理寺就见邵漓就已经黑着脸坐在堂上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旁边还坐着皇后众位妃嫔还有一些内阁官员 "皇上明妃今个去了含光殿害死了蚕王如此大逆不道不知道皇上如何处置"连妃率先开了口 邵漓薄唇微泯目光中流转出一丝寒意却并未置词 "连妃你说话可要讲证据不可信口开河污蔑明妃"皇后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臣妾当然有证明含光殿的宫人皆是证明"连妃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的饲养蚕王的宫人 "那就让她说" 侍女立刻伏跪外地陈述道:"今个早上明妃娘娘來到了含光殿奴婢们觉得奇怪想问娘娘有何吩咐可娘娘却一言不发直接到了蚕王的供桌旁我等不敢靠近待到明妃娘娘离开后蚕王就死了奴婢们沒有看好娘娘请皇后恕罪" 说得好一个不卑不亢乐无忧看着这个颠倒是非黑白的宫女袖口里的手指收拢成拳要是换在从前她早就一掌拍死她了只是她现在有了身孕实在不愿再造杀孽 皇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是有皇上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声问道:"臣妾无能皇上的意思是" 邵漓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題直接把目光锁在了乐无忧身上犀利的深邃瞳孔凝视着她那张平静绝美的面容心里凉意更甚他尽量平静轻启薄唇问道:"你有沒有" 他真的怀疑自己了他真的怀疑她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乐无忧自嘲了一番他们本身就沒有信任可言他怀疑自己也在情理之中啊 她抬眸眼底一片清明"皇上觉得呢" "你有沒有"邵漓又一次问道 "沒有"她回答得十分干脆 "狡辩你今日去了含光殿害死蚕王人人可证竟然还敢抵赖"连依依见形势不对立刻跳出來分辩 乐无忧淡漠地问道:"连妃娘娘你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蚕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害死蚕王对我有什么好处" "哼我怎么知道你的动机不过需要么退一步讲害死蚕王就算是你的无心之失你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这话就是说给那些大人听的 "皇上老臣认为明妃娘娘害死蚕王应该处以极刑"一个大臣说道 "不错蚕王乃是代表着我们东辰未來一年的国运明妃实在天理难容" "皇上老臣认为此乃天劫明妃是祸国之女实是祸水还请皇上将其处死" 有三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开了口其他的官员也纷纷附和最后所有的官员一并跪地集体请柬赐死之声响成一片:"请皇上早下决断赐死明妃还我东辰清明" 连依依瞧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不明的快意 ------------ 用他的痛交换 群情激愤力求赐死邵漓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可心里却纠结了起來这下子他真的是犯难了他也不明白乐无忧为什么会害死蚕王可是现在弄成这样的局面他怎么也舍不得杀了她啊 那些大臣就好像要长跪不起了就等着皇上下令皇帝却迟迟不开口气氛凝结到了极点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邵敏急切地连跑带颠跑了进來 "无忧姐姐你怎么样了"邵敏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就知道她的无忧姐姐麻烦大了可是…她该怎么办 "皇兄你怎么了你怎么能怀疑无忧姐姐呢她怎么可能害死蚕王呢"邵敏顾不得什么礼数反正她从前也不懂得什么礼数… 邵漓却剑眉一拧目光里迸射出的寒光让邵敏的小心肝一颤她的皇兄几时这样看过她她忽然沒有勇气了怯怯地低下了头眼神一时不知该看向哪里 "你叫她什么…"邵漓盯着邵敏问道 邵敏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她不懂规矩大呼小叫"我…叫她…无忧姐姐" "难道端王府里的嬷嬷沒有教你规矩吗"邵漓的脸色越发难看语气也越发冰寒他是在怪这件事… "皇上郡主她还小是我让她这么叫的皇上不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怪罪吧"乐无忧站出來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邵敏照现在的情形來看她十有**是危险了她不能累着邵敏和她一起受罪 邵漓依旧沒有开口他现在很生气 "无忧姐姐…我不怕我不能让皇兄就这么冤枉你了"邵敏忽然鼓起勇气她是郡主邵漓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的何况这个时候了乐无忧性命堪忧啊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颜月茹忽然站起來阴毒着眼神说道只是她低着头旁人无法注意到她目光里的冰寒和得意 "说" "臣妾昨个和明妃娘娘喝茶谁知道明妃竟然在皇上的茶里放了合欢散趁着皇上药性发作明妃竟然私自离宫玄云门侍卫皆可为证" "你既然说你和明妃一起喝茶明妃给皇上下药你怎么不阻拦"皇后觉得这话颇有漏洞问道 颜月茹故作委屈之状"臣妾实在不知臣妾并未知道明妃会做这样的事后來皇上陪臣妾回宫臣妾才知道…" "够了"连依依听不下去了颜月茹再说下去让她的脸往哪放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她做了皇上的解药吧 "皇上明妃犯下如此大罪还请皇上早下决断"连依依冷着脸说道 "皇上老臣听不下去了明妃害死蚕王已经是天理难容又给皇帝下药损害皇上龙体又意图离宫此等大逆不道之人还请皇上速速将其处死"一个大臣跪着说道语气里满是浩然正气天理昭彰 邵敏看着乐无忧平静的脸心里急的不行她为什么不为自己申辩呢她凑近乐无忧的耳边说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难道认罪吗你别忘了你还有孩子呢…" 孩子…乐无忧的心疼了一下忽然所有的伪装都被撕下高高筑起的心墙也在坍塌她要怎么做到那么平静她这一生多少次面对生死关头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现在还很迷茫怎么就成了眼前的这副情景了呢难道她就要冤死在东辰不成 她猛然抬起头刚想说什么邵漓却先说话了 "众位大臣按国法明妃应当处死只是…明妃她现在身怀有孕朕不能连皇子一并处死所以暂且将明妃打入望月塔囚禁起來待产下皇子再行处置" ------------ 被囚望月塔 雄关漫道踏黄昏不见红霞不见云披星戴月染晨露沧海桑田几时分夜夜思卿知何处千里寻伊白日熏一朝乱世生别离漫洒鹃血染红云 衣袂飘扬肆意翻飞玄色的披风猎猎星火疾驰大大的玄色斗篷掩去了那张绝代风华的脸那双妖娆深邃的瞳孔马蹄疾疾溅起片片落叶日头毒辣得很晒得林子里都静谧一片好像万物都在原地喘息丝毫不敢动弹此时正是署热马背上上的人热汗津津而下坚毅的目光丝毫不为这气候所影响一心只是向着前方向着此生挚爱 不错这马上的人正是秋月明是也日赶夜赶星夜兼程总算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东辰那日张环李朗为他带回乐无忧安全的消息他惊喜交加他早已经等不到带着大军打到东辰只能先孤军深入立刻备了一小队人马潜入了东辰边境 又过了三五日他们终于到达了云城听云城的百姓说皇上的明妃娘娘害死蚕王被打入了望月塔秋月明坐在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安静地听着云城百姓的留言修长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捏碎 深邃好看的漆黑瞳孔凝聚着肃杀冰寒的气息周遭的空气都冻结到了极点妖娆的脸庞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森冷俨然是一个地狱修罗坐在旁边的百姓都不敢朝这边看一眼最后都悄悄地从二楼溜到了楼下结账跑了看这位主说不定会血洗了这里呢谁还敢留在这里楼下的小二还摸不着头脑呢 "那个望月塔…是什么地方"秋月明寒着脸低沉压抑着嗓音说道 "属下不知不过根据属下前一段时间在东辰皇宫探听的消息來看那望月塔好像是关押废黜妃嫔的地方"文羽答道 "岂有此理"秋月明低喝一声蕴含了无数的怒火煞白的指尖微微用力手里的茶杯便应声而碎文羽立刻站直了英挺的身子绷着脸大气不敢喘一声 邵漓抢了他的妻子不说强抢到了东辰不说不好好加以照看还把她打入了望月塔受罪和那些疯女人关在一起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先去望月塔把王妃救出來免得到时候战事一起王妃有性命之忧"秋月明沉沉地说道视线已经飘到了远方和那片深沉的思念融汇带着不为人知的轻愁 "是属下先带人去皇宫摸清望月塔究竟在什么地方再秉告王爷" "嗯去吧"秋月明淡淡地抬了抬手静下心神掩饰着此时内心的不安和担忧一别三月有余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一想到乐无忧有可能会受到伤害他就自责得要命他多么后悔沒有把她带在身边他怎么能放心地让她待在千雪村呢…秋月明沉沉地闭上眼睛沉浸在一片痛悔之中 文羽利落地转过身带着两个得力干将直接离开了客栈直奔皇宫潜伏在皇宫外面等到夜深了再行动 望月塔 转眼间已是七月乐无忧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來夏天时薄薄的衣裙已经能看出略微隆起的腹部整个人也显得有点臃肿倒是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望月塔除了四年墙壁和一张床别无其他厚实的铁门紧锁着生怕那些废黜的女人们伤害到乐无忧 一天到晚除了静坐就是静坐也许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会把人逼疯但是乐无忧也不奢望其他庆幸老天还沒有剥夺她思念的权利还留下了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她已经很满足了 除了邵敏之外便沒有人能來看她了原是不许任何人探望的但是乐无忧瞧见了邵敏的裙子上膝盖的部位上沾了尘土便心下了解了是怎么回事这丫头定是跪了很久才求來的乐无忧着实心疼也许她们二人本沒有什么交集只是世间之事往往阴差阳错或许命里注定或许惺惺相惜 "姐姐我看你肚子大了一圈呢"邵敏好奇地盯着乐无忧的肚子小脸上满是期待和羡慕忽然自己也想有自己的娃娃…邵敏脸色一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不怕羞 "是吗有那么明显吗"乐无忧伸出雪白的手臂轻轻地抚上肚子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掩饰不了内心的娇羞和甜蜜真的不敢相信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在生根发芽… 邵敏也轻轻地用手摸了摸动作小心翼翼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一般然后喃喃地说道:"真的很神奇…居然会有个小孩子…" "你呀等你嫁了人也是要生娃儿的这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啦"乐无忧按了一下邵敏的小脑门语气里满是宠溺 "什么嘛…"邵敏忙羞得低下了头一张俏丽的小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虽然她是真的那么想过啦… "唉…"乐无忧幽幽地一声轻叹婉转的哀愁蜿蜒其中仿佛这样的哀叹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只缘于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想念最断人肠…"不知道他出世的时候他会不会在我身边…" "无忧姐姐你是说秋月明吗" "是啊…"乐无忧点了点头 邵敏耷拉着小脑袋柔声劝慰着:"肯定会的啊你们这么相爱老天怎么忍心拆散你们呢" 不忍心吗那为什么老天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相爱相伤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让他们遍体鳞伤最后好不容易修來的正果如今却又不得不迫于现实而两地相隔饱受相思之苦为什么短短的人生却要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度过一次又一次地得來又失去 "敏儿你不要忘了你是东辰端亲王家的郡主"乐无忧忽然敛藏起悲伤的情绪话锋徒然一转水色的眼眸中也掺杂着矛盾和不安的情绪 邵敏茫然地望着变了脸色的乐无忧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这话好像忽然陌生了似的"姐姐…我知道啊…你怎么了"邵敏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应该知道西秦与东辰是敌国势必会不能相容如果秋月明來救我的话很可能会顺势挑起两国的战争到时候敏儿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乐无忧深深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她的话其实言外之意她希望邵敏不要与她走的太近否则将來一旦发生什么事这一根筋的小丫头会很为难其实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乐无忧想过了以秋月明的性格知道她陷在东辰难保不会有什么灭国屠城之类的想法他温柔也只是对她而已至于别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他的残忍他的残暴她已经不是第一天见识过的了 听了乐无忧的话邵敏显得有点无措了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打仗呢她虽然是郡主可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到底不能真正明白战争的残酷和杀戮的血腥更不能见识过生灵涂炭的景象在她的心里少女的情怀应该是向往着美好的她自然希望乐无忧能早日和夫君团聚可是她的夫君若是因此带兵打过來她还真的敢想了吗 邵敏失落而茫然地垂下了头两只小手揪着衣襟樱唇中喃喃自语:"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乐无忧用手握着她的双肩轻柔地说道:"沒什么的姐姐不希望你到时候会受到伤害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顶撞悖逆你的皇兄…" 邵敏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无忧姐姐我要走了啊你千万照顾好自己啊" "嗯去吧" 邵敏缓缓地转过身十分不舍地打开了铁门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便举步离去了 ------------ 秋月明被俘 是夜盛夏七月月光皎洁深蓝色的夜空中漂浮着丝丝的风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静谧只能听见掩藏在草丛中蝈蝈的鸣叫只是此时只觉得聒噪因为这一行人正在盘算着如何营救出望月塔中的女子 三个如鸿雁一般的身姿轻点足尖一越宫墙与漆黑的夜幕融合为一色 “张环我想这里就应该是望月塔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秉告王爷“李朗指着不远处那座青黛色的古塔白天时还好不知到了晚上怎么显得阴森森的说着便要起身 “不“张环忽然拧眉说道一把拽住了李朗的衣角心里泛起了隐隐的担忧 “怎么了“李朗疑惑地问道 “我…我就是觉得不太对劲我们还是回去吧如果王爷來了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 “怎么会呢“李朗不解地看着他“王爷既然肯來就一定是周全好了的你又不是沒看见王爷为了寻找王妃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如今人近在眼前哪有退缩之理“李朗虽然放低了声音但依旧掩饰不了语气的加重难道张环是怕了不成可当日潜伏进东辰皇宫张环可是当仁不让的 “你我兄弟出生入死早已是生死之交难道你还怀疑我我就是担心王爷的安危这里毕竟是东辰的地盘望月塔重重守卫王爷若是无法脱身我们怎么向皇上交代“张环急切而无奈地说道 “这…“李朗显得十分为难其实他们一开始就不同意秋月明孤身來到东辰毕竟两国刚刚停战敌国战神孤军深入本身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秋月明偏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乐无忧要不是看着秋月明对乐无忧的情深意重他们又怎么会看着他做傻事 “你们在争论什么“一道低沉压抑的声音从暗夜里传來带着冰冷而邪肆的温度仿佛带起了一阵幽冷的风穿透人的耳膜这个夏夜显得格外诡异 张环和李朗闻听熟悉的声音猛然转过身一见來人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属下见过王爷王爷…您怎么过來了“ 石门后人影一闪借着淡淡的月光一个挺拔伟岸的身躯出现在他们面前如同鬼魅其实秋月明根本就沒听清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于是直接转入正題:“这里就是望月塔了吧你们随本王进去救出人之后直接走西侧的小门那里侍卫最少宫门外有马车接应“ 虽然他们都认为此时不该意气用事但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而且秋月明都安排好了那么身为属下的他们就必须追随主子不该有任何的迟疑 张环和李朗彼此心照不宣于是沉着下來跟着秋月明一路上谨慎小心避开了皇宫里來回巡查的士兵 望月塔 望月塔前站着四个士兵张环李朗二人毫不费力地就解决掉了他们然后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了望月塔的钥匙 近人情怯…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咫尺秋月明努力地按耐住内心的喜悦和冲动只是从打开望月塔的那一刻起秋月明的心就沉入了谷底 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异香秋月明一拧剑眉暗叫不好只是还沒來得及反应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环李朗二人倒下去毫无反抗之力眼前漆黑一片望月塔里竟然一点声音都沒有塔底只是四周墙壁 “张环“秋月明努力地唤出了声只是身体忽然觉得无力竟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沒有了秋月明屏住心神扶靠在一边的墙壁心里一阵挫败感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亮了起來也有不少脚步纷至踏來秋月明仔细分辨着看來人还不少呢他中计了 约么几十个士兵拿着火把训练有素地站成两排将望月塔照的通亮 后面的士兵依次隔开距离让出一条路为身后的主子腾出地方 秋月明眯着眼睛來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安王爷别來无恙啊“邵漓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帝袍面容冷峻而邪肆有形的唇角带着一丝嘲弄的气息他是很得意不止是因为秋月明落入了他的手里更重要的是他生擒了乐无忧的丈夫不对乐无忧明明是他的妃子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于是邵漓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你…卑鄙竟然…用软筋散“秋月明靠着墙壁薄唇不甘地蠕动着绝美的桃花眼里弥漫着无尽的愤怒是他大意了亦或是他已经被噬骨的思念折磨得失去了理智以至于轻而易举地落入了邵漓的圈套 “呵“邵漓不屑地轻轻嗤笑“战场上一向用兵如神的安王也不懂得兵不厌诈么“邵漓目光森寒地看着他心里就像夺得西秦天下一般痛快得到了秋月明于他來讲就等于得到了西秦的半壁江山 “哼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好安王果然快人快语很简单助我夺得西秦北耀事成之后你我平分天下如何“邵漓似有诱惑地说道他不相信秋月明会对天下不感兴趣只是他的确是打错了算盘从前的秋月明善于打仗而现在的秋月明只想带着妻子闲云野鹤当然和正道比起來这些都是次要的 “哈哈“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秋月明仰头大声地笑了起來清越的笑声中掺杂着无尽的嘲讽“邵漓你是出门忘记带脑子了么让本王帮你夺西秦天下那就下辈子见吧“ 被秋月明的话激怒了但是一向善于隐忍的他忍住了情绪漆黑地眸子里划过一道寒光他踱着步缓缓逼近秋月明的脸冷峻的面容十分骇人轻启薄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 秋月明望进他的眼睛心下一阵颤抖此时此刻能牵动他的情绪的除了乐无忧还能是什么秋月明忽然拧着眉沉默下來俊美的面容上染上了痛意“她…她怎么样了“ 闻言邵漓怔愣了一下然后轻轻耸耸肩刚毅的脸上带着不明的笑意他勾勾唇道:“好她当然好啊她是朕的妃子朕当然会对她好“ 秋月明还沉浸在无边的愁恨中忽略掉了邵漓什么妃子之类的话其实他有什么在乎的乐无忧是他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而邵漓封什么妃什么的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根本不作数的他别过头喃喃道:“她好…就好…那就好“ 只要她好他就沒什么牵挂的了只是心里仍旧压抑不住那股子酸涩沒了他在身边她真的过得好吗其实他多么希望听见他说她消瘦了一圈啊只是和她本人的安危比起來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