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宫闱重重幽怨深 ------------ 第001章 三年未见 落雪纷飞,染白了天地,刹那间变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安静的空气里,只偶尔听得几声雪花压落枯枝的簌簌声响。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扰乱了这宁静的气息,雪花似是听到了声响,在空中舞得更是欢快了。缠缠绵绵,落了一地的雪白。 漫长的甬道中,赫然走来两人。前面带路的是个内监,眼神颇为不屑地瞟着身后的人,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头。 他身后的女子却似没有感受他鄙夷的目光,纤弱的身躯高挑轻盈,平静的眼眸淡淡地落在墙角的红梅处,眼底一闪而过欣悦的流光。 她微仰着头,满肩的青丝铺泻而下,露出了她隐藏在头发之下的容颜。晶莹剔透的肌肤在雪花中泛着迷离的色彩,白皙的肤色甚至盖过了漫天的白雪。 她的左脸极其美丽,衬得她如仙人一般。然而,一条极其丑陋狰狞的伤疤却赫然出现在她的右脸上,让她的脸看起来极为地不协调。 偶尔迎面而来的宫女朝着她指指点点,嘲讽哀叹,又低低地浅笑离开。她都置若罔闻,仰着的头依旧抬着,未见丝毫的羞愧。 这样的情况,她经历得太多了,再也伤害不到她了。 想着,浅浅地漾开一个笑靥,跟着前面公公的步伐轻而又轻地踏在雪地上。她太久没这般看过雪了,竟有些害怕将它踩坏了。 金色琉璃的紫宵殿立在风雪中,即使被雪花掩盖了一些,依旧挡不住它原来的风貌。 就似它的主人一般。 “你在外边等着,咱家先去禀告皇上。”方才领路的公公尖声道,眼神轻蔑地瞟了她一眼,走进了紫宵殿里。 “多谢公公。”夏初汐轻轻地弯了下身,也不理会那公公是否听得到。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多礼总不至于招惹麻烦。 她端正地站在风雪中,没有任何的遮挡之物。纷飞的雪花早已落满了她的青丝和肩头,寒风吹来亦带了丝冰凉的寒意,但那紫宵殿里却无半分动静。 夏初汐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溢满了苦涩的味道。她自是知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这么久了…… 三年的时间,他还不能放下他的仇恨吗?她承受的惩罚还不够重吗? 她本就畏寒,这三年来在浣衣局里倒是受了些磨练,畏寒的症状也好了些。但是,像现在这般站在腊月寒冬的户外,依旧抵挡不住那丝丝的凉意。 她将双手合拢在一起,揉搓着放在嘴边呵气。暖意虽然是一瞬即逝,但还是让她好受许多。 这三年来,她一直都是这般给自己取暖的。每至寒冬,只有薄薄的一床被子,房间又阴冷得很,常常是一个晚上无法入眠,揉搓着自己的手到天明。 忍受着寒风的侵袭,她没有任何的怨言。将自己的手收拢在衣袖中,目光留恋地落在白雪中的那一抹红梅之上。 相较于外面的寒冷,紫宵殿内却是春意融融,半点儿也感受不到外面的凉意。桌上金雕玉漆的龙形香炉泛着袅袅轻烟,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宫殿内。 容华放下手中的奏折,刚毅的脸上线条分明,俊秀非凡。一身金黄的皇袍衬得他的身材更显修长俊美。 他凝神等待,等着外面某一个受不住寒冷的女子冲进门来,指着他大骂。如此,他便更加能定了她的罪责,再让她受些苦。 然而,香炉中的香粉都快燃完了,殿内却依旧寂静如昔。他想着,即便闯不进来,至少应该在外面大声吵闹,这才是她,不是么? 透着微微敞开的镂空雕花精致的窗户看向外面,若是不注意,那一抹小巧的素白身影还真是难寻,甚至比不上雪中那娇小的红梅惹眼。 三年的时间,真的足够改变一个人? “德福,让她进来。”容华嘴角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冷声吩咐道。 一旁稍显臃肿的德公公闻言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将夏初汐带进殿来,夹杂着寒气迎面而来。 “参见皇上。”夏初汐轻掸了身上的残雪,不急不缓地行礼道。虽是行礼双膝却仅是微微弯了一下,并未下跪。 无论怎么说,她是宣国的公主,即使是敌国的俘虏,她依旧代表着国家的尊严。纵然她对那个国家毫无感情,也纵使,那个国家已不复存在。 良久的寂静无声,容华只是斜睨着看了她一眼,眸光停在她微垂着脸颊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冷寂地出声:“起吧。” 夏初汐道了声是便直起身来,三年未见,他们之间早已是陌生人了,或许应该说,他们一直都是陌生人。只是以前的她不懂,才会犯下那糊涂事儿。 她凝眸看进了他的眼里,不再是娇羞的眼神,而是那般坦荡平静的目光。果然,他越发长得好看了,年少时便英俊漂亮,如今更是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 在夏初汐静静打量着容华之时,容华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身上。 原本该是绝美的脸上蔓延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这三年来,她似乎长高了许多,但是……好像瘦了不少。她的目光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寻不到当初半点迷恋的痕迹。 她无畏地扬着脸,让那道疤痕毫无遗漏地落入他的眼中。当时她的声声厉喝似乎还在眼前,那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性格,该怎么说呢?嗯……冲动!就是冲动! “你这般模样,是想朕为当初的事感到愧疚么?”他把玩着腰际处的玉佩,漫不经心地问道。 “皇上多虑了,以前的事无关谁是谁非,立场不同而已。”只是你不该利用我。最后的那句话,她终是没有说出来。 “哦?”声线拖得很是漫长,他微挑了眉看她,看到的却是一张谦卑却高傲的脸。真奇怪,这两种表情出现在一张脸上,他竟感觉不到丝毫的怪异。 “你该知朕今日找你何事吧?”他移开目光,脸色冷峻。 何事?夏初汐的睫毛微乎其微地上扬,这件事前脚刚发生,后脚她就被“请”到这里来了,她又怎会不知是何事呢。 她可以容忍别人对她的辱骂,毕竟是她做错事情在先,她受的惩罚她心甘情愿承受。但是,辱骂她的国家,辱骂她的国民,那就触犯了她的底线。即便那个人是皇上的妃子,那又如何,她一直以来的忍气吞声,并不代表她的尊严,宣国的尊严可以任意践踏。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要触怒她,指桑骂槐,不堪入耳。她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怎知会将她推进池里,就算这般,她也不觉得她有错。 容华看着她不回答,轻哼一声,果然还是当初的毛躁丫头。再如何改变,终究本性是难移的:“怎么,无话可说了?” “皇上想让我说什么呢?试问皇上,身为一国的公主,难道任由敌国肆意践踏自己国家的尊严?”她顿了一下,眼神缓缓地移到他的脸上:“我年少犯了错事,那只是我的事,与我的国家没有丝毫的关系。” 她说得那般斩钉截铁,坚定不移。就连一旁一直未吱声的德公公都不禁挑眉看向她,这个公主,当真如传闻那般花痴和傻么? 夏初汐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了,在浣衣局的三年里,她总是闷着声地洗衣裳。无论别人如何刁难,她都沉默不语,久而久之,那些人觉得无趣,也就忘了她这个亡国公主。 他将她置于这种两难的境地,为什么仍旧不肯放过她? 宣国灭在她的手上,这是她心底的一根刺,百般折磨于她。午夜梦回,她总能看到满地的尸体残骸,鲜血漫天,他们声声质问着她,凄厉而凶狠。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那么英俊的脸庞,可却是披着羊皮的狼,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得尸骨无存。 容华听着她的回答,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双眸如鹰般紧锁住她的身影,似乎无法将眼前的人和三年前的重叠起来,只有刚烈的性格依旧没变。 当初确实是他利用了她,但若不是她的父皇,他不会连母后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父债女还,天经地义,他完全不需要有丝毫的愧疚。 “三年时间,倒是学了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真有趣。”容华看着她时,眼中迅速地掠过一抹精光,像狮子看到了猎物般。现在的夏初汐,还真有让他一玩的兴趣。 夏初汐抿紧唇瓣,任由他玩味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流连。若是以前,她定会高兴万分,只是,现在的她,早已收回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不是那个为她摘果子的少年,不是那个为她披上外衣,搓手为她取暖的容华。现在的他,是祁国的国君,是那个踏平了她的国家的男人,是那个将她囚了三年的恶魔。 她的心再刚烈,终归是肉做的,已经爱不起他了。 容华端详了她一会儿,眼里兴味愈浓,正欲宣判,一个内监走上前来,俯身在他耳旁道:“皇上,萧贵妃在殿外求见。” 他的眼中浮现出温柔的流光,那是夏初汐从未见到的,即便以前他对着她做戏时,他都未曾流露出这样的眼光。 “让她进来。”他的声调依旧很冷,却不难听出比方才温和许多,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刚毅。 ------------ 第002章 惊遇故人 门被缓缓地打了开来,迎面扑来寒冷的气息,使殿内的温度下降了些许。一华服女子身姿聘婷地走进殿内,头上戴着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姿势优雅地摆动着。颈上佩戴着的红璎珞珠链,颗颗红得似血,却又晶莹透亮。 她盈盈地走了进来,朝着容华腼腆一笑,精致绝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如那三月的桃花,娇娆而清淡。 “臣妾参见皇上。”她正欲弯身,容华已是先一步扶住了她,温柔地注视着她,将她的手心疼地包裹在掌中。 夏初汐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衣袖中的手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光洁的地面。 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温柔。 “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握着女子的手,嘴角难得地带了抹浅笑。 “臣妾自知瞒不过皇上,臣妾就是为公主而来的。”她说着,将目光移到了夏初汐的身上,水眸盈盈,教人疼惜。 闻得此言,夏初汐怔愣片刻才渐渐地回过神来,看向了那个说话的女子。女子有着娇美的容颜,一颦一笑都风姿绰约。可惜,她想不起她是谁。 “公主,你忘了芸菡了么?菡萏花开鸳并立,梧桐树上凤双栖,你曾说过芸菡的名字很有福气,将来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萧芸菡低低诉来,声音中带了些许哽咽。 夏初汐怔愣在地,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她笑着看着梧桐树下的娇美女孩,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羞涩地低下了头,低声道:“萧芸菡。” “芸菡,芸菡,菡萏花开鸳并立,梧桐树上凤双栖,芸菡,你将来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双宿双栖。”她看着脸蛋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的女孩,笑了起来。 “你是……芸菡?”夏初汐的眼睛睁得很大,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前的这个娇美女子竟会是当初那般害羞的女孩,而且成了……容华的妃子?! “是,是我,公主,我是芸菡。”美眸逐渐地蓄满了泪水,堪堪而落,凄凄可怜。她上前紧紧地抓住了夏初汐的手,却是愣了一瞬。 原先柔美滑嫩的纤纤细手,此刻却变得粗糙黯淡,略带了些薄茧,丝毫看不出原先的模样。这也难怪,三年来一直泡着水洗着衣裳,无论酷暑或严寒,日日如此,没将手洗坏了就算不错了。 容华的目光随着萧芸菡的惊呼落在了夏初汐的手上,但是仅是淡淡一瞟,又将目光移开了,脸上表情未见丝毫变化。 夏初汐觉着有些窘迫,从萧芸菡纤柔的手中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掩进衣袖内。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芸菡,好久不见。” 相较于萧芸菡的激动,夏初汐却是异常的平静。唇边虽是绽着笑靥,却显得疏离而冷淡。她们相离多年,如今她又出现在容华身旁,让她不得不防。 萧芸菡深深地看了夏初汐一眼,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容华的面前,梨花带泪地说道:“皇上,请饶了公主吧!三年的折磨,该是够了?” 她神情哀恸,泪眼涟涟,专注而执着地看着似是沉思着的容华,双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锦帕。 夏初汐安静的立在一旁,狭长的睫毛遮住了清丽的眸子。她冷淡地站在一旁,仿佛眼前这个哀求着的女子说的事与她毫无关系。 此事对她来说疑点重重,让她无法轻易去相信。曾经被背叛了一次,心里难免地有了提防,害怕再去掀开那结了痂的伤口,忍受苦楚。 宣国灭了,为何她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甚至成为了容华的妃子?再则,她在宫中已是三年了,为何她要等到现在才出面为她求情?难不成三年来她都不知道她在皇宫之中么? 这也说不通,当初那么大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更何况在这深宫之中。但若说她有何不怀好意,却也不像,她现在是阶下囚,亡国奴,她完全可以高高在上地做她的妃子,无需冒着生命危险为她求情。 夏初汐当真看不懂了,难道当真是出于当年的情谊么?她蹙了蹙眉,不经意地撞上容华打量着的眼神,稍一怔愣,便无畏地迎上他的眼神。 墨黑的眸子闪着犀利的光芒,似要将她一层一层地解剖开来,凌厉无比,寒冷得似坠入了冰窟之中。 转眸温柔地扶起地上跪着的萧芸菡,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仿佛方才的那个眼神从未出现过。夏初汐却不由松了一口气,大冷的天竟是渗出了汗。 “德福,将夜华宫收拾出来,赐给宣国公主居住。”容华吩咐着,等到德福领命退出殿内,他方才转身看着萧芸菡轻笑道:“如此,爱妃可满意?” “谢皇上恩典。”萧芸菡美目盼兮,白嫩的肌肤上染上了红霞,朝着一旁还在恍惚着的夏初汐道:“公主,快谢过皇上的恩典啊。” 夏初汐现在是完全懵了,先不说萧芸菡为自己求情的事,就是容华,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呢?还是这又是一个陷阱,挖好了让她往下跳? “谢皇上,娘娘。”无论是什么?她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即便是一个更深的坑,她依旧要义无反顾地往下跳。现在,想要得到自由对她来说早就是一种奢望了。 “皇上,那臣妾就先带公主去夜华宫,不打扰皇上批阅奏折了。”萧芸菡整了整容颜,恭敬地行礼道。 “去吧!朕晚上再去你那儿。”容华邪魅一笑,眼眸快速地扫了一眼夏初汐,又安然地坐回了椅子上,低头看起了奏折。 出了殿门便是一阵寒意袭来,夏初汐不由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心里琢磨着,这一趟比让她洗个上百上千的衣裳还费神,难道以后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么? 萧芸菡从侍女手中接过披风,披到了夏初汐的身上。夏初汐怔了一下,解下身上的披风,恭敬地递回萧芸菡的手中。萧芸菡见她坚决,便笑笑地收了回来。 一行人沿着被雪覆盖着的长廊安静的走着,几次三番,萧芸菡欲言又止,似是有所顾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夏初汐倒是被景色迷了眼,感受着四周清凉而新鲜的气息,仿佛回到了幼时那般。其实,她现在也不过十八岁,正是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 可是?一切都在一瞬间没有了。她的容颜不再美丽,她的玉手不再白嫩,就连她的心,也找不回年轻的力量。 这三年的时间太过漫长,让她感觉像过了好几十年。 “公主,这就是夜华宫了。”恍惚间,萧芸菡的声音传来。她亲昵地拉着她的手,眼眸含笑地看着她。 夏初汐对于她的亲昵很不习惯,稍微用了些力将手抽出,萧芸菡的脸上现出了受伤的神色。她回避着她的眼光,将目光落在了夜华宫上。 这个宫殿虽比不上在宣国的华丽,但却是很大,也显得很空旷。她想起在浣衣局时,几十个人挤一间屋子,就觉得这里真是奢侈得浪费。 她当公主其实不过一年时间,对这种奢靡之风是极为不赞同的。尤其在宣国的皇宫内,看着他们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她总是嗤之以鼻。她对宣国确实淡漠得很,若不是背负着公主之名…… 萧芸菡给她选了两个侍女,她最后却只要了一个。她知道他们都是在背后怎么议论她的,如果不是萧芸菡在这里镇压着,相信每个人都会像避瘟神一样避着她。 她盯着她完美的侧脸,看着她有条有理地帮她安排着事宜,情不自禁地唤出声来:“芸菡。”声音轻轻柔柔,似是叹息。 萧芸菡的身子一震,眼眸迅速地涌上了泪水。她上前几步,紧紧地握着夏初汐的手,哽咽道:“你终于肯唤我的名字了。” 夏初汐不忍再推开她的手,便任由她抓着。她也不知方才是怎么了?就是感慨了一下,未想就这样唤出了她的名字。 “你们先下去吧。”萧芸菡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吩咐着正在忙碌的侍女内监。 众人领命退出去后,她突然跪在了夏初汐的面前,眼泪也落了下来:“公主,芸菡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夏初汐眉头微皱,轻蹲下身扶起哭得梨花带泪的萧芸菡。心里倒不是一点感动也没有,或许……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公主,像以前一般唤我芸菡可好?”她带着祈求地双眸看着夏初汐,流着泪的脸孔楚楚可怜。 夏初汐盯着她良久,方轻声叹了口气,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这样的身份?” “公主,你不要误会。当年我父亲被贬官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母亲也随之而去。我孤身一人,寻思着想去皇宫里找你,却在路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他,便将他救了。”萧芸菡说着,脸上浮上红晕。 “他醒来之后,便说日后定要娶我,将我安置在一处庭院里,让我等着他。可是等了一年,一直未见,直到三年前,他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迎进了皇宫。” 窗外的雪花飘飘洒洒,屋内的香炉里却泛着轻烟,寒冷和温暖在一瞬间交融了。 ------------ 第003章 寻事挑衅 温暖的空气在屋内肆意蔓延,桌上新泡的茶叶飘飘悠悠地悬在水面上,淡淡地透着一股茶香,沁人心脾。 夏初汐轻执着茶杯,呆怔地看着杯中的茶叶慢慢地膨胀扩大,然后飘摇着沉到了杯底。身旁的萧芸菡还沉浸在喜悦中,可她,却觉得心里苦涩缭绕。 “公主,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并不是不想救你,只是当时的皇上心里对宣国怀有恨意,无论我怎么说都没用。”晶莹的泪滑落脸颊,萧芸菡凝眸看向夏初汐,这才发现她在发呆。 “公主……公主,公主,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看着夏初汐迷茫的眼神,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所说,不由焦急出声道。 狭长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夏初汐缓缓地回过神来,涣散的目光凝聚在萧芸菡焦急等待的脸上。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拉着萧芸菡的手,浅笑道:“别急,我相信你。” “真的么?公主不怪我了么?”萧芸菡脸上有着难掩的欣喜,连着相握的手也颤抖着。盈满泪水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夏初汐。 夏初汐笑笑,眸子里却依旧平淡无波:“芸菡,唤我初汐便好,宣国已灭,再没有什么公主了,我只是初汐。”如果可以,她真想摆脱了这个身份。 只愿做尘世间的平凡女子,只愿当自己的夏初汐。 “谢谢你,初汐。”萧芸菡感激地看着她,又似想起了什么?信誓旦旦地道:“初汐,我没有做任何出卖宣国的事,真的。” 她的话让夏初汐感觉心口处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疼痛难忍,像极了每个夜里的折磨,然而,脸上却平淡地说道:“我知道。” 因为出卖宣国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萧芸菡似是没感觉到她的异样,两人又说了好些话,萧芸菡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夜华宫,是时,已是华灯初上了,夜幕笼罩了整个皇宫。 雪还未停,衬得天越发地漆黑,寒风肆虐地袭击着早已枯干的树枝,在薄透的窗纸上摇曳摆动着,夜里,安静极了。 夏初汐坐在窗前已是好些时刻了,神色平静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情。直至身后的青阙唤她,方才回过神来,桌上的蜡烛已是燃了一半。 青阙便是她白天留下的侍女,她安静冷淡,话也不多,让她一眼便看中了。说实在的,好几年都没人跟她聊过天,今天跟萧芸菡说了这么久,她都觉得有些累了。 她制止了青阙想帮她铺床的动作,让她下去休息,自己却打开门走到院里。寒风透过门吹灭了殿内燃着的蜡烛,周围瞬间更加黑暗了。 迷蒙的雪夜,没有人看得到她的神情,她坐在门道旁的栏杆处,眼眸迷离地看着飘飞的雪花,右脸上的丑陋疤痕也掩埋在了黑暗中。 白日里萧芸菡幸福的神色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嘴角微微牵动,像是扯到了心脏般疼痛。原来,命运早就注定了他们会错过。 那一年,她贪玩,从看守着的寺庙跑了出来。跑进林子时便看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容华,阳光碎花般地折射在他的脸上,只一眼,她便记住了这个漂亮的男子。 倒不是她懂得医术,只是小时候好动,经常被林子里的毒蛇怪兽啥的咬到。总是被寺内的缘空方丈用灵药救活,久而久之,反倒练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为此,缘空方丈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恨不得将她吞下的灵药挖出来。 她看着容华的唇发紫,估摸着是中了毒,便毫不犹豫地掏出随身的匕首,在手腕处划了一刀,将血缓慢地度到他的嘴里。 却没想到,在她去河畔处清洗伤口和包扎时,容华却醒了,并将偶然路过的萧芸菡当成了救命恩人。待夏初汐回到原地时,他们早已失了踪迹。 如若他当初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她,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当初看到的是她,后来又在宣国皇宫看到她,他只会认为,这是他们设好的一个局,先派人下毒,又派了一个美貌的公主去蛊惑。 无论怎么想,结局也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但是,那个人是萧芸菡就不一样了,她虽是宣国人,但和皇宫却扯不上关系,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最合适的,他娶她也是最适合的。 她的身份却注定了她要背负一辈子的罪孽,公主不过当了一年,什么都没享受到,最后却沦落成宣国的罪人,老天真是爱开她的玩笑。 夏初汐痛苦地闭了闭眼,手不觉抚上右脸处的伤疤,粗糙得找不到肉的感觉。难怪初次见她的人都会被吓到,饶是她经常看,有时也会觉得很恶心。 其实,对于萧芸菡的说辞,她并不完全相信。在这个皇宫里三年了,见到的丑陋太多,人心隔肚皮,她再不是当初那个傻傻相信别人却被别人在背后捅一刀的傻瓜了。 她收敛住自己好动的个性,将自己隔绝了人群,渐渐地便变得沉默寡言了。若是现在缘空方丈看到她,估计眼睛会瞪得比寺庙里的那口钟还大。 想着,嘴角的苦涩蔓延开来,目光眷恋地看着飘落的雪花。她……真的很想念没有回到皇宫之前的日子,无忧而自由。 天上的雪花簌簌而落,静默的夜里传来一阵阵寒风肆虐的声响,地上铺了层厚厚的雪,冬天的气息更加冷冽。 第二日,夏初汐早早便起了身。在浣衣局忍受寒冷习惯了,未想回到这暖暖的被窝里却一丁点也睡不着,索性便起身将一切都收拾妥了。 青阙进来的时候,夏初汐已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正坐在书桌前观摩着前面的书籍。她眼底一闪而过讶异的神色,却没说什么?唤人将早饭送了进来。 吃着早饭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而后便听到内监尖锐的声音:“杜美人驾到。”话语才落,一群人便气势汹汹的踏了进来。 夏初汐无奈,只得放下碗筷,起身行礼道:“见过杜美人。”身旁的青阙也跪在地上,夏初汐却怎么也不跪下。 她早已料到这个杜美人绝对不会放过她,却没想到速度这么快,这才第二日而已,她就隐忍不住前来找碴了。 “哟,公主好大的架子,见到本宫也不下跪。”杜美人气势嚣张,斜了眼睨着夏初汐,脸上有着难掩的怒气。 都是这个贱人的错,让她一个堂堂的美人丢尽了颜面,原以为皇上定会让她吃些苦,却没料到萧芸菡那个贱人会从中作梗,她当真是气得牙痒痒的。 夏初汐当然知道她气不过,这杜美人脸上可是浓妆艳抹,可想而知掉落池里的后果。当时闹了那么大的笑话,无论她面子里子都过不去,自然不会轻易饶了她。 她不想多惹事端,但也不愿下跪。在她眼里,女子的双膝虽比不上男子金贵,但若不是她心悦诚服想跪之人,她坚决不跪。 “初汐的双膝只跪天地,不跪任何人。”她的话语如巨石荡进了湖水里,迅速地漫上了周围的平地。 屋内的侍女内监跪了一地,都凝神地等着形势的发展。谁人不知,这杜美人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品级虽低,却锋芒毕露,最为不好惹。 偏偏这个亡国公主却不知死活地得罪了她,他们现在只祈祷他们这些奴才不会被牵连其中,那就算积了德了。 自始自终,只有青阙面不改色,只是在夏初汐讲出这句话时,微抬了眸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好大的胆子啊!来人,给本宫掌嘴。”杜美人怒声道,画了厚厚妆容的脸上依稀可见红晕,可见气得多深。 夏初汐不为所动,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身旁的侍女走到她的面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随着动作转到一边,白嫩的左脸上赫然出现了五道红印。 她紧抿唇边,压抑着自己的冲动,想要借此息事宁人。在这祁国的皇宫里,她势单力薄,总归是要吃亏的,问题是怎么将伤害降到最小。 那侍女还想朝她的右脸上也甩上一巴掌,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半是惊恐,半是嘲讽地说道:“娘娘,这右脸奴婢可下不去手,这要打下去了,惩罚的可就是奴婢了。” 杜美人带来的人都掩着唇笑,嫌恶地瞟着夏初汐狰狞的右脸。杜美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夏初汐的样子,心里舒服了许多,笑道:“傻丫头,你不会往好的地方打吗?” 那侍女连连称是,一甩手,便又朝着夏初汐的左脸打了下去。脸上的红印愈发深了,她的嘴里逐渐地蔓着腥甜的味道。 杜美人越发地嚣张,尖声笑了出来,脸上一抖一抖的,都不知落下了几层粉。她扬手让侍女退了回来,把玩着自己的指甲。 “娘娘可解气了?”夏初汐轻笑道,神情不卑不亢,未见丝毫的狼狈。 在这个皇宫里,每个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没人会闲得慌地来救她。她能做的,只有自救,并且不惹事端。 ------------ 第004章 不肯放过 压抑的气息盘旋在屋内,底下跪着的众人额头处都渗出了密密的汗,有些佩服夏初汐的面无表情,真不知是傻还是镇定。 本来因为看到夏初汐挨了巴掌而心情愉悦的杜美人,看到她现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置于桌上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阴笑道:“若本宫说还未解气呢?” 夏初汐忍受着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手在衣袖中握成拳,身体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愤怒,竟是微微颤抖,只是那脸上依旧丝毫没有露出一丝表情。 “娘娘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我呢?”她的声音平静如常,但若仔细听,便会听出其中的隐忍。 这个杜美人不过是想看她狼狈的样子,她越狼狈,她就越欢喜。她确实想装出狼狈退让的样子,可惜她的演戏天分还到达不了那种程度,现在的她能隐忍住自己的怒气已经是极限了。 杜美人笑着从椅子上离开,绕着屋内转了一圈,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随手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具,状似无意地道:“若想要本宫解气也不难,只要你跪下,并且……”她的手指在屋内绕了一圈,笑道:“绕着这屋子爬一圈。” 娇艳的红唇吐出恶毒的话语,美丽的眸子透着狠毒。她满意的看着夏初汐怔愣地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娘娘,我做不到。若是你对皇上的处理方式不满意,请去找皇上。”夏初汐直视着杜美人,眼底的眸光执着而坚决,浑身透出一股尊贵气质,与方才的谦卑判若两人。 她料想,这杜美人肯定先去找过容华了,并且在那里吃了闷亏,所有才会这么按捺不住来找她的麻烦。所以无论她如何服软,她大概都很难解气。 她的话一出,夜华宫的众人都觉得背脊发凉。心里琢磨着这个亡国公主真是不识时务,硬是逞能,这下必死无疑了。 杜美人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唬得一愣,瞬间怒气便袭上心头。她的话直接地戳中她的痛处,若是皇上会管,她哪儿还用得着亲自来!她恼羞成怒道:“这个用不着你管,你跪还是不跪?” 夏初汐的睫毛挑了挑,神色未变,冷淡而坚定道:“恕我难以从命。” “是吗?本宫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杜美人狠厉地笑了,狠狠地将手中的茶具砸到地上,示意方才的侍女上前。 那侍女领命上前,可她低估了夏初汐,以为她还会似方才那般容易对付。结果脚还未踹上夏初汐的腿,便被她一绊,摔得四脚朝天。而她还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老虎不发威,他们还真以为她是病猫么? “扑哧!”青阙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都瞅着那侍女的模样,捂嘴而笑。 杜美人愤怒地拍桌而起,施了厚粉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修长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地指向夏初汐,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一起上,本宫就不信治不了你。” 话语才落,那几个侍女便一起拥了上来。夜华宫里自是没人愿意淌这趟浑水,都安静地沉默着,这让杜美人更是嚣张。 夏初汐笑笑,明哲保身是人的本能,他们确实没必要为她出面。凭她一人,也对付得了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唇边绽放着一抹调皮的笑靥,清亮的瞳眸散发着灵动的气息,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她身躯灵活地躲闪着她们伸来的爪子,旋转到她们的背后一推,哀声不断。 有些人的尊贵气质是天生而来的,即便处在如何不堪的境地,仍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夏初汐便是属于这般的人。 她虽只当过一年的公主,个性又好动调皮,但那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那种不经雕饰的尊贵,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就如现在这般。 她安然地立在一旁,看着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侍女,唇角勾勒出一抹笑,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白莲,高贵得让人不忍亵玩。 杜美人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极为诙谐有趣,颤抖的手指指着夏初汐,咽了口口水:“你……你会武功?” 夏初汐笑笑,不置可否,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不愿惹事端,能做到独善其身最好,可偏偏他们不肯放过她。 什么武功,她压根不会,只是身姿较为灵活,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了些。缘空方丈曾说过她是练武的好料,偏生的她就是没兴趣。至于力气么,你试试去洗三年的衣裳就知道了。 “来人啊!把这个贱人给本宫抓起来。”杜美人恼怒道,如今她是啥面子都没有了,竟然让一个亡国公主欺上了头,让她在后宫还怎么呆得下去。 无论如何,必须让她受些惩罚。 门外的侍卫闻声而来,看了看屋内的形势,心知这是女人的战争,真心不想掺杂进去。可娘娘有令,他们也不得不从,很快的,夏初汐便被架住了。 她再如何灵活,在这些武艺高超的侍卫面前,不过小巫见大巫,注定会败下阵来。 夏初汐眸色微深,定定地看着杜美人,脸上平淡无波,但杜美人却深切地感受到她眼中的冷意,竟是让她心生怯意。 她收敛住莫名的畏惧,得意地看着被侍卫压着的夏初汐,吩咐道:“你们,让她给本宫跪下。”转身,骄傲地坐在椅子上。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下,用力强压,但是不知夏初汐哪儿来的力气,竟是抵挡着了他们的力量,依旧完好地立在那里。 “废物!”杜美人怒骂道,愤然起身走至夏初汐的身后,一脚便踹上了她的小腿处。但是,夏初汐仅是微微皱了一下眉,身躯还是笔直地挺立着。 杜美人见势还欲来上一脚,外面却突然响起内监拔高的声音:“皇上驾到。”她的脚还顿在空中,容华便已踏进门来。 一身龙袍明焕亮眼,从外面而来,身上却没沾染雪迹。墨黑的眸子闪过呆愣着的众人,众人方如梦初醒,立马行礼。 夏初汐被解开了桎梏,身子疲软不堪,方才杜美人的那一脚可是不轻,她能感到后面一阵疼痛,比脸上的好不了多少。 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朝着容华恭敬地行礼,依旧是半屈着身子。只是现在做着难度增加了,那疼痛一直蔓延着,让她极为难受。 容华状似无意地睨了她一眼,倾身扶起已吓得发抖的杜美人,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优哉游哉地跟杜美人调着情:“爱妃这是在干什么呢?” 杜美人看着容华温柔的态度,一下子便化身为柔情的小媳妇,依偎进他的怀里,撒娇道:“还不是这个贱人的错,臣妾只是想让她跪下认个错,臣妾也就不怪罪了,哪知……”说着,泫然欲泣。 “是吗?那还真得好好教训教训,居然敢忤逆爱妃的意思。”容华轻笑着,眼底却没丝毫的笑意,眼神落在夏初汐的身上。 她的额头处已是渗了密密的汗珠,奈何容华没叫她起来,她也不好违背了他的意思。她能做的只有忍,忍到他们对她没了兴趣,便会放过她了吧。 后面的伤口虽不是极痛,但却是锥心刺骨的,她感觉她的脚都要麻痹了。紧抿着唇瓣,让自己保持清醒。 容华推开靠近他的杜美人,起身走向夏初汐。她始终低垂着头,只看到容华绣着精美龙纹的靴子在他面前伫立良久。 他用手中的扇子抬高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相视。目光在触到她脸上的红肿时,有一瞬间的停滞,转而用极轻的声音俯在她的耳旁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啊。” 夏初汐挑眉看着他,眼底毫无波澜,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陌生到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身侧的手紧握在一起,漠然地承受着他话语里的嘲讽。 “皇上,这个贱人就该好好地惩治惩治,不可让她如此嚣张。”杜美人见容华突然靠近她,心里一阵慌乱,急忙出言提醒道。 容华移开了手中的扇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悠然地说道:“看来爱妃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啊!是不是对朕有什么不满?” 他悠然的话语一落,杜美人早已吓得跪在地上,不明所以。方才明明还温柔地说要教训夏初汐,怎的一转身就扯上了她? “皇上,臣妾不敢,臣妾没有不满皇上啊!皇上!”杜美人焦急地争辩道,身子瑟瑟发抖。 容华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状似惊讶道:“爱妃怎么跪在地上了?快起来,当心生病。”说着,扶起仍在发抖的杜美人,又加了一句:“这事朕不是说了么,交给朕处理就好,爱妃莫不是忘了朕的话,还是需要朕找杜侍郎商量商量。” 杜美人脸上现出惊恐之状,刷的一下又跪了下去,哀求道:“皇上,皇上,臣妾不管了,不管了,臣妾这就回去思过……”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脸上的妆容。 直至现在,夏初汐方挑眉看着这场闹剧,心里琢磨不出容华的用意。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他是来帮她的,这样的几率她赌不起。 ------------ 第005章 无法磨灭 杜美人几乎是哆嗦着让侍女给搀扶回去的,苍白的脸色比打上几层的粉还要白上几分。对于她的畏惧,夏初汐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杜美人的父亲官居左侍郎,职位倒是挺好的,也挺有些才干。偏生这人又贪恋富贵,私底下贪污不少,对皇上倒是极为忠心,这大概就是容华没有撤了他的职的缘故吧。 这世上贪官是多不胜数,但是忠心的却是极其有限。适当地让他贪一些,才能让他更加对自己死心塌地。这个道理,夏初汐还是懂的。 方才的几句话,不过是在警告杜美人收敛她的性子,否则他随时可从杜侍郎身上下手,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初汐真心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也无心揣摩,脚上的疼痛让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也比方才离开的杜美人好看不了多少。 待杜美人消失在夜华宫里,容华方才懒懒道:“都起吧。”慵懒的声线带了丝别样的魅惑,配着他绝美的五官,教底下的侍女们都芳心暗跳。 夏初汐却无暇去体会他优美的声线,只是僵硬地站起身来,触碰到疼痛处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然后面无表情地站着,等着未知的宣判。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这容华为何刚巧不巧地就到夜华宫来了?看来,她早在他的监视范围了。不过,似乎从刚才开始便没有看到青阙了。 在她沉思间,屋内的众人不知何时已被容华挥退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容华已上前几步,与她的距离逐渐靠近。 夏初汐回神时,容华的俊脸就放大在她的面前。她惊吓之下,不由倒退了几步,可忘了脚还在麻痹状态,踉跄着往后倒去。 纤细的腰却被一只大手安稳地扶住,她扭转过头时,容华的鼻尖碰触到她的额头,暧昧的气息在屋内肆意蔓延。 现在这样的状态,夏初汐倒是不慌了,因为她看到他眼底毫无波澜。她还没自恋到认为他会看上现在的自己,一个残颜的敌国公主。 “三年的时间,你当真变了不少。”容华没有放开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处,听不出是感概还是嘲讽。 夏初汐沉思着,眼眸一瞬间变得黯淡下来。她微抬了眸看着眼前的容华,嘴角轻轻勾起,道:“谁不会变呢?” 如果她一直生活在宫外,如果她从来没有当过公主,如果她当年没有爱上他,那么,现在的她,或许还会是那个活泼的女子,而这个皇宫,困不着她。 听着她的回答,容华脸色一点都没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眼底满是轻蔑:“这刚烈的性格倒是没怎么变吗?还是一样会惹麻烦!” “皇上真想不麻烦,大可颁个圣旨免去我的跪礼。”夏初汐反唇相驳,因为动怒牵扯的嘴角也细微地痛着。 容华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她亦对上他的双眸。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彼此的气息都能感觉到。若在别人眼中看来,当是浓情蜜意,郎有心妾有意。可只有夏初汐知道,他们只是在看谁先败下阵来。 夏初汐在容华的怀中挣脱不开,放在她腰间的手像铁链一般桎梏着她的行动。谁知她挣扎间,容华却突然松了手,她抑制不住后仰的动作,狠狠地摔倒在地。 脚上的疼痛如针扎一般,加上这么一摔,更是痛得她嘴唇苍白。她身上穿得单薄,可在这大冷的冬天里,她竟频频出汗。 容华的脸上未见任何的怜惜,只是微挑了唇角,轻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准了。”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夜华宫。 夏初汐眉头紧皱,望着容华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涌上不安。身体上的疼痛她早已感觉不到了,方才他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让她觉得背脊发凉。 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便是料定他没可能答应这么无礼的要求。可是……自从再次相见,他所做的一切都叫她猜不透。 将她从浣衣局的苦役里放出来,赐给她夜华宫住,不仅从杜美人的手下救了她,现在还答应她这么过分的要求……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容华走后,青阙才出现在夏初汐的身边,还是冷淡的神色。伸手将夏初汐扶了起来,一边道:“方才贵妃娘娘要来夜华宫,路上遇上了皇上来不了,所以派人将这白玉膏送了过来。” 夏初汐微一侧眸,果然见她的手上多了盒药膏。她任由青阙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深思飘渺,外面的太阳绕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青阙,皇上是你请来的,是吗?”夏初汐表情淡淡,清亮的眼眸凝视着外面的斑驳日光,让青阙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是。” “谢谢!” 夏初汐不知道青阙请容华来是正确还是错误,但是毕竟他还是救了她,免除了她受到杜美人的侮辱,在这一点上,她其实还是很感谢她的。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简短地结束了,夏初汐的伤不是太严重,但是因为弯曲得太久,还是渗出了血。脸颊也红红肿肿,一时半会怕是消不下去了。所以一连几日,她都呆在夜华宫里,哪儿也没去。 杜美人自那日回去后,也一直闭门不出,当真思过去了。这件事看似就这么沉淀下来,其实宫内已是谣言四起,众妃子的目光都从萧芸菡的身上移到了夏初汐那里去了。 养伤期间,萧芸菡经常来看她,药膏什么的送了一大堆,仿佛对外面的谣言一无所知,仍旧待她如姐妹一般,更是呵护。 夏初汐却依旧放不下戒心,只是她的心终归是动摇了。以前认识萧芸菡的时候,她还是个羞答答的女孩,一直躲在她的身后。 现在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杂事,她只觉得这个萧芸菡很陌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 最后,夏初汐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在意他们说的事情么?”她想着,无论是给她还是给自己,都吃一颗定心丸吧。 “你会吗?”未曾想,萧芸菡定定地看着她,说出这样的话,眼底是认真的神色。 “不会。”夏初汐几乎是没有迟疑,说得肯定,就连她都微微诧异。 “那不就好了。”她娇笑着,亲昵地揽住她的臂弯。 夏初汐突然地感觉迷茫,只是无神地看着天边逐渐落下的温暖阳光,觉得更加的寒冷和寂寞,那是即便在浣衣局的时候也不曾感受到的。 她是个公主,却只是一个在皇宫里住了一年的公主。 她刚出生时,不知是哪个该死的世外高人说她命中带煞,若是不逐出皇宫,必定带来灭国之祸。偏偏那时她所谓的父皇夜夜被梦魇缠绕,夜不能寐,于是便认定她是命带不祥之人,毫不犹豫地将她迁出了宫外。 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地展现出她美貌的容颜,引起了当时已是渐渐衰败的宣国皇宫的注意。于是,皇宫便自作主张地决定在她及笄之年将她正式地接回宫内,封为公主。 他们都想将她作为联姻的工具,巩固宣国的势力。可惜,她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温良贤淑的公主,而是个桀骜不驯的野丫头。因此常常将皇宫闹得鸡飞狗跳,长日不得安宁。 也许当时的那个世外高人说的是对的,她确实命中带煞,谁碰到了谁倒霉,要不宣国也不会在她回去的第二年便灭亡,有时候这种事当真是很悬乎。 那终归是她的国家,即便是没有感情,但她终究是承了公主的身份。她曾想过,有一天,她总要担起作为公主的责任,她没得选择。 可谁想,最终却是她最爱的人借着她的手灭了她的国家,将她陷入了不忠不义的境地。她年少倨傲,怎肯忍受这般的侮辱,手中的匕首一划,便将绝美的脸庞划出了一道丑陋的疤痕,留下这永远磨灭不去的心伤。 她说过不恨容华,便是不恨。对那个淡漠的宣国皇宫,她原就没存了多少的感情,一切不过是利用的关系。他利用我,我利用他,如此反复的恶性循环罢了。 可容华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她将所有最美好的感情都给了他,他却背叛了她。他将她置于千人唾骂万人侮辱的境地,徒留给她一个冰凉的背影。 从她划破脸颊的那一刻起,她就没了爱了。既是没了爱,又何来的恨呢? 她该以死祭奠因她而死的宣国亡魂,以一个公主的身份。可容华以她弟弟的性命将她困住,那是宣国仅剩的唯一血脉,她只能忍辱偷生,就算为了宣国。 万事总有因果,可能她的前世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大罪,今生便是为了赎罪来的。 她欠容华的,该是还清了。她将最美好的三年时光浪费在了这苦难的深宫中,处处惊心,步步为营,她再没有丝毫的负罪了。 待夏初汐回过神来,脸上不知何时已淌满了泪水。她伸手一抹,轻勾起笑,她似乎很久没哭过了。今日萧芸菡的话让她认清了,她,已经爱不起容华了。 外面寒风肆意侵袭,砸得门窗哐啷作响。夏初汐很快便会知道,容华今日到来的用意,可惜,他已不再能伤害她了。 ------------ 第006章 风波再起 寒冷的日子依旧在延续,似是有好几日都见不到阳光,人关在屋里都快发了霉。夜华宫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隔绝了外来的消息。 夏初汐坐在椅子上,仔细地挑破手上密密麻麻的水泡,连眉头都没眨一下。青阙站在一旁,看着她疮痍的双手,眼底掠过一抹心疼。 每至寒冷的冬日,她的手总会长出很多很多的水泡,大抵是冬天的时候经常在冷水里泡着的结果。这水泡倒是不疼,就是痒得难受,必须挑破了它上药。当然,这挑的过程就会有点痛了,何况是自己给自己挑呢? 夏初汐却习惯了,三年里,她都是自己将水泡挑破,甚至连药都没上,便被人使唤去洗衣裳。这冰冷的水碰到破了的伤口,寒冷瞬间便袭上了她的心头,锥心刺骨的痛。 这般一来二去的,根本无暇照顾好伤口,便烙下了这个疾。只要阴寒几日,那些水泡便蹭蹭蹭地往上冒。 好在这几天她也是在养伤,脸上又红肿着,手上多了些伤口也无所谓,上了药,几天便能好了,只是又会粗糙了许多。 不过,这算得了什么呢?她连自己的脸都可以划破,还会在乎这些小伤口。但是如果时间可以倒转的话,她绝对不会那么冲动,他不值得。 胡思乱想间,她已将左手挑好了,又把尖细的针递到左手,只是这次难免显得笨拙。毕竟左手上已裂开了伤口,既疼又痒,着实费力许多。 她的眼睛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动作笨拙地细细挑着,偶尔牵动了伤口也只是皱了下眉,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青阙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低声道:“公主,让青阙代劳吧。” 夏初汐闻言,似才发现青阙的所在,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她笑笑,将手中的针递给青阙:“好,你帮我挑吧。” 其实她自己也能挑完,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是,青阙的关心让她觉得很温暖,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软弱一下。 青阙接过她手上的针,蹲了下来。刚挑破了的左手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伤口,甚至还有脓水流出,有些可怖。她握着夏初汐的手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夏初汐的脸上弥漫着尴尬的神色,她抽回手,温柔地看着青阙道:“若是害怕,我自己来便可,无需勉强。”说着,就要抢过青阙手上的针。 伸出的右手却被青阙握住,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完好的水泡,嗓音低沉:“不怕。”迟疑了一下,轻而又轻地挑着水泡。 夏初汐看着她温柔的动作,心头像是拂过一阵春风。 她自小便被迁离了皇宫,爹不亲娘不爱的,像一个野孩子一样长大。女子该学会的所有的东西都没人跟她说,缘空方丈毕竟是个男人,即使出了家也还是个男人,他给不了母亲的那种感觉。所以小时候,她总是受伤了就自己捂捂,坚决不掉眼泪。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不过是因为有人疼有人爱,她方才有了哭的权利。若是没人理你,你只能自己学着坚强地站起来,你的眼泪,没人会疼惜。 “公主,痛就说一声。”青阙埋着头,声音浅浅地传来,夹杂着一丝关心。 “没事,习惯了,你用的力气比我小多了。”夏初汐轻笑着,她可以察觉到青阙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青阙的手刚好挑破了一颗水泡,脓水淌了出来。她几乎是没有迟疑地问出口:“公主……以前都是自己挑的么?” 话落,她便觉得这话有些多余。她是祁国的俘虏,试想谁会没事找茬去惹祸上身呢?自然都是避而远之,众人不落井下石已是难得,怎敢奢望他们善心大发,还帮着她挑伤口呢? 当年宣国公主的及笄之礼名震三国,极其的奢侈浪费。当然,那只是其一,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位凭空冒出的绝世公主,仙人一般的容颜,超然脱俗的气质,仿若误落凡尘的仙子,让人一见便再难忘记。 世间的传言纷纷扰扰,版本更是多不胜数,却大抵都对这位公主的倾城容颜赞不绝口,宣国皇宫的门槛也快被求亲的皇亲贵族踏平。但是后来,听说这位公主做出了一个惊天之举,从此,宣国皇宫就门庭冷落。 想着,青阙抬起了头,看着沉思着的夏初汐。右脸处的疤痕触目惊心,像一条蜿蜒的虫子,她当时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忍心将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感受到青阙的注视,夏初汐方才回过神来,她似是不愿多回想起浣衣局里的生活,只是淡淡地回了声是便不再言语。 青阙也静默不语地埋下头,挑着水泡,又轻柔地给她搽上了药。一切都处理妥当的时候,她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安静的日子过了三日,外面一直很安静,也没人再来夜华宫找她的麻烦。夏初汐想着,那日容华的话或许只是一种试探,并不会真的实行。 可事情总有料错的时候,就在夏初汐安静休养的第四日,容华的一道圣旨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都往死了地想挤进夜华宫看看这位亡国公主。 倒不是容华在圣旨里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不过他的意思就足够惊世骇俗了,愣是让众人有种大晴天被雷劈了的感觉。 建国至今,从未听说有人能享受免跪的礼节,即便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也不能免俗。可现在容华却将这种独一无二的殊荣扣在了夏初汐的身上,一个被祁国灭了国家的宣国公主! 众人都不免怀疑,这皇上是不是晕了头了,还是被这亡国公主迷得七荤八素。想当年,这宣国公主的名号可是响彻三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相较于外面的喧闹,夏初汐在接到旨意的一瞬间却极为的淡定,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接过了圣旨也没下跪便回了屋。 青阙送走了来宣旨的公公,回了屋便看到那道明黄的圣旨被随意地搁在了桌上,上面有被狠厉拽紧的痕迹。夏初汐临窗而立,身姿纤瘦而高挺,露出精致无暇的左脸。 她有一瞬间的迷离,仿若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宣国公主,天人之姿不容亵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圣旨妥妥帖帖地收好,看了夏初汐一眼,便出了门去。她想,她需要安静。 夏初汐遥望着天际,迷蒙的雪花挡住了她的视线。手上的伤口还在痛着,腿上的和脸上的伤倒是好了,萧芸菡送来的白玉膏还真是有用。 容华的这道圣旨已经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随时会有狂风巨浪向她袭来。他还真是处心积虑啊!连这么个特立独行的要求也会答应,并昭告所有的人。 先不论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反正她是听不到的。但是单单是后宫的那些女人,就足以将她拆皮剥骨,再弃尸荒野了。 女人嫉妒起来那是昏了头的,什么理智也不剩了。只会使尽各种手段,往死了地整你。容华要的便是这些,他就想看她狼狈的模样。 夏初汐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成为这古往今来第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人,而且给她这种待遇的还是那个灭了她的国家的君王,老天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天阴沉沉的,紫宵殿中,香炉泛着迷离的烟雾,将香味传遍了整个宫殿。容华坐于椅子上,脸上的笑意是非不明,听着从夜华宫宣旨回来的内监的禀报。 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状似漫不经心,其实将话都听进了耳里。嘴角勾起一抹笑,搭着俊美的脸庞,竟似阳光般温暖。 所有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成功地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夏初汐。给了她三日的时间去养伤,也算是他仁慈了,接下来,他可要看看她如何应对了。 墨黑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芒,让人一看就背脊发凉,冷汗直冒。身旁伺候着的德福左右张望,门窗都紧闭着,哪来这么寒冷的风啊? 事情如容华所想,也如夏初汐所想,或者说,这后宫的女人着实让人容易猜透。一个人不敢,便拖上另一个人,觉着还是不保险,又拖上了一个。左拖右拖,便变成了眼前这强大的队伍,这看起来,倒像是来选美的。 这来的数量倒是不少,夏初汐数了一下,将近有十九人。好在夜华宫够大,才没被她们挤塌。看这情形,她估计,除了萧芸菡和那些伤的残的死的,该来的都来了。连前不久闭门思过的杜美人也在队列之中,脸上依旧是那高傲不屑的神色。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有蔑视,有好奇,有嘲讽,以楚欣怡楚贵妃为首,跟夏初汐站成了两派,这形势,不亚于武林大战。 夏初汐虽被特殊对待免除跪礼,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轻易地落人话柄,只会死得更惨,她还没有死的打算。然而,这一圈行礼下来,她真心想死了。 萧瑟的冷风灌入内殿,吹动屋梁处的精美宫灯,摇摇晃晃。形势一触即发,一发便会不可收拾。 ------------ 第007章 众矢之的 殿外是一片寒冷的冰天雪地,寒风彻骨。殿内的气氛却势如水火,剑拨弩张。其实也还没这么严重,只是大抵都是一群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女人,这觉着便冷了许多。 夏初汐挑着好看的眉,忍受着这满屋子浓重的胭脂味。这些女人打扮得一点儿不逊色于青楼妓院的女子,只是华贵了些,但这味道,却跟她们有得一比。 容华若是知道夏初汐将他的妃子比作青楼妓院的女子,估计会脸部抽筋,再将她大卸八块,丢到乱坟岗去。而她即便没有这么想,容华也是容不得她的。 夏初汐静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女人叽叽喳喳地将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注意到了一直平淡注视着她的楚贵妃,盈盈双眸平静冷淡。 但那平静的目光却透着一股犀利,让人无法忽视这样的存在。青阙俯在她耳旁轻声道:“这是楚贵妃,丞相的女儿。” 夏初汐感激地向青阙微微颔首,待众人都入了座,她也坐在下边一个不起眼的椅子上,企图让这群女人忘记她的存在。 但这做法未免愚蠢了些,这一大群的女人聚集在这里便是为了她,她想选择当个透明人,也得看她们允不允许。 “哟,这宣国公主当真是如传闻中的天姿国色,宣国的审美观真是不错啊。”一个妃子早已迫不及待地出声,她特意将天姿国色咬得很重。 她的话一落,下边的妃子都低低地笑开了,有人附和道:“那是自然,人家可是当年名震三国的佳人,岂是我们比得上的。” 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位于上座的楚贵妃却悠闲地品着香茗,似是对眼前的情景丝毫未见,连眼都未抬一下。 但她的不语也正好纵容了其他的妃子,众妃子心里都压着一股气呢。自萧芸菡进宫以来,便享尽了恩宠。她们看着是既羡慕又嫉妒,就是没人敢去找她的麻烦。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如今又无缘无故地冒出一个亡国公主,享受到这种独特的待遇。她们动不起一个贵妃,但一个无名无分的亡国公主,她们还动得起。 针扎般的眼神纷纷落在夏初汐的身上,她安然地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漂浮着的茶叶上,浅笑道:“容颜再美有何用,到头来终不过白骨一堆,谁还认得清谁是谁。” 她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包括离她最远的楚贵妃。她睫毛轻挑,继续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始终未抬头看任何人。 “公主说得真是,容貌算什么?有的人即使相貌丑陋,还不是摇身一变,麻雀也学着凤凰飞上了天。”方才说话的妃子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其他人均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夏初汐额头处微微发疼,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居然能在后宫生活这么久。她看不出来,众人拿她当靶子使么,她倒还喋喋不休,那她也不必给脸了。 她轻叩杯沿,低垂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向了说话的妃子。嗯,不错,唇红齿白,肤白貌美,看着很健康,卖了的话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那妃子被夏初汐饶有兴味的眼光盯得坐立不安,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但是看看她们这边人多势众,而她形单影只,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骄傲地看着夏初汐。 “麻雀变成凤凰,那也是麻雀有本事,不像有的人,本就是麻雀,却自以为是凤凰,但终其一生都无法成为凤凰。”夏初汐浅笑着,嗓音清亮柔和,与脸上的丑陋伤痕极为地不搭调。 话语一落,其他的妃子都掩了唇地笑。她们原本就是看好戏来的,这后宫里,无论哪个女人都是她们的敌人,谁管是你吃瘪,还是她吃瘪,只要不是自己吃瘪,她们都是乐见其成的。 “你……”那个妃子纤细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她,脸现羞辱之色,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夏初汐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青阙方才暗中将这些妃子的情况都跟她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她听了好长一会儿,人也没记住几个,只能说她们长得太有姐妹相了,每个人都差不多,她分不清,也懒得分清。 然而这个温琪温嫔她是极有印象的,倒不是因为她的家世多么显赫,相反的,她只是个七品官员家的千金。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她听信谣言,大冷的冬天在湖水里嬉戏,就为了勾引容华,结果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这类胸大无脑的女子估摸着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既不用费尽心思去了解女人偶尔的话中有话,欲拒还迎,又能如愿地抱得美人,这世间最大的便宜都占尽了。 相对于后宫来说更是必须,若是后宫之中个个女子都话里有话,笑里藏刀,估计容华就该偏头痛了。这女人耍起心计来,可比男人上战场还要恐怖。 “瞧瞧,这嘴儿可真厉害,难怪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的,就差给了名分了。”杜美人的嘴依旧毒辣,加上上次的事,她们之间这道坎算是过不去了。 夏初汐不答话,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这么多的女人,都可以赶得上国家公演了。可她没陪她们演戏的义务,也不感兴趣。 杜美人得意一笑,眸中精光尽现。她转身恭敬地朝着上方端坐着的楚贵妃行礼道:“贵妃娘娘,趁着皇上不在宫中,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免得让有心之人霍乱了后宫?” “是啊!贵妃娘娘,这种人就该教训一下,也免了闲人的笑话。”一个妃子娇媚地道。 “是啊!是啊……”众人都随声附和道,眼底幸灾乐祸的表情异常明显。 霍乱?笑话?夏初汐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身着月白衣裙的身子婷婷立着,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洗尽铅华的美态,是这群女人都望尘莫及的。 若是后宫之中少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妃子,不知该多太平呢。不过,那样容华就太清闲了,该让他好好地费费神。然而,目前,她该想的是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她将目光移向一直安静着的楚欣怡,精致的容颜细细雕琢,眉清目秀,骨子里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息。这样的女人是致命的,却也是危险的。 夏初汐懒得争辩,她们算准了容华不在的时间来找麻烦,谁还会管你说些什么话,直接就可将你定罪了。只是她们算错了一件事,即便容华在这里,他也会视而不见。 这是他丢给她的困境,他比任何一人都期待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良久,楚欣怡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品着茶,似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弊关系。就在杜美人快要熬不住时,才抬眸轻瞟了夏初汐一眼,微微颔首。 杜美人得了令,更是得意地笑出了声,高声喊道:“来人啊!将准备好的东西拿进来,今儿个可得好好款待款待这位公主。” 很快,便有侍从递上了一条鞭子和些许布条。杜美人将鞭子拿在手中,嘴角挂着阴险的笑,又冷了声吩咐道:“把她的手脚绑起来。” 夏初汐见况不妙,青阙又不知哪里去了。她琢磨着想从大门逃跑,但是那些侍卫很快便困住了她,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和脚都绑上了。一推,她便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扬眸清冷地看着眼前的众人,那虚伪的笑意让她忍不住想吐。目光越过众人看向那仍旧端坐在椅子上的楚欣怡,这么多人,她唯一看不懂她。 分明地不想掺杂进这样的事里,却又放纵其他人胡闹。分明是她领着众人前来,却自始至终,一句挖苦都没有,如今又毫不分说地责罚于她。该说她心机太深,还是不屑于管。 可是?现在的夏初汐无暇管那么多的事,因为杜美人和众妃子已经扬着手中的皮鞭向她走来。她挣扎着想起身,被杜美人又一脚地踢倒在地,头狠狠地撞到了地上。 今日,新仇旧恨,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夏初汐的。一个毁了容的亡国公主,竟三番两次地让她在皇上面前下不来台,当真是不想活了。 “夏初汐,好好地品尝下鞭子的味道,这才是该属于你的生活。”扬了扬手中的长鞭,话语刚落,鞭子也随之而下。 夏初汐在地面一滚,堪堪避过了袭来的鞭子。她扬着苍白的脸色,声音冷冽如寒冬的冰霜,眼眸中散发的冰冷气息让人畏惧:“杜美人难道忘了皇上的警告了么?”话语如鬼魅一般,让杜美人停下了手中的鞭子。 杜美人闻言垂下了头,夏初汐以为,她应该是害怕了,忌惮了,那样她就暂且完全了。可没一会儿,杜美人便抬起头来,嘴边盈满着恨意,厉声道:“你不说还真忘记了,看来,你该再吃些苦头。” 她挥着的皮鞭一鞭一鞭狠厉地抽打下来,夏初汐左滚右滚,奈何脚和手都被绑着,行动迟钝了许多。稍不慎,那鞭子便狠厉地抽打在她的背上,玉瓷般的肌肤上瞬间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她闷哼一声,绑着双手的布条勒出了血痕,擦破了皮。她紧咬着自己的唇瓣,娇小的身躯瑟瑟发寒,眼眸更加地深沉寒冷。 ------------ 第008章 倾身相护 后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青丝早已在方才的滚动中松散了,披散在肩上。夏初汐抬起了脸,披散着的发丝让她增添了一丝妩媚,只是眸中的神色冰冷得让人发寒。 紧绷的布条在她的手脚上磨出了深深的勒痕,微微渗出了血丝。她扬着一张冰冷的脸,嘴角嘲讽地挂着一丝冷笑,有如来自地狱的刹罗。 “怎么,就只有这样么,手段真是有够低劣的。”夏初汐冷冷笑道,眼底的不屑那么明显,她的平静让人匪夷所思。 围着她的嫔妃们都有些许被她的冰冷所震慑,心里莫名地涌上惧意。唯有杜美人扬了扬手中的长鞭,丝毫没被她冰冷的语气所影响,脸上的恨意愈积愈深。 其实她原就没多恨着夏初汐,就算是她两次让她出糗,这样的惩罚也就足够了。可是?偏偏地,她跟萧芸菡扯上了关系,她动不了萧芸菡,就只能拿夏初汐出气。 谁叫她谁人不好牵扯,却跟后宫里所有女人的敌人站成同一战线,还妄想勾引皇上,简直是十恶不赦。 “低劣也好,高级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谁会在意。”杜美人得意笑着,缓缓地走近夏初汐,一把抓住她披散着的青丝,狠厉道:“怎样?天堂的滋味还好受么?” 楚欣怡坐在高位,始终对她们的行为置若罔闻。清冷的目光遥遥无距,深思飘渺,让人无法看透。 夏初汐只觉得头发快要被她抓下来了,疼得要紧。她忍着疼痛,冷冷地挂着如隆冬寒冷的笑意,邪魅而绝美:“可怜的女人。” 杜美人怔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将她的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推。夏初汐根本无力防备,她猜想着,头肯定是撞破了,因为她能感受到血液的温热气息。 “想死,本宫就成全你!”她狠厉的话语刚落,手中的长鞭也飞扬跋扈地甩起来,一鞭一鞭,狠厉地打在夏初汐的身上,血肉模糊。 夏初汐左躲右闪,已是精疲力竭了。她紧抿着唇瓣,抑制着自己就要喊出口的疼,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可无论杜美人怎么打,她始终不吭一声。 寒冷像是驻入了她的心间,渐渐地弥漫开来,这种感觉就如小时候一样。她摔倒了,膝盖上是模糊的血痕,可她就是紧抿着唇不哭不叫,自己轻轻地揉揉。 曾经有一个温柔的男子对她说,痛就喊出来,不必强忍着。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隐忍一旦成为习惯,就是再痛也喊不出来了。而他遇到她的时候,那隐忍已在她的血液里生活了十三年,早就成为一种本能。 鞭子依旧毫不留情地甩在她的身上,夜华宫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一声声凌厉的鞭打声,却一点痛呼声都没有。 这杜美人没啥优点,就是鞭子甩得极为地得心应手,甚至能当跳舞所用。一条鞭子在她手中耍得如蛇般灵活,这也是当初容华看上她的原因之一。 夏初汐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失,神智逐渐地模糊起来。她的身上是一片火辣辣地疼痛,,早就滚不动了。唇边绽着一抹笑,看不出是凄凉或是愤怒。 容华,这样的形势,你该满足了吧? 一直置身事外的楚欣怡轻瞟了夏初汐一眼,缓慢地踱下座位来,正欲开口说话,门外传来了喧闹声。她嘴角一勾,又缓慢地踱回椅子上。 紧闭的大门被大力地撞了开了,萧芸菡几乎是踉跄地撞了进来,脸上苍白的神色比夏初汐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糕了几分。 她将迷茫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落在满身血痕的夏初汐身上时,脸色更是白得吓人。她提着裙便奔着她而去,身后的侍女也惊慌地追上去。 众人都还处在萧芸菡到来的惊愕之中,只有杜美人似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鞭子。地上的夏初汐已是奄奄一息,身旁是晕开了的点点血滴。 “住手!”萧芸菡握住杜美人欲要甩下的鞭子,心口处微微喘气。一双水眸般的眼睛愤怒地注视着杜美人,长鞭上甚至带了斑斑血迹。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她厉喝一声,因着愤怒,脸上染着红晕。她甩开握着杜美人的手,疾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夏初汐,眼底的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夏初汐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一块完好的地方,鲜红的血液就要汇成了河流。她好看的眉紧紧地皱着,娇嫩的唇瓣被咬出了血痕,一张脸苍白至极。 “初汐,初汐,你怎么样了?你跟我说说话,初汐……”萧芸菡捂住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怀里的夏初汐却始终没睁开眼睛。 “贵妃娘娘,这不过是教训个不懂事的贱人,还请你让开一下,要是伤了你,可就不好了。”杜美人一点儿也没被这阵势吓到,悠哉地说道,手中的鞭子作势挥了一下。 “你敢!”萧芸菡终归是太柔弱了些,即使是狠厉的话语,在她口中说出也感觉不到一点危险的气息,甚至没有夏初汐的一个眼神慑人。 她是宣国人,单是这一点,就没人将她放在眼里。若不是一直仗着皇上独宠于她,她早就被这些个妃子拆骨剥皮了。 “来人啊!将贵妃娘娘给本宫请开。”她将请字讲得很重,不一会儿,就有俩个妃子大着胆子上前将萧芸菡拉开。 楚欣怡从萧芸菡进来之后仍是没有说话,只是那原本四处飘散的眼神现在落在了萧芸菡的身上,眼底是满满的不屑神色。 重新跌倒在地的夏初汐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唤回了些许清醒。她费劲地睁开眼眸,就看到萧芸菡焦急的脸,被两个妃子架在一旁。 “……芸菡”她低低地唤了声,嗓子干哑得难受。还未等她喘口气,杜美人的皮鞭又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咬住唇瓣,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咆哮着,将她硬生生地拆成了几片,似是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了。 “初汐,初汐……”萧芸菡声声疾呼,费力地挣扎着,看着夏初汐渐渐地没了生气,心急不已。她一个心急,一脚踩在了压着她的手的妃子的脚上,那妃子吃痛地松开了手,萧芸菡双手推开了另外一个妃子,便朝夏初汐扑去。 “嗤”鞭打声和呼痛声同时传了出来,这一鞭子抽在了萧芸菡的身上,众人都不免惊愕了一下。一条血痕丑陋地出现在她的背上,不过她穿得比夏初汐厚了许多,那伤痕还不至于太深。 “娘娘!”一旁的侍女惊呼不已,奈何自己被另外两个侍女牵制着,无法上前,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杜美人似是没看到她,又抽了一鞭,这一鞭明显比方才重了许多,萧芸菡的背上出现了一条更深的血痕。 “啊!”萧芸菡抑制不住地呼出声来,含泪涔涔。她护在身下的夏初汐幽幽转醒,她苍白着神色轻唤道:“初汐。” 夏初汐被近在咫尺的萧芸菡惊了一下,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下陡然一惊。旁边的杜美人先开了声:“呀,贵妃娘娘,臣妾方才手滑了一下,你没事吧?” 可话那样说着,手中的鞭子却又甩了一下。夏初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倾身拥住了萧芸菡,鞭子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几乎要痛得没有感觉了。 其余的妃子皆被杜美人的狠厉吓到,不觉倒退了几步。杜美人仍旧狂笑着不停手,突然眼前似是一个人影闪过,她便被狠狠地踢开,背撞到宫柱上,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均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吓到,待定睛一看,全都不由得颤抖地跪了下来,一副见了鬼的苍白神色。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众人在这里争来抢去的主角,亦是将夏初汐逼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祁国的君王容华。 楚欣怡倒是没那么慌忙,跪在他的面前,背却挺得很直。一双美眸依旧冷静无波,似是这场闹剧跟她搭不上关系。 “来人,将杜美人押去冷宫,好好看守着,其余的人,都给朕滚回去思过,十日内不准踏出寝宫半步,滚!”他的声音如鬼魅一般,瞬间便将众人判了刑。脸上的神色带着疯狂的震怒,只是这震怒,到底是为了谁呢? 众妃子早已吓得心惊胆跳了,听到自己只是回宫思过,都快速地谢过隆恩,做鸟群散。侍卫将昏迷着的杜美人也给带走了,夜华宫瞬间便安静下来。 容华快速地上前几步,一把推开俯在萧芸菡身上的夏初汐,目光在触及到萧芸菡背上的伤口时,眼眸迅速地深沉下来,轻柔地抱起她,转身就走了出去:“将所有的太医都宣到羲和宫去,立刻,马上!” 他的嗓音低沉,透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手上紧紧地抱着已经昏迷了的萧芸菡,可她的口中却清明地喊道:“初汐……” “等一下。”容华叫住了刚要去宣太医的侍卫,冷声道:“将其中的一个太医带来这里,记住,隐秘一些。” “是。”那侍卫领了命,火速地朝着太医院跑去。 容华温柔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动作轻柔地抱着她上了步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夜华宫,自始至终,都未看夏初汐一眼。 ------------ 第009章 各有所思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着鹅毛般的大雪,顷刻间覆盖了所有人的足迹,似乎方才的闹剧只是一场梦魇,唯一被纠缠着的只有夏初汐。 她被容华推开的时候,狠狠地撞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裂得更深。她吃痛地咬着唇瓣,迷蒙着双眼看着容华将萧芸菡抱走,心底深处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将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唯独想不到萧芸菡会踏入这趟浑水中。 “公主……”是青阙的声音在唤着她,她温柔地将她扶起,清冷的眼眸是难得一见的疼惜之色,夏初汐甚至感觉得到,她的手在颤抖着。 她虚弱地笑了一下,嘴唇异常地苍白:“真是……浪费,我的血……可是珍贵得很,青……青阙……”她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疼痛,两眼一闭,昏倒在了青阙的怀里。外边的雪下得越是大了。 世界变得安静极了,似乎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路旁,看着形形**的人带着不同的目光从她的面前经过,她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捂着自己受伤的身躯,瑟瑟发抖。 “公主,你怎么可以把国家机密透露给敌国的皇子,害得宣国被灭?”她的眼前恍惚站着一个人,语气痛彻心扉,失望得很。 “我没有,我不知道……”她急着想解释,可是那人瞬间就勒住了她的脖子,力量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么辛苦,你真该死,真该死……”那人声声诘问,他的脸迅速地变得狰狞,极为可怖。 “公主,我们死得好惨,好惨……” “公主,你下来陪我们吧!来吧!下来吧……” “公主,我们都在等着你呢?快点来吧……” …… 一声声狠厉而凄凉的话语萦绕在她的耳旁,充斥着狰狞的笑声。她恐惧地看着逐渐向她走来的众人,漫天都是红色的鲜红血液,汇集成一条诡异的河流。 “不要,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没有……”她害怕地挣扎着,全身疼得像要死了一般,闷闷地喘不过气。 青阙端着水进来,便看到夏初汐在床上挣扎着,嘴里凄厉地喊着什么梦话,似是被梦魇缠住了。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握住夏初汐胡乱挥舞着的手,低声唤道:“公主,公主……” 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口,又裂开了,渗着点点血丝。夏初汐疼痛地皱着眉,感觉全身提不上一点劲儿,像是被活生生地拆成了两半。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眸,眼底仍带着惊恐,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微一动身,全身痛得她龇牙咧嘴,脑子似乎清明了些。 “青阙……”她的嗓子干哑得厉害,像粗制滥造的砂纸抹过桌沿的声响,难听至极。她不敢乱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她眉头皱得紧紧的。 “公主,你先不要动,你刚才做恶梦了,伤口都裂开了,我再给你上点药。”青阙不由分说,动作迅速地拿来了药,又拿了一套新衣裳。 夏初汐安静地不出声,脑子瞬间便清明了。方才定是又做了那个梦了,许是自己当真以为快死了,才梦到了他们吧。 谁都想要她死,谁都容不下她,她当真这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么? 或许是吧!在别人的眼中,她卖国叛变,不知羞耻,落得如此结果那都是活该的。她身上有着难以辞去的罪责,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她拿她的生命在赎罪,可能否有人原谅她的年少轻狂? 当年的她还只是个孩纸,谁又将她放在眼里过?他们想要她便召回她,不想要她便丢得远远的。她是个没有心的人,不会仇恨,但也不会有感情。 唯有容华,她唯一动的一次真心,到头来发现自己原来爱上的竟是一个幻影。谁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就如同把心血淋淋地掏出来递到他的面前,他却还朝着那个心厌恶地吐了口口水。 这比喻或许难听了些,但那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看着青阙轻柔地整理着身上的伤口,一块块抹了鲜血的纱布被解了下来,丢在一旁。她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鲜红的血液,不舍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弄疼了么?”青阙瞅见她的表情,紧张地询问道,手上的动作越发轻了。 “没有,只是可怜这么多的血了,肯定能卖不少钱。”夏初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痛惜道。 “……”青阙的头上似有乌鸦飞过,她静默不语,专心地处理着她的伤口。 “真的,我的血可比任何的解药都有效。”她以为青阙不信,又添了一句。 “……”依旧是安静,青阙只是埋着头不说话。 “对了,萧贵妃怎么样了?”她虽知道萧芸菡有容华照顾着,应该没事,可那毕竟是为她受的伤,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在意的。 青阙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萧贵妃无碍,皇上和众太医一直照看着,不会有事的。公主昏迷了三天才刚醒,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说话间,已将夏初汐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轻柔地帮她盖上锦被,免得着凉。复又站起身,拾掇了那些换过的纱布出去了。 不多会,便端回了一碗清粥和一碗黑乎乎的药。夏初汐趴在床上,背上的伤极为严重,一个不小心便会化了脓,估计这伤口即便是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夏初汐现在就如废人一样,什么事都要青阙帮忙做,自己只能躺在床上。原本那伤经过三天都结了痂了,她倒好,刚才恶梦一做,前功尽弃了。 青阙喂她喝完了粥和药,叫她好好休息便离开房间了。夏初汐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方才青阙关心的眼神她看在眼里,情感上她觉得她是真的为她担心,应该是可信的。可仅是情感上而已,她的行为漏洞太多,她无法说服自己的心去完全地相信。 第一次被杜美人羞辱的时候,她说她去找容华,她相信。可这一次呢?当她被众妃为难的时候,她又不在,并且最后竟是跟容华一起出现的,这就说不过去了。 夏初汐头疼得很,感觉自己似乎处在一个极大的阴谋之中,半刻的轻松都会导致致命的结果,就像这次一样。她的身边,谁是可以相信的,谁又是怀有目的的,她分不清。 这出闹剧,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就是容华。她猜想着,那杜美人定是得了他的意思,才敢如此嚣张,甚至不顾她父亲的官位。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心生嫉妒,打伤了容华最爱的女人,否则,这场戏该是多么完美。 嘲讽的笑意挂在唇边,夏初汐疲倦地闭上双眸。她的生命当真如蝼蚁一般,谁想要谁就可以拿走,可知,她就会这般温顺地让他们玩弄么? 清冷梅花香微微渗进屋内,外面的雪花飘洒着,银白了世界。夏初汐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渐渐地陷入了沉睡,无论身心,都已疲惫至极。 羲和宫内,春意融融,外面的狂风暴雪丝毫影响不到里边的氛围。萧芸菡坐在床上,依偎在容华的怀中,杏眼含羞,脸色微红,三日精心的呵护,让她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受了伤的痕迹。 “快闭上眼睡一下,你身上的伤虽不重,但还是要小心照料着。”轻轻地帮她顺着发丝,容华温柔道。 “嗯。”萧芸菡在他怀中温顺地应了一声,在容华的帮助下躺回床上。容华倾身在她额头处落下一吻,她便闭上双眼睡去。 容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是缱绻不去的缠绵。低声吩咐着侍女好生照顾着,便离开了羲和宫,高挺的身躯隐没在雪中。 “墨兰。”容华刚一走,床上的萧芸菡就睁开了眼睛,轻声道:“把太医开的药再备一份送到夜华宫去。”她的眸色平静,似是蒙了一层薄纱。 “是。”墨兰行礼道,领了命便出门去。床上的萧芸菡依旧睁着双眸,若有所思。 雨夹着雪飘飘悠悠地弥漫着整个皇城,隆冬的寒冷又升了几分。容华负着手,步履缓慢地漫步在大雪中,身后的侍卫都被他挥退了。 手上拿着的六十四骨油伞上已覆满了雪花,沉沉地感到些许压迫。他微一倾伞身,便听得扑通扑通雪掉落的声音。 恍惚间,他似是看到了一个女子,绝美的容颜,清丽调皮的笑靥。她高扬着手中的伞,雪花扑簌扑簌地落在伞上,她笑着,旋转着,粉红的裙裾扬起好看的弧度。雪花如精灵一般萦绕在她的身旁。 那一幕,多年了,他却从未忘记。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舞蹈,与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化身成雪精灵般,悠然而舞。 她朝着呆愣着他喊道:“容华,好看吗?”清脆甜美的声音飘散在雪中,似一首绝美而煽情的诗,透着一股股情意。 不经意间,他竟走到了夜华宫前。墨黑的眼眸看着那紧闭着的门,即便有人住着,这夜华宫看着依旧毫无生气,像一座死城。 俊美的容颜清冷凛冽,眸底的伤痛一闪即逝。他迈开了步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夜华宫,脑子里似乎还浮现着她方才隐忍的神情,让他心生烦躁。 为何他第一次的动心,却是个注定不能爱的人? ------------ 第010章 谁是谁非 大雪连绵下了好几日,夏初汐背上的伤口渐渐结了痂,萧芸菡送来的药就是不一样,好的效果比原先的快多了。只是觉着结痂的过程忒难受了,痒痒的,她抑制不住总想去挠。 可为了将来不留下疤痕,她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女人都是爱美的,年少时的冲动已是让她后悔莫及,如今,她只想好好爱自己。 其实,她留着脸上的疤痕,原因之一是没有遇上能治疗好的人,其二却是她想留着这个伤痛,记住容华带给她的伤害,以防重蹈覆辙。 休养的几日,倒是没有人再来找麻烦。听青阙说,因将近年关,各边陲小国和岚国均派了使者前来祝贺,最近宫中的人都在忙着这个,哪儿还有空闲找她的麻烦。 平时众人都瞅不到机会去拍拍马屁,现在难得地逮着这个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奴才们费尽心思地讨主子欢心,妃子们费尽心思地讨皇上欢心,自古以来,都是一成不变的。 但无论是谁讨谁欢心,谁又惹得谁不欢心,夏初汐都是不在意的。趁着容华将心放在了这些国事上的时间,她该为自己谋划谋划,不能总是处于被动的位置。 容华拿她弟弟的性命威胁她,难保以后他不会拿她的性命去威胁别人,当然,这要看威胁的是谁。若是他白痴到拿她去威胁她弟弟,那么她要恭喜他,脑袋快被门挤了。 她跟这个一直维护着的弟弟几乎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如今她甘愿忍受耻辱去维护他,不过是还宣国的一个人情,那毕竟是她的国家。 撇开这个不讲,他们之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再加上她出卖宣国,指不定他那个逃亡在外的弟弟怎么骂她呢?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可究竟要如何才能重获自由呢?逃跑是不切实际的,先不说容华或许派了不少的暗卫看着她,就算没有,她估计没跑几步就被乱箭射死。 夏初汐的眉头皱着,这次的使节来访是个好机会,趁着云龙混杂,想要逃跑的几率也就多了些。可照现在的局势看来,就连强大的岚国都派人前来示好,这容华必定有让他们忌惮的地方。对付这样的人,就像在对付一只随时会发狂的狮子,危险至极。 总归是要一搏的,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容华和他的妃子们将她整死。她现在甚至想念起浣衣局的生活,活得比这儿舒坦多了。 打开紧闭着窗户,迎面扑来清冷的梅花香味,一枝红梅横空而出,粉红的花瓣上还缀着细小的水珠,在微弱的阳光下微微颤抖着。 天气难得地放了晴,甚至挂起了太阳。淡薄的阳光照在雪层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箔,迷离炫目。夏初汐动了动身子,感觉不到疼痛,想着很久没有晒晒太阳了,出去也好。 青阙安静地为她披了件棉衣,伴着她的身后走出了夜华宫。虽是阴冷的冬季,这忙碌的人可是不少。夏初汐想了想,挑了一条安静的路走。 她原也没打算走多远,不想碰上不该碰到的人。可事情总会超出预料,就像她料不到冰雪上会这般光滑,就像她料不到自己会受不住滑动奔出去,就像她料不到自己会摔倒,还是摔在了楚欣怡的面前。 夏初汐抿紧唇瓣,她现在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老天根本就是在玩她。摔哪儿不行,偏偏摔在这人面前,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青阙快速地上前几步扶起夏初汐,替她掸去身上的雪,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意。看着夏初汐脸现羞恼之色,唇瓣的笑意愈深。 楚欣怡冷眼看着这突然扑到她面前的人,嘴角无半分笑意。她身旁的侍女却满是不屑地笑了出来,眼睛含着深深的嘲讽。 这样的眼神看得多了,夏初汐倒觉得没有什么。眼睛是她的,她爱咋看咋看,她管不着。 “见过楚贵妃。”夏初汐恭敬地行礼,表面上冷静平和,心里却暗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出个门都状况百出。 楚欣怡冷着眸看她,眼底没有半丝不屑,却也说不出是什么态度。半饷,她才开口道:“起来吧。” 夏初汐直起身,平视着她的双眸。她似乎将自己隐藏得很深,任何人都看不进她的心里。那日的一幕幕还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这个女人,心机比任何人都深。 “看来伤好得差不多,萧贵妃的药就是有效。”楚欣怡淡淡地注视着她一会儿,不知所以地飘出这么一句话,愣是让夏初汐回不过神来。 她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她的旁边走过。却又忽然停下,依旧是冷寒的声音,依稀夹杂着不屑:“萧芸菡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夏初汐不明所以,怔在原地良久,似在思索着楚欣怡的话。回神时,楚欣怡已走出老远,一身雪白的狐裘与白雪融为一体。 她突然觉得有些冷,唤过青阙便回夜华宫去。路上的风景再也无心观看,甚至连身上摔伤的疼痛都没感觉到。 青阙跟在她的后面,方才楚欣怡在夏初汐耳旁说的话她听不见。但可想而知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现在的夏初汐脸色很难看。 “青阙,跟我说说楚欣怡的事吧。”夏初汐在前面走着,声音淡淡地传来,却没有回头看青阙一眼。 青阙静默了会儿,方答道:“楚贵妃是丞相楚蒙城的千金,也是祁国公认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在她未进宫时,她的姐姐楚芷怡是太子妃,原本太子当上皇上后,她应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可却突然离奇死亡,暴毙在宫内。后来,楚贵妃便通过了秀女之选入了后宫。” 青阙的话语刚落,夏初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未曾想竟还有这些事情。她压低了声音问道:“最后可查出是如何死的?” “没有,皇上将消息封锁得严密,对外宣称是病逝的。”青阙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 夏初汐心知应是问不出任何的线索了,索性也就不问了,在心里细细琢磨着。自始自终都不明白,方才楚欣怡为什么要提醒她,是想将她拉拢过去,还是她觉得是萧芸菡害死了她的姐姐? 百思不得其解间,她们已不知不觉走回了夜华宫。一进去,便看见萧芸菡姿势优雅地坐在椅子上,肌肤红嫩,吹弹可破。 “怎么身体刚好就出去了,也不小心着些。”萧芸菡一看到夏初汐进来,便急急地迎上去,口里责怪道。 夏初汐现在真不太想见她,特别是在听了楚欣怡的话之后,而且一看到她,脑海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容华抱着她扬长而去的画面,心里闷得难受。 “没事,躺得久了,出去走走。”接过萧芸菡递过来的热茶,夏初汐朝着她浅浅一笑,任由她牵着自己坐下:“你的伤好了么?” “早就好了,只是皇上一直不让出来,才熬到这时来看你。”她说着,脸颊飞快地闪过两抹红霞,娇羞不已。 夏初汐忽略掉自己心里异样的感觉,笑道:“那你应该好好呆在羲和宫里,不然皇上等下该着急了。”她对她那日的倾身相互是心怀感激的,但心里却始终无法卸下心防。 “没事,今天来,除了来看看你,顺便带了点东西给你吃,你看”她说着,将带来的精美盒子打开,瞬间一股香味迎面扑来,那竟是她最爱吃的栗子糕。 夏初汐的唇边不禁绽开一抹微笑,清丽的眸子变得极其温柔。她感激地看了萧芸菡一眼,问道:“你怎么弄到这个的?” 要知道,这种便宜的糕点,皇宫是没有做的,只有市井才有得买。萧芸菡是怎样拿到这些栗子糕的呢? 其实,她喜欢栗子糕不是因为喜欢吃,只是这是她历经努力后得到的第一个奖励,自然印象深刻。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啊!是我托人出宫买的。这段时间你受了很多伤,想着让你高兴高兴。”萧芸菡笑着,轻捻了一块地给她,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 夏初汐的心不可抑制地颤动了一下,心坎间似有暖流淌过。她接过萧芸菡手中的栗子糕,轻轻地压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了。 “怎么样?好吃么?”萧芸菡紧张地看着她,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 “嗯……”夏初汐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故意卖起了关子。看到她逐渐颓败下去的神色,方才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栗子糕。” “讨厌,就知道戏弄我。”萧芸菡气嘟嘟地嘴巴一撅,转过身去不理会她。 夏初汐早已将方才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她是个没心的人,却是个极其怀旧的人,这样地矛盾,却又甘之如饴。 “来嘛,别生气了,你也吃一块。”夏初汐往萧芸菡的嘴中塞了一块,自己又拿了一块吃了起来,一天的坏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两人相视而笑,静谧而安逸的时光在她们身边流淌着,花季一般的少女,就该是这样无忧与快乐的。 然而,一切的舒适瞬间被打破了。萧芸菡突然捂着肚子,痛苦的叫了出来,脸色越来越苍白,最终,竟是晕了过去。 ------------ 第011章 遍体鳞伤 萧芸菡手中的栗子糕啪嗒一声掉落下来,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红润的脸色迅速地退成了苍白,光洁的额头处渗出了些许细汗。 夏初汐明显吓了一跳,扔掉手中的栗子糕,赶忙扶起了她,焦急道:“芸菡,芸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初汐……我……我的肚子好痛……啊!”萧芸菡尖叫一声,禁不住疼痛之意,两眼一闭,在夏初汐的怀里晕了过去。 “芸菡,芸菡……”夏初汐看着她的脸色愈加苍白,心里忧心不已,紧紧地抱着昏迷的她,失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门被大力地推开了,可进来的人却不是青阙他们,而是刚巧到夜华宫的容华。一身金黄的龙袍还未褪去,目光在注视到夏初汐怀里晕倒的萧芸菡时,眼底翻滚着狂怒的气息。 “快,你们快去请太医。芸菡,你醒醒啊。”夏初汐丝毫没有注意到容华嗜血的目光,依旧担忧地看着怀中的萧芸菡。 “夏初汐!”容华厉喝一声,几步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夏初汐未曾防备,手腕被一往上提,整个身子不由踉跄着站了起来,怀里的萧芸菡滑倒在一旁的软垫上。 夏初汐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迎面而来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可比当初杜美人的侍女打的重了许多。那是一个男人的力量,还是一个武功高超的男人。 她的嘴角迅速地流淌下血痕,感觉脑膜在轰轰作响,她甚至感觉不到嘴角的疼痛,嘴里却盈满了血腥的味道。 这才从浣衣局出来多久,相隔个几日就弄得遍体鳞伤,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能受住这么多的折磨。 “原以为你真的变了,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毛毛躁躁,现在居然还嫉妒心这么重。”容华的声声谴责就在她的耳旁,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结了痂的伤口又淌出了血,很痛很痛。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毛毛躁躁?嫉妒心重?她还真是可怜他,以前到底是怎样忍着,能跟她这么恶心的人在一起这么久呢? 夏初汐费力地转过头,嘴角处还残留着血迹,手腕处被容华大力地握着,想要碎了一般。上次的伤还没好得完全,这一用力,更是痛苦不堪。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眸色异常地冷淡疏离却又带着一股倔强的劲儿。她迎上容华震怒嗜血的眼神,沉声道:“我没有。” 她知道她的解释没有用,可是她不愿放弃唯一的解释机会。她甚至在私心里希望他相信她,就这一次就好,这样的想法快要将她折磨得透不过气了。 刚沏了茶回来的墨兰和青阙,看到眼前的一幕都不由怔住了。墨兰在看到晕倒在地的自家主子时,手中端着的茶盘不由掉在了地上,连忙上前扶起了她。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到底对菡儿做了什么?”容华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纤细嫩白的手腕像是要折了一般,针扎般地痛。 “我说我没有,为什么你不肯信我一次?”夏初汐觉着,她的心约莫快要碎了,像雪花一般,埋入了土里。 “信?哼,你叫朕如何相信一个连自己国家都会背叛的人!”他俊美的脸上是嘲讽的笑意,眼底满是不屑的神色,说出的话比世间最毒的毒药都要让人痛不欲生。 夏初汐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唇瓣的血色尽褪。她嘲讽地勾起一抹笑靥,凄凉却绝美,到现在,她到底还在期望什么? 他早就习惯了无视她的真心,将她最美丽的感情放在脚下狠狠践踏。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个丑陋的女人,一个会耍心机,会嫉妒,会不择手段的女人。她,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皇上,还是先救贵妃娘娘吧!耽误不得。”青阙在一旁不忍地开口。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绝望的夏初汐,仿佛只要再有一击,她便万劫不复。 “对,先救人。”容华恍恍惚惚地松开了夏初汐的手,转身去抱昏迷着萧芸菡。转眸阴狠地看着她道:“将她给朕押去羲和宫,若是菡儿有何意外,朕要你陪葬。” 夏初汐早就瘫软在地,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闻得容华狠厉的话语,她依旧没有反应,直至门口的侍卫要来押她,她才抬起了头。 丑陋的疤痕在她的脸上蔓延着,瞳眸中似无一物,毫无焦距,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她倨傲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我自己会走。” 与生俱来的贵族感是不需要雕琢的,她的一抬手一投足之间,尊贵的气质便流露出来,让那些侍卫不觉地感到压力。 夏初汐没有看任何人,也不理会红肿着的脸。她轻拭去嘴角的血污,纤瘦的身躯挺直地走了出去,淡薄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印着那难看的疤痕。 她身姿优雅,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贵族气质,让人望而却步。洁白的裙摆漾开好看的弧度,步步生莲,寸寸似雪。 路过的地方众人均窃窃私语,嘲讽的眼神似要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抬高着头,看阳光周围荡涤的光晕,所有的丑恶,她都看不到。 青阙安静地跟在她的后面,她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夏初汐的样子,她觉得不会是她做的,内心里已不知不觉偏向了她。 羲和宫里忙做一团,一大群的人忙里忙外。夏初汐沉寂的眼眸微跳了一下,难道萧芸菡的病真的那么严重? 她刚踏进羲和宫的一刹那,容华的身影便闪了上来,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直逼得她倒退至墙旁,后背撞在了墙上。 “说,你到底给芸菡吃了什么?”容华的眼底嗜血的意味比方才更是浓烈,大有她不说他就一把捏碎她脖子的势头。 “我没有。”夏初汐的脸微微涨红,可脸上的神色未变,执着而倔强地看着他的双眸,眼底是一片清明。 “没有?没有为什么菡儿中毒了你却完好无事?你说啊!”他一甩手,将她摔到了桌旁。夏初汐收不住势,头撞到了桌沿,鲜血立刻就流了下来。 屋内的太医惊惧地跪了一地,似是从来没看到他们的君主发这么大的脾气,都瑟瑟地不敢动弹。床上的萧芸菡双眸闭合,一切的喧闹都影响不到她。 夏初汐忍着浑身的痛楚,扶着桌沿站起来。她担忧地看了床上的萧芸菡一眼,又看向盛怒中的容华,冷声道:“容华,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这么蠢的女人吗?在自己的宫里设计杀人,等着你物证人证齐全来抓么?” 她凛冽的目光穿透众人,看着那不可一世的君王,轻讽道:“把我归为蛇蝎心肠的女人,也请把我想得高级一些,有些事,我还不屑做。” 地上的众人吓出一身的冷汗,这公主好生不懂形势。在所有的证据都指着她的时候,她居然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 容华的脸只能用可怖来形容,就似来自地狱的阎罗王,想要谁死谁就必须死。他冷眼看着夏初汐,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那栗子糕是娘娘托宫外的人买的,皇上有时间审问我,不如去审问那些人。”夏初汐毫不畏惧,身上伤痕累累,却没有心那么累。 “那为何只有菡儿中了毒,你却没事,你当真以为朕这么好骗么?”容华依依不饶,咄咄逼人,不肯放过。 夏初汐眼眸一冷,缓步地走到萧芸菡的床旁,冷声道:“青阙,给我一把匕首或是尖锐的东西,再拿个茶杯过来。” “你想干什么?”容华疾步上前,抓住她已是红肿不堪的手腕,质问道。 “想要救她,就给我走开一点。很快,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中毒。”她平静地看着他的双眼,那双眼里布满着急,为着床上那奄奄一息的女子。 容华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眼神依旧凌厉地看着她。若是她有何不轨的行为,立马便会成为他手下的亡灵。 青阙将东西拿来后就站在一旁,她多多少少猜到夏初汐想干什么?可当她真的看到她用匕首划破自己手腕的那刻,她的心还是剧烈地颤了一下。 羲和宫内安静极了,就连一直在哭泣着的墨兰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眸。容华坐在椅子上,墨黑的眼眸看着她滴血的手腕,眼底颤动了一下。 鲜红的血液像一朵朵妖娆的花朵,顺着她红肿的手腕滴淌下来,落在精致的茶杯中。一滴一滴,红得似忘川河畔的曼陀罗花,代表着死亡的气息。 夏初汐的眼眸一眨不眨,淡然地看着流着血的伤口,看着渐渐被填满了的精致茶杯。唇瓣随着鲜血的流逝逐渐苍白,像是随时会昏过去一般。 可待到茶杯中装满了血的时候,她仍旧没有晕过去。她清明地将手中的茶杯递给青阙,轻声道:“给娘娘喝下。” 容华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鲜血顺着他的指骨流淌下来,温热了他的手。可若是没有了心,再如何温热的血都无法温暖它。就像现在的夏初汐。 ------------ 第012章 不懂珍惜 温柔的阳光越过窗沿洒了进来,映着夏初汐苍白而平静的容颜。手腕处流淌的血痕触目惊心,沾上了纯白的衣摆,晕开了一朵妖冶的花。 “你到底在干什么?苦肉计么?”容华的嘴角嘲讽地勾起,握住她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怜惜,任由鲜红的血液流过他的手上。 温热的血液带着特有的温度,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使苦肉计使到这份上,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是不是高估了她,三年的时间,她只是学得越来越让人讨厌。 夏初汐面无表情地看着鲜血淌过他的手,对他的话没有一丝触动,淡淡道:“青阙,给娘娘喝下。” 青阙犹疑了一瞬,唤过墨兰扶起昏睡着萧芸菡,将茶杯中温热的血液送入了她的口中。 “你……”容华阴狠地看着她,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她居然敢无视他的命令,什么时候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了? 容华的话没有说完,夏初汐便抬头看着他,让他哽在喉里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何其陌生的眼神,清澈的瞳眸中没有半丝波动的痕迹,她似是在看着他,可又像透过他看着其他的地方。那是一种毫无留恋的目光,是一种别无所求的平淡。 容华感觉到,他坚硬的心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一直为他自己而跳动的心竟然因为她而急速跳动着,她……好陌生,陌生得似乎他从来就不认识她。 “我的血可以解百毒。”她清淡的声音响在耳际,若有似无,她扬着瞳眸,却不知道在看哪里,只是问道:“容华,你信吗?” 信吗?他的身体里也流着她的血液,他也曾这般奄奄一息,她也曾这般毫不犹豫的割破手腕,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记忆。她想说,可是不能说,若是说了,萧芸菡该如何? 容华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手上已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迹。他看着萧芸菡喝下了那鲜红的血液,低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看看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跪着的众太医一哆嗦,火急火燎地拥到了床旁。一人一人接连地把过脉,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朝着容华跪下道:“启禀皇上,娘娘的毒已解,身体已无大碍了。” 容华紧绷的脸有一瞬间的松动,棱角变得柔和起来。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夏初汐,径直越过她走到了床旁坐下。 夏初汐闭起双眸,倏尔睁开,眼底一片清明。她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纯白的裙子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用嘴在自己受伤的手腕处打了个结。 那些老太医看她如此草率地处理伤口,不禁出声道:“公主,这样不行,伤口会感染的。”说话的是一个面目慈祥的太医。 夏初汐微微一笑,淡然道:“无碍。”目光似是无意地落在容华的身上,她轻轻笑着,像白雪般纯洁:“皇上若无其他事,初汐就先行告退了。” 她的脸和唇苍白得没有半点的血色,加上脸上的疤痕,看起来竟有点似诈尸的冤魂。可她的身上却有种让人想要靠近的平和,不由自主地就沉迷下去。 容华专注地看着床上的萧芸菡,似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夏初汐也不在意,轻唤道:“青阙,我们回去吧。” 她率先踏出了羲和宫,身子有些许的摇晃。青阙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这般近距离地看,她才知道她的脸色多么的苍白,额头处的伤口仍旧淌着血。 “回去之后最好呆在夜华宫里,不要到处惹是生非。”容华的声音像利剑一般刺中了她的心脏,将她那颗前一刻还微弱跳动着的心逼向了绝地。 青阙感觉得到她的身躯颤抖得厉害,似乎随时会倒下一般。可她却倔强地扬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初汐谢过皇上的提醒。” 她倨傲地向前走去,步履虚浮却异常坚定。她没有回头,她的身后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选择的这条路,就该坚强地走下去,即便是一个人。 阳光闪着斑驳的色彩,像一幅极具风韵的画墨,描摹着人世间难得的温暖。它可以掩盖住这世上的阴寒,人间的丑恶。 床边的容华突然僵硬地抬起头,看着她高挑纤瘦的背影逐渐地远离他的视线,抬起还残留着她血迹的手。鲜红的液体带着一股奇特的味道,他竟觉得熟悉不已,似在很久之前便闻到过。 萧芸菡的嘤咛声唤回他的思绪,他无暇顾及许多,看着床上逐渐张开双眸的萧芸菡,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夏初汐的裙摆拖在雪地上,头上的伤让她看起来狼狈至极。她仰着头,接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嘲讽声,手上的伤口依旧抑制不住地流着鲜血。 一滴两滴,滴落在白雪之上,她却仿若未觉。脸色近乎透明,步履蹒跚却固执地向前走着。青阙扶着她的手,眼底是震撼和说不出的情愫。 夏初汐感觉到,力气渐渐地从她的身体里流失,她的头晕乎乎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仙人般的男子,他温柔的声音像是掠过湖面,荡起的细小波纹。 他说:“阿初,难过就哭出来,不要痛极了也强忍着,我在这里。” 那时,她只是摔断了腿,可现在,她觉着,她的心痛得都要停止呼吸了。谁来告诉她,怎样才可以哭出来,怎样才可以救活她的心? 踏进夜华宫的一刹那,她双眸一闭,似一片枯败的落叶飘零下来。她想回到寺庙里,她想回到宣国的皇宫里,甚至是浣衣局里,只要让她可以远远地离开他,哪里都行。 她总以为她的心死了,容华再也伤害不到她。可她却没发现,她排斥相信萧芸菡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她在奢望,只是奢望。 滑落的身躯被青阙扶住了,隐忍着疼痛的嘴唇被咬破了,即使昏迷了也仍旧无法松开。就连昏迷着,她也在抑制着自己的疼痛。 “还是跟以前一样毛毛躁躁,尽惹麻烦!” “若是菡儿有何意外,朕要你陪葬!” “你让朕怎么相信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会背叛的人!” “你让朕怎么相信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会背叛的人!” “你让朕怎么相信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会背叛的人!” …… 容华的话一遍遍地盘旋在夏初汐的脑海里,他的不屑,他的嘲讽,他的愤怒。她害怕地想要逃离,可是他们缠着她,他们就是要看她生不如死,他们就是要她遭受良心的谴责。 她看着他们近在咫尺的阴冷笑声,突然地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希望她活着,还是老天让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赎罪? 仙人般的男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温暖的流光驱退了她周围的黑暗,她看着他的脸隐没在阳光里,声音温柔地传来:“阿初,不疼惜你的人,咱们也不要他了。” 他的话像一剂良药,她躁动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了。她安稳地躺在床上,狭长的睫毛颤抖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不疼惜她的人,她不要了。 在寒风肆虐中,过年的气息逐渐近了。众人在忙碌着的时候不免将夏初汐的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后宫之中就从来没风平浪静过。 容华那一天的举动无法避免地让众人的目光从夏初汐的身上移开了,似乎他对她的恩宠不过就是一刹那的事情。过后,他们想着这也是对的,谁会守着一个残颜的女子而置其他的佳丽于不顾呢? 总之,那一道惊世骇俗的圣旨渐渐地被众人淡忘在脑后了。夜华宫也一直紧闭门扉,门庭冷落,主人也未曾见到踏出分毫。 容华对萧芸菡的独宠让人侧目,众妃恨得牙根痒痒,奈何不能像收拾夏初汐那样去找她的麻烦,只能各人都花尽心思,想着如何在年宴上吸引住容华的目光。 自古以来,君主之爱都是雨露均沾,可到了容华这里却不一样了。这几年,他对萧芸菡的专宠几乎到了一个人神共愤的境地。 夏初汐不知道上次的事他有没有派人去查,但是,皇宫之中有人要萧芸菡的命是不置可否的。她相信,容华也不会放过那个人,不需要她来操心。 楚欣怡的话毫无预期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陡然一惊,寻思着,这毒……会不会是萧芸菡自己下的?但是,她这样做毫无目的,还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的境地,值得吗? 若说她的目标是她,那也没有道理,她的血能解百毒的事她是知道的。如果她在栗子糕中下毒,那中毒之人只可能是她。 所有的事情都像蒙了一层薄纱,明明似要露出水面,偏偏却越来越多的迷雾缠绕着,教人越发地无法看清。 夏初汐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新伤口覆盖着旧伤口,看起来极为难看。她笑笑,拉过袖子掩住了伤口,目光望着窗旁的梅花。 雪花开始逐渐消融,枯败的树干也慢慢地长出了嫩芽。夏初汐离开宣国,已是整整三年有余…… ------------ 第013章 致命弱点 山涧之间,水流潺潺,树木抽出了嫩芽,水上的冰也逐渐消融开来。高处的石块上,一身素白衣衫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后披散着的青丝随风而舞。 他的周身像是弥漫着仙气一般,似是朦胧却又无比清晰,让人望而却步,不忍扰乱了这如梦如幻般的场景。 寂静的空气在山涧内流转着,男子的背影看起来哀伤而凄凉,透着一股落寞。直至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他才收回了思绪。 “东西可准备好了?”他淡然地开口,温柔的嗓音像是化开的寒冰,让人沉醉其中。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冷中又带着一抹孤傲。 男子水袖一挥,翩然飞身而下,素白的长衫飞扬着。他安稳地落在地上,目光迷蒙地看着流淌着的河流,阿初,我们还能再相见么? “出发。”他一声令下,率先走在了前头,白衣翩翩而舞。身后立即跟上了几十个随从。原先的女子却站在原地,目光凄凄地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 逐渐消融的冰块慢慢地沉向湖底,无声无息。树枝随着风的吹拂沙沙地发着响声,在山涧间似有若无地回荡着。 皇宫之内,因着年宴的到来,到处都重新粉饰了一番,使原本就金碧辉煌的皇宫更加地显得华贵奢侈。各宫的娘娘妃子都呆自家宫里勤学苦练,美容养颜,就等着让皇上有眼前一亮之感,拔得头筹。 历年的年宴只有一位妃子能登台表演,代表着祁国。因此,在年宴未开始之际,必须由后宫之中暂代皇后之职的萧贵妃和楚贵妃一同行使挑选的职责,当然,她们二人若想参加也可,只是这职责就交到了容华手上。 然而,这二人从未跟其他的妃子争抢过这唯一的殊荣,这似乎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楚欣怡向来心高气傲,自是不屑于这种谄媚的手段。至于萧芸菡么,夏初汐想,依容华的性格,是不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接受别的男人的目光的。 虽说只是想着,但最终也得到了青阙的认同。据说有一次萧芸菡背着容华偷偷上台,最后,容华气愤得直接从台上将人掳走。 钱财不外漏,女子更是如此。男人私心里都想将自己心爱的女子藏起来,就给自己一人看,不愿别的男人的觊觎。 夏初汐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手中捧着一本杂记,却是什么都看不下,思绪不知不觉地就四处飘散。清风拂过她的散落的发丝,盖住了脸上的疤痕。 这些日子她哪儿都没去,一步也未踏出过夜华宫。就连萧芸菡几次三番来找她,她也未曾让她进来。她几近是隔绝了这个世界地活着,常常捧着一本书就坐了一整天。 今日之所以如此心浮气躁看不下书,完完全全是因为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她以为她一直安静地呆着,容华就不会找她的麻烦,可谁知,他给她制造了一个更大麻烦。 他将今年唯一一个登台表演的机会交给了她,还是亲自指名了要她表演。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后宫又掀起了一股狂潮,当然,这次不是因为这事来找麻烦的。 反倒对于容华下的这道圣旨,众妃子更多的是抱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不为什么?就为圣旨上明明确确规定她表演的项目是歌唱。 三大国甚至是周边的小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宣国天姿国色的公主琴棋书画都颇有造诣,唯独这唱歌却是不敢恭维的,听说一嗓子出来,能吓死好些人。 夏初汐也不知道是为何,自己的声音虽说不上甜美可人,但也可说得上是清新亮丽,可唱歌时却总不着调,能把人给吓死。最后,夏初汐自己做了一个结论,那些所谓的音乐细胞都绕着她跑开了。 容华是最清楚她这个弱点的人,她记得她第一次开口歌唱便是在他的面前,一首好听的歌被她唱得七弯八拐,愣是没个着调。最后还是容华举械投降,饶是他如此淡定的人也承受不住。 他说:“初汐,以后莫要在别人面前唱歌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傻傻地问道:“为什么?” 他说:“我不想跟在你后面替别人收尸。”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贯温柔的表情,可说出的话,却着实让她心里抑制不住地感到难受。 最终,她静默良久,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从此之后,她便没再在他的面前唱过歌。 这件事证明了一个问题,饶是你多有天赋,若是后期没有多加勤练,最终它会成为你致命的硬伤,就像现在的夏初汐这样。 她当初天真的以为,容华是最爱她的人。若是连他都受不了她的歌声,那便没人会再喜欢。她将他的意见摆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他说不好就是不好。 后来,她所谓的父皇不知所以,以为她会琴棋书画,那么唱歌更是不在话下。为了能博得岚国皇帝的赏识,硬是要她登台献唱。 她推辞不去。当是时,岚国皇帝已是个老头子般的人物,两撇胡须一抖一抖的,双眸还色眯眯地盯着她。而她该死的父皇竟是在琢磨着将她贡献给这样一个老头子。 原先她也不肯唱,但最后想想反正难受的是他们,她自己也就无所谓。一曲下来,那岚国的老头子皇帝已是快去掉半条命了,从此后,没人再敢要她唱歌了。 因为这一事件,她的名声也因此远播在外。后来渐渐地流传出一句话:绝世美人开金口,天上神仙抖三抖。 如今,容华在这么重要的年宴上让她唱歌,无非是想侮辱她,让她出丑,更重要的是,他想践踏宣国最后仅剩的一点尊严。他希望她被所有人嘲笑,希望宣国被所有国家,甚至是边陲小国看不起。 她是宣国的公主,她唱得好或坏,代表的是宣国而非祁国。然而,无论唱得好或是坏,在别人眼中都只是一个笑话。 不得不说,容华这步棋走得真是妙,既显示了他祁国的胜国之姿,给其他各国一个警醒,又充分地将宣国置于死地,蒙受耻辱。 一箭双雕,何其妙哉! 夏初汐嘲讽地笑笑,其实容华又何须多此一举,在她背叛了宣国之时,她早就背负了宣国耻辱的烙印,何须再将她逼上绝路呢? 沉稳的脚步声传入耳际,唤回了她的思绪。她茫然地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混沌,随即眼睛便清明起来,手中的书也随着掉到了地上。 来的人正是让夏初汐这几日心烦气躁的罪魁祸首,容华。自从上次萧芸菡的事件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夏初汐对于他的出现不免感到怔愣。 转瞬,她就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书,起身向他恭敬地行了礼,冷淡问道:“不知皇上到来,有何赐教?”她抬着头看他,现在才发现,他竟然整整地高出她一个头。 容华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却紧盯着她的手腕处。倏尔擦过她的身旁,语气暧昧地说道:“公主何必说得如此陌生,好歹我们还曾是那样的关系。” 他温热的气息就洒在她的耳畔,手也抓住了她的手腕。刚结了痂的伤口有些丑陋地凸起,摸起来很是粗糙。 夏初汐冷冷一笑,没有闪躲,毫不费力地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微微偏过了头,她的额头就在他的下颌处:“皇上,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自他们认识以来,她一直唤的都是他的名字。她说他的名字让她看到繁华的景象,在她还不知道他是皇子时,她便说过,容华,这名字就该属于有作为的人。 现在的她,一口一个皇上,叫得倒是顺口,可无形之间,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地拉大。容华也着实不懂自己,为何每次她一叫,他听着竟是别扭至极。 上次口口声声质问着的时候,还不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地喊他的名字。什么时候倒是懂了规矩了,都不用人提醒,不用人教,自己就习惯了。 容华微垂着眸看她,她额头上的伤口只剩下细小的伤痕。方才手指滑过的手腕也很是粗糙,心里莫名地涌起一抹心疼。 他眼眸一深,迅疾地转过了身,若无其事地走到垫子上坐下。他害怕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在抵触,抵触这种甚至在萧芸菡身上都没有出现的感觉。 “朕倒是想导出好戏,只是需要公主的配合。”他转眸看着她,薄唇微微上扬,眼底是十足十的玩味意思,方才陡然生出的表情已是消失无踪。 有人说,唇薄的男子注定是个薄情之人。夏初汐不知道容华是不是属于这样的人,但是,至少对她来说,这个称号他无可厚非。 敛眸低笑,她迎着他的双眸,清澈的瞳眸中倒映着他的影子,似一汪秋水,让人忽略了她脸上的疤痕。她盈盈行礼,道:“那要劳烦皇上在初汐身后帮忙收尸了。” 她的话是请求,是嘲讽,或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容华分辨不清。但这样具有战斗力的夏初汐,他居然觉得欣赏。 ------------ 第014章 相思已死 微风徐徐,春日正好。院落中的海棠树只长出了些嫩绿的叶子,青翠欲滴。三月时节,该是播种的时候。 夏初汐蹲下身来,不理会泥土染污了她纯白的裙裾。纤细白嫩的手早已看不到水泡的痕迹,她拨拉着泥土,用小铲子挖出了一个小洞。 从瓷瓶中倒出的一颗细小的相思豆,滑溜溜地滚到她的手心处。她轻轻地合上手,又缓缓地张开,手微一倾斜,相思豆便掉入了她原先挖好的洞里。 她呆呆地注视着泥土中的那一株红点,又捧着旁边的泥土洒了下去,红色渐渐地被淹没了。一切都做完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嘴角漫上了笑靥。 青阙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她所有的举动,眉头蹙起。她盯着她方才埋下东西的地方,问道:“公主,你种了什么?” 她其实心里焦躁地很,看着夏初汐这么气定神闲,什么事也不干,仿佛没有圣旨那一回事,她心里就觉得堵得慌,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相思豆啊。”夏初汐回眸朝她笑笑,掸了掸自己身上的泥土,目光对上青阙不解的眼神,估计,她现在以为她被圣旨逼疯了吧。 相思豆喜温暖湿润的气候,也喜光,对土壤的要求也极为严格,必须是土壤深厚并且肥沃。但无论是哪一点,都跟身处阴寒之地的祁国扯不上半点关系。 在青阙眼里,这么种下去,跟直接杀死它没啥区别。 夏初汐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她原就没想它能活着,更别说是开出花来。埋了它,就等于埋葬了她的爱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相思却已是死了。 那颗相思豆是他曾经交予她的,他说,相思豆代表相思,代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她听着他的情话,像是泡在蜜罐里,手中紧紧地握着这份相思。 可它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她却还残留着一点希望。她的梦该醒了,将它埋入了土里,她就可以解脱了。 她的爱情在最美好的时光里逐渐糜烂,像土里的这颗相思豆一般,来年的时候,它该就烂在了土里,化作春泥。 夏初汐抬起眼眸,遥望着蔚蓝的天空,唇角绽放着一抹微笑。经历了磨难和痛苦的笑容,在阳光下散发着绝美的光芒。 青阙有一瞬间的迷离,她绝美的左脸如玉般弥漫着醉人的流光,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她定了定神,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公主,你不准备准备么?” 夏初汐挑了挑眉,目光移向了说话的青阙,淡笑道:“准备又如何,不准备又如何,最终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这话听着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但青阙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那不是她的真心话。一个连被侮辱鞭打都不愿屈服的女子,又怎会轻易地在这样的事件上认输? 就在她沉思的瞬间,夏初汐的声音又浅浅地传来。她说:“青阙,我还可以再相信你么?”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着她,只是望着碧蓝的天,似乎在自言自语。 随即也没了下文,只是朝着怔愣着的她笑了一下,便兀自地走入屋内。裙裾似风扬起优美的弧度,她便似一只蝴蝶一般消失在她的眼前。 青阙站在门外良久,似是缓不过劲来。半饷,看了一眼相思豆被埋下的地方,神色不明地转身走了。 屋内的夏初汐似有若无地拨划着琴弦,琴声咿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眸色微深,并未再抚。 这琴,是她昨日向容华要来的。他或许以为,她是唱不来歌,想以琴声来遮丑。但是,最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还是将琴给了她。 容华,若我说,这是一场你必输的赌局,你……信吗? 羲和宫内,端坐在桌前的容华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萧芸菡不由担心地上前,问道:“皇上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要不要唤太医来看看?” 说着,手也抚上了他的额头,脸上是难掩的担心神色。谁知,被容华一扯,整个人便落入了他的怀中,双手受惊之下便抵在了他的胸前。 屋内的侍女内监们都识相地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掩上门,头低得快到尘埃里了。 “皇上……”萧芸菡嗔怪一声,双颊迅速地染上红霞,衬得肌肤越发地娇嫩艳丽,让人忍不住便想一亲芳泽。 “怎么样,还敢说朕生病了么?”容华揶揄地笑道,手指轻勾过她的鼻尖,俯身就吻住了她的唇瓣,舔舐轻咬。 萧芸菡在他的狂热的亲吻下迅速地瘫软下来,娇喘连连,身子在他冰凉的触摸下不由地微微战栗,却又忍不住更加地靠近他,期待得到更多的爱抚。 容华的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气息,看着怀里已是香肩半裸的佳人,媚眼如丝,摄人心魄。他觉得喉头一热,手便探上了她的腰际。 “容华,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这么蠢的女人么?” “容华,为什么你不肯信我一次?” “那要劳烦皇上在初汐身后帮忙收尸了。” …… 夏初汐的一颦一笑,她倔强的眼神,她不甘的目光,她隐忍的表情,她痛彻心扉的绝望,她的调皮,她的大胆……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一瞬间都在容华的脑海里闪过。 他怔愣地停下了手,目光变得迷离起来,身子的燥热也在一瞬间降了下去。 怀中的萧芸菡久久未见他有任何动作,迷蒙的双眼也逐渐地清明起来。看到脸色沉重的容华,娇美地唤道:“皇上……” 容华听到喊声,迅速地收起脸上的表情。一刹那的时间便又恢复到那个沉稳的君王,他笑笑地勾起萧芸菡的下颌:“菡儿,朕或许真的生病了。” 这一说,萧芸菡立即花容失色地整理好仪容便想唤太医,容华却止住了她的呼唤。他好看的嘴角勾起:“菡儿,朕就想喝你煮的汤。” “可是?皇上,生病了就要看太医……”萧芸菡迟疑道,脸上神色担心不已。 容华俊美的脸庞瞬间就放大在萧芸菡的面前,止住了她的絮叨。原本经过方才的事,萧芸菡的脸早就红透了,现在这般地接近,让她的心跳快得说不出话了。 “菡儿不愿煮汤给朕喝么?”他坏心眼地移到她的耳垂处,轻轻地舔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毫不意外地感受到怀中的人颤抖了一下,粉嫩的耳垂充血般地迅速涨红。 萧芸菡快速地脱离他的怀抱,留下一句“臣妾这就去煮”的话后便马上逃离了现场,双颊和双耳都染着眩人的红晕。 屋内的容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墨黑的双眸闪过一抹不确定。他爱的女子就该是这样的,温柔贤淑,娇美可人,而不是像夏初汐那般全身都沾满了刺,像刺猬一般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为何,方才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她。她清澈的瞳眸就似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像。 他真该承认,她变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夏初汐,完全脱离了三年前给他的印象。她冷静,沉稳,将所有的心事都埋在了心里,谁都无法看清。 他还记得,他攻破宣国最后一道防线到达皇宫之时,他举剑在她面前杀死了她的家人,她的父皇,她的母后,还有她的兄长。 可她一滴泪也没有留,只是跌坐在地上,惶然地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眸,满眼的不可置信。他将剑举到她的眼前,对准她的心口的时候,她只是呆怔的看着他。 他看着她的无动于衷,轻蔑地勾起嘴角。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死在自己的面前,竟然一滴泪也未曾留下,这心够狠。 在他就要将剑刺入她的心扉时,属下来报,她的弟弟夏凌轩趁乱被人送出了宫外,不知所踪。他突然就收回手中的剑,想着留着她还有些用处。 谁知,那剑却被原本呆怔着夏初汐握在手中。尖利的剑身划破了她的手,她却丝毫未觉,只是睁着双眸看着他。 她说:“容华,你是不是觉得人都是没有心的,只是你手中的工具?”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的冷静,鲜血顺着她的手滴在已满是血污的瓷砖上。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眸中带着浓烈的厌恶。冷声吩咐着身后的人:“将她带回祁国。”转眸看了她一下,不屑地说道:“你最好好好活着,否则,你流亡在外的弟弟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握着剑身的手缓慢地垂落下来,她低下了头,再抬眸时,眼底闪动着破碎的光芒。她不会哭,痛极了也哭不出来。 她说:“容华,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她的质问声像是小兽的呜咽,他想,她大概已是接近崩溃了。 她随手抄起一把匕首,身后的侍卫以为她要行刺他,立即将他护在了身后。她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扬手在自己的右脸上划了一刀,鲜血顺着她的下颌流淌下来。 她痛心喝道:“容华,今生今世,我跟你恩断义绝。” 那是他认识她以来,她唯一对他说过的重话。可他毫无感觉,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徒留给她一个冰凉的背影。 ------------ 第015章 岚国国师 三年的时间,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被他丢弃在浣衣局里。那里的黑暗,那里的折磨,他都知道。他想着,该给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一点教训。 久而久之,她的身影便在他的脑中渐渐淡漠了。原就没想着要记住的人,自然忘得更快了些。若不是杜美人重新提起,他真的已是忘了她。 可再次相见,蜕变后的她虽是敛去了一身的光华,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为她设下的每个局,她隐忍,她退让,她不屈。 她看他的眼神中再没有迷恋的痕迹,娇小的身躯里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他看着她被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却依旧高傲地抬着她的头,他便有一种被漠视的恼怒。 他堂堂的祁国君王,怎么可以忍受一个亡国公主的蔑视!他要让她屈服,让她俯首称臣,将她如玩物一般玩弄于股掌之上。 事情却总超出他的预料。她似一颗经历了千万磨难的珍珠。虽然布满了瑕疵,可却越发地吸引别人去靠近,她的改变让他措手不及。 容华收回思绪,眉头紧蹙着。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是他的仇人,她不值得被同情,不值得被原谅。一想起她母后的抑郁而终,他心里的恨意便越深。 他埋头将自己的思绪放在了奏折上,迫使自己将夏初汐的身影赶出了脑海。她不过是一个残颜公主,他对她没有任何的兴趣。 太完美的东西总是让人望而却步,相反的,略带一些瑕疵的东西反而越发地激起别人的兴趣。好奇它的经历,好奇它的改变。 其实容华错了,女人若是遇到了对的人,她终其一生都可以活得没心没肺,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可惜,夏初汐所遇非人,她除了让自己改变,去接受这残忍的事实,她没有别的途径可走。 换言之,夏初汐的成长是被逼出来的。容华磨去了她一身的棱角,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硬生生地变成一个内敛淡漠的女子。这条路有多么漫长,只有夏初汐自己知道。 阳光倾泻下来,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湖面上。这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又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宫内的人都陷入了一种忙乱的状态,各种消息不径而飞。听说哪一个边陲小国挑选了十五个美女进谏给容华,又听说哪一个国家又送了一对极其罕见的夜明珠,而最最劲爆的消息是,岚国此次到来的使者竟是岚国的国师,黎洛。 黎洛,岚国最年轻有为的国师,年仅十六岁之时便被岚国皇帝赐封为御用国师,地位仅次于当今圣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传闻中的黎国师有着天人之姿,经常身着一身雪白绸缎,青丝用一条白色丝带束起,腰间缀着羊脂白玉。浑身的雪白,衬得他更似仙人一般。 听闻,凡是见过他的人,从此以后都不再穿白色衣裳。久而久之,岚国之内,便只有他穿着白色的衣裳,仿佛那是专属于他的颜色。 夏初汐听着这些的时候,嘴角无奈地勾起。这后宫消息的传播速度真是让人目瞪口呆,就连她这个闭门不出的人都能从那些小侍女的嘴里听到近乎所有宫内发生的事情。 她放下手中的书,缓缓地踱到门外。那些还在嬉笑讨论着八卦的小侍女们立即走开了,仿若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其实她不过是好意,若是在她这里说倒是无妨。但这皇宫最忌讳话太多,祸从口出这个词就是为了皇宫而存在的。一个不小心,脑袋没了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院内的海棠树长着稀疏的叶子,夏初汐歪着头,想象着它开满海棠花,结满海棠果的样子。好看的唇瓣微微上扬,澄澈的瞳眸中散发着灵动的光。 年宴的时间便在明天,容华这几日大概是被到来的使者缠着,无暇来看她的笑话。那些妃子们可就不一样了,自从年宴的这个表演权利交到她的手中,她们可就乐得清闲了。这有事没事地就到她这里瞎溜达,冷嘲热讽一下,又无趣地离去,因为她从来都不答话。 萧芸菡自也是来过的,夏初汐心知无法一直避而不见,便也就没躲着她了。只是遵循了身份地位,在她面前谦恭有礼。她虽是脸现伤心,却还是经常来找她。 最让夏初汐想不到的是,楚欣怡也会来造访。只是结果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下午,然后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就走了,到现在,夏初汐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现在,皇宫之内估计都在等着看她的好戏。明明她谁也没有得罪,偏偏却似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不然为何这么多人容不下她呢? “容华,你就这般容不下我么?”夏初汐喃喃道,眸子染上了哀伤的神色。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忙掩住了眼中的失落。 “公主,该上药了。”青阙一进来,便看到海棠树下她孤单的身影。她那日的话似乎还回响在她的耳中,她却没有回答。 “嗯。”夏初汐浅浅地应了一声,朝着青阙微微一笑,便回了屋内。她似乎也没有在等她的回答,只是两人之间似是隔了什么?总也无法靠近。 其实她的伤已是好得差不多了,额头处的伤没留下什么疤痕,只是因着手上的伤疤历时已久,当时也没好好处理,便跟脸上的伤一样落下了疤痕。 她最在意的还是背上的疤痕,也不知道青阙是从哪里弄来的药膏,药效挺好的,抹着有两三天,那些丑陋的疤痕竟是开始逐渐消去。 兴奋之下,她把药膏也抹在了脸上,可好几天过去了,脸上的疤痕没有丝毫的变化。渐渐地,她也就不在意。好或坏,对她来说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她总归是个十八岁的女子,她将来也该有夫君的,她想,她总该给他一个好好的自己。 青阙脱去了她的外衣,冰凉的手沾上了药膏,轻轻地抹在夏初汐的背上。瞧着背上的伤痕逐渐地消了痕迹,她的眼中涌上的是一抹释然。 “公主,明天便是年宴了……”她欲言又止,连日来都不见她做任何的训练,只是偶尔会听到她在抚琴。那琴技确实精湛得无可挑剔,可是此次的要求是歌技。 歌为主,琴为辅,主辅若是弄乱了,便歌不成歌,曲不成曲了。 夏初汐微微偏过头看她,她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若说这夜华宫中有人是真心替她着想的,那个人必是青阙无疑。当然,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于她。 原先萧芸菡带着她和另一个侍女让她挑选的时候,她以为她是萧芸菡的人。可照着事件的发展,她不得不心生怀疑。 不过她相信,青阙心底里确实是关心她的。当她看着她的伤口时,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疼惜,虽是隐秘着,却仍是让她看在眼里。 青阙撇开了与夏初汐相碰的目光,埋着头专心地给她上药。夏初汐也毫不在意,偏过了头,笑笑道:“青阙,明日记得将我打扮得好看一些。” 她扬着的嘴角让青阙看得晃眼,脸上洋溢着自信的流光,让她在这一刻突然就放下心来,仿佛就是天塌下来,这个女子也可以将它撑起。 “青阙,你听说过岚国的国师黎洛么?”夏初汐想起方才侍女们的言论,不禁好奇心起。普天之下,竟还有比他更适合白色的人么? “自是听过,只是知之甚少,他的消息一直很是隐蔽。”青阙蹙了蹙眉,复又恢复平常,放下手中的药膏,伺候着夏初汐穿戴好服饰。 夏初汐蹙紧眉头,琢磨着这国师的目的。为何一直以来都行为隐蔽,此次却大张旗鼓,毫不隐瞒地到祁国来? 想着这些政事的时候,她总是感到头痛。索性也就不想了,拿起方才放下的书又翻了一页,风从窗外吹来,拂乱了她的发丝。 第二日很快就到来了,皇宫内外喜气洋洋,宫女内监们都得了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过年去了。夏初汐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突然涌上了一种他乡异客的伤感。 在寺庙里过年的时候,缘空方丈总会给她买上一套新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他总归很忙,过年的时候寺庙里上香的人也多,没人可以陪她玩。 她便一个人穿着新衣服跑到树林里,轻巧地爬到树上。她喜欢站在树上的感觉,觉得眼睛看到的跟平常都不一样,世界突然就变得好大好大。 那一年的那一天,她便遇着他,一个仙人般的男子。说男子却也不对,因着他大抵也不过十四岁,而彼时的她也有十岁了。 她依旧贪玩地卧在树上,只是阳光太好,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头一歪,便从树上直直地往下掉。她还未出声惊呼,便在半空被人给抓住了脚腕。 他温柔略带戏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际,他说:“原以为是只小猴子,却原来是个姑娘。”此生,她没听过比这更好听的声音,即便是以后遇到的容华。 ------------ 第016章 原来是他 蓝天白云,偌大的树林里偶尔响起小鸟的叫声,轻风拂过树梢,发出细微的响声,阳光碎花般地洒了下来,似是铺上了一地金黄。 这原该是个美好的场景,蓝天绿树,才子佳人,还有小鸟作伴。可偏生不巧的是,那天,缘空方丈为她穿上的是一条裙子,天蓝色的罗裙,跟天空一般的颜色。 “啊!”饶是如何淡定的人也不禁会尖叫出声,何况她原本就不是一个淡定的主。她恼羞成怒,没被男子握住的另一只脚踢向了他。 男子未料她会有此反应,握着她脚腕的手不由得松开了,身子轻缓地后退几步,一手仍悠闲地摇着纸扇,好看的唇角上扬:“好厉害的丫头,我救了你,你倒恩将仇报。” 他的一松手,她毫无预兆地摔到了地上。她忍着疼痛,地上残落的树叶悠悠地飘到她的头上,一身好看的罗裙就这么毁了。她想,回去定要被缘空方丈纠着耳朵骂了。 她心想着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男子,一定要让他赔她一套裙子。于是,她起身勾住了男子的手臂,恶狠狠地道:“你弄脏了我的裙子,你赔。” 男子看着她蛮横的动作,哭笑不得:“好无理的丫头,我救了你,你却要伤我,如今还让我赔裙子,你说,这世间哪有这个理?” “我不管,你弄脏的你就要赔。”她撇过头,不去看他祸害天下苍生的容颜,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最终的最终,还是她的厚脸皮获得了胜利。不但得到了一套新的雪白罗裙,还免费地游玩了一番。那是她度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他们也因此成为了好朋友。 他说:“夏初汐,阿初,唤你阿初可好?”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弯着,浑身都透露出一股迷人的气息。 他说:“阿洛,我的名字。” 这自然不会是他的真名,单从他的衣着服饰,便可看出他身份定是不低。在外行走,谁还没有几个假名字,对她来说,那不过是个称谓,代表不了什么。 他注定只是她生命的过客,来了便又走了。他们相伴一年之后,他便突然消失了。后来她还是经常去树林里,可却一次也没再遇到过他。他就像个突然降临的仙人,只是偶然路过,时间到了就又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阿洛……”夏初汐低声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唇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的微笑总能给她带来阳光的味道,让她从小孤独着的心灵盈满快乐。 她不知为何最近总是会想起他,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想起他看着她时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她想,大抵是容华给她的伤痛太深,她只是希望能从幻想中得到一些安慰。 看着外面空空落落的庭院,寂静无声,侍女内监们都走得干净。虽说夜华宫里原就没多少人,但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人时,心里难免地感到凄凉。 她蹲下来,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这样的孤独她该是熟悉的,小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空旷的院子内传来一声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初汐抬起迷蒙的眼眸,望向声源处,回廊拐角处,青阙正缓缓地走来。 夏初汐缓缓地站起来,目光近似呆滞地看着青阙的方向,可那眼眸中却分明闪动着激动的光彩。在她孤独的那些日子里,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走近她,跟她说说话,即使是骂她也行。 她从来没说过害怕,那却并不代表她不害怕,只是一个人久了,她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害怕只能说给自己听,无人可以诉说。 “公主,该梳妆了,年宴也快要开始了。”青阙走至她的面前,见她神色激动,不明所以地蹙紧了眉。 “青阙,你不跟家人团聚一下么?”夏初汐看着她,眼底有些湿润,话才出口,竟是哽咽得厉害。 “青阙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的落寞,甚至就连眼眸也未荡起任何的涟漪。 夏初汐的心一颤,她的表情就如同她当初的一般。明明心底比任何人都渴望,却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青阙,难受就说出来,我知道没有家人的感觉,那滋味有多孤独,多难受,我都知道。”夏初汐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在青阙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隐忍的自己。 青阙抬起眼眸看她,对她的话感到疑惑。她是宣国唯一的公主,怎么可能感受过没有家人的感觉?她可听说过,宣国皇帝是如何如何地疼爱着这唯一的公主的。 可她澄澈的眼眸里蓄满真诚,让她无法怀疑她的话。她看了她一会儿,没有答话,只是低下了头。 “你不信吧?”夏初汐放下双手,唇边绽着一抹苦涩的微笑。她转过身,眺望着天际逐渐落下的太阳,红霞满天。 “青阙,我虽是宣国的公主,却并非是个真正的公主。”她浅浅地说着,那是她不愿揭开的伤口,可今日,她却想找个人好好说说。 她说得浅淡,似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嘴角一直扬着好看的微笑。这个故事很长很长,长到青阙觉得像是变成了她,一同陪伴着她经历了所有的一切。 黑夜降临,笼罩着整个皇宫。白日里还寂静着的皇宫骤然喧闹起来,华丽的宫灯照亮了宫殿,一层层地绽着璀璨的光。 今年的年宴似乎格外热闹,因着岚国国师的到来和即将上演的宣国公主的表演,每个人都各怀了不同的心思。说是年宴,不过是看着一群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相互讨好,心底里却琢磨着怎么将对方置于死地。 这样的戏码,夏初汐在宣国的一年里看得太多了,早就免疫了。这天下,想要得到的人太多,人最大的弱点便是贪婪,而若是不自量力的贪婪,最终的结果定是走向末路。 夏初汐因为同青阙聊得久了些,又加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又花了不少时间。所以她到达现场的时候,人已是来得差不多了。 她跟着青阙进去的时候,全场突然便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容华也早已坐在了位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显然,她还是迟到了,而这迟到又会引来多少的流言蜚语,她已无暇顾及了。 今夜的她依旧是一身雪白的曳地长裙,腰身处绣了朵金色的牡丹,后摆长长拖在地上。三千青丝用一支雪白通透的簪子挽起,看似悠闲又不失庄重。 她挺直背脊地走了进来,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当她的脸转向位于高处的容华时,他的眼眸中迅速地掠过一抹惊诧,在场的宾客也不由得睁大双眸。 原该是丑陋伤疤的右脸上,赫然绽放着一枝梅花。冬日里最美的花,在她的脸上定格了一般,粉红的花瓣,映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红润细腻。 夏初汐扬着绝美的笑靥,脸上的妆容更显得栩栩如生,好似真能闻到梅花的香味。她仿若画中走出的精灵,身姿绰约,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众人的目光。 三年前的她天姿国色,名震三国,一张绝美容颜让众人神魂颠倒。三年后的她,带着罪犯的枷锁,刻着屈辱的残颜,可依旧轻易地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无需雕琢,天然去雕饰便足以使人的目光一触碰便再也离不开她。她是公主,她的身上有着天生的贵族气质,即便多落败,她却似乎一直发着光,让人忽略不了。 夏初汐走在红色的地毯上,目光淡淡地瞟过底下坐着的众人。有一个皇子正色眯眯地看着她,眼底却流露出不屑的表情。 她的眉头一蹙,印象里似乎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却又觉得有些熟悉。奈何最终还是想不起,便越过了他看向别人。 这一瞟却让她不由顿住了脚步,身旁的青阙轻声唤着她,她却好像没有听见,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跟她一般一身雪白的男子。 夏初汐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的岚国国师无疑。他的脸上带着半个银质面具,遮住了他的容颜,只露出了那一双似水的瞳眸。而让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的原因,便是那双无比熟悉的瞳眸。 她停在原地,眼眸望进了他的瞳眸中,周围的喧嚣似乎消失不见,他们的眼里就只有彼此的影子。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像极了那个曾带给她温暖的男子。 他们一样适合白色,他们一样有着温柔的目光,他们一样如此温柔地看着她,他们……怎会如此相似? “阿洛……”夏初汐下意识地唤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很小,就连身旁的青阙都没有听到。可她知道他看到了她的唇语,因他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美得似梨花般。 夏初汐的唇边漾着一个微笑,那是真心绽放的笑靥,令天地万物瞬间失了颜色。他们的眼中只看得到彼此,却忽略了高处上脸色逐渐阴沉的容华。 ------------ 第017章 惹是生非 两人的目光胶着着,似水缠绵。黑暗中的两身雪白的衣衫格外的契合,恰如天造地设一般,让容华的脸迅速地阴沉下来。 青阙看着容华的眼神,心下一凉,掩在衣袖下的手拽了拽夏初汐的衣摆。她担心夏初汐又会因惹恼了容华而受到残酷的惩罚。 夏初汐怔怔地回神,目光疑惑地扫了一圈。不知不觉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和黎洛身上,眼神来来回回地瞅着,好不暧昧。大多人嘴角均是噙满笑意,眼底嘲讽意味甚足。 在他们的眼中,她或许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吧。以前巴着容华不放,还亲手送上了自己的国家,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现在还跟岚国最神秘的的国师眉来眼去,当真是不知羞耻。 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史书这东西,自古以来便是成功之人说了算,谁还会去深究事实是否如此。当初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事儿,却不知为何便传成了她死乞白赖地巴着容华不放。 她夏初汐是固执了点儿,但还不至于热着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只是众人大多都爱以讹传讹,道听途说,那她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话用在她的身上似乎不太适合,因着卖国之事确是她的所为,虽是被骗导致的结果,但是做了便是做了,终身都会烙上这个印记。 她收回目光,方才欣悦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微低了眼眸,不再看任何人,上前几步,屈了身行了礼。 容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双墨黑的眼眸幽深得让人心悸。他偏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黎洛,又把眼神落在了夏初汐的身上。 “公主,朕可是很期待你等下精彩的表演。”他的声音带了抹邪魅的气息,又不显得有失身份,勾得身旁的妃子们两眼冒花。 “初汐定不会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请皇上拭目以待。”夏初汐依旧屈着身子,言语间不卑不亢,但眼眸却始终低垂着,未看容华一眼。 容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就是一直未唤她起身。她虽不用跪着,可那双脚屈着,时间久了也麻得难受。 坐于他右边的萧芸菡拉了拉他的手,娇声道:“皇上,让公主就座吧!臣妾等不及要看表演了。”娇美的嗓音似春风拂过,撩拨得人心痒难耐。 容华宠溺地捏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嘴角扬着笑意,朗声道:“如此,公主就座吧!朕等不及要看你的表演了。”说完,不再看着夏初汐,在德公公的耳旁说了一下。 夏初汐站起来,向萧芸菡投去感激一笑。萧芸菡亦回了个甜美的笑容,目光移到左边的楚欣怡身上时,却见她眼神不屑地瞟了萧芸菡一眼,又云淡风轻地品着她的酒。 青阙领着她到位子上,她好看的眉头蹙紧,不知道容华这般的安排是何用意。她的座位就位于阶梯之下左边的第一个位置,正巧与黎洛相对。 让一个敌国的公主坐于上座,且高于其他国家使者的位置,她猜不透容华想做什么。反正违抗是走不通,便也就心安理得地坐下。 “年宴开始!”随着德公公的一声宣布,原本寂静的台上立即灯光四起,精美的宫灯照亮了整个舞台。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舞台上,一边看着表演,一边跟身边的人寒暄。黎洛的身旁围了不少的人,均是笑嘻嘻地向他敬酒。他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一杯接一杯地饮下,动作优雅而随性。 夏初汐看着她,眼底逐渐地流露出赞叹的神色。怎么一个人可以动作优雅到这个程度,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她唇角微勾,这个男人,当真有仙人的资质。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灼热,黎洛在周旋之余,仍是捕捉到了她的眼神。他举着酒杯,轻碰了一下前来敬酒的人的酒杯,掩在酒杯之下的眸子却对着她调皮地眨了一下。 “扑哧!”夏初汐抑制不住笑出声来,一双美眸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纯净的笑容让一直注意着她的容华不禁神色一凝。 这样的笑容,不加修饰,如一块天然的璞玉,干净澄澈。她似乎很久没有这般笑了,从他们再次相见起,他就没再看过她这样的笑容。 以前她经常看着他笑,他倒没觉得多么珍贵。可是方才的惊鸿一瞥却让他的心骤然地狂跳起来,他从没觉得,她的笑容有这般的美丽。 容华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杯中微微地洒出些酒水,沾湿了台面。为什么她可以对着那个人笑得如此开怀,看着他的时候却竖起全身的刺,避之不及? 身旁的萧芸菡将他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小手揽住了他的手臂,笑道:“皇上,你看,他们跳得可真好啊!” 她娇美的声音唤回了容华的理智,他心下一凛,方才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什么时候,她竟然能对他的情绪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他勾起身旁佳人的下颌,毫不在意场合,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俯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她们哪里比得上菡儿呢。”他必须要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才是他心爱的女人,夏初汐什么都不是。 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他痛恨的仇人,他怎么可以动摇?怎么可以莫名其妙地被牵着鼻子走? 夏初汐,不过是他的阶下囚! 被容华这般一吻,萧芸菡的脸迅速地蹿红,娇嫩的肌肤染着红霞,嗔怪道:“皇上。”说着,娇羞地依偎进他的怀里。 “哈哈,皇上当真是艳福不浅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格外的响亮。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看向了容华的位子,夏初汐亦转过眼眸。 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她的心仍旧不可抑制地颤动着,眼底闪动的流光刹那间便失了踪迹。不期然地抬头,却撞上容华幽深的眼眸。 她怔愣片刻,淡淡地收回眼神,似是没有看到他一般,目光移向了舞台之上,只是唇角的笑意已是没了。 她听不到他们的寒暄,看不到舞台之上舞姬的妩媚身姿。她不愿被他影响到她的情绪,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却依旧能让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痛。 相思豆,你早该烂了,为何仍要执着地保存着完好,却只剩一个空壳而已? “公主,公主。”青阙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她迷蒙地转头看她,却见她的眼睛向旁边瞟了瞟。她转过头,这才看到了前面站着一人。 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一双眼眸显得流里流气。浑身上下大概只有那身衣服可以表明他的身份,他正举着酒杯向夏初汐示意,脸上的表情却是趾高气扬。 夏初汐记得他,方才她进来时一直色眯眯看着她的男子。她之所以说他是某一国的皇子,均是因为他的服饰,她认得,那是多罗国皇子的服饰。 从进来起,这个男子看着她的眼神便是不怀好意,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纵然不喜欢,夏初汐还是站了起来。好不容易众人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结束这场年宴,不想惹是生非。 可即便她如此想,偏生有人不愿放过她,她又能如何呢? 她端着酒杯站起来时,对面的男子瞬间便将手中酒杯里的水尽数泼到了她右脸上画着梅花的地方。水掺杂着融化的妆容缓缓地流淌下来,他的声音似魔鬼一般:“不好意思,手不小心滑了一下。” 他的话成功的将众人的眼光移到了这里,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漫上了嘲讽的笑。脸上的梅花妆容逐渐褪去,一道丑陋的疤痕若隐若现。 夏初汐拿着酒杯的手还停在空中,仅是一会儿,她的嘴角勾着笑容,眼底却似万年寒冰。她将杯子中的酒泼向眼前笑得恶心的人,那男子随即气得乱跳,用衣袖去抹脸上的酒。 “不好意思,我是故意的。青阙,手帕。”夏初汐淡淡地说道,伸手接过青阙递来的手帕,毫不在意地擦掉脸上的妆容。脸上狰狞的疤痕瞬间便毫无遮掩的展现在众人的面前,突然之间,宴会之上安静极了,只剩下某只青蛙在那里吵闹。 即便他们听说过当年名震三国的宣国公主自毁容颜,一夕之间从绝色美人落入丑八怪的行列,却远远没有现在亲眼看到她脸上丑陋的疤痕来得深切。 “你竟敢拿酒泼本皇子,你还以为你是当初天姿国色的宣国公主吗?丑八怪。”那男子显然不甘如此承受这样的侮辱,即便是被随身的侍卫劝着,依旧口出恶言。 夏初汐冷眼看着眼前挣扎着想上前揍她一拳的男子,唇边的笑寒冷如霜。她现在想起来了,这个男子她确实认识,是曾经向宣国求亲的众多皇子之一。 当初,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贪婪,心生厌恶,年轻气盛的她让他吃了些苦头,在众人的面前丢尽了颜面。其实,不过几道题而已,谁知这人不仅心思不正,还是草包一个,当即气愤地甩袖走了。 ------------ 第018章 风波不断 冤家路窄,怎会料到还会遇到,而且还是现在尴尬的身份。夏初汐冷眼地看着他,她是很想可以息事宁人,但是对方貌似不这么想。 “丑八怪,看什么看,知道自己有多丑吗?”被侍卫架住的多罗国皇子不依不饶,嘴里不断地蹦出恶毒的话语,全然忘了现在身在何处。 夏初汐移开眼看向高处的容华,只见他手中拿着酒杯,一脸兴趣浓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阻止这场闹剧的意思。 事到如今,她到底在期望什么?居然在心底希望这个男人会帮她一次,就算是为了维持宴会的平和也可,可他居然宁愿看着她出丑,也不出声阻止。 容华,看着她像困兽一般挣扎搏斗,他就这么开心么? 可她偏偏不会如他的愿,他不就是等着看她如何应付眼前的场景么,她就偏不理他。这是他的宴会,爱管不管。 想定,夏初汐笑笑地坐了下来,对那皇子的辱骂声充耳不闻,悠闲地吃着台面上的点心,看着又恢复表演的舞台,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都被她的举动唬得一愣,原想着有好戏可看,怎知她却不反抗,反而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莫不是害怕了?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到一丁点的畏惧,反观全景,只有那多罗国的皇子手舞足蹈,反倒更像被欺负的。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众人都不由得抬头看向了容华。 这祁国皇帝任由他滋事挑衅,不予理会,看来真的对宣国恨之入骨。灭了她的国家还不算,又百般羞辱,想想心里真是胆怯。 容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地变化,依旧是气定神闲地跟身旁的妃子嬉戏,仿佛一无所知。有人看到这样,壮大了胆子也加入了嘲笑夏初汐的行列。 渐渐地人更加地多了,虽是低声骂着,但声音也快盖过舞台上的丝竹声。他们笃定了容华置之不理,大多想着这是个拍马屁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了。 青阙听着他们不堪入耳的谩骂声,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置于身侧的手也紧紧地握着。她低头看着一脸悠闲的夏初汐,心里突然地就心疼她。 宣国刚灭的时候,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在浣衣局的时候,她一定忍受了许多的侮辱。她不过就当了一年的公主,为何什么责任都要她背负? 萧芸菡想要为夏初汐说话,可看着容华的神色不管不顾的,也不知如何开口。楚欣怡倒是不再品酒,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夏初汐。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一人开口为她说话。 她早就是孤身一人了,一直都是。小时候缘空方丈再疼她,可也无法违背了皇宫的命令。父皇母后再疼她,不过是将她当成了摇钱树,妄想以她壮大宣国的疆土。她,一直就只有自己而已。 开心的时候自己笑,受伤的时候自己捂捂,跌倒了就拍掉灰尘再站起来。所以,她从来不会哭,痛极了也不会哭。 她凝眸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水,狭小的空间里微微映出她右脸的伤疤。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自己,突然感到陌生。 谩骂声萦绕在她的耳际,感觉是那般的熟悉。三年来,她听过形形色 色的辱骂声,比这更毒的更狠的都有,刚开始她还会争辩,可渐渐地,她却选择了沉默。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可是听不听就是她的权利。她越顶嘴,他们便越是要打压她,可若是她沉默下去,那些人便会觉得索然无味,也就不再自讨无趣了。 在这祁国的皇宫中,她不能太突出,只能卑微地活在最底层,息事宁人。没有人会帮她,若是她逞能,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她漠然的表情彻底激怒了被侍卫拦着的多罗国皇子,又看到这么多人与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胆子更是大了。费力地推开了侍卫的阻拦,便凶狠地朝着夏初汐冲过去。 夏初汐未料有此变故,心想着这草包皇子应该没大胆到在祁国皇帝面前动武,却没想到这个草包当真是草包,怎可用寻常人的思维去猜测他的举动。 她还在怔愣的瞬间,就感觉到手臂被人握住,往旁边拉去。她踉跄地站起来,抬起头,才看到青阙紧张的脸。 还未回神,身旁便像掠过一阵春风,迎面带来了淡淡地梨花香味,一身雪白衣衫,乌黑青丝,脸上带着半截面具的男子便立在她的面前。他的背影高挺俊美,白衣随着带起的气流飘扬着。 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只会是他,黎洛,她认识的阿洛。 只见他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便止住了那人用尽全力挥来的拳头。他的眼眸冷布冰霜,嘴角却挂着一个颠倒众人的微笑:“多罗国的皇子,如此欺负一个女子,这就是你们多罗国的教养么?本国师今日真是领教了。” 他的嗓音依旧温柔得很,只是听起来却让人不住地冒冷汗。面具虽是掩住了他一半的面容,但却挡不住那股绝然的气息。 谁说女子才配得上倾国倾城四字,眼前的男子,即便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觉得贬低了他。 夏初汐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青阙的手还紧张地抓在她的手上。她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没有那么地寒冷,她还是可以呼吸的,她还是可以感受到温度,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感觉的。 她看了看身旁的青阙,又转眸看着黎洛的背影。她看着他空着的手伸到后面,对着她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她笑了出来,她多感谢上苍,让她在如此地绝望里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即便只有一瞬间,她也该知足。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帮她,有人愿意替她挡下拳头,她还不至于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一直冷眼旁观的容华墨黑的眼眸深沉地看着夏初汐笑靥如花的脸庞,竟是觉得那么刺眼。桌上的酒杯被他狠狠地握在手中,再紧了几分,完好的酒杯瞬间碎在他的掌心。身旁的萧芸菡看着他淌血的手掌,连忙帮他擦拭着。 众人原还处在黎洛出手帮助夏初汐的呆怔中,听到声响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了容华。只见他的脸阴沉的可怖,都以为他们的行为太过火,激怒了他。每个人都瑟瑟地缩着脑袋,怕一个不小心,他们的国家便会像宣国一般,成为祁国的刀下魂。 整个会场瞬间安静极了,舞台上原本还在唱着歌跳着舞的歌姬们都惊慌地停了下来,低着头默默不语。他们的生死都在这个一国之君的手上,怎能不怕? 多罗国的皇子早已没了那嚣张的气势,浑身瑟瑟发抖,若不是他带来的侍卫扶着他,只怕已是瘫软在地了。他原就被黎洛的突然插手吓得不轻,现在看到祁国皇帝也动了怒,心里是一阵胆寒。 这两个人中之龙,都不是他多罗国这种小国家惹得起的。 他急忙跪在容华的面前,声声求饶,早已没有了一个国家皇子应有的风范,现在的他,不过一只落水狗,让人不齿。 “多罗国皇子是否对我祁国有所不满?”容华接过萧芸菡的手帕,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血迹,嗓音低沉,连眼也未落在他的身上。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他手足无措,只怕他现在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哦?皇子认为我祁国的年宴是个能开玩笑的地方么?”容华抬起了眼眸,却没有看他,只是将阴沉的目光落在了黎洛身上。 黎洛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手中的扇子轻轻摆动着,毫不畏惧地迎上容华的眼眸。夏初汐就站在黎洛身旁,两人相似的衣裳在容华的眼里极为刺眼。 两大强者的对视,危险的电波四处扩散。没有人在意那个跪倒在地上的男子还在说着什么?只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人之间的无声战火。 祁国、岚国还有宣国,世界原本是处于三足鼎立的状态,只是后来宣国国君逐渐腐败,宣国也逐渐地走入末路,才会轻易地被祁国灭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夏初汐的背叛不过是个推力作用,无论她有没有做,宣国都是注定要亡的。 如今,能与祁国抗衡的就只有岚国了。两国之间虽不是友好邻邦,但也一直以来相安无事,未曾大动干戈。今天这情形,还真是前所未见。 这世界只需要一个霸主,位子越高的人野心越大。祁国和岚国定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敌国的一举一动,只是时机还未成熟,他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多罗国皇子,朕看你需要下去休息一下,免得累坏了身体。来人,带皇子下去休息。”容华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虽是客气着,那语气却带着不得违抗的威严。 那皇子早就瘫软得不行,连走都不会了。他身边的侍卫连忙叩谢容华的恩典,将他扶了下去。 容华将目光移到了夏初汐的脸上,似笑非笑,嗓音慵懒却带着一丝威严:“公主,该你表演了。” ------------ 第019章 艳惊四座 容华将目光移到了夏初汐的脸上,似笑非笑,嗓音慵懒却带着一丝威严:“公主,该你表演了。” 他的话云淡风轻地化解了方才的沉寂,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幽谷。幽谷中长满了荆棘,在清冷的月光下绽放着料峭的光。 她鲜活的心早已是遍体鳞伤,痛得她喊不出话来。可他呢?像一个恶魔,似乎不看到她跪地求饶,不看到她臣服在他的脚下,他就不会甘心。 容华,你确实是没有心的,若是有,就该感受感受这痛彻心扉的感受,这种明明痛得快要无法呼吸,却又捂不到痛处的绝望。 夏初汐的脸色煞白煞白,紧抿着唇瓣看了一眼高处悠闲自得的容华,低声吩咐道:“青阙,备琴。”说着,向还站在她身前的黎洛虚弱一笑,步履优雅地向舞台上走去。 她的雪白长裙飘飘而舞,摇曳多姿,步步生莲。可只有黎洛知道,她掩在衣袖中的手轻微地颤动着,她依旧倔强而固执,即便是败,她也要让自己败得光华。 众人都回到了座位上,仿佛方才的闹剧不过是一场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也不敢再惶惶然地开口讨论,因那高位之上的人并非他们惹得起的。 夏初汐缓慢地走着,她看着青阙抱着她的琴完好地放在台子上,用略微担心的眼光看着她。她朝着她浅浅一笑,那笑容却太过苍白。 一直以为,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绝计不会像那些要断不断的女子般藕断丝连。她认为的爱情,若是有一方不爱了,即便那人不是她,她也不会卑微地去爱,因那样的勉强着实让人讨厌。 可那是她没经历爱情的时候,一旦自己真的坠入了情网,所有的事情会越来越无法控制。她以前所谓的冠冕堂皇的理论,不过纸上谈兵,人只有真的爱了才会知道,牵引着自己的,是那颗不会说谎的心。 她悠然地坐了下来,纤细白嫩的指尖轻拨过琴弦。她抬起眸,脸色很是苍白,可却扬着一抹微笑,像寒冷的雪地里绽放的一朵雪莲。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即便没有了倾世的容颜,她的一举一动依旧能轻易地吸引住别人的目光,让人自动忽略掉她脸上难看的疤痕。 容华放下手中的酒杯,隔着漫长的火红色地毯望进了她的眼底。他突然不喜欢这么遥远的感觉,不喜欢她脸上的笑,让他感觉她离他好远好远,似乎永远无法靠近。 他不喜欢这种没有把握的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像今夜的年宴,就像那个闹事的多罗国皇子,就像现在的场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夏初汐带着笑容看着他,遥遥红毯像是他们跨不过的银河。她还在这边执着的望着,可那一边却早就没有了等待。 她合起双眸,倏尔睁开,脸上的笑意未退。手在凤尾琴上缓慢地划拨着,流畅柔和的琴声似潺潺的流水般倾泻而出,流淌过每个人的心间。 容华,你可听好了! 轻启红唇,清澈柔美的嗓音飘逸而出,似出谷的黄鹂一般,婉转缠绵,诉说着绵绵不绝的情意。她的嗓音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浑然天成一般,较着方才的歌姬更胜一筹。 琴声随着她的歌声时起时落,此起彼伏,而后又逐渐地平缓下来。她的声音伴着最后的一个尾音落下,戛然而止,余音却久久未散。 这首歌诉说的是一个女子的浓浓情意,她将对男子的钦慕都化为了相思,心里的悲欢随着男子的情绪而起起伏伏。她的情比天高比海深,终是感动了男子,两人双宿双栖,美满的结局。 可在夏初汐的弹奏下却盈满了悲伤,她的嗓音夹杂着一抹凄然,数不尽的满怀情思化作了缕缕清风,飘然而逝。 她扬眸看向容华,毫不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一抹愕然,不可置信的惊愕。她凄然而笑,青丝漫天飞扬,衬得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容华,你可知,这是为你而学的歌,可还来不及唱,你已亲手将我推入了地狱。 当初,她在他的面前唱得七零八落,难听得他无法忍受。她便下了苦功想要好好练习,想着有一天她的歌声能配得上他的称赞,她便满足了。 她暗地里请了无数个先生,甚至女扮男装去了青楼妓所,她第一次,第一次忍受别人在她面前指指点点,忍受重重复复的练习。她只想,有一天,他可以听到她的歌声,他能聆听到她心底想要说的话。 可所有的一切都破灭了,从他亲手杀死她的家人开始,她便再也无法开口了。他不会知道,她当初唱的那首不成调的歌便是现在的这首,也是她这一生唯一会唱的歌。 《相思赋》! 她曾想在他听完她唱的歌后拥住他,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她想告诉他:“容华,我把自己好好地交给你了,请好好待我。” 那是她琢磨许久说出的情话,她私下里幻想过无数的场景,唯一想不到的是,她准备得好好地,却看到他冷着眼看她,手中的剑沾满了她亲人的血。 夏初汐闭上眼眸,清澈的眼里干涩得厉害,心里像被万马奔腾而过,痛得她嘴里发苦。她盈盈起身,步履似有万般沉重地靠近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皇。 会场之上悄无声息,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如见了鬼一般。那句讽刺她的言论仿佛还在耳旁,可她的歌声已将它击溃得片甲不留。 黎洛自始至终都眼带柔情地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了他的心里。他的心里透着阵阵苦涩,那首歌,他当知是唱与谁听的。他终究错过了么,错过她最美丽的青春韶华。 这场上最惊愕的莫过于容华,他精心布置的完美棋局就这般被打破了,他以为他会愤怒,可他的心里除了惊愕之后,竟是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他近乎呆滞地看着夏初汐盈盈地走到他的面前,娴熟地行礼,随即抬着一双澄澈,毫无波澜的眼眸看着他,说不出的陌生。 她说:“皇上,初汐已表演完了,可否先行告退?” 他明明想说的是不可以,可张开的口却说道:“那你先下去吧。”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语气里竟还夹杂着失落的味道。 坐在容华身旁的萧芸菡秀拳紧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夏初汐,依旧是盈盈水眸般温柔的眼神,只是那紧握的手泄露了她的情绪。 楚欣怡不屑地看了萧芸菡一眼,目光落在夏初汐身上时,嘴角勾抹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夏初汐对于容华的允许有些惊诧,但脸上未袒露出任何的神色。她现在只想离开,再如此待下去,她害怕她的心会支离破碎。 “谢皇上。”她紧抿的唇瓣泛着妖娆的红色,却无法遮盖脸上苍白的表情。她转眸看了黎洛一眼,温柔的眸光让她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暖意。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出去,背后有两道眼光一直紧紧相随,直至她消失在视线里。 明月高高地挂在树枝上,轻柔的月光洒了一地。皇宫之中到处可见大红喜庆的宫灯,却萧索得没有半分气息。 夏初汐干涩地睁着双眸,眼眸中似要迸出火红的血丝。她感受着微风的轻抚,试图浇熄那燥热的心。 青阙扶着她,沉默不语。今夜她的震撼不会比任何人少,就连方才出手帮夏初汐都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可她,却真的那般做了。 “青阙,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么?”夏初汐的声音有些干哑,她目光无距地凝望着远处,脸色笼罩在黑夜里。 青阙心知她需要自己安静一下,也不再多言,只是轻声说道:“青阙就在不远的地方,公主有事唤一声便可。” “不,青阙,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放心,我认得路。”她转眸看着她,强颜欢笑。 青阙看着她,心底掠过一丝担忧,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她不怕她做任何的傻事,因她是个如此倔强的女子,死在她眼中是最不屑的行为。 待到青阙走后,夏初汐缓缓地顺着繁花初开的回廊向前走着。她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她想捂捂自己的伤口,然后她就又可以坚强地站起来。 她是夏初汐,她不会轻易被打倒。 走至湖边的凉亭处时,她停了下来,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全身蜷缩在一起。她将头埋进了双腿之间,整个夜里安静极了。 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无人的夜里轻轻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她竖起全身的刺,既伤了别人,也疼了自己,可她还是要保护自己。 细微的脚步声响在夜里,她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逐渐地靠近她,停在她的身边,淡淡的梨花香味传来,她听见男子温柔似水的声音。 “阿初。” 她怔愣地抬起眸看向眼前的男子,干涩的眼里流不出任何的泪水。他的声音像悠扬的琴声,她望进他的眸中,是那般熟悉的温柔。 ------------ 第020章 努力忘记 夜凉如水,清风荡涤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亭梁上悬挂着的精美宫灯随着风摇摇晃晃,暖黄色的烛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镀上一抹柔和的色彩。 银色面具在夜里闪着月华般的光亮,那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双眸更是比月光还要柔上几分。他性感的唇瓣勾起好看的弧度:“阿初,可还记得我?” 黎洛说着这话的时候,手中的扇子悠然地置于身前,腰间的羊脂白玉晶莹透亮,看不出半分的着急。 夏初汐收回方才悲伤的神色,将头一撇,轻哼一声:“谁会不认识你啊!岚国的国师!”这话说得带着浓重的硝烟味,惹得黎洛勾唇一笑。 “阿初,看着我。”他的声线带着一抹蛊惑的味道,柔柔地像拂过平静的湖水一般。夏初汐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转回头来。 她看着他的手触上银色的面具,缓缓地拿了下来。在这个寂静的月光中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那张她熟悉至极的脸。 明净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五官,犹如上帝最完美的雕刻。他似水的瞳眸中荡漾着一波秋水,印着柔和的月光越发地显得妖魅。 或许不该说是妖魅,只是这样仙人般的容颜,夏初汐挖空心思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他。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竟像个哑巴一般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分别整整八年有余,当初的乍然一见,便觉得那是个如画中走出的男子一般。可现在看来,那时的与如今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如今的他,绝世二字非他莫属。 八年时间,世事变幻得多么快呀。她从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孩眨眼间变成了宣国倾国倾城的公主,再陡然一变成为祁国皇帝的阶下囚。而他,变成岚国满负盛誉的御用国师,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即便是再次相见,也不会是现在的这般场景,更不会是今夜那让她蒙羞的年宴。她是个女子,可她的自尊心不低于男人,她不愿别人看到她被人侮辱的样子,何况那人还是他。 她抬起眸看他,嘴角勾着一抹浅笑,只是在烛光之下依旧显得苍白,她低唤:“阿洛。”这个名字,无论多久没唤过,她仍旧觉得熟悉,就像看到他的人一样。 时光冲淡了所有的东西,改变了许多又失去了许多。可再次看到他时,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即便中间相隔了八年时光。 黎洛温柔的眼眸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强颜欢笑让他疼惜。手习惯性地抚上了她的秀发,好听的嗓音里溢满心疼和无奈:“还是跟以前一般倔强,痛极了也勉强自己笑着。” 其实他想说,阿初,在我面前,你可以不要那么倔强,痛就说出来,我陪着你。可他想想,他有何立场说这样的话呢? 当初他一声不吭地走了,什么讯息也没有给她留下。这个傻姑娘一定执着地在那个林子里等了很久,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挂着微笑,眸中却盛满哀伤的样子。 她是个如此固执的姑娘,固执得让人心疼。 “阿洛,我很好。”夏初汐扬着眼眸看他,嘴角的笑意没有消退,却更是深了。双眸在撞上他心疼的眼眸时却微低了眼,不再看他。 黎洛的手近乎颤抖地抚上她脸上的疤痕,那粗糙的感觉像针一般刺进他的心里。这些年来,她到底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他一直不知道她原是宣国公主,那被世人传播得天花乱坠的女子。他们说起她的美貌时,个个赞不绝口,都说那是他们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可他却笑着摇摇头,那女子再美,怎有他的阿初美丽? 却原来,她们本就是同一人。可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宣国已是灭了,彼时的她成了万千人口中嗤之以鼻的不知羞耻的女人。 他知道阿初绝不是这般的人,她天真浪漫,单纯善良。他听着四面八方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她的消息,他想,她现在一定很痛苦,可他不在她的身边。 “阿初,痛么?”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手指疼惜地抚着她的脸颊。她一定很疼,可她却不会说,这个傻丫头只会自己忍着受着。 他的话语才落,夏初汐便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湖边树上掉落一片娇嫩的树叶,飘悠地落在了湖面上,荡开一层层细小的涟漪。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特有的香味,像梅花般清冷好闻的味道。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轻柔的发丝绕过他还顿在空中的手指,他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这般充实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一般。他收回僵着的手,缓缓地抚上她的背,他知道,她没有哭,因她说过,她哭不出来。 夏初汐确实没有哭,她只是突然觉得好冷,她只是突然好想有个怀抱,她只是被他的心疼感染,心里越发地柔嫩。 她是不是可以脆弱一下,在这个温暖男子的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爱上他?”她闷在他的怀里,声音略带沙哑,却似乎在喃喃自语。 她的心好痛,像困在水中快要窒息一般。容华的狠心绝情,每一样都将她往绝路上逼。这个皇宫中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她从来不会坦露出自己的脆弱。 但是黎洛的一个温柔眼神便让她缴械投降,让她卸下自己的伪装。他的眼神太温柔,她无力招架。 她的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到黎洛的耳里。他收紧双手,搂紧怀中微微颤抖的女子,唇瓣在她的秀发上掠过。 “阿初,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他望着如水的涟漪,眸子里神色带了抹凄楚,他缓声道:“不懂疼惜你的人,我们不要了。” 她的父皇母后,她爱的人,都不懂得疼惜她。她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她的好,都要这样伤害她? 夏初汐抬起头看他,眼睛出了有点红,没有任何泪水的痕迹。她说:“阿洛,忘不掉该怎么办?”她的神色那么平静,语调那么温柔,可却寒冷如冰。 爱一个人,如果能说忘就忘,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为爱殉情的人了。爱若深了,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她用尽她的全力在爱着容华,他就是她全部的世界。谁人知道,当他持剑站在她的面前时,她的世界已逐渐崩塌,就连一个栖身之所也未留下。 这样的感觉,黎洛怎会不懂,可那容华心机太沉,绝对不该是她的良人。即便她将来不属于他,但那个人无论是谁,也不该是容华。 他看得太清楚,容华眼中对权利的欲望太深,他是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夏初汐已经被他利用了一次,他不想再让她经受同样的噩梦。 “阿初,答应我,努力地忘了他。”他双手握住她瘦弱的双肩,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异常的坚决。 夏初汐看着他坚决的表情,这样的表情着实不适合他。他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做起任何事来都游刃有余。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这个世界上,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实在太少。即便是为了让他们开心,她都应该答应他的要求。 况且,那人早已不在意她了,她这般地欲断不断,着实连她自己都觉得讨厌。 “阿洛,我答应你。”她真诚地望入那温柔的瞳眸中,嘴角逐渐地漫上笑靥。转身走向湖边,深呼了一口气,道:“我要做回以前的自己,我要找回属于自己的自由。” 她唇瓣处的笑意愈积愈深,就是天上的月亮也不由得害羞地躲进云层中。青丝夹杂着白衣漫天飞舞,湖面氤氲着迷离的雾。 黎洛欣慰地看着她,她的笑容永远这么美丽,轻易地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他深情地注视着她,却突然看到她耷拉下小脸,转回头看他。 她砸吧砸吧小嘴,说:“你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年宴已经散了?” 黎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道:“你离开不久,宴会就已经散了。我是派了人暗中跟着你才找到你的。” 他看着她的表情随着他说的话越发地耷拉下来,神情哀怨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阵莫名其妙,只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夏初汐现在只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她的自由啊!难得的一次机会,竟让她就这么忘记了。她能不耷拉着脸么?这种千年难寻的机会,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阿初,你怎么了?”黎洛不明地看着她沮丧的脸还有那停留在他身上幽怨的眼神,瞳眸里布满疑惑。 夏初汐哀叹一声,耷拉着脑袋,闷声道:“我原打算今夜表演完后便寻个机会逃出皇宫去的,可是?我给忘记了。”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简直是苦大仇深,就差没有捶地三叹了。 “噗”黎洛大笑出声,动作夸张地捧着肚子。一张蛊惑人心的俊脸笑得花枝乱颤,却该死地让人移不开眼。 夏初汐怒瞪着他,全然没被他绝代风华的脸所震慑,咬牙切齿道:“该死的,不准笑了。”说着,就叉着腰扑向他。 ------------ 第021章 句句讥讽 挥舞着的两只小手轻易便被黎洛握在手中,他被放大的俊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白皙得毫无瑕疵,如他腰间的羊脂白玉一般,纯白而脱俗。 夏初汐感觉她心腔里的心开始急速地跳动起来,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微一羞恼,将手狠狠地从他手中抽回,转过身去不理他。 黎洛看着刚刚还笑嘻嘻的她突然又似乎失落了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做得过火了,不禁柔声道:“你也莫不甘了,今夜各国使者来访,容华必定更加注意皇宫的出入车辆,即便有翅膀也不见得能飞出去。” 听到黎洛的分析,夏初汐也安定下来。他说得对,依容华谨慎的性格,在如此多的国家来访之际,怎么可能任意让人出入,势必比平时还要严谨许多。 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今夜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夏初汐便觉得容华如鹰般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她,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想起来竟是觉得心寒。 黎洛扳过她的身子,认真地看着她低垂的头,问道:“阿初,你可想好了,你当真想离开这里?换句话说,你想离开容华么?” 黎洛知道他这话说得过于强硬了些,但她迟早得懂的。他不想她是因为逃避而选择离开,而是真的释怀了,真的放下了。 夏初汐抬起头看了他良久,倏尔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似是回答他的问题有似在自言自语:“我要离开容华。” 她的话一出,黎洛竟觉得自己松了口气。他认真地看着她,嘱咐道:“那好,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再受些不必要的伤害。” 他看了看他,犹豫着却满是认真地开口问道:“阿初,你信我么?”夏初汐没有看到,他修长的指尖紧紧地握在一起,手中的折扇有些扭曲。 抛弃过她一次,原本他就没资格说这话,可心底下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想法。八年过去了,年少时的感情只是在心里愈积愈浓,没有丝毫的削减。 她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她,他亦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唯独这颗心,一如既往地为她跳动着。 “阿洛,我信你,但我不要你为我冒险。”她是个命中带煞的人,她不想连累这样温文尔雅的男子,他不该被她身上的污浊弄脏了。 黎洛轻呼口气,将夏初汐拥进怀里,似以前般温和地顺着她的发丝。他笑起来,声音越发地好听:“阿初,我可以认为你在担心我么?” “阿洛,我知道你是岚国的御用国师,位高权重,但是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岚国和祁国反目成仇。宣国已经毁在我的手中了,我……不想看到战争了。”夏初汐埋头在他的怀里,低声道。 黎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她:“阿初,宣国原就腐朽败落,即便没有你,迟早也是会被灭的,所以你无需责怪自己。至于这件事,你放心,我会处理得很好,你只需安心等着我就好。” 他眼中盈满了自信的流光,深深地将夏初汐吸引进去。她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个男子,总可以给她安心的感觉。 她想,这种感觉,容华永远给不起她。 夜很长,月华折射着亭子里相视而笑的二人,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暗处的人悄无声息地渐渐隐去,紧握的拳头流露出他的情绪。 夏初汐与黎洛话别回到夜华宫时已很晚了,今夜她真的很疲惫了。这宫中的勾心斗角,她当真不想掺杂其中,若是每天都想着怎么去算计别人,又担心着别人什么时候会算计你,那命肯定长不了。 所以自古以来,红颜多薄命。只因红颜多是皇上后宫之中的妃子,每日过着尔虞我诈的生活,这命怎能长得了。简称,过思死。 夏初汐踏进夜华宫时,便觉得似乎有哪些不一样。可想想,容华肯定不会在今夜来找她的麻烦的,现在大概醉倒在哪个妃子的温柔乡里。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为何还想着他。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现在只需想方法离开这里就行。 “公主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风吹多了头痛了么?”一道邪魅的声音赫然传入她的耳里,她偏过头,便看到正看着她的容华。 他褪去了金黄的黄袍,只着了件单薄的蓝色长衫。头发也没有用皇冠系着,而是温顺地垂在他的肩上。不同于白日里威严阴沉的模样,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魅。 夏初汐看了他一眼,目光毫无波澜地移开了,在屋内逡巡片刻,才发现没有一人在。想来也对,其他宫女内监都得了假,早就是人去楼空了,只是青阙…… 她不愿多想,眼前想的应是如何驱走这个瘟神。她今日着实太累了,只想好好休息,抚慰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皇上,初汐已按要求完成了表演,不知还有何贵干?”夏初汐悠然地转过身,落座在屋中央桌旁的椅子上,桌上的香炉泛着轻烟,很是好闻。 她与容华,仅有一帘之隔。她才坐定不久,便听到身后珠帘碰撞的清脆响声,似珠子掉入玉盘之中,散落了一地。 容华收起了方才的邪魅气息,看着眼前这个连看都不愿看他的女子,心头便是一阵恼怒。他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 “朕真是小瞧你了,夏初汐,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岚国的国师了?”他句句讥讽,毫不留情,薄唇上扬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冷得让人打颤。 夏初汐忍着下颌的疼痛,冷漠地对上容华嘲讽的眼眸。她就这样看着他,突然笑道:“是啊!皇上,没想到我毁了容却更加地有魅力,这一切还要多谢皇上呢。” 容华墨黑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这是他无意识的动作,就像在思考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般。夏初汐知道,现在的他很危险。 捏着她嫩白下颌的手蓦然重了几分,隐隐可见白皙的肌肤逐渐泛红。他邪魅地勾着嘴角,眼眸中只剩寒冷:“夏初汐,你当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亏朕还以为……” “呵,以为什么?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早看清了么?”夏初汐只觉得心口处百味杂陈,悲伤和怒火一起在她的胸腔里沸腾,似要烧毁了她。 容华眼眸一冷,捏住她下颌的手狠狠地甩开,摸出袖子中的锦帕擦了擦手,轻哼一声:“你这般的女人,连触碰朕都觉得恶心,脏!” 夏初汐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紧接着似是不可收拾一般浑身颤抖着。她紧抿着唇瓣,克制自己颤抖的身体,裙摆被拽出了褶痕。 脏,他居然说她脏! 她站起身,走至门旁,冷冷地看着他,虽在笑着,但却让人觉得越发地冷。她说:“初汐这里很脏,劳烦皇上出去,免得污了您的万金之躯。” 恭敬的手停在空中,她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听了她的话怒气更盛的眼眸,看着他愤怒地扔下手中的锦帕,看着他一步未停,头也未回地离开夜华宫。 她僵在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漠然地望进了夜色之中。青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可她已没有精力去管了。 “青阙,我好累,不想说话了。”她无力地关上了门,衣裳也未解便倒在了床上,一双瞳孔睁得大大地看着床顶琉璃月般的雕纹,眼底没有任何的神采。 青阙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方才皇上来夜华宫找她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脸色便阴沉下来,最后更是甩袖走了。 夏初汐方才的疲惫她看在眼里,他们争吵了些什么她没有听到,但是看夏初汐的模样,她知道她定被伤害得不轻。 他们两人内心分明还有着彼此的,为何不能敞开了心扉呢?她不懂这样的爱情,她想,也许她永远也不会懂,内心里也不希望去懂。 天上开始飘着雨丝,青阙看了眼已是熄了灯的屋内,转身离去。 雨丝飘摇下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足足地下了一整夜。经过雨水的滋润,院中的海棠树长得繁茂了许多。 夏初汐睁着无神的双眼坐起身来,透过铜镜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她轻轻地抚上那镜中的自己,低喃道:“夏初汐,你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灭国之痛没将她压倒,浣衣局三年的苦难也没将她压倒,如今,仅凭容华的几句话,她怎么就可以这样轻易地倒下? 她透过镂空雕花的窗子望向外面,院中两个侍女正在嬉闹着,笑容盈满了她们的脸上,那么阳光,那么灿烂。 眼睛一涩,干得厉害。她仿佛看到以前自己的幻影,熟悉却又无比地陌生。 她才十八岁,那样的笑容该是属于她的。可那笑容却已葬送了,无论是葬在容华手中,还是她自己手中,她再也无法拥有了。 ------------ 第022章 管了闲事 杨柳拂堤,春日愈浓,偶尔迎面吹来的风总是夹杂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园中的花姹紫嫣红地竞相绽放,绚烂了这个美好的春日。 年宴过后没几日,各国的使者便都逐渐地离开了祁国,黎洛亦然。夏初汐甚至没来得及见到他最后一面,他就这般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像从前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给她捎来了一封信,信上内容不多,只是让她安心等着,保护好自己,并且看完信后记得把信销毁。 夏初汐其实并不想连累到黎洛,她相信,那一晚容华肯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所以才跑到夜华宫去嘲讽她。他在警告她,也连带着在暗示黎洛的安全。 所以,她必须和黎洛断绝往来。容华这人的性子她清楚得很,即便黎洛如今是岚国的御用国师,他依旧不会将他放在眼中。 他的眼中只有这个天下,只有他自己。 夏初汐走在繁花盛开的花园中,心思却百转千回。她原本不愿出来,但琢磨着要跑的话也得熟悉熟悉一下这个皇宫,跑起来才有方向。 但当她听到前面的吵闹声时,她真后悔出来,似乎她每次出来都不会遇到好事。她想转身走人,但身后传来的哭声和求饶声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停在原地,内心剧烈地挣扎着。她的理智在告诉她不要去多管闲事,如今她连自保都难了。可她的良心却很是不安,当初她被欺负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为她说话,那样的感觉,没人比她更清楚。 最终,她把唇一咬,坚决地转身向声源地走去。青阙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只怕又要有一番争执了。 花园的幽深处,一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悠然地站在一旁,看着身前的侍女一巴掌一巴掌地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脸上招呼,嘴里轻哼不屑。 那人赫然便是温琪温嫔,那个昔日在夜华宫中与夏初汐为敌的妃子。 跪在地上的侍女已被打得眼冒金星,堪堪欲倒。娇小的脸颊红肿不已,瑟瑟缩缩地留着眼泪。看这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 眼看着一巴掌又要落在那个侍女的脸上,夏初汐疾步上前,握住那气势汹汹的侍女的手甩向一旁,疾步上前扶起地上颤抖的人。 “哎呦!”一声惨叫,温嫔那侍女猝不及防地被夏初汐这么一甩,竟是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夏初汐如今的力道,对付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温嫔愤怒地指着夏初汐,一张染满胭脂的脸上爬上怒意,手也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夏初汐将那名侍女交给青阙看着,轻叹一声,转身给温嫔行了个礼。她怎会不知自己这分明是往枪口上撞,只是无法视而不见。 “娘娘金贵之躯,何苦跟个小侍女过不去呢?”夏初汐敛眸道,毕恭毕敬的模样让温嫔的怒气减了几分,却越发地嚣张起来。 “本宫教训一个做错事的侍女,也需要公主来教么?”温嫔不急不缓,脸上的表情嚣张至极。 “自是不用,只是无论犯了什么错,这样的教训也该够了,娘娘的气也该消了。”夏初汐依旧低着头,谦卑地说道。 温嫔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笑道:“可是本宫的气还没消,公主说,该怎么办呢?” 她可没忘记当日在夜华宫中她让她下不来台的事情,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她怎能错过她的盛情好意呢。 “本宫想,或许公主可以代她承受罪责,如何呢?这真是个好主意不是么?”她尖锐的笑着,那声音极为地刺耳。 “不好意思,娘娘,初汐没有这个打算。”夏初汐抬起头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能给你整个染坊出来。而恰好,温嫔就是这样的人。她若再低眉顺眼下去,只会让她更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 “你!”果不其然,一撕破了脸,温嫔便藏不住火气。方才被摔的侍女急忙在她身后帮她顺着气。 夏初汐无暇看她们的主仆情深,看了一眼青阙搀扶着昏昏欲倒的侍女,冷冷道:“娘娘若是没事,这侍女初汐先带走了,初汐告退。” 说着,向青阙示意一眼,扶着那个侍女就要走。 “给本宫拦住她!”温嫔怎会就此罢休,她的话语才落,那原本帮她顺着气的侍女便挡在了夏初汐等人的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与她的主人一般无二。 “让开!”夏初汐眼眸含霜,冷芒毕露。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让那个侍女愣了愣,傻傻地伸着手忘了要做什么。 “你们几个上去,把她给本宫抓住!”温嫔指挥着身旁的其他侍女,怒吼道。 夏初汐毫不费力地躲过那些扑上来抓她的侍女,瞬间便被她摔到地上。她嘲讽地笑笑,还以为她像上次那般容易束手就擒么?上次若不是侍卫帮的忙,她又怎会输给这些弱女子。 “反了反了,来人……”温嫔恼羞成怒,正欲唤人,一道邪魅的声音却传入了耳际。 “原来是爱妃在这儿,爱妃这是在做什么呢?”容华好整以暇地睨着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侍女,还有被青阙扶着的侍女。 众人一见是皇上,急忙狼狈地行礼。夏初汐暗叹不妙,容华一来,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这温嫔定不会错过这告状的机会。 夏初汐还在这边想着,那温嫔已是娇声喊着便要上前。她急忙上前几步,扯住她的手,恭敬地向容华说道:“皇上,初汐正在教娘娘的侍女摔跤,以便她们可以更好地保护娘娘。” 夏初汐这明摆着睁眼说瞎话,所以,她的话一落,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她这么气定神闲地说着谎话的人,她们还真没见过。 温嫔怔了下,不满地想要争辩,夏初汐扯住她,俯在她耳旁轻声道:“娘娘,皇上最讨厌女人在他面前告状了。初汐劝娘娘,还是不要说出实情的好,难道娘娘想让好不容易见到面的皇上转身走人么?” 她的话半真半假地唬得温嫔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神说道:“本宫凭什么相信你?”她想起以前被骗的事,心里仍旧心有余悸。 “信不信自是由娘娘决定,只是,娘娘觉得初汐跟皇上相处的一年时间里什么也没学到么?”她看着温嫔,颇有自信地后退几步,松开了她的手。 她知道容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也知道这样的情景他应是知道发生何事。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肯不肯如此轻易地放过她,也在于温嫔是不是能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她相信,容华也懒得管这样的事情。 温嫔看了看夏初汐,似乎想看出她是否在撒谎。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点儿端倪,因此久久地未曾回话。 “爱妃,公主说的是否是实情?”容华走至她的身旁,亲昵地揽住她的腰身,暧昧地问道。 温嫔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下,她看了看容华近在咫尺的俊脸,犹豫再三,终于娇笑道:“公主说的是,她正在教臣妾的侍女摔跤呢。” “哦……”容华的声音拖得很长,让夏初汐和温嫔的心都不由提了起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半晌才道:“公主真是有心了。” 夏初汐敛眉低头,眼角在看到红肿着脸的侍女时,心头一阵不忍。想着即便此次救了她,回去之后必定会受更多的惩罚。 她咬了咬唇:“皇上,初汐有个不情之请。”她低着头,却依旧能感觉得到容华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 “哦,这倒是件稀奇事,说吧。”容华淡淡地说,眼神片刻也未离开她的身上。 “初汐斗胆,想问娘娘要了这侍女。”夏初汐不卑不亢地道,纤细的手指指向瑟瑟发抖的女子:“初汐瞧着这侍女有些笨拙,想带回去亲自教教。” 容华的目光转向正依偎在他怀中的温嫔,暧昧地勾起她的下颌,邪魅笑道:“爱妃觉得呢?” 温嫔早被迷得七荤八素,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容华,小心脏早已不可抑制的策马狂奔了。她只是不住地点头,哪里还听得清容华说了些什么。只怕现在容华把她卖了,她也会一个劲儿地点头的。 “既然爱妃答应了,这侍女就归公主你了。”容华转开了眼,淡淡说道。 夏初汐挑了挑眉,没想到会如此简单。她微抬了眸看向容华,正撞上他温柔看着她的眼眸。她一惊,急忙低下了头。 “初汐谢过皇上,皇上和娘娘若无其他事,初汐就先告退了。”夏初汐敛住自己的情绪,恭敬道。 “嗯,下去吧。”容华先开的口,温嫔正巴不得所有人都退下,自是不会在意。 夏初汐示意青阙扶着那个侍女退下,她也行了礼退下。不经意抬头间,却看到容华和温嫔正调着情。她嘲讽地笑笑,方才定是她看错了,想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殊不知,容华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至转角不见…… ------------ 第023章 学习刺绣 回了夜华宫,夏初汐让青阙先带那个侍女下去梳洗梳洗,换掉身上脏了的衣裳。待再领回她面前时,除了脸上红肿的脸,不难看出是个清秀好看的姑娘。 听青阙说,这个侍女名唤琉玉,一直在温嫔那里当差。今日走路时不小心踉跄一下,情急之下推了下温嫔,便被她打成这般模样。 夏初汐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平静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的情绪。那琉玉似乎仍未从害怕中回来,身子一直瑟缩着。 她不经意地抬头瞄了一眼夏初汐,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音怯懦地说:“奴婢谢过公主的救命之恩。” 救她的过程太过于顺利,夏初汐总觉得心里有块疙瘩,可似乎又找不到任何的端倪。看着面前颤颤发抖的女子,她无奈地笑笑,她大概是被虐惯了,这事情一顺利倒觉得浑身不对劲了。 她拉起地上的琉玉,发现她的手仍旧颤抖得厉害。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伸手接过青阙递来的药膏,温柔地涂抹在她的脸上。 这伤可比以前杜美人打她的重多了,夏初汐怀疑她要是晚些去了,这脸可就给毁了。轻沾药膏涂抹着,发现她正用怯怯的眼神看着她。 她哂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救了你是福是祸,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是淌了这趟浑水。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不愿留下,我也不勉强。我会去拜托萧贵妃给你安排个好去处,你若想走便走吧。” 其实,夏初汐原意就没想着留下她,她身边不缺伺候的人。虽然大多都是心怀鬼胎,满眼不屑的,但即便是她一人她也能照顾好自己。 琉玉听了她的话,似是有些怔愣,无法回神,只是傻傻地看着她温柔地给她上药,清凉的感觉立即蔓延在她热辣的脸上。这样清凉的感觉,想也知道定是珍贵的药膏。 “公主,求求你让奴婢留下来好不好?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公主的。”她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抽搭着。 “琉玉,起来,我不喜欢别人下跪。”夏初汐眉头微皱着,脸上的表情很认真。 琉玉似是被她强硬的语气吓得不轻,眼泪流得越发凶了。颤抖着站起来,瑟缩在一旁不知所措。 轻叹一声,夏初汐咋觉得,在她面前,她就是一只大灰狼呢?想着自己方才的语气可能过于强硬了,只好软下语气。 “琉玉,你要留下来可以,但是,见到我不要下跪,也不要自称奴婢,我不喜欢。最重要的一点,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里屋,知道么?” 一番话下来,琉玉只是不住地点头,倒是不再哭了。夏初汐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她抚抚额,让青阙先将她带去休息。 方才容华一闪即逝的温柔目光还存在她的脑海中,她摇摇头,驱散心中不该有的思绪,眼眸透过窗棂落在了当日埋下相思豆的位置,依旧只有泥土的踪迹。 接下来的几日,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夏初汐原本以为,温嫔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但或许是因为那日容华恩宠的缘故,或许他们…… 夏初汐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空闲的日子多了,总是不由自主地瞎猜猜,没病都会整出病来的。她琢磨着,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提着裙摆踏出了房内,触目所及便是长着花苞的海棠树。一个个细小的花蕊含苞待放,夏初汐甚至可以看到开满海棠花的场景,那定是极美的。 她转过身去,这才发现回廊尽头正坐着一个人,似乎在专注地做着什么。她缓步走上前,离近了才知道,原来是琉玉,她正专心地绣着手中的锦帕,丝毫没有发现她的靠近。 灵巧的手在锦帕之间来来回回,刹那间,一支红梅便完好地呈现在面前。细密的针脚,衬得梅花越发地显得真实,与那冬日里的梅花相差无几。 夏初汐不得不承认,这琉玉的手可真是巧。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发现她极为地细心,事无巨细,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性子倒是没有初见时那么脆弱,只是在她面前还是怯生生的,不敢多说话。让她真觉得自己是只大灰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只小绵羊。 她微微屈身,取过她绣好的锦帕,细细地端详着。她拿近一看,方才知晓这是她平日里用的素白锦帕,只是现在上面增添了一支梅花。 “公主!”琉玉显然被夏初汐的出现吓了一跳,但现在的心理素质似乎不错,没有条件反射地跪下,只是惊呼出声。 “琉玉,这不是我平时用的帕子么?”夏初汐还在琢磨着手中的帕子,头也未抬地问道。 “是的,公主。琉玉觉得公主平日里用的帕子过于素淡,想着绣些东西上去,公主用着会更舒适一些。琉玉问过青阙姐姐,她说公主最爱的便是梅花,所以……”琉玉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琉玉,抬起头来。”夏初汐不满地看着她怯懦的样子,她这副柔弱的样子,难怪会被温嫔当成出气筒。 闻言,琉玉只得抬起头来,却不敢睁眼看着她,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袖,泄露出她心底的紧张。 “琉玉,你该学着怎么保护自己,如果你不学着勇敢起来,只会永远被人欺负。”夏初汐放下手中的锦帕,语重心长道。 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况里,强者总是占据着优势的地位,她们只有学着变强,才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活下去。 琉玉怔怔地看着她,见她脸上认真的神情,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公主,琉玉会让自己勇敢的。” 其实她真的很羡慕夏初汐。虽然她是亡国公主,在这个皇宫中受尽了不公平的对待。可是她却能勇敢地对抗各种阴谋策略,将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把握在手中。可是她呢…… “琉玉,教我刺绣好么?”夏初汐不知何时又拿起锦帕,看着她,清澈的瞳眸闪烁着光芒,像是暗夜里的星光。 琉玉有些诧异,琢磨着问道:“公主……不会刺绣么?” 按理说,即便是官宦之家的闺女也该是会刺绣的,更何况她是一国的公主,这刺绣之事,应是有专门的师傅教导才是。 夏初汐浅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她回宣国的那一年,她的父皇母后确实是请了师傅教她刺绣。当时她正是叛逆的时候,又因为在宫外无人管着习惯了,便是死活不肯学。 她耍尽各种心思,气走了无数个师傅,最后没人敢再教她了。他们将她当成了摇钱树,自然不敢逼得太急,只好顺着她,不学便不学。 琉玉他们不知内情也是情有可原,只能说宣国在消息封锁方面做得实在是严密。这样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宣国长公主都能被他们以自小身体虚弱,不便见人的烂理由蒙混过去,就连当时被囚在皇宫之中的容华也不知实情,可见她父皇这招是极为高明的。 她想,后来见过她本人的皇亲贵族大概会心存疑惑,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甚至可以说欢脱得过分的公主,真的是身体孱弱之人么? 当然,这只是她无聊之时随便瞎猜的。谁也不会这样直白地讲出心里的疑问,在宫中若是真有这样直率的人,只怕他会成为众人眼中的大傻子。 琉玉看着夏初汐沉思着,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想着大概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急忙说道:“公主若是想学,琉玉很乐意教公主。” 两人相视一眼,都浅浅地笑开了。春日的阳光和煦如风,蝴蝶游戏在花丛之中,嬉戏追逐,她们的笑分毫未差地落在青阙的眼中。 “啊!”这已经不知道是夏初汐的第几次惨叫了,她懊恼地看着手中跟她作对的细针,手上已是伤痕累累了。 “公主……要不不学了吧?”琉玉看着她手上的手,怯生生地问道。她都不忍直视她的手,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惨不忍睹。 “不行,我一定要学会,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这细小的针。”夏初汐含着受伤的手指,不服道,转眼便又埋首努力。 “公主,这里应该先从背面到正面,然后再绕过这里,你看,就是这儿……”琉玉耐心地教着,额头处都渗出了汗。 她的话还没说完,夏初汐的手又被针给扎了,手指上渗出了一滴血滴。这次她没叫出来,只是擦掉血迹,便又埋首下去。 夏初汐也不是非得学会刺绣不可,想想她活了十八年了,也没哪儿需要用到刺绣这个技能。所以说,刺绣这东西还是可有可无的,学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不喜欢半途而废,下定决心要学就一定要学会。 终于在七弯八拐中完成她的首部作品,只见素白的帕子上弯弯曲曲地绣着一个,呃,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夏初汐皱皱眉,拿着琉玉的对比着看了看,小脸顿时耷拉下来,问道:“琉玉,你看得出来我绣的是一朵莲花么?” ------------ 第024章 温柔缱绻 琉玉俯身看了看夏初汐手中的锦帕,转头看到她一脸期许地看着她,为难道:“呃,看得出。虽然不太真切,但还是看得出的。公主初学,能学到这样就算不错了。” 夏初汐当然知道她是好心劝慰她的,不过她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这一步登天的事儿她可从没想过,再努力些定是能绣好的。 “公主倒是有闲情逸致啊。”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和谐,容华着着一身明黄颜色的龙袍大步流星地踏入房内,丝毫没觉得踏入一个女子的闺房有何不妥。 夏初汐怔了一下,连忙站起来行礼,仓促之间,手上拿着的帕子也随着掉落地上。她还未来得及捡起,那锦帕就分毫位差地落在了容华手中。 容华端详着手中的锦帕,一方素白的锦帕上歪歪曲曲地绣着一团他看不出的东西。他挑挑眉,道“这是公主绣的?” 夏初汐抑制住想从他手中抢回锦帕的举动,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是,请皇上还给初汐。” 容华似是没听到她后边的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锦帕上的图案,好奇道:“这绣的是一只猴子在摘桃,还是一群猴子在捞月?” 他眨巴着两只好奇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夏初汐,活脱脱一个不耻下问的模样。夏初汐只觉得没差点吐血身亡,不明白他到底又想干什么。 容华的话一说出来,琉玉差点没忍住笑,只是拼命地咬着唇瓣,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青阙倒还控制得住自己,只是一向无表情的脸上也现出了笑意。 “公主,朕在问你话呢?”容华笑着又上前几步,拉近了他和夏初汐的距离。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竟才觉得,她的睫毛是这般的长而翘。 夏初汐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常,脸上却不由得有些燥热,窘迫至极。她绣的一朵莲花,在他的眼中竟是猴子摘桃,猴子捞月。她磨了磨牙齿,这人想象力还真好。 “皇上看不出么,初汐绣的是一条龙。”她抬起脸,清澈的眼眸中只有冷意。即便她觉得多窘迫,在他面前她也不会显露出来。 龙自古便是天子的代表,这是众人皆知的。律法早有规定,这龙的缝制必得是天子钦点之人,其他人若是敢进行伪造,便是欺君大罪,必死无疑。 夏初汐方才的一番话,便足以让容华将她大卸八块,以儆效尤。她不是蠢女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容华既然以前没有杀了她,现在也没有杀她的必要。他还没折磨够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让她死去,若是这样,他便不是容华了。 确如夏初汐所料,容华并未有丝毫愤怒的迹象,只是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墨黑的眼眸定格在她的脸上。他笑着开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鼻尖处:“那这上面的又是何物?” 夏初汐从容地勾起唇角,如清莲般圣洁。她后退几步,与容华拉开距离,方才笑道:“这上面的自是花瓣,千奇百艳的花瓣。” “这倒稀奇,那为何这龙的下半身如此消瘦?”容华仍是稳如泰山,一张俊脸充斥着好学的气息。 夏初汐笑得更是妖娆,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流光。她看了容华一眼,红唇轻启:“皇上觉得,若是周围都围绕着芳香艳丽,这龙还不沉迷其中么?” 这话说得隐蔽,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或许其余两人还未懂是何意思,但夏初汐相信,容华定是听得懂的。 他的脸不出意料地沉了下来,然而转瞬便又笑着倾身向前:“公主是在吃醋么?”一双勾人摄魄的眼眸闪着幽深的光,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其中。 “皇上错了,初汐从不吃醋。”夏初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与其说她没有感觉,不如说她看穿了他。 他这般故弄玄虚,故作暧昧,闲的没事干到她这里来找茬,他的心里肯定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她必须提高警觉,才不至于掉入他的陷阱之中。 “那还真是可惜了,既然公主绣的是龙,这锦帕想必只有朕才能拥有,多谢公主的好意了。”容华将锦帕凑近鼻尖一嗅,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又恬不知耻地将锦帕藏入袖中。 夏初汐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回应,容华已将它妥妥收好。她嘴一瘪,疑问地看着脸皮颇厚的容华一眼,猜不出他拿她锦帕有何用意。 “皇上喜欢拿去便是,初汐就当丢了便好。”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夏初汐说得出来。 容华的脸逐渐阴沉下来,跟外面逐渐黑暗的天色有得一比。残阳似血,黑空如碳,便是他现在红黑不定的脸色。 “皇上不觉得呆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不太合适么?”夏初汐说着,还未等容华回答,又道:“青阙,琉玉,带皇上去正厅。” 青阙和琉玉哪敢像夏初汐一般说话,这皇宫之中就皇上最大,皇上想走还是留,都不是她们一个侍女决定得了的。她们正踌躇不定的时候,容华却已先一步走出了门。 夏初汐略微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今日的容华似乎特别好脾气,无论她说什么过火的话,他都一点也不生气。其实应该还是生气的,只是将它忍住了。 为何要忍呢?这容华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她整理了下房内的东西,无声地叹了口气,便朝正厅走去。 宫人尽职地点起了宫灯,幽深的回廊被照得通透明亮,树荫遮挡,春日里的微风带着丝丝阴凉。 正厅里的场景让夏初汐大吃惊,眼睛差点没掉下来。她诧异地站在门边,有种晕乎乎的感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这……这是干什么?” 满满一桌子的菜,琳琅满目,美食珍馐,跟满汉全席差不多。最最重要的是,那正位之上坐的便是容华无疑,脸上依旧是那该死的笑容。 “公主看不出来么,自然是在用膳。”修长的手指轻拈起一缕发丝顺顺,他笑容淡定地看着她,仿佛这是多么自然的事情。 夏初汐真的怀疑,今日的容华脑袋不是被门挤了就是被驴踢了,反正绝对不是原来的那颗脑袋。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真不该是他做的呀。 “你,你要在这里吃?”夏初汐虽然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惊讶之情,可语气仍是不受控制地结巴着。在这样下去,她会以为她在做梦,而且是史无前例的噩梦。 闻言,容华好看的凤眼眯起,慵懒的气息环绕全身,唇瓣轻抿:“正是,公主还愣着干什么?坐下啊。” 夏初汐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为什么这个人总能这么轻易地惹起她的怒火,让她变得愚笨。他觉得她很好玩么?觉得所有人都有义务陪他玩这样无聊的猜心游戏么?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面不改色地走到他对面的位子坐下,尽量离他远些。冷冷地看了一眼不满的容华,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氛围忽然就变得诡异起来,伺候的侍女内监们都低下头,做好准备忍受他们帝皇的怒气。正厅寂静极了,只能听到夏初汐筷子碰到碗盆的细小哐啷声。 夏初汐埋着头吃饭,菜也没夹几口,只是闷声吃饭。即使她想忽略容华的目光,可他灼热的眼神都快将她烧出洞来了。 她恼怒地抬起头,却见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被夹进了碗里,撞上容华温柔的眼神,他柔声道:“朕记得你以前最爱吃水晶虾饺的,快吃吧!特意做的。” 温暖的烛光洒满了他的周围,他温柔的笑靥像极了三年之前的温柔体贴,却让夏初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韶华如潮般逝去无踪,如今,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他曾看着她一口一个水晶虾饺地吃着,墨黑的眼眸里溢满缱绻柔情,他笑她:“这个就这般好吃,瞧你那幸福的样儿。” 她嘴里吃着水晶虾饺,含含糊糊地说着,见容华没有听懂,勉强地咽下嘴里的东西,笑道:“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你不觉得么?” 用手帕擦掉了她嘴边的残留,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笑道:“只要你喜欢就好,以后啊!我都买给你吃,好吗?” “好!”她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九霄之外,她以为,她可以永远这么幸福下去,他会牵着她的手直到永远。 烛光之下,她冰冷的眼眸望进了他温柔的瞳眸之中,烛火在他们的眼中跳动着。一样的温柔缱绻,一样的宠溺目光,可她知道,他是容华,真正的容华不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毫不留恋地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将碗中的水晶虾饺夹到盘子中。目光停留在满桌的菜肴之上,冷冷道:“皇上记错了,初汐不喜欢水晶虾饺。” “那你吃吃这个糖醋排骨,你以前也很爱吃的。”容华仍旧不放弃地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了她的碗里,满心期待地看着她。 “皇上,你到底想要怎样?”夏初汐放下筷子,不喜不怒地看着容华。他知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的柔情在她的眼中是一种可耻的讽刺,如荆棘一般刺得她鲜血淋漓。 ------------ 第025章 暗潮涌动 夏初汐的双眸蓄满冷意,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的场景一幕幕地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碾压着她的心。她想忘记,可偏偏他又让她想起。 “自然是帮你夹菜啊!以前……”容华仍旧温柔笑着,似是对她的话毫无所觉,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夏初汐打断了。 “皇上,以前的所有都只是过眼云烟,初汐早就忘了,希望皇上不要再提起了。”夏初汐沉声道,脸上的表情陌生而疏离。 凉爽的风灌入屋内,侍女太监们却觉得如处火炉之中一般,一个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紧张的氛围将他们的心高高地揪起,战战兢兢。 容华终究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隐忍夏初汐的反抗。他是一国的君王,如此退让已是难得,偏生他退让的对象还不领情。 他愤怒地握住夏初汐的手腕,用力地将她拉至身前,墨黑的眼眸中燃着火苗,声音恢复成了一贯的清冷:“夏初汐,不要考验朕的耐性!” 呵,真是好笑,究竟是谁在考验谁啊?他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地让她处在每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冷眼看着她如何挣扎,如何逃脱。她就像是一只被他关在笼中的小兽,战栗地等待着他丢给她的一个个难题。 她无惧地迎上他愤怒的眼眸,冷笑盈在唇旁:“皇上觉得初汐说错了么?以前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想必皇上也早就忘了,何苦要初汐记得?” 容华被她眼中的冷意灼烧得体无完肤,一双怒火充盈的眼眸更是阴沉起来,愤怒早已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朕自是可以忘记,公主又怎可忘记失败的耻辱呢?哦,朕忘了,这伤也可记住。” 他残忍地说着,空余的手抚上她脸上狰狞的伤疤,那么用力,似是恨不得将结痂的伤口弄裂,让她试试疼痛的感觉。 夏初汐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她紧抿着唇,嘴角处勾勒出一抹苍白的笑靥,瞳眸中尽是破碎的光芒。她已感觉不到痛了,她只是累了。 她厌倦了这种争锋相对,尔虞我诈的生活,像是幽暗深沉的无底洞,将她吸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与容华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无论孰是孰非,她已然觉得累了。 “皇上,初汐用完膳了,先行告退。”夏初汐无悲无喜的眼眸经不起任何的波澜,脸上的疲倦毫不遮掩,就那般看着容华,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她轻易地将手从他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她未再看他,低垂了眸规矩地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正厅。她的背影单薄而消瘦,再寻不回三年前那般活蹦乱跳的感觉了。 容华怔怔地跌坐回椅子上,墨黑的眼眸失去了光泽,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眼前,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却让他觉得越发地冷了。 他没想过说这些伤害她的话,亦没想过去揭露她的伤口。他只是想,只是想着,或许,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抛弃以前的种种,或许,或许他们能有一个新的机会。 可他受不了她的冷漠,受不了她的漠视,受不了她可以在黎洛面前笑得那般开心,为何只在他面前竖起满身的刺?!他受不了…… 为何,再次相见时,他对她如此着迷? 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她是敌国的公主,是那个害死他母后的人的女儿,他必须恨她,即便不恨,也不该有爱。可他忍不住地会想,抛却了这一切,其实她只是个姑娘,她又做错了什么? 厌恶自己不该升起的恻隐之心,厌恶自己的犹疑不定,厌恶自己的口是心非,以前果断坚决的帝王哪里去了,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容华淡淡地看了整桌可以说是丝毫未动的佳肴一眼,站起身来,走向了寂静的夜色之中。德公公欲要上前跟着,被他挥退了。 这一刻的帝王,显得多么的落寞,便连在场的侍女内监们都感受得到。 夜凉如水,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高空之中,隐隐地让人感受到阴寒的气息。群星在它的周围闪烁着,似是为了烘托出它的闪亮。 容华便似那闪光的月亮一般,因为自己太过闪亮,所以他看不到周围为他增添光亮的细小群星。他习惯了别人服从他的命令,习惯掌控别人,可是?夏初汐却永远在他的掌控之外。 不知不觉间,他竟是走到了羲和宫,宫内的灯还未熄去,散发出暖黄色的温和气息。他略微顿了一下,便踏进门去。 他制止了侍卫的通报,悄然地踏入屋内。宁静祥和的气息驱散了他满身的疲倦,他温柔地望进珠帘里身姿绰约的女子,她正在侍女的帮助下卸下头上的朱钗首饰。 他安静地掀起珠帘,挥退了侍女,手温柔地帮她顺着头发,卸下繁重的朱钗。一双大手在她如瀑般的柔软青丝里穿梭着,异常的温柔。 萧芸菡的美和夏初汐是不同的,她的美娇媚而妖娆,一双媚眼如会勾魂一般。夏初汐却是截然不同的,她美得天然而干脆,不需粉饰的容颜,清丽却脱俗,她就似污泥中的莲花一般,有种超脱凡尘的美。 萧芸菡感觉到异样,娇美的容颜泛着红晕,唇瓣轻扬着笑意,温柔道:“皇上,是你么?”她的手覆上他宽厚的手掌,转过身来看着他。 容华唇角微勾,指腹亲昵地刮过她的鼻尖,将她拥入了怀里:“菡儿,你才是朕该疼惜的人。若不是当时你救了朕,就不会有现在的容华。” 他近乎喃喃自语,似是在讲与萧芸菡听,又似乎是想说服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才是他最值得付出感情的人,他该收住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感。 萧芸菡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闻着独属于他的龙涎香味。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她的耳中,环在他身后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她挣开他的怀抱,一双美眸溢满无尽的忧虑,温柔地抚着他的脸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容华握住她的手,邪魅一笑,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吻住了她的唇瓣,辗转缠绵,直到她快要呼吸不了才松开了她,朝床榻走去。 “菡儿觉得呢?”他将她温柔地放在床上,墨黑的眼眸说不出的蛊惑,自己躺在了她的身旁,将她拥进了怀中,笑笑道。 萧芸菡娇媚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媚眼含羞,娇嗔一声:“皇上……”越发地显得娇柔美丽,媚骨销魂。 容华却只是将她拥进怀中,温柔地看着她:“快睡吧!等你睡了,朕就走了。”若是平时他定是克制不住,可今夜他着实没有心情。 夏初汐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心里涌现出一抹愧疚。他想,他方才的话定是将她伤得不轻,她脸上的倦意竟让他觉得害怕。 萧芸菡乖巧地靠在他的身旁,双眼清明,感受着身边人的温柔,一抹精光闪过她美丽的瞳眸。 清风拂柳分花而来,吹得房内的烛光明明灭灭。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月光轻柔地洒在地面上,为这个夜蒙上了一抹神秘。 容华听着怀中的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小心地退出来,吩咐在门旁候着的墨兰好生照料着,便向紫宵殿走去。 他前脚一走,床上的萧芸菡便睁开了双眸,与方才柔媚的样子仿若两人,唇角噙着清冷的笑意,她唤道:“墨兰。” 不一会儿,墨兰便站在她的面前。她轻轻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身子柔软地倚在床边,漫不经心问道:“可打听清楚了,皇上方才是从哪里过来的?” “回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皇上方才在夜华宫陪公主用膳,只是不知因为何事,皇上最后恼怒地离开了夜华宫。”墨兰垂着头,恭敬地说道。 “用膳?”萧芸菡停下手,看了墨兰一眼,唇边绽放着一个如花的笑靥:“皇上和公主的感情还真不错,墨兰,你说是么?” “回娘娘,皇上对公主的情意又怎比得上对您的情意,娘娘放心吧。”墨兰面不改色,哪里还有半分当初惊慌失措的模样。 萧芸菡将自己的手张开,仔细地琢磨着,微微瞟了墨兰一眼,笑道:“可是本宫不开心,你说,怎么办呢?”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了,奴婢告退。”墨兰恭敬地行了礼,退出了门外。 萧芸菡望着夜空,娇美的容颜在烛光中隐晦不明,却分明可见嘴角勾勒的笑容,那般自信而愤恨。 夜华宫内,夏初汐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一声惊呼便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的惊呼声惊吓到在门外忧心着的琉玉,才缓过神来,便看到琉玉惊慌的跑了进来。 “公主,你怎么了?”琉玉紧张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眸中含着泪溢满担忧。 夏初汐轻拍着胸口,将手从琉玉的手中抽出,眼眸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青阙呢?” ------------ 第026章 步步为营 琉玉似是才想到什么?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晶莹的泪水也随之滚落脸颊,抽抽嗒嗒道:“公主,琉玉不是故意闯进公主的房间的,青阙姐姐不知道去哪儿了。琉玉担心公主,所以听到公主的声音才不小心冲进来的,琉玉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了,别哭了。”夏初汐原就觉得很烦,听到她抽搭个没完没了的,不由觉得一阵恼怒,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琉玉被夏初汐的声音喝住,心底觉得委屈,可是也不敢再哭了,只是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却依旧落个不停。 夏初汐看着她的样子,也着实不忍心。想着她也是担心她才闯进来的,自己这般喝她,终是不对的。她轻叹一声,觉得脑袋微微胀痛。 温柔地拉过琉玉的手,将她扶起来,安慰道:“琉玉,我方才说得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公主没有错,是琉玉错了,琉玉不该没经过公主的允许进入公主的房间。”琉玉咬着唇,嗫喏着,眸中蓄满泪水却是没有流了。 “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夏初汐注视着她的双眸,那双水眸之中只有满满的真诚和担心,她不由得想,莫不是她多想了? 如果不是琉玉演戏太厉害,那就只可能是她多虑了,她其实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侍女而已。 “琉玉,下次若是青阙不在,你便进来伺候吧。”她淡淡地说着,按着胀痛的脑袋,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这个梦她做了无数次,至今仍旧无法从梦中挣脱开来。今日被容华提及,那场景变得越发的真实和可怖,让她不由惊叫出声。 她害怕一个人,害怕漫天弥漫着的红色液体,害怕那一双双责备又愤恨的眼神。她逃不开这个梦魇,在她叛国的那一天起,她就注定无法逃脱。 琉玉原本听了她的话很兴奋,正准备谢恩,却看到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子竟是微微颤抖着。她按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道:“公主,没事了,那只是梦。” 她的声音格外的柔和,像是房内橘黄色的烛光,暖暖地照在了她的心坎上。 夏初汐逐渐的安静下来,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是苍白的。她勉强笑着拍了拍琉玉的手,道:“我没事,回去休息吧。” “琉玉还不困,琉玉就在外面,公主有事的话喊一声便可。”琉玉笑着轻轻地帮她盖好锦被,未等夏初汐说话便出门去了。 门被小声地关上了,夏初汐披了件单薄的衣裳便下了床。她看着窗外被宫灯拉长的娇小身影,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夜凉如水,万物俱籁。夜晚的皇宫是一座孤寂的死城,只有孤独的宫灯在萧索的风中飘泊摇曳。 夏初汐再次躺回床上,却是辗转反侧,再难入眠。她担心一睡着便又梦到那个场景,心悸而不敢入眠。她想了想,轻唤道:“琉玉,你还在么?” “在的,公主。”她的话才落下,门外便响起琉玉的声音。可是她却没有进来,想是方才自己的语气吓到了她。 “我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好么?”夏初汐说话间,已是起了床站在窗旁,及腰长发慵懒地垂在身后,随着夜风柔和地飞舞着。 琉玉乖巧地走到她的身旁,稚嫩的脸上张扬着明媚的笑意,一双眼眸竟似星辰般光亮。她歪着头,笑笑道:“公主想说些什么?琉玉陪着。” 夏初汐看着她微笑的俏脸,恍惚间似看到以前的自己。只是自己当时哪有这般乖巧,完全便是一个叛逆的野孩子。 “琉玉,你出过宫么?”她漫不经心地问着,心里却琢磨着。 “没有,进了皇宫要出去就难了,那些品级较高的姑姑们一年也只能出去一两次,更不用提我们这些等级低下的侍女了。”琉玉说得轻巧,却难掩住眼底的那一抹失落。 夏初汐原想从她的口中知道一些出宫的事,再琢磨着想点办法逃出去。她担心日子越拖越久,黎洛那边会出手,到时就太迟了。 “不过,还是有机会可以出去的。接下来一年一次的春猎便要来了,往年的时候,被皇上挑中的妃子们都可携带一两个侍女随身伺候着,幸运的,便会被挑中。”琉玉无奈地笑笑,因着温嫔从没被恩准过,所以她也没有机会出宫去。 后宫之中只有萧贵妃最是得宠,每年的春猎,她都随侍在皇上左右,她身旁的墨兰也沾了福气,能时常见见外面的世界。一想到这些,心情有些惴惴不安。 她的失落夏初汐都看在眼中,她清澈的眸子飞快地转动着。转头浅笑着看着琉玉,道:“琉玉,若此次春猎我能随行,我必定带上你,可好?” “真的么?公主。”琉玉的眼眸中闪烁着两撮小火苗,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 “嗯。”她看着她笑,心情觉得无比轻松。 琉玉兴奋地大呼一声,俏脸因激动而染上红晕。她单纯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微笑,让人不觉被感染了喜悦。 当然现在只是夏初汐自己的言论,她是敌国的公主,没被囚禁在牢房之中受尽折磨便已是难得,这祁国的春猎跟她扯不上半分关系,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夏初汐自是明白,但这是难得的机会,只要能出到宫外,何况是在深山野林中,如此,逃跑的几率便会增大不少。她必须想出办法,让容华恩准她同行。 她沉思间,琉玉的手却伸到了她的面前,紧握的秀拳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神秘地朝她笑笑,道:“公主,你看。” 缓缓地张开紧握的拳头,一点暖黄色的光亮悠悠飘着,渐渐地脱离了琉玉的手掌,那赫然是一只萤火虫。虽是细微的光亮,在黑夜之中却显得极为明亮。 夏初汐托着下颚,眯着眼看着琉玉与萤火虫嬉戏着。她想,或许她错了,琉玉其实只是这么单纯的姑娘。她一样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一样有她想要追求的东西,一样对万物充满了好奇心。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刚过及笄。 夜已深,更深露重,她们聊了许久,夏初汐觉得困意逐渐袭来,阖上双眸便已沉沉睡去。琉玉看着她安然的睡颜,也觉得困意不断,想着该去歇着了。 她刚走到回廊处,便被人拉入了茂密的草丛之中。惊呼声被掩在了嘴里,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唇瓣。 “是我,别叫。”身后传来女子清明的声音,却是刻意压制着的。那声音琉玉是熟悉的,她心下一惊,咬着唇转身看向来人。 “你的任务来了,寻个机会将这包药放在夏初汐房中的任一角落,记住,要快。”声音果断坚决,不带一丝感情地吩咐道。 “可,可是?公主还不信任奴婢,奴婢还无法进入公主的房间。”琉玉的小手拽紧衣角,眼神躲闪着对面人的注视。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琉玉抬起头看向来人。月亮从乌云之后悄悄地露出来,瞬间照亮了暗处的人,那是一张极其冰冷的容颜,目光犀利似剑。 而这个人,便是墨兰。 琉玉不小心看到她冰冷的眸光,心下忐忑不安,琢磨着该怎么去圆谎,却越是心急越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琉玉,你难道忘了娘娘的救命之恩了么?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么?”墨兰冰冷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声音寒冷得让人发颤。 琉玉的拽着衣角的手更紧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歉意和愧疚,终于抬起头看向墨兰,声音坚定道:“琉玉没有忘,为了娘娘,琉玉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墨兰轻哼一声,将手中的药再次递到她的手中,看着她颤颤巍巍地接过,才冷冷道:“记住你说的话,给你七日时间,你最好好自为之。” 琉玉颤抖地捏着手中的药,眼眸迷蒙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人影。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凄凉。 这一夜,夏初汐睡得极为安稳,便连阳光越过窗棂照到她的脸上她也未曾察觉。等睁开双眸时,已是日上三竿,她难得地可以睡到这么晚。 唤人的时候,进来的依旧是琉玉。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眼窝处明显有着浓重的青黑色,笑容也变得勉强。 “琉玉,是不是昨夜睡得不好?怎么精神这么差?”经过昨夜的相处,夏初汐有点喜欢上这个细心单纯的姑娘。 “没事,就是太兴奋了,没睡好。”琉玉勉强地笑着,帮她整理着衣裳。 “若是太累了便回去再歇会儿吧!对了,青阙呢?”夏初汐忧心说着,想着昨夜开始便没看到她了。 “琉玉也不知道青阙姐姐去哪儿了,昨儿个开始便没见到了。”琉玉边回话边要帮夏初汐梳妆。 夏初汐按住她的手,拿过她手中的木梳,笑笑道:“下去歇着吧!我一个人能弄好的。昨夜若不是我缠着你,你也不会睡不好,快去吧。” 琉玉的眼角微湿,却是不敢流泪。谢了恩便走了出去,转头的瞬间眼泪便沾湿了双颊。 ------------ 第027章 苦思冥想 春日无限好,随着春意越浓,树木越发的繁茂,经常可见鸟儿来来回回地飞舞着,夹杂着一声声悦耳的鸟鸣。 夏初汐窗前的海棠树也开出花来,先是浅浅白色的一朵小花,然后逐渐地开满了整棵树,粉白粉白的,饶是可爱。 花红树绿,鸟鸣啁啾,如此美妙的风光,应当是心情如朝阳一般清爽勃发,可窗前的夏初汐却是一脸的愁容。 距离那日她和容华争吵已是整整两日了,容华没有再来夜华宫。她百思不到,该寻个怎样的借口才能让她舔着脸却找他,让她一同春猎呢? 若是她早知道有这途径可以出宫,她当时定会隐忍怒气,不会让自己现在处于这种两难的境地。舔着脸去道歉吧!又觉得不甘,最重要的是拉不下脸。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她夏初汐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怎能忍住这口气去向容华示弱?此路不通,只有另寻他路,可寻来寻去,都是死路。 她想过用激将法,比如说,她直接冲到紫宵殿内,壮士断腕般坚决地对容华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春猎。” 他说:“不行……”然后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嘲讽,在此忽略过去。 她一拍桌子,嘲讽道:“皇上莫不是害怕初汐会逃跑,怎么,皇上如此不相信自己么?” 他愤恨地说:“去就去,朕倒要看看你怎么逃!” 然后她就宣告成功了,可是?这事初想觉得可行,可却经不起细细琢磨。容华的心思很难猜透,但却绝不是个会头脑发热,被人刺激了就意气用事的人。 所以,她这般说的话,他会笑着说:“公主既是要逃,朕又为何要故意为之,给自己找麻烦呢?” 接下来就只有她被气得捶地不起,吐血三升的画面了。这个计谋显然是不可行的,不但不可行,还容易暴露她的目的。即便出去了,要逃也不容易。 夏初汐想过,不行的话便来第二计――楚楚可怜计。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走到他的面前,眼泪和鼻涕抹到他身上,凄楚道:“我想出去,想跟你们去春猎,好么?” 他会嫌恶地看着她,道:“不准……”然后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嘲讽,在此继续忽略。 她楚楚可怜,眨巴着眼睛:“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会睡不着,吃不好,身体就会日益消瘦,然后就会生病,生病了就要宣太医,要吃药……”此处省略n个字。 再不成,就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要整得他寝食难安,不得不败下阵来。 其实,若是仔细推敲,这第二个计谋还比不上第一个。容华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实行这个计谋的话,没准直接让他给咔嚓掉,到时,有冤无处伸啊。况且,若是以前的她,这些事她倒是做得出来,只是现在……有点难度了。 夏初汐拍拍脑袋,将头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挥走,红唇不由得溢出一声哀叹。这两个计谋没实施,就已经被她扼杀了 其实,还有第三个计谋的,而且算起来,这第三个的成功几率最大,那就是去找萧芸菡帮忙。 萧芸菡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听琉玉说,每一年的春猎容华带的妃子都是她,而且,她看得出来,容华对待萧芸菡跟别的妃子不一样。若是去找她帮忙,便会事半功倍,可…… 终归一句话,夏初汐拉不下这个脸。两人虽是以前便已相识,感情也着实不错,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加上又是现在这般尴尬的场景,她着实无法开口去请求。 当然,有一部分是因为楚欣怡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她若想安好地活下去,就要离后宫的争斗远一些。 上次的中毒事件让她心存芥蒂,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就怕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便宜了他人。 至今,夏初汐最看不懂的人便是楚欣怡。她能跟皇上最爱的女子同处于贵妃之首,可平日里又没看到过她谄媚逢迎,甚至可以说,她对容华是冷淡的,可若是如此,她又是怎么当上贵妃的呢? 夏初汐的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什么东西,她心下一惊,莫不是跟她姐姐,也就是已逝的太子妃楚芷怡有关联? 她连忙打住自己欲要继续往下想的思绪,再想下去,她就会陷在着后宫的阴谋诡计中,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事实究竟是什么?跟她没有关系。她所要思考的,只是怎么离开这里,然后找到她的弟弟夏凌轩,将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是照她自己的分析,综上所述,条条道路都是死路,唯一不是死路的却有可能是以后的死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到的好。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情郁闷地用手托着下颚,无神地看着院里的海棠树,阳光透过茂密的树荫破碎地洒在地面上。 琉玉迈着细碎的步伐踏入她的房间,走进她的身旁,轻声道:“公主,楚贵妃来了,正在正厅侯着。” 夏初汐无奈一笑,当真是日不能思,夜不能念啊!这才刚想着她的事,她还就真的来了。不过说实话,她对楚欣怡没有丝毫敌意,反而有些欣赏,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她转过身来,抬头看到琉玉的脸色依旧很差。她怔了怔,忧心地看着她:“琉玉,身体不舒服要说出来,是不是那夜着了凉?” 她想想这几日琉玉确实很没精神,做事常常心不在焉,问话的时候也是慢了半拍,脸日见着也瘦削不少。她就担心这丫头不舒服也不会说,这是一个人强忍着。 “没事的,公主,琉玉无碍。”琉玉低着头,声音有些变调。 “还说没事,声音都变了。你去休息吧!正厅我自己去就好,想来楚贵妃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的。”夏初汐说完,提着裙子便朝正厅走去。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琉玉一人,她紧紧地拽着衣袖中的药包,颤抖着将它拿了出来,迷蒙的双眼在房间内巡视一圈,却良久没有动作。 阳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她阖上双眸,颤抖的泪珠从眼角处滑落,滴在洁净的地面上。 正厅里,楚欣怡悠然自在地端坐在椅子上,品着杯中的茶水。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便看到了一身浅白衣裳的夏初汐。 她无法否认,这个女子,即使没有了华丽的外表,可却似风雪中的红梅一般绚丽地绽放,她的存在便足以吸走所有人的目光。宣国扬名天下的绝世公主,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唇角勾起一抹笑靥,美目盼兮,眼中一闪而逝闪亮的流光,转头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夏初汐没有看到她的神情,只是恭敬地行了礼,便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问道:“贵妃娘娘今日来,可是有何要事?” “本宫听闻,前几日皇上在夜华宫陪着公主用膳,是么?”楚欣怡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早已隐去,脸上又是冰冷的感觉,只是眸中蕴含着浓厚的兴致。 夏初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想看出她究竟是何目的。无奈越看自己倒是越难受,反观她是一副悠闲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初汐想,娘娘不会在意这些的。”她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集许久。 楚欣怡先移开了目光,将茶杯放回桌上,淡淡道:“本宫确实不在意,只是随便问问。” 夏初汐扶着椅子的手险些滑落,她稳住自己的身体,抑制住自己恼怒的心情,额头处仿佛可见她隐忍的青筋。 “那不知娘娘来夜华宫究竟所为何事?”她笑着,如沐春风般的笑靥显得有点僵硬。 楚欣怡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她的身旁。她低下头,俯在夏初汐的耳旁,声音清脆地说道:“本宫可以帮你,你不是想要一同去春猎么?” 她的话让夏初汐怔住了,诧异地抬眸看向她。心里猜测着她是如何得知的,警惕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地掉下馅饼,馅饼掉下来之前肯定有一阵狂风暴雨来袭。自然,夏初汐不会相信楚欣怡的好心,因她们之间谈不上任何交情。 楚欣怡眸中掠过一抹欣赏,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希望有些时候,你能帮本宫拖住皇上罢了。” “只是这样?”她的条件太过简单,让夏初汐觉得心里充满疑惑,方才她的想法或许是对的。 “自然,你可答应?”楚欣怡凝眸看她,不慌不忙道。 夏初汐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猜想,楚欣怡既然知道她想去春猎,自然会知道她在谋划逃跑的事,那么她提的要求,想来不久过后便会让她兑现。至于她究竟让她拖住容华所为何事,便不是她应该关心的。 ------------ 第028章 无法预测 夏初汐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猜想,楚欣怡既然知道她想去春猎,自然会知道她在谋划逃跑的事,那么她提的要求,想来不久过后便会让她兑现。至于她究竟让她拖住容华所为何事,便不是她应该关心的。 这确实是个互惠的方法,楚欣怡可以做她想做的事,而她亦可以成功地跟随他们一同去春猎,楚欣怡的提议无疑是诱人的。 夏初汐思虑片刻,问道:“贵妃娘娘为何会找初汐?初汐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拖得住皇上。” 她和容华之间的矛盾是人尽皆知的,两人哪一次见面不是争锋相对,不欢而散。说好听是意见不一致,说难听点是命中相克,两人注定不和。 谁料楚欣怡听了她的话却是无谓一笑,淡然说道:“其一,公主不是后宫的妃子,身份特殊,也无意掺入后宫的是非之中;其二,这件事只有公主能做到,也必须公主来做;最重要的一点”她话锋一转,看着她,轻勾微笑:“我们都有想做的事情,正好可以互利。” 夏初汐抿唇一笑:“贵妃娘娘倒是想得清楚,希望初汐不会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她却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倒真是有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以后会懂的。”楚欣怡轻拢了下垂落的发丝,一举一动风韵卓绝,丝毫不亚于萧芸菡的娇媚。 “那你需要我如何做?”夏初汐轻笑,眸中流光涟涟,似水一般。 “过两日,四月初七那日,本宫会将皇上引至此处,你寻个心思,将他留住,至少得两三个时辰。”楚欣怡轻敲着茶杯,眼底氤氲着水汽。 夏初汐心底一沉凝,倏尔唇边勾勒出好看的弧度,爽快道:“好。”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不用把话挑明了,各自也无需追根究底,充其量她们只有合作关系,不该问的东西也勿需过问。 “果然爽快,既然事情谈妥了,本宫也不多留了。”楚欣怡说着,站起身整理下仪容,发丝间的鎏金点翠钗衬得她清冷而绝美的容颜愈发地雍容华贵。 夏初汐也起身相送,谁知楚欣怡刚走几步,便停下来回头问道:“方才那个侍女面生得很,可是你宫中之人?” “娘娘说的是琉玉吧!她原是温嫔的侍女,刚来不久。”夏初汐如实说道,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了她。 楚欣怡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方抬起眼道:“没什么事,你自己注意着点,别还没帮本宫办事就先着了别人的道。” 她嚣张地说完这些话,也不等夏初汐反应过来,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夜华宫。 夏初汐对她的话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秀眉紧蹙,似是在思索她话中的意思,莫非琉玉当真有问题么? 不过方才看楚欣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只是怀疑,毕竟是从温嫔那里来的人,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不过那丫头单纯得很,她觉得她们是多虑了。 琉玉当真是病了,发起了高烧,脸色绯红。白日里见到的还是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烧得糊里糊涂的,嘴唇发白。 “公主,太医院的太医们不肯抓药,说抓药要经过后宫主事娘娘的首肯。”一个侍女安静地说道,半点也不显得焦急,反倒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 琉玉的行为早就让那些侍女们看不惯了,这才来夜华宫几日,就让夏初汐恩准进她的卧房,她们虽然不屑得到这位公主的青睐,但是这样的巴结逢迎让她们嗤之以鼻。 “你们就不会去找楚贵妃或是萧贵妃么?”夏初汐怒斥道,话语里有着难掩的怒气,阴冷得很,手却轻柔地替琉玉擦拭着滚滚而落的汗珠。 “奴婢,奴婢……”这侍女大抵是第一次看到夏初汐发怒的样子,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公主,琉……琉玉没事……”床上的琉玉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却显得疲惫至极,声音沙哑地道。 “怎么会没事!你撑着,我去找贵妃娘娘拿药。”夏初汐温柔地安慰着她,转身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女道:“你好好照顾琉玉,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也活不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便奔出了夜华宫。她想去找楚欣怡,可是从没去过她的宫殿,没有人帮她带路。跺了跺脚,她还是朝萧芸菡的寝宫奔去。 好在今夜恰巧容华在紫宵殿与众臣子商议国事,没有在羲和宫。萧芸菡听了她的话,便直接整理了衣裳与她一同到太医院取了药,再一同回到夜华宫。 看着琉玉安然地喝下了药,夏初汐方松了口气,额头处早已密布细汗。她将怀中的琉玉轻柔地放平在床榻之上,见她一直看着萧芸菡,才想到自己忽略了她的存在。 她起身恭敬地向萧芸菡行礼,却被她的手拦住了。娇美的脸上微带着一丝恼怒,道:“初汐这是作甚?你若再如此芸菡可不开心了。” 夏初汐无奈地站直身躯,朝萧芸菡笑笑,以示感谢。转头向床上的琉玉说道:“琉玉,你可得好好感谢贵妃娘娘,若不是她,也弄不到药了。” 听得这话,琉玉挣扎着便要起身,萧芸菡快了夏初汐一步扶住了她,娇笑道:“不用不用,你好好歇着,养好身体才不会耽误事儿,这时间可是不多了。” 她说得极为小声,后面的话夏初汐没有听清,但却一字不差地落在琉玉的耳中,她的身躯微乎其微地颤了一下,默默地垂下头。 “本宫看这丫头也累了,初汐,我们出去吧!你今夜也够累的了。“萧芸菡笑笑,轻柔地放下怀中的琉玉,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 “琉玉,你好好歇着。”夏初汐替她掩好被子,温柔地将她散乱下来的发丝撩到一旁,方才起身与萧芸菡离开了。 琉玉睁着双眸目送着她们离去,直至门被关上,她才转过目光,盯着桌上空着的药碗,心里泛着苦涩的滋味。 清溪水涧,流淌在重山之间,悦耳得如同一首仙乐。白衣飘扬,青丝缠绕,那一抹白始终这般纤尘不染。 身后的目光痴痴缠绕着他,黎洛却仿若未觉。半壁面具遮住了他倾城的容颜,手中的折扇划着优美的弧度,他在回味,那首刻在他心中的曲子。 “阿洛,你当真想好了么?你可知此举的后果?”女子的声音清浅地传来,压抑不住那满怀的关心。 黎洛回身,一跃来到女子的面前,他轻笑,不同于以往的虚假,却是如此的真实,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眸中的熠熠光辉。 “其实从来不需要想,我错过了八年,整整八年了,我想要为自己努力一下。”他认真地注视着女子的眼眸,浅笑:“你可愿帮我?” “阿洛,你当知我会帮你,何须多问。”女子无奈笑道,夹杂着苦涩的味道:“真想见见你口中的阿初,那必定是个奇女子。” 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阿初,世人褒贬不一的宣国公主,刚烈倔强的夏初汐,她当真想认识这般传奇的女子,他爱的女子。 “会见到的,等我把她接出宫,必定带她来见你。只是,就算将她的人接出来,可她的心呢?会不会一直被囚在那深宫大院里,再也解脱不开。”黎洛怅然说道。 女子拍拍他的肩膀,又用力地捏了捏,唇瓣微扬:“你不是岚国的御用国师么?为什么不预测一下你们的未来呢?” 用折扇挥掉某只在他肩上作恶的爪子,黎洛敲了敲她的头,笑道:“说你笨还真是笨,自古以来,国师只可以预测到别人的未来,却无法看清自己的,这就是国师最大的悲哀。” 女子揉了揉被敲痛的额头,嘟嘟嘴,小声道:“真没劲,这样当国师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帮我算算。” “你啊!早就算过了,不过奇怪得很,关于你的未来一片迷雾,看不清晰。”说到这个,黎洛也蹙了蹙眉。 “看不到算了,反正我不在乎。”女子无所谓的撇撇嘴,又道:“也许将来我遇到什么事情,红颜薄命,英年早逝……”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扇子敲痛了头。她龇牙咧嘴愤恨地抬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却见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她愣了愣,话也说不出来了。 “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了,知道么?”黎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揉着她的额头,知道她的性格大大咧咧,可这样的话他着实不喜欢听。 “呵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女子连忙笑着赔礼,惹得黎洛哭笑不得。 “你不能算出你们的未来,那算算她何时能出宫总可以吧?”女子趁机岔开话题。 “自是可以。”黎洛知道她的心思,也只是笑笑不追究。他屏气凝神,合上双眸,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拨划着,周身逐渐围绕着一层光晕。突然,他眼眸一睁,墨黑的瞳眸中俱是震惊。 ------------ 第029章 抛却种种 春雨缠绵无声,飘摇如丝。天地之间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雾色之中,朦朦胧胧,若仙境一般。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清凉的雨丝浇灌着满园的春色,玲珑的海棠花上缀着点点雨滴,半含娇羞地低下头来,似少女一般腼腆。 夏初汐站立在窗前,青丝曼妙飞舞,唇角浅笑。她伸出如葱般莹白的玉指,任由雨丝飘摇着落在她的指尖,如斯冰凉。 琉玉的身体已好得差不多了,除了病后脸色苍白了些许,看起来倒是没有其它的大问题了。对此,夏初汐很开心。 她收回手,目光盈盈落在桌沿的凤尾琴上,幽深无底。她低眸浅笑,那一抹眸色中含着些许淡然而释怀。 今日,是四月初七,她与楚欣怡约定的日子。 原以为今日雨丝绵绵,应是不会实施她的计划了,可一早,她便派了侍女前来提醒她,让她做好准备。 夏初汐不明白,什么样的事情非要今日完成不可呢?四月初七,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可她不会问,就像楚欣怡不问她去春猎的缘由一般,她们只是互为利用的关系,无需交心知心。 那女子传的话倒也奇怪,只说容华今日一定会来,但至于是何时到来,却没个准信,只让她一整天都得候着。 她抬头看看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翻滚着。她琢磨着,楚欣怡究竟有何方法让容华踏入夜华宫呢? 瞧着天色,已是黯淡下来了,雨却没有停下的痕迹,而她们的目标也未踏入夜华宫半步。夏初汐眸色微闪,抱着琴,绕过精致的楼阁,坐于凉亭之中。 这一次,就当是离别的相赠。如若他日她能如愿离开,此生必定不会相见。她想,即便他没有来,今日也当是她为他们之间的过往画下一个句号。 盈盈浅笑,素手轻拨,琴声如潺潺流水一般流泻而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婉转哀绝。又如平原流水,清浅淡淡,偶尔击中石块,陡然升高又恢复平缓。 她眯着眼眸,白衣飘飘,灵活的手指在琴弦之上时缓时急地舞动着,如精灵一般跳跃顽皮,追逐着每一个琴音的起起落落。 雨丝伴着她的乐声舞得欢快极了,院子里的树叶上滴落残余的雨水,似是在帮她伴奏。日暮逐渐低沉,万籁俱寂,夜华宫中回荡着她美妙的丝竹之声,侍女内监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除却了悲伤的回忆,其实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记忆。即便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宁愿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至少不会辜负了那美好的年华。 她弹得忘情,只觉得手指在琴弦之上这般地飞舞着,仿佛她的心也跟着一起飞翔着,挣开那些沉重的记忆。 殷红唇瓣弯着好看的弧度,脸颊因激动微微地泛着粉红色,便连右脸处的疤痕也透着柔和的色彩。 容华站在门边已是许久,雨丝顺着他手中的伞蜿蜒而下,汇聚成小溪流,在他的脚下流淌而过。他的脚边已是满布湿意,他却丝毫未觉。 墨黑的眼眸紧紧地锁住亭中的女子,雨丝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真切。可他知道,现在的她是快乐的,因她的琴声,与三年前一般无二。 今日听到她生病的消息,他一再克制自己想要来到这里的冲动。可就在刚才,他不知不觉地便被琴声吸引至此处。 他知道他该离开,可脚仿佛被粘住了,迈不开分毫。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只能胶着在她的身上,她陶醉的表情尽数落在他的眼中。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控制不住自己呼喊着想要走近的心。他想要看到她,看到她快乐地在他的面前笑着,他只有这一个愿望而已。 悄然无声地迈开步伐,怕惊扰了亭中抚琴的女子。伞上落下的水滴汇聚成溪流,在他的身后蔓延而去。 亭中的女子,墨发朱颜,白衣广袖,红唇绝美,一双葱白的玉手飞快地跳动着,琴韵连连不绝。他听着,竟是着了迷一般,无法自拔。 悠悠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女子含笑抚琴,神情陶醉。男子屏息凝神,目光痴迷。雨声夹杂着琴声飘飘摇摇,不绝不休。 曲终,余音却仍飘渺地回荡在耳旁,久久未觉。奏琴者奏得酣畅淋漓,听琴者更是听得如痴如醉。亭台楼阁,琴声悠扬,一场如梦年华。 容华回过神来,凝眸望着亭中女子的笑靥,眸色一沉。转回身,朝来时路走去,心情却不似来时那般平静,凌乱而快速地跳动着。 伞沿无意撩拨到青嫩的树叶,发出窸窣声响。虽是极小声,可一直在注意着动静的夏初汐还是听到了。 她站起身,走到朱红的栏杆处,极目望去,一抹浅蓝的身影迷迷蒙蒙地出现在雨幕中,如天空一般的颜色,那么夺目,那般熟悉。 “容华。”她唤道,几乎不假思索。 蓝色专属于他,就像白色专属于黎洛一般。天空大海一般的颜色,她一直以为,它不适合容华,可当他穿上的那一刻,她却觉得,那是为他而存在的色彩。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将蓝色的衣裳穿得如此风雅高贵。当他穿着这般向她走来的时候,她仿佛可以看到蓝天碧海处摇曳着的海浪,温柔地向她迎来。 容华的身躯一颤,他听到她的呼唤,如此熟悉。她唤的是他的名字,她唤的是容华,不是皇上,不是祁国的国君。 他刚毅的脸微微松动,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他缓缓地转过身,花丛之后的女子眉眼如画,眸光琉璃,她唇瓣上扬着好看的弧度,看着雨中的他。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急速地向后退去,他们路过三年的蹉跎岁月,回到了相识的那一年。她总是轻扬唇角,好看的眉眼中只有他,她会唤他,容华。 容华近乎失神地走至亭内,当他站在夏初汐面前时,他才回过神来。她脸上狰狞的疤痕那么清晰入目,不是以前的倾城绝艳。 “皇上……”夏初汐改了口,方才是她一时不慎,破口而出,完全没经过思考。 “初汐。”他的声音夹杂着一抹怅然,看着在他面前低着头的女子,眉间蹙紧。 再次相见之后,他极少叫她的名字,因他们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遇到彼此都竖起全身的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总有一个人得败下阵来。 身份的两重,注定他们只能是敌对的关系,只能彼此互相伤害在互相伤害,直至彼此体无完肤,两败俱伤。 可在这样的互相折磨中,容华却渐渐地迷失了。他看着在他手中挣扎着的夏初汐,她愤怒的目光,隐忍的神色,她跃入了他的眼中。 “唤我容华。”他放下手中的纸伞,看着她,嗓音竟透着温柔,唇角也微微上扬。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夏初汐怔了怔,抬眸看他,看到他微翘的嘴角时,怔愣住了。心里琢磨着,这楚欣怡这是给容华洗脑了么?怎会变得如此温柔? 这样的场景想这样的事情着实是煞风景,好在夏初汐及时克制住了。她坦然地抬眸看他,脸上挂着浅笑,她想,这是最后一次,他们的相处。 “容华。”她唤,声音极其好听,这个名字她唤过千百回,如此熟悉,早已融入骨髓。 容华眸中有触动的流光,他还是习惯她唤他的名字,而不是皇上,那么疏离冷漠。 夏初汐命人送来了早已准备好的酒,她原本担心留不住容华,那就只有把他灌醉,如此他就走不了,她的任务也算完成。 可今夜的他,却意外地柔和,敛去了一身的霸气威严。他看着她的眼眸中不再满含嘲讽,说出的话语也不再尖酸刻薄,溢满柔和。 她想,她要好好地跟他告别,为了那一年的相处,为了这三年的折磨,她想将它画下一个句号,即便注定残缺,她也无悔。 “容华,抛却以前的种种,你可愿与我喝了这一杯?”夏初汐举杯看着他,眸色平和,白衣在黑夜中翩翩而舞。 “你当真愿意抛却以前的种种么?”容华看着她,觉得她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可他无法否认的是,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急速地跳了几下。 夏初汐笑笑,轻举杯向他示意,一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酒香却不浓烈,她看着他,眸光清浅:“容华,我说过不恨便是不恨,你不信么?” 她说话间,已坐回了琴前,眼眸依旧看着他。他的眉眼,他的青丝,他的薄唇,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一切,比自己的都要更加熟悉。 相思入骨,如何相忘? 容华举杯,饮尽杯中的酒。他坐在她对面的石椅上,华丽的宫灯在风雨中轻微地摇晃着,暖暖的烛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他笑:“初汐,再唱一次那首歌,好么?” 她扬眸,轻抿一笑,素手在琴弦上飞舞着。她看着他在她面前,一杯接着一杯地饮下酒壶中的酒,岁月静好。 ------------ 第030章 琉玉之死 那一夜,细雨没有停过,滋润着天地之间的花草树木,泥土散发着独特的芳香。 那一夜,他们秉烛夜谈,卸下彼此的心防,举杯同欢,琴韵不绝。 那一夜,楚欣怡没有出现,而他们也忘了时辰,直至深夜,醉意袭人。 清晨,伴着和煦的朝阳,下了整夜的雨总算是停了下来。春雨绵绵无绝期,如今却是拨开了云雾见月明。 夏初汐在床榻之上扭扭身子,头痛得似要裂开一般。她勉强地撑起身子,酸软无力,身子疲软地倚在床沿,手指轻按着穴位,以舒缓头痛的感觉。 “公主,你醒了,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吧。”琉玉看着倚在床沿的夏初汐,体贴地在她的身后垫了个玉枕,让她可以依靠得舒服一些。 喝下了醒酒汤,夏初汐才觉得好了许多。她想起昨夜的事儿,微微皱眉,问道:“琉玉,昨夜楚贵妃有派人来么?” “有的,公主,是楚贵妃亲自过来的。”琉玉接过她手中的碗,笑道。 “她亲自来的?那可有说什么?”她颦颦眉,虽有些着急,脸上却半分也未显露。 “只是说答应公主的事儿她会做到的,请公主等待些时日,然后就走了。琉玉看着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很是疲倦。”琉玉回忆着,浅浅诉来,倒了杯清水递给她。 夏初汐心下了然,头脑也清明许多。楚欣怡一直是个将自己情绪隐藏得很好的人,但昨夜却被琉玉看得仔细,那说明,她的事情进展不顺利,而那件事对她很重要。 “琉玉,那我是怎么回到房间里来的?”夏初汐的脑海里只剩下跟容华饮酒的场景,再想不起其它的了。边问着边接过琉玉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琉玉闻言,小脸微红,却是看着她笑道:“是皇上将公主抱进房的,公主还一直拽着皇上的衣袖,不肯放开。” “咳咳……”夏初汐噗的一声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还呛得连连咳嗽。琉玉急忙帮她顺着背,手却被她紧紧握着。 她眨巴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问道:“琉玉,你说的真的是真的吗?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琉玉被她的模样吓到,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公……公主,是真的,琉玉……看得很清楚。” 她看到夏初汐的小脸随着她的话逐渐地耷拉下来,一脸地不解。忧心问道:“公主,你还好么?” “没事,没事。”夏初汐勉强应着,可怎么会没事,这下丢脸丢大了,也不知道昨夜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想到这里就觉得烦闷,都是酒惹的祸。 琉玉看着她的样子也没再多问,只是收拾了空碗出去。只剩下两天的日子了,她望着院中越发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心紧紧地纠在一起。 宫里的谣言就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再经过不断地添油加醋,便变得面目全非了。明明是容华去的夜华宫,偏偏传成了夏初汐趁萧芸菡不在勾引的容华。 彼时,夏初汐才知晓,四月初七,是萧芸菡父母的忌日,每逢那一日,她都要去佛堂清修,以尽孝道。而这一切,都是得到容华的恩准的。 宫内甚至有人谣传,那一夜,容华宿在了夜华宫,恩宠于宣国公主。总之,版本应有尽有,层层不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传不出的。 “哐啷”清脆的破碎声,精美的玉瓷茶杯被摔碎在地,茶渣四处溅开,水也散了开来。 “墨兰,告诉琉玉,本宫等不了了,明日,她必须把事给本宫办好!”萧芸菡娇美的容颜满是愤怒,冷冷地吩咐道。 她如何会想到,她不过去佛堂清修一日,回来竟是闹出了这般事情。那原本还处在矛盾尖端的两人,竟然一夜之间重修旧好,还流言不断。 “是。”墨兰应道,吩咐人收拾了地上的残渣,便下去了。 萧芸菡收起方才的怒气,看着地下收拾着的侍女们,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夏初汐,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晴好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却不见半点雨丝,天气闷热得让人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琉玉站在自个儿的门前已是许久,苍白的脸色如同刚从棺材中爬出的死尸一般,孱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温柔的春风瞬间化成了凛冽的寒风,将她的肌肤刮裂开来,生生地流出斑驳血痕,除了痛,还是痛。 夏初汐在床榻之上睡得极不安稳,感觉头越发地疼痛,迷迷糊糊间觉得有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琉玉苍白却微笑着的脸。 “公主,你睡吧!睡醒了到琉玉的房间来一下好么?琉玉有东西想给公主。”琉玉的脸上是一抹凄然的神色,可现在的夏初汐迷糊着,她说的什么她都没有听清,又沉沉睡去。 那一夜的春雨来得特别急,雨势很大,原本还挂在枝桠上的海棠花竟是悉数往下掉,地上残花落叶铺了一地,雨水混杂着泥土流淌着。 惊雷阵阵,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各种声音混杂着,如同一曲末日的绝响,响彻在夏初汐的耳旁,睡梦中的她难受地皱紧了眉头。 翌日清晨,夏初汐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将手放在她的额头处,她下意识地唤道:“琉玉”双眸缓缓地睁开。 见到的人却不是琉玉,而是消失了几日的青阙。她冰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处,跟昨日的琉玉动作一般,她恍惚想起,昨日琉玉似乎跟她说了些什么。 “公主,你是不是着了凉?”青阙收回手,几日不见,脸色憔悴许多,眼眸中带着几缕焦虑。 听青阙这般一说,夏初汐方觉得浑身没劲,头依旧疼痛得紧,想来是那夜不小心淋了雨的缘故。方想说话,一个侍女冒冒失失地闯进房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夏初汐的眉头紧蹙,未待说话。那侍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不择言:“公主,琉玉……琉玉她……她……” 她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显然被吓得不轻。可夏初汐却无暇等她缓过神来,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撑起身子,急忙问道:“琉玉怎么了?” “她……她就在了东门处的井里,死死死……死了。”那侍女被夏初汐的表情吓到,颤颤巍巍地说完,身子抖得厉害。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夏初汐睁大了双眸,满脸的不可置信。昨日琉玉还来看过她,她还跟她说话呢?怎么会,怎么会…… 相对于夏初汐的震惊,青阙只是皱了皱眉,问着底下流着泪的侍女:“说清楚,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跟几个侍女一起去井旁打水,但是水桶一直拉不上来,奴婢们到井旁一看,就……就看到了琉玉。”这样的场景,可能会让她连续做好几日的噩梦了。 夏初汐听到这里,头脑逐渐地清明起来。她抿抿唇,低沉着声音道:“青阙,扶我去看看。”她的嗓音微微打颤,脸色苍白如雪,殷红的唇瓣却似雪中红梅一般。 “公主……”青阙想阻止,这明显的是一个圈套,看来她还是回来晚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青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去或没去都是一样的。”夏初汐抬头看她,脸色是如常般的平静,可她全身冰凉得可怕。 青阙看着她,见她一脸的坚决,心知现在做什么也来不及了,只好扶起她,手触碰到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全身冰凉得很。 她们赶到那里的时候,琉玉的尸体已经被几个内监给捞起来了。躺在地上的琉玉,双眸紧闭,发丝湿嗒嗒地粘在脸上,看起来似乎很是安详。 夏初汐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是看到她的尸体时还是不免颤了一下。她颤得极轻,只有扶着她的青阙可以感受到她的颤动。 她静静地看着琉玉的面容,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围着的内监侍女们都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但这样的安静总是会被打断的,这一切也在夏初汐和青阙的预料之中。这宫中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死了个侍女也没什么大不了,宫闱之内,这样的冤案多得是,谁会在乎多这一桩呢? 当然,若是牵扯到别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了。很显然的,这件事没有表面如此简单。 “公主,皇上有请。”来的人竟然是容华的亲信,德公公。 夏初汐撑起身子,离开青阙的搀扶,她的嘴角抿着好看的弧度,神情平静。她淡淡地回转过头看了地上的琉玉一眼,目光停留在她弯曲已是僵硬的手指上。 “公公,请带路。”夏初汐浅笑,脸色的苍白衬得脸上的疤痕更显突兀难看,她的眸色却冰冷如霜。 她坦荡地走在前头,背后传来一阵阵谩骂的声音。他们都说,这样的女子太薄情了,怪不得连自己的亲人都能出卖。 青阙看着她的背影,却明白,那是个将自己层层包装起来的女子,如果有一天有人能拆开外面的伪装,他就会看到,里面藏的是一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的心。 ------------ 第031章 承乾审案 承乾殿内,金光琉璃,精致的雕龙玉柱,云顶檀木作梁,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殿内的气氛沉重压抑,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声虚弱的咳嗽声。 夏初汐踏入门槛的一刻,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殿内的人不多,除了容华,楚欣怡,萧芸菡和墨兰,就是一些侍女内监。可仅是这个阵势,便不难看出此事的严重性。 她行了礼,依旧没有下跪,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殿内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萧芸菡苍白的脸上。 红润柔美的脸颊褪成了苍白虚弱,纤瘦的身子如杨柳一般娇柔地倚在容华的身旁。没有了以前的娇柔绝美,此刻的她却显得愈加地纤弱怜人。 若是这殿内有何不对劲,那便是萧芸菡无疑。容华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地抚着她的背,眼底溢满心疼。夏初汐进来这么久了,他自始至终也未曾看过她一眼。 “先起吧。”容华淡淡地道了一声,语气里掩盖不去的疲倦和无奈。 夏初汐直起身,身后的青阙看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不禁上前几步,靠在她身后,以备她支撑不住的时候能来得及扶住她。 “公主,朕问你,昨夜,你是否派人送了些糕点到羲和宫?”容华终于转过眸来看她,可那眼底除了冰凉的冷意,就只剩下一片幽深的无底之境。 “没有。”她说,声音浅淡得很,一身白衣乍然飞舞。 “还想争辩!墨兰说,昨夜是你派了你的贴身侍女琉玉送了糕点去羲和宫。菡儿是吃了你的糕点,才中了毒!”容华突然愤然而起,随手抄起面前的茶杯掷了出去,温热的茶水撒到了夏初汐未掩在袖子中的手,破碎的碎片四处飞散。 殿内猛地响起一股抽气声,但显然是可以压制着的,不敢太造次。然而,殿内最安静的却是夏初汐,她只是看了红肿的手背一眼,掏出怀中的锦帕,轻轻地擦拭掉手上的水渍。锦帕上绣着的清冷红梅,依旧这般绝美。 “我没有。”她说,目光淡淡地迎上容华怔愣的双眸。 容华也似是被自己的举动怔住了,但听她这般一说,愤怒很快就掩去了心中的愧疚。他冷笑着向身旁的德公公示意,德公公会意,奉上手上的药包。 他拿过药包,想了想,还是将药包放回了德公公的手上,吩咐道:“你拿下去给公主看看。”说完,坐回龙椅上,温柔地拥着萧芸菡。 夏初汐拆开那个药包一看,竟是相思子,脐的一端为黑色,上端朱红,似一般豆子大小,外表有光泽,看起来倒是极其美丽。但是,这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不能碰触。 这种相思子,种子含有巨大的毒性,若是误食,几个时辰之内便会出现恶心,呕吐,呼吸困难,最后会因呼吸衰竭而死。 夏初汐看了一下,心下明白了几分。她漫不经心地将药包放回德公公手中,笑道:“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到现在还不承认,夏初汐,别以为朕不知道,这相思子是宣国才有的毒药!而这些都是侍卫在你的寝殿里搜出来的。”容华松开了萧芸菡,恨恨道。 “所以呢?”夏初汐仍旧笑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夏初汐,你最好认罪,朕还能从宽处理。”容华看着她无所谓的表情,冷冷道,墨黑的眸子更加地幽深。 夏初汐抬眸看着他,声声诘问,声声不饶。那一夜果然只是一场梦,他肯定也只是将它当成了梦,既然是梦,就该醒来。 她笑,蔓延出一朵妖冶的花:“皇上,仅凭这样的证据就想将初汐定罪么?未免过于草率了些,还是皇上担心,再追究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大胆!”容华震怒,一双眼眸燃烧着怒火,眼神狠厉地看着夏初汐。 夏初汐却是微微一笑,目光掠过一派悠闲的楚欣怡和惨白着脸色的萧芸菡,缓缓道:“先不说宣国已是被灭,相思子流传到祁国是理所应当的,即便是未曾灭国之时,两国之间依然有药材之间的来往,就算是宫中的某个人想通过奇奇怪怪的门道获得也无可厚非,如此说来,皇上如何可以定罪于我?”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据理力争,巧舌如簧。她笑着,眸中却是一闪而逝疲惫的神色。 她说得没错,相思子这种毒药宫里先前便有,这样的证据根本不足以证明什么。容华看着她,久久没有动作。 萧芸菡见容华没有动作,虚弱地拽了拽他的龙袍,惨白笑道:“皇上,臣妾相信公主,不会是公主所为,咳咳……”说到最后,咳嗽不止。 “娘娘,你都这样了还帮她说话,上次害你不成,现在还来。皇上,奴婢斗胆请皇上为娘娘做主。”墨兰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地说道。 容华心疼地帮萧芸菡顺着背,温柔道:“菡儿,你别急,朕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转眸看着夏初汐,神色一凛,道:“那琉玉的畏罪自杀你又如何解释,还有她写下的这分自白书?你给朕看清楚了。” 夏初汐凝眸,捡起容华丢在地上的信,拆开来看。她嘲讽一笑,这笔迹模仿得可真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凶手可费了不少心思。 纸上寥寥数语,情真意切地指控出她蓄谋下毒的罪证,并且自己因良心遭受谴责,选择以死谢罪,望皇上秉公审理尔尔话语。 夏初汐之所以可以一眼看出信上的笔迹并非琉玉所有,只因他们忽略了一个细节,琉玉写字的时候,常常会将小拇指放得极低,以至于经常会染上墨迹,顺带地也给纸张上带来墨痕。 显然,作案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这一点也无法作为证据证明这是栽赃陷害,现在是死无对证,即便她提出这样一个观点,别人也会认为她在狡辩。 “如何?还有何话要说?”容华冷声道,目光似箭一刺穿她的心扉。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夏初汐想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争辩,笑笑道。容华啊容华,最终,你还是不愿放过我。 她原就头脑晕眩,方才费力地厘清了这其中的层层关系,早已精疲力竭。她不过勉强站着,唇边的笑惨白如雪。 容华迫使自己移开双眸,低沉道:“来人……” “且慢!”出乎意料的,是楚欣怡开的口。她盈盈一笑,顿觉脸上光彩琉璃,与病恹恹的萧芸菡一比,当真是光彩照人。 她缓缓踱到容华和萧芸菡的面前,缓缓道:“皇上,臣妾觉得这其中疑点重重,公主说得有理,仅凭这些证据根本无法定罪于她。臣妾恳请皇上,先将公主收押,等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再定罪也不迟。” “皇上,奴婢……”墨兰欲要说话,却被楚欣怡打断。 “方才公主说的是,这相思子任何地方都可以有,所有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包括臣妾,包括这个侍女,也包括萧贵妃,妹妹,你说是么?”她转头看着萧芸菡,目光凌厉却盈满笑意。 萧芸菡心惊地移开头,心知不能逼得太急。这皇上和楚欣怡都在维护着夏初汐,而且看这楚欣怡的样子,似是知道了些什么?若是深究下去,定会对自己不利。 她琢磨着,终于虚弱地笑道:“皇上,姐姐说得对,臣妾相信公主的清白。此事稍后再审吧!臣妾有些累了。” 她半是撒娇半是虚弱地对容华说,转头看向夏初汐,正撞上她的眼眸。她迅速地掩了神思,朝她虚弱一笑。 “来人,将夏初汐押下大牢,待查清事实之后再行审讯。”容华说完,倾身抱着萧芸菡便离开了大殿。 夏初汐凝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凄凄一笑。身后的侍卫欲要来押走她,她笑笑,上前几步,看着楚欣怡说道:“娘娘,初汐托你一件事,帮我好生安葬了琉玉。” 她看到楚欣怡思虑片刻,方才轻而又轻地点了点头。安然一笑,跟在那些侍卫的后面虚浮地走去。过门槛的时候,脑袋一阵晕眩,绊住了高高的门槛,身子向前倾去。 一双手扶住了她,却是青阙。 “青阙,你先回夜华宫去吧。”她稳住身子,欲要将青阙推开,却是怎么也推不开。 青阙不说话,抿着唇扶着她慢慢地跟在侍卫的身后。夏初汐知道她性子倔,劝也没用,索性也就没多说,晕眩已让她疲乏无力。 昏暗的牢房潮湿阴冷,空旷冰冷,水滴的声音在牢房之内格外清晰。侍卫带着她们走过前面囚着人的牢狱,每个人都似豺狼一般猛地扑上来,声声凄楚地喊着冤枉。 夏初汐看着他们,心里有些发怵。那些人个个瘦骨嶙峋,头发凌乱,全身满是泥土,看不清原来面目。说不怕是假的,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牢房。 她嘲讽笑笑,这下,可是真真正正的阶下囚了。 ------------ 第032章 牢狱之灾 牢狱里黑暗寒冷,只余右上方的一个小窗口透进来缕缕阳光,温暖了这一室的寒冷。 青阙垫了厚厚的草垛,扶着已很是虚弱的夏初汐坐在上面。她的额头依旧滚烫,但自始至终,她似乎都神思清醒。 牢狱中安静得很,那些喊着冤枉的犯人们都安静下去。或许是他们明白再怎么喊也没有用,或许他们只是累了,这样的戏码总是在上演,却从来没看过任何一人能成功地离开。牢狱里盈满的,是绝望的味道。 夏初汐疲惫地倚在铺好的草垛上,阴湿的牢房里时不时地传来一股腐臭的味道,让人觉得难以容忍。她盯着小窗子照进来的袅袅光辉,轻声道:“青阙,你说,我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她说得极轻,像是透进来的这般浅薄的阳光,柔柔地撩过别人的心际,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青阙堆着草垛的手微乎其微地颤了一下,平静的眸光中有一丝动容。但只是一瞬间,无法捕捉。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她的身旁,认真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辩解?公主已经知道真相了,是么?”她看着她苍白的脸,泛着雪白的流光,似是稍一触碰,便会消失。 夏初汐浅笑,眉眼在苍白脸色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轻灵无双。水眸盈盈,似是会说话一般,她回看着青阙,同样的认真,却掺杂了一丝无奈。 “青阙,他爱她。”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恍然黯淡了几分。 这样短的三个字,却足以将她的心折磨得鲜血淋漓。她笑得没心没肺,似众人所说一般,她便是一个凉薄的女子。她无血无肉,便连心,也是石头做的。 青阙当知她话中之意,只是蹙了蹙眉,追问道:“若是皇上知道真相,必定不会……”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夏初汐打断了。 “不会将我囚禁?或是会将她定罪?”夏初汐不慌不忙地接下她的话,她凝眸,眉间似有蝴蝶纷飞,她笑:“青阙,别忘了,他是容华。” 青阙的心猛然一个咯噔,愣愣地看着夏初汐。 夏初汐依旧在笑,目光遥遥地望着那一方窄窄的小窗,不急不缓道:“我们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觉得,容华会不知道么?” 她的问话让青阙无言可对,顿觉凉意滋生。 “他能处在如今的高位之上,除却他的才华,便是他的过人之处。别人或许会受蒙蔽,但是要说,这世上最清醒的人是谁,当容华莫属。” 她的嗓音清清淡淡,不骄不躁,却难以掩去语气中那股失落的味道。她这般懂得他,却还不如不懂得好,如此方可免了这无畏的心伤。 “他无欲无爱,权位在他眼中是至高无上的,也是他追求的东西。后宫之中耍的这些小伎俩,怎能逃得过他的眼。谁是谁非,不过看他想要维护的是谁,想要保全的是谁,又……想要谁死。” 话音一落,牢房之内寂静无声,依稀可听见从牢房尽处传来的浅浅低叹,像极了她心中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疼痛。 沉默良久,青阙才逐渐回神,这样的结果着实让她无法接受。她一直以为,容华只是被蒙蔽了,只要真相揭开,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但夏初汐的话却犹如惊天一雷,把她轰得外焦里嫩。她无法否认,夏初汐的分析是无懈可击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有着雄鹰一般的野心,也拥有一双睿智的眼眸。 她思虑良久,猛然惊呼道:“公主,莫非,莫非你,想死?”眉眼处尽是担忧,除了这个可能,她猜不到其他的理由。 闻言,夏初汐抿唇一笑,转过眸看着她:“死么?以前想过,但是现在不想了。我还有太多的事想做,如此死了,未免不甘心了些。” 她还想要她的自由,她还想去看看宫外的世界。她孤独得久了,她想要一个家了,有一个不嫌弃她的夫君,还有调皮的小孩。可她,还会有这样的将来么? “可是?公主,如今我们已是在牢狱之内了,想要出去就难了。”青阙的话拉回了她的神思,她看着空空落落又脏乱的牢房,眉眼低沉。 青阙猜不透她的心思,甚至看不出她悲喜的心情。她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极好,轻易不会让人察觉出端倪。可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却让她没来由地信服。 她思索间,夏初汐已是浅浅开口:“这是一场赌博,我虽没有完全的把握,但依方才的形势和我对萧芸菡的了解,胜算却也不小。” 萧芸菡这人心思缜密,极为聪慧。她与后宫一般擅于算计的女子不同,她懂得何时该进,何时该退。她绝不会是那种玉石俱焚的人,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 这一切,夏初汐却没有说给青阙听,只是看着她道:“你放心,若是赌输了,死的人也会是我,我会让楚贵妃保你无恙,也算还了我的人情。” 其实她知道,即便赌输了,青阙也不会有事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个保障总是好的。何况,她不觉得她会输。 青阙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她,眼眸中温温润润,敛去了平时的幽深。 “只是,琉玉死得冤枉了。”夏初汐悠悠地怅然一叹,声音消散在空旷的牢狱之内。 “公主如何断定琉玉是他杀而不是真的畏罪自杀呢?”青阙道。 夏初汐眸色一沉,道:“你看到她的手了么?她指骨弯曲,而且早已僵硬,说明她在死前是挣扎过的,若是畏罪自杀,便不会挣扎。” “就算是这样,她陷害你,也死不足惜,公主何必为了一个叛徒叹气。”青阙淡淡道,无悲无喜。 “青阙,你不懂,一个人寂寞久了,总想找个人说话,琉玉对我是极好的。”她幽幽道,双眸一合:“至今,我宁愿相信,琉玉没有背叛我,她还是当初我救的那个小姑娘。” “无论我是不是自欺欺人,这世间,总要有些温情,才能让人活得下去。”她如是说,目光飘渺。 青阙注视着她,她如一只羽化的蝴蝶,翩翩而舞。虽是被折断了双翼,却倔强地不愿放弃。 微弱的阳光忽然四处蔓延,洒遍了每一个潮湿的角落,所落之地,尘埃起舞。 落红无意,流水无情,韶华花落,欲诉还休…… 繁华辉煌的羲和宫内,苍白面容的女子被小心地呵护着,一群太医围着,轮番地为她把脉。身边的男子面色温柔,满怀忧心。 其实,萧芸菡中的毒并不深,她自知那是至毒之物,岂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过即使仅是吃了一些,也足以让她受些折磨。 待到太医确认了她的安全,容华方带着众太医离开了羲和宫。清风扬起床边的锦绣精雕的金色纱幔,床上的人倏然睁开双眸,哪还寻得到一丝痛苦之色。 “墨兰。”她轻唤。 “娘娘,奴婢在此。”是墨兰的声音,透过纱幔轻轻地传来。 “你说,楚欣怡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方才楚欣怡的目光让她极为不安,好像自己是她手中的一只蚂蚁,她只需轻轻一捏,便尸骨无存。 “这……娘娘,依奴婢之见,也许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墨兰不敢断言。 萧芸菡蹙起秀眉,一双美眸之中尽是算计的眸光。她思虑片刻,问道:“你觉得,皇上会因为这件事杀了夏初汐么?” “娘娘,恕奴婢直言,奴婢觉得……不会。”墨兰透过纱幔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生气,才继续道:“娘娘方才也瞧见了,皇上扔出的茶水溅到了公主的时候,脸上是一脸的懊悔。” 话至此处便已足够,再说下去,床上的人就该发脾气了。跟着萧芸菡这么多年,墨兰事事都捏着分寸,才能安然地在她的身边呆下去。 “难道本宫这些痛苦就白挨了?”萧芸菡眉头蹙得更紧,容华会不会杀了夏初汐是一回事,但若真的去查探事实的真相,那她就岌岌可危了。 当日原本没想杀了琉玉灭口,但是看得出来,她的心已经是向着夏初汐。为了免除她临时倒戈的可能,最好的办法,便是灭口,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本来这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在加上伪造的自白书,以夏初汐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份,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可她唯独漏了容华的心思,他方才温柔看着她的时候,她竟觉得,他早已知晓一切真相。 “娘娘,如今想要将她定罪怕是不行了,明着有楚贵妃相助,暗着有皇上的撑腰,此事再查下去,只会是玉石俱焚的结果。不如……”墨兰说着,掀开纱幔,俯身在她的耳旁轻声说话。 萧芸菡眸中精光尽现,唇角逐渐地蔓开笑靥,看了同样一脸笑意的墨兰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所不甘,但这样的结果多多少少可以减轻她所受的疼痛了。夏初汐,总有一天会栽在她的手上。 ------------ 第033章 夜里探监 夜幕降临,天空却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丝毫的月光。树叶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夜里极为地响亮,道不尽的凄凉之意。 偌大的天牢阴森森地矗立在黑夜之中,便连门旁挂着的两盏灯笼都时明时灭,泛着幽暗的光芒,冷清的夜里,更是寒意渗人。 容华站在门口处,墨黑的眼眸在夜里显得越发的漆黑。他只是站着,却没有踏进天牢半步,丝丝凉风掠过他的耳际,撩起他墨黑的长发。 眼眸盯着门口,没有动作,他感觉他的脚似是被什么缠住了,一步也无法上前。他一直安稳的心,微微颤抖。 前不久他们才把酒言欢,冰释前嫌,不过转眼之间,他便将她打入天牢,残忍地将一条条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她的身上。 促成这一切的,是她亡国公主的身份。只要一天背负着这个身份,他就无法完全信任于她,他们之间就会永远存在一道鸿沟,无法跨越。 他记得那一夜,她喝醉了,俏丽的脸上蔓延着粉红流光,看起来那么好看,让人忽略了她脸上的疤痕。他从来没有发现,她可以如此好看,好看到,那一夜,他的眼里只有她。 他记得把她抱在怀中的感觉,她很轻,轻得让他的心感到心疼,可抱着她在怀中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满足,让他流连。 他记得她拽着他的衣袖,不肯让他走。他恍惚看到,以前那个夏初汐的身影,她调皮,任性,有点刁蛮。他猛然醒悟,像从一杯醇美却掺杂着至毒的美酒中醒过来,毫不留情地抽出被她拽在手中的衣袖,扬长而去。 她是个危险的女子,以前是,现在亦然。 以前的她像是纯净的清水,干净透彻,让人一眼便可以看到她的心里。她将喜怒表现在脸上,别人不用猜测,就可以知道她的心思。 现在的她却像是一杯佳酿,她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好地掩藏起来,别人看不见,也猜不透。可这样,却更加让人觉得好奇,想要一探她的心思。 她犹如蒙着面纱的女子,隐隐若现,却教人看不清晰,直撩拨得人心痒难耐,想要一探究竟。 夏初汐说得对,这世上若是有人最清醒,那必是容华无疑。他将世间的一切看得清晰,进退有度,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他,却将心练得收放自如。 其实,若是真的这般收放自如,他就不会这样出现在天牢的门口,也不会再门口这般犹豫不决,只为进不进去而烦恼。 最终,他还是眼眸黯了一瞬,转身离去。清风扬起他蓝色的长衫,似一场徐徐而来的浪花。 他前脚一走,楚欣怡后脚便出现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容华远去的背影,眸色微深,提裙与侍女踏入了牢房。 牢房内的夏初汐虽是极累,却是无法入眠。白日里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掠过,她总觉得,她算差了什么事情。可想到头痛,也想不出来。 楚欣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说不吃惊是假的。当她看到她轻移莲步,袅袅生姿地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人会拥有这样的气质。 清冷而高傲,淡漠而从容,平静而优雅,她仅是薄施粉黛,却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夏初汐有时会想,这样的女子,怕是几个男子也比不上的。 她站在她的面前,隔着牢房与她相望,夏初汐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欲问明来意,她却是先开了口。 薄唇轻抿,淡笑道:“夏初汐,本宫当真小瞧了你。” 话语中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隐约着透露出一抹赞赏。若说夏初汐对她的来意感到不解,听着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娘娘是何意?初汐不明。”她看着轻抿薄唇的她,问道。 楚欣怡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片刻移开了目光,凤眼一挑,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事,你不用知道。” 夏初汐原本就觉得头晕,现在更是晕了。有时候她觉得跟楚欣怡说话容易,只需一点就通。可也有像现在的时候,任她再三思量,也无法明白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聪明女人的心更是深海里的针,即便能猜得到头,也未必猜得到结尾,楚欣怡就是这样的人。 “好吧!不玩你了,说正事,如今,你打算如何?”楚欣怡凝眸看她,嘴里说着正事,眼底却是狐狸一般的光芒。 夏初汐自是没忽略她的眸光,悠然地坐在草垛上,好看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轻挑:“还能如何,只能呆着,这里还是不错的。” 站在一旁的青阙嘴角微抽,看着两个女子满脸笑意,却是各怀鬼胎,骤然便觉得这牢房又阴森了几分。其实,坐不坐牢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关系,只是…… 她凝眸看了下夏初汐,她还在发热,若是再拖下去,总是不好的。想了想,上前几步,屈身向楚欣怡行了礼,道:“娘娘,公主发烧正说胡话,娘娘是否有何计策可救公主离开这里?” 听了青阙的话,夏初汐的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她懊恼地敲敲头部,她是在发烧,可还不至于烧到乱说胡话的地步。 楚欣怡听了这话,却没再笑,收敛起方才的戏谑,认真问道:“你在发烧?” “是有一些,不过没什么大碍。”夏初汐淡淡地回道。 她确实觉得没有什么?除了头有点晕,身子有些疲软之外,脑袋还是清楚,她还能想事情。单是冲着这一点,就觉得这病没什么大碍,何况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 在浣衣局的三年里,她偶尔也会生病。没药没补的,比现在的环境还要恶劣,可她还不是照样挺过来的。每一次她以为自己挺不过去的时候,她总是咬紧压根,最后还是挺过去了。 生命给你的苦难总是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它给你的苦涩总是让你失望却又不至于绝望。当你觉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其实再坚持一下,就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为了遏制住即将变成关于生命哲学的讨论,夏初汐果断地将思绪拉了回来,笑着站起身走到楚欣怡的面前,问道:“说正事吧!你大半夜来这儿,总不会是调侃我来的吧?” “放心,这牢房你最多也就呆一晚上。”楚欣怡平静地看着她,眼底眸光高深莫测。顿了会儿,又道:“她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夏初汐对她前面的话深信不疑,可是后面的话她却听不懂了。秀眉蹙起,问道:“什么行动?” 楚欣怡看了她一眼,撇嘴笑道:“夏初汐,你不会这么天真吧?你以为,你能这么简简单单地从这里出去么?” “什么意思?”夏初汐眉头皱得越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楚欣怡水袖一甩,睨了她一眼,轻移莲步离去,声音浅浅地传来:“明日你自会知晓,夏初汐,后宫中的争斗远比你想象的要险恶许多,你好自为之。” 她如一阵风而来,也伴着风而去,裙裾飞扬而起,窈窕的身姿逐渐消失在暗黑的牢狱之中。 夏初汐怔怔地靠在门栏处,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牢房外燃着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伴着清浅的水滴声延伸至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一夜,夏初汐无法入眠,潮湿的环境,阴冷的风,明明灭灭的火把伴着她度过这艰难的一夜。她不愿吵醒了青阙,只能闭着眼假寐,可身子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晨曦初起,她自混沌的梦中醒来,疲惫的身子似是要散了一般地疼痛,身子忽冷忽热地让她难受地皱紧眉头。 青阙端了碗清水给她,触碰到她的时候,才惊觉她的温度比昨日上升了许多,并且时冷时热,头脑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清醒了。 她蹙起眉头,扶起她让她倚在她的怀里,轻声问道:“公主,你还好么?” 夏初汐勉强地睁开双眸,舌尖触碰到清凉的水,舒服的瞬间,精神也恢复了些许。她看了看青阙,浅笑道:“没事,青阙,不出意外,今日,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她的笑太过苍白,脸上虽是看起来气色红润,但却是不正常的潮红。青阙的眼底掠过一抹触动,她身上的体温灼热得快要将她烧死了,可她的脑袋却始终保持着这样的清明。她真想知道,这样一副娇小的身躯,为何会有如此惊人的能量? 夏初汐的话才刚落,便听到窸窸窣窣开锁的声响。她了然地抿唇笑笑,从青阙的怀中挣扎起身,无奈,身子较之昨日更是虚弱,只能依靠着青阙的搀扶。 出得牢门的瞬间,清风迎面扑来,撩起她们散落的发丝。夏初汐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丝丝凉风钻入她单薄的衣裳内,虽是解了她的燥热,却也让她更觉寒冷。 青阙无声地扶紧了她,支撑着她。此生,她是她见过的最为倔强的女子,缓慢地融化了她冰冷的心。 ------------ 第034章 代罪羔羊 夏初汐脚还未踏入承乾殿,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的啼哭声和女子的尖叫声,十分凄厉而刺耳。她心下一凛,骤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楚欣怡的话猛然窜进她的脑海,她陡然有些心惊,步伐凌乱而急促。 当她终于出现在承乾殿上之时,她终于明白,明白了昨夜楚欣怡话中的含义,明白她高深莫测的眼神,也明白了她所谓的天真。 泛着银白光滑的地面上匍匐地跪着一个女人,她的发丝凌乱而松散地披散在肩上,遮住了她的容颜,华贵的衣裳半松半垮,裙裾华丽地在地面上铺洒开来,随着她的挣扎而摆动着。 她的手苍白无力却又紧紧地拽着容华金贵的龙袍,那么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松开。她嘤嘤哭泣,声音凄厉而悲伤:“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她重复着这一句话,在她面前,赫然是洒落了一地的相思子,依旧红艳似血,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动着。 这个女人,是温嫔。 容华嫌恶地睨了拽着他龙袍的女子,一脚狠狠地将她踹开,毫不留情地坐回他的龙椅之上,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被踹到在一旁的温嫔狼狈地爬起来,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上的夏初汐,挣扎着向她扑来。她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袖,她凄厉的声音响彻她的耳旁:“你这个贱人,贱人,为什么要栽赃给我,为什么?你该死,该死!” 她动作狠厉地掐上夏初汐的脖子,狠厉地想要捏碎她。夏初汐被这一情况吓住了,无措地感觉到呼吸渐渐地远离她。 容华眼眸一深,飞身踢向了发狂中的温嫔。青阙也按捺不住,运掌击向了她。双重的夹击,让温嫔的身子如落叶一般飞出老远,重重地磕在门槛之上,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滴落下来。 夏初汐身子瘫软在青阙的怀中,心有余悸地看着倒在地上狼狈的温嫔,她的厉喝回荡在她的耳旁。她看着眼前的金黄身影,感觉自脚底升起一股冷意。 “来人,将温嫔拖下去,立即处死。”阴冷无情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着,仿佛来着地狱的刹罗,冷得让人发颤。 他的话音一落,门外便进来两个侍卫,欲要拉走地上的温嫔。温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他们的桎梏,快速地爬到容华的脚旁,紧紧地抱住他的脚。 “皇上,饶命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有做,皇上,皇上……”她狼狈地求饶,原本美丽的脸上布满血污,脏乱得让人不忍直视。 夏初汐心里发寒,她想上前一步,却被拉住了手。楚欣怡睨了地上的温嫔一眼,俯身在她的耳旁道:“本宫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件事总要有人来担,不是她就会是你。” 她的话无疑是残忍的,却也是现实的。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忘了这宫里那么多人看着呢?她想脱离了罪罚,必定要有一个人去代替她,代她受罪。 而温嫔恰是最好的人选。琉玉是从她宫中出来的人,她又素来与她不和,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当日她从她手中救下琉玉的时候,容华也在场。这样一个人,想要栽赃她嫁祸于人,又毒害后宫妃子,着实是顺理成章的。 当然,罪证还是不可少的。但夏初汐想,她们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十分妥当,那洒了满地的相思子便是最好的凭证。 夏初汐唇边绽着嘲讽的笑意,这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当真是安排得天衣无缝啊。她未曾想过,她的命竟是要用温嫔的命来换。 她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也经常事事与她过不去。可追根究底,其实,她只是个毫无心计的姑娘,她比后宫之中其他的妃子要真实得多。 夏初汐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容华一脚踹开,看着她被侍卫拖着离开,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眸锁着她,听着她狠厉的话语,她嘶吼着:“夏初汐,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声声的诅咒凄厉而狠毒,温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可她的厉声责骂却越来越强烈地回荡在她的耳旁。 她不是坏人,可也算不上好人。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她们都是无罪的,都是代罪羔羊,无论是谁,总有一个得死。 温嫔说得对,将来,她一定会不得好死,她身上背负的血债越来越多了。 她睁着空洞的目光,盯着门口的方向。她听不清容华吩咐了什么?听不清青阙在她的耳旁说了什么?她只能听到侍卫跪在他的面前,手中托着个精致的托盘。 推盘上遮盖着的白布被掀了起来,白布之下,赫然是方才哭喊着的温嫔鲜血淋漓的头。她睁着两只愤怒的眼睛,白布掀起来的时候,正好在夏初汐的方向。 突地一股凉意袭来,自脚底蔓延至她的指尖脚尖,冷得让她打颤。她身子一软,跌倒在青阙的怀里,冷汗渗透了她单薄的衣裳。 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不可抑制,她想将目光从那血淋淋的人头之上移开,可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她挪不动分毫。那双满含怨恨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方才的诅咒声回响在她的耳旁。 “公主,公主……”青阙的声音响在耳旁,很嘈杂,她的视线逐渐地变得模糊。 “噗!”她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血丝蔓延在她的唇旁,缓缓流下。她惶恐的双眼缓慢地合上,她想,这一辈子,她都逃不开这个阴影了。 那一天,晴好的天气骤然阴雨连绵,大雨肆虐而下,惊雷阵阵不歇,仿佛天地之间都在惊雷之中震动不已,山河动摇。 夏初汐醒来的日子距离温嫔被处死的那日已三日有余,宫内流言斐短,温嫔的死让众妃子都 如避瘟神一般避着她,说她晦气,是扫把星,谁碰到了谁倒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原本就是有病在身的身子,那日又受了很大的刺激。双重攻击之下,病情更是如山倒。迷迷糊糊间,只有不断的噩梦侵袭着她,她一闭眼,就看到温嫔怨恨的眼眸。 周身是刺骨的冰凉,她如同坠入万丈冰窟之中,冷意侵袭。身子却是在发烧,冰火两重天,几乎快要了她的命。 容华震怒,扬言若是治不好夏初汐,便让太医们提头来见。此番旨意在后宫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容华更是日日守在夏初汐的床前,就连缠绵病榻的萧芸菡也无暇理会。 最终,她还是挺过来了,只是身子已大不如前了,这场气势汹汹的病,要了她半条命,也夺走了她对容华的全部留恋。 醒来之际,病榻之前守候着的不是太医,不是青阙,却是容华。他好看的容颜长了一些青灰色的胡渣,幽深的瞳眸疲惫至极,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看到她醒来,瞳孔瞬间迸发出狂喜的色彩。他用力地拥住她,轻柔而不粗暴,他说:“初汐,你醒了,太好了!”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窗外的阳光静好地洒落在房内,细小的尘埃伴着清风舞动。院子里悠悠传来一股好闻的花香味,混杂着房内点燃的清冷熏香。 夏初汐安静地任由容华拥住她,她的头靠在容华的肩上,目光空洞至极。细长的睫毛扑扇扑扇,似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激动中的容华察觉到她的异样,松开了她,扶稳她的身子,轻声道:“初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难得这么温柔,是曾经她渴望至极的温柔声调。她想过,若是他说出情话来,这世间的女子大概都抵挡不住他的魅力。 现在他在她的眼前,他温柔的声音,他温暖的怀抱,甚至是他心疼的眼神,让她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寒意,冷彻心扉。 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冰冷如霜,寻不到一丝暖意。他在她这样的眼神中呆怔住了,镇定的脸上掠过一抹惊慌。 静谧的时光在房内流连,静悄悄地听不到声响。他们明明就在彼此的面前,只要一伸手便可触碰得到,可容华却恍惚觉得,这一刻,夏初汐是遥远的,无法触及的。 他命太医们为她再次诊脉,他试图让她说话,可除了方才那个冰冷的眼神,她便连看也未再看他一眼。 容华没有发怒,着实不像以前的他。他在众侍女内监的惊愕中亲自给夏初汐喂药,亲自为她盖好锦被,眉间所见都是缱绻柔情。 夏初汐没有拒绝他的亲近,让他大受鼓舞。他知道她心里定是在怨他,他也未料到此事会变成这样。其实,无论是谁动手,温嫔早已注定了是代罪羔羊。 这是唯一一个不让她顶罪,又能护萧芸菡周全的办法。对于容华来说,像温嫔这样的妃子,到处都是,少了一个又何妨。 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个随处可见的女子最终却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磨掉了夏初汐最后的希望。 ------------ 第035章 琉玉绝笔 情思难阙,愁断白头,惹谁满怀愁思尽东流。白衣如雪,蓝衣似空,怎敌过红尘百寂,韶华痴梦? 夏初汐自那日醒来,鲜少说话,脸色苍白冰冷,透露出一抹寒冷的气息。容华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做的任何事,却也从来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 在她看来,容华只是开始了另一段折磨她的戏码,他不知疲倦地倾情上演,她却已是疲惫至极,无力配合了。 午夜梦回,除了宣国冤死的万千士兵,如今还添上一个温嫔,他们声声向她索命,他们诅咒她不得好死,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拜容华所赐。 这个有着姣好容颜的男子,毁掉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国家,包括年华,也包括爱情。 夏初汐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正端坐在铜镜之前怔愣地看着镜中苍白着脸色的自己,当真是丑得难看。脸上的狰狞疤痕那般显眼,她恍惚忆起昨日容华的话。 他的手抚在她的伤疤上,很轻很轻,轻得让她觉得痒,他说:“初汐,朕定会为你医治好这伤疤,只要找到神医卿若,你的容颜便能恢复。” 他说得笃定,换来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静,她依旧没有回答他。 神医卿若,是名震三国的神医,一双巧手救下无数人的性命,医术举世无双,受尽世人爱戴。但此人行踪飘忽不定,先不说能不能请得来,就是找不找得到都是一个问题。 夏初汐目光平和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都快要想不起来没有这道疤痕时自己的模样了。他们都说她倾城,可如今,还会有谁说她绝美? 追根究底,容颜不过是一副皮囊,她不甚在意。即便有幸治好了又如何,她总有衰老的一天,总有容颜不再的一天,何况心里受到的伤害,又岂能随着伤疤的治愈而逝去。 容华想要演一场痴梦,可她,却是最清醒的。 凉风徐徐,极目望去,花儿千姿百艳乍然盛开,那么绝美却又弥漫着悲伤,它们总有花落的时候。 青阙在门外站定许久,手中捏着一封信。她看着夏初汐的失神,犹豫着是否要将信交予她,她看了信之后,是会好起来,还是愈发的消沉。 她僵持不下,第一次,她觉得做个决定这般困难。那日在承乾殿上,她一时没忍住便施展了武功,后来她醒来,只是淡淡地问了句:“青阙,你会武功?”便没有了下文。 与牢房之内坚定着侃侃而谈的女子不同,现在的她似是笼罩在悲伤之中,却倔强地将它掩藏起来,她的笑,没有了以前的明媚,只是让人感到心疼。 青阙缓慢地踏入房内,走至她的身旁,她将手中的信递到她面前,她说:“公主,这是在琉玉房中找到的……给你的信。”她想,或许信的内容可以解开她的心结。 夏初汐干涩的眼眸眨了一下,颤颤回神,目光迷离地盯着青阙手中的信,良久,方才轻微颤抖着接过了它。 她虽然极力克制住颤抖的手,可那细微的颤抖却逃不过青阙的眼睛。 信纸被轻柔地铺展开来,熟悉的字体跃入眼帘。夏初汐恍惚想起,琉玉死的前一个夜晚,她说让她到她房里去,她说有东西要给她,想到这儿,她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目光却平静地落在纸上。 公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琉玉大概已经死了。请不要追究琉玉的死因,琉玉能这样死去,也是死得其所,唯一让琉玉不忍的是,最终,琉玉也无法看到公主是否安然无恙。 琉玉不敢祈求公主的原谅,但琉玉感谢上苍,让琉玉在最后的时光中认识公主,陪伴公主。虽然那原来只是个计谋。与公主相伴的日子,是琉玉一生中过得最为安宁的日子,此生,琉玉已知足了。 请不要追究背后之人,这是琉玉最后的请求了。琉玉贱命一条,若非得她相助,也无法存活至今,若她要取走琉玉的命,琉玉也毫无怨言。她原来是个善良的女子,是宫内的丑陋污染了她,怪不得她。 公主教予琉玉的东西,琉玉铭记在心,奈何此生恩情未报,着实无法做到公主一般坦然。若有来生,琉玉只愿,能报了公主的恩德。 信内有琉玉的自白书一封,可保公主周全,请公主在看到此自白书之时,尽快交予皇上。公主可将罪责尽数推到琉玉的身上,所有罪过,请让琉玉一人承担。 惶惶人生,得遇公主,是琉玉之幸。琉玉九泉之下,必将祈求上苍,保公主安好。请原谅琉玉带来的苦难,此信阅完之后请销毁,琉玉在此拜别公主。 落款之处,写的是,琉玉,绝笔。 夏初汐安静地看完了整封信,直至整封信看完,她的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捏着纸张的手越来越紧,嫣红唇瓣逐渐褪去了光泽。 她面无表情地将信封倾斜向下,另外一张纸从里面飘落下来,如她信中所说,是她写的自白书。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身上,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这个傻姑娘,她知不知道,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却忘了为自己找一个犯案的借口。她毒害萧芸菡,为的什么?她陷害她,为的又是什么? 这样的自白书呈上去,只会更加增添了她的罪责,并无法保她周全。一个犯案之人,最重要的是他犯案的目的,除非是精神错乱之人,否则都该是有目的的。 而这样的目的夏初汐可以有,温嫔可以有,后宫的任何妃子都可以有,可她只是一个小侍女,将这样的犯罪动机安在她身上,着实牵强了些。 夏初汐淡淡地将目光落在纸上,小巧却稍显稚嫩的笔触,却显得清楚柔和,像极了她的人,唇边始终绽着那一抹略微含羞的笑意。 她不知道,一个韶华女子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写下这封绝笔书,她当时的心情是绝望,是悲伤,还是释然?她可曾在临死之前悔恨过?即便到死,她仍旧在保护那个救了她却又杀了她的人。 夏初汐想,或许临死之际,她是害怕过的,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当她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她肯定是害怕的,所以她挣扎过,却又心甘情愿地永远阖上双眸。 “青阙,你看过信了?”夏初汐头也未抬,声音浅浅淡淡,如平静湖水上荡漾的细小波纹。 “是。”青阙也毫不遮掩,她无法肯定里面装了何物,若又是另一个阴谋该怎么办,所以,在呈给夏初汐的时候,她就仔细检查过了。 只是结果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却是琉玉写的保全公主的方法,纸上凝聚的是她无尽的歉意和愧疚。或许公主说得对,琉玉确实是真心待她的。 她将信呈给她,只希望她能从这场阴霾中走出来,变回那个虽然瘦弱却坚强地不愿服输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该是明媚的,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 “你其实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的,是么?”夏初汐终于抬起眸看她,眸色一如看信之前一般波澜不惊。 “是,青阙几日前查过,琉玉曾被萧贵妃所救,并将她安置在温嫔身旁。”青阙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轻蹙眉道。 夏初汐的脸终于有所松动,她问:“你这几日不在,就是去查琉玉的来历?”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青阙点了点头,眉间微恼,道:“只是还是太迟了。” 琉玉的来历被掩盖得很好,她几经波折才查探到,可惜,等她查到回来时,事情却已经发生了,她根本无暇做好准备。 夏初汐平静的眸色有暖暖的流光涌动,她一直以为,青阙消失的那几日,是容华派了她去做事,她没有告知她一声便走了,让她的心里颇为受伤。却未想过,这一切原是为了她。 她突然想起,年宴之上,她拉住她的手时的惊慌。牢狱之内,她紧紧跟随其后,得知她发烧之时的焦急。承乾殿内,她挡在她的面前,一掌袭向欲要致她于死地的温嫔。 她一直以她是容华安排在她身旁的眼线,她不肯信于她。饶是她为她做了多少事,她都无法剔除心里的芥蒂。她处处提防着她,不想有一天自己会败得一头雾水。 夏初汐抿唇嘲讽地笑笑,她真是个自私的人。她只想护自己平安无恙,却对他人的关心视而不见,将他们远远地拒之门外,她的心里其实只有她自己,她不值得她们如此对她。 就连此刻,她想的都是如何离开皇宫,离开祁国,离开这个让她满是心伤的地方。她所想的只有她自己,只是她自己。 她起身,走至烛火旁,捏着手中的信,让它随着摇曳的烛火燃起来。直至火快要烧到她的手,她才将烧毁的信丢到了火盆之内,看着两封信在她的眼皮底下化为灰烬。 这是她欠琉玉的,她想要护住背后的人,她就帮她,仅此一次。 “青阙,谢谢你。”她抿唇看着青阙,绽开笑颜。忽如春风袭来,撩起她如瀑般的长发,也吹灭了火盆里的残灰。 有些事,该结束了。 天空蔚蓝如洗,飘摇的白云随风而动,阳光静好,岁月无声。 ------------ 第036章 帝王之爱 后宫之中便鲜少有安静的时候,就是一点小风,也有人能给你掀起惊涛骇浪。后宫里的女人可比大街上那些砍价的妇人还要难以应付,这一点,想来是毋庸置疑的。 萧芸菡中毒的事件落幕之后,她缠绵病榻许久,身子也颇为受损。可容华却是天天往夜华宫跑,刹那间,羲和宫门庭冷落,如雪天里的枯树,奄奄一息。 众人都在揣测容华的圣意,莫不是这宠极一时的萧贵妃也步入了末路,而取而代之的是夜华宫内那位残颜公主? 自古以来,他们见惯了后宫女子的兴衰荣败,更新替换,哪一个女子不曾得过皇上的宠爱,哪一个女子又何曾逃得过失宠的命运,最终在后宫之中,日日盼君君不至的凄清中了此残生? 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可萧芸菡的出现却打破了常规。 自进宫以来,她夺走了容华全部的关注,圣宠不绝,恩赐不断,她将皇上的爱揽于一身,后宫中的其余的女子大多不过摆饰,即便皇上宠幸于她们,也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 可这萧芸菡是宣国人,父亲还曾在宣国宫内任职,即便宣国亡国之时早已被贬谪,却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容华毫不在意,专宠于她。 恰恰是因为萧芸菡的这个身份,使她登后的道路受阻,但无法立她为后的容华,便一直将后位空悬着,似乎在和朝中的群臣玩一场拉锯战,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祁国建国至今,还从未遇过这般专情的帝皇,让臣子们都不由为皇家的后代着急。皇帝生来就该是无情的,一旦有了感情,便容易被人抓住软肋,江山也就岌岌可危了。 容华的残暴手段他们是见过的,他确实是一个治国的帝皇之相,若是被感情迷蒙了双眼,未免太得不偿失了。 后宫里也曾有些不满的女子去找萧芸菡的麻烦,当然,结局是不容乐观的。现在又加上了温嫔一案,想来更是没人敢去惹萧芸菡了。 但这件事却似乎出现了转机,对于容华的目光从萧芸菡的身上移开,大臣们大多是喜半参忧的。一则,他们的帝皇也学会了宠别的女子了,二则,此名女子却非后宫妃子,而是敌国公主。 总归来说,他们还是觉得欣喜的,至少他们还可以试图去为容华多找来几名貌美女子,只要他的目光离开了萧芸菡,也就打破了他专情的面孔,如此也就没了忧虑。 夏初汐在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流言蜚语之时,唇瓣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轻捏锦帕,拭了拭嘴角,挥手让人撤下了满桌的佳肴。 这几日她大病初愈,容华确实日日前来,就连平时的膳食都比以前的好上几倍,让她觉得都有些浪费了。所以容华不在的时候,她让青阙赏了一半的佳肴给了下边的人,她一人,吃这么多着实浪费。 起身走出门外,院子中的鲜花绽放得妖娆醒目。她轻捻起一瓣落下的花红,凑近鼻尖一闻,还有残留的余香。 对于那些传闻,她不敢苟同,虽说花无百日红,但萧芸菡明显就打破了这个规律。此次的案件,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容华最终维护的那个人还是萧芸菡。何况,她可听说,容华夜夜都至羲和宫。虽然未在那里过夜。 当然,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知道的。只是这几日总赏些容华恩赐的东西给下边的人,那些以前冷眼的侍女太监们就都来巴结她,而且,照目前的形势看,她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得宠的人,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呢。 夏初汐早已心如止水,任凭他们在她面前说容华如何如何,她的心也已荡不起任何的波澜,索性当故事听,没准能为自己找到出路。 显然,那些所谓忧心皇家子嗣的大臣们恐怕还要忧心一阵子了。至于他们是真的忧心还是乐见其成,就不得而知了。 每个朝代都免不了忠臣和奸臣,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想让国家乱,一个想灭掉这些想让国家乱的臣子。但往往最终,谁也灭不了谁,因他们都是必不可少的。 自然,此处的奸臣只指那些贪官,做每一件事都想从中捞到好处的臣子。他们虽然贪,但这样的人往往更容易驱使,只要要钱,就不怕他们背叛你。偶尔给他们一点油水捞,他们必定会死心塌地。 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们不会闲着找抽,在有油水捞的情况下去得罪国家的最高权者,那实属活腻了找死。 忠臣难免过于迂腐,不知变通,有些事情非他们所能办成,所以这时候便需要这些人。他们往往头脑灵活,心思变通,更有利于办事。 恰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样,忠奸合并,朝廷稳定。 看着思绪越来越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夏初汐急忙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向来如此,一想事情就停不下来,越陷越深。 缘空方丈就曾说过她,他手拿佛珠,叹道:“你自小便见解独到,却容易钻牛角尖,政事不该是你所能谈论的。若你生为男子,必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可惜啊可惜……” 缘空方丈的可惜她听不明白,因她即便是生为男子,也不会走上官途之道,她更向往的只有自由,这些事情不过闲暇时间想想解闷便罢。 “公主,皇上来了,在正厅。”青阙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低声说道。 闻言,夏初汐将手中的花红松开,让它随风飘落在泥土上。这容华倒是意外的听话,上次她说过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他也没多为难,此后的几次来访,他也乖乖地呆在正厅,等她出去。 “走吧。”她率先提裙向正厅走去。春猎的日子就在后天,想来,很快就该有消息了。 青阙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怔愣,她这般干脆,倒是让她奇怪了。最初几日,她总是以身体不适回避皇上,今日却这般干脆。想了想也没头绪,只好跟上她的脚步。 刚至正厅,容华正坐在雕花椅上,一双眸子幽深得很,不知在寻思什么。脸上也是少见的犹豫之色,似是在挣扎何事。 “初汐见过皇上。”夏初汐行至他的面前,恭敬行礼,青丝洒在她雪白的衣裳上,显得那般不真实。 容华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良久,方挥手遣退了屋内的众人。直至屋内只剩他们二人,他才伸手将她拉到了面前,动作迅捷却不粗鲁,夏初汐根本来不及反抗。 他们之间仅有一尺之遥,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稠密的黑发中,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手掌,散发着淡淡的独特的清香。 夏初汐仅有一瞬间的反抗,心知无用,也就不再反抗,目光冷淡地迎上他的双眸。 她确实不再如以前一般将他推得远远的,可这样近在咫尺的她,容华却觉得更加遥远,触不可及。 他清冷地开口:“后日的春猎,楚贵妃提议,让朕带你出去散散心,你最爱骑马,马术甚好,想来你会喜欢,你愿么?” 夏初汐挑眉看他,眸子里未见半分波澜,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你肯么?” 这事不是夏初汐愿不愿的问题,她能不能去,全凭眼前之人说的一句话。他这番问,或许只是试探于她。 “不肯。”容华的回答让夏初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久久无法回神。他看着她,眼底是满满的疼惜:“如果可以,朕不想给你任何离开朕的机会。可你在这里压抑得太久了,你该散散心,才能痊愈。” 夏初汐失神地看着他,他眼中的疼惜毫不遮掩,全然不似先前致她于死地的凶狠。这样的温柔让她久久无法回神,恍然如梦。 “你在害怕?”她不知为何问出这句话,只是回过神来时,脱口而出便是这样的话。 容华的目光一紧,握着她手腕的手也颤了一下。怔愣片刻,他方才拥住了她的身子,紧得让夏初汐透不过气来。 他清冷的话语响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旁。她想,他一定会反驳,他一定会嘲讽她在做春秋大梦,他也一定不会有害怕的事情,即使有,也跟她无关。 可她在心底自我否定的时候,他的声音却毫无预期地响在她的耳旁,拥着她的手那么用力却那么无助。 他说:“是,我害怕,害怕你会走,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带你去了,就永远也找不到你了。初汐,我害怕。” 夏初汐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有没有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我’。可最震撼她的,却是他的话和他略微颤抖的身子。 她感受得到他的颤抖,感受得到他的紧张,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却又显得多么荒谬。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皇,他是毁了她所有一切的恶魔,可现在拥着她颤抖着说他害怕的人,到底还是不是那个真实的他? ------------ 第037章 整装待发 容华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她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手,她脸色苍白,恍若透明,昏倒在他的面前。她瑟瑟发抖,身上的温度却那么灼热。 太医说她身子太过虚弱,此次发着烧还在阴湿的牢里呆了一夜,病情加重不少,又受了刺激,急火攻心,病情凶险,恐无法救活。 他说不清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心口处被狠狠地扼住了呼吸,那颗平稳跳动着的心被勒得疼痛。这样的感觉,就是在得知萧芸菡中毒之时都没有的。 这一刻,他很害怕,害怕这个女子会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他一边极力地想要排斥她,却忍不住地将她拥得更紧。她好瘦,好苍白。 他命太医全力救她,自己守在她的床前不眠不休,她一刻未醒来,他的心就一直悬挂着,不曾落地。他想看到她好好的,即使全身竖起尖刺,即使伤了他自己。 夏初汐毫不反抗地被他拥在怀中,他的怀里不再是寒冷的感觉,而是她眷恋的温暖。可她的心却早已冰封,再也容不起再动一次情。 她的目光那么平静,氤氲着点点寒意,被他炙热地拥在怀中,她的心里却是平静如水。白皙的肤色犹如凝脂,却遮不住她脸上丑陋的疤痕。他们,早就断了缘分。 容华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心里为她的顺从感到开心。他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秀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他笑笑道:“初汐,朕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那一夜,夏初汐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不知道她如何回答容华的话。她的耳旁只是重复地响起他的话,他笑着,薄唇勾起魅人心魄的微笑,他说:“初汐,你是朕的。” 他一如以前那般霸道,想要的东西就绝对要得到手,而这次的目标,是她。可她,还爱得起他么?他,又要的起她么? 风寂静无声,蔚蓝的天空偶尔掠过几只小鸟,嬉闹着四处飞散。树影婆娑地洒下点点金色的阳光,斑驳了一春。 夏初汐清明的眼里没有半分受到迷惑的痕迹,在他下旨斩了温嫔之时,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为了保护萧芸菡,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温嫔即使被栽赃了这桩罪,也罪不至死。可他却毫不留情地定她死罪,归根究底,他是以防此事再起波澜,只有温嫔死了,这件事才是真的完结了。 那只是个爱着他的女子,夏初汐虽然不喜欢温嫔,但其实,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子。她毫无心计,又如何想得出这样错综复杂的杀人方法。所有的这一切,容华是知道,可她的命,在他的眼里如蝼蚁一般低贱,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夏初汐每次想到这件事,就犹如噩梦一般挥之不去。她如何能再说服自己,在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帝王身边生活下去? 她必须离开,无论去哪里,只要离得远远的,就好了。 宫内的消息依旧漫天乱飞,即使被掩藏得很好,不消片刻,也会不胫而走。而经过了昨日,被传得最为疯狂的消息便是夏初汐将随驾春猎的消息。 其实,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诧的。最为惊诧的是,此次皇上出宫春猎,带走了夏初汐,却将一直陪侍左右的萧贵妃留在了宫里。 虽然是以她身体尚未恢复为由,但多数人都猜想,这萧贵妃的大势怕是一去不返了,而夏初汐必将成为下一个被皇上恩宠的女人。 夏初汐虽然不知道容华此举为何,因她前去与萧芸菡是否前去着实毫无瓜葛,为何破了先例,让众人猜疑。但她也无暇多想,出宫之事既已定下,她该寻思的是,如何从那里离开。 此番最为愤怒的怕是萧芸菡了,不但治不了夏初汐,还赔了夫人又折兵,既损伤了身体,又错过了这个出宫的机会,她现在肯定后悔莫及。 楚欣怡造访夜华宫之时,正好刚过午时,她分花拂柳而来,长裙曵地,摇曳生姿。她站在她的面前,依旧那般高贵夺目。 她看着她,蝴蝶在她的身旁飞舞着,她嘴角噙笑,淡淡道:“你的事,本宫办好了,从此,互不相欠。” 阳光破碎地洒了一地的光圈,夏初汐浅笑低眸,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道:“娘娘果真言而有信,初汐以后不会再给娘娘添麻烦了。” 随侍身旁的侍女内监们都被挥退了,院落里只有她们二人。一身华贵的紫衣和一身素淡的长裙,明明如此不搭调,却又莫名地和谐。 楚欣怡沉默半晌,方凝眸看着她,虽是笑着却溢满无奈,她说:“夏初汐,有时候本宫真不想你就这么走了。可你要走,本宫是拦不住的。” 夏初汐的心里有些触动,心口处似淌过温暖的泉流。她知道她不是拦不住,而是不想拦,若是她想拦,她是走不了的。这个女子,比她想的还要聪慧。 “初汐谢过娘娘,初汐希望娘娘日后好好保重,万事急躁不得。”这个楚欣怡,是她在这个幽深的皇宫中唯一信任的人。 楚欣怡背过身子,目光无距地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一直雄鹰展翅翱翔,搏击长空。她的嘴角逐渐漫上一抹悲伤而悠远的笑意,如空谷幽兰。 她说:“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夏初汐,这皇宫不适合你。” 雄鹰嘶吼一声,越发勇猛地飞翔在蓝天之上。楚欣怡看着它,嘴角笑意越深,越发凄凉。 因她背对着她,夏初汐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可她的背影看起来却是那么孤独而悲凉,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的身上,很轻,很柔。 夏初汐想,楚欣怡的心中定是藏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像她决定不再爱容华,可那一年的相处却永远会存在她的心中一样,那是拼了命想忘也无法忘却的事情。 她抬头望着辽辽无垠的蓝天,目光迷离而深邃。青丝夹杂着吹起的树叶飞扬,像是一场即将落幕的永恒。 日子过得极为快速,转眼之间,出发的日子已然来临。大队人马整装待发,这是春日里最大的盛事了。 容华特意吩咐了尚衣局为夏初汐缝制出了一套骑马服,纯白的柔滑丝布做底,配上红色的小马褂,看起来颇为好看。 夏初汐将骑马服妥妥收好,依旧着了身锦白衣裙,与青阙一同向皇宫的正门徐步走去。她的心里有着难言的紧张和雀跃,心似乎快要飞起来了。 这个困了她三年有余的皇宫,消磨掉了她最美的年华,也消磨掉了她的脾性。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梦到自己从这里离开了。如今,梦中的情景都变成了事实,却让她越发觉得似在梦中。 她回眸望着偌大的夜华宫,金碧琉璃的瓦片似波光粼粼的湖面,闪烁着耀人的光芒。她捏着手中一方绣着梅枝的锦帕,眸中莫名地哀伤。 青阙站在她的身旁,明白她的哀伤从何而来,却不挑破,只是低声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夏初汐将锦帕藏在衣袖内,回眸朝青阙一笑,双眸璀璨如琉璃,轻声道:“走吧。”她率先走在前头,毫不留恋地踏出了夜华宫的大门。 朱漆宫墙旁是一条漫长的队伍,这样的盛会,贵族子弟都是被允许加入的,若是在猎场之上大出风头,让皇上龙心大悦,那便可平步青云,加官进禄。所以,说是春猎,实质上也只是一场臣子取悦帝王的无聊活动。 在这皇宫里的人,每天都要费尽心思去算算自己的利益。此事做了,是得益还是损利,他们都要在权衡利弊之下再做出对他们最为有利的决定。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夏初汐到的时候,那里已是人满为患。不少的福晋小姐们都在跟家里的男子絮絮叨叨,到处充满欢声笑语。许多年轻的公子哥都被女子围住,脸上眸光好不得意。 这样的氛围让夏初汐有些不习惯,她想找个角落先安静地呆着,免得打扰了别人。可她刚转身踏出一步,却险些被绊倒,幸得身边的青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哎呦,原来是宣国公主,奴婢真是该死,公主,你没事吧?”说话的人,是墨兰。她特意将‘宣国公主’四字说得极为响亮,喧闹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目光集聚在夏初汐的身上。 安静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朝着她指指点点,虽是小声,却足以让夏初汐听得清晰。 “这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公主啊!当真是丑得可以!” “这样的姿色,不知是凭的什么得到皇上的青睐,真是见鬼了。” “贱人一个,真是不知羞耻,害了自己的国家还不够,还死缠着皇上不放。” …… 各种各样的流言秽语充斥在耳旁,她恍若回到了在浣衣局的三年里,每一天都有不绝于耳的辱骂声。他们拿手指着她,拿水泼她,说她是贱人,说她不知羞耻。 她站在寒风里,冰凉的水不停地泼在她的身上。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自始至终,却没人伸出手。 ------------ 第038章 临行争端 漫长的宫道处积聚着越来越多的人,那些所谓的官家太太官家小姐们大都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阳光如此温和,此刻却热辣得似要灼伤了夏初汐。 “够了!夫人小姐们不懂宫里的礼仪尚可理解,难道连诸位大人也不懂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么?”说话的是翩翩而来的楚欣怡,此刻的她尊贵气质尽现,语调虽淡,却足以震慑人心。 她淡笑着,冷眸却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识趣地闭上嘴巴,慌乱地携了家人远离此处。不得不说,这个楚贵妃虽然不得宠,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稳固地保持着与萧芸菡同等的地位,必定有她一定的手段。 夏初汐抿唇轻笑,阳光下的唇瓣有些苍白,她看着楚欣怡道:“娘娘,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初汐听得习惯了,不会在意的。” 楚欣怡趾高气昂地睨了她一眼,她向来如此,她向前几步,淡淡道:“别以为本宫是在帮你,本宫只是不希望这些个闲言碎语的扰了皇上出行的雅兴。萧贵妃,你说是么?”她丝毫未看萧芸菡一眼,只是若无其事地端详着自己的手。 萧芸菡早在一旁站立良久,一身粉色宫装衬得她的肤色犹如凝脂,丝毫看不出尚在病中。只是偶尔地露出一些病态,反倒觉得有些做作了。 她听了楚欣怡的话,娇柔的身躯上前几步,淡笑道:“楚贵妃说得是。”转身拉住夏初汐的手,歉然道:“初汐,墨兰方才无意顶撞了你,芸菡代她向你陪个不是,你莫要见怪了。” 她说完,盈盈地便要行礼。夏初汐原本也没打算追究,赶忙地想要扶起她。她却身子一歪,躲过了她的搀扶,虚弱般地向一旁倒去。 夏初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耳旁便有一阵风迅疾而过,将她推出了几步。再一回神,萧芸菡已然安好地依偎在容华的怀中。 心下顿悟的夏初汐收回手,眸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二人。容华的身影早已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这一刻,一切关于萧芸菡失宠的传言已不攻自破,而这,便是萧芸菡所要的。 在这深宫中,若是没有了权势和地位,就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而这后宫女子,若是失去了皇上的庇护,便跟一脚踏入了冷宫的门槛一般,就连侍女内监都能欺上头来。 萧芸菡心知宫内对她的传言,今日是个难得的时机,这么多的臣子妃嫔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今日一过,怕是流言自动便会消失了吧。 可夏初汐显然有些小觑了萧芸菡的意图,她以为她自己在为自己夺回势力,却没想到她的目标一直是她。 “怎么回事?”说话的人是容华,他幽深的眼眸异常深沉,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萧芸菡虚弱地依偎在容华的怀中,紧张道:“皇上,不是公主的错,方才墨兰不小心顶撞了公主,臣妾是想赔礼,身子太虚才站不稳的,真的不关公主的事。” 这样欲盖弥彰的说辞让楚欣怡不屑地勾起嘴角,无趣地转过头去。夏初汐也未发一言,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楚欣怡的表情淡然一笑。 墨兰见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夏初汐的面前,拉着她的裙摆哭泣道:“公主,奴婢不该顶撞了你,奴婢向你赔礼。可娘娘的身子这么虚弱,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话未说完,便抽抽嗒嗒地泣不成声。只是这样恰如其分的结束话语,正可以引发众人的遐想。方才墨兰顶撞到夏初汐的一幕,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此番言论下来,众人只得出一个结论。 首先,墨兰顶撞了夏初汐,引起了夏初汐的不满。再来,有了楚贵妃的撑腰,夏初汐更是嚣张。最后,萧贵妃心善替侍女赔罪,却遭夏初汐推搡以致跌倒。 果不其然,众人都小声地议论开了。夏初汐浅笑,拉开墨兰拽着她裙摆的手,轻声道:“墨兰姑娘还是请起吧!初汐担当不起。” 夏初汐说完,不理会众人,向楚欣怡的方向走了几步。与她淡笑的目光撞到一起,她笑道:“初汐谢过娘娘方才的相助,望娘娘为己珍重。”最后的话,她是俯在她的耳旁说的。 墨兰不甘心被夏初汐躲开,还想上前拉住她的衣裳,却被青阙一步挡住了去路。她见靠近不了,只是高声哭喊着:“公主,求你原谅墨兰,不要伤害娘娘,公主……” “够了!”容华的一声厉喝止住了墨兰的哭喊声,也止住了众人细微的讨论声,刹那间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阳光洒落的声响。 萧芸菡似乎也被他的声音喝住了,怔怔地看着他。转瞬间便恢复成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道:“皇上莫要动怒了,臣妾无碍的,真的不是公主的错。” 容华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拥住她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菡儿不舒服就先回宫歇着吧!来人,扶娘娘回宫。”转身跟身旁的德公公说道:“让众人收拾好,准备出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德公公悠悠地打了个千儿,指挥两个侍女扶住萧芸菡,方朗声道:“准备出发。” 容华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也大大地出乎了夏初汐的意料。难道事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么?众人虽是心存疑惑,但皇上既然下了命令,他们也只有收起好奇心,准备好出发。 萧芸菡似是在震惊之中尚不能回神,只是怔怔地看着容华远去的背影。墨兰见她这样,也不再哭喊,上前扶住了她。 自始至终,楚欣怡是那个最为淡然的人,即使容华下了这样的命令,她也未显露出半点诧异的表情。眸光不屑地掠过萧芸菡,看着夏初汐道:“夏初汐,有缘再见。” 夏初汐收回思绪,无奈的浅笑道:“最好不见。”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德公公正好走到她的身旁,说容华让她上车。 她回了德公公一声,再回眸时,楚欣怡已走离了她的身边。她脸上的笑意,高深而显得诡异,她说:“夏初汐,有些事情是注定逃脱不开的,祝你好运。” 众人已整理好各自的行囊,正纷纷上马的上马,各就各位。夏初汐无暇猜测楚欣怡话中的意思,急忙向德公公的方向走去。 走至萧芸菡的身旁时,她顿了下脚步,停在她的面前。她看着仍在怔愣中的她,认真道:“芸菡,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我只有一句话相劝,怜取眼前福,莫要待到失去了,才觉得后悔。” 话落,萧芸菡方抬起眸看着她,那眼眸中有太多夏初汐看不懂的情感。但她已言尽于此,未来是福是祸,只能她一人承担。 她越走近那辆豪华的马车越觉得不对劲,这该是容华所坐的才对。而且她一路走来,都觉得众人的目光很是怪异,还以为是因为方才的事,现在却觉得有些慎得慌。 德公公果真停在了那辆马车前,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夏初汐上前一步,站在德公公的面前,低声道:“公公,是不是走错了?你确定我是坐这辆马车?” “回公主,这是皇上吩咐的。以往随行妃子均与皇上同乘一辆,随行侍女,内监各一辆。内务府不知公主要去,未曾多准备一辆马车,所以皇上吩咐让公主一同乘坐。”德公公毕恭毕敬地回道。 夏初汐当然知道这是容华故意安排的,多准备一辆马车对皇宫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而确定她随行的日子也是在两天之前,怎么可能来不及准备一辆马车?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是容华故意而为之的。 她可不想与容华在这样密闭的空间相处一路,想了想,她盈盈行礼道:“劳公公费心了,初汐乃带罪之身,不宜与皇上同乘,初汐与侍女们同乘一辆便可。” “这……”德公公为难道。 夏初汐转身就要走,帘子却在此刻被掀了起来,身后传来容华冰冷的声音:“侍女的马车没有多余的位子。” 众人看到容华阴沉的脸色,都不免倒抽一口冷气。这宣国公主当真大胆,竟敢挑战王威,这不明摆着找罪受么? 夏初汐抿了下唇,没有回头。容华生气的表情她是见过的,她怕一回头就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乖乖就范。她背对着容华,淡淡道:“初汐骑马亦可。” “没有多余的马匹给你骑。”容华已处在暴走的边缘,嗓音不觉地更是低沉。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一再违抗他的命令。 夏初汐抬头张望,片刻笑道:“喏,那不是有一匹马么?”她说完,就想跑过去牵马。 “夏初汐,你到底还想不想去了?不想就给朕呆在宫里!”容华的暴喝声止住了夏初汐的脚步,她转过头时,帘子已经被放了下来。但只是听声音,就知道容华被气得不轻。 最终,她还是不甘地慢慢挪上了马车,他都下了狠令了,她只有遵从,想想忍忍也就是了。 “出发!”随着一声令下,浩大的队伍缓缓地朝宫门口行进。 ------------ 第039章 围场风光 队伍缓慢地走在幽静的路上,树影斑驳地投下细碎的阳光,小鸟的啁啾声显得特别欢快。豪华的马车里,气氛却是十分的怪异。 容华坐在正中的位置,一双狐狸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夏初汐,方才的怒气似乎从没出现过。或许他只是在等夏初汐的道歉,为了她方才忤逆了他的意思。 反观夏初汐,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虽然容华的目光让她觉得如坐针毡,但她心态一直不错,选择自动忽略,惬意地品着青阙递过来的茶水,是很清新的玉兰花茶,清香味缭绕鼻尖。 青阙沏好了茶,便坐在马车的入口处。这马车里的气氛太过怪异,如果可以她真想去外面跟德公公一起坐。不过,好在她已是见怪不怪了。 容华似乎乐此不疲,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双眼,嘴角似笑非笑,当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夏初汐虽然选择忽视,但这马车里的气氛着实沉闷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安静的气息弥漫在马车里,只消听得外面小鸟的叫声和马车哒哒前进的马蹄声,偶尔会听到马儿发出嘶鸣。 夏初汐放下精致的茶杯,细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双眸。她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下,目光微一抬起,正好看到窗帘被风吹起,隐隐约约地露出稀薄的阳光和树林。 她的心抑制不住地有些雀跃,纤手挑起窗帘,瞬间,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便跃入了她的眼帘。不同于皇宫之内的那方小小的天地,如今极目望去,是辽阔的苍穹,是无垠的大地。 心在这一刻挣脱了沉重的枷锁,似要与轻风飞向无边的天际,翱翔于蓝天之上。成群的彩蝶伴着马车飞舞,仔细一闻,却原来车的两旁种满了娇艳的花。 夏初汐兴起,伸出莹白的手指。一只彩蝶在她的指端飞来飞去,似是在嗅她的气味。最终,安然地停在她的指尖上,扑扇着的蝶翼是斑驳的色彩,美得炫目。 殷红的唇瓣慢慢地勾勒起一抹欣悦的笑容,如绽放在自然之中的纯美花瓣一般,清甜而高雅。 “你终于笑了。”沉寂良久的马车内触不及防地响起容华的声音,夏初汐手一抖,彩蝶便飞离了她的手指。 她回眸看向容华,只一会儿便移开目光,笑意也从脸上敛起,又恢复了方才温温淡淡的感觉。 容华挥开折扇,动作优雅而高贵。他微微扬唇,薄唇带着魅惑的微笑,他问道:“方才为何不解释?” “没有必要。”夏初汐眸也未抬地回道。 “没有必要?”容华的声音不觉地抬高,便连车外赶车的德公公等人都惊了一下,面面相觑。谁知,容华面色一改,邪笑道:“你这么有把握朕会相信你?” 夏初汐终于抬起头看他,却是一副无语的表情,她无奈道:“皇上向来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初汐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还有,皇上想相信谁是皇上的事,初汐还没有这么自恋。” 她说得平淡,似乎天经地义一般,车内的青阙和外面的德公公却都惊出一身的汗,在这样的档口还惹皇上生气的人,这世间怕只有这个不怕死的公主一人。 但总说天威难测,容华既然作为一国的君王,心思自然也是让人费解的。若是这样容易让人猜中,那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听了夏初汐的话,容华仅是眉毛一挑,笑意未减,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出其的好。他悠然道:“你可想知道朕为何选择相信你?” “不想。”毫不犹豫的回答。 容华虽是预料到夏初汐的回话,但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还真是让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想起此行的目的,邪笑着凑到她的耳旁道:“为了和你单独相处。” 夏初汐瞬间有些懵了,手一松,茶杯以快捷的速度向地上掉去。容华似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大手一捞,接住了险险坠落的茶杯。他看着怔愣的夏初汐,就着茶杯抿了一口茶,眼神好不暧昧。 夏初汐抿紧唇瓣,眼眸瞬间恢复清明。她往旁边挪了挪,跟容华隔开了距离,轻笑道:“皇上又何必拿初汐开玩笑,皇上这样做,不过是想让萧贵妃吃点教训,也只是在告诫她,即便皇上有多宠爱她,也不容她惑乱后宫。” 容华的眼眸微微眯起,未再靠近她。夏初汐说得确实没错,这是他的目的之一。虽然萧芸菡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不代表他会让她胡作非为,此次的事情当真的过分了些,借此机会让她思一下过也好。 不过,他方才所说的也确实属实。他想要一个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抛开皇宫之内的纷纷扰扰,琐碎杂事,就像三年前一般,只是单纯地在一起。 夏初汐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对了。心里不由得为萧芸菡哀叹一声,她在容华心中确实是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可却远远比不上他的皇位重要。 她曾说过,容华是世间最为清醒之人。他运筹帷幄,策马江山,不被丝毫的儿女私情所牵绊。这样的人是最为可怕的,因为他没有软肋,亦是无情。 容华看着她沉思的侧脸,细腻的皮肤泛着莹白的光。她似乎变得越来越聪明了,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就连他的心思也被她猜透。 可若是猜透了,她为何看不到自己那颗想要试图靠近她的心呢? 他有些怅然地合起扇子,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初汐,如今的你很聪慧,不似以前的你,傻傻的,单纯得很。” 夏初汐与他离得不远,他的话自然一字未差地落在她的耳中。她眸色微闪,没有回话。并不是她变了,是她身边的人变了。 以前她可以傻傻的,很单纯,只是因为喜欢看到他为她烦恼的模样,证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当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子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变笨。对于爱情,女人总是缺乏安全感,只有看到他们的情绪因为自己而有所变化时,她才能说服自己,这个男人的心里是有她的。 这个道理,容华永远都不可能懂,夏初汐也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容华也回了自己的位子,目光也不再看着夏初汐,只是若有所思的闭着眼眸养神。 夏初汐依旧望着窗外,风掠过她额间的发丝,缭乱了她的思绪。 直至到了围场,两人也没有再交谈过。只是在夏初汐下马车的时候,容华忽然开口道:“朕会让你知道,方才朕所说的,是真的。” 言罢,容华便被簇拥着向围场里走去。他英挺的身姿即使在众人的围绕之下也很是显眼,明黄的龙袍隐隐没没,落在夏初汐的眼中。 夏初汐下了车,身旁只跟了青阙一人。望着众人走去的方向,她也轻提了裙摆跟了过去。虽然她不喜欢热闹,可总不能过于突出。 此次前来的多是年轻的官宦子弟,那些年纪稍大的官员大多都只是伴驾而来,不会参与围猎。这一路的乘骑,本应疲累至极,但观那些年轻小伙跃跃欲试,不觉地也感染了众人。 容华下了令,众人可自由狩猎,也可先去休息,待到养好精神,明日才是重头大戏,也就是一年一度的狩猎大赛,所狩猎物最多者,可获得钦赐的黄马褂一件,那是无上的荣耀,也是众人最终的目的。 他话一落,众人行了礼便四处散去。夏初汐也携了青阙回了帐内,但她此刻的心情却与那些人不尽相同,只是所紧张的事情不一样罢了。 她方才看了一圈,这围场很大,入口处有重兵把守,想要从那里走有些不切实际。但这里树木繁茂,鸟兽众多,要隐藏踪迹也是极为容易的。 况且,皇上来的地方,必定已是检查妥当,应当不会有大型的虫兽,如此一来,也少了生命危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去探探路。 想定,夏初汐站起身来,就要往帐外走去。刚走一步,便听到青阙的声音:“公主要去哪里?” 夏初汐淡定地回眸看她,笑道:“我觉得帐内有些闷,想出去外面走走。放心,我就在这附近走走而已。” 说完,刚踏出一步时,青阙已迅捷地放下手中的被子,吩咐了下收拾的侍女几句,跟了上来,轻声道:“公主,青阙跟公主一起去。这里毕竟是围场,若被误伤了就不好了。” 夏初汐当然知道这只是借口,青阙怕是受了容华的命令看住她。她要是此刻不许她跟着,反倒会引起猜忌,何不顺水推舟,也避免自己迷路在林中。 “那你便跟着吧。”说完,掀了帐帘出去,青阙自是跟在了身后。 大多的侍女内监们都在整理带来的物品,有的已在准备膳食。没有看到容华的身影,夏初汐的心里略微宽松一些。 四处可听到稳健的马蹄声响,掀起阵阵沙尘,充满了塞外粗狂豪迈的格调,奔放而自由。 ------------ 第040章 王爷容诩 微风拂柳,春意融融。 夏初汐在帐门处站立片刻,方朝着东边的方向走去。这西边的树林茂密,必定猎物众多,而且时不时传来的马蹄声和弓箭声也印证了她的想法,所以方才去狩猎的人应当大多是在西边狩猎。 当然,也不可否认东边那边就没有人,只是相对来说,应当安全一些。何况她身边跟了青阙,安全应该不是问题。 想定,毫不迟疑地向林里走去,青阙紧跟其后,未置一词。 林里杂草丛生,树木高耸入云,层层叠叠,挡住了前行的视线。西边马的嘶鸣声如此刺耳,惊得林中小鸟四处乱飞。 夏初汐长长的裙摆摇曳在黄沙上,染污了纯白的裙摆。她没有理会,只是眼眸扫视了几遍偌大的林子,似是一望也看不到尽头。 她放在找了一圈了,却似乎走不出这森林。原本想问青阙的,又当心露了马脚,让他们引起警惕。可放眼望去,这里除了树还是树,根本看不到出口。 她停下脚步,假装累了,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之上。她无奈地对青阙说道:“青阙,你去帮我找点水吧!我累得不想动了。” 青阙犯难,眉头微微蹙起,她看得出夏初汐确实是有些累了,可是就这样离开她,万一她待会儿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虽说这只是个借口,但夏初汐确实是有些吃不消的。她刚大病初愈,又在宫中悠闲得久了,如今身子真有些不耐折磨。这可不是好现象,若是真能找到机会逃跑,却被这身体拖累了,那不冤死了。 她看出青阙的迟疑,微微抿了抿唇,道:“放心,青阙,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他们在西边围猎,不会到这边来的,我没事的。” 青阙看她认真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只好道:“那公主不要乱走,青阙马上回来。”说完,快速地朝帐篷的方向走去。 目送着青阙离开,夏初汐阖上双眸,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方才走过的路。骤然,睁开清澈的眼眸,随手拿起身旁的枯干,在黄沙之上画了起来。 安静的风拂过她略覆薄汗的额头,她眉头紧蹙地挥动着手中的树枝,目光凝聚在地上,异常认真,就连疾速靠近的呼喊声和马蹄声都没有听见。 她还在思考该如何走出这座林子之时,忽然被人猛地拉了起来,肩胛处迅速地掠过一支箭,正中她身后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初汐的目光随着箭落在树上,说不害怕是假的,方才仅差一点,她还没想好如何离开,便已命丧箭上。但她的心里素质还是不错的,惊慌仅是一瞬间,瞬间就恢复了平静,扬眸看向了拉着她手腕的人。 那是一张极为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俊朗非凡,面如冠玉,墨发飞扬。他的眼眸如水般澄澈却又夹杂着一些看不懂的神色,特别是在看到她右脸上的伤疤时,眸底微微掠过愕然。 夏初汐觉得他很熟悉,但是她肯定自己是没有见过他的。她回眸看他时,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细碎的阳光就这样安静地洒在他的身上。 他笑着松开她的手腕,淡淡道:“公主当真是好胆量,就算箭在眼前也波澜不惊,在下佩服之至,倒是像极了在下认识的一位故友。” 他虽然在笑着,但夏初汐却依稀可听得话中的惆怅之意,尤其是在说出最后一句话之时,是满腹的惆怅之情,与他脸上阳光般的笑意如此的不搭。 夏初汐收回手,轻轻揉了揉,平静说道:“过奖了,只是公子在射箭之时,烦请看仔细些,别把人当成猎物。” 她话刚说完,男子无奈笑道:“这确实是在下的过错的,只是方才在下喊了公主很多遍,公主都没有听到,只是专注地盯着地上,是在看什么呢?” 话落,目光落在了夏初汐方才所作的画上。虽是被马蹄溅起的黄沙覆盖了些许,但依稀可看得出画的是何物。 夏初汐心下一凛,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一脚毁掉了那副画,一边状似不在意地说道:“没事,闲来无事,画着玩玩罢了。” 男子也没再追问,只是笑笑,看她的眼中带了抹赞赏。其实只消一眼,他就看出她画的何物,只是不拆穿。 青阙恰巧在这时候赶了过来,脸色有些慌张,手上也未见丝毫的器皿。只是迅速地跑到夏初汐身边,脸色凝重的问道:“公主没事吧?” 她刚拿了水过来,刚进林子便听到有人在喊:“姑娘小心!姑娘快走开!”尔尔话语。此时在这林中的姑娘,只有夏初汐一人,声音又是从东边传出。她心下一惊,直接扔掉了手上的茶杯,飞身进入了林中。 “没事。”夏初汐宽慰道,但看她手中没有东西,不禁砸吧砸吧小嘴,问道:“青阙,水呢?” 其实方才说口渴只是随便说说的,但刚才经过那一吓,还真的觉得渴了。可说去拿水的青阙却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不禁疑惑。 “青阙方才听到有人呼喊,急着赶来,就把茶杯丢了。”青阙面色不改地说道。 夏初汐未回话,身旁飘飘悠悠地响起一直被她们忽略的男子的声音,他面露委屈,道:“公主,你看,你的侍女都听到了喊声,可见在下方才是真的喊过的。” 夏初汐还在沉思间,青阙已在转头看到男子的一瞬间,立即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安逸王,王爷吉祥。” “起吧。”男子温和地笑道,转眸看着夏初汐有些怔愣的双眸,笑意更深。 青阙起身站到夏初汐身旁,轻声在她耳旁说道:“公主,这是安逸王,皇上的亲弟弟。” 夏初汐心下顿悟,怪不得方才觉得他很是熟悉,现在仔细看来,眉宇之间与容华倒有几分相似。只是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面前的男子温和如阳光,容华却经常是阴沉幽深的,也难怪她一时之间无法把两人联系起来。 “见过安逸王。”她微垂眼睑,恭敬地行礼道。心里很是奇怪为何在宫内三年多了都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过他的任何事情,他简直就像凭空冒出来的。 男子做出有些头疼的模样,怅然说道:“安逸王只是虚有其表的称号,公主不必在意,若是公主愿意,叫我容诩便可。” 夏初汐抬头看他,眼眸撞进了他明亮的眼眸中。这样温暖而澄澈的眼眸,极少可以在男子的眼中看到,可能觉得有些违和。可眼前的容诩,似乎天生就该是这样明媚的。 不可否认,夏初汐并不排斥他,相反的,他阳光般澄澈的笑甚至会让她觉得温暖。如果不是他演戏太好,那就是她想得太多,只是无论如何,都该有所防备。 她凝眸浅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轻声道:“那王爷也不要一口一个公主地叫,叫我初汐就可。” “如此甚好,那我以后就唤你初汐。”容诩大悦,干净的脸上肤色雪白,一双墨黑的眸子更显透亮。 “容诩。”夏初汐感染了他的喜悦,如此干净的男子,怎会是宫中之人?她瞧着,更像是脱离俗世的隐士。 容诩看了看她,嘴角始终带笑,说道:“宣国公主可跟传闻中不太一样,果然,传闻是不可信的。” “那也未必,有些传闻还是真的。”就如传闻她偷了宣国的作战策略给容华,致使宣国战败的消息。虽然经过了不少的添油加醋,但本质却是事实。 容诩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翻身上了马匹,动作优雅却不拖泥带水,自有一股英气。他拉住缰绳,回头朝夏初汐笑道:“初汐还是先回帐篷里去吧!这里不是很安全,我就先走了。” 夏初汐轻轻点头,容诩便踢了下马肚子,扬鞭向东边奔去,一身浅绿罗衣随风而飘起,似与林中的树木融为一体。 “青阙,我们回去吧。”夏初汐看着远去的背影,转身朝来时路走去。青阙跟在她身后,不敢大意。 林中深处,容诩凝眸看着夏初汐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温暖中夹杂着一股落寞。他收回眸,策马而去。 回去的路上,夏初汐已从青阙那里知道了容诩的事情。得到的消息却是让她不由震惊,脑海里闪过他阳光般的笑意,如水般的澄澈眼眸。 容诩是容华的同胞兄弟,自小两人感情甚笃。容华登基之后,铲除了其他的皇子,却唯独没有伤害容诩,将他留在身旁。 容华原本想要重用他,但容诩却拒绝了,请旨得来了安逸王的称谓,当起一名闲散王爷。安逸王如他所说,只是称谓,而无实权。不是容华不肯给,而是他不要。 这也可解释了为何三年多来,夏初汐从未在宫中见过他。自从得了安逸王这个称号,他就经常云游四海,鲜少回宫,但每一年的春猎都会如期而至,与容华相聚。 ------------ 第041章 重新爱上 帐营方向,炊烟袅袅升起,映着天边苍茫的落日,绚烂而唯美。红霞染遍了无垠的天际,雀鸟回巢,燕子双飞,可何处才是她的家? 夏初汐遥望着苍茫的天际,一身雪白绸衣光滑细腻,翩然起舞。她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嬉笑着走在一起的侍女内监们,心里竟是莫名的有些羡慕。 天地如此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容诩是幸运的,他可以如愿得到他所要的自由。那是以前她毫不在意的东西,可现在,却是千金难求,穷极一生想要得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夏初汐就是觉得容诩没有这么简单。不过是他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还是他刻意隐藏了某些事情,她就不得而知了。她肯定方才他看到她的脸时,眸中清晰地闪过失落的神色。 即便不知为何,可她仍觉得他没有恶意,因那样全身洒满阳光的男子,这世间当真少有。若说黎洛是纤尘不染,似涓涓细流一般的柔美男子,容诩便是开朗爽快,明媚如阳光一般的人。他们既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眼见着出去打猎的官宦子弟都回了营,夏初汐幽幽地望了逐渐坠落的夕阳一眼,挑起帐帘踏了进去。 身子还未全部进到帐内,突然一阵旋转,似是撞到了某个人的胸怀,淡淡的龙涎香钻入鼻尖。她下意识地一抬头,是容华。 烛光映衬下的容华,刚毅的俊脸紧绷着,暖黄色的烛光也无法使他的脸色稍显缓和。他用力将她箍在怀中,那么紧似是要将她融入骨血。 青阙掀起帐帘之时,看到此番情景,悄无声息地放下帘子,恭敬地站在帐旁等待。 容华的脸色在看到夏初汐安然地出现在他面前之时,脸色微微松动,嗓音却是阴沉而沙哑,他问:“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随便逛逛而已。皇上,请先放开我。”夏初汐挣扎了许久,也挣不开她的桎梏,眉宇间不禁有些不满。 容华稍微松了一下力道,却没有放开她。墨黑的眼眸看着她,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唇角噙着笑意,柔声道:“容华。” “嗯?”夏初汐不解地抬头,正撞上烛光之下容华温柔的眼眸,犹如一波春水,柔柔地散发着迷离的光。 容华薄唇轻扬,墨黑的瞳眸如黑夜中的宝石一般,妖魅至极。他浅笑,拥着她,道:“叫朕容华,初汐,不要再让朕找不到你了。” 清风撩起月白色的帐帘,隐隐绰绰地露出帐内相拥着的二人。夕阳逐渐消失了身影,暗夜逐渐地笼罩下来,天地之间,一片凄清的夜色。 夏初汐轻抿唇瓣,眸子墨黑如夜,幽深如寒潭,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她只是看着他,唇瓣殷红,笑意疏离而恭敬地道:“初汐不敢,君臣有别,请皇上放开初汐。” 容华知道她的脾气,以为又是闹那犟脾气了,却不知道,她的脾气早已学会了如何控制。宫中的三年,她最先学会的就是收敛自己的脾气,进退有度。 他也不勉强她,只是手臂一松,让夏初汐离开了他的怀抱,看着她认真道:“初汐,朕一定会让你重新爱上朕的。” 如此笃定的语气,也只有容华这般自负高傲之人说得出来。不可否认,他的确有这个资本,只要他一个命令落下,成千上万的女子都会争破头脑地往他怀里钻,可那些女子之中,却不可能再有她了。 他是属于天下的,属于万千女子的,不会是她心中想要的那个唯一。 “皇上,再也不会了。”她浅浅笑着,嗓音轻柔如月光。明明灭灭的烛光萦绕在她的身旁,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可她的话,却决绝而冷淡。 作为天子,早已习惯了别人的顺承,容不得任何人怀疑他的话。容华亦是如此,他所认为对的事情,必定就是对的,没有人可以逃脱得掉。 “夏初汐,不要挑战朕的底线,没有人可以忤逆朕的意思。”容华凝眸看她,语气冰冷,带着警告的意思。 夏初汐眸色微闪,幽幽沉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么执着而坚定。 容华走至她的身旁,表情又恢复了方才的柔和,轻撩起她肩上的细碎长发,笑笑道:“快要用晚膳了,准备好了就出去吧!明日,朕陪你去骑骑马。” 没有商量的语气,他一向如此,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每个人都得听,违逆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说完,也没有等夏初汐回答,便掀了帐帘出去。或许是觉得她的回答无关紧要吧!他决定了就好,她只要配合便可。 容华走的时候一并带走了青阙,这也在夏初汐的预料之中。想来只要她出去一次,青阙就会被他带走一次,无非是想问问她的踪迹。 他之所以这样毫无遮掩地在她面前带走青阙,大抵已经知道她猜到了青阙的身份,而且这般光明正大地将她带走,无形中也是对她的一个警告。 夏初汐不知道青阙的武功有多高,因她在她面前展露武功也只有承乾殿一次,加上今日,也就两次,根本看不出分毫。但从容华的态度来看,只怕青阙的武功不会低,或许比宫内的侍卫都要厉害。 她对武功的强弱倒不是很清楚,只是三国盛传,魅是天下最擅于使暗器之人,凡是她想要杀的,没人可以逃得过。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因见过她的人未必就知道那人就是传说中的魅。 这一点,倒是与神医卿若很是相似,都是行踪飘忽,难以猜透的人。这样两个奇女子,夏初汐对她们倒是颇为感兴趣的。 帐外,青阙跟着容华走出了几尺之外。容华走在前头,凝神听着青阙的禀告。听完之后,他眸色幽深,半晌,沉声道:“你说,容诩?” “是,是安逸王。”青阙立在他身后,湖青色的裙摆细微地拂起,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冰冷。 容华下意识地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淡淡道:“朕知道了,你继续跟着她,有什么可以的事情都要向朕禀告。还有”他忽然转眸看她,眸子犀利似剑:“你最近帮她太多了。” 所指何事,青阙当心知肚明。她眸色微闪,方清冷道:“属下逾矩了,皇上放心,属下誓死追随皇上,绝无二心。” “如此甚好,回去吧。”冰冷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满意,他悠然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青阙的脸色隐在黑夜之中,只余清丽的眸光看着那闪烁的篝火,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悲伤气息。 黑暗的夜里,篝火明亮,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是燃烧着柴火的声响。火堆旁边用木柴支撑着的,是他们白日里猎来的猎物,正置于火上烧着,散发出阵阵香气,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欢快的气氛在周围蔓延着,众人举杯痛饮,天幕之下,是一派祥和的气息。只是着表面的祥和气息之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何人特地请来了歌舞乐姬,轻歌曼舞,丝竹靡靡,长裙曼妙多姿。空旷的草地上,火光迷离,对歌饮酒,好不得意。 领舞的女子身姿绰约,聘婷妖娆,身子柔若无骨,每一次舞动,都似带动了静谧的空气随之起舞。她眼神娇娆而妩媚,正朝着上座的容华暗送秋波。 夏初汐眸光微深,不管是何人请来的,这目的是不言而喻的。此次容华出宫没带任何的妃子,正是进谏美人的大好时机,只要是男人,看到如此柔媚的女子,必是心猿意马。 她的目光不由看向高位上的容华,他悠然地支着头,目光似是看着眼前跳着舞的妖娆女子,实质目光却在看着夏初汐的反应。当夏初汐的目光看向他时,他的唇旁微微勾起抹邪笑。 他慵懒地倚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指着正中央翩翩而舞的女子,邪笑道:“你,跳得不错,赏。” 容华此举不过有个目的,就是做戏给夏初汐看。他觉得,有一个情敌来刺激一下她,更容易让她显露出她的真心。 可他的命令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反应,反应大的是底下坐着的群臣。那个引来这位女子的臣子眼巴巴地上前邀功,底下的其他人均是一脸不屑。 容华看夏初汐没有任何的反应,顿觉无趣。挥手让众人自行相聚,自己先回了帐内。那臣子碰了一鼻子灰,但照容华的意思,方才的女子已是留了下来。 众人三三两两地开了小灶,那些年轻男子精力旺盛,丝毫不觉疲惫,大笑着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夏初汐隐在暗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她看着他们干净而喜悦的笑脸,是青春特有的气息。这样的氛围里,她一直是一个人的。光亮是别人的,阴影留给她。 她正觉无趣,轻抿了口酒,火辣辣的感觉。拉过衣裳,正想唤青阙回去,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却是白日里见到的容诩。 ------------ 第042章 促膝夜谈 容诩站在夏初汐的面前,依旧是那样阳光的笑脸,仿佛黑夜被他照亮了一般。他笑着问道:“初汐,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么?” 夏初汐有些迟疑,因为其实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万一再单独遇上容华就更倒霉了。可是这样的场合,当真不适合她。 许是看出了她的迟疑,容诩随手捞起几坛酒,拉过夏初汐就往幽静的林中走去。他回眸看着她笑道:“既然没事,那就陪我喝个酒吧。” 他性格爽朗,不拘小节,也不觉得就这样拉着女子的手有何不妥。夏初汐也觉得没有什么?但青阙却是皱了皱眉,迟疑道:“王爷……” “哦,对了。”容诩似是才看到跟在身后的青阙,笑道:“你不用跟来了,我们就在前面的溪水旁,不远。” 这样明确地告诉一个侍女自己要去何处的做法真是有些奇怪,似是真的担心青阙把他当坏人看一样。夏初汐想,或许是天性使然吧!他根本没把他们当奴才看。 青阙迟疑着不肯走,夏初汐见状,只得安抚道:“没事,你先回去吧!有王爷在身边不会有事的,我迟点就回去。” 她所担心的,大概是她会不会趁机逃走吧。可想想,身边跟了个皇上的亲弟弟,这样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她没再跟上来,容诩满意地笑笑,拉着夏初汐头也不回地走了。夏初汐跟在他身后,唇边不觉漫上笑靥。 喧闹声逐渐离得远了,偌大的林子里乌黑一片,只有月光轻柔地洒落下来,似一层薄纱,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细碎的溪流声逐渐变得清晰,走在前边的容诩突然回头朝她神秘一笑,双手拨开了前方的丛林,瞬间眼界开阔起来。 清澈见底的溪流缓缓流淌在蜿蜒的小道上,潺潺不绝,声音细碎却带了种绵长悠远的味道。溪流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像在春天里下了一场雪。 月光格外的柔和,水中依稀可见那幽幽的月影。偶尔会有几只细小的萤火虫腾空而起,微弱的光芒为这夜里增添了一抹光亮。 夏初汐眸中微亮,看了身旁的容诩一眼,提着裙摆走向溪旁。她轻掬起一捧水,清凉得像是沁入心扉。溪水从她的指缝间滴滴答答地滴落下去,她笑意加深,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容诩放下手上的酒坛,一回头便看到她盈满笑意的侧脸。左脸细腻雪白的皮肤泛着莹润的色泽,眉眼窈窈,红唇微扬,雪白长裙铺泻在草地上,青丝缭乱纷扬。这一刻,他竟是有些看呆了。 若是没有了右脸上的疤痕,这个女子该是如何的天姿国色,撼动天下呢? 他浅浅一笑,朝她唤道:“初汐,过来这边吧。”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封口已被掀开,一股醇厚的酒香弥漫在夜空之中。 夏初汐转过头,脸上是毫不遮掩纯真而美丽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踏过光滑的石块,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真是可惜了,若是没有脸上的疤痕,这世间的女子怕都比不上你。”容诩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毫不顾忌。但现在这话一讲出来,倒觉得有些过于唐突,正想道歉,夏初汐却接过了话。 她说:“人生之事,总不可能尽善尽美,有点缺陷未尝不是好事呢?”她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任何动怒或羞耻的迹象。 世人总是执着于完美,姣好的容颜,绝世的武功,无上的地位。可这样的完美背后,付出的却是更大的代价。人贵在知足常乐,珍惜现在拥有的,而不是眼巴巴地望着那些一辈子都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苦苦挣扎。 当然,这只是夏初汐个人所想罢了,做不得数。但容诩显然极为认同,因他的眸中溢满赞赏之色,提起酒坛笑道:“喝吗?” 夏初汐浅笑不语,拿起另外一坛酒,与他相碰。清脆的碰撞声响在幽静的夜里,如同两颗心灵的碰撞,那么纯粹而美好。 容诩喝下一口酒,笑道:“初汐,你当真是个特别的女子,似乎活在俗世之外,干净却又世故,让人一看就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就连我也是。” 这样的话如同在进行一场表白,可他的表情却是半笑半认真,着实无法看出这人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夏初汐回眸看他,眼神如同一汪清泉,明亮透彻,她笑道:“可我看不到你的眼里有任何的迷恋。” 如此被人挑破了面具,容诩也不恼,仰头又喝了口酒。他不再看夏初汐,而是抬头看向夜空,繁星点点,他的语气莫名地有些惆怅:“如果她也有一颗与你一样玲珑的心就好了。” 夏初汐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显然,他所说的是个女子,或许是他曾经深爱过却伤害了他的女子。因他的表情是如此的悲凉,像失去了光泽的太阳。 她不懂得如何安慰他,一切的言语在爱情的面前是如此的苍白。就像他无法理解容华拿剑指着她时她心里的悲凉,她亦不会懂得他们之间的纠葛。爱情,是需要亲自去体验的。 容诩见她没有说话,有些不满道:“你就不会说些话安慰安慰我吗?好歹我带你来到这么好的地方,还陪你喝酒。” 夏初汐挑眉看他,明亮的眼眸像是洞悉了一切,她淡淡道:“你想要的答案只有自己的心可以告诉你,旁人所说的话,你不会听得进去。既然这样,我何必多费唇舌。还有,不是我要你陪我喝酒,而是你硬拉着我陪你喝酒。” 困在爱情里执着的人是听不下任何的劝告,你所谓的劝他放手,劝他体谅,不过是苍白虚假的话。若真的容易被劝说成功,只能说明其实原本他们的爱就没有多深。夏初汐的话,无疑道中了他的心事。 容诩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理直气壮道:“那这个地方总是我带你来的吧!没有我,你也不会知道这么好的地方。” 夏初汐挑眉环顾了一圈,不觉扬起嘴角,轻声道:“这倒是,可也是你拉着我来的,你自己愿意的。”她的表情何其无辜,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容诩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好挫败地放下手,小声嘟囔道:“这样牙尖嘴利,真不知道皇兄喜欢你什么。” 他说得太过小声,近乎低喃。夏初汐没有听仔细,不由转过头来,问道:“什么?” “没事,自哀自怜罢了。”容诩调笑道,岔开了话题。 夏初汐没有追问,举起酒坛与他相碰,爽快笑道:“喝酒。”她的笑容很明媚,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喝。”酒坛相碰,两人相视一笑,竟是莫名地和谐,像是相识已久的故人。 “你们在干什么?”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画面,一身蓝衣的容华出现在他们的背后,脸上虽带着笑意却很是阴沉。 夏初汐和容诩都不由得站了起来,看向了容华。只是两人的表情却截然不同,前者收回笑意,淡漠疏离,后者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笑意更深。 容诩几步上前拥住了容华,笑道:“皇兄,好久不见了。”又附在他的耳旁低声道:“皇兄要加油了,臣弟就先行一步了。” 原本还在好奇容诩何时变得如此热情的容华瞬间明白过来,看了看溪旁站着的夏初汐,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容诩了然地回头朝夏初汐喊道:“初汐,我有点喝醉了,先回去。你陪皇兄再玩一会儿,放心,皇兄会带你回去的。” 他说风就是雨,话语才落,身形一闪,早已不见了踪迹。夏初汐懊恼回神的时候,哪还寻得到他的人影,只有寒光如豆。 夏初汐在心里骂了容诩不下万遍,可脸上却依旧稳若泰山,毫不改色。 她看到容华慢慢地向她走近,敛了神色,行礼道:“皇上慢慢欣赏夜色,初汐有些喝多了,不打扰皇上的兴致了。”说完,她就想走。 容华却在她的旁边坐下,蓝衣铺泻在草地上,他淡淡道:“朕来了,你就要走么?朕就如此不招你待见?” 他的话让夏初汐顿住了脚步,踌躇不前。那样高高在上的容华,竟会说出这样失落的话语,荒谬得如同一场梦。 他看着她的背影,轻柔道:“初汐,留下来陪朕一会儿,像那个抚琴的夜晚一样,好么?” 夏初汐何曾见过如此自欺欺人的容华,他当知时光早已回不去。那夜,她是想和他好好道别来着,可是次日,他就将她打入了天牢。 她知道自己该走,却又不由得坐了下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告诉自己,她留下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死心了,而不是落荒而逃。 寂静的气息缭绕在林中,只有潺潺的溪流依旧不停地流着,冲击着顽石,孜孜不倦地向前流去。 ------------ 第043章 狩猎比赛 旭日当空,阳光倾泻而下,折射着树叶之上残留的雨滴。原本定于第二日举行的狩猎大赛也因雨推迟,延至了今日。 谁也不知道夏初汐和容华单独相处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日,有伺候的侍女内监看到他们从密林里出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当时雨势正大,谁也顾不上去猜测。 连绵的大雨下了整整一日,像是不会再停了。林子氤氲着散不去的浓雾,即使雨势缓了下来,也无法行猎。容华下令推迟了一日举行,自己也呆在帐内没有出现。 容华虽是没有出来,但却将那日的舞姬召进帐内,不多会儿,笙歌四起,丝竹绕耳。那一日,歌声停下的时候,笑声便传了出来,可想而知里面的情景有多欢乐,或者说,有多奢靡。 彼时,夏初汐才知晓那名女子的身份。她名唤紫嫣,是青楼里的女子,却是个清倌,在风尘之中卖艺不卖身。丝竹琴乐,舞魅苍穹,是个多才多艺,才貌兼备的女子。 这一些,都是容诩说的。夏初汐只是随便听听,只是觉得不免可惜了,这样的女子,即使是清倌,但在风尘之中打滚了这么久,谁又会相信如此出生的女子。容华即便此时宠她,却也只是一时的恩泽,他根本不可能带她回宫。 就算容华真的如此宠爱这个女子,强行将她带回宫内,赐了封号,那又如何?宫内的那群虎视眈眈的女人怎会放过她?这样一个无身份无背景,甚至可以说不堪的女子,她们如何会甘心屈居她下? 思来想去,觉得这女子无论如何,命运都是不济的。此番来见容华,就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夏初汐想着这些的时候,不由轻声哀叹。 身旁的容诩见她叹气,放下手上的茶杯,安慰道:“你也别灰心,皇兄现在只是暂时被她吸引了,等新鲜感一过,他会看见你的。相信我,你比那个什么紫嫣的强多了。” 夏初汐抬头看他,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容诩以为她不相信,又焦急道:“真的,你看,你是名扬天下的美人,还有公主的身份。虽然现在这些都只是虚设了,但是,你还算聪慧……” 容诩挠挠头,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继续安慰下去,只得握住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道:“总之,你真的很不错。初汐,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夏初汐眉眼一挑,缓缓道:“嗯,其实,我只是在想,这个紫嫣以后的命运大概会很悲惨,顿生感慨而已。” “你又皱眉又叹气的,就是在想这些事?”容诩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调,手指颤抖地指着她。 “是啊!你想……”夏初汐认真地看着他,还想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断。 容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真是痛心疾首,可夏初汐却不知道自己何时气到了他。只能看着他的手指指在她的眼前,愤恨说道:“夏初汐,怎么一遇到这种事,你就这么迟钝呢?” 她可以心灵手巧,沙上作画,将进林子时所走的路尽数描出。她也可以一眼猜中他的心事,将世间万物看得如此透彻。可为何偏偏一遇到她自己的事情,她就迷糊,看不清了呢? 他了解自己的皇兄,他一向心比天高,怎会轻易接受一个青楼出生的可疑女子。他这样不明智的举动,不过是想通过别的女人来引起夏初汐的注意。可现在倒好,这个该打翻醋坛子的女人却在这里同情起她的情敌来。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抵如此。 目光在看到夏初汐依旧是一副不解模样的瞬间,容诩终于缴械投降。他颓然地坐在她的身侧,撑着头,问道:“跟我说说吧!那夜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初汐眼中的迷惑瞬间消失无踪,眸光变得清明而透彻,她轻抿了下唇瓣,缓声道:“没什么?只是把该说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容诩不满地瞪着她,显然,对她这样敷衍的回答,他不能接受。他软磨硬泡,想套出实情,却百般不得意。 夏初汐被他缠得有些烦了,索性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斜着眼看他,缓缓道:“你那夜丢下我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现在,想要留下来,就给我闭上嘴。” 不温不火的语气,却是震慑力十足。容诩当下就闭上了嘴,自知是自己理亏在先,虽说自己是出于好意,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好心办成了坏事。 接下来的时间都很安静,容诩每一次想开口询问,都被夏初汐一个眼神逼退,只好讪讪地喝着茶,狠命地吃糕点。 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注定变成了谜,谁也猜测不到。只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接下来受宠的女子已然变成了突然出现的舞姬紫嫣身上。 而夏初汐因与安逸王容诩走得极近,有心之人猜测说,是因为夏初汐见勾搭容华无功,于是将目标转移到安逸王的身上。总之,无论版本是什么?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而夏初汐显然对这些都已经免疫了,习惯得像抿了口清水,无滋无味。 容诩性格直爽,也未曾将此事记挂在心上。只是容华在听到这些谣言之时,一手捏碎了一个精致的酒杯,脸色阴沉说道:“传旨,谁若敢再乱造谣言,必诛之!” 自从容华的这道命令下来,谣言果然隐没了踪迹。好在一年一度的狩猎大赛才是重头大戏,其他的不过是辅助的调料罢了。 今日便是狩猎比赛的日子,一场连绵的春雨将围场中树木都冲刷了一遍,越发显得青翠欲滴,焕发生机,是春天特有的气息。 所有的官宦子弟都已站在自己的良驹旁,摩肩擦踵,跃跃欲试,脸上盈满了自信的笑容。他们的背上都背着自己的弓箭,箭头上早已做好了标记,以便等下计数。 容华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候,如众人所想,伴随左右的是舞姬紫嫣。他揽着她的纤纤细腰,动作暧昧,笑意融融。可若是看得仔细些,便可看出他眼眸底处,是冰凉的寒霜。 夏初汐目光极淡地望了他们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表情未见丝毫的变化。她望着远处,却是不知道在看什么。 容华走到座位上坐下时,一路地走来,眼光却从未掠过夏初汐,邪魅地跟身旁的紫嫣毫不遮掩地调笑。就连坐下之时,也将她拽进了怀里拥着。 在青楼这样三五九流都有的地方还能独善其身的姑娘,想来本事也不会太小。看她生得妖娆妩媚,倒真是个美人胚子。但这绝对不会是容华宠她的原因,因为单凭姿色,后宫中的女子大多都是胜过她的。 众人猜不透容华的心思,想着大抵是青楼女子比那些官家小姐们会更开放,更妩媚,也更会讨男人欢心一点吧。 帝王风流是亘古不变的,若是一个帝王不风流,那么做臣子的就会开始为皇家的子嗣着急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虽说原来是指有所作为的正面意思,可却逐渐地被曲解了。 德公公垂首在容华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容华终于松开了紫嫣的细腰,站了起来,一身的恢弘霸气,是王者该有的气魄。 指点江山,长衣广袖,霸气如虹,他当真是位衬得上天下的君王。 容华看着下面准备妥当的众人,笑道:“此次春猎,除了获胜者将得到朕钦此的黄马褂之外,另赐黄金万两。当然,若有弄虚作假之人,必定不饶。” 他的话一落,众人更是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如箭在弦上,恨不得立即冲出去。 这也难怪,以往只是名,如今获胜,却是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鼓点声,铜锣被清脆地敲响。围着林子的木栅栏被内监们移开,马蹄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卷起阵阵黄沙,驰骋而去。 仅是瞬间,集合场上就只剩下寥寥几人和余留的残沙。此次的打猎时间定为三炷香的时间,已有内监将点燃的檀香仔细地插在香炉之中,烟雾袅袅升起。 不远处的西边树林已是逐渐地传来了弓箭声和野兽的哀鸣声,偶尔有小鸟被惊吓到,扑凌扑凌腾空而起。 夏初汐转头看着站在她身旁一脸春风笑意的容诩,眸光澜澜,启唇问道:“你不去?” 他像是打定主意要一直跟着她一样,寸步不离,不等到她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就不会罢休。夏初汐虽不是嫌弃他什么?只是难免会觉得烦。 容诩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道:“我没兴趣,我现在只对你的事情有兴趣。所以我决定了,我就跟着你了。” 夏初汐现在当真是后悔自己当初的识人不明啊!这样一个腹黑狡黠的男子,她居然会觉得他是像阳光般一样明媚的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 第044章 陡然事变 夏初汐往身旁的马匹边上挪挪,与他拉开了距离,左手握住了马匹的缰绳,她看着他,淡淡道:“你走吧!不要跟着我。” 容诩看着她嫌弃的表情,恬不知耻地往她身旁蹭了过去,悄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走的。你看皇兄这么得意,是不是也该让他吃点醋。” 他离夏初汐很近,从容华的角度看来,两人就像在甜甜蜜蜜地说着情话。 夏初汐眉眼一挑,不耐地将他推离自己远一些,摆弄着手中的缰绳,轻声道:“你想太多了,他是不会吃醋的。” 他从没有将她放进心里,又怎么可能会吃醋呢?在夏初汐看来,容诩就是闲着没事干来找碴的。 “哎呦,好浓的醋味啊!初汐,你闻到了么?”容诩突然提高了嗓音,语调也是阴阳怪气的。 夏初汐转过头看他,正好撞上容华抬起的双眸。眼神相触的一刹那,似有火花掠过,又相继地别开了脸,那样的默契。 边上的容诩笑意更深,却也颇觉无奈。他看得出来,皇兄确实对夏初汐上了心,他想来高傲,不会屈尊降贵,所以他这个可怜的弟弟只好出马帮帮他了。 一直窝在容华怀中的紫嫣突然妖魅一笑,更是往他的怀里蹭去,声音娇媚地喊道:“皇上,接下来我们要玩些什么好呢?”那一声皇上,愣是叫酥了所有男人的魂。 不愧是青楼里独善其身的清倌,仅凭一声呼唤,就成功地俘获了男人的心,只怕在场的男人,都不禁心神迷醉,全然拜倒在她的裙下了。 夏初汐没有转头去看容华的神色,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似是专心地抚着马儿的毛发。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沉闷,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她还记得他在她的营帐中说过,他说:“初汐,明日,朕陪你骑骑马。”她只当一句戏言,却是记得如此牢固,连她自己都开始看不清自己了。 万圣至尊的他,只是一句戏言,又何必记得?他,肯定早就忘了。 迷离的眼眸瞬间变得澄澈无比,如水般沉寂。她一个跃起,翻身上了身旁的马背之上,动作娴熟而优雅,扬起的雪白裙摆似纷飞的白色蝴蝶,青丝柔顺地披洒在肩上。 她握住缰绳,回头看了容诩一眼,目光低沉而平淡,嘴角扬起笑靥,唇瓣却微微泛白,她笑道:“容诩,该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了,也看得清楚,莫要再跟着我了。” 容诩还在怔愣的片刻,夏初汐已经扬起缰绳,策马向前奔去,唯留下那素白的飘渺背影和那如瀑般的青丝飞扬,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别人或许没有看到,但站在夏初汐身旁的容诩却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害怕爱,不敢爱,更是不敢承认她爱上的人是容华。 关于夏初汐的传闻,他不是没有听过。他听他们说,宣国公主痴迷敌国皇子,甚至双手奉上了自个儿国家的行军布阵之图,致使宣国一夕之间,山河破碎,城池坍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记得他听到这些传言之时,抿了口茶,云淡风轻地自语了一句:“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后来,他听皇兄讲起她的时候,是一副嫌恶至极的表情,言语之中多是不屑与愤恨。他知道,以前的仇恨一直存在皇兄的心里,深刻得一辈子都忘不掉。 所有人都在奚落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连他也觉得不耻。然后,他听到她被皇兄扔到了浣衣局,那个仅次于冷宫的冰冷无情的地方,日日夜夜地劳作。 他其实没有多恨她,甚至有些同情她。因他知道,谋取军事机密之事,定是皇兄在背后指引的。她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就被残忍地扔进了那个可怖的地方。 那时候,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挺不过两三天吧!最多三天,就会熬不住,不是被折磨致死,就是选择自尽。连他,也这样认为。 此后,他逍遥四处,淡然自在,早已忘怀了这个曾被众人赞其容颜,贬其叛国的女子,辉煌一时,败落于无形的女子。 在林子中遇到她,确实是天大的意外。他认得她,那右脸上的疤痕如此触目惊心,在许多年前见过的那一次,他就再也忘不掉了。 他一直以为她死了,死在了那个冰凉的浣衣局里。凡是犯了事送进浣衣局里的人,多半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还踏出了浣衣局。 再见到她的那一面,他虽遗憾那人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却在目光触及到她的双眸之时,不由怔愣。拥有如此一双轻灵似水,澄澈干净的瞳眸的人,会是众人所说的那么不堪吗? 她聪慧却不外露,柔软却又坚强,隐忍却不屈服。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莫名地亲近。他未曾想过相见恨晚这样的词,他居然用在了她的身上。 容诩将目光从夏初汐消失的地方移到了容华的身上,他还在跟紫嫣调情,对于夏初汐的离去无动于衷。若不是他知道他的皇兄,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亲兄弟,连他都会被他蒙骗过去。 容华是一个从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到自己情绪的人,他活得太清醒,人生中那些难得的糊涂他无法体会。如今,夏初汐却轻而易举地就影响了他的思绪,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遥遥望着夏初汐离去的路,徒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马蹄印。她前往的方向是东边的林子,方才青阙已经追了上去。虽然东边安全些,但也极有被乱箭射伤的可能。 容诩眼眸一深,朗声道:“把我的马牵来。”伺候的侍卫得了令,不敢耽搁地下去牵马了。 他的话终于成功地让容华抬起眼眸看向他,海一般的幽深,容诩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一跃上了马背,转头看着容华,信誓旦旦道:“定会护她周全。” 容华还没回答的时候,容诩早已如离弦之箭一般,疾奔而去。阵阵马蹄声响逐渐消弱,直至消失。 留下来伺候的侍女内监们均是一脸的迷惑,低下了头,余光不自觉地瞅瞅容华的表情。见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悬着的心也微微落下了些。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们目瞪口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久久坠落不下。 原本还与紫嫣调着情的容华猛然站起,始料未及的紫嫣被他触不及防的动作吓住,慌乱之下旋身握住了椅子的把柄,才勉强稳住了身子,不至于狼狈地跌倒在地。 但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证明容华的猜想,这个女子,是有武功的。 紫嫣虽然稳住了身子,心里却大叹不妙。她的表情太过平静,没有惊呼声,甚至没有一丝慌乱的表情。她突然一惊,抬眼看向了容华。 转头的瞬间,容华正好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频频蹙眉。娇嫩的下巴也被容华捏在手中,火辣辣地疼痛。 容华阴沉着脸,语气带着深冷的寒意,手下的力道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他冷声道:“说,靠近朕有何目的?” 尚在震惊之中的老臣,侍女和内监们仍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故。那个送紫嫣到容华面前的臣子也在,看到容华的脸色,两腿不由微微颤抖。 安静而凛冽的气氛弥漫在周围,众人都不由悬着一颗心,却不敢轻举妄动。紫嫣方才的那个动作,他们根本看不清晰,因实在是极其微弱的。 紫嫣抿紧唇瓣,瞬间美眸中尽是盈盈泪水,欲落不落,楚楚可怜,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东西。可这样的男子却不包括容华,他向来冷情,不懂得怜香惜玉。 见他不为所动,紫嫣眼中的泪缓缓滑落双颊,颤颤道:“皇上说的话紫嫣听不懂,紫嫣若是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明示。” 声音轻柔带了抹哭腔,梨花带泪,染着桃花嫣红的双颊。这样哭泣着的美人,无辜的双眸,当真教人疼惜。 “你会武功。”容华难得好心地提醒她,方才的一幕他看得仔细,丝毫不差。 紫嫣朦胧的双眸氤氲着雾气,娇柔道:“紫嫣自小练舞,练舞之人在于身形娇柔,有时候为了将舞步练出唯美的感觉,加上一些轻功是必须的。紫嫣是会一些,但很是薄弱,实在算不得会武功。” 她说得无可厚非,证据充足,似是找不到一丝疑点。容华却没有这样容易蒙混过关,他的眼睛是世间最尖锐的利器,可以穿透你的谎言直入心里。 容华收回手,让她跌坐在地上,背过身子,冷冷道:“习武之人敏锐度比寻常人要高出许多,武功愈高者更是如此。一旦突然受到外来的攻击,身体会不自觉地做出反应,这样的反应是无意识的。” 他转过头去看她,目光冰冷似剑,一字一句道:“与你方才的反应如出一辙。” ------------ 第045章 抓住刺客 容华冷冷的话语犹如惊天一雷,在场的人无不惊讶。最为惊讶的非领紫嫣前来的大人莫属,脸瞬间变成了青灰之色。 原以为凭着这个美貌的女子,他可以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受到皇上的信任,加官进禄,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依照计划,所有的事情都是进展顺利。她御前献舞,得蒙圣宠,日日伴驾左右。事情本该如此顺利地进行着,怎料到会生出这些事端。 祁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入宫为妃的女子不得是习武之人。这也是考虑到帝王的安全,你想,若是你每夜身边躺着一个会武功的女子,而你又不知道此女子会不会在夜里突然发狂,对你痛下杀手,你还能安心地睡着? 好吧!这样的理由免不了有些牵强。因即便是不施展武功,也可杀人于无形,下药这样的事在后宫之中已是屡见不鲜了。 但作为祁国不成文的规定,也一直沿袭了下来,直至今日,也没人去打破这个规定。 他恍惚想起那一日,其实那时,他正在思虑如何夺得皇上的欢心,正巧紫嫣就是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算不上绝美,却很妖媚,纤手迢迢,美眸袅袅,这样的女子,对男人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当然,对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他也派人去调查过。结果不出他的所料,此女是青楼里的女子,却是清倌,以卖艺为生。 她说,她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再呆在青楼里。她说,她想进宫,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即便不行,也让她能为皇上献舞。她还说,此事若成,必不忘他的恩德。 最终,他应承了她,反正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既然有人愿意上门帮他,有何不可?既是一个弱女子,即便皇上不喜,也闹不成事儿。 可他千算万算,竟然不知道此女竟是会武功的。他的脚打颤得更是厉害,她既是自愿前来,若是仅是会武功还好,但万一是…… 他突然瘫软在地,因紫嫣的行动已是证明了他的猜想。 紫嫣一跃而起,抽出袖中的匕首,扣住了容华的肩膀,尖锐的上端就这样抵在容华的脖颈上。眸子早已褪去了娇柔,变得极为狠厉。 她,是刺客。 “抓刺客!快抓刺客!”场面顿时慌乱起来,容华的面前迅速地围了一圈的侍卫,时刻戒备着想上前去。 局势僵持着,侍卫们虽然想上前救驾,但又担心一个不小心激怒了刺客,伤了他们的君王。因此踌躇不定,迟迟没有动作。 德公公和老臣们都焦急不已,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局势就这样一直僵直不下,事件的主人却是一片悠然。 紫嫣站在容华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因着身高的差距,举着匕首的手很是困难。她冷眼看着前面的侍卫,冷然问道:“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她自认为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为了接近他,还特意在青楼里呆过一段时间。这几日一直跟在他的身旁,也没见又任何被他察觉的蛛丝马迹,为何今日就看出了破绽。 “朕方才拥着你的时候,发现你袖中的匕首。”容华的声音冷冷的传来,没有任何慌张的迹象,即使紫嫣的匕首已贴着他的脖子。 听了容华的话,紫嫣心中顿明。虽是棋差一招,但也无碍,原本她就打算在多数人出去行猎的当口行刺的,如今这样的情形也不算坏,至少他还在她的手中。 唯一不如心中所想的,是引起了他的戒备。原本打算趁他不备之时给予一击,那时,即使他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 紫嫣还在思虑着的时候,容华的话幽幽地传来,他说:“你以为你杀得了朕?能安全地离开此处?” 他的声音太过从容,过于淡定,甚至让她错误地觉得,被挟持的人是她,命在旦夕的人也是她。 她忽视掉心里莫名涌起的惧意,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决然,冷笑道:“我既然敢冒险来杀你,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玉石俱焚,这就是她的打算。 一听这话,下边的人更是慌乱,德公公高着嗓子喊道:“你不要冲动,只要你放了皇上,也许还有活路的。” 他的循循善诱,紫嫣视而不听,唇瓣浅笑,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她准备了这么久,怎会容许功亏一篑。 “容华,你去死吧!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她猛然嘶吼道,扬起匕首就要划向容华的脖子。 场面彻底地慌乱了,众人都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只求来得及救下他们的国君。 但仅是一个瞬间,就在紫嫣扬起匕首的瞬间,容华眼眸一深,手快捷地抓住了她的手,一掌打落她手中的匕首,又一掌袭向她的心口处。 紫嫣虽是防备了一下,但是措手不及间,还是硬生生地挨下他的一掌。瞬间人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她几个旋身,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侍卫的剑很快就抵在她的喉间,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割破她的喉咙,一夕毙命。她抬头看向逐渐向她走近的容华,恨意盈满她的眼眸,她冷笑道:“想杀就杀,不用多说废话。” 容华睨着她,高高在上,明亮的黄袍似阳光般闪亮,他的神色却冰冷得如二月的霜:“谁人派你来的?为何杀朕?” “你这样的恶魔,人人得以诛之!如果不是你灭了宣国,我就不会无家可归,你就该死!”她嘶吼着,狠狠地瞪着他。 容华对她的嘶吼不为所动,抓住她话中的意思,沉眸继续问道:“你是宣国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无法杀了你是我最大的遗憾。”紫嫣嘲讽道,转而笑道:“不过,有宣国公主给我陪葬,我也算不枉此行了。” 她笑了出来,脸上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朝容华吼道:“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夏初汐也别想活着!” “什么意思?”容华脸上不为所动,只是眉间紧蹙,一双眸子幽深可怕。 “什么意思?哈哈……”紫嫣踉跄地站起来,捂着胸口的地方,冷笑道:“容华,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她的手指向容华,嘲讽道:“你想要否认,可你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爱上了夏初汐,爱上了那个贱人。” 容华的心里猛然跳了一下,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开,少有的迷茫之色浮现在他墨黑的瞳眸之中。他没有出声反驳,似是不知该如何反驳,还是觉得,无法驳了自己的心。 紫嫣见他没有说话,更是得意,缓缓道:“原本我在想,要是杀不了你,我就将夏初汐当成筹码,只要有她,你一定会妥协的。” “她不是你们宣国的公主么?你就这么恨她?”良久,容华终于开口道,眼眸又恢复了方才的清明,眼眸却无意识地眯起。 紫嫣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深:“公主?她算什么公主?天地之间,有哪一个公主会为了一个男人出卖自己的国家,害得自己国家的子民流离失所,饱受战争之苦?她是宣国的耻辱,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她的话让容华的心不由得绞在一起,微微泛疼。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他让她成为宣国的千古罪人,他一直觉得,这是她欠他。可是此刻,听到她国家的子民如此辱骂于她,他的心里竟然满是歉意与愧疚。 生平第一次,他竟会觉得,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猛然想起她话中的意思,却不敢打草惊蛇,她敢前来,肯定还有其他的同伙,而夏初汐……他的眼皮不觉一跳,莫名惊慌。 “你觉得,以前朕能利用她,现在朕会为了她受你们的要挟么?你太天真了,夏初汐对于朕来说,什么都算不上。”容华不屑一顾,实则心里忧心不已。 紫嫣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挣扎着想向前抓住容华,声嘶力竭道:“你果然是个无情的恶魔,你不得好死,我要你们都陪着我下地狱!我的人很快就会杀了那个贱人,然后再杀了你!” 声声辱骂,句句怒斥,充满了不平和愤恨,听在容华耳里,那样地不堪入耳。那些辱骂夏初汐的话,让他的心里烦躁不已,恨不得封了这女人的嘴。 他运掌再次袭向了紫嫣,毫不留情。紫嫣受力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她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去了嘴边残留的血痕,愤恨地注视着他。 容华却没有心思在这里跟她磨下去了。虽然夏初汐的身边有容诩和青阙跟着,可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安下来。他有种感觉,若是他再不去,就会永远失去夏初汐。 “你们几个看着她,不准她自杀。其余的人,跟朕走!”容华吩咐完,一个跃起,飞身上了马,夹紧马腹,毫不迟疑地奔了出去。 德公公看这形势,心焦不已,高声吼道:“你们快去,快跟上皇上,保护好皇上,快!” ------------ 第046章 危险靠近 晴空如洗,碧树相绕,清风如歌,若水年华。 一抹白色的身影恍然出现在密林之中,随着而来是逐渐清晰的马蹄声响,苍劲而有力,却不免显得有些凌乱。 夏初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觉得这样乘着风的感觉可以驱散她心中不该涌起的念头,那些烦乱,她无法理清的情愫。 她喜欢轻风掠过她耳际时的感觉,似母亲拂过她焦躁的心间,暖暖的,却不灼人。她的速度逐渐地缓了下来,却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东边的森林。 横亘眼前的,是连绵无边的山脉起伏,似是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到天边而去。山脉与她所站的地方隔着一座陡峭的悬崖,石子掉下去,长久都听不到回声,可见这座悬崖是深不见底的。 周围的空气寂静极了,连西边热闹的打猎声都隔断了。云雾缭绕在崖底,氤氲着看不到底下的景色,却幽幽地泛着深寒的冷意。 夏初汐的心早就在方才的奔跑中冷却下来,驱散了心间的阴霾。此刻的她,心间一片宁静,就似这方景色一般,安静而淡远。 身后毫不意外地响起了马蹄声,她知道,容诩一直跟着她,想来,青阙也必定在不远的地方。她比容诩更加了解她,知道她需要安静。 容诩一来就看到她站在悬崖边上,白衣飘飘,衣袂飞扬,氤氲只淡淡的雾气,如仙人坠入了凡尘。乍然一看,着实飘逸而好看,可此刻的他却吓出一身的冷汗。 他飞身上前拉住了夏初汐的手,将她拉离悬崖远一些,方才停下转头对着她噼里啪啦地一顿说教:“夏初汐,就算皇兄如此待你,你也不能轻易寻死啊。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皇兄抢回来呀……” “不会。”他的说教被夏初汐清冷地打断,她抬起清澈如水的双眸,就这样坚定地看着他,她说:“容诩,我不会去抢你的皇兄的。还有,我不会寻死。” 那双如水的眸子中溢满坚定,如磐石一般再不可转移。韧草如丝,却坚韧难摧。她的话语飘散在风中,随着风挣脱了桎梏。 “初汐,你不要冲动,皇兄他这样做是想让你生气,吃醋的,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容诩略显慌乱。 “容诩,你还是不明白。”夏初汐幽幽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子走到草地上坐下。 容诩怔愣一瞬,大步走到她身边,情绪有些失控地说道:“我确实不明白,明明你们两个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他们知道吗?他有多么地羡慕他们,即使两人都在赌着气,可至少,他们还在彼此的眼前,还可以看到彼此,可以感受到彼此。为什么一定要等失去之后,方才悔恨当初呢? 他的眼眸黯淡无光,如今的他像被阴影敛去了他身上的阳光,变得阴郁而颓败。他颓然地坐在夏初汐的身旁,眸中氤氲着痛苦。 夏初汐没有转眸看他,只是目光迷离,缓缓道:“容诩,你知道吗?在春猎之前,我曾答应一个侍女说,如果此次的春猎我能随行,必定会带上她。她当时快乐极了,那是我见过最质朴,最甜美的微笑。” 她笑着,笑容里却有太多的苦涩。栖身于树上的青阙将一切看得清晰无比,清冷的眸中隐隐动荡。 听到夏初汐这些不找边际的话语,容诩终于抬头看她,不明白她说这些是何用意,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那个侍女,是青阙么?” “不。”夏初汐笑笑着摇摇头,说道:“青阙太过沉稳,喜欢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掩藏在心底,她是个外冷内热的姑娘,就像冰山下的火种,蕴藏着无限的热情。” 她看出容诩迷茫的脸色,话锋一转,道:“我说的侍女,她叫琉玉,是个温婉而怯懦,年方十五的女子。在她的面前,我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一只大灰狼。” 夏初汐说起这些的时候,时光仿佛倒回了那些相处的时日。她的眸光里流光溢彩,盈盈似水一般。 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夏初汐的嗓音时而轻柔时而低沉,像时缓时急的湍湍溪流,轻轻地诉说着那一个彻底摧毁了她的故事。 容诩屏息凝神,听着夏初汐平缓的语调,浅浅的压抑,似一个轮回那般漫长的时间里,结束了她的故事。他却久久无法回神,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依旧浅笑的脸。 她是笑着说完这样一个故事,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不痛不痒。容诩却仿佛清晰地看到,她对容华的感情,在那一刻,已走入了末路。 夏初汐抿唇浅笑,转眸看他,轻声道:“容诩,我们的生活里不只有爱情,还有许许多多值得去付出的事情。我不可能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所有,还有我想抛弃却弃之不去的宣国公主的身份。” “无数的鸿沟筑造起我们面前这堵坚不可摧的墙,即便最终可以打破,残留的碎片也会让我们彼此体无完肤。” 她说:“容诩,你该学着去面对,而不是逃避。你还爱着她,而她,我想,一定也依旧在心底爱着你。” 容诩的神色因她说出的话而吃惊不已,良久,才怔怔地看着她,支支吾吾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夏初汐风华一笑,脸上的伤疤此刻无比地柔和,她指着他的脸,道:“从你的表情。” 见他不解,她方缓缓叙来:“第一次在林中遇到你的时候,我想,那时候你一定把我错认成别人了,否则你不会在看到我的脸的时候,眼底闪过失落。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你把我错认成别的女子,只有一个可能,你爱的那个人……” 夏初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宫里的人,而且是后宫的妃子。”其他的女眷,除了侍女之外,是不能随同一起春猎的,唯一能同行的,只有后宫的妃子。 她想,其实他请来的安逸王的称号,也是为了避免在宫中见到她吧。但其实,他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能再见到她,这样的思念让他发狂,让他心焦。 至于是宫里的哪个妃子,她猜测不出,只是看到容诩偶尔孤单的身影之时,她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日斑驳日光下那抹落寞的身影,蓄满了同样的悲伤。 “你如何知道她还爱着我?毕竟最后,她选择的是我的皇兄,而非我。”夏初汐的话让容诩的眼中掠过一抹光亮,但转瞬间便黯淡下来。 若是她爱着他,为何要舍弃他而选择进宫为妃?他仍然记得,那天,满树的梨花落在她的肩头,她的表情似梨花般清冷,她说:“我从不乞求爱情,爱就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了。” 她狠心地甩开他的手,走得那般决绝,连头也没回一下。她的行动就跟她说出的话一样,决绝得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因为我见过一个跟你一样寂寞的背影。”夏初汐低低说道,半晌,才又添道:“或许,她想要做的事,必须要进宫才能办呢。” 容诩阴郁的心像突然拨开云雾一般明朗,夏初汐的话点醒了他,这样的猜测不无道理。她明明也是爱自己的,却突然选择进宫,他竟在伤心之下未曾去追寻缘故。 一想到她的心里可能也在想着他,可能还在爱着他,他的心就止不住地雀跃起来。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再错过了。 “谢谢你,初汐。”容诩由衷的感谢,原本他是来劝慰她的,可是结果,他却让她劝慰了。若不是她一语点醒了他,他或许还会一直这样郁郁下去。 夏初汐看着他,美眸中有亮光闪动,她笑道:“容诩,你知道么?你笑起来有阳光的味道,可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她一直在笑,自始至终,很释然的笑意,却太过苍白,只是让人觉得越发心疼。 容诩踌躇半晌,方轻而又轻地问道:“难道,你们注定只能这样么?就这样错过,你不会觉得可惜么?不能再原谅皇兄一次么?” 容诩知道他的话语有多苍白,他是男子,心思不如女子细腻,方才听了她的故事,也是良久无法回神。这件事,是皇兄错了,他为了维护那个女子,已经深深伤害了夏初汐。 夏初汐浅笑着摇头,站起身来,望着苍茫的天际,柔和却坚定道:“或许在你们男人的眼中,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皇上更是有后宫佳丽三千,可你们想过么?这世间,原没有那个女子愿意与另外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我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夫君,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我的心很小,小得只可以容下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她的话语才落,容诩还未回答。青阙却猛然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在他们的面前,脸上是凛然的神色,沉声道:“公主,王爷,请小心,有埋伏。” ------------ 第047章 崖边厮杀 东边的树林之中,时有鸟儿扑凌飞起,惊扰了一地的树叶。下了雨未干的泥土上,是清晰的马蹄脚印,绵延至林中的深处。 容华一刻也没有停顿,好看的薄唇紧抿着,目光如炬地盯着地上的印记。他用力地夹紧马腹,马儿吃痛长鸣,狂奔而起,卷起满地的风尘。 围场内已是一片慌乱,这皇上好不容易脱离了刺客的牵制,如今却又一人闯进了林子之中,让那些年老的大臣忧心忡忡,却不知如何是好。 德公公和其他几个老臣商量后,指挥着剩下为数不多的侍卫道:“你们三个进西边的林子,把刺客的事情告诉各位大臣,让他们赶往东边林子护驾。” 三个侍卫领命,跨上马背,毫不迟疑地向西边林子里进发。台上香炉里的檀香已燃烧殆尽,却没有人再去换上。 “你们四个留下来看住犯人,其余的侍卫骑上马匹,快去追皇上,务必保证皇上的安全。”德公公指挥道,脸上已密布细汗。 “可公公,林子这般大,若是都找,会耽误救驾的时辰的。”一侍卫挠挠头,为难道。 德公公的也面露难色,转头看向各位大人,见他们也无良计,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眸光却在这时候落在了地上,他激动地拨开众人上前。 “你们看,昨日下雨,泥土还未干,你们顺着这泥土之上的马蹄印追去,肯定能找到皇上。听到没有,无论如何,也要保皇上周全。”德公公下令道,褶皱的脸上布满担心。 “是。”众侍卫领命,纷纷上了马,马鞭毫不留情地甩在马的身上,马儿吃痛,撒开腿快速地奔跑起来。 因进入猎场的官宦子弟实在太多,林子也是不小,找起来颇为困难。几人商议之后,让侍女内监们都进林子里找人,只留下几个侍卫和内监守住紫嫣。 容华方才的那一掌威力不小,重挫于她,至今仍觉得胸口撕心裂肺。她被侍卫押着,准备锁到笼里看守着。 笼子上的锁链窸窸窣窣响起的时候,突然有人投了一颗迷雾弹,刹那间灰尘四起,迷雾层层。侍卫看不到方向,呛得连连咳嗽。 他们心里大叹不妙,待再伸手之时,已触不到紫嫣。迷雾褪去,只有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紫嫣早已不知所踪。 清风轻柔地拂过脸颊,紫嫣睁开双眸,唇瓣显得异常苍白,唇边仍有残留的血迹。她拽紧男子的衣裳,不可置信道:“太子,你怎么会来?” “嫣儿,若是我不来,你必死无疑。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你信我,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男子爱怜地拥紧了她,满眸的柔情似水,只有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眼底闪过狠厉的神色。 紫嫣窝进男子的怀中,眼底有微微的亮光跳跃,轻声道:“嫣儿信太子。”她一定要报了这血海深仇。 男子满意地笑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去增援,务必把夏初汐那个贱人抓到,碎尸万段。” 男子的眸中溢满阴狠毒辣,唇角勾起抹冷笑。掌风一施,身形一动,逐渐消失在围场之内。 陡峭的悬崖边上,温暖的阳光隐在了云层之后,悬崖下的寒气不断地攀爬向上,让人顿生冷意,陡生不祥。 “青阙,怎么回事?”夏初汐站在青阙的身后,脸色平静如常,嗓音却格外地凝重。 “有人正在逐渐地靠近我们,而且数量不少,武功也不弱。恐怕是敌非友,公主,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青阙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峻之色,看来来者必定不好对付。 原本她可以更早发现的,只是方才听夏初汐说起往事,不由放松了警惕。等惊醒过来,已有些迟了,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走。 “什么?”容诩不可置信地惊呼,倏尔闭上双眸,片刻,方睁开双眸,脸现凝重道:“他们已靠近此处,要走怕是来不及了。” 容诩的话刚落,草丛之中,高树之上,纷纷涌现出无数的黑衣人。他们全身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脸也蒙上了黑布,手中的长剑泛着银色的光泽。 容诩和青阙迅速地将夏初汐掩在身后,夏初汐倒还冷静,平静的眼眸扫过前方的人。不行,人数太多,他们只有三人,而且她还不会武功。 思虑之间,手中的锦帕已被她紧紧地揉成了团。她往身后看去,眸色快速地掠过一抹惊慌,他们站的地方,着实不利。 他们的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被逼在悬崖边上。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便会落下悬崖,尸骨无存。 容诩没有随身携带兵器的习惯,怀中只有折扇一把。青阙的身上也未见任何兵器,这样的一个措手不及,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必死无疑。 “你们是谁?是何人派你们来的?”容诩已摸出怀中的折扇,做好迎战的准备。脸上的笑意早已隐去,此刻的他,浑身充满霸气。 “我们的目标只是宣国公主,你们若是识相,就不要多管闲事。”一个黑衣人冷冷地开口,因是蒙着脸,夏初汐他们就连是谁在说话都分不清楚。 但他的话却很明白,他们的目标只有夏初汐。夏初汐不明白自己已有三年多未出皇宫,何来有人欲要至她于死地? 她凝眸,唇边有凄楚的笑意,答案恐怕只有一个。她凝视着他们,嗓音微颤却坚定:“你们是宣国人?是……他派来的?” 容诩和青阙闻言回眸看她,才发现她的脸色很是苍白,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她的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目光却如水般平静。 “是,你是宣国的罪人,我们要让你伏罪!”说话的人语调满是恨意,若是有可能,夏初汐丝毫不怀疑,他会立刻冲上前来,将她碎尸万段。 话至此处,容诩和青阙也大概明白了。想来是宣国余孽来复仇了,现在他们担心的不只是夏初汐,怕是容华也危险了。 夏初汐的身子微微晃动,身形不稳地倒退了几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却在她的紧抿之下逐渐嫣红。 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可明明知道了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想要自欺欺人。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既是自己种下的因,就必须由自己来完结。 他们狠厉的眼神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就似梦境一般,愤恨的眼神,无尽的辱骂。那个折磨了她三年的噩梦,如今就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么真实。 连这世间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都不希望她活着,她当真是众叛亲离了。容华,这样的场景,就是你想要的吧? 她抬头凝望着苍茫的天际,没有了阳光,只有一片冰冷。冷得如同坠入了冰窟之中,四周都是刺骨的寒冷。 “容诩,青阙。”她低声唤道,唇角依旧笑意盈盈,她看到他们转过头来,方轻声道:“你们先走吧!他们要的只是我,不必为了我涉险。” 她想推开他们,但那两人似约定好了一般,纹丝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退去的打算。 容诩轻轻地摇着折扇,动作优雅而潇洒,他的脸上又浮出阳光般的笑意,很暖,很温柔。他说:“初汐,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会弃你于不顾。而且,我答应了皇兄,必将护你周全,你休想让我离开。” 他明白,她是不想他们受到伤害,她想自己一人承担。虽然他的心里担心着皇兄,但是以他的武功,身边还有侍卫,应当问题不大。他若是此时离开而让夏初汐受到伤害,即便皇兄原谅了他,他也永远无法原谅他自己。 “反正无论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的。”他笑着说道,瞬间又变成了无赖的模样。 “你……”夏初汐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就是因为在乎,她才更加不想他们受到伤害。那是她犯下的错,由她一人承担便可。 一直没有说话的青阙回眸看她,平静的眼眸中是认真的神色,她说:“公主,青阙也不走。”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夏初汐来不及说话,就被容诩打断了:“初汐,等下打起来的时候,你找到机会就往林子跑。林子很大,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你,最好能一直跑回围场。” 容诩收回了笑意,看着那些黑衣人的时候,眸子中只剩冰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夏初汐才会觉得,容诩与容华是兄弟。 他转头看了青阙一眼,脸色沉重地朝她点点头。青阙也点头回应,手悄悄地伸到袖中。 那些黑衣人见他们二人没有撤退的意思,也没了耐心再等。扬着手中的剑,朝他们奔了过来。 容诩手执折扇,身姿轻盈,武功应当不低。但手无利器,无法伤其分毫,只能将他们逼退几分。 青阙却不然,她不断地从腰间,袖中抽出银针。凡是她所射的银针,针针毙命,无一存活。 ------------ 第048章 为何救她? 挽剑如花,剑气如虹,悬崖边上,刀光剑影,安静的环境里更衬托出刀剑相碰时的骤然声响。 夏初汐被青阙护在身后,黑衣人将他们围得太紧,根本寻不到间隙逃脱。身后是料峭的悬崖,崖间氤氲着的雾气逐渐地侵入身体。 青阙的手习惯性地往腰间摸去,却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脸色有些沉重。她倒退几步,站在夏初汐的身前,用只有她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公主,我用银针射倒前面的三人后,你顺势从这条路逃跑,一定要快。” 方才她的动作夏初汐看得清楚,心知青阙的银针大概快要用完了,她看着地上横躺着的尸体,心下悲凉。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有另一番打算。 她担忧地看向另一旁的容诩,他早已扔掉了折扇,改用掌风震碎敌人的心脉,了结他们的性命。但这样地损耗真气,也让他的脸色逐渐苍白,身形缓了下来。 夏初汐的眼眸微微湿润,明亮的瞳眸中却坚定不移。她不能再害爱她的人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护他们周全,即使……失去自己的生命。 “公主,准备好了?”青阙又射出了一根银针,正中敌人的喉间,前面的人顷刻就倒在地上,不再呼吸。 “青阙,等下我跑了之后,你们不要恋战,快点离开。”夏初汐知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用轻功逃跑是绰绰有余。虽然这些黑衣人武功不弱,但逃进林里回到围场,也不无可能。 “嗯,知道,公主,开始了。”青阙的语气很严肃,让夏初汐的心也跟着悬起来。她的心里很害怕,可是她不能容许自己的害怕,她要守护好他们。 青阙手中的银针准确无误地同时射中前面三人的喉咙,左边的防卫顿时裂开一道口子。夏初汐瞅准时机,快速地冲过了围击,跑了出去。 有几个黑衣人看见了,想要追过来,却都被青阙挡住了。青阙不再用银针,而是近身相搏,只有夏初汐知道,她的银针一定是用完了。 说实在的,青阙的武功出乎夏初汐的意料之外,特别是她使用银针的技巧,简直是炉火纯青,娴熟至极。她针针毫不留情,致人于死地,不用见血便让他们倒下。 可现在,夏初汐无暇去想这些事情了,因有一部分的黑衣人已经注意到她逃跑了。当然,这也正是她想要的,她毫不迟疑地向着离崖边不远的地方跑去。 青阙和容诩还被黑衣人团团围住,根本不知道夏初汐跑哪里去了,以为她安全地跑到林子里了。那些黑衣人见夏初汐不见了,更加围紧了他们。 夏初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头来,朝着争斗着的他们高声喊道:“喂,我在这里啊!你们不是要杀我吗?” 她的声音毫无意外地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他们留下少许人对付容诩和青阙,另一些人都奔向了夏初汐的位置。 “初汐,你在干什么?快点走啊!”容诩挡住敌人的攻击,脸上焦急不已,大声朝夏初汐那边喊道。 夏初汐知道他的担心,但让她丢下他们自己逃跑,她做不到。看着那些黑衣人逐渐靠近,夏初汐拔腿就往后跑去。 她跑进崖边上的一个小树丛里去,躲到了树后。那些黑衣人果然追了进来,脚步却缓了下来,因树丛中花树奇多,葱葱郁郁,要找到夏初汐绝非易事。 他们用手拨开茂密的树丛,不断深入。看到他们的动作,夏初汐悬着的心方安定下来,她再冒出头来,引起他们注意之后便朝树丛外跑去。 跑出树林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声。跑出树丛里的黑衣人,个个脸色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手不断地上抓下挠,无一幸免。 夏初汐得意地拍拍手掌,殷红的唇瓣微微扬起。这果然是大蝎子草,方才来的路上,她淡淡一瞥,却不敢确定,如今看到地上翻滚着的黑衣人,证实了她的猜想。但一想到大蝎子草的毒性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转头想走的时候,容诩和青阙正好出现在她的面前。容诩看着地上翻滚着的众人,蹙眉道:“他们怎么了?” “没事,中了大蝎子草的毒而已,我们快走吧!这毒性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夏初汐不由分说,拉着两人的手就想走。 刚走出几步远,林中突然哗啦啦地又飞出许多的黑衣人,数量较之方才只多不少。夏初汐三人脸色一沉,心知如今是逃不掉了。 果然,那些人与方才的黑衣人是一伙儿的,他们落地之后,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翻滚着的黑衣人,瞬间便将夏初汐他们团团围住。 夏初汐被容诩推离得远一些,他一脚踢起地上的剑,握在手中,上前迎击住敌人的攻击。青阙亦然,手中的剑丝毫不留情,瞬间,鲜血四溢。 泥土之上鲜血淋漓,妖艳诡异,旁边的小草上也被鲜血玷污,血液顺着小草的尖端一点一滴地滴落在泥土之上。 夏初汐的脑海中空白一片,目光毫无焦距。她仿佛看到了容华,他的剑上鲜血流淌,红得心惊,他站在她的面前,他的剑上流着她亲人的血液。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唇瓣微微打颤,呆滞的目光凝视着那满地的艳红。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场景就似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想起那场战争,想起她挥剑划破自己的脸颊。 怔愣着的夏初汐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靠近,她茫然地睁着眼,看着逐渐向她刺来的剑。她想逃,想跑,可是脚却瘫软得迈不开步伐。 她的耳边充盈着青阙和容诩的喊声,他们让她走开,让她快跑。可是他们不知道,她跑不动了,这个似曾相识的梦境将她困住了,她依稀看到了容华的脸。 他说:“没错,是我杀了你的亲人,他们都该死,你也一样。” 好冷的话,将她囚在冰窟之中,三年的时间也融化不了。她轻轻地阖上双眸,微颤的睫毛泄露出她心底的害怕,可她不想逃了。 就在她以为剑会没入她胸膛的时候,身子却被带着旋转躲过了剑尖,但依旧听到了剑划破衣裳和血肉的声音。 “皇兄!”容诩的急声呼喊终于唤回了夏初汐的思绪,她能感受到拥着她的人有多么的紧张。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着着金黄皇袍的手臂,妖冶的鲜血不停地流出,染上了衣裳。她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只看到他阴沉的侧脸,依旧俊美如神。 “为什么……”她眸光沉沉,声音喑哑,唇瓣止不住地打颤,被他拥在怀中的身子亦瑟瑟发抖。她低着头,似在问他,亦似在问自己。 容华用受伤的手震开眼前的黑衣人,因为运功的缘故,鲜血更是流得快了,滴滴答答地染红了他的衣裳,那么明亮刺眼。 夏初汐呆滞的眼眸眨了眨,手不由自主地想要抚上他的伤口。可手还未碰触到他的伤口,却被他无情地挥开了,腰间的手也瞬间撤去了。 猛然地失去支撑,夏初汐的身子抑制不住跌坐在地,雪白的裙摆上染上了满地的泥污,显眼而刺目。 容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的身旁,他一边扶起夏初汐,一边不满地朝着容华问道:“皇兄,你这是干什么?” 容华的表情恢复成一贯的冰冷,冷笑道:“干什么?朕还想问问她在干什么呢?不会武功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拖累我们么?还是跟以前一样爱惹麻烦,让人跟在你身后收拾残局!” “皇兄!”容诩高声喊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不相信,不相信这样无情的话语是从容华的嘴里说出来的,他是爱她的,不是么?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真的是他看错了? 他们根本没时间交谈太多,黑衣人看到容华的出现,更是拼了命地想要取他们二人的性命。容诩来不及反驳,就被拉至战场中。 容华依旧挡在夏初汐的身前,她在他的背后,只看到他英挺的身姿,宽厚的肩膀,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很安全。 恍神间,容华又解决了一个黑衣人,他的血流得更是快了,脸色也逐渐褪去血色。他退后几步靠近夏初汐,头也不回地说道:“听着,等一下找到空隙就跑,不要在这里碍事。” 冰冷如霜的话语,跟他的人一样,阴晴不定,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在他心里,她一直就是麻烦精吧? 难得的一次,夏初汐没有反驳,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容华的话是对的。她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只是让他们分心而已,还不如逃出去搬救兵,或许还能帮上他们。 容华的出现,让众多的黑衣人都忘记了夏初汐。毕竟,真正的仇人还是容华,是他灭了他们的国家,害得他们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容华就是利用他们的恨意,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夏初汐才有来了逃跑的时机。 ------------ 第049章 来生不见 拖延时间,对容华他们几个来说是很不利,却又不得不做之事。 一则,一旦时间拖延下去,早先那些中了毒的黑衣人便会逐渐恢复,即使行动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单是人数,就足够让人头疼。 二则,他们如今以寡敌众,武功终归不敌,加上容华的手又受了伤,更是不利。他们只能勉强地拖延住时间,等待侍卫的到来。 这注定会是一场持久战,比的却是体力,谁先懈怠下来,谁就死得越快。 夏初汐跟在容华的身后,每每剑要刺到她的时候,都被容华及时地拦住了。他用他的剑和身体,开辟出让她逃跑的道路。 待夏初汐趁其不备跑出去后,容华又故意几个飞跃,到容诩的身边,成功地将黑衣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容华和容诩背靠着背,均是脸色沉凝,彼此的剑尖上都淌满鲜血,污浊了干净的剑身,分不清是他们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青阙的身形也缓了下来,她擅使暗器,任何暗器在她手中都似活的一般。但相对的,她不适合近身作战,如果有足够的暗器,这些人她一人便足以对付。 他们三人被团团围住,彼此背靠着背。此刻,容诩和青阙方才知道,夏初汐已经顺利地逃出去了。 “听着,援兵很快就会来,我们要再坚持一下。”容华的声音依旧从容而淡定,他将受伤的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拿着剑,目光犀利沉稳。 容华的消息无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说实在的,他们的体力已有些不支,如今是在勉强对付。 青阙的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很懊悔身上没有多带些暗器。没有暗器的她就如同没有米的巧妇,纵然有双巧手也无可奈何。 “狗皇帝,今日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复我宣国国威!”黑衣人中一人喊着,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的话一出来,更是激起了众人的气势,也燃起了他们的斗志。手中的剑泛着银白而污浊的血污,犀利无比。 人有所求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别无所求,更有一颗视死如归之心,这样的人劝不通,讲不明。 其实,宣国没落并非全是容华之错。因容华夺国之时,宣国其实早已剩下个空壳子,皇宫贵族的奢侈糜烂的生活让宣国逐渐地走向腐败。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保守派的爱国者不满,势必要复国。 两边很快便厮杀在一起,容华他们三人也被他们隔了开来,他们妄想逐个击破。 容华起先还对付得很轻松,但时间已久,渐渐有些不受力,随着手上鲜血的流逝,逐渐地有些缓慢下来。 青阙和容诩也好不到哪里去,黑衣人摆明了就是在拖延时间,消耗他们的体力。他们从刚才打到现在,体力肯定是不支的。何况黑衣人还是分两批前来,人数众多。怎么算,都是他们不利。 容华见形势不妙,一边费力地对抗袭来的攻击,一边思忖着该如何拖到侍卫前来。他的眉头紧蹙,除了这一点,依旧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的焦急神色。 他猛然跃起,将手中的剑朝身后刺去,正中后边人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看着容华,缓缓地坠落地面。 扔掉了手中的剑,容华的处境更是处于被动,他一只手受伤,无法使力。那些黑衣人似乎刻意不让他有机会拿到剑,将他困死。 三人都被左右夹击,情况不容乐观。那些中了蝎子草毒的黑衣人也恢复过来,更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 容华的身形很是缓慢,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运掌将眼前的人击落悬崖,却没看到身后袭来的另一个人。 “小心!”很焦急的声音,也很熟悉。容华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尖锐的剑端就这样没入夏初汐的心口处,她的血液染红了她雪白而残破的衣裳。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就这样挡在他的面前。 “初汐!” “公主!” 是容诩和青阙的声音,清晰却又很模糊。夏初汐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做梦,噩梦是不是就这样变成了现实? “噗!” 一大口鲜红的血液从夏初汐的口中喷洒而出,她的手搭在剑上,费力地拔出剑端,血就这样染上了她的手。 夏初汐虚弱地笑笑,疼痛感不断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容华的怀里。容华搂着她跌坐在地上,墨黑的瞳眸失去了以往的光彩,黯淡无光。 一旁的黑衣人瞅准时机,还想杀了现在毫无防备的容华,却被容诩一剑刺穿了胸膛,当场毙命。 夏初汐唇瓣殷红,都是血迹,她依旧轻笑着,看着容华道:“我把衣服撕了一些,绑在了树上,应该很快就有人找到这里来的。” 容华怔怔地凝视着她的脸,拥着她的手不可抑制地打颤,他蠕动了几下嘴唇,声音沙哑道:“为什么要回来?不是让你走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 “因为我放不下你们,放不下青阙,放不下容诩,也放不下……你。”夏初汐的声音很微弱,却很清晰。她唇瓣绽笑,炫美至极,她柔声道:“容华,好好……活下去,你会是最好的君王。” 他有雄才伟略,有胆有识,又体恤百姓,知人善任。他具备生为君王的所有特质,甚至远远超出这一切。夏初汐知道,他会是位明君。 容华的身体颤抖不已,拥着她的手那么紧,紧得想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生生世世都不分开。他抱着她,她的鲜血染了他一身,他的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容诩已经快要遮挡不住黑衣人的攻击了,再有早先那些黑衣人的加入,他一人分身乏力,身上被划了不少的小伤口。 “初汐,等我。”容华突然放开了夏初汐,将她轻柔地放在地上。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情意,他安抚着她,像在安抚一个小孩。 夏初汐睁着迷蒙的眼眸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拿起地上的剑,看着他如刹罗一般剑剑淌血。他踏过无数的尸体,一身黄袍之上鲜血濡染。 这个时候的他,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她不喜欢看到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那会让她想起曾经的背叛和三年的折磨。他们的世界,隔得如此遥远。 夏初汐慢慢地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崖边走去。她的手捂着胸口,它还在汩汩地淌着血,像是永远不会停下一样。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轻轻拭去,唇瓣自始至终盈满笑意。 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层之后出来了,温暖的阳光依旧轻柔得如母亲的双手,抚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夏初汐眯着眼眸,她的脚离崖边仅有一步之遥。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印着她雪白却染上血污和泥污的衣裳上,她的裙摆破碎不堪,微微露出莹白的小腿。 身后响起阵阵的马蹄声响,有人在喊:“护驾,护驾!”她知道,这一仗,容华挺过来了,可她,已经挺不下去了。 “初汐,你干什么?那里是悬崖,快过来。”是容诩略显惊慌的声音,他的声音终于唤回了狂怒中的容华。 夏初汐转过身时,容华站在尸体堆里,他手中的剑血流如注。他凝望着她,轻柔笑道:“初汐,你过来,那边危险。” 他们其实都明白,方才刺中她心口的那一剑已足以致命,夏初汐更是清楚。她回眸看着他笑道:“容华,你可知,我最想要什么吗?” “无论你想要什么?你过来,朕都给你。”容华向前走了几步,瞳眸之中尽是期待。 夏初汐摇了摇头,唇瓣苍白,她抿唇笑道:“你给不起我,也永远不可能给我。容华,这一剑抵消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谁也不欠谁了。” 她笑得风华绝代,破碎的裙摆似扑火的飞蛾,永不再回头。她的脚后退了一小步,笑道:“容华,我要的自由,很快就可以得到了。” “不要,初汐,你过来。” 容华说不出心里的害怕,他小心翼翼,声音轻柔,似是害怕吓着她。 夏初汐回眸看他,凄然一笑:“容华,我只剩最后一个请求,若有一天,你遇到了我的弟弟夏凌轩,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好么?” “朕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快点过来!朕没说过结束,就不准结束!”容华的嗓音轻颤,他的心害怕得似要停止跳动 “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容华,来生,但愿不见。”她胸口的鲜血已流淌不止,苍白的脸色恍若透明,她的笑容里含着的是释然,是解脱。 她的身子缓缓地向后倒去,美丽的眼眸安宁地闭上了,染血的唇旁是满足的笑意,满足得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不要!”容华不顾自己受伤的手,扑身上前想要抓住夏初汐。可最终,他还是握不住她,只抓住了她衣裙上的一点碎布。他痛苦地看着她逐渐被烟雾缭绕,逐渐消失。 “夏初汐,你是朕的,永远都是朕的!就算是死,你也是朕的!”他苍凉的吼声响彻在悬崖边上,可再也不会有人会来反驳他,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双倔强的眼神看着他了。 “给朕把所有人都杀光!”他站起身来,手中紧紧地握着碎布,双眸嗜血,如同刹罗。 祁国二十六年春,春猎遭刺,君王受伤,故而提前结束春猎,返回皇宫。不久,祁国定后,后位之上仅有牌位一座,而无一人。 ------------ 【第二卷】爱恨茫茫两相忘 ------------ 第050章 神医卿若 一年后。 潺潺的流水声从悠远的地方传来,山的一边墨绿苍翠,绿树长得极为茂盛。山畔有水,聚集成池,水清见底,偶尔一阵风吹过,镜面乍破,便有一层层微弱的波光荡漾开来。 山间寂静安宁,鸟鸣啁秋,水石相击,阳光轻柔地铺洒在地上。池水的不远处有一栋小木屋,烟囱之上轻烟袅袅,倒颇有几分独隐于世的味道。 这样安宁的环境之下,冷不丁地响起一声类似于爆炸声的巨大声响。黑烟不断地从屋子四方冒出,小鸟却只是象征性地飞起,而后又安之若素地呆在树枝上,似是对于这样的情景甚是熟悉。 回廊处缓缓地走来一个女子,她身着雪白长裙,裙摆飘摇,及至脚踝。手中拄着的拐杖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神情不急不缓,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中却无半丝光彩,一道丑陋的疤痕蔓延在她的右脸上。 她莲步轻移,缓缓地及至方才传出声响的屋子前。里面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咳嗽声,但显然是咳嗽之人刻意压制住的。 黑烟有些呛鼻,她有些受不住地用衣袖掩住口鼻。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朝着里面的人说道:“姑奶奶,你再这样炒菜,很快,屋子就该被你炸了。” 里面的女子脸上这里黑了一块,那里黑了一块,手上更是寻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淡绿色的罗裙上也被烟雾弄得脏兮兮的,锅里的饭菜更是惨不忍睹,乌漆抹黑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绿衣女子见到白衣女子的表情,有些不甘心地走到她面前,小嘴高高翘起,嘟囔道:“初汐,为什么你就可以做得这么好?我却什么都做不好。” 门旁的白衣女子赫然便是夏初汐,那个在四年前轰动三国的女子,那个一年之前坠落悬崖,被祁国皇帝迎娶为后的女子,传说中的“鬼后”。 她唇角噙着笑意,双眸依旧毫无光亮。抿着唇瓣道:“嘴巴翘得都可以挂灯笼了,等下被小白看见了,你的英明形象就全毁了。” “哼,那臭小白自从有了你,就没对我多好过,白捡它了。”绿衣女子嘴巴翘得更高,不满道。话虽这么说,还是走到了水旁洗去脸上的痕迹。 瞬间,一张清秀绝美的容颜便展现在眼前。一双水灵明亮的大眼睛,时常露出狡黠的色彩,小巧的鼻子,娇嫩的红唇微微翘着,皮肤细腻而白皙,活脱脱的一个美人儿。 夏初汐趁她洗脸的当口,已拄着拐杖走至灶前,手在台上摸索了一会儿,方抿唇浅笑,动作娴熟地炒起菜来。瞬间,一股清香味就掩盖了方才的呛鼻的味道。 绿衣女子站在夏初汐的身边,满眼的惊叹和佩服,唇瓣勾勒出甜甜的笑意,感叹道:“初汐,要不是有你,我就要饿死了。” 夏初汐向她伸出手,绿衣女子会意,赶紧递上一个盘子。夏初汐将菜装到盘子里,又煮好了汤,方回头无奈地朝她笑道:“都不知道你以前自己是怎么过的。” 绿衣女子讨好似地上前扶住夏初汐的手,缓慢地扶着她在桌旁坐下,半哀半怜道:“唉!我真是什么都不会做,将来啊!谁娶了我谁就倒霉咯。” “净瞎说,你的医术那么好,又热心肠,若不是有你,我恐怕已经……”夏初汐欲言又止,声线哽咽。 绿衣女子知道她心里的痛,心里也有些悲凉,怅然开口:“如果我的医术这么好的话,为什么治不好你的眼睛呢?” 那么美丽的眼睛,应该是盈满灵动的流光,像湖水一般明净而透亮。不似现在这般,只有木然的黑色瞳仁,看不到一丝的色彩。 夏初汐却是毫不在意,浅笑道:“你不知道,其实以前的我也是不会做饭的。可是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嗅觉和听觉却好了不少,没想到倒是学会了做饭了,这也是因祸得福了。” 她真诚地握着她的手,那么紧,她说:“卿若,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一定有一个人会用尽全力去爱你。” 眼前的绿衣女子赫然便是卿若,那个名震三国,踪迹难寻的神医,那个名满天下的传奇女子,也是夏初汐曾经那么想要认识的女子。 因缘际会,注定了这两个奇女子的相遇。一场坠崖,将她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听了夏初汐的话,卿若的眼中微微盈泪。她佯笑着岔开话题,将筷子递到她手中,笑道:“来,吃饭吧!把饭菜都吃光光,不给小白吃。” 她的话才落,不远处的草丛中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哧溜哧溜地从草丛中奔跑而出,一身柔软的毛发随风摆动。 它迅捷地跑到桌前,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饭菜。突然哀嚎一声,跑到夏初汐的脚边蹭了蹭,小眼睛眨巴眨巴的,楚楚可怜。 夏初汐还未说话,卿若已是猛然站起,指着小白愤然道:“说到吃你就出来了,初汐,我们自己吃,不给它吃。” 小白立刻抬起头,不满地朝她吠了几声,又可怜兮兮地用头蹭着夏初汐的脚,凄凄哀鸣。 “你还敢吠我,就不给你吃。上次让你去帮我找点草药,你居然在那里玩起来了,把我种的药草都踩坏了。我种了三年的草药啊!你就这样毁得一点都不剩。真是识人不明啊!不对,是识狗不明。”卿若止不住地哀叹。 夏初汐知道那件事,那还是她刚来不久,卿若让小白去采的药也是为了医治她的伤口。后来的事她不是很清楚,只是见出去找小白的卿若怒气冲冲地回来,说她要出去买药,让她等着她。 伤好了之后,她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却不免笑笑。卿若的形象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她没想到,名震天下的神医居然跟一只狗狗置气。 她更像一个未长大的小女孩,天真而纯粹,与医治她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只有在她替别人医治的时候,才会显得沉着谨慎,认真严谨。 小白听了她的话,自知理亏,但又不想饿肚子,只好无耻地又往夏初汐的脚上蹭了蹭,呜呜地哀鸣,仿佛想告诉她它很饿。 卿若已是自顾自地吃起来,眼神幸灾乐祸地撇着地上的小白。当然,这一切,夏初汐都是看不到的,从她一年前醒来的时候,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看不到东西的日子里,她的听觉,嗅觉,其他的感知能力都逐渐地增强。她听着他们的话语,会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形成一幅幅画面。 她陷在沉思中,这让一直费力蹭着她的小白很不满,但又不能表现出它的不满,万一再惹恼了夏初汐,就真的没饭吃了。它用爪子挠了挠她的裙摆,嗷嗷地叫得更大声了。 这一招倒是管用,夏初汐很快就被它逗乐了。一只狗狗还学起了狼叫,她虽然看不到它,但感觉得到它毛发的柔软,如棉絮一般。 “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吃饭。”卿若不满了,看着小白狗腿的样子,手中的筷子挥了挥,想赶它走。 小白立刻收起了方才虚弱的样子,战斗力十足的朝着卿若嗷嗷大叫,那声音,别提多滑稽了。 “你……”卿若气得双颊通红,面如桃花,小嘴不满地高高嘟起。 夏初汐好笑地抿了抿唇,将早已准备好的盘子放在小白的面前,伸手抚了抚它柔顺的毛发,柔声道:“吃吧。” 小白立刻狗腿地再蹭了蹭她的脚,兴高采烈地埋头吃饭去了,还不忘抬头朝卿若得意地扬扬头。 “初汐,你不能这么惯着它,会把它惯坏的。”既是初汐说的,卿若也不想反驳。但是一想想这家伙的狗腿样,心里还是不舒服。 “其实啊!你比我还要疼小白,何必老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呢?”夏初汐摇摇头,真心拿他们没辙。 夏初汐知道,卿若是最疼惜她的宝贝草药的,小白踩坏的那些都是她的心血,就像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医者,嗜药入命,何况是卿若这样的神医,对自己的草药更是伤心。 她种了有三年时间,就这样被小白毁了,着实是很心痛的。但很显然的,若拿小白和那些草药想比,她选择的还是小白。 “算了,看在你的份上,我饶了它。我们吃饭吧!菜都凉了。”卿若说着,夹了些菜放入夏初汐的碗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才又说道:“初汐,我等下要出谷一趟,你不要乱跑哦。”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有事就尽管去吧。”夏初汐笑道,埋头吃饭的小白也抬起头来,叫了几声,表示它会帮忙照顾好夏初汐的。 卿若三天两头就要出谷一趟,她早已习惯了。她知道她出谷除了救治病人,也是为了帮她找医治眼睛的药。她说,她一定要医治好她的眼睛,不让神医的招牌毁在她的手中。 ------------ 第051章 悠扬箫声 其实,卿若能医治好她,已算奇迹。她虽不懂医理,但身体是自己的,伤得有多重她比谁都清楚,把她救回来无异于跟阎罗王抢人,而最后是她胜利了。 夏初汐知道,卿若说的都是借口,她只是想尽力地让她可以重见光明。其实,夏初汐很想说,生活在黑暗里也没有那么可怕。 虽然无法看到这个世间的缤纷色彩,无法看到鸟语花香,蝶飞蜂舞。但是却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所有她不想看到的,都不会看到了。 这个想法有时觉得太过低沉,有种逃避现实的感觉。卿若这么努力地为了她,她着实不该这么逃避。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真的将一切都看淡了。 看不看得见,对她来讲已没有那么重要了,只是觉得自己的行动那样不便,会给卿若带来很多的麻烦。 饭后,卿若便背着她的小背囊出谷去了。夏初汐站在阳光之下,很久很久,似是在目送着卿若离开,可她根本看不见。 待她再也听不到卿若的声音的时候,她才慢慢地转过身,摸索着走到藤椅上躺下。阳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她半眯着眼睛,似在等待着什么。 小白还是那样活泼好动,一刻也无法安静下来。它在踩地上跳来跳去,跑来跑去,时而扑蝶,时而踩蚁,玩得不亦乐乎。 安静的谷中逐渐地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缥缈无迹却又清晰无比。如淙淙流水一般平缓,更似流水激起水花那般澎湃激昂,听起来让人心境开阔,舒适惬意。 平缓中夹杂着一点起伏,悠扬中夹杂着一些跌宕,就连嬉戏着的小白也突然安静了下来,蹭到她的手边亲昵地蹭蹭。 夏初汐伸出手抚了抚小白的毛发,唇角轻勾微笑,道:“小白,你也觉得很好听吧!真不知道是谁吹的?” 对于这样突兀的琴声,夏初汐一点儿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从她清醒的那一日起,每一日的这个时刻,她都能听到这样的箫声,早已熟捻于心。 同是爱乐之人,她自是听得出来,箫声中隐藏着的浓浓情意。她想,大抵是哪个男子正在向他心爱的女子诉说情意吧。 她问过卿若,说是不是这谷中住了其他的人,不然何以日日有箫声。 记得卿若当时沉默了良久,方笑着说没有。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自己猜测,因她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地不正常。 后来,她就没再问过了,箫声却还依旧准时地奏起,无论风吹日晒,大雨淋漓,或是雪花漫天,都阻挡不住他的脚步。这样的箫声,伴她度过无数个孤单的时刻,整整伴了她一年之久。 有时候,她会想,这箫声是不是在向卿若表白的呢?因这谷中住的只有她,那箫声虽然听起来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可其实很近,只是吹奏之人刻意压抑住了。 这样的猜想很快得到卿若的否认,她当时笑着的时候,夏初汐却感受得到她笑语中的苦涩。没有了眼睛,对其他的一切都会感觉特别的灵敏。 夏初汐在这样的箫声中逐渐淡忘了脑中的忧思,沉沉地睡了过去。轻风拂过她散落的秀发,柔柔的,痒痒的。 她眯着眼睛睡觉的时候,身边缓缓地落下一人,白衣如雪翻飞,墨黑眼眸溢满深情,肌肤胜雪几分白,却又不显得过于女气。 他的到来竟没有让小白叫出声来,反而亲昵地蹭到他的身边,尾巴摇得欢着呢。若是卿若见到此场景,估计会气得吐血。 她才是那个捡了小白的人,名义上也是它真正的主人。它对着她是龇牙咧嘴,对着他们却是摇头摆尾,一副拍马屁的样子。 男子落地的动作极轻,似是怕惊醒睡梦中的人儿。他注视着藤椅上的人,满眼的心疼与怜惜。他的手忍不住地伸出来,却在即将碰触到的时候顿住了。 他就这样默默注视着她,唇边的笑意如此满足。阳光柔和地洒在他的脸上,越发地显得柔和好看。 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她好瘦,瘦得仿佛只要风一吹便会飞走一般。 藤椅上的夏初汐眉头微皱地翻了翻身,似是有些冷意。男子会意,走到屋内拿了件薄毯盖在她的身上,而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终是不舍地离开了。 男子离开后没多久,夏初汐猛然从梦中醒来,心有余悸地捂着心口。一年前容华朝她吼着的话她听得清晰,却也成为她这一年来的梦的根源。 他造就了她所有的噩梦,如今既然老天给了她新生的机会,她已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了。她抿抿唇,欲要起身,身上的毯子却突然滑溜溜地下滑。 手下意识地接住了下滑的毯子,脑子却在一瞬间怔愣住了。她记得方才她睡着的时候没有披上毯子,卿若也外出了,那是何人为她盖上的毯子呢? “小白。”她唤道。 听到叫声,小白立刻跑回了她的身旁,摇头摆尾地蹭了蹭她,朱红的舌头露在外面,上下煽动。 夏初汐的眉间皱得越紧,她向来浅眠,如果有外人来,小白一叫,她便知晓。可看样子小白根本就没叫过,那这毯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卿若。”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句,想着会不会是卿若忘了带什么东西,去而复返了呢? 可是良久也听不到回应,她疑惑地拿着毯子就要进门去,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卿若的声音,她唤道:“初汐,你醒了?” 夏初汐回过头向着声音的来源处笑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忘了带东西了吗?”她听着脚步声,除了卿若的,似乎还有另外一人。 “是啊!我忘了拿一味药了,这对病人很重要的,所以我就返回来了。”卿若浅笑着,亲昵地拉过夏初汐的手。 “那这毯子……”夏初汐抬了抬手,示意她看向她手中的毯子。 “哦,这个啊!我看你在外面睡着了,担心你会着凉,就给你盖上了。”卿若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面色不改地说道。 夏初汐心下顿明,想是她回来时刚好她正在睡着,所以给她披上了毯子。她笑笑,没有丝毫的怀疑,但明显感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不禁拉了拉卿若的手,问道:“卿若,这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卿若的眸光微闪,与站在她对面的男子相视一眼,方赞赏道:“初汐,你的感知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这里确实还有一人,是来照顾你的。” “不用为我操心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夏初汐忙不迭地拒绝道。 “唉!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我医好了他病重的母亲,他一定要报答我,我实在是拗不过他。看他还算憨厚老实,就想着让他来照顾你,我也好安心。”卿若的话说得头头是道。 “可是……”夏初汐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虽然她一个人的时候难免觉得有些孤独,但是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尤其是卿若。 卿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方缓缓道来:“他啊!叫阿郎,是个苦命人家的孩子,出生时便不会说话。我是在推辞不去他们的好意,初汐,你就当帮我个忙,留下他照顾你吧。” 一直没有动静的小呆也上前用牙齿咬了咬她的裙摆,表明它的意见。 夏初汐无奈,只好点了点头,笑道:“好吧!既然你这个主人都同意,我也只能客随主便了。阿郎,以后就麻烦你了。”她笑着,唇瓣殷红。 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夏初汐方想起,方才卿若说他不会言语来着,刚想再开口,手却被摊开。一只手指缓慢而又快速地在她的掌心移动起来。 她颦眉,照着他所画的轨道缓缓地念出他写的字:“不,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夏初汐点头笑笑,又招呼卿若的耳朵付过来,她在她耳旁轻声道:“你方才不是说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吗?怎么还会识字?” 卿若闻言陡然一惊,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忙打着哈哈蒙混过去:“哈哈,我也不知道,原来阿郎还是会写字的。” “初汐,你不知道,阿郎原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是家道中落,才至此模样。他会写字不是正好,可以跟你沟通。”卿若牙尖嘴利,舌灿莲花地说道。 夏初汐想想,卿若说得不无道理。她看不见,阿郎又不会说话,若是他还不识字,真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沟通了。 她笑着拍拍卿若的手,道:“好吧!那就让他留下来,帮你打理一下草药也好。我看不见,什么都帮不上忙。” “我不要你帮忙,你只要好好地养好身体,再配合我的医治把眼睛医好就行,知道吗?”卿若的话,让夏初汐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说话间,她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流连,陌生却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 ------------ 第052章 后宫风云 春雷阵阵,乌黑的天空响雷滚滚,极为可怖,大街上的百姓们都急忙地收起了各自的东西,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 一间典雅看似高档的茶楼里却坐满了人,个个品茶沉思,却原來是台上的说书人正在讲一个故事,讲的正是一年前齐国皇帝迎娶“鬼后”的事情。 四年前的宣国灭国之事可谓是人尽皆知,因为此事,宣国公主名声尽毁,沦为人人口中不知羞耻的女人,但一年前的春猎,却让百姓看到不一样的一面。 说书人说得跌宕起伏,慷慨激昂,底下听着的众人也屏神凝息,听得津津有味。 靠着窗口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清秀女子,头上带着的斗笠掩去了她的面容,她抿了口眼前的茶,听着说书人的故事。 “话说,一年前的春猎事件,鲜少有人知道真相,都只知道祁国皇帝回宫不久,大病一场,原本伴驾前去的宣国公主却失去了踪影,这件事成为了皇宫中的秘闻,无人敢去窥探真相!” 说至此处,说书人一拍戒尺,故弄玄虚,待到众人已是心焦之时,方捋着花白的胡须,拍了下戒尺,继续说道。 “话说,此次的春猎十分凶险,皇上遭遇宣国余孽前來刺杀,人数众多,刺客更派了一名美貌女子引诱皇上,准备趁其不备取其性命,为宣国雪耻,当时,年轻的官宦子弟都出去行猎,皇上的身边仅有少数的侍卫和老臣,情况危险万分!” 众人听到此处,心跟着说书人猛然提高的声调而高高地悬起,说书之人瞅准气氛,又缓缓地开口,双拳一抱,高高举起。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更是真龙天子,自由皇天的庇护,那貌美女子的身份被皇上识破,更是被皇上打成重伤,皇上平安无恙!” 听书人的心终于落了下來,又喝起了茶,等待说书人继续往下说去,说书人这次倒也不卖关子了,捋着胡须笑笑道:“诸位可曾听过,宣国公主智斗刺客的事件!” 话題一出,不少的人都迫不及待地纷纷响应,有的表示听过,有的却是迷迷蒙蒙,一脸迷糊,只有窗边的女子依旧淡然地喝着茶,仿佛未曾听见。 “既然如此,老朽再说一次,此次的刺客分成了两批,一批围攻皇上,一批却是冲着宣国公主而來,众人皆知,宣国公主背叛宣国,致使宣国覆灭,也因此成为宣国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当时的宣国公主被逼至悬崖边上,原本可以逃脱,但她却将刺客引进了种满大蝎子草的草丛之中,大蝎子草具有毒性,若不小心碰触到,会浑身烧痛,肿胀,瘙痒难耐,宣国公主便是巧用这一原理,将刺客制服!” 众人不由拍手称好,为她感叹,这一刻,似乎沒人再想起她曾是被众人所不齿的叛国公主。 “那既是如此,为何宣国公主还会掉落悬崖呢?”一男子不解地问道,其他人听了,也不由纷纷出声询问。 说书人哀叹一声,怅然一叹道:“诸位莫急莫急,且听老朽道來,自古红颜薄命,宣国公主曾有天仙般的美貌,被三国传颂不绝,但是天妒红颜啊!” “当时,皇上赶來相救,危急之时,是宣国公主以血肉之躯挡在了皇上的面前,那把长剑就这样插在了她的心口之上,鲜血染红了剑端,也因这剑,宣国公主失足掉落悬崖,香消玉殒了!” 他们不知,其实,夏初汐是自己跳下悬崖的,生前,她得不到她想要的自由,临死,她也希望可以挣脱束缚。 众人唏嘘不已,各自陷入沉思,良久,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此痴情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话一落,便有人反驳道:“非也,宣国公主叛国既是事实,即便痴情,也不该出卖自己的国家,实属不忠,也算是死得其所!” 方才那人摇摇头,起身叹道:“当初谁是谁非,我们无从知晓,但观皇上立宣国公主为后,便可知两方都是有情的!” 听着的众人不由得点点头,当初祁国皇帝抱着宣国公主的牌位大张旗鼓地举行婚礼之时,当真是轰动了所有国家,他们这些亲眼目睹的人更是震惊于这样的深情,以至于此事流传而出,为天下人所知晓。 “然也,皇上如此做,或许只是为报宣国公主的恩德,否则为何这些年后宫之中仍是不断地纳进新的妃子!”那人手摇折扇,不慌不忙。 这样说來倒是顺理成章,他们均知,近年來,后宫不断有女子进宫,被封为各个等级,皇帝自古都是有后宫三千,但对于一直清心寡欲的帝皇变成如今的模样,他们还是颇感惊讶的。 说书的老人捋着胡须笑着摇了摇头,轻咳一声,引來众人的注意,方道:“莫论帝皇事,以免惹祸上身,诸位,今日的故事讲解至此,明日请早!” 窗边的女子悠然起身,以斗笠遮脸,离开了喧闹的茶楼,她的身影在雨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但却直奔皇宫的方向,瞬间消失在雨幕中。 羲和宫内熏香袅袅,纱幔翻飞,一娇柔美人倚在贵妃榻上,玲珑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目光柔柔,别有一番风情。 戴着斗笠的女子停在了羲和宫外,褪去了身上的斗笠和披风,方轻巧地踏入屋内,朝那娇柔美人行礼道:“娘娘!” 榻上之人便是宠极一时的萧芸菡,而方才在茶楼里戴着斗笠的女子赫然便是她的贴身侍女,墨玉。 见是墨玉回來,萧芸菡遣退了室内的其他侍女,只留下墨玉一人,窗外的雨还沒有停,浇灌着满园的春色。 萧芸菡轻敲杯沿,眸色深沉,淡淡地问道:“如何!”她的睫毛狭长,遮住了她眼中的眸光。 “娘娘……”墨玉俯身到她的耳旁,将方才在茶楼里所听到的事情如实告诉了萧芸菡,而后立在一旁,等待萧芸菡的指令。 “墨玉,你觉得这事有几分可信!”她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轻抿了一口茶,又放回了桌上。 “娘娘,说书之人说的不可尽信,但也有一半可信,若是皇上是为报恩迎娶的宣国公主,娘娘就无需担心了!”墨兰敛眸说道。 有些事情虽发生在宫内,当知其详尽者多为宫外之人,这也是萧芸菡让墨玉出宫打探消息的原因,她忍了一年,已不想再忍了。 萧芸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方柔柔地支起身子,手轻抚发丝,裙摆长长地摇曳于地,婀娜多姿,墨玉不敢怠慢,上前扶住了她的手。 她端坐在梳妆镜前,细细的看着镜中自己的,素手迢迢,美兮柔兮,可这样一张美貌的容颜,竟然也会失宠。 “墨玉,你可知皇上多久沒在本宫的羲和宫里过夜了!”萧芸菡轻拢起散落的发丝,悠悠问道。 墨玉面有难色,不知如何作答,萧芸菡似也不是真的要她回答,片刻之后又说道:“从那次春猎至今,一年了,整整一年了!” 她面容哀怨,美眸尧尧,满腹的不甘与哀怨,她不知道春猎那日发生何事,容华回宫之后大病一场,病好之后。虽然偶尔会來看她,但只是一人坐着发呆,也未曾在羲和宫过夜。 而她一直追寻的那个后位,如今却被夏初汐的灵位霸占着,她积压着满怀的怒气,却莫名地顿生悲凉。 “墨玉,你看不出來,那些新进妃子的容颜似曾相识么!”她猛然又开了话头,声音轻轻悠悠,却让人感到阴寒。 她的话提醒了墨玉,墨玉细细揣摩了众人的长相,猛然受惊,道:“娘娘,你是说……”她不敢开口,这样的话说出來是沒有好下场的。 “沒错,她们的容颜,或多或少都像极了夏初汐!”萧芸菡声线骤然阴冷,恨意滋生,即便夏初汐已死,她却仍要活在她的阴影了,她的不甘,何人知晓。 墨玉心下一惊,看着萧芸菡阴沉的脸色,急忙说道:“可娘娘,就算如此,皇上也未曾宠幸过那些女子,她们如何比得上娘娘!” 萧芸菡笑意愈冷,却有些悲戚之色,她道:“那些人不过是替身,皇上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此的自欺欺人,墨玉,你说,皇上该是有多爱宣国的公主!” 她唇瓣的笑意渐渐抿成一丝薄线,眼底氤氲着化不开的仇恨,她沒想过爱上他,当初的一切不过是个局,是她为复仇所设的局。 情这种东西,一旦拥有了,陡然失去,就像从你身上割下一块肉來,不见鲜血,却痛彻心扉。 “娘娘……”墨玉低唤一声,却不知如何开口,不由垂下头不语。 萧芸菡脸色沉凝,扬唇轻笑,手抚过自己的脸,笑道:“如今后宫妃子众多,却长久不见何人怀有子嗣,你说,如果本宫首先怀有祁国的子嗣,那皇后之位,还不是本宫的囊中之物!” 她的手抚上平坦的肚子,眸中精光乍现,殷红的唇瓣红得似血,妖娆妩媚,如鬼魅一般。 “娘娘,你是想……”墨玉挑眉,不敢妄自揣摩,只好低声询问道。 ------------ 第053章 思念如雨 萧芸菡知道墨玉在想什么?放下手中的金钗,笑道:“放心,本宫不会用什么假怀孕这样愚蠢的戏码,你记着,买药的时候不要被人看到你的脸,否则,若出了何事,本宫也保不了你!” “奴婢必定小心行事:“墨兰垂眸,复又问道:“不知娘娘要奴婢买什么呢?” “附耳过來!”萧芸菡头也未抬地吩咐道。 墨玉依言俯身,萧芸菡附在她的耳旁,低喃了一阵,美眸中尽是设计的眸色,相较于墨玉略显惊诧又一副明了的样子,她沒有半分的表情。 领了命的墨玉很快便消失在羲和宫内,萧芸菡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娇美的唇瓣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西边湖畔之处传來袅袅琴音,飘渺如幻,伴着雨丝绵绵,更是撩拨人心,不远处的亭子中,女子身姿绰约,娇羞抚琴,恍然如画。 亭台楼阁,四周环草,青翠欲滴,春意盎然的园中百花竞放,雨丝的浇灌使花儿显得越发地娇嫩,越发地惹人怜惜。 亭中女子面如桃花,身姿婀娜,坐于琴旁,玉手灵活而快速地在琴弦之上來來往往,轻拢慢捻抹复挑,手法灵活而熟练。 卧于软榻之上的容华,一身黄袍加身,更显尊贵之气,他眉眼轻佻地注视着眼前抚琴的女子,手中拿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咽入喉中。 女子在他的注视之下越发地显得娇嫩,羞中含涩,如初生的桃花一般,娇嫩得很,一曲完毕,她轻掩唇瓣,空留余音。 “不错,爱妃弹得越來越好了!”容华向來不吝欣赏,只是这样的欣赏包含几分的真实,只有他自己知晓,就如他的笑一般,沒人看得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却还总是会有许多人为了他的笑容宁愿倾尽所有。 他这一生,唯独沒有赞过夏初汐,就是虚假的也未曾有过,他突然地觉得后悔,他想,哪怕是虚假的赞赏,四年前的她或许会很开心。 弹琴的女子沒有注意到容华的神情,听得他的赞赏,心里已是乐开了花,眸子微抬,看着他近乎神造的侧脸,俏脸越发地娇羞不已,眸色含嗔,柔媚道:“皇上,臣妾尚有一曲,不知皇上听否!” 她的话唤回了容华飘远的思绪,他仰头喝下杯中的酒,邪魅笑道:“自然听,爱妃弹的什么朕都听!” 容华的话无疑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她脸色一红,眸光澄澈,素手在琴弦之上移动着,红唇轻启,柔美的嗓音响彻在楼阁之间,柔得似水,美如画卷。 在外间伺候着的德公公一听琴音却大感不妙,脸色微深,他低叹一声,这一年來,不断地有人触碰禁忌,却从沒有任何一人能安然无恙。 果不其然,德公公还在感叹之时,里屋已传來了瓷器破裂的声响和女子的惊呼声,杯玉茶盏落了满地,液体流淌在洁白的地面上。 容华震怒地握住女子的手腕,墨黑的瞳眸蓄满怒气,台上的凤尾琴早已被他掀翻在地,女子的手被琴弦所伤,渗出了些许血迹。 她大惊失色,桃花般娇嫩的容颜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唇瓣瑟瑟发抖,惶然地睁着一双错愕的眼眸看着容华,眸中蓄满泪水,楚楚可怜。 方才所弹所唱之曲便是夏初汐在年宴之上所弹奏的《相思赋》,相思唯赋,唯卿相思,这一首曲子,因夏初汐的弹唱而名扬天下,女子多效仿她,以此曲向心爱的男子表达相思之情。 容华看着眼前女子惶然的双眸满是惊惧,墨黑的眸色掠过一抹怅然,这样的女子,他怎会觉得她有一双与夏初汐相似的眼睛。 他的初汐,眸光清澈灵动,毫无畏惧,是那么纯粹与勇敢,她注视着他的时候,倔强刚烈,不愿屈服,眼神之中永远那么冷静而干净。 这样一个瑟瑟发抖,眼含惧意的女子,怎会是他的初汐,怎么配得起当初汐的替身,他的初汐,比她要好上无数倍。 “德福,老规矩,朕不想再看到她了!”容华嫌恶地丢开女子,冷眼如霜,袖袍一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楼阁。 女子不解,挣扎着想要解释,她凄声喊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是萧贵妃说您喜欢这首曲子……臣妾知错了,皇上……” 无论她喊得多么凄厉,终归是无用的,这一年來,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多到都有了老规矩了。 所谓的老规矩,便是将触犯禁令的女子杖打二十大板,丢出宫外,此生不得再次入宫,这样的惩罚已算轻了,若是从前的容华,必定将其丢至冷宫,不闻不问。 如今这些女子虽因夏初汐而受罚,却也因夏初汐而免受老死宫中的惩罚,这事当真是矛盾至极,倒是教人对夏初汐是既爱又恨哪。 “拖走吧!”德公公无奈地哀叹一声,命令侍卫将哭喊着的女子拖走,不消片刻,屋外便响起女子凄厉的哭喊声。 天空之中猛然落下一个惊雷,竟连大地也微微惊颤,容华手中捏着那把六十四骨的油纸伞,他仰头望着天,喃喃道:“初汐,是你在生气么!” 回应他的只有漫天的雨丝,像一头小兽在呜咽着哭泣,隐忍却不敢哭出声來。 他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走进漫天的雨幕中,高挺峻拔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寂寥,那么凄清。 落过雨的泥土泥泞不堪,一脚踩下,金黄的靴子上立即沾满泥土,容华毫不在意,任由雨丝斜斜地拍打在他的身上,冰凉渗入他的心里。 他墨黑的眼眸氤氲着迷蒙的气息,望着苍茫的雨幕,他仿佛看到夏初汐在他的面前起舞,她舞得那么欢快,笑容像阳光一般明媚,她笑着舞着,他跟着痴迷着,脚步不停地向她走去。 幻影却在这一刻消失无影,只有淅沥的春雨敲打在荷叶上,树叶上,屋檐上,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的小水洼里,荡出细小的涟漪。 容华眼中的迷雾逐渐散开了,他恍然地抬起头,金漆琉黄的夜华宫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雨幕之下的牌匾看起來满是衰败的气息。 大门敞开着,依稀可见里面的景色,还有那座他们曾经把酒言欢的亭子,熟悉的感觉就像不久前才经历过一般,可恍惚一年早已逝去,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年里,容华无时无刻不再避免经过此地,他宁愿拐好几个弯,也不曾走过它的面前,他望向天空,自嘲道:“初汐,你在怪朕不肯來看你么!” 回答他的依旧是飘摇的雨丝,像是一种助力,将他牵引到这里,一年來,他从沒踏入过夜华宫半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容华,祁国的国君,其他国家忌惮着的无情罗刹,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连他自己都禁不住地惊讶。 可他无法否认,他冰冷的心在夏初汐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已经支离破碎,那么鲜活的一颗心,刚刚突破了束缚,一瞬间又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初汐,朕來看你了!”他如是说,嗓音低沉,微微颤抖,捏着油纸伞的手指棱骨分明。 他庄重地提脚踏入,像是做了一个神圣的决定,却依旧抑制不住那颗颤抖着跳动的心,雨水顺着伞沿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连成雨幕。 正厅之中有几个侍女在打扫着,容华虽是沒來,却一直让人将夜华宫好好地打扫着,维持它本來的面貌,他以这样的方式自欺欺人,仿佛这宫中的主人还在。 侍女给他上了茶便立在身旁伺候着,容华的到來让她们颇感惊讶,一年來,这个宫中一直只有她们几人,偶尔楚贵妃会來,却总是一会儿就走了,这宫中萧索得让人感到寒冷。 容华的目光依恋的看过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张桌前,他记得,他第一次想要屈尊降贵地讨好她,可她不领情,说出的话那么决然而冰冷。 初汐,你可知,当时朕的心里有多难受。 他记得将她拥在怀里的感觉,很温暖,就像拥抱着整个世界,如果当初自己不让她一同春猎,她现在是不是就能安然无恙,站在他的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倔强地不肯服输。 晃神的时候,他已不知不觉地走入了她的房内,地上干净得沒有一点尘埃,床上的锦被也整齐地叠着,就连桌上的香炉中也弥漫着熏香,她喜欢的清冷梅花香。 桌上的针线还沒有收起,绣了一般的锦帕铺在桌面上,仍旧是杂乱的针脚,仍旧是看不是是什么东西,仍旧是弯曲着让人费心猜想。 容华颤抖着摸出怀中的锦帕,纯白的锦帕之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些东西,那是他当初厚颜无耻地从她那里坑來的,她说,她绣的是一条龙,一条身健体虚的龙,他想起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觉地漫上笑意。 “皇上!”青阙就在这时踏入了房里,她的出现打断了容华的回忆。 容华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锦帕被他紧紧捏在手中,屋内除了袅袅熏香,找不到半分人生活过的气息。 ------------ 第054章 不该动情 青阙对于容华会出现在这里的惊愕不比其他侍女少,但她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即使是惊讶,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容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中的锦帕,看了青阙一眼,负手走到门旁,突然冷冷道:“你可知,杀手为何不该有情!” 这样莫名其妙的问话,青阙却很清楚容华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題,她垂下眼眸,清晰道:“情,乃杀手大忌,一个杀手若是有了情,就注定无法成为最好的杀手,最锋利的刀!” “你知道最好!”容华的声音又恢复成一贯的冰冷,仿佛方才的落寞仅是幻影,在众人面前的,依旧是那个众国忌惮的祁国君主。 在容华眼中,青阙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当初,是他让她前來伺候夏初汐,并且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如今,夜华宫里已是人去楼空,她该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青阙听了他的话,垂眸不语,她向來惟命是从,对他的命令从不抵抗,可这一次,她却无法轻率地做下承诺,这夜华宫里,有太多的记忆,有太多的温暖,她舍不得离开。 这样的生活过得习惯了,她突然地就害怕起以前的生活,那种刀口舔血,每天都活在漫天血腥中的日子,她看着夏初汐的时候,会忽然地觉得自己的双手很肮脏,满是血腥。 “魅,你不该动情,可朕,又何尝可以动情呢?”墨黑的瞳眸是如夜一般的颜色,容华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告诫青阙和自己,他们的身份,都不是可以动情之人。 那一声“魅”让青阙的身子不由地颤了颤,她有多久沒听到这个称呼,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曾是流传三国,传说中杀人于无形的顶级杀手,魅。 她该双眼冰冷,身形迅捷,杀人如麻,不会动一点恻隐之心,她该毫不留情地挥出手中的暗器,看着目标一个个倒在她的面前,而她的眸中始终只有冰冷。 世界应该一直都是阴暗的,她伸出双手也触摸不到阳光,可为何要让她触摸到那缕微弱的阳光,让她开始厌恶阴暗。 其实世界本就沒有所谓的应不应该,你所认为的应该,在下一刻可能就会变成了不应该,而你认为的不应该,也可能转眼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凡事不要过早地下定论,因决定事情变化的往往是高高在上的神者,而他们的心思,又岂是那么容易猜透。 “皇上,魅知自己的本分,绝不背叛皇上!”青阙低着头,眸间幽深,袖子中一直藏着她杀人的工具。 她想,如果悬崖边的一战,她有足够的暗器,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夏初汐在她的面前被剑所伤,更不会让她跳下悬崖,她心中的愧疚,一点不比容华少。 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停了下來,天空依旧是阴阴沉沉的,看不到一点日光,经过雨水滋润的绿叶越发地显得青翠欲滴,像蓬勃发展的生命。 容华的唇边漫上笑意,眼底却幽深一片,看不到任何的神采,不知道是对青阙的回答感到满意,还是对突然转好的天气感到满足,他是个难懂的人,一直都是。 青阙跟在他身边多年也未曾看透他的心思,夏初汐说他是世间最清醒的人,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也不会被任何的感情牵绊。 她说的或许是对的,他比任何一人都适合当世界的霸主,有的时候,她会觉得,容华的心比她还要冷,那是一颗多么坚不可摧的心。 在她沉思的时候,容华已踏入院中,下过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风吹來带着一股淡淡地花香味和泥土气息,他站在院中,不知为何,青阙竟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容华的目光被泥土上的一株小植物吸引去了,那是一株刚刚发了嫩芽的植物,微披着柔毛的枝干上长着几片细小的叶子,在满院大树的衬托下显得那么细小而卑微。 他高大的身影突然蹲了下來,幽深的瞳眸微微闪动,手在触碰到叶子的时候颤抖不已,他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含着阴暗沙哑的气息,他问:“这是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青阙紧走几步來到跟前,目光看向地上的植物,眸中掠过惊异的神色,她缓缓道:“这是公主种下的相思豆,沒想到,居然活了下來!” “她……可有说是从何而來!”容华目光始终不曾移开,脸上的表情僵硬冰冷,身旁像是掠过阵阵寒风。 青阙蹙眉,片刻道:“公主沒说,但是她说,她原本就沒希望它们能活着!”她还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澄澈的眼眸中是破碎的阳光,既温暖又悲伤。 容华的心中顿生悲戚,他幽深的眸中隐隐有水光摇动,似幽深的湖畔荡起的细小涟漪,他笑,笑得嘲讽:“她居然沒想过让它们活着,她当真是对朕失望至极了!” 她在埋下这些相思豆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痛,还是一点感觉都沒有,像是埋掉一堆过往一般毫不在意地将它们埋于地下,让它们逐渐地烂在泥土之中。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疑问,这世间唯一可以回答他的问題的女子已不在了,她给过他很多的机会去挽回,可他每一次都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深渊里,直至她的心再也燃不起希望。 他的唇瓣蠕动了几次,沒有声音,半晌,才轻而又轻地说道:“派人好好照顾这株相思豆,若是它死了!”他顿了一下,眸色已恢复平静,顷刻又道:“那就拿命來偿!” 他说完这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夜华宫,近乎落荒而逃,他的背影看起來比天气还要阴沉,却难掩那一股落寞的气息。 这样的命令真是昏君才会下的,且不说祁国的土壤原就不适合种植相思豆,如今能长成这样已算奇迹了,谁也猜测不到它会在何时突然就死去了,这样的命令无疑是要人命的。 可他是君王,谁能反抗,从这样一个侧面,青阙也看出了些端倪,那就是这株植物之间肯定隐藏着一段故事,关于夏初汐和容华的故事。 她目送着容华的背影离开,眸光缓缓地移向天际,阳光的微露让天空挂上一道薄弱的彩虹,若隐若现,依稀可见,那样斑斓的色彩,美得炫目。 公主,或许你错了,再清醒的人都是会犯糊涂的,青阙想告诉夏初汐这句话,可如今只能让心里的话随风飘散,飞向不知名的地方。 山间的幽谷是一片宁静而祥和的气息,晴空暖阳,周围的树木层层叠叠,青葱墨绿,如同一幅铺展开了的山水画卷,浑然天成,不带一丝的矫揉造作。 “咝”微弱的抽气声响起,夏初汐摸了摸自己被划破的手指,能感觉到有些微的血液,她的表情有些迷茫。 划伤的手很快就被另一只大手小心地捧在手中,轻轻地吹气,夏初汐知道,谷中现在只剩她和阿郎,握着她的手的必定是阿郎。 “放心,沒事,只是划伤了!”夏初汐宽慰道,手上的伤确实算不得什么?只是方才的一瞬间,心头掠过怪异的感觉。 她看不到,但仍能感觉得到阿郎的目光,她感觉有些窘迫,想把手收回來,却被阿郎紧紧握在,他在她手心上写着:别动。 夏初汐愣神之际,手上微微地传來冰凉的感觉,又被小心地包扎起來,握着她的大掌那么有力却又无比的温柔,还时不时地帮她吹气,怕她疼一般。 她的脸色微微泛红,认识阿郎也不过一两天的事情,如今如此亲密,倒教她很不习惯,被他握着的手不由得有些僵硬,阿郎也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松开了她的手。 刚松了口气,他又在她的手上写道: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就行了,他的手很大,却奇怪地不似穷苦人家的孩子,掌间沒有留下任何的厚茧。 按理说,穷苦人家的孩子应当自小就吃过很多苦,做过很多的粗活,理应沒有这样光滑的手掌,但夏初汐沒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來,至少两天的相处,阿郎并沒有对她怎么样,想來他或许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吧! “阿郎,我沒事,不用休息的!”夏初汐浅浅笑着,转身又要继续摆弄草药。 手还沒触碰到草药便被阿郎拉开了,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坐在椅子上,摊开她的手写道:不行,你受伤了。 夏初汐无奈地笑笑,这样的伤着实是微不足道的,是阿郎太慎重了,遑论在祁国皇宫那会儿受过的伤,就是沒回宣国皇宫之前所受的伤都比这个要严重许多,但她想,他大抵也是在履行卿若的意思,也就沒多加为难,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声:“那就交给你了!” 她看不到,却似乎感觉得到阿郎的笑容,像阳光一般美好的笑容,她不禁想起了容诩,那个阳光一般的男子,不知他有沒有朝他心爱的女子踏出一步呢?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异常地柔和,毫无波澜的眸子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散发着醉人的流光。 ------------ 第055章 小白失踪 清风微扬,耳边传來阿郎摆弄草药时细微的声响,除此之外,安静得只有风拂过树叶的声响,阳光静好,竟是有些沉沉欲睡。 阿郎來了之后,夏初汐感觉生活方便了许多,他虽是个男子,却是比卿若这个女子还要细心,其实这样说不好,显得卿若粗枝大叶,不懂照顾人,卿若只是醉心于医学之上,对其他的事情不拘小节罢了,她着实是个好姑娘。 说來也怪,自从阿郎來了之后,山那边的箫声就沒有再出现过,因为这样,这两天的午后总睡得不太踏实,感觉缺少了什么?但这种感觉又不好明说。 闲暇之时,她不是沒有想过,也许阿郎就是那个吹箫的人,他识得字,想來会点音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甚至会想,他主动來照顾她,也许是为了接近卿若。 不过,这个理论显然是不成立的,因为即便他经常來这里,但都跟卿若是相互交替的,白天,卿若出去就医的时候,他就來照顾她,晚上卿若回來的时候,他也就告辞离去。 如此一來二去的,两人根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但后來夏初汐想了个更能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就是吹箫的另有其人,因阿郎根本不会说话,何來吹箫之说。虽然这个不能作为认定的标准,但显然夏初汐自己还是被说服了。 往好了地去想,也许那个吹箫的男子要表白的姑娘接受了他,两人恩恩爱爱,双宿双栖去了,但一想到这个好事,她心里就刺刺地觉得不舒服。 习惯了一年的事情就这样突然沒了,着实难以适应,就像那原本是你最爱吃的菜,别人却硬要把它从你的盘子中夹走,不给你吃,甚至连看都不给看,这样的感觉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她把她的想法当话題讲给阿郎听的时候,良久都听不到他的回应,半晌,他摊开她的手,似是又琢磨了一下,才在她的手上写道:夏姑娘的想法真特别。 这样的说法着实褒贬不明,但她会自动将其归为是在赞赏她思维独特,不同凡人,因这样想起來的时候,心里才会觉得舒服不少。 小白显然很赞成她的话,在她的脚边滚了几下,但显然不小心滚得远了,又站起身抖去了身上的草屑,方摇摇晃晃地走过來,蹭着她,显然它很明白最爱吃的菜被别人夹走时的愤怒,因卿若就时常这样待它。 身边多了个人,开始的时候多少有些不适应,毕竟一年來她的身边只有卿若和小白,卿若时常外出,与她说话也就她回來的几个时辰,而且她回來的时候时常疲惫不堪,她怎好意思去打扰她休息。 小白倒是个说话的好对象,可惜只会听,不会说,只有她一人在说话,说得久了,就会觉得无聊,好在谷中沒有别人,否则定会觉得可惜,如此年纪轻轻的姑娘,精神却有毛病。 如今有了阿郎,他虽然一样不会说话,但是他会写,有交流的说话才算是说话,一个人的说话就是自言自语,但显然小白是不可能举着爪子在她手上写字的,因那样不仅会让她的手受伤,还会让小白接受异样的目光。 算來算去,终归觉得不合算,还是让小白维持本來面目就好,暂时不要进化了,如果它进化了,估计第一个想要研究它的就是卿若了,她想象着卿若两眼泛光的样子,心里就一阵胆寒。 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喷嚏,夏初汐方恍然回神,刚才不觉竟是神思飘远了,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这次伤好后,似乎越发地怕冷了。 阿郎适时地替她拿來了外套,递到她手里,摊开她的手,写道:穿上,不带一点商量的感觉,只有此时,夏初汐才会觉得阿郎也会很强势。 夏初汐也不反驳,依言穿上了衣裳,她吸了吸鼻子,想着这样下去可能不太好,阿郎将她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什么事都抢着干,如此下去,她会变得越來越懒,然后最后什么都不会做了。 她想不明白,阿郎怎么什么都会,对药草也是熟悉得很,在他的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个麻烦,什么都不会干,但老天显然还是公平的,至少给了她一个大展才能的机会。 阿郎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饭,是那种跟卿若一样,做起饭來会要了房子的命的,所以,三人之中,只有她一人会做饭。虽然做得不算好,但能裹腹,也是不错的,民以食为天,显然她这项技能是非常重要的。 阿郎拿了衣裳给她之后,又走回去整理草药去了,卿若从昨日就出去了,说是要两三天之后才回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要帮她整理好草药,把它们拿出來晒晒太阳,以免受潮。 夏初汐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的眼,突然感觉今天似乎特别的安静,总感觉不大对劲,撑着头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一直在她身边蹭來蹭去的小白今日不在她的身边。 一整天下來,似乎沒有感觉到它的存在,她有些晃神,嘴唇蠕动了一下,方唤道:“小白!”半晌沒有声音,她又喊了一声:“小白!”依旧是寂静无声。 顷刻,感觉前面有什么在向她走近,她下意识地唤道:“小白!”声音有些不确定。 待到手被人拉起來的时候,她才知道那是阿郎,他在她手上写道:是我,怎么了? 夏初汐思忖了一下,方问道:“阿郎,你今日见到小白了吗?” 阿郎似乎是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在她的手上写道:沒有,顿了一下,似是感到夏初汐的焦急,才又写道:你别急,我去找找看。 他说完就放开了她的手,四处寻找去了,夏初汐忐忑地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还是站起身來,撑着拐杖,一边走一边喊道:“小白,小白!” 沒有任何的回应,只有她的声音响在空旷的谷中,她站在原地,任由风声从她的耳旁呼啸而过,恍惚想起了昨日的事情。 昨日,她在整理药草,手上拿了一篮子的药草,小白调皮,想要让她跟它玩耍,就一直跟在她的身侧,绕着她汪汪地叫。 她无奈,只好停下脚步道:“小白乖,等下我在陪你玩,这个药草很重要,必须今日晒好,弄丢了会很麻烦的,你乖乖去那边坐好!” 平时的小白是极听话的,但昨日不知怎么回事,它就是不肯离开,一直绕在她的脚旁,前前后后,她为了躲避不要踢到它,又要维护好手上的药草,一个不小心,就绊倒了石块,人不由自主地往前面摔去。 阿郎只來得及拉回她,却來不及救回洒出去的药草,因此,篮子里的白豆蔻洒了一地,骨碌骨碌地四处乱滚。 她心下一怒,嗓音不由提高了些许,怒道:“你怎么这么调皮呢?都跟你说等一会儿了,你看,现在怎么办,卿若说了,这白豆蔻对她很重要,你知不知道啊!” 小白似乎憋屈极了,呜呜地哀叫了几声,蹭蹭蹭地跑远了,当时她正在气头上,也懒得管它了,心想吃饭的时候它自己就会回來了。 她看不到,只好由阿郎将白豆蔻捡回,但白豆蔻本就极小,又在草丛之中不见的,找起來着实费力,勉勉强强地只能找回一些。 夏初汐记得,卿若说不远的坡上种有这种植物,她寻思着,要不自己再去采一些回來,但听那个坡上极其陡峭,又多有蛇出沒,想想还是算了,等卿若回來再说。 那天傍晚,小白还是有回來的,她其实也不生气了,但想着不能任由它的性子來,于是还是板着一张面孔,它叫了几声,见她沒理它,只好乖乖吃饭去了。 想至此处,夏初汐心里有些懊悔,想是自己昨日对它太凶,它是不是伤心了,这一年來,它一直陪伴在她身旁,度过那一个个无聊而枯燥的日子,它不是人,却是极通灵性,你说的它都听得懂。 此刻,她十分后悔对小白说出那些话,若是小白跑了出去,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找了一圈的阿郎也回來了,他在她手上写道:找了所有地方也沒有找到,不过,在去往东边坡上的路上发现了戴在小白颈上的项圈。 夏初汐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等阿郎写完,却堪堪站不住身子,心下一惊,手不由紧紧地握住阿郎的手,焦急道:“阿郎,小白不会是去坡上了吧!那里有很多蛇的,它去那里做什么啊……” 话至一半,夏初汐却猛然顿住,她想起卿若在跟她讲药理的时候,小白也在一旁,当时卿若还说,如果小白不听话,就把它丢进东边的坡上,跟白豆蔻作伴,反正它们本就是一家。 而且,小白跟了卿若这么长的时间,比她更懂得那些药物,它的鼻子极为灵敏,卿若找药的时候也时常会带上它。 越想越心惊,夏初汐紧紧地拉住阿郎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她道:“阿郎,小白一定是去了东边的坡上了,不行,我得去找它!” ------------ 第056章 泪流不止 话一落,转头就想走,阿郎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了回來,按住她的双肩,一手在她的手上写道:走错方向了,别急,等我拿些雄黄驱蛇,跟你一起去。 夏初汐根本來不及拒绝,阿郎就走进屋内去了,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辨不清方向,别说等一下找不到,就是自己能不能出來都是个问題。 阿郎动作很快,顷刻便拿了东西出來,他琢磨了一会儿,又在她手上写道:要不我去就行了,你别去了。 夏初汐心知自己双眼看不见,去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心里实在是安心不下,事情又是因她而起,她无法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不行,我一定要去,阿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坚定道,声音不带一点迟疑,她向來如此,认定的事绝不轻易更改。 好在阿郎也沒多说什么?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坡上走去,她的步履有些焦急,但阿郎显然是担心她摔着,不肯放手让她自己走,一路上手紧握着她手臂不松开。 坡上是浓密的灌木林,遮掩住了连绵的天空和白云,此时春季正盛,树木繁茂,碧叶连天,将整个山坡连成了一个网,密不透风,丛内幽静得很,甚至是一点鸟兽的叫声都沒有,只消听到不知何处传來的水的滴答声。 上坡的路有些陡,夏初汐走得很困难,她一手用拐杖挪开前边的障碍,一手搭着阿郎,神情依旧急切,从进來这片灌木林中,她就觉得安静得让她很不舒服。 她感觉得到,阿郎一路上都在他们的周围撒上了雄黄粉,避免等下遇到蛇之际措手不及,夏初汐不由感叹他真的很细心,方才若是她急急忙忙一人过來,肯定不能活着回去了。 “小白,小白……”夏初汐一遍一遍地喊着,可偌大的灌木林里,只有她的回音和透过树叶斑驳洒下的阳光,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小白若是真在这里,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出來的,若是无法出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她越想越心惊,步履不由得快了许多。 这片林子倒也不大,只是漫天都被树叶遮盖住了,里面的树枝又虬龙盘杂,地上也缠绕着不少的树枝,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可夏初汐现在根本无法想这些,她推开了阿郎,双手拄着拐杖,焦急道:“阿郎,这样找下去太慢了,我们分开找,小白一定是出事了!” 可能阿郎知道无法阻止她,就把手中的雄黄粉塞到她手中,在她手上写着:你拿着雄黄粉洒,不要走太远,我找到了小白就回來找你。 夏初汐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身一边拄着拐杖,一般洒着雄黄粉,高声喊道:“小白,你在哪里,小白,我们回家了,你快出來啊!” “小白,是我不好,我不生气了,你出來好不好!”夏初汐的声音里焦急着又带了抹哽咽,心里随着一声声地呼喊越发地低沉下去。 林中树木众多,有些树木的枝干上长有尖锐的刺,一不小心碰触到会火辣辣般地疼痛,一些树木的尖刺还含有一定的毒性,虽是极弱,却也能痛苦好一阵子。 “咝”夏初汐的衣裳不小心被尖刺划破,好在沒刺伤她的肌肤,她步履踉跄,感觉此刻无助极了,若是,若是她能看得到,就不会这么无助了。 从小到大,她从沒觉得这么无助过,即使当容华举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也只是心痛,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坚强,她想有个人帮帮她,她想找到小白,她想跟它说对不起,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好。 她越走越急,手中的拐杖还來不及拨开地上的虬枝,便一脚踏了下去,毫无疑问被绊倒在地,重重地摔下了,泥土染污了她雪白的衣裳,那么刺眼醒目。 莹白的小脚被树枝划伤,微微渗出些血痕,她痛恨地捶了一下地面,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她的眼眶中微微含泪,紧紧地咬着殷红的唇瓣,执着地不肯让眼泪流下。 她不要认输,不要流泪,她一定可以找到小白的,她迫使自己冷静下來,这样焦灼的心情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反而只会阻碍找到小白的步伐。 在她冷静下來的时候,耳畔微微传來几声微弱的呜呜声,林中沒有其他的声响,因此这突如其來的呜呜声显得格外清晰,但听起來却是断断续续,很不真切。 夏初汐脸色一喜,撑着身子缓缓地站起來,因为刚才的摔倒,她的脸上也染上了泥污,一身的衣裳也变得面目全非,她毫不在意,焦急却稳步地朝着声源的方向走去。 她边走边喊:“小白,小白,是你吗?”额头处渗出了细汗,青丝也散落下來,方才走得急,阿郎给她的雄黄粉也扔在地上忘了拿。 呜呜声一直断断续续,极是虚弱,听得夏初汐更是焦急,步伐迈得大了些,幸好沒有再被绊倒,她辨音极强,听着声音越來越近,她知道她走的方向是对了。 “呜呜……”确实是小白的声音,她欣喜若狂,高声喊道:“阿郎,阿郎,我找到小白了!” 可她再仔细一听,小白的声音很不对劲,虚弱得很,而且若是平时,它一定要跑到她的脚旁蹭蹭,可现在却只能听到它的声音。 “小白,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夏初汐的声音慌张不已,声线颤抖,她焦急朝着身后喊道:“阿郎,你在哪儿啊!快过來,小白好像出事了,阿郎!” 良久也沒有听到有人向这边赶來的声音,小白的声音越來越虚弱,逐渐地低沉下去,她担心不已,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向前一步,摸索着想要靠近小白。 却是一脚踩空,原來在她前面的是一个山坡,她反应过來已是來不及了,身子一歪,还未惊呼就被摔下了山坡。 只是身子被颠簸了几下,恍然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肩膀,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用背护住她的身体,她迷糊之间,只听得到有人在她的耳边喘息,温柔地道:“别怕!” 很熟悉的声音,很熟悉的温柔,像是百转千回间早已熟知,可她辨不清是真是假,因为下一刻,她已昏死过去。 昏睡之时,她感觉身体被温柔地放在地上,地上铺了层浅薄的草,依旧能恪到地上的石子,但抱着她的人极尽温柔,让她疼痛的身体感觉好了许多。 迷蒙中,感觉有人在她的小腿上吸吮,她耐着疼痛,困难地睁开双眸,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但小腿上传來的温热那么清晰,她微一愣神,惊慌地想把脚收回來。 那人似乎感觉到她醒了,松开她的脚,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上写着:别动,是我,你脚上被尖刺刺伤,中了点毒,需要立刻吸掉。 夏初汐安静下來,知道此人是阿郎而不是陌生人,心下安定了许多,阿郎洗完了毒血,又在她的脚上抹了些凉凉的药膏,包扎起來。 “小白呢?”夏初汐忽然想起掉下山坡之时听到了小白的叫声,连忙拉住阿郎帮她包扎伤口的手,急切问道。 阿郎不慌不忙地帮她包好伤口,方坐到她的身边,拉过她的手,轻轻地往地上的方向摸去。 柔滑的毛发。虽然被泥土沾湿了些许,但依旧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來,这是小白的毛发,还有它的温热,能感到到它在呼吸。 夏初汐脸上一喜,推了推小白,兴奋地喊道:“小白,小白!”可是喊了几声,依旧不见手下的小白有任何的动作,她心惊,转向身旁的人,却不料这一转身,唇瓣擦过了他的脸颊。 受惊之下,慌乱地捂住嘴,双颊迅速地漫上嫣红,慌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郎,我不是故意的……” 阿郎的手指放在她的嘴边,示意她不用道歉,但这动作显得很暧昧,让夏初汐的脸不觉地又红了几分。 她性格想來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不知为何,刚才的一刹那,竟是觉得心猛然快速地跳了几下,她恍惚想起从山坡上摔下來的时候,似乎有个人抱住了她,用身体替她挡住了磕碰。 想着这些的时候,阿郎已在她的手上缓缓地写道:小白被蛇咬了,不过毒性不高,我随身带了药,已经给它上过了,等下就会好了,你不要担心。 等他写完这些话后,夏初汐的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地掉落下來,她拼命地想要克制住,可越是克制,眼泪流得越是快,到最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直以为她很冷血,所以别的女子都会哭,可她却学不來哭,他们都说她的性子太刚烈,过刚易折,她倔强地不肯轻易落泪,无论受了多大的伤害也不会哭,她以为,她早就忘了怎么哭了。 慌乱地用手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却越抹越多,怎么也抹不掉,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呜呜咽咽,低低抽泣,可以地压抑住自己的悲伤,因这样哭泣着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惊慌,觉得害怕。 ------------ 第057章 熟悉感觉 泪水不断涌出眼眶,任夏初汐怎么擦也擦不掉,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很不堪,像个软弱的女子,什么都不会,还哭得让人心烦。 她害怕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害怕这样泪流不止的自己,她想像小时候一样痛了捂一下就好,可恍然之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痛在哪里,又为什么要哭。 只是在那么无助的时候,她觉得快要自暴自弃的时候,阿郎伸出了他的手,将她带离绝望的深渊,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她在祁国皇宫时,日日盼望着有人将她带离那样的噩梦,可她一直知道,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而那确实是无边的梦,在那样的生活里,她感受不到一点阳光,心里逐渐地变得冰凉,变得坚韧,她向來只靠自己,害怕去依赖别人,因为一旦你依赖的那人突然之间离开你了,你会摔得很重很重,很长时间都难以恢复。 就像她曾经依赖的容华,同样的事情,她不想去经历第二次,所以她选择相信自己,选择靠自己。 可她从沒遇到过方才那样的状况,那么着急,那么惊慌,可是她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到,她挣扎,她不甘,所有一切不好的情绪在那一刻泯灭了她的思想,她突然地害怕,真的害怕。 身旁传來小白平缓的呼吸声,夏初汐无措地抑制自己的哭声,致使哭声听起來断断续续,丝毫也不连贯,这样的哭法,很容易便会岔气。 她看不到阿郎的表情,但她想,他一定觉得她很烦,什么事情都沒有做好,受了一点小伤也一直哭个沒完。 她抽搭了几下,勉强地克制住自己的哭泣,方哽咽道:“对不起……阿郎,我……我不是故意的……”说至一半,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扑簌扑簌落下。 情绪來的时候,又岂是这般容易控制得住的,她的心情压抑得太久,长年累月的伤痛隐藏在心里,哭是一种本能,她也不是不会哭,只是她习惯了忍耐,将所有的伤痛积压在心里。 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受过的伤害便会逐渐被风化,其实,那只是被积压下去,只有当她真正地哭出來,以前的种种她才能真的释然。 所有的伤痛只要一旦有缺口,便如洪水一般顷刻覆灭了你的思想,你的情绪,理智在此刻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对不起,对不起……”夏初汐不知所措地道着歉,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道歉,只是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让阿郎很困扰。 她喃喃地摇晃着头,青丝散乱,脸上也因擦抹沾上了泥污,看起來确实狼狈至极,她低喃不停的时候,猛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揽入了怀里。 她惶然地止住了哭泣,睁着的瞳眸中依旧蓄满泪水,堪堪而落,惶恐的双眸怔怔地,看起來如此地惹人怜惜。 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传來一声声稳健而显得有些紊乱的心跳,清晰地跳动在她的耳膜边,她的鼻尖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梨花香味,那么熟悉的。 许是猛然想到这样的姿势很是暧昧,夏初汐挣扎着想要起來,泪水在她挣扎的时候也滑落而下,阿郎却是将她拥得更紧,她的头倚在他的胸膛上,他拉过她的手,写道:哭出來,我在这里。 夏初汐挣扎的身体因为他的话而停了下來,她惶然地睁着水眸盈盈的大眼睛,双手不由紧紧地拽紧了阿郎胸前的衣裳,她恍然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声音,温柔得似春风一般柔软。 他说:“阿初,痛就哭出來,不要痛极了也强忍着,我在这里!” 她放弃了挣扎,将头扎进了阿郎的怀里,依旧是低低地抽泣,她真心不会哭,即使哭出來也害怕哭得不对,吓着别人,也吓着她自己。 阿郎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她的肩膀颤抖着,瑟缩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害怕迷路的小兽,无助而可怜,他拉过她的手,写着:别怕。 他刚写完,夏初汐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声,冰凉的泪水打湿了阿郎的衣襟,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放任自己哭出声來,拽着衣裳的双手也越來越紧。 她哭得像个无措的小孩,梨花带泪,看起來那么痛苦,那么压抑,如同被丢弃在一旁的小孩,她哭泣着,好几次岔气了,阿郎就帮她顺了顺背,让她缓过來。 夏初汐一边忘情地哭泣着,一边还忍不住地一直道歉,那个样子着实让人怜惜又让人忍俊不禁,阿郎一直拥着她,很紧却很温柔,直至她哭累了,在他怀中沉沉入睡。 许是从來沒哭过,也沒哭得这般厉害过,她觉得身心疲惫,眼皮沉沉地无法睁开,阿郎的怀抱既温暖又让她觉得安心,让她不知不觉地便沉睡过去。 入睡之前,她恍惚想起,落下山坡之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可耐不住细想,她已然睡了过去。 睡梦中,恍惚地感觉到被抱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她微微皱了皱眉,不满地往前蹭了蹭,最后,那个怀抱也不再动了,让她倚着他,她抿唇笑笑,安心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來时是被小白舔醒的,她眨着两只依旧一片漆黑的乌黑眼眸,眨了眨,觉得有些酸涩和胀痛,轻揉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坐起身來,疑惑地唤道:“小白!”因是哭得久了,声音沙哑得难听。 话音一落,感觉到有东西走到她脚边蹭蹭,那感觉分明是小白无疑,她脸上一喜,一伸手,小白就跳进了她的怀里。 夏初汐紧紧地抱着它,乌黑的眼眸在这一刻盈满了光亮,她兴奋地唤着它,感受着它亲昵地舔舐,唇边漾开一个好看的弧度,像阳光下的葵花,灿烂而唯美。 “小白,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夏初汐抱着小白,一脸的歉意。 小白突然哧溜地跳出了夏初汐的怀抱,往外面奔出去了,夏初汐双手慌乱地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唇瓣慌张地唤道:“小白,小白,你去哪……” 她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感觉应该是在某一个山洞中,因她感觉到这里有一股寒意,说话也有些许回声,她担心小白是不是又跑了出去,万一再被蛇咬了该怎么办。 好在小白很快地就跑了回來,一扎头就又埋进了她怀里,它将口中咬着的白豆蔻枝桠往她手上一放,得意地叫了几声。 夏初汐的手在接触到枝桠的时候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待双手摸索过后,方才知道那竟是白豆蔻,她的手颤抖着摸了一下,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小白,乌黑的瞳眸隐隐闪烁。 “小白,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夏初汐想不出任何的话來表达她的歉意,如果他们沒有及时找到它,后果不堪设想,她现在想起來都觉得害怕。 小白在她的怀里蹭了蹭,又汪汪地叫了几声,听起來力道十足,想來伤口经过阿郎的处理应当是好了,忽然,她心下一惊,阿郎。 从她再次醒來的时候就沒有感受到阿郎的存在了,她记得她是在他的怀中睡过去的,想着,脸上不由微微染上红晕,但显然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夏初汐放下怀中的小白,挣扎着想起身,但脚上的伤还沒好得利索,一起來又摔回了地上,她原本做好了承受疼痛的打算,谁知却一点都不痛,感觉像是摔在了人的身上,耳边传來了一声轻哼。 小白就在此刻叫了一声,蹭着夏初汐,好像想要让她往前再靠过去。 夏初汐疑惑地伸出手,触手摸到的是粘稠的液体,她的手一抖,放在鼻子前一闻,立即大惊失色地往后挪了几步,手颤抖不已。 她惊慌地喊道:“阿郎,阿郎……”可是山洞里只是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她的呼唤,却始终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小白跑到她的身边,用嘴叼着她的裙摆,往前拉了拉,又放下叫了几声,然后继续刚才的动作。 “小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夏初汐不解地问道,方才触碰到的鲜血让她心悸,可小白显然想让她回到刚才的地方,莫非那里有什么? 想至此处,夏初汐的脑海瞬间恢复清明,若是睡梦中的感觉不假,那么方才她是躺在阿郎的怀里睡去的,那么,刚才她触摸到的人…… 她心下一凛,问道:“小白,刚才那个人……是阿郎!”手上的鲜血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却让她觉得寒意彻骨。 话毕,小白立马蹭到她身边,叫了一声,以示回答。 夏初汐稳住自己的慌乱,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阿郎的话,现在只有她能帮他,冷静下來后,她想到的是,阿郎应该是从山坡上摔下來的时候护着她的时受的伤。 她摸索着蹭到刚才的地方,手小心地在地上摸索着,直到摸到他的衣袖,方缓缓地向上,手在触摸到他肩上的粘稠液体之时,仍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阿郎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一直未曾醒转,夏初汐无法看到他伤在哪里,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 第058章 山洞过夜 山洞里安静得很,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若是到了晚上,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夏初汐心里很是焦急,她想,至少先把阿郎翻转过身來,这样背后的伤就不会因恪到石块而越发地疼痛。 尽管她的动作很小心,但是双眼看不到,还是无法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每次不小心触碰到的时候,都会使阿郎的呼吸逐渐加重,待到夏初汐费力地将他翻转好的时候,两人的额头上均是细汗密布。 翻转的过程中,夏初汐又发现了一个不乐观的问題,那就是阿郎在发烧,不知是背后伤口引起的,还是因为其他,但显然他背后的伤口应当不是太过严重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她忆起方才醒來的时候,阿郎说她中了毒,而当时的感觉,他是用嘴帮她吸出了毒素,而导致的后果可能会是……他也中了毒。 夏初汐心下顿明,阿郎并不知道她的血能解百毒,一般的小毒是伤害不到她的,所以情急之下,他只能用嘴帮她吸出毒素,想至此处,夏初汐心头微暖。 她想,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救阿郎。 好在她随身有带着一把匕首,那还是卿若担心她一人会有危险,才让她随时将匕首带在身上,可沒想到现如今却是用在她自己的身上。 小白不知道从哪里叼來几瓶药,夏初汐闻了一下,却是止血散和止痛药,里面的量剩得不多,想來是阿郎带來的,而刚才又给她和小白上了药,现在才会剩这么少的药。 夏初汐咬住唇瓣,眸子中波光闪烁,她想象不出,方才阿郎是忍着怎样的疼痛给她和小白上药的,当时的他一定很痛很痛,可他还让她这么用力地拥着他,后背撞上了坚硬的墙面。 他们根本沒有多大的交情,充其量也就是几天的相处,他其实不必这样以命相救的,在她摔下山坡的时候也沒有义务跟着她一起摔下來,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倾其所有相救于她呢?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能稍后再理清楚,当务之急是医治好阿郎的伤,然后趁天黑前回去。虽然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估计也差不多天黑了,单是她昏睡了两次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夏初汐瞬间就变得冷静了,她的脸上看不到方才的慌张,眼眸中有的只是满满的坚定,她摸索着解下阿郎上半身的衣裳,褪至腰间,这个时候她倒有些庆幸自己看不到,可以免去了不少的尴尬。 但饶是如此,她微凉的指尖在触碰到他的肌肤的时候,双颊仍是不可避免地染上红霞,她从未如此亲近一个男子,就是容华也未曾有过。 她必须先找到伤口的位置,方能撒药,因药着实有限,必须谨慎使用,这样找伤口难免就会碰疼了昏睡着阿郎,夏初汐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笨手笨脚,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当终于上完了药时,夏初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瓶中的药也宣布告罄,他们只能尽快回去,才有药物医治。 一直在旁边静默着的小白忽然叫唤了一声,走过來蹭了蹭夏初汐,舔了舔她的手,像是在无言地鼓励她。 夏初汐摸了摸小白的头,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待小白站开了些,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抽出匕套,就要往自己的手上割去。 拿着匕首的右手却猛然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抓住,她一惊,堪堪稳住了欲要落下的匕首,眼睛眨了眨,惊疑又惊喜地唤道:“阿郎!” 沒有应答,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虚弱地传入耳际,握着她的手虽有力却有些颤抖,像是随时会松开一般。 “阿郎,别怕,我是要给你解毒,不是要伤害你,我的血能解毒的,你方才为了救我中毒了,现在先别浪费体力,先躺好!”夏初汐以为,阿郎是以为她拿匕首是想杀他,才会这么激动。 但显然她想错了,因为握着她的手沒有半分松开的痕迹,反而紧了几分,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阿郎猛然吐了口血。 夏初汐吓得急忙松开了匕首,匕首应声落地,清脆的声音格外响亮,她安抚道:“阿郎,你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我们都走不出去了!” 不知是夏初汐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阿郎经受不住虚弱,又晕了过去,反正半晌夏初汐也沒听到任何声音,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放下了。 事不宜迟,夏初汐果断地摸索到匕首,就着指尖处用力一划,顷刻间,血珠不断地溢出來,她扔下匕首,上前将手放到阿郎的嘴边,可他似乎昏迷过去,这样躺着的方式也不适合他喝下她的血。 夏初汐费力地将他扶起,为了避免弄到他刚上了药的伤口,她只能让他的身体微微倾斜,头倚在她的肩上,将已是淌血的手指递到他口中,她感觉到他喉间有吞咽的动作,唇瓣微微勾起。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夏初汐的脸不由火辣辣地烧了起來,她都觉得恼怒,什么时候,她也似那些小女人一般动不动就脸红了。 给他穿好了衣服,夏初汐才如释重负地倚墙坐了下來,小白立刻乖巧地蹭到她的身旁,窝进她的臂弯里。 山洞里原本就很安静,方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却觉得安静得可怕,夏初汐知道他们今日是无法回去了,因为已经刮起了夜风,初春的夜风仍带着冬末里驱散不去的阴寒。 看不见的一年里,她其实很害怕一个人呆着,太安静,就像世界上只剩下她孤零零地一人,她从沒跟卿若说过,只是不想绊住她,她自己总要习惯过这样孤独的生活,以后就是离开了他们,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想终归是想的,沒有现实中那么容易达到,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幽冷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害怕。 她想磨石取火,即使看不到火光,但能感受到温暖的感觉也是好的,可是等她找好了石头,才猛然想起不知道哪里有木材可烧,最终只好放弃,重新坐回阿郎的身侧。 小白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她却不敢睡着,一双乌黑的瞳眸睁得大大的,山洞外偶尔响起的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嚎叫声,都能惊得她一颤。 看不到的时候,安全感是极低的,她只能靠声音和其他的感官來感受周围的环境是否危险。 正在她高度警惕又呵欠连连的时候,放在身侧的手突然覆上了一双大手,她受惊地收回手,猛然想起身边躺着的是阿郎,才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问道:“阿郎,好些了么,还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她摊开手,以方便阿郎写字,他在她手上写道:好多了,若是害怕,你就握着我的手,这样你就不会是孤单一人了。 写完,他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不是很紧,但却很温暖,让她想起另一个人的手,也曾给她带來那么温暖的感觉。 “谢谢你,阿郎!”除了谢谢,夏初汐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两人相处不过几天,可这个阿郎却如此轻易地看透了她的心事,明白她的害怕,仿佛两人很久以前便已相识。 阿郎松开她的手,又在她的手上写道:先睡一觉,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去,别怕,山洞的周围我都撒上了硫磺粉和其他毒药,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像一剂安神药,让夏初汐悬着的心顿时就安定下來,倦意也顷刻袭來,她浅笑道:“阿郎,你也睡吧!明天我们才有体力回去!” 阿郎沒有再写字,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以示回答。 夏初汐很快就睡了过去,沒有火堆的夜里很是寒冷,她迷迷糊糊间,仿佛被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舒适而惬意地沉睡着。 晨曦的阳光隐隐约约地照进山洞的时候,夏初汐才睁开了双眼,她原想动动身子,却猛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怀抱里,恍然忆起昨日的事,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但对面的人好像沒有要醒的痕迹,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她保证,她的原意只是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退烧了,可不知不觉地就变得……不是原來的那么单纯。 后來夏初汐想起來的时候,觉得还是该怪阿郎,谁叫他皮肤这么好,光滑细腻,连她这个女人都觉得羡慕,也难怪她的爪子不肯离开,在他的脸上作怪。 其实,如果只是偷偷地摸一摸倒是沒什么?但就是她作怪地捏了捏他的脸,阿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夏初汐的脸噌地烧了起來,像一只被抓住的偷腥的猫,她忐忑地低着头,妄想以头发遮住自己的脸,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只是……想看你烧退了沒有!” 饶是她多想镇定下來,舌头仍不可抑制地打结,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找回她方才举动的本意。 夏初汐感觉心跳得厉害,又弱弱地往后挪了挪,即使看不见,仍能清晰地感觉到阿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 第059章 卿若,帮我 晨曦透过斑驳的树叶稀薄地照进山洞里,洞里依旧如昨夜般寂静,这样明媚的早晨,仍旧听不到一点儿小鸟的叫声。 良久感觉不到任何回应的夏初汐,又不禁往后挪了几下,这次却沒那么顺利,刚挪了几下,手腕就被对面的人按住了。 他摊开她的手,写着:别挪了,衣服脏了,夏初汐的脸因为她的话越发地羞恼起來,她甚至能感觉到对面人嘴角勾起的笑意。 夏初汐噌地一声站了起來,吓到了一旁还在睡觉的小白,低低地呜咽了几声,以示不满,夏初汐沒有去管小白,只是假装从容地拍了拍衣裳上的泥土,转过身道:“天亮了,我们回去吧!” 话毕,她就往前走去,全然忘了自己看不见的事实,这不,一提脚就踢到了石块,毫无疑问地被绊倒下去。 饶是阿郎有多么想英雄救美,这样触不及防的情况之下,也是无能为力的,何况他正背过身子整理衣服,夏初汐啊地一声叫出來的时候,已经直接扑向了地上。 他连出手都來不及,实在是他坐着,而夏初汐与地面的垂直距离又过于近了,即便他多想去救她,也是來不及的,因那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夏初汐痛得龇牙咧嘴,小脸上和雪白的衣裳上早已遍布泥污,她苦着一张脸,心里寻思着,这阿郎是不是她的克星啊!怎么每次遇到他总是出糗呢? 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沒良心了些,毕竟到这里來也是她说要來,何况摔下山坡的时候还好是阿郎护着她,又忍着痛给她上了药,她才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除了摔跤。 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阿郎已整理好衣裳,回头见她还是以一副搞笑的样子趴在地上,更好笑的是,小白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了她的旁边。 阿郎上前扶起了夏初汐,只是搀扶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夏初汐接过阿郎递过來的树枝,撇撇嘴:“要笑就笑吧!憋着会内伤!” 预料中的笑声倒是沒有响起,只是感觉到有人用衣袖轻柔地擦过她的脸,风扬起时,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寂寂梨花,幽幽其华。 她怔愣出神,眉间微微蹙起,却沒说话,反倒是阿郎拉起她的手,写道:我扶着你走吧!免得又摔了。 他讲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夏初汐能想象到他微勾的唇角,忍俊不禁的模样,她想,他应当是个极好看的男子,笑起來也会如月般温柔。 夏初汐沒有再抵触他,仿佛这样的相处该是天经地义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让她莫名其妙地生出很多熟悉的感觉,温暖得像是曾经拥有过一般。 回去的路上倒是极为顺利,只是路上小白贪玩,在他们两人脚边绕來绕去,夏初汐一个不小心就被绊倒,可想而知跟她拉在一起的阿郎也不幸地被摔倒地上,当然,他倒下之时还不忘将小白也拖下水,结果,两人一狗一起洗了个泥水浴。 起來的时候都成了大花脸,无论衣裳还是脸都沾上了泥污,小白原本雪白的毛也变得脏兮兮的,粘在身上让它很不舒服地直嗷嗷。 衣裳粘在身上的感觉也让夏初汐他们很不舒服,于是,两人一狗都加快了行程,只希望快点回去洗个澡,将身上的沙尘都洗掉。 回到屋里的时候,才发现今日是卿若回來的日子,她睁着两只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观摩了他们良久,啧啧地叹了几声,方扑哧一声笑出來,道:“你们这是干嘛去了,打群架!” 也难得卿若还认得出是他们,毕竟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就算现在他们照镜子也大概认不出自己,全身都满是泥土,脸上更是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是原來的模样,其他的都看不真切了。 小白听了她的话,不满地吠了几声,又抖了抖身子,奈何身上的拟題已经干了,粘在身上怎么也无法抖落下來。 夏初汐原想用手擦擦脸,但想想方才落地之时是两手撑地的,所以很快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掏出怀中的白豆蔻,递到她面前,道:“还不是因为你的白豆蔻!” “嗯!”卿若沒听明白,眼角微微上挑,嘴角依旧掩藏不住笑意,她笑得花枝乱颤,夏初汐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 无奈,夏初汐只好将事情的來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当然,在山洞里的事情她能略过地省略过去,本以为听完后,卿若应该会为自己的笑感到羞愧,至少应该立即拿干净的毛巾给他们,再给他们都烧个洗澡水。 可卿若听完她的话之后,却笑得更是欢了,直接在床上打起了滚,直把夏初汐和阿郎都笑懵了,小白歪了歪头,也是一脸的迷惑。 等她笑完了,突然恢复了认真,手中拿着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拿回來的白豆蔻,撑着下颚道:“其实吧!这白豆蔻我药箱里还有很多,而且外面店铺里也卖得便宜,你们完全可以去买的!”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听得夏初汐一阵怒起,她咬咬牙,压抑自己的怒气,勾动唇瓣,笑道:“你不是说,这药对你很重要吗?少一颗都不行!” 卿若扬眸,一派严肃的神色:“我是怕你们不小心弄不见了才这样说的,拿坡上的事情吓唬你们,你们也会更用心点的不是!” 她看着众人的脸色不对,连忙摇了摇手道:“我也是为你们好啊!这不是担心你们有危险吗?呵呵,你们还是快去洗澡吧!干了就不好了!” 话一落,她就想趁机开溜,阿郎眼疾手快地将门关了起來,倚在门旁看好戏,夏初汐凤眸微挑,唇角邪魅地勾起,看得卿若一阵心怵,小白呲牙咧嘴地把牙磨得喀拉喀拉响,快被泥土沾上的眸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夏初汐蹲下身摸了摸小白的头,笑容如小孩般无害:“小白,卿若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是不是该邀请她共浴呢?”小白立马嗷地叫了一声,表示赞同。 “啊!不用不用不用,我……我,我不喜欢一起來,你们去就好,我……我去给你们烧洗澡水!”卿若赔笑着回绝,眼神朝阿郎示意,但是示意了良久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动静。 这边小白的蹄子已经在地上蹭了蹭,夏初汐站起來,笑意顿失,咬咬牙地一挥手:“小白,咬她!” 小白亮出它磨得喀拉喀拉响的牙齿,扑了上去,夏初汐也不闲着,逮着机会也蹭了上去,霎时间,屋内惨叫声此起彼伏,传來一阵阵东西哐啷落地的声响。 这个午后阳光和煦,杨柳飞絮,花香扑鼻,惊起林中鸟兽,魂飞四起。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山坡事件就如湖面上不经意荡起的细小涟漪,过去了也就恢复了平静,日子似乎过回了从前的模样,又似乎哪里发生了变化。 是夜,温凉如水,月光皎皎,洒了满地金黄的光辉,幽林深处有隐隐的光亮闪动,微弱却很是温馨。 夏初汐坐在树下的藤椅上,伸出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仍旧是漆黑一片,指尖处似是飞过什么东西,有些热却不灼人。 “是萤火虫!”卿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耳旁,夏初汐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子给她坐下。 卿若坐下的时候,藤椅随着波动微微晃动,她指尖上的萤火虫逐渐地飞远了,她看不到,却感觉得到那一点温暖正在逐渐地远离她。 “卿若,我的眼睛真的还能再看见吗?”她的目光怔怔地,如夜一般深沉的色彩,溢满忧伤和冰冷。 猛然拂起的清风缭乱了她们的发丝,地上晃动着微弱的婆娑树影,月色凄清,轻柔的月光洒在她们的身上。 卿若握住夏初汐的手,她的指尖似夜色般冰凉,却很柔和,她认真道:“你若想,我定倾尽全力还你光明!” 相识夏初汐将近一年,她性子淡薄,从不会要求别人做些什么?也沒有什么想要别人帮她做的,她始终捏着性子在过日子,不曾提过任何的要求,她习惯微笑,就像人习惯呼吸一般自然。 可从山坡回來之后,她发现她明显地变了,她常常会无意识地抬头,看向天际的太阳,然后是一脸怅然地垂下头來,唇边始终是那个笑意,却多了丝伤感。 不知不觉间,她喜欢上这个清冷如梅花又时而活泼的姑娘,她的性子像极了自己,让她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样的女子,大抵沒人不爱吧! 夏初汐摸索着覆上卿若的手,她笑起來,眸光在这一刻如夜光琉璃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朱唇轻勾,吐气如兰:“我是想的,卿若,我太久沒看过这个世界了!” 她站起身來,敞开双手,迎接清风的怀抱,她笑得纯粹而干净,如那山涧流淌着的溪水一般,清澈得不带一点杂质。 “卿若,我想看看你,看看小白,看看阿郎,看看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这里一定山水相间,幽谷丛丛,定是极美的!”她如是说,夜风扬起她雪白的裙裾,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流光溢彩。 她说:“我想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一个沒有他的世界,卿若,帮我!” ------------ 第060章 陆家兄妹 烟雨三月,春雨飘渺,湖边柳絮纷纷扬扬,织就了雪白的薄纱,朦胧的雨幕笼罩着繁华的街景,街上的行人未因大雨而有任何的削减。 雨丝中遥遥地走來两位佳人,眉眼含黛,呵气如兰,举手投足之间似有芳香流连不去,两人皆以薄纱遮面,掩去真实容颜。 身后跟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犬,浑然天上云朵,惹來路边小孩的围观,小犬乖巧地跟在二人身后,圆溜溜的大眼睛灵光异彩。 如此一幕落在路过行人眼中,衬得迷离雨幕更似仙境一般,看得他们如痴如醉,心驰神迷。 但见两人拐过街角,再寻去,当真不见了踪影,雨丝如常,空气中仍流连着方才的清香,让人心醉不已。 窈窕身姿出现在一座大院中,院落豪华却不见奢侈,比平常百姓家的较好一些,清风拂來,雨丝夹杂着海棠花的清香迎面扑來。 夏初汐被扶着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有袅袅香薰,不是她最爱的清冷梅花香,小白也乖巧地坐在石椅上,伸着舌头吐着热气。 一年來,她第一次离开了谷底,却是个春雨绵绵的日子,卿若说:“你若想重新开始生活,就必须重新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用你的心!” 那夜,她将她的手抵在她的心间处,说:“初汐,明日与我一同出谷,去见一个人!” 卿若向來说风就是雨,看似冷静稳重的外表却有一个热忱而温暖的心,第二日,卿若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阿郎,阿郎什么也沒说,只是沉寂半晌,摊开她的手,写道:照顾好自己。 他写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鼻尖微微泛酸,却是扬起一个美丽的笑靥,脸色娇红如三月桃花,她覆上那双温暖的手,噙着泪点了点头。 夏初汐想,他们或许不会再见面了,出门的时候,卿若告诉她,阿郎家里出了点事,他最近也正好很忙,大抵也无暇过來。 卿若终归是细腻的,她看似沒心沒肺地毫无所觉,其实却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她跟她说阿郎会沒事,她就相信,因为她是一个多么值得信任的姑娘。 此次出行,卿若说要带她见一个人,而前提是,她必须救一个人,一个病入膏肓,命在旦夕的老人,一个在她口中倔强如牛的臭脾气老头。 她如是说的时候,小嘴嘟得老高,一副轻佻不满的样子,夏初汐之所以知道她的神情,只因相处的一年里,她已摸透了她的性格。 院子里百无聊赖,雨丝缠绵如雪,丝丝透凉,几个侍女上了茶水便退了下去,不在跟前打扰,卿若也进屋有些时刻,想來病情确实棘手。 夏初汐站起來,纷飞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发上,透着一股春日特有的气息,她眯着眼睛,裙裾飞扬,脸上薄纱飘飘而舞。 身后忽然传來一个小女孩天真的声音:“哇,狗狗,狗狗,抱抱,小狗狗给子菁抱抱!” 她的话一落,就听到小白嗷地一声叫了出來,哧溜一下就跑到了夏初汐的脚旁,嗷嗷地叫得可怜兮兮。 小女孩追上來,扑倒了夏初汐的身上,她抬起水灵灵的眸子,看向挡住她的人,婴儿特有的奶香奶气的话语溢出她的口中:“姐姐,你是不是仙女啊!” 夏初汐被她的话逗笑了,缓慢地蹲下身子,摸索着握住她的肩,笑笑道:“姐姐不是仙女,你叫子菁是吗?” “哥哥跟子菁说过,仙女都是穿着白衣,而且都长得很漂亮,很温柔,就跟姐姐一样,姐姐一定是仙女!”子菁砸吧着小嘴,掰着指头算來。 “子菁乖,姐姐真的不是仙女,仙女啊!是会仙法的!”夏初汐摸了摸她的头,笑意盈盈,温柔的流光在漆黑的眸子里流转。 子菁撑着她可爱的小脑袋,想了想,大眼睛水灵灵地转了一圈,道:“姐姐是比仙女还要好看的人!” 童言无忌,却也是发自心里最真诚的话语,夏初汐有些微的怔愣,右手不禁抚上了面纱下的右脸,那道狰狞的疤痕还在,即使隔着面纱依旧粗糙得很。 “仙女姐姐,你为什么要带着面纱呢?”不一会儿,小子菁又发出了话,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躲在夏初汐身后的小白,小白一阵哆嗦,又往夏初汐的身后挪了一下。 夏初汐笑笑,道:“姐姐脸上有伤,怕吓到了子菁!”她的手依旧按住伤疤的位置,将面纱又系好了些。 她第一次觉得不敢以自己的容颜见人,这样可爱单纯的小姑娘,她不想吓着她了。 “姐姐为什么不让卿若姐姐给你医好呢?卿若姐姐很厉害的,一定可以医好姐姐的伤的,哥哥说,我们都要对自己好一点,自己疼自己!”子菁扬着一张笑脸,脸上光彩琉璃,是崇拜的目光。 夏初汐的眼眸微微闪烁,却仍旧是漆黑得深不见底,她未曾想过,连一个孩子都懂的东西,她还在执拗些什么呢?她妄想催眠自己,其实该放下的她一直都沒有放下,卿若说过,她可以治好她脸上的伤,是她拒绝了她。 她以为的豁达,以为的毫不在意,其实恰恰证明了她其实根本就沒有放下过,若是真的放下了,她何苦留下这个伤痕,折磨于自己呢? 愣神之际,耳旁传來一个男子的声音,无奈却溢满宠溺,显然是在跟她眼前的小女孩说话:“子菁,你又乱跑了,娘正找你呢?该去喝药了!” 來人应是方才子菁口中的哥哥,他的话一落,子菁就挣开了她的手,吐了吐舌头,俯在她耳旁道:“仙女姐姐,恶魔哥哥來抓人了,子菁要跑了!” 夏初汐还沒说话,她已经是向前跑去,只是未跑几步,就被男子抓了个正着,她嘴里骂骂咧咧,被男子举起,挣脱不开:“恶魔哥哥,子菁不要吃药,药苦苦,子菁要陪狗狗玩!” 男子却未理会哭喊着的子菁,走到夏初汐的面前行了一礼道:“姑娘莫见怪,在下陆子染,这是舍妹子菁,方才惊扰姑娘了!” 夏初汐站起來,白衣胜雪,抿唇笑道:“公子多礼了,舍妹可爱至极,未曾让我感到烦恼!” 陆子染听到她如出谷黄鹂般清脆空灵的声音,不禁抬眸看去,一见之下,竟不由怔在原地,子菁趁着他晃神的时候,一挣扎就轻易地落到了地上。 “恶魔哥哥看仙女姐姐看呆了,哈哈……”子菁蹲在一旁,拍手喊道,笑声清脆悦耳。 陆子染尴尬地咳嗽一声,微微斥道:“再乱说话我把你嘴巴缝起來,再丢去后山喂狼!”他说得很认真,脸色也很认真,可显然这招用的次数不少,因为子菁一点儿也不怕。 “仙女姐姐,哥哥脸红了哦,哈哈,脸红红的哥哥!”她笑得更是欢了,一手拉着夏初汐,活蹦乱跳的。 夏初汐也感染了她的快乐,唇瓣的笑意越深,一双眸子中微弱地荡漾着水波,她笑着蹲下身,抚着子菁的头发,道:“子菁最乖了,要听哥哥的话!” “可是药苦苦,子菁不爱喝,子菁要陪狗狗玩!”她瘪瘪嘴,声音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这个嘛!”夏初汐手撑着下巴,做出思考的状态,转而说道:“那子菁看这样好不好,你呢?乖乖吃药,然后我就让小白陪你玩!” 小白听得这话,不满地嗷嗷叫了两声,再子菁闪亮亮的眼神中又瑟缩着往夏初汐的身后挪了挪,夏初汐却不给它逃的机会,一伸手就把它抓了出來,举到子菁的面前。 “真的吗?仙女姐姐,子菁乖乖吃药,子菁要跟小白玩!”子菁兴奋的话语响在耳旁,一旁的陆子染见状,连忙招呼侍女把药端了上來。 子菁看了黑乎乎的药碗一眼,又看了看被夏初汐举在手中的小白,猛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地就把药给喝了下去,陆子染适时地递上了糖块。 “仙女姐姐,子菁把药喝完了!”说着,将药碗递到了她的面前,若是夏初汐现在看得到,定是被她苦着的脸逗笑了。 “子菁真勇敢,來,让小白陪子菁玩玩!”夏初汐说着,不顾小白的反对,硬是将它递到了子菁的手里。 小白嗷嗷地叫了几声,圆溜溜的眼睛不断地发出求救信号,可能猛然想起,夏初汐根本看不到,于是它挣开了子菁的怀抱,哧溜地选择走为上策。 子菁以为小白在跟她玩,兴奋地跟在她身后跑去,笑声清脆地盈满了整个院落,逐渐远去。 “多谢姑娘了,子菁一直不肯吃药,还是姑娘有办法!”陆子染的声音不期然地响在耳旁,他犹疑了一瞬,方疑惑问道:“姑娘的眼睛……” 他沒有继续说下去,许是觉得过于唐突了,不好开口,但其实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再收口也來不及了。 陆子染见夏初汐迟迟沒有回应,想來是自己唐突了佳人,连忙作揖说道:“在下唐突了,望姑娘不要见怪!” 夏初汐轻轻地摇了摇头,白衣广袖,似化蝶飞舞,她浅笑道:“公子说的是事实,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陆子染怔怔出神,他仿佛看到她身后绽开了一树的梨花,微风袭來,纯白的花瓣漫天飞扬,缠绕在她及至腰际的青丝间。 ------------ 第061章 古怪老头 一年前,夏初汐从混沌的梦境中醒來,已是四月中旬,谷中的海棠树花开正茂,结着细小的果子,微风拂过的时候,带來她熟悉的花香味。 她恍惚地以为,她又回到了皇宫中,回到了夜华宫,身上的酸软和无力让她无法挣扎起身,张开眼睛的时候却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当时,她只以为是晚上了,青阙把灯熄了,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可嘴唇蠕动了半晌,却是一句话也沒有说出來。 卿若就在这个时候进來的,手上还端着药碗,看到她醒了,将碗放在桌旁就做到了她的身边,说:“姑娘,你醒了!” 夏初汐心下顿明,大概是摔下悬崖被幸运地救了,她费力地蠕动了几下嘴唇,说得很困难,但这次总算是说了出來,声音却粗糙得像劣质的砂纸。 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我现在在哪里!”或者是“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费力说出的话却是:“我还活着!”语气听起來波澜不惊,不悲不喜。 卿若抚上她的手腕,探脉,半晌,方笑笑着回道:“恭喜你,你确实活下來了!” 夏初汐的脸上沒有多大的情绪浮动,就像听到今天会是晴天的感觉一样,漆黑的眸中沒有半点光亮,如一潭幽湖,她扯了扯嘴角,细长的睫毛颤了颤,道:“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清冷得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悲伤的话语,卿若着实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原本犹豫着该如何告知她这件事,如今她自己倒先说了出來,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抿唇笑笑,屋内烛光摇曳,她道:“是,你从悬崖上摔下时受伤太重,能捡回命已算不错!” 夏初汐的脸色依旧清冷,只是微微地勾起一抹笑,她那样习惯的笑容,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可你看起來并不开心,你想死!”卿若凉凉地问道,言语中带着一丝好奇。 夏初汐摇了摇头,轻而又轻道:“只是以为自己命该绝于此,如今尚能活下,吃惊罢了!”可饶是如此说,她的脸色却真真看不出有任何的惊讶之色。 突然之间从光明坠到了黑暗之中,她沒有一丝的抱怨,吵闹,甚至绝望,尽力地配合卿若的医治,身子也逐渐地好转了。 听到卿若说出她的名讳之时,她也只是瞬间怔了怔,随即笑起來,悠悠道:“神医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脸上是坦然之色。 她们的性格很接近,像是从彼此的身上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晚了十八年的时光,她们仍是遇到了一起,有时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姑娘,姑娘……” 陆子染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來,她看不到,却下意识地看向了声源处,歉然道:“不好意思,方才出神了,公子说了什么吗?” “实在是失礼了,在下让姑娘想起伤心往事,真真该死!”陆子染看她方才陷入回忆之时的神色,心里十分懊恼自己鲁莽的话语。 夏初汐摇摇头,唇边噙笑,道:“其实看不到也沒有什么?就像卿若说的,我们要用心去看这个世界,而不是用你的眼睛!” 陆子染良久沒有回话,夏初汐想,他大抵在思考话中的意思吧!她经历过这些事,所以认知起來容易了些,更是刻骨铭心。 清风拂过,却沒有了雨丝,夏初汐伸出手去,发现雨不知何时已是停了,手上有薄弱的阳光感觉,她眸光沉沉似水,道:“雨停了!”脸上的面纱飞扬而起。 陆子染听到她的话抬头的一瞬间,诧异地看到了她面纱下的阵容,他不由猛然抽了一口凉气,步子踉跄地退了几步。 夏初汐感受得到他细微的声响,她抬手捂住了右脸上的伤疤,沉寂着沒有说话,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尴尬,沉静了良久的里屋却忽然地响起了瓷器摔碎的声音。 很响的声音,夏初汐却感觉不到众人有一丝的慌乱,但她心急,担心卿若有事,向前几步,结果绊倒了石凳,痛得她一阵龇牙咧嘴。 陆子染上前一步扶着她,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不敢造次,刚要收回手,就被夏初汐抓住了手臂,她道:“陆公子,麻烦带我去找卿若,拜托你了!”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焦急之色。 此次卿若是为她而來,有什么样的事情也该她一人担着,若是卿若受到了任何伤害,她就是恢复了光明又有何喜呢? “好,我带你去!”陆子染虽不明白夏初汐为何这样急切,因这样的事情三天两头地就发生一次,着实沒什么令人担心的,但看她急切的模样,他心生不忍。 里屋其实离夏初汐方才在的亭子不远,陆子染带她绕过几个弯也就到了,未进门的时候便听到里面有老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卿若气恼的声音。 夏初汐想也不想地推开了门,屋内正争斗着两人瞬间都住了嘴,目光移到了夏初汐的身上,夏初汐唤道:“卿若,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沒有事啊!” 卿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夏初汐的身旁,从陆子染的手中扶过了夏初汐,让她在椅子上坐下,陆子染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瞬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怎么进來了,放心,我沒事的!”卿若细心地安抚着,眼睛还不忘朝床上的人瞪了一眼。 夏初汐还未说话,床上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嘲讽道:“真是个沒教养的丫头,进别人的房间也不知道敲门,跟卿丫头一个模样,哼!” 床上的老人就是卿若此次要带夏初汐见的人,他面容枯槁,身形消瘦,花白头发凌乱地披洒在肩上,一双眼神中充满狠厉的眸光,尤其看着夏初汐的时候,更是不屑一顾。 “你……”卿若气不过他的恶言相向,正欲说话,身旁的夏初汐却拉住了她。 “方才是初汐失礼了,还望前辈见谅,初汐并无恶意,只是听到房内有响声,故而担心才慌乱地闯了进來!”夏初汐谦恭地赔礼道。 她的谦恭却换來一声轻哼,床上的老头又开了口:“不敢,老夫可担不起这样的大礼!”他话语中中气十足,着实不像病危之人。 卿若这次是忍不住了,站起來叉着腰道:“老头儿,你只要说,你治还是不治!”她撂下狠话,杏目圆睁。 “不治就是不治,说什么都不会治的,你们走吧!”老头撇开脸,不去理会他们。 卿若暴跳如雷,指尖颤抖地指着床上的人,美眸蓄满怒气:“你……你就是茅坑里的石头,狗咬皮影子!” “什么意思!”卿若的话一落,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卿若嘴角一勾,轻哼一声,狠狠道:“脾气又臭又硬,身上沒有一点人情味,死要面子!” 夏初汐从來不知道卿若骂人如此厉害,又形容得如此贴切,她很想笑出來,可这样的情况下显然不适合笑,而且她如此气一个病人似乎不是太好。 果不其然,床上的老头被她气得不轻,捂着胸口半晌沒有说出话來,猛然地喷出一口鲜血,吓得卿若立即花容失色,陆子染早已几步走向了床边。 “爷爷,爷爷,你怎么样了!”陆子染焦急地拍着老头的背,眸中溢满担心,看向卿若的眼神中微微带了恼怒。 卿若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些,焦急地将药碗递到他的跟前,道:“老头儿,对不起,我错了,你是大大的好人,我们先吃药好不好!” 老人睨了她一眼,沒有说话,也沒有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言辞依旧不留情:“拿开了,别以为我吃了你的药就要给你的人看病,我死都不看!”话落,抑制不住地连连咳嗽。 夏初汐不知道他病得如何,但听卿若和陆子染的声音,她也猜测得出定是不轻,此事因她而起,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摸索着站到床前,微微屈身,道:“前辈既是不肯为初汐治病,初汐也不强求,但请前辈保重身体,莫要因为初汐而损害了您的健康,初汐先行告辞了!” 话说完,沒有等任何人回话,夏初汐已摸索着要出去,她虽说得冠冕堂皇,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感到失望,或许老天爷不怜她,就连光明也不肯奢侈给她。 因是不熟悉这里的格局,走起路來难免磕磕碰碰,卿若急忙放下碗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抚道:“初汐,你在外面等我一下,等处理好了,我们就走,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再次看见的!” “谢谢你,卿若!”夏初汐覆上她的手,以示自己沒事。 床上的老头仍是不屑一顾,陆子染却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夏初汐的身边,接过卿若扶着她的手,对她说道:“卿若,你留下來照顾我爷爷吧!我扶夏姑娘出去!” 夏初汐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陆公子说的是,你还是留下來照顾前辈吧!我就在外面等你,哪儿也不去!” 老头的咳嗽声一阵厉害过一阵,卿若点了点头,就转身回了床旁,夏初汐回头朝陆子染笑笑,道:“麻烦陆公子了!” 恍然阳光洒落满地,落下一地斑驳,陆子染眼神微漾,唇瓣张张合合几番,终是沒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出了里屋。 ------------ 第062章 前尘往事 陆子染沒有扶夏初汐回原來的亭子,而是相反的方向,夏初汐估摸着是个院子,四周是芬芳的花香和树叶的婆娑声,她知道,他有话跟她说,而她,也有话想问他。 走近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嬉笑声,是子菁的声音和小白不满的嗷嗷声,他们离得有些距离,并未打扰到他们。 两人站在院中,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柔柔地洒下來,积了雨水的树叶上叮叮咚咚地落下细小的水珠,雨后清新的味道盈满了整座宅院。 沉默良久,陆子染似在琢磨着如何开口,犹豫几番,几次话到嘴旁,抬眸看到夏初汐温和柔美的脸时,又将话咽了回去,仿佛他不说出來,不捅破这一层纸,他心中所想的就不会是事实。 终于,还是夏初汐先打开了话匣子,她大抵知道陆子染想说什么?因他方才的称呼,她自始至终都沒有告诉过他她的名字,方才在屋内,她也只是自称“初汐”,可他却知道她姓夏。 姓夏之人本就不多,脸上又有明显疤痕,着实易认,只是夏初汐沒想到自己竟为这么多人所知,倒真觉得不知该喜亦或是忧了。 倘若沒有一年前的坠崖事件,或许现在的陆子染会更加确定眼前的夏初汐就是宣国公主,也是一年前祁国皇帝迎娶的“鬼后”,但其实这也无碍于他的猜测,因她身边跟着个医术超群,素有起死回生巧手神医之称的卿若,即便是坠崖,将她救了回來也不奇怪。 只是夏初汐的身份终归是禁忌的,尤其是现在,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祁国皇帝知晓他迎娶的皇后还活生生地在岚国,势必是要引起腥风血雨的。 其实,夏初汐想岔了些,陆子染之所以知道她的身份,并非完全因为四年前宣国灭国之事,当是时,确实是听闻过夏初汐的事,但也只是聊聊几句,过了也就沒有印象了。 但一年前的祁国皇帝迎娶“鬼后”的事件确实让他印象深刻,当时,他恰巧在祁国,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如若他不是亲眼所见,决然不会相信那个为天下人忌惮着的君王也会有那样颓丧的一面,他墨黑的眸中恍若一潭死水。 夏初汐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触叶子,一滴水珠骨碌碌地滚落下來,滴在她的手心处,丝丝清凉,她抿抿唇,似笑非笑,唇边却有明显扬起的弧度:“陆公子,既是有话要说,大可不必顾忌,初汐定如实相告,但也请公子为初汐保密!” 陆子染抬头看她,却只能看到她纤瘦笔直的背影,寥寥白衣如苍茫云雾,莫名悲寂,沉吟片刻,方问道:“你真的是……”他迟疑。 夏初汐抿唇一笑,漆黑眸色如深潭幽泉,教人看不真切,她点点头,复又说道:“你想的沒错,我确实是!” 阳光柔和地倾泻下來,廊子尽处时不时地传來嬉闹声,陆子染却觉得阳光莫名地透着冷意,便连那笑声,也阴冷得像暮日黄昏,让人绝望。 他猜中了结果,可还不如不猜中,至少在心中还有一个念想,一个希望,他的梦才起始于前几个时辰,甚至还未开出花來,就这样被扼杀得干干净净,着实悲凉。 有些人只消一眼,此生便难以再忘,这样的感觉,沒有亲身体验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的,就像两块磁石,本沒有任何的交集,但偶然相碰时却莫名地感到契合,如此简单,如此奇妙。 总归的,这只是陆子染的一厢情愿,方才清风扬起她的面纱之时,他已猜中了她的身份,才会怔愣地沒有回话,这样好的一个姑娘,他却相识得太晚。 良久沒有听到陆子染的声音,夏初汐心生歉意,转身道:“陆公子,初汐并非有意隐瞒,还请见谅!”她微屈了身,却被前面的人温柔地扶了起來。 “在下只是有些震惊,并沒有怪姑娘的意思,姑娘无需道歉!”陆子染的嗓音厚重,与方才的似有不同,却又察觉不出任何的异样。 “多谢陆公子的体谅,若是公子不介意,叫我初汐便可,姑娘姑娘的,听着着实别扭了!”夏初汐笑意盈盈,美眸微弯。 陆子染沉醉在她的笑容中,握着她手腕的手一直沒有松开,恍然回神的时候,才慌乱地松开,沉寂片刻,方唤道:“初汐!”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中有些雀跃。 “那你也别陆公子陆公子地叫了,唤我子染便好!”他如是说,洁净清秀的脸上,是暖暖的笑意。 “子染!”夏初汐唤道,那么自然,沒有丝毫的矫揉造作,一个姑娘家如此直呼一个男子的名讳,听起來却让人觉得一点儿也不轻浮,而是自然得仿佛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眼前的女子,陆子染心知自己是逑不得的,她如淤泥中亭亭净植的雪白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子染,我有几个问題想问你,你可愿告诉我!”夏初汐言笑淡淡,指尖处又落下一滴水滴,凉入心扉。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乎是沒有迟疑,陆子染看着她,眼底是一派清明之色,君子坦荡荡,他当是这般的人。 夏初汐也不想拐弯抹角,这样讲话着实不像她,开门见山道:“卿若跟你爷爷是否有些渊源!” 陆子染眸光微顿,转而笑笑,眸中掠过一丝赞赏:“你想得沒错,我爷爷算起來是卿若的师叔,却也相当于半个师父,卿若的师父死得早,后來是爷爷将她收入门下,她的医术也是我爷爷传授的!” 这层,夏初汐倒是沒想到,原本她是以为卿若便是陆家老头的徒弟,沒想到其中还有这层渊源,但无论怎么说,总归是有些渊源的,那为何两人却这般僵持不下呢? 陆子染看着夏初汐垂眸沉思的模样,心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又开口道:“我爷爷性子顽固,脾气犟得很,卿若又是个倔脾气的姑娘,这两人在一起啊!总免不了要斗斗嘴,我们都早已习惯了,只是,这样的日子,怕是沒有多久了!” 说到最后,陆子染的声音怅然无力,夏初汐想起方才陆家老头说话的样子,中气十足,不像是病重之人,但卿若和陆子染都如此紧张,或许只是勉强支撑着。 “你爷爷的病很严重吗?”夏初汐问道,这也是她的第二个问題,如果照陆子染所说,他爷爷应当也是医术高超之人,再加上卿若的医术,怎么还会治不好呢? 陆子染无奈地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道:“爷爷得的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毒,他其实一直知道,一直知道他喝的是有毒的药,可是他太犟了,只要是她给的,他都会眉头不眨一下地喝光!” 夏初汐听着他的话,隐隐地透着一股悲凉,四月温暖的季节,她却感到凉意钻入心扉,平静的眼眸依旧是幽深的神色。 “那个人,是我的奶奶,爷爷爱了她一辈子,即使后來她背叛了他,想要将他毒死,他仍旧狠不下心杀了她,爷爷看似坚强固执又顽固得不可理喻,却比谁都要心软!”陆子染的话淡淡地,渐渐地隐去了悲伤的气息。 夏初汐的身躯微微颤抖,脸色霎时间褪成苍白,她紧紧地抿着唇瓣,漆黑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沒有半分光彩。 背叛的感觉那么刻骨铭心,即使她费力地想将它从她的骨血中剔除,却依旧有残渣留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再次遍体鳞伤。 可她受的伤害远远沒有陆家老头來得重,容华好歹是撕破了面具才想要杀了她,而他呢?他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明明知道那是毒药,却又甘之如饴。 缘空方丈曾告诫于她,爱情既是味良药亦是味苦药,若是遇对了人,此生必定如沐甘泉,但若是所遇非人,便会陷在苦海的深渊,就是苦也说不出來。 他便是看透了凡尘间的情爱,才遁入空门,成为一个无情无欲之人。 夏初汐以前不懂,可经历过了也就慢慢参透了其中的禅理。虽然她仍然做不到看破红尘的地步,却也学会了将情爱之事看淡了,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逐渐地忘却曾经的伤痛,忘却那个伤害了她的人。 可陆家老头却是不同的,他如此执着,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她想不透怎样的女人会忍心伤害一个如此深爱她的男子,她的心该是有多硬。 陆子染转过头,看见夏初汐脸色苍白,心下一惊,几步走到她面前,问道:“初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可能站得久了,头有些晕!”夏初汐笑笑,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其他的,倒真沒什么生病的迹象。 陆子染不放心,想让她先回房歇着,夏初汐却执拗地摇了摇头,问道:“那后來呢?你奶奶怎么样了!” 握着夏初汐手腕的手松了开來,陆子染面色不改,淡淡道:“后來,其实原就沒有什么后來,奶奶死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季,选择用自尽赎去了她对爷爷的亏欠!” ------------ 第063章 卿若的泪 春日里和煦的春风恍然地冷意袭人,有些事情注定猜得到开头,却任你费尽心思也猜不到结尾,夏初汐不同,她猜到了开头和结尾,却沒猜中过程。 陆子染的爷爷,曾经也是享誉三国的神医,人人趋之若鹜,国之根本,在于民生,民之根本,在于医,百姓的生老病死若是得了保障,自然民心安定,掀不起任何波澜。 由此,引出了三国间的争斗纠纷,卿若的师父也是因这场争斗而死去,既是说服不了他为自己所用,那些君主自也不会留下他成为自己的对手。 陆子染的爷爷,名唤陆云邈,素有仙人之称,其医术远高于卿若的师父,他济世为怀,心怀百姓,不愿入宫为君王效命。 身处乱世之中,又岂容得你说一个不字,君臣之分,等级分明,何况仅是一个平头百姓,充其量也只是个颇有來头的百姓。 但那又如何,君王权威向來不容小觑,陆云邈从沒想过,他行医多年,中年之时却摊上这样麻烦的事,无论他选择去哪个国家,都必须得罪其他两国,何况他心高气傲,即使命丧黄泉,也不为权贵所辱。 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的逃亡生涯,临走之时,他带走了师弟留下的卿若,那时候的卿若尚小,根本不知发生何事。 后來的事情相对奇妙了些,宣国皇宫不知从何得知他的所在,几次三番软硬兼施,却始终不得其果,一日夜里,他又携着卿若逃跑了。 却不知宣国一直派人秘密跟着他,更派了一名女子去亲近他,博取信任,劝他为宣国效命,更是给了她一瓶毒药,让她每日少量地置于他的饭菜中,亲眼看他吃下。 药量极少,显然开始的时候并不想要他的命,本意仍在劝降,可等陆云邈明白事情原委的时候,他已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那个女子,他的心太硬,爱上了便是一生。 他每天笑着吃下所有有毒的饭菜,却无论女子如何劝说,他都执着己见,不肯屈服,女子渐渐地心生不忍,当是时,她已为他育下一个男儿。 他想,至少她还愿意为他生下一个孩子,那便足够,他相信下毒之事非她所愿,若是只有两个选择,他愿意以死换她周全,第三个选择,他从沒考虑过。 一个冰冷的寒夜里,大雨滂沱,他第一次发了病,张口便是一口一口鲜红的血液,当时若非卿若已有所成,并且天赋颇高,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奇经八脉,阻断毒素的流动,他大抵就该死在当晚。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跟她,跟他的孩子在一起,他还沒享受够天伦之乐,他怎么可以死,最终,他用了以毒攻毒的办法,勉强地留住了自己残弱的生命。 还未欣喜,下一刻却已坠入地狱,他曾想过以命换取他们母子的周全,可最后,却是她以她的性命换得了他们父子的逃亡。 她跳下冰冷的河水,河边放了一双男子的鞋子和她的绣花鞋,那是联通宣国和岚国的西护河,与东护河一般,是三国彼此的分界线。 为了以防有心怀歹心之人的靠近,河中常年以往都养着一些会吃人的鱼,女子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让跟着他们的侍卫以为他们双双殉情,为鱼裹腹,他们捞不到,也寻不着。 事情说到这里也就落下了帷幕,陆云邈的身子好好坏坏,让卿若坚持到了现在,她其实心里明白这毒素拖得越久,只会越发地深入骨髓,越发地难以根治,即使她是神医,有时候也是斗不过阎王的。 轻风温柔地越过窗棂拂过夏初汐披洒于肩的青丝,她脸色微沉,眸子漆黑似夜,听过了这段往事,她方才明白,为何陆云邈如此厌恶于她,甚至恶言相向。 他失去至爱之人,失去健康的身体,这一切都是拜宣国所赐,他恨不起那个女子,他是如此爱她,爱到甚至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固执。 夏初汐觉得心里微微地泛着苦涩,她能干的父皇啊!到底给她留下了多少的仇恨,若是有这心思去残害无辜之人,何不加强国防,整顿朝纲,也不至于敌国來袭之时兵败如山倒。 这一些,她所谓的父皇再也听不到了,即便听到了,也只会是一个笑谈,他所谓的三观如此扭曲,即便她花上十年,也未必能将他端正过來,何况仅有短短一年时间。 屋里的门恍然被打了开來,风拂过屋内,带來一股清新的香味,夏初汐知道,是卿若。 “初汐,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卿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來显得轻松,却终究是逃不过夏初汐的耳朵的。 她上前拉过夏初汐的手,背好她的药箱,就要走,夏初汐却纹丝不动,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她说:“卿若,我们留下!” 卿若诧异地回头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为什么?那老头都不肯给你看看,性子又那么倔,煮的药都不肯吃,身体不好还爱发脾气……” 讲到后來,卿若渐渐地泣不成声,夏初汐将她拥入怀里,让她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的声音清冷却温柔,如冬日里稀薄的阳光,让人的心里隐隐地透出股温暖。 她抚着她的背:“卿若,不要隐藏你的脆弱,你可知,这样的你,让人多心疼吗?” “初汐,我该怎么办……我……我救不了……我救不了老头!”卿若的眼泪滑落脸颊,她是个多欢乐的女子,此刻却哭成了泪人儿。 她每日承受着这么多的压力,这么多的担忧,回到谷中之时却仍然笑脸相迎,她从來不说,夏初汐也从來沒问,以为她是奔波而疲惫。 “卿若,你心知我的血液有解百毒的效用,为何不肯让我帮你!”夏初汐眼眸沉沉,看不出表情。 卿若的身子怔了怔,停住了哭泣,她离开夏初汐的怀抱,看着她,眼泪又落了下來:“初汐,对不起,这次带你來,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想让你救救老头,可是……” 事情与夏初汐猜想的相差无几,但她对卿若却无半分的责怪之意,怪的却是她不肯与她说明,若是她此刻不说破,是不是她也就不会说了。 “既是如此,为何又说要走呢?”夏初汐笨拙地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想起自己在山洞里哭的时候,可比卿若厉害多了。 卿若握住她擦着她眼泪的手,泪水不再掉了,声音哽咽着:“因为,因为老头体内的毒素积得太久了,即便是用你的血液,也未必治得好,而且,需要很多的血液……” 话至此处,夏初汐心下顿明,这样做无非有三个结果,其一,也是最理想的结果,她的血液对陆云邈的毒有用,他解了毒她也沒事;其二,中和的效果,一方能活下;其三,血液沒用,她血液流失太多,性命垂危。 最可悲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不但救不了任何人,还要搭上一命,卿若忧心的便是这个,她将夏初汐带來这里,却迟迟未向她提出要求,只因她也沒有自信,自信用了夏初汐的血液能护得了他们二人的周全。 夏初汐心头淌过一股暖流,若非卿若相救,她岂能存活至今,即便她如今想要拿走她的命,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仅是要她的血,未必致命。 “卿若,只要有一丝的机会,我们都不该放弃的!”她握着她的手,唇瓣含笑。 “可是……”卿若话还沒说全,夏初汐已是朝她摇了摇头,笑道:“放心,老天既然让你來帮我,就不会让我这么容易在你手中死去,否则他不是白忙活了!” 卿若破涕为笑,轻拍她的手,嗔道:“也只有你还能在这个时候逗我笑了!” “彼此彼此!”夏初汐眸光含笑,看起來竟似恢复了光明一般,神采奕奕,璀璨如琉璃。 卿若有些恍惚,清明的眸子像是蒙上了迷雾,喃喃了一句,夏初汐蹙眉问了声:“你说什么?沒有听清!” “沒有,只是想说,初汐,谢谢你!”卿若不着痕迹地将事情掩盖过去,岔开了话題。 夏初汐也沒有追究下去,她着实担不起她的一声谢,她将她视为救命恩人,恩同再造,更将她视为知己,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她岂有不帮之理。 “卿若,你帮了我,这次换我來帮你!”她的手抚过她泪水未干的脸,冰冰凉凉却又无比温暖。 卿若倾身给了她一个拥抱,她附在她的耳旁道:“初汐,相信我,我定会全力护你周全的!”沒有了方才的退缩,此刻她的话语听起來那么让人安心。 “我相信你!”夏初汐低低地回道,笑意一直盈在脸上,像春日里含羞的嫣红桃花。 既是已经定下了救治方案,卿若便急急忙忙地奔回了陆云邈的房间,她需要时刻注意着他的病情,以便明日的救治能顺利进行。 房间内剩下夏初汐一人,她睁着眼眸坐在桌旁,身形一直沒有动过,唇边的笑意也沒有减退,她说了谎,方才卿若的话,她听得真切。 “你这么好,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 她听着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自然而然地掠过阿郎的名字,她们都认识的男子仅有阿郎一人,莫非…… 夏初汐眉头微蹙,任由风拂乱她的发丝,落下几缕青丝,心思百转千回。 ------------ 第064章 欲言又止 第二日,春雨霏霏,烟雨迷蒙,衬着一院的花草如在雾中,缠绵细雨如飘飞织锦,一挥而就,蔓延在偌大的院落中。 夏初汐纤瘦的身躯穿过漫长的回廊,雪白衣裳翩翩而舞,依旧以面纱遮面,眸中澄澈,毫无波澜,若非身旁的侍女在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真是看不出她已然失明。 现在她的心里存着满满的疑问,就在方才,她刚用过了早饭,便有侍女前來,说陆云邈请她前去一叙,让她收拾好了尽快前去。 昨日他对她的态度仍历历在目,虽不是非诛不可,但明显地存着敌意,此次邀她前去,夏初汐不知道他是何意,总觉得事情沒有那么简单。 其实,他若是想要她的命应当是易如反掌的,随便使唤个小侍女在她的饭菜中下药,就足以致她于死地,可他沒有这么做,就说明虽然他很恨她,但念在卿若的面子上,也不会要了她的命。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想,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谁藏了什么心思,谁又藏了什么心思,也许他就是要这样光明正大地杀死她才解气,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总之,一切小心为上,而且她私心里觉得,就算只是因为卿若,他也不会伤害她,她感觉得出來,那陆云邈是打心眼里喜欢卿若的。 她唇瓣含笑,任由身旁的侍女将她扶着走过漫长的回廊,拐过回廊拐角处之时,那侍女忽然停了下來,屈身行礼。 夏初汐茫然地睁着双眼,她知道她的面前站了个人,可他的气息她觉得很陌生,那个人在她面前站了片刻,擦过她的肩膀,如风一般洒脱。 风扬起的瞬间,她似是闻到一股梨花清香,熟悉得向记忆中独属于某个人的味道,她有些许的恍惚,直至身旁的侍女又扶着她的手,她才恍然回神。 “方才那人是谁!”夏初汐眸色依旧,就连这样的问題也听不出一点儿的好奇之心,好像别人答不答她都无所谓。 那侍女倒是个热心人,娇羞笑道:“那是陆家的大恩人,连老爷都很尊敬他,年纪轻轻的,人长得又好看……” 显然,她说着说着,一不小心已然沉醉下去了,回神时,脸颊上已遍布桃花,不好意思地歉然道:“奴婢说偏了,那个,反正他就是陆家的恩人,如果沒有他,就沒有现在的陆家!” 夏初汐唇角噙笑,眸眼微弯,笑容里沒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就连眼睛看起來都满是善意,她笑道:“有人可以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这样的心情,无论多久,都值得去珍惜!” 小侍女显然沒有听明白她的话,而夏初汐也沒有要解释的意思,有些事情,唯有经历能让你明白,说多无益。 这段小插曲夏初汐很快就忘了,但陆家大恩人突然在这个时间段出现,显得有些过于凑巧了,他一來,陆云邈便说要见她。 但夏初汐无暇多想,因为她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侍女将她扶进了屋子,就自行退下了,因为昨日來过一次,夏初汐对屋内的陈设还有些印象。 床榻方向隐隐地传來咳嗽声,她摸索着向前几步,猛然听到一道喑哑深沉的声音:“我在你正前方,放心,沒有任何可以绊倒你的东西!” 嗓音低沉黯哑,带了抹沧桑的味道,但更让夏初汐惊奇的是,他的语气和态度与昨日大不相同,此时的他,才真正像个前辈一般沉稳。 夏初汐依言向他走去,确实沒有绊到任何的东西,她亭亭立在他的面前,有礼问道:“不知前辈找初汐有何事!” 她感觉到陆云邈的目光犀利而深沉地落在她身上良久,却迟迟沒有听到他说话,夏初汐犹豫着是不是再问一次,因这样别人盯着的感觉着实不舒服。 未想还未说出,他便语气不明地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能耐,竟能请得动那么多人为你求情!” 夏初汐不解,眸色冷淡如水,淡淡道:“前辈之意,初汐不解,还望指明!”她站在那儿,背部挺直,身形消瘦,那么强的存在感。 “卿若为了你顶撞老夫也就罢了,不过一日时间,你竟能让老夫的孙子孙女都帮你说话,他们可是从來不敢违背老夫的意思,就连……”他顿了一下,突然岔开了话題:“宣国公主,老夫当真是小瞧了你!” 桌上的烛台已然消融,残余的蜡滴在桌沿旁,顺着桌边垂直落下,却在落地之前凝结成了烛块,仅靠一丝薄弱的烛丝连接着。 夏初汐眸光微顿,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绽着笑意,脸上的表情却沒多大的变化,她习惯了将心思藏在心底。 她说:“多谢前辈相告,其实初汐失明与否,本就与前辈无关,前辈不肯为初汐把脉,也在情理之中,怪不得任何人!” 话落,陆云邈抬眸看她,灰白发丝覆盖的脸上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如同刀疤一般深刻,苍老的脸上是病态的容颜,一双眼眸却依旧犀利尖锐,仿佛一眼便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他猛然一把拉过夏初汐的手,探上了她的脉搏,夏初汐微微受惊,幸而沒有惊呼出声,只是心里暗自不满,这老头太一惊一乍了。 陆云邈把着她的脉搏,脸色沉凝,半晌,松开她的手大笑起來,笑声中溢满悲伤的色彩,感叹道:“情啊……” 夏初汐蹙眉,不解,正欲询问,卿若却在这个时候进了屋内,显然,方才是陆云邈打发她出去买了东西,而见她之事也是瞒着卿若的。 果不其然,卿若进屋看到她后,怔愣片刻,便焦急地问道:“初汐,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沒有怎么样!”她转动着她的身体,夏初汐想说话,可是根本來不及说,头就被她转晕了。 “卿丫头,你……”陆云邈颤抖地指着她,一张老脸气得煞白煞白的,怒目圆瞪,他活了大半辈子,怎会教出这样吃里扒外的徒弟。 卿若见夏初汐沒事,方松了口气,回头怒瞪着陆云邈:“老头,原來你支我出去买东西是为了避开我见初汐,说,你到底什么目的!” 夏初汐原就因为眩晕有些站不住,听了卿若的话更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样的话语用在这样的场合着实不太合适,就像在询问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一样,歧意颇深。 她拉了拉卿若的衣袖,可还沒拉着,一声震怒猛然吓得她的手一抖,好不容易摸索到的卿若的衣袖就从她手中滑溜溜地溜走了,她耷拉着脸,欲哭无泪。 “你个沒心沒肺的卿丫头,当年若不是老夫,你能活到如今这样,还有精力在这里顶嘴!”陆云邈暴跳如雷,他原就性格暴躁,卿若还老爱踩到他的雷区,这两人啊…… “我沒心沒肺,!”卿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手扶上细腰,手指一转,指向床上的陆云邈:“你……你你你为老不尊……” 为了避免战争再进一步恶化和升级,夏初汐快速地摸索着拉过卿若,准确无误地掩住了她准备骂出更多不堪入耳话语的嘴。 卿若憋在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扭脸不满地看着夏初汐,想起她看不到她的不满,不由“嗯嗯”地以示自己的不满。 夏初汐无奈笑笑,附在她的耳旁嘀咕了一阵,床榻上的陆云邈显然还在生气中,脸侧向了一旁,眸光却时刻注意着夏初汐她们的动静。 随着夏初汐的话,卿若的眼眸中逐渐地掠过惊讶,再惊讶,欣喜,再欣喜的眸色,怒瞪的美眸转瞬间化成一滩秋水,讨好似地走到床榻前。 “师叔,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來,我给你揉揉肩!”她说着,爪子慢慢地往陆云邈的肩上移去。 陆云邈毫不领情地拍掉她的爪子,卿若吃痛一呼,嘴巴翘起,楚楚可怜,陆云邈却似看不到一般,撇过脸道:“哼,这一套沒用!” “师叔!”卿若拉住他的手摇晃着,撒娇道:“师叔最好了,师叔最疼卿若了,师叔,初汐的眼睛到底怎么样,你告诉卿若好不好嘛!” 闻得此言,夏初汐的心也不由提了起來,她立在一旁,感觉到卿若说完后,陆云邈的眼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不一会儿却又移开。 仍旧是那个犟得毫无情面的语气:“怎么撒娇都沒用,老夫不想说,就沒人能逼老夫说!” 夏初汐的脸色微微泛白,她不明白陆云邈如此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让人叫了她來,又给她把了脉,却为何不肯直接告诉她病情如何。 卿若怎会如此简单放过这个机会,她缠住陆云邈的手臂,眸中狡黠,笑道:“师叔,揉肩那招沒用,那卿若换一招怎样!”她顿了一下,见成功引起陆云邈的注意,方松开他的手臂,继续道:“那……我帮你捶捶腿!” 爪子还沒碰上,就被陆云邈一手拍掉,他为抖动着胡茬的嘴角,道:“你也就这点小心思!”转头看向依旧站在一旁的夏初汐,喑哑道:“走吧!老夫现在是不会说的!” 夏初汐的心里微疼,却执着地露出一个笑容,淡淡道:“初汐不打扰前辈休息了!”她茫然地走出屋,走了两遍的地方竟然还险些摔倒。 ------------ 第065章 医治行动 “初汐……”卿若喊道,回头怒瞪了陆云邈一眼,道:“师叔,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帮她呢?前世的仇恨跟她沒有任何的关系,你这样把所有的帐都算在她身上,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说完,她提裙就要往外走,陆云邈却拉住了她的手,脸色沒有丝毫变化,只是较之方才平稳了些,他沉默片刻,道:“就算说了也沒用,她一柔弱的小丫头能做什么?还不如现在的好,即便失去了光明,至少,不用再去经历痛苦!” 他沧桑的眸中似是笼罩着一层薄纱,迷迷蒙蒙,教人看不清晰,嗓音似悠久醇厚的古酿,低沉而久远。 卿若听了他的话,站起身來,眸光沉沉,敛去了方才嬉笑的神色,坚定地看着陆云邈:“师叔,你不懂她,如果你懂的话,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她的心,比你,比我,都要坚强!” 她说完,拿起方才买的东西追了出去,陆云邈睁着眼睛,怔怔出神,窗外雨丝漂泊,他却似乎看到了斑驳日光,很暖,亦很冷。 天空露出了稀薄的阳光,雨却不见停下,如此一阳一雨的,不消片刻,天际两边便挂起了七彩彩虹,七种颜色光怪陆离,美得极致。 “哇,彩虹,姑娘,快看!”跟在夏初汐身旁的侍女突然惊呼出声,拉了拉夏初汐的袖子,一手指着天上,喊完后突然才想起说错话了,紧张得不敢再说话了。 夏初汐有些怔愣地回过神來,她站起來,缓缓地走到亭边,伸出手去,触到的却是绵绵雨丝,她笑起來,温婉柔美,她想,现在的景色一定是极美的。 她收回手触上自己的眼眸,沾了雨丝的手指有些冰冷,缓缓地低淌下來,恍然她眼角落下的泪,她想起山洞里的那次哭泣,阿郎拥着她,用他的肩膀包涵了她所有的脆弱。 “初汐!”卿若的身后从后面传來,她悠悠地转过身去,唇边始终噙着一抹笑,云淡风轻,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她。 “卿若,我很好,看不到也沒关系,只是要赖着你了!”夏初汐眸色漆黑,笑容淡淡,如三月里的樱花,粉淡而不过于娇柔。 卿若上前拥住她,嘴角咧开笑意,道:“赖吧赖吧!我不介意你赖一辈子!”不等夏初汐说话,她又沉沉地说道:“初汐,如果你不想救师叔了,现在还可以反悔,他对你那么不好……” 话未说完,夏初汐已退后几步,摇摇头,痛心道:“卿若,原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啊!” “不是的,初汐,我只是,只是觉得师叔这样对你太过分了,你……”卿若心急,想要辩解,可语不成句,有些慌乱。 夏初汐也不再逗她,笑着安抚道:“我救你师叔不是因为想让他帮我治眼睛,卿若,我想帮的是你,我喜欢那个整天笑靥如花的你,不想看到你伤心!” “初汐……”卿若嗓音低沉,琢磨了许久,方信誓旦旦道:“初汐,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平安的,就算沒了我的命!” “乌鸦嘴!”夏初汐气恼地拍了下她的手,无奈道:“你怎么不说我们都平安无事呢?” “哦,对,对,我们都平安无事!”卿若吐了吐舌头,转而严肃道:“初汐,这件事必须瞒着我师叔,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夏初汐点点头,以陆云邈的犟脾气,若是知道要以她的血救他,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接受的,想定,缓缓道:“我会配合你的!” 两人在亭子中分开,卿若让夏初汐回去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以防晚上不舒服,卿若则拿了东西往药房走去,这件事情,她们沒有瞒着任何人,唯独瞒着陆云邈。 日暮时分,红霞满天,投下浅浅红光,照耀着一池的雨水,房间内的陆云邈沉沉睡去,极为安稳。 屋内除却陆云邈,还有卿若,夏初汐,陆子染,卿若在陆云邈的饭菜中下了无色无味的药,让他沉沉睡去,此药可维持两个时辰,所以他们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卿若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事宜,她脸色沉静,唇瓣却微微发白,可见她的紧张,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成败在此一举。 她想的是将夏初汐能解百毒的血液通过细管与陆云邈的血液连接,他中毒太久,毒素已经蔓延至骨髓,用这个办法才可能将新鲜的血液送入他的五脏六腑之内,解了他的毒。 但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可能会引起失血过多,而夏初汐更可能被陆云邈的毒血反噬,如若失败,可能两人都无法存活。 卿若虽然说会尽力护他们周全,但毕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办法救人,连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两人都是她想要保护的人,更让她觉得压力大,额角处已渗出了汗。 她不会退缩,这也是夏初汐最欣赏的一点,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无论内心有多恐惧,都不会允许自己倒退,这样的她,当得起神医之名。 陆子染就沒有这样乐观的精神,他站在一旁,眸光在陆云邈和夏初汐身上來來回回,犹疑不定,眼眸中的疼惜隐藏在黑夜的烛光中,握着匕首的手迟疑着不肯下手。 夏初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平静如水,微微噙笑,莹白的手臂被陆子染握在手中,良久,却感受不到匕首落下的冰凉。 “子染!”她疑惑地唤道,声音柔柔,似春风一般。 陆子染拿着匕首的手微微一抖,险些拿不住,他低眸看着夏初汐姣好的面容,脸上的疤痕沒了面纱的遮挡,很狰狞,可在他眼里,却很柔和。 他知道他该划破她的手腕,如此才可救了他的爷爷,可是看着那手腕处的伤痕,他迟迟地不肯落下,她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若再加一刀,她承受得住吗? “子染,你在干什么?快点,我们时间不多了!”卿若忙碌里抬头看向了陆子染,见他呆怔着,不禁出声唤道。 她要随时待命,以备陆子染划破夏初汐手腕时能尽快将两人的血连接上,夏初汐看不到,不能让她割破自己的手腕,以免不小心割到动脉,到时就算她是如何起死回生的神医都救不了她。 所以最终,这个任务只能交给陆子染,他跟着陆云邈这么久,多少懂些医理,知道应该割哪条脉。 烛光融融,温暖的光亮萦绕在屋内,陆子染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拿着匕首的手心已是渗出了汗,他缓缓地压低了几分,又猛然地收回,再压低了几分……如此來來回回,却一直下不去手。 “子染!”夏初汐低低地唤出声來,依旧一脸的冷静,她笑道:“放心,卿若会护我们周全的,我们都会沒事的!” 她的冷静似乎透过肌肤的温度传给了陆子染,他吸了口气,缓缓地平静下來,看着手中莹白纤细的手,又抬眸看向卿若,见她点点头,手中的匕首缓缓地靠近她的手腕处。 屋内安静极了,就连燃烧的烛光也不再摇动,安静得似乎能听得到所有人的呼吸声,卿若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把匕首一寸一寸地靠近夏初汐的手腕。 猛然一阵寒风吹來,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扰乱了一室的沉寂,陆子染手中的匕首哐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他和卿若都震惊不已地看向那原本该躺在床上沉睡着的陆云邈,此刻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只有夏初汐仍是茫茫然,但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你们就是打算这样救我的,一命换一命!”陆云邈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只是沉沉的眸光在他们之间掠过,落在了夏初汐的身上。 “怎么可能,你明明吃了饭菜的!”卿若仍旧不肯相信,此药无色无味,掺杂于米饭汤水之中是察觉不到的,而她也亲眼目睹了他吃下了全部的饭菜。 陆云邈闻言,转眸看向卿若,脸上微显得意之色:“这点小伎俩怎能骗得过我,我的舌尖尝过千百种药,什么药只要一碰,就知道是什么?” 卿若跌坐在床榻旁,陆子染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在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无论怎样,这次的计划已然宣告失败。 夏初汐的脸上自始至终未袒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有方才的茫然一闪而过,她的眸光比夜色还要深沉,却氤氲着如水的波纹。 “你以为你治好了我,我就会给你医治眼睛吗?做梦!”陆云邈沒有下床,只是目光狠厉地看着她,语气凶狠。 夏初汐笑笑,淡淡道:“前辈既是知道一命换一命,若是初汐是抱着这样的目的相救,你觉得值得吗?” 陆云邈看着她毫不变色的脸,突然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都出去,我有话要跟这个小丫头谈谈!” “师叔……” “爷爷……” 卿若和陆子染都不肯,就怕陆云邈把怒气都撒在夏初汐的身上,两个人磨磨蹭蹭地不肯移动,陆云邈脸色沉了沉,道:“老夫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把这小丫头吃了的!” 听到陆云邈的保证,卿若和陆子染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屋内恢复了平静,夜风越过窗棂吹向屋内,拂起夏初汐如瀑般的青丝,她眸光淡淡,笑意未减。 ------------ 第066章 病症所在 月光皎皎,夜色如墨。 沉默的气息在屋内扩散开來,幢幢烛火印在夏初汐黑亮的眸子中,月光洒落下來,为她增添了一抹娇柔。 陆云邈注视着她良久,最终似是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來,道:“既然知道老夫不会救你,为什么还愿意以命相救!” 眼眸唇瓣勾勒出一抹好看的笑靥,夏初汐状似无意地盖住了手腕处的伤痕,抿唇道:“既然能救,为何不救呢?况且,救了前辈,我也不一定会死!” “是不一定,但只有十分之一活着的可能,你愿意赌吗?”陆云邈沒有看她,沧桑的眸中有着岁月的刻痕。 夏初汐柔柔一笑,脸色从未变过:“赌,为何不赌,为了卿若,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赌!” 如此飞蛾扑火的方式,简直是自寻死路,夏初汐向來很是理智,人人都认为她沒有心,冷得像化不开的冰块,可那是不被她放在心里的人,只有被她爱着的人,才明白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热。 陆云邈轻哼一声,又抑制不住地轻咳了一下,方缓缓道:“真是无知小儿,你以为你的血就一定能救得了老夫吗?你以为老夫在给你把脉的时候会诊不出你的血拥有解百毒的效用吗?” 明灭的烛火因着夏初汐光洁的额间,似有赤蝶飞舞,环绕缠绵,她眸色微闪,抿着唇沒有说话。 陆云邈的话又幽幽地传來,含着一抹嘲讽却又带着无奈:“这毒在老夫的身体里住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为了老夫血肉中的一部分,要剔除它就像挖掉老夫的肉,抽空老夫的血,最终导致的只有死亡!” 他转过头盯着她漆黑的眼眸,突然冷冷笑道:“老夫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去解毒,可老夫沒有,这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老夫要带着它,去黄泉之下与她相见!” 黑夜中猛然吹过一阵冷风,寒意袭人,夏初汐感觉自己身处在寒冬腊月里,寒冷得让她的身躯不可抑制地发颤。 太极端的爱,伤人又伤己,她有些庆幸,当初的她沒有走进这样一条死胡同里,用尚存的理智为自己开辟了另一条路。 夏初汐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沒有说出话來,事情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已坚定了他的立场,这样极致的爱,仅凭她三言两语是无法劝得回來了。 陆云邈却在她思索的时候,苍劲的手抚上了她的脉搏,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他道:“你的眼睛受了撞击是导致你失明的原因,但却不是最大的原因!” 他突然停顿下來,看着她不说话,夏初汐扯了扯几下衣袖,淡淡道:“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心结!”陆云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缓声道:“你心里的心结,有些该忘的事你并未忘得彻底,心盲眼也就盲,那些郁结在你脑中结成血块,阻碍你的血液流通,所以你才失明!” 说完,他犀利的眼眸移向了夏初汐,看到她听完他的话,脸现茫然和震惊,轻哼一声,撇开了头。 夏初汐茫茫然地抚上自己的心口处,那颗心平稳地跳动着,却在陆云邈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针扎般地疼了一下。 她以为所有随着时间逐渐逝去的事情终将被她遗忘在脑海里,包括那一年的缠绵爱恋,包括那三年的痛苦折磨,包括所有的所有,她都忘了。 可她骗不了自己,午夜梦回之际,她时常被那日他说的话所惊醒,那一句话,成了她心头的心魔。 他说:“夏初汐,你是朕的,永远都是朕的,就算是死,你也是朕的!” 决绝嘹亮的话语时刻回荡在她的耳旁,像是刻入了她的骨髓之中,每次想到,仍旧是无法抑制的疼痛。 秀致的眉眼,微抿的红唇,那样好看的一双眼,如今只有黑暗的色彩,她的生活,一直沒有逃离过容华的掌控,即使看不到,听不到,可他从來沒离开过她的生活。 脸色在霎那之间恍若梨花般雪白,衬着如纱般的月色,更显得白如落雪,她垂了眸思索,半晌沒有开口说话。 她的表情一丝不差地落在陆云邈的眼中,说实在的,她的表现微微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听到这样的结论,她仅是脸现震惊茫然,但仅是一瞬间,又将它很快地收藏起來。 他觉得,这是个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极好的姑娘,想得太深,藏得也太深。 “如何,就算你知道了病症所在又能如何,你无能为力,也沒有勇气去做!”陆云邈的语气不慌不急,偶尔会抑制不住地轻咳两声。 夏初汐仰起头看他,仍旧什么都看不到,那却那么执着地看着他,她褪去殷红的唇瓣是雪白的,可她却笑得好看,清清淡淡,不慌不忙:“前辈,谢谢你愿意告诉初汐这些,初汐知道该怎么做了!” “哦,倒是个聪明的丫头,这样也好,沒了眼睛好过心痛……”陆云邈以为事情正如他所料,话至一半,却被夏初汐打断了。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眸中水光盈盈却坚定不移:“前辈,初汐想要自己的眼睛,也想要自己的心,即使刚开始心仍旧会痛,但是它总有一天能够痊愈!” “逃了三年,累了,倦了,与过去告别,才能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她如是说的时候,烛光落在她的眼中,像坠落的流星。 陆云邈看着她,眼底似有浓厚的雾气,久久无法散开,只是那么茫然地看着她,又像透过她看向了别的地方,苍老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沧桑无比。 他嗫喏了半晌:“丫头,老夫输了,输得彻底,也输得心服!”他幽幽地望向窗外苍茫的夜色,院中青葱的绿叶显得有些暗淡。 夏初汐抿笑道:“前辈过谬了,其实无所谓输赢,只是每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心态不一样,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但总归,不能丢掉自己的心,心一旦迷失了,就再也找不到來时路了!” “哈哈哈……”陆云邈大笑着,认识他以來,夏初汐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有种江湖人中的豪迈和阔达,这样的人,却被爱情困了一辈子。 陆云邈停住了笑声,表情有些落寞,他嘶哑着声音问她:“如果是你,你会像老夫一样,选择这样的路吗?” “不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夏初汐原就想说,但是说不出口,如今他自己问出來,她也就顺理成章,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 “哦,那你会怎么做呢?”陆云邈挑眉看着她。 “四个字,好好活着!”夏初汐浅笑,那是从嘴角处攒出的一个微笑,真诚而好看:“她用了自己的生命护你周全,就是想要你活着,带着这样一份浓厚的爱意,活着其实沒有那么痛苦,至少有个人,是用生命在爱你!” 陆云邈望进了茫然的夜色之中,敞开的窗沿幽幽地飘进來几缕清风,他苍老的眸子在那一刻蓄满了泪水。 那一夜,除了夏初汐和陆云邈,沒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夜院中的紫薇花开得极好,深深浅浅的紫,夜一般的颜色,却宛若**大海。 第二日的凌晨,有侍女來报,陆云邈在昨日夜里病逝了,他的床头上放着一朵紫薇花,紫得好看。 他说,她最爱紫薇花了,于是,他命了侍女去院中为他采摘一朵,他说,他要弄得整整齐齐地去见她。 这一场丧事,夏初汐沒有哭,卿若也沒有,她们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看着楠木制成的棺材逐渐地被一柸接着一柸的黄土所掩埋。 夏初汐以为卿若会哭,可她却笑着握住她的手,她说:“初汐,谢谢你,我不知道你跟师叔说了什么?但是我确定,师叔在离开的时候,定是快乐的,你知道吗?他好久沒有那般笑过了!” 夏初汐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她想,陆云邈在离开之前是不是曾经后悔过,后悔过沒有珍惜他所爱之人拼命为他保全的性命。 她记得那夜夜风吹來,他说:“丫头,如果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可惜晚了,一切都晚了!” 在夏初汐看來,其实沒有晚与不晚之分,她相信,即使再给陆云邈一次机会,他依旧会选择这样的一种方式,那是他爱她的方式。虽然爱得不够勇敢,可他从沒放弃过。 处理好陆云邈的丧事已是三日之后,夏初汐打包好自己的行囊,屋外的卿若和小白在等她,她踏出房间的时候,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 陆子染和陆子菁将她们送到了大院门口,陆子菁不舍地抱着小白不肯松手,小白竟然反常地沒有嗷嗷地跑开,反而亲昵地往她怀里蹭蹭。 夏初汐蹲下來,笑笑地摸了摸她的头,伸出自己的尾指,道:“子菁,姐姐跟你打个赌,下次见面的时候,就给子菁看姐姐沒有伤痕的脸,条件是,子菁要乖乖吃药,把身体养好,怎么样,敢赌吗?” 陆子菁舔了舔唇,似是想到那些苦涩的药,眉头微微皱起,良久沒有回应。 “子菁,记得你跟姐姐说过的话吗?你说,我们都要对自己好一点,自己疼自己,勇敢点!”夏初汐伸出自己的手朝她示意。 陆子菁犹疑了一下,最终咬了咬牙,伸出自己的小手,笑容漫上了她可爱的小脸。 春日里阳光下的两只手指相交,两张笑意盈盈的脸庞,那一日,四月初一,岁月静好。 ------------ 第067章 温柔陷阱 祁国。 富丽堂皇的宫殿,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斑驳的光芒,这样安静的午后,由殿内传出的一声怒吼声吓得暂时栖息于屋檐上的鸟儿扑凌地拍动着翅膀,一跃飞向了天际。 一个美貌的女子被侍卫无情地拖出了宫殿,声声凄厉的求饶响彻在午后的天空之中,又是这样的女子,守门的侍卫低低叹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谨守他们的本分。 他们见得多了,早已沒有了感觉,这个世界以君为尊,君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殿内的高位之上,容华脸色疲倦地倚着檀木椅子,以手支额,看起來疲惫至极,德福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心想这萧贵妃做得是否过分了些。 这都多久了,每一个被容华宣來伺候的妃子,无论在某一些方面,甚至是一些细枝末节,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夏初汐,而所有人喊的冤枉里面,都声声指向了萧芸菡。 容华的心思也着实别扭,明明封这些女子为妃子,就是想从她们的身上找到夏初汐的身影,可但凡她们做了那一件夏初汐曾经做过的事,都免不了被驱逐出宫的责罚。 如此的心思果然配得上君王的思维,永远叫下边的人猜不透,猜不着,想造反的猜不准他的心思,想拍马屁的不知马屁的方向,折磨得下边的人都沒了看法。 容华疲惫地揉了揉疼痛的头部,墨黑凌厉的眼眸微微合起,殿外天气晴朗,阳光白云,小鸟花香,可在殿内,他只感到空旷和孤独的滋味。 从來都不知道,他一直想要的这个位置,原來这么冷,像是一个人活在冰山之巅,四面都是凛冽寒风,萧肃孤独。 良久,他睁开了双眸,平静冷淡的一双眼,与平常无异,他放下支着额头的手,冷声问道:“这是第几宗了!” 德福上前一小步,俯身道:“回皇上,已有三十一宗了!” 一年未到的时间里,他竟已赶回了三十一个女子,是该说他脾气不好,伴君如伴虎,还是应该夸她办事灵敏,这样久了,还能劝动那些女子。 容华的眼眸微微眯起,穿在身上的龙袍金黄耀眼,好看的薄唇勾起,是那样自然的弧度,他冷笑道:“摆驾羲和宫!” 羲和宫内,萧芸菡凤眸微扬,身姿柔软地倚在贵妃椅上,长长的青丝铺泻下來,被她拢在手中,细细琢磨,略施脂粉的容颜妖娆美丽,一身红衣掩住了她撩人的身材。 墨玉略显慌张地踏入门來,微微低头行礼道:“娘娘,皇上向这里來了,听伺候着的内监说,皇上刚刚才发了脾气,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哦,是吗?”萧芸菡嘴角扬起一抹笑靥,晶莹剔透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她不慌不忙地支起身子,红衣铺泻于地,是那样妖娆的红色。 “娘娘,皇上肯定是为了那些妃子的事來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墨玉的嗓音里透露出一抹焦急。 萧芸菡狭长的睫毛微微跳动,朱红唇瓣勾勒出笑意,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发丝,眸中精光层层:“本宫就怕皇上不來,來了不是正好,省了事!” 墨玉一脸迷糊,萧芸菡无暇理她,只是笑着吩咐道:“上次让你买的东西,记得呆会要拿过來,知道么!” 一语点醒了墨玉,此刻的她才明白,原來萧芸菡找那些妃子谈话,也丝毫不掩藏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在逼容华來找她,然后…… 墨玉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用余光微微瞄了一下萧芸菡,她的心机似乎越來越深了,手段也越來越高明,就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她,都快要不认识她了。 容华只身一人踏入羲和宫的时候,萧芸菡已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一身红衣铺开在地上,极致地红艳,撩拨得人心痒痒。 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摊在她的身上,美丽的眸子合上,狭长的睫毛处还隐隐缀着泪珠,要落不落,着实让人疼惜。 容华制止了身后墨玉想要呼喊的声音,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屋内的众人识趣地退了下去,香炉里泛着迷离的花香味。 他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沒有夏初汐脸上丑陋的疤痕,是那样莹白的一张脸,好看极了,可看着看着,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倔强看着他的脸,右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伸出的手停在空中,距离萧芸菡的容颜仅有咫尺,他猛然清醒,将手收了回來,看着熟睡着的萧芸菡,方才的怒气竟已不知所踪。 他站起身來,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迈出一步,腰间却被一双纤细的手缠住,书本落地的声音在幽寂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是萧芸菡的声音,带着一抹迷糊哽咽的喑哑:“皇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还是臣妾又在做梦!” 她紧紧地靠着容华宽阔的背,睫毛上的泪珠缓缓地滚落下來,沾湿了双颊,她闭上双眸,唇瓣微微颤动:“就算是梦,臣妾也不会放开了,皇上,你忘了菡儿了吗?” 容华拉开她缠在腰间的双手,沒有回头,冷冷道:“是朕,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朕來吗?如今朕來了,你想说什么?” 萧芸菡似是如梦初醒,一双水眸中仍旧迷离,她上前一步,握着容华宽厚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而又轻地说道:“皇上,你终于來看菡儿了!”嘴角的笑意那么满足,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容华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捏住她的下颌,狠厉道:“你把朕的后宫搅得一团乱,朕不來,行吗?” 他从未如此大声与她说过话,想來都是轻声细语,轻易绵绵,别人都说君王沒有爱,她何其幸运,拥有他如斯的疼爱,可这样的疼爱,却在夏初汐出现之后毁得荡然无存。 萧芸菡眼中的泪缓缓滑落,楚楚可人,夹杂着恨意和不甘的悲凉,她看着他好看的双眸,沒有了昔日的柔情,冰冷地像冬日的湖水,娇嫩的下颌逐渐泛红,倔强的眸子却这样看着他。 有一瞬间,容华以为看到了夏初汐,捏着萧芸菡下颌的手不由松开了,他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萧芸菡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看着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连眉眼也微微弯起,她执起他的手,温柔道:“皇上,你记得吗?你说过,你会一直宠着我,爱着我,依着我!” 容华茫然地抬起眼眸看她,墨黑的眼眸有细微的闪烁,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依旧风韵卓绝,依旧惹人怜惜,仿佛那个时候。 “你说,在你面前,我可以很任性,因为你会包容我所有的任性,你说你要这样一直握着我的手,陪我到老!”萧芸菡嗓音轻柔地缓缓诉來,倏尔转眸看他,眸中光彩流连:“这些,皇上都忘了吗?” 那一年,远离了朝廷的纠纷,是他最为轻松的一年,她是如三月杨柳一般温柔的女子,不仅绝美,更是男人眼中最美的女子。 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女子对他來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他将來是要成为君王的人,而这样的女子,当得上他的皇后,当得起祁国的国母。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当初沒有直接封她为后,而是将后位空悬着,他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位置就该这样留着。 眼前的女子泪眼婆娑,盈盈水眸看着他,像那一年一样眼中含情,他心中陡然升出一抹愧疚,她救了他的命,陪着他这么久了。 容华眸色沉沉,却沒有再抗拒她,声音也沒有方才那般冷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前是不会这样的!” 萧芸菡脸现凄然,她蹲下身來,握住容华的手,道:“臣妾沒有办法,不这么做的话,皇上要什么时候才会來看臣妾!” 她说得对,若不是因为这些事,容华不会來这里,他想起以前自己对萧芸菡的包庇袒护,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夏初汐受伤的眼神。 “皇上,臣妾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臣妾只是……只是想皇上了!”萧芸菡紧紧地握着容华的手,梨花带泪。 容华低低地叹了一声,将她由地上拉起,眸中沒有了怒气,却也寻不回以前的柔情,他的心里满满地装着夏初汐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萧芸菡和夏初汐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萧芸菡受伤的时候,他只是很担心很着急,但夏初汐受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随着她一起停止了跳动。 他想,他是爱着夏初汐的,即使她是敌国的公主,即使她时常会激怒他,可他其实很喜欢,很喜欢她挑衅的眼眸,很喜欢她的反抗,很喜欢她微笑的唇角。 一旁的萧芸菡时刻在注意着容华的表情,她不着痕迹地晃了晃他的手,道:“皇上,臣妾不求别的,只是臣妾日日都煲了皇上爱喝的汤,想着哪一天皇上來了,就可以喝到臣妾的汤了!” 不得不说,萧芸菡的演技着实很高,一番话让她说得小心翼翼,欲言又止,一副想要让他喝却又不敢太过直接的感觉。 “端上來吧!”容华说道,他只是觉得有所亏欠,却沒有注意到萧芸菡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 第068章 计谋得逞 夜幕沉沉,凉风吹过屋内,烛火幢幢,投下一片幽寂的影子,金色纱幔随风飘起,隐隐约约露出床上赤、裸相交的身躯。 容华自混沌中睁开双眸的时候,眼底迅速地掠过一抹怔愣,瞬间,墨黑的眼眸凌冽如冰,身旁躺着的萧芸菡露出莹白的玉臂,缠在他的身前,她正睡得香甜,娇嫩的唇瓣挂着一抹满足的笑靥。 昨日后來的事情容华已记得不太清晰,只记得他好像喝了萧芸菡端來的汤,之后便晕晕乎乎的,好像,好像还看到了夏初汐。 可如今这样一副场景,谁都明白,他与萧芸菡刚刚度过了一场欢好,他从不是什么保守的男子,在他看來,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何况他还是一国国君,这样的床第之欢,以前也有过许多次。 只是,如此地不明不白,还真当属第一次,他的脑海迅速地掠过夏初汐受伤的瞳眸,心下有些愧疚,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隐隐地觉得不安。 他想,若是夏初汐还活着,看到他们如此,定是痛彻心扉的,她会不会就这样不理他了,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他了。 他,觉得害怕。 容华沒有看身旁的萧芸菡一眼,只是冷着眸拉开她缠在他身前的手臂,翻身下床,动作潇洒地穿戴好衣裳。 路过桌子旁的时候,看到桌上仍旧放着他方才喝过的汤底,眼眸幽深地注视了一眼,打开门大步流星离开的时候,德福走入屋内,命人将桌上的精美玉碗送到太医院检验。 容华前脚刚走,床上的萧芸菡已是悠悠地睁开双眸,依旧柔媚入骨,眸中却隐隐地带了抹不甘和愤恨,精光掠过她的瞳眸。 计划进行地如此顺利,她本该觉得开心,可一想到,方才容华拥着她,吻着她的时候,嘴里一直唤的是夏初汐的名字,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爱恋缱绻,是她以前到现在都沒有见过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推开他,她想大声地告诉他,她是萧芸菡,不是夏初汐,即使这个局是她自己设下的,这样的可能性也在她的掌握之中,可当真正从自己所爱之人口中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心里总归很不舒服。 她的心里有多恨,沒有人可以体会,她以为,夏初汐死了,日子总会慢慢地恢复到原來的轨道,可夏初汐即便是死,也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夺走她想要的东西。 她好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萧芸菡的眼眸中闪过阴狠,却仅是一瞬,无论如何,她的计划进行得很成功,只要她的肚子争点气,祁国皇后之位必定非她莫属。 想着这些的时候,她的心情方才好了一些,噙着笑意坐起身來,柔滑的锦被随着她的起身滑落她的肩膀,褪至腰间,露出那旖旎春色。 身上的红印是他们欢好的证明,但此刻萧芸菡却觉得很是刺眼,她轻披上一件外裳,未挽的青丝柔顺地铺泻下來,她凝眸唤道:“墨玉!” 片刻,门便被打开,墨玉谨慎地瞅了瞅外面,方走到萧芸菡的身前,嘴角隐隐露出笑意,恭敬道:“奴婢恭喜娘娘计划成功!” 萧芸菡的眼眸蓄着冷意,未露出任何欣喜的表情,嘴角却始终扬着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她轻而又轻地哼了一声,大红外衣裹住了她姣好的身姿,却掩不住那裸露在脖颈之上的红印。 墨玉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即使跟在萧芸菡身旁这么多年了,这样的场景也见得多了,依旧在看到这些的时候会忍不住红了双颊。 猛然想起那只被德福送到太医院的精美玉碗,心里微有忧虑,踌躇半晌,心里琢磨着该不该道与萧芸菡知晓。 萧芸菡沒有理她,赤足走过洁净而冰凉的地面,在梳妆镜前坐下,铜镜之中露出一个女子美丽的容颜,尤其是欢好之后,肌肤越发地显得娇艳柔嫩,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一口。 她似有若无地抚着自己的发丝,柔顺地披在她的肩胛处,状似无意地睨了身后的墨玉一眼,缓慢道:“怎么,有话说!” 墨玉被她冰冷的问话吓得心下一惊,舔了舔唇瓣,想着既是她问的,说一下也好,免得日后出了何事,怪罪到她的头上來。 想定,盈盈上前低声说道:“娘娘,德公公将您给皇上喝的精美玉碗送去了太医院检验,若是被检查出來,我们该怎么办呢?” 谁知,萧芸菡听完之后仅是抿唇一笑,未置一词,拿起铜镜之前雕琢精致的木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自己的发丝,良久,幽幽地飘來一句话:“墨玉,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墨玉心里咯噔一下,心下微惊,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双腿一软就跪倒在萧芸菡的面前,哆嗦着说道:“奴婢……奴婢跟着娘娘……快……快四年了!” “哦,居然已有这么久了!”萧芸菡意味不明地笑着,终于转过脸來看她,手抚上她的脸,很轻很温柔却让人止不住地心里打颤。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越來越笨了呢?”萧芸菡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吓得墨玉惊出一身的冷汗,她朝着桌上仍旧泛着轻烟的香炉指指,一手支撑着香腮,无害笑道:“重点啊!不在那碗汤里,而是那个!” 她未言明,墨玉却已心下顿明,药材都是她从外面买來的,她当知是用于何种途径,却想不到萧芸菡心思如此缜密,还有后招。 萧芸菡睨了一眼墨玉了然的神色,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继续梳理自己的发丝,目光落在脖颈上的吻痕时,依旧觉得刺眼,冷冷地吩咐道:“备水,本宫要沐浴!” 墨玉听出她话中微含的怒意,不敢耽误,领了命便退下着手准备,很快,浴桶里便装满了水,泛着袅袅轻烟,粉红花瓣悬浮在水面上,透出隐隐芳香。 萧芸菡挥退了众侍女,将身子慢慢地隐入水面之下,素手抚过自己的肌肤,眼底是一派清明的神色,笑意印着幢幢烛火,隐沒在幽深的夜里。 夜风习习,幽深的夜里安静地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月牙般的弯月投下淡薄的光影,隐隐绰绰,带着丝丝凉意。 月光笼罩下的夜华宫显得很是萧索,仅有几盏宫灯摇曳着,在幽深的夜里,恍如树林里的鬼火,摇摇晃晃,凄凄凉凉。 容华沒有带任何人,他脸色阴郁,闷闷不欢,好看的眉间紧紧地蹙成了“川”字形,他负手站立在海棠树下,任由飘落下來的殷红花瓣落在他的发上,肩上,衣襟上。 这样安静的时刻,他总会忍不住想起她,尤其是今晚,心里抑制不住地更想见到她,不知是方才的错觉引起的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很想很想,很想见到她,将她拥在怀里。 他仰起头,青丝洒落下來,落下的花瓣飘摇着停在他好看的脸上,墨黑如夜般深沉的眼眸,性感的薄唇抿着好看的弧度,他向來是女子爱慕之人。 高处的枝桠上分出了几条细小的柳枝,缀满了花瓣,似乎还结着果子,容华的嘴角微微扬起,不加修饰的笑意让他看起來越发地让人沉迷。 他想起來,宣国皇宫里也种着这样一棵海棠树,海棠树结果的时候,是夏初汐最开心的时候,她总爱吃那些沒有熟透了的海棠果,一咬下去透出阵阵苦涩。 她说:“这样的果子吃起來最好了,一口咬下去,可以尝遍生活里的所有滋味,这样,不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色沒有往常的眉飞色舞,反而凝聚着一股落寞的气息,她鲜少在他的面前袒露出她的不开心,悲伤,总是以笑脸相迎,灿烂得如同阳光般的微笑。 那时候容华觉得,夏初汐救该是这个样子,沒心沒肺,不聪慧却也不笨,除了天生绝美的外表之外,着实是一个与寻常女子毫无差别的存在。 可现在的他却觉得,他从沒走进过她的心里,从來都是,她给了他机会让他去走进她,可他将这样一个机会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嘴角的笑意渐渐地变得嘲讽,现在的境遇,是不是对他的一种报应呢?可为何死的那个人不是他,却是她呢? 他蹲下身去,不理会泥土沾污了他的皇袍,墨黑眼眸现出痛苦而又温柔的流光,他伸手触摸到那微微长出的细小叶子,它长得很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合上双眸,颤抖的眼角处缓慢地滑落一滴泪水,滴落在土壤之中,他的嗓音低沉沙哑,略含颤意,呢喃道:“初汐,相思豆活了,可你……为什么不在了!” 悲伤的话语消弭在漆黑的夜里,伴着风飘散开去,容华闭着的眼眸倏然睁开,恢复了一贯的清明神色,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一场,他始终还是他。 他站起來,颀长的身躯显得有些落寞,他踏进屋里,关上了门,烛光摇曳着自窗户投出浅浅光影,月亮不知何时隐去了踪迹,黑夜里一片沉寂的气息。 ------------ 第069章 多罗国灭 天空轰隆隆地一阵雷响,顷刻之间,大雨倾泻而下,雷声滚滚,街边的商贩和路上的行人都对这场突如其來的感到措手不及,慌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回家去。 原是阳光高照的晴朗天气,骤然之间却大雨连连,春天的天气真是让人无法猜测啊! 因是大雨來得急,饶是夏初汐她们随身带着油纸伞,也不由得被淋了一身,离她们住的别院还有些距离,商量之下,她们决定先到旁边的茶楼里避避雨。 卿若收好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她搀扶好夏初汐,帮她顺了顺发丝,方踏入了茶楼。 茶楼里人不多,都是安静地品茗听着最前面的老先生在讲故事,茶楼内装修典雅,颇有几分书香气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清新的花香味。 卿若扶着夏初汐在一个角落里坐下,动作很轻,沒有惊扰到听书的客人,小二热忱地为她们递上一壶温热的茶水,招呼着她们去去寒气。 夏初汐微微扬眸,唇瓣勾起,笑道:“多谢小二哥了!”她依旧身着一身白衣,那是她如今最爱的颜色,干干净净,沒有沾上任何的污染。 小二打着哈哈,在夏初汐微抬起头的时候却怔愣了一下,眼底掠过一抹惊艳的眸光,竟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看得入了神。 卿若抿了一口香茗,温暖的气息瞬间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她刚想让夏初汐也喝上一口,却看到小二愣愣地盯着夏初汐的脸。 “咳咳”卿若似是无意地轻咳了两声,惊得那小二羞红了脸,招呼着她们有事吩咐便哧溜一声跑开了,卿若咂咂舌,这速度跟小白有得一比。 她低低地笑开了,但显然茶楼里的氛围太过安静,她也不好笑得太突兀,所以拼命克制着自己,但却沒瞒过夏初汐。 夏初汐无奈地摇摇头,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她的手轻握住杯身,温热的感觉由她的指尖逐渐蔓延开來,轻抿了一口茶,唇齿留香,倒是一点儿也不输给皇宫内的茶,她放下茶杯的时候,卿若还在笑。 无奈之下,她只好轻声斥了句:“卿若!”脸上微恼,恨不得将她的嘴给封起來。 卿若低低地又笑了几声,轻佻地勾起她的下颌,痞里痞气地说道:“初汐,你说,如果你把面纱摘下來,会不会迷倒所有的男子!” 夏初汐恼怒地拍掉她的手,漆黑的眸子如暗夜中的星星,凉凉道:“如果我告诉他们,你就是神医卿若,你说,你还能走出这个茶楼吗?”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如春风般轻柔,看在眼里是一片目眩神迷之感,卿若却感到阵阵寒意侵袭,当下不敢再调戏于她,低头喝茶。 夏初汐见她噤了声,也不再多说什么?手抚上光洁嫩滑的右脸,心里的触动仍旧那么深刻,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 卿若不愧是神医之后,也不愧是名闻三国的神医,她脸上残留了几年的疤痕,竟让她用了三日时间就恢复过來,新生的皮肤吹弹可破,真真正正的肤如凝脂,光滑细腻。 若是天下女子都知道她这美容的手艺,估计就是绑也要将她绑來为她们护理肌肤,女为悦己者容,有变美的机会谁人会不想要呢? 而每次夏初汐跟她说起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她立马拍桌而起,一口否决掉。虽然卖这些美容药品赚女子的钱着实容易,但考虑到身为一个神医的身份,她大义凛然地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果断地拒绝了这样贪图安乐的赚钱方法。 原來,夏初汐还为她的大义凛然而拍手称好,后來,才知道,美容药品要做得好的话,用的药材也是极为珍贵的,最终,她最舍不得还是她的药材。 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看得出來,卿若对夏初汐是极为好的。虽然给她敷了三天的药,也灵魂出窍了三天,但看到她脸上疤痕消失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是值得的。 夏初汐觉得何其幸运,能遇到卿若这样的女子,她用她的医术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而她,也该学着去忘怀以前的种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街上的行人逐渐地变得稀少,茶楼里依旧泛着袅袅轻烟,安静的流光在楼里四处蔓延。 说书人带着一种沙哑而久经沧桑的嗓音向來客们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醇厚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茶楼之中,底下的众人都听得入了迷。 所讲的大抵是祁国皇帝之事,虽说很多事情众人早已知晓,但其中的疑惑和隐情都沒有多少人知道,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虽然说这些事与他们都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也掩藏不住那颗想要探寻的心。 说书人一拍戒尺,缓缓叙來:“十月之初,大雪纷飞,黑云压城,大雪來得极早,绵绵絮絮地下了好几日的时光,十月初九的那一日,天际突然现出虹光,斑驳了大地,雪依旧在下,积了厚厚地一层冰雪,寒冷彻骨!” “那一日,皇上御驾亲征,带领五千士兵将多罗国团团围住,不过两日,便将多罗国踏平,收归己有,其毁灭的速度,史上少有,仅是五千骑兵便将多罗国一万多的士兵制服,着实令周边小国大惊失色!” 说道此处,说书人微微停顿,抿了一口香茗,底下的人都不由纷纷称奇,大抵都是在赞叹自个儿的君主多么神勇,多么威武。 夏初汐眸色淡淡,未见波澜,抿了一口茶水,她不否认,听到他的事情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微微的触动,那仅是一瞬,就如一粒细小的沙子投入湖中也能荡起细小的涟漪一般,这样的感觉是不足为道的。 卿若瞅了瞅夏初汐沒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捅了捅她的手臂,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夏初汐秀眉微蹙,沒有立即答话,因在她看來,此事也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她虽知容华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但从一个边境小国开始攻略,着实有点不符合常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其它的利益可图。 据她所知,多罗国与祁国相距甚远,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多罗国常年都向祁国进贡贡品,对祁国也一直是俯首称臣的姿态,两国之间似乎沒有任何矛盾可言。 况且,就这样一个小国,容华着实不必御驾亲征,仅是祁国的五千士兵便可灭了多罗国,可见祁国的士兵是如何的骁勇善战,君王又何须冒险一同前去呢? 夏初汐摇摇头,着实是想不明白容华是什么心思,想了想,她沉声道:“唔,估计是看多罗国不顺眼,拿它开刀,杀鸡儆猴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这个结论一出,夏初汐连连点头,为自己能为容华这么毫无道理的行为找到一个如此合理的解释感到满足,越发地肯定心中所想。 卿若却是嗤之以鼻,喃喃道:“那不是纯粹地吃跑了找事做吗?好端端的邻近小国不灭,非得跑到远离祁国好几百里远的多罗国去杀鸡儆猴,这儆的是哪门子的猴啊!” 夏初汐以手撑着下颌,思索了一会儿道:“也许,他们就是太闲了呢?你想,身为一个有抱负的君王,天下却又如此太平,难免地会想找点事情刺激一下,这也无可厚非的!” 容华是如此清醒的一个人,他绝计不会做任何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所做的事情必定是在他的料想之中,即是他想做的,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夏初汐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卿若的话不无道理,而容华也不是那种闲着沒事做就乱做事的人,这样大张旗鼓地灭掉一个边境小国,是为了显示祁国的国威,还是另有所图,着实让人费解。 “不不不,我觉得啊!这件事一定是另有隐情的!”卿若难得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灵动的眼底隐隐闪烁着流光。 显然,茶楼里有很多人也存在着同样的疑问,卿若的话一落,也有不少的人纷纷向说书之人投去了疑问。 说书人神秘一笑,缓声道:“这事要追溯到年宴之时,当然,这是传宫内传出的秘闻,是真是假无法确认,诸位只当故事听听即可,切不可胡乱猜测引來杀身之祸!” 众人纷纷点头,就算他们有几个胆,也不敢胡乱讨论宫内之事,但是当做故事听听,倒也无伤大雅。 说书人满意一笑,缓缓道來,所说之事,是年宴之上多罗国皇子对宣国公主不敬之事,不仅以言辞羞辱,更是泼了宣国公主一杯酒,而此次的战争就是因此而起,再加上“鬼后”如此震撼之事,这样的解释听起來实在是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据说,多罗国打败之日,皇上把剑搁在多罗国皇子的脖颈上之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把你送下去给她赔罪,她是不是会开心一点呢?’” 天空猛然响起一声惊雷,闪电如剑一般霹雳而下,亮光照亮了天际的阴暗,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恍如万马奔腾而來,气势磅礴。 夏初汐的唇瓣依旧挂着笑,脸色却苍白得如同透明一般,捏着茶杯的指骨逐渐泛白,紧得像要将它捏碎了。 ------------ 第070章 又见阿郎 四月时节,雨丝纷纷,满园的紫薇花却开得极好,极目望去,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紫色,恍若海洋里的波浪,层层叠叠,美得那么惹人沉醉。 夏初汐安静地站在花丛之中,漆黑的眼眸眨了眨,再眨了眨,还是一片黑暗的世界,她的手缓缓地抚上了心口处,那颗鲜活的心还在跳动,还在疼痛。 昨日听到的事情对她太过于震惊了,较之先前知道的“鬼后”之事,此次的事件带给她的震撼更甚于前者。 她从來不愿相信容华是爱着她的,即使在她坠崖之前他已百般地示好,说要跟她重新开始,她还记得那个下雨的晚上,他那么疲倦地看着她,说:“初汐,再给朕一个机会好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但显然直接拒绝是不好的,不但会伤了他可能最后受伤害最大的还是自己。 最终,她琢磨了一下,给了他一个他永远不可能满足她的理由,她说:“我要的爱是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可皇上,你有后宫三千,将來更是会有其他的女子伴随左右,我的心那么小,容不得其他的人!” 她记得,她刚说完,他转过眸看她,墨黑的瞳眸中隐隐地含着一丝震惊和嘲讽,她想,他一定是觉得她疯了,身为一个亡国公主,能再被他赏识是何等的荣耀,她竟还恬不知耻地要求一心一意。 夏初汐想,她确实疯了,容华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对他的这段感情里,她常常会犹疑,会不确定,会不舍,会退让,可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像是她该有的,她想挥剑斩情根,可手起刀落,却仍旧断得不完整。 因为他,她逐渐地迷失了自己,变得越來越不像她自己,让她自己都觉得讨厌得很,可他呢?还是那个睿智的君王,果断冷情,当断则断,还是他自己。 有人说过,在爱情里,先爱上对方的那个人必定是输的一方,其实,爱情里原來就沒有输赢,所有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付出的,当你在付出的时候,其实你也在收获着快乐。 夏初汐缓缓地放下捂着心口的手,昨日说书人所讲的话又回荡在她的脑海中,他还是那么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轻易地就灭了一个国家,如同灭掉宣国那般冷血无情。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站在多罗国皇子面前的时候,肯定跟当时举剑站在她的面前一样的面无表情,可结果却是不同的,她活了下來,那个人却血溅当场,而原因竟是给她赔罪。 夏初汐多想嘲讽地笑他几句,可她却连嘴角都无法勾勒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容华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真的看不透他了。 紫薇花飘飘摇摇,如同花海一般,隐隐地传來阵阵清香,夏初汐看不到,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就在她的身边,那么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她的嘴角轻轻地勾勒出一抹笑意,极浅极淡,像用画笔勾勒出的那样一个恬淡而安静的笑意,她想,无论容华这样做是因为什么?她都不能再沉陷下去,她要去跟他做个告别,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如是想的时候,心里微微地感觉轻松了不少,她伸展了一下身体,完美的侧脸勾勒出好看的曲线,莹白的肌肤似琉璃一般莹润而光泽。 小白不知从哪里出來的,蹭到她脚旁,一边蹭一边叫了几声,雪白而肥厚的爪子在她的脚上蹭了蹭,好像是想要安慰她。 夏初汐知道,一定是卿若让它來的,她蹲下身抚了抚它的毛发,它抖了抖身子,突然却从她的手中跑开了。 “小白,小白……”夏初汐叫了几声,只听得到小白回了几声,却沒有跑到她身边,夏初汐心下就明白了,恼怒道:“臭小白,就知道扑蝶,卿若是让你來安慰我的!” 小白不满地嗷嗷叫了几声,还是沒有跑回她的身边,夏初汐却分明地感受到了有人在靠近她,她以为是卿若,不由道:“卿若,你看看小白,一遇到蝴蝶就跟着跑了,真是沒良心!” 那人在她的身边站定,却沒有说话,夏初汐也感觉到了那人不是卿若,但隐隐约约地感到很熟悉,不知为何想也沒想,脱口而出:“阿郎!” 她感觉到身旁的人怔怔地看了她良久,看得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方熟悉地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中写道:你好美。 确实是阿郎无疑,只有阿郎会跟她以这样的方式交流,就是沒想到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他竟是已这样的话开头,让她的脸不由微微泛红,想起了山洞里的事情。 “家里还好吗?”夏初汐不留痕迹地岔开了话題,每次一想到她趴在人家的肩膀上哭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的样子,她就觉得羞恼,恨不得将这段记忆从脑海里抹除。 可总归觉得不甘,她生命中的温暖本來就为数不多,那一天,她觉得那样温暖,干枯的心灵像流淌过涓涓细流,瞬间便焕发出生命力來,她想记住那样的温暖,贪恋着那样的温暖。 阿郎在她的手上写着:家里沒事,所以我回來了,似是犹豫了一下,方又在她的手上写道:你……还好吗? 夏初汐想,他大概已经见过卿若了,而卿若也肯定把事情都告诉他了,有时候她会觉得奇怪,分明是卿若雇佣的他,怎么会让她有错觉是他雇佣的卿若呢? 相识了这么些日子,阿郎待她是极好的,他总是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两人早已认识一般,嗯……怎么说呢?感觉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不用言明,就能知晓。 夏初汐瘪瘪嘴,指控道:“不好,小白只顾着扑蝶,都不理我!”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她明明沒见过他,明明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可是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阳光下,她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漆黑,却从一条裂缝之中微微地透进一丝微弱的阳光,她仿佛看到阿郎忍俊不禁勾起的细小弧度,他的笑纯净得如同山中的清泉,斑驳得如阳光一般的温暖。 他握着她的手,那么暖,那么温馨,手指灵动地在她的掌心写道:我陪你。 夏初汐仿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紫薇花瓣,层层叠叠如海浪一般的紫色,风吹起的时候,飘飞着迎向了天际的阳光。 阿郎的加入沒有改变夏初汐她们原定的行程,她时常会想起在陆云邈临终之前对他说的话,她亦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样无形的牢笼之中,她开始那么迫切地想要光明,想要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从岚国到祁国的路途不是很遥远,只需四天便可到达,他们安顿好以后,卿若依旧时常很忙,常常去医治病人,夏初汐虽然很想帮忙,但一想到自己看不见,去了可能只是添乱而已,所以也沒好意思开口。 阿郎倒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多半的时候两人都沒说话,夏初汐想着即将到來的日子出神,阿郎就这样看着她沉思的脸沉思。 关于这一年里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事情,大多是关于她和容华的,她听得多了,心里也就沒有那么难受和震惊了,当所有的一切逐渐地恢复平静的时候,她想,容华已经开始逐渐远离她的生活了。 那一段年少的爱恋,既然是错,就不该一错再错,趁早结束了无论对她或是容华,都是好的。 除了祁国,岚国的消息也是被众人所好奇的,其中最大的一件事是关于岚国的政权问題,据说岚国皇帝爱好美色,因为常年沉迷于美色之中,身体早已如残阳一般日渐走向了末路,这样的消息一传出來,势必是朝政更换的前兆。 且不说祁国一直对岚国虎视眈眈,就是岚国内部,也大有觊觎皇位的人在暗中争斗,一旦引发内斗,便给了祁国可趁之机,到时岚国便是岌岌可危的。 岚国的百姓都将希望寄托在了岚国国师黎洛身上,他们那么执着地相信,这个如仙人一般好看的男子一定能带岚国度过这一次的难关。 夏初汐还记得那个岚国的老皇帝,当初她见他时已是一副年老的模样,沒想到还能活这么多年,心里隐隐地为黎洛感到忧心,百姓的支持是好事,但若功高盖主,势必引來更多的仇敌。 那个温润如春的男子,向來淡泊名利,笑起來的时候如阳春白雪一般好看,她一直觉得他不适合官场的争斗,就像她不适合当宣国的公主一样,沒有为什么?就是不合适。 阿郎对这些事向來不发表评论,可难得地针对这件事,他倒是难得地发表了疑问,他在她的手上写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夏初汐颇感无语,他们两个怎么喜欢问她的看法呢?而其实,她真心是沒有什么看法的,岚国的更换是早已注定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不是岚国有黎洛,岚国早已被祁国所吞并,根本不可能存活至今的。 自然,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如此的威名也必会被谋权者所忌惮,倘若他们无法收服黎洛为己所用,势必不会让他为别人多用,这是谋大事者该有的手腕。 ------------ 第071章 闯入围场 虽说夏初汐觉得黎洛并不适合官场,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使不适合,他依旧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混得如鱼得水,这是他的能耐。 想着这些,夏初汐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她淡淡道:“岚国有黎洛,如同祁国有容华!” 她的话一落,屋内静寂了半晌,安静到夏初汐以为阿郎已经出去,猛然的却有瓷器破碎的声响,她一惊,手却到了阿郎手中,他在她手上写道:手滑了,你别动,我收拾收拾。 这个话題就如此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发生过,夏初汐也不甚在意,只当是阿郎一时兴起随便问问,也是无可厚非的。 此后的几天,阿郎似乎忙着什么事情,经常不能陪在她的身边,距离与容华见面的日子越來越近,夏初汐的心逐渐地变得焦躁起來。 但那一天,并沒有因为她的焦躁而迟疑下來,日子伴着斑驳的阳光逐渐地向她走來,祁国一年一度围猎的日子已然來临,她整整离开祁国一年。 那一日,天空是蔚蓝的,如去年一般,阳光细碎地披洒下來,马蹄溅起阵阵落花,引得蝴蝶蜜蜂竞相追逐,所有的一切,都跟一年前一样,就连随行人员,也沒有多大的改变。 围场的守备越发地严实起來,可能是去年的事情众人仍然心有余悸,寻思着还是多派些人保护圣驾的好,一來二去的,就形成了这严密的防护群。 夏初汐不知阿郎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将她顺利地带进了围场,沒有惊动到任何人,后來她才知道,原來阿郎将自己扮成了表演的杂技团,以此混了进來。 不得不说,这么容易他们就能混进來,那其实那些刺客也是很容易混进來的,夏初汐真不知道,这样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但总归,她是顺利进來了,这一点,无可否认是好的,一路上,阿郎一直握着她的手,她的掌心微微颤抖,渗出了薄薄的汗珠。 夏初汐心里还是觉得心惊胆战的,虽说当时是自己大言不惭地说要了断一切,但一想到再次见他,她陡然地生出退却的意思,若不是阿郎一直握着她的手,她难保不会突然撒开手跑开。 來见容华的这一件事,其实沒有做好完整的准备,甚至沒有想过怎么去见容华才不会被当成刺客误杀,最好的办法是只有容华一个人的时候去见他,可他的身边一直都跟着德福等侍从。 夏初汐灵光一闪,觉得在他沐浴的时候肯定就是一个人的,那时候一定可以去见他,何况她眼睛看不见,丝毫不存在礼义廉耻之类的问題。 但想法一说出來就遭到阿郎的反对,他难得那么强硬地不准,甚至连个理由都沒有,这让夏初汐憋屈了好久,可若是沒有阿郎带路,别说见容华了,一出來可能就会被乱箭射死。 他们进围场的时候,大多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各自活动去了,阿郎拉着夏初汐,避开重重的耳目,在围场之内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 夏初汐踉踉跄跄地跟在他的身后,阿郎猛然停下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撞了上去,就像现在走得好好的,他猛然地就将她拉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害得她差点摔倒。 “阿……”郎字还沒出口,嘴就被阿郎的手捂住了,本想不满地表示抗议,但想想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太嚣张,于是识相地安静了下來。 安静下來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阿郎为什么捂住她的嘴了,此刻的他们正隐在营帐的一个角落里,而那营帐的前方,便是主台,苍茫的黄沙和风尘迎面扑來的片刻,夏初汐听到了仿佛來自苍穹的声音。 冷情中含着抹威严的气息,磁性的嗓音隐含沙哑,却越发地显得醇厚迷人,那样一种好听的声音,仿佛雄鹰掠过蓝天白云留下的痕迹,果敢而又冰冷。 夏初汐不再动了,下意识地握住了阿郎的手,很紧,可阿郎却沒有什么反应,只是放下了捂着她的嘴的手,将她环到身前,让她的头靠在他的心口处。 容华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來,听得不是很真切,仿佛正在下着什么命令,他向來让人猜不透情绪,就是开心,也从來隐藏得极好。 轻风伴着黄沙拂过夏初汐安静的脸庞,玉瓷般美丽的脸上依旧带着面纱,面纱之下的薄唇紧紧抿着,显现出妖异的殷红,眸色里微微闪烁,却又恢复如常,放在阿郎身前的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 时光荏苒,岁月无痕,他们相离竟有一年之久了,可这一年里,到底改变了什么?又认清了什么?这一刻,夏初汐都无法思考了。 她趴在阿郎的心口处,听着那熟悉至极,被她放在心底的声音,心不住地加快了跳动,她听不到鸟兽虫鸣的声音,听不到其他侍女内监的声音,甚至听不到阿郎跳动在她耳边的心跳声,她的世界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声音。 漫山的鲜花绿树长得计划,飘飘摇摇如溪流一般,为这个苍白的春季增添了一抹绿色,林中传來鸟儿和猎物的声音,这一切,与一年前丝毫未差。 容华坐在椅子上,脸色沉沉,眸光淡淡,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他抬头望向蔚蓝的天际,偶尔有小鸟飞过,留下的痕迹却又瞬间被覆盖住了。 他凝眸看向了右下方的位置,干净的台子纤尘未染,那是晚上用的,那个时候,她就坐在那个位置,明明吃醋得很,却装作漠然,视而不见地看着他与其他的女子调情。 风卷起地上散落的花瓣,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跟前,墨黑的眼眸逐渐地变得迷离,就这样看着地上的残花,淡红的花瓣仍带着一股清香地气息。 良久,缓缓地移开了目光,眸色沉凝,命令道:“來人,把朕的马牵來!”不带任何商量的语气,如往常一般的决绝,他似乎从未变过。 很快,马匹就被牵到了他的跟前,他眸色一冷,随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一运掌气,就上了马匹。 他沒有回头看身后受到惊吓的侍从,只是冷着声音吩咐道:“任何人不许跟來,违令者,杀无赦!” 话才刚落,马已是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卷起地上的阵阵黄沙,待侍从们反应过來之时,马和人都早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了。 德福心急不已,奈何容华命令已下,不得违抗,最终只得唉声叹了口气,目光遥遥地望着容华逐渐的消失的茂密从中,他知道,他去哪儿了。 容华的离去让夏初汐如同被抽去了生命力,身子猛然地柔软下來,若不是依偎在阿郎的怀中,估计早已跌倒在地。 她安静地倚在阿郎的肩上,一双好看的眼睛淡然无光,清风扬起她雪白的裙裾,她仿佛还是她,一年前的她。 阿郎握住她的手,想将她拉着去追容华,此刻的他是一个人,即便是见面了,也仅有他一人看到,这样得來不易的机会是极少的。 他们是冒名顶替进來的,夏初汐又看不到,难保不会一不小心就漏了马脚,被人识破,最好的方式是速战速决,这里终归不是良地。 夏初汐却停在原地沒动,日光懒散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色看起來那么苍白,唇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早已隐去,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寻不到一丝生气。 她突然松开阿郎握着她的手,捂住眼睛,却沒有哭,仿佛只是想把自己的脆弱掩藏起來,谁也看不到。 她知道她该去的,该去见他,该去了结所有的一切,她答应过的,答应过卿若,答应过陆云邈,也答应过自己,可是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让她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阿郎将她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突然拉下她捂着眼睛的手,写道:如果你还沒准备好,我们就回去吧! 闻言,夏初汐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怔怔地抬头,阳光细碎地照耀在她的眼睛上,她似乎隐隐地感觉到光亮,阳光的温度,眼前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斑斑驳驳,看不真切。 她伸出手去,指尖微微触碰到阿郎的手,他似乎颤了一下,猛然激动地握着她的肩膀,又慌乱地在她手上写道:你看见了。 夏初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黑暗瞬间向她侵袭而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方才的光亮一定是真的,她想起陆云邈对她说过的话,阻碍她复明的最大障碍,是她的心结。 阿郎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半晌,又在她的手上写道:沒事,不急,我们先回去吧!等你准备好了再來。 夏初汐何尝不知道阿郎是在骗她,祁国的春猎一年仅有一次,即便他们來年再來,也未必能如这次一般顺利地进到围场里來,这样的天时地利不是常见的,她很明白,失去了这一次机会就意味着失去什么? 她反手握住他温暖而宽厚的手掌,掌心的温暖透过指尖一点一滴地安抚着她不安的心灵,她扬了扬头,笑道:“阿郎。虽然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是为了你和卿若,我愿意试试!” 阳光碎花般地铺洒下來,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温暖在这一刻蔓延滋长开來。 ------------ 第072章 崖边絮语 苍茫的崖边是冷峭的气息,重山黛绿,苍鹰翱翔,隐藏在云层之后的日光如此黯淡,只剩一道浅浅的光圈,由崖底逐渐漫上的冰冷气息,不断地侵袭而上。 料峭的崖边,一抹金黄迎风飞扬,卷起他的衣裳,吹得猎猎直响,他向着阳光,身后隐隐绰绰地投下细碎的阴影,青丝夹杂着被卷起的花瓣,缠缠绕绕,飘向冰冷的崖底。 清冷的面色一如既往,似乎与寻常并沒什么不同,只是握着酒壶的手,却青筋显露,仿佛只要再一用力,这酒壶就会碎在他的手中。 可最终,酒壶一直在他的手中安然无恙着,墨黑的瞳眸微微触动,缓慢地往酒壶里倒了一杯酒,再缓缓地向前伸出手,微一倾斜,杯中的酒尽数落入了崖中。 他像是终于寻回了说话的勇气,隐隐的,琢磨了良久,终于由唇边攒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初汐,我來了,你还好吗?” 轻柔的语调,如拂过脸的清风那般温柔,随着风飘向无边的天际,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天际的雄鹰会发出嘶吼,听起來尤为凄凉。 容华又倒了一杯酒,刚欲再倒进崖底的时候,猛然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收了回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微微松动,唇边的笑意越发轻柔,他说:“瞧我这脑袋,忘了你不好喝酒,万一醉了,我不在你身边,肯定会受欺负的!” 猛然一股强风侵袭而过,吹乱了他的发丝,他伸手卸下了头上的金冠,一头青丝柔柔而又凌乱地披洒下來,映衬着好看的容颜,越发地教人移不开眼。 他笑了笑,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缓慢地随地坐在了崖边,冷冷清清的一双眸,望着无底的深崖,轻轻地问道:“初汐,沒有我在你身边,你害怕吗?” 一片祥和的气息,就连鸟儿在这一刻也停止了啁啾,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人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不远处的石块之后,夏初汐和黎洛屏住了呼吸,石块足够大,将他们的身影隐藏得一丝不漏,夏初汐脸色如常,漆黑眸中盈盈润润,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拽着手中的衣裳。 轻风拂过她的鼻尖,带來阵阵醇厚的酒香,此刻闻起來却如穿肠毒药,将她的心狠狠地撕裂开來。 身旁的阿郎看着她,沒有说话,眸色温柔似水,如皎皎明月般恬淡而温柔,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可她的心,却在另一个地方。 容华丝毫沒有发觉他们二人的存在,以他的武功修为,沒有发现他们的几率几乎为零,可这一次,他确实真真实实地沒有感觉到,夏初汐一直说他是最清醒,别人都会沉醉,唯他独醒,可如今这独醒之人,却仿佛陷入了沉醉,不可自拔。 他盘膝而坐,宽厚的背部挺得笔直,墨黑的眼眸隐隐地流露出笑意,自嘲地说道:“我怎么忘了呢?你那么坚强,那么固执,一定不会害怕的是不是,初汐,沒了我,你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的是不是!” 明亮的金黄龙袍在这一刻看起來如此的萧索黯淡,衰败得如同深秋枯黄的落叶,瞬间便会化为虚无。 他突然望向了天际的璀璨阳光,冰冷的眸光似是破碎了的玻璃,斑驳绰约,他就这样望着天空,恍然地感到无助,可眸色还是那般平淡,说出那样的话來,像是一种永恒的姿态。 仰头喝下一口酒:“可是?初汐,沒有了你,我很害怕,你就这样忍得下心离开我吗?” 夏初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儿的声响,漆黑的眼眸睁得大大的,眼眶中逐渐的漫上莹润的水光,只要一眨,眸中的水珠就会滚滚而落。 可夏初汐就这样执着地睁着那双大眼睛,眨也未眨,捂着唇瓣的手微微打颤,饶是如此,她依旧倔强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样的容华,还是她曾经认识的容华吗? 他拥有绝美的容颜,享有天之骄子的美誉,他有霸气的手腕,只要是他想要的,即便是不择手段,他也会将它拿到手,他无情,冷血,冰冷得像个魔鬼,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一切,又百般地折磨于她。 这样的一个人,他说他害怕,而且是因为她,若是以往,她肯定觉得他是在演戏,以他精湛的演技再次将她一次一次地推入无底的深渊,可在他眼底,她早已是一缕香魂,他何苦要演,又演给谁看呢? 她似乎从來沒有真真正正地认识过她爱的男子,他隐藏得那么深,每一次她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的时候,却又让她恍然地觉得陌生。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就这样跑了出去,她想过千百次的见面,却从沒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可以站在她的面前,指责她,甚至表现得不屑一顾,嘲笑讽刺,也可以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眸看着她,冷冷的,如同寒冬的冰雪,或者比较好的,感念她好歹救了他一命,可以心存慈悲地放了她。 夏初汐的手逐渐地变得冰冷,她突然害怕去见这样的他,她想起坠崖时听到的那声嘶吼,她的心就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样的霸道,让她觉得害怕。 她只是來解开她的心结的,为何却有一种心结越解越多的错觉,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心里却那么坦诚地告诉她,她想要听到他的心声。 崖边的气氛有些压抑,阳光隐进了云层之中,感受不到它的温暖,容华久久地凝视着天际,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只要他眨一下,就会错过见到夏初汐的机会。 良久的时光,他终于笑笑着移开了目光,仰头又是一口酒,神思却一直很是清醒,淡淡道:“初汐,如果朕当初放了你,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活得很好呢?”沒人回答,耳边回荡的只有风声,他顿了下,说道:“可我不想!” “如果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我还是不想要放开你,可是我又不想让你死,初汐,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从來不肯入我的梦,就是连一个梦也不肯给我,你一定很恨我,对不对,恨我那么狠心地对你,恨我沒來得及救你,所以,就算你不在了,你也不肯见我是不是!” 他讲得那么平静,沒有任何音调的起伏,嗓音却夹杂着一丝颤抖,墨黑的瞳眸如水墨绘就一般,是毫无波澜的墨黑,黑暗的颜色,绝望的气息。 他掏出怀中藏着的一颗相思子,红得似血一般的颜色,他笑笑,小心地捧在手中,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一般,沉声道:“初汐,你种的相思子活得好好的,不久之后,它就会开花,就会结果,你为什么从來都不回來看一下呢?就沒有人值得你留恋了吗?” 夏初汐从來不知道,容华也会有这么多话的时候,絮叨得像个阿婆一样,他一直都是冷淡的,惜字如金,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他反而絮絮叨叨不停。 她发誓她很想笑话一下他,可嘴角勾起的时候,眼角的泪却这样毫无预兆地滑落脸颊,泪水顺着她的脸蜿蜒着划过她干裂的唇瓣,她轻轻地舔了一下,咸得发苦。 一只大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残余的泪水,她真的不爱哭,无论多痛,多苦,她都哭不出來,可是一旦遇到这样温暖的事情,眼泪仿佛不听话一样,任性地往下流。 阿郎摊开她拽得紧紧的手掌,他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要冰冷几分,似是思索着该怎么表达,半晌,才缓缓地在她手心写道,见不见他,你自己决定,只要你好,我们都好。 夏初汐扬眸看他,依旧是一个浅浅的轮廓形状,看不清晰,可她感觉得到他的眼光,那样熟悉的感觉,恍然那个如水一般温柔的男子,唇边始终扬着一抹温暖的笑意。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流着的时候,唇角却在笑,她以为她会像在山洞里那次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的,可仅仅只是平静地落下几滴眼泪,心情平静得如同阳光般清淡。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容华,她很感动,很心疼,但更多的却是平静,如花般的年纪里,她一直想要得到他的爱,他的赞赏,可如今,这一切,似乎沒有那么重要了。 记得他们那时定下的赌约,他肯定她会重新爱上他,她肯定地告诉他不会,从而有了这个赌约,爱情从來不是游戏,不能用來打赌。 结果的结果,无论谁输,无论谁赢,都早已不重要了不是吗?爱了就是爱了,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打再多的赌也挽回不了什么? 在最美好的那一年里,他们至少有过那样一段美好的回忆,可终究,事实是残酷的,他们之间的距离越來越來,隔着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仇,那么多的怨,他们还能如何摒弃一切走到一起呢? 夏初汐从來沒像现在这样冷静过,她转过眼,看着远处模模糊糊的一抹金黄的寂寥背影,缓缓地站起身來,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指尖微凉,唇瓣殷红,娇小的身子掩在树丛之中。 ------------ 第073章 痛斩情根 风卷残沙,天际的阳光逐渐地西沉而下,苍茫的天空响起鸟儿的嘶鸣,不知不觉之间,已日渐西沉,华灯初起。 容华依旧沒有要回去的举动,坐在崖边,一杯一杯地将酒饮下,披散的青丝漫天飞扬,脸上的表情慵懒而悲伤,他望着西沉的落日,嘴角无意地勾起。 隐藏在石块之后的夏初汐有些忍不住了,方才原本就想过去,但一想到如果让他看到她还活着,是不是从此更是理不清了,想了半晌,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隐藏起來。 可是已经过了良久了,悬崖边上都刮起了夜风,还不见他有丝毫想要回去的迹象,他们蹲得脚都麻了,夜晚的崖边泛着丝丝冷意。 “我还是出去见见他吧!”夏初汐想了想,如是说道,刚站起身,便被阿郎拉住了手,她笑了笑,安抚道:“沒事,现在天暗了,如果见到了,他也只会以为是鬼魂的!” 阿郎仍旧不放心的拉着她的手,他的手宽厚温暖,向她传送着丝丝暖意,他思忖了一下,见她态度坚决,方无奈地在她手上写道:一切小心。 夏初汐明白阿郎所想,她若是已然放开,就无需见这一次面,如此只会增添事端,倒不如干干脆脆地视而不见,反倒对双方都是比较好的。 至少,他以为她死了,即是死了,总有一天,也就淡了,而她,既然已经看开了,也不用再牵牵扯扯,纠缠不清,这样的结局对双方都是好的。 她也觉得这样就好,即不再牵连,就沒有了思念,她想,等他发泄完了,他就会恢复到那个冷血的君王,他还有他想要的权利和地位,他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 夏初汐拍了拍阿郎的手,示意她明白,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丛林,缓缓地踏出了一步。 一轮皎洁的月亮已升上了夜空,周身环绕一层浅浅的光亮,崖边萧索安静,只有树叶的婆娑声作伴,看起來极为的寂寥和凄清。 容华仰头欲要喝酒,壶中的酒却早已完了,酒已完,可他却仍旧神思清醒,不见半分醉意,唇角始终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看起來很好看但也觉得悲伤。 他丢下手中的酒壶,酒壶咕噜咕噜地转了几下,卡在一个小坑里,不再动弹,墨黑的眼眸望向天边皎洁的明月,怔怔出神。 身后猛然传來细微的脚步声和树叶的摩擦声,容华微怔的脸色一喜,身体早已抑制不住地站起身來,转头欣喜地唤了一声:“初汐!” 寒风冷冷拂过,他的笑容就这样僵硬在脸上,逐渐地收回了弧度,方才的欣喜顿时消失无踪,脸色在一瞬间便沉凝下來。 他冷冷地看着前方的女子,脸上依旧难掩失望的神色,只是语气冰冷:“你來这里干什么?” 恍然从丛林之中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粉红纱衣着身,华贵而不显得奢靡,她杏眼含羞,眸色妖娆却又夹杂着一抹可怜,慢慢地走到月光之下。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青丝迎风飘起,扬起她的裙裾,更显妩媚风情,这个女子,却是萧芸菡。 她依旧是皇上的独宠,依旧是伴于皇上身旁的女子,夏初汐仿佛就是一个不经意路过的路人,只是引起了一段小插曲,而结局,始终还是属于他们的。 “臣妾担心皇上,所以寻思着过來看看!”柔美的嗓音隐隐含着委屈,让人听了心生不忍,如此姣好的一张脸,柔得似月光一般。 夏初汐迈向前方的步子颤了颤,缓缓地收了回來,她目光澄澈地看着前方,什么都看不到,就连一丝亮光也沒有,容华带來的妃子,仍旧是萧芸菡。 她其实该猜到的,萧芸菡才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对于她,他大抵只是一时兴起,君王向來便是多情的,她怎么会忘了呢? 皎皎月华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隐藏在树丛之中,雪白的唇瓣噙着笑意,漆黑的瞳眸像是照不进光华的透亮,月光柔得似水一般,淌过她冰冷的心田。 容华冷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对于她的打扰感到很不满意:“朕不是说过谁也不要來打扰朕吗?” 萧芸菡似乎对于他的冰冷视而不见,将手中的披风递到他的手中,眼角带着柔媚的笑意,道:“悬崖边上的夜风很大,臣妾担心皇上穿得太过单薄,所以就拿了披风过來!” 容华看着她动作轻柔地为他披上披风,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看到了夏初汐的脸,他眸色一冷,大手迅速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引得萧芸菡眉头微皱哼了一声。 “这种事让一个侍女來便可,根本无需你亲自前來,菡儿,最好不要让朕发现你耍什么花招!”他的手缓慢地抚过她的眉眼,似情人之间的低低絮语,握着她的手却那么紧,紧得她秀眉紧蹙,美眸含泪。 “皇上原來就是这样看待臣妾的,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就回去,不惹皇上心烦!”萧芸菡眼含泪水,看着他,眸中是一片忧伤和失望。 容华看着她,手中的力道逐渐减弱,缓缓地松开了她,上次的事他沒有查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只是下意识地怀疑萧芸菡端给他的汤有端倪,但太医院的太医们查了个遍,也沒从那里面查出任何的东西。 此次的春猎,他原本想让楚欣怡陪行,但思忖了良久,终究觉得不合适,最终还是选择了她,对于她,他似乎始终无法做到与对待其他女子那般无情,毕竟,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她的相救,他估计无法存活。 他虽冷,却恩怨分明,因为如此,萧芸菡才能不被宣国人的身份所牵累,顺利地当上了他的妃子,不是吗? 容华沒有说话,薄唇冷冽如霜,墨黑的眼眸泛着幽幽寒意,如夜里的风一般寒冷,只是那眼中的寒意在看到萧芸菡一瘸一拐的脚时,不由地微微怔愣了一下。 “你的脚怎么回事!”他冷冷的开口,声音较之方才温和了一些,但仍旧掩不住那股寒意。 闻言,萧芸菡回头看他,唇边是柔柔的笑意,眼底却还隐隐含泪,她笑道:“方才來的时候,天太暗了,沒注意就绊了一下!” 借着冷冷清华,容华这才看清了她身上的伤,无论手上和脚上,都裂开几个小口子,渗出了血痕,他眸色阴冷,如深冬寒潭。 萧芸菡看着他的目光,不自在地将手藏到了身后,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痛得她微微皱眉,她看了看他无动于衷的表情,笑着行礼道:“臣妾先告退了!” 刚转过身,容华却一伸手将她拉到了身前,动作很大却很温柔,沒有弄疼了她,他看着她皱眉的小脸,脸色微微松动:“不是最怕疼的吗?现在倒是变得这么坚强了!” 萧芸菡恼怒地挣扎着,无奈挣扎不开,眼底的眼泪突然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呜咽道:“哪里会不疼,可是皇上都不要臣妾,臣妾怎么敢说呢?皇上觉得臣妾别有用心,无论臣妾说什么?皇上都不会再相信了不是吗?” 半含娇嗔半含怨气,听起來那么地惹人爱怜,她垂着头抹泪,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如拂堤杨柳,弱不禁风。 容华勾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他,嗓音不再那么强硬,却也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哦,现在倒是学会顶嘴了!” 萧芸菡睁着迷蒙的美眸看他,似是想说些什么?眸色不经意地一转,却猛然大惊失色地大叫一声,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害怕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容华眉头蹙紧,转头看去,除了寥寥苍天树木,茂密的丛林,还有偶尔响起的鸟兽之声,什么都沒有。 “菡儿,你怎么了?”容华回头时,看到萧芸菡仍是捂着眼睛,浑身瑟瑟发抖,不由地沉声问道。 捂着眼睛的手微微地松开,萧芸菡害怕地看进丛林之中,可是那里已然什么都沒有,除了寂寂月华,哪里寻得到半分夏初汐的影子。 她转眸看向容华,原想将方才看到夏初汐的事情告诉他,但望进他略微担忧的眼眸之时,却瞬间将这个想法收了回來,状似害怕地依偎进他的怀里,道:“皇上,我们回去吧!臣妾方才看到一条蛇了,好可怕!” 无论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夏初汐的鬼魂,她也绝对不会把容华让出去,永远不会。 萧芸菡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脸上仍旧淌着泪水,趁着昏暗的夜色,看起來极为地不协调,阴深得让人心悸。 容华不疑有他,望了寂寥的月亮一眼,喃喃道:“回去吧!再等,她也不会來了!”他近乎自言自语,但萧芸菡却听得清晰,眼中的恨意更是浓烈。 他们走远了些的时候,阿郎扶着夏初汐缓缓地出现在崖边,轻柔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清风夹杂着冷意。 阿郎拉过她的手,写道:这样,真的可以吗?他的脸上有着难掩的忧心。 夏初汐苍白的脸色恍若透明,唇瓣却如三月桃花,漆黑的眼眸有隐隐的月光闪烁,嗓音轻灵而虚无:“这样,就好!” 他们面朝着天际的月光,寂寂黑夜之中,树影斑驳,婆娑作响,仿佛正在弹奏着一曲哀歌,曲调缠缠绵绵,悲悲戚戚,婉转哀绝。 夏初汐他们并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萧芸菡的眼中,因为这个疏忽,让她将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然,这是后话。 ------------ 第074章 世外桃源 晨曦初起,炊烟袅袅,山水相间,云叠千层。 溪水自高山之处缓缓流淌下來,清澈见底的水中可见鱼儿欢快地游玩,轻掬起一捧清水,是清清凉凉的感觉,舒服得让人忍不住笑了开來。 溪边有不少妇人正在洗着衣裳,将棒子拍打出清脆的声响,偶尔会抬头与身旁的人说说笑笑,笑声就像优美的旋律萦绕在蓝天之中。 蔚蓝的天空碧蓝如洗,鸟儿欢快地畅鸣啁啾,漫山遍野开满了无数的花朵,铺满了整整一条幽径,蝶儿相互嬉戏于花丛之中,芳香盈满整个村落。 如此祥和的村落,坐落于岚国与祁国相交的地方,换言之,与陆子染家相聚不远,这里民风淳朴,百姓自给自足,生活安乐而幸福,外面的纷纷扰扰似乎影响不到他们。 夏初汐依旧是一身雪白衣裳,裙裾随风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如瓷般莹润毫无瑕疵的脸裸露于阳光之上,泛着柔柔的光芒,殷红的唇边噙着抹浅浅的笑意,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泛着盈盈水光。 她仰头看向天际温暖的阳光,是那样自然的角度,漆黑的眸子中睁得很大,却什么都沒有看见,只是她习惯了,习惯了这样仰着头看蓝天,也许,有一天,她就可以看见那么温暖的太阳了呢? 良久,她收回了目光,唇边依旧含着笑意,小白顽皮地四处扑蝶,却乖巧地沒有离她太远。虽然知道这个小村落不该有什么危险,但卿若不在身旁的时候,她还是将它留在身旁伴她。 夏初汐不知道卿若是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她似乎无所不能,只要她说要的东西,她似乎都能变得出來,如今,更是变出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让她不禁咂舌。 这村落很小,算起來也仅有十七户人家,众人比邻而居,相互之间相处和睦,尊老爱幼,时常洋溢着一种喜悦的气氛。 來到这里其实不在夏初汐的预料之中,那一天,从围场里屈身而退之时,她沒想过再回到卿若身边,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不该被她所连累。 可是不知是不是她看出了端倪,他们出了围场之时,她早已默契地在前方的树下等待,她拉住她的手,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不容拒绝地说道:“夏初汐,这辈子,我卿若就赖着你了!” 她想要告别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吞回了腹中,心头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其实,不想离开的。 卿若告诉她,她既然答应了会让她恢复光明,就不会轻易放弃,否则不是砸了她神医的招牌吗? 这个理由找得极好,至少夏初汐思忖半晌,也找不出反驳的话,神医神医,在百姓的眼里就如同神一般无所不能,甚至还会起死回生。 阿郎也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说得通,大力表示赞同,温柔地在她手上写道:跟我们在一起吧!让我们來照顾你。 夏初汐多么想拒绝,可是嘴唇蠕动了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來,那一天,风扬起他们的发丝,她似乎看到他们如阳光一般明媚的笑脸。 最终,她是走不成的,因为就连小白也紧紧地咬着她的裙裾不让她走,她想走也走不了,最后,只能缴械投降。 卿若的原意是想带夏初汐却岚国的国都,那里繁华热闹,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也许有人会懂得怎么治好她的眼睛也说不定,夏初汐不得不说,做神医做到卿若这般虚心好学的人还真是不多。 原以为她该是比寻常人要高傲许多,至少是在医学方面,她有可能自恃过高,瞧不起其他的学医者,但显然是她认识错误,卿若非但尊重其他的医者,更是会虚心向别人请教,也会时不时地表达她对医学的见解。 如此医者,更是让人折服,也深受百姓的爱戴,这村落里的百姓,都是受过卿若的恩惠的,因此,他们也极其容易便接纳了她。 让夏初汐感到奇怪的是,阿郎明明是第一次來的,可是这里的百姓居然对他尊敬有加,时常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拿來给他吃。 这倒不是夏初汐故意在注意着他们,只是很多时候,阿郎都沒有吃那些东西,而是将那些东西都给了她和卿若吃,他多半是看着她们吃,沒有说话。 夏初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已熟练地走过细长的小径到了溪边,正在玩水的小孩子发出悦耳的欢笑声,夏初汐的唇角笑意越深,衬得她倾城容颜越发地吸人眼球。 小孩子们乖巧地跑到她的身边,兴奋地喊道:“仙女姐姐,早上好!”纯真的笑脸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早上好!”夏初汐无奈地笑笑,对于这个称呼已是纠正了很多次,可他们就是改不过來,当然,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而最大的缘由便是小子菁。 他们刚到这个村落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到这里來的陆子染兄妹,分离不过多久,竟能这般再次遇上,这世界着实很小。 小子菁一看到她摘下面纱的脸,惊了一下,兴奋地手舞足蹈高声叫喊:“你们看,你们看,我说我认识仙女姐姐了,现在相信了吗?” 她得意洋洋地朝周围的小孩子炫耀,声音清脆而响亮,夏初汐丝毫不怀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小子菁会嚷得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忽然有些懊悔,是不是不该让她看的。 好在小子菁还信守着承诺,乖乖地吃卿若开出的药,她的病其实不是太严重,只是出生时处理得不太恰当,落下了病根,身子孱弱了些而已,好好调理的话,以后也可以减少些病痛。 也就是因为她的这一喊,几乎全村落的人都未见其人便听闻有位仙女般的女子來到他们的村落,这件事,着实让夏初汐郁闷很久,因此在见到村里人的时候,她的笑难免尴尬了些。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一个小孩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衣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头上眨着两个小巧的辫子。 夏初汐回过神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认得这个声音,是隔壁王大妈的女儿,听说在此之前,王大妈还有过一个儿子,但时年不济,死于瘟疫之中,这个小女儿,若不是当时卿若的相救,估计如今也是沒了的。 因为这件事,王大妈对卿若感恩戴德,时常往家里送些新鲜的蔬菜,鸡蛋啥的,也时常在卿若出去就医的时候,对她百般照应,让她有事就去找她,不怕麻烦。 “云云,怎么了?”夏初汐放下手中的木桶,蹲下身子。 被唤云云的小女孩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咯咯笑了几下,然后神秘兮兮地问道:“仙女姐姐,阿郎哥哥沒有跟你一起來吗?” 她方才往她身后张望了好久,可是除了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小白,什么人都沒有看到,小脸顿时就耷拉下來。虽然她很喜欢仙女姐姐,但是阿郎哥哥她也很喜欢。 夏初汐顿时就明白了,佯怒地松开她的手,撇撇嘴道:“哦,原來云云眼中只有阿郎哥哥,不要姐姐了,姐姐还是走吧!” 说完,就做出要走的姿态,其他在围观的小孩子都跑上前來,拉住她的衣裳不让她走,里头较为年长的张大叔家的儿子懂事地说道:“仙女姐姐,云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了,我们都很喜欢仙女姐姐的!”话一落,旁边的小孩子都附和着。 云云也着急了,紧紧地拉住她的手,模模糊糊说道:“仙女姐姐,云云很喜欢阿郎哥哥,也很喜欢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不要生云云的气,云云错了!” 夏初汐扑哧一声笑了出來,璀璨的笑意盈满美丽的容颜,如此好看的一张脸,微微地泛着琉璃般的光芒,看得那些还在吵闹着小孩瞬间安静了下來。 “姐姐是逗你们的,阿郎哥哥家里有事,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來,在他回來之前,你们要乖乖的哦,听家里人的话,知道吗?”夏初汐微笑着说道。 “知道了,仙女姐姐!”几个小孩子咧开嘴笑得无比灿烂,异口同声地应道,又相伴着嬉戏去了。 夏初汐站起身來,身旁的小白早已经不见了,她抚抚额,低叹一声,小白果断地又叛变了,每次一遇到嬉戏的小孩子,就立马屁颠屁颠地丢下她跑了,真是沒有义气的狗啊! 她提起木桶,小心翼翼地往溪边靠近,这条溪不深,经过长年累月的冲刷,溪边的石块也早已变得光滑,一不小心踩中便会摔倒,夏初汐虽然不介意洗个冷水浴,但是摔倒的感觉还是太痛了,能避免就避免了吧! 她一脚才刚踏出去,身后猛然地传來王大妈的声音:“夏姑娘,你当心着点,快放下,让大妈给你打就好!” 夏初汐提起的脚根本來不及收回,她原想转身跟王大妈示意自己无碍,谁知,踩中的石块滑溜溜地从她脚下骨碌滚开,她的脚一崴,还來不及呼痛,身子已是抑制不住地倒向一旁。 王大妈向來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可想而知,她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定是隔着一定距离的,即便脚程再快,想要扶住她还是难了点。 夏初汐认命地闭上双眸,准备坦然地跟溪水來个亲密的拥抱,估计卿若回來的时候,她又该挨骂了。 ------------ 第075章 子染接骨 夏初汐的惊呼声还未溢出红唇之际,腰间猛然被一只大手捞起,快速而温柔,似乎似曾相识,她來不及思考,唇瓣已是自然而然地唤道:“阿郎!” 揽在她腰间的手颤了一下,停顿了片刻,方扶起她让她能站稳,待她站稳之后,又急急地放开她的腰。 王大妈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夏初汐的前面,手轻抚着喘得厉害的胸口,道:“夏姑娘,有沒有摔到哪里,都怪我这个老婆子,吓到你了,來,给我看看,是不是伤哪儿了!” 夏初汐原本还在为阿郎的反应感到奇怪,被王大妈这么一问,又被她拉着走了几步,方才扭到的脚不禁疼痛起來,她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却沒有呼痛。 她抬手示意王大妈自己沒事,她心里明白,若是被她知道她脚扭到是因为她的原因,肯定会很自责,王大妈是个很热忱的人,她不想让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王大妈,我沒事的,你别担心!”话虽这样说,但她的额头上已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水,她不敢乱动,怕扯到了伤口,到时想瞒都瞒不住了。 王大妈不疑有他,满脸的庆幸,高兴道:“太好了太好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老婆子我就罪过了,幸好子染來得及时,不然……” 后面的话还沒说出來,夏初汐的眉头已是微微蹙起,不由得重复了一声:“子染!”方才救她的人是子染,不是阿郎吗? 陆子染看了她片刻,方笑着回道:“是我,刚巧遇上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沒有伤到哪里!”笑意显得有些不自然。 夏初汐脸颊微微飘上两朵红云,方才她竟然就这样喊出阿郎的名字,真是……想着,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全然忘记自己的脚还受着伤,一动之下,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嘴角还勉强地挂着笑意。 “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汗!”王大妈立马察觉出她的异样,走过去扶着她,忧心问道。 夏初汐嘴角依旧含笑,看不出半点疼痛的样子,只是额头上的汗却越來越多,她假装不在意地用手扇了扇,道:“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我最怕热了!” 王大妈一听,也用手帮她扇扇,笑着说道:“我家那丫头也特怕热,一到夏天,就时常热得直嚷嚷……” 她的话还沒说完,陆子染便打断了她,儒雅笑道:“王大妈,子菁一直嚷着要吃你做的蛋羹呢?这次來,就是向你讨來了!” 他的余光微微地移向了夏初汐,见她脸上的笑意已是有些僵硬,额头处也渗出了越來越多的细汗,眼眸中掠过一抹忧心,看着王大妈的时候,却很好地掩藏着眼底的焦虑。 “说什么讨不讨的,子菁爱吃我不知道多开心呢?等我帮夏姑娘打完水,再做些让你带回去!”她说着,又要去扶夏初汐,一手也要揽上地上的木桶。 陆子染立即眼疾手快地抢过了木桶,半拉着她离开夏初汐的身边,半笑道:“王大妈,我帮初汐就好了,你先回去做吧!子菁催得可急了,再不给她,估计该吵翻天了!” 他半推半就,终于将王大妈推离了夏初汐的身旁,夏初汐不由松了一口气,仍是不敢动,唇瓣也始终挂着笑意。 “好吧好吧!这孩子,你帮着夏姑娘打水,我给子菁去做蛋羹,记住,一定要把夏姑娘安安全全地送回住的地方,知道吗?”王大妈临走之际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 “放心吧!王大妈!”陆子染儒雅笑道,他长得本就清秀好看,人也温文尔雅,让人觉得信任。 王大妈向夏初汐打了声招呼,就往回走去,待她走远了些,夏初汐终于龇牙咧嘴地动了动笑得有些僵硬的嘴巴,脚上的疼痛透过四肢百骸传遍全身。 陆子染快速地走到她的身旁,脸现焦急,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住了她,问道:“还好吗?” 夏初汐眉间微蹙,摇了摇头,眸色间还有些尴尬之色,但较之方才已好了许多,她知道方才陆子染那样说,是在帮他,心头感到阵阵暖意,轻声道:“子染,谢谢你!” 说完,缓慢地挪了几步,痛得她脸色苍白,忽然,身子一轻,已被凌空抱起,耳边传來陆子染略微羞涩的声音:“失礼了!” 他抱着夏初汐往回走,步履缓慢而稳健,看起來极为自然,但若是夏初汐此刻看得见,便能看到他的脸早已红得如天边的霞光,表情极为地不自然。 只是抱着夏初汐的时候,陆子染的心不由微微疼痛,他一直知道她身体纤瘦,定是极轻,却沒想到会轻成这样,仿佛一阵风吹來就可以把她吹走,这样的她,让她很心疼。 其实,他从沒真正了解过她,他们分别的那段日子,她去做了什么?他从來都不知道,可即便是这样,他的眼光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从再次相见的那一刻,他就相信,他们之间还是有缘分的。 被抱在怀中的夏初汐也感觉颇为尴尬,但脚上的疼痛一阵一阵地传來,让她无暇多想如今尴尬的场面,心里只怨恨这条路怎么那么长,一直沒有走到。 当初与阿郎单独相处的时候,感觉是极为自然的,就算在他面前大哭,她也不觉得有多么的尴尬,可是现在却尴尬得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将夏初汐安然地扶到椅子上坐下的时候,两人都不由轻轻地松了口气,屋内陈设很是简洁,看起來却让人感觉很是舒适。 夏初汐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脚踝,仅是一碰,疼痛便立即如闪电一般直冲她的大脑,她下意识地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喊出声來。 陆子染蹲下身子想要查看她的伤势,但又似乎觉得这样看姑娘家的脚不是太好,犹疑了一下,见她脸色苍白,终是下定决心道:“初汐,如果你信我,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跟爷爷也学了一些医术,或许可以帮上你!” 听得这话,夏初汐想的却是,若是卿若回來之时,发现了这样的情况,她和小白少不了要挨一顿骂,别看卿若表面温顺的样子,一旦涉及到伤口什么的,绝计是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何况此次是她不听劝,想要去溪边打水,这其实一直是阿郎做的事,但阿郎现在回家了嘛,所以她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自食其力,也不想卿若过于劳累。 事实证明,她果然只会越帮越忙,水都沒打,倒把自己的脚给扭伤了,她懊恼地抚抚额,等下卿若回來就难以交代了。 陆子染以为夏初汐扶额是感到为难,不由说道:“初汐,要不我去把卿若找回來,你这脚伤得挺重的,一定要先看看的!” 说完欲走,夏初汐一听卿若的名字,急忙喊道:“不要去!”太着急地想起身,直接地就扭到了脚,她依旧沒有吃痛出声,只是眉间皱得越紧。 陆子染扶她坐下,再顾不得其他,直接脱下了她白色绣鞋,露出她莹白的小脚,脚踝处已是明显地肿了很大的一块,他轻轻地按了按,吓得夏初汐受痛地想把脚缩回去。 他需要检查一下才能知道她到底伤到了哪里,所以这样的触碰无法避免,夏初汐也明白,所以只是偶尔条件反射想缩回脚,也沒多加阻止。 她已经是个瞎子了,如果再变成瘸子,那简直就要了她的命了,瞎子加上瘸子,这世间怕是沒人敢娶她了。 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子染已经查看好伤势,眉间微蹙,道:“这伤倒不是很严重,但是你的骨头移位了,需要把它接回來,这个过程,会有点痛!” 他抬眸看向她已是苍白的脸色,心里忧虑着这个纤细的姑娘能不能承受得住,但若是不接回原位,以后便会落下病根,这种事,当真是缓不得。 好在接骨方面是他的所长,陆云邈在世的时候,他也只有这项医术学得精湛了些,其他的都是学了些皮毛罢了,今日,真真是派上了用场。 “我不怕疼,你接吧!”夏初汐几乎是沒有丝毫犹豫地回道,其实怎么可能会不怕疼呢?只是这样的疼,她想,她还是可以忍住的。 陆子染知道此刻不能再耽误了。虽然心生不忍,但这是最好的方法,他递给她一块小木块,让她含在嘴里,以免咬伤舌头:“忍一下,很快就好!” 夏初汐浅笑着点点头,唇色苍白,轻拭去额间的汗珠,咬住了木块。 清风越过窗棂迎面扑來,透出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煞是好闻,一只小鸟停在窗棂上,歪着脑袋打量着里面的情景,模样煞是可爱。 “准备好了!”陆子染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握着她小脚的手也有些打颤,他也帮别人接过很多次骨,但从沒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紧张。 夏初汐倒是沒太紧张,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但拽着裙裾的手却泄露了她的紧张,只是她知道陆子染会因为她的情绪而受到干扰,所以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以免影响到他的救治,她点了点头,紧咬住木块。 陆子染沉了沉眼眸,忽然手腕一转,动作快捷而迅速,安静的屋内似乎能听到骨头相碰的声音,与此同时,夏初汐闷哼一声,头上汗水涔涔。 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边猛然传來王大妈惊诧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手中拿着做好的蛋羹,震惊地看着屋内的情景。 ------------ 第076章 引起误会 屋内的空气有瞬间的停滞,只剩阳光斑驳地透过密密的树叶洒落进屋内,门旁的王大妈受惊地捂住嘴巴,手中的蛋羹摇摇欲坠。 陆子染回神之时,按住夏初汐脚踝上的手立刻如碰到烙铁一般收了回來,表情不自在地站起來,挡住了夏初汐,讪讪道:“王大妈,你做得真快!” 夏初汐也顷刻便回过神來,方才的疼痛之感让她香汗涔涔,痛意仍在,可如今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拿下嘴里的木块,才发现嘴里麻麻的,毫无知觉,手一伸,拉过裙裾盖住自己肿胀的脚踝。 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她勉强地勾勒出一抹笑意,轻声道:“王大妈!”话一出,才发觉声音竟然含着丝沙哑。 王大妈径自越过陆子染走到夏初汐的面前,朝着她左看看又看看,良久,才俯在她耳旁轻声问道:“夏姑娘,子染是不是欺负你了,别怕,告诉大妈,大妈给你做主!”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瞟了陆子染一眼,陆子染脸色微微泛红,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心里真是叫屈不已。 夏初汐倒是有些怔愣,未曾想过王大妈竟是这样误会的,她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陆子染这样的人,发乎情止乎礼,要想让他做出逾矩之事,难度不亚于让她瞬间恢复光明。 王大妈见她神色不定地摇头,以为她是不敢如此直接说出,又小声道:“孩子,不用害怕,王大妈在这呢?定会给你好好做主的!” “沒有啦!王大妈,真的沒有什么事!”夏初汐拍了拍王大妈的手,心里对陆子染还是颇感歉意的,但一想到陆子染现在尴尬的神色和王大妈怀疑的眼神,又不禁弯了嘴角。 这一笑更让王大妈觉得狐疑,觉得也许是夏初汐姑娘家的脸皮薄,不好直说,妄想以笑遮掩过去,但她作为一个过來人,又怎会轻易相信,若是二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彼此钟情,成就这样一段美事也未尝不可,这两个孩子她都是打心眼里喜欢得紧的。 王大妈见从夏初汐这里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将手中做好的蛋羹往桌上一搁,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夏姑娘,你先歇着,我跟自然聊聊!”话毕,看了子染一眼道:“子染,跟我出來一下!” 这王大妈办事果然快速,这话音才落,就想走,夏初汐吓了一跳,不再笑了,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可怜兮兮地唤道:“王大妈!” 她的原意其实是想让她不要在意此事,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沒有,但很显然的,王大妈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认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其实是在害怕她为难陆子染。 她立刻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手,嘴角噙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道:“放心,我不会为难子染的,只是跟他聊聊,放心吧!” 说完后,再也沒给夏初汐说话的机会,拉开她的手就径自走了出去,夏初汐不由急声喊道:“王大妈,王大妈,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王大妈……” 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她急得想起身。虽然这样的误会她觉得沒有什么?但是陆子染好歹是帮了她那么多忙,让他承受这样莫须有的罪名,那可就是罪过了。 还沒站起身來,陆子染已经将她按回了椅子上,沉声道:“初汐,你别急,我会跟王大妈好好说的,你的脚有伤,不要起身!” 夏初汐立马握住他的手,歉意道:“子染,对不起,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如果不行的话,就将实话跟王大妈说了吧!” 良久,陆子染像是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他深深地看了夏初汐一眼,转身走出了门,如果夏初汐此时能够看见,就能看到他眼神中蕴含的深切轻易和一抹坚决的色彩。 夏初汐轻轻地按着自己受伤的脚踝,较之方才的疼痛已是轻了许多,看來陆子染真的把骨头接回去了,漆黑的眼眸隐隐闪烁,即使看不见,眼睛还是时不时地往门旁望去,耳朵更是时刻警觉着。 草长莺飞的季节,到处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偶尔清风拂來,带着浅浅的花香和泥土的清香味,阳光柔和地洒了满屋子,是那样晶莹温暖的颜色。 可是此时的夏初汐却无暇顾及这样好看的景色,一颗心都挂在了他们二人身上,她自己倒是觉得沒什么?但这样肯定会让陆子染很是尴尬,她这样的人,早就不期望能寻得一个良人了。 她曾经想过,也许她还可以嫁一个对她好的人,她可以有她自己的家,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她的眼睛一直看不见,无论是谁,她都不希望自己是一个残缺的存在。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屋门终于有了响动,她不由焦急地喊了一声:“王大妈!” “是我,子染!”陆子染看着她,缓缓地走近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道:“王大妈回家去了,放心,已经沒事了!” 夏初汐眨了眨眼睛,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來,却又不免好奇问道:“那你是怎么跟王大妈说的!”要知道王大妈这人可不好糊弄,一般的谎言是骗不了她的。 但若是陆子染真的说出了事实的真相,沒理由王大妈会就这样回去,而沒有进來,所以,很显然,陆子染并沒有将实情说出,但什么样的理由会让王大妈如此相信呢? 陆子染清秀俊逸的脸上依旧沒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她的时候,眸子里迸发出无尽的柔情,他笑道:“我说方才扶你回來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让你扭伤了脚,但是不是很严重!” “你这么说,王大妈岂是骂死你了!”夏初汐脸现愧疚,让陆子染背负了罪过着实让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陆子染轻声笑道,言语中难得地含着一丝调皮:“是啊!王大妈方才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我只能一个劲儿地在那儿赔不是!” 夏初汐听了更是觉得歉疚,双手合拢在胸前,凄凄道:“子染,真是对不起了,我也沒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要不,要不你骂回來吧!我给你骂,打也可以!” 陆子染忍俊不禁,最终还是沒忍住,一张口笑了出來,他从來沒听过,被骂了居然还可以骂回來的,方才的阴郁心情似乎一扫而光。 “我是说真的,这件事终究是因我而起,应该由我來负责的!”夏初汐听他笑得开怀倒也沒恼,依旧倔强着陈述道。 陆子染敛住了笑意,手抚上了她柔顺的发丝,很轻很柔,嘴角依旧带着笑意,柔声道:“好了,若是觉得亏欠于我,找个时间请我吃顿饭好了,我可听卿若说了,你的饭做得可好了!” 他的话引得夏初汐也笑了起來,漆黑的眼眸隐隐有流光闪烁,如黑夜中的一抹光亮,温暖得似冬日里的阳光,笑意盈唇:“别听卿若乱说,哪有那么好吃,不过如果你想吃,随时都可以來,本姑娘随时恭候!” 陆子染放下抚着她发丝的手,唇角带笑,却隐隐地透出一抹苦涩,嗓音却是意外的高昂:“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会经常來讨饭吃的哦!” 夏初汐含笑着点点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來,笑道:“不过,解释清楚了误会真好,要不然我可不安心了!” 稀薄的阳光越过窗棂照在她莹白绝美的脸上,泛着一抹莹润的光泽,白衣广袖,青丝如墨,唇瓣的笑意浅淡如二月飞雪,恬淡至极。 陆子染痴迷地看着她的脸,手缓缓地伸了出去,就要触到她的脸的时候,又缓慢地收了回來,他黯了黯眼眸,问道:“跟我扯上关系,让你很不舒服吗?” 幽幽的语气夹杂着一丝哀怨,他从來不祈求在她的心中能占什么位置,但看到她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撇清关心,心里真不是滋味。 夏初汐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可能让他误会了,不由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很倒霉,所以啊!能离我远点就远点,以前,有人说我命中带煞,我本來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唇边噙着抹苍白的笑意,眸色沉沉,墨黑的长发更衬得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可她却依旧笑得好看。 良久,陆子染都沒有回话,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忽然缓缓地出声道:“如果我说我不怕呢?”他看着她,眼含期许。 “什么?”夏初汐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沒有听清楚陆子染的话,不由又重新问了一次。 陆子染却沒有再继续这个话題,仿佛刚才的问題,无论她回不回答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心,他其实有些庆幸,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此,他方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好好看她,将她印入自己的心里。 “初汐,你是个善良美好的姑娘,上天一定会给你不一样的幸福!”他如是说,唇边笑意真诚而好看。 她会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來疼惜她,爱护她,即便沒有,他也会一直呆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只要她好,他就可以很幸福。 他撒了谎,方才他并不是那样对王大妈说的,他沒有提到夏初汐摔跤的事,也沒有提到她受伤的事,他对王大妈说的,是他心底里最深的话语。 ------------ 第077章 一厢情愿 阳光倾泻而下,铺满路旁幽幽的小径,两旁的鲜花开得极好,是说不出名字的一种小花,浅白色的花瓣,细嫩的根茎,明明渺小,却如此迎着风无畏地飘扬着。 陆子染负手走过这幽寂的小径,步伐轻履,沒有发出丝毫的声音,鞋踏过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之时,也是寂然一片。 清秀俊逸的脸庞泛着温润的流光,隐隐闪烁的眸子中却蕴含着无尽的悲戚,他望着路边的野花,朝气蓬勃,一阵风吹过,传來浅浅花香,沁人心脾。 良久,良久,久到似乎已然化成了一座雕塑,他方浅浅地抬眸,看着无际的蓝天,鸟儿畅鸣啁啾,远处的瀑布传來潺潺的流淌声。 方才两人在屋里的时候,他是多么努力地克制住了想要跟她表明心意的冲动,他想告诉她,他跟王大妈说的,是他的心底话。 他喜欢她,却只是一厢情愿,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喜欢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模样,甚至在她心中也许都占不到一个位置。 可他就是这样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从她第一次抬眸看他的时候,轻薄的面纱扬起一抹飘渺的弧度,那一刻,他看到了满树的梨花突然在一夜之间绽放开來。 那样的一个刹那,于他而言,却是永恒,无论过了多久,它依旧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既是甜蜜,又是折磨。 他一直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了,那些美好的日子,注定只是一场美丽的邂逅,他常常自嘲地想,那样美好的女子,他有勇气去得到她吗? 美好的东西固然值得追求,可若是那个你认为美好的东西却不属于你呢?仍要执迷不悟地追求下去吗? 陆子染浅笑着摇摇头,方才夏初汐沒有回答的问題,他很想再问一次,可当他的眼触及她雪白长裙之时,却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看到爷爷痛苦了这么大半辈子,他着实不想步入他的后尘,那样的爱,太涩,太苦,伤己又伤人,他宁可看着她在她面前好好地生活着,也不愿自己的存在去打扰到她平静的生活。 他从來不信一见钟情这样虚无缥缈的字眼,觉得太假,太虚,说出來都像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有人才第一眼看到,就会发觉自己爱上她了呢? 这样的感情,肯定來得快,去得更快,不是吗? 可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却完全打破了自己心中所想,有些人,只消一眼,便会沉迷其中,即使知道所爱非人,但仍旧不可抑制地沉迷下去。 陆子染凝视着飘摇着浅白色野花,印着青葱的嫩芽,格外的好看,他俯下身來,手指几乎有些颤抖地触碰上那浅白色的花瓣。 他的嘴角逐渐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温柔似水,这花像极了夏初汐,即使娇小无助,也依旧不畏强权,不惧磨难,这样的夏初汐比灼灼阳光还要耀眼,如何让他移开眼球。 不经意地抬眸望去之时,墨黑的眼眸却一瞬间怔愣住了,他遥遥望着青葱草地上翩翩而飞的雪白衣裳,极致的白,纤尘不染。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回眸朝他点头示意,又缓步朝山间的木屋走去,俊逸身姿步履轻盈,墨黑青丝扬起优美的弧度,完美的侧脸勾勒出温润的流光。 他的手下意识地一紧,方才捧在手心的浅白野花就这样被他拦腰折断,他怔愣地看着手中断了半截的花,还未晃过神來,清风一扬,那浅白色的野花就飘飘摇摇地离开他温热的掌心。 他合上手,抓住的只有流淌过指缝间的丝丝清风,摊开自己的手掌,什么都沒有,他的眼眸不觉黯淡下來,随即却又浅浅笑开,起身毫无留恋地远离他心中的小屋。 阳光斑驳地洒落下來,远处传來小孩子嬉戏的欢笑声,他颀长的身躯在这一刻看到却是无比的落寞,就连天上的太阳都瞬间变得黯淡。 自陆子染走后,夏初汐也沒闲着地想把伤快些养好,她想起被卿若看到定是一顿说教,心里就止不住地打冷颤,那样的卿若她都沒辙。 脚踝处的伤刚刚接好,实在是不宜现在就走动,何况脚踝处还肿着一大块,疼痛一点也未曾消减,但是为了让她自己等一下看起來更自然一些,她必须习惯这样的疼痛,才不会让卿若看出端倪。 她咬着唇瓣,额头渗出细汗,缓慢地扶着桌旁行走,一圈下來,仿佛已要了她一条命了,可疼痛感好像一点也沒有削减下來。 她思忖着该怎么更快速地习惯的时候,屋门猛然被推开,她心下一惊,以为陆子染去而复返,旋身就想坐回原先的椅子上,哪知转的弧度太大了些,转过头了,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脚踝处传來阵阵疼痛,她痛得龇牙咧嘴,却仍是勉强地挂着一丝微笑的弧度,向着门口的方向道:“子染,忘了什么东西了吗?” 沒有回话的声音,她依旧安然地坐在地上,想表现出其实她是自己要坐在地上的,而不是因为摔倒的,但她并不知道,她摔倒的一幕正好被瞧得仔细。 夏初汐感觉有人在缓缓地靠近她,是熟悉的感觉,还沒想出是谁的时候,已经被來人扶起來,她感觉到扶着她的手有轻微颤抖的迹象。 手被摊开的时候,她知道是阿郎回來了,只是颇感好奇,他分明说过要离开几日的,怎会这么快就回來了呢? 來不及细想,阿郎已在她的手上写道:就算是要欢迎我,也不用坐在地上仰望吧!手指尖依旧在轻轻颤抖。 夏初汐脸上一糗,似乎每次遇到阿郎的时候,都是她特别狼狈的时候,上一次是她跟容华告别的时候,再上一次是她兀自伤心的时候,再再上一次是在后山林子的时候,好像每次他一出现,她总会下意识地出糗。 站起來的时候,她仅用一只脚支撑着地面,受伤的脚微微弯起,方才摔下的时候又不小心撞到了椅角,估计又肿了不少,反正是挺痛的。 阿郎似乎沒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觉得看她出糗似乎还是蛮享受的,明明很想笑,却拼命地忍住不笑,连身躯都微微颤抖。 夏初汐恼怒地羞红了脸,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如此灼热,跟方才陆子染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恼怒地想要挣开手,谁知阿郎本就沒抓得多紧,这一用力,竟然轻易挣脱开來,身子抑制不住地想旁边倒去。 当然,这一次阿郎在她身边,所以她并沒有摔倒,只是因为这一举动,阿郎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夏初汐舔了舔殷红唇瓣,讨好地笑笑,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于是想了一下,道:“阿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來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轻淡优雅的模样,到了阿郎面前,总会自动变得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明明阿郎很温柔,也从沒有对她生气过。 此番情况,若是在面对陆子染的时候,形势铁定不是这样的,她只会淡笑着说她沒事,而陆子染也不会生她的气,然后事情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度过了。 可现在的局势明显就是不一样的,阿郎原本就不会说话,可以前不说话的时候都沒有那么可怕,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夏初汐觉得这样的安静真是让她心生胆怯。 阿郎沒有在她的掌心写些什么?只是一弯身,将她抱到床边坐下,他似乎真的很生气,只是动作却如往常一般轻柔,还在她的身后垫上了绵软的靠枕,让她可以坐得舒服一些。 夏初汐不敢再说话,只能任由阿郎为她做好所有的一切,脸色有些憋屈,拼命地眨着可怜的眼睛。虽然一片黑暗。 饶是如此,在阿郎抬起她的脚端详伤口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想要收回脚,但阿郎握得紧紧的,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端详了很久,才摊开她的手,写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虽是用写的,但夏初汐仍能感觉到他隐忍的怒气。 她张了张口,想要争辩,明明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却在他面前说不出一朵花來,其实明明可以骗他,她觉得闷,然后出门散步的时候很不巧地踩到了石子,扭伤了脚,他总不至于连她出门散步都不允许吧! 可若是说出实情,肯定会让他们难过的,他陪在身边的时候,什么事都不让她干,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可是他不懂,如果她永远都看不见呢?难道这一辈子都要被他们这样伺候着吗? 他不会知道,被无微不至照顾着却不能帮上一点忙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形同一个废人,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不好直说,毕竟他们都是为她好。 夏初汐很想说谎骗他,可是唇瓣张张合合,却是一句谎话也说不出來,最终,只好乖乖认错道:“我只是想打点水煮饭,不小心扭到的!” 阿郎似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或许觉得很头疼吧!不知道该拿这样的她怎么办,半晌,才在她的手上写道:这些事让别人帮一下就好,你看不到,很容易受伤的。 夏初汐摇了摇头,缓声道:“阿郎,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什么事都为我想得很周到,但是阿郎,我还有手,还有脚,我只是看不到,只要学着,那些事我都可以做的!” ------------ 第078章 激发矛盾 夏初汐说这话的时候,阿朗正在给她上药,不知是什么药,但是感觉凉丝丝的,涂抹在伤口处时也是舒服得很。 她的话一落,言语中隐约地透露出一股激动,阿郎搽着药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她,她秀致的眉间微微蹙起,唇瓣苍白,却那么执着地紧抿着。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在她手掌心写道:这些事做不做都无所谓,卿若也可以让别人來帮你,你现在应该以养伤为优先。 阿郎自有他认为的一番理论,但很显然,跟夏初汐想不到一块儿去,他不是不能理解夏初汐的感受,可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她的眼睛既然有好转的迹象,就该趁胜追击,万一再让病情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夏初汐原本还以为他一定能理解,等读完了他写在自己手心的字,却是恼怒地收回手,她就是个固执的姑娘,想要改变她的想法谈何容易。 其实,夏初汐也不是觉得非要这样不可,只是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每一件事都要别人帮她做好,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会做,让她的心里真的觉得不舒服。 他们想保护她,她理解,也很感谢他们如此地为她着想,可是不能仅因如此,她就可以这样毫无愧疚地当起了寄生虫,那不是她。 “阿郎,你们不可能帮我一辈子,有些事,我总得自己学会做,不是吗?”夏初汐虽然觉得恼怒,但语气还算平和,她也无心想要跟阿郎争吵,只是想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 阿郎摊开她紧握的手,写道: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些事你可以等眼睛好了再说,现在你的伤才是最重要,其他的暂时放一边,不要任性。 他以这样平和的心境跟她说话,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夏初汐从來都不会任性,如果她真的会任性,也许她的生活就不会过得如此痛苦,她什么都好,就是学不会任性。 他如此激她,只是想要她安静下來想想清楚,有些事情可以固执,有些事情总要明白进退有度,而不是一味盲目地前行,要寻找到对自己最好的那个方法。 夏初汐也不知道她的怒气从何而來,仿佛受伤以來,一直积压着,他们越是待她好,越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就越觉得心里难安,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存在给他们带來了麻烦,连累了他们。 她只是想尽自己的努力,找到自己留在他们身边的价值,她从小就额比丢弃,其实说心里沒有阴影当真是不可信的,她一直害怕有一天,她会跟不上卿若他们,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头。 不知从哪儿來的一股怒气,她第一次朝着阿郎大声嘶吼道:“如果眼睛好不了呢?永远都好不了呢?你们要我一辈子都像个废人一样地活着吗?” 屋内瞬间静寂了下來,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清风拂來的时候,竟像冬日寒风一般让人觉得瑟瑟发抖,如坠万丈冰窟。 话一出口,夏初汐已是冷静下來,隐隐地觉得后悔不已,自从认识阿郎以來,他事事都把她照顾得很好,他宽厚的掌心时常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她怎么可以吼他,这么伤害他。 阿郎一直静默着,搽着药的手仅是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帮她搽药,动作依旧轻柔,指尖却隐隐地透露出一股冰凉,不似往日的暖意。 夏初汐下意识地拉住他搽药的手,想要挣扎着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可是想了良久,也沒有说出一句话來,手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却摸到了一条结了疤的伤痕。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她焦急地问出了口,神色紧张。 阿郎却沒有回答她的问題,只是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又在她的手心写道:你好好休息,卿若就快回來了,我得先走了。 他刚写完,根本不给夏初汐任何说话的机会,人已经走出了门外,任夏初汐坐在床上怎么喊他,他都似乎沒有听到,自始自终头也沒回一下。 即便是她那么吼他,他仍旧沒有办法对她生气,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夏初汐的害怕他都懂,可是真的无法任由她就这样不管,他不允许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夏初汐唤了许久,一直都沒有人回应,她不想把附近的村民都喊过來,所以也不敢放开嗓子去喊,她屈身抱着自己的双腿,顿时觉得寒意彻骨,娇小的身躯竟然微微打颤。 漆黑的双眸睁得大大的,眼底隐隐闪烁着泪花,却执着地沒有流下,一直在眼底打着圈圈,只需一眨,就会落下,可她惶然地睁着那双眼眸,始终都沒眨一下。 残阳西落,染满了迷离的晚霞,天际像是染上了一层薄纱,美得如此让人炫目,村落里出去工作的村民逐渐地都回來了,欢声笑语,伴着风不断地飘來。 卿若回來的时候,夏初汐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脚踝处的伤已好得差不多,阿郎的药轻易地解去了她的疼痛。虽然还有些肿,但至少走起路來还是很自然的。 她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饭菜等着卿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脚旁的小白正在欢快地吃着它的晚饭,一切与寻常一般无异。 卿若进來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地蹙眉,往常的时候,夏初汐都会点好蜡烛,可今日却是乌黑一片,若不是借着皎皎月色看到了坐着的夏初汐,她当真要以为她已然不在了。 她随手点燃了蜡烛,轻笑道:“我回來了,初汐,今夜怎么沒有点蜡烛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卸下身上的药箱,又走到水盆前洗了下手。 夏初汐听她一说,方恍惚极其自己确实忘了点蜡了,抿抿唇笑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她的眼睛看不到,白天和黑夜对她來说都是一样的,沒有差别。 卿若笑了笑,落座在桌旁,夏初汐分不清黑夜与白天,忘记了点燃蜡烛也是极有可能的,只是她总觉得今夜的夏初汐有些奇怪。 平常的时候,她一回來,她总会拉着她说好些话,她也知道她一人呆在屋里也怪无聊的,阿郎也不在,肯定是想找人说说话的,这些她都习惯了。 今日的气氛倒是显得很是怪异,她只是默默地吃着饭,甚至连菜也沒吃上几口,眸色沉沉,映着融融烛光,脸色看起來竟是苍白得很。 卿若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就抚上夏初汐的额头,一边问道:“初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话说着,她的手已经习惯性地要抚上她的脉搏,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被夏初汐握住了手,她俏丽的面容泛着盈盈流光,柔和地似水一般,让卿若有些恍惚。 夏初汐轻轻笑着,调侃道:“好了,卿大夫,回來就不要再一直想着看病了,我好得很,只是觉得有点疲倦!” 黑暗的眸中似有幢幢烛火跳跃,梅花般清冷的面容此刻却是温柔如月,潺潺得仿佛倾泻而下的迷离月光,轻柔得似层薄纱。 卿若想看出一些端倪,可琢磨來琢磨去,愣是沒有找到其他的异样,但是她敢肯定,夏初汐一定有事瞒着她,而且不是小事。 她看着夏初汐眉间的疲倦之色,她方才所说倒未必是假话,那眉目之间尽是疲惫的神色,卿若沒有再问下去,而是选择避过这个问題,与她嬉笑地讲今日发生的事情。 夏初汐一直含笑着听她说话,有时候也仅是回应了一两句,更多的时候似乎怔怔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一晚上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样的状态在她身上是极少见到的。 晚饭后,卿若直接就把夏初汐赶进了房里休息,她知道她心里一定是藏着事的,但是既然她不肯说一定有她的隐情,她不愿逼她,也许等她想开了,她自然会告诉她。 把夏初汐赶回去休息后,卿若正收拾着桌子,王大妈却在这个时候进來了,样子鬼鬼祟祟,朝着里面张望了一会儿,才隐秘地朝卿若招了招手,示意她跟出來。 卿若一脸的莫名其妙,王大妈一直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讲话几里之外都能听到,什么时候她也学得这么隐秘,就连刚才,她都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跟着出去,这王大妈明显地就是有话跟她说,而且是不能给夏初汐听到的,她想,也许王大妈知道什么事情吧! 刚一出屋,看到王大妈一副东张西望,做贼心虚的模样,卿若忍俊不禁:“王大妈,你这是做了什么事了,有人在追你吗?”说完,也朝着周围望望。 王大妈好笑地轻拍了她一下,笑笑道:“你这个丫头,还是沒个正经,來找你是有正事的!”眼神又朝屋内看了看:“夏姑娘呢?” “她看起來很累,我让她先去休息了!”卿若看着王大妈的表情,越发地肯定自己心里的想法,今日她不在的时候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拉着王大妈向旁边的树丛里靠近了一点,问道:“王大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大妈左右张望了一下,方俯在她耳旁低语,随着她的话,卿若的眼底逐渐地涌起惊讶的眸光。 夜风寂寂,凉风透着丝丝凉意,月光衬着夏初汐苍白的容颜,眸光似夜般深沉,披洒于肩的青丝随风扬起,在空中画出一抹优美的弧度。 ------------ 【番外】倾世流年,低低絮语 ------------ 番外一 琉玉 这一生,我仅有一个愿望,在山水相绕的林间建造一座小屋,每天伴着细水长流,高山白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恬适生活,和我的家人一起。 可终其一生,这个愿望终归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梦。 十岁那年,天遭大旱,村子里种的庄稼都晒干了,颗粒未收。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便连吹来的风都热得像要燃烧起来。 那一年,父亲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托人找了个人家,将家里的房子贱卖,拿着这些微薄的盘缠,带着母亲,弟弟和我走入了城里。 我们以为,走出了那个村子,我们也可以找到活路。未曾想,出村之后不久,弟弟便病倒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独苗,父母定是倾尽所有都要救他的命。 很快,我们就已经是山穷水尽,囊袋羞涩了。母亲寻了好几份的活,日日夜夜辛苦劳作,白日里替人洗碗筷,晚上还要帮人洗衣裳,一双手早已遍布粗茧,额间是显眼的银发。 一向温润的父亲却一改常态,日日留恋于赌场之间,企图有一天,天下会掉下大把的银子。他经常酗酒,喝醉了就回家吵着要钱,有时甚至动手打母亲。 那时,弟弟已是病入膏肓了,长时间的无药治疗,让他瘦小得如同一只老鼠。我背着母亲,在外头找了份工作,店家是个很好的妇人,她只捡些轻松的工作给我做。 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我想,哪一天我有钱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母亲虽痛心我不再上学堂,可也知道现在无法两边都支撑着,见店家对我极好,也就宽了心,让我在那里工作着。 有了我的这一份工钱,家里逐渐地有了起色,也有钱请大夫给弟弟看病了。我以为,只要再这样坚持下去,我们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的。那时候的我,充满对生活的信心。 可灾难就这样来得触不及防,像春日里时晴时雨的天气,你不知道哪一刻,天就会突然地下起瓢泼大雨。 那一年我十二岁,青涩的面容稍有姿色,笑起来含着几分腼腆。在这样粗杂的环境中生活,我的皮肤却是少有的白皙,未受任何的污染。 一个大雨连绵的夜晚,屋外惊雷阵阵,弟弟又开始犯病,我和母亲不眠不睡地照顾他。我想出去找个大夫,门却在此时被一脚踹开。 我惊呼一声,躲进了母亲的怀里,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几人,还有被他们提着衣领的我的父亲,瑟缩得如同一只丧家犬,发出低微的哀鸣声。 母亲紧紧地将我拥在怀中,冰凉的榻上传来弟弟微弱的咳嗽声。惊雷在外面一哄而起,电闪雷鸣。 父亲看到我,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将我使劲地从母亲的怀里拉出来,将我推到了那些人的面前,他讨好地笑:“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女儿,姿色还不错,你看看,能不能还了我欠的钱?” 那几个人抬起我的头,我惊慌的眼神就这样撞进了他们邪笑的眼里。我如同一只小兽站在他们的面前,无助极了。 领头的那个人看了我一会儿,嘴角挂上恶心的笑容,他拍了拍我的脸,道:“长得倒是不错,可以给咱二爷解解闷。”他身后的人哄笑起来。 我的耳边充盈着父亲的感谢声和母亲试图挣扎想把我夺回来的声音,可她的力气终究敌不过父亲,何况还要护着生病的弟弟。 我使劲挣扎,想挣开那些拉着我离开的男子的手。可他们的手那么宽厚有力,我一个女子如何挣脱得开。 母亲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父亲,咬住了那个拉着我的男子的手。男子吃痛放开我的瞬间,母亲拉着我急速跑了起来。 冰凉的雨水沾湿了我们身上粗制的衣裳,冷风刮着我们的脸,母亲的手异常的坚定,紧紧地拉着我不肯放开,头也不回地跑着。 那一夜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至双腿疲软的时候,母亲终于停了下来。她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黑暗的夜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莫名地安心。 这是我工作的那家店,母亲听闻店家与皇宫内主事的内监颇有些渊源,想托她将我送进宫内当侍女,总比被这些流氓地痞糟蹋了好。 那个和善的妇人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头,跟我母亲说:“我尽力试试看。” 她们之间的话我没有听懂,可是我知道,过了今夜,我就该离开母亲了。那一夜,我们在店里避了一宿。母亲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跟我说进了宫要怎样怎样,她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让人安心,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母亲的话我还是听在了耳里,我想,我要在皇宫里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弟弟治病,这样,母亲就不用再这么辛劳了。 次日,母亲和店家将我送到了宫门口。阳光底下,我突然发现母亲早已苍老了,皱纹布满了她的眼角。 她将我的手握在手中,她笑着,眼睛却在哭,她说:“玉儿,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你要好好的。” 我从来不知道,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进宫的那一年,我已有十二岁,恰是宣国灭国之时。 宫内的生活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简单,处处尔虞我诈,就连侍女内监们都为争取到某一个主子的赏识而互相争斗。 我性格怯懦,只想安安分分地赚了钱出宫给母亲。可我的怯懦却成为了众人眼中的软柿子,一有错事都赖在我的身上,致使我经常遭到主子们的惩罚,遍体鳞伤。 有一次,我以为最为要好的侍女将呈给杜美人的莲子汤洒了一地,居然说是我伸脚绊倒了她。我慌张地否认,可其他的侍女们都说是我,杜美人大怒,扬鞭打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鞭法熟练而有力,我的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就在此时,我听到了一道甜美的声音,她说:“你还好么?” 后来我失去了意识,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解决的。但是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救我的那个人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萧贵妃。 萧贵妃便是我遇到的第二个贵人,我想,此生若能报恩,必定以命相报。 她告诉我,她失去了她的双亲,她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谁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溢满哀伤和我看不懂的愤恨。 我跟她请求让我出宫去寻找家人,她恩准了,并赐了我很多的钱财,让我带出宫去。她像个仙女一样,有着菩萨般的心肠。 我怀揣着钱财直奔家里的位置,可触目所及的,是一片狼藉的废墟。我跑到了妇人那里,想向她打探消息,却得来一个让我震惊不已的消息。 那一天,母亲送走了我,回去之时用仅剩的钱买了迷/药,下在了晚饭里。她将父亲和弟弟迷昏之后,点火烧了房子,包括父亲,弟弟,也包括她。 母亲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我想,那一天,母亲肯定有很多想跟我说,可是最终,她只是让我要好好的,那是她全部的寄望。 我把钱财留给了店家,给家人置好了墓,便回到了宫中,头也没回,我早已没了牵挂。活着,只是为了报恩。 萧贵妃将我安置在御膳房里打杂,交代了那里的人不准欺负我,御膳房的奴才也很和善,我在那里安然地度过了些许时光 不久,温嫔进了宫,也是我再见到萧贵妃的时候。她不再是以前那般和善的感觉,我觉得她有些变了,变得很冷。 她说:“你报恩的时候到了,从今日起,你去伺候温嫔,给本宫好好地看着她,懂么?” 我已非当年无知的女孩,何况这一年在宫中,这样的戏码又何曾少见过。那一年,我十三岁。 温嫔性子急躁易怒,经常惩罚下人,稍有不顺便拿下人出去。我偶尔会将知道的消息透露给萧贵妃,也经常会受到温嫔的惩罚。 这样一过就是两年,在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萧贵妃却又命人带来了消息,让我明日演一场戏。 我答应了,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肯定那个宣国公主一定会救她,又为何如此肯定她一定会将我带回她的宫殿。可事实上,她确实救下了我,将我带回了夜华宫。 我听过这个公主的无数传闻,几乎都是不耻的。但是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她的脸上如传闻般蔓延着一条丑陋的疤痕,甚为可怖。 我以为,这是个比温嫔还要恶毒的女人,可她却是清清淡淡的,她很冷,却很善良。 她说:“见到我不要下跪,也不要自称奴婢,我不喜欢。” 她说:“琉玉,你该学着怎么保护自己,如果你不学着勇敢起来,只会永远被人欺负。” 她说:“琉玉,若此次春猎我能随行,我必定带上你,可好?” 我看着她毫不畏惧地对抗其他的妃子,对抗皇上,她真的很聪明,也很勇敢。她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真厉害。 跟她相处的那一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一边开心地跟她相处,一边战战兢兢地等待萧贵妃要给我的任务。 可任务终于是下来的,要我伺机将一包相思子放在她的房里,栽赃于她。 我左右为难,心知应当报恩,却不忍伤害了她。我想将约定的日子拖到最后,却突然收到她们任务提前的消息。 那一夜,她发着烧,我触到她额头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可我却不能留下来照顾她,我只能让她记得到我的房里,因为那里,有我留下的自白书能帮助她。 我被墨兰派的人掐住脖子的时候,我本能地想要反抗,我很想知道,那个清淡的女子最后会不会平安无事。可最终,我还是放弃了挣扎。他们将我丢进冰凉的井里,似那夜母亲带着我逃跑时的冰凉,可却没人会再握住我的手了。 公主是我此生唯一亏欠的贵人,如果有来生,肝脑涂地,也一定要报了恩德。 井水淹没了我的头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他们都朝我笑着,伸出了双手。我想,我回家了…… ------------ 红颜错:誓与君绝第一卷 ------------ 上架感言 今天是《红颜错》上架的日子,也是小汐回校的日子,所以,因为这两件事挤在了一起,小汐都忙得团团转了。o(╯□╰)o 既然是是感言,小汐就免不了要俗套一下了。 首先要感谢的是花焱童鞋,小汐一直想把你按到狂么个,但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吓跑你,因此,我还是化为小绵羊的模样,衷心地跟你说一声谢谢。有你的支持,才让小汐有了坚持的动力! 凯莱家的熊熊经常会给小汐送花,夜灵碧柏会跟小汐讨论看书的心情,百丽公主1234567虽然没有留过言,但小汐一直可以在数据盒子里找到你的身影,每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新章节里总会多了一个顶…… 还有sariel冷夜染、曦殇儿、zui,谢谢你们给小汐留下了书评,虽然小汐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在看文,但仍是衷心地说一声谢谢。 所有的支持,小汐都一点一滴地看在眼里,真心地感谢!o(≧v≦)o~~ 在这里,小汐要特别谢谢两个人,一个是老弟黑山术士,作者一枚,其实相识并不是太久,但却对小汐推心置腹,一直支持着小汐,小汐很感动。 另一个是请原谅我颠倒红尘,这货也是作者一枚,只是小汐一直没找到他的书。为了谢谢颠倒娘子,小汐就如你所愿,叫你颠倒相公好了,看看颠倒相公给小汐送的花,真是太有爱了。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柒柒,阿银,嫣嫣,静静,颖儿……小汐都想要感谢,在这里就不一一列出了,你们懂得吼,一切尽在不言中嘛╭(╯3╰)╮ 小汐记得自己曾经回答过一个问题,问的是,是什么让你坚持写书? 记得当时,小汐回的是,因为心里有故事想讲,所以坚持着写下去。 这一直是小汐的信念,小汐期待与大家分享心中的故事,也期待大家跟小汐分享你的心情。 《红颜错》上架了,必定是会流失读者的。不管你们还能不能继续支持小汐,小汐都对你们曾经的支持表示感谢! 如想充值支持小汐的读者不知如何充值,可扣小汐的qq:724840640,验证时请写上书名,小汐会一一解答的。 新学期开学了,小汐会很忙,但保证不断更,每天20:00一更,若有可能,小汐会尽量加更。 希望喜欢《红颜错》的亲们能继续支持小汐,有什么意见也可在书评区留言,小汐会及时回复,么么,捂脸遁了~~~ ------------ 第087章 奋力挣扎 男子话音一落紧闭的门忽然被大力地打开了屋内瞬间涌进了几个男子与方才的刀疤男子是一伙儿的几人看到屋内的情况皆是一愣眼神不由得被夏初汐的容颜吸引了去 方才抓夏初汐的时候就觉着是个美人如今近了一看更是美若天仙漆黑眼眸如夜般惶然地睁着白净如雪的肌肤仿佛如霞光一般隐隐透亮紧抿的唇瓣更是让人忍不住怜惜不已 几人心中一阵心动看向夏初汐的目光变得贪婪无比刀疤男子不屑一笑狠毒的声音如同來自地狱的恶魔“老子让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去死不能的滋味竟敢惹怒老子活腻了” 夏初汐惊慌地抬起头眼底的恐惧被掩藏得很好但握着匕首的手却抑制不住地打颤方才太过慌乱沒有仔细听清但进來的男子大抵有三四个人她心下一惊想起那男子方才说的话 如今后悔激怒他已经是來不及了逃跑也是无望的了她只希望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会有人來救她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太小可想着这些的时候她才能勉强地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她将手中的匕首转了个方向尖利的那端向着他们青丝早已如瀑一般倾泻于肩稍显凌乱她压抑自己的惊慌用一向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不要过來再过來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其实这样的话对于这些穷凶恶极无恶不作的坏人來说真真是沒有用的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你的荷包你一边追一边在后面喊着“站住站住”到最终任你喊破喉咙他也不会停下这两件事的道理是一样的 夏初汐何尝不知她只是在做垂死的挣扎她想着如果如果真的有人会來救她呢就算只是最后的一点希望她也想要支撑下去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走同归于尽的路 日光透过敞开的门隐隐地透入稀薄的阳光她眨了眨眼睛似是感受到一些光亮精神处于紧绷的状态丝毫不敢松懈下來即使她已觉得疲惫至极 她的威吓显然吓不住他们惹得那个刀疤男子大笑出声满是不屑就像看到一只小绵羊在他面前垂死挣扎一般无论她怎么挣扎结果都是一样的 “兄弟们把她抓好等老子爽够了她就是你们的了哈哈……”男子面目狰狞大笑出声脸上的刀疤越发地难看凶残 其余四人一听立即两眼发亮未想过这等好事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是这样的倾城之色 四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想來觉得夏初汐这样一个瞎子想要抓住她还不容易对此也根本未放在心上就这样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夏初汐感受到他们脚步的靠近不住地往后退去手中的匕首握得很紧像是要嵌入肉中如果手中的匕首被他们夺走了她就只剩下咬舌自尽这一条路了可是她不想 “不要过來我真的会动手的不要过來”她警告道脸色已是苍白似雪看不到一点红润就连紧抿着的唇瓣也看不到一丝的血色孱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倒一般 男子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不屑地笑笑丝毫沒有停下脚步其中一人的大手已是迅速地触上了夏初汐的手腕欲要将她制服 夏初汐受惊想也來不及想手中的匕首已是划向了那人的手腕顿时那男子吃痛地松开了手她慌乱地后退直至退到了墙边背脊狠狠地撞在墙上让她瞬间冷静下來 手臂上已经沾上了那男子的血液让她的身子忍不住地开始打颤如何抑制也抑制不下了许是她的那一刀彻底激怒了他们未待她才慌乱里恢复过來四个人又重新将她围了起來 “小丫头还挺犟的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把她的衣服给扒了”刀疤男子已是被彻底激怒原想着怜香惜玉已被他彻底忘却 夏初汐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匕首握在她的手里是她仅剩的唯一一点希望如果她真的注定命丧于此她宁愿清清白白地死去也不接受这样的侮辱 四个男子也不再留情同时伸手抓住了夏初汐挣扎的身子有人已经开始扒她的衣服有人想要拿下她手中的匕首可无论多用力始终无法从她的手中将匕首扔掉 布帛撕裂的声音那么响亮就这样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听到那些男子猥琐的笑声恶心得让她的身子颤栗不已感觉到肩上一凉衣裳已被他们扯掉了大半露出莹润雪白的双肩 男子的笑意越发地显得张狂而嚣张亦带了股隐忍的快意手中的动作越发地快了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夏初汐的声音早已喊到嘶哑了她凄厉地喊叫甚至不住地求饶她放下她的倔强只希望他们可以放过她可那些男子却因为她的喊叫越发地觉得兴奋 饶是叫得如此凄厉她依旧沒有落下半滴眼泪瞳孔如同死灰一般再也激不起半点的光彩她不知道从哪里來的力气挣脱开男子捂着她嘴巴的手借着迷蒙的亮光准确无误地咬上了那男子的手臂比方才的更狠甚至咬出了血痕 一个男子一巴掌打到了她的脸上她受力不住撞向了墙边头磕破了露出血痕唇角也淌下鲜血脸上红了一大片自始至终她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 又有一只手快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拉扯着她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奋力地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上了他的手臂又狠狠地抽了出來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妖冶异常 瞬间惨叫声四起男子那边慌乱成一团谁也沒有想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这样的能耐让他们都负了伤怒气更盛之余他们也戒备了些 夏初汐却突然绽开了笑意像是春日里绽放的大朵大朵美丽的千花葵如阳光一般温暖的色彩漆黑的瞳眸幽深如寒潭脸上的几滴血痕让她看起來诡异至极却妖冶得如同一剂毒药引人深入 ------------ 第088章 绝处逢生 匕首上鲜红的血液泛着妖冶的色彩染上夏初汐雪白的裙裾如同漫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抹红梅清冷得泛着幽幽冷光 鲜血沿着匕首的尖端缓缓地流淌下來滴在已是杂乱不堪的地上夏初汐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就连脸上也沾上了些许血污她的眸中早已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如蒙上厚厚的一层灰尘寻不回方才的惊慌之色 匕首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不敢有任何的懈怠身子在剧烈地颤抖如深秋里飘飞的落叶仿佛下一眼她就会颓然倒地她的表情看起來如此冷静却隐隐地透露出绝望的气息 夏初汐的眸中蓄着盈盈水雾漆黑的瞳眸怔怔地毫无光彩她将自己慢慢地移到了墙边上握着匕首的手已是被恪出了血痕 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尽管身子颤抖得厉害唇瓣却微微上扬那样好看的弧度纯净得像山涧清泉一般的淡然笑意 “都他妈的废物一个瞎子都搞不定老子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臭娘们非得逼老子出手是吧”刀疤男子看着躺了一地的自己的手下怒吼道 话音一落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夏初汐的发丝狠狠地拽在手里将她一甩甩到了地上夏初汐的头磕在地上磕破了皮渗出了血丝方才被甩了一巴掌的脸也高高地肿了起來样子甚为狼狈 她哼也未哼一声似乎已是沒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只是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中的匕首上即使被如此对待她也不曾松开过手中的匕首 刀疤男子又向她走了过來啐了一口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压到了墙边伸手就要拽她的衣裙随着布帛的撕裂声男子的笑意越发的猖狂“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嗯” “不要不要求求你……”夏初汐的求饶声听起來如此细微像是在喃喃自语绝望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她低沉的哀求就像小兽的呜咽声在最无助的时候发出的一声低鸣 她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刀疤男子左躲右闪仍是被她的匕首划破了脸颊鲜血瞬间喷薄而出让他原本就狰狞的脸看起來越发的狰狞 男子吃痛地放开了她夏初汐慌乱地裹紧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成了碎片仅有几块碎布勉强地遮住她的身子她将自己紧紧地蜷在一起瑟瑟发抖染血的匕首泛着泠泠幽光 “大哥大哥”方才被骂的那些小弟小说地扶起了刀疤男子刀疤男子却是狠狠地一甩手扇了一人一个耳光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该死的臭娘们给老子抓好老子今天非要看看她是如何跪着求老子的呸” 刀疤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伸手抚过被划伤的脸颊手上立即遍布鲜血眼底的怒意更加深了 其他几人得了令再不敢大意商量之后左右围攻轻易地就将夏初汐压倒在地残破的衣物已无法遮住她姣好的身躯雪白肌肤虽是在争斗的过程中沾上了泥污却依旧泛着莹润的光泽让人喉间一紧 夏初汐手中的匕首被打落在地掌心之处已是遍布鲜血她疯狂地摇着头低着声音求饶求他们放过她他们狰狞的声音像是一场噩梦将她囚在黑暗的深渊里挣脱不开 刀疤男子毫不留情地扭住她的脸一只手在她精致的锁骨之间游走慢慢往下他狞笑地说道“臭娘们费了老子这么大的功夫等下有你好受的” 压着她的男子一阵哄然大笑纷纷起哄看着地上娇美的难以掩住春色的玲珑身躯众人的眼中皆是一阵目眩神迷 夏初汐惨白的唇瓣不住地打颤鼻尖逐渐泛红她想哭可在这样慌乱的境况里她却忘了哭只能低低哀鸣忍受那只让她恶心到想吐的手缓缓地移下 她心下一凛骤然明白自己该命绝于此了沒有丝毫的犹豫张口就要咬上自己的舌头刀疤男子似是明白她的意图随手抄起从她身上撕下的布帛塞进她的嘴里 男子的声音狠厉如魔鬼拍着她已是红肿的脸道“老子还沒享受够想死沒那么容易” 夏初汐害怕地挣扎发丝早已凌乱不已地披洒在地上眸中的水雾也缓缓地汇聚成水珠缓缓地滑落她的脸颊塞着布帛的嘴里不住地呜咽着声音却渐渐弱了下來 “给老子按好她等老子爽够了这娘们就是你们的了”刀疤男子下着命令手已是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其余几人听到这个命令均是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地上的美丽尤物心里早就是轻飘飘的了 夏初汐已是沒有力气挣扎了惶然的睁着一双满是绝望的破碎瞳眸脸颊上不住地流淌下晶莹的泪水她缓缓地合上了双眸身子颤抖不已 刀疤男子看着她绝美的躯体更是两眼发亮手中的动作越发快了正当他脱得仅剩一条裤子的时候门却在这时被大力地踹了开來 陡然的亮光让他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眸还未反应过來的时候已被一脚狠厉地踹向了墙面这一脚踹得极为凶狠蓄满了满腔的怒气他撞到墙面摔下之时已是吐出一口鲜血表情痛苦 抬头望去却见门旁一个如仙人般的男子白衣飘飘青丝墨发好看的眉间蹙起似是隐忍着极大的怒气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刀疤男子的身体开始害怕地打颤只要是岚国人都知道身着白衣仙人之姿的男子非岚国国师黎洛莫属 原本按着夏初汐的四人见自己的大哥被打立刻便冲向了黎洛夏初汐终于得到自由拿下嘴里的布帛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匕首瑟缩在一起眸子慌乱不已 黎洛一见到夏初汐的模样早已是怒火盈胸心痛和愤怒夹杂在心里下起手來快速而狠辣全然不似他平时温润的模样 沒有人知道在看到夏初汐这样子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么的痛如同被硬生生地拆掉了骨头鲜血淋漓却叫不出來这样入骨的疼痛他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 第089章 黎洛昏倒 几个男子的身手在黎洛眼中不过花拳绣腿不过三招就将他们都打倒在地并且招招毫不留情倒在地上的男子多半不是腿骨折就是手错位有的则是内出血总之惨状各异 反观黎洛依旧是白衣飘飘未染纤尘即使方才与他们打斗身上也未见任何的脏乱只是脸色凝重一脸的怒气难以掩饰声线也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将他们压走回去再好好审问” 几人闻声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突然从外面涌进的一队侍卫立即大惊失色不顾身体的疼痛不住地磕头求饶但黎洛冷眼一睨脸色阴沉未置一词直接越过他们向地上的夏初汐走去 身后的侍卫面面相觑这样冷面的国师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岚国上至君主下至百姓谁人不知国师黎洛温文尔雅素來提倡重罪轻罚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看到这番景象如何不让他们咂舌 目光不由得望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散乱青丝遮住了她的容颜单薄的身子仅剩几块破碎的布料遮住露出莹润肌肤肤白如雪以此看來此女子必是他重要之人 黎洛缓缓地走近夏初汐每走一步都觉得如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他看着瑟缩在角落里的女子眸色死寂惶然睁着颤抖身躯如飘零落叶手中紧握的匕首也微微发颤 “阿初……”他唤出她的名字喉间哽咽不能自已他蹲下身去声音轻柔似月般融融“阿初已经沒事了我们回家好吗” 夏初汐对他的话毫无反应黎洛心头一阵心痛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欲要让她安定下來未想刚触碰到她她立即拼命地挣扎 “不要碰我求求你们不要碰我走开走开……”夏初汐疯狂地摇晃着头泪眼涟涟双眸溢满慌乱她慌乱地挣扎想要挣开黎洛握住她双肩的手 “阿初你仔细听听我是阿洛已经沒事了沒事了你安全了……”黎洛眸色焦急试图让夏初汐冷静下來这样的夏初汐让他的心隐隐作痛他不知道如果他晚來了一步她会变成什么样单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像悬在空中久久不曾坠地 夏初汐却似沒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嘴里喃喃着求饶的话语手中的匕首胡乱地划着“嗤”的一声划过了黎洛的手臂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主子”跟随而來的侍卫一阵惊呼立马就要上前黎洛却是眼眸一冷斥道“都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來” 那些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只能领命退了出去那几个男子经过刚才夏初汐的刺伤和黎洛的拳头早已是面如死灰再无余力挣扎刀疤男子回头看了夏初汐一眼双眸一合他大概不曾料到到嘴的肉飞了不成还要搭上自己的命 屋内瞬间安静下來只有夏初汐仍是喃喃低语手中匕首已被鲜血染红阳光透过敞开的门投射进來印着夏初汐苍白憔悴的脸庞如雪一般透明 黎洛出手打落她手中的匕首一把将慌乱寻找着匕首的夏初汐拥进怀里不顾她在他怀里狠命地挣扎手轻轻地插入她的发丝之中按住她的脑袋唇边扬着一抹温暖的笑意柔声道“阿初别怕我在这里呢阿洛在这里呢” 熟悉的温柔温暖的语调如春风一般抚平她躁动不安的心灵她的身子猛然顿住眼底蓄满泪水却沒有留下嗓音沙哑地呢喃道“阿洛” 黎洛脸上一喜缓缓地放开了她与她对视眸中蓄满柔情与疼惜褪下自己身上的雪白外裳披到她的身上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肩柔声道“阿初是我你沒事了安全了” “安全了”夏初汐怔怔地抬起双眸迷蒙的眼底水雾氤氲只消一眨泪水便滚滚而落她紧紧地拽住了黎洛胸前的衣裳嗓音兀自带了些颤抖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梨花清香眸中雾气愈盛盈盈地落下泪來 她猛然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痛哭出声方才积压的所有恐惧都一股脑地发泄出來小手拍打着黎洛的胸膛呜咽道“为什么现在才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渐渐地噎不成声拍打的动作也缓了下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其实她如是说多少有些无理取闹黎洛甚至不知道她还活着甚至不知道她就在岚国更不用说知道她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如此及时地出现在此处已是匪夷所思可她现在却无法思考这些只能任由自己在他面前任性地哭泣 黎洛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任由她拍打着他手轻轻地帮她拍着背部墨黑瞳眸泛着温柔的流光他有多庆幸一切还來得及 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赶不及救她以她刚烈的性子她会不会早就了结了自己他不敢想一想到这里他的身躯就会忍不住地颤栗 “对不起对不起……阿初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害怕这么无助”他将她拥得越发紧了这样失而复得的机会与当初她跳崖之时的感觉相差无几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她当真被那些人玷污了一定会自我了断 陆子染和卿若急急赶來之时两人正抱在一起看着外面的人和夏初汐凌乱的衣衫卿若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唇瓣陆子染的身子刚遭重创好得不是很利索可此刻怒火盈胸一拳就打在了刀疤男子的脸上 沒人比他更清楚看着夏初汐被这些人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股挫败的感觉他连她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她去爱她就只能这样看着她哭却什么也做不到 卿若却是毫不迟疑地跨了进去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却已是哽咽不能言语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哭泣不经意间却看到黎洛流着血的手臂不由一惊道“阿洛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夏初汐猛然顿住了泪水似才想起方才自己划伤了他急忙从他的怀里出來焦急地要去拉他受伤的手“阿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只是一点小伤”黎洛原意是想安慰一下夏初汐谁知话刚说完人却突然昏睡过去场面一时大乱夏初汐却在手擦过他的手心之时触碰到结了痂的疤痕怔愣在地 ------------ 第090章 善意谎言 黎洛确实是昏倒了却不是因为夏初汐划伤的那一刀夏初汐虽然是在情绪紊乱的时候伤到了他也不知轻重但庆幸的是真的只是伤到了皮毛让他流了一些鲜血而已 但要说黎洛的昏倒跟夏初汐沒有半毛钱关系也是不妥的好歹也是因为这一些鲜血才促使他昏倒的近些日子黎洛因为灾民之事颇费心思导致身体憔悴疲劳又因夏初汐的事一时情绪过度紧张才致使身体不堪重负昏倒过去 言而总之黎洛的昏倒夏初汐担负着一半的责任因此夏初汐坚持在洗漱好自己后就坐在黎洛的床前不肯离去无论卿若和陆子染怎么劝说她都置若罔闻 榻上面容姣好的男子白衣着身眸眼紧闭眉间蹙起就连睡着也似在忧心着什么事情墨发青丝铺泻于榻上面容微有憔悴之色 其实黎洛只是疲劳致使的昏睡而已并无大碍大抵最近紧绷的神经在经历过夏初汐的事情之后猛然松懈下來才会昏睡过去 卿若见劝夏初汐不动只好跟其他人离开了房间虽说不是很严重但身子的损耗也不容小觑她仍旧要去熬些药给他喝 让她感觉到奇怪的是从把黎洛抬回來之后夏初汐就一直沒说过话也沒询问她和黎洛怎么会在一起陆子染和黎洛又怎么会在一起他们三人又怎么会在一起这着实是不合逻辑但想想可能还处在方才的惊吓之中尚未缓过神來也不无可能 这样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无可否认的是夏初汐向來淡定的表情着实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就像现在一样她眸色沉沉似乎有盈盈流光闪动再一看却什么也沒有 陆子染伤势未愈也被卿若赶回去休息了房间内瞬间便安静下來月挂柳梢稀薄清冷的月光洒了满地如同蒙上一层薄纱 房间之内陈设简洁紫檀木书桌之上放置着各式公文有的甚至摊开着扉页被清风微微扬起圆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如豆一般大小将夏初汐的身影拉得修长 她伸出修长的玉手轻轻地触上黎洛的容颜指腹悠悠地掠过他的眉间抚平他蹙起的眉头手缓缓地滑落在他的脸庞之上这样熟悉的触感与那时的一般无异 眸色似潋滟清波一层一层地荡漾开來她拉过他的手手指抚过他的掌心有一条细小的疤痕蔓延在手掌心上夏初汐的手指缓缓地抚过这道伤痕眸色如深潭一般幽深 闪烁的烛光映衬着她的左脸她的表情隐藏在烛光里教人看不仔细只是月光柔柔地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嘴角轻轻勾起上扬着一个好看的弧度眸中似璀璨珍珠一般吸引别人的目光 黎洛自床上醒來之时睁眼便看到她迷离的眼眸集万千璀璨于一眼的一双眸子他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眸如若不是他知道他当真要以为她的眼睛并沒有瞎 “阿初”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能在睁眼的那一刻就看到她的身影是他渴望了多久的一幕可现在的他已不敢奢求太多看着她平安地在他的面前他便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仍旧红肿的脸上虽是较之方才好了不少但依旧红肿着可想而知那男子在打她时的力道当真是丝毫不留情的 “你醒了”夏初汐淡淡地应道璀璨的眸光瞬间变成如夜一般的沉寂就连黎洛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看错了夏初汐的眸子一直都是沉寂的怎会出现那样的斑斓色彩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黎洛再也不想体会第三次了当初的坠崖若不是自己赶得及时随在她的身后跳下悬崖利用助跑赶上了她的速度才勉强地救下了她 若是昨日他沒有跟她吵架沒有让她误会她也不会离开荫园他在荫园的周围埋伏了一些暗卫看守着只要不出荫园人就一定在保护之中 追根究底是他的疏忽才致使了别人有可趁之机让夏初汐遭受了这样难堪的一幕他握住她欲要搀扶他的手歉然道“阿初对不起” 夏初汐脸色一沉声音淡淡如月一般“跟我吵架的是阿郎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阿洛是你救了我我该感谢你的” 她说得淡漠而疏离雪白容颜像是融入了夜色之中隐隐地露出那如雕塑一般精雕细刻的完美容颜唇角带着三分笑意似笑非笑看得黎洛一阵心跳 他恍然想起夏初汐还不知道他便是一直伴在她身旁的阿郎可听她话中的意思却似乎意有所指早已知道所有的一切 夏初汐不喜欢别人骗他其实换做任何人都一样谁会希望自己一直信任着的最亲近的人其实是在向自己撒一个大谎就像你交了个朋友你一直以为她是女的但后來才发现这其实是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你甚至还跟他同床共枕过 这样的谎言足够让你一大段时间都回不过神來甚至从此导致你信人无能尤其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欺骗更有可能落下一辈子难以抹除的烙印 黎洛心里一咯噔马上进入了备战阶段他挂着迷倒众人的微笑看着夏初汐可笑到一半才想起她看不到他真诚的笑意于是只好直接用言语代替“咳咳阿初其实……我就是阿郎” 此刻的他在她面前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他觉得与其让夏初汐说出來不如自己承认的好至少看在他勇于承认错误并且受了伤的份上她多少会给些薄面原谅他 如黎洛所预想的一样夏初汐的脸上未见任何的惊讶之色脸色与半刻之前相比未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美眸眨了一下声音不咸不淡地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她如此淡定的神色更是让黎洛感觉不安地眉眼一跳似乎觉得有哪里很不对劲却想了良久也沒找到不对劲的地方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又怎会忍心去骗她他所想的只是将她放在手心里疼爱保护她 眸色化为浓浓月色浓得像化不开的一汪深情窗纸上投下婆娑树影万千柔情盈满在他墨黑瞳眸之中如水般柔和 ------------ 第091章 言归于好 寂寂月色下黎洛起身将夏初汐拥进了怀里桌上的烛火随着他带起的风闪动了一下顷刻便又恢复如初暖暖烛火照亮了屋内相拥的身影 夏初汐沒有反抗任由他将她拥在怀中眸色恍然地微微闪动抿着自己的唇瓣沒有说话 黎洛拥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浓这样的时刻他等了好久从他们分离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等这一天他在等她长大等她有一天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那时候他要给她最温柔的怀抱 虽然这其中经历了无数的挫折坎坷与磨难但他仍旧心怀感激至少她现在在他的怀里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而他能以自己真正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那便足够 “阿初不是我想要骗你只是如果那时候让你知道是我你还会让我陪在你身边吗”黎洛轻柔地顺了顺她的发丝嗓音低沉 夏初汐目光沉沉未置一词其实由他们上次在皇宫相遇的那一次看便知道夏初汐若是知道是黎洛相救定会不顾阻挠躲得远远的她不想连累他这点黎洛很清楚因此才弄了个假身份呆在她身边 黎洛见夏初汐沒有答话笑笑地将话说了下去“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定会躲得远远的对不对阿初我那么懂你又怎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怕连累我即使在众人眼中你早已香消玉殒你依旧不想容华有任何的机会伤害我” 他顿了一下松开了她看着她漆黑无澜的双眸无奈笑道“阿初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夏初汐微微抬起头双眸怔怔毫无流光脸上渐露哀戚之色缓声道“阿洛既然你懂我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來伤害我容华是个怎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我早已将你看做我的亲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伤害你” 黎洛是夏初汐生命中最美的存在在年少的孤寂时光中他带给她如同阳光一般的暖意让她在被丢弃的阴影里找到了坚强的理由他一直将最好的温柔带给她一直当她无助时可以依靠的胸怀她不想说感谢可这些却会一直存在她的心中铭记一生 在她如花一般年纪的时候遇到如此一个仙人般的男子白衣飘飘眉眼柔柔似月色一般驱散了她生命里的阴霾 黎洛何尝不知她所想那样说并不是责怪于她他又如何舍得责怪于她这个女子让他疼到了心眼里了她好他才露出笑容 “阿初相信我一次好吗不要再躲开我自己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一切让我來照顾你让我來做你的眼睛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黎洛的手近乎颤抖地抚过她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些许恳求 夏初汐的眼底迅速地漫上了水汽氤氲在她的眼底顺着脸颊缓缓地滑落下來她似乎越來越爱哭了在这个男子的面前她总是毫无招架之力他一句温暖的话语就可以触动她最柔软的心房 她只是想要保护好他他就如同她生命里的那一抹浅薄阳光想要靠近他却又担心自己会给他带來灾难这样的一种情愫她也无法说清像是难能可贵的一件珍宝想要将它收藏得好好的 泪水渐渐地汇集得越多她哽咽着说不出话來也不知该说出什么话來拒绝吗那他该有多伤心接受呢可万一哪一天因为她让他受到伤害呢 两难的选择她取舍不了他说得对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他她会立即躲得远远的她贪图他身上的温暖就像致命的毒药一般吸引着她 黎洛见她落泪手足无措地轻颤着手擦掉她的泪水慌乱道“阿初你别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做选择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让你看见但是你一定要让我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阿洛”夏初汐出声打断了他慌张的言语轻握住他帮她擦着眼泪的手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闻言黎洛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唇边带着暖暖笑意“阿初如果沒有你我想那一段日子我肯定会熬不过來的更不用说还有现在的我” 那段他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候如果不是她阳光的笑意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驱散黑暗此刻的他就不可能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多么庆幸能在那件事之前认识了她这样一个调皮、好动却又刚烈的女子他对于她而言是阳光她对于他來说又何尝不是呢 低头见夏初汐脸现疑惑指腹轻轻地刮过她的鼻尖带着满脸的宠溺道“总而言之阿初你是我这一辈子最想好好珍惜的人” 夏初汐的鼻尖感到丝丝冰凉如果现在这样还感动不了她那她当真是铁石心肠了她抽噎了几下又吸了吸鼻子“以后不准骗我了我不喜欢” “好我保证不再骗你”黎洛听她如是说就知道她答应了唇角笑意浓浓 夏初汐眸色微闪抽搭了几下鼻子道“那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呢你会不会原谅我”她低着头黎洛沒有看到她唇边隐隐的笑意 “这个……”黎洛心下一凛猛然有种掉入陷阱的感觉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答应毕竟是自己骗她在先就算她以后骗他其实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只是从任何一方面看都觉得这个问題很是奇怪 夏初汐良久沒有听到他的回答小嘴一撅背过身去凄凄道“原來你也跟他们一样只允许自己犯错不允许别人犯一点儿错” 黎洛无奈地笑笑真是十张嘴也说不赢她连犯错这样的事都可以拿出來讨价还价当真是让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着她撅得老高的小嘴立即败下阵來举手投降道“好吧你骗吧可你总要告诉我要骗我什么我好做个心理准备” 夏初汐破涕而笑摇摇头道“告诉你了那还叫骗吗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好好地记住今夜的话放心不会骗你去杀人放火的” 看着夏初汐笑意盈盈的脸黎洛猛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寒他左右看看以为是夜风之故却沒有看到那一双光彩流连的璀璨眼眸 ------------ 17K签约作品同人小说征文 神马情况?!刚还在刷网页喷更新 转眼间,你/你的主角就穿越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中 曾几何时拜读过这个世界创世神的yy大作 不想,此时此刻居然身临其境 再也不用等更新,再也不用喷剧情 可是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中,危机重重,而且惹事不长眼的也不少…… 活动时间:2013年11月11日――2013年12月11日 原著可选范围:xs签约作品 1,什么是同人? 定义版:在原创作品中的一些被塑造的虚拟人物在二次创作下,扮演不同的故事; 白话版:fans看原著后,有自己的想法,借用原著的人物和背景,再次进行创作,改下人物命运,发泄个人的各种不情愿。 2,如何参与活动? 1 重新发新书(请注意,参与活动需要重新发新书,最迟首章发稿期限为2013年12月11日); 2 选择“同人频道”或者女生网“耽美同人频道”下的“女生同人”类别,在简介中写上“【签约作品《xxx》同人小说】” 3,频道类别错了怎么办?简介忘记写【签约作品《xxx》同人小说】怎么办? 改频道类别:作者后台――作品管理――作品信息管理――修改频道/类别 改简介:作者后台――作品管理――作品信息管理――重新填写简介 活动奖励: 被同人的原著奖励: 一、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数:截至2013年12月11日,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最多的原著奖励千元章一枚+kindle一部;(注:作品数需不小于5) 二、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存活数:截至2013年12月11日,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保持连更最多的原著奖励千元章一枚;(注:作品数不小于5,连更天数不小于1) 三、被同人的原著参与有奖:拥有5本参与活动原著的同人作品,则奖励原著作者10枚标准章,且每增加5本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原著将获得10枚标准章。 四、签约有礼:每签约一本同人作品,奖励原著100枚标准章; 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奖励: 一、发新书有奖: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正文字数过3万字后,奖励10枚标准章; 二、米币双倍: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开书一个月内米币双倍发放; 三、发新书就有推荐:新增同人频道,同人作品字数达2万字后,即可轮流上推; 四、签约有礼:每签约一本同人作品,奖励同人作品100枚标准章+价值30元包月激活码一个; 五、连更有奖:参与活动的同人作品,连续更新30天,奖励价值30元包月激活码一个;(每部作品仅限一次) 注:只有xs签约作品可参加此次“被同人”活动哦~神马?你的作品没签约,快来努力码字到申签标准吧): (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xs所有) xs小说 ------------ 第092章 残酷现实 湛蓝的天幕下是一片绝望的沉寂阳光炙烤着大地仿佛能看到那已然裂开的土地之上升起的缕缕轻烟淌着溪水的河流早已是一边干涸随处可见已被晒干的鱼儿的尸体泛白了眼睛 原本青翠欲滴的树木如今都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暴晒于炙热的阳光之下似乎只要清风袭來便会飘摇着脱离枝干 目所能及之处均是哀鸿遍野毫无生机饿殍满地百姓们早已被炽热的阳光折磨得又黑又瘦长日里地得不到水的滋润早已耗尽了他们残余的力气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倒在满地的沙土之上苍茫的眼里只剩绝望的气息 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在蓝天之下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声声哀啼交杂着无尽的绝望和无奈在这片溢满绝望气息的土地上逐渐地消散开去 沧桑的瞳孔里毫无光亮只是偶尔抬头看着依旧强烈得如同火球的太阳眼底的绝望又增加了一分这样的哭喊代表什么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些日子以來他们听得太多了 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抬头仰望天空又一遍一遍失望地收回涣散的眼眸如此的充满希望又不断地绝望早已磨灭了他们生存的欲望仿佛下一刻死的便会是自己 哒哒的马车缓慢地走过他们的面前容华和容诩各自挑了帘子望向外面的场景饶是想过千百遍此次大旱的惨状却远远不及亲眼所见的这般震撼 容华漆黑的瞳眸不断地阴沉下去犹如冬日里的深潭猜不透他的情绪刚毅的俊脸绷得紧紧的眼眸微微地眯起全身上下笼罩着阴冷的气息 相较于容华的清冷容诩却将一切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看着颓丧绝望的百姓枯涸干裂的大地俊秀的眉眼间尽是不忍心中对在背后为非作歹之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不远处的一棵干枯而毫无生机的树干之下一位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女子正慌乱地轻哄着怀里啼哭的小孩干涩的眼眸中是疼惜的神色 孩子却不知为何一直啼哭不止想來是饿了可他的母亲已几日未曾进食何來的奶水可以给孩子吃呢 容诩脸现不忍正欲下去相助却见那女子咬破了自己的指头鲜红的血液缓缓地在她的手尖出形成了一个圆点她毫不迟疑地将手凑近啼哭的孩子的唇边将鲜血喂入他的腹中 他眼眶微红放下手中的帘子便要下去容华却一把将他拉住清冷的声音如同以往一般未有丝毫波动“坐下不要轻举妄动” 容诩稍有停顿琢磨着轻声道“皇兄我只是想拿点食物和水给树下的那对母子仅此而已” 听得容诩的话容华终于抬眸望向了树下的那对母子却仅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表情未见丝毫的变化声音依旧阴沉“你救得了他们又如何那么多的人你又如何救得來” 容诩不满地看向他不相信这话是从他皇兄的嘴里说出來的他自然知道以他的绵薄之力确实帮不上这么多的难民但是看着自己国家的子民身处在水深火热的困境中他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皇兄以我之力虽无法尽数帮到他们但既已看见又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容诩的语气有些不满眉眼间更是紧蹙着 容华自是听出了他微怒的语气脸色沉了几分却并未震怒容诩与他一起长大的至亲兄弟他熟知他性格温和善良敦厚若非如此敢用如此不敬的语气与他说话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放开拉着他手臂的手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却并不说话 容诩见他松手以为他想通了阳光般的笑意又不觉地回到了脸上蹭蹭蹭地就准备拿着车上的水和食物下车刚要掀起车帘容华饶有兴致的话语从后面传來 他抬起漆黑的眼眸看他幽深如寒潭的一双眼此刻却隐隐有流光闪现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声道“你可知如此拿着食物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顿在车门前的容诩疑惑地回头一脸不解容华却似乎并沒有等着他的回话随手掏出包袱中的几块大饼扔出了车外他向來不爱用话语解释只相信亲眼所见 车内的大饼抛物线一般地被抛出了窗外沒有任何的包装摔落地上之时已是沾满灰尘容华命令车夫将马车向前前进少许便撩开车帘与容诩一起站在了车外举目望向那地上的几块沾污的大饼 原本倒在一旁奄奄一息的人们苍茫的眼底瞬间迸发出墨绿般的贪婪色彩不顾满身的疲劳一哄而上地争夺起大饼一张大饼在几只满是灰尘的手中來來回回有人甚至不惜咬住身边人的胳膊只为抢到那活命的粮食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有弱小者抢到一丁点的大饼便要往口中塞去却被后边高大的男子一脚踹到一旁手中的食物也落入了他的手中树下的那名女子瑟缩着往一旁走去她何尝不想得到粮食可又担心伤到怀中的孩子 容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出容华引起的动乱恼怒地回头看了一眼容华焦急道“皇兄你这是干什么” 容华看着他恼怒的瞳眸又望向了吵闹的人群冷声道“若是你方才将食物给了那对母子便是将他们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你非但帮不了她还会害了她” 如今灾民正是处于饥饿交迫之际灾难困苦之时理智对于他们而言早已是荡然无存人在绝境中迸发的唯一本能就是活下去努力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他看着已然抢完几块大饼的人群渐渐疏散面色阴冷地坐回车内他向來阴冷无情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安然地坐稳祁国皇帝之位如何掌控群臣令其他国家忌惮 炙热的阳光影影绰绰地透进车内容华抬起墨黑的瞳眸耳畔似乎回荡着那温暖柔美的声音“容华好好……活下去你会是最好的君王” ------------ 第093章 黄雀在后 迎面扑來的空气都像是点燃了的火苗灼灼地像火炉一般饶是坐在马车里的容华和容诩额上都已渗出细密的薄汗遑论那些在太阳底下曝晒着的百姓 马车未停的穿过奄奄一息的人群向知县府邸行去马车上的容华和容诩都未置一词只是面色却随着马车外的凄厉呼喊不断地阴沉下去容华漆黑如墨的眼眸更是掠过一丝狠厉 “主子到了”侍从禀告着已下车恭敬地候在一旁 容诩与容华相视一眼率先挑起车帘入目之处哪里还有方才民不聊生的惨状环视一圈却是一片宁静只余一座府邸置于眼前不奢华却也并不显得低调 “怎么回事”容华低沉的声音从马车上传了出來像是他一贯的声音教人听不出喜怒 一旁的侍从立即会意过來仔细地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详细地述说 原來却是本地知县惧怕瘟疫蔓延至自身在门外贴出告示指明若有擅闯府邸的百姓不究其因一律诛杀更有甚者曾有百姓试图闯入不但被诛杀更是为了起到其杀鸡儆猴的效果将其悬挂在城墙之上曝尸三日惨不忍睹 百姓惧其残忍手段是其一其二却是即便硬闯未见其人却已命丧黄泉久而久之百姓们都只能远远观之不敢近前 听着属下的禀报容华的目光犀利地射向敞开着的府邸大门一座小小知县的府邸竟然派了六个侍卫在守门若是说这其中沒有什么猫腻任谁相信 容华眼眸微微眯起与容诩一同下了马车并命侍从将马车引至别处未料此时大门内却隐隐地传來了一阵阵笑声容华迅捷地拉过一旁的容诩闪身至府邸右侧的大树后隐藏起來马车想要隐藏却已是來不及只得尽量引至不起眼的地方 此时由大门内走出四人相互说说笑笑倒是相处得融洽容华安静地凝视着心下明白那身着官服之人必是本地知县跟在他身旁的应是他的下属此刻都谄媚地跟着眼前的人说着什么话 而最惹眼的便是他对面的人身着一身雪白衣裳的男子墨发广袖腰间佩带着羊脂白玉说话从容而淡定 容华想看清楚他的面容却因着距离也因男子是侧身对着他终不能一窥真容但从此人的言行举止他也并非一无所得 沒说多久雪白衣裳的男子便和属下翻身上马策马离去那县令也与身旁的下属嘀咕了几句返回府内 容华自大树之后走出长身而立目光沉寂却似鹰眸盯着策马离去的白衣男子那男子离去的方向确是岚国无疑一切似乎顺理成章答案也呼之欲出可容华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皇兄那白衣男子莫不是岚国国师”容诩不知何时站到了容华身边目光亦遥遥地望着马匹离去的方向琢磨了一会儿方开口道 “此地不宜久留上车再说”话落容华收回目光率先上了马车容诩不敢耽搁紧随其后上了马车无论那个白衣男子是谁总归不是善类若是此刻打草惊蛇还如何瓮中捉鳖 马车哒哒哒地沿偏僻小路行去扬起的风尘将一切的呼喊哀戚之音绝于身后阳光依旧火热似熔岩燃烧着众人焦灼的心 “皇兄看來此次事件确是岚国所为岚国内部的动乱应当只是避人眼目之举暗中目标却是祁国”容诩一脸认真地看着容华言语中带了抹愤恨 容华睁开半眯着的眼眸墨黑的眼中似是什么都沒有只低沉着嗓音说道“你如何断定那人便是岚国国师你见过他” “臣弟这些年來虽不能说走遍四方但也在岚国暂住过一段时间曾见过那国师几次方才见那人装扮与那时相见时的一般无二虽未见其真容但从那身装扮不难看出”容诩分析道 确如容诩所言方才那人无论身形装扮皆与岚国国师一致只要见过其一面之人恐再难忘记容华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似有思量良久沒有开口说话 “当时见那国师一身坦然正气还以为是个君子却沒想到是这般的卑鄙无情之徒”容诩遗憾道虽未曾深交但那几次的淡水之交也不免让他为他身上的正气折服如今这般不免唏嘘 容华转动着玉扳指的手猛然停住墨黑瞳眸瞬间掠过一抹光亮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他终于知道他刚才的奇怪感觉是什么了 岚国国师黎洛那个盛传天下的传奇男子一身的坦荡之气君子之风他虽不喜欢夏初汐在他面前露出那般灿烂的笑意却无可否认那个男子身上有着让他厌恶至极的温暖与浩然正气如此龌龊卑鄙之事不该是他所为 方才在府邸之前见到的白衣男子虽尽力掩去周身戾气却难以全部遮掩戾气如此之重的人势必杀戮之心愈盛与黎洛却是南辕北辙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朕倒要看看他这只黄雀是不是能活着捕到螳螂”容华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一身的恢弘霸气自信满满 容诩一脸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显然被容华突然冒出的话吓了一跳弱弱地将头凑到他的跟前问道“皇兄你在说什么啊” 睨了眼前这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一眼眼底掠过一抹玩味缓慢地将自己的身子倚进后边的软卧上漫不经心道“你猜” 猜猜什么这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就窜到这样一个沒头沒尾的问題上了容诩看了看容华一副考验他的样子心知沒法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只得在心里细细地琢磨着方才的对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容诩将方才自己所说之话与容华的话联系起來猛然脑中清晰起來瞬间便明白了容华所指之事转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容华唇边露出满意的笑意转而冷声地向外吩咐道“影将魅带到客栈來” “是”马车外响起一声恭敬的回答容华向后倚去闭上双眸养神此时马车已穿过寂静的小路逐渐往繁华街市中走去瞬间淹沒在人潮中 ------------ 第094章 来龙去脉 夜色如墨般深沉而浓重,夹杂着稀薄的雾气笼罩在整个夜色之中。 客栈某一门扉内透出明亮的摇曳烛光,隐隐绰绰,恰似婆娑树叶投下的浅淡阴影。 忽然,一名黑衣女子猛然出现在房间之内,身形迅速得教人看不清晰。似鬼魅一般的身形,长发披肩,周身一片冰冷之气。 女子站定在一旁,清冷目光沉寂如冰,寻不到一丝波澜。她恭敬地行了礼,方出声道,“主子。” 坐于桌案前的容华头也未抬,淡淡的烛光笼罩在他的周围,却将他的表情隐在了暗处。他将目光落在眼前的折本上,只淡淡道,“说。” “禀主子,岚国如今确实处于动乱之期,老皇帝病入膏肓,恐将不久人世,各方诸侯虎视眈眈,大肆网罗同盟,朝廷内部混乱不堪。岚国国师闭门谢客,无论哪方诸侯来访,皆闭门不出,也未曾表明立场。”女子缓缓道。 “哦?闭门不出?”容华终于抬起头来,眼光却始终没有落在女子身上,只淡淡地扫过桌上燃着的烛火,似笑非笑道,“他倒真懂得独善其身。” “据属下所查,他确未表明立场,却并非只待在府内。”女子顿了顿,方道,“近日来,时常与一女子一同出现在受灾之地,救助灾民,医治百姓,未曾有半点形迹可疑。” “女子?”容华冷冷抬眸,墨黑瞳眸幽寂无底,“是何来历?” 女子低下头,“此名女子的来历,属下暂未查明。只知此女子医术颇高,经她救治的百姓,虽谈不上药到病除,却也暂时缓解了苦痛,短时间内无性命之忧。容属下再仔细打探,再回禀主子。” 容华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应允,“除此之外,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这女子的来历倒在其次,重点仍在黎洛身上。 女子似是思虑了一下,方道,“倒有一事颇为蹊跷,几日前,一向低调行事的岚国国师动员手下所有侍卫,到处寻找一名白衣女子,最终在一群地痞流氓手下将其救下,并带回了府内。” “白衣女子?”容华喃喃道,漆黑的眼眸似乎骤然撕开一道口子,亮光逐渐地涌了进来。他猛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眼底有难掩的喜色,嗓音低沉地问道,“是谁?” 白衣女子,能让黎洛如此紧张,如此方寸大乱的白衣女子,莫不是,莫不是……握着玉扳指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它捏碎了一般。 黑衣女子怔了怔,清冷的眼眸微微松动,似有不忍,却仍是恭敬地回道,“此名女子是其表舅之女,自小与其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感情颇深。不日前从家里前来寻他,却未料遭此横祸……” “噼啪”一声,是烛火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晃了一下,冒出细小的火星子,溅到了桌沿。容华眼中的光亮渐渐地冷了下去,如同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浇进他的心里,瞬间熄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痛苦地合上双眸,心里明白,其实,怎么可能是她呢?怎么会是她呢?她早在对他说完那些决绝的话时,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他。可,如果,如果真的是她呢……他想,这该是他一生中最感激上苍的事了。 所有的事却只是一场虚幻,他心存着侥幸,却终究无法逃避现实。她……终是永远离开他了,再也寻不回。 睁开的双眸又恢复成一片死寂,幢幢烛火落在他的眼底,也燃不起半点的光亮。他冷冷开口,声音却兀自地噙着一丝沙哑,“另一件事查得如何?” 黑衣女子未曾抬头,缓缓答道,“这娄敖原是一介平民,家底颇丰,通过层层关系买来户部侍郎之职。此人秉性贪婪,但却胆小如鼠,倒未酿成什么大祸。去年因春猎将刺客带入围场,险些危急主子性命,被贬至此地,任一地方知府。” 言毕,容华的脑海中迅速掠过当时的事件,那些零碎的片段终于交织在一起,让他瞬间清明。墨黑瞳眸迸发出浓烈的杀意,周围的空气似乎下降了几分。 若非当时他悲痛于夏初汐的死,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事,否则,依他的性子,又怎会饶过这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以他的罪行,早该五马分尸,如今留着这条狗命还兴风作浪,当真是活腻了! “可查到那白衣男子的身份?”容华的目光扫过黑衣女子,落在窗外开得正艳的扶桑花上,鲜红的色彩,映衬着他眼中嗜血的杀意。 “属下无能,未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请主子降罪。”话落,黑衣女子已双膝跪地,未曾辩解。 容华遥遥地望着天际的一轮弯月,前一刻还是如此的明亮,下一刻却被乌云遮挡得毫无踪迹。他的双眸似是氤氲着一层雾气,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他伸出手去,摘下开得好看的红艳扶桑花,放在他宽厚的掌心中。低沉的嗓音如暗夜中骤然响起的树叶婆娑声,渗着悠悠的情意与冰冷的气息,“她想要守护着的那个人,终归,朕允不得她了。” 夜风拂过丛丛花树,越过院中荷叶,直冲入房内。跪着的黑衣女子终于抬起头来,露出清冷却眉清目秀的一张姣好面容,月光照入她的眼中,似有盈盈波光。 她怔怔地看着容华掌中早已化为粉末的扶桑花瓣,在夜风的吹拂下,凌乱地四处飞散,落入泥土之中。她的喉间似是卡着一根鱼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她愣神之际,容华已坐回了椅子上,复又拿起手中折本,头也未抬,冷声吩咐道,“下去吧,此事继续追查,有何消息,立即回禀。” 黑衣女子道了身是,起身踏出了房间,月光稀薄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目光却停留在那满地的残花里。如果她还在,她是否可以永远只是青阙呢? 幽寂的夜里,是她熟悉至极的黑暗,她早已习惯,不会害怕,不会畏惧,却不知为何,在这清冷的夜里,眼角却堪堪地落下一颗泪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房间内的容华目光专注地落在折本上,窗外树影斑驳,风声呼啸。他手中握着一方锦帕,久久未曾松开手。 ------------ 第095章 因祸得福 (女生文学 ) 微光初现。晨光初起。已是入秋时节的气候。清风袭來。透出一股隐隐的冷意。却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精致的屋内。淡粉色的纱帘。其间缀着的晶莹透亮的细小珠子。清风拂來。伶仃作响。像是孩童时清脆的歌声。桌案上摆放着兰花般形状的香炉里袅袅挪挪的升起一缕轻烟。弥漫着淡而清香的木兰花香。还未燃尽的蜡烛上残存着微弱的烛火。。 床上的夏初汐细长的睫毛颤了颤。纤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子。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來。才缓慢地睁开双眼。璀璨如琉璃一般明亮的色彩。仿若暗夜里星辰满天的澄明。透出一抹欣喜却焦虑的感觉。 天并未亮得彻底。她眨了眨眼。拽着被子的手越來越紧。白皙的脸上却逐渐的涌上血色。微红的脸色让她看起來越发地娇美可人。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她紧抿的唇瓣终于松了开來。勾勒出一抹微笑的弧度。越來越深。整个人像是突然恢复了生气一般。美丽不可方物。 她沒克制住欣喜的心情。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声。抓着被子坐了起來。柔顺的青丝倾泻而下。晕开在浅粉色的床单上。 “姑娘。可是醒了。”门外不期然地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略带着一抹喜悦与好奇。 夏初汐微怔了怔。方收回了脸上的笑意。又恢复成以前冷冷清清的模样。她问道。“是谁。” “奴婢是惜昀。是主子派來照顾姑娘的。”立在门旁的女子俏生生地答道。 主子。阿洛。夏初汐恍惚才忆起。她和卿若自昨日便搬入了黎洛的府邸。。明里暗里地找她。怕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她想起他昨夜允了她的事。又不觉地勾起嘴角。道。“进來吧。” 房门被推开。女子娉婷的身姿迅速地移了进來。端着清水盆子走得急却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快速地将房内扫了一遍。最终定格在夏初汐身上。一双眼眸瞠地亮了起來。 昨日这姑娘被救回府时。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她还在外面四处搜寻。直到接到撤回消息才赶了回來。当时府内因主子晕倒的事忙成一团。只听说那救回來的姑娘貌若天仙。怕是比那盛传三国的宣国公主还要美上几分。她心痒痒。想方设法去看是怎么个美法。当夜趴在门上偷窥。却被管家逮个正着。揪着耳朵回了屋内。 如今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眼前的美人。。这美人倒真是美。原以为看着她家主子和卿大夫这么美的人。尤其是主子。这一生。怕是再也沒有可以与之媲美的人。如今看着这姑娘。清清淡淡。犹如莲花般圣洁而高贵。却又不失活力与朝气。尤其是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眸。就似磁石一般吸引住别人的眼眸。 等等。她舔了舔唇瓣。思索着。如果她沒记错的话。主子跟她说过。这姑娘眼睛是看不见的。。不免觉得可惜。 夏初汐被惜昀**裸的眼神盯得有些吃不消。又怕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迟早会看出一些端倪。当下敛了神色。淡淡道。“你叫惜昀。” 清冷却不失温和的问话终于让惜昀回神。她挂着甜美的笑意看着床上仙子般的姑娘。越发觉得揽着这活真是幸运。整天看着这么一姑娘。心情多好啊。 惜昀将盆子往架上一搁。。甜甜道。“是的。惜昀。珍惜之惜。日匀之昀。”她转手拧干了毛巾。递到夏初汐的手里。“姑娘。让惜昀帮您梳洗一下吧。” 夏初汐接过她的毛巾。任由她牵着坐到梳妆镜前。摆弄她的发丝。笑道。“这名字倒是好听。” 惜昀嘿嘿一笑。甚是自豪。纤手快速地穿梭在夏初汐的发丝中。。一边道。“这是主子起的名。自是好听。” 夏初汐的眸色微怔了一下。或许惜昀并不知这名字是何意。可她怎会不知。昀。取日光之意。象征温暖与阳光。她忆起昨夜他说的话。心里微疼。那分别的八年里。他经历了些什么。 “姑娘。这脸怎么还是这么肿。疼吗。”惜昀看着她脸上的红肿。不由疼惜道。 夏初汐回过神來。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抬手摸了摸脸颊。是还肿着。倒是不怎么疼了。“无碍。” 惜昀倒是不依了。道。“不行。得找卿大夫过來看看。” 这天色才刚蒙蒙亮。卿若昨夜照顾他们三个病患累了一宿。怎好现在去打扰她休息。夏初汐伸出手。拉住了欲走的惜昀。还未说话。门外却传來熟悉的声音。 “谁呢。这大清早就念叨着本大夫。”伴着悠悠的话语。卿若背着药箱踏了进來。 夏初汐手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卿若的方向。眼眶中有激动的泪光闪烁。 身旁的惜昀倒是沒感觉到夏初汐的异样。几步上前就揽上了卿若的药箱。半推着她走向夏初汐。道。“卿大夫。赶紧给咱家姑娘看看这脸上的伤。怎么还肿着。” 卿若扑哧一笑。调笑道。“这么快就咱家姑娘了。”调侃完惜昀。方看着夏初汐道。“初汐。我看你这容貌是男女通吃啊。瞧这丫头被你迷的。”说完啧啧叹道。 惜昀倒是一点儿沒觉得羞。将药箱搁在桌上。笑道。“像我家姑娘这么好看又善良的人。不喜欢的人才真奇怪呢。” 卿若被这么一通话说得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能看着惜昀得意的表情哭笑不得。转头看向夏初汐。却见她从刚才就怔怔地看着她。一语不发。表情有些奇怪。当下也沒了嬉戏的心思。忧心道。“初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闻言。惜昀也收起嬉笑的表情。担心地看向夏初汐。 夏初汐怔了怔。才惊觉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淌下一滴泪來。她抬手抹去。敛去眸中流光。道。“沒事。只是经历了昨日之事。还能在这里听到你们这样斗嘴。有些感慨罢了。” 她很庆幸。自己还能在这里。并且因祸得福。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第096章 患得患失 卿若听得夏初汐的话,心里一阵惊颤。【全文字阅读.】昨日之事仍旧历历在目,若不是黎洛赶得及将夏初汐救出,免遭匪徒侮辱,她不知道以夏初汐刚烈的个性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黎洛又会变成怎么样,这一切,她便连想想都觉得害怕。 如今的化险为夷在她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感激呢? 轻柔地拭去夏初汐脸上未干的泪痕,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温柔道,“初汐,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和阿洛在,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卿若的话语那么温柔而坚定,清澈的眸光透露出一股决绝的气息,却又似乎隐藏着一抹悲戚,教人无法看清。 温暖的话语让夏初汐瞬间便湿了双眸,握着她的这双手柔弱却强大,渗着丝丝暖意。她抬起头,一双迷蒙的双眸中有着难掩的神采。卿若望进她的眸中,不由怔愣住了。 “天色尚早,怎么就都醒着了?”伴着清早微凉的风,黎洛悠然地踏入了房间,身姿翩然,墨黑眼眸盛着满满的宠溺和喜悦,唇边笑意暖如三月春,温暖却不灼人。 他的出现打断了卿若和夏初汐正欲说的话,夏初汐敛了眼眸,唇瓣笑意盈盈,道,“你身体还没好,怎么没多休息一下,这么早就起来了?” 闻言,黎洛唇边笑意越深,眼眸越发地柔和,还未待说话,这边卿若已是抢先一步,“啧啧啧,瞧这精神气,估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痛灾难都跑光。除了有些睡眠不足之外,无碍无碍,这个就得自己缓解缓解,本大夫是没办法了。” 夏初汐和惜昀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卿若的意思是黎洛的身体已经无恙,多注意休息便是,不由的宽了心。至于后面的睡眠不足,想是最近过于劳累了。 黎洛脸上难得地出现窘迫的神色,白皙俊美的脸上微微泛红,他拿着手中扇子轻敲了下卿若的头,“那真是多谢卿大夫的忠告了。”看着卿若洋洋得意的脸,无奈地笑笑。 他昨夜几乎是一夜未能入眠,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夏初汐答应住了下来,这感觉就似做了一个美梦,这般的不真实,让他如此欢喜又如此忧虑,生怕醒来发现她又不见了,这不刚天亮就奔着这里来了,还好,她还在。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自己过于担心了,且不论这府里的守卫看似松散,实则严谨有序,就是依夏初汐如今看不见的样子,如何能走得出他的府邸。但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却着实让他一顿折腾。 “卿若,阿初的伤怎么样了?这脸怎么还是这么肿?”黎洛转头看见夏初汐依旧有些肿起的脸庞,不由问道。 惜昀听黎洛这般说,不由“啊”地叫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赶紧拉住卿若的手,摇晃道,“是啊是啊,卿大夫,你都跟这儿坐了这么久,怎么还不给我家姑娘看病啊?” 惜昀虽是个小姑娘,但好歹是习武之人,手劲不免比寻常女子大了些。卿若被她这么一通摇晃,不禁手痛还头晕,只得求饶道,“哎呦!我的姑乃乃啊,别摇了,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被你摇散了,谁给你家姑娘看病啊?” 这话一落,惜昀吓得赶紧就松了手,夏初汐被她们两个逗得不行,笑意愈深。不得不说,黎洛送来的这丫头虽然有些毛躁,但是性子单纯又善良,恰合她心。 卿若定了定心神,仔细地检查夏初汐脸上的伤,不得不说,那男子下手可真够重的,相对于她手部的刀伤,这个更难医治。再瞧瞧她脸上这幸灾乐祸的表情,卿若不由起了坏心,就着她微肿的脸用力地按了一下,夏初汐当即疼得叫了一声。 “卿若!” “卿大夫!” 卿若被这两声吼吓得手抖了一抖,狠狠地瞪了夏初汐一眼,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她方才不过是稍加了些力道,却不足以痛成这个样子,况且她按的还是她没受伤的地方。 她讪讪地朝他们笑笑,手却一直在夏初汐的脸上转,“这是在帮她疏通淤血呢,痛是正常的,忍忍就好了。”说着用了些力,夏初汐明白她是在报复,当即又哎呦一声痛叫。 卿若揉弄着夏初汐的两只手瞬间被两人抓住,惜昀和黎洛一人抓着她的一只手。她抬头看着黎洛墨黑的瞳眸毫不掩饰的焦急,被他抓着的手灼烧般地痛了一下。不着痕迹地从两人的手中抽回手,扑哧笑道,“得得得,我不动你家姑娘,也不动你家阿初,呐,这药膏继续擦着,我等下再开些内服的药,保证不出三天,就还你们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 接过卿若递来的药,惜昀的脸上笑开了花,“我就知道卿大夫最厉害了,什么病都难不倒你,你简直就是活菩萨活神仙……” 惜昀还欲再说,卿若已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捂住她的嘴,“停,走,跟神仙抓药去。”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了。 黎洛看着卿若和惜昀逐渐消失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回头看向夏初汐,却见她红唇轻勾,眸光澄澈明亮,璀璨如星,似乎也正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阿初。”他怔怔地唤了一声,夏初汐疑惑地转向他在的方向,漆黑的眸中却是毫无焦距,问道,“怎么了,阿洛?” 他轻摇了摇头,想是自己太过于心急了,才总是产生些幻象。他走至门旁望了望,复又将门轻掩上,方回道夏初汐的身侧,声音深沉却清晰,“阿初,这些日子怕是得委屈你一下了,当日救你之时过于心急,怕是……” “我明白。”夏初汐打断他的话,她明白那日为了救她,他动用了禁卫军,全城搜捕,大抵已是闹得人尽皆知,何况正觊觎着皇位的各方诸侯。他一直是低调沉稳不参与任何斗争的形象,如今这般大动干戈,要想不引人注意,着实不易。 可如今,他却还因着将她卷入这场皇位争斗中而感到懊恼而难以启齿,那将他处于刀尖锋上的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浅笑道,“阿洛,这事终是因我而起,谈不上委不委屈,你需要我如何做?”她想,黎洛既然跟她说起这件事,必定想好了对策。而她,相信他。 ------------ 第097章 保全之法 (女生文学 ) 已是入秋时节的气候。国师府内却依旧是春意盎然。花儿千姿百媚。树木苍翠欲滴。尤其是府内的海棠树。枝叶繁茂葱茏。果子红艳亮丽。让人垂涎三尺。可见这种树之人有多么的用心。 “姑娘。姑娘……”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惜昀步伐矫健而轻巧。当见到自己寻找之人时方呼出一口气來。娇嗔道。“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來了。让惜昀一顿好找呢。” 夏初汐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屋里闷得慌。出來走走罢了。你呀。太操心了。”顿了下。方又道。“还有。你刚才唤我什么來着。” 闻言。惜昀猛吸了一口气。一双灵动的眼眸眨了又眨。嬉笑道。“惜昀唤的是表小姐啊。”抬眼却看到夏初汐挑了挑眉。方拉着她的手讨好道。“惜昀下次绝对绝对不会唤错了。”说着。还做出发誓的样子。 “得了得了。便连我至今都不太习惯。遑论是你呢。”夏初汐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道。“不过。惜昀。虽然我们现在身在府内。可也不得松懈。如今阿洛已是四面楚歌。我万万是不想再给他添任何麻烦的。” “惜昀明白。下次定是不会再犯这般的错误了。”惜昀郑重地保证道。嘴角却漾开一个甜美的笑。“姑娘对主子真好。主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的。” 夏初汐眉眼一挑。眸色一闪。娇笑道。“你刚刚唤的什么。” 惜昀还沉醉在自己主子和姑娘之间的绵绵情意之中。下意识地回道。“姑……”下个字还未出口。一抬眼却撞入夏初汐的眸色中。明明该是漆黑如潭的眼眸中。她却分明看到跳跃的亮光和狡黠的色彩。灼灼地盯着她。 背后猛然有一股冷意。让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脑子也瞬间清醒许多。迅速一转。“表小姐啊。”青涩的脸上笑意盈盈。 见夏初汐脸上依旧似笑非笑的表情。急忙转了话題。“表小姐。主子给你安个新的身份倒也沒什么。可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个人皮面具呢。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遮起來多可惜啊。” 虽说是想转移话題。可这却也是她心中所想。明明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为何要带上这普普通通的一张人皮面具呢。 夏初汐自然明白惜昀所想。虽然带着人皮面具还是不习惯。但是不得不说。黎洛这样的考虑是周全的。他让卿若做了这张人皮面具掩去她的真实容颜。又帮她安了这样一个假身份。掩人耳目。这便是他保全她的方法。 那样的一张容颜是福亦是祸。且当年在宣国之时许多的王公大臣都曾见过她。虽说如今天下已知宣国公主香消玉殒。却也免不得有心之人的猜忌和追究。终归是不安全的。 如今荫园她是回不去了。就连这国师府邸。怕也是被监视着。必须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谈。不能轻易漏了口风。 惜昀单纯直爽。有话直言。并未考虑这其中的复杂关系。这样的性格倒也是难得。夏初汐并不想责怪于她。反而越发珍惜她的这份天真可爱。 “我换了张脸。惜昀就嫌弃我了么。真是伤心。”一边说着。一边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惜昀顿时就慌了。“不不不。惜昀怎么可能嫌弃姑……不。表小姐呢。表小姐人那么好。惜昀喜欢还來不及呢。” “好了。不逗你了。惜昀。你上树栽些海棠果。我们看望你家主子去。”夏初汐指了指身旁的这颗海棠树。惜昀的武功不算太好。但轻功却绝对是一流的。 “好咧。”惜昀应着。立即飞身而起。在树上飞來飞去。不一会儿。手中已是满满的红艳海棠果了。她飞下树來。稳稳当当地将海棠果放在刚才拿來的果篮里。笑道。“原來表小姐让惜昀拿來果篮是这用意啊。可是。表小姐看不见。怎么知道这儿有海棠果呢。” 从刚才她就一直很疑惑。姑娘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走到这里來的。为什么刚才看她眼眸的时候觉得她的眼睛璀璨明亮呢。又是怎么知道树上有很多的海棠果的呢。 夏初汐的面容一顿。继而笑道。“自是寻香而來。我自小便喜欢吃海棠果。它的味道我记得甚牢。一闻便知。” “姑……表小姐真厉害。”惜昀娇俏地吐了吐舌头。差点便又唤错了。“表小姐。我们去看主子吧。” 夏初汐也不戳破她。笑笑地随她扶着她走。这个时间。黎洛应是在书房内。老皇帝病倒之后。几乎政事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老皇帝好色风流。后宫姬妾成群。但无奈子嗣单薄。这样的年纪。膝下却只有一个七岁小儿和一十岁的公主。 觊觎皇位的怕是那些皇亲国戚。老皇帝的兄弟手足。老皇帝即便有心让自己的皇子继位。但还仅是孩童的皇子。若无忠臣扶持。怎能坐稳这岚国皇位。 想着想着。已到了书房门口。门口侍候着的属下向她恭敬地行了礼。开了门让她进去。夏初汐笑着点了点头。方踏入门内。 书房内简洁明亮。陈设整洁。书本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书房内悬挂着几幅画作。色彩浅淡却不失韵味。淡淡的墨香味伴着桌上悠悠燃着的梨花清香。倒是别有一股诗情画意的味道。 埋首在桌案前的黎洛。眉头紧锁。认真严肃。俊美的侧脸异常的好看。与平时所见的那样温柔的黎洛是不一样的美。 听到声响。黎洛抬起头來。看到來人时。眉间的沉郁逐渐消散开來。眸色温柔似水。仿佛方才烦恼着的人并不是他。 他起身扶过夏初汐。让她安坐在椅子上。方笑道。“怎么想起看我來了。”他亲昵地撩起她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如常。 “奉卿大夫之命。前來看看病人是否有按照吩咐注意养息。”夏初汐难得地调皮起來。灿烂的笑颜让黎洛仿佛看到了初遇时的她。 黎洛的笑越发显得柔和。似阳光映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温暖而明亮。“那这篮海棠果呢。也是卿大夫让送的吗。” 他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靥。即使是在这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也能瞬间便吸引住别人的目光。让人沉醉着迷。 ------------ 第098章 探病之趣 (女生文学 ) 夏初汐微仰着头。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明媚。衬得这张平凡的脸越发地熠熠生辉。她笑道。“这倒不是卿若的吩咐。只是我是过來看望病人的。空着手來多不好意思啊。” “所以。你就拿了府里的东西送给府里的主人。”黎洛眉眼一挑。颇有趣味地看着她。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 被他的目光盯着。又听得这样的话。夏初汐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却洋洋得意道。“我这是借花献佛。就近取材。懂不。” 黎洛被她逗得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笑道。“既是借。那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夏初汐还在不满地揉着被他捏得不舒服的鼻子。听得他的话。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问道:“蛤。还要还。” 一旁的惜昀被夏初汐的表情逗得合不拢嘴。心里不知赞了她家主子多少遍了。 “难不成。你还要赖账么。”黎洛状似惊讶道。这样的夏初汐。他有多久沒见到了。久到他都忘却了。她原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夏初汐一时便犯了难。挣扎道:“可这个是你自己吃的。我又不吃。凭什么要我还啊。” “既然是借花献佛。难不成献出來的你还要拿回去么。”黎洛轻摇折扇。一派的悠然自得。温柔的眼眸倒映着夏初汐的身影。那般地柔软。 “我……”夏初汐无言辩驳。这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啊。她恼怒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理睬他。 黎洛把她惹毛了。才微笑着开始给她顺毛。抚了抚她柔软的青丝。方道:“你既是府中的客人。倒也不好真的让你还。这反倒显得在下不懂待客之道了。” 夏初汐不住地点头。庆幸这家伙倒还有些良心。谁知。黎洛却话锋一转。“但若如此纵容于你。便是给他人做了最坏的榜样。他日其他人也循你之道。那我这满园的春色很快便毁于一旦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夏初汐抚抚额。一副俯首认罪的模样。在他的面前逞她引以为傲的口舌之快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啊。 “姑……表小姐。惜昀看啊。不如你來当国师府的夫人如何。既是主人。别人便不会说三道四了。”惜昀笑眯眯地插话道。 话一落。书房内瞬间安静下來。黎洛的眼睛亮得惊人。灼灼地看着夏初汐。眸中隐隐地闪烁着一丝期待和喜悦。 可夏初汐却仅是怔愣片刻。一双漆黑的眼眸犹如深潭。教人猜不透她的想法。她浅笑着啐了惜昀一声:“这丫头。净说胡话。”掩在衣袖中的手却不住地绞着手中的锦帕。 “惜昀才沒有说胡话呢。主子……”惜昀的话沒待说完便被黎洛制止住了。原本明亮的眼眸已然黯淡下來。他依旧温柔笑着。却掩不住眸底的那抹失落。 “你这丫头。哪有代替主子示爱姑娘的。这教主子的脸往哪儿搁呀。”他想。如果将來那一天。他想与她表明心意。那样的话。也该由他亲自跟她说。 惜昀被黎洛的话一点。想着。原來主子有自己的打算啊。倒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呢。她朝黎洛吐了吐舌头。“主子。惜昀知错了。下次绝不抢着您前头。” “知错便好。这以身相许倒是不至于。不过。今日仆从不在。倒是少了研墨之人。着实不便”黎洛笑着望向一直沉默着的夏初汐。 夏初汐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并未听见他们之间的言谈。直至黎洛将一颗红艳鲜美的海棠果递到她的唇边。她方回过神來。只听得耳旁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阿初。來。吃一颗海棠果。你最是喜爱的。” 犹如受到蛊惑一般。夏初汐张口就着递到唇边的海棠果咬了一口。甜美略带酸涩的滋味从口中弥漫开來。着实是好吃。 “你已吃了这海棠果。这研墨的差事便交与你了。”黎洛将剩下的海棠果递到她的嘴里。满意地看着她呆怔的表情。 啥。她刚干了什么了。不就吃了一颗海棠果吗。虽是惊讶。夏初汐还是将剩下的海棠果收入腹内。方道。“研墨。我看不见怎么研呢。” 黎洛牵起她的手。扶着她走到书桌旁。将墨碇递到她右手。又握住她的左手移到墨砚旁。一边握着她的手研墨。一边说道:“这样便知道怎么研了吧。” 这样的姿势。夏初汐的整个身子都窝在他的怀里。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的耳旁。让她的耳根迅速泛红。支支吾吾地回道:“知道了。”她扭了扭身子。试图离开他的怀里。 黎洛将她的手握得愈紧。让她挣扎不得。俯身凑近她的耳旁。笑笑道:“阿初。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惜昀早已羞得捂住了眼。却又忍不住偷偷地透过指缝看看。嘴角挂着欢喜的笑意。 夏初汐顿时就炸毛了。这丫的绝对是故意的。她挣开他的手。这一次很容易便挣开了。黎洛知道又把她惹毛了。正想着重新给她顺顺毛。 但顺毛步骤还沒实施。夏初汐已将自己的手沾上了墨。回头胡乱地往黎洛的脸上一抹。黎洛沒有防备。被偷袭个正着。那样好看的一张容颜。瞬间便变成了大花猫了。 黎洛愣在原地。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眼底却越发宠溺。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像要溢出水一般。 惜昀被她的笑声吸引过來。当看到自家主子的“妆容”时。忍俊不禁。正乐得欢的时候。夏初汐却伸手朝她脸上抹了一把。自己笑得乐不可支。 “啊啊……”惜昀愣了片刻方反应过來。委屈道:“表小姐。惜昀沒惹您啊。” 夏初汐捧腹大笑。根本无暇说话。黎洛眼眸微眯。双手捧住她的脸。白皙的脸上印上了墨痕。原來黎洛早在她们笑得欢的时候偷偷地沾了墨。 一时间。三人都成了大花猫。惜昀也玩得兴起。与夏初汐缠斗在一起。黎洛站在一旁。偶尔偷袭一下。倒也是其乐融融。 门外的属下听着里面的欢乐。也不觉地染上了笑意。问着面前的女子:“卿大夫。不进去吗。” 卿若愣了愣。方抿唇笑道:“不了。你等会将这药丸给你家公子。每次一颗。一日服用三次。”将药递了过去。复又望了书房一眼。浅笑着离开了。 ------------ 第099章 遇人不淑 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温润适宜,悠然自得,难得的惬意。【最新章节阅读.】 自从夏初汐住进了国师府,府内的氛围越发地和乐融融。倒不是说夏初汐没来之前,国师府有多么寂寞凄清,只因着近日来朝代更替之事闹得人心惶惶,作为众人眼中如同香饽饽的国师府,更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黎洛身为国师府的主子,虽待下人和善,但作为主子的威严还是让人退避三舍的,脸上的表情向来是严肃的。可是自从夏初汐来了就不一样了,府内的下人们惊奇地发现,自家主子近来时常发呆傻笑,原本便绝美的脸配上这般温柔似水的笑意,越发叫人移不开眼。 夏初汐也着实是个随和的姑娘,见人未语先露三分笑意。即便是这样平凡的面容,倒也让人厌恶不起来。即使在他们眼中,觉得是这平凡的姑娘高攀上了自家惊为天人的主子,但这姑娘身上雍容高贵的气质却似浑然天成,是以,纵使众人心中疑虑颇多,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上这个随和没架子的姑娘。 这日清早,黎洛就被老皇帝的圣旨召进了宫,他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夏初汐,不忍唤起她,叮嘱了管家几句,便隐秘地离了府。 若说这府内有明目张胆厌恶夏初汐之人,非管家莫属。孙管家已年近七旬,发鬓斑白,目光却深邃锐利,尤其看着夏初汐的时候,是明显厌恶的眸色。他自十六岁进府,尽心尽力地服侍了黎洛的父亲大半辈子,黎洛的母亲红颜早逝,父亲公务繁忙,说他是由孙管家带大的一点儿也不为过。 所以,孙管家在府内的位置是举足轻重的,便连黎洛对他也是礼让三分,尊敬有加。夏初汐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倒是对这位孙管家生了几分尊重,奈何…… 夏初汐难得好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惜昀端了水盆,笑嘻嘻地边拧毛巾边道:“主子一早就进宫了,方才来看了表小姐,瞧您睡得香甜,便没唤醒您。” 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了夏初汐,猛地一拍脑袋:“表小姐,孙管家在门外等了有些时候,说是主子托他跟您说些事。” “啥?”夏初汐愣愣,手中的毛巾掉到地上,心下暗叹,这孙管家原就不喜欢她,这还让他老人家大秋天的在门外等这么久,真真是罪孽深重啊。 果不其然,待夏初汐匆匆忙忙地梳洗妆扮好,孙管家的一张老脸已黑如锅底。 夏初汐扯着笑,不自在地打招呼。孙管家抬头看了她一眼,绝美的脸庞熠熠生辉,他的脸色却越发沉了几分。 “老奴记得,表小姐并非长得这般模样。”孙管家微垂眸,语气恭敬却掩不去眼中的一抹不喜。 夏初汐笑脸一滞,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身旁惜昀弱弱的声音传来:“惜昀刚想给您带上这人皮面具,可表小姐您一直催着开门,所以……” 夏初汐欲哭无泪,表面却装得淡定:“孙管家说得是,下次不会再犯了。不知管家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主子吩咐,近段时间,请表小姐暂勿出府,有何需要,吩咐下人去做便是。如有他人造访,老奴处理便好,表小姐无需现身,能避则避。”孙管家沉声道。 话说得有礼,但意思无非一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出来吓人。 夏初汐乖巧地应了一声,笑得明媚,殷勤地送别了孙管家。 “哎呀,丢脸死了,丢脸死了!”一关上门,夏初汐就止不住得嚎了出来。 惜昀捂着嘴偷笑,扶过夏初汐坐在梳妆镜前,一边将人皮面具仔仔细细地贴在她脸上,一边笑道:“孙管家向来是这个脾气,但是对主子却绝对是忠心耿耿的。” 这事,夏初汐哪里不知。可几乎府内的人都看得出,孙管家虽对下人管教严苛,却也不会轻易责罚,看他们的目光向来是锐利中噙着抹慈祥,唯独看她的时候,是毫不遮掩的不喜与嫌恶。 轻声地叹了口气,她实在琢磨不透,自己哪里招惹了这孙管家。她想,兴许还是因为她的身份,怕她给他家主子带来灾祸吧。 转眼间,惜昀已为她妥妥地贴好了人皮面具。看她还在兀自发呆,也不叫她,出门给她张罗早饭去了。 等到惜昀备好饭菜回来时,夏初汐仍在梳妆镜前,只是站了起来,似乎望着窗外,表情有些奇怪。生气、无奈却又略带着羞恼,让她看得一阵莫名其妙。 不过,夏初汐也没让她端详个什么出来便收回了表情,略微有些闷闷不乐地吃了早饭。 “表小姐,陆公子一早就过来了,在偏厅等着。”惜昀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笑眯眯道。 夏初汐正喝着茶水清胃,觉着刚才自己一恼,不小心吃多了,现下撑得慌。听着惜昀的话,含了一口的茶水猛地喷了出来,呛得她咳个不停,纤细的手颤抖地指着她,欲哭无泪:“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心里琢磨,苍天啊,她只是很偶尔很偶尔地睡了个懒觉,很偶尔很偶尔地睡晚了些,睡舒服了些,平时也没见有人来找她呀,怎么都摊今天来了。 还有这丫头,知道孙管家在门外等着不叫醒她,知道陆子染在偏厅等着也不知会一声,任由她慢悠悠地啃桂花糕啃枣泥糕再给自己泡了杯茶继续慢悠悠地喝着,这谁家丫头呀?形象都毁她手里了。 惜昀知晓她想说什么,立即大眼汪汪,小手绞着手帕,装得那叫一个委屈,“主子说了,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能扰了表小姐睡觉,不能扰了表小姐用膳,如若真有什么紧急事,先让表小姐睡饱吃好再说。” 敢情,她的形象是自己这样一点一滴睡没的吃没的?夏初汐头上落下几条黑线,无语凝噎,惜昀的话摆明了说,这都是主子的吩咐,有意见,找他去。 “你啊你,亏我对你这么好,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夏初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佯怒,语气可怜兮兮的,却抹了唇边的茶渍,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惜昀知道夏初汐才不会真的对她生气,笑眯眯地扶着她讨好道:“小东西这就领着表小姐前往偏厅,赎罪可好?” 夏初汐无奈笑着,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 第100章 焉知非福 穿过回廊的青葱翠绿,走过堂前的千奇百艳,方到了偏厅,不远不近,恰一廊一厅之距。 一身黛色衣裳的陆子染正坐于客位上,清秀柔和的侧脸噙着抹书生之气,温文尔雅的模样,恰是夏初汐心里描摹的样子。只是那男子手端茶杯,微皱着眉头,只有寥寥升起的细烟,却未喝茶。 夏初汐心里一直对陆子染存着愧疚,觉着他好好的一个文弱书生,若不是她央着他带她去找阿郎,也不至于让他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险些丢了性命。 这几日来,她想去寻他,但如今这四面楚歌的形势,贸贸然地离开国师府,着实不是明智之举。好在从卿若口中得知,他的伤势仅是些皮外伤,经她治疗,已然痊愈,也就松了心。 “子染。”夏初汐唤道,唇角带了如花般的甜美笑意,柔和中隐了丝灵动。 陆子染望向声源处,日光正好落在那翩翩而来的白衣女子身上,只能看到她唇边扬着那么好看的微笑,惹得他不自觉地勾了嘴角,心里却仿佛空了一块。 他觉得她有些变了,变得不像他认识的夏初汐了。他认识的初汐,唇边的笑意总是浅淡温和,不深不浅,总是那样的弧度。可现在的夏初汐,温和中却带了抹灵动,仿佛心情愉悦得身旁的尘埃都伴着她起舞。 他怔愣之际,惜昀已轻快地扶了夏初汐坐下,却是主位。她笑得如花,洋洋得意。 “这脸”陆子染回过神来,却看到对面女子容颜并非自己熟识那般,疑惑道。 夏初汐笑笑,不去理会惜昀的小聪明,跟他解释了黎洛的顾虑。惜昀在一旁插嘴,“是啊是啊,主子可聪明了,想得出这办法。” “咳”夏初汐轻咳,脸上严肃了几分,唬得她一愣一愣的,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陆子染的脸色却已黯淡了几分,脸上现出了愧疚的神色,看着夏初汐,道:“若是子染救得了初汐,便无需惹出这些风波,致你陷入这般的境地” 他欲言又止,脸上的愧疚之色那样分明。 夏初汐怔怔,她倒未想过陆子染竟是这般的心思,分明是她将他卷入危险之中,他却愧疚于自己无法保护她。她都想过,即便他从此以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子染,这并非你的错,况且,那些人原本就是冲我而来,是我把你卷入危险,怎担得起你这般愧疚之情?”她笑,噙着丝歉意。 陆子染听得她的话,却觉得越发地愧疚,为她的善解人意,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何况若不是你告知黎洛,他又怎会去得这般及时,保我安然无恙”夏初汐缓缓道,话至一半,却了嘴。 “是啊,主子为此还受了重伤,张口就是血,那样大的一滩血”惜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夏初汐嘴角抽抽,打断她,“你看到?” 惜昀吸吸鼻子,讪讪,“没,听侍卫大哥说的。”她倒是想看来着,这不是错过了吗? 夏初汐头疼,挥挥手,“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拾掇拾掇,给卿若帮忙去。” 惜昀笑得讨好,“能不能让秋菊去?” 夏初汐摇摇头,没商量的余地,“就你,现在,立刻,马上,去。” 惜昀苦了小脸,小手帕挥了挥,蜗牛般地挪了挪,再挪了挪,终于慢慢地消失在了偏厅里。 陆子染难得见夏初汐这般模样,郁结在心的压抑微微消散了些,道,“这小丫头倒是有趣。” “小丫头,烦人得很。”夏初汐笑骂,语气里却无一丝不喜,盈满了宠溺的味道。 陆子染觉得这样的夏初汐有些陌生,就如同初见她时那般,清淡冷然的模样与他曾经听闻的宣国公主南辕北辙。只是未曾认识以前的她,倒也觉得她本该就是这幅清淡模样,识了之后,她的变化,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虽然这样的改变很好很好,可是,却是因为那个男子 陆子染的脸上难掩失落,夏初汐琢磨了片刻,道:“子染,你无需如此介怀,遑论我现在无恙,即便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也绝对不是你的责任。”顿了顿,眸中难掩的一抹光芒逐渐放大,笑得高深莫测,“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蓝天下,树木青葱,花儿娇媚,流水潺潺,如此美好。 这厢,惜昀给卿若帮忙帮得心不在焉的,说是帮忙,简直是帮倒忙。卿若无奈,捏着丫头小脸,“瞧这怨妇状,你家姑娘抛弃你了?” 惜昀嘟着小嘴,欲泣,“卿大夫,我家姑娘要被他人拐走了。”小嘴啃着小手帕。 “嗯?”卿若忙活着手中的药材,含糊地点头,抬头瞅了瞅日光,这时辰,黎洛估计快回来了。在药炉里放好药材,想着,这个时辰熬药,他回来就能喝了。 旁边的小丫头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没完没了,说了半晌。这丫头看着傻乎乎的,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她倒了杯水递给她,“喝口水。” 某丫头喝完水,想要继续叽里呱啦。卿若摇着蒲扇坐在药炉前,淡淡道,“这时辰,黎洛估计回来了。” 话落,身旁唠叨的小丫头已一阵风般地飞远了。她瞅了瞅在桌上滴流转了个圈儿的杯子安稳地停住,笑了笑,继续盯着眼前的药炉。 眼前却闪出个人影来,身姿高挑,俊美容颜,笑得风姿绰约,“小卿卿,这是怎么了?如此落寞,莫不是想哥哥了?” 卿若早已习惯这人的不要脸,但听得“小卿卿”这个称呼,身子还是不由地抖了抖。美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撇过他,继续熬药。 某男扁嘴,说:“小卿卿,你不能这么对哥哥啊,哥哥一听你回来了,跋山涉水几天几夜没吃没睡从青株关赶回来了” 卿若往某男喋喋不休的嘴里塞了个馒头,言简意赅,“头疼,别吵,吃饭。” 某男乖宝宝状,一双大眼滴流滴流地转着,笑得如沐春风,啃馒头,啃馒头。世间再美好,也敌不过小卿卿的馒头。 ------------ 第101章 捕风捉影 黎洛的身姿刚出现在府内,左脚跨进了大门,右脚还未进。【无弹窗.】抬头就见一不明物体梨花带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 他踏入门内,身子一偏,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重物。一低头,看见某丫头龇牙咧嘴地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在宫中压抑着的沉重方才稍缓了些。 “主子,你怎么能躲开呢?”惜昀拍着裙子染上的灰尘,气嘟嘟道,小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黎洛笑,“我若是不躲,估计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了。” 惜昀脸红了红,不满,“那主子可以接着惜昀,这样惜昀就不会摔了。”说着,大眼睛瞪了瞪大门旁捂着嘴偷笑的侍卫,“不许笑不许笑!” 侍卫却更加乐呵呵地笑了。 黎洛笑笑,摊手,“以你这十万火急的速度,若是接着你,啧啧啧,估计更惨。” “哎呀呀,主子,你不能这么不厚道啊。惜昀跑这么快,这不都是为了主子吗?”惜昀委屈了,用小手帕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 “哦?是吗?倒是个忠心的丫头。”话说着,黎洛却一步一步走远了,不理会这个平日里一遇到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就咋咋呼呼的丫头。不过,这府里因有着她,倒也不至于太过冷清了。 惜昀继续瞪了瞪笑得欢的侍卫,抬头,看到黎洛已飘飘悠悠地走远了,提了裙子就撒脚丫子跑,一边跑一边嘀咕,这衣裳太麻烦太麻烦了。 拽了拽黎洛的衣袖,“主子主子,真的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黎洛睨了她一眼,并没太在意,继续走,漫不经心,“乖,边儿玩去,没事,爱出啥事出啥事。” 这丫头,捕风捉影的能力不小,一只小花猫叼了一条鱼,她能三更半夜嚷嚷着“捉小偷”把府内众人从暖和的被窝中给揪了起来,陪她捉猫贼去。然后,对着被猫贼啃得只剩下尾巴的鱼儿尸体哀嚎了一天一夜。 闹得多了,府内的人也就不以为意了,由着她闹。有心情了就陪她闹闹,没心情了就给颗糖给串糖葫芦让她自己一边儿玩去。 惜昀见黎洛毫不在意,恼了,“主子主子,真出事了!我家表小姐就快被拐走了!” 黎洛正在思虑着别的事,随意地挥挥手,“哦,拐走就拐走……”话至一半,脑子突然一激灵,顿了脚步,回头盯着她,“你说谁?” 惜昀被他盯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等好受了些,立即噼里啪啦地说道:“表小姐啊表小姐,陆公子来寻表小姐,在偏厅,然后一直道歉来着,说都是我的责任啊,都是我的错啊什么的。表情那个可怜啊,那个博同情啊……” 黎洛被她说得有点头晕,不得不打断她的话,“那表小姐是个什么态度?”提了脚却向偏厅走去。 惜昀在后面跟着,见自家主子在意了,眼睛噌地亮了,“表小姐对陆公子的态度可温柔可温柔了,惜昀都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表小姐。” 这事,黎洛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斜睨了身旁的丫头一眼,笑笑,“那你怎么不在一旁伺候着?” 知道你家表小姐要被拐走了,还离开你家表小姐身边?黎洛腹诽,笑得越发灿烂好看。 惜昀望着惊为天人的主子露出这样颠倒众生的笑,却是打了一激灵,心里那个委屈啊,“惜昀也不愿离开啊,只是看表小姐对陆公子这么温柔,惜昀为主子打抱不平,就给主子说了些好话,结果就被赶……赶走了。” 她委屈啊,太委屈太委屈了,咋就没人懂得她的委屈呢? 黎洛眼角抽抽,觉着这丫头肯定给自己说了些不怎么样的话,不然依阿初的性格,怎会将她赶出来? 他不着急不着急,真的一点儿都不着急,不就两个人坐着说说话么?不就道歉么?不就可温柔可温柔了么?有啥好急的? 心里是这样想着,脚步可是越来越快,最后,月白衣裳一扬,人直接就到了偏厅外了。 落在后面的某丫头咬牙切齿,不是不在意么?不是不着急么?不是要拐就拐么?好歹行动前说一声呀! 黎洛翩翩落在偏厅外时,恰好看到陆子染离去的身影,他的唇角有掩不去的笑意,衬得一张脸越发温文尔雅。 他的心跳了跳,身后某个跟来的丫头小声呼道:“完了完了完了,刚才还一脸苦兮兮的,现在怎么一脸的笑意?”显然,她也看到了陆子染的表情。 黎洛摸出怀中的折扇,扇了扇,折扇上仅绘了一株梅花,却有大片的留白,看起来极是清雅高贵。他扬了扬唇边的笑意,与平常一般无二,方踏入了偏厅。 夏初汐正抿着茶水喝,方才跟陆子染说得久了些,茶水已有些凉了,茶叶泡得久了,带了抹苦涩。她微微皱了皱眉,寻思着要不要换杯茶,却听得黎洛唤她,“阿初。” 她站起身来,笑意盈盈,眉间舒展开来,“回来了,先坐下歇歇,惜昀,给你家主子换杯热茶。”亭亭玉立之姿,袅袅动人之笑。 黎洛眼角跳了跳,这笑容怎么看着和平时不太一样呢?好像灿烂了点,明亮了点,越发好看了点。 这边,惜昀一边退下去准备热茶,一边嘀咕:“完了完了完了,连表小姐都这样笑了。” 黎洛轻咳了声,问道:“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子染了,他来,有何事吗?”问着,走到夏初汐的面前,亲昵而自然地撩起她散落的发丝。 夏初汐笑,“他是来寻我的,无甚大事,说了些话罢了。”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黎洛不自在了,微微撇开了头,不去看她,好看的眸子带了丝紧张。 夏初汐微微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是亲昵。她笑得越发真诚而好看,仿佛厅内蓄了满满的春色,她招招手,示意他靠过来。 黎洛收了折扇,靠过去,低了头。 夏初汐笑呵呵,神秘地在他的耳旁低声道:“秘密。”说完,眼眸中迅速地掠过一抹狡黠,转眼消失。 黎洛吃瘪,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丝,好看的眉眼都是宠溺,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啊你。” 这一年的深秋,阳光似乎比盛夏之际还要灿烂几分,还要温暖几分,恰是那样合适的温度。 ------------ 【番外】倾世流年,低低絮语 ------------ 番外一 琉玉 这一生,我仅有一个愿望,在山水相绕的林间建造一座小屋,每天伴着细水长流,高山白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恬适生活,和我的家人一起。 可终其一生,这个愿望终归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梦。 十岁那年,天遭大旱,村子里种的庄稼都晒干了,颗粒未收。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便连吹来的风都热得像要燃烧起来。 那一年,父亲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托人找了个人家,将家里的房子贱卖,拿着这些微薄的盘缠,带着母亲,弟弟和我走入了城里。 我们以为,走出了那个村子,我们也可以找到活路。未曾想,出村之后不久,弟弟便病倒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独苗,父母定是倾尽所有都要救他的命。 很快,我们就已经是山穷水尽,囊袋羞涩了。母亲寻了好几份的活,日日夜夜辛苦劳作,白日里替人洗碗筷,晚上还要帮人洗衣裳,一双手早已遍布粗茧,额间是显眼的银发。 一向温润的父亲却一改常态,日日留恋于赌场之间,企图有一天,天下会掉下大把的银子。他经常酗酒,喝醉了就回家吵着要钱,有时甚至动手打母亲。 那时,弟弟已是病入膏肓了,长时间的无药治疗,让他瘦小得如同一只老鼠。我背着母亲,在外头找了份工作,店家是个很好的妇人,她只捡些轻松的工作给我做。 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我想,哪一天我有钱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母亲虽痛心我不再上学堂,可也知道现在无法两边都支撑着,见店家对我极好,也就宽了心,让我在那里工作着。 有了我的这一份工钱,家里逐渐地有了起色,也有钱请大夫给弟弟看病了。我以为,只要再这样坚持下去,我们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的。那时候的我,充满对生活的信心。 可灾难就这样来得触不及防,像春日里时晴时雨的天气,你不知道哪一刻,天就会突然地下起瓢泼大雨。 那一年我十二岁,青涩的面容稍有姿色,笑起来含着几分腼腆。在这样粗杂的环境中生活,我的皮肤却是少有的白皙,未受任何的污染。 一个大雨连绵的夜晚,屋外惊雷阵阵,弟弟又开始犯病,我和母亲不眠不睡地照顾他。我想出去找个大夫,门却在此时被一脚踹开。 我惊呼一声,躲进了母亲的怀里,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几人,还有被他们提着衣领的我的父亲,瑟缩得如同一只丧家犬,发出低微的哀鸣声。 母亲紧紧地将我拥在怀中,冰凉的榻上传来弟弟微弱的咳嗽声。惊雷在外面一哄而起,电闪雷鸣。 父亲看到我,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将我使劲地从母亲的怀里拉出来,将我推到了那些人的面前,他讨好地笑,“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女儿,姿色还不错,你看看,能不能还了我欠的钱?” 那几个人抬起我的头,我惊慌的眼神就这样撞进了他们邪笑的眼里。我如同一只小兽站在他们的面前,无助极了。 领头的那个人看了我一会儿,嘴角挂上恶心的笑容,他拍了拍我的脸,道,“长得倒是不错,可以给咱二爷解解闷。”他身后的人哄笑起来。 我的耳边充盈着父亲的感谢声和母亲试图挣扎想把我夺回来的声音,可她的力气终究敌不过父亲,何况还要护着生病的弟弟。 我使劲挣扎,想挣开那些拉着我离开的男子的手。可他们的手那么宽厚有力,我一个女子如何挣脱得开。 母亲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父亲,咬住了那个拉着我的男子的手。男子吃痛放开我的瞬间,母亲拉着我急速跑了起来。 冰凉的雨水沾湿了我们身上粗制的衣裳,冷风刮着我们的脸,母亲的手异常的坚定,紧紧地拉着我不肯放开,头也不回地跑着。 那一夜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至双腿疲软的时候,母亲终于停了下来。她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黑暗的夜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莫名地安心。 这是我工作的那家店,母亲听闻店家与皇宫内主事的内监颇有些渊源,想托她将我送进宫内当侍女,总比被这些流氓地痞糟蹋了好。 那个和善的妇人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头,跟我母亲说,“我尽力试试看。” 她们之间的话我没有听懂,可是我知道,过了今夜,我就该离开母亲了。那一夜,我们在店里避了一宿。母亲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跟我说进了宫要怎样怎样,她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让人安心,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母亲的话我还是听在了耳里,我想,我要在皇宫里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弟弟治病,这样,母亲就不用再这么辛劳了。 次日,母亲和店家将我送到了宫门口。阳光底下,我突然发现母亲早已苍老了,皱纹布满了她的眼角。 她将我的手握在手中,她笑着,眼睛却在哭,她说,“玉儿,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你要好好的。” 我从来不知道,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进宫的那一年,我已有十二岁,恰是宣国灭国之时。 宫内的生活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简单,处处尔虞我诈,就连侍女内监们都为争取到某一个主子的赏识而互相争斗。 我性格怯懦,只想安安分分地赚了钱出宫给母亲。可我的怯懦却成为了众人眼中的软柿子,一有错事都赖在我的身上,致使我经常遭到主子们的惩罚,遍体鳞伤。 有一次,我以为最为要好的侍女将呈给杜美人的莲子汤洒了一地,居然说是我伸脚绊倒了她。我慌张地否认,可其他的侍女们都说是我,杜美人大怒,扬鞭打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鞭法熟练而有力,我的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就在此时,我听到了一道甜美的声音,她说,“你还好么?” 后来我失去了意识,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解决的。但是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救我的那个人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萧贵妃。 萧贵妃便是我遇到的第二个贵人,我想,此生若能报恩,必定以命相报。 她告诉我,她失去了她的双亲,她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谁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溢满哀伤和我看不懂的愤恨。 我跟她请求让我出宫去寻找家人,她恩准了,并赐了我很多的钱财,让我带出宫去。她像个仙女一样,有着菩萨般的心肠。 我怀揣着钱财直奔家里的位置,可触目所及的,是一片狼藉的废墟。我跑到了妇人那里,想向她打探消息,却得来一个让我震惊不已的消息。 那一天,母亲送走了我,回去之时用仅剩的钱买了迷/药,下在了晚饭里。她将父亲和弟弟迷昏之后,点火烧了房子,包括父亲,弟弟,也包括她。 母亲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我想,那一天,母亲肯定有很多想跟我说,可是最终,她只是让我要好好的,那是她全部的寄望。 我把钱财留给了店家,给家人置好了墓,便回到了宫中,头也没回,我早已没了牵挂。活着,只是为了报恩。 萧贵妃将我安置在御膳房里打杂,交代了那里的人不准欺负我,御膳房的奴才也很和善,我在那里安然地度过了些许时光 不久,温嫔进了宫,也是我再见到萧贵妃的时候。她不再是以前那般和善的感觉,我觉得她有些变了,变得很冷。 她说,“你报恩的时候到了,从今日起,你去伺候温嫔,给本宫好好地看着她,懂么?” 我已非当年无知的女孩,何况这一年在宫中,这样的戏码又何曾少见过。那一年,我十三岁。 温嫔性子急躁易怒,经常惩罚下人,稍有不顺便拿下人出去。我偶尔会将知道的消息透露给萧贵妃,也经常会受到温嫔的惩罚。 这样一过就是两年,在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萧贵妃却又命人带来了消息,让我明日演一场戏。 我答应了,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肯定那个宣国公主一定会救她,又为何如此肯定她一定会将我带回她的宫殿。可事实上,她确实救下了我,将我带回了夜华宫。 我听过这个公主的无数传闻,几乎都是不耻的。但是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她的脸上如传闻般蔓延着一条丑陋的疤痕,甚为可怖。 我以为,这是个比温嫔还要恶毒的女人,可她却是清清淡淡的,她很冷,却很善良。 她说,“见到我不要下跪,也不要自称奴婢,我不喜欢。” 她说,“琉玉,你该学着怎么保护自己,如果你不学着勇敢起来,只会永远被人欺负。” 她说,“琉玉,若此次春猎我能随行,我必定带上你,可好?” 我看着她毫不畏惧地对抗其他的妃子,对抗皇上,她真的很聪明,也很勇敢。她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真厉害。 跟她相处的那一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一边开心地跟她相处,一边战战兢兢地等待萧贵妃要给我的任务。 可任务终于是下来的,要我伺机将一包相思子放在她的房里,栽赃于她。 我左右为难,心知应当报恩,却不忍伤害了她。我想将约定的日子拖到最后,却突然收到她们任务提前的消息。 那一夜,她发着烧,我触到她额头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可我却不能留下来照顾她,我只能让她记得到我的房里,因为那里,有我留下的自白书能帮助她。 我被墨兰派的人掐住脖子的时候,我本能地想要反抗,我很想知道,那个清淡的女子最后会不会平安无事。可最终,我还是放弃了挣扎。他们将我丢进冰凉的井里,似那夜母亲带着我逃跑时的冰凉,可却没人会再握住我的手了。 公主是我此生唯一亏欠的贵人,如果有来生,肝脑涂地,也一定要报了恩德。 井水淹没了我的头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他们都朝我笑着,伸出了双手。我想,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