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序言 贪.执.叙 序言 世间人人都是贪的。 有人贪恋自我中心,自私对人,谓之为妒忌。 有人贪恋金钱权势,以权为喜好,谓之为嗔。 有人贪恋人间繁华,惧怕生老病死,谓之为痴。 有人贪恋性*欲享受,习以为常,谓之为色。 有人贪恋自由空间,自我中心,谓之为冷漠。 有人贪恋简洁方便,以效率计算生命,谓之为懒惰。 在世人眼中,贪者往往生活的比不贪者更为幸福,因为他们有所欲求,因为他们为欲求而努力。有的人成功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有的人失败了,万险云烟一菊荣。 画水墨透世事,知欲念圆今生。一个贪念一个故事,一份执着一分期望。其实有欲望也是一件好事。 有贪欲不可怕,可怕的是贪婪的人同时也很执着,执着的人不会放弃,执着的人更偏执,执着的人更加贪婪。那么你呢?你贪的是什么? ------------ 一、丫鬟多贪风波骤起,难为通房小心翼翼 ------------ 一、贪婪,埋下祸根 “画枝姑娘,画枝姑娘,你等等。” 雕龙画凤的回廊上,一个满脸“白面”的胖婶子风风火火的朝着一个风华正茂的丫头小跑而来。 画枝稳住手中的早膳盘子,转过身来看着来人,原来是外院管事的媳妇子赵嬷嬷,未语先笑:“赵嬷嬷,您慢些走,我不是等着呢。” 赵嬷嬷快步走到画枝面前,全身的肉抖了三抖,从怀中摸出小方巾急急的擦着额上细密的汗。话说这天也不热,刚到梅雨季节,昨儿又下了一夜的雨,此时正是日头刚刚出来的时候,天气正舒爽着呢。 “画枝姑娘,你让老身一阵好追啊。呵呵,你这是为二小姐送早膳么?” 画枝轻转眼睛,心中便有了一个主意,用手捂住小嘴,笑道:“算是吧!二小姐今早上突然想吃碧凌云糕。” 赵嬷嬷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了,像是怎么也擦不完似的:“是么?呵呵!” 画枝看着赵嬷嬷一脸的心虚,不欲多言:“是啊!赵嬷嬷,二小姐可是等着呢?您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可就先走了。” 赵嬷嬷连忙拉住画枝:“等等,画枝姑娘,你,您别着急,老身这不是有几个问题想不通么。”称呼变了,手上用方巾掩着递了一锭银子给画枝。 画枝接过用手掂掂,居然有二两这么多,便也故意露出了一个贪婪的笑脸,对着赵嬷嬷说道:“嬷嬷,您说吧。”这位的称呼也变了,所以两个人间的距离也近了。 赵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黄牙:“是这样的,那个,您是二小姐面前的红人儿,这个二小姐的喜好您肯定是最熟的。想向您打听下,这个二小姐后儿个会穿什么样子花色的衣服?” 画枝故意瞪着眼睛看着赵嬷嬷,好像在说:“这样的问题你怎么可以这样问?” 赵嬷嬷也在心中腹议:“你个小骚蹄子,再精都能成狐狸了。”见画枝还是没有开口,赵嬷嬷只有说道:“这个,新少奶奶的教养嬷嬷王氏今天进院了,为了后天大少爷迎娶的事,那个不是怕未来的小姑子不喜欢自己准备的礼物么,所以特来让我探听探听。” 画枝心知肚明,这个赵嬷嬷究竟是为了谁来问这个话,还不是为了她的宝贝侄女。和拓跋家的旁支有着一些些亲戚关系,就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成天吃着碧凌云糕就觉得自己有品味了,还不是被小姐消遣了一台。如今更是盼着大少爷平妻的位置,野麻雀也想攀高枝,也不照照镜子,凭的让人恶心。 画枝不露声色:“这两天雨下的烦心,连新做的绣鞋也起了青斑(青苔),明天都不知道要穿什么鞋子了。” 赵嬷嬷闻言险些没有气得吐出血来,心道:“你这个不知轻重的贪婪丫头,真当二小姐面前的红人就是宝了,以后还不是配了小厮打发了。给了二两银子也不知足,那可是抵了一等大丫头的月钱。” 这番腹议的话自是不好说出口的,连忙笑道:“您看,我跑的急,忙忘了,绣芳斋的老徐昨个送来了双样子鞋,我寻思着这么小的尺寸适合谁,正想着您画枝姑娘的双脚定是合适的,今早又被王嬷嬷弄忘了,明天就给您送过来?” 画枝看着赵嬷嬷装出了满脸的期待,想着也不好再难为了:“赵嬷嬷您真是客气,绣芳斋的样子鞋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我这可就先谢谢了。”说着还福了福身子,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嬷嬷的脸变成酱色,遂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后天,淡粉,芍药。”说罢再不看赵嬷嬷一眼,转身抬着盘子走了。 只听赵嬷嬷幸喜的说了句:“谢谢啊!” ------------ 二、隐瞒,遣走旧仆 尹府作为京城里的红门大户若要人不知是不可能的,人人都知道尹老爷子尹书圭乃是当今卞朝的开朝元老,被当今皇帝封为禄户侯,享千岁之称。 若说二十年前尹府最得意莫过于尹老爷子被封侯,如今尹府最得意的莫过于尹府出了两个翩翩佳公子和两个倾城美娇娘。 大公子尹玉瑾,现年二十有一,继承了他爷爷尹老爷子的衣钵,入朝为官,官拜骁骑校。二公子尹玉琮,现年正是弱冠之年,虽说是家中的庶子,但从小有经商的头脑,很得京中大员赏识。 大小姐尹玉琉,现年二十有三,已经嫁入锦王府,成为了王府的侧福晋,育有一个小格格。二小姐尹玉珂,年方二八,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才名更是传遍京城。年仅九岁的她一曲《秦操》被听众惊为天人,更被当今圣上封为玉指才女。 尹府之大,也不是没有攀附的人,尹家之威,也不是没有慕名而来的人,所以尹府的庶出小姐也不是没有的,只是相对正经小姐而言上不了什么台面罢了。 “小姐,画枝回来了。”画枝看着闺房中的女子,仅仅虚岁十六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娥眉樱唇,巧鼻福耳,凝肤玉骨,眼睛一转更显流光溢彩。 一声慵懒的声音回道:“回来了?” 画枝连忙走进里间,跪下福身:“回来了,小姐,这是您要的奶浴粳米粥。” 看着正在刺绣的二小姐,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文雅,画枝心中感慨:人和人就是这么不同啊。 尹玉珂轻抬头看了画枝一眼:“恩,放下吧。” 画枝闻言将盘子放在小厅的桌子上,便退到一边准备伺候自己的小姐。 尹玉珂起身,离开绣塌,由小丫鬟伺候着洗了洗手,来到桌前坐下,打开盛放米粥的小钟盖子,轻轻嗅一嗅:“倒是蛮香的,加了莲子了么?”声如黄鹂翠鸟。 画枝躬身答道:“回二小姐的话,加了。” 尹玉珂满意的点头,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笑意,拿起小勺慢慢的吃了起来。周围的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时间整个小厅俱是一片静谧。 画枝知道自家小姐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若用尺量,都能定出一个规矩。前年尹玉珂于圣京女学完成学业,成绩之优异,更是名声在外。如今向尹玉珂提亲的人更是不知道排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是画枝知道自家小姐是要入宫当妃子的。 尹玉珂吃东西很是秀气,这是说的好听的,说不好听的就是死板,每一勺多少量像是早就掂量过一样,一分不差。仅仅几口竟就吃好了,放下小勺,由得丫鬟伺候洗手漱口。 待到画枝将剩下的粥收了下去,再回来的时候,尹玉珂叫住了她:“今天你回来晚了。” 画枝福着身回到:“回小姐,今天回的时候遇到外院管事的媳妇子,向奴婢打听了您的喜好。说是新少奶奶的教养嬷嬷让问的。”画枝知道什么话应该实话实说,什么话应该不说,在这院里,这是一门艺术。如今小姐既然问了,那么就不是可以敷衍的了。 “哦,是吗?呵呵,还不死心那?” 画枝自然知道自家小姐在说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奴婢说您想吃碧凌云糕。” 尹玉珂也笑了起来,当然是笑不露齿:“你是这么回的?” 画枝跟着点头,尹玉珂满心的愉悦。 笑过一阵,尹玉珂问道:“她那个侄女叫做什么名字来着?就是和拓跋家有点关系的那个。” “回小姐,像是叫做拓跋芊芊。” 尹玉珂深思的点点头:“你还说了什么?” 画枝心中一惊,平日里小姐是不会这样问的:“没了,小姐。” 尹玉珂似笑非笑的看着画枝,淡淡的开口道:“母亲说,她觉着你很好,便向我讨了你,今天你就是收拾收拾和门外的田嬷嬷去吧。” 画枝露出一脸苦笑,跪在地上:“小姐,您,您能告诉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 三、嫉妒,成因继果 尹玉珂见人既然是跪下了,定是不甘的,便使了一个眼色,周围的丫头全部退了出去,只余尹玉珂和画枝在厅中。 轻启朱唇:“你跟了我也有四年了吧?” 画枝跪在地上伏低身子,神情更加的恭敬:“回小姐,是的。” “今年几岁?” “回小姐,虚岁十八岁。” “还比我大了两岁。那么我待你可有哪里不好?” “回小姐,没有。小姐待奴婢如姐妹。” 收敛了脸部的表情,尹玉珂说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照实和你讲了。我很不喜欢别人为我做主。第一次你收了城南陈公子的东西,告诉了他我喜欢冬日的腊梅,结果四妹妹被招来的蜜蜂蛰了。第二次你收了二哥的东西告诉了他我玉兰过敏,结果我整整两个月没能出门。这两次都罢了,这次你告诉那人,后天哥哥大婚我要穿粉色。你是想说我是定要为小的么?” 红色为喜宴必备的颜色,但红色也是分着的,新人自然是穿正红,当家主母可以是大红,其他的侍妾就是粉红,橘红了。若作为亲妹妹的尹玉珂在自家哥哥的婚宴上穿粉红,就有讨好认小的意思了。严重了说就预示着将来嫁人也是为小的。 画枝一听,浑身冒寒气:“小姐,您穿什么不是奴婢可以为您定的,我就是随便和她说说。” “那么你为何要准备粉色的衣裙?” 画枝哑言,这是二太太吩咐的。 尹玉珂笑了:“没话说了?”抬起手边的茶水小喝了一口,像是真的渴了似的:“没话说就去吧。” 见画枝很难过看着自己,尹玉珂勾起了一边嘴角:“和你提一个事吧!你过去了也能有一个准备。新嫂嫂准备按照古礼找一个试婚丫头。” 画枝震惊的看着尹玉珂,一脸的不相信:“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请您再原谅奴婢一次吧。”说着拼命的磕着头,伴随着一声声的“求求小姐”。 尹玉珂用脚面抬起了画枝的头,温柔的看着她,说话的声音更是可以沁出水来:“别磕了,我不气你,你起来吧。”还没有等画枝谢恩,尹玉珂接着说道:“磕花了脸,就不好了。” 画枝心沉了下去,知道自家小姐是铁了心了,顿时泪如泉涌,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磕头谢恩道:“谢小姐。” 尹玉珂又露出了一个笑脸:“如今,我可不是你什么小姐了,照着府中的丫头称我一句二小姐就好。” “是,二小姐。” “你也算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老人了,我再告诉你一个为人女婢的道理,没得,让人嚼耳根说我院中出去的丫鬟不懂规矩。” 画枝心如刀绞,勉强收起眼泪,此时的眼泪帮不了她,只会带给她更多的羞辱,再次伏地:“请二小姐赐教。” “闲事莫多管,任何人、任何事不是非你不可的,没有何人的性命是和你相关的。” 画枝一听,这才知道小姐为何要把她交出去的真正原因,却还是因为棋雨。 棋雨原来和她一样是四大丫头,颇得小姐的喜爱。但是棋雨想要攀高枝,想要入得上官大少爷的眼,在上官大少爷拜访的那几天颇为搔首弄姿,被小姐识破。 虽说小姐对上官大少爷不屑一顾,但是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座上宾更欣赏自己的丫头的。遂让牙婆寻人将棋雨卖了。 画枝顾忌多年的姐妹情,动了恻隐之心,给了那个牙婆一些银两,让她不要把棋雨卖到不干不净的地方,也算积德了。却不曾想,小姐不能容忍。原以为自己受了罚这事就过了,却不曾想这事的结果在这等着自己呢。 画枝含泪,磕头出来,遂和田嬷嬷走了。 妒忌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 四、随性,喜事红妆 世人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喜事也分着的,有旁人觉着是喜事,而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也有自己认为是喜事,而旁人却不认同的。 不过不管哪种喜事,披红挂绿是少不了的。 “母亲,您叫我?” 尹府女主人看着站在下手的男子,心里涌出了一阵自豪感。 女主人闺名李思娇,是李太傅的嫡长女,曾经也是名传京城的存在。作为现下尹府主人――尹义仁的夫人,李氏尽心尽力,如今在世家中也颇得贤良之名。 “瑾儿来啦!来来,快来坐,坐在为娘身边。” 李氏无疑是高兴的,自己的孩子如今已立业于朝廷,现下又将要成家了。 虽说女方的地位不是自己看得起的,不过,这不碍事,若是将来能是一个上的了台面的,作为尹府的大少奶奶,其地位也足以让人称赞了。 李氏笑看着自己的儿子,满眼慈爱:“瑾儿,最近可是累了?” “回母亲,孩儿不累。” “还说不累,成天的在外面跑,脸都晒黑了。呵呵,我的瑾儿黑了也是让小姑娘着迷的。” 尹玉瑾有些无奈,母亲如今还将他看做小孩子。不过老话说:媳妇娶过门,老娘丢一边。所以尹玉瑾也很能理解自己母亲的心思。 “母亲,今日唤孩儿前来所为何事?” 李氏佯装不悦:“怎么没事就不能找我的儿子么?” 看着儿子露出为难的神情,李氏哈哈大笑:“和我儿说笑。今日找你来,确实有事。沈家小姐两个月前就着人来说了,想依着古礼为我儿寻一个试婚丫头。为娘的,前一个月就已经让人为你备下了几个,现在问问你,可有自己中意的?” 尹玉瑾心下不喜,本来与沈家小姐的婚约就含有政治联合的色彩。虽说自己对沈家小姐不至于是有多喜欢,但也没有什么恶感。 如今提出试婚丫头的事,还说是二个月前就已经定下的,而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哼,这事定的可是有些“早”了。 李氏似是察觉尹玉瑾的不满,面颊也是微红,凭着自己孩儿的聪颖怎会不知此事却有蹊跷。可是作为母亲的,为自己的孩子寻一个可心的人又有何错。 试婚丫头虽然不是沈家小姐提出来的,但是自己占了她的名头,也算是成全了她的“贤名”。如此来说,站在李氏的立场上,这个试婚丫头即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确实是好事。 尹玉瑾像足了自己老子的性子,后院的事情都由着女主人来管理,既然自己的母亲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似乎沈家小姐也没有什么不满,那就顺了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尹玉瑾抱拳对着李氏说道:“孩儿没什么特别心喜的,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李氏见儿子松了口,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儿子对此事反感,好事未必真能成好事。 李氏满意的点头:“既然这样,那为娘的就为你选出几个来,然后让你将来的媳妇挑一个合心意的出来,如此可好?” 尹玉瑾可有可无的允诺颔首。 生于侯门深院中的尹玉瑾看惯了一些宅院里的斗争。虽然自己不喜,可是作为侯府的继承人,也还是有必要认同这些事务的存在,毕竟存在就是合理。 定下此事,尹玉瑾不再多作停留。后天就要成婚了。虽然事事皆有下人操办,但是作为主角,他也还是有很多需要自己完成的事。 只是这个试婚丫头注定是不得他的喜爱的了,甚至还带着些许厌恶。但凡这样的女子心里都怀着不纯的心思,如何让人心喜。再者他深知不理还乱的后院,终会成为自己成功道路上的畔脚石。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后院尽可能的“清静”,此为上上之选。 只是世间之事又有多少是会遂了人意的呢?若事事顺利,人生不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见儿子已经离去,李氏一方面欣喜于儿子的成长,一方面又为儿子的成长感到失落。因为世家子弟的成长、成熟,往往也预示着离母亲更远。 李氏很是遵守“子不长于母手”这个古训,好在尹玉瑾也罢,尹玉琉和尹玉珂两姐妹也好,与她也还是比较亲近的。琉儿离府多年,珂儿也将会离开,唯有瑾儿还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李氏收起自己的思绪,出声唤道:“田嬷嬷?” “老奴在。” “恩,田嬷嬷,我问你,你在府中这些年,教导过的小丫头没有数百,也过了数十了,可有何人让你觉得很是出挑的?” 田嬷嬷很是尊着李氏:“回夫人的话,出挑的都已经派出去做事了。现在手头的这几个还不成气候。” 李氏颔首:“那上次李嬷嬷和你提过的那个小丫头如何了?” “与二太太依然有染。” 李氏气道:“莫非以为自己的翅膀硬了?找人将那个不知趣的小丫头卖了吧。” 这个“翅膀硬了”的对象自然是二太太了。 但对于卖丫头,田嬷嬷似是不赞成:“夫人,可否听老奴一言?” “讲!” “那个丫头名唤画枝,是个聪明的丫头,这样卖了很是不值,若是能够恩威并施,让其伺候大少爷也是一个好的选择。至于之后能不能留下来就看大少爷的意思了。” 李氏思索了片刻:“准!” 再是自己的孩子,也是需要留一个眼线的,凭的被未来的儿媳架空了,可也不是什么好事。 田嬷嬷点头,知道了自己的职责。 ------------ 五、离去,听教思过 画枝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跟着田嬷嬷一步步离开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地方,说不舍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 试婚丫头,想想都害怕。依照古礼,试婚是男方为了向女方证明自己可以让女性怀孕的方式,道具就是女方信得过的小丫鬟,原本这个小丫鬟就是女方的陪嫁。但是如今却演变为男方对女方的警告,警告女方后院的事不是你想管就可以管的。也是家族子孙兴旺的象征。 慢慢的这个试婚丫头可以原本就是男方的通房,女方一嫁就可以抬为姨太太的存在。又或是男方零时招来的人,喜欢则留作通房,若是不生子就一辈子是通房,若生子、女就可抬为姨太太。 但是往往男方是不会留下这个丫头的,立威一次就够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正妻闹心,毕竟还是自己新婚的妻子重要。 没有留下的试婚丫头,命运比较简单,喂下避子汤,随便配一个下人就打发了。可是命运也比较凄苦,因为为了保证主家的孩子不会流落在外,那个避子汤是极为阴毒的,若想日后有子简直难上加难。女人的命就是如此。 画枝越想越怕,若真的成为了试婚丫头,留下,定会招新少奶奶的嫉恨,以后的日子也定不会好过,离去,这人的一生也就以另一种方式毁了。不论如何都不能被选上做试婚丫头啊。 田嬷嬷主夫姓尹,同尹府的姓,这是主家的赏赐,如此可想田嬷嬷在主母面前又是如何得宠的。 画枝略微抬头看着前面慢慢走着的田嬷嬷,怎么看都觉得羡慕,人至中年,依然保持着年轻的体态,优雅的举止,光洁的皮肤。是主家的恩赐,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努力。嫁得好,服侍的主子好,归结一句话就是命好。自己为何不能有这样的好命?画枝嫉妒了。 田嬷嬷回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画枝,露出了会心的笑:“画丫头,额头疼吗?” 画枝笑的有些尴尬,摸摸自己的额头,沙疼沙疼的,便微微低着头回道:“回嬷嬷的话,还好。” “这还好?别影响了明天的选择就好。” 画枝知道田嬷嬷指的选择就是试婚丫头的选择,若男方只是为了立威,那么就会将选择权交给女方,如此也是对女方的一个承诺,不会留下这个丫头。 画枝听着田嬷嬷的话,立刻就跪了下来,拉着田嬷嬷的裙摆:“求嬷嬷救我。”泪眼摩挲。 田嬷嬷拉着她把她扶了起来,又拍拍她的手,就放开了,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感慨的说道:“琴棋书画本来就是我为了二小姐而训练的丫头,从几十个小丫头中层层选出你们四个,你可知我对你们四个期望?” 画枝又要跪下,被田嬷嬷扶住,只能涩涩的说道:“画枝愧对您的教导。” 田嬷嬷点点头继续说道:“本来你就是我最钟爱的丫头。你也够聪明,懂得伪装自己,懂得猜测主子的心思,懂得讨好其他的主子,懂得和各个丫头处的不冷不热,这些都是我希望你做到的。你都做到了,我很开心,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再寻一个靠山。” 画枝心中很是惊讶,自己和二太太走的近的事难道被夫人知道了? 田嬷嬷没有理会画枝的惊讶,继续说道:“棋丫头太精,所以二小姐将她清理出去,这点我不惊讶,我惊讶的是你。我以为你会和二小姐入宫的。” 田嬷嬷的此番感慨很是真心,画枝不知如何回应。田嬷嬷也没打算让她回答。 “呵呵,你以为你是因为得罪了二小姐所以才会这样么?” 画枝吃惊更甚,脸色一红,田嬷嬷脸色严厉了起来:“你太让我失望了!” 画枝急了:“嬷嬷,我...” “你住口!给你上第一课时,我是如何教你的?” ------------ 六、踏错,何以为天 画枝哭了,很伤心:“嬷嬷教导我们,主子是我们的天。” “是啊!主子是天。那么你是如何对待你的主子的?背叛?欺骗?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天?” “嬷嬷,我...我只是想...” “只是想要活的好一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天若塌了,你如何自立。” 画枝泪如雨下:“嬷嬷,帮帮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嬷嬷。” 田嬷嬷隐住了眼中的泪意,说道:“选试婚丫头是我对夫人提议的。” “嬷嬷,怎么会?”画枝差点站不住脚。 “夫人本打算把你卖入妓馆。” 画枝心中一寒,田嬷嬷没有顾及她的心思,缓缓说道:“夫人是不会允许有危害她孩子的人、事存在的。你还小,还没有成亲,更不知道为人母的喜悦和哀愁。身为一个母亲,你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么?”顿了顿,田嬷嬷继续道:“是她的孩子,孩子就是天。你说你的存在威胁了夫人的天,她会如何做,又应该怎么做?” 画枝有些惊住,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田嬷嬷的问话,心中更是为了自己的小心思而羞愧。 田嬷嬷有些像是陷入了回忆,回神后说道:“你莫要忌恨,不论是二小姐也好,夫人也好。要知道,这个世道有人为主,就有人为奴,并不是因为你的嫉妒就能有所改变的。” 田嬷嬷看着画枝有些发白的脸色,决定再给她上一课:“收起你的小心思,莫要以为无关紧要的小动作,就能掩盖你内心的妒火,就能不再顾及事情的结果。记住,不论你做了什么?总会有应有的结果呈现的。关键是你能不能承受这个结果?!” 事已至此,画枝也不再慌乱,低声说道:“嬷嬷,一步错,步步错,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把美好的生活推了出去。” “是呢?我告诉过你,一个好的丫头能想主子所想,思主子所思,但是一个优秀的丫头是应该可以虑主子所虑,忧主子所忧。你是虑了,也是忧了,但你满心虑的是自己,忧的也是自己。这才是你最大的错。若不改,你妒忌之下的私心将会成为你此生最大的壁障。” 画枝苦笑一声:“是呢。” “不过,你还是有希望的。” 画枝眼中亮起一抹光:“请嬷嬷教我。” 田嬷嬷严肃起来:“你若选上试婚丫头,记住,从那一刻起,你就只有一个天,那就是大少爷。即使你生下孩子,你也只有一个天,因为你的孩子依然需要以他为天。如此说来你可懂了?” 画枝跪下匍匐在地:“谢谢嬷嬷教导,画枝明白今后应该如何做了。” 田嬷嬷欣慰的点点头:“跟我去见夫人吧。” 画枝起身跟着田嬷嬷慢慢向着府中最大的院落走去。如今当家的是尹书圭的长子尹义仁,尹老爷子已经完全放权隐居山中的祖屋去了。 经过通报,画枝随田嬷嬷见到了夫人,平日见夫人是陪着自家小姐请安,如今却是以这等地位拜见,世事难料啊。 “画枝见过夫人,愿夫人身体安健。” 高高在上的夫人,轻轻“嗯”了一声。画枝便起身立于三、四米处。 田嬷嬷对夫人说道:“夫人,这个就是画枝了。” 夫人轻轻颔首,从她的动作中不难看出那份优雅,仔细分辨她的眉眼,与尹玉珂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倒也看出了十七**的美艳。 “画枝是吧?你可知道你新的活计为何?” 画枝回道:“回夫人的话,画枝明白。” 夫人看了田嬷嬷一眼,见田嬷嬷点点头,夫人心知田嬷嬷定是已经和画枝说清楚了,于是又问道:“对于新少奶奶你知道多少?” 画枝心中一紧,知道考较从现在就要开始了,于是小心的答道:“回夫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新少奶奶是当朝左相沈清之孙,闺名单字宓,是个才名在外的才女。想来也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吧。” 夫人语调没有什么变化,语气却是提高了:“知不知书,达不达理,不用你来评判。” 画枝心中害怕,细密的汗也渐渐布满额头,怎么刚一开口就出错呢?真是如何是好啊。 夫人向田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田嬷嬷摆摆手,屋中伺候的丫头鱼贯而出,只余田嬷嬷和另外一个瘦高个子的老嬷嬷在身边伺候。 ------------ 七、安排,何去何从 看着最后一个人也出去了,并将房门关上,画枝心中很是紧张,因为她知道今后自己的人生该是如何的走向,也许就是这几分钟就可以定下了。 夫人开口了:“嗯,抬起头来。” 画枝依言缓缓抬起头。 只见夫人将小巧的眉蹙了起来:“额头是怎么回事?” 画枝只有答道:“回夫人,奴婢不舍二小姐,遂多磕了几个头。” 夫人勾着嘴角:“你倒是念着旧主。” 画枝心知这根本不是什么夸奖,而是赤*裸*裸的耻笑,但此时画枝只能将这句话当做是最真诚的赞赏,否则撕破了脸,她就真的没有脸面了,遂答道:“谢夫人。奴婢回去会好好冷敷的,定不会影响明天的选择。” 夫人倒是对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轻轻点头:“沈宓是左相之孙,这个没错,可是你可知道她是庶出的嫡女?” 画枝倒是当真不知,闻言也是一惊,可是庶出如何配得上自家大少爷的身份,即使被抬为嫡女也是不成的啊。 夫人没有错过画枝脸上的惊诧,可是说对这一分惊诧夫人是很满意的。 “沈宓有一个好母亲,她的母亲姓泷。” 皇姓?画枝心理微微颤动,可是既然是一位公主或是格格,那么皇家如何让其为小,而不是正妻呢? 夫人没有理会画枝的吃惊,继续说道:“沈宓的母亲死的早,倒也是好事。”这样一句感叹,画枝很识趣的没有接话。 “沈宓的身份如此说来也是勉强可以配得上瑾儿,可是终究她的身份是上不了台面的,背后的事情也就不是你可以知道的了。” 画枝知道在这深宅大院中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终究不是活的长的人,她宁愿她完全不知道沈宓厄身份。可是也许她的后半生将会永远和沈宓纠缠在一起了。 果然,夫人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好孩子,所以服侍我的瑾儿倒也是可以的。今天就会把你和其他的几个丫头一同送到沈府,是否能够选上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画枝闻言抖了抖,连忙跪下谢恩道:“谢夫人给奴婢服侍大少爷的机会,奴婢定会对大少爷尽心尽力的。”画枝没有一个字提到沈宓,盖因她从夫人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些信息:第一:夫人对新儿媳妇很不满意;第二:自己是夫人派去给新少奶奶的一根刺,既然是做刺,自然不能在夫人面前对新少奶奶太过尊敬了;第三:新少奶奶可能是某种平衡的牺牲品。 夫人摆摆手,示意瘦高的老嬷嬷将画枝带出去。跪安后的画枝识相的用眼神谢过田嬷嬷就跟着走了。 略微慢着那个老嬷嬷半步,画枝轻声道:“敢问嬷嬷可是夫人的教养嬷嬷李嬷嬷?” 声音有些黯哑,像是身体不是很好了:“画枝丫头,你倒是聪明。” 语调颇为怪异,画枝猜不出李嬷嬷话中的深意,不敢多言,躬身附耳,不紧不慢的跟着李嬷嬷,等着李嬷嬷的教导。李嬷嬷如今有六十了,倒是个高寿的嬷嬷。 李嬷嬷用余光瞟了画枝一眼,对她伏低做小的姿态很满意,独自点点头:“若能服侍大少爷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你要好好珍惜。”见画枝认真点头后接着说道:“本来你作为二小姐的贴身侍女不应该再配给原主子的大哥,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好在作为试婚丫头倒也没得如此多的规矩,毕竟规矩都是人定的,只要合乎老爷、夫人的规矩就好。” 画枝依然是受教的点着头,口里也附和着:“嬷嬷说的在理。谢谢嬷嬷教导。” 李嬷嬷说道:“本来做为试婚丫头应该半个月前就要开始训练了,如何行礼,如何说话,这些个都是有要求的,但是你已经伺候了二小姐这么些年,那些个俗礼能免也就免了,省的你也跟着受这半个月的罪。” 画枝躬腰谢道:“谢谢嬷嬷。” 李嬷嬷只是点了点头就不再讲话了。 走走停停,到了一个偏门小院,李嬷嬷停了下来:“里面有四个丫头,和你一样是为了试婚而备下的,东厢房第一个屋子是你的,你且歇歇,尤其是你的额头,还有些泛红,虽说不碍事,但也不好,所以你得上上心。” 画枝点头:“谢嬷嬷关心。” “恩,你就先呆着,下午一统走了。” “是,嬷嬷。”拜别了李嬷嬷,画枝施施然走进了小院。 ------------ 八、去处,低调做人 小院有些萧条,虽说快要到盛夏了,但是小院却连一点春意都没有。 院中没有什么人,画枝也不想和他人有什么交集,故快步来到自己的房间。进得屋子,很干净,看来是常有人打扫的。 画枝放下自己的包袱,没有打开整理的打算,反正这也是一个暂时休息的屋子,下午就要离开了。就着屋中的凉水,画枝用手帕沾湿,然后敷在额头上。 正发着呆,听到了一声敲门声,随后有人说道:“是画枝姐姐吗?我是翠儿,是来送午膳的。” 画枝连忙放下手中有些温热的帕子,原来已经到中午了。答道:“快请进!” 依言推门而进是一个十三、四岁大小的丫头,画枝在心里吁了口气,不是一起的试婚丫头,这就好。 “翠儿是吧?谢谢你了。” 翠儿笑出了两个梨涡,放下手中的盘子:“不客气,画枝姐姐请慢用,我先出去了。” 画枝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你去忙吧!谢谢!” 翠儿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就出去了。 画枝拿起筷子,颇有些食不知味。早上还是二小姐身边的红人,如今命运已经截然不同了。真不知道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快,大概到了未时末,便由田嬷嬷带着一个面色红润的嬷嬷前来这个小院,通知大家要去沈府了。 画枝简单的整理了一下着装,照照铜镜,额上的红已经差不多都消了,看来冷敷的效果还是不错的。走出房门,看见院中已经有四个人排着队了,遂默默地走到最后排着,倒也没有什么心思观察其他四人的情况。 田嬷嬷对身边的嬷嬷微一点头,那个嬷嬷也一点头说道:“敝姓王,是你们将来少奶奶的教养嬷嬷,你们可以称我王嬷嬷。若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便随我走吧。” 画枝跟着鱼贯而出,待到了田嬷嬷面前,小声说道:“谢谢嬷嬷。”田嬷嬷也轻声回道:“你好自为之吧。” 就这个简单的回话差点让画枝流下泪来,向往昔的自己道别吧。 从尹府的侧门而出,坐在马车上,画枝打量着也正在打量她的四人,服装配饰倒也和自己的差不多,脸上的妆容却是比自己浓很多。画枝在心底微微摇了摇头,跟了二小姐这么多年,也还是知道“过犹不及”这个词在女子的妆容上究竟是如何体现的。如此看来自己也还是有希望的。 若能选上,自然是随了夫人的愿,若是选不上,今后就不知道要到何处讨生活了。 不过三炷香的时间,马车慢慢停了,画枝知道应该是到了沈府了。由先前的王嬷嬷带领着走到一个小院。此院子倒是多了许多生气。 “你们且在此休息,待小姐的召唤。” 众人齐声答道:“是,王嬷嬷。”见王嬷嬷往外走去,又齐声道:“恭送王嬷嬷。” 见王嬷嬷带着自己的丫头走远,五人也就放松下来了。其中一个圆脸的笑声说道:“我叫做柳红,既然以后都是在少奶奶面前伺候的,大家互相认识下吧。” 画枝知道她们四个若是没有选上试婚丫头,那么自然就会作为新少奶奶的三等丫头跟着花轿入尹府,而自己也就未必有这样的运气了。 见其他四人都望着自己,原来她们四人应该是在学习礼仪的时候就应该是认识了的,只有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自我介绍的。画枝微微低头,将姿态放得很低:“我叫做画枝,各位姐妹好。” 柳红也只是打量了一下画枝的姿态,似乎很满意,遂朝着南向最大的屋子走了,其他三人也跟着走了,又是余下了东边的屋子留给画枝。 人的心理就是这般奇特,新加入的人总是不如老人那般更能给予他人安全感,若是画枝太过高调,是很容易激起他人同仇敌忾的。所以画枝选择了低下自己的头颅,只是为了给他人安全感和避开不必要的麻烦罢了。所以田嬷嬷总说画枝是她教过的丫头中最为聪明的一个。 ------------ 九、乱语,投其所好 将将用过晚饭不一会时间,王嬷嬷便带着随身伺候的两个小丫头来到了小院,说是“小姐有请”。 画枝又是排在最后,跟着众人穿过一个小花园来到了一个有三层小楼的院落。 这一路走着,发现沈府虽然不比尹府奢华,但却隐隐透着一股文雅。再说这小姐的院落,也满满是诗情画意,雕楼画栋不多,摆物之间颇有几分空间,令人存有遐想,倒也是一个心思精巧的人所置下的。画枝心中微微安定了些:“投主所好”也是田嬷嬷曾经重点教过她的。 待得了王嬷嬷的通传,画枝等人终于进入了沈宓的闺房。房中花草多于贵重物品,可见沈宓应该是一个颇为诗情画意的人,当然也可能是沈宓不得沈家老爷喜欢。画枝在心中做了一个计较。 进得厅来,只见沈宓坐在小厅的右手主座上,手中搅着帕子,但是眼神却很镇定。可见沈宓有意表示出一种不谙世事的样子,画枝暗暗在心中记下,沈宓可能是一个较为注意自己空间的主子。 怎么说呢?沈宓的美并不令人难忘。若说尹玉珂的美是盛世的牡丹,那么沈宓应该是静夜的幽兰。只有细细品味才能察觉出她骨子里那份骄傲。 好似说沈宓今年也只有十七岁,倒是比画枝要小些。她的皮肤白皙,有着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鼻子挺而小巧,嘴巴稍薄却又微微向上翘着。有一张瓜子脸,是一个笑模样。但是画枝曾经听田嬷嬷说过薄唇的人也定是薄情的。所以画枝在心中提示自己,莫要得罪沈宓,否则情谊二字在沈宓处是行不通的。 众人齐齐行礼,口称:“拜见少奶奶(小姐)。” 只有画枝叫的是“小姐”,听到和别人的不同,她心中有点怵,希望她的声音够小,没有被沈宓听到。 可惜天不如人愿,沈宓开口道:“起身吧。方才是何人唤我小姐?” 闻言画枝只有再次跪下,匍匐着身体答道:“回小姐的话,是奴婢。”见到此景,居然有人小声的嗤笑出来。 沈宓倒不介意别人的嗤笑,因为嗤笑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她想要“整治”的人。遂而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叫做画枝。”既然第一声就叫错了,那么现在也不能改了,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 沈宓道:“你抬起头来。” 画枝照做,由于刚刚过于着急,所以重重磕在地上,额上又见红肿。沈宓瞧见这一红肿却吃了一惊,瞧她回答时较为冷静,原来也还是知道怕的,连轻重都不顾了。却不知这一误会让画枝在沈宓心中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沈宓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画枝,在沈宓看来画枝长的很不错,脸上没有什么脂粉,只是淡淡的化了眉,连嘴唇都没有涂。皮肤较为细腻,呈现蜜色,眉眼间距离不宽,可见是一个忠诚的人。眼睛圆但是不大,此时正看着自己的膝盖,鼻子不算挺,上唇较厚,微微抿着,再配上鹅蛋脸,有些江南女子的婉约,也算是一个好相貌。 沈宓微微抬手:“起来回话。” “谢小姐!”画枝依言站起,眼睛规矩的看着自己的脚面。 沈宓在心中微微点着头,恩,不错,是一个懂规矩的。 然后沈宓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排在最前的柳红,遂挨个细细的问了过去。 ------------ 十、胡言,阴错阳差 画枝静静听着沈宓和另外四人的对话,知道沈宓想要表现出没有脾气的样子,可是越是如此表现,画枝越是在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不发脾气的人,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听着柳红竟然敢和沈宓呛嘴,沈宓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倒是她的教养嬷嬷王氏叫了起来:“什么东西,来人?” “在!” “将这个不知教养的小丫头拉出去掌嘴。” 沈宓出声想要阻止,却被王嬷嬷抢先道:“小姐,她们是尹府派来服侍您的,如今已不是什么尹府的人,而是您的陪嫁丫头,敢如此对你说话,究竟是何人给了她这个胆子?小姐,还是三思而行啊。” 沈宓闻言不再做声。虽然眉头微皱,露出了不赞同却又不能不这样的样子,但是画枝没有错过沈宓眼中闪过的一抹快意,看来一切都在沈宓的控制之下。 画枝心中更加警醒,看来娇小姐们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或许会善良,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这一抹善良的。 随后便听到了柳红的叫声,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屋中剩下的四人包括画枝在内均是一抖。 沈宓缓缓说道:“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画枝等四人,闻言行礼告退,由一个小丫头带领着回到了之前的院落。 柳红已经被抬了回来,陆续有两个同伴进去调侃了一番,画枝不想理会,一个人悄悄的进了房门,就不再出来了,把规矩守了一个十足。 另一边,在刚刚会见的小厅中,沈宓问道:“嬷嬷,你怎么看?” 王嬷嬷微微福身:“回小姐,老奴觉着那个叫做画枝的是一个懂规矩的。” 沈宓摸摸自己的发尾:“那你说她是一个可以拉拢的?” “小姐,她曾经是尹府二小姐的贴身四大丫鬟之一。” “哦?那她来此,您看是何人的主意?” “要老奴说啊!恐怕是尹家后院平衡的结果。目前明着看她是为了二小姐服务的,来此有些不合规矩,但是您即将成为二小姐的大嫂,虽说她不用捧着您,却也不用防着您,所以这个画枝丫头有可能是夫人的意思。” 沈宓蹙起了好看的眉:“看来我未来的婆婆当真是不待见我了。” “小姐啊!您也不用急,关键还得看尹家大少爷。您看从您们的婚约定下,他如今可是连个通房也不曾有的,想来也还很是尊着您敬着您的。” “但愿吧。”一时间小厅中一片静谧,谁也不再说话了。沈宓在心中一再盘算,然后问道:“若我真选了那个叫做画枝的,你看她能不能留下?” “那小姐您是想要她留下还是不愿她留下?” “她刚刚唤我小姐,想来也是想向我示好,若她留下会不会是我的助力?” 王嬷嬷沉吟的答道:“您别忘了,她曾是尹府二小姐的大丫鬟。若不是成精的人如何坐稳这个位置。如今那个尹玉珂名声可是如日中天啊。” “是啊!我这个未来的小姑子真不是一个简单的。皇宫此后应该不会有闲功夫了。” “也该热闹热闹了。” 沈宓微微一笑,犹如幽兰吐芳:“哈哈,我最爱皇宫的热闹了。”顿了顿,便又说道:“嬷嬷,就定画枝吧。由她做这个试婚丫头,留不留下的就看我未来的相公了。再者说,这个画枝丫头至少是一个懂规矩的。若能留下成为我的助力也是不错的,若是不能留下,也不要给她那绝子的汤药,喂她喝普通的避子汤就好,然后就配给忠二做续弦吧。” 忠二是沈府的老人了,原来的媳妇走的早,现在却也很忠心。他与王嬷嬷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沈宓如此安排也是合情合理的。 “小姐所言在理。毕竟是一个人才,留作己用也是好的。”默了默,王嬷嬷接着笑道:“那个柳红应该是二夫人的人,完全没有什么头脑,想来也是一个弃子,其他三人小姐您要多加注意才是。” 沈宓微微点头,露出一个笑意:“烦嬷嬷多费心了。” “老奴应该的。小姐,夜了,歇下吧?” 沈宓从鼻中透出一个“恩。”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油然而生。 ------------ 十一、思寐,辗转反侧 画枝一个晚上辗转反侧,如何都不能入眠,此时的画枝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今自己的卖身契已经交给了沈宓,自己现在的主子已经换人了,若是从沈宓的角度出发,自己未必会选得上这个试婚丫头的。 可是若是真的选不上,那么自己可就真成了她的丫头的。三等小丫头,而且夫人也定不会让自己将这个小丫头做到头的,如此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不过保住了自身的安全也是好的,至少不用被简单的寻个错就卖了。 如此安慰着自己,画枝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空刚刚亮堂了,画枝就从梦中惊醒,一瞬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 回神过来的画枝默默地走到小桌前坐下,然后开始祈祷。严格来说此刻的画枝已经不是那么想要做试婚丫头了,她的心没有那么大,也不想要过什么富贵的日子,只要接下来的日子都安安稳稳的就好了。可是她的命可由不得她。 “咚咚...”连续的敲门声传来,画枝一惊,问道:“谁啊?” “画枝姑娘吗?我是王嬷嬷身边的小莲,你起身了吗?” 画枝连忙起身,答道:“来了。” 打开房门果真看到了一个小丫头,画枝还是有些印象的,露出一个笑脸:“原来是小莲姑娘,有事吗?” “王嬷嬷让我来请画枝姑娘去用早膳。” 画枝有一瞬间的尴尬,此刻的她还没有梳洗过,只好笑道:“你看,我是个认床的,昨晚上歇的比较晚,此刻还没有梳洗,可否容我片刻,免得污了王嬷嬷的眼睛。” 小莲打量了画枝片刻,了解的点点头,也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你快些吧。” 画枝连忙回屋简单的梳洗打扮了下,出得门来,见小莲还等着:“小莲姑娘,久等了,我好了,咱走吧。” 小莲也是一个识趣的,笑着点了一个头就朝前走去。 眼看就要出了院门了,画枝奇道:“小莲姑娘,只有我们两个吗?”画枝在“两”这个字上重读。本以为小莲是来请大家一起用早膳的,如今却只有自己跟着走,难道其他人都已经过去了么。如此自己岂不是给了新主子一个懒惰的印象? 小莲回头笑道:“王嬷嬷按照小姐的要求,只是请了画枝姑娘一人呢。” 画枝心中咯噔一下,只有自己,如此特殊?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小莲姑娘,小姐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说着还随手送去了一个银锭子,正是昨天早上赵嬷嬷给她的。 小莲不动声色的收了:“回画枝姑娘,是好事。先恭喜了!” 画枝被小莲的笑晃花了眼,满心只有一句话:“是好事!”回神后连忙向小莲道谢。 经过小莲的通传,画枝再次看到了沈宓,依然那么美丽,依然那么高高在上。 画枝在沈宓前三、四米处跪下请安:“奴婢拜见小姐,小姐金安。” “恩,睡得还习惯吗?” 画枝心中腹议:“刚刚和小莲撒谎说自己认床,如今却又被问到睡得如何,叫人怎么回答。”只好如实回道:“谢小姐关爱,奴婢还算习惯。”毕竟睡不好,不是沈府屋子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恩,起来吧。” 画枝依言起身:“谢小姐。” 沈宓换了一个坐姿,淡淡开口道:“时间不是很够了,明天就是我大婚的日子。昨儿个匆匆见过你们五个丫头,觉着还是与你比较投缘,所以想要你做我的试婚丫头,你意下如何呀?” 听在画枝的耳里,只有“要你做试婚丫头”,哪有什么“意下如何”。说不愿意吗?怎么可能,遂画枝再次伏地拜谢:“承蒙小姐看得起,画枝愿意。” 只听沈宓继续说道:“王嬷嬷,剩下的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王嬷嬷微微福身:“是,小姐。”然后走到画枝的旁边,对画枝说道:“画枝丫头,你与我走吧。” ------------ 十二、承情,验明正身 画枝拜别了沈宓,跟随王嬷嬷走向偏厅,一边走一边提醒自己要好好的守着自己的本分。 “画枝姑娘,老身恭喜你了。”王嬷嬷笑着对画枝作了一个揖。 见到王嬷嬷眼中的赞赏,画枝心中稍稍安定。原本就是奔着试婚丫头的名头而来,虽说自己并不是很想做这个丫头,但是沈宓现在也还是选择了自己,心中虽定却也还是打着些小鼓的。 不知这中间尹府和沈府又各占多少分量。如今之计,画枝只有先扮好自己的角色了。 画枝回礼道:“画枝不敢当,谢谢嬷嬷!” 王嬷嬷脸上的皱褶加深了:“不客气,这是你的福分,以后要记着小姐的好。” “是,画枝定会记得小姐的恩情的。”原来是想拉拢自己。看来不论自己是否会被留下,沈宓的这个情是一定要承的,否则以后自己就真没有好日子了。 之后王嬷嬷简单而又仔细的向画枝说明了要她做的事,无非就是这一日只能吃一餐,而且还是稀饭,多喝水少说话。然后请着尹府来的廖嬷嬷以及王嬷嬷在场为画枝验明正身,这是女方对男方的尊敬。 午时刚过,一顶小轿从沈府抬到了尹府。将画枝用一块红布蒙着脸面扶着送到大少爷的院子,从此时起,画枝就见不到任何人了。 一直静坐到申时,据说是大少爷身边常侍的小厮代替大少爷为画枝揭了蒙面的红布,然后画枝就如同木偶般被好好的洗涮了一番。 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不是那么合身,不过不要紧,只要人合适就好。 画枝被小丫鬟引到一间颇有英气的屋子,画枝想着大概就是大少爷的屋子吧!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呢?心理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但是画枝谨记自己的身份,眼睛没有敢四处乱看,头一直也是低着的。 果然一直看着她的嬷嬷开口了:“敝姓廖,夫家姓尹,是大少爷的奶娘。画枝姑娘,我先恭喜你了。” 画枝认真的回礼:“谢过嬷嬷。” 廖嬷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恩,从此时起,你不要喝水吃食了。且坐在床上,等到了戌时末,大少爷自然会进来的。听明白了吗?” 画枝很是紧张,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努力才能平息自己的慌张:“回嬷嬷的话,听明白了。” 然后廖嬷嬷冲着屋中的其他的丫头小厮说道:“你们出去守着,等大少爷回来。行了,都散了吧。” 丫头小厮鱼贯而出,房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只余画枝一人呆愣愣的坐在屋中,现在紧张和害怕的情绪不断的充斥着画枝。 画枝心想:“早知道就不要多管棋雨的闲事,不然也应该做的再滴水不漏些;早知道就不要接受二夫人的拉拢,本以为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不然就不用坐在这里了。”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按理说试婚这个古礼应该要提前半个月举行的,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变味了,已经单纯的变成了男方向女方的示威,仅仅是走一个过程而已。又有言道:“男单女双”,大少爷的大婚定在五月初九,是单日,这就意味着大少爷是多妻多子的命,女方是不会过多干涉自己的丈夫的。 画枝默默地等着,天渐渐黑了,屋子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画枝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床,然后将灯点上。就在画枝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的锁开了。 画枝抬头,透过外面的光线隐隐看到了一个人影。 画枝以前是见过大少爷的,是一个眉目俊美的男子,不过画枝一直没有什么攀高枝的心思,所以也就没有觉得大少爷有如何的不同。反正都是主子,只要伺候好了就是了。 画枝轻起朱唇:“大少爷?” 来人答道:“恩。名字?”声音颇为冷淡。 画枝连忙下床跪地答道:“回大少爷,奴婢画枝。” “恩。”又是冷淡的一声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尹玉瑾好似才发现画枝还跪着:“起来吧。”还没有等画枝松一口气,尹玉瑾就接着说道:“你倒是花的好心思,就这么想爬我的床?” 画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尹玉瑾压到了床上。 ------------ 十三、误会,隔阂已生 画枝想要解释什么?却已经被尹玉瑾堵住了唇。画枝感受着唇上的温暖,可谈不上什么温柔。 根本没有等画枝的害羞情绪散去,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扒开了,身体一凉接着一又是热,再然后伴着剧痛,画枝很快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了。 ...... ......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画枝就被一个小丫头推醒了:“画枝姑娘,该起身了。” 画枝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被中虽然温暖,但是床早就凉了,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尹玉瑾的影子。 随后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把画枝姑娘扶起来。” 画枝被这个声音吓着了,想要起身,却原来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这还是人的腰吗?画枝差点怀疑自己的下身没有知觉了。 小丫头听了话,将画枝整个人扶了起来,还不等画枝道谢,就有人过来给她穿衣服。画枝看着自己的身体,原本光洁的身子此刻却片片青紫,脸先是一白,随后马上一红。 服侍她的小丫鬟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快速为画枝穿上了一件乳白色的衣裙。这是有讲究的,乳白证明在尹玉瑾之前她是清白的。然后将她扶到软榻上坐下,此时的画枝全身酸软,根本无法独自站立。 看着一个小丫头从床上拿出一块白色方巾,递给了一个严厉的老嬷嬷。老嬷嬷接过方巾,打开看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模样。 画枝看着脸上又是一红,那是自己的落红。 然后老嬷嬷将方巾放入一个盒中,让一个小丫头拿了出去。画枝不知道是要送给何人过目。此刻,画枝心中很不定,有点不知所措。 接着又有一个小丫头抬了一个盘子进来,盘中有一个冒着热气的碗,画枝心觉不妙。只听见老嬷嬷走到她的面前说道:“画枝姑娘,这是健体的药,快些乘热喝了吧。” 画枝的脸色很快变白,自己果真没有被留下吗?昨夜尹玉瑾冷冰冰的话如惊雷般在画枝脑中响起:“就这么想爬我的床?” 是呢?她被误会了,很不得尹玉瑾的心,所以她不会被留下,所以这肯定是避子汤。 画枝脑中一片空白,短短两天的时间,自己的世界有了一个很大的改变,她不再是二小姐面前的红人,今后也再不会有值得骄傲的地方了。 最后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喝的药,如何被人扶到了偏院,如何被人交代不要乱走。心中已经只余下了一片空白,今后她将何去何从? 待到画枝回过神来,早已换了一个环境,画枝觉着口中的苦涩,但哪里及得心里的苦。 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与小姐夫人相比定是不如的,没有什么雕梁画柱,没有什么珍贵摆件,但与小丫头相比很是富足了些,有几盆花草,只是比较枯了,想是花草的主人没有好好的照顾它们。 画枝自嘲的一笑,如今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有旁的心思想东想西。然后画枝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若不是自己的父亲好赌,自己不会被卖入尹府,若不是自己的父亲欠下赌债被人打死,然后母亲又没钱还债,自己不会和二夫人有所关联,若不是自己和二夫人来往繁密了些,自己也不会成为大少爷的试婚丫头,如今自己也还是好好的伺候着二小姐,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随二小姐入宫了。 这就是命运的锁链,一环扣一环,有因才有果,此事的果成就彼事的因,然后因果又如此循环下去。 听着外面人声繁杂,是呢?今天是大少爷的成婚之日,亲朋好友都来庆贺了。住的远的,前些日子就来了,画枝还帮忙招呼了;住的 近的,今日也定是要登门的。 外面的热闹和屋内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刚过了卯时,就如此热闹?差点忘了,下人们还要布置新房呢。若是平时,二小姐也是刚刚起身,画枝正在旁边伺候着呢?如今整个尹府中恐怕只有她是最清闲的吧。 ------------ 十四、惊变,端正身份 画枝心如死灰,不被留下,又喝了避子的汤药,今后还有何人会要她呢? 画枝不是没有想过一死解千愁,但是她放不下自己的母亲,也放不下年幼的弟弟。弟弟如今才五岁,若是没有她每个月托人送银子回去,母亲和弟弟如何过活。 想着自己年仅八岁就被爹爹卖到了尹府,然后就和十几个小姐妹一起跟随田嬷嬷学习,学怎么伺候人,学怎么琢磨主子的心思,学习识文断字,学习女红手艺。在乡下小地方,自己学的这些个手艺也是可以被人称作“小姐”的了。 想着画枝又嗤笑自己一声,谁人没有一个小姐梦,但是自己也就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总是要伺候别人的。画枝伺候小姐,小姐伺候她未来的丈夫,然后丈夫又伺候君王...总是这样一层层叠加上去的。所以画枝很小的时候就明白,有了主子就要把他伺候好了,只有主子舒适了,她的日子才能也过的像个人了。 如今画枝知道自己没有伺候好主子,所以自己也定是做不了“人”的。 要说没有怨,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怨就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显然是不能的,所以渐渐的画枝也学会了如何向生活妥协,向自己的主子妥协。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此刻画枝对自己说:“就再妥协一次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活着总要寻求个活法。” 窗户没有关上,此时传来一阵风,将画枝吹得一颤,木然的摸上自己的脸才惊觉已是一片泪水。 回过神来,画枝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想着好像是被交代过不要出这间屋子的,所以画枝只好在屋中就着凉水漱了口洗了脸。想来也该是精神些了。 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苍白的脸色,心中又是一晒。画枝知道自己长的不差。虽然没有小姐的贵气,但也是很清秀的,可是如今的清秀又有何人知晓呢?看着被今早小丫头梳成已婚发髻的自己,画枝更觉讽刺。 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可是画枝还是很享受此刻独属于自己的一片静谧。以后再面对那些躲不掉的事吧。 ...... 听到阵阵鸟鸣,画枝从梦中惊醒,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看着窗外青白的颜色,显然是刚刚天明,画枝居然就这样趴在梳妆台前睡了一夜。 画枝轻拍酸软的肩背和腰腿,今天她还要去谢恩呢。不论自己有没有被留下来,作为试婚丫头怎么也是明面上的荣耀,所以要去谢谢选择了她的主子――沈宓,也就是如今的新少奶奶。 “咚咚...”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带着几分试探。 画枝没有多想,张嘴叫道:“请进。”声音说不出的嘶哑。 然后画枝就听到了落锁开门的声音,进门来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画枝瞧着有几分眼熟:“你是?” 来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回画小主子,奴婢翠儿,您不记得奴婢了?” 画枝想起来了,翠儿曾经给她送过饭(见第七章),点点头道:“恩,想起来了。” 翠儿微笑着说道:“我是被派来专门伺候小主子的,在这里先恭喜小主子了。”说着又福了福身。 刚刚没有注意到翠儿的称呼,如今却是听明白了,画枝有些奇怪地道:“小主子?”自己哪有什么资格作什么小主子呀。 翠儿也是奇道:“您作为试婚丫头被留下做了通房,可不就是小主子嘛。” 听了这话,画枝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天哪,我居然被留下来了!”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了,突然有了一种恸哭的冲动,不知是喜是悲,但也仅仅是冲动而已。 翠儿误会了她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道:“小主子可是怪我,昨儿个没有给您送饭?” 听到“饭”这个字,画枝才觉腹中空空如也,前天只是早上喝了一碗粥,昨天更是浑浑噩噩不知怎么过来的,亦是滴水未进,如今倒也是真觉得饿了。 画枝连忙说道:“不会,怎么会,昨天大喜的日子,我都没有帮上什么忙,如今还要谢谢你呢。”回过神的画枝倒是很快将自己的新身份摆的很正。 ------------ 十五、安心,峰回路转 翠儿笑容不减:“那现在,小主子先用些早膳可好?” 画枝忙说道:“你不用叫我什么小主子,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子,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画姐姐吧。” 翠儿答道:“知道了,画姐姐。奴婢先伺候着您梳洗下,然后用过了早膳,您还要去伺候少爷和少奶奶呢。本来您应该是先伺候少爷和少奶奶用善的,但是奴婢想您昨天一天都被锁着屋子里,现在铁定饿了,所以就先给您送吃的了。” 画枝连忙点头道谢,看看天色,马上就要到卯时了,若不快些就会迟了,这是第一天,若是迟了,就不好了。 依礼,被留下的试婚丫头要么成为男方的通房,要么成为上不了台面的姨太太。成了通房的就会有一个专门伺候的小丫头,但这个小丫头不会有什么等级,伺候她的同时也要去别处帮忙。所以画枝可不能就真的把自己当主子了。 只是画枝不知道,这个戏法是如何变的,明明自己就没有被留下的,连避子汤都喝了,如何却又成了通房了? 依照卞朝的律令,由试婚丫头变成的通房,倒也地位可以比一般的通房高些,但也还是要伺候少爷、少奶奶的。 新少奶奶可以有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和十个三等小丫鬟,然后媳妇子、粗使婆子的人数不定,需要时就进院子。画枝此时的地位相当于二等丫鬟,不是少爷和少奶奶所亲近的,却也可以有一个没等级的小丫头专门伺候着,却也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画枝很快收拾完自己,换上一件淡色碎花的衣裙就随着翠儿向主屋走去。这是一个“回”字型的院落。有两个大院子,被称为皓院和次皓院。皓院是尹玉瑾的住所,次皓院是沈宓住所,也被称为内院。画枝所在的正是次皓院的一间屋子。如今她也是大少爷尹玉瑾的人了。 来到沈宓的院内,画枝守着本分,静静的站在门外等着尹玉瑾和沈宓起床。 屋子内开始有了些响声,大概是尹玉瑾的大丫头的人物,敲了敲房门,问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要起身了吗?已经卯时了。” 屋内传来声:“进!” 然后画枝就看着丫头们拿着梳洗盆子、早膳一个挨着一个的进去了。此时还不是画枝进去的时候,她要等,等尹玉瑾和沈宓穿着收拾完毕,才需进去伺候他们用早膳。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丫头们抬着洗漱盆子出来了,画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轮到她进去伺候了。 这是一间南向的屋子,温暖而干燥。当然了也不是画枝前天成为试婚丫头时所呆的屋子。画枝微微有点脸红,当时自己还以为是到了尹玉瑾的房间,还很是紧张了一会儿,现在才明白此间屋子才是尹玉瑾和沈宓的爱巢。 画枝很识相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尹府这样的侯门深院,吃饭时候的规矩是不能破的,两位主子都低着头,默默的吃着碗里的菜。画枝的工作就是将两人,主要是沈宓想吃的菜夹到他们的小碟子里,也就是人们所称的布菜,这是一份很需要考验眼力劲的活。 虽然两人都不说话,但是尹玉瑾也还是会时不时将一些清淡的菜夹到沈宓的碗里,然后两人再对视一眼,说不出的恩爱。画枝想这就是新婚的甜蜜了吧。看来一向冷清的大少爷是很满意自己的新婚妻子的。 卧房那边依然有小丫头在收拾着,只见大少爷的奶娘廖嬷嬷抬着一个盒子兴冲冲的向外走去,沈宓看到这一幕脸完全羞红了,那是她的喜帕。恰巧尹玉瑾吃好了,他出声道:“你已成为我的妻子,没什么好羞的。”说着还拉住沈宓的手,轻轻的揉了揉。 沈宓更是羞红了脸,头低的下巴都要碰到胸了,尹玉瑾理解的拍拍新娘子:“我用好了,你再用点,一会儿去拜见父亲、母亲。”说着便站起来出去了,要去打点下,让父母身边的媳妇子、老婆子莫要太过为难自己新婚的妻子。 沈宓独自还在羞赧中,满心的甜蜜。 画枝没有错过尹玉瑾出去时的眼神,那是投向自己的眼神,一个令自己偏体生寒的眼神,画枝读懂了尹玉瑾眼神中的警告。看来想要画枝留下的并不是尹玉瑾了。 ------------ 十六、眼神,三表忠心 画枝因为尹玉瑾的眼神而身冒冷汗,警告自己不要妄想攀高枝吗?不知怎么的,画枝心中竟涌起了一股委屈,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啊!可是不管怎样,如今画枝已经成为了尹玉瑾的人。 画枝轻轻摇摇头,想让自己不要多想,尹玉瑾如何想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奴仆可以左右的。 想起田嬷嬷的话,如今画枝的主人变成了尹玉瑾,那么尹玉瑾就是她的天,可惜她的这个天不是很庇佑她呢。又想到她的卖身契还在沈宓手上,那么沈宓呢?是不是也是她的天呢? 画枝没有忘记,她现在是在尹府,不论她名义上的主子是谁,尹府内院的掌权者夫人李氏依然有权利将她逐出尹府。想着真是如履薄冰啊。 所以画枝认为只要讨好自己的主子应该就可以了吧!不论自己的主子是不是接受自己的讨好,只要自己小心的守着这份规矩,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错了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见沈宓用膳完毕,连忙出声问道:“少奶奶,您还需要什么吗?” 沈宓看了画枝恭敬的脸一眼,面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就不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的了。沈宓擦擦嘴角:“不用了。”想了想沈宓问道:“昨个你不在?” 画枝闻言有些心惊,难道也不是沈宓要她留下的吗?那究竟是谁有这个权力让新郎留下自己的试婚丫头的? 嘴上也不敢怠慢,连忙回道:“回少奶奶,奴婢昨天受令在后院等着您的吩咐。瞧奴婢都乐的找不到北了,还没有恭祝小姐呢。恭祝小姐和少爷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然后跪地拜会:“参见少奶奶!” 这话说的也是不假的。虽然昨天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但是再怎么想不通,此刻也必须小心对待起来。答话中有着刻意的慌张,也有着几次称呼的变化,画枝小心翼翼的期盼,沈宓可以了解她的“忠心”。 果然沈宓说道:“恩,起来吧。虽说你是尹府给了我的丫头,但是也毕竟是尹府的老人了,以后这些个规矩能免就免了吧。再者,你现在成为了少爷的通房,有些我顾及不到的地方还需要你给大少爷张罗着。” 沈宓这话说的很有技巧,一方面告诉画枝,她接受了她的“忠心”,表明了她的大度;另一方面明着是放权给画枝,实则是警告画枝守好作为通房的本分,不是什么事都是她可以插手的。 听了沈宓的警告,画枝反而舒了一口气,能警告她就证明没有介意她作为通房被留了下来。否则两个主子都不待见自己,这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少奶奶,您的宽容是您给奴婢的脸,奴婢记下少奶奶的好了,但是该守得礼,奴婢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奴婢谢过少奶奶的好意了。” 旁的人若听了画枝的这番话,怕是要以为画枝忤逆沈宓了,唯有沈宓心知肚明,画枝这是在向她再一次表“忠心”,如此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时沈宓旁边的丫鬟说道:“少奶奶,卯时三刻了,咱该走了。” 沈宓点头示意她明白,然后对还跪在地上的画枝说道:“你起来吧。”见画枝站好后,指着刚刚讲话的丫鬟说道:“这是我的大丫鬟蔓芯,我还有一个大丫鬟叫做蔓菲,你以后若有什么事就找她们两个,或是找王嬷嬷,都是可以的。” 画枝福身道:“谢过少奶奶。” 蔓芯也很识趣的对着画枝微微行了一个半礼:“蔓芯见过画姐姐,望画姐姐今后多多提点。” 画枝也福身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以后还有很多事要麻烦你呢。” 对此沈宓很是满意:“行吧!蔓芯叫上蔓菲,咱们走吧。” 画枝看着沈宓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了主宅,行礼后便站了起来。感叹的想着:这就是以后自己要过的日子了,再也出不了这个四方院子了。 心中不知是欢喜多些,还是忧愁多些。 ------------ 十七、遇恶,担心未来 沈宓去参拜她的公公婆婆了,画枝一时有些无所事事,想来也是因为不习惯所造成的。 要说画枝心中没有任何想法是不可能的,同样都是女人,沈宓就可以堂堂正正的拜见公婆,而她连旁的人拿她的喜帕都要躲躲闪闪的。人生本就不是那么公平的。 再想着,原来还是二小姐尹玉珂身边的红人时,每年八月也是可以跟着二小姐去佛山朝佛的,庵堂中的一位师太曾经和她讲过佛法,有一段画枝是记得比较牢的。 话说人生在世,均是因果报应的循环。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报应有好报也有歹报,行善就有好报,行恶就有歹报;有现世报也有来生报,现世因出现世的果,或是现世因出来生的果。所以若要有好报,那就要多积善德、多行善事。 从那时起,画枝就觉得定是自己前生没有积善德,所以今生才会被卖做他人的丫头,于是画枝决定今后一定要多多行善,即使这一世永远为他人的奴仆,那么来生也定是可以为自己做一回主的。 “哟?这不是画通房嘛,一个人纳凉呢?” 一个尖锐的女音将画枝的思绪拉了回来,却原来是外院的赵嬷嬷。如今自己的身份不同了,但怎么也比这个外院小管事的媳妇子来的强些,但现在赵嬷嬷的轻佻的态度又是怎么来的。 画枝本着“我敬人一分,人也敬我一尺”的想法,起身向着赵嬷嬷行了一个礼。此时画枝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走回了自己居住的屋子前的小庭院中了。“赵嬷嬷怎么有空来?” 赵嬷嬷依然露着她的黄牙“笑容可掬”的说道:“我当画枝姑娘原来是有多清高呢?却原来也是存了爬大少爷床的心思,没羞没臊的。不过也只不过是做了一个通房罢了。” 画枝闻言脸色堪比调色盘,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遂突然想到自己是喝过避子汤的,今后能不能有一儿半女傍身也是一个不定的数,若不能产子,说不定这一生就是一个通房了。 赵嬷嬷心情颇好的看着画枝的脸色,继续说道:“我说画通房啊!你跟着二小姐不是挺好的么?将来说不定就进宫了,然后得了二小姐的恩典,嫁一个带刀侍卫做正妻不比你现在来的好吗?” 赵嬷嬷又走近画枝几步,得意而又小心的控制的音量:“原来老徐送来的绣芳斋的样子鞋,我想画通房也是不需要的吧!所以老身就没有给你带了。”轻笑了声:“我寻思着,你若真的入宫,又存了那么多的小心思,说不定能捞个‘美人’做做,真就成为了皇上的女人了。虽然也是通房,但是...嘿嘿...” 没有说下去的话,画枝用脚趾头都知道赵嬷嬷是想表达什么?“美人”是卞朝的从六品女官的称号。为此画枝被气的牙痒痒,可是赵嬷嬷说的不错,现在她给人的印象不就是卖主求荣、爬床献媚的货色么,今后日子会更难的,所以此刻的她不能乱发脾气,因为她没有依仗,没有依仗也就没有发脾气的权力。 “呵呵,赵嬷嬷说笑了,能伺候大少爷是我的福气,能被大少奶奶选作试婚丫头是我的运气,所以我还要感谢老天爷呢。” 赵嬷嬷一脸厉色,随后又挤出了一个笑模样:“画通房,倒是生了一张好嘴,能言善辩的,想必定是你的花言巧语得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喜欢,才能被留下的吧?” 画枝明白了,赵嬷嬷今天来就是来挤兑她的。虽然大前天自己也是揶揄了她,可是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如今却是得了现世报了。 这些个小管事的媳妇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劲儿的欺负下面的奴才,画枝当时也是气不过,所以才多说了几句,现在到成了被人挤兑的话柄了。 “赵嬷嬷,这个还要多多感谢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恩赐,画枝此刻都还在感恩呢。” 赵嬷嬷一时再想不起什么说辞,一扭屁股:“哼,以后有你受的。” “赵嬷嬷好走,仔细脚下!” 虽然嘴上得了利,但是画枝心知今后日子的困难,这个求神拜佛都是没用的。 ------------ 十八、拉拢,胡思乱想 画枝再次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做了一个心理建设,不论如何,她作为通房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不可能再改变了,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这个角色。 如此想着其实生活也没有之前担心的那么糟糕,至少她作为通房这个身份该有的一样不少,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就够了。 想着画枝折返回自己新的房屋内。昨天一天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哀叹,都没有好好的看看自己的房间。屋子是一间南向的,有充足的阳光,比以前作为二小姐的大丫鬟所在的房间还要好。 屋中有一张不算大的床,垫的、盖的都是纯棉的,只是比锦缎的差些。有一个梳妆台,这个自己昨天倒是注意到了,上面有一面铜镜和一个首饰盒子。盒子中胭脂水粉一样不少,却还有一个银做的珠花,虽不算特别的贵重,但也是丫头中少见的了,也不知道是何人赏赐的。 在床脚,画枝看到了自己的包袱,于是便打开来想要随意收拾下。衣柜中已有了两套新的衣裙,一件鹅黄,一件浅灰,再加上昨天给人换上的淡粉和今天的碎花,一共有四套新衣裙,想来不是哪位主子赏的就是通房的惯例了吧。 如此看来作为通房其实也还算是好的吧!比做丫鬟多了些身家,当然了也比做丫鬟少了些自由。画枝从对比中渐渐为自己的新身份找了些习惯它的理由。 再一想,如今成为通房的月钱定是比作大丫鬟的时候要多了,可是要花费的地方也肯定会多起来,又想着要多匀些钱出去给自己的母亲弟弟,画枝心中一阵纠结。 身为女婢的时候画枝就被告知女婢的一切荣耀都是自己的主子给的,若是自己的主子失去了他的荣耀,那么为人奴仆的人也不会有多大的荣耀了。而且千万不要想着向其他的人投诚,否则不过是凭白为自己添了一笔笑话。天下又有哪个主子能够放心使用投诚来的人,多疑的定是第一时间卸磨杀驴的,不多疑的也不见得还会有多么的重用那人。 可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再忠心的人也要时时想着为什么而忠,为什么人而忠,否则人生这么走一遭还有何种意义。人的节气便是这么一个意思吧。 画枝当时听田嬷嬷讲课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想着伺候好了自己的主子不就好了吗?需要这么多条条理理的,又有何用。如今身份不同了,所处的境遇也不同了,人思考的方式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或许现在画枝开始渐渐明白田嬷嬷在说什么了吧?!也许只是懵懵懂懂的,但是不打紧,有些时候凡事若开了头也就停不下来了。所以画枝定会就这么想下去,每天多想一点,也就多明白一点。更多的时候往往就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就足够了――事物的走向也就足够有一个新的变化了。而且就是这么一个小的变化就能如同蝴蝶效应般带来人所能预料之外的东西,于是事物就有了一个循环更替的发展。 画枝此时想的比较简单,此刻她要做的就是适应,适应自己的身份,适应自己所处的环境,适应新主子的说话办事的方式。什么时候她能够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什么时候她就能为自己多做一分的主。 画枝想起以前曾经听过某个夫人说过一句话:什么时候能为他人多想一分,有些时候他人也定能为自己多思一分。虽然主仆之间没有什么公平可讲,但是主人事事顺心了,也自然愿意周围的人也跟着过上好日子。 如此自我安慰着,画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微微晃了晃脑袋,抛开心中多余的想法,画枝认真的收拾起自己的新屋子。有一个舒适的环境,也能带来一个较好的心情不是? 正在画枝快要整理完屋子的时候,翠儿来了。 “画姐姐,大少爷和少奶奶叩拜回来了。少奶奶身边的蔓芯姑娘让我和您说一下,少奶奶现在要在次皓院接待各大世家和各大家族的女眷,说是先不用您去伺候了,午时过后再来寻你。” 画枝笑笑的答道:“哎哎,知道了,谢谢翠儿。快进来坐,瞧你跑的小脸都跑红了。”说着便拉着翠儿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翠儿也没有客气,其实向她这么大的女孩还是好奇居多的:“画姐姐,您是在收拾房间吗?您的房间真漂亮。” 画枝很喜欢这样爽朗的孩子,便拉着她的手说道:“是呢?刚搬过来,有些东西也拾捣拾捣。你若是喜欢这屋子就常过来,我们一起做做女红什么的也是好的,如此我也就有一个伴儿了。” 翠儿也是甜甜的笑着:“知道了,谢谢画姐姐。” “对了翠儿,大少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翠儿依然一脸的天真:“没有呢。” 如此画枝心中又放下了一块石头,看来大少爷虽然不是很待见自己,但是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如此说来他是将自己交给沈宓了,毕竟由女方选择的试婚丫头一般是不留的,如今自己被留了下来,将自己完全交给沈宓,应该也算是一个最好的交代了。 而且沈宓也有拉拢自己的意思,如此生活在这里也不错。只是这中间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画枝此时还说不好,但是这不影响她决定将这里面关于大少爷和自己的内情弄个清楚。 其实画枝是牢牢记着田嬷嬷与她说的一番话的:“大少爷就是天”,唯有如此,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如今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下”自己的丫头――翠儿。 “翠儿啊!你在分来伺候我之前,是在哪个院中伺候啊?” 此刻的翠儿已经吃上了画枝给她拿出来的云片糕了,塞得满嘴都是,含糊不清的答道:“夫人的院里,恩,做粗使丫头,只有管事嬷嬷叫我们,我们才进院子的。” 画枝眼睛转了个弯,继续问道:“那你是几岁进的府啊?” “没几岁,我一生下来就在府中了。” 原来是家生奴才。只有如此才能说得通她如何凭着仅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能进主院的原因了。 ------------ 十九、讨好,疑惑难解 接下来,画枝将翠儿的来历摸的清清楚楚。她开始时还是想叉了,翠儿的身世没有她想的那么得体,翠儿的母亲是一个寡妇,将翠儿带到这个年纪很不容易。 所以翠儿也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不谙世事,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就这么磨蹭到了中午,画枝邀请翠儿一道吃了午饭,不一会儿沈宓跟前的大丫鬟蔓菲就过来找画枝了。 画枝别了翠儿跟着蔓菲进了内院,见着沈宓时,沈宓已经是面露疲态了。 “奴婢见过少奶奶。” 沈宓还喝着茶,闻言只是轻轻的抬抬手,待到画枝站直了身体才说道:“以后这些虚礼只有我们几个的时候就能免则免吧。” “是。” “今天叫你过来,也是依了府中的礼,通房也是少爷的女人,如此来见见我、说说话也是应该的,你心理莫要多想。” 画枝愈发的将姿态放低:“奴婢明白。” 沈宓轻点着头,对画枝很满意:“恩,还叫何奴婢,你应该自称妾的。” 画枝听出沈宓话中的笑意,便也跟着轻笑出声:“是啊!婢妾竟还没有为人妾的自觉,确实该骂。”说道还假意打了自己两下。 如此动作倒真是逗乐了沈宓,一露笑脸,却是清减了不少疲态。 画枝顿时知道自己切中了沈宓的脉搏,沈宓对她的存在定是不满,而且大少爷对她的存在也是不满的,那么她留下来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 只听沈宓说道:“原想你是一个性子沉稳的,却原来也是个调皮的,也好也好。毕竟这个院子里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有你这样的陪着我也是好事。” 重点来了,做大世家的少奶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像做尹府这样的少奶奶更是不得轻松,因为大少爷迟早要继承侯爷的爵位的,如此也能解释为何沈宓仅仅是接待各方的庆贺就会如此疲惫。 想通了这点画枝从沈宓的话中听出了两个重要的信息,第一个就是大少爷的院子被不知道什么人硬塞了一个人进来,而这个人很招沈宓的不喜,所以沈宓想利用自己对付这个人?第二个就是大少爷对沈宓很满意,但是后院的事他不想出手,只想看热闹。 所以画枝想难道自己被留下来是因为沈宓的主意吗?她这样做确实是有好处的,一来给了夫人面子,缓和了婆媳关系,二来给了自己恩惠――就差直白的说出许了她姨太太的地位了,接下来也好让自己报恩。 所以画枝连忙谢恩:“少奶奶您可别说这话,婢妾可不敢当,婢妾只是想着将来好好伺候大少爷和您就好了,等将来您生了小公子,婢妾也是要一并伺候着的,如此这个院中那才是欢乐无限呢。” 沈宓被她的这番表白惊到了,本想只要画枝一句不帮着将来的那位就好了,不想画枝倒是一个知恩知情知理的,直接就站到了她这边,如此说来留下这个丫头也还真是不错。 其实画枝之所以会这样说并不仅仅是呈着沈宓的情,关键还是田嬷嬷当时对她说的话奏了效,不论是谁把她留下了这个院子中,她虽然很感恩,但她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尹玉瑾,所以只要不违背尹玉瑾的想法,其他的事情她都是可以做的,只要于她有利就好。 这是一个不大好掌控的度,趁着沈宓根基未稳,画枝先接了她的橄榄枝,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沈宓放松了神态:“画妹妹描述的场景真好,我也觉得...”余下也就不必说什么了,沈宓早已羞红了脸。这番作态,说明沈宓完全接受的好意,并且一定会有回报的。 画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看来沈宓虽然心思细腻,倒也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如此正好。 画枝轻笑声:“少奶奶,这可不是婢妾描述的场景,这可是将来不久就会实现的。婢妾可就盼着那天的到来了。” 沈宓用手帕捂住小嘴:“你这个丫头,就会逗我开心。”说着脸色更加红了。勉强收住了笑容:“不说了,不说了,这两天你就先歇着吧!过两天可能就要忙起来了。” 画枝也不敢再逗笑了,事情有缓有急,什么事情掌握一个什么度是很重要的。同时画枝也从沈宓的话中得知,这个“过两天”也应该是新姨奶奶进门的日子,总归不会再来一个通房的,平妻什么就更不可能了。 画枝半福着身子,脸上丝毫不收笑意:“婢妾真是的,想着您是个不计较的,就如此放肆了,是婢妾的不是。” 稍稍顿了顿,抬脸看了沈宓的神态,接着说道:“您今个儿早上都忙了一个上午了,此刻正是午睡的时候,婢妾多有叨扰。真是的,这人呐一高兴嘴就收不住了。婢妾就先告退了,您若有什么事就吩咐着,婢妾一定照办。” 画枝的话说的很漏骨,其实她是怕沈宓先对她下手,而且她是喝了避子汤的人,今后若没有子嗣,也只有仰仗沈宓的鼻息过日子,这个道理画枝心理还是很清楚的,如今早早的先把态表了,省的日后沈宓过多的为难。 毕竟作为大少爷心中不错的妻子若要为难一个不受宠的通房不比什么都容易啊! 沈宓收敛了笑容,很是认真的看了画枝一眼,画枝也眼神不闪躲的对沈宓对视。只是一霎那的功夫,沈宓看出了画枝眼中的不安和善意,其实谁人又是能够安安稳稳的呢。 沈宓在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己何尝不是很不安,尹府――陌生的环境,尹府中的人――各个需要讨好,尹府的客人――又有几个不是存了看笑话、看戏的心思。 沈宓想起早晨拓跋家的大嫂步步紧逼。虽然当时没有落了下乘,但是却被人认为是没有容人之量的,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向夫人进言,不日后拓跋芊芊就要入院了,自己还在新婚燕尔,他们就敢这样做,可见自己的脚跟是多么的不稳。 其实沈宓是恨夫人的:若你这样的不待见我,为什么还要一力促成我与瑾哥哥的婚事,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平。 不过这些情绪,沈宓此刻是不会和画枝“分享”的,因为画枝完全不能和她“分担”什么。颇为疲惫的摆摆手,硬挤出一个笑容:“画妹妹说的是,你也去歇会儿吧。” 画枝不明沈宓情绪的转变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沈宓还对自己“笑着”,那么她应该短时间内不会为难自己了。画枝福身告退。虽然满脑子的疑问,不过显然沈宓不会是那个回答者了。 ------------ 二十、适应,惊遇故人 就这么,画枝安安心心的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沈宓对她一直是和颜悦色的,周围的丫头小厮见了沈宓的态度对她也比较尊敬她,就连外院的赵嬷嬷也没有再来找她的晦气,对此画枝很满意,看来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好呢。 唯一让画枝不能适应的就是:每天晚饭后总要在尹玉瑾的书房贴身伺候尹玉瑾工作。这个时候的尹玉瑾总是有着很低的气压,每每皱着眉头,对画枝更是视而不见,所以画枝只需要定时为其添茶加水,余下的时候在外间候着等吩咐就是了。 也幸好尹玉瑾的视而不见,不然画枝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这个她需要仰望一辈子的男人。 对于尹玉瑾的不假辞令,画枝是很委屈的,其实她真的不想做他的通房,如果有选择画枝一定愿意继续陪伴着二小姐。她真的没有这么多的小心思,不过这一切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记着自己的通房的本分就是了。 “画姐姐,你忙呢?” 画枝停下手中的绣活――原来是在做一件披风,然后微笑着看着来人:“是翠儿啊!进来坐,我还有几针就完工了,一会儿就陪你说话啊。” 翠儿笑眯眯的进了画枝的房间。虽然自己名义上是画枝的小丫头,但是画姐姐真心对自己好:“大少奶奶让您去前院呢?您可绣不完了。” 画枝闻言开始收拾手中的东西,然后用手轻轻一点翠儿的鼻头:“就你顽皮,还不早些告诉我,可说了是为了什么事吗?” 翠儿收起了可爱的笑,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出来,画枝心说:你个小丫头,还拿起普来了。想想又颇为好笑,翠儿不是那样的人呢。 果真画枝误会翠儿了,翠儿皱着柳叶般的眉恨声说道:“是好事情,哼,可是对您以及少奶奶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画枝害怕隔墙有耳,揉着翠儿的额头说道:“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说话呢?这个阴阳怪调的。” 翠儿闻言小脸一红,自知院子内不如表面上的平静,各方面都争得的厉害,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也不想留把柄在别的人手中,尤其这个把柄还能威胁到她的画姐姐的情况下。于是连忙向画枝感谢一笑:“我瞎说呢?您快去吧。” 画枝将做了一半的披风整理后放入矮柜中,施施然往前院走去。又要去尹玉瑾的院子,心中有些不愉――其实主要还是害怕。 进了院子,看见尹玉瑾和沈宓一左一右坐在正厅中,连忙向两位主子见礼:“婢妾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 两人均是从鼻中一哼,算是表示他们知道了,画枝起身后向沈宓身后站着的蔓芯递了一个眼神,尹玉瑾脸黑也就算了,怎么连沈宓也跟着黑脸呢?蔓芯微微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既然没有什么提示,那就规规矩矩的吧。于是画枝站到了尹玉瑾的座位后面,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一顶粉色的小轿带着几分轻快进得院中,从轿子上被人扶下了一个满身红粉并带着盖头的女子。 画枝看着心中咯噔一下,原想着沈宓婚后第二天为何会那么疲惫,又那么伤心。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又如何逃的脱画枝的眼睛,现在原因出现了。 看此刻的情形,这个女子定也是会成为尹玉瑾的女人了,不知是谁给沈宓的下马威。画枝心想难道是夫人,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个可能很小。虽然夫人不是很中意沈宓的身份,可是就这一个月的情况来看还是对沈宓很满意的,也没有让自己有什么动作――继续做那颗刺,就算是要为尹玉瑾添人,也不会选在他们新婚不久后,按理也应该是沈宓有孕的时候才合理。 画枝又想,难道是尹玉瑾自己的主意?可是他在沈宓面前总是有一个笑模样的,不会不喜沈宓啊!那又为何想为自己房中添人,然后转头就得罪自己新婚的妻子。看来也不是尹玉瑾的想法了。 这里面的条条道道不是此刻的画枝可以理清的。 那个红粉就这样跪在尹玉瑾和沈宓面前:“妾,拓跋氏芊芊,见过少爷、少奶奶。” 画枝吃惊更甚,竟然是外院赵嬷嬷的远房亲戚,那个和拓跋家有着些许血液关系的旁系,这个戏法究竟是如何变的? 没等画枝吃惊完,尹玉瑾已经用挑头挑开了她的盖头,露出了拓跋芊芊精心而又精致的妆容。 画枝已经不能从她的脸上瞧出当初被二小姐整治时的青稚和跋扈,她原本的相貌全然让脂粉盖了个干干净净,看着这样的拓跋芊芊,让画枝浑身轻轻一抖,竟有说不出的厌恶和怜惜。 是的,画枝很是可怜拓跋芊芊,可怜这个被教导的只知道攀高枝的木偶娃娃。当初画枝就没办法让自己喜欢这样的女子。 想着画枝心中又是一惊,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过了一个月的安生日子,就被人“宠”出了这般逾矩的想法。 拓跋芊芊叩谢了尹玉瑾,又为沈宓奉茶,看来不是平妻,只是一个妾。 沈宓嘴中含着淡笑,送了拓跋芊芊一双镶金玉钗:“恩,起来吧!小心地上凉。” 拓跋芊芊双眼含笑,周身都是美意:“谢谢姐姐。” 沈宓为其赐了座,抚着手中的帕子,不高不低的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开了脸了,要记着所有的一切都要以少爷为主,好好伺候好少爷,不可乱议少爷的言行...” 画枝听着沈宓拉开了架势说教拓跋芊芊,看来这位心中也是含怨的,此时正在泻火呢。再看拓跋芊芊听的一个认真,满脸的恭敬。这位也是不可小觑的,两个月前能为了一片碧凌云糕不知死活的和二小姐争执,两个月后居然能把心思收敛的如此好。 画枝心中一凉,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吗? 终于沈宓说完了,画枝识相的上去见礼,跪在拓跋芊芊的面前:“婢妾见过二姨奶奶。”画枝的说法和做法都透着一股规矩,评不出一个对错,也说不出一个好坏。 当然了拓跋芊芊是想要画枝称她一句“二奶奶”的,把中间的“姨”字去掉,但是画枝不会这么傻,平白得罪了沈宓,此为不智。 ------------ 二十一、中立,做戏谁看 拓跋芊芊笑的很像贵妇人,轻轻抬着画枝的双臂将她扶了起来,送与画枝一对玉镯子,这样也算是礼成了。 面里三人均是和和睦睦的,事实上三人又有谁不委屈呢?或多或少均有些羡慕、嫉妒着彼此吧!毕竟彼此间的身份是不同的。 尹玉瑾发话了:“行了,就这样吧。”说着没有再看姐姐妹妹的亲密表现,径直的走了出去。 拓跋芊芊面露尴尬,但奈何男人的事情永远不是女人可以说的算的。 沈宓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笑笑的对拓跋芊芊说道:“少爷忙,你且多担待些,今晚也要好好备下酒水。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画枝连忙行礼,再抬起头的时候沈宓已经出了院子了。 “画妹妹,又见面了。”从画枝的身后传来了拓跋芊芊皮笑肉不笑的声音。 画枝的背僵了下,很快又恢复常态,这个“又”字用的蹊跷,拓跋芊芊是在提醒她作为二小姐跟前红人儿的时候没有给与她足够的尊敬吗?毕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二小姐打压她的时候。 “二姨奶奶真是爱说笑,婢妾是第一次见二姨奶奶呢。”说着画枝还微微福了福身子。 拓跋芊芊立刻皱起眉来,显然对于画枝的回答很是不满,不过又松开了,这是在尹玉瑾的院子中,若是让旁的人误以为自己与画枝太过亲密或是太过剑拔弩张,都是会留人话柄的,不消尹玉瑾出手,沈宓就可以玩死自己,毕竟谁也不是一个傻的,妾,说的再好听也是一个二夫人,和正妻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呵呵,是在说笑呢。我呀,看着妹妹就像看见了故人一般,很是亲切呢?也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虽然比你‘大’,可是却比你后进院子,若是有个什么忌讳的,你可要提前与我说啊!我呢也可以防范着。” 画枝没有错过拓跋芊芊眼中的厉色,同样也没有错过她言语中的拉拢,权衡了下,画枝思索的说道:“二姨奶奶您客气了,婢妾就是一个卑微的通房而已,不敢对您不敬,大少爷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婢妾也只有那会儿时间能陪着大少爷,所以也不是很清楚有什么忌讳。”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呀,是个不受宠的,你呢?也不用防着我,想拉拢我也没有这么容易。虽然你也未必真的看得上我,但是我也未必一定要帮你的,所以你做你的姨奶奶,我做我的通房,谁也不要碍着谁,大少爷就一个,我不与你争,你也不要与我为难。” 出乎意料的是拓跋芊芊竟然真听懂了画枝在说什么?其实拓跋芊芊刚刚入门,要的也不过是一句“不偏不倚”罢了,只要不要两头受气、两头遭暗箭,也就是好的了。 “妹妹真会说话,姐姐这记下了,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我也要去准备准备了。”说着手轻抚自己的发髻,像是真的有些累了似的。 画枝一听就知道了拓跋芊芊的想法,看来也有了暂时偃旗息鼓的意思,只是不知究竟是谁把这颗木鱼脑袋给敲打过了,短短几日也灵光了起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既然如此,画枝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笑容:“二姨奶奶,婢妾就先告退了,您也歇会儿,若有什么事就让你通传一声,婢妾就在次皓院。” 一般得宠的通房是与少爷同住主院的,画枝之所以告诉拓跋芊芊自己的住所就是为了再给她一颗定心丸――“我是真的不受尹玉瑾待见,所以你也不用巴巴的来为难我。” 果然拓跋芊芊很是满意的摆摆手,画枝也就能够从善如流的退到后院了。 画枝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这内院中的长长短短,可是像今日拓跋芊芊都开了脸了,由沈宓叫到了自己,自己才知道这个事情,就连自己的小丫头翠儿都比自己的消息灵通。 这在今后是万万不能的,若是消息还是那么闭塞,如何好好地伺候好大少爷,如何让自己过的更像一个“人”。 所以画枝有了一个决定――要拓宽自己在这院中的人脉,这样才能更好的服侍尹玉瑾和沈宓。 画枝对于尹玉瑾的感情是复杂的,怕他那是肯定的,源于尹玉瑾从未给过画枝一个好脸色;敬他也是肯定的,又有谁不敬重自己的天呢;其实还有一丝丝的念想,可是这个念想却也是让她很是头疼。 在梦中画枝也曾梦见尹玉瑾对她淡淡的笑着,不是冷笑,也不是讽刺的笑,而是很温柔的笑。可惜画枝一直自持冷静,不会就因为自己的一个梦,一个念想,就分不清楚现实了。 现实就是尹玉瑾不喜画枝,而此时画枝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改变这个现实。 画枝默默回了后院,没有再去往沈宓的跟前凑,此时过去还不就变成了出气筒了,做人也还是要知一个进退的。 反正今日自己与拓跋芊芊的话,不出半个时辰定会传到沈宓的耳朵中,她也就会知道自己的态度了,反正左右都是个不受宠的,对谁都是没有威胁的,但是,只要你沈宓有事,我画枝定会相助。 还有一阵才到晚膳的时间,画枝想着自己的披风还有几针就绣好了,于是也就回房继续完成自己的“大业”去了。 这个披风是为尹玉瑾做的,深秋的时候穿最是合适,自己提前些做完,然后又为沈宓做一个配套的,想着也能讨个喜,反正在尹玉瑾面前画枝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晚膳不出意料是陪沈宓吃的,尹玉瑾在这点上有些像他的祖父,再是自己喜欢的妾均是抵不过正妻的尊严的,所以不论如何尹玉瑾都会给沈宓这个脸面。 画枝在一旁伺候着。虽然也能隐隐感觉到流转在他们两人间的低气压,但是毕竟是夫妻,彼此间也还是敬着对方的。 从这个角度说来,尹玉瑾也算是一个好男人了。毕竟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想要找一个对老婆好的男人也是难得的。 画枝想若是忽略尹玉瑾总是无视自己的存在,她也会喜欢这样的男子的吧!会吧?! ------------ 二十二、示威,局势微析 就这样拓跋芊芊如愿成为了尹玉瑾的女人。虽然只是妾,而并非她原来所想所盼的平妻,但是也足够让她开心好一阵了。 沈宓的娘家沈府虽然有一个作为左相的沈清支撑着,但毕竟岁月不饶人,沈宓的父亲又不是一个上进的,所以有朝一日沈老爷子一旦褪去了一身鹤服(文官所穿的朝服),沈家可就没有此刻的风光了,反而事事都落了尹府的下乘。 不过是否可以借到沈宓母亲家的关系也就另说了,其中的变故可不少。 但是拓跋家就不一样了。虽然是外姓藩王,驻守西边,此刻看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与尹府也是一个半斤的八两,再说尹府还是在京城的,按句俗话说:京官放的屁总会比地方官说的话响亮些。 更何况拓跋芊芊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拓跋家的嫡子嫡孙,但是拓跋府至少是不会倒的,有着这层关系,以后也会是一个借力。 所以拓跋芊芊能够在沈宓新婚之初就进尹府,背后能够伸手推一把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说是有仇还是有怨,有些时候,让别人不痛快了,自个儿也就痛快了。 所谓损人不一定利己,只要心头痛快了就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京城地大物博,能下这个赌注,然后即使输了也能看热闹的人物毕也不在少数! 这些个道道不是画枝这样的侯门深院的小丫头能够捋顺的,但是尹玉瑾肯定是知道的,说不定沈宓也是明白的,至于拓跋芊芊能不能清楚却是不能下定论了。 不过不论她知不知道,她的身后定会有人候着为她指点迷津。毕竟强强联手、互相利用这些个事一直都有人乐此不疲。 一月后的清晨,拓跋芊芊依照往常般到主院向沈宓请安,画枝正在伺候沈宓用早餐。 拓跋芊芊说是来请安的,其实是来扬武耀威的:“姐姐,妹妹今个起晚了,您可不要见怪啊。”说着身子只是微微的福了福,根本没有见正房应该有的礼节。 没有等沈宓说话,拓跋芊芊就自己起身了,并还装模作样的捶着自己的腰,就像是她的腰要断了一般。 沈宓咽下口中的食物,并用清水涑了涑口,将大家闺秀的礼节展示了一个全,方才施施然轻启朱唇:“不碍事,少爷昨天去了你的院子,昨夜你定是辛苦了,以后若是不想来也就不用来了,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这个院子也就我们几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嚼你的耳根子,说你坏了规矩的,所以妹妹你就放心好好歇着吧。” 沈宓这话说的软软糯糯,丝毫没有个脾气,先是将拓跋芊芊晾了一会儿,告诉她作为大家闺秀用早膳的时候该守的规矩一定会守,然后平平淡淡说了一通,面上是理解拓跋芊芊的“辛苦”,既展示了作为正房的大度,又体现作姐姐的是真的很关心自己的妹妹,不论是谁来都挑不出一个错来。 画枝为沈宓的一番做法暗暗叫绝,沈宓就是能够这样不温不火的把对手逼急了。 果然此时的拓跋芊芊就如爆竹一般,眼看一点就要着了,画枝连忙出来福身道:“婢妾见过二姨奶奶!” 拓跋芊芊看着画枝低头伏小的模样,上脑的火气全然回笼,现在还不是和沈宓争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全胜的把握,心中腹议道:“哼!沈宓你且等着,等我为瑾哥哥生下孩子,就能抬为平妻,看你到时候用什么与我争。” 拓跋芊芊变脸似的展露笑脸,先是让画枝起身,然后对着沈宓道:“姐姐说什么呢?妹妹我呀可没有那么娇贵,这该守的规矩我定是会守着的,再说了,姐姐您作为名门闺秀就在我前头为我做着标尺,我虽然学的不像,也不敢懈怠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呵呵。” 沈宓见画枝的提示果真起了作用,又见拓跋芊芊笑的一脸菊花,决定不与她计较,凭的失了身份:“行了,就你是个会说话的,呵呵。对了,妹妹可是用了早膳了,若是没有,不嫌弃就在我这一并用了吧?” 拓跋芊芊果然上线:“没用呢?这不是想着今日起晚了,怕来不及向姐姐请安,所以一起来就巴巴的赶了过来,如今姐姐邀我用早膳正是求也求不来的,先谢谢姐姐了。”说着还微微行了一个半礼。 既然如此,沈宓也就接着问道:“我这寻常的都有,不知妹妹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拓跋芊芊坐在沈宓旁边,笑眯眯的说道:“不知可有玉枕珠守?” 沈宓微微皱眉:“怎么大早上的就要吃这般油腻的?” 画枝心中叹气,什么玉枕珠守,说白了就是黄豆猪蹄汤,这般油腻,又是下奶的汤,正值夏天,又没有生娃,吃来作甚?真是造作的可以! 拓跋芊芊可管不了沈宓和画枝如何想,只是撒娇的说道:“姐姐,您就让人做了吧!不知怎么了?就是想吃。” 画枝心惊,这才进门一个月,突然想吃反常的东西,莫不是有了吧?!不敢多想,只听沈宓吩咐道:“蔓菲,你去着(声明不是错别字)人做了吧!”待蔓菲下去又对着拓跋芊芊说道:“妹妹,这会儿可是满意了?”说着倒是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拓跋芊芊也笑,笑的得意,笑的意得志满。 接下来沈宓没有继续自己的早餐,只是陪拓跋芊芊静静的等着,看来出于礼貌是想和拓跋芊芊一道用餐了。 画枝暗叹,像沈宓这般能忍的真是不多见。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就经常骂父亲被哪个狐狸精迷了心智,入得尹府也能看着一些个管事日日被自家媳妇念叨。 哪有像沈宓这般非但不与尹玉瑾吃醋,居然还能和拓跋芊芊笑脸说话。 画枝想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教养了吧!这般胸襟和气魄也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学会的。但是画枝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定要向沈宓学着个一二分来。 正胡思乱想着,蔓菲就端着一碗玉枕珠守进来了,刚刚经过画枝的面前,画枝一闻到这股油腻味道,突然心中一阵不适,想也没想就往屋外跑去,挨着一颗小树蹲下就吐了起来。 拓跋芊芊一见画枝的作为心中一气,也起身跟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骂道:“你这是作甚?作什么妖蛾子呢?” 画枝缓了缓气,想要解释一番,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 ------------ 二十三、变化,各方态度 画枝缓缓清醒了过来,身上没有什么不适,只觉腹中空空如也,身下是熟悉的桔梗味道,想来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吧。 慢慢张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厉眼,画枝心中一紧,什么瞌睡全都跑开了,急忙起身,张嘴就道:“见过少爷,婢妾逾矩了。” 尹玉瑾用手压住了画枝起身的动作,此刻他自是不在乎那些虚礼了。语气不高不低,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且躺着吧!以后仅有我们两人时也不用如此见礼了。” 画枝心中一喜,以为尹玉瑾可能接受自己了,可是接下来尹玉瑾的话却打断了她的想法:“你的心机如此深沉,待你把孩子生下来就不要经常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妾的地位,就到别庄养老吧。” 没有等画枝反应过来,尹玉瑾已经离开了她的屋子,一阵风吹过,只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 画枝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太够使,孩子是怎么回事?妾的地位、养老又是怎么回事?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画枝不自信的抚摸上自己的小腹,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说:“难得我怀孕了?可是?怎么可能?我不是喝了避子汤吗?之后少爷也没有再碰过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画枝自从成为尹玉瑾的通房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本以为要过上平静日子了,如今却得到了一个妾的地位、别院养老的消息,画枝心中的惊惧可想而知!她想如果远离这里的一切说不定也是好事。 可是转念又是一想,别院养老?自己的孩子怎么办?自己岂不是要和孩子分开? 怎么办?画枝心中万念俱灰,她并没有做什么啊!怎么会被尹玉瑾说是心机深沉呢?难道,难道尹玉瑾又误会了什么? 尹玉瑾离开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去书房看书,而是转身朝沈宓的屋子走去。 今日他还在宫中与宾部尚书刘湘伟大人交谈宾法之事,就被人召回家中,却被告知自己的通房在自己妻子之前有了子嗣的消息。 心中惊怒不已,长子不嫡的情况居然在他的身上发生,枉费他之前一直费心“守身如玉”了。若是生下女孩倒也还好些,若是生下男孩那么......可是无论男孩、女孩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 想到此尹玉瑾不由暗自皱眉,总之不能让孩子的母亲留在侯府,孩子也不能长于其母之手。这等心机若非还要让她带害自己的孩子不成?尹玉瑾心中戾气横生。 进的沈宓的屋子,尹玉瑾发现沈宓呆呆的坐在小榻前,既没有点灯,也没有让人伺候着。慢慢的走到她的身旁,双手抚上了她的肩头,声音中带着些许亲昵:“夫人,抱歉。” 沈宓回神,望着自己的丈夫勉强一笑:“我的少爷啊!你说这话可是暗指我没有容人之量吗?呵呵,看来我要好好努力让夫君大人对我改观才好啊。”似是感叹,有似是真的在“认罪”一般。 尹玉瑾心中感叹,沈宓不愧是大家闺秀,如此时候不吵不闹,更是第一时间通知自己,又请来大夫将那个不知趣的通房安置妥当,如今还变着法的强装调皮安慰自己。 若不是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窥见了她的落寞,才知道她的心焦,否则就会被她骗过去吧。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尹玉瑾将沈宓轻轻圈入怀中,用自己的下巴在她的头顶缓缓摩挲着。似安慰,似欣慰。片刻后才放开,看着沈宓的眼睛说道:“我倒不知左相如此强硬,却得了个心软的孙女。” 沈宓知道尹玉瑾已经打开了这个结了,便也随着他的调笑之语“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夫君就会取笑人家。左相再如何,如今也是你的爷爷。哈哈!” 尹玉瑾有些迷失在这个笑靥之中,轻轻醒了醒神,说道:“叫人来把灯点上吧。” 沈宓点点头,随即站了起来,略微提高了些声气:“来人,掌灯。” 待灯亮了起来,尹玉瑾与沈宓一左一右坐在小桌旁,随手喝着茶水。尹玉瑾随意问道:“大夫怎么说?怎么就晕倒了?” 沈宓斜眼瞧了尹玉瑾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如实答道:“说是画枝有些血亏,蹲的太久,猛地站起来,又怀着身子,是以晕倒了。” “为何血亏?” 沈宓发现尹玉瑾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但是情绪上定是十分不满的,于是小心说道:“大夫有些犹豫,但是,但是还是说了出来。”顿了顿,更加小心的说道:“像是画枝最近一直在服用香草之药,佩戴麝香之物,所以才会血亏。” 香草是民间的叫法,也有叫做三七仙草的,若是孕妇长期服用此药,所怀孩子定会不保。麝香也有此作用,但是若是没有怀孕的女子长期佩戴则能产生一种对男人特有的吸引力。 尹玉瑾闻言心中有些疑惑,画枝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吗?居然敢这样做。若是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孕期的女子倘若经常碰这两种东西,孩子没有了事小,但是没命了才事真,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尹玉瑾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只是淡淡的说道:“如此就要你费心了,若是能保住这个孩子也是好的,若是不能也莫要太强求。” 沈宓想问问尹玉瑾,难道他就不想查查究竟是何人要害画枝吗?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点头道:“知道了。” 沈宓哪里知道尹玉瑾已经将此事全然归罪于画枝本人了,如此还有什么可查的。 另一个院落,当拓跋芊芊听说尹玉瑾回了沈宓的院子时,完全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顺手就摔了手边的茶杯,恼怒的低吼道:“贱人,全部都是贱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哼!” 旁边一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老嬷嬷向周围的人使了使眼色,待人都退下了才说道:“我的好姑娘,莫要气了,凭的气坏了身子就不划算了。” 拓跋芊芊闻言略略冷静了些,充满期望的望着老嬷嬷:“嬷嬷可有什么法子?” 老嬷嬷微笑道:“当初使计把那个丫头留下,又将她的避子汤换成保胎汁,原本是想要她怀孕后和沈宓好好斗斗,最好能是个两败俱伤――她的孩子不保,沈宓也失了大度的名头,如此您也好进门。可是却没有想到,您进门会有如此容易,倒是老身失策了。我的小姐,看来帮您的人还真不少。” 拓跋芊芊期望的抓住老嬷嬷的手:“嬷嬷您是拓跋本家过来的,见过了很多世面,这等小事定也难不住您,对吧?” 老嬷嬷自信一笑,轻拍拓跋芊芊的手道:“是呢?孩子从怀上到最后生下来,其中的环节不是一道两道呢。好好利用了,也是可以两败俱伤的。小姐且等着做那渔翁吧!”说罢,便与拓跋芊芊相视一笑。 ------------ 二十四、心焦,江山北望 画枝被锁入屋内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一亮,房门终于落锁,随之进来的是一个老嬷嬷,和几个小丫头。 画枝对这个老嬷嬷是有印象的,在自己作为试婚丫头的第二天,不就是这个老嬷嬷为自己验的喜帕,喂的避子药嘛,不,或许是保胎药才对。 老嬷嬷带领着身后的几个丫头福身道:“见过画枝姑娘,老身姓尹,是尹府的家生奴才,承蒙老侯爷不弃,家父便跟随进山伺候了。”说着还向南方祖宅作了一个揖,续而说到:“你可以称老身节嬷嬷,此来有两个任务,一来伺候好画姑娘,让您来年生个健康的乖宝宝;二来也是为了画姑娘着想,以后您就不用去皓院中伺候了,此事由其他的奴婢代劳了。” 原来老嬷嬷闺名尹节。 画枝面无表情的看着节嬷嬷,只着里衣坐于床上,给大家的感觉若不是吓傻了,就是再不能惊起半点波澜了。不过她既是如此,却也不完全是。 经过了一夜焦心的思虑,画枝从尹玉瑾的只言片语中渐渐串出了一个事实的大概。自己怀孕了,可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帮不上她,却可能害了她。人都说“母凭子贵”,在这里却成了在她生下孩子之时就是她离开之刻。 田嬷嬷说的很对,当做了母亲,或是做了准母亲后,做人也罢,做女人也罢,心境均会有一个很大的变化,画枝不心焦自己今后的出路,却无比担心自己孩子的未来。若不能有一个好的依仗,孩子今后如何在尹府过活? 节嬷嬷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这么不客气,无非是想告诉画枝她是尹府有头脸、有身份的老人,所以不要妄想在她的面前摆什么架子,也不要妄想攀什么关系。一句话,她不会顾及画枝的心情,只要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那么她的监视任务就完成了。 画枝显然是聪明的,知道怎样避重就轻,微微低头,跪坐在床上道:“谢谢节嬷嬷,画枝明白,定会好好的配合嬷嬷。只是不知婢妾能否去次皓院拜见一下少奶奶,感恩她对婢妾以往的照顾。” 其实画枝只是想尽自己的全力为孩子寻个归处罢了。 节嬷嬷似笑非笑的看着画枝,像是在说:“真是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画枝看着她的表情,心沉入谷底。怎样才能为自己的孩子寻个靠山? 节嬷嬷斜眼看了画枝一眼,没有回话的打算,背过身冲着自己的身后的小丫头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伺候画枝姑娘更衣用膳。” 小丫头们闻言动了起来,画枝苦笑,右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无声的说道:“孩子,是为娘的对不起你。不过,为娘不会放弃的,若以身死,必换你一生安康。” 尹玉瑾今早依然按时上朝,似乎画枝的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下得朝来,尹玉瑾匆匆向家赶,再是小事也要向自己的父母做一个报备不是?虽然二老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瑾弟,瑾弟,慢走!” 尹玉瑾回身,原来是穿着一身明黄的太子殿下――泷宇,连忙伫立行礼道:“微臣不敢,见过太子殿下。” 泷宇快行几步,未让尹玉瑾真的拜了下去:“诶~瑾弟客气,为兄不是说过,若是四下无人,你我兄弟相称嘛?” 尹玉瑾点头道:“是愚弟迂腐,给兄长见安!”说着又拜。 此次泷宇倒是没有阻拦,笑嘻嘻的受了礼便抓着尹玉瑾的手道:“走走,本宫也要出宫,咱们边走边说。听说瑾弟要为人父了?” 尹玉瑾心惊,流言传的竟然如此之快?斟酌的答道:“回兄长,说来汗颜,正是!” 泷宇笑,面上竟是揶揄之色:“可为兄还听说,孩子不是沈老之孙怀上的?” 尹玉瑾尴尬的笑笑:“兄长明鉴。” 泷宇闻言哈哈大笑:“原以为你是个守礼的,却原来和为兄一样是个敢爱敢恨的,哈哈~甚好甚好!为兄啊只比你略长两岁,如今弋儿都快要到入太学的年纪了,你若生个男孩正好给弋儿做读伴。” 若是女孩,厄,庶女为小皇子之妻,谁也做不了这个主。 尹玉瑾神情越发的谨慎起来:“只怕我儿将来愚钝,不配与小皇子为伴啊!” 泷宇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你莫要藏拙就是了,你之文采才学,武功兵法哪个落了下乘,虎父焉能有犬子。不说这个了,咱们且拭目以待。”没有等尹玉瑾回话,泷宇独自摆摆手道:“本宫且问你,对于邻国岚袭扰我卞国边境之事,你如何看?” 见泷宇皱起眉来,尹玉瑾思索片刻答道:“此事,微臣看来...” 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从回廊拐角钻出一个虎服(武将官服)从六品官员,神情阴冷怨怼,小声呸了一句:“尹玉瑾,我看你如何春风得意?!莫要以为有个好老子,自己也能成‘老子’!”话毕朝相反的方向遁行而去。 当天尹玉瑾果然晚了两个时辰才回府。回府后来不及回自己的院落便向主院行去,见过母亲李氏,交代了画枝的事情,宽慰了母亲片刻,便进了父亲尹义仁的书房。 “叩见父亲。” 老爷没有起身,口中轻轻哼出一个“恩!”并不停歇手中的事物。 尹玉瑾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好说道:“父亲,太子向孩儿询问岚国之事,孩儿如实以答。” 看来尹父子俩很注重平时的交流,尹玉瑾只是简单一说,尹义仁便心领神会:“恩,此事此时你莫参与进去。还有你的院中的那个,说说吧!” 尹玉瑾难得的面上泛起了恼怒之色:“是孩儿疏忽,让那贱婢钻了空子。” 尹义仁抬眼看了尹玉瑾一眼,冷哼一声:“一个买断的小奴居然可以买通府中之人,为她换去避子之药,端的是好本事,若是如此这个女子倒也‘聪慧’。” 尹玉瑾听出父亲话中的不满,也听懂了他的质疑,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单纯了。那么究竟是谁做的这些个事儿?转念一想又说道:“太子今日提起了这个孩子了,似是颇为看重。” 尹义仁又笑:“那他是看重你!好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信我儿。你且看看为父的这幅字如何啊?” 尹玉瑾闻言靠近书桌:“江山北望”四个斗大、苍劲、龙飞凤舞的字跃入尹玉瑾眼底,却原来老爷子刚刚是在习字。 尹玉瑾笑望着自己的父亲,答道:“父亲端的是好气魄!”随即与其相视而笑。 岚国之事,不在此时,却在适时! ------------ 二十五、机会,防人之心 是夜,尹玉瑾与沈宓一起用了晚饭。本来饭后,尹玉瑾是打算去书房的,突然想到自家老子说的话,便转道去了画枝的屋子。 节嬷嬷果然竭尽全力“服侍”画枝,用“无微不至”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老奴拜见少爷!”节嬷嬷远远的便看见尹玉瑾踏夕阳而来,遂缓缓起身行礼。 尹玉瑾快步扶住节嬷嬷,对于府中的老人他还是很尊敬的:“嬷嬷免礼。她,如何了?” 节嬷嬷抬眼看了尹玉瑾一眼,昨日表现的如此不喜,今日为何突然又关心起来了,不过此事也不是自己一个老奴仆可以过问的:“回大少爷,画枝姑娘还算听话,保胎的药都喝了,孕吐也不是那么多。” 尹玉瑾深思的点点头:“恩,如此便要劳烦嬷嬷了。奶娘说,她有许久没有和您说话了,很是想您。” 节嬷嬷闻言就笑,皱纹从眼角荡开:“哈哈,还劳廖嬷嬷记挂着,少爷有心了。您进去吧。”说着往旁边一让,着人将门落锁。 尹玉瑾拱了拱手,便进去了。 画枝呆坐在床头,手里是未完成的披风,屋中也没有点上烛火,显得有些冷清。 开门的声音似是也没有惊动画枝,尹玉瑾进来后才着人点的灯。 尹玉瑾看着此刻画枝的模样,脸色有些惨白,皱着眉,抿着嘴,似在沉思,又似在空想。于是他慢慢的走到画枝身旁,拉起了她手中的披风。 “这是你做的?” 画枝一震,看着尹玉瑾,似是有些不敢确认,眨了几下眼睛才像是回过神来,于是连忙起身拜见:“见过大少爷,婢妾失礼了。” 尹玉瑾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又放柔了几分声音:“这是你做的?给谁呢?” 画枝这才看到尹玉瑾的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做的披风,突然觉着这是个机会,连忙答道:“婢妾愚昧,感恩于大少奶奶的照顾,不知怎么报答,想着将要入秋了,所以便做的这件披风,算是,算是报答了。” “哦?一件披衣就报答了?”尹玉瑾好笑的看着画枝听了他的话后顿时惊成小鹿,突然间不想听这个答案了,于是接着问道:“那么这件呢?也是给大少奶奶的?颜色似乎暗了些。” 画枝看着尹玉瑾拿起了自己已经完成的披风,突然红了脸,那是之前做给尹玉瑾的,遂又白了脸,送礼也要看彼此间的关系和身份,画枝害怕又惹尹玉瑾不高兴,不敢据实以告,只有低着头答道:“是...也是给大少奶奶的。” “是吗?”明明是给男子做的,我的宓儿如何有此等身高? 画枝倍感压力,只有期期艾艾的答道:“回,回大少爷的话,是...是的。” 尹玉瑾一时间失去了想要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恩,那你好好的做,好好养着身子。”说着便想要离开。 画枝连忙出声叫道:“大少爷,大少爷,等等,婢,婢妾想要见见少奶奶,不知可否?”神情中透出几分焦急。 尹玉瑾斜眼看了看她,没有立即回答。画枝以为尹玉瑾不同意,又连忙说道:“婢妾,婢妾是想当面向少奶奶道谢,然后亲手送上披衣。” 尹玉瑾点点头:“此事等你做完了手中的披衣再议吧。”言毕转身离去。 画枝于床上福身跪拜:“谢大少爷,恭送大少爷。” 尹玉瑾觉得自己心中有着一丝不快,本想来多“认识”下自己的通房,如今却完全没有兴致了。不愿多想,不论画枝是否是一个善于钻营的人,亦或只是被人利用的对象,孩子才是此时他尹玉瑾所看重的。 尽管长子不嫡,但是只要和朝中的贵人搭上线也是好的。尹府树大枝叶盘错,老爷子虽然进山韬光养晦,不代表尹府就不再遭人惦记,所以若能将这个意外利用好了也是不错的选择。 思绪放开便向书房行去。 另一边王嬷嬷正伺候着自家小姐于园中漫步,饭后走走还是好的。 “小姐,老奴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宓不在意的摆摆手:“嬷嬷多礼了,您有什么就说吧。” “恩,这个...”王嬷嬷有些为难的想四周看看。 沈宓会意:“嬷嬷,我也走累了,不如咱们在前方小亭处歇歇。” 王嬷嬷开心的说道:“甚好甚好。” 快走几步,沈宓遣走周围的小丫头,只留王嬷嬷在身旁。将将坐定,沈宓开口道:“嬷嬷也坐,您且说吧。” 王嬷嬷依言坐下:“谢小姐,这个,老奴总觉着这个画枝丫头怀孕的事有些问题啊。” “嬷嬷何出此言?” 王嬷嬷一脸担忧:“您看,她不过一次就怀上了少爷的孩子,更是抢在了您的前头。还有按说这试婚丫头若是少爷防着些,又或是敬着些您,不该这么不小心啊?” 沈宓暗暗皱眉:“嬷嬷,有什么话您就明说吧!” “老奴是觉着,这件事里有些蹊跷。按着少爷对您的态度,应该是给了那个丫头一碗避子汤的,可是这个避子汤居然还能保人怀上孩子,慢不说这中间究竟出了何种差错,就说这丫头怀孕而不自知,还服用香草。但从这丫头死命向您效忠的份上也不是个蠢的,若说这些个种种都与她无关,那么究竟有多少只手插了进来?小姐,咱们不能不防啊。” 沈宓暗暗焦虑,这些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关键是尹玉瑾的态度很让人费解,给她一种自己最好不要插手的感觉,可是若是:“若是画枝她本人有所参与呢?” 王嬷嬷顿时有些被问住了:“若真是如此,这个尹府还真是不太平啊。” 沈宓一急:“您是说她受了什么人的指使?那么您说这是针对我的吗?” 王嬷嬷微微福身:“这个何人指使,或是有没有人指使,老奴想也只有她本人心里最是清楚,至于是不是针对您,老奴想应该是了,针对大少爷不就是针对您吗?” 沈宓颔首:“嬷嬷,您说瑾哥哥是否想要这个孩子留下来?” “小姐,您莫要动那些心思,哪个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尤其还是在这个侯门大院里,即使孩子的母亲上不来了什么台面。” 沈宓失笑:“嬷嬷误会了,我自是不会出手,只是西苑的那个可就不好说了,咱们也不能不小心些。”西苑正是拓跋芊芊的住所所在。 王嬷嬷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小姐说的在理。” 沈宓莞尔一笑,心情颇好:“这其中的关键还是要看那个孩子。其实瑾哥哥是想要将画枝送入别院养老的。” 王嬷嬷颇为惊异的点点头,看来此时还是作壁上观比较好。 ------------ 二十六、转机,是好是坏 沈宓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内院看看画枝。听说是请了个厉害的老嬷嬷,画枝的生活不会太好过才是,但是,此事还是要看尹玉瑾的态度了。 沈宓决定从侧面问问尹玉瑾的想法。 一夜无话。 此后一连几天,尹玉瑾都是在沈宓的屋中歇的,这让拓跋芊芊非常的不满,不过也仅限于不满,倒也不敢在沈宓的面前说三道四,每天请安问礼也是一天不落。这还要归功于拓跋家派来的老嬷嬷,若没有她的劝阻,拓跋芊芊定是要翻天的。 画枝对于这些一无所知,每天立志于完成为沈宓而做的披风,借由尹玉瑾的回答,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沈宓,不知怎的,此时的她有着托孤一样的心情。 画枝常常摸着自己的小腹,想象着孩子今后会是什么模样,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应该还是女孩比较好吧。 这样沈宓也比较容易接受,女孩也不会危害到她孩子将来的地位,作为一个庶出的嫡女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男孩,只怕日子会有些苦,不过也不碍事,若是得了沈宓的庇护应该也能衣食无忧了。 画枝满心满意想的都是自己孩子的将来,但是对于自己的将来,她暂时不会去想,也不敢想。命运这个东西或许不是自己能够完全弄的明白的。 随着一声“见过大少爷!”推门进来的不出意料是尹玉瑾了,画枝放下手中的事务,向尹玉瑾叩拜。 这几日还有一个改变就是尹玉瑾会时不时来看看她。画枝自然不会有这个自信,认为尹玉瑾是对自己有了感情,多半还是因为孩子。 尹玉瑾定定的看着这个女子,有着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的温婉,也有着他历来知道的小心翼翼。 “起来吧!多顾着自个的身子,天气虽说不冷,也不要多跪了。” 在画枝听来这话说的冷冷冰冰,果然在意的还是孩子啊。 “谢大少爷。” 起身后,画枝低头站在尹玉瑾的跟前,等着他的吩咐。 尹玉瑾摆摆手,径自坐下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母子,你且做你的,莫要管我就是了。” 画枝闻言依然低着头,为尹玉瑾倒了一杯凉茶,便退到了一边,又绣了起来。 双方均沉默了会儿,尹玉瑾不着声色的看着画枝,默默拿起她手中披风的一角把玩着。画枝看见了也不出声,依然静静绣着。 “你就这么想见宓儿?” 画枝心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尹玉瑾的心自然是向着沈宓的。 她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只比一般的小丫头好些,若是回答的不合尹玉瑾的心意,或许自己也就不能再有一个好机会为自己的孩子寻一个庇护了。 况且画枝心知,其实无论是什么靠山终究是不如尹玉瑾来得实在,所以画枝大起了胆子:“回少爷的话,奴婢确实是想见见少奶奶,因为奴婢不仅感恩于她的多方照料,更想向她求一个恩典。” 尹玉瑾听画枝自称为奴婢,是不把自己当做是他的女人了,如此听了心中甚为不喜,不过也不会着相的将自己心中所想表露出来,只淡淡说道:“是何恩典?” 画枝轻笑,这个笑容让尹玉瑾觉得她不似真人一般。画枝跪在尹玉瑾的身边,见尹玉瑾有扶她的意思,遂躲开了:“您就让奴婢跪着和您说吧。” 尹玉瑾不再动作,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奴婢自八岁入府,随田嬷嬷,被她悉心教导四年,十二岁开始伺候二小姐,从三等小丫头开始做起。那时的日子虽苦,可也是有盼头的。”语气毫无起伏,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说着。 其实尹玉瑾很想问一句,如今就没有盼头了吗?可是他这话是断说不出口的。 画枝像是忆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竟淡淡的笑了起来,尹玉瑾回想他们相处的片段,画枝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的笑过。 “后来,待奴婢十六岁的时候父亲故去,母亲一个人带养着三岁未满的弟弟,又要还父亲的赌债,很是辛苦,所以奴婢也...也不忍心,可是奴婢虽然月俸颇高,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所以在二夫人的接济下,又渡过了两年。” 画枝的语气开始有些期期艾艾,像是想要说给尹玉瑾听,又像是要说给自己听,而尹玉瑾表现的正如一个听者,不打断,不起哄。 “二夫人也不是完全不要我做事,这是在受她接济的时候,奴婢就想好了的,只是奴婢忽略了她的贪婪,也错算了自己的能耐。” 尹玉瑾不耐,不想从这个带着哭腔的女子口中听到“我并非自愿嫁你”这等不识抬举的话,便打断道:“你不是想要求一个恩典吗?我应你便是,不用再劳烦宓儿了。” 画枝闻言一惊,接着又一喜,伏地叩谢道:“谢大少爷恩典,奴婢只想孩子今后会有一个好的生活。” 尹玉瑾怒道:“我堂堂尹府,难不成还会为难自家的孩子不成?就算是庶子、庶女,也断不会亏了他们的。” 画枝自知自己的话说的急了,让尹玉瑾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奴婢自是不敢,古人有云:‘人之初,性本善’,若是有人好好的教导孩子,那他的品性不敢寻求像圣人般高尚,也定不会是一个纨绔的,所以...” 尹玉瑾接道:“你想为自己的孩子请一个好的西席?” “是,奴婢不求他今后出人头地,只要他自食其力。” 画枝说完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像是一个等候发落的犯人。 尹玉瑾心中轻叹,大宅院中孩子间的争斗古来就有,画枝的话也不错,可终究这样说了出来,整整撕开了一层脸皮,倒也难得。 “你起来吧。”话毕转身离去,临到屋门口的时候对节嬷嬷说道:“嬷嬷,您辛苦了。怀孕了也不能不动,您也不用一直拘着她了。秋菊快开了,您也去园中看看吧。” 这话里绕了三绕,说明了就是画枝终于可以出这个四方牢笼了。 画枝欣喜,她知道自己赌赢了,浑身的劲儿头像是都散了,一瞬间竟瘫软在地上,全身被汗水浸湿,甚至都忘了向尹玉瑾谢恩,脑子中只回响这一句“不用一直拘着她了”,看来尹玉瑾是默认她去找沈宓了。 如此就好! ------------ 二十七、纷争,内忧外患 尹玉瑾态度的改变,让沈宓有些疑惑,不过相比拓跋芊芊而言,也仅仅是疑惑而已。 “嬷嬷,您说瑾哥哥究竟是想干什么?”拓跋芊芊失神落魄的问着身边的祯嬷嬷。 “小姐莫气,世家再怎么也是看重自家的子嗣的。” 拓跋芊芊眼眶一红:“可是瑾哥哥可以去看那个女人,每天更是陪着沈宓那个贱人,都没来看看我。” 祯嬷嬷微叹,让一个小丫头明白什么是世家的根本,似乎有些难了,尤其让这么一个只知妒忌,却不知用手段的小丫头就更难了。 祯嬷嬷真不知道本家究竟是看重拓跋芊芊什么了?算了,自己也是有自己的任务的。 “小姐,大少爷也有他的考量,一般而言世家都是看重长子嫡孙的,若是一直没有嫡子,庶子却一个接一个的生,如此传出去也不是个事呀。” 拓跋芊芊颇为神经质的扯住祯嬷嬷的手:“您是说,要等沈宓那个贱人生了所谓的嫡子,我才能生吗?可是嬷嬷,您不是说我迟早至少也能登上平妻的位置的呀?我生的不就是嫡子了吗?” 就你这个猪脑袋还妄想什么正妻之位,平妻也要烧高香的。咳,怎会遇上这等难缠的差事!“小姐,这是主家的期望,您和老奴都需要努力才是。”轻拍拓跋芊芊的手,以作安慰。 “努力?我还不够努力吗?可是瑾哥哥都不来我的院中。都是那两个...哼!” 祯嬷嬷下意识的忽略拓跋芊芊的抱怨,也不想顺着她妒火中烧的话说下去:“关键还是那个孩子,所谓长幼有序,既然嫡子不长,那么长子自然有他独特的地位。所以小姐若是能得了恩典,将这个孩子要过来养,也可以‘母凭子贵’。” 拓跋芊芊倒也冷静了下来:“可是您不是说,要...”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祯嬷嬷眼光一闪:“时候不同了,咱们还是要寻求利益的最大化。”尤其是在她看到了自家老爷送来的秘信,更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做了。 拓跋芊芊似懂非懂:“我全听嬷嬷的。” 尹玉瑾不想见画枝平静却不似有生气的脸,也不想见沈宓隐藏愁思却强颜欢笑的脸,拓跋芊芊尖锐的声音此时在尹玉瑾听来也是刺耳万分,故而,在家的时候还是待在自己的书房最好。 “少爷,张岳桂大人来访。” 正在看书的尹玉瑾被自己贴身小厮的话语打断了兴致,一时却没有反应过来:“诚东,你说何人?” 小厮作礼道:“内务府兰翎长张岳桂大人。” 尹玉瑾有些奇怪,皱眉道:“是他?他此来可有说明来意?” “未曾。现下,由诚北陪于前厅候着。” “恩。”尹玉瑾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朝前厅走去。 “下官拜见尹校尉。” 虽然张岳桂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但尹玉瑾作为骁骑校,正六品武官,受他一个从六品武官的大礼也还是受得起的。 “张大人请起!”尹玉瑾一看这个架势就是有事相商,遂也回了一个半礼。 小厮连忙端茶倒水,端盘布果,收拾妥当后,双方就坐,尹玉瑾倒也直接:“不知张大人今日所来是为了何事?” 张岳桂斟酌着,似是在组织语言,尹玉瑾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并不催促。 张岳桂呷了一口茶,抱拳道:“尹大人,在下所要说的事情是恐有不妥,但是却是不吐不快的,不知...” “张大人有何不如直接说不来。” 张岳桂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点头道:“恩,咱们习武之人是不该如此婆婆妈妈的。今早散朝后,听说右相柳大人协同内阁学士李大人、通政使罗大人一同觐见陛下,像是弹劾康王殿下拥兵自重,不顾法纪。” 张岳桂抬头看了一眼尹玉瑾,见其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岚国自殇越起便与先人摩擦不断,与我卞朝也是征战不休,如今更是如火如荼,张某人虽不是像秦律秦大人那样的大英雄,可是也想为我卞朝尽一份力,不知...”尹大人可否为卑职引荐? 尹玉瑾抬手阻止了张岳桂接下来的话。 秦律是卞朝开国时期的兵马大帅,不论是殇越还是岚国的大将听闻是秦律所带的兵,均是闻风丧胆。 而这张岳桂是贱籍出生,考中武试榜眼,为人也算正直,入朝后更是拜了曾经的内大臣(从一品京内武官)冯胜为师,短短几年一路从一个九品的小官做到了内务府兰翎长,可见其人是有真本事的。 尹玉瑾不想应他的话,冯胜虽死,其党羽更是四散八零。但是他张某人一来先提康王的事,而非自己入战场的心愿,如此看来如何能证明其心之正? 太子泷宇与康王泷审皇位之争已现端倪,如今太子守内,康王戍边,正是内耗外扰的时节,若是此时尹府早早的陷入党羽之争,岂不一来就落了下乘。 沈宓之祖父沈清作为左相,与此刻正在戍边的曹笑都统有几分关系,张岳桂此来看来就是求的这个关系。 想清这些道理尹玉瑾自然不会同意张岳桂之求,太子与康王――尹府不会这么早就站队,岚国之争――他尹玉瑾本人也不会如此之早就参入其中。 “抱歉张大人,恕我直言,如何派兵遣将,不是你我这等身份可以说的算数的。你我如今均是京内武官,守城才是你我的本分。” 尹玉瑾的回答只字不提康王,只讲现下北方战事。虽然他也有耳闻说康王对太子一党的嫉恨,但是此时还不是抉择的时候。如此而言已经很直白的告诉张岳桂,他尹玉瑾是不会管这些事的,你张大人是求错人了。 张岳桂闻言神情略显失望,不过身为京内官员如此之久,对于一些敏感话题还是有所避讳的。 本来他此番前来,一来就是看看尹玉瑾对康王的态度的,二来自己也确实想去戍边。 可惜岚国就这么一边骚扰一边求和,卞为了彰显大国故有的威严和胸襟,也不能一次就出兵攻打,所以此事本来就是政治平衡所需。也着实让一群热血武官很是憋闷。 张岳桂比较看好康王的为人仗义,虽不一定支持其将来正位皇位,可是在他看来是一个很值得追随的人物,只是...可惜了! 尹玉瑾理解的拍拍张岳桂的肩头。兵法有云:兵贵神速,不出则已,一出即决胜负。岚国的虚以为蛇,卞朝的内部争斗均不是出兵最佳之际。 送走张岳桂,尹玉瑾去了自己老子的书房,与老头子商议了一下,有些事情他尹义仁可以倚老卖老就避过去了,可是他尹玉瑾却是不能。 遂尹玉瑾向自己的老子问计,尹义仁有些不满的说道:“你后院如此好的条件为何不善加以利用?有时女人也是政治的有力砝码。” ------------ 二十八、时局,祸福相依 尹玉瑾对于自家老子的建议不置可否,沈宓是一个值得好好对待的女子,并不是什么政治的砝码。虽然也谈不上什么爱与不爱的,但即使是政治婚姻,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刚刚回到次皓院,就见到了一双颇为妖娆的女子向他请安。尹玉瑾奇怪,却只微微点头。虽然夫妻本是一体,但是他还是愿意给予自己的另一半足够的空间的。 “夫君,回来了?”沈宓柔柔行礼。 尹玉瑾将其扶起:“恩,宓儿今日可好?” 沈宓闻言黑了脸,搅着手中的帕子,坐在尹玉瑾的身旁:“不好,心情不好。” 尹玉瑾挑眉,大概是没有想到一贯柔弱却坚强的宓儿会有如此小女儿的情态,心中倒也有趣:“哦?可愿意与为夫分享?” 沈宓似是平静了下心绪,也不知刚刚是怎么了一下就说出了心中所想的话,颇有些疲惫的说道:“瑾哥哥,你刚刚可有看到院中的两个婢女了?” 尹玉瑾手中剥着桌上盘中的花生米,闻言顿了顿手:“看到了,你若是想添加个伺候的人,也不用与我说,自个儿拿主意就好。” 沈宓心知尹玉瑾误会了,咬了咬牙,索性道:“这两个女子是锦王府送来的。” “姐姐回来了?” 沈宓自然知道尹玉瑾口中的姐姐是何人,正是曾经尹府的大小姐现今锦王的侧福晋――尹玉琉:“没有,只是托人给你和父亲带了信,今天来的是锦王妃,那两个婢女就是她带来的,然后通过母亲送了过来,都是开了脸的,夫君若是喜欢就可留在房中伺候着。” 这含怨带醋的一句话,并没有让尹玉瑾心中放松,反而成了头疼的源头。来不及安慰自己的妻子,只是淡淡道:“恩,姐姐的信何在?” 沈宓无疑是聪明的,看着尹玉瑾不满的神情,自然不会再胡搅蛮缠,可能是朝堂上的事。而若真的涉及到了朝中的事,便不是她一个府中内人可以插足的了。 沈宓亲自将信奉到了尹玉瑾的手中,尹玉瑾接过,想了想还是说道:“宓儿,此事与你无关,你莫参与,亦莫在意。” 这话也算是安慰了,只是想告诉她沈宓,这两个女子的到来并不是针对她的。 沈宓闻言点头,自觉的退了下去。 尹玉瑾看完姐姐的书信,除了家长里短,有一句话很是让他在意,书说:“太子少傅近来与锦王交好,很是喜欢蕊儿。”太子少傅是正二品文官,好似是叫做焦徐历。蕊儿是尹玉琉所生的小格格。 尹玉瑾疑惑,尹府是否还能保持中立? 远远看见两个搔首弄姿的婢女,突然觉得父亲的话确实不错,女人也是政治的工具,但是这个女人未必就是自己的妻子,也可以是其他的女人。 尹玉瑾回头对正在侍弄花草的沈宓说道:“宓儿,那两个女子既然是送来你的手中的,你要如何用自是随你,若他人有什么不好听的,你也不用理会。” 沈宓走到他的身边,摆手让人去取事物,然后回道:“瑾哥哥,我知道怎么做了。”然后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 尹玉瑾自然揽住了沈宓的肩,此情此景倒也温馨。 “少奶奶。”蔓芯取了东西回来。 沈宓从善如流的拿了过来,递到尹玉瑾的面前:“夫君,再过半个月就是中秋了,你且试试这个披衣可合身?” 尹玉瑾凭借这个花色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披衣出自何人之手,不是画枝又是何人。 试过之后确实合身,沈宓又取来了一双棉底锦靴让尹玉瑾试。 “这披衣我看着倒是合适,夫君觉得这靴子如何?” 尹玉瑾点头:“底很软,轻如棉,很是舒适。” 沈宓闻言红了脸,轻声说:“这披衣是画枝送来的,这双靴子是宓儿做的。夫君可是欢喜?” “自来都是知道宓儿有双巧手,如今倒是认识到了,我很喜欢。” 沈宓也不接话,取来了一件较小的披衣披上后,笑颜如花:“可好看?” 原来画枝的披衣做成了一对,颜色虽然不同,但是式样和绣花却匹配了一个十足――男的鹰飞万里,女的松树留花。尹玉瑾看着沈宓的笑脸:“中秋赏月之时自是可以用上了。是个合适的。” 沈宓心中知道,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尹玉瑾已经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与其让那两个媚劲儿横生的主接近尹玉瑾,倒不如让画枝生了孩子也留下。 这样既应了画枝求的恩典,又彰显了自己的大度。 尹玉瑾想:看来应该和画枝谈谈了。 果然次日,尹玉瑾刚下了朝就去了画枝的屋子。 坐定后的尹玉瑾张口就道:“你昨日去寻了宓儿了?” 画枝以为尹玉瑾是心存不满,只有小心的答道:“回少爷的话,奴婢昨日将披衣做完,便给少奶奶送去了。” “可是已经求了你的恩典了?” 画枝点头:“少奶奶对奴婢很好。” 尹玉瑾点头:“既然宓儿应了你一个恩典,我也在给你一个恩典,如何?” 画枝脸色有些白,以为尹玉瑾想要她今生再也见不着自己的孩子了,于是强作镇定的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是一个贪心的主,少奶奶已经答应了奴婢,奴婢自是不会再不知廉耻了。” “那好,从今儿个起,你还是自称婢妾,孩子生下后我依然会抬你做姨太太。” 画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愣镇的看着尹玉瑾,都没有来的及回话。 尹玉瑾不等她回话,只是说道:“恩,披衣我看到了。以后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府中不缺衣食,从今天起你就好好的养着。” 言毕又是转身离去。 画枝心中怪异,尹玉瑾这话是又要让她留下了?她不信尹玉瑾是真的看上她了,不然也不会到这个时候。 等确定尹玉瑾已经离开了,画枝迭声叫道:“翠儿,翠儿?” 翠儿自从画枝解了禁足令,如今又从新回她的身边伺候着了。 “画姐姐何事?” 画枝拉住翠儿坐下,斟酌的问道:“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翠儿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中秋过后就是二小姐入宫的日子了,所以府中的人都在准备着,连我也被夫人叫去帮忙了。” 画枝乍一听到尹玉珂的消息,有过一瞬的不自然,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见她了?那个高贵的女子也终是要入深宫了。但是这事严格说来与自己已是没有关系了:“可还是他事?” 翠儿看着画枝的脸,怕她难过,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有...还有...大少爷又招了两个在屋中伺候,像是说是夫人送来的。” 是了,应该就是这事了,只是不知道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想着尹玉瑾留下的话――真是祸福相依啊。 ------------ 二十九、配合,不止演戏 尹玉瑾离开画枝的屋子后对身边的诚东说道:“附耳过来,你叫诚西这样...然后...” 待尹玉瑾吩咐完后,诚东跪地领命,随后离去。 东南西北是尹玉瑾的贴身侍从,诚东负责尹玉瑾的衣食住行,像是一个总管;城南长期不在京中,是尹玉瑾各地产业的管理者;诚西是一个容易让人忽视的人,实则是尹玉瑾地下探子的总管;诚北身手甚好,与其说是贴身侍从,倒不如说是贴身侍卫,只是他人不知而已。 过不了几天时间,京城的人们开始盛传尹玉瑾专宠通房画枝的消息。 有人说亲耳听见,尹大少奶奶院中伺候的小厮出府采买时,出口唾骂画枝是狐狸精转世,那个媚啊!把尹玉瑾迷得不知东西,何谓日月,连上朝都迟到了。 亦有人说沈宓虽然挂着大少奶奶的名头,但是现在都没有被破身,尹玉瑾只是依着规矩在她房中待了一个月,随后就张罗着娶了拓跋家的旁支闺女。要说这个女娃也是个可怜的,完全就是用来掩盖他宠幸通房的“牺牲品”。 还有人说画枝原来就是府中伺候的人,早就和尹玉瑾暗通沟渠了,可是碍于老爷夫人的原因一直在底下伺候着,现在终于到明面上来了,连孩子都怀上了。 说的莫衷一是,却个个有鼻子有眼,不是亲眼看到,就是亲耳听到,不是有亲戚在尹府伺候,就是和尹府的某人是好兄弟好姐妹,总之一句话:尹玉瑾专宠画枝,旁的妻妾均是摆设。 一日,二少爷尹玉琮终于从南海回府,将将参加了哥哥的婚礼,便赶到南海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如今算算已有三个多月过去了。刚到京城自然听到了京城中的流言,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关于哥哥的,自然要多多上心。 “琮弟,你回来了。” 尹玉琮刚回院子,尹玉瑾便来拜访,可见两兄弟的关系甚好。 尹玉琮笑看着自己的屋子道:“让哥哥见笑了,我这个当弟弟理应拜访兄嫂,如今却让哥哥来看我,甚是惭愧。这屋子被弄的很乱,要不我们去花厅可好?” 尹玉瑾自是点头。哥两说了好一阵子家长里短,终于尹玉琮忍不住问道:“哥哥,我听坊间传闻,那个,恩,嫂嫂可是哪里做的不好?” 尹玉瑾刚听了自家弟弟的前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便也直言不讳的说道:“我专宠画枝,是也不是?” 尹玉琮没有料想尹玉瑾这么直接,颇为尴尬的点点头。 “传闻不过是传闻,你大嫂很好。”略略顿顿,尹玉瑾接着说道:“父亲要我告诉你,京城开始乱了起来,你做你的生意,莫要参与其他的事情,若是不想做生意了,又不是钱不够用,闲于家中读书写字亦是好的。” 尹玉琮皱眉:“哥哥,你是说...”说着双手握住向皇宫方向作揖:“那开始出问题了?” 尹玉瑾不语,只是抬起桌边的茶杯,微微吹吹,呷了一口:“此茶入口微苦,回甘甚好,真是不错。”说着还点点头,像是很喜欢的样子。 尹玉琮会意:“此茶此时还没有名字,是我此番从南海找到的宝贝,哥哥若是喜欢只管拿去,弟弟我这有的是。” 言毕二人会意而笑。 没错,传言是尹玉瑾自己散播出去的,目的也很明确,一则是断绝其他大臣再以各种的理由往他屋里送人;二则也是应了沈宓的想法;三则是警告拓跋家的人,莫要以为凭借一个拓跋芊芊就可以牵制他;最后也为岚国之事找一个借口,此事此时能拖即拖。 之所以要警告拓跋家,盖因太子少傅焦徐历明面上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实则与西北拓跋家关系匪浅。 不论他拓跋家是怎么想的,现在表态与太子靠近也好,北方战局诸多插手也罢,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借由焦徐历来威胁自己的姐姐,也不该认为自己是一个好拿捏的。 看来皇位之争已经全面开始了。 当然此番作为自是让朝中的好友揶揄了一番,早朝差点迟到也是因为头天夜里被灌的烂醉。太子也因为此事好好的嘲笑了他一番。最后母亲李氏的责难更让尹玉瑾为难。还好沈宓是一个聪明的、知趣的。 刚看完弟弟的尹玉瑾又回到了画枝的屋子。 “少爷,您回来了。秋老虎最是要不得,可要些瓜果解暑?” 尹玉瑾笑,很是紧张的将画枝按到椅子上坐好:“小心身子,自己也不知道顾着点,这些事又下人做就好了。” 画枝赔笑:“哪有这么娇贵的,这才三个月,大夫也说要动动的好。” “那你弹琴好了,为夫喜欢。” 画枝继而让人取了水果,又取了琴,让人都到外面伺候。 借着断断续续的琴声,尹玉瑾说道:“你倒是配合?!” 画枝低头侍弄琴曲,一边又答道:“少爷高兴就好。” 一会儿后,尹玉瑾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是如何发现的?” “发现什么?”不一会儿又歪头答道:“哦,是这事啊。恩,少爷看婢妾的时候眼神很清澈呢?如此冷静,怎会是迷恋?再者二姨奶奶来找婢妾闹,所以婢妾就知道了。” 尹玉瑾冷哼一声:“你倒是个聪明的!” 因着这句似褒又贬的话,画枝将琴弹错了一个音。 尹玉瑾也就顺势朗声说道:“哎呀,可是累了,手指可有什么事。”说着还轻轻拿起画枝的手查看着。 画枝浑身不对劲,却又硬是做出了娇羞的模样:“少爷,大白天的,婢妾没事,只是孕后,做事总是不能集中精神,原本就弹的不好,现下如此,到让少爷笑话了。” 随即更加小声的说道:“少爷,婢妾不知道您有什么事,非这样做不可,但是婢妾也没有什么别的诉求,只要孩子能一生安康就好。” 言外之意就是:我会陪你演戏,我会配合你的所有要求,只求你能善待我的孩子。 此话自是得不了尹玉瑾的欢心,不过尹玉瑾也惊讶于画枝的敏感。 “我此刻就抬你做妾侍可好?” “少爷,您这话就不要再说了,婢妾还不知怀的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呢?”装出满脸喜悦的样子。 尹玉瑾将画枝拥入怀中:“不管男孩、女孩,均是我尹玉瑾的孩子,我都欢喜的。” 忽略画枝全身的僵硬,其实她的身子很软,更有股桔梗的味道,像是阳光一般。 画枝知道了尹玉瑾对她的承诺,心中更是一松。 想着昨天下午二小姐来找自己的时候,心中不知有多少的惊讶。 ------------ 三十、故主,左右心伤 “翠儿,你看这个花色可好?” 翠儿够头一看:“恩,鹅黄配淡绿,真不错。” 画枝就笑:“你将鞋底纳好,今儿个就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画姐姐,交给我做也是一样的,或是交给下人也行啊。您看大少爷这么宠你,提什么要求他不答应啊?” 画枝将心中的疑虑按下,微微叹息一声:“小孩子的皮肤最是柔嫩了,所以还是自己做出的小衣服、小裤子才放心。” 没等翠儿回答,只听一声清脆的女声从耳旁拂过:“画枝,好久不见。” 画枝对这个声音自是熟悉不过,眼睛还没有抬起眼眶就红了:“小姐?” 待确定了来人,才赶紧行礼道:“婢妾参见二小姐。” 尹玉珂只身进入画枝的房间,将嬷嬷、丫鬟都留在了门外,翠儿也很懂眼色,行礼后乖乖出了屋子,并将房门轻轻靠拢。 尹玉珂将画枝扶起,与她一起坐在床上:“见到我很惊讶?” 画枝连忙擦擦自己的眼角:“婢妾只是,嗐,也不知怎么了?怀了孩子后就情绪起伏很大,对不住了,二小姐。” 尹玉珂微微摇摇头:“你还是叫我小姐吧!我喜欢你叫我小姐。” 画枝闻言泪水竟是怎么都忍不住了:“小姐。”叫着便殷殷哭了起来。 画枝确实没有想过能够再见到尹玉珂,还是在如今的状况下。本想着等尹玉珂入宫之时,自己远远的望望就好,四年每日每夜的相处,如何说没有感情呢? 尹玉珂理解画枝,只是轻拍她的手,没有出言安慰,更没有靠在一起哭泣。看着画枝如今略显丰腴的样子,心中流过一声叹息。 “我不日就要入宫了,中秋之后,日子什么的也都定下了。今个我是来看嫂嫂的,所以也顺带来看看你。” 画枝渐渐收起了情绪,只听尹玉珂说要入宫,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安,原想着入宫是好的,现在自己嫁做人妇,自是知道入宫也不是那么的好。 “小姐,奴婢届时可能不能送小姐了,请小姐一切多多保重。” 一声“奴婢”唤的尹玉珂心中难过,画枝原来就是她最贴心的丫头,如今能提点就提点一句吧。 “放心,我还有琴枫、书蕴陪着呢。倒是你,如今有了尹家的孩子,要多多注意才是”停顿的片刻又道:“周围的人也是要注意。” 画枝听懂尹玉珂刻意加重的“多多注意”,又联想到尹玉瑾近来态度的转变,原本的疑虑又冒出头来。 “谢谢小姐的关心,奴婢这儿样样齐全,会好好保重的。恩,小姐,有一事想不通,不知小姐可否为奴婢解惑?” 见尹玉珂没有否定的态度,画枝小心问道:“小姐,奴婢原是不得大少爷欢心的,奴婢也自知身份,自然不会去争个什么?只是近来...不知小姐是否听到了什么传闻?” 尹玉珂笑了,这个是一个空了的笑。尹玉珂不再与画枝对视,站起来走到窗边:“你看,从这里看出去,你看到了什么?” 画枝不知尹玉珂想要表达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到:“树,屋顶,还有,恩,天。” “是啊!只有四方的天。”说完,尹玉珂转过来,颇为疯魔的对画枝说道:“你知道我嫉妒你吗?在你还是我的大丫鬟的时候,我就嫉妒你,嫉妒你可以有自由,嫉妒你可以出府,嫉妒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虽然这最后一条被我破坏了,你可怪我?” 画枝很是吃了一惊,在她眼中尹玉珂一切均是最好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按着规矩用最好的。可是转念一想,尹玉珂确实是苦的,从小学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在宫中生活罢了。 画枝突然升起一股怜惜感,谁也莫和谁比,谁也有谁的不如意。 “小姐,奴婢不怪您,是奴婢自个儿做错了,田嬷嬷说的对,做错了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再说,如今大少爷很是宠我。”虽然是表面上的。 尹玉珂看向画枝的表情说不出的同病相怜:“若想在这府中过的像是一个人,就一切依了哥哥的意思,我入宫是从小就定下的了,如今你孩子的命运不定也已经定下了。” 画枝心惊,不知怎么回话,只听尹玉珂继续说道:“不论哥哥如何宠你,你都莫忘了尊着嫂嫂,即使将来哥哥宠妾灭妻,你也莫要忘记。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尹玉珂的表情早就恢复到原来的不紧不慢,依然美的那么夺目,此话一说完,转身就走。画枝竟然能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份诀别之意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尹玉瑾的声音将画枝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画枝不再想昨天发生的事,微摇头:“没想什么?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人月团圆的日子。”也是离别的日子。 尹玉瑾听出了画枝话中的愁绪,自以为的道:“可是想家了?” 画枝抬手自然而然为尹玉瑾剥着水果:“是呢?想家了,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母亲和弟弟了。” “这事好办,中秋我是要入宫的,也没有什么时间陪着你,就接着他们入府陪你,你看可好?” 画枝的手顿住,看尹玉瑾神情不似作伪,感念于他的宠信,也不用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不管尹玉瑾的宠信是真是假,也不管他的宠信能维持多长的时间,此刻画枝是真的很感谢尹玉瑾。 尹玉瑾见画枝的手驻于空中,自然而然的拉过她的手,就着吃下了她手中的橘瓣。画枝感到尹玉瑾的舌头似有似无的舔过指尖,脸一红,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尹玉瑾见画枝头埋胸前,自己也是万分尴尬,不知怎的就做出了此等不雅的动作。所以连忙转移话题:“咳咳,那个,我见你开始做小衣服了,可否给我看看?” 画枝这才清醒,依言将自己做的虎头鞋、内裳一一拿了出来,哪曾想这也不该是给男人看的。 尹玉瑾已经察觉自己失语,但是既然画枝拿了出来,也就饶有兴致的看着:“恩,你的针线活看来也是不过关的,这些个线头都出来了。” 画枝低声解释着:“孩子肉嫩,线头在外面才不会伤到孩子。” 尹玉瑾摸摸鼻头:“倒是我班门弄斧了,哈哈!” 画枝瞧着他难得的孩子气也笑了起来。 这样演着戏,其实也是挺好的。 ------------ 三十一、矛盾,真假莫辨 “瑾哥哥把那个贱人拥入怀中了?你亲眼看见了?” 跪着的小奴见自家主子如此般的歇斯底里,心中害怕,偷偷咽了咽口水:“回主子的话,是的。” “滚,全给我滚!滚!” 拓跋芊芊将手边但凡够得到的全部扫到了地上。身边的丫鬟忙不迭的全都躲了出去,害怕的倒是不少,但也渐渐习惯了,这位时不时就会发一次疯。 拓跋芊芊像是想起了什么?“祯嬷嬷,你帮帮我,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每每想到瑾哥哥对着那个贱人笑,我就恨不得把拖出去打个十杖八杖的,不,就是如此也不能解我的恨,若是她落到了我的手中,我定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祯嬷嬷看拓跋芊芊双眼泛红,竟真的泛起了一阵杀意,心惊之余也不免感叹,不愧是拓跋家的种,即使只是旁支,拓跋家子孙均有的煞意这位也是不少。 只可惜性子实在是个推不上去的,否则凭着这股狠劲儿,再有些手腕,何愁平妻之位,就是正妻也是可能的。 如此想着又不禁为尹玉瑾的此番动作暗暗叫绝,哼,你既然之前妥协娶了拓跋芊芊,如今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想着拓跋芊芊如今的地位,能做的事不多,但是也是不少。 “小姐,您且喝口茶,消消气!” 拓跋芊芊膨胀的脑子,顿时清明了起来,乖乖坐下喝茶。 “依老奴来看,少爷如今虽是宠着那位的,但何尝又是真心宠着她的,还不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所以小姐也莫要着急。” “嬷嬷,你是说,只要她失了孩子就会失宠?” 祯嬷嬷眼中一扫厉色:“就要看小姐是想要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生不下来了?” 拓跋芊芊一喜:“当然是不生的好。”说罢期望的瞧着祯嬷嬷。 祯嬷嬷皱眉:“此事还要摸摸大少爷心里真实的意思。您这样...” 拓跋芊芊听着祯嬷嬷的耳语,神情愈发明艳起来。 中秋前一日,拓跋芊芊特意早早的到次皓院守着,见沈宓醒来就主动代替了她身边的丫头,做了原本是通房才做的事。 沈宓用好了早膳,见拓跋芊芊依然赖着不走,不由奇道:“今日是吹的什么风,我的好妹妹竟也殷勤了起来?” 拓跋芊芊脸红,暗暗咬牙,面上却笑的像朵花似的:“姐姐,你笑话我。呵呵。” 拓跋芊芊虽是低着头,却将沈宓的表情尽收眼底:“姐姐,明个儿就是中秋了,我,我很是想念母亲,但是最近总不能见到大少爷,也求不到一个恩典,遂想着向您讨也是一样的。所以明天,我可否回家与父亲母亲共度中秋?” 沈宓轻轻斥责道:“胡闹,嫁过来就是尹府的人了,明日我与夫君入宫,你也离去,成何体统?” 拓跋芊芊委屈的眨着眼,像是要将眼泪逼回去:“可是?大少爷都允许画枝的母亲和弟弟入府陪她,我家离的也不远,也就隔着几条街,必定会在戌时末前回来的。姐姐,你就许了我吧?” 沈宓恼怒,本就因为尹玉瑾最近的行为颇为心神不宁,现在又多出个不省心的:“你是画枝可以比的吗?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的好。” 拓跋芊芊愈发委屈了:“可是?姐姐,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不就是有了孩子了吗?任谁都要随了她的愿不成?” 沈宓知道拓跋芊芊是来找碴子的,不想再接她的话:“中秋过后,我必定禀明夫君准你回家几日,如此可好?” 拓跋芊芊本想再多说两句,想着祯嬷嬷的话,话说完了,目的达到了,就行了,莫要做的太过着相。便闷着声,不说也不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沈宓。 沈宓也没有什么精力来顾忌拓跋芊芊的想法,只是摆摆手让她回她的院子去了。 午时一过,沈宓就向画枝的屋子走去,这事的源头还在画枝,所以应该要去找她说说。 刚一进屋子就闻一男生柔柔的说着什么。 沈宓自然知道是谁。 “原来夫君也在,给夫君请安了。” 尹玉瑾起身扶起了沈宓,画枝也连忙行礼,可是礼还没有行完,就被尹玉瑾拉了起来:“这是在自个儿屋子里,就不用行礼了,宓儿你说是也不是?” 沈宓被尹玉瑾的表情动作刺伤了眼,只有硬撑着说道:“夫君说的在理,我也一直让画枝妹妹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 “宓儿这话说的就对了,画儿,你可听明白了?”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画枝一声“画儿”叫蒙了,这还是尹玉瑾第一次这样叫她。 现下尹玉瑾的问话如何答都显得失礼,画枝索性独自一旁,全当做是默认了,谁让尹玉瑾要她陪着演戏呢。 但是沈宓不是这么想的,将画枝的这番作为看做了挑衅,想着原来怎么没有看出这位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便也不想再接这茬。 “夫君在这也好,妾身就将两件事并一件事说了。” 尹玉瑾微微颔首,一下子就坐了下来,自己坐了也就罢了,还拉着画枝一起坐,沈宓心火中烧,自然是忽略了画枝挣扎的样子。 “夫君,我已经将明日入宫的事务、礼品都准备好了,想请您瞧瞧,若是合适就这么办了。” “恩恩,此事就听你的主意,你办事我放心。” 其实尹玉瑾这话说的是有些心虚的,但是听到沈宓的耳里却成了不要打扰他和画枝的催促。 闭闭眼,沈宓颔首,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是有关画妹妹的,听说夫君是许了她让其母亲和弟弟明日入府,是吗?” 画枝心想尹玉瑾做的有些过了,不过沈宓的涵养也不是人云亦云传出来的,现在居然还淡淡笑着。 “是的,明日我不能陪着画儿,自然要让她的亲人陪着。” “非是明日不可吗?夫君。” “明日不同,宓儿莫不是忘了,明日是中秋之日,节日自是不同的。” 画枝听着两位主子为了这么一个小事你来我往,心中更觉尹玉瑾的变化,心想莫要出事才好:“瑾哥哥,那个,姐姐说的不错,明日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日子,我改日再见母亲和弟弟也是一样的。” 沈宓听着画枝称尹玉瑾为“瑾哥哥”,称自己为“我”,心中惊讶之余也感自己确实是看错了画枝了,殊不知画枝是第一次如此说话。 尹玉瑾见屋外的黑影不动,索性说道:“什么改日,我说明日就是明日。” 这话一出不仅画枝和沈宓感到奇怪,就连尹玉瑾自己也感有几分诧异。 ------------ 三十二、谋划,戏假情真 尹玉瑾的强硬让沈宓很是难过,瑾哥哥何时将画枝宠幸到如此的地步了? 沈宓觉得眼中涌起了泪意,尹玉瑾自是也察觉到了,起身走到沈宓的身前站住。 恰是此时画枝也快速就地跪下,低头不敢说话。 沈宓见尹玉瑾过来,想也没想自觉地退了两步,尹玉瑾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 “宓儿,你现在应该回去准备了,晚膳你也自己用了吧!?” 沈宓强将泪水忍住,抽出自己的手:“那就不打扰夫君了。”转身离开。 王嬷嬷紧跟着行礼也走了。 “小姐,小姐,您走慢些,等等老奴。小姐,您是在...哭...”王嬷嬷已经想不起自家小姐有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自从小姐的母亲故去后。 沈宓用手帕遮掩:“嬷嬷,我...咱们快些回去吧。”言毕遂拉起王嬷嬷的手,快速离去,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王嬷嬷感觉沈宓用手指在她的手心勾着什么?仔细辨认,才认出了一个“戏”字。心里一惊,莫不是在演戏不成? 这方,尹玉瑾见沈宓步伐不稳的离开,心中竟也察出了一分不妥。只是此时话也说,事也做了,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见黑影退去,尹玉瑾转身,才发现画枝竟还跪着,叹口气将其扶了起来。 画枝不知自己究竟是碍着谁了,回想二小姐同自己说的话,不论尹玉瑾再怎么宠着自己,也一定要尊着沈宓,可是如今不是将沈宓得罪死了吗? “大少爷,您这样...”声音又降低了几分:“这样做,少奶奶不会有事吗?” “画儿,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刚刚怎么就跪下了?”学着画枝的声音小声道:“我在宓儿的手心写了一个‘戏’字,想来她应该会懂。” 是啊!此时不就只能寄希望于她会懂吗?否则不就真成了宠妾灭妻了,何况还不是妾,只是一个通房。 画枝了解的点点头,自觉陪着尹玉瑾演戏:“少爷,婢妾的腰好酸啊。” 尹玉瑾赞赏的看了画枝一眼:“那快来坐下。”将画枝扶坐在床上,立马对外喊道:“来人,请大夫。” 画枝的小屋自此一阵忙活,尹玉瑾亦表现的关怀备至。 次皓院中,沈宓回屋后就将自己锁了起来,任谁敲门都不开。 王嬷嬷起先只是觉着应该是演戏来的,所以也不是很在意,可是后来,听着画枝屋子又是请大夫,又是端药倒水的,自家小姐这边又是这么个情况,心里也不由暗暗着急,却于事无补。 好好的演什么戏啊?! 西苑,祯嬷嬷小声为拓跋芊芊解惑:“我的小姐啊!看来您和我都失算了啊。” 见拓跋芊芊忧愁的看着自己,祯嬷嬷心中也有了几分怅然,嫁做人妇又有哪个不是身不由己。 “小姐,看来,那个通房是真得了大少爷的宠了,且不说这个宠能有多长时间,就说此时,她腹中的孩子生出来后定是要占着少爷的宠了。” 拓跋芊芊发了狠:“嬷嬷,你说,我们还是将那个孩子弄没了,行吗?” 祯嬷嬷有些为难,刚收到密信让拓跋芊芊拉拢画枝,一起对抗沈宓,如今的情势,此法也不是行不通。 “小姐,她的孩子是可以没了,可是不能和您有半分的关系。如此您可明白?” “我们找外面的人做?” 祯嬷嬷觉着拓跋芊芊此时的表情甚是吓人:“千万不可,无冤无仇的,若真是寻了根源出来,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尤其是拓跋主家。 “那你说,要怎么办?” 祯嬷嬷安抚的拍拍拓跋芊芊:“咱们一方面要和画通房处好关系,另一方面要去劝慰大少奶奶。” “劝慰她,我作甚劝慰她?谁又来劝慰我?” 祯嬷嬷见拓跋芊芊又犯了脾气,只有加紧说道:“小姐,您听我说啊!有些时候,有些话明着是劝慰,实际上只会是添油加醋。人那,往往就会被这样的‘好心’弄错了自己的位置。所以...” 祯嬷嬷瞧着拓跋芊芊似是听进去了,又接着说道:“所以您只要时时提着那根刺,大少奶奶自然也就忘不了了。别的人从您的话中也断是寻不出一点错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想,自己做的。即使将来大少奶奶知道了也没法寻您的晦气。” 拓跋芊芊紧抓住祯嬷嬷的手臂,像是低声吼了出来:“嬷嬷,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你教我吧。” 祯嬷嬷颇为欣慰的点点头:“这第一步啊!就是和画枝交好。” 拓跋芊芊不时点着头:“借刀杀人”这个成语不仅朝堂适用,宅院中依然很有效果。 晚膳后,尹玉瑾没有如往常一般回次皓院,而是留下来陪着画枝。“来,喝药了,小心烫。” “少爷,婢妾自己来就好,谢谢您。” 尹玉瑾神情柔和,丝毫没有不耐,让旁的人看了去,俨然就是画枝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喝完药,画枝皱着眉头说道:“少爷,婢妾今日其实并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此药当真要喝足一个月吗?” 尹玉瑾亦皱起了眉,画枝怀孕初期服用香草,使用麝香,如今胎位不稳,现下却又这样问,莫非她真的不知? 若是如此,便将此事瞒着她,想来也是好的。 “虽然没事,戏还是要做足的。再说此药甚好,你服用了,对你和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画枝默默的点头,不再说话。 一时间,小屋内尽是一片静谧。 画枝心中犹豫,虽说是在做戏,可是回想今日沈宓离去时伤心的表情也不似作伪,如今瞧着尹玉瑾也是有些心神不宁,应该也是想要回去看看沈宓如何了吧。 “少爷,婢妾困了,您回去歇了吧。” 尹玉瑾有些感叹画枝的聪颖,自己只是有些着相,便叫她瞧出了症结。 摸摸画枝的脑袋:“也好,今日你受惊了,早点歇着也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自此尹玉瑾终于回到一直想去的地方。 两人也没有再提起是否真要将画枝的母亲和弟弟接进府中的事情。画枝感念尹玉瑾的安排,却不能不放弃这个机会,还是待到明日,和沈宓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规矩该守得也一定要守着!切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自己的孩子将来也是要靠着沈宓的。 ------------ 三十三、别扭,谁对谁错 画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可以靠自己,因为她没有过硬的东西可以给予她足够的支持,所以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只能是攀附别人后,由别人赐予她。 画枝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问尹玉瑾为何要找她演戏,并不是不好奇,只是知道的越多可能也就越容易不安全。 况且画枝也没有想过自己已经重要到尹玉瑾会和她分享一切的地步了。 中秋一早,画枝就到次皓院候着沈宓。 沈宓起得很晚,就连尹玉瑾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一直到了辰时末才缓缓清醒了过来。 “婢妾给大少奶奶请安,祝大少奶奶身体安康。” 沈宓躲开了画枝的见礼:“不敢,你还是快些起来吧。你的礼我可受不起。” 画枝见沈宓果真面色不愉,不知道尹玉瑾到底有没有和沈宓说明白了。 “婢妾知错了,今日日子特殊。是婢妾着实想念家人,大少爷只是允了母亲和弟弟来府中见我,但是绝不是今日的,所以还望少奶奶明察。” 沈宓斜眼看了画枝一眼:“既然是大少爷允了的,你也就不用为难了,规矩还不是大少爷定的。你且好好的养着自己的身子,没事也不用来给我请安了。” “大少奶奶,婢妾只是...” 沈宓摆手,表明不想再听画枝多说一句:“你下去歇着吧。别再跪出了什么毛病,又是请大夫,又是吃药的,尹府也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画枝不知道尹玉瑾是不是真的没有和沈宓解释过,沈宓从来也都是一个宽容的,如今却这样咄咄逼人?真的很让画枝费解。 见画枝还是低着头跪着,沈宓心下无奈,昨天确实很伤心,但是自己的母亲作为公主,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和自己说过,男人一般不会插手女人间的争斗,但是前提是女人不能真的触碰到他的利益。 对于这个利益,母亲说的很是含糊,而如今沈宓却是有些明白了。 昨日见尹玉瑾回来担心的神态,不用他说什么?沈宓已经完全懂了――这是一个目前自己还不能插手过问的事情。 不论尹玉瑾喜欢画枝与否,画枝腹中的孩子是确实存在的,所以自己可以伤心、可以嫉妒,但是不能失去本心。 王嬷嬷见沈宓已经转身回了绣房,使了一个眼色,让两个粗使丫头将画枝强行带了回去。 画枝突觉腹中绞疼,一时没有办法说话,等回到屋子,那两个粗使丫头走了后,才敢小声的呻吟出声。 翠儿察觉后进屋,将画枝扶于床上:“画姐姐,奴婢见你的脸色甚是不好,要不还是请大夫入府吧?” 画枝忍疼拉住翠儿:“不可,今日是中秋。你且帮我弄个汤婆子,我歇歇便是了。” 画枝被突如其来的的疼痛弄得十分难受,可是今日是中秋,傍晚尹玉瑾和沈宓是要入宫参加庆典的,所以此时沈宓定还在忙,而尹玉瑾还没有从宫中回来,如何打扰其他的人呢? 一天过去了,画枝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似是清醒,又似是没有知觉。 隐隐约约听到尹玉瑾在痛斥什么人,又似有哭闹声传了过来。画枝心想,我就是想睡一会儿而已,别吵。 画枝是在“阳光”中醒过来的。 沐浴在阳光中,周身都很温暖,像是回到了以前村中后山的杂草地中。画枝甚至觉着自己闻到了青草的味道。 想要伸伸胳膊和腿脚,却感到了束缚。睁开眼睛看到是白色的内衫。内衫?少...少...少爷? “醒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头顶传来了尹玉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可是若是不仔细察觉,定是听出那里藏着一丝丝怯意。是因何而怕呢? “婢妾...婢妾感觉很暖,很舒服。” 待到此时画枝才察觉到自己的小腹上有一只手掌,正是热力的来源。 这股热力像是会移动一般,渐渐的流动到了脸上。 “怎么脸红了?是又发烧了吗?” 随着一只手放在画枝的额上,画枝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似乎察觉了画枝的异样,尹玉瑾将手缩了回去。一时间尴尬的氛围在两人间流转。 画枝只是埋头在枕上,尹玉瑾无奈先起身,一边穿衣一边说:“你的身子还很虚,此刻将将卯时,我先起了,你再睡会儿。” 直到尹玉瑾出去,画枝才缓过劲儿来。这一缓,缓出了一肚子的疑问。尹玉瑾为何会在她的房中?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难道又晕了吗?沈宓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尹玉瑾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尹玉瑾如此紧张?难道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一想到孩子的事,什么问题都排出脑外了。孩子是她现在的所有。 拓跋芊芊今日起的很早,因为她很兴奋。昨夜尹玉瑾与沈宓因为画枝而争吵的事,连一向好眠的她都知道了,还吵了她的好觉。哈哈,居然不用自己多说什么?沈宓此刻定然恨死画枝了。 虽然拓跋芊芊也恨,但是因为一向对沈宓和颜悦色的尹玉瑾,居然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将沈宓骂哭了,就连“若是再犯就禁足”的话都宣之于口了。想想又是一阵快意。 今日她有两个任务,均是之前和祯嬷嬷商议好的。一个是去劝慰沈宓,让她不要在意,实则让她对画枝的恨意在加深一层;另一个是去对画枝表示关怀,毕竟“处好关系”的第一步均是从关心开始的。 “嬷嬷?”沈宓嘶哑着声音对王嬷嬷叫道。 王嬷嬷连忙走到沈宓的榻前:“我的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声音说不出的关心。 沈宓慢慢摇着头,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不一会儿又皱着眉说道:“夫君可是去上朝了?” 王嬷嬷在心中悄悄的叹息了一声:“回小姐的话,今个儿大少爷请假了,此刻正在书房呢。” 好半天沈宓才点点头:“恩,知道了。伺候我起身吧。” 王嬷嬷压住欲起的身子说道:“小姐,您要是不舒服,就在歇会儿吧。左右今天也没有什么事儿。” 沈宓摇头:“夫人那里,我是必须去请安的。虽然已经晚了。画...画枝那里,我也要去一趟,昨日早晨是我没有让她起身,今日如何都要去看看。” “小姐,不是老奴说你,这些个下面的人是不能惯的。” 沈宓笑了笑:“嬷嬷,您不明白,这个是我必须做的。” 在沈宓要出门的时候迎来了拓跋芊芊,沈宓暗暗叹气,没有一个是消停的。 ------------ 三十四、猜测,夹心难做 拓跋芊芊的到来,无疑让沈宓头疼,这位莫不是又来寻个心里的平衡了? “姐姐,您要出去?” 沈宓只是淡淡的应道:“恩,去给夫人请安。” 拓跋芊芊瞧沈宓脸上带着疲倦,面色也很是不善。想到她昨夜刚被瑾哥哥骂,今日就去求庇护,也太着相了些,还大家闺秀呢。 如此想却是误会了沈宓了。 腹议是腹议,嘴上的话还是要说的:“原来是妹妹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姐姐了。其实妹妹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昨夜的事,我也听说了,瑾哥哥,恩,对您太会严苛了些,您莫要往心里去。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先回去了。” 沈宓露了一个笑脸,拉起拓跋芊芊的手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慰拓跋芊芊,又似在安慰自己。 “妹妹,你也莫要多想,毕竟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夫君紧张些也是正常的,况且我也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主要还是昨天都忙着进宫的事了。咳,不说了,我就先去了。时辰还早,妹妹也还可以回去再歇歇,早日为夫君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事。” 沈宓这话说的顺畅无比,像是顺嘴就说了出来,不是心里话又是什么。拓跋芊芊听了虽然对沈宓的假仁假义颇感厌恶,但对她说的“大胖小子”却是真真的感冒着。 转念又为沈宓的心思叫歹,居然想利用自己和画枝那个贱婢斗,自己却想坐收渔利。哼,沈宓倒是打的好算盘,只可惜棋差一招。我非但此刻不会和画枝闹,我还要与她交好,直至她生产的时候。 其实沈宓的话只是想给拓跋芊芊一个念想,人一旦有了念想,旁的心思也就少些。沈宓已经厌了总是听拓跋芊芊酸话的日子了,只盼着她能多消停两天。 不论双方有没有真正理解对方的意思,但是彼此间的目的表面上却是奇迹般的达成了,不得不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沈宓去拜见李氏,自是不提,总要安慰一下自己的婆母,省得她为了自己儿子的事情胡乱给他们夫妻俩插手,凭的适得其反。 拓跋芊芊出了沈宓的院子,倒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转道去了画枝的房间。 画枝见大少爷走后,如何还感躺在床上。 “翠儿?” 推门进来的不是翠儿,而是节嬷嬷。 “画枝姑娘,翠儿丫头昨日犯了错,老身罚她臀杖,现在还在歇着。所以您进来若是有事,尽管对老奴吩咐,或是找绯儿丫头。” 节嬷嬷的话音刚落,随着她进来的小丫头立刻跪身对画枝说道:“奴婢绯儿,承蒙嬷嬷不弃,从今天开始伺候画小主子。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着。” 画枝被这个做派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翠儿应该是因为自己被打的,所以日后定要好好补偿她。至于这个绯儿,年纪倒是也翠儿相仿,也像翠儿般对待便好了。 “谢谢嬷嬷,绯儿帮我端早膳吧。” 绯儿闻声退去。 节嬷嬷对画枝的做派很满意,没有纠结于翠儿的伤势,也没有不敢用新来的小丫头,大少爷看中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节嬷嬷如何知道此时的画枝哪还有什么心思想别样的事物,满心不都是自己的孩子。现在不能问翠儿昨夜的事,节嬷嬷也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看来只有直接问尹玉瑾了。 李氏对于沈宓的到来,并不奇怪,对于她的大气也愈发欣赏。不过欣赏和喜欢可是两码子事。当年她嫁入尹家,是做了诸多努力才得了老太夫人和老爷的肯定,如何自己的媳妇却比自己更能得丈夫的心思么? 不过画枝总还真是一个争气的,怀了孩子还能得了自己儿子的宠,不愧为田嬷嬷教导出来的人。 李氏在儿子夫妻间如此搅合,并不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儿子、儿媳不睦。只是小夫妻间开始的时候有些磨难,老来也会更加恩爱些。就如同她和尹义仁,这些也是老太夫人临去祖屋的时候和她说的。 她便如此假公济私一些又有何妨。再说了她的瑾儿应该拥有一切好的事物。 沈宓与李氏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见李氏开始宽慰自己,觉得她稳住婆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见时间不早,待李氏一说罢,也就退了出来。 转身去了画枝的屋子,与拓跋芊芊竟是前后脚。拓跋芊芊刚走,她就到了。 “画枝,身体可好些了?” “回少奶奶的话,已经没事了。” 沈宓瞧着画枝战战兢兢的模样,想着尹玉瑾在宫中中秋宴上与自己摊牌,要求演戏,想来应该没有告诉这个小姑娘吧。只是昨天的事发生的太急也太巧了些,倒也遂了尹玉瑾的意了。 画枝宠妾的名头也是当定了的,只是此刻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叹息。 前一日还在恨着这个人,现在却又开始为她可怜。 “你莫怕,我不怪你,昨日我也是没有顾及到的你的身子特殊。” 这话听在画枝的耳里,成了赤*裸*裸的示威,难道尹玉瑾没有和沈宓说清楚吗?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画枝的表情更加凝重,沈宓觉得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了,遂转了话题:“芊芊来过了?可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画枝恭敬的答道:“没有,二姨太太只是来表示对婢妾的关心,看婢妾没事,坐了会儿也就走了。” 沈宓心想,自己的安慰是成功了么,拓跋芊芊这个丫头居然也转性了。不过这可不符合夫君的设想啊!莫不是还要我来做这个恶人? 两人均是心思重重,谁也找不什么好的话题来,相顾无言。沈宓索性离去,反正自己现在也已经将面上的功夫做到位了,此事还要与尹玉瑾商议过才行。 画枝看不出拓跋芊芊的来意,也吃不准沈宓的心思,只能独自猜测。 “画儿,发什么呆呢?” 画枝回神:“见过大少爷。” 尹玉瑾眨眨眼:“我不是说过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就不用跪了吗?” 尹玉瑾特地加重了“两”字,画枝会意,便也随着尹玉瑾演起戏来。 “规矩不可废嘛,以后人家做做样子就是了。瑾哥哥莫气啊。” 这话说的转了几个弯,深深将尹玉瑾说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撒娇也不用如此着相吧? 尹玉瑾看着画枝的样子也颇感好笑,还是不够老辣。 “昨夜没有将你的母亲和弟弟接到尹府,你可怪我?”还是不想告诉她关于她怀孕情况不好的事。 画枝摇头:“怎会,婢妾还怕惹大少奶奶不快呢。” 这是在隐晦的提醒尹玉瑾了,你到底有没有和沈宓说清楚。 尹玉瑾不以为意,今天请假不上朝,倒也躲过了岚国之战的先锋官之职,也要谢谢自己的三个女人了,古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我。 ------------ 三十五、胎动,日月如梭 “好了,画儿,今儿个我与你一起用午膳吧。府中大厨已经备好了一些,你如今身体特殊,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画枝歪头想了想:“想吃酸粉,多放辣椒。” 尹玉瑾自然是要宠着画枝的,想也没想就吩咐了下去。 可是他们两谁也没有想到,因为这句话让府中或主子,或下人均在猜测究竟画枝所怀孩子的性别。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论据不过酸与辣罢了。 甚至惊动了李氏。在尹玉瑾给她请安的时候,甚至直接问过自己的儿子希望是男?是女?尹玉瑾也甚是无奈,是的说了一句皆可,也算是打发了过去。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很快就到了尹玉珂入宫的日子――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寓意圆圆满满。 画枝终究是没能去送昔日的主子。虽然她的孕吐终于彻底没有了,可是却因为要配合尹玉瑾的“关心”,所以没能如愿。 画枝只有看着尹玉珂离开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小姐能够在宫中过的快乐安逸。 画枝私下想着,既然今天的日子是双数,男单女双,那么皇帝也应该是尊着小姐的,凭借着小姐的美貌与聪颖也定是会过的幸福的。 只是画枝不知道,入宫不是嫁娶,只有有了皇帝的临幸,才能成为宫中真正的女主人。 也正是在此日,画枝感到了明显的胎动。 自然这个件事情被快嘴的翠儿传了出去。不过半日的时间,沈宓、拓跋芊芊就依次来过,并表示了关心,她也收到了不少礼物。 对此画枝也只是礼貌的笑着,她们的到来未必是来分享自己的喜悦的,一会儿的功夫竟也觉着疲惫不堪。不知何时,就倚在小榻上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旁晚了,尹玉瑾自然守着她。 画枝见他竟然连朝服都没有换,定然是一回府就到了她这里,心下也不由甜蜜着。不管是不是演戏,是不是因为孩子的关系,至少尹玉瑾的关心不是作伪的,这点画枝还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醒了,可有哪里感到不适的?” 画枝没有回答,只是淡笑的摇着头。 尹玉瑾被她的目光所吸引着,渐渐自己的眼光也投向了她的腹部。 五个多月了,画枝早已显怀。只是尹玉瑾从没有像此刻般感受孩子的存在。 自然而然的,尹玉瑾将自己的头轻轻的搁在画枝的腹上,还没有完全贴上去,就快速抬起头来,望着画枝说道:“动了,刚刚他动了,是也不是?” 画枝好笑的点点头,全然忘了今早上,在她第一次感到胎动的时候,自己的激动之情比之尹玉瑾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人父母应该是感动的吧。 诚东看着此时的情景,有些无奈,却不能不出声打断此刻的温馨:“少爷,夫人有请。” 尹玉瑾奇怪,母亲?不知道此时找她所为何事? 看了画枝一眼,不舍的摸摸她的小腹,就此离去。 等尹玉瑾前脚离开,田嬷嬷后脚就进来了。 画枝看到田嬷嬷很是惊讶,只有看到田嬷嬷她才觉得原来嫁给尹玉瑾不过是一场交易,如今是她给予“报酬”的时候了。 “见过嬷嬷。” 田嬷嬷见画枝还算懂礼,自是不能让画枝真的跪下去行这个礼。谁让如今画枝的身份还是通房呢。虽然吃穿用度早就是比着姨太太的身份来做了。 “快起来,老奴可当不起你的礼了。” 画枝没有强求,顺着田嬷嬷的手就起来了:“嬷嬷说笑呢。” 二人联袂到桌旁坐定,田嬷嬷只是定定的看着画枝,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现在才来看你,你可怪我?” “婢妾怎会,婢妾如今的日子都是嬷嬷给我的,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田嬷嬷心下缓缓点头,不愧为她教过的最为聪明的丫头,如今说话、表情丝毫不露真实的情绪,却是真诚无比。 “你如今在皓院应该也比较适应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次是夫人让我来的,恩,京中盛传大少爷独宠你,说你就连怀着孩子也要独霸大少爷,这其中的影响,我想你也不会不明白。” 田嬷嬷瞧着画枝脸色突然煞白,心下也是不好过,有大少爷的宠和没有大少爷的宠,中间的差别她不是不懂。 田嬷嬷只有轻揽过画枝的肩说道:“我知道你为难,但是,如今你也快要做母亲了,不会不懂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心思,所以夫人所想的,也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了吧。” 画枝见田嬷嬷说话神情虽然温柔,可是内容却十分尖锐,如今不正是进退两难吗? “嬷嬷,我知道要怎么做了,所以也请嬷嬷转告夫人,我会有所收敛的。” 田嬷嬷听到画枝开始自称“我”了,也知道她说出“收敛”二字是多么的不容易,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听说你今日感到胎动了?” 见画枝田嬷嬷的面色稍霁,知道这关算是过了,至于尹玉瑾那里,等他回来再说吧。 “回嬷嬷,是的。” 田嬷嬷也笑,毕竟是自己教导出来的孩子,哪有不疼的:“哦,动的厉害吗?” 画枝只是将手放在腹上:“不算厉害,时不时会动动。” 田嬷嬷心说,五个月才有动静,看来这个孩子莫不是长的太慢,就是一个安静的。不论是哪个缘由,都是要给画枝补补的。 于此田嬷嬷又给了自己一个任务,每天来给画枝送汤药补身。胎动就是证明孩子应该可以生下来了,所以现在补身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田嬷嬷成天跟着李氏,不会看错李氏的表情。当李氏知道画枝开始有胎动的时候,她欣喜的表情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毕竟要做祖母了,所以田嬷嬷自然要做一些事情。 一是为了自己的主子,一是为了画枝。终究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 另一边,李氏自然又开始对尹玉瑾新一次的教育,可惜效果不会好就是了。 画枝送走了田嬷嬷,心下感叹,这也还只是演戏,居然能惊动这么多的人,连夫人都让田嬷嬷来看她了,究竟尹玉瑾的戏还要不要演? 其实画枝心里是希望能演这场戏的,因为她发觉自己开始依赖尹玉瑾了,若是自己今日醒来没有见到尹玉瑾,不知道会不会派人去请呢? 画枝皱眉认真想着这事的可能性。也在猜测尹玉瑾的反应。 ------------ 三十六、注定,混乱无序 画枝把田嬷嬷的要求和尹玉瑾说了一遍,尹玉瑾依然可有可无,收敛也仅仅是收敛而已。 该陪着画枝的时候,绝对能在画枝的屋子中看见尹玉瑾,只是他不再陪着画枝过夜,他们开始了像相敬如宾一般的生活。 画枝果真开始每天喝着田嬷嬷吩咐送来的药,对此尹玉瑾也不置可否。除此外,拓跋芊芊几乎天天挑着尹玉瑾不在的时候来看画枝。画枝对于她似明似暗示的话语一律装作听不懂。 但是和沈宓的关系却真的变的很僵,几乎说不了什么话,沈宓就会一脸不耐的将她打发了。曾经画枝也问过尹玉瑾,但其只是淡淡的接了一句“没事”,这事就这么搁下来了。 还有一事也被搁置了,就是招画枝母亲和弟弟进府的事情。这厢,李氏已经很是不高兴了,就算再是做戏,尹玉瑾也不可能老是不顾及自己母亲的想法。 对此画枝虽有失望,但是随着一封家书的寄送,得知母亲弟弟已经没有任何债务,日子过得和顺,她的心情又开朗起来。 日子似是毫无波澜的过着。 时至腊月,尹玉瑾开始忙碌了起来,即使回府也会有很多公务要忙,于是就将书房搬到了画枝的房间。 这等隆宠,自然招致多方阻挠,不过一切均由画枝无故晕倒而告终,还是孩子最重要。只要一句“为了孩子”,多方均退让了。 从晕倒到如今沈宓和画枝再没有见过面。 对此,尹义仁还和尹玉瑾玩笑道:“你的通房果然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被自己的老子揶揄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这一切不就是老爷子出的主意么? 话说这个方案的实施确实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不仅府中不安分的婢女被“心情不好”的沈宓挨个收拾了一遍,就连朝中大臣也开始觉着尹玉瑾不是无缝的蛋,既然如此,戒心也会少了很多。没有了别人的防备,尹玉瑾在朝中自然更加如鱼得水。 一日夜里,雪后初霁,尹玉瑾又于画枝的屋子处理公务:“很难受吗?可是冷了?要不要再加一个汤婆子?” 尹玉瑾正在为出使岚国之事烦恼,按说冬季的到来,预示着双方停手罢战时节的到来,但是该与岚国约定的也一定不能免除,烦恼也由此而生。从文案上抬头,却见到画枝咬牙皱眉的神情。 画枝怀孕只有七月的时间,可是肚子却像极了十月的模样,腿脚也浮肿的不像样子,尤其是晕倒后,更是连床也下不去了。 “婢妾觉着小腹有些胀,可能是晚膳吃多了些。”声如蚊呐。 尹玉瑾不信画枝的回答,若只是腹胀,表情如何这般狰狞?于是起身走近画枝。 从近处看画枝哪里还有什么脸色,惨白的不像话,额上更是被细密的汗布满。尹玉瑾连忙抚上画枝的额:“你发烧了?怎么都不说?” 这声似乎是责怪的话语像是戳中了画枝脆弱的心:“少爷,婢妾怕是不妙。” 尹玉瑾闻言心立刻揪了起来:“如何不妙?到底哪里不舒服?” 画枝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回答,全部精力都用于对抗疼痛了。 尹玉瑾起身吼道:“来人,请大夫!”说完后立马回到画枝的身边,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刚刚的声音已然变了调。 大夫姓贾,是宫中御医刘旭的关门弟子,说是下一次的太医甄选就会入宫的。由于上次画枝晕倒,贾大夫就被专门留在了尹府,为画枝请脉,故而此刻贾大夫来的很快。 拍掉身上的雪,却原来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入得门来,贾大夫见了画枝的脸色,自己的脸色也突地大变,都没有向尹玉瑾请安问好,直接搭上了画枝的脉。 “坏了,坏了,难办了。”这几句嘟囔让尹玉瑾的心更是高高的提了起来。 “如何了,贾大夫?” “尹大少爷,恐怕画夫人是要生了,这个脉象不是太好,恐怕会...会难产。咳,还是赶快请稳婆吧。” 尹玉瑾抓住贾大夫的手不松:“怎会?这还不到八个月呢。” 贾大夫只看着尹玉瑾,不再说话。 尹玉瑾心一沉,对外吩咐道:“请稳婆,请全城最好的稳婆!” 节嬷嬷闻言进来,左右是将尹玉瑾请了出去,然后听着贾大夫的吩咐为画枝宽衣,搭建简易的生产所需的篷子。然后指导着小丫头备着热水、剪子、纱布。孩子所需的襁褓倒是早就备下了。 贾大夫开好了催产的方子也出了这个临时的产房,与尹玉瑾一起等在屋外临时辟出来的小厅。 一阵风吹过,烛火晃动,这时尹玉瑾才觉得身上黏黏糊糊很是不适,随着身上的寒意,心中也聚起了一阵寒意。 从画枝刚开始怀孕至今,她的身体总是有问题的,如今更是提前了三个月生产,究竟还有谁在这事情中查了手,而自己却毫无察觉,真是该死。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稳婆依然没有来,尹玉瑾不由急躁了起来:“来人,稳婆如何还没有去寻来?” 此时谁也不敢顶尹玉瑾的话,只有诚东站了出来:“回少爷的话,这雪又开始下了,故而路上多有耽搁,应该就快到了。” 尹玉瑾闻言又开始踱步,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贾大夫只在一旁闭目养神,不置一词。 终于稳婆在众人的期盼下赶到了,刚进了产房,沈宓和拓跋芊芊也赶了过来。瞧着沈宓的样子应该是睡下又起身了,竟然没有怎么梳理自己的头发,松松挽了一个髻就来了。 尹玉瑾只是对着沈宓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拓跋芊芊也只是守着规矩,不发一言的静静站着,只是人人都忽视了她眼底的兴奋,她是在为什么而高兴么?无人察觉。 等待,还是等待,漫长的等待。 “怎么进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什么动静?连声都不出一声?” 尹玉瑾的焦虑被沈宓看着眼里,只有出声帮自己的丈夫问道。 自有小丫头来回话,由于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不合规矩,故而有些瑟瑟的:“大少奶奶,画枝姑娘想请您进去。” 沈宓并没有迟疑,与尹玉瑾对视一眼,就快速入了产房。 沈宓见画枝汗湿夹背,脸更是薄如纸片,心下微颤:“妹妹如何了?我来了。” “少奶奶,我,我觉着身体已经不是我的了,请您进来也是逾矩了,但是您是否记得答应过我的话?” 沈宓心中清明,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自然知道画枝在说什么?画枝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自己孩子的未来,又是为了什么? “放心,若是女孩,我定会抱在我的名下抚养,若是男孩,也定为他请有名的大儒为其讲学。所以,此刻你只管好好生产就是了。” 沈宓及时的安慰让画枝稍稍安定,但随着她眼角的泪水滑落,竟升起一股悲伤的情绪,唯有颤声说道:“谢谢!” 听了这句话,被稳婆推着往外去的沈宓这才觉着一个“谢”字竟然也可以这样沉重。 ------------ 三十七、随缘,生死有命 沈宓从产房出来后,自然被众人围住,但是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安慰大伙,只是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还在生着。” 语毕,身上竟然一阵虚脱,亏得王嬷嬷急忙扶住,不然岂不是要坐到地上。 王嬷嬷想出言相问,被沈宓摇头制止。 谁也不知道此刻沈宓究竟在想着什么。 当年母亲生我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难熬?将我托付给王嬷嬷的时候也是这般绝望? 沈宓之母生她之时,亦是不足月。虽然最终是生了下来了,可是身子却一直没能养好,在沈宓很小的时候就去了,这也成为了沈宓心中永远的痛。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谁也没有察觉到寒冷,直至天色泛白。节嬷嬷为各位主子备下了热汤,尹玉瑾喝着汤才感觉到一夜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尹玉瑾无奈,今日的早朝是如何都不能缺席的,否则和谈的差事就落不到自己头上了,想着这几个月的忙活,以及这几个晚上的兢兢业业,不就是为了此事准备着嘛。 只是,尹玉瑾又抬头看了画枝毫无声息的屋子一眼,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了:“诚东,备朝服,我们走。” 说完抬脚就向外走,走了几步惊觉不妥,又折回来:“宓儿,芊芊,你们不用在这守着了,都回去歇会儿吧。尤其是宓儿,你的脸色不大好。” 沈宓闻言带头送别尹玉瑾,又吩咐节嬷嬷时刻关注着,就带着拓跋芊芊离开了这个小院。 在回去的路上,拓跋芊芊轻声问着:“祯嬷嬷,你说咱们的计划能成功吗?” “我的小主子啊!这话可不能在这说啊。” “祯嬷嬷莫怕,我从小是习过些武的,周围五步内没有旁的人。” 祯嬷嬷不疑有他:“小姐,这个时间上对不上啊!贾大夫虽然承了老爷的情,说是不管此事,但是怎么也应该是到来年才...如今却连春节都没有过。” 拓跋芊芊心中也是疑惑:“恐怕是药量上出了问题吧?” 祯嬷嬷心下说,看来也只有这样解释了。 拓跋芊芊不知道想着什么?也不再言语,一夜站在画枝的屋外,此刻是真的累了。 沈宓的脸色确实不好,回到次皓院,屏退左右后,就拉住的王嬷嬷的手:“嬷嬷,当年...当年,母亲生我也是这般吗?” 王嬷嬷瞧沈宓的神情有些恍惚,自己也不愿多提当年的事。想她八岁入宫,就伴在永裕公主的身边,直至公主自愿废去封号,嫁入沈府,王嬷嬷都一直陪着。 如今公主的女儿已经长大,可是命运似乎还是不愿放掉这对母女啊。 王嬷嬷不禁想问一句,公主当年为了不去和亲,自毁名声,究竟是对是错? 王嬷嬷将沈宓圈入怀中:“小姐,您是您,公主是公主,画枝更不能与你们相比,所以小姐莫怕!” 是啊!王嬷嬷一语道破,沈宓这么些情绪不就是害怕吗?沈宓闻言点头,趴在王嬷嬷怀中,默了会儿:“让母亲的旧部入京吧。” 王嬷嬷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惊喜的说道:“小姐,您同意了?” 沈宓只是坚定的点点头,心中暗道: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瑾哥哥若要什么?我也定会助他。 画枝觉着自己要晕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让她筋疲力尽,抓住身边的小丫头,也不管是谁,嘶哑着声音说道:“让稳婆来。” 稳婆连忙出声,原来她就站在画枝的跟前:“画夫人,有什么您说。” 却原来画枝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了:“我这是...孩子?” 稳婆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心下也暗暗咒怨着,为什么要贪二十两银子,为什么要贪生产之后的重赏?若是早知道是这般难生,说什么自己也不敢来啊。 听说这位虽然是通房,但是却是个极为得宠的,就差着这个孩子就是姨太太的命了,原想着这是一份美差,如今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脑袋还得两说了。 “回画夫人,您可能是脱力了,老婆子已经着人去备了些吃食,您且先歇会儿,羊水已经破了,接下来会很快的。” 画枝似是得了安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勉强喝了些稀的东西,觉着又有了力气,连忙叫道:“稳婆,我们开始吧。” “画夫人,这生孩子最是费力气,所以呀,您这会儿就不要再说话了,听着老婆子的话,让您用力,你就使劲,如此可好?” 画枝点头,眼前似是恢复了一些清明:“谢谢稳婆。” 此后画枝只觉口中被塞入了一个什么饰物,没来得及出声询问,一阵疼痛让她咬紧了牙关,如此也知道了这个饰物的作用。 李氏今日起的很早,昨夜她也没有睡好,这宅院中没有什么消息是瞒得住的,见天亮了,就早早起来等着消息,再不是嫡孙,也是自己的孙子。虽然没必要着相的上那里守着,但总可以在自己的屋里守着吧。 “田嬷嬷啊!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啊?” 田嬷嬷也是心焦不已,索性顺着李氏的话说道:“夫人,要不让老奴去画丫头的屋子那边守着吧。若有什么的,老奴也好搭把手。” 李氏摆手:“恩恩,去吧!快去快回。” 见田嬷嬷走了,李氏心里依然觉得不安身:“李嬷嬷,我怎么觉着心里怪闷的?” “夫人,您莫要当心,大少爷找的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稳婆,贾大夫又在府中,应当不碍事的。” 李嬷嬷是李氏的教养嬷嬷,跟着李氏嫁到了尹府,就算到了如今,李氏对李嬷嬷的倚重依然不减。 “那你说,老爷那边?” 李嬷嬷知道李氏要问什么?“老爷昨夜是在书房歇的。如今入宫还未回来,应该也是在等着消息。” 哼,只要不在岳海平的屋子就好。 岳海平是二太太的闺名,李氏此生若说最恨的莫过于岳海平了。可是也是拿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二人原本就是闺蜜,后来竟然同时看上少年风流的尹义仁,尹义仁鬼精似狐狸,竟然真的将两个美人同时娶回了家中。同时得了李家和岳家的助力,一举登上了尹府侯爷的宝座,若真要说一句造化弄人也不是不行的。 也是见识了尹义仁的手段了得,老侯爷尹书圭戎马半身,在定下尹义仁为继承人后,就毅然决然的去了山中老宅,奠定了此时尹义仁在尹府说一不二的地位。 ------------ 三十八、气运,富贵在天 “稳婆,我瞧着画夫人怕是不行了。”一个小丫头站在稳婆身边,小声的对她说着,换来只是一个白眼,废话,老娘当然知道,从进这道门就知道了,否则...咳,都怪自己贪心。 “胡说什么!”死瞪了那个小丫头一眼,稳婆向外叫道:“催生药怎么还不来呀?啊!” “来了,来了。”一个粗使丫头连忙迭声应道。 稳婆一把接过她手中的药:“扒开画夫人的嘴,灌进去。”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尹玉瑾终于如愿得了出使和谈的差事,可是来不及高兴,就向尹府赶去。 要说尹玉瑾为何一定要拿下这个职位,其实内里是有深意的。谈判不仅是为了卞国,也是为了己身所在的政治集团。 一个政治集团若是强大到足可左右国事,那么他尹玉瑾不争这个差事也是可以的,但是此时还不是他们锋芒毕露的时候。毕竟博弈也才刚刚开始。 很多东西一旦早早的漏了底,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先机,所以尹玉瑾才要争这个差事,如此方可尽可能的增加派系所需要的砝码。 不过此时远远还不是庆贺的时候,此事不但要看岚国态度,也势必要看卞的情况――太子与康王之争也是契机。这倒不是说尹玉瑾就是一个卖国贼,盖因平衡的需要。既是国内的需要,也是国外的需要。 发展不在夹缝间,如何在乱世求生存?顺势而起,逆势而安。 “如何了?诚东。” 诚东自然知道自家少爷问的是什么?除了此时还在生产的画通房,还会有什么。“回少爷,此时还没有任何消息。” 尹玉瑾皱眉:“过去多长时间了?” 诚东板着手指算了算,从昨夜戌时末至今巳时末:“回少爷,已经快要八个时辰了。” 尹玉瑾略一犹豫:“有了消息来告诉我。”言毕反身向尹义仁的书房走去。 “画夫人啊!您可千万不能晕过去啊!您要是晕了,不仅您的孩子保不住,就是您自个儿也是有生命之危的,所以您一定要撑住咯,可大意不得啊。”哎呦,我的祖宗哦,我的命也在你的手上啊。 画枝觉着身边有人在唤她,可不是很能听的清楚,唯有听到孩子的时候,才又觉着清明了些。可是她真的很痛,真的很想睡。 不行,我不可以睡。 “稳婆,您看这个是不是还要再喂些药?”一个小丫头颤颤巍巍的问道。 “混帐,喂什么药,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以后不再有孕,这个责任你担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出去,出去候着。” 被骂的小丫头不高兴的暗自撇撇嘴,但是也还是乖乖的出去了。几个人都熬着,都几个时辰了,生孩子真是要人命了。 不一会儿:“嬷嬷,嬷嬷,看见头了。”稳婆依然很是努力的盯着画枝的动向,倒真的盯来了好消息。 节嬷嬷高兴,高声叫道:“备水,备热水。” 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过这般难生的,死了的都有,如今却是见了真事儿了。 众人闻言均是振奋,见了头,也算是见着希望了。 “诶呦,对的,画夫人,你在用些力啊。” 一个青白的孩子,混着血水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出来了。 画枝觉着腹部一阵松弛,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稳婆抱着这个孩子,还没有来得及露出一个笑脸,就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坏了,没有哭,是一个死胎啊!” 节嬷嬷听了,心里也甚是吃惊,连忙抱了过去,一看,也是吓了一跳,一般初生的孩子皱着皮,红着肤色均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这位却是青白不见血色啊!果真是死胎啊。 田嬷嬷在外面候着,此时听见稳婆大叫:“生了,生了。”遂也立马进了产房,急忙问道:“是男是女啊?” 节嬷嬷没有回答,倒是稳婆轻声说了句:“是位千金。但是...但是没什么活头了。” 田嬷嬷前一刻还在欣喜,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来,这一分却是皱起了眉头。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及多说,返身向主院跑去。 “夫人,夫人,生了!” 李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如何,是小姐,还是一个小公子啊?” 田嬷嬷为难:“是...是死胎。” 李氏只觉心中一震:“怎会?......不过也难怪!”才七个月,想了想又说道:“老爷、少爷那里可是已经知道了?” “还没有。” “快去着人去说。不行,我也去看看。” 李氏赶到时,沈宓和拓跋芊芊已经在着了,李氏自然要问自己的正版儿媳妇:“如何了,宓儿?”沈宓行了一半的礼,被李氏拉了起来:“如此冷的天,也莫行什么礼了。” 沈宓只有回道:“回母亲的话,如今只知道这第一个孩子是没了,但是这第二个孩子却是还不知情。” 李氏奇道:“什么?第二个孩子?” 沈宓见李氏脸上吃惊不似作伪,连忙解释道:“正是,媳妇也是来了才知道,原来画枝怀的是双瓣儿,如今的第一个是女孩,已经没什么气了,但这第二个,还在生着,所以还不知情。但愿是个好的。” 李氏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惊了一会儿就镇定了下来,闻言只是点点头,就于上首之位坐下,看来是打算也在这等了。 拓跋芊芊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刚听说画枝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她心中那个高兴,那个雀跃,为了做戏,早早过来,本是想着对画枝“宽慰”几句,可得到的回答却是“画夫人还在生着第二个。” 若不是自己早早的用药,岂不是一胎就让画枝生了两,如今只是死了一个,还不知道这第二个是怎么回事呢。 拓跋芊芊心中愤恨,却不能表现出半分不悦,大家笑,她也就只能赔笑,大家叹气,她也只能陪着叹气。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尹玉瑾也过来了。 刚刚正在和自家老头探讨岚国和谈之事,看看究竟能为自己所在的集团谋取什么利益――既不让朝廷忌惮,又不会立刻让太子或是康王揪住小辫子。 但尹玉瑾听到孩子没了的消息,心中不怒是不可能,可是却被惊的情绪掩盖住了。尹义仁也体谅自己的儿子,摆手让其离去,心之所属行之所向,不是一个四方屋子能困得住的。 “见过母亲!” 李氏见儿子额上冒起了汗珠,心里清楚他的想法,拉着尹玉瑾的手道:“我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是天命,那便也由着天。” 尹玉瑾只是点着头开始了等待。 画枝觉着自己的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麻木的听着稳婆的声音,得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没有生气的时候,心若死灰,可是随之而来的疼痛却又让自己忘记了一切,恍然间,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孩正向自己走来。 画枝呓语:“我儿。” ------------ 二、姨娘嫉妒风水轮转,成为母亲诸多顾虑 ------------ 三十九、嗜睡,祸福轮转 一月后,正月初八,尹玉瑾为自己的长子举办了满月酒,赐名:尹岩,字墨年。 酒席不大,毕竟不是嫡子,又刚刚过年,也就请了尹家族内几个排行较大的叔房长辈,大家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番。 尹墨年较一般的婴孩小,被乳娘抱出来却是不哭不闹,瞪着黑圆的眼睛任由几个伯仲叔季轮着逗玩了一圈,然后在有人想要逗弄第二轮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打了一个哈欠,睡着了。 众人皆叹,此子如此波澜不惊,颇有乃父之风。赞誉之词不尽言表。 次日,尹玉瑾向卞胜帝告别,前往西北,谈判之旅正式开始。 “小墨年,姨娘来看你了,哟,又要睡啦!” 拓跋芊芊看着小小的一团,心中虽是恨透了,但是表面根本丝毫看不出来,捏着手帕,用手指轻轻触碰这个小肉坨,似是满心的喜欢。 “我说画妹妹啊!你可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你瞧小公子。虽然贪睡了些,但性子却是极好的,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个小肉疙瘩就好了。” 画枝回想当日生育之难,心中不免哀伤,原本是一对龙凤胎,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个。贪睡是好听的,不好听是身子虚,只有通过睡眠才能补回来。 画枝心下叹息,自己的身子如何不是如此,月子已经做完了,但却因是隆冬,现下连床也不能下,成天也是睡睡吃吃的。连自己儿子的满月酒都没有参加,不可谓不遗憾。 “二姨奶奶说笑呢?迟早啊!您一定能为少爷添上几双儿女,然后健健康康的成长。如此,墨年也能有伴了。” 拓跋芊芊笑:“借你吉言了。” 眼睛转了一个弯儿,计上心来:“我说画妹妹呀,你都已经被抬为姨奶奶了,如何还在这个小屋子里啊!宓儿姐姐也真是的,都没有给你换个院子,这样你也能舒坦些。” 画枝低头,有意让拓跋芊芊不能看见自己的眼神,却是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模样。 “少爷当时走的急,只是许了妾的地位,如今还没有正式说呢?不算是抬了姨奶奶,所以少奶奶也不好就此事出头。再说,如今翠儿和绯儿已经升为了二等丫头,专门伺候着我,已是逾矩了。” 拓跋芊芊又笑,似是咬牙切齿,随后又松了牙口。 “要我说啊!这还得是瑾哥哥的疏忽。” 此话面上是在责怪尹玉瑾,可是都是他的女人,谁又能真的说他一句不是呢?关键还是沈宓的不是,你既然作为尹玉瑾的正妻,他的后院你就不应该好好的管起来么?就是抬一个通房做姨奶奶,又有什么难的。 画枝不接这茬:“恩,少爷都走了一个月了。就快要开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句似是感伤的话倒是引起了拓跋芊芊的共鸣,嫁一个男人,以后也就事事都围着这个男人转了。 拓跋芊芊轻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咳,画妹妹你就先歇着吧!我呢?也就先回去了。” 画枝坐在榻上,微微弯腰:“是,恭送姐姐。” 这声姐姐叫的拓跋芊芊心喜。 尹墨年的出生,很多事很多时候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尤其是身份地位之列的。翠儿和绯儿如此,画枝也是如此,但是再涨,拓跋芊芊也不可能成为一个正经的“姐姐”。 可见,画枝就是在看人说话,如此正是多结善缘,少结怨的说法了。 不过是缘还是怨,恐怕连画枝自己也不是能够完全保证的,一个巴掌拍不响。 画枝静静的看着睡在小床上的尹墨年,心中忧喜参半。 早夭的女儿是否能够换回儿子的平安,画枝很是怀疑此事的可能性。究竟是谁在自己背后下刀子呢?沈宓?还是拓跋芊芊?亦或还有什么藏在水底没有浮出来的人? 想起当自己醒过来见到小墨年的时候,心里并非都是欢喜,更多的是忧愁。若是自己再小心些,会不会就能等到了时辰再生他们姐弟,会不会小女儿也就不会早夭? 但“如果”也就是“如果”罢了。 卞国有古训,未满十岁的孩子若是早夭不可入坟,只能选一个吉日身着白衣放于深山之中,寓意回归自然,如此下一世才能投一个好人家,并能平安成长。 小女儿放于山中之日,画枝没有去,是沈宓去送的。所以对此画枝很是遗憾,若是知道女儿在哪,说不定可以每年探望一下。可惜一切均是自己的奢望。 想起尹玉瑾温柔的看着自己,只是淡淡的一句“辛苦你了”,就可以让画枝泪意难奈,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算了,感情不是现在自己所应该要想的问题了。 若是害自己的人是沈宓,那么自己的孩子今后如何自处?若不是沈宓,那么她是否可以容忍小墨年呢?男孩和女孩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妹妹,我没有打扰你午休吧?”只见沈宓带着王嬷嬷进了屋子,随手也就将门关上了。 画枝眼前一亮,其实不用自己猜,旁敲侧击应该是最快的方法了。 “少奶奶,当然不会。快进屋来暖暖,虽说春天快到了,但是乍暖还寒最是难耐了。” 沈宓温和的笑着,慢慢走近画枝。 当时画枝惨白的脸历历在目,如今算是熬过来了,沈宓想她今后自己一定会善待画枝和她的孩子。不为别的,就为她当时托孤时的情形――她应该永远忘不了吧。除非画枝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若是真有,那么她一定会让画枝知道什么叫做失望的。 “你还叫我少奶奶?该叫我姐姐了。虽然我比你月份上小着些。莫不是你介意这个?” 这句揶揄,画枝只有讪讪的笑着:“怎会,只是,那个少爷,婢妾...” “咳,我的好妹妹啊!你就别再犹豫了,我与你都说了几次了,你倒好,明明是好事,你就是不答应我。如今,你可是想明白了?” 画枝淡笑:“姐姐,这事还是等少爷回来再说吧?” 沈宓不再劝说。 “对了,墨儿还是很嗜睡吗?” 画枝皱眉,不仅是他,连她也很是嗜睡呢。“小孩子多睡睡也是好的。” 沈宓察觉画枝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觉着以现在自己的身份左右说这事,画枝可能会多心吧。 窗外传来一声鸟叫,看来真是春天要到了呢。 沈宓皱眉,一把抢过画枝手中的汤婆子,往地上一扔,大叫一声“哎呦!” 王嬷嬷连忙过来,对着画枝骂道:“哼,少奶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领情就罢了,只是想抱抱小公子,你却将汤婆子扔过来是何意?” 画枝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惊呆了。 王嬷嬷没有等她回话,遂又大叫:“要死了,作孽啊!”然后也就一直重复着“作孽啊”三个字。 画枝依然不明就里。 沈宓这是在陷害她? ------------ 四十、怒气,战争伊始 尹府的丫鬟小厮近日私底下均以能得到墨院的消息为“荣”,墨院是新进姨奶奶张氏画枝的新住所。是大少奶奶给提的院名,墨――小公子的名字,这个院名让有心人看来颇有内含啊。 “听说了吗?那天画姨娘仗着自己生了小公子就向少奶奶撒泼了。” “什么?你那个早就过时了。知道为什么墨院要叫墨院?” “为什么?快说。” “墨通默,即是规矩的意思,少奶奶是在告诉画姨娘,你若是守着规矩,那么这个院子,以及这个院子背后的地位才会是你的。晓得了吧?” “但是,那个王嬷嬷不是说那天就是画姨娘失手将汤婆子摔了吗?怎么...” “这话你也能信?柳红那天跟着少奶奶去了画姨娘的屋子,明明就听着王嬷嬷在那不停的叫嚷着‘作孽啊’,只是失手会这般说?” “看来这个皓院要热闹起来了。这个画姨娘看来也不是一个安分的。” 众人皆叹。虽然画枝不安分,但只有一个小公子看来是远远不够。这个院中,再是有人粉饰太平:“真相”也还是会流露出来的。 “姨娘,小公子长大了很多啊。您看!”绯儿将尹墨年抱到画枝跟前。 画枝满心欢喜的看着小墨年,母爱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看着轻轻的点点头。 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乳娘的乳汁可够?” 尹墨年的乳娘姓李,闺名尔卉,说是和夫人李氏身边伺候的李嬷嬷有些关系。看来虽然面上李氏不是很关注自己的长孙,但是周围给的东西均是最好的。 绯儿从善如流的答道:“卉娘的乳汁还是够的,真想不到小公子这么能吃,如今可是真真的胖了一圈呢。” 古语有云:七月生八月死。说的就是怀了孩子的母亲,若是只怀了七月就生下来,那么就能活,但是若是八月才生,那么早夭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现在尹墨年的情况就是如此,出生将近三个月了,是真的能吃能睡,身体看着也渐渐好了起来。几天前,见小公子的身体已是无碍,贾大夫也就告辞离去了。 这事也成了丫鬟小厮茶余饭后的谈资,说来说去还是沈宓作为少奶奶在为难画姨娘呢?连个大夫也不愿留。 “如此就好。” 画枝将尹墨年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心中感觉很是踏实。 翠儿风风火火的从屋外进来,张嘴就道:“画姐姐,您听听,外面都在说些什么?哼!真是气死人了,什么您魅惑大少爷,明明就是因为您性子好,大少爷才喜欢您的,真是的。” 画枝听在耳中,颇为好笑,不过有些事情却是不好告诉翠儿,所以画枝只有笑着说道:“莫要气了,外面说些什么你莫要听信就好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公道自在人心。” “可是画姐姐,这些个不是东西的,若是不给他们点厉害,莫不是让他们以为您好欺负啊?” 画枝闻言更是好笑:“嘴长在人家的身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再说了,咱们也不用因为他人的说法就掉一块肉,所以啊!翠儿听你画姐姐的,这事啊!咱们听过笑过,也就过了,莫再在意。” 翠儿撅起了小嘴,闻言很是不以为然,反正这事虽然在画枝这里算是过了,但是在她这可还没有过呢。 绯儿只是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她是节嬷嬷教导出来的,来这前,节嬷嬷左右交代过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所以绯儿表现的一贯安静。 虽然她对翠儿说话上不是很尊敬画枝有些微言,但是总体来说和大家处的都很好。 画枝对于自己两个丫头的性格也颇有体会,自己也是做过丫头的人,所以画枝更加的偏爱翠儿,不仅是因为翠儿最早陪在她的身边,更是因为她对绯儿的性格更加放心,而翠儿的性子过于刚硬了――刚则易折。 画枝看着翠儿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对此画枝不打算阻止,一个是因为有些事不是她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二个是因为若是对于流言表现的太过平静了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为自己的儿子立一个威还是有必要的。 所以由着下面的人去做,只要不太过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翠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看着小公子开口就道:“小公子真是张开了呢?哈哈,姐姐您看他的鼻子,真像大少爷啊!又挺又直,嘴巴倒是像您,向上翘着,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笑模样,真可爱。” 画枝不置可否,若说长相,小墨年还是长得像自己的居多,唯有眉毛鼻子比较像尹玉瑾,所以也多出了些许男子气息,否则就太过阴柔了。 听村里老人说,儿像母才能奇,女像父福禄气。如此说来尹墨年应该是有才能、有福气的,所以画枝心里也颇为宽慰。 “妹妹没有睡啊。”一道女声打断了画枝的思索。 画枝连忙起身:“是姐姐啊!快进来坐。”如今画枝已经可以下床了。 拓跋芊芊也不客气,就挨着画枝坐了下去:“我又来叨扰了,妹妹莫要烦我啊。” 绯儿和翠儿均见礼,而后翠儿自觉的为拓跋芊芊上茶。 “怎会,如今我的身子将将好,天却还有些冷,所以啊!姐姐若是时常来陪陪我,也是解闷了。” 拓跋芊芊听了就笑,当时下药想要弄死画枝的孩子,算是成功了,也算是失败了,但是这时却是真正的挑起了沈宓和画枝之间的战争,左右却又是成功了。 孩子有时是可以使母亲更加贵气,但是也要这个孩子的母亲本身就是一个有身份的。 像画枝这样――自己就是丫头出生的,家人此刻也不过要仰仗尹家,与自己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听着祯嬷嬷的分析,如今的拓跋芊芊只是立志于与两边交好,让两边交刺。 “也是,这个小家伙真是让人疼的,我一天不见就怪想的慌,还是要过来看看的好,毕竟啊!也是要叫我一声姨娘不是。” 瞧画枝微笑点头,拓跋芊芊似是不经意间说道:“听说夫人也是要天天见见这个小家伙的?” 画枝闻言暗了脸色,李氏已经有三天没有说要见尹墨年的,就连自己亲自去也被拦了回来,这样不招夫人喜欢也是不好的。 虽然...虽然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宓儿姐姐也时常过去见夫人,如今更是天天和夫人一起用膳。” 画枝也是聪明的,拓跋芊芊的话说的这么白,她如何听不懂,李氏的突然不喜,和沈宓对李氏的殷勤自然也不能没有关系。 见画枝陷入深思,拓跋芊芊淡笑不再语言,接过画枝怀中的尹墨年抱着:“哎呀,我的小墨年长胖啦!才一天不见,你就让姨娘差点抱不动你咯。醒啦!哟,笑啦。” 此后两人逗弄着小墨年,笑声不断。 拓跋芊芊走后,画枝屏退左右,拿起刚刚从窗外接到的小蜡丸,用水化开,上书:“药,梅花。” 画枝看后碾碎纸片,暗声说道:“怎会是你!”怒气横生。 ------------ 四十一、失利,胡云不喜 时至四月,正是京城春暖花开的日子,天气暖和了,人自然也就显得精神了。 不过最让人振奋的还是尹玉瑾寄信回来说将会在四月底左右归家,这让画枝心里充满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期盼感。 “回来了,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翠儿你慢些,慢慢说。” 翠儿果真站稳的身子,规规矩矩但是难掩兴奋的说道:“大少爷归家了,现在去了主院,想必一会儿就会过来的。” 画枝也高兴,吩咐翠儿和绯儿将小院大概规整下,就这样等着。按理说尹玉瑾回来,拜见父母是一定的,然后见过自己的正妻沈宓,之后就应该来看自己了。 不知怎么的,画枝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想念尹玉瑾了。还不停猜想也许可以占了小墨年的光――早些见到尹玉瑾呢。 画枝伸长了脖子看着屋门,就连手中的女红都不知在做些什么了。偶尔转头看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墨年,心中又是一阵安定。 绯儿将画枝的动作看在眼中,心里也是真的希望画枝能一直得了尹玉瑾的宠,如此也不枉画枝的这般心思了。 翠儿是个坐不住的,早早的到院门外,探听消息去了。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李氏欢喜,如何真的让自己的儿子跪下去,连忙将尹玉瑾拉了起来。“回来了,哈哈,回来就好。”说着眼底竟然涌起了湿意。 尹玉瑾也有些许动容。 尹义仁到没有这许多的儿女情长,对着尹玉瑾微一点头就起身回了书房。 尹玉瑾领会,陪着自己的母亲稍稍闲聊,也就随着自己的父亲而去。李氏也很是理解他们父子,并不多耽搁自己的儿子。 “拜见父...” 尹义仁不讲这些虚礼,立即摆摆手:“恩,礼就免了吧。说说!” 尹玉瑾站定,皱着眉斟酌着措辞,尹义仁也不催他。 “父亲,情况和信中所说无甚差别,威武将军也是打着哈哈,并不正面回应我们提出的交易。” 所谓威武将军,姓拉舍,名汉科,是岚国的大将,在岚国出了名的有勇无谋之辈。不过听着尹玉瑾的说明,倒不是没有头脑的人。 尹义仁点点头:“看来人家这是看不上我们的条件了。” 拉舍汉科是岚国的先锋官,手中握有一条通商密道,这是说的好听的,不好听的就是走私密道。尹玉瑾此去其实就是想要将这条道路打通,如此从西北流入卞境内的铁器才能有一个较为稳定的通道。否则只要一打战,卞国兵马必然要受诸多限制。 毕竟岚国之北,有一个原始的民族――予争,那里天气常年严寒,却是盛产铁器和勇士,但民风淳朴、向往自然、爱好和平。然而岚国亦不敢对其多有冒犯,否则若是予争和卞夹击,岚早已灭国了。如今不过是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当然,名义上尹玉瑾并不是代表卞和拉舍谈判此事,其暗地里的大老板依然是卞胜帝就是了。 可是一旦这个通道成功打开,那么尹玉瑾在其中做一些茶、瓷器、丝绸等商品的买卖,也不是不可以的,如此支撑一个政治集团所需的资金也就毫不费工夫的集成了。 战争――战争靠的是什么?不就是战略储备。否则,就算是以战养战也不是长久之计。 尹义仁沉吟片刻,问道:“此事你就与上面的实话直说吧。”上面的指的自然也就是卞胜帝。 尹玉瑾只是点头。差事确实是他没有办好,若卞胜帝有什么斥责的,也不至于再多一条隐瞒之罪。 “在西北可有见过拓跋老爷子?” “见过了,父亲。” 尹义仁扬了扬眉:“如何?” 尹玉瑾冷哼一声,斥道:“老狐狸,滴水不漏。” 尹义仁奇道:“他没有摆明态度?那他与康王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尹义仁转念一想,也对,派系之争,哪有这么早就把底牌都亮的干干净净的,大家不都是留了后手。与康王交好的想来也不过是拓跋家的子侄之辈罢了。 尹玉瑾见老爷子有了了然的神态,也就不多说了,想了想转了一个话题:“拓跋耀倒是送了孩儿一件礼物,孩儿没有拒绝。” 拓跋耀是拓跋如今家主的次子,手中亦然握着或多或少的权力。 老头瞧儿子哭笑不得的脸色,倒也有几分趣味:“哦?” “画姐姐,画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画枝心中一紧,翠儿已经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只听翠儿小声说道:“少爷带回了一个妖娆的女子,此刻已经被诚东安排进了皓院,辟出了主皓院最大的院子给她。” 画枝觉着自己心中的期盼好似被什么东西挖出了一片,但不敢多想,稳稳心神:“少爷没事就好。再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画姐姐,您糊涂,男人都是有了新欢就将旧爱抛到一边的,您怎能就这样放任自由啊?” 画枝冷了脸色:“不然,你说我该如何?” 翠儿似是没有察觉出画枝的情绪变化,亦然叫叫喳喳的说着:“当然是要争咯。如今只有您有小公子,这个就是筹码啊。” 画枝也只是微微摇摇头,不再言语,翠儿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却让绯儿拉住了:“姨娘,奴婢和翠儿去准备吃食了,瞧着这个天色也不早了,小公子该是也饿了呢。” 画枝笑笑:“你去将卉娘找来吧。” 二人倒不是真的需要亲自去准备什么吃食,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此时的画枝确实需要静静。 酉时,在画枝用完晚膳后,尹玉瑾终于还是来了。 “少爷,路上可好?” “恩,好。”说着就将小墨年抱了起来。细细的看着,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原来血脉亲情就是这般感觉! “你可好?”尹玉瑾目不斜视的问道。 画枝柔柔的答道:“恩,好。婢妾如今换了大的屋子,东西用着都很是顺手。少奶奶对婢妾也是多方照顾,墨儿也很好。” 尹玉瑾抬起头,看着画枝,像是要从新认识这个女子。生完孩子后像是重生了一般,有着一种令人期盼探求的气质。 “婢妾有什么不对吗?”画枝奇怪的摸摸脸。 尹玉瑾只是笑,抬起右手揽住了画枝的肩:“呵呵,没什么?我看着你和墨年均有了些肉,看来近几个月养的不错。” 画枝起先有些僵硬,不过一会儿后想起尹玉瑾曾经说过要演戏的话,又将身子放松,稳稳的靠在尹玉瑾的胸前。 小声说道:“少爷,婢妾知道有些话不该问,不过,婢妾...婢妾...” 尹玉瑾会意,没有让她把话问出来:“我带回来的女人叫做胡云,你若想争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的有意思,这是说接下来尹玉瑾会比较宠幸那个叫做胡云的女人吗?而且又让画枝去争宠,那么尹玉瑾究竟是否真的要宠那个女人呢? 难道这又是一场戏吗? 那么看戏的人究竟又是何人呢? ------------ 四十二、难堪,争风吃醋 “妹妹,可是起了?” 拓跋芊芊如常又来画枝这里报到来了,只是今日早了些。 “起了,起了,姐姐可是有事?” 拓跋芊芊难得的在画枝面前露出了为难的模样,不过终还是在画枝的目光下期期艾艾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其实,我也,那个,没有什么事,就是,恩,想要和你一起去向宓儿姐姐请安。” 画枝心下不愿,这边还要和沈宓多僵上一段时间才好,怎可如此快就过去呢。 “这个,姐姐,我就不去了,你是知道的,那个,我还是陪着墨年吧。” 拓跋芊芊知道画枝找的理由不怎么样。虽然成功让画枝和沈宓不睦是她所期盼的,但是今天的事还是要借着画枝的名头方可成事,或说是要借着小墨年的名头。 “姐姐我呀,也是知道你的为难处,但是,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个,瑾哥哥昨夜又是在新来的那儿住的,回来这么些天也就在你这多坐了一刻钟,但也没有在你这过夜。可不能就这样了,怎么也应该有个规程来。” 这话说的酸,无非就是抱怨尹玉瑾宠幸新来的人,既不给个交代,也不讲个说法,新来的那位也个不知趣的,也不知道来拜访下各位姐姐。如此没有规矩自然让拓跋芊芊心中难受。 画枝当然了解拓跋芊芊的想法,无非是想让她出头和沈宓说说,如此沈宓占着理,她占着情,那么于情于理,新来的那位都是应该要守些规矩的,否则,也就不必再给她什么好脸色了。 又想着尹玉瑾那天给的模棱两可的话,画枝决定还是去吧。新宠与旧爱之间怎么也应该有个了结的,否则之前陪着尹玉瑾的戏若是让有心人看了出来也就不好了。 况且此次是拓跋芊芊来找的自己,如此和沈宓的“矛盾”若是就此揭过,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若是想要进一步加深这个“矛盾”,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端看沈宓想要如何了。 想通了这些,画枝决定走这一趟,又寻思会儿,反身将尹墨年带上,翠儿说的对:若是要争,也得有砝码才是。 “哟,今儿个是什么天气,两位妹妹来的早啊。” “见过姐姐。”画枝与拓跋芊芊俱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画枝向沈宓使了个眼色,沈宓自然懂了。便也不再多问,也没有给画枝摆什么脸色。 “今儿个看来确实是一个好天气啊!大家都上赶的来我这了,是听说了我这的茶花打朵了么?” 这番沈宓的话音还没有落,那番已经传来了另一道声音:“见过宓儿姐姐,给姐姐请安了。”行了一个正礼,又向着画枝和拓跋芊芊的方向行了一个半礼:“见过两位姐姐。” 沈宓轻点着头,递了一眼色给画枝。画枝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巧,无奈的点点头。原是想要说别人的坏话的,但是正主到了,有些话也就没办法说的这么顺溜了。 “三位姐姐是在说什么话,像是很好玩的样子。” 画枝听这话说的不谙世事,不由有些好奇是怎样的情况让这女子有这样的自信,将她们三人俱是不放在眼里。画枝可不相信,这仅仅只是她的真情流露。 只见这女子真可谓张扬。鼻挺不失温软,眼媚不失端庄,唇艳不失润泽,身材高挑不失妩媚,整张脸更似桃花,张扬却不失气势,倒有些异族女子的样子。身着红衣,软若拂柳,一举一动放荡却不失贵气。真是一个怪异的结合。 画枝有些怀疑她的身份。 女子静静的等了会儿,见三个人均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兀自撇撇嘴,毫不在意的样子。 画枝不禁想要问道,她的依仗是什么? 女子笑,笑而露齿,应是沈宓不喜的:“看来是我打扰了三位姐姐的雅兴了。”眼珠子一转,又笑:“三位姐姐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虽是问句,但说的肯定。画枝是知道她的名字的,但是不知怎的并不想说出来。 “我叫做,胡云,瑾哥叫我云儿,三位姐姐也可以这么叫我。很亲切,对吧?” 画枝不禁要想,这女子的脑子莫不是长的和常人有些差别,如何她说的话都带着高高在上的轻佻感,叫她的名字像是给了旁的人莫大的恩惠似的。究竟是谁给她的底气?尹玉瑾吗? 拓跋芊芊果然是那个最沉不住气的:“妹妹真是好大口吻啊!我倒是不敢像妹妹似的坏了规矩,唤你一声妹妹,想来我拓跋芊芊也是当的起的。” 胡云不高兴了,径直撅起了嘴:“芊芊姐姐可是在怪我,没有早日登门拜访?” 没等拓跋芊芊回话,胡云又独自说着:“还不是因为我生于塞北,长于塞北,从来没有出过马帮,如今来了京城,一时水土不服,这不,身子刚刚好了,我就来和宓儿姐姐请安了。只是不想原来三位姐姐都在。” 画枝想这是个能说会道的角儿,拓跋芊芊还没有摆出责问的态度,她就已经委屈起来了,再进行这个话题,终是讨不了好的。拉住还欲张口的拓跋芊芊,画枝未语先带三分笑:“妹妹既然好些了,那就依着规矩,向大姐跪拜吧。” 这个跪拜是有讲究的,妾入门给正妻第一次见礼的时候,这个跪拜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必须规规矩矩的。 胡云疑惑道:“我已经见过礼了呀。” 画枝心道,原来真是一个不知礼数的。心下叹气,不欲多言。否则岂不是占了沈宓的面子。 沈宓也就笑了:“罢了,既然你认为见过了,那就见过了吧。如今,咱们既已经成了姐妹,那么以后多多亲近就是了。将少爷服侍的舒舒服服的,再生上一两个小子也就好了。” 沈宓是在以彼之矛攻彼盾,既然你认为见过了礼,那么就不要将来后悔又来求一个名分。话里说的很明白,除非你能生一个出来,否则这个地位的事,入祖宗牌位的事,她沈宓是不会认的。 这个胡云也是怪的,没有多想竟然认了下来,乐呵呵的将目光转道了尹墨年的身上。 “这个就是小公子了吧?”说着还向抱着尹墨年的卉娘走了过来。 拓跋芊芊位居两人中间,脚下使了一个绊子,本想是让这个胡云出出丑,却不料,胡云顺势向前多走了几步,将卉娘按倒在地。 尹墨年像是被弄疼了:“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画枝自是心疼的,连忙前去查看。未料传来了尹玉瑾严厉的声音:“怎么回事?大早上的,小墨年怎么哭了?” 待到沈宓身边的大丫头蔓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尹玉瑾却只是对着胡云安慰,似是受伤的是她一般。 见尹墨年哭闹不休,尹玉瑾冲着画枝怒道:“你是怎么带孩子的,从今起你莫要出墨院了!” 这是被禁足了?! 画枝没有想到这还没有争呢?却是早早得了这样的结果。 ------------ 四十三、筹码,如何不争 画枝眼中涌起了泪意,不知为何生产过后,自己的情感总是这么容易就表露出来。 没有去看周围人的脸色,只是向尹玉瑾和沈宓行了一个礼,便抱着尹墨年匆匆离去。毕竟再伤心礼数也不可废。 不问尹玉瑾究竟在演什么戏,也不问本应上朝的尹玉瑾如何这般及时的归来,亦不问她画枝在尹玉瑾心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画枝心中很是不安,这种不安极大的刺痛着她的心。看来自己若想粉饰太平,也需先有这个能力才行。以前自己必须多多依仗尹玉瑾和沈宓,如今小墨年也出生了,是否也可以有一些妄想呢? 画枝又在想着尹玉瑾和她说的话――“你若想争也是可以的。”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果然,画枝被禁足了。 几天里,不但画枝被关在墨院里哪也不能去,就连一向守时的拓跋芊芊也再也没有进过墨院。能进出这个院子的,除了小墨年,只有节嬷嬷了。 尹墨年当日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倒也没有受什么伤,反倒是卉娘扭了腰,如今又有了一个奶娘――蓝娘入院,不过却只是一个只吃饭不干活的,对画枝更是连半分的敬意都欠奉。 “画姨娘,您一个人绣花呢?” 画枝被节嬷嬷的话音唤回神来,连忙起身:“节嬷嬷,我也是闲的,想着小墨年长的快,所以,所以也就想多备着些,也能够用。” 节嬷嬷轻叹了口气,也不想就画枝的话多说,这是一个被礼教拘住的女子,多说也无益,只能从根里改变她的想法才行。 “小公子被蓝娘抱去了主院了。” 画枝想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李氏要见自己的孙子了,要见就见吧!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于是只是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节嬷嬷皱眉,看着毫无表现的画枝,心下怜惜。 难道画枝就从来没有想过一旦她被架空,那么即使生了一个小公子,但是不能和小公子亲近,小公子也就算不得是她的了。再说了,能够架空她的人在尹家其实也不在少数。 节嬷嬷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画枝。 画枝见节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脑中突然一阵清明。差些忘了,节嬷嬷作为尹府的老人,对整个府院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入,既然如此,若是能得了她的教导,说不定会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去做。 若是此时节嬷嬷知道画枝在什么?一定不会对她有所教导。奴性思想一旦根种,告诉她如何“反叛”自己的主子,这等言语还不被其当做是不可救药。不过二人均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一个有意,一个有心,所以奠定了一段万年交的基础。 “嬷嬷,您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说?” “画姨娘,其实您现在已经是正经的主子了,有些事情不用自己亲自去做,交给下人们就好了。” 画枝自从嫁给了尹玉瑾,一贯是小心翼翼的,对周围的人也没有什么严苛的,但是现在节嬷嬷却和她说要她对下人严苛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嬷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画枝自然是懂的,只是想要节嬷嬷将话在说的再明朗些。 节嬷嬷心中叹息,看着画枝,觉着真是一个好姑娘,都已经生了小公子了,即不天天缠着大少爷,也不时时想着如何争宠。成天的不是做绣活,就是听翠儿几个小丫头说说外面的事情,这样如何还是一个主子应该有的样子? 节嬷嬷索性也不顾着什么规矩了,直接坐到了画枝的身旁:“我的好主子啊!您看看这个院子,这里的花,这里的树,这里的一切,哪样不是属于您的,可是您却一直没有这样的自觉。” 画枝心里一惊,她从未这样想过。 不待画枝细想节嬷嬷的话,节嬷嬷又开始说道:“老身今日也就倚老卖老了,您也不要怪罪老奴了。” “画姨娘,我知道您是宠着翠儿这几个丫头的,任由着他们放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除了翠儿这个小丫头心里是向着您的,其他的几个丫头不是面上敬着您,私下说您坏话的。” 不等画枝回应,节嬷嬷继续道:“您不能总是守着自己的规矩,而不管别人的规矩。” 这是在指责她没有将墨院管好了,可是如今她相当于已经打入了冷宫了,如何还能服众呢? “老奴再越矩一次,您应该是一个聪明的丫头,而不是一个聪明的主子。现在您应该学着怎么做一个聪明的主子,而不是再这么蛰伏下去了。” 这话说的严重了,画枝再次心惊,可是?“可是嬷嬷,我如今已经被禁了足,什么时候解禁也是一个未知之数,如何,如何才能...?” 节嬷嬷见有戏,既然画枝问了,那么她也就不藏私了。 “大少爷近来一直宠着新来的那位夫人,就连大少奶奶亲自去找都被请了回去,您就不觉着奇怪?” 画枝双手握住,颇为紧张的说道:“您是说少爷不是自愿的?” 这等猜测已是坏了规矩了。 但是节嬷嬷却露出了一个“如此可教”的样子:“您说的不错,所以您,您也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此说来,您其实可以做很多事的。至少您可以将少爷留住,哪怕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也是可以的。” 画枝想起第二天送到自己手上的蜡丸,上书:避,战。原想着是让她避战的,现在想来应该是“争”的意思了,只是现在应该是:“暂避锋芒?” 节嬷嬷欣慰的看着画枝,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画枝看着节嬷嬷的背影,颇为尊敬的向其鞠了一躬。看来节嬷嬷和那位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只是,节嬷嬷究竟为何在今日和自己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呢?又是谁让她来说的呢?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几天后传来了画枝产后虚弱经常晕倒的消息,不过有趣的是,最紧张此事的竟然是夫人李氏。不仅一大早就过来看望画枝,连大夫也请了城中看妇人最好、最有名的尤郎中。 李氏眼巴巴的看着尤大夫为画枝诊脉,瞧着其收回手,连忙问道:“如何了?” 尤大夫拱拱手:“夫人,不是我说啊!这位小夫人身子亏的厉害啊。不仅郁结于心,身体更是受了重创了,咳,不好办啊。” 李氏一听果然急了:“尤大夫,有什么您说,可养的好?” 尤大夫似模似样的摇头点头,斟酌了会儿说道:“这位小夫人应该是产后亏损,这孩子生的也不好,应该是没有足月的,之前更是乱用了些药,这产后又不好好养着,心里思绪颇多。不过,也亏得身子底子是好的,若是好好养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关键的是要心情舒畅,莫要有什么憋在心中才是。” 看来这位老大夫是有些真本事的,不仅说的准,连对策也想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说起话来却是直了些。 ------------ 四十四、柔者,最难将息 “哈哈哈~~于兄,你说的太对了,这个岚狗就应该好好的给些教训,否则,莫不是以为我卞朝无人?!” 喷着酒气,吐着唾沫,伴着一声声高谈阔论,盛春的“丽水苑”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 “对对,杨兄,我之见第与你和于兄一般,若是总这么退让,如何彰显我大卞雄威?就是应该给它小狗的来一个狠的。来来,我敬二位一杯。” 刚刚那个“杨兄”一脸得意,拍着右方下首小子的肩膀,心中更是涌起了高傲之感。“对对,以后呀,你就应该多听听于兄的话,准没错的!啊~哈哈!” “小子”略显年轻,到不是京中的熟脸。说是东边来京中做生意的,手头上有几个小钱,找着京城里的“大人物”吃酒谈天,也算是拉个关系了。这就是所谓的走关系,走关系――不走,如何是关系。 坐于上首的“于兄”,面上得色尽显,轻扇几下扇子,倒学起了文人墨客,端的是附庸风雅。见两人均以一种盼听的姿态,本想着再卖弄几句,不料眼尖,看见了一个京中真正的大人物。 只见于兄抬起腿,点头哈腰的向着一个华服公子走去:“哟,尹二公子,您今儿个来的早啊?” 华服公子斜眼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这人谁啊? 于兄见状连忙说道:“哎呀,瞧我,尹二公子,我是于遣,字远周,上个月我们在裕王爷的酒宴上见过啊。”陪着笑脸,就是一个狗腿样儿。 尹玉琮闭眼想想:“哦,想起来了,于远周于公子,于洪老爷子的大公子,是也不是?哈哈,瞧我的记性,定是上次喝酒喝多了,竟然...啊~哈哈。” 于公子愈发的恭敬了,像是得了这个华服公子的一句“记得”就得了天大的恩赐似的。 尹玉琮不欲多言:“你忙,我约了巧姐,这就不多打扰了,今儿个算我的?” 于远周急忙摇手:“呀,这可不敢当啊!算我的,算我的。巧姐是新来的胡姬,您真是有眼观,所以自然是算我的!” 尹玉琮打了个哈哈,从善如流的进了内院。 于远周鞠躬远送。 刚刚的杨兄急忙上前来,张嘴就问:“这谁啊这?” 于远周一脸鄙视的看着他,又恢复了刚刚那个高高在上的嘴脸:“尹玉琮尹二公子,晓得不?”哼了一声,不再多言。找了老鸨,预付了尹玉琮的费用,一摇三晃的走了。 杨兄一脸震惊,真是遇着大人物了,可惜了,自己居然没有上前表现表现。 “小子”小心的上前问道:“杨兄,这于兄怎么就走了?还有这尹二公子是个什么人物啊?” 杨兄撇撇嘴:“什么人物?大人物,我告诉你,胡暌离,你们这些个做生意的人,若是和他拉上一丁点的关系,你今生何愁?” 胡暌离目送杨兄走远,收起了刚刚的恭敬,小声说了句:“尹玉琮?哼哼,有意思。”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气质与刚才简直天差地别。 “哎,画姐姐,您怎么就下地了,您可不能下地的,快回床上躺着。” 画枝无奈:“翠儿,我都快要躺着发霉了,你就让我下地走走吧!好吗?我的好翠儿?” 翠儿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看着自家夫人一分不让。画枝无奈,不再多说。 如今花是不让绣了,床也不让下,要去哪还得夫人李氏允了才行。不过效果也是明显的,尹玉瑾终于迫于自己母亲的“压力”,天天抽了些空儿来墨院坐坐,不过也仅仅是坐坐罢了。 自从画枝以雷霆手段收拾了一个熬药睡着的小丫头,这个威算是立起来了。虽说整个墨院不会寒蝉若惊,但也不敢肆意放言了。对此翠儿一直很激动,觉着是尤大夫让画枝喝药喝好了,于是对尤大夫的话犹如奉为圣旨。 所以画枝每日只有两个时辰可以下地走动,其他时间必须静养。做活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也是因着这事,这个禁足终是解了。尤大夫说的好啊!这个身子得是心情舒顺才养的好,这禁能不解吗? “今日如何了?画儿。” 画枝抬头,只见左右的丫头早早的避了开去,就连小墨年也被抱了出去,尹玉瑾今日算是来的早些了。 “见过大......” 尹玉瑾扶住画枝:“诶,画儿,我不是说过,若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就不用行礼了。嗯?” 画枝脸红,微微点头,顺势而起。将尹玉瑾让至小桌前,亲手为其倒了一杯热茶。 “婢妾一日好过一日,成天想着下地走走,总是让翠儿这个小丫头拦着,如今您来了,我倒是可以下地多走走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着还装模作样在屋子中行了几步,然后又返回尹玉瑾的身边。 尹玉瑾闻言就笑,抬手轻轻刮了画枝的鼻头:“就你是个调皮的。还是个理。” 画枝身子僵硬了下,还是很不习惯与尹玉瑾间的亲昵,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见尹玉瑾没有察觉,似真似假地行了一个半礼:“谢谢您宠着婢妾。” “哈哈!行了,不用卖巧了,快来坐着。”说着微微拍着自己身旁的椅子。 画枝笑着走了过去,坐下,为尹玉瑾亲手剥了个山竹,递到了尹玉瑾的面前。 不知是不是尹玉瑾犯了懒,竟然就着画枝的手吃了起来,画枝想往回缩,被尹玉瑾抓住手腕:“别动。” 从不知何时起,尹玉瑾开始习惯由画枝来喂他吃水果。 吃完就这么看着画枝,画枝不敢与尹玉瑾对视,微低眉眼,心中似是有些不安。 “原来想着我的画儿胆子大起来了,原来还是一个胆儿小的。” 这话一语双关,是说她此时此景的模样,又如何不是说她最近的所作所为呢?画枝不自然的想收回自己的手,不想却被尹玉瑾握在了手中,轻轻抚摸着:“这手倒还是这么凉!” 这句话像是感叹,又像是安慰,画枝不知如何回话,只是低着头,任由尹玉瑾捂着自己的手。 “画儿,你让我很欣喜。” “少爷,婢妾...” 尹玉瑾抬手止住了画枝接下来想说的话:“咱们的女儿,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好好养身子。”看了看画枝,似是还想再说几句,终是没能说出来。 拍拍画枝的手,呓语似的重复了一句:“好好养身子。”又是留了一个背影给画枝。 门响人走,犹如人走茶凉。 画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女的都能看得住的,他的心不在这院中,他的心很大,大到一个她画枝不能理解的地方了吧!? 百炼钢如何化作绕指柔?钢者,心系天下,柔者,何为家国? ------------ 四十五、夏浓,出行可否 画枝如今在尹府处于一个特别的地位,没有人去烦她,当然了,她也没有去烦别人。 墨院对于画枝而言是真正的家,她是真的做到了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表面上,每天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愉快。 “卉娘?” “在,在,您找我?画姨娘。” 画枝笑吟吟的看着卉娘:“卉娘,你的腰可是好些了?” 卉娘闻言眉毛上抬,嘴角拉起了个弧度,喜笑眉开的模样甚是讨喜:“回画姨娘的话,劳您惦记着,奴婢的腰已经好了。” 卉娘很是感谢自己的姑奶奶,若非她的推荐,也入不得此等好人家伺候着。卉娘的姑奶奶正是李氏身边的李嬷嬷。 虽说上次在次皓院里被那个新来的姨太太伤了腰,不过不要紧,主家不是一直惦念着么,这就是件好事。 画枝点点头,抬出了商量的口吻:“是这样的,马上就要六月初六了,我寻思着如今墨儿已经可以抬头、翻身了,所以想要在荷言节带着墨儿前去祭拜送子娘娘,想着若是你的腰好了,便同行,如何?” 卉娘自然应道:“好好,这是好事,您呀,是应该带着小公子去祭拜的,如今这个日子可不就是因为有送子娘娘保佑着么?” 严格来说,卉娘这句话有些逾矩了,但是这样说来如何不是刺中了画枝心底的想法。女儿的早夭,如今儿子的健康成长,不就是一个证明,日子果真好起来了。 画枝此时真是有儿万事足啊。 荷言节是卞朝的传统节日,是这块土地还叫做殇越时就有的节日了。节日当天,百姓们观荷、采藕、泛舟、游湖,当然还有祭拜送子娘娘。 人们将小孩子比作莲藕,不断不灭,藕断丝连,也算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如此,渐渐的人们就开始将包着荷叶的小孩当做是新生儿的象征,自然,在荷言节当天向送子娘娘祈福,许愿得子,或是还愿得子,端的是一个热闹。 最热闹的,还要等到了晚上,人们用小小的荷叶做成小舟,轻放于河流之上,寓意岁月虽是流转,孩子终究会在自己人生的长河中寻到自己的港湾。是对孩子多福多运、高寿高才的祝福。 画枝心中对卉娘的说法颇为赞同,淡笑着对卉娘说道:“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如今离着这个荷言节还有些时日,大伙儿收拾整理事物均是来得急的。不过,在深宅大院里的妇人若是想要出门,如何都要掂量着些自己的分量。 几时出门,几时归家,都有个什么行程,这些具体的事儿必须早早的定下来,如此才能和夫人李氏或是尹玉瑾报备,得了他们的允许,这门才真的出得了。 这些事情此时自然不用画枝再去操心,自然有人帮忙张罗着,她只用等着李氏一句:“去吧。”到了六月初六自自然然的就能出门了。 其实画枝这个程序走的还是有些逾矩的,本应该是先和沈宓说,只有沈宓点头了,才能和李氏说,不过此时的画枝不是还和大少奶奶“僵着”么?所以也不用巴巴的上赶着去看人家的脸色,李氏说好自然也就好了。 这方,卉娘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准备出行时的所需,另一边,与卉娘屋子挨着住的蓝娘自然是听到了些许动静。 “哟,卉娘,你这是在侍弄些什么啊?怎么还收拾起包袱来了?” 卉娘回头,见是蓝娘,心中不喜,不过面儿还是要给的,毕竟都是为了同一个主家做事的。 “这不,马上要荷言节了吗?画姨娘让我跟着一道去,只有几天的功夫了,到时候我定是要伺候着小公子的,所以呀,我寻思着要得早早的做好准备才行。” 蓝娘心气是高的,知道自己刚来的时候比较势利,如今自己确实得不到主家的喜欢。不过,瞧着这一家子老老少少对小公子的喜爱,那么她作为奶娘想跟着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 “翠儿,你和绯儿不要忙那些个篮子、垫布了,咱们是去祭拜,不是去踏青,自然也是不用野炊的,你准备的那些东西不适当。” 翠儿手中稍停,看着画枝认真地说道:“可是?画姐姐,咱们上山还有段路要走的,如此,若是您累了,想歇歇,这些个事物不就用上了?” 画枝看着翠儿认真的样子,愈发觉着好笑了,难不成自己表达的还不够明白吗? “翠儿,我的意思是,咱们到时候就去白玉山祭拜,不再入城游玩了,自然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的。再说了,这一路都坐在马车里,也不会有多累的。” 翠儿急道:“画姐姐,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您还能这么早早去,又早早回吗?照奴婢说啊!咱最好待到了晚上,为小公子放完荷船,许完愿再回府才好呢。” 绯儿也帮腔道:“翠儿说的是,小公子如今长的好、长的快,依了俗礼为小公子祈福,真真儿也是件好事呢。” 画枝自然也是想为自己的儿子祈福的,关键的还是自己的身份,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如今的地位,如何能呆在府外到酉时末,放完了荷船再归家,简直就是个没规没矩的。 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岂不是恃宠而骄了,况且这宠啊!也不定是结结实实的。 “你们不用说了,如今小公子还小,未足岁,太长时间呆在外面,总是比不得在府中来的舒服,这个节气咱们应了也就是了。等墨儿再大些,出去了才能放心。” 翠儿和绯儿听听也觉着是这个理,总不能因为自己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应是要考虑自己的小主子是否受着住。 只听得窗外鸟鸣,画枝摆摆手让翠儿和绯儿下去,自个儿走到窗前,像是自言自语道:“鸟儿,你可是饿了?只是不知你适合什么吃食,不然就算为你备下些,也是好的。” 一阵风来,天清气爽,夏意正浓之时,若不出行,岂不是浪费了这等大好时光? 画枝握紧手中的蜡丸,并没有急着打开看。若说此时画枝有一件很是感恩的事,那必定就是学习了如何读书识字了,否则很多事情就真的无法的得知了,又何谈左右之言。 蜡丸化水,展开,上书:“孕”。 画枝感叹,放荷船之事,是否应去? ------------ 四十六、虽否,计划难改 又是一日午后,画枝睡醒,觉着自己的身子真是丰盈起来了,便想着去庭院里走走。 时至初夏,天气还不是很热,这么好的光景,直催着人往门外走。画枝倒也不出自己的墨院,只是在院子里,拿着一把花剪,随意修枝剪杈。也没让小丫头一旁伺候着,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剪剪,一株花侍弄上一盏茶的时间,再向下一株花行去。 端的是一份雅兴。 “画儿,你真是好兴致啊。” 画枝突然被人打扰,心绪一颤,左手大指头被右手的剪刀化了一口子。略微吸气,只忙着转身行礼:“婢妾见过大少爷。”却因是听出了尹玉瑾的声音。 尹玉瑾如何能错过了那一抹猩红,抓起画枝的手,连忙用手巾缠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 尹玉瑾见画枝惊愣,只有笑着说道:“回魂了,想什么呢?这样平地里也能把自己伤了。” 画枝被内里的羞意染红了双颊,支支吾吾,一句通畅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低着头,像是突然对自己的绣花鞋提起了莫大的兴趣。自然也就不会问为何今日尹玉瑾来的比往日都早了。 尹玉瑾更是好笑,但也不能就让血这样流着,扶着画枝往屋里行去:“果然是在想好事情,你的脸与那红艳艳的芍药真乃模凌难辨了。” 画枝的脸更红了,却也能正常说出句通顺话了:“少爷,您就可劲儿的笑话婢妾吧。婢妾这脸皮子早晚能锻炼出一个厚度。” 尹玉瑾见画枝心情确实是好,也忍不住打趣:“是厚了,日子,日子,过着也就厚了。” 画枝斜眼看了尹玉瑾一眼,笑道:“呵呵,少爷莫要以为婢妾不识字,这个‘厚’字,婢妾还是识得的。” 进来屋子,尹玉瑾着人拿来了止血药和纱布,这点小伤自然不在尹玉瑾的眼中,自行为画枝包扎。 听了画枝说自己是识字的,偏偏又以一种小孩子不服输的口吻说出。似是想要重新认识画枝一般,尹玉瑾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直看得画枝脸色更红,这才作罢。 “是是,我的画儿是识字的,为夫已经很清楚了。”说着捏捏画枝的手:“行了,以后侍弄花草也好,做女红也好,自个儿注意着些,今日的伤口不深,莫要沾水就是了。旁的时候,为夫可要生气了。” 画枝飞快瞥了尹玉瑾一眼,面上尽显喜色。只因尹玉瑾在她的手心勾勒了两个字――争宠。微不可见的,画枝点了点头。 看来“那位”说的不错,尹玉瑾并不想真宠着胡云,只因一切不得不为罢了。只是这个究竟是什么“不得不”,却不是画枝可以弄清楚的。 索性,画枝说道:“对了,少爷,后日就是荷言节了,婢妾早早禀了夫人,想带着墨儿去白玉山祭拜送子娘娘,夫人已经是允了的,只是婢妾还在犹豫要不要在府外等到放了荷船再回府,觉着会不会坏了规矩,但是若是少爷您能陪着婢妾,想来这个规矩也不算坏了。” 尹玉瑾赞赏的看着画枝,真是一个聪明的小丫头。胡云是拓跋耀送与自己的,不得不宠,不光因为拓跋耀的身份,更是因为胡云本身的身份。 西北六族与南海四族历来在这块大地上有着卓越超然的地位,现今虽然臣服于卞朝,可是由于他们族内特殊的传承和特别的地理环境,卞朝只能对他们招安,而不可采取强硬的态度。 南海四族在海上争霸,对卞的威胁不大,尹玉琮就是和南海四族做着生意,关系颇好。但是西北六族却不能不防啊。尤其是如今卞与岚的战争,暗地里似是已经有他们的人参与了。胡云的到来就是一个例证。 胡云来自云语族的支脉,血统不纯,但作用不小。所以尹玉瑾此刻面上必须宠着这个异族美人。但是现在北方岚国又在蠢蠢欲动,尹玉瑾觉得有必要让自己的后院再“热闹”些才好。 “这事你容我想想,若是上完朝没有别的事,我便来陪你们母子。你看这样可好?” 画枝自然欣然点头。 “不好了,不好了,画姐姐,小公子上吐下泻...啊!大少爷,您也在啊?” 翠儿又是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等见到了上首的尹玉瑾,才惊觉的行了一个礼。 尹玉瑾哪里管得了她的逾矩,只是厉声道:“你刚刚说小公子如何了?” 翠儿跪在地上,再次快速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尹玉瑾见画枝面露忧色,牵着画枝的手对翠儿道:“带路。”这是要一起去看看尹墨年了。 画枝一见到自己的儿子,心里又酸又怕,只见尹墨年小小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红润,此刻更是哭的小嗓子都哑了。 尹玉瑾见状问道:“请大夫了没有?” 绯儿稳稳神,从没在墨院见大少爷发如此大的脾气:“回大少爷的话,已经着人去请了。” 翠儿转身向外跑去:“奴婢去迎。” 尹玉瑾点点头:“恩,那谁来与我说说小公子如何就上吐下泻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尹玉瑾为人父心中自然也怒,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交给了什么人来看养啊。 一屋子的丫头小厮,却没有一个说的出一句话的。 恰好:“来了来了,尤大夫来了。” 只见一个白眉老者被翠儿拽着进来了:“我说翠儿姑娘啊!老夫跑不了,你慢些走。”说着还喘了三喘,可见是真的赶急了。 尹玉瑾也不多语,径直说道:“有劳尤大夫了。” 尤大夫捋顺了气,朝画枝走去,想要搭画枝的脉,画枝连忙将尹墨年递了过去,尤大夫才觉看错了人,真是的翠儿姑娘也不说清了病人是谁? 一边捋胡子一边搭脉:“恩,舌头我看看?”说着扒着尹墨年的小嘴:“哦,哦,不哭,看好了。” 尤大夫对着尹玉瑾作了一个揖,道:“恩,小公子应该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了,故而闹了肚子,如今吐了拉了,反倒也就好了,待老夫开一副健脾胃的方子,好好养养就是了,没甚大事。” 尹玉瑾回礼:“有劳了,只是不知是何东西吃坏了?” 尤大夫斟酌的说道:“恩,大约是茶水、冷水之列的吧。” 尹玉瑾点头,送走了尤大夫,才缓缓说道:“奶娘何在?” 卉娘和蓝娘连忙出来见礼,尹玉瑾接着问道:“说说吧!究竟是你们两谁人喂了小公子冷水或茶水?” 卉娘颤声道:“回大少爷的话,奴婢昨夜回屋喝了一口冷茶,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平日里那壶里都是白水的啊。” 尹玉瑾怒气上涨,恰时诚东说道:“少爷,刚刚小厮来说,云姨娘有请。” 尹玉瑾看向画枝,画枝点头,尹玉瑾微叹一口气:“恩,画儿,这个卉娘就交给你了,诚东,我们走。” 说着,尹玉瑾竟真的丢下了这一屋子的人,和诚东走了。 ------------ 四十七、惊喜,又起波折 画枝听得尤大夫说尹墨年没有什么大事,便心中一轻,又听得诚东说胡云要找尹玉瑾,心中又是一紧。 尹玉瑾临出门时的眼神透着无奈和歉意,画枝是懂的。 如今的尹玉瑾不好说究竟将画枝当做是什么人,利用的对象,倒也不尽然,喜欢,倒也没有到这个份上。每当他瞧着与画枝酷似的尹墨年的时候,心中总会有一种原来血脉亲情竟是这般感受的感觉。 那么对于孩子的母亲自然也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了。每见一次画枝尹玉瑾心中总是掀起不一样的情绪,似是对其的欣赏也就多这么一分。 “云儿,唤我何事?” 尹玉瑾匆匆赶到了胡云所住的院子,见胡云好端端的坐在桌前,另一边却有着一个郎中打扮的人。 胡云起身,拉住尹玉瑾的右手,对着他撒娇道:“瑾哥,你可真慢。哈哈,这位是杨大夫,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尹玉瑾礼貌似的向所谓的杨大夫点头见礼:“是何好消息?” 胡云媚眼一抛,转头对着杨大夫说道:“你说。” 一旁的杨大夫本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原则,只是躬身道:“恭喜尹大少爷了,这位夫人有喜了。” 尹玉瑾脑中犹如一道惊雷划过,不可能的,他每次和胡云行完周公之礼,总会吩咐下人为其送去避子汤,哄其为适应水土的汤药,如今怎么可能有孕? 这番心思绝不能显现出来,十分开心的说道:“杨大夫,此话可当真?如今多长时月了?” “一月有余,近两个月的时间了。” 尹玉瑾点头:“欣喜非常”:“赏。”语毕不再看那老大夫一眼,自是定定的看着胡云:“如此好事,如何今日才告诉我?” 胡云终于低头做出了害羞状,忽略了尹玉瑾眼中愈发浓烈的黑色。 “人家也是今日才知道嘛,怎么可能早早的告诉你呢?” “好好,是我的话问错了,如今你既是双身子了,一切均要按着规矩来,跑跳骑马之事休要提起,可知道了?” 胡云闻言自是不依,不过也呕不过尹玉瑾的坚持,只有小声说道:“人家还听说,后天就是你们这里的大节日,本想着让你陪人家出去逛逛呢?是不是现在也不可以啦?” 说完轻佻着眼睛看着尹玉瑾,等着他做主。 尹玉瑾也不是一个笨的,心里透亮。刚刚差些让其失态,如今哪里可能再露分毫。“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胡云眼睛一亮:“你答应人家啦?” 尹玉瑾将跳脱的胡云安坐在椅子上说道:“既然你想去,就去吧。恰好,画儿也想去祈福,你便与她一道祭拜送子娘娘吧。” 胡云先是欣喜,后又转为失望的说道:“瑾哥,你不陪我吗?” 尹玉瑾拍着她的手,似是安慰的说道:“哪能啊!我下了朝便去寻你们。”见胡云又露笑脸,尹玉瑾连忙嘱咐道:“但是,你听好了,这也是一个机会,你可要和你的画枝姐姐相处好了?” 胡云撇撇嘴,就差说“你瞎操什么心啊”,眼珠子一转,又高高兴兴的应了。 “若是和画姐姐去,哪我岂不是提前可以知道如何带孩子了?哈哈,真好。”小巧的双手竟然抚摸上了平坦的小腹。 尹玉瑾看着她这个动作,不知怎的回想起当初画枝身怀有孕的模样,她似乎也曾面带微笑的抚着自己的肚子,像是笑够了,又开始做活计,片刻不停。现在想想,画枝当初的身上好像带着一层光晕似的。 画枝没有就尹玉瑾的离去纠结很久,看着像是哭够了的尹墨年,又开始昏昏入睡。 画枝压低了声音,严厉的说:“卉娘,我一贯是信你的,如今不是一句不是有心的,就能糊弄过去。你既然奶着小公子,平日里可以吃什么、喝什么?想必也不用我这个初为人母的来教你。如何就喝了冷茶了?” 蓝娘没有画枝的开口自是不敢起身,独自跪倒一旁,只听卉娘也小声说道:“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奴婢自是晓得奶着孩子的时候万万不能喝凉水、饮冷茶,平日里,我回屋子的时候,壶里总是有些温水的,所以奴婢昨夜没有多想就喝了。” “是吗?平时都有温水,昨夜就变成了冷茶了?是谁侍奉卉娘的屋子?” 卉娘跪在地上,不再出声,这事可大可小,幸好小公子没有什么大事,否则这事定然不能善了了。 “到底是谁?怎么都没有人承认吗?”画枝怒,居然至今还有人敢漠视她的问话。 翠儿更是表现的牙痒痒,像是只要有人承认,她就立马上去给其些厉害尝尝。 一阵沉静后,终于有一个小丫头受不住此时的压抑,颤巍巍的跪在画枝面前,颤声说道:“画姨娘,是奴婢的疏忽。”说完便匍匐在地,不敢起身,像是一个等候发落的犯人。 确实是犯了过错啊。 画枝冷眼看着这个小丫头,她的颤抖不能给予画枝多余的好印象,只除了厌恶。 若是当画枝一发问她就出来,说不定她还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说说吧。怎么将温水换成了冷茶?” “回...回画姨娘的话,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奴婢,奴婢昨夜太累,所以就偷懒,没有去厨房为卉娘到热水,而是,而是就近找了热茶到了进去。” 画枝冷哼一声:“热茶?卉娘那你回屋也太快了些吧!居然就喝成了冷茶?” “妹妹这里好生热闹啊。怎么都挤在小公子的房里啊。” 画枝心下有些厌恶,却不得不起身对来者行了一个礼:“拓跋姐姐好。” 拓跋芊芊的不请自来,虽让画枝不悦,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随之也松了一口气。 “妹妹,你这儿是怎么了?” “卉娘喝了冷茶,之后又喂了墨儿,所以墨儿如今有些闹肚子,如今正问着呢。” 拓跋芊芊眉头一紧:“有什么好问的,都是这些个奴才手底下干活不利索,主要的几个拉出去打板子,其余的全都扣月钱。对了,小墨年可有什么事?” 画枝很是不喜拓跋芊芊如此插手,不过她说的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墨儿如今没有什么事了,刚刚尤大夫来过,说是养养就好。” 拓跋芊芊似模似样的看着尹墨年,并抬手摸摸他的小脸:“这可怜见的,脸色都不好了。” 画枝点点头:“就按姐姐说的办吧。翠儿交给你了。” 说着就拉着拓跋芊芊往自己的屋子行去,边走边说:“姐姐来找我何事?” 拓跋芊芊笑着说:“这不是后天就是荷言节了么,我是知道夫人让你带着小墨年去祈福,我也想去送子娘娘那里求着她也能给我送个小子,所以这不就来约你了么,你怎么想?” “这感情好啊!如此我也有个伴儿了。” ------------ 四十八、拾阶,如何不忍 这最后的结果变为了,由沈宓这个正版的大少奶奶带着尹玉瑾的三个妾室一同上山祭拜。 说来也巧了,这番胡云怀孕,又是一个非嫡子,夫人李氏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不悦。虽说画枝怀了也生了,毕竟也算是自己看上的女子,如今更是生了长孙,于尹府有功。可是这个胡云一来就搅坏了尹府的规矩,让李氏如何喜欢? 听说既然有三个儿媳妇都想祭拜送子娘娘,李氏索性让所有人都去了,由沈宓带领,如此也比较合乎规矩。 当然了李氏也不含糊,对着沈宓说道:“我的宓儿啊!后天去了送子庙,好好的拜拜,可不能再落在后面了。” 沈宓自然遵从。 再说画枝院里的冷茶事件,本来画枝想要重罚那个小丫头的,既然她拓跋芊芊有意要留恩与她的丫头,那么承一次情又有何妨?反正画枝已经交代了绯儿,暗中“照看”犯错的小丫头,若是一直不知悔改,寻个错赶出墨院就是了。 如今的画枝开始理解尹玉珂了,为何仅仅只是因为棋雨违逆了她的想法就将她买了出去,此刻的她竟然也开始不那么宽容了。 不知不觉中,画枝在节嬷嬷的教导下竟然有了这么多的变化,真该感慨世事万千了。 得知是胡云有了身孕,画枝才知蜡丸的意思。只是接下来她该如何做呢? 六月初六,天公作美,微风徐徐,正是出行的好时光。 辰时,尹府侧门鱼贯而出三辆马车,一队护卫,缓缓向京城西面的白玉山行去。 沈宓与画枝和尹墨年一车,拓跋芊芊与胡云一车,剩下随行伺候的小丫头一车,这等安排也算耐人寻味。据说是李氏亲口定下的,自然不会落人口实。 “你成熟了很多。” 画枝听着沈宓颇为深沉的话语,心底微有苦涩,成熟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点点头,颇为感慨的说道:“是少奶奶教的好。” 沈宓缓缓的摇摇头:“非也,盖因你的努力。” 画枝不再说话,看了沈宓一眼,便又怀抱着尹墨年轻声哄着。 沈宓看着画枝娴熟文雅的动作,温婉的眉眼,却是比第一次见到她更显丰盈出色了。 眼神转向尹墨年,原来瑾哥哥的孩子是这般模样啊。原本要与画枝做戏,都没能好好看看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 画枝瞧见了沈宓的眼神,主动将尹墨年递到沈宓面前,沈宓微一愣怔便接了过去。 沈宓拥着小墨年,欣喜难掩。 “少奶奶,墨儿出生快半年了,您还没有好好的看看他吧?” 沈宓闻言抬头看着画枝,也是有些感慨的说道:“你倒一贯都那么聪明。对了,你的身子可是养好些了?” “劳您记挂着,如今确实比以前强了。也多亏了您的帮忙了。” 沈宓失笑,抬手轻轻抚摸着尹墨年:“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呢。”语毕还喳喳眼睛,示意画枝勿要多说,多说必然失言。 画枝点头,表情带着淡淡的慵懒之意:“是,不过婢妾依然要谢谢您。” 两个均是聪明的女子,这一言一行之间如何还需多言呢? 想必李氏如此安排车架,也是存了想让二人摒除误会隔阂的意思。却不曾想,沈宓与画枝本就是做戏给外人看罢了。几近每日的蜡丸传书,这内里存了的秘密也是不少。 还记得,沈宓摔了汤婆子的那次,沈宓只给了画枝一个“忍”字。尹府中的生活如何不忍? 其实画枝还是想问的,想问问沈宓如此行为尹玉瑾是否知情,问问沈宓从哪里得到如此多的能人异士,既能飞檐走壁,又能控鸟传书。不过画枝终究还是忍住了,问了,沈宓也不会回答,如此还不如不问。 画枝不禁感叹,就连她这样的深闺妇人都察觉到了京城中的暗潮涌动,沈宓如何不知,更何况尹玉瑾了。 车子摇摇晃晃,行进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到了白玉山腰了。 下得车来,众人皆是免不了动动胳膊,抬抬腿什么的。只是拓跋芊芊和胡云的车架颇为奇怪,竟然都没有什么动静。 沈宓着人去看,只见胡云独自睡着了,而拓跋芊芊却铁青着脸色,似是非常的不舒服。 “蔓芯,如何了?” “回少奶奶,胡姨娘睡熟了,如今已经醒了,一会儿就下车,拓跋姨娘像是有些晕车,正在车上难过着呢。” 沈宓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一刻了。” 沈宓微抬头看着已高的日头,吩咐道:“恩,时候不早了,让胡姨娘下车与我们先行一步,让人伺候着拓跋姨娘后面慢慢跟来。今儿的午膳就在庙中用了。” 说着不理会其他人,便自行离去。 画枝将尹墨年交给蓝娘,如今卉娘还在府中养着臀上的伤呢。 送子庙主要供奉的是送子娘娘,位于白玉山腰间。沈宓等人下车的地方是被人劈出来的平台,从此拾阶而上,足足要走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才能到达庙中。 画枝自然不会坐轿上去,如今就是诚心诚意来祈福的,自然要诚心诚意的拾阶上去。 走一步台阶,画枝就会在心中默默的说一句:“感谢送子娘娘保佑我儿尹墨年,期望您能保佑他平安健康的成长。” 来的都是些丫头婆子,行的不快,画枝毕竟产后体虚,渐渐有些掉队了,不过她依然坚持自己走,翠儿和蓝娘陪着她。 “请问,这位...哎?” 见有陌生的男子靠近画枝,一边的护卫急忙拦住,倒打断了此子的声音了。 画枝见这人身着长衫,似是读书人,又似是走脚的,就是不像坏人,本着祈福而来的善心,便出言道:“不碍事。让这位公子过来吧。” 见这名男子走近,画枝道:“刚刚多有惊扰,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男子作揖道:“请这位夫人见谅了,刚刚是在下多有惊扰才是。在下胡暌离,东边来做生意的,如今正赶上荷言节,所以正想应着节气前来游玩一番,说来惭愧,胡某贪恋一道风景,就走了小道,险些迷路,如今见着这平整的石阶,就想向夫人打听是否是走入正道了?倒不想让夫人的护卫误会了。” 画枝心道,这人还真是走脚的,如此大道也能走丢,真是有意思。“胡公子多礼了,这条石阶直通送子庙,不知可是胡公子的去向。” 胡暌离闻言惊喜:“正是!真是多谢夫人了。” “不客气。” 胡暌离像是一个外向多话的人,又说道:“夫人可是认为胡某作为男子去这送子庙有些奇怪?其实,胡某原来是个读书人,迫于生计才开始做生意,所以爬这白玉山对于胡某而言,是莫大的享受。” 画枝失笑,真是一个可爱的大男孩。 ------------ 四十九、祈福,祸福旦夕 画枝自小就是尹府二小姐的贴身侍婢,尹府竭尽全力的培养尹玉珂,画枝多多少少也能耳濡目染,故而与陌生的男子说话并没有显现出一股小家子气,反而落落大方。 但是,画枝毕竟已经嫁为**,再怎么也不应该与其他男子多有交集,胡暌离也似是知道自己的失礼,与画枝客套了一番,也就先行离去了。 画枝依旧上一级台阶,为尹墨年祈一句福,不长不短的路程行了近半个时辰,对画枝而言这还是快的了。 走完最后一阶,见沈宓和胡云已经等在一旁的树荫下,连忙快行几步到达她们的跟前:“让姐姐和妹妹久等了,咱们快些进去吧。” 沈宓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既然知道,就应该乘轿上来,差些就误了吉时了,快走吧。” 这话说得有些打画枝的脸,不过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有低着头认错道:“是婢妾的不是,以后定然不会了。” 沈宓似模似样的点点头,再不看画枝一眼,带头向前行去。 胡云没有紧跟沈宓,反倒故意落后了几步,蹭到画枝身旁小声说道:“我以前在塞北也是习过武的,但是现在有了小毛毛,这一路走来也是很累的,你那个,也不要在意。” 画枝有些许奇怪,这胡云什么时候变的这般通情达理了,居然还懂得来宽慰她,想了想“有了小毛毛”应该是指怀孕了,如此心底暗笑一声。 “谢谢妹妹的好意,我确实不该让大家独独等着我一人,我没事的。如今你也怀着孩子,自然要多多注意了。今天也好好拜拜送子娘娘。” 胡云皱起眉头:“我今天出来其实是想去城中玩玩儿的,如今只能来拜神佛了,其实我们也是有自己的神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委屈,又给了画枝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 画枝不想和胡云多有交集,尹玉瑾的表示已经够明确,所以:“妹妹别急,午膳后下山了,咱们自可在城中转转的,到时候妹妹也可以尽览京城风光。” 胡云自是撇嘴,不再言语。 庙中自有一番神圣,人来人往,都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 拜,借由行动表达内心的渴望,或是真的走心了,或是仅仅只是走个行动。以此来给自己的内心一份寄托、一份期望。 画枝诚心跪在送子娘娘面前,心道:“感谢娘娘把墨儿送给弟子,如今弟子生活安康、满足,望您保佑我儿尹墨年健健康康的成长,将来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不求显达于世,只求心善平安。拜谢!” 说罢,画枝睁开眼睛,将自己准备的贡品一一放在案头,放罢,重新回来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对着自己身边的人说道:“如今离午膳的时间还早,你们也去拜拜吧!把墨儿给我,我独自在庙中逛逛。” 翠儿直接道:“不可,画姐姐您怎可一个人单独行动,奴婢跟着您。” 画枝失笑,也是,如今翠儿才十四岁,嫁人求子还要再等两年,她要跟也就跟着吧。 微微点头,带着翠儿离开大殿。 画枝心怀心事,又漫无目的,走走停停,七拐八绕竟然到了后殿。后殿一般是不允许人进入的,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是荷言节的缘故,竟然没有人阻拦,让画枝一路顺畅的进入到殿中。 “这位施主,来此处可有目的?” 画枝惊醒,见是一位白眉和尚,急忙行礼:“是弟子失礼,来此并无目的。” “施主可有去处?” 画枝皱眉:“归家!” “何处是家?” 画枝想起陪着尹玉珂进院修禅的时候,尹玉珂和主持长老也会谈论一些听不懂的东西,如今慢慢想想似是有些明白的,有些却还是不清楚。 那些问题倒是与今日这位和尚所问相似,既然如此,那么该如何答呢? “心之所归,即为家。” “心可有归处?” 画枝看看怀中的尹墨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有。” 老和尚笑:“恭喜施主。”念了一句佛号便转身离去。 画枝躬身行礼送别老者。心中似是有一弯清明,是啊!心之所归即是家,如今她画枝已经有了一个家了。 “翠儿,咱们回去吧。该用午膳了。” 翠儿一脸迷惑:“画姐姐,刚刚那个老和尚是在说些什么啊?奴婢怎么什么也听不懂啊。” 画枝用眼神鼓励翠儿,翠儿便继续说道:“咱们走走就到了这个地方,哪会有什么目的啊!再说了,您作为少爷的姨太太,拜完了送子娘娘自然是要回家的啊。他这是问些什么问题啊!分明都是明摆着的呀。” 画枝失笑,微微摇摇头,似是对翠儿解释,又似是对自己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事有祸福旦夕,古来自有,强求不得,失而不复,唯有珍惜。” 翠儿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不明白啊!原来还有些清楚,被画姐姐您这么一说,奴婢更迷惑了。” 画枝看着撅着小嘴的翠儿,心底微叹,若有一人,能保她之清纯,受百年折磨,何其有幸。 只是可惜了,世人只将初生的婴孩比作“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却没有将其比作成人的,所以既然在这翩翩浊世,若想孤立,如何不是幻想? “我的好翠儿,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快走吧!我都饿了。” 翠儿被画枝一句“饿”点醒,连忙跟着画枝向后堂走去。早就听说送子庙的斋饭最是可口,如今终于又机会品尝了。 “啊!这位夫人,我们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 画枝顺着人声看去,却原来是胡暌离,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内,居然能遇到此人两次,可谓有缘。 画枝由于抱着孩子的关系,只有行了一个半礼:“胡公子有礼了。” “夫人,这是要向何处而去啊?” 翠儿接言道:“我家夫人要去用膳,胡公子自便。”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胡暌离也是自觉自己的行为不妥,但是能遇到此人两次,确实是“缘分”所至。 “是在下失礼,夫人请便,在下告辞了。”说着作揖,作势欲走。 画枝点头,行礼答道:“胡公子好走,再会。” 见胡暌离走远了,翠儿撇嘴:“画姐姐,您为何还要说‘再会’啊!这人一看就是不守规矩的,明眼人都知道您是已经嫁人的妇人了,他那双眼睛还不规矩,老盯着您看,哼,真是一个流氓。” 画枝自知胡暌离有些失礼,不过即使萍水相逢,连点头之交都不算,也就不必在意了。“翠儿有理,咱们快去与少奶奶她们汇合吧。” ------------ 五十、浴水,如何不归 在画枝赶到与沈宓汇合的时候,尹玉瑾已经到了。此时再见到尹玉瑾,画枝满心欢喜,碍于人多,画枝只有在心中说一句:“感谢少爷。” 尹玉瑾也似是隐隐约约感到了画枝的变化,整个人身上似是流转着某种温柔的气息,令人错不开眼睛。 画枝微笑以对,到让尹玉瑾觉得是自己落了下乘一般。 拓跋芊芊也到了,眼睛就像是黏上了尹玉瑾,完全不顾周围的情形。 胡云也是一般模样,不过毕竟是带着异族血统的,完全不顾什么规矩,手手脚脚直接就黏上了尹玉瑾,沈宓像是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饮。拓跋芊芊的眼睛却像是要喷火了似的。 画枝不想做这个灭火的,见礼后,便也学着沈宓的样子自顾自饮。 不过画枝倒是真的奇怪了,拓跋芊芊是真的改性了么,虽是不满,但却也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就连语言的挤兑都没有,是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饭后,大家下山入城,由于胡云总是撒娇哀求,尹玉瑾终是决定带着自己的妻子们一同游湖,也算圆了大家的念想。 尹玉瑾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画舫,由于人多,又有小孩和孕妇,自然不能租用小舟,但是也不能用大船,否则在这荷花林立的河流之中如何行走。 荷塘无声波澜不起,泉眼叮咚悄无声息,荷花林立参差不齐,莲藕丛生暗藏船底。 水清游鱼自显逍遥,虾米横行产子繁惜,云游是醉难得兴情,怀抱爱子心若莲花。 画枝心情从未像此刻般开朗过,夏日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几乎都晃的人眼睛眯了起来。尹墨年一贯嗜睡,只是午时醒了会儿,由着蓝娘喂了些奶,此刻又睡着了。 翠儿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压低声音在画枝耳旁说道:“画姐姐,您看,那里有蜻蜓啊!还是两只,落在荷花上了。”说着还用手指了起来。 画枝回想自己只有五六岁的时候,也是随着母亲摇着小舟去过乡下的荷塘的。不过那个时候并不是为了游玩,倒是为了多采些莲藕和菱角拿去贩卖,不过在家也是会留些的,晚上煮来吃,那香气隔着几天都能闻见。 只是那时还小,全然没有此时的心境,凭白浪费了此等好风光。 画枝瞧着翠儿兴奋的样子,想她怕是活了这么些年纪,也都没有见过这些成片的荷花吧!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怜惜。 “翠儿,你慢着些,别掉下船去,就不美了。” “画姐姐,奴婢会注意的。”小脸由于兴奋已经全然成为红色,更显娇艳。 画枝也笑。 画枝没有往人堆里凑,胡云向着尹玉瑾这样那样的提着要求,虽说尽显天真,不过画枝到真受不住她的一惊一乍。拓跋芊芊也在一旁呆着,如今又开始晕船了。 沈宓倒是逍遥,现下在船上竟是喝起了花茶,这般自饮自斟,也是看得出一份兴致。 只见尹玉瑾虽是疲于对付,但也表现出尽心尽力的照看四位妻子的样子,虽说不想亏待哪一方,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尹玉瑾一直都呆在胡云身旁,毕竟有了身孕是完全不一样的。 画枝想着之前尹玉瑾在她手心写的“争”字,是在不知胡云有孕的情况下才写的,如今自然应该另当别论了。 突然,画舫后面快速行来一只小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下就撞上了画舫。 画枝由于挨着船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再者船身的倾斜,没有站稳就落了水。胡云亦是受了惊吓,直叫着腹中难耐。 尹玉瑾本想去查看画枝的情况,却不想被胡云拖住,心中更是焦急。 原本想着只是游湖,不会发生什么状况,就没有将护卫都带上船来,如今更显捉襟见肘了。 翠儿更是夸张,起身就想跟着往河里跳,亏得蓝娘急忙拉住:“怎么,你会游水吗?” 翠儿一想,自己如今是第一次见这么一大片河水,去哪里学什么游水啊。 只见前面有一道白影跳水而下,只留下一道弧度残余河面。 “来了,来了,画姨娘上来了。” 翠儿咋咋呼呼,立刻上去帮忙将画枝拖上画舫。一看,救画枝出水的竟也是一位熟人――胡暌离。 “胡公子,怎么是你?” 胡暌离自然也爬上了画舫,全身湿透,衣服也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一身白衣如今倒像是染成了米色。只好作揖道:“胡某失礼了。” 尹玉瑾安抚好胡云,让沈宓帮忙陪着,过来查看画枝,自然没有漏听翠儿脱口而出的“怎么是你?” 搂着画枝,见其咳出了几口水,人也慢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尹玉瑾心中突然一阵释怀。 尹玉瑾看向胡暌离,此人这时虽是一身狼狈,但身上的气度却是盖不住的:“多谢这位公子救下我的夫人,不知如何称呼?” 胡暌离躬身说道:“在下胡释,字暌离,詹东人士,这位公子有礼了。” 尹玉瑾也见礼:“惭愧,在下尹玉瑾,多谢胡公子了。只是,刚刚听丫鬟说话,似是胡公子与贱内相识?” 胡暌离连忙摆手:“尹公子莫要误会,在下做些小生意,如今来到这京城,恰巧今日荷言节,我上白玉山游玩时由于迷路巧遇贵夫人,承蒙贵夫人不弃,为在下指路,故而有一面之缘。刚刚也是情急之下才...才...总之望尹公子多多海涵。” 尹玉瑾听此子说话做事颇有章法,也不由兴起了结交之意:“胡公子客气,如今也算有缘,不知胡公子接下来可还有事?” 胡暌离摇头:“今日就是想要出来游玩的,并未安排事项。” 尹玉瑾大笑道:“哈哈,如此甚好,既然如此,不若由我做东,摆下谢宴,不知胡公子可否赏光?” 胡暌离瞧着自己身上的水滴,颇为尴尬,但似是犹豫了一番,也是豪气的说道:“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谢谢尹公子了。” “贱内受惊,这湖定是不会再游了,不若胡公子与我等一同上岸,如何?” 胡暌离想想:“也好。” 尹玉瑾抱着画枝,吩咐返航,至于小舟撞船的事,自留诚东来处理。 画枝渐渐清醒,也知是胡暌离救了自己,按说应该起身回礼道谢的,但是此刻躺在尹玉瑾的怀中,却也不想起身了,就让她任性一次吧。她只想享受此时的温暖。 尹玉瑾也不自觉的收紧双手,在刚刚画枝落水的时候,他的心里甚是惊慌,但是由于从小遇事不惊的教导,只能强制压抑,如今画枝又重归他怀抱,他如何还能放手? ------------ 五十一、心悸,再陷泥沼 当夜画枝等人自然没有放成荷船,受凉的画枝和受惊的胡云无一不需早早归府。 尹玉瑾为二人请了大夫,给画枝看的依然是尤大夫,给胡云看的是杨大夫。由于先前结交了胡暌离,所以设宴款待自然不需女眷的陪同,尹玉瑾一人足矣。 “画姨娘啊!不是老夫说你,你这本来产后就虚,今个儿爬这么多楼梯,又落水受凉,虽说没有染上风寒,但是你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咳,老夫都不知道要如何说你了,年轻人莫要想着自己年轻就不关心自己,你的身子是需要养的,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小公子想想啊...” 画枝好笑的看着喋喋不休的老大夫,心中倍感温暖,好久没有人来这样关心自己了。 “尤大夫,画枝知道自己今天是逞强了些,但也是为了给墨儿祈福,日后定然不会再这般作为了。请您多多担待些。”说着还坐在床上行了一个半礼。 尤大夫虽说是上了些年纪,但绝不是好糊弄的,张口抢白道:“别说好听的了,我也是跟你这个小娃娃有缘,瞧着你就喜欢,旁的人我才不多说什么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的。咳,扯远了,你之前怀孕的时候就乱用药,如今还不该多多爱惜自己吗?” 画枝心惊,乱用药?这是从何说起啊?自己除了喝田嬷嬷带来的药,也就是喝贾大夫开得药了,这都是一个方子一份药,如何会是乱用药呢? 稳稳心神:“这个,尤大夫,您说我乱用药是何意思?” 尤大夫斥道:“还不是乱用药。又用补药,又用泻药的,你倒是补还是泻啊?到底是想生孩子还是不想生啊?” 画枝觉得自己的内衫被冷汗浸湿了,自己被药所害,其实蜡丸中是隐隐有些提到的,而且也指出了下药者。但是听着尤大夫的话,这个给自己下药的人看来不止一位了? “又是补药,又是泻药”?究竟是想帮自己还是想要害自己? 尤大夫见画丫头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出口道:“不说了,如今这个脉象也不是太看得出来用了什么药了,总之你这月子做的也还是好的。恩,再好好的养养,也就那么回事了。” 说着便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行了,还有人在等着我老头子呢?我开的方子你好好吃,每隔个三五天的,我就来为你再看看,号号脉,我就不信不能给你看好咯。” 老小孩,老小孩,这个尤大夫上了些年纪,这话不仅多了起来,就连这心性也变得任性起来,喜欢了便好好的弄,不喜欢了便不弄了。也是“缘分”二字,让尤大夫左右看着画枝就是顺眼,愿意多说,也愿意多付出。 有如此经验老道的大夫为画枝把关,想必这个身子的确会好起来的。 画枝见尤大夫作势要走,忙起身相送,但是被老大夫压住,躺在床上:“你就甭起来了,我老头子自己走,又不是不识路。你给我好好养着,听见没,可不许着凉了。” 画枝只好说道:“是,全听您的,您老慢走。翠儿,帮我送送尤大夫。” 翠儿自然应声而去。 要说这个尤大夫也算是性情中人了,画枝可以感到他对她的推心置腹,画枝倍感珍惜。 既然没有感染风寒,画枝自然让小墨年陪着自己。 心中暗想,除了那个人,究竟还有何人想要自己孩子的命呢? 看来女儿的逝去不仅仅是自己的大意,更是他人的刻意了,幸好:“幸好为娘还有你,哎呀,我的小墨儿啊!为娘今日落水,你倒是睡的香甜,真是波澜不惊啊!是不是,恩?” 摸摸儿子的脑袋,拉起他的小手,又觉得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墨儿啊!你要快快长大啊!长大了,为娘才能有一个依靠呢。” 想了想,又忆起了田嬷嬷和节嬷嬷的话来:“当然了,你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敢于担当的人,要尊着你的父亲,也要敬着你的大娘,知道了吗?” 尹玉瑾进门来见到的就是这幅图景,不禁也勾起了心中的暖意:“在说什么呢?一个人自言自语的。” 说着自然上了床,陪画枝躺着。 画枝也自然而然的让出了一分空间,让尹墨年夹着两人中间:“没说什么?就是要墨儿长大后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尹玉瑾笑:“想法倒是不小,这可要看你的教导了。” 画枝白了尹玉瑾一眼:“您是做父亲的,难道不需要教导他吗?” 尹玉瑾被这一眼的风情惊到,原来自己的画儿放松下来,也有着妩媚的一面。 “放心吧!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定会做到的,定为墨年找一个大儒作他的师傅,如此你可安心了?” 画枝被这句话惊醒,是啊!一切都是自己当时求来的,如今与他尹玉瑾可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呢。只愿他永远需要自己,哪怕只是演戏也是好的。 尹玉瑾自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将此时的温情完全打破,更没有注意到画枝身体的僵硬。 只是接着说道:“其实,在墨儿出生之前,太子与我说过,想要墨儿作为小皇子的陪读。只是此事还没有完全定论,且再看看吧。” 画枝不由想起,尹玉珂快要入宫的时候,和自己说的话,她说:“说不定你孩子的将来也早就安排好了。”难道就是这个安排吗? 其实入宫陪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伴君如伴虎,这与自己的设想相违背啊。只想墨儿平平安安的,莫要参与那些繁琐的事情了。 尹玉瑾想想又道:“今日真是吓到我了,尤大夫如何说?” 其实尹玉瑾早就得知画枝并无大碍的消息,只是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罢了。 画枝也微笑的说道:“尤大夫说婢妾得养,到没有什么要紧的,万幸没有着凉。对了,今日究竟是发生的什么事?” 尹玉瑾挑了挑眉:“如此我也放心了。今日那个小舟失控了,把舵的人没有及时把方向弄回去,这才撞上了咱们的画舫,不过...” 画枝接道:“不过,也让您结识了胡公子,是也不是?” 尹玉瑾轻点画枝的鼻尖:“这都让你看出来了,不错,暌离兄是生意场上的人,或许可以...”可以有其他的用处。 说着尹玉瑾有些出神,眼神深邃晦涩。 画枝察觉了尹玉瑾的变化,不敢多有打扰,其实尹玉瑾能和她说这些话,她心中已经满足了。 “少爷,胡姨娘让您过去,说是腰部、腹部均是不适。”诚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这一室的澄净。 尹玉瑾皱眉:“来了。” 然后歉意的看着画枝,点点头离去。 画枝又想,如今这个宠是争还是不争呢?画枝觉着自己再陷泥沼。 ------------ 五十二、计划,失之东隅 尹玉瑾的离去不再让画枝倍感心酸,不是画枝心胸宽大了,而是画枝想通了一些事情。 “嬷嬷,你要救救我,我怕...”拓跋芊芊惨白着脸,颤声向祯嬷嬷求助。 祯嬷嬷心觉奇怪,拓跋芊芊一回到院子,就让伺候的小丫头通通出去。这只是出去了一趟,如何回来了就成了这般模样。 祯嬷嬷自是听了小丫头的汇报,说是拓跋芊芊又是晕车又是晕船的,瞧着可怜兮兮的样子,可见心中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可是也不用一来就是救救她啊? “小姐,您是怎么了?快与嬷嬷说说。” 拓跋芊芊丝毫不雅的爬在祯嬷嬷的膝前:“嬷嬷,瑾哥哥新妠的姨娘是个有妖法的。” 祯嬷嬷皱眉:“这话是如何说起啊?” 拓跋芊芊不自然的瑟瑟,回忆着说道:“今天出去,我与那个人一辆马车,刚开始也没有什么事,然后,她就说,什么?什么不能骑马很不甘心什么的,然后也就没有什么了。” 咽了咽口水,拓跋芊芊继续道:“我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瞧着的小腹很是不甘,我不想她在我之前怀有孩子,我正盯着她的小腹看的时候...” 拓跋芊芊抖了抖:“她居然说道:‘不要有坏心思哦,否则我会给你好看的。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倒是不会说出去,但是你若对我有什么想法,那就不保证了。’然后,她被车晃醒,居然还对我笑着,似是刚刚说话的并不是她。嬷嬷,您说她是不是有什么妖法?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祯嬷嬷从拓跋芊芊颠三倒四的描述中似是体会了一种惊吓,这个女娃真是奇特了,居然能在梦中说话吗?还是说她是故意的? 对于她说拓跋芊芊之前的所作所为,似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不可能啊!她才入府多长时间,不过短短一月有余,如何能够知晓之前发生的事情? 随后又想起,胡云似是主家拓跋耀少爷送给尹玉瑾的,那么,是不是这个中间有着某些联系? “小姐莫怕,这个胡云应该不会对咱们不利的,她也不会这么做的,毕竟咱们与她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咱们不好过了,她也不能好过到何种地步的。” 拓跋芊芊抬头看着祯嬷嬷的笃信的样子,不禁问道:“嬷嬷如何能够这般肯定?” 祯嬷嬷寻思了片刻,索性和盘托出。 拓跋芊芊听后,了解点点头:“如此说来,胡云是耀表哥的人了?” 祯嬷嬷点点头,算是回应。 拓跋芊芊又皱起了眉头:“但是,从她对我笑后,我就开始头晕了,我之前从来不晕车、晕船的。” 祯嬷嬷不知如何说,只有安慰道:“怕是凑巧罢了。” 拓跋芊芊不再疑神疑鬼,闻言就安心的点点头。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互相帮助说不上,但是定不会互相拆台的,如此拓跋芊芊也能放心了。 但是:“但是,她现在有孕,那我是不是也就不能做什么了?” 祯嬷嬷没有想到拓跋芊芊都已经怕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能怀着坏心思:“您这是在想什么啊?” 拓跋芊芊咬咬牙恨声说道:“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瑾哥哥先是宠着画枝那个贱人,现在又宠着胡云,她们都有孕了,可是瑾哥哥却连来我的屋子的时候都很少。我不要这样,为什么瑾哥哥就不看看我呢?” 祯嬷嬷心中感叹,你这分明就是嫉妒作祟,男人哪能不宠自己的女人呢。可是此时却又不能不安慰这个明显心智出乱的女人,否则若由着她去闹,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我的好姑娘啊!您现在的忍耐是为了将来啊!若是此刻您都不能忍,岂不是之前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再者,如今少奶奶和画姨娘已经交恶了,对于您来说,除却她们两个,您是再无对手啊。” “可是?那个胡云,那个狐媚子,她怎么办?” 祯嬷嬷对于耀少爷的这般作为很是不理解,难得是责怪她没有把事办好吗?不然怎么亲自送人往里头掺沙子啊? “您别急,这应该是想要你们联手吧。您作为拓跋家的小姐,自然不会落了下乘的,您放心吧。” 拓跋芊芊站起来,抓着祯嬷嬷的手臂道:“嬷嬷,你保证?” 祯嬷嬷被拓跋芊芊眼中的寒光镇住,只有连忙说道:“老奴会写信给耀少爷求证的,老奴保证。” 拓跋芊芊听得一句“保证”,终于将手放开。这时祯嬷嬷才觉手疼痛难耐,这个小蹄子也太狠心了,老娘的手臂铁定是青紫一片了,这是发什么癔症呢。 拓跋芊芊像是虚脱了一般,说是要睡了,祯嬷嬷只有退去。 人若有嫉妒的心理并不可怕,可怕是因着嫉妒失去了本心,失去了做人的原则。 画枝让蓝娘来喂过尹墨年后,就将尹墨年留了下来。不知怎的,画枝觉着她需要小墨年的陪伴。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身子也一天天健康起来,画枝心底涌出了一股子成就感,这就是我的儿子啊。 另一边,由于胡云的叫嚷,尹玉瑾不得不陪其吃好了药,然后早早睡下。 对于胡云毫不顾惜礼教的缠粘,尹玉瑾很是无奈,不论是自己的喜好还是世人的眼光,胡云并不适合作为家花留在家中,这等丰饶的女子,若不能时时有人呵护,似是要早早凋谢的。 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尹玉瑾并不是那个护花使者,所以等待着胡云的,不是被礼教感化,就是她为了冲破礼教而被弄的头破血流。显然不论是谁,似乎都没有这个想法去提醒一下这个热情的女子。 尹玉瑾见胡云已经睡下,出得屋来,想了想又向老爷子的院落走去。 “父亲,可睡下了?” 尹义仁依然在书房看书,见儿子的到来也不见怪,淡淡道:“恩,说吧。” “今日,孩儿结识了一个人,孩儿已经让诚西去打探他的来历身份,若是可靠,可为我所用。” “哦?用于何处?” “密道。”——自然是指西北通商密道。 尹义仁眼中闪起精光:“可堪用?” 尹玉瑾笃定的点点头:“虽是今日相识,但这人圆滑不失正直,手腕心智俱在,可以先让他去与城南接触接触。” 尹义仁闭了闭眼睛,明显可以看到他的眼珠子的转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尹玉瑾也耐下性子,等着老爷子的吩咐。 终于尹义仁睁开眼睛:“今日陈阁老找我说了为岚国国主祝寿之事,本以为密道没有可能了,今日听你的言语却似是可行。恩,这样,你去争下护送之职。此番贺礼的使者不是通政使朱仑朱大人,就是光禄寺卿孙滨湖孙大人,二人均是能说会道之人,也得上面的心,我儿斟酌斟酌。” 这上面的自然是指卞胜帝。 尹玉瑾点头,想着若是争下护送之职,应当可以再与威武将军谈谈。 ------------ 五十三、意外,收之桑榆 既然话说完了,尹玉瑾便打算告辞,不料老爷子抬手留人:“还有一事,你此番西北之行也不防一道办了。” 尹玉瑾站稳恭敬的问道:“不知是何事?” 尹义仁摸着胡子说道:“皇家自有皇家的腥秘,我们作为臣子的本不应该多问多议,但是这个情况不同。当年和硕长公主嫁于岚国王子是为和亲,原是替了她人的,你此番前去若有机会可以与其会会面。” 尹玉瑾皱起眉头:“这和硕长公主之母与上面那位的母妃并不亲厚,父亲这是?” 尹玉瑾不太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要自己去见这个不受宠爱,又是和亲的长公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在卞胜帝面前上眼药吗? 不过,尹义仁自然有他的深意,笑着说道:“沈宓的母亲是何人?我儿可知?” “恩,知道,是永裕公主。” “比之和硕长公主呢?” 尹玉瑾似是有些不敢妄议,最后只说了句:“恩,说是当年胜帝与永裕公主很是要好。但与长公主似是没有什么交集。” 尹义仁点头:“所以和亲的是和硕长公主,而不是宓儿的母亲。那么,你又可知,永裕公主番号不同于祖制又是为何?永裕公主的母妃又是何人?” 尹玉瑾摇头表示不知,尹义仁冷哼一声:“西北六族与南海四族当年也是交好的,哪像现在各自为政,简直自取灭亡。” 尹玉瑾心惊,难道宓儿的母亲竟然是西北六族或者南海四族的族人?可是不是说,卞刚刚建立的时候,这几个族群很是对外排斥的吗?如何同意始祖娶他们的族人呢? 尹玉瑾的心境有了较大的起伏,不敢将自己的猜测宣之于口,更不敢对自己父亲的言论多有评论,只拱手作揖道:“父亲的吩咐,孩儿记住了,父亲早些休息,孩儿告退。” 尹义仁深吸口气,平息了内里的激动,见尹玉瑾已经心邻神会,更为儿子的波澜不惊感到欣慰,便摆摆手让尹玉瑾离开。 至于让尹玉瑾去见和硕长公主是为何事,等到尹玉瑾真的拿下护送之职在说也不迟。 半夜,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这倒是不像夏天的雨,不断不续的,没个痛快。 不过也因着这场雨,清晨起来,空气格外的清新。 画枝似是延续了昨日游湖的好心情,并不因为后来的落水而减少半分。亲自为尹墨年沐浴更衣后,更是屏退左右独自出了墨院到庭院中赏花。 既然决定要争,自然也应该摆出一个高姿态才是。 夏季繁花似锦,看什么花都会不知不觉的得出一个好心情来。庭院中不知何时栽种了两株凤凰花,火红连天,甚是惹眼。画枝自然循迹而去。 凤凰木树冠硕大,如今满满染上一层红色,像是燃烧到天际的火,不熄不灭,随风而动更使其沾染上一抹真实,否则还不让人觉着是看见了梦中的火凤凰。如此壮美之景令人心惊之余,也在不知不觉中凭添了一丝忧色,凤凰涅槃是新生却如何不是死亡? 是呢?正是以死亡迎接新生。 画枝缓缓走去,可能是昨夜的雨水,让凤凰花凋落不少,花瓣颜色也不见退却,依然红的让人心醉,到似是为苍茫的大地铺上了一层红毯。 待得走近了,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人影。画枝不想木下已有人在,既然此景此时已有主人,自己不妨先行离去,待到人走了再回来,独自占有此等美景,岂不美哉?刚想转身离去,却被人唤住了。 “画枝?” 画枝听着声音耳熟,定睛一看:“少奶奶?您也独自在此?”却原来那个人影是沈宓。 沈宓见果真是画枝,微笑的向她走来:“真的是你,你也受不住诱惑,前来观看了?” 画枝被揶揄的羞红了脸,瞧着沈宓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便说道:“少奶奶莫要笑我,这不是还没从昨日游景的心境中出来么?昨夜又下了雨,天清气朗的。再说,婢妾也是...也是第一次出来逛呢?不想被您抓个正着。” 画枝的这番表白,让沈宓回想起了当初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画枝比之现在多了一分小心翼翼,却少了一丝调皮活泼。如今,沈宓更觉喜欢画枝此时的性子了。 沈宓又见其身体似是并无大碍,也就不提昨日落水之事。 “你呀,净说些有的没的。”说着自然的捶捶自己的腰。 画枝问道:“少奶奶,您的腰不舒服吗?” 沈宓脸红,但却不语。 画枝瞧她窃中带笑的样子,欣喜的说道:“您是有了?” 沈宓不想画枝如此聪明,一语中的,一把抓住画枝的手,悄声道:“这话可不能和旁的人说了。” “真的有了?” 见沈宓点头,画枝喜笑颜开,也悄声说道:“如此说来,墨儿很快就会有伴儿了。”想了想又皱眉问道:“这是好事,您怎么不说出来呢?” 没等沈宓回答,画枝联想到自己怀孕时,有诸多人插手,沈宓定也是防着这些事情的。遂焕然大悟:“不说好,不说好。恭喜少奶奶了。” 沈宓自然拍拍画枝的手,如今母亲的旧部已经陆续全部回到自己的身边了,倒是不怕别人多有插手,不过..... 沈宓不再多说这件事情,画枝也不再多问——既不问沈宓是何时发现自己有孕的,也不问今后如何伪装。 “妹妹,你也喜欢这凤凰花吗?” 画枝见沈宓换了一个话题,从善如流的答道:“恩,说来惭愧,现在才觉喜欢,以前不曾觉着如何,今日看了当真令人着迷。” “我也是呢?记得母亲最是喜欢凤凰花了,母亲曾经说过她是凤凰浴火,重生得了自由呢。” 画枝忆起当时夫人李氏和自己说过,沈宓的母亲是大卞公主来的,如今沈宓又这样说,似是不把她当做外人了。转念又想,自从蜡丸的传递开始,沈宓应该就是将她当做自己人了吧。 画枝与沈宓相谈甚欢,直至快要午时了,才惊觉时间的流逝,这才回了墨院。 固然二人约定,沈宓一直呆在屋中,画枝没有见过她。画枝只是独自游玩了一番,便回墨院了。 刚进院子,就被翠儿风风火火的拉住:“画姐姐您这一大早上的去哪了啊?” 画枝心情很好,莫说平时就不甚在意翠儿的失礼,此时就更不会在意了:“怎么了?翠儿,莫不是我才不见一会儿,你就想我了?还是墨儿有什么事?” 翠儿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没有,不是,那个小公子很好,就是有好事,您快跟奴婢来。” 画枝跟着翠儿脚步不稳的走向自己的屋子,刚刚进门,画枝两行眼泪便夺眶而出。 ------------ 五十四、说教,相见时难 “娘,您怎么来了?” 画枝见到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母亲张齐氏。 “哎呀,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可好?快让为娘的看看。” 张齐氏也是感情流露,径自向画枝拥来。画枝迎了上去,与张齐氏抱住:“娘,女儿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娘,您可好?弟弟可好?” 张齐氏放开自己的女儿,用手摸去自己的眼泪,总是自己的女儿,样子再变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好,我好,你弟弟也好,你放心,我们娘俩一切都好,换了一间大屋子,如今你弟弟也上学堂了。这还对亏了陈公子呢。” 画枝疑惑道:“陈公子?” “就是陈东陈公子啊。” 画枝失笑:“诚东不姓陈,咳,他是大少爷身边伺候的小厮,是诚实的诚。” 张齐氏连忙点头,也笑道:“哦哦,懂了,主要是那个别院的人都叫他诚东大人,我便以为他姓陈了,却原来给人家改了姓了,真是不该。哈哈。” 画枝终于收起了泪意:“娘,我们里屋坐吧。”说着便引着张齐氏走进屋里,于小桌坐下。 “娘,您今日怎么会进尹府啊?” 翠儿在一旁插嘴道:“是少爷让诚东去将夫人接来的。” 画枝乍一听原来是尹玉瑾安排的,心中涌起一份感激,对着翠儿说道:“那少爷人呢?可还有什么吩咐?” 翠儿答道:“大少爷说让您好好的和夫人聚聚,夫人其实也是刚刚到,大少爷还说今日夫人就不用走了,等明儿一早让诚东又送回别院去。” 看来尹玉瑾是为了给画枝惊喜了,都没有提前和她打声招呼。 闻言画枝心中安定,又问道:“小公子呢?” “让蓝娘抱去喂奶了,奴婢这就去抱过来。”说着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张齐氏见女儿房间陈设光鲜,心中更是安定,看来外面说这个尹家宠幸自己的女儿是真的了。 画枝为张齐氏到了一杯茶:“娘,喝口水,路上可累了?” “不累,是坐着马车来的,两匹高头大马拉的车,你兄弟兴奋的不行。”说着颇有张牙舞爪之势。 “狗子呢?怎么没有瞧见他?” “哦,那个啊!应该是被你的丫头领出去玩了。你兄弟如今上了幼学了,被他的夫子取名叫做张泗毅,可不能再叫什么狗子了,不然你兄弟心里可就不高兴了。” 画枝心想:这有什么?自己之前不也叫做什么草啊、花啊的,画枝还是文雅的了。名字不就是取出来让人叫的吗?如何就叫不得了。 “娘。” 一声清脆的童音打断了画枝的想法,只见绯儿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进的屋来。 小男孩虽是看着张齐氏,但眼睛一直往画枝身上瞟。 张齐氏站起来,拉着小男孩,指着画枝对其说道:“叫姐姐。” 小男孩躬身行礼:“张泗毅拜见姐姐。”行的礼也似模似样的。 画枝也依着府中所教的规矩,向自己的弟弟回礼道:“弟弟客气。” 此番作为果真让小家伙颇为震惊,原来大户人家是这样的。 张齐氏瞅着一贯调皮的儿子在女儿面前乖巧不已,心中也是高兴。本来自己是没有读过书的,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儿子就有些不服自己管教,如今交给他的姐姐管教也是好的。 画枝招招手,让弟弟坐于自己的下手:“狗子,可是不记得姐姐的模样了,莫要与我生分了才是啊。” 张泗毅就如张齐氏所说一般,小脸瞬间阴沉许多,嗫嚅道:“姐姐,那个,先生给我取了一名字,叫做张泗毅,您以后不要再叫我狗子了。” 画枝想:没有少爷的命,却有了少爷的性子,读书人虽是清高的,但是怎能如此介意这等小事,这样下去可不行。 画枝就道:“那好,既然是读过书了,自然是知道些道理的。那我问你,你可知秦律此人?” 张泗毅立刻崇敬的拱手道:“知道,是我大卞开国战帅。” “那你可知他的乳名为何?” 张泗毅摇头。 画枝笑:“他的乳名唤做二狗,倒也和你的名字重了一个字。秦律大人至逝去,但凡他的乡亲都可叫他二狗,你到说说,如今你的才学可高过秦律大人,今后的成就是否也可以高过他,凭什么作为你的亲姐的我就不能唤你的乳名了?” 张泗毅被画枝的挤兑的涨红了脸,动动嘴皮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画枝知道这事急不来,得循序渐进才行:“那你又说说泗毅这个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张泗毅不想再被自己的姐姐看扁,急忙回道:“泗指泗水江山,毅指毅力韧劲,先生希望我将来胸怀天下,做一个有毅力的人。” 画枝摸摸他的头,爱惜道:“如此,你作为天地男儿,如何寸尺间的得失也这般计较?” 张泗毅站起来,对着画枝鞠了一躬:“姐姐说的对,我之才能现下不如秦大人,但是我定会努力让自己的成就能和他比肩。之前是我错了,狗子请求姐姐的原谅。” 画枝欣慰,这样才是她的弟弟,高兴的搂住他。 翠儿抱着尹墨年进门见到就是这等姐弟情深的情景,都快不敢打扰了。 画枝眼尖,放开张泗毅,抱过尹墨年对着张齐氏说道:“娘,这是您的外孙子――尹墨年,您唤他墨儿就好。” 然后又对着张泗毅说道:“狗子,这是你侄子。” 张齐氏起身摆手说道:“这我可不敢当啊!这是尹家的小少爷,我这个糟老婆子如何当得。” 画枝微笑着对着张齐氏说道:“当得,如何当不得,我是您的女儿,这个女儿的孩子,不正是您的外孙吗?所以当得。”只是您当不了尹玉瑾正经的岳母了。不过如此也好。 画枝与母亲、弟弟温温情情度过了一个昼夜,直至第二天张齐氏走的时候都很是不舍。画枝倒也干脆,知道母亲弟弟皆好,也不拖拉。交代弟弟好好读书学习,让张齐氏多多督促他,也算是完了。 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画枝难得主动的到主皓院找尹玉瑾,自从胡云来了之后,尹玉瑾又将书房搬了回去。 “少爷,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尹玉瑾瞧着画枝盈盈拜倒,没有去扶,知道若不让画枝拜这一拜定不会甘心的,所以尹玉瑾稳稳当当坐着,受了画枝这一礼。 “可高兴?” 画枝点着头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声“恩”。 尹玉瑾笑道:“我瞧你的弟弟是一个懂事的,性子有些像你。” “婢妾倒愿他成为大丈夫。” 尹玉瑾对画枝的回答很满意,此子将来可堪大用。大丈夫――顶天立地,忠义两全。 ------------ 五十五、出血,无关熏艾 艾草,止血去污,拔湿疗痛。取陈艾叶经过反复晒杵,筛选干净,除去杂质,令软细如绵,上锅蒸煮,滤出汁水,混之以花油香精,得到的精油可入药用。 对待若是下体出恶的孕妇有良用。 画枝得了尹玉瑾的允许,较之天气虽热却很舒爽,便经常与府中的人们走动走动,当然不会显得太过张扬,一切都是低调行事。 “妹妹,我来看你了。” 当得画枝一句的妹妹的,除了胡云还有何人。 “原来是画姐姐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原谅妹妹我不能起身了。” 画枝当然将胡云按住:“你呀,就乖乖躺在床上吧。我不是听说你开始孕吐了么,想当初我怀着墨儿的时候也是吃什么吐什么?后来似是吃了南瓜稀粥才渐渐好了起来,所以我就想来看看你,看看你会用什么善食才会比较有效。” 胡云难过的摸着自己的胸膛,过来好一阵才说道:“本想着给瑾哥生一个小瑾哥,一定会很好玩,若是我知道这么难过,我就不怀孩子了,痛苦死我了。” 画枝被她的有违礼教惊到:“妹妹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怀了孩子是好事,是上天赐予我们女子的福分,你这样说别怕是将自己的福分弄没了。” 胡云撇嘴,一脸的不高兴:“最是不喜欢你们这些女人了,不能敢爱也不能敢恨,满嘴礼义廉耻,左一个规矩,右一个礼节,怎得总将人拘成傻子了。” 画枝知道她的异族身份,确实不该和她谈论大卞朝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女戒与女记,凭的自己给自己添堵。 只好说道:“孕妇最大,我不多说了。妹妹你这屋子放了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香?” 胡云闻言果真给了一个笑模样:“哈哈,画姐姐的鼻子真好,这个就是我家乡特有的精油花香,好闻吧。刚开始来这里的时候,若是瑾哥不陪着我,我就只有闻着这个花香入眠。对了,你如果喜欢,我就送你些,不多,你别嫌弃。” 画枝感到了她的好意,也知道她一贯的天真,可是为什么画枝总觉着自己不能看透这个美丽外衣下的真实模样呢。 “呦,画妹妹也在啊?” 沈宓的声音从画枝身后传来,画枝急忙起身向其行礼,然后站走一边不再言语,似是传闻中画姨娘就是和大少奶奶不睦呢。 沈宓对画枝的作为不甚在意,连个眼神给她都欠奉,只笑着和胡云说话:“妹妹可是开始孕吐了?” 胡云果真皱起小巧的眉头:“嗯,是呢?可难过了。” 沈宓使了一个眼色,蔓芯将一个水罐递了过来:“这个是羊奶,听家里的老人说喝了这个就能止吐了,然后再佐之以话梅、酸梅,效果奇佳。妹妹你就试试吧。” 这屋子里的小丫头无不竖起耳朵,这个少奶奶和画姨娘的关系果真差的厉害,当年画姨娘怀着小公子的时候只会比胡姨娘吐得厉害,都不见少奶奶有什么作为的,反倒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今胡姨娘有孕就巴巴的赶过来,又是关心,又是送东西的。明眼人都瞧的出一个远近亲疏来。 画枝想既然想要别人认为她们不和,那么不如就做的更明显些。“少奶奶,妹妹,要不你们聊吧!婢妾这怎么突然觉着困了。” 沈宓和胡云均点头,画枝也就从善如流的退了出来,走了一半的路程,突然想起自己原来吃的话梅还有,于是就吩咐翠儿回去拿,这个人情也是可以做的。 自个儿又折回了胡云的院子。 画枝慢慢走进胡云的屋子,正觉奇怪,怎么周围伺候的人都不见了,只听屋中传来了沈宓和胡云似是争执的声音。 “妹妹这屋中艾草的味道可真不小啊?” 胡云不甘示弱,也不回答沈宓的问题,而是说道:“姐姐也是近几个月才开始修习秘术的吧?” 孕妇熏艾是为了止血。如今胡云怀上孩子刚刚一个多月就开始熏艾,可见这个胎位也不是那么稳妥。 “妹妹凡事不是太过强求,不是时候,这样做反而伤了自己。” “姐姐这话说的,莫要以为你也有孕,而且怀的不错,我就真的怕了你了。秘术我虽不敢说多有见第,但是比之于你,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是威胁,是赤*裸*裸的威胁,真没有想到,在胡云纯真的面孔下竟然存着这许多不为人知的心思。 沈宓没有什么吃惊的,只是淡淡的说道:“是呢?可惜同为异族通婚的后代,但是似乎你继承的妖异外貌多于你的血脉呢。而我恰恰相反。” 胡云果真被撩拨的怒气上涌,只说了一个“你”便再无下文。 沈宓继续道:“你的秘法修习快到瓶颈了吧!不然你家的老人也不会放你出来,你要如何提高你的修习,我不关心,我只是警告你,尹玉瑾是我认定的人,你莫要怀有不好的心思,采阳补阴也要看对象的。” 画枝听到这里,差点惊呼出声,这个胡云果然是狐媚子,是专门害男人的,这可如何是好? 画枝连忙小心离开,路遇归来的翠儿,不待多说就拉着翠儿一同去了尹玉瑾的书房。 画枝稳稳心神,求见尹玉瑾,这时才惊觉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浸湿。 “画儿找我何事?”尹玉瑾有些奇怪,画枝一贯守着规矩,知道自己忙的时候绝不会打扰自己的。 “婢妾有事想和少爷说,不知少爷可否抽出些许空闲?” 尹玉瑾瞧画枝表情凝重,连脸色也不是很好,屏退左右,只余画枝和他两人。 “画儿有什么说罢。” “少爷,胡姨娘会什么秘法,会采阳补阴,哎呀,婢妾也不知如何说,总之您要防着她啊。” 尹玉瑾闻言表情也凝重起来,什么秘法倒是西北六族与南海四族自己的叫法,无非就是女子强健身体的功法,或是侍弄花鸟毒虫为己所用的方法。那功法与自己所练的武功也有相似的地方。 但听着画枝的说辞,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疑虑又开始发芽,本来以为胡云的怀孕是自己的疏忽,没有次次都看着胡云将避子药吃进去,如此说来却也不竟然如此了? 那么拓跋耀,你将胡云送给我,让我连推辞之言都说不出来,究竟是存了什么深意,难道真的如画枝所说是想弄垮我的身体吗? 尹玉瑾回神,见画枝期盼的看着自己,冷汗不停的从额上冒出,心中一暖,无论如何,自己也是有一个女子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的。 尹玉瑾将画枝揽入怀中:“画儿莫急,这事你就当自己不知道,该当如何便如何,我已经知晓了,会寻一个对策的。” 画枝听着尹玉瑾平稳的心跳,渐渐也平息了自己内心的紧张,只要尹玉瑾有所准备就是了。 ------------ 五十六、耗子,偷吃不成 “云主,人走了。” 胡云目视着沈宓离去,听着身边的奴佬说话,只从鼻子中哼出了一个“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之前的怒气已经完全平息了,沈宓说的对,她作为语族支脉最后的血统,确实没有必要将自己赔进去,与拓跋家的交易的内容只是密切关切尹玉瑾与太子的动态。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尹家“夫人不掌政”执行的倒是彻底,她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云主,您说我们要不要离去算了?” “语族不该单独离开西北六族的,现下被分化的如此厉害,我们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老妇人看不清胡云的脸色:“只是这个京城比不得塞北,虫子受不得热,死了很多。” 胡云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寻一处冷窖吧。” 老妇人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今天院里来了一只小耗子。” 胡云看了老妇人一眼,见其点头,然后肯定的说道:“杀了。” 老妇人犹豫:“老奴说错了,是一只大耗子,毒杀的药量恐怕不够。” 胡云瞧着老妇人,嘴角勾起了一边,挂上了一个冷笑的弧度,做了一个“不管”的手势。端起沈宓送来的羊奶喝了起来,羊奶止吐是不错,但是对于她的修习才是最好的。 毒虫最是喜欢脂肪厚实的地方。 “奴佬,这个尹二少爷还在与我们接触吗?” “恩,开出了不少条件。” “接了吧。” 老妇人点头后拱手退去。 胡云不知想着什么?随后脱口而出:“就当是玩吧。”眉眼间又放开为媚色。 画枝出了尹玉瑾的书房,回想着沈宓和胡云的对话。此时才发觉沈宓似也在修什么秘法、秘术,不知会不会对尹玉瑾不利,可是又想,沈宓话里话外都是护着尹玉瑾的,所以应该不会。 想起一年前夫人李氏和自己说沈宓的母亲是公主,如今沈宓会些什么手段也是说的通的吧。 世人就是如此,拜苍天、敬鬼神,把一切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都归结为异物,把一切不愿学习的知识都当做神兵天赐。不是不能学会想通,而是不愿。不愿知道现实的苦,醒来的人总是被睡着的人更容易痛苦。 毕竟“世人皆醉我独醒”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能力、智慧都是其次,关键是“心”,心的坚定与否,似乎可以决定很多事物的得失成败。 “画姐姐,您怎么让奴婢去取话梅,又自个儿出来去寻了少爷?这话梅还送不送了?” 画枝心理有事,这些都是次要的东西,也就不用自己的多心了:“我突然想少爷了,所以去看看。这个毕竟是我用下的东西,就不用送了,收起来吧。恩~或是煮水来喝也不错,这天也太热了。” 翠儿闻言就笑:“绯儿是个手巧的,上次喝了她熬煮的酸梅汤可香甜了,又解渴散热的,如今将奴婢手上的这些都给了她,以后天天都有酸梅汤喝了。” 画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院子中看来一直不消停啊。 “胡兄,请。” 胡暌离推辞了会儿,不一会也就遂了尹玉瑾的意,进了这个书房。 “诚东,奉茶。不知胡兄可有什么比较喜欢的茶?” 胡暌离摆手就笑:“尹兄高看胡某了,胡某做生意走南闯北,虽说去过不少地方,但都是止于囫囵吞枣,根本不知是何滋味,如何谈的上喜欢哪种茶,不过是个解渴的罢了。” 尹玉瑾大笑:“好,好个解渴的,行,咱们也就不附庸风雅了,我说喝什么咱就喝什么?如此可好?” “好。” 随后尹玉瑾交代诚东道:“早春的蔓咁茶可还有?”诚东点头回应,尹玉瑾道:“就它了。”这蔓咁茶还是原来又尹玉琮送与他的。 随后看着胡暌离说道:“胡兄,我见你也是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尹大公子请说。” “恩,我的手上有一批布匹,想从京城送到离湳。” 胡暌离很上道:“离湳?那边不是在下雨吗?如今都淹了,官道是走不了了,再则,布匹最是怕潮,这个防水也是关键。不知尹大公子这货什么时候要送过去?” 尹玉瑾对胡暌离的上道很欣赏,但面上毫不显露,手中把玩着茶杯:“下个月。” 胡暌离皱眉:“不是胡某逾矩了,这个,实话实说不可能了。正常走都要十天半个月的,如今这个情况...”胡暌离没有将话说全,脑袋配合的摇了摇,表示甚是不赞成。 尹玉瑾自然理解他的意思,若是简单的事情当然就不会找他了,尹玉瑾现在就是在试探,不仅要试他的能力,更要试他的为人。 从诚西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个胡暌离作为嫡传的次子,由于大哥、父亲吃喝嫖赌败家,他不得不放弃自己喜欢的书画,从十六岁开始从商,仅仅通过了八年的时间就将胡氏商行弄得有声有色的。 将东边的瓷器、茶叶生意做的几近垄断的时候,及时收手,不触碰那些庞然大物的根本利益,转行做布匹生意,转栈向京城而来,是个有气魄的。才进京几个月的时间,愣是将京痞、官家打点妥当,可见是个有头脑的。 如今更是做起了成衣铺、酒楼的生意,不起风不打雷将雨下了,端的是好手腕。 尹玉瑾端茶喝了一口:“若是我说从京城到离湳是有小道的,不知胡兄可愿接这活?” “不知是何小道。” “道不是好道,崎岖不说,山匪不少,危险性高,但是不淹水,不耽搁时间。” 胡暌离知道尹玉瑾是在考他了,本来就存了抱大腿的心思,如今大腿说水深了让自己探探,他怎么可能往外推说自己怕水呢?看来存了走捷径,偷吃的念头是要不得的。 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 几日后,墨院。 “姨娘,小公子的衣服够多了,您歇歇吧。”绯儿心疼自家主子,如今还好些了,原来成天只会在屋子中做女红,现下还能出去逛逛。 画枝瞧着绯儿的小脸,由于她的性子一贯老成,到忘记了她也是和翠儿一般的年纪,这些孩子的事情她不会清楚的。 “墨儿长的快,外面绣房做的小衣服我不是很放心,所以呀,乘着自己得了空闲得多做出几套才行。” 绯儿说不出话来了:“那,姨娘,奴婢去看看翠儿,她说是要向奴婢学着做酸梅汤,今天迫不及待的自己弄上了。” 画枝点头:“去吧。弄好了,分别送一壶给节嬷嬷和卉娘、蓝娘吧!这天儿确实是热。” ------------ 五十七、宅深,耗子难尽 画枝做活做累了,想起身活动活动,只见绯儿也似翠儿般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慢点,怎么了?莫不是翠儿将厨房烧了?”画枝只要有儿子的陪伴,心情似是一贯的好。 绯儿脸红:“若是烧了,重建也就是了,但是......”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眼睛更是乱转。 绯儿很少表现的如此慌乱,画枝不知道应该如何说。 绯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姨娘,您还记得都让奴婢注意那个叫做梨花的小丫头吗?” 梨花就是给卉娘温水换冷茶的小丫头。 画枝奇道:“嗯,怎么了?” “奴婢刚刚去厨房,翠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奴婢看见梨花在熬煮酸梅汤的锅中放入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画枝心中怒气上涨,但凡是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画枝觉着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可看清楚了?” “嗯!” “那么她有没有发现你?” 绯儿犹豫了下,然后肯定的说道:“应该没有。” 画枝随后吩咐道:“让翠儿请尤大夫进府,就说我觉着头疼。然后你继续盯着那个梨花,看看她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绯儿得令出去了。画枝独自在心中猜测:这是谁人在她的院子里这样做?是要害她还是要害她的儿子?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尤大夫来的很快,此刻的画枝心绪已经稳定了。 “我说啊!丫头,你怎么又难受了,不是要你好好养着吗?” 对于尤大夫的抱怨,画枝暖在心中,这样的抱怨从自己成为尹玉珂的一等大丫头有多久没有听见了? 画枝感念时光飞逝,却也开始怀念当初学习的时光,那个时候总是有人告诉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不用她自己多想,做错了也会有人斥责或是杖责她,当然了还有田嬷嬷的抱怨,如今想来都是浓浓的暖意。 不过此刻不是回忆当初的时候:“尤老,我知您是真心待我好的,希望我过的顺畅。对于您的情谊,画枝记在心中,只是,有些话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和您说。” 尤大夫收起了原来轻慢的神色,瞧着画枝面带忧虑,不由也为其担心起来:“莫急,画丫头,你就照直说就是了。老头子好好听着。” 画枝将冷茶事件和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尤大夫大概描绘了下。 尤大夫自然皱起了眉头:“那个什么汤的给老夫看看。” 画枝将翠儿刚刚送来的酸梅汤递给了尤大夫,尤大夫接过就往嘴巴里送了一口,画枝刚想阻止,尤大夫已经将汤汁咽下,摆手道:“不碍事。” 言毕将小碗一放,闭起眼睛不再言语。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睁眼说道:“汤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像是红枣、酸梅什么的倒是这个时节适合的东西,只是加了......” 似是不确定的,又闻了闻:“加了硫磺。” “硫磺?” 尤大夫摸摸自己的胡须,点点头道:“恩,硫磺是好东西啊!外用杀虫止痒,对面疮也有极佳的效用,这个内服治疗阳痿足冷,虚喘冷哮,虚寒便秘也是上品,可是若是长期服用,人就不对劲了,然后还查不出原因。” 画枝急忙问道:“是何后果?” “虚弱,内府衰竭。” 画枝脱口而出:“相当于慢性毒药吗?” 尤大夫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个汤里的量很小,若不佐之以其他的食材,那么效果也不会明显的。” 画枝点头,遂又想到这个汤熬煮出来是要分给下面的人的,这个会不会:“会不会影响到墨儿?” “小公子不喝这个汤不会有事的。” 画枝脸更是僵硬了,想起冷茶尚且对尹墨年有用,更何况硫磺了,并没有因为尤大夫否定的回答就放松下来:“那么若是奶娘喝了这个带有硫磺的汤水,再去喂墨儿,墨儿会否有事?” 尤大夫显然一惊,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等事情发生:“这个...这个...这个虽然不是直接喝,但是也是有效用的,那个,小孩子在身体里也经不起这个样的积累。” “若是中毒了,会有何反应啊?” “体虚,头晕,呕吐。” 画枝闻言点点头,墨儿此来除了一贯的嗜睡,还没有这些症状的,应该没有长期服用,不过也不能不防。 “可有什么解毒的方法?” “中毒深了,神仙难救,但是若是浅浅的有些的话,不用救,不再服用,然后多喝水就能好。” 画枝听闻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如此就要多谢尤老了。”说着盈盈拜倒。 尤大夫顾忌男女有别,只是虚扶了一番,终是受了画枝的礼。 拜别尤大夫,画枝吩咐翠儿将绯儿唤了回来。 见了面就问道:“如何了?” 绯儿自然知道画枝在问何事,连忙回道:“梨花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了,也没有会什么人。现下看不出什么。” 翠儿闻言插嘴道:“这个梨花是干什么的,怎么了这是?” 绯儿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小声说了说,翠儿吃惊不已,这可如何是好。 画枝见翠儿的表情,是其有懊悔之意,不过这个厨房如今也成了重地了,也该将这个不着边的翠儿敲打敲打了:“翠儿,你说道说道,今个儿煮汤的时候,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翠儿瞧着画枝的神色很不好看,有些慌张的说道:“那个,绯儿说这个酸梅汤要文火熬足一个时辰,奴婢见已经开始出汁了,就出去了。” “去哪了?” 画枝的声音不算严肃,但是却透着一股不能回绝的气势。 翠儿双手不自然的揉着下摆,脸颊更是涨得通红:“奴婢......奴婢回下人房了。” 画枝会错了意,以为翠儿是去了墨院的下人房。“去那里干什么?” “那个...有一个嬷嬷对奴婢很好,以前总是照顾奴婢,只是如今她的眼神不好使了,奴婢得空就会回去看看她。” 画枝知道了翠儿所说的是整个尹府的下人房,位于尹府的西南角,一个偏僻的院子,算是为了给尹府买断的、又没有依靠的老奴仆居住,通常那里的下人在年轻的时候或多或少是犯了些错的。 画枝不想多说翠儿,因为不想打击她报恩的心:“好吧!以后明着去,不用寻这种空闲,什么时候想去了,过来和我打声招呼就是了。” ------------ 五十八、审问,平安是妄 翠儿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对于画枝的宽容感恩不已。绯儿同样如此。 若要节嬷嬷评价一句,定要说画枝这个主子是越当越好了。 傍晚,画枝让人请了节嬷嬷过来,将事情的前后一一交代清楚,待用完膳后,让人将梨花带了过来,这是要严办名为梨花的小丫头了。 节嬷嬷厉声道:“跪下。” 梨花还没有动作就抖了三抖,双膝一软,跪地有声,这个三堂会审的架势她还是认得出来的。之前被打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说,你今天做了什么?” “奴婢没有......没有干什么。” 画枝冷哼:“没有干什么?我要你何用?” 梨花更是抖得厉害:“奴婢......奴婢是花房的,奴婢今日按尹花匠的要求培土了。” 节嬷嬷瞧着画枝不再出声便接着问道:“那么今天的酸梅汤你可是喝了?” 梨花心中再次咯噔一下:“喝......喝了。” “可有什么感觉?” “奴婢没有什么感觉。” 画枝眯了眯眼睛,这是死鸭子嘴硬了,冲节嬷嬷一点头,果然节嬷嬷加强了语气:“我道说,你是不是对今日的酸梅汤有什么不满的,巴巴的赶到小灶边,想要自己调调味道,原是我猜错了?” 梨花不再出声了,冷汗冒是冒,神色也是惊慌,但就是不再开口了。 画枝老神在在的说道:“没事,不急,为了你的事,我特意今日好好睡了一个午觉,所以啊!精气神都特别好。咱们不急,什么时候想说,便什么时候说吧。” 语毕,整个小厅沉静了,一点声响都没有了,除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外,想必一根针落地也是可以听见的。 终于梨花像是受不了这种压力,只好小声说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也没有办法,奴婢为了给家中的弟弟还赌债也只有拿钱办事了。” “还赌债”三个字刺痛了画枝的神经,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么。“那好,我问你,指使你的是什么人?” 梨花又不说话了,静静的跪在那里。 画枝觉着自己的刚刚拿出来的耐性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提高声音道:“说!” 梨花全身一抖,脱口而出:“奴婢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每次有人传信给奴婢,让奴婢做事,然后奴婢做了,第二天就会在同一个位置出现银子。” “冷茶也是那个人让你换的?” 梨花慌忙摇起头来:“不是的,有一次奴婢拿钱被蓝娘见到了,是蓝娘威胁奴婢,让奴婢这么做的。” 画枝失望了,不想再问下去了,这个梨花任何人来也保她不得。画枝着人请了蓝娘来,两番一对峙,真相明了。 画枝将梨花卖了,这个人胆子太大,留不得。蓝娘却暂时不好处置,是沈宓推荐进来的人,仅仅为了荷言节的出行就可以不顾尹墨年的身子,哼,也不是一个可以留的人。 戌时末,正当画枝被今天的事搞的精疲力竭,想要休息的时候,尹玉瑾来了。 在其和尹墨年略略玩闹了会儿,就吩咐卉娘将尹墨年抱了下去。 “你今日似是很不开心?”尹玉瑾拥着画枝躺在床上。这是近这一年来,尹玉瑾第一次留宿。 画枝心情有些紧张,见尹玉瑾问这话,如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连自己的顾虑都说了出来。 “这样的丫头应该杖毙的,只是卖了未免太便宜了。” 面对尹玉瑾的怒气,画枝既感动又无奈,她也知道心软不得,这样的人,连主子的食物都敢下手脚,还有什么不敢干的,杖毙不为过。 但是一想到她也是为了家人还债,心中又是一痛,自己曾经也是如此的,只是还能分清一个好歹来,过度的事情坚决不碰,可惜还是触碰了主家的底线。 幸运的是先有田嬷嬷,后又沈宓、节嬷嬷,都是对她好的,如今当然还要加上尹玉瑾了。 “婢妾只是感念为奴不易。” 尹玉瑾似是也想到了原来画枝对他说的话,也知道她的心软,默不作声,算了,她愿如何便如何吧。 “蓝娘此人,你手中可有她的卖身契?” “婢妾是有的,可是......” “没有可是?着人也卖了吧。宓儿那我去说。” 画枝点头:“嗯。” 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反而让尹玉瑾的身体为之一僵,呼吸一促,画枝的额头正擦过他的下巴,最终靠在了他的胸前不动。 尹玉瑾寻着画枝的脸吻去,画枝的心再次紧了起来,她有些怕。 尹玉瑾像是察觉了画枝的紧张,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莫怕,画儿。” …… 画枝觉着尹玉瑾的声音是温和的,低沉的感觉给人安全,昨夜她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入眠的。 只是起来的时候尹玉瑾已经离去了,画枝心中有些空,一切都好似在做梦一般,是做梦吧? “姨娘?可是醒了,要起么?” 门外传来了绯儿的声音,画枝觉着脸有些烫。刚想卧起,只觉腰酸难耐。回想试婚的那一夜,如今倒是没有满身刺痛的感觉了,大少爷原来也是温柔的。 “进来吧。”声音有些沙哑,想着脸又一红。 翠儿打头进来的,嘴底的偷笑怎么也藏不住,画枝板着脸,想要提起一丝威严。但见翠儿连嘴角也咧开了,是无声的笑呢?显然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绯儿轻咳一声:“咳,姨娘,节嬷嬷说少爷吩咐的事情她已经办了,请您放心。” 画枝一愣,尹玉瑾吩咐的事情,是什么?哦,想起来了,是蓝娘的事。既然如此,也就作罢吧。 只是这件事情真的完结了吗?梨花身后的指使之人没有找出来,就连蓝娘身后有没有支持着她也未可知。画枝压下心中的不安。 “嗯,知道了,替我谢谢节嬷嬷。” 绯儿点点头,手上也不停息,飞快的为画枝挽起了一个发髻。 画枝瞧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绯儿,这个是凤髻吧?会不会太隆重了?要不还是为我挽成堕马髻吧。” “姨娘,今日不一样呢?府中请了戏班子,您出去了还不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声音中难掩笑意,丫头们都为尹玉瑾的留宿感到高兴。 “怎会?为何要请戏班子?” 翠儿插言:“大小姐今日带着蕊格格回府,说是请了戏班子热闹热闹。” 尹玉琉?原来是自己的大姑子回来了,之前做尹玉珂的丫鬟时,和这位大小姐也有接触,只是因为年岁的关系,倒也不深。“可说何时回府?” “午时过后。” “嗯。”然后看着镜中的绯儿说道:“还是换成单螺吧。”这个发型稳妥不失贵气,当然也不会抢风头。 绯儿无法,只有照做。 “妹妹,你要帮我。”没有通传的拓跋芊芊匆匆进来,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吓了画枝等人一跳。 发生什么事情了? ------------ 五十九、礼物,做张做势 外院管事的媳妇子赵嬷嬷近来过得很是舒顺,多亏了自己的姐姐。姐姐嫁给了拓跋旁支的老爷,生了一个小侄女,如今这个侄女是尹府大少爷的姨娘,所以自己也开始又吃香起来了。 “嬷嬷,今日大小姐归来,那个赏钱多么?” 赵嬷嬷吐出口中的瓜子壳:“呸,想要我晚上安排你去前院伺候就直说,既然来了,也应该懂规矩了?” “懂懂,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巳时初,墨院。 拓跋芊芊一贯不算稳重的,这画枝是知道,之后嫁与尹玉瑾后虽有收敛,但是这个“帮”字让画枝有些怵,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是微笑以对:“姐姐何事?” 拓跋芊芊见画枝还在束发,知道画枝才起床,心中一酸。画枝自从搬进墨院就再也没有早起给沈宓请安了,至于李氏那里画枝还不够格去请安。 拓跋芊芊转脸又是一笑:“今日琉姐儿回府,以前在尹府小住的时候她和我最是要好,如今她要回来了,今早上才知道,我就开始准备了,到现在都没有弄好,妹妹帮帮我如何?” 这是在彰显什么?画枝可不记得尹玉琉和拓跋芊芊曾经有多亲密。 “姐姐莫急,大小姐今日回府应该是小住几日的,所以这个礼物不急。再则了,听说蕊格格也会跟着回来,这个礼物确实是需要好好想想才是。” 拓跋芊芊听着有理,但是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关键还是要将画枝拉出这个墨院才是真事。 “妹妹说的好,只是,虽说会多住几天,只是今日不是夫人要找戏班子入府嘛,我也想图个热闹,也能锦上添花一番。不然我的礼物我可不敢想会一鸣惊人的。” 画枝心中暗暗不满,拓跋芊芊是执意要她去了,可是自己的礼物都还没有着落呢。不过出于母亲的心思,这个礼物也比较好备,送给蕊格格比直接送给尹玉琉更好。 做了母亲果然更能够理解夫人们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姐姐可否多等片刻,我将自己拾到拾到就来。” 拓跋芊芊欣然点头:“好好,那我就先回了,时辰不早了,我等你哦。” 言毕拓跋芊芊火急火燎的出了墨院,像是真的很急似的。画枝好笑的摇摇头,多大的人了,也不知稳重些。 抬头瞧瞧日头,怕是已经巳时一刻了,尹玉琉就要回府了,时间还是很紧啊。 “翠儿,大小姐是什么时候说要回府的?” “今儿一大早派人来送的信儿,之前就议着要回来了,说是用完午膳就回来。” 画枝照着镜子用手摸摸刚刚梳好的头,拔出了金簪,换上银簪,点着头,不算出格了。心想莫不是尹玉琉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也不会这么急了。罢了,也不是自己可以管的事。 “恩,翠儿记得六月的时候你和底下的小丫头摘采了许多花瓣?” “是呢?想要晒干了做香蜜。” 画枝扶额思索片刻道:“这样,你将那些花样子和颜色都正的花瓣和叶子送些来我屋子,一会儿我有用。”大戏晚膳时开始,时间上应该够。 翠儿领命退去。 “绯儿,今早还余有什么吃食吗?” “不知姨娘想吃些什么?奴婢让小厨自己做了。” 画枝微笑:“拓跋姐姐还等着我呢?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是。”绯儿也退了下去。 画枝发起了呆,近来时常发呆呢?等察觉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姨娘,小公子醒了,像是要见您呢。” 卉娘的声音打断了画枝的思索,其实画枝本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下意识的接过小墨年:“怎么了?我的墨儿。” 尹墨年不舒服的动动小胳膊小腿,打了一个哈欠,闭上了炯炯有神的双眼,这是在找亲娘的怀抱入睡呢。 画枝好笑,卉娘想接过尹墨年,小孩儿一瞬就睁开眼睛,哼哼唧唧要哭似的,画枝连忙又接了回去,尹墨年抗议一样地叫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卉娘感慨般的说道:“骨肉亲情怎么也是不同的呢。” 画枝想起由于作夜审问梨花,没有陪这个小东西玩闹就让他睡了,不曾想这个小家伙也会不高兴呢。 “小孩子大都如此吧。”声音中透着一股甜蜜。 “卉娘,蓝娘的事你莫放在心上,以后墨儿就要多多劳烦你了。” 卉娘没有想过画枝会和她解释,心中的不安转瞬即逝,只余感动。“奴婢省得了。” 收拾妥当,安抚了小墨年,画枝赴拓跋芊芊的约去了。 行至中途,被丫头告知拓跋姨娘在水榭,于是画枝只有转道。 拓跋芊芊准备的礼物是一幅画,画的正是据说尹玉琉最喜欢的水榭之景,让画枝去的目的就是想让其提意见,然后再为画题上一句词。 画枝感叹拓跋芊芊的造作,这不是为难她吗。题词――她画枝如何有这份功底做的到,就算有好的主意也不会题的,凭的让人当做话柄四处说到。只有随意写了几个字,算是交了差。 拓跋芊芊见她如此也不强求,终是把人放了回去。 等到画枝回到墨院的时候,据说尹玉琉已经回府了,画枝自然不会往上凑,身份不对。她会等,等到了晚上看戏的时候再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其面前。现在要做的就是弄一个小玩意儿给蕊格格。 花,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画枝想起小的时候乡下小孩争着一个风筝四处跑,小小的她没能争到,于是扬言道:要有一个全是花瓣的风筝。如今想来也不算难事了。 画枝让丫头弄来了一个素净的鸟状纸鸢,着人端来米糊,将花瓣剪成羽毛的形状,就这么一片一片的贴上去。不稳也不要紧,也就图个乐呵。 主要的礼物是一件墨绿色的兜帽围披,闲来为自己做的,不知当时怎么想的,做的很是贵气,送出去也算好的。看来不是自己的始终不属于自己。 酉时初,家宴摆上来,画枝算是最早到的一波。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尹玉琉才缓缓行来。 尹玉瑾引荐自家姐姐认识自己的妻子,尹玉琉对着沈宓露了一个笑脸,便越过拓跋芊芊和画枝,直接和胡云对上了话:“怀孕了?好好怀,生个男娃,你就有功了。” 胡云表现的分外欣喜,终于在尹玉瑾的指引下行了谢礼。 画枝心觉此人真是做张做势,究竟为何? ------------ 六十、嫁祸,疑虑难掩 尹玉琉的轻视画枝可以理解,人家是王府侧福晋,凭什么和你个小小的姨娘扯上关系。 不过这般态度却也不知到底对谁不满。 拓跋芊芊很是没有眼色的对着尹玉琉说道:“琉儿姐姐,可还记得我,我是芊芊啊。” 尹玉琉停驻身形,勾着嘴角:“呵,记得,拓跋家的小姐嘛。” “小姐”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拓跋芊芊却一脸开心,就像是见到了老友:“姐姐,我今日得知你要回来,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幅画。”说着便展开了那幅水榭一景。 尹玉琉不冷不淡的说了句:“有心了。”便让身边的人收了起来。 画枝见了此景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礼物拿出来,自始至终都维持着礼貌的笑。 “这个是纸鸢吗?还有花香。”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手被嬷嬷打扮的人牵着,一手摸着画枝准备的风筝。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尹玉琉第一个随着视线望了过去,翠儿也不好再藏在身后了。 画枝只有软软的说道:“不知道蕊格格喜欢什么?便准备了这个花做的纸鸢,为搏蕊格格一笑。” 尹玉琉讥讽的说道:“恩,是好笑,都是花,想必应该飞不起来了。” 画枝收起了要去拿兜帽围披的手,依然端庄的笑着,礼物果然也要看彼此间的身份和关系的:“是婢妾愚钝,只想着小格格应该是爱花的,却忘了纸鸢的作用。这个不算礼物,以后再想好的,可好?” 这后半句话是对蕊格格说的,小孩儿闻言礼貌地点着小脑袋:“多谢。” 恰是此时传来了李氏的声音:“好了琉儿,回来坐着吧。” 尹玉琉有意无意的看了画枝一眼,对着尹玉瑾和尹玉琮点了一个头便离去了。 家宴只是为了给尹玉琉接风洗尘,尹义仁、尹玉瑾和尹玉琮等男主人自然陪同,宴后的大戏自然不会参与了。 “琉儿可喜欢?” 尹玉琉笑道:“多谢母亲,烦劳母亲总惦记着女儿爱大戏,才一回家就能听个痛快。” 李氏不再多言,慈爱的看着尹玉琉,女儿的气色不错,原来的她本就爱冷着张好看的脸,如今露着笑容和自己讲话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自是有着一份好心情了。 画枝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了,尹玉琉离开她们这里的时候,还是将纸鸢收了,只是转身时小声的吩咐身边的人道:“烧了。”虽是小声,但是耳尖的画枝还是听到了,而且蕊格格也正在那时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满含歉意和不满的一眼。 画枝心不在焉的看着大戏,咿咿呀呀的,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就像一个木偶在那摆了一个造型。 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尹玉琉是一个苛刻的人啊!这是针对自己吗?这个兜帽围披也不知道到底还要不要送出去? 蕊格格作为王府的小格格自是有一套标准的作息,早早的被尹玉琉带来的王府下人带了回去,住的自然是尹玉琉出嫁前的闺阁――琉璃阁。 画枝也会看看大家的神态,听到最认真的莫过于尹玉琉了,是不是叫一句“赏”,倒是给了这个戏班子莫大的恩宠。李氏也听的认真,只是眼光还是会或多或少的停留在尹玉琉的脸上。 沈宓的表情很是淡定,没表示喜欢,也没表示厌恶,倒是和她很像。拓跋芊芊虽表现的趣意盎然,但真正有趣的只是她的脸色罢了。胡云,画枝不是太敢去看,不过那个频繁的哈欠声,画枝也还是听得见的。 终于快要散了,只等着李氏和尹玉琉离去,画枝她们也就快要回去睡觉了。 “不好了,侧福晋,格格发起烧,这会儿都昏迷了。”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破了画枝的想法。 尹玉琉不慌不忙,让戏班子散了,着人去请太医,自己便回了琉璃阁。李氏自然也跟着去了。 画枝也想跟过去看看,但是却见沈宓对她摇了摇头,只有施施然回了墨院。 回屋见小墨年居然醒着,甚是难得,画枝也就由于儿子的陪伴重拾好心情。 正准备就寝时,突地,院门一声重响,有人大力的将其推开,墨院中的人俱是吓了一跳。 “画枝何在?” 画枝将尹墨年交给身边的丫头,跪下道:“婢妾在。” 来人是夫人李氏身边的李嬷嬷,见画枝跪下,也不让其起身,只一句:“搜!”整个墨院便响动起来。 画枝心中惊讶不已,不知到底是出了何种妖蛾子,也不知道这群人究竟要搜什么东西。 不过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她们要搜便搜吧。 随之而来的是李氏和尹玉琉,沈宓、拓跋芊芊也闻讯赶来。 “母亲,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李氏表情严肃,见了沈宓还是给了一个好脸色:“宓儿,你来的正好,柳红可是你院中伺候的小丫头?” “回母亲的话,正是。是儿媳院中的三等丫鬟。” “此人与小格格昏迷一事有染,可惜她人不见了呢。” 沈宓吃惊:“怎会?”说着便对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说道:“蔓芯,你去看看。” 蔓芯口中称是,向次皓院走去。 沈宓转回来对着李氏道:“母亲,儿媳让人去查了。”李氏哼出一个“恩”字,算是听见了。 沈宓又道:“不知,这个失踪的丫头与小格格的病有何关联?与墨院又有何关联?”按说,柳红是她院里的人,若是要搜也应该搜她的院子啊。 不料,尹玉琉打断了正要张嘴的李氏,直接道:“弟妹,此事一会儿就会有结论的,所以,且等片刻吧。” 拓跋芊芊似是学乖了,不吭不响,只看热闹,心中虽然欢喜,但是面儿上眉头紧皱。 画枝见李嬷嬷带来的粗使丫头和老嬷嬷进进出出,东搜西找,翠儿被这破坏般的搜查惹得心中不喜,但是被绯儿极力压住,才没有蹦起来和别人争执,何物应该轻拿轻放,何物不该丢下地下...... 一个小厮过来跪在李氏面前:“禀告夫人,柳红找到了。” “哦,在哪?” “下人房,水井下,尸首已经泡发了。” 画枝吃惊不已,怎会如此? 回想当初,柳红和自己同作为试婚丫头的备选者,当时高傲、出挑的她最后还是随着沈宓的花轿入了尹府,身份早已天差地别,如今竟然天人相隔了吗? ------------ 六十一、尸现,前因后果 画枝的震惊还没有褪去,这厢,便有一个粗使丫头大叫道:“找到了!” 只见其拿着兜帽围披走到了李嬷嬷面前递了过去,李嬷嬷交到了李氏手中。 李氏冷哼一声:“画姨娘,你可有何想说的?” 画枝懵了,不过话还是要说的:“婢妾不知夫人意思。” “哼,还学会嘴硬了?” 毕竟是在自己的院中发生的事情,不过一会儿时间尹玉瑾便赶了过来。“母亲,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李氏看了尹玉瑾一眼,随后又瞪着画枝,就好像尹玉瑾是画枝搬来的救兵一样。“瑾儿来了也好,也免到时候你责怪为娘,收拾了你的小老婆,扫了你的面子。” 尹玉瑾抱拳:“儿子不敢。只是......” 尹玉琉神色愈发冷淡,插言道:“瑾弟,不防一起去看看。前因后果我想!”尹玉琉故意顿了顿,看着画枝又道:“怕是只有这位姨娘最清楚吧。” 画枝摇头,我如何知道,我该知道什么?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尹玉琉见画枝摇头,讽刺一笑,这种嘴脸我见的多了,委屈?你的委屈如何比得上我的蕊儿,哼!“母亲,我们去下人房见识见识吧。” 李氏瞅了尹玉瑾一眼,颔首道:“走!” 众人一起离开了墨院,看见尹玉瑾投来询问的目光,画枝无奈摇头,尹玉瑾便转头离去。画枝交代卉娘将尹墨年带去睡觉,便带着绯儿和翠儿跟在大家的后面走向下人房。 到达下人房,柳红的尸首已经被捞了上来,平放在空地上,盖上了白布,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李氏带人到来,便迅速散开。 李氏并没有上前查看尸首,只是问道:“仵作可是请了?” 自有小厮出来回话:“已经请了,在路上。” 李氏摆摆手,丫头小厮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了桌椅,尹府在场的正经主子都已经坐下了。 画枝对于这个架势很是熟悉,不是三堂会审又是什么?昨天自己审人,如今自己被人来审,风水轮流转,如今到我家。 李氏也不看画枝,就这么等着。尹玉瑾从一开始用眼神询问了画枝,得到画枝否定的答案后,便也抱起了手,等了起来。尹玉琉亦不言语,颇为趣味的看着尹玉瑾和画枝的互动。 沈宓也没有什么表示,此地最有资格审问的人都没有开口,她如何会逾矩开口呢。倒是拓跋芊芊的神色颇为奇怪,不过画枝也没有深究,此刻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怎还会有旁的心思四顾他方。 仵作来的很快,快速检查了柳红的尸首,便来到李氏身旁回话:“侯爷夫人,这个,此女系溺死,可是这个,不应该是水井,应该是池塘里的水,此女口中有细小泥沙便是最好的证明。至于其他具体的要细细验过才能言明。” “辛苦你了。” “不敢。”说着仵作带着柳红的尸首暂时离去,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画枝知道是时候要审问她了。 果然:“说吧!画枝,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如今连人命都出了。”李氏的语气比较淡,但其中的压力只有画枝自己知道。 画枝跪下:“回夫人,婢妾真的不知道是发生何事了。” 李氏接过兜帽围披扔在画枝面前:“此物如何解释?” 画枝直言道:“回夫人,此物是婢妾做出来的,还没有用过,本想今日大小姐归府,便想赠与大小姐,但是......”但是怕大小姐嫌弃。 “但是什么?但是你没有想过这个兜帽围披会坏了,会出现瑕疵,只怕,你自己也不知道本夫人为何会知道,不怕告诉你,因为瑕疵碎片在我的手里。”说着,李氏拿出了一块墨绿色的布头:“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得到这个碎布?” 画枝快速检查了兜帽围披,确又损坏,不知是何时弄坏的,不及多想,只能恭敬的答道:“婢妾不知。” “哼!琉儿,你说。” 李氏话毕,尹玉琉向李氏微一点头,便对着画枝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碎布是在蕊儿的身上找到的。”尹玉琉换了一个姿势,依然缓缓的说着,就像她是一个旁观者一般。 “蕊儿发烧了,嘴角有些呕吐物,察明硫磺作梗,再者手中拿着墨绿的碎布,你认为,我们该如何认为?” 画枝心觉奇怪:“此事婢妾毫不知情。” 尹玉琉不以为意:“没事,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好好的听,我慢慢的说。之后我就吩咐人下去查,见有人神色慌张,还是一个生脸,便查出了这个小丫头。” 尹玉琉微微抬了一下手,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将一个满身血污的小丫头拖了出来,此女已经昏迷了。 尹玉琉瞟了一眼,便又看向画枝:“此人香玉,看你的表情是不认识了?没关系,她认识你就好了。你看这个血污难堪的,用刑后,她终于承认药是她下的。我就奇怪了,一个外院粗使丫头怎么就能进了内院了,然后,你猜她怎么说?” 画枝心想,不是我做的,还能强加在我的身上吗?瞬间又静下了心思:“婢妾不知。” 尹玉琉勾着嘴角冷笑:“又是不知,你是在赌我没有证据吗?没事,我慢慢说,你会说自己知道的。然后她说她是找了外院的赵嬷嬷,由赵嬷嬷安排她入内院伺候的。可是一个小丫头居然用二两黄金贿赂一个管事嬷嬷,卖了她也找不回本,你认为谁是傻子?” 尹玉琉的嗤笑让画枝心中刺动,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尹玉琉看画枝茫然的模样,也不问话,自顾自的接着说:“然后在香玉的身上搜到了三两黄金,不得了啊!一个粗使丫头居然有五两黄金傍身。” 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当然了,搜出来的还有一封信,一封明确指使香玉如何行事的信件。她说是柳红交给她的,现在柳红已经去了,那么你猜这封信是谁写的?” 画枝不再吭声,依然缓缓的摇摇头。 “是你的字迹呢。我却不知,什么时候我尹府的小丫头也能有一手好字了。” 这是明着在打画枝的脸了,谁不知道,画枝就是尹府买断的小丫头出生,小丫头识字本不是错,不过这个字迹留在了指使人作恶的信件上,就不能不是一件错事了。 ------------ 六十二、进展,是何阴谋 一个兜帽围披引出了一片碎布,一片碎布引出了一个给主子下药的小丫头,一个小丫头又引出了一封信,信件字迹直指画枝。 如今唯一的中间人柳红已经身首异处,画枝有些难以辩解。可是这一环扣一环的,她确实没有做什么事情啊。 画枝越发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有可能是针对她的阴谋。 尹玉琉的声音依然在耳旁:“如何?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了?” 画枝瞧着尹玉琉手中的信件,不自信的说道:“不知大小姐可否将这封信给婢妾看看?” 尹玉琉无所谓的交给了身边人,由其递给了画枝。 画枝接过,打开查看,内容简单,就是让这个叫做香玉的小丫头在玲珑阁墙角拿出药粉,然后和以茶喂给小格格。酬金便是五两黄金,而且是先给酬金,再要求办事。 小丫头说信是柳红给她的,可是如今柳红已经不可能为画枝再做任何证明了。 尹玉琉见画枝居然真的细细看起了信的内容,有点不可思议,这位真是一个会演戏的,演的确实不错:“我在想,你可真聪明啊。柳红是弟妹的三等丫头,香玉更是通过赵嬷嬷才进的内院,如是没有这封信,你岂不是可以撇的干干净净了?” 是啊!柳红是沈宓的人,赵嬷嬷是拓跋芊芊的姨母,栽赃给谁都说的过去,关键这个做戏的和看戏怎么做又怎么看了。 只是这个小格格如今不知怎样了?而且为何要是硫磺呢?昨日才找的尤大夫询问硫磺药用,今日又因硫磺之事陷入如此境地。 尹玉瑾终于开口了:“信,我看看。” 画枝趴跪几步交给了尹玉瑾,随后低下眉眼,趴跪回原来的位置。 尹玉琉嗤笑出声,的确,画枝不用自己递过去的,身边找个小丫头就是了,可是画枝如此作为不是讨好尹玉瑾,又是为何? 不过想必只有尹玉瑾懂画枝的用意,画枝是想告诉他,此事她真的不知情。 大家都等着尹玉瑾将信看完,这般沉静让画枝成为焦点,在场半数都在看着画枝,这对她的心里是一个考验吧。 尹玉瑾收起了信:“这确实是画儿的笔记。画儿你如何说?” 画枝心里感动,此刻还能肉麻的叫自己“画儿”,可见尹玉瑾心里是相信她的。 “婢妾没有写过这封信,虽说字迹很像,但是没有就是没有。再说了,婢妾今日是第一次见小格格,与她更是无冤无仇的,如何会害她。而且,婢妾今日除了去会拓跋姐姐,去了一趟水榭,然后出席晚宴,其他的地方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尹玉琉接话道:“是呢?无冤无仇,那你送与蕊儿的纸鸢上也布满毒粉又是何故?”尹玉琉又丢出了一份“证据”,让众人皆是吃惊不已。 拓跋芊芊也一脸震惊地接话道:“不是你吧!妹妹?前几天就看着你院中的小丫头晾晒花瓣,昨日还听说你找了尤大夫拿药,还卖了一个小丫头,一个奶娘,不会......”那么巧吧。 拓跋芊芊此刻的话说的似是无意,只是为了表示一种对画枝的关心,实则火上浇油,一下子将所有问题的焦点都集中在画枝诸多作为的目的上。 画枝闭闭眼睛,心中觉得不妙,事情发展至今全都是漏洞,解了一个环,又冒出一个环,且全都指向自己。 沈宓也说了句话:“对呢?我也很想知道,柳红作为我的丫头,如何就和你拉上线了,如何就帮你传书传信了?如此她又有何好处?” 沈宓不愧有聪颖之名,此话虽是质问,何不是给了画枝一个切口,一个自圆其说的切口。 “回少奶奶的话,婢妾与柳红是因为试婚丫头的选择而相识,当时婢妾去的较晚,所以也不算熟悉,后来婢妾成为少爷的通房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有机会和柳红联系,所以,请少奶奶相信婢妾,此事确实不是婢妾所为。” 沈宓冷哼一声:“如此柳红已死,倒也死无对证了。”却是印证了沈宓和画枝不和的传闻。 只有画枝心里感激,是啊!都是一方之词,柳红既不能证明此事是她画枝指使的,也不能证明不是她指使的,如此又陷入了一个怪圈。 只是字迹,却无从解释了。 尹玉琉便又问了句:“好吧!那么纸鸢,你,如何,解释?”一字一顿。 画枝缓了缓内心紧张的情绪:“晒晾花瓣之事是婢妾早就吩咐了的,本是为了制作香蜜。后来,今早听说蕊格格要随着侧福晋回府,于是临时起意,便做了那个纸鸢。” 尹玉琉终于不再那么淡淡的了,厉声道:“你倒是好心,好啊!你倒说说,那个兜帽围披如何又不送与我了?” 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兜帽围披,画枝咬咬牙如实道:“当时婢妾想着,婢妾与侧福晋之间并不算熟悉,若是贸然送礼恐会招您不喜,故而婢妾本来是打算交给少奶奶,由少奶奶代劳的。” 咽了咽唾沫,画枝接着说道:“不想让小格格发现了,所以只有厚着脸皮送了出去,本来,想把兜帽围披一并送了的,但是您...您...似是对花瓣纸鸢甚是不悦,故而婢妾尊着身份,便没敢将兜帽围披拿出来......” 李氏叫道:“好一句‘尊着身份’,若你真是这般守礼,自你生下小墨年后,却也没有听说你向宓儿请过一天的安,尊过一天的礼,只会耍耍嘴皮子,说些好听的,就想蒙混过去?告诉你,想也别想。” 画枝被冷汗打湿后背,针对李氏的质问是真的说不出一句话了。紧捏的双手,额上的冷汗,无不证明着画枝紧张的心情。 其实画枝是可以理解李氏的,自己毕竟是丫鬟出生,何德何能生下长子。 若说之前李氏还能回护自己一些,如今却是万万不能了。自己什么身份,尹玉琉又是什么身份。不说母女情深,就说锦王府的侧福晋是一般得罪的起的吗? 仵作适时出来回禀道:“禀告侯爷夫人、锦王侧福晋、尹大少爷,这个死者经证实是溺死于水榭处,大概是昨日寅时到卯时这个样子,如今已经找到落水之地了。” 李氏挥手让仵作下去,本想命众人朝水榭走去,唯沈宓阻拦道:“母亲,如今快要到亥时了,黑灯瞎火的,不若明儿个一早再去查看,先让人将地方围起来,省的再有人出了事故。” 李氏缓和了脸色,边听边点头:“还是宓儿考虑周到。” 于是尹玉琉又说了:“画枝,刚刚你不是说今天去过水榭吗?如何解释?” 没等画枝反应过来,身旁传来跪地之响,伴随而来的是急急辩解之声:“都是奴婢做的,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和姨娘无关。” 画枝转头,惊讶的叫了句:“绯儿?” ------------ 六十三、水深,且莫探行 绯儿的话好似一颗大石投入水中,激起千层浪,众人皆惊。 李氏果然叫道:“画枝,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看你的丫头都已经承认了。” 画枝错开眼看着绯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 绯儿瑟瑟的说道:“奴婢只是看不惯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绯儿的话说的很快,像在心中默默说了很久,就等这一刻一口气全部说出来。 不对,时间对不上,柳红是昨日就去了的,香玉更是今早才安排入内院伺候的。能犯下这些事情的人定然是一早就知道尹玉琉要回府的人,而她画枝是到今早辰时末才知晓,身边的丫头如何早早做下这些事情? 画枝急了,小格格的命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自己的小命也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绯儿,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格格的事先不说,柳红呢?难道你一个小丫头还能杀人了?还有那个什么香玉也是你指使的么?还有......” 李氏不愿再看下去,直接出口打断道:“行了,要做戏也不用在我的面前做,请官府管事的来。” “夫人,夫人,这事有内情啊!不是这样的,婢妾没有做这些事,绯儿也不会做的,请您查明真相再做决断啊!” “住口,证据确凿,休要狡辩!来人......” “等等,母亲。”尹玉瑾打断了李氏的话,续而柔声道:“母亲,今日天色已晚,官府的差人也是要休息的。况且,此事在儿子看来疑点不少,不若先将所有有关的人员先行押监,画枝就先禁足墨院,明日查看过水榭,将香玉、赵嬷嬷、绯儿一干人等全都询问了,再做决断,如何?” 李氏此时正在气头上,听了儿子的话,自然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有微微的点点头:“行,你要公正,你要证据,我就给你公正,给你证据。你今晚也好好的想想,莫要越行越远。” 对着画枝言罢,便率先离去。李氏一走,看戏的自然散去了一部分。 尹玉琉深深的看了画枝一眼,眉头微皱,似是有些看不懂事态的发展,略一摇头,便也离去,弟弟的回护之意不能不承,况且蕊儿还病着。 尹玉瑾对着沈宓拱手道:“此事就劳累你了。” 沈宓心下微叹,尹玉瑾的神色她如何不懂,不多说,着人将赵嬷嬷、香玉、绯儿等人带去地牢,自己也看了画枝一眼,便离去了。 跟随沈宓离去的还有拓跋芊芊,这一晚喂了一晚上的蚊子,戏虽然好看,可惜没有看到自己喜欢的结局,心下遗憾。走到画枝的面前,出声叹息,似是想说什么?但都没能说出来。 画枝没有看拓跋芊芊的表情、动作,只是很担心的看着被人带走的绯儿,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画枝不得而知。 “起来吧!画儿。”尹玉瑾的声音收回了画枝的视线。 由于跪的时间有些长了,画枝一时没有站稳,全依靠尹玉瑾才能不再跌坐下去。 “少爷,不是婢妾做的。” 尹玉瑾搂着画枝,安慰般的拍拍她的肩:“我知道。” 画枝奇道:“您知道,您不怀疑婢妾吗?” 尹玉瑾笑着说道:“事情还有些许漏洞,如何还能错怪你呢?” “少爷......”画枝感动,真没有想到尹玉瑾这么坚信她的为人。 尹玉瑾抬起手,阻止了画枝接下来的话:“母亲和姐姐,咳,她们只是一个爱孙心切,一个爱女心切,你莫要怪她们在情急之下这般作为。” 画枝连忙说道:“怎会,婢妾不会这样想的,婢妾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若是有人对墨儿不利,婢妾说不定连与那人拼命的心思都有了。况且一切证据都指向婢妾,若不是婢妾自己心里清楚,说不定也就相信了。” 尹玉瑾有些感叹,这事应该查查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对待自己的妾室,而且......尹玉瑾眼中银光一闪,他又想到画枝怀孕早产的事情了,这人若是同一个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画儿,这个禁足还是要执行的,你莫要心焦,此事我自会查清楚的。” 画枝点点头:“婢妾明白。” 尹玉瑾没有送画枝回墨院,陪着画枝出了下人房,便自行离去了。画枝心知他为了这件事情必有一番折腾。但是随着尹玉瑾的离去,画枝还是觉着自己的心中空了一块儿地方。 尹玉瑾的这种信任是建立在对她画枝的了解之上,还是单纯的因为事情有疑点,所以尹玉瑾才会相信她? 画枝觉着自己与自己从不同的方向攀比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昨夜一夜温情,今日又以这样的方式来考察自己在尹玉瑾心中的位置,不可谓不残忍。 “请画姨娘快些。” 侍卫的话语惊醒画枝,随即认命,又被禁足了呢。 翠儿狠狠的瞪了那个侍卫,搀扶着画枝向墨院走去。 “姐姐,您,那个,就是,绯儿,恩......” 翠儿几次想开口都咽了下去,终于说话了,还不能成为完整的句子,画枝理解的拍拍翠儿扶着她的手:“翠儿,不要担心,此事与咱们没有丝毫的关系,绯儿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会查清楚的。” 翠儿本想安慰画枝,反倒被画枝安慰,小脸一红,随之又是一白,今天的事情她没有尹玉瑾那般的笃定,一切都对她的画姐姐很不利,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弄了。 画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翠儿,我将纸鸢和兜帽围披交给你的时候,你可有让什么人碰过了?” 翠儿皱眉,回想着说道:“应该没有啊!那个纸鸢是奴婢和几个小丫头一起做好的,然后奴婢就和绯儿一人拿了一样,没有让其他人碰过啊。” “也就是说,你拿的是纸鸢,绯儿拿的是兜帽围披喽?” 翠儿想了想,遂肯定的点头道:“是的,奴婢保证纸鸢没有离开奴婢的手,其实是奴婢也想有那样的纸鸢,所以都舍不得让旁的人碰了。至于兜帽围披,奴婢就不知道了。” 画枝理解翠儿的小孩子心性,她如此说来自然是错不了了。看来问题还是出在了绯儿的身上,兜帽围披在她的手上,她定然是让人给碰了的,否则如何就损坏了呢? 这件事中绯儿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画枝想要深究,但是却敏感的觉着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则,否则......画枝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总之很是不妙呢。 ------------ 六十四、卷入,有关梨花 一夜难眠,所幸,一直到了午膳的时候都没有人来打扰画枝,直到...... “嘭!”院门再次被大力推开,进来的人不外乎李氏、尹玉琉和沈宓。倒少了看戏的拓跋芊芊。 昨夜,墨院被侍卫围住驻守,想必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如今到来的这些人倒也不奇怪。所以画枝从善如流的行礼问安。 一个小丫头被粗暴的甩至画枝跟前,伴随而来的是李氏厉声质问:“说,这是不是你院中的丫头?” 画枝瞧着这个丫头并没有穿着尹府同一的丫头的衣服,心中奇怪,等这个丫头抬起头叫了一句:“姨娘。” 画枝才完全认了出来,居然是梨花,她不是已经被自己卖了吗? “姨娘,您就都招了吧!奴婢已经都说了。” 画枝一愣后,瞧着李氏她们的架势,似是明白了些事情。 心中涌起了一阵怒意,这个梨花害自己的墨儿不说,如今更想来诬陷自己,当初就应该像尹玉瑾所说那样将其打杀了,如今也就不会这些个麻烦。 “姨娘,奴婢已经将您向尤大夫询问硫磺之事告知夫人和大小姐了,就连您将奴婢以卖了的方式遁逃出去,这件事情也说了,您也招了吧。” 画枝怒气难抑,抬手就给了梨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让在座的诸位都是一愣。 画枝不慌不忙的对着李氏说道:“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婢妾做了自是会认,但绝不会让人这般凭白冤枉。昨日之事婢妾只能回一句‘不知’,但今日之事,哼,婢妾自然会讨个好歹。” 李氏似是被画枝不同于以往的态度弄懵了,尹玉琉颇为兴味的说道:“哦?有意思,那你就说一个好歹吧。” 画枝将视线移到尹玉琉的身上,丝毫不受一旁梨花呜咽的影响,将梨花如何犯事,如何被自己卖了出去,一一道来。 尹玉琉似笑非笑的看着画枝:“如此说来,你还是受害者了?” 画枝回视尹玉琉:“不敢,婢妾以前是伺候二小姐的,丫鬟应该守一个怎样的本分婢妾也还是清楚了,此事婢妾早已向大少爷禀告了,再者,请尤大夫来一问便知。” 李氏也不含糊,直接吩咐道:“来人,请尤大夫入府。”自有小厮得令离去。 沈宓笑道:“母亲,姐姐,这大中午的,不若咱们到墨院厅房等着,也好好听听这个小丫头是如何的说辞。” 李氏颔首带头朝着小厅行去,翠儿扶着画枝起身,跟随众人。至于梨花则被两个老嬷嬷架着于厅房中间又跪了下来。 沈宓用眼神询问了李氏和尹玉琉,二人均点头,沈宓也就问道:“梨花,是吧?”见梨花回应点头后,沈宓接着问道:“之前你与我们说,一切均是画枝指使你做的事,因为良心不安,所以特地前来说明事情的原委,是也不是?” “是。都是姨娘早就暗中做下的准备。”声音在画枝的瞪视下越来越小。 沈宓也不介意,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那么画姨娘刚刚说,是你胡诌的,之前更是想要谋害小公子,可有此事?” 梨花嗫嚅着说道:“有是有,但是那是之前就说好的,只有这样奴婢才能平安出府。” 画枝嗤笑道:“荒谬,待到尤大夫来了,我看你如何说。” 梨花不知从哪里来了底气,冲着画枝吼道:“事实就是事实,来了我也不怕。” 画枝心里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回禀夫人,尤大夫回老家去了,约莫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李氏挥手让前来回禀的小厮下去,仿佛有找到了之前的底气:“画枝你如何说?” “尤大夫既然是归家,自然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等他回来一对峙,便可知真相如何了。” “对呢?这样你也就有得是时间和尤大夫勾对,他到时候如何说,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了。对不对,母亲。”这后面的一句自然是尹玉琉对着李氏说的。 画枝只有强硬着头皮说道:“夫人,当初尤大夫是您找来的,对于他的秉性如何,想必您当时也是有所调查的,他是不是能和我‘同流合污’还是两说呢?况且婢妾也不自认为有污可流。” 李氏不吭声了,确实如此,当时胡云霸着瑾儿,宓儿又是个大度的,自然不会和她去争个什么。当自己听说画枝身子骨不大好的时候,就立马着人去打听,京城中好的大夫不少,但是找一个信得过才行。 这个尤大夫医术不凡,医德也是不凡,脾气更是倔的厉害,所以当时自己才将其请了回来的,目的也是想要分散一下瑾儿对胡云的态度。画枝就算再不得自己的心意,也总比胡云好些的。 冷静下来的李氏回想了一番,画枝说的在理:“行,这个小丫头先关起来,此事再议。”说罢离去。 沈宓也跟着走了,只留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反而是尹玉琉留了下来。 “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尹玉琉围着画枝走了一圈,看得画枝心里发毛。终于说道:“你是个能言善辩的。” 画枝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究竟要表达什么?“多谢夸奖。” “也是个有心思的。” 画枝不出声了,只听尹玉琉接着道:“关键还是个临危不惧的。” “婢妾没有做什么危害小格格,危害尹家的事,自然不惧。” 尹玉琉像是赞同的点点头:“我与母亲去过水榭了,青苔不少。”画枝不知道尹玉琉要暗示什么?便没有答话。 不一会儿,尹玉琉作势离去,只轻飘飘地说了句:“难怪妹妹也夸你。离了皇家,你也算脱离苦海了。” 画枝全身僵住,这是什么意思。妹妹?难道是二小姐? 画枝依然被关在墨院,四周看守的护卫一个不少,事情还有待查明。 “画姐姐,您去午休会儿吧。” 画枝看着同样血丝密布双眼的翠儿,心中一阵感慨,不知绯儿何时才能回来,亦不知她在这件事情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若绯儿也是不忠心的,那么...... 画枝将视线又移至翠儿的脸上,颇为怜惜地说道:“你也定是没有休息好,咱们都去歇会儿吧!没事,啊。”还揉了揉翠儿的脑袋。 我的大少爷啊!您说您会查出来的,我可以相信您吧!是吧?! ------------ 六十五、牵扯,不了了之 未时末,画枝侧躺在软榻上,伴着她的自然是尹墨年。画枝觉着这就像是一个精神支柱,有了小墨年的存在,阳光也分外灿烂了些。 翠儿突然冒冒失失地走了进来:“画姐姐,画姐姐,有好消息。” 画枝起身问道:“什么?” 翠儿没有答话,外一旁让了一步,随即画枝惊喜的叫道:“绯儿?你怎么回来了?” 绯儿快行了几步,跪在画枝的面前,一个劲儿的流泪,也不说话,画枝想将其拉起来,绯儿也只是摇着头,依然跪在那里。 “你起来说话啊。” 这边绯儿还没有劝好,那边翠儿也哇哇的哭了起来,整个小孩子脾气。 画枝无奈抬头,天:“少爷?” 却原来是尹玉瑾跟着绯儿一道来了墨院。 绯儿和翠儿后知后觉的向尹玉瑾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 画枝上前了几步:“少......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尹玉瑾走到画枝跟前,自然而然的拉起画枝的一撮头发把玩起来,显得心情很好:“听说今儿中午,你的嘴皮子很利,怎么此刻却打起了结巴?” 画枝颇为尴尬,但察觉到尹玉瑾心情很放松,难道:“难道蕊格格被下毒事情已经了结了?” 尹玉瑾闻言有过那么一瞬不自在,本想着和画枝多温情一会儿,被这个问题完全打破了:“了结了。” 画枝睁大眼睛:“是谁?” 尹玉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的看着画枝。 画枝也有一瞬的不自然:“婢妾不能知道吗?” 尹玉瑾摇摇头,于小桌前坐下:“没有,只是不太想让你知道罢了。” 画枝疑惑,也走到尹玉瑾身边坐下,看着尹玉瑾,等着他的答案。 尹玉瑾笑:“我突然觉得,你不给我行礼的时候也蛮好的。” 画枝惊觉,是呢?从尹玉瑾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有行过礼。“婢妾见过大......” 尹玉瑾拦住她:“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让你行礼的。你为什么......”不懂。 画枝依言直起的身子,然后看着尹玉瑾,依然等着他的答案。 尹玉瑾无奈:“好吧。绯儿我给你放回来了,香玉、梨花杖毙,赵嬷嬷贬为粗使嬷嬷。可算是交代了?” “大少爷!” 尹玉瑾安慰似的握住画枝的双手:“画儿,此事我不太好和你解释,其中插手的人不少,这个最后指使者,唔,你就当做是胡云好了。” “胡姨娘?” 见尹玉瑾点头,画枝又问道:“可是?可是?她如何知道大小姐要回府?又如何知道婢妾想要将花瓣纸鸢和兜帽围披当做礼物送与大小姐?为何恰巧尤大夫不在京城?而且,婢妾记得小格格出事当晚,她明明很是困倦的啊。她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好了,画儿,此事到此为止,你也莫要深究,也莫要担心,一切都结束了。” 画枝看着尹玉瑾的眼睛,越发的不解,话到嘴边,只有又缩了回去。缓缓低下头,皱着眉,还是觉得不妥:“那么,少爷,胡姨娘这样做,您打算如何......”安排她? 尹玉瑾读懂了画枝未尽的话语:“毕竟她还怀有身孕,等她生下孩子自然也就放到别院去了。” 是关到别院去吧。 画枝又想到自己怀孕之初,尹玉瑾也是这样和自己说的呢。不过若都是胡云所为,她也算罪有应得。想要谋害蕊格格,又栽赃陷害自己,如此安排也不为过。还多亏了她此时怀有身孕呢?否则就不知是什么结果等着她了。 只是她做了这么多的事,难道只是为了扳倒自己? 瞧着画枝出神,尹玉瑾告诫道:“画儿,你记住了,今后若是有人再提及此事,你只需说处理了几个不守规矩的小丫头,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画枝不理解,真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柳红是怎么就没了?又是如何被移尸的?自己的兜帽围披又是怎么破损的?香玉难道真是就是受胡云指使为小格格下药?那么梨花呢?梨花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又回到尹府在这里面参和了一脚? 还有最关键的是自己做的纸鸢怎么也有毒?当然还有绯儿,绯儿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就站出去承认了一切了? 解释不通啊! 尹玉瑾似是察觉了画枝的想法,本想再多说几句宽慰一番,不过:“哇......啊......哇......”尹墨年的哭声解救正在想如何措辞的尹玉瑾。 画枝起身将尹墨年抱了起来:“怎么了?墨儿?是饿了,还是拉了?让为娘看看啊!嗯嗯,不哭啊。” 尹玉瑾也跟了过去,对着哭泣的尹墨年也很是惊奇,这个小家伙从一出生就不是很爱哭,若不是因为真的忍的难受了,也不会嚎上这么一嗓子。 “如何?” 画枝笑道:“是拉了个小的,不舒服,所以打扰了他的睡眠了。” “要让翠儿她们进来吗?” 画枝眼神还留在尹墨年的身上,闻言摇头道:“不用,婢妾自己来就好了。”然后熟练的将尹墨年的尿布撤下来,着人拿来温水,为尹墨年擦身后,才又换上干净的尿布。 尹玉瑾一直在旁边看着,也不出声,画枝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画枝将弄干净的小家伙仰放在软榻上,尹墨年也不理人,自个儿翻了身,爬了起来。 尹玉瑾瞧着惊奇:“他这是会爬了?” 画枝失笑,从没有见过尹玉瑾如此不确定的神色:“墨儿已经半岁多了,自然是会爬了。” “那他这是在做什么?” 画枝一看,小墨年原来在用自己的小嘴咬着软榻上的枕头帕子。画枝用手轻轻扒了下他的下巴,便轻易将帕子拿了出来。 回头见尹玉瑾不错眼睛的看着尹墨年,画枝解释道:“墨儿长牙了,这是在用帕子磨牙床呢。已经好几天了,见什么都想咬。” 果真,只见尹墨年将自己的小手伸进了嘴里咬了起来。 画枝见尹玉瑾的神色古怪,便也转过头去:“怎么又吃起手来了。墨儿是饿了吗?” 画枝将尹墨年的小手拿了出来,尹墨年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画枝,也没有什么不满的。画枝用手巾将其手上的口水擦尽。 只听尹玉瑾在耳旁说了句:“真脏。” 画枝就笑,这父子俩还没有什么正经的时间相处过呢。“抱抱!”画枝将尹墨年递给了尹玉瑾,尹府大少爷忙的手慌脚乱,终于是将小孩子抱稳了。 尹墨年盯着尹玉瑾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小手戳戳尹玉瑾的脸,随即打了一个哈欠,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睡了过去。 画枝一直微笑着看着两父子,真是难得的温情。 蕊格格被下药之事恐怕只有这样不了了之了。 不止一人查手了,胡云难说也是一个代罪羔羊罢了。 ------------ 六十六、后续,恻隐之心 尹玉瑾与小墨年玩了一个下午,在用晚膳的时候回了次皓院。其实画枝曾经想过要不要问尹玉瑾,到底他知不知道沈宓怀有身孕的消息。不过终是没能问出口。 晚膳后,画枝将周围的人都清了出去,包括翠儿和尹墨年,只余绯儿。 画枝坐着,绯儿站着。 “说说吧!绯儿。” 绯儿一听画枝这个声调,眼泪哗地流了下来,跪在地上:“姨娘,姨娘,是绯儿对不起您啊。绯儿有错,呜呜......” 画枝心下微叹,这事若是和绯儿无关,那么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应该是吓到她了吧。 画枝跪在在绯儿的前面,她还是倾向于相信绯儿是受蒙蔽的那个,本心还是那个不苟言笑、心地善良的绯儿。 画枝拥住绯儿,拍着她的后背:“好了,不哭了,嗯?” 绯儿渐渐收起了泪水,只是还有些抽噎,慢慢的,在画枝的安慰下,绯儿终于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 “谢谢姨娘,奴婢没事了。” 闻言画枝将绯儿放开,只看到一张涨红的脸。为绯儿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将其扶了起来。 “绯儿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 绯儿瞧着画枝鼓励的眼神,斟酌着如何开口,终于缓缓地说道:“姨娘,绯儿误会您了。” “这是从何说起呢?” 绯儿再次脸红:“奴婢以为做下这些事情的人是您,所以才会出来自己承认的。” 画枝疑惑,当时情况虽然对自己很是不利,但是大多数所谓的证据都没能明确指出她是始作俑者啊!如何就让绯儿有这样的错认了呢? “奴婢当时一直拿着兜帽围披,翠儿一直拿着纸鸢,根本不可能有人动过这两个东西,但是兜帽围披破了,而纸鸢也被人放上了毒粉,所以,奴婢就像究竟是何人能同时接触这个两个东西,而不引起翠儿和奴婢的注意,答案只有您啊。所以......”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了?原想你是个稳重的,没有想到也是个经不起吓的,其中有很多漏洞的,难道你没有听出来吗?” 绯儿很是疑惑:“奴婢也不知道,您与几位主子的对话,奴婢也是听得一句,听不得一句的,就是觉着,觉着您就是那个人。就像是有人在奴婢耳边一直这样说似的。” 画枝惊讶,这个回答有些玄乎了,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啊? 突然画枝想到偷听沈宓和胡云谈话的那次,不是说胡云有什么“秘法”吗?难道和绯儿的这个情况有关? 对了,都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了,信,那封有着自己字迹的那封信。何人能够将自己的字迹模仿的如何入木三分,这样的陷害自己可经不起第二次啊。 回想昨日,字迹?自己只有在水榭的时候胡乱的写过几个字,还是耐不住拓跋芊芊的要求才写的,难道是那个时候?可是时间上来得急吗? 但是若是早早的知道尹玉琉要回府的消息,从那个时候开始策划,说不定一切都来得及。 画枝陷入了思考的怪圈。 到底是不是胡云做的呢? “是我做的。” 拓跋芊芊看着这个脸比纸白的女子,听着她的回答,心里闪过快意,也闪过怜惜。“计划了这么久,终是没能将人弄出去啊。” 胡云不想理会拓跋芊芊,慵懒的躺在小榻上,已经回答了这么多的问题了。 但是想到拓跋耀的交代,只是说道:“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不怕你的瑾哥哥知道吗?” 拓跋芊芊一怒,说出了一个“你”字,又收起情绪:“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我的方法让人察觉不出的。” 胡云倒也不怒,反而淡淡笑着。 拓跋芊芊总觉着做为失败者的胡云此时也未免太云淡风轻了些。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让我将画枝那个贱人的字拿过来,怎么终究是没有什么用么?” “这其实只是试探罢了。不成功,也在预料之中。” 拓跋芊芊挑眉:“试探?说的好听。你不是早早的就知道尹玉琉要回尹府吗?怎么计划了这许多还是失策了吗?” 拓跋芊芊没有想到胡云竟然真的认同的点着头:“拓跋小姐,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失策了。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内院,居然也能引得多方插手呢。” 拓跋芊芊吃惊道:“什么?不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胡云无所谓的点点头,答非所问道:“本来想要除去尹府和锦王府的关系,最好的手段便是让尹玉琉彻底失了锦王的宠,若是没有孩子的羁绊,本想着应该更容易些才是。原本好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却叫人破坏的不成章法了。” 拓跋芊芊急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他人插手吗?” 胡云鄙夷的看着拓跋芊芊,嗤笑道:“你放心,没有什么人知道你参与其中的。反正不论是我做的,还是不是我做的,这个罪责我都已经顶了,所以不关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拓跋芊芊色厉内茬:“你莫要不知好歹,如今我来看看你,是给你足够的面子了。” 胡云轻蔑地用眼角瞧了拓跋芊芊一眼:“好吧!谢谢你的来访了,请便,不送。” 拓跋芊芊本想和胡云合计合计,关键还是想要知道尹玉瑾是否清楚她在其中动的手脚,此来倒真成了自取其辱了。 拓跋芊芊哼声离去。 胡云神情恹恹的,丝毫提不起兴趣,瞧拓跋芊芊翻墙出去,对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奴佬道:“世人总是这般愚蠢。” 奴佬不置可否,只是询问道:“小姐难道是打算离开了吗?” 胡云看着奴佬,直到奴佬打了一个冷战,方才作罢。“你的心思我懂,此生我只愿逍遥,死遁不好吗?” 奴佬躬身道:“那老奴只有禀明长老了。” 胡云瞧着窗外,这个四方的天她算是待够了:“随你。” 看了好一会儿,胡云又道:“这个天下不是你我就可以成事的,如今族人被分化的厉害,倒不如在这偏偏红尘,乱世逍遥一番。” 奴佬没什么表情,不像赞成,也不像反对。自家云主的决定不是什么人都能更改的。 画枝对绯儿的安慰渐渐有了效果,总算将人打发了过去。 绯儿想着画枝的话,觉得有道理,自己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最终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确实不需要耿耿于怀了。 画枝这一晚睡的不好,总是梦到这两天的情形。而且已经很多天没有收到蜡丸了。画枝下定决心,明早一定要找少奶奶当面说说。 是为答疑解惑,如何不是为了自己的那颗恻隐之心,更准确些,应该谓之为私心。 是人就会有私心,而对于这个“私”字,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程度,也在于它的侧重,然而,自私与无私,虽只是一字之差,但意义却天差地别。 ------------ 六十七、招婚,以其昏昏 夫人李氏近来心情不是很好,大女儿难得回府,但是大外孙女病了,还是府中小丫头做的手脚,于是在所谓真相大白的次日就又回了锦王府。 而儿子的妾室居然是始作俑者,关键的是,若是一般的妾室打杀出去也就罢了,可惜还是个怀有身孕的。 对此李氏很是不满,最让其不满的是,岳海平的儿子开始找儿媳妇了。 要说两哥弟相差仅一岁有余,如今尹玉瑾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而尹玉琮才开始找媳妇,可见也是晚了些的。面儿上说是一直走脚经商,没得空闲,如今却是空下来了。 “田嬷嬷?” 田嬷嬷连忙站了出来,躬身答道:“老奴在。” 李氏神情恹恹的,叹了口气,续而说道:“上次让你关注着尔莞院中的情况,如今可有些什么?” 尔莞院是二太太岳海平的住所。 “回夫人的话,二太太如今开始张罗着二少爷的婚事,其他也没有什么了。” 李氏皱起了眉头,也不啃声,田嬷嬷知道近来李氏心气不顺,自然也不搭腔,就这样躬身立在李氏跟前。 李氏默默地喝着茶:“对了,瑾儿院里的那个,和莞尔院还有甚联系吗?” 田嬷嬷知道李氏所指的是谁,不就是画枝么,于是答道:“没有联系,自从跟了大少爷也就比较规矩了。” “哼,规矩!”这是想起画枝不向沈宓请安,恃宠而骄,转而又想到下毒事件:“琉儿那事却是委屈她了。” 田嬷嬷也不说话,就听着。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答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做人奴仆就是应该有这样的眼色。 李氏问道:“这个,琉儿回去,可有来信?” “捎信来说了,蕊格格如今已经大好了。” 李氏拍拍胸*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经过了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李氏松开眉头:“田嬷嬷,你去看看画枝那丫头吧。随便将墨儿抱来给我看看,许久没有看到了呢?怪想的。” 田嬷嬷领命离去。 李氏回想蕊儿被下毒前后的事情,疑点还是有的。但是一想到尹玉瑾和自个儿说了胡云的身世,却也信了几分。 胡云所在的语族专门侍弄虫子毒草,要下个药、迷惑个人却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只盼着如今在她腹中的那个是个心善的,千万不能随了他的母亲。 画枝觉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如今绯儿和翠儿两个小丫头又恢复成原来样子,只是绯儿越显活波,翠儿反倒沉稳了,这样也好,十四岁的年纪还是这样比较好。 “姨娘,您看小公子又在咬手了。” 画枝看着儿子,失笑不已,伸手抱住这个小家伙:“墨儿,手指头好吃吗?” 尹墨年不满了,五指金山一把抓住画枝头发,咿咿呀呀的,颇有些扬武耀威的势头,将画枝弄得疼痛不已。 田嬷嬷进屋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心里也跟着乐:“老奴参见画姨娘。” 画枝回头,见是田嬷嬷,将墨儿送回绯儿的怀抱,规规矩矩的向其行了一个礼,行的不甚规矩,但是田嬷嬷是知道的,这是想要行师礼,又生生的改了回去。 果真越来越聪明了,既尊了身份,让人嚼不了舌根,又向她表达了谢意,且不显山不露水的。 “画姨娘,快起身,老奴可担不起啊。” 画枝就笑,田嬷嬷还是这么懂她:“嬷嬷,您担不起,还有何人担得起?” 田嬷嬷也笑,不接这茬:“老奴这是奉了夫人的旨意,过来看看画姨娘,也看看小公子。” 画枝眨眨眼,瞬间明白了田嬷嬷的来意,这是来安慰她来了。打了一棍,也得给个甜枣不是。 “婢妾一切都好,墨儿也好,他是精神头越来越足,只是见什么都往嘴里塞,让婢妾好一阵烦恼。” 田嬷嬷心道:这是甜蜜的烦恼。见了这个情景,心里也算是放松下来了,可见大少爷应该已经将画枝宽慰好了,丝毫没有责怪夫人和大小姐的意思。 “咬手啊!可是要长牙了?” “正是呢。”说着画枝扒开了尹墨年的小嘴,只见下颚处已经可以看见一颗正在长出来的小米牙了。 田嬷嬷笑的将眼睛都眯了起来:“哟,这是好事,如今小公子才七、八个月,长牙证明吃得好,睡得好,养得好。若是姨娘觉着这样不好,你就常陪他玩玩,做些布袋玩具,兴许能好起来。” 画枝自然谢着点头:“如此就先谢过嬷嬷了。” “不谢,有什么可谢,老奴作为过来人,这些事情自然多知道些。不说了,老奴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任务的。” “是有何事吗?” “这不夫人想自己的孙子了,让老奴抱过去。” 画枝有些期望的看着田嬷嬷,想着会不会让她一道过去。讨了李氏的喜欢,于她也是有好处的。 田嬷嬷如何不懂画枝的心思,借着接过小墨年的机会,贴着画枝的耳朵说道:“夫人觉着您应该与少奶奶多接触接触。” 画枝懂了,下毒事件后,她也听到了些风声,说是她和少奶奶的关系愈发僵硬了,这是李氏在给台阶呢?顺势而下也好。“婢妾知道了,谢谢嬷嬷。” 自此后,画枝卯时末准时到次皓院给沈宓请安,沈宓先是不冷不淡的,随后也开始和画枝多说几句话。 “婢妾给少奶奶请安。” “画儿来了,用过早膳了吗?不介意就一起用吧。” 画枝笑脸迎人:“怎会介意,婢妾巴不得呢。” 坐到沈宓身边,画枝觉着心里很安详,与沈宓若是能一直这样相处真是难得的幸运。 见四周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没有注意,画枝也不顾什么吃饭不说话的规矩了:“少奶奶,您的身体好吗?”小宝宝如何? 沈宓面皮薄,知道画枝想问什么?红着脸点头算是回答了。 画枝心邻神会:“这个,少爷应该多陪陪您的。”少爷知道了吗? “瑾哥哥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这是知道了?画枝欣喜,既然尹玉瑾已经知道沈宓有孩子的消息,那么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画枝的表情显露了她的想法,沈宓也懂,这是画枝害怕尹玉瑾因不知道而伤了她,伤了他们的孩子,便也和颜悦色的和画枝用完了这顿早饭。 这厢,饭刚刚吃好,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 “祯嬷嬷,你说这个画枝是不是换脑子了,这些天翻着花样的奉迎着沈宓,她这是想重修和沈宓的关系吗?” 祯嬷嬷点着头:“想必是了。” “那你说沈宓会接受她的示好吗?若是接受了,那咱们之前岂不白费了?” 没等祯嬷嬷回话,拓跋芊芊就接着道:“不行,这个有样学样的事谁不会做,我也去请安,我就不信了。” 祯嬷嬷想着耀少爷传来的书信,没有劝阻拓跋芊芊的行为。胡云既然已经成为了弃子,让拓跋芊芊与另外两人交好,迂回的得到些消息也是一个方法。 ------------ 六十八、关系,使人昭昭 沈宓怀孕的消息在两个月后还是公布了出来,也算顺势而为吧。 又是一年中秋夜,晚宴中胜帝赐酒,沈宓难饮,宫中御医一检查,有身孕了,且时日不短,足足有三个多月了。 问其可有任何知觉?答曰:只觉身子乏累,以为是事情较多,就没甚在意。如此胜帝自然让尹玉瑾好好照顾沈宓,又是一个和美的结局。 李氏得知这个消息,一改往日乌云密布的心情,高高兴兴的拜了神佛,保佑宓儿好生好养,一举得男,如此尹府也算是有嫡子嫡孙了。然后便巴巴的赶到次皓院,交代这样,嘱咐那样,简直比自己怀了孩子还要高兴。 李氏之前为何心情乌云密布,这是有缘由的。二太太岳海平为其子尹玉琮找了房好媳妇――通政使朱仑朱大人的嫡长女,单名熙。才名不显,但身份就摆在那――正三品大员的长女,也是门当户对了。更何况是朱洪老爷子的嫡孙女。 连日子都已经定下了,来年开春,三月十五,又是一个好日子。 关键此事还是尹义仁老爷子亲自上门求的亲,所以李氏就不乐意了。好在沈宓怀孕的事冲淡了李氏不满的情绪。 倒是尹玉瑾对此心中甚慰。琮弟本就是在他的光环下成长起来的,凡事他擅长的琮弟都迈开,另辟蹊径,否则以其聪敏的头脑在朝中不可能不受重用。 不过也好,否则将来侯爷之位必有一争,如此倒是尹玉琮早早的避让了开去。尹玉瑾自知其情谊,便更感珍惜,为其娶得好妻子感到高兴。 还有一事也让尹玉瑾高兴,为岚国国主贺礼的使者已经定下,正是通政使朱仑朱大人,此番结为姻亲,却也方便了他的作为。护送之职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尹玉瑾的囊中之物。 自己更是升官,成为了步军副尉,正五品京内武官,算是奠定了他成为侯爷的基础。 此番升官,尹玉瑾也颇为低调,没有大肆庆祝,以家有怀孕妻妾为由婉拒了各方邀请,就在自家小院中,和自己老子喝了一盅。 和硕长公主之事也算有了一个定论,尹玉瑾自是向老子保证,会好好会会这个公主的。 “少奶奶,婢妾又来看您了,不会打扰您吧?” 沈宓笑脸相迎:“不会,画妹妹来了,我自是欢迎的。” 午后添晴,画枝带着睡够了的尹墨年来到次皓院。秋老虎颇为厉害,雨后天清,自然愿意四处走走。 “少奶奶,婢妾真是羡慕您的好体质,这都三个多月了,您都没有任何孕吐的反应,可见小少爷是个乖巧的性子。” 沈宓正在逗弄小墨年,闻言只是笑:“这个男孩、女孩还未有定论呢?切莫早早的说这样的话,到时不要失望才是。” 画枝做到了沈宓的身边,亲昵的说道:“定是小少爷,您刚刚怀上的时候就去了送子庙,送子娘娘定是眷顾着您的。” “行吧!说不过你,以后墨儿就该有个弟弟了。你说是不是啊!小墨年?” 后半句话是对着尹墨年说的,可是小孩也不理睬沈宓,只对着画枝流口水。 画枝将其抱起,又坐回沈宓身边,用手绢轻轻擦拭,长牙怎会连口水也多了起来。 沈宓自然在一旁细细打量着画枝的动作,以后她也是要经历这些的。 “姐姐,我来看你了。画枝妹妹也在啊。”拓跋芊芊如今也日日报道,姐妹感情也是培养出来的不是。 “芊芊来坐。”沈宓自然也笑脸相迎。 拓跋芊芊没有挨着沈宓坐,坐到了和其相对的一方,用手绢慢慢扇着:“姐姐,你说说这个天气,真是让人气闷,不下雨吧!燥的厉害,这下起雨来,又闷的不行,往年也没这样的。倒是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可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沈宓原本光洁的脸上,如今长起了细细的斑点,老人说是孕斑,一笑更是明显:“妹妹一贯是快人快语,都让你给说完了。这个最重要的还是心要静,心静自然凉。” 拓跋芊芊心中腹议,这倒好,尹玉瑾正经的四个大小老婆,就是她的肚子还没有消息,其他的不是生了就是怀着,当时也是牙痒痒的,如今冷静了许多,事还是要一件件的做。 “姐姐说的是。”眼珠子一转盯上尹墨年:“小墨年,你醒着呢?让姨娘抱抱,可好。” 画枝哪有说不好的,将尹墨年递了过去,拓跋芊芊刚一接手,尹墨年就不乐意了,伸着胳膊蹬着腿,拓跋芊芊还没有抱稳,尹墨年便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眼见若是不能让他舒服就会哭出来。 无奈,画枝只好有接了过来,细声哄着。 拓跋芊芊不高兴了:“小墨年莫不是不喜欢姨娘?”这个脸色就差着说你画枝故意让尹墨年排斥她拓跋芊芊了。 画枝也恼,她现在如何听得了别人说自己儿子的坏话。还不是你身上的脂粉太多,让墨儿不喜,不然也不会如此。 最终三人不欢而散。 在画枝回墨院的路上,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还好没有亲自抱着尹墨年,否则岂不是摔着孩子了。 起身时,手中便多了一件事物。 避开众人,打开一看,她还以为胡云事件已经离她很远了呢。 “你找我?” 胡云看着画枝依约而来,挺着肚子亲自为其到了一杯茶,自己喝的却是温水,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点头道:“坐。” 画枝戒备的看着胡云:“何事?” 胡云就笑:“我这个孩子有四个多月了呢?面上大家也尊着我这个做姨娘的,这个院子真正被禁住的只有我一人而已,所以我孤独了呢。”自饮了一杯,又笑了起来,留下了两个深深的酒窝:“我还道你没这个胆量过来呢。” 画枝蹙起眉头,若不是胡云说其有害她没能生下女儿的人的消息,她自然不敢来。 胡云抬手做了一个安慰的手势:“行了,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害你,反而还要帮你。” 画枝瞧着她的红唇,怀着孩子还抹这么多胭脂,她是真的不懂么? “嗯嗯,这个蕊格格的事情我是始作俑者,没错,嗯,但是插手进去的人也不是没有,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想好要谁来做这个替罪羊的,看来你也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 胡云咂咂嘴:“刚刚不是说了么,我很孤独呢?所以就找你聊聊天咯。你要有点耐心嘛。” ------------ 六十九、难产,海阔天空 画枝闻言,还是坐在了胡云的对面。当初自己怀着墨儿的时候,心里也是孤独的呢。 “好,我就好好听听,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胡云给了画枝一个赞赏的眼光:“放心,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瑾哥不会这么严苛的,他若问,你就说我难受了,所以你作为过来人来看看我。” 画枝知道这是个说辞,硬要说也是说的过去的。便点头示意胡云继续。 “嗯嗯,其实我与瑾哥认识很久了呢?然后我就被人送与他做小妾了,我没有不甘,只是有些寂寞。”人后寂寞如何不是人前也寂寞,因为没有真正懂我的人呢。 摇摇头似是从回忆中回来:“你看这个屋子,四四方方的,抬头只有咫尺的天,每天都是同一个景儿,都没有什么新意了。” 画枝觉着胡云又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想起自己的旧主尹玉珂好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四方的天,没有自由,可是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胡云长长短短说了不少,在画枝听来没有什么逻辑。就像她自己说的,孤独了,所以随便找个人,随便聊聊,也能解了自己一分寂寞。 胡云对画枝的耐性很欣赏,觉着自己说够了,便主动开始赶人了:“行吧!你回去吧。不然就过了晚膳的时辰了。” 没待画枝回话,胡云止住了起身的动作,还拍拍脑袋:“对了,忘了把你叫来的目的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自由了呢?你呀,还有得熬。嗯嗯。”说着像是不舒服的换了一个姿势:“给你一个忠告,只说一次,小心身边的人。” 见画枝依然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胡云不耐烦了,该死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走吧!不送!” 画枝只有离去,只是没有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妖娆的女子。 但是胡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何会和尹玉珂当初留下的话如此雷同?身边的人,身边的什么人呢?果真是有身边的人在害自己吗? 她们都知道些什么呢? 画枝颇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墨院。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的推移没有减少画枝心中的雾霾,愁绪总会不知不觉中填满心田。即使有尹玉瑾和尹墨年的陪伴,猜疑心思也只是稍稍压下而已。 直到有一天――来年的正月初九。 刚过完一个团圆年,尹府火红的喜字还没有揭下,就又传来的喜讯。 “画姐姐,胡姨娘要生了呢!” 画枝抬头,这天寒地冻的,收回正在火盆上烘烤取暖的双手,微微搓搓,拿起手中的绣活:“这是好事。稳婆可是来了?” 翠儿坐在画枝身旁,看着画枝的针法,心不在焉的答道:“来了,来的可快了。” 画枝心下叹气,这个翠儿八成又想起了她当年生墨儿的时候的事情了吧。她自己倒是不觉着时间如何长了,就觉着痛了,以及,以及知道女儿早夭是的伤心。 微吸一口气,不过一切都好起来了,墨儿越长越大,尹玉瑾对她也越来越温柔,沈宓对她也好。虽然表面上不温不火的,但实际上从没有什么苛责的,而且暗地里也常常帮她。 画枝咦了一声:“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初九了呢。” 画枝笑道:“正合适,墨儿是腊月初八的生日,若胡姨娘今天生了二公子,正好比墨儿小了一岁零一个月。” 卞朝有风俗,小孩子只办满月酒,昭告周围自己有孩子了,而不办周岁生日,免得让天以为是在向天求寿,反而折福。所以尹墨年的生日只是他的爹娘在一起意思意思给他过了,虽不热闹,但是温馨。 翠儿闻言拍着双手,欣喜道:“就是,估计下个月少奶奶也要生了,小公子,错了,应该是大公子就有伴了。” 画枝点点头,是啊!墨儿从今儿起就是大公子了。再长大些成为大少爷,然后娶妻生子成为老爷,最后有了孙子就该是老太爷了,之后还有可能成为太老爷。 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翠儿见自家主子不知看向什么地方,嘴角微微勾着,眼神温柔的更是可以沁出水来,也跟着笑了起来。画姐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气平神的时候了。 其实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总觉着画姐姐不若之前的轻松,时不时会眉头紧锁,单个人在的时候更是如此,对了,还会叹气。翠儿摇摇头,想不通就不想了。 “翠儿,怎么了?头摇成这个样子。” 翠儿一吐舌头:“没事,画姐姐,奴婢去看看。”说着便小跑出去了。 画枝只来得及嘱咐一句:“慢点,地滑。” 今日是个晴天,雪微不可查的化着,天也要暖起来了。 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翠儿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进屋子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没顾上自己,张嘴就道:“画姐姐,不好了,胡姨娘难产了,稳婆已经问了是要保大还是保小了。” 画枝心惊,手上的针就戳到了肉里,放在嘴里微微吮吸了下,便连忙吩咐道:“走,快,我们去看看。” 只披了件风衣便就往外走。 从次皓院到主皓院,隔着一道围栏,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画枝心中甚是不安,大人小孩若能都保下来才是好的。 刚进胡云的院门,瞧着沈宓和尹玉瑾已经在着了,画枝连忙上前行礼。 尹玉瑾和沈宓均是面色深沉的点点头。 画枝坐到了沈宓身旁,小声问道:“少奶奶,不知现下如何了?” 沈宓凝重的摇摇头。 画枝心中咯噔一下,这是要遭? “那这是要保大还是保小啊?” 沈宓像是有些歉意地看着她,拉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地捏了捏。 画枝心下了然,这是要保小了。却也忍不住悲叹。 不一会儿,拓跋芊芊也来了,面上不见血色,哈着白气,也是赶得急了。 瞧着这个情况,拓跋芊芊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 连原来一向叫叫喳喳的拓跋芊芊都安静了,画枝觉着这个氛围越来越沉重了。 胡云觉着身子疼痛不已,心下更是难过。 瑾哥,这个孩子就当还你对我的好了,不管是不是因为拓跋耀的要求,让你做的戏,也不管是不是因为你念着你我儿时的情意。你我之间多交易少情感,如今将孩子给你,你要善待他,我们也就两不欠了。 伴着胡云眼角的泪水滑落,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 胡云心想,终于要告别这个四方的屋子了呢。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不舍。 稳婆将孩子抱了出来:“恭喜了,是位千金。” 尹玉瑾没来得及看孩子,只急急的问了句:“大人呢?” 稳婆面色一僵,慢慢摇头。 众人心中均是一凉。 ------------ 七十、三月,桃花映面 三月,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季。 丽水苑出了一个花魁娘子,美艳无双。其才艺令人神往,其面容令人心醉。不若莲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也不若牡丹之雍容华贵端庄清雅,就是有着让人说不出的魅力。 花魁娘子名字很雅――古月云。不过风光景色哪及人之瑰色。 自由就是海阔天空。 胡姨娘的逝世让有些人心中遗憾,也让有些人心中欣喜。 千金小姐没了亲娘,到底应该归为谁代为抚养,这是一个问题。沈宓因为怀有身孕,不宜带小孩,于是人选只剩下拓跋芊芊和画枝。 最后还是画枝主动请缨要下了这个职责,理由?简单:她有带孩子的经验。原因?亦简单:同为母亲如何不感念孩子。 于是墨院多了一个小姐,也多了一个奶娘――安嫂。 新绿,午后。 “安嫂,今日菲絮如何?” 菲絮是胡云女儿的名字,取自“菲菲红素轻,肃肃花絮晚”这首诗。 尹玉瑾当时取名的时候,很是费了些思量,终是取出这么个名字,画枝知道这其中少不了衬托愁思的,也少不了对尹菲絮的期望。 “回姨娘的话,小姐今日很乖,没有什么哭闹的。” 安嫂已经习惯了墨院的生活,自己的这个主子也是个仁善的,从不发火打骂,只是很关心小姐,若有什么不妥帖的,就会生气了。 主子生气原也没有什么?但是她身边的翠儿丫鬟就厉害了,每每总能让人吃不消,还有口说不出。 画枝闻言点头,自己也没有想到,胡云居然会拼死生下孩子。记得偷听她和沈宓的对话时,似是提过,胡云这个孩子怀的不好,沈宓曾隐晦的让她将孩子弄了,等将来有机会再怀,但不曾想胡云竟是倔脾气。 又想起当时和胡云有过的仅一段交流,当时她就说“再过几个月我就自由了呢。”看来那个时候她就怀了死志了。画枝责怪自己当时没有听出来。虽然胡云不算是个心善的,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画枝再次叹息。 抱起小菲絮,画枝瞧着她和胡云长的几分相似的小脸,欣慰的笑了。 尹菲絮其实长的很好,又是足月生的,比之尹墨年当年可是好了太多了,可见胡云是把好的养分都给了她呢。 回想一个多月前,二月十八,沈宓也顺利的生下一子。把夫人李氏高兴没法,这个才是正宗的嫡孙呢。 尹玉瑾为其取名为尹奕,字秦苍,寓意不喻而明。 尹墨年已经开始学走路了,此时摇摇晃晃的走到画枝身边,抬着头就不动了。身后跟着他的小丫头自然也停下,朝着画枝行了一个礼。 画枝蹲下,将尹菲絮递到尹墨年的眼前:“这个是妹妹啊!以后你要好好的保护她。知不知道?” 尹墨年看看画枝,又看看小肉团,不明所以:“么么。”声音响亮。 画枝等人俱是一惊,这个说话了吗?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还是可以知道叫的是“妹妹”。 这个还是尹墨年说的第一句话呢。 小丫头们也七嘴八舌的说着,惊喜溢于言表。 “墨儿,再说一遍,妹、妹。”画枝一字一顿,希望尹墨年能够听得清楚。 尹墨年似是不太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是看着画枝不再出声。 “画儿,怎么都挤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画枝抬头,原来是尹玉瑾,此刻他正从屋门出进来。 “少爷,墨儿刚刚说话了呢。” 尹玉瑾一听,心中欣喜:“哦,可是真事?说什么了?”边说边举起了尹墨年抱在怀中。 周围的丫头婆子自是行礼退让开去,但都没有收起嘴边的笑容。 画枝瞧着尹玉瑾咧开的嘴,还没有见过尹玉瑾这般模样呢。“说的是‘妹妹’。” 尹玉瑾挑眉,看向画枝怀中的尹菲絮,续而又看向画枝,眼神越显温柔。看来将女儿交给画枝是正确的选择呢。 画枝被尹玉瑾炙热的眼神羞到,略微低头。 “妹妹。” 字正腔圆,居然是尹墨年又叫了出来。 尹玉瑾高兴,收回眼神,看着自己的幼子,随即高高的将其抛起。笑着说道:“我儿心系亲人,是大丈夫所为。记得长大后好好照顾妹妹。” 引得尹墨年“咯咯”的笑个不停,时不时还兴奋的惊叫出声。 画枝在一旁笑着,直说:“慢点,仔细,别伤着他。” 尹玉瑾自是不会听从,想他堂堂武将,还会因为这个将自己的孩子弄伤不成。 想着,尹玉瑾走出屋子,举着儿子:“画儿,我见今日阳光灿烂,不若去花苑吧。” 画枝跟了出来,好笑的摇摇头,没说什么就跟上了尹玉瑾的脚步,否则再不走岂不是跟不上了。 花苑是尹府劈出来养花、培木的院子。当季的花,去那里看最是合适不过。 绕过水榭,刚一进院子,满眼桃花。 似是粉色的妖精,随风在空中打旋,洋洋洒洒飘落满地。 画枝被震撼了,虽在尹府十年,但是从没有来过这个院子。此番踏足,真可谓不枉此行了。 “美吗?”耳边传来了尹玉瑾的声音。轻声细语,似微风拂过。却原来尹玉瑾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 画枝没有回话,只是点头,真的很美。 尹玉瑾将不安分的尹墨年抱稳,解释着说道:“这些桃木是母亲十多年前让种下的,也不多,就二十来株,可是春来的时候,站在这个依然会很震撼,特别是有风吹过的时候。” 画枝点着头,原来还是伺候尹玉珂的时候就听说过李氏素爱桃花,原来是真的。 看了片刻,画枝将还在怀中的尹菲絮递给了绯儿,看了尹玉瑾一眼,似是询问,见尹玉瑾向她点头,便犹豫着走入桃林。 风过,画枝任由桃花花瓣在自己身边飞舞,抬起双手,享受这难得的景色。 尹玉瑾将尹墨年交给跟来的卉娘,向着画枝走去,瞧她满脸愉悦,心知自己这个临时的举措成功的取悦了自己的妻子。 可能是由于刚刚的奔跑,画枝的脸色少有的染上了胭脂之色,尹玉瑾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正可谓桃花印面,人面桃花相映红。 尹玉瑾前去,握住画枝的右手,温和的说道:“再过五日就是琮弟的大婚之日,宓儿刚刚生产过后,还未出月子,有些事情恐怕要劳烦你了。” 画枝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意思,欣然点头:“婢妾会做好的,不懂就问少奶奶,想来只要仔细些,应该就不会出错了吧。” 尹玉瑾好笑的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紧张起来的孩子,捏捏她的双手:“画儿莫急,一切均有章程,你按章办事就好了。” 画枝笑眼嫣嫣。 ------------ 七十一、大婚,妯娌相见 三月十五,空中飘着细雨,却也不会惹人愁绪。都说春雨贵如油,喜鹊报枝,端的是一份喜庆。 确实,今日也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尹府的二少爷尹玉琮娶亲,娶得是朱洪老爷子的嫡孙女朱熙。 大红花轿踩着吉时,从熙熙攘攘的街道走过,唢呐小号一路响了过来,最终停在了尹府大门前。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见新郎官打算踢轿,就都开始起哄了。 随着喜娘将新娘背入尹府,新人同跨火盆,拜天地父母,新娘入新房陪各府娇客,新郎迎宾客,喝喜酒,最后还闹了洞房,多是些生意场上的伙伴。 尹玉瑾今日也很忙。虽然是弟弟结亲,但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依然要帮忙挡酒,迎送宾客。 关于来自各方的礼金、礼品均是由画枝和拓跋芊芊来操办的,当然了名义上这是沈宓的职责。 李氏已经开始渐渐放权了,先是让沈宓管着尹府京郊的别院,然后又让其管了京中旺铺,生下尹秦苍后,沈宓又开始学着做府中的采买、账目。 收取礼金、礼品只是其中的一个分支罢了。 夜里,当尹玉瑾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由着他们去休息,最终还是回了画枝的屋子。毕竟沈宓还在坐月子,此时是需要多多注意的时候。 “少爷,今日辛苦了,这是醒酒的汤药,诚东传话来的时候就用小火炖上了,您趁热喝了吧。”然后拿起了桌上小盅的盖子:“婢妾还备了些绿豆粥,怕您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 尹玉瑾没有说话,慢慢站起来,似是有些不稳,画枝连忙放下手中的醒酒汤上前去扶住他,尹玉瑾也就顺势将画枝圈入怀中。 画枝想将尹玉瑾扶着坐下,但因尹玉瑾一句“别动”而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看来是喝多了呢。 默了片刻,尹玉瑾的声音似从黑夜中传来,手轻轻的拍着画枝的后背:“快两年了呢。” 画枝觉着自己瞬间湿了眼眶,再过不到两个月自己嫁给尹玉瑾就要满两年了,没有聘礼,没有花轿,更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是自己此刻真的感觉很幸福,也很幸运,尹玉瑾对自己很好呢。 虽然有过不如意,但是画枝想,此刻她只愿握住手中的幸福。 今日的大红,似是让两人都陷入了两年前的那场大红,一个悲伤绝望,一个志得意满。 就这样拥了许久,终于还是尹玉瑾打破了沉默:“今日可累?” 画枝被松开了,便扶着尹玉瑾坐下,然后一边答道:“不累,都是底下管事做的,我和芊芊姐姐也只是在旁边看着,偶尔清理清理,再说了,还有少奶奶在上面盯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画枝将汤药再次递到尹玉瑾的面前,不知是从何时养成的习惯,尹玉瑾喜欢就着画枝手吃东西,起先还只是水果之类的,现下连汤汁、宵夜也会就着画枝的手吃了。 尹玉瑾慢慢的喝着,画枝没有了之前的别扭,就当做是喂小墨年了。若是尹玉瑾知道画枝的想法,不知会是何种光景。 喝完后,尹玉瑾似是清醒了过来,听着画枝的活,点点头:“这些个东西终是要入库的,所以画儿莫要担心才是。” 原来尹玉瑾听出了画枝言语中的紧张,自是以自己的方式安慰了一番,只是效果可想而知。 画枝点点头,没有多说,又给尹玉瑾喂了些绿豆粥,便道:“少爷,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一夜熟睡。 第二天不论是尹玉瑾还是画枝都起的很早,尹玉瑾是要上朝,画枝则是要陪客。 虽说尹玉琮不是长子,但是尹府与各大世家,尤其是不常在京城的世家,总是需要一些个由头聚聚的,一辈人陪着一辈人,尹义仁也是要忙的。再则,再过三天就是尹秦苍的满月酒,留下的客人自然是亲近之人。 至于中青年这辈人自然由新郎官尹玉琮陪着。 女眷自然由新娘子陪着,只是沈宓作为大嫂自然不能不给各大家族面子,也是要作陪的。 画枝也跟着去了,站在沈宓的身后,旁边立着拓跋芊芊,听着各家嫂子、小姑子唇来舌往,好不热闹。 这也是画枝第一次见到朱熙,朱熙脸上还带着新婚的羞意,略低着头,听着大家谈天说地,问到她的时候也只是懦懦的答着,无大功亦无大错。 朱熙是难得的鹅蛋脸,让画枝说就是带着淡淡的婴儿肥,嘴角一直笑着,很是甜美。眼睛很亮,就像会说话一般。 “怎么新娘子这般害羞啊!都让我们不敢说话了,大伙儿是不啊?”说罢还哈哈的笑了起来,众人自是陪笑。 说话的是京城光禄寺卿孙滨湖孙大人的长儿媳孙年氏,年纪也较各位嫂嫂长着些,自然可以倚老卖老了。 朱熙闻言脸都抵到的胸口了,轻声说了句:“让孙家嫂嫂见笑了。” 这话答的不错,可是?答的太小了,于是就被人钻了空子。 “啊?你说什么?大点声,蚊呐的声音都比你大了。” 这明显是挤兑了。 沈宓暗自皱眉,按说朱熙不是长嫂,不该受这些个为难的,大家在一起聊聊天,随便说说也就是了,哪像自己当年被怀着别样心思的人为难了够。可是怎么就被为难上了呢?还是被一贯大方爽快的孙年氏为难? 画枝见朱熙的耳朵都红了起来,看着这个气氛是要遭吧? 沈宓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孙嫂嫂,您莫要与熙儿较真了,您没看着她的脸都红了。这在闺房的时候,谁人不是多揣了一份矜持,这新嫁娘自是还磨不过弯来,真是给您见笑了。” 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妯娌了。话里话外就是说让孙年氏也矜持着些,也看看场合地点,莫要带着别样的心思说些不中听的话。 由着沈宓这么一说,画枝算是想起来了,尹玉瑾曾经和她提过,通政使朱仑朱大人和光禄寺卿孙滨湖孙大人都在挣同一份差事,这差事最终落在了朱仑朱大人的身上,如今孙年氏挤兑挤兑他的女儿也未尝不是一种发泄。 孙年氏也是懂理的人,沈宓的话已经如此直白了,她如何能不识相呢。接下来自然是主客皆怡。 送走了一众宾客和沈宓等人,朱熙收起了脸上常有的甜笑,看向自己身边的嬷嬷:“英嬷嬷,您怎么看?” “回小姐的话,这个尹府,大少奶奶脚跟已经立稳了。” 英嬷嬷是朱熙的教养嬷嬷。 “是吗?”表情不甚在意。 见身边的英嬷嬷点头,又说道:“和她有过节的是今天站在她身后的姨娘了吧。是叫什么?” “张氏画枝。” 朱熙点着头:“另一个呢?我似是在她身上闻到了特别的味道。” “另一个是拓跋家的,叫做拓跋芊芊,喜欢石榴蜜香,故而胭脂水粉都用这个味道。与大少奶奶和画姨娘面上都不错。” 朱熙表示自己知道了:“也好,嬷嬷,你去准备吧。” 英嬷嬷显然了然自己的主子在说什么?于是也不多言,便躬身下去了。 片刻,看着庭院发呆的朱熙像是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尹府比想象中的大呢。” ------------ 七十二、满月,钱财是贪 两日后,尹府又迎来了一件喜事,大少爷尹玉瑾得了嫡子尹秦苍,摆下满月酒,接受来自各方宾客的祝福。 尹秦苍是沈宓亲自抱出来的,他该是个活泼的性子,瞅着来人也不避讳羞涩,抬着头东看西瞧的。 画枝和拓跋芊芊随侍在后,然后才是奶娘——晴嫂,据说也是李氏找来的,亦是李姓。 “恭喜恭喜!”来人是新进的亲家公朱仑朱大人,满眼含笑,然后往尹秦苍的褓被中很是塞了些东西,无非就是金银裸子,做成了讨喜的模样。 尹玉瑾笑着向其行了一个晚辈礼,此间屋子内只论辈分,不论朝中身份:“多谢亲嗲。”对着自己弟弟媳妇的父亲,如此称呼无不透着一股子亲昵。 朱熙原也在屋子中帮忙待客,见自己的父亲来,就让过身来:“见过父亲。”声音甜腻,透着欣喜。 朱仑哈哈笑着将女儿揽住,然后对着随后而来的尹义仁说道:“我要借你儿媳妇一会儿,可否?” 尹义仁哪有说不好的,自是笑道:“哈哈,有何不可。请!”说着将身子一让,朱仑便带着女儿朝厅中角落走去。 “女儿啊!”朱仑拍着朱熙的手:“按说今日是你的回门的日子,但是赶上了尹家办嫡长子的满月酒,这是重要的日子,为父来见你也是一样的。” 朱熙笑着流出些许泪水,连忙用手绢拭去,大喜日子可不能流泪了,否则凭白让人说到。“这个女儿自是明白。父亲,母亲可好?” “你个傻丫头,三天不见你的母亲,你母亲不会有什么事的。” 朱熙吐了吐舌头,是啊!身份转变了,便觉着日子也过来很久似的。 朱仑又道:“尹府可还待着习惯,可有什么不适应的?” 朱熙不依的扭扭身子:“父亲尽说昏话,哪有什么不好的,夫君待我好,婆母待我也好。”说着脸上映出一片红晕。 朱仑摸摸鼻子,确实是不该这样问话,自己瞧着女儿,如何还有觉着她不好呢——眉眼中的喜意藏是藏不住的。 “对了,滟滪可是把她的礼物寄送到了?” 滟滪是朱熙最好的闺蜜,两人亲密堪比亲姐妹,只是滟滪比朱熙早一步嫁到了淮水。 朱熙笑开了:“自是收到了,一并放入库房了。” 尹秦苍的满月酒办的比尹墨年更加盛大,不仅京中的亲里亲戚都来了,就连隔着远的好友亲朋也来了,不知是尹玉琮借着这个小家伙满月的光,还是这个小家伙借了尹玉琮大婚的光,或者都有又有何人说的清楚呢。 热闹了一天,自是累了一天,众人便早早睡下了。 两日后,天气晴好。不过这人的心情未必就好的了了。 李氏再次震怒,后院怎就得不了消停呢。 “说,到底是谁做的?” 李氏坐在堂首,右手边的是沈宓,再右边立着朱熙,小脸有些惨白,眉头更是紧紧的皱着。 堂下跪着画枝、拓跋芊芊,还有一众丫头小厮、媳妇婆子。 李氏见没有人出声,心下更是气愤,手一拍桌子,重重道:“说。都哑了?”顿了顿便道:“芊芊,你先说。” 拓跋芊芊跪着略微立起些身子:“回夫人的话,我与画枝妹妹当日清点完数目,觉着没什么不对的,就让人落锁了,确实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拓跋芊芊还算镇定,反正也不是她做的事,把实情一说,完了,拉上画枝,谁让她们当时几乎形影不离。 李氏闻言,脸色未霁,更显凝重。 沈宓连忙出言道:“母亲莫要着急,说不准是库房没有查清楚,这才没有对上账目的,着人再查一遍吧。” 朱熙也跟着附和道:“嫂嫂说的对,母亲,让人再查查吧。说不准在哪里藏着,没有被找到而已。” 朱熙回想今早不知是哪来的心情,想要看看自己闺蜜托人送来的新婚贺礼,是一对玉镯子,很是别致,于是便让人去库房寻来。 不料,不料左翻右找依然没有找到,心下觉着奇怪,还能飞了不成。于是让人将账本拿来,一一对照,礼品居然少了不止一样。不仅是尹玉琮和她的新婚贺礼,就连尹秦苍的满月贺礼也少了。 事情大条了,三步并作两步找到了沈宓,急忙回报情况。沈宓当时刚刚起身,生了尹秦苍后,李氏特许她多睡一个时辰,也不用日日请安。 沈宓闻言便向库房行去,让人又清点了一遍,果然差三样东西:龙风玉镯一对、红脂铁珊瑚步摇一株、刻字金裸子松年图一份。前二者是朱熙的新婚贺礼,后者是尹秦苍的满月贺礼。 沈宓觉着自己也拿不了主意,于是带着朱熙去了主院,和李氏讲明原委,于是才有了以上的一幕。 李氏听两个儿媳妇都这么说,便也同意,让人又查了一遍,一炷香后,结果依旧。 李氏也静了静心:“画枝,你说?”语气降了几分,却让下人们心中颤了三颤,这是真的生气了。 画枝不觉如何,闻言答道:“二少奶奶大婚的时候,婢妾依照大少奶奶的吩咐,和芊芊姐姐一起查收礼品,将其归类入库,事情确如芊芊姐姐刚刚所言,婢妾等人确实不知。” 李氏不再多问画枝,提高了声量:“那么你们呢?你们也不知?” 众人闻言均是一抖,没人敢回话。 李氏抚抚额头,按说丢了的东西也不甚贵重,关键是堂堂尹府居然有人敢手脚不干净,这让别人知道了还了得,不会说她的媳妇沈宓,更不会提到新媳妇朱熙,只会说她李思娇连个尹府都管不好。真可谓家丑不能外传啊。 “库房掌侍何在?” “奴才在。” 李氏想来想去从这入手快些:“库房钥匙只有三把,我拿着一把,宓儿拿着一把,还有一把在你的手上。你倒说说六天来可有把库房锁好了?” “奴才敢以性命担保,钥匙一直都在奴才的手中,未曾离身,每日开锁落锁都是奴才亲手做的。” 李氏似笑非笑:“哦?如此说来,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了?” 库房掌侍闻言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夫人,奴才冤枉啊!奴才没有啊!奴才怎么敢这样做。” “那好,你说,何人可以为你作证。” 库房掌侍像是吃了定心丸,连忙说道:“有有,账房孙先生、清点悦嬷嬷都可以证明的。这几天一直是奴才守着来人将东西搬进去,然后又清点完的。” “这么说,你一直守在库房门外,而没有进去吗?” 库房掌侍连连点头。看来应该不是他了。 “那么账房老孙、悦嬷嬷,你们可知道什么人单独待过库房了?” 账房孙先生只是摇摇头,然后沉默不语。 悦嬷嬷犹豫片刻,有些不敢确定地说道:“当时,似是,又来了新的贺礼,占地较大,所以奴婢请示了画姨娘就出去了,怕下面的人粗手粗脚的。现下想想,奴婢出去后就只有画姨娘一人在库房中了。” 画枝心中咯噔一下,这又是冲着她来的? ------------ 七十三、易主,是悲是喜 清点悦嬷嬷话音刚落,就引的所有人都看向画枝,仿佛她的脸上现在有一朵花似的。 画枝心中有些难过,胡云,已经,已经不在了,这次又这样,果真上次是有别的人插手的。 只是此次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针对她的? 李氏上上下下打量着画枝,娥眉紧锁,怎么又是这个丫头?上次的事情是冤枉了她,此次定要冷静,查个清楚。否则...... 转念一想,画枝之所以成为尹玉瑾的妾室也是因为她的贪,因为她拿了二太太岳海平的钱财,然后替她办事,这次难保不是她又动了私心。 见画枝没有说话,众人以为这个姨娘已经默认了,心下叹息,都已经是姨娘了,等大少爷成了侯爷,要什么没有啊?真是何必自绝后路呢? 李氏见画枝没有任何辩解,难道真的是她?“画枝,你倒是说说,省的冤枉了你。” 画枝见李氏没有立刻就发起难,可见还是有几分信她的,于是按着当时的回想说了出来:“婢妾记着当时因为芊芊姐姐去如厕,于是只有悦嬷嬷和婢妾在库房中做最后的清点。”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当时时辰已晚,不想又有贺礼送来,于是悦嬷嬷确实向婢妾告假,婢妾自然是允了的。当时婢妾只是对着手中的单子,也没有注意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李氏微微点头,但是画枝的说辞并没有为她洗脱嫌疑,反而证明了她独自在库房。 “那你刚刚说芊芊是去如厕去了,何时归来的?悦嬷嬷呢?” 画枝伸手算了算:“大概是婢妾清点了一箱礼品的时候,芊芊姐姐便回来了,随后不过一会儿悦嬷嬷也回来了。” 也就说画枝单独在库房中待了大概一盏茶(约为十分钟)的功夫,那么要做什么时间上也是绰绰有余了。 李氏陷入了沉思,画枝似是嫌疑最大。 正在此时:“不好了姨娘,小小姐发烧了,还伴有呕吐。” 画枝不用回身就知道说话的是尹菲絮的奶娘安嫂的声音。 没有等李氏等人反映过来,画枝起身小跑到门口的安嫂身边,急急问道:“怎会?菲絮呢?” 安嫂也急:“奴婢将小小姐放于小床上,现下是绯儿守着,翠儿已经去找大夫了。” 李氏威严的声音传来:“说清楚,絮儿如何了?”此刻哪里还管的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要先问清楚才是真的。 安嫂似是才注意到屋子中不同寻常的氛围,立刻跪下,额上更是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回禀夫人,小小姐不知何故,现下发烧了,而且还伴有呕吐。” 将话重复了一遍,李氏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低吼道:“走,墨院。”丢下这一众人率先走了出去。 唯丫头小厮、媳妇婆子还在原地跪着。 李氏到了墨院也不用人指领就到了尹菲絮的房间。虽说尹菲絮的亲母是自己厌恶的,但是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孙女。 进门就问:“如何了?” 绯儿见来了这许多人,自然知道李氏问的是什么?连忙行礼道:“现在是止住吐了,但是还是发着烧。” 李氏见小孩子通红的脸,哭声渐微,嗓子更是沙哑,顿时怒火难压:“宓儿,如今你已经生了秦苍了,絮儿还是抱到次皓院养育的好。” 声音坚决,不容反对。 李氏想了想,不对,还漏了:“墨年也一并抱去你那里。” 画枝闻言身子一软,若不是她身后的朱熙扶住她,定然摔倒了。菲絮自己对她自是问心无愧,但是墨儿,怎么可以把我的墨儿也抱走呢? 回过神来,画枝连忙下跪求道:“求夫人开恩呐,求求您了......” 没等画枝将话说完,李氏不满道:“求?有何可求的?像你这样带孩子,孩子如何还能有个好?即使身体不出问题,道德品行定会出问题的,莫不是你还要让他们跟着你学如何偷盗吗?” 这是将库房失窃也归为画枝所为了。 画枝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流满整个面庞,虽心有不甘,但是李氏不容置喙的态度,让画枝心凉。 “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李嬷嬷?” “老奴在。” “带人搜,看看赃物是不是在这个院子中?”说罢,走上首位坐下。这是要等了,等搜查的结果,如何不是等大夫的到来。 李嬷嬷领命,自然搜查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搜了,也算轻车熟路了。 田嬷嬷跟着李氏站到首位的一旁,眉头紧皱,微微摇头,似是很不赞同。 画枝对于李氏要求搜院子没有任何表示,自己这个院子都是按着惯例来的,如何会有超过月利的地方,自是不怕。可是?“婢妾恳求夫人听婢妾一言。” 李氏像是想起当初冤枉画枝的情形,于是耐下自己的性子:“说。” 画枝跪正,摸了把脸上的泪水:“婢妾当时却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但是婢妾若真的要偷这些东西自然应该找最贵重的,或是不易让人发现的,若是认为时间不够也应该拿就近的。可是......” 画枝吸了一口气:“可是丢失的三个物品并不是最贵重的,也不是当时离婢妾最近的,这个可以找账房孙先生一对账目就知晓了。” 见李氏点头,自有小丫头去请账房孙先生,此时他还跪在主院中。 画枝见李氏听进去了,便接着道:“再说这个不容易让人察觉出的,龙风玉镯和红脂铁珊瑚步摇样式别致,画枝自然不会去拿,刻字金裸子松年图虽然常见,但是再过几日,二公子就要入宗祠了,这等物件自然必不可少,婢妾就更不敢碰了。” 李氏觉着画枝的话固然不错,连着沈宓和朱熙都在点头,表情更是在沉思,想着画枝话语中的可能性。可是还是要等搜查的结果出来,才能做最终的定论。 拓跋芊芊也跟在最后,不为什么?只为看戏。这个画枝真可谓事故不断啊!自己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弄了,居然就有人找上了她的麻烦了。 拓跋芊芊这样想却是认定了此事不是画枝所为了。 画枝见李氏没有立刻决定,又试探的说道:“夫人,至于菲絮发烧生病的事,可否容大夫来后,查明原因后,再做定夺?”这才是画枝真正想说的。 李氏闻言立起了眉毛,正想斥责画枝几句,却被一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打断了:“尤大夫,您快点,我家小小姐还等着您呢。” 风风火火的小丫头不是旁人,正是翠儿,此时她正拉着白胡子的尤大夫往屋子里走。 翠儿刚回过脑袋,见一屋子的人,有跪的,有站的,然后瞧见了堂首黑脸的李氏,打了一个机灵,连忙跪下:“奴婢参见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拓跋姨娘,祝万福金安。” 言罢,等待她是一室的静谧。 就连尤大夫要跨进屋子的脚也僵住了。 ------------ 七十四、胎毒,栽赃陷害 李氏见尤大夫来了,自然先看病要紧,连忙将老大夫请到尹菲絮身旁。 尤大夫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依然跪着的画枝,只见她摇摇头,想着将来再问也是一样的,此时自己一介大夫也帮不了什么忙,便认真开始瞧病。 众人伸长脖子,瞧尤大夫为尹菲絮把脉,均等着结果。盗窃之事倒是搁置了。 画枝跪着前行几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抬眼看着。 尤大夫仔细为尹菲絮检查,最终叹息一声:“这个孩子能生下来真是菩萨保佑啊。” 这话说的不零不当,让人没有头绪,尹菲絮出生至今瞧着比当年的尹墨年还要好,怎么出生还会是奇迹? 但想着尹菲絮是她生娘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心中似乎又有些明悟。 李氏替大家问出了心声:“尤大夫,这个,是何意思?” “母体受孕时便不是最佳的时期,这孩子不知是用什么药给保了下来,是药三分毒,如今简单来说就是胎毒发作了。” 李氏似懂非懂,只是关切的问道:“那可以治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尤大夫瞪着眼睛,想了想又闭上眼睛,居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道:“后遗症倒不会有,只是身子骨今后会比较弱,关键啊!还是治疗的时候可能会狠吃些苦头。” 李氏一听医治得当身子自是会好,心中的大石落地,只是:“只是,这病既然是娘胎里带来的,怎么出生的时候看着挺好的,如今却犯病了?” 尤大夫有些不确定,重新开始检查。众人皆静静看着,不敢出声,生怕打扰着尤大夫。 画枝也关注地看着,只是因在外围看的不甚明了,心却狠狠的提了起来,莫不是墨院中的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像是过了许久,尤大夫终于说道:“看来是近来吃了些解毒清热的东西,然后不小心动到它的病灶了,所以也就爆发起来了。” 然后似是感叹地说道:“也幸好发作的早,否则再过几年也就难了。就算医治好了,只怕也会一生病痛缠身。也是这女娃命好啊。” 尤大夫的感叹引起了在座几人心中的同感,可不就是这样,胡云拼了自己的命生下的孩子,如今病也早早被发现了,可不就是命好么。 “那快些医治吧。”李氏有些迫不及待的要求道。 尤大夫不知怎的又摇摇头,李氏问道:“怎么?是有什么药为难吗?” 尤大夫依然摇头:“不行啊!孩子太小,这医治中自然是有一番龙争虎斗,小孩受不了,只能等她大些,身体抵抗好些,懂些道理了,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为她祛根,如今只能先吊着。” 像是推敲斟酌着,又道:“田七解毒,重楼祛肿,冬虫夏草温养,嗯,就用此法。”却是在自言自语。 其他人自是不明白,但是看着尤大夫笃定的样子,心知尹菲絮有救了。 画枝心中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养到这么大的,如何没有情感。再则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更是将尹菲絮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听其在生死门中走了一遭,最终还是回来了,画枝竟觉着有些脱力。 李氏心定,觉着喂养尹菲絮的奶娘有功,否则不会这么早早的发现,再怎么说也是尹府的小姐,于是道:“奶娘何在?” 安嫂连忙从屋后上前,跪到李氏的面前:“奴婢在。” “赏!”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是如何想到吃解毒清热的食物的,否则也不能惠及絮儿了?” 安嫂心中还有些惊,稳着心神,道:“奴婢大概是按着姨娘的意思多喝了些绿豆粥罢了。” 尤大夫像是想通了什么?闻言接话道:“哈哈,好,果真是绿豆,食材中没什么比豆类解毒的了,绿豆更是其中之最。” 李氏闻言看向画枝,不知是不是无心插柳了。 画枝自知并非无意的,自从硫磺事件后,画枝总是着人弄些解毒的食材,生怕墨儿和菲絮中毒,尤其是是尹玉珂和胡云都说她身边有不可信的人,画枝心中更是提防了起来。 也幸好有这些准备。 尤大夫瞧着屋中气氛愈是不对,留下药方,说先温养着,解着体内沉积的毒素,日后再来,便告辞离去。临走时还看了画枝一眼,似是有些关切。 画枝回了个放心的眼神,尤大夫了然,径直离去。 于是外人都走了,李氏让奶娘将尹菲絮抱下去伺候着。又摆开了三堂会审的样子。 是啊!库房失窃的事还没有了的。 李氏瞧着画枝觉着也没有刚刚这么可恶了,于是又耐下心来:“既然,你带小孩也挺好的,那就先带着吧!絮儿虽不是你的亲生的,但是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画枝此刻心终于定了,只要不要将她的墨儿带走就是了。“谢夫人信任。” 李氏向沈宓投了一个眼神,沈宓会意。“来人,带账房孙先生。” “小人见过侯爷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 “嗯,如何?可是像画姨娘所说一般失窃的三样东西即不是最贵重的,亦不是当时离其最近的。” “小人查看了入库明细,确如画姨娘所说,若是当时画姨娘想要将这三样东西集齐,一盏茶的功法恐怕不够用,三样东西在不同的箱子中。” 李氏说道:“如此说来,画枝是被冤枉了?” 孙先生道:“其实也不竟然,若是三样东西都是画姨娘清点的,那她完全可以乘他人不注意将东西卷入自己的袖袋,毕竟都是些个头较小的贺礼。” 李氏觉着有礼,点着头问道:“那么,可都是她清点的?” 孙先生翻了翻手中的册子,片刻后回道:“据入库明细记载,龙风玉镯和刻字金裸子松年图是拓跋姨娘清点的,红脂铁珊瑚步摇是悦嬷嬷清点的。” 看来画枝这是撇干净了。 李氏挥手让孙先生下去,又问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房中的李嬷嬷:“如何了?”看来搜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回夫人,搜到龙风玉镯一对,其他两样物品不在墨院中。”说着将手中的事物递给李氏。 李氏没有接,皱着眉对朱熙道:“熙儿,你来认认,可是你丢的那对?” 于是李嬷嬷又将手中的事物递到朱熙面前,不想她也没有接,只福身道:“原谅媳妇也没有见过,这是媳妇未嫁之时闺中密友所赠,大婚当日托别人送来的,所以媳妇也没有见过。” 李氏闻言又看向了角落里的拓跋芊芊:“芊芊既然是你清点的,那你来看看。” 拓跋芊芊福身称是,走到李嬷嬷面前,查看起来:“回夫人的话,此物正是库房失窃之物。”言毕,斜眼瞟了画枝一眼,画枝不为所动。 “画姨娘,这样,你如何解释?另外两物又在何处?”声音中透出一股威严。 画枝额头碰地:“婢妾没有做下小偷之行,理由婢妾之前已经说过了。” 李氏被画枝的态度弄的有些恼怒,虽是恭而有余,却敬之不足:“难不成又有人栽赃嫁祸于你了?” ------------ 七十五、推手,来而不往 李氏的质问画枝没有马上作答,若是她真的知道是何人所为,还会等到此时吗? 李氏见画枝不啃声,想着莫要又冤枉了人,所以也陷入沉思。物品是小事,可是有人动这些东西的脑筋就是大事了。 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做下的,矛头却直指瑾儿的小老婆,要说这事也奇怪了。 李氏的眼睛朝着屋中众人转动,瞧着各异的表情,瞧着朱熙的脸都快要皱成包子了,刹那间心中不知为什么闪过一丝笑意:“熙儿,可是有什么想法?” 莫说,李氏虽然因着岳海平的关系不喜尹玉琮,可是对他这个老婆却是得了眼缘的,这娇憨的性子,合了自己的胃口。 李氏见朱熙不为所动,提高了些声气:“熙儿?” 连唤了两声,朱熙才似回过神来:“母亲唤我?” 李氏点头:“嗯,想什么这么入神?此事你怎么看?” 朱熙听了李氏的问话,下意识就道:“把有嫌疑的都问一问、搜一搜。”就像是没有过什么脑子,脱口而出。 当话出口,朱熙才反应过来,怎么将自己的刚刚想的说出来了,这样会不会不好。 朱熙的脸色微变,硬挤出一个笑容:“媳妇瞎说的,母亲莫要怪罪。”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更是屏住了呼吸,就等着李氏吩咐了。 李氏心下微转,这也未必不是一个方法,如此行事,倒也说得过去。“嗯,就听熙儿的,画枝这里已经找过了,就将芊芊、孙账房、悦嬷嬷处都搜搜吧。李嬷嬷你去办,我就在这等着。” 果然,朱熙心下冷笑,自己的这位婆婆是个好面子的人,权虽是放了许多给沈宓,但是一遇到事情还是愿意自己的扛着。倒是自己的正经婆母岳海平低调寻常,不知底细。 李嬷嬷领命下去,屋子中的人心中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画枝规规矩矩的跪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沈宓来回看着画枝和拓跋芊芊,总觉着这两人中有些奇怪。刚刚拓跋芊芊验证镯子完后,为何给了画枝一个看好戏的眼神,画枝为何不予理会,并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虽说自己会帮画枝,可是也毕竟是需要时间的,那么她那份笃信又是哪里来的呢? 沈宓哪里知道,画枝本就不是什么笃信,完全是庆幸,只要将墨儿和菲絮留下来,什么她都愿意。 沈宓是知道拓跋芊芊背后的小动作的,只是,只是此刻还不是夫君与拓跋家弄僵的时候,所以尹玉瑾要忍,她也要忍。 也就连带的沈宓并没有将拓跋芊芊私下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画枝,瞧着面上拓跋芊芊和画枝很是交好。难道此次拓跋芊芊又动了什么手脚吗? 屋里静的厉害,只有时不时李氏和沈宓饮茶时发出的声音,其他的就连屋外的声音都似传不进来。 时间不长,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过了许久。 李嬷嬷终于进来了,福身道:“禀夫人,赃物找到了。”说着让身,其身后的小丫头跪下后,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李氏站起来,拿起来看了看:“可是失窃之物?哪找到的?” 李嬷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照着规矩答道:“是失窃之物,在拓跋姨娘的院子中找到的。” 此言一出,震惊众人,李氏更是吃惊不已:“芊芊,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拓跋芊芊脸色一白,怎会?跪下道:“芊芊没有做,请夫人明察啊。” 李氏蹙眉,确实,拓跋芊芊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拓跋家还能欠了她这些东西。难道是谁在栽赃陷害? 对了,李氏看看默默低着头不声不响的画枝,又瞧瞧一脸委屈的拓跋芊芊,若是因为嫉妒,拓跋芊芊想要栽赃画枝,或是画枝想要陷害拓跋芊芊,也都是说的过去的。 这后宅中的这些个手法自己又不是没有接触过。 那么究竟是谁呢? 朱熙突然出言,打断了李氏的思考:“母亲,媳妇闻着这对龙凤镯上怎么有一股子石榴的甜香味啊。”想着有似自言自语道:“好像在哪里问过?”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龙凤镯已经回到了朱熙的手上。 拓跋芊芊闻言脸色一白,心中咯噔一下,现在才三月份,哪里来的石榴,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府中谁人都知道自己偏爱石榴的香味,胭脂水粉都是这个味的。 果然,沈宓开口道:“芊芊,我记得,你似是爱及了石榴的香味?” 拓跋芊芊心慌不已:“不是我,妾怎会去做下偷盗之事,这一定是有人想要冤枉我。” 李氏摇摇头,拓跋家也算大世家了,拓跋芊芊虽属旁支小姐,遇事还没有自己府中的小丫头来的冷静沉着,越看越觉着画枝较之拓跋芊芊更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突地,画枝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拓跋芊芊道:“姐姐,这样一说,婢妾倒想到了一件事,那日你如厕归来,说是单子出了什么问题,让婢妾去查看,当时婢妾是背着你的,龙风玉镯和刻字金裸子松年图是你清点的,那时你再顺手拿起红脂铁珊瑚步摇时间上也是够的。” 这是怀疑上拓跋芊芊了? 李氏看拓跋芊芊百口莫辩的样子,心下信了几分:“芊芊,画枝说的可是真的?” 拓跋芊芊飞快的摇着头:“不是,不是,大概是我在清点的时候,身上的脂粉才落上去的,我没有做过。” 说的也是有理。 李氏拿起首中刻字金裸子松年图和红脂铁珊瑚步摇闻了闻,奇怪,红脂铁珊瑚步摇也有淡淡的石榴香,于是又问道:“红脂铁珊瑚步摇呢?这个不是你清点的吧?” 拓跋芊芊点点头,又飞快的摇头:“是,不是我点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有香味。” 这是学着画枝的答法了,李氏自然不买账。 “孙账房、悦嬷嬷,你们来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原来李嬷嬷不仅搜查了他们的住所,更是将他们人也带到了墨院。 二人闻言连忙跪下,对视一眼,孙账房先道:“若是画姨娘所说为真,那个!”说着翻起了手中的明细:“那个,拓跋芊芊却是有机会拿到失窃之物。” 李氏见视线转向悦嬷嬷,其也斟酌的说道:“如此一说,奴婢倒也想起个事,那天,奴婢回去的时候,画姨娘确实是在案头翻阅礼单,而拓跋姨娘是背对着奴婢,所以当奴婢出声给两位主子行礼的时候,拓跋姨娘似是,似是,抖了一下。” 悦嬷嬷用手擦去额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汗,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时奴婢以为是吓到拓跋姨娘了,如今想来,那时她似是在掩饰着什么。” 拓跋芊芊厉声叫了起来,跪行几步到悦嬷嬷身旁,抬手就推搡起来:“你胡说,冤枉我,我几时需要掩饰什么了,啊?” 迫于拓跋芊芊的威逼之下,悦嬷嬷只有连连开口:“奴婢错了, 错了,奴婢不知啊!奴婢看错了,请夫人为奴婢做主啊。”这位显然也是惊到了。 李氏大喝:“够了。” ------------ 七十六、丑态,谁是赢家 李氏严厉的看着拓跋芊芊:“你作为一个有头脸的小姐,如今又作为有身份的亚妻,却像个泼妇般,成何体统?” 拓跋芊芊脸色剧变,想努力收拾自己的情绪,但始终不成功,终是瘪着嘴:“芊芊知错了,还不是因为这个老妈子乱说,夫人,我是被冤枉的,您要相信我啊。” 说着还狠狠的瞪了悦嬷嬷一眼。 李氏颇为疲倦的捏捏眉头,如此还不如不查,反正都是自家人,差什么到时候补上就是了,如今却真成了坏事传千里了。 瑾儿的后院怎就不能清静些呢? 想着李氏将头转向沈宓,看管不利啊。想当年,她与岳海平虽是看不惯对方,可是最终也没有出过这些个妖蛾子。要争要斗,这两个丫鬟也太着相了。自己当年可没让这些事情发生过。 沈宓见李氏看着自己,以为是要自己拿主意,可是暗卫近日都被自己派出去了,为了瑾哥哥的事情。如今只有一个在自己的身边,主要是保护小秦苍。所以这些消息如今自己也不能肯定了。 那么:“母亲,东西既然找回来了,如今两位妹妹也表现的毫不知情,都是下面的人监管不利,不若今日就审到这里吧!您瞧芊芊和画枝都被吓的不轻呢。” 沈宓见李氏没有接话,反倒不错眼睛的看着自己,想着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够全了,要需要再说明白些吗? 正在犹豫间,朱熙顺势接话道:“对呢?母亲,这午时都过了,媳妇都站了一个上午了,不若先弄些吃的。反正东西找回来了,不管这小贼有什么目的,总的来说他是达不成了。都是监管的人不够得力,就罚他们一个月的月利吧?” 这明显就是粉饰太平了,将沈宓没有说出的话说圆咯。 沈宓不着像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弟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啊。 李氏似是同意一般,微微点着头,但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此事确实不好再继续查下去了,关键是影响不好。没得将小事变为了大事,到时候就更不好收场了。 拓跋芊芊自然不满,自己开开心心的看了一场戏,看的正开心,眼见画枝就是要被揪出来了,怎么还会让自己牵扯进来呢。自己明明就是什么都没有做,还想来冤枉自己不成? 看来画枝远没有表面上的“不谙世事”呢?也是防着自己的。不过也对,这些姨娘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又有什么是做不出的,就连自己不都是做了许多吗? 终于李氏颔首说道:“行,熙儿刚刚进门,秦苍也刚刚满月,此等事情说大不大的,就依了熙儿的意思,看管的人杖责二十,罚两个月的月利,其他的小厮丫头罚一个月的月利,田嬷嬷这事就是交给你去执行了。” 田嬷嬷出来应声。 李氏又道:“拓跋姨娘、张姨娘,此事虽说不定是你们所做,但是既然东西是从你们的院子中找出来的,本夫人想着为了秦苍和熙儿祈福也就不继续追究下去了,所以你们也罚两个月的利钱,禁足两个月吧。可有意见?” 画枝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不知此事究竟是冲着谁来的,究竟没能从自己这里讨得什么好,再说了,自己本就是喜欢呆在屋子里的,如此也算成全了自己。 于是拜地道:“谢夫人明察,此事本不是婢妾所为,但为了宅院的安定平静,画枝愿受罚,就像您所说的,东西在自个的院里被找了出来,婢妾多少都有些责任。” 画枝这话说的很有技巧,不着痕迹的夸了李氏一番,就说李氏其实已经知道是何人做下了此等不耻之事,但是碍于宅院的平静,也不想因为此等小事就撕破脸皮,再则将此等小事抓着尾巴不放也太难看了,如此小惩大诫――警告人的效果和宽慰人的效果同时到达了。 她画枝也是很承情的。 李氏自是点头,这画枝面上是撇清自己的关系,实则夸自己宽宏大量,心中甚是受用。又转向苦着脸的拓跋芊芊,想听听她的说辞。 拓跋芊芊也是有脑子的人,见李氏、沈宓,甚至连朱熙都想将此事捂住,自己自是不能阻拦,只是凭白受了此等委屈,将来一定要讨回来的。 “妾也没有什么意见。” 嘟喃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自是委屈毕现,没意见才怪了。 李氏也懂,这娇娇大小姐何时能受这些委屈了,但也没甚在意,毕竟,毕竟这事在自己的心中也清楚几分,无非就是后院中争风吃醋的事,儿子也长大了,做娘也不好多多插手,事后与他提一句也就罢了。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李氏说着站起来对着朱熙说道:“熙儿刚刚不是说饿了吗?这就和我回主院一同用餐如何?” 朱熙欣喜应道:“好!”一脸笑意。东西找回来就好了。 李氏没有叫沈宓,沈宓心中也知道此事李氏对自己有些不满了,毕竟出事的人是画枝和拓跋芊芊,都是瑾哥哥的妾室,如今自己这个做大的,连皓院都管不好,自是失了李氏信任。 不过,不要紧,沈宓心中清楚,这一宅一院的根本入不了尹玉瑾的眼,她这个贤内助自然还是应该按着自己夫君的意思来。 沈宓向李氏告了别,看了画枝一眼,说了句:“好好照顾墨年和菲絮。”也就打算回皓院了。看来两个月后应该分别与这两个“妹妹”好好谈谈才是。 几个正经的主子都依次离去,院中的丫头婆子什么的也不敢多留,连忙散去,使得墨院一时静谧无人。当然该认罚的自然由田嬷嬷管着。 拓跋芊芊不顾屋外等着的侍卫,愤恨地瞪着画枝,被侍卫催促了几次,才对画枝说道:“你倒是好手段啊!只是你棋差一招呢。哼,莫要以为你去年单独去见胡云的事就没有人知道,如今你是和她学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言毕也不等画枝答话就跟着侍卫走了,两个月,哼,两个月后我定要你付出代价的。 画枝瞧着拓跋芊芊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难道不是她做的?”心里有些想不通,那么仅仅只是家贼难防吗? 但是为什么赃物是在自己的院子和她的院子里找到的?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翠儿见画枝定定看着院门的方向出神,便出声道:“画姐姐,您也饿了吧?今儿中午想要吃什么?” 画枝回神,看着翠儿淡淡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我不是太有胃口。再说了,午时已过,莫要太麻烦他人。” 翠儿急急叫道:“不麻烦的,咱们可以自己做的。” 画枝有些好笑,翠儿永远这般欢乐,还是提点她一句吧!“我的翠儿啊!你莫不是忘了,你家姐姐我已经被禁足了吗?” 翠儿一锤脑袋:“哦,奴婢差点忘了呢?想着没事了,原来还是有事的。还有两个月的利钱呢?接下来要得省着点用了。” ------------ 七十七,后招,此为目的 画枝伸出食指一点翠儿的脑袋,便吩咐绯儿一起准备吃食去了。可惜她没有看见一个人,一个在窗外听了一阵的人。 沈宓沿着小路往回走,还没有出墨院,便想着应该单独和画枝说几句话,一则宽慰一下她,二则交代一下近来不能送蜡丸的事――当然要避着人,否则单独和已经禁足的姨娘见面始终有些不妥。 遂撇开自己的大丫鬟蔓芯,一个人折返回去,幸而院中无人,自是称了她的心意。也幸亏回来了,否则岂不是被隐瞒了? 沈宓回想刚刚听见拓跋芊芊的话,心中自有一番猜测。拓跋芊芊从入府以来,表现的都不甚安分,私下动作不少,但是面上却都花着心思和自己以及画枝交好,如今却与画枝恶言相对,真是少见。 画枝没有反驳拓跋芊芊的话,莫非此事真的是画枝所做的吗? 起先,沈宓帮着画枝也是因为画枝生了孩子,而尹玉瑾需要这个儿子。如今却是因为单纯的想要守护着这个女子,这个差点和自己母亲有相似经历的女子。 画枝自从生了尹墨年,性子上确有些变化,其实她沈宓是有些欣赏这种变化的,一直敬小慎微的也不是一个办法。但是若是这事真的是画枝做的,那么沈宓觉着自己有些看不懂画枝了。 目的何在?――争宠?争地位?还是单纯的抱负拓跋芊芊? 沈宓刚开始给画枝传蜡丸的时候,是隐隐的提过拓跋芊芊的所作所为的,所以画枝也忍不住了吗? 沈宓心中有些别扭,但是别扭些什么她也提不上来,只知道她希望画枝是那个聪明的,却不希望画枝是那个工于心计的。 再想着画枝曾与胡云接触过,心中更是结了一个疙瘩。 再说主院,朱熙在李氏面前扮巧卖乖,一顿午饭吃的李氏心情骤然好转。饭后自然慢慢踱回自己的小院――挨着皓院,在其西边。因为她的到来,便改名为“琮熙院”,为尹玉琮的这份心思,她心里自是甜蜜了很久。 英嬷嬷错后朱熙半步:“小姐,今日您为何要顺着大少奶奶的话说啊!不管如何,这......” 朱熙抬手,阻止了英嬷嬷接下来的话:“我懂你的意思,说来这个尹府也是有意思,面上两个姨娘交好,这个张氏与沈宓不睦,实则两个姨娘互看不惯,倒是沈宓护着张氏。你说有不有趣?” 英嬷嬷有些不明白自己小姐的意思,没有出声,等着小姐解惑。 果然,朱熙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闹这一出,不疼不痒的,本就想着让两个姨娘交恶,这沈宓自然要担着管理不当的责任,不想两人早就看对方不顺眼,倒是多此一举了,不过,哼哼,逆水行舟难,但顺水推舟也不是不可以。” 话毕,朱熙凑近英嬷嬷的耳旁,说道:“你这样......”英嬷嬷自是不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朱熙心道:“所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倒看看你沈宓管是不管,两个姨娘闹起来才叫做热闹,端看两个月后了。” 朱熙心想,岳海平作为尹义仁的侧妻,虽矮着李氏一头,但是尹玉琮却不比尹玉瑾差多少,这个侯爷之位还不定是谁的。只要夫君想要,只要尹义仁愿意给。 那么她朱熙做这个侯爷夫人自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朱熙想着婚后第二日就被岳海平找去,不疼不痒的说教了一通,无非是些礼义规矩的事,但这话里话外的总是通着一股子火药味,若是岳海平是真的看人说话、对症下药,那么倒与自己是一种人,面上风平浪静,但该是自己的如何不能争来呢。 沈宓回到自己的院子,心中有些不安,单独叫了王嬷嬷说话:“嬷嬷,您招两个人回来吧。” 王嬷嬷皱起眉头,有些不懂:“那,胡公子那里怎么办?” 沈宓不甚在意:“胡暌离?胡公子那里自然有夫君看着,再说只是招两个人回来,自是不会有事。”想想,沈宓心情复杂的笑了笑:“倒没有想到这个胡公子还得了夫君的缘分了。” 王嬷嬷不语,小姐如今日益成熟,有些事情自是有一番考量。当年公主就是太为族人着想才落了下乘,如今小姐为自己考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事情就是这么定下来了。 饭后,画枝本是想要午休的,这原本也是尤大夫的医嘱,不过若是和自己的两个孩子一块午休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被禁了足,那么说来至少有两个月的事情可以享受平静,何乐不为? 此时画枝的想法颇有些虱多不痒的意思了。 “哟,墨儿让娘亲看看,怎么一脸的小红疙瘩?”画枝接过卉娘抱来的尹墨年,瞧着脸上蚊虫叮咬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又有说不出的好笑。 卉娘自然懂画枝的想法,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大公子如今身子棒了,人也静不住了,自己睡醒了也不喊人,独自将小床上的帘子掀开,到底招了些小东西。也是奴婢看管不力,姨娘责罚便奴婢吧。” 画枝哪里会因为这等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难卉娘,自是摇头否决了这个意见。 想着,画枝也笑,脑中出现尹墨年小胳膊小腿的将帘子弄开,觉着这情景好笑极了。 “哈哈,真是个顽皮的。只是这天还未入夏,怎会有这么多的蚊子?”画枝一边逗弄小墨年,一边询问卉娘。 卉娘有些不好意思,终是带着歉意开口了:“这是奴婢的错,想着大公子已经一岁三个月了,该是断奶的年龄,便弄了些蜜糖水喂给大公子。大公子像是觉着新鲜便拿着玩了起来,定是当时奴婢只是将手上的糖擦了,却没有擦大公子的脸,于是便招惹了这些虫子。” 画枝点头,想来也没有必要责罚卉娘,只说了句:“以后多多注意。”这事就结了。 随后安嫂将小菲絮也抱了过来,小孩此刻用了尤大夫留下的方子已是大好,不过画枝还是要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午睡自是不提。 尹玉瑾一回府便被诚东告知了院中发生的事情,听着处理的结果,也不甚在意,这该是宓儿的意思。确实也没有必要将事情弄的太僵,不论是谁做的,其实于他都不妨碍此刻的大事。 只是,拓跋芊芊那边看来是需要自己去安慰安慰,否则画枝就不得清净了。 此乃平衡之术,朝中适用,这后院中同样如此。 平衡了后院,某些时候也就等于平衡了后院所代表的集团。利益有些时候不需要均分,只要让当事人觉着是均分就好。甚至于让其觉着自己的占了便宜才真正的本事。 另一边,已经因为东篱送布之事而得了尹玉瑾信任的胡暌离,已经马不停蹄地办起了另外的差事。 尹玉瑾作为护送官,出访岚国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正是四月二十号,离着岚国国主的生辰恰有两个多月的日子,时间上不紧不慢,正好。 胡暌离作为先行者,要布置打点的事自然不少,尤其是尹玉瑾曾和他隐隐提过的通商密道之事,更让他心痒难耐。 ------------ 七十八、信任,巧合与否 临近四月,偷盗事件在主家的有意压制下,被人忘却。 随后李氏找尹玉瑾说了此事,要争风、要吃醋、要耍手腕都没有问题,但是不要涉及到尹府的名声,否则下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所以让尹玉瑾管好自己的小老婆。 尹玉瑾瞧着自己母亲如此认真的样子,被其耳提面命自也是点头称是,管自然要管,不过后院还是要热闹些才是好事,否则朝中现在有些家伙又想要使美人计了。自己可以接受此时院中的这种乱,可不能接受家花野花争执不休的乱。 遂尹玉瑾随着自己的心意先来看画枝,当然也是来看孩子,长子和长女都在墨院,想来也说的过去。 院门有几个侍卫把手,禁足自然也应该有些样子。 禁足了,按说尹玉瑾不应该来的,但是也不打紧,不留宿就是了。 墨院很静,来往也没有什么下人,尹玉瑾想着这时正是画枝午休的时候,看来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不过既然来了,就进去一块歇会儿好了。 刚走近画枝的屋子,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尹玉瑾知道自己猜错了,原来画枝还没有歇下。 “婢妾不知二少奶奶的意思。”这是画枝软软糯糯的声音。 “咦?难道我还没有说清楚吗?”这是朱熙的声音。 尹玉瑾正暗自奇怪,这弟妹何时与画儿如此要好了,连画儿禁足期间都不避嫌,还来看望她。 接着从屋内传来了朱熙甜软的声音,尹玉瑾不知为何不想进去,便站在窗外偷听。尹玉瑾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偷听,自家的院子他有什么地方不能去了。 “画姨娘,可能是我刚刚太开心了,所以没有说清楚,我今日是来感谢你的,感谢你帮我找回龙凤镯,说实话,这对镯子对我有不一样的意义,那是我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我最好的密友所赠,她比我早嫁了些,也不在京城,所以镯子找回来我真得很开心。” 画枝似是有些无奈:“二少奶奶,婢妾想您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能找回这般珍贵的镯子自是值得庆幸的事,但真的不是婢妾所为,自也帮不上什么忙。您这个‘谢’字,婢妾可担不起啦。” 画枝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不知为何,这个朱熙总认为自己当日帮了什么忙,不像来感谢的,倒像是来套话的,心中总觉着不妥。 画枝的语调很温柔,但是口气却很硬,将朱熙的话都打了回去。 朱熙突然似有所悟,连连点头,张颜而笑,生怕让自己的“恩人”误会了什么?“对的,对的,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就当谢此时你和分享失物重回的喜悦好了。” 说着还拉起了画枝的手,亲密无间,讨好似的。 这让画枝后背一寒,心间暗自奇怪,为什么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越是这样画枝便越想打消朱熙的想法,谁知道是何人给这个大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一个劲儿的谢她,自然要将这件事情撇的干净才行。 “二少奶奶真是客气,婢妾可不敢当您的谢,这些都是婢妾应该做的,只要东西找回来就是了。” 这话听到尹玉瑾的耳朵里完全变了味道。 尹玉瑾素来知道,也是庆幸,画枝一向是比较大气的,而现在仅仅是受个无所谓的谢礼,怎么总是左右推脱,似乎在回避些什么?倒更像是心虚,有意想要隐瞒某些东西似的。 难道,难道失窃之事是画枝所为?目的是为了和拓跋芊芊争宠? 没有听下去,此番臆想只是猜测,还需再查探查探,最好是画枝能亲口和他交代说明,这样也不枉自己信了她一回。 尹玉瑾转身,没有打扰院中的其他人,径自离去,其实还有一个方法,自然就是找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求证。 尹玉瑾出了墨院便向拓跋芊芊的院子行去。 朱熙笑,颇有些讨好地说道:“是啦!没想到你的面皮这么薄,知道了,不谢你了,等你的禁足撤了,我再来看你,你要好好顾着自己,反正你的情我是也是承了,有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及我所及。” 画枝见朱熙有松嘴的架势,心中稍安,自然,自己也不会真去寻什么人情:“二少奶奶客气,既然如此,婢妾也就不送了,您也是多多歇息,若有什么自来寻婢妾就是了,婢妾自当尽力。” 朱熙笑着点头应“是”,一副我懂你,知道你脸皮薄的样子,画枝无奈,将人打发了出去,不再多言,午休去也。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朱熙得意的笑,和眼中的寒意。 次皓院中,沈宓凝神听着被召回来不久的属下的回禀,内容自是画枝和朱熙的一番对话。 “在你听来,画姨娘一直在否认帮忙之事,也不接受二少奶奶的谢意?” “回主子的话,确实如此。” 沈宓不解:“那你说朱熙是不是真的认为画枝帮了她?” “听着二少奶奶的话,属下觉着是在真心诚意的感谢画姨娘。” 沈宓不知在想着什么?小声对自己说道:“画枝究竟做了什么?朱熙又究竟再谢着什么?” “我自然要谢她。”话语间有说不出的得意。 英嬷嬷看着自己自小带大的小姐,心中欣慰无比,此刻也正崇拜的看着自家小姐,等着听她接下来的解释。 果然对于英嬷嬷的眼神,朱熙很是受用:“事是咱们挑起的,但是到头来没有人认为是咱们做的,反而怀疑两个小人物,本来是想火上浇油,不想拎错了炉子,索性将错就错,所以我谢画枝,让这个事情变的复杂些。” 英嬷嬷恭敬的看着自家小姐,颇为不解的问道:“可是您这一谢,怎么就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呢?” 朱熙笑:“拓跋芊芊是个咋呼的性子,自己没有做的事情自然不会承认,但画枝不然,此人性子甚是内敛,呵呵,人的心思就是这般奇妙,你若越是谢她,她越是不敢受,觉着你在套她的什么话似的。那么你作为旁听的人,你会如何认为?” “老奴大概会想此人心中有鬼。” “是了,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本来拓跋芊芊的性子更像是栽赃嫁祸的主谋,她也有这个狠心肠,而画枝不像会这样做的人,如此我推一把,别的人如何想,又会如何做,自不是我朱熙能够左右的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怪只怪他人太容易不信任自己人,做出什么事也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和她朱熙全然没有半点什么关系。 英嬷嬷有些不明白:“可是?您是单独见的画姨娘,您的话不是没人知道吗?” 朱熙笃信地说道:“会有人听的,也会有人猜疑的。你猜,这些人会不会向画枝求证?” 英嬷嬷自是不知,便也不会回答。 朱熙冷笑,尹玉瑾和尹玉琮兄弟相亲相爱的,但是瞒不了她的眼睛,尹玉琮心有不甘,心有挣扎,只要尹玉瑾失去资格,那么她这个侯爷夫人就做定了。 这后院起火只是第一把,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地方,定会让整个尹府都“红红火火”的。 ------------ 七十九、猜忌、背离初衷 尹玉瑾入了拓跋芊芊的屋子,看着这大小姐变的憔悴,尹玉瑾心中确信了几分。 “芊芊?在想何事?如此入神。” 拓跋芊芊抬头看着还站在屋门口的尹玉瑾,有些不相信,揉揉眼睛,真的是瑾哥哥:“瑾哥哥你怎会来看我?”眼睛发亮,欣喜之意明显。 尹玉瑾上前揽着拓跋芊芊,不算冷淡的说道:“再过几天,我就要出发了,所以来看看你。近日来可好?” 拓跋芊芊皱着眉头,偎依入尹玉瑾的怀中,闻言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意思是亏你总算还记着我。 “我不好,特别不好,明明我就没有犯什么错,却偏偏被禁足了,自此,我是吃不下睡不好,自然是好不了的。” 尹玉瑾皱眉,满脑子都是刚刚在墨院听到的话,难道此次事件真的是画枝所为? “是吗?那你是在责怪母亲不公咯?” 拓跋芊芊听不出尹玉瑾话中的情绪,但是被这样的话说的一愣,连忙稍稍离开尹玉瑾的怀抱,看向他的眼睛:“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哪敢啊。” 话虽如此,可惜语气中的委屈,尹玉瑾如何听不出来,似是安慰般的拍拍拓跋芊芊的背,心早已不知飞向何方。 宽慰了拓跋芊芊许久,从院中出来,尹玉瑾瞧了瞧墨院的方向,突然没了心思,转头回了皓院的书房,还有些事物需要处理,他很期待此次西北之行。 申时三刻,墨院。 翠儿伺候画枝起床,心中有些奇怪,平日里画姐姐午休要睡到申时半才起床,今日由于二少奶奶的拜访本就少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儿又早起了将近半个时辰,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画姐姐,您怎么不再睡会儿,这天还早着呢。” 画枝整理着自己的发饰,看着镜中,身后又皱着包子脸的翠儿,心中叹息,有些事情只能在自己心中藏着,不能与他人多言,否则只是平添他人的烦恼,而毫无用处。 “睡醒了,再躺在床上就是养懒病了,还是起来的好,这样看看能不能做些事,即使是陪陪墨儿和菲絮也是好的。” 瞧翠儿还是一脸没有想明白的样子,心中摇摇头,吩咐道:“你去卉娘和安嫂那看看,若是小姐和大公子醒了,就抱过来,我也和他们玩玩儿。” 翠儿瞧着画枝笑意未到眼底的脸,又想着小小姐和小公子活泼可爱的样子,每每都能让画枝变愁为喜,不再多言,福身向外走去。 画枝心中稍稍安慰,又瞧着一旁不说话的绯儿,眼睛不知看着哪里,直勾勾的,眉头微锁,定是想着烦心事。 “绯儿啊!帮我倒杯水吧。” 画枝从铜镜中见绯儿毫无动作,分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提高了声音:“绯儿?” 还没有动静,索性转回身子,直对着绯儿:“绯儿,想什么呢?” 终于听见画枝声音的绯儿,连忙跪下:“奴婢错了,竟没有听见姨娘您的吩咐,请姨娘再吩咐一遍,奴婢马上去做。” 画枝被绯儿过激的反应弄得一震,将绯儿拉起来,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了这个样子?” 绯儿摇摇头,顺势而起,抿抿嘴,不知要怎么说。 画枝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是这样,翠儿算是个开朗的性子,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你啊!”说着一指绯儿的脑袋:“就是个钻牛角尖的。说罢,有什么想问的?” 绯儿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奇的心里始终战胜了内心的不好意思:“姨娘,那个就是,今日二少奶奶来咱们这究竟是为什么啊?老说谢谢您又是什么意思?” 画枝就知道会这样,没有把自己心里的不安说出来,只是笑笑的说道:“想必那个镯子对她真的很重要吧!在咱们院里找了出来,然后失窃的事情也不干墨院什么事,于是可能因此而让二少奶奶觉着是因为我才能失而复得的。” 绯儿点头,很是赞成画枝的话,可是?“可是?她的话怎么让人觉着不是那么,那么!”似是在纠结用词,顿顿才道:“单纯呢?”明明是很单纯的人啊。 原来连一向老实的绯儿都有这样的感觉,那么自己的感觉就真的不是错觉了。那么二少奶奶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看着翘首以盼的绯儿,画枝故作轻松道:“没事的,二少奶奶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大概只是太激动了,欣喜之余,表达的时候有些不合时宜,所以呀,我的绯儿,莫不是想的太多了?” 绯儿脸色绯红,如了她的名字,见自家主子都如此笃定,也就不再想了,反正正如画枝所言,二少奶奶确实给人以心思天真之感,想来定是因为墨院总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被牵扯进坏事里,连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的了。 “知道了,奴婢不再多想了,就想着怎么弄好吃的、有营养的吃食给两位小主子,如此可好?” 画枝欣慰:“再好不过了。” 不再多劝绯儿,让其为自己的儿女去小厨备些吃食,两个小家伙胃口是越来越好了,每每午休起来,总是要吃些东西的。 不一会儿,翠儿带着尹墨年和尹菲絮进了屋子,显然尹菲絮没有睡够,正发着脾气,而反是小墨年伸着小短手叫着:“妹妹。”亲热非常。 孩子是天使亦是魔鬼,但无论作为何种情形出现在人们面前,总是能带来许多欢乐的。 拓跋芊芊自是不满足尹玉瑾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内心不断盘算要如何得了尹玉瑾的心思,如何占据他的内心。其她人都已经生过孩子了,自己怎能一直腹中没有消息呢? “嬷嬷,我被禁足了,耀表哥要的什么消息我也得不了了,你说我应不应该,就是,采取些什么方法,让瑾哥哥能常来我的院子呢?” 没等祯嬷嬷回话,拓跋芊芊接着道:“我也知道这个禁足啊!是暂时解不了的了,但是,我出不去,不代表瑾哥哥进不来,就像今日,关键是要瑾哥哥留下来才是正事。” 祯嬷嬷了然的点点头,看来这个当年莽撞的小丫头已经开始有些开窍了,不再乱发脾气,最让祯嬷嬷高兴的是:拓跋芊芊懂得曲线说话了。 这话说的就是一个交易,你不是要听拓跋耀的吗?要我传话、得消息,但是我现在被禁足了,也听不到什么消息了,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那么让瑾哥哥来我这个院子才是正事。 本来是求人的角色,一转,成为了被人求的角色,若以前就这么聪明,还至于让拓跋家再派胡云来吗?本就是互利双赢的事,愣是弄的前也不是,退也不得,如今倒好了。 “老奴有一计,既然大少爷要远行,什么时候回来还未可知,那么不如您借着他对您怀有的意思歉意,让其留宿。” 拓跋芊芊眼睛一亮:“如何做?” “请小姐附耳过来。您这样......” ------------ 八十、明悟,指鹿为马 三四月的时日,冷意渐渐退去,但也还不够暖和,将将因为二少爷大婚和尹秦苍满月酒而热闹过的尹府,又变得冷清了。 春意闹,百花忙,可惜少了一样东西――赏花赏景的人,以及赏花赏景的那份心情。 “小姐,苍少爷要找您,瞧那样子似是等急了。” 沈宓笑看着蔓芯,这小丫头也因着苍儿的出生变的顽劣了,一点她的额头:“胡说,苍儿还小,哪来那么多不满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蔓芯吐吐舌头:“回小姐的话,将将过了申时。” 沈宓闻言瞧瞧天色,看来老呆在屋子里连时间都能不准了:“王嬷嬷可在?” “在苍少爷的房间呢?苍少爷可好玩了,不哭不闹,就爱发呆,所以王嬷嬷都是愿意逗弄苍少爷,想要他笑呢。” 沈宓想着自己儿子的表情,错了,应该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内心也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去逗弄逗弄,便对蔓芯吩咐道:“行,去找王嬷嬷吧!午后阳光也不厉害,咱们就去园子里逛逛,瞧瞧花观观草,带上你的苍少爷。” 蔓芯闻言就想往外走,过了一会才回过味来:“小姐好坏,竟然取笑奴婢,苍少爷可不是奴婢一个人的,是所有人的。” 言罢,不等沈宓开口,匆匆离去,耳根子都红了。 沈宓好笑,蔓芯和蔓菲是自小就跟了自己,蔓菲倒是比自己小三岁,但是蔓芯的年纪可不小了,似是在月份上大着自己几个月呢?也是到了放出去婚配的年纪了。 只是不知道她的心中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若不是看出她对苍儿如此上心,差些就忘了,不然岂不是耽搁了人家。还是让王嬷嬷多多留心才是。 花园之行得到了整个次皓院的一致认可,众人兴冲冲而去,除了必须留下来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 园中自是好景。 “嬷嬷?” 王嬷嬷躬身侧后半步于沈宓:“小姐,您请说。” “嗯,苍儿如今也算平安了,我想着把身边的丫头放些出去,您看如何?” “这是好事啊!只是不知道小姐是想让她们配府中的小厮管事的,还是让她们去别院做个管事婆子?”语言间带着欣喜。 “蔓芯的事还望嬷嬷能帮忙上上心,我还是想她回到次皓院来的,至于其他的小丫头,先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中意的,若是没有也问问她们的想法,您看呢?” 王嬷嬷摇头,不是不赞成沈宓的话,只是哪有主家这般为了奴下着想的,叹一口气:“老奴遵命。” 这番谈话说的不大,周遭都是被放去观花的丫头,似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其实不然。 沈宓抱着尹秦苍走到一处小亭子,将将想过去歇会儿脚,却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循声而望,是一个衣着不甚光鲜的婢子,背对着沈宓,瞧她梳着双髻,该真是个“小”丫头。 沈宓不知怎的忍不住出声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了?是哪个院子的?” 小丫头闻言一惊,忙擦着脸,回头一看是沈宓,吃惊更甚,跪地道:“奴婢是拓跋姨娘的小婢女,在此惊扰大少奶奶真是不该,奴婢这就退去,望大少奶奶原谅则个。” 话说的很是条理分明,可见是个读过书的小丫头。既然是读过书,那么一般应该是主家重点培养的,将来很是有可能作为陪嫁丫头。 “嗯,你叫什么?是有什么伤心事么?能与我说说么?” 小丫头伏地:“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碧玺。奴婢不是在为自己的哭泣,只是!”顿了很久,似是斟酌究竟应不应该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沈宓也耐心的等着,终于接着道:“只是,拓跋姨娘心里很苦,奴婢感念自己的主子,所以也就忍不住伤心起来。” 沈宓皱眉,这话说的有些技巧,想是专门说自己主子好话的样子,那么她就不防多问问:“哦?芊芊怎么了吗?” “主子近来因为禁足的关系,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原先若是遇到不顺心的事,还能冲着奴婢这些跟前伺候的发发脾气,可是?可是如今只是日日的看着小院独自叹气,每天发呆的时间都快要长过睡觉的时间了。” 沈宓瞧着碧玺叹息般的说辞:“不向你发脾气还不好么?” 出乎沈宓的预料,碧玺居然点头道:“确实不好,主子没了发泄的途径,憋在心里,迟早是要生病的。其实主子只是脾气较为急躁,平日里对奴婢们还是很好的,逢年过节,礼物总是少不了我们这些做婢子的。更别说谁家有了困难,只要说了,总能得到主子的谅解和帮助,所以......” “所以,你就感念她的心情,想要为她求情?” 碧玺闻言,怯怯的看了沈宓一眼,脸色因羞愧而红的不似正常颜色,却坚定的说道:“是,奴婢其实已经在这花园中等了大少奶奶好些天了,本来今日来过,若还是遇不上少奶奶,婢妾明个儿就不能来了,瞧着日头渐渐西行,本以为没了希望,所以就哭了起来,却不曾想还会峰回路转,真是......”老天保佑。 沈宓连系暗卫和自己说过的情形,对照碧玺之言,也算属实,又想到画枝的情形,心中一阵气闷,难道库房礼品失窃的事情真的是画枝所为,所以才弄的连拓跋芊芊也变的伤春悲秋起来。 “嗯,你先起来吧!莫要伤心了,禁足是夫人定下来的,你回去多多宽慰妹妹,过几天我便去看看她。” 这话说的是:戏演完了,你回去吧!我心里有数,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也可以理解为:我知道你主子委屈,我虽为大少奶奶,可是有些事我也做不了主,你先回去,我会帮着周旋周旋的。 碧玺不笨,伶俐有余,可是听了这模棱两可的话,一时间却愣住了,回去该如何向祯嬷嬷回话呀。 不过这一愣也就一会儿时间,马上点头称谢,状似志得意满的告退了,脸上高兴之意易显。 沈宓暗道:却是个机灵的小丫头。看来乘瑾哥哥还有几天才离开,应该去和其说说,画枝那里也是如此。 墨院。 绯儿瞧着画枝颇为好心情地练大字,也在一旁满心欢喜的看着,很是注意没有弄出一点声响,虽说自己是节嬷嬷教导出来的,读书识字不在话下,但是却也写不出想画枝这样的好字的。 至于翠儿,是个静不住的性子,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画枝收了笔,绯儿赞道:“姨娘写的真好。” 画枝摇头:“写字是需要心境契合的,可惜今日心乱了。” 只见纸上“指鹿为马”四字,娟秀却失了灵气。 画枝抬着笔,墨滴沾到宣纸上,绯儿似是可惜的一呼,画枝却没听见,字迹被毁,不似无心,却是有意。 ------------ 八十一、水清,有鱼与否 画枝不知道在想什么?绯儿也不多问,时间长了,自然就不问了。 画枝吩咐绯儿将笔墨纸砚收好,自己净过手便去看儿子和女儿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刚开始还可以不计较禁足的时日,可是?自己喜欢安静的生活,和被迫过上安静的生活,哪怕你再喜欢,此间的差别也是显而易见的。 “见过姨娘。” “嗯,起来吧!墨院中不用多礼了。” 听了画枝的话,卉娘自然点头称是。 画枝抱起小墨年,神情很是温柔:“卉娘,你看大公子是不是应该断奶了?” 卉娘笑着道:“如今已经一年零四个月了,想来断奶也没有什么。” 画枝点头:“墨儿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吃食啊?” “米糊糊,加些羊奶调出来,大公子最是喜欢了。” 画枝笑道:“哦?看来还是喜欢奶香味的东西嘛。哈哈,也好。” 正说着话,翠儿从外间跑了进来:“画姐姐,大少爷过来了。”话语中的欣喜之意自不用说了,一副“快表扬我吧!我是来报喜”的得意样子。 闻言,画枝也是高兴的,虽说自己不介意被禁足,只要孩子还留在身边就好了,但是尹玉瑾长期不来,却让画枝心中颇为不安定,现下来了,心中便是一安。 其实不止画枝一人,凡是这墨院中希望画枝好的人都是心中一安。 画枝将小墨年交给卉娘,拜跪迎接尹玉瑾:“婢妾见过大少爷。” “画儿莫要多礼,快起来吧。”尹玉瑾虚托画枝,将其扶起。 左右丫头小厮自然退去,只余尹玉瑾和画枝,这些眼力劲儿他们做下人的还是有的。 “少爷近来可好?” 尹玉瑾拉着画枝在小榻上坐下,尹墨年被放在小床上,此时正够着手,想要自己父母的关注。 尹玉瑾抱起小墨年,折返回来,瞧着画枝:“我没有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见画枝又低下了头,双耳泛红,尹玉瑾继而说道:“那么,你近来可好?” 画枝抬头飞快的看了尹玉瑾,见其正逗弄着小墨年,心说:怎么会好,但是一出口却成了:“好,能吃能睡的,都快长胖了。” 虽是满眼笑意,但是嘴角的僵硬暴露了其真实的情绪。 仍旧逗弄尹墨年的尹玉瑾自然没有看见,只当画枝真的还好。 于是点头道:“这样就好,再过几日,我就要北行了。所以今日来看看你和墨儿、菲絮。”说着四处看看:“怎不见菲絮?” 画枝起身说道:“大概是还在睡吧!婢妾让人去看看。”身子便向外走去。 尹玉瑾拉住她:“不忙,一会儿我去她的房中看她也是一样的。” 说着尹玉瑾将画枝拉回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便瞧着这个女子,这个既熟悉又有着些许陌生的女子,熟悉是因为枕边人的关系,陌生是因为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女子的心思、她的心中所想。 疑虑又渐渐冒出来,究竟失窃的事情是不是画枝做的呢? 若是以前,尹玉瑾一定不会在意这等“小”事,后院的争风吃醋也好,旁人耍的心眼也好,他自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不知为何他不希望此时是画枝所为,最好连知情都不要有才好。 收敛心神,尹玉瑾问道:“上次说是菲絮带有胎毒,尤大夫留下了药方,此药用着可有效果?” “有的,虽说不甚明显,但是菲絮身子却是有所好转的,按着尤大夫的指示,先由安嫂喝下汤药,再用其乳汁喂养菲絮,如此药量不会伤了孩子,又能很好的达到医疗的作用。” 尹玉瑾有些奇怪:“哦?竟然是用这样的方法?那,安嫂会不会......?” 画枝知道尹玉瑾想问什么?“不会,少爷您就放心吧!尤大夫开的方子就算成人服用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还可以调养她的身子呢。刚开始婢妾本想若是自己还有奶水,自是要自己来的,倒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了安嫂。” 瞧着画枝的故作精神,故作玩笑,尹玉瑾心中也是领情的。 “这样就好。” 许久,除了尹墨年咿咿呀呀的声音,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尹玉瑾不开口,画枝自是也不多说。陪着这个男人,陪着自己的儿子,很温馨,很舒服。 她贪心的想要这个时间停住,让她多多体会一会儿。 只是,尹玉瑾还是忍不住问了:“对于母亲让你禁足的事情,你可在意?”失窃之事可是你所为? 画枝摇头:“怎会,夫人罚的该,若是当时婢妾再认真些,或许就不会丢东西了,如今只是被禁足两个月,已经是夫人小惩大诫了,婢妾是应该感恩的。” 尹玉瑾瞧着画枝淡漠的样子,有些不确认,究竟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的以为李氏是为了放她一马,两者间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是吗?你能这样想就好。” 画枝敏感的察觉出尹玉瑾的话语中有着说不出的不对之处,可是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画枝又不能用语言表达,连一个具体的感觉都说不出,闻言只有点头。 但是恰恰因为这个点头,让尹玉瑾心中失望了,他似乎已经认定此事与画枝有关系,他希望画枝能亲口对他说明,不需要将事情的首尾都说一遍,只是要一句“我没有做,请相信我。”或是一句“事情是我做的,但是我只是想为自己、为孩子多寻一个地位。” 前者自是让他心中安定,后者则是让他知道她心中有他,很在意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可惜,画枝没有猜透尹玉瑾的心思,连他自己对这般想法也是吓了一跳。他素来心怀朝堂,后院的事情由于有沈宓,他很是放心,又因为有画枝,感觉很是暖心。 只是“心”这东西又如何说得明白呢? 画枝见尹玉瑾的神色终于放松,便依偎上去:“少爷,您出发的日子定下了吗?” “嗯,定下了,这个月二十。” “归期呢?也定下了吗?” “这个还没有,三月后是岚国国主生辰,生辰后,或许还有些事情,故而归期未定。” 尹玉瑾想起要与和硕长公主会面之事,心中开始做着计较,男女有别,如何相见才是最好的方法? 画枝不再出声,心中暗算,三个月加上一个月的行程,再加上未定的一个月,那么尹玉瑾归来之时最早也过了九月了,恐怕要等十月以后才能回来,不过还好,还能赶上墨儿的生日,两周岁了,虽说不重要,但他一定想自己的父亲陪伴着吧。 其实何尝不是画枝自己希望有尹玉瑾的陪伴。 世人可能就是如此吧!水至清则无鱼。只是,有的时候,水清之间,有鱼与否,自己是看不到的。甚至不能分清,要的是这清水中的鱼,还是有这鱼游动的清水。 ------------ 三、朝政国事不闻不问,心系天下只为子女 ------------ 八十二、放手,贪心非错 四月二十,满城杨絮纷纷洒洒,被雨打落凡尘,崭做白霜,碾为青泥,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尹玉瑾离京北行,余下一宅一院一心。浩浩荡荡的车队经过城门,这时的庄严气势彰显不仅是未来禄户侯的风采,更是皇家的威严。 画枝看着尹府大门的方向,默默为尹玉瑾送行,禁足便不能出去相送了,只能如此聊以慰藉。 自那日尹玉瑾看过尹菲絮后,就再没有进过墨院。画枝心中不是没有想法的。 倒是听说去过多次拓跋姨娘的院子,此番北行,拓跋姨娘更是大方地将自己的随身丫头送给尹玉瑾,说是西北苦寒之地,若是没有一个贴心人伺候恐多有不便,尹玉瑾深深看了拓跋芊芊一眼,不言语,自是接受。 此婢女名碧玺。 名义上属于尹玉瑾的女子不少,但是真正能被当做女主子看的,只有沈宓,若硬要加上一个有名分的,只有拓跋芊芊、画枝和已经故去的胡云,只是尹府下人们都在猜测此番北行,该是又要多一个尊着敬着的人了。 “姨娘,回屋吧!看这天又要下雨了。”绯儿将手中的兜帽披风为画枝轻轻披上,春雨最是寒冷了,尤其是在北方,春雨一落天定是一寒,虽不如冬天是的刺骨,却也经受不住的。 画枝回头看着绯儿,小巧的鼻子已经冻红了,想必也陪自己站着有一会儿了,点头道:“嗯,回吧。” 小院不大,也没甚精巧的摆设,唯一词“雅致”可以概括。短短几步便入了房门。 “让安嫂、卉娘将墨儿和菲絮抱过来吧。” 绯儿领命离去。 画枝看着窗外,雨已经停了许久了,只是树上还积着些许雨水,顺着瓦檐淅淅沥沥的滴落着,还没有形成珠帘,顺着向上看去,果然是一个四方的天。 回想二小姐尹玉珂离开时的情景,以及胡云和自己最后一次说话的情景,两个情景交融,最后只余下一句话:四方的天。 画枝不知何时竟然想的入神了。 翠儿送粳米粥进屋,因为阴雨天的关系,屋中显得有些昏暗,可是翠儿依然能很清晰的看着画枝的模样,不知怎么想到了“落寞”这个词,但是又不全是,好像还有着“羡慕”,是羡慕什么呢? 画枝抬起一只手,伸出窗外,掌心积着一些雨水,又从指缝间滑落,果真抓不住啊。 翠儿看着不知为何有些鼻酸,心头微叹,她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所以作为女子在这样的宅子中,就只能这样忍着、熬着,等孩子长大,等年华老去。 “画姐姐?您要的粳米粥奴婢给您送过来了。” 翠儿拖着手盘靠近画枝,画枝没有回头,像是叹息的说道:“雨水很凉呢。”只顿了顿,没等翠儿回话,又道:“放在小桌上吧!我一会儿就来。” 翠儿屈膝行礼,刚想转身,似想着不对劲儿,道:“画姐姐,可要奴婢唤人备水为您净手?” 画枝回头看着翠儿,又似没有看着她:“不用了,雨水很干净的。”眼神有了焦距,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莫不是我的翠儿嫌弃我了?” 翠儿闻言也笑:“画姐姐就知道逗弄奴婢。快来喝粥吧!不然就凉了。” 画枝拍拍手,摔落手上的雨水,末了还很不文雅的往自己身上摸摸,看得翠儿瞪大了眼睛。 画姐姐从未有过这般粗俗的动作的。 画枝对于自己逗弄了翠儿而心中暗喜:“好了,我的小管家婆,眼睛再瞪就要出来了,我可不想单单对着你的眼睛吃早饭。” 翠儿不依:“画姐姐真恶心。”眯着眼睛一翻白眼,逗笑了画枝。 生活中的乐子还是需要自己寻找。 画枝知道带墨年和菲絮过来不是短时间的事,要等两个孩子都已经睡醒并吃完早饭,才能过来,故而也不等绯儿,独自吃了起来。 果然等画枝都吃好了,绯儿才带着两个小孩儿过来。 画枝接过菲絮抱着,一边逗弄小孩,一边问道:“安嫂,菲絮近来可好些了?” 安嫂笑出一份慈祥:“好,好多了,尤大夫是个有本事的大夫,不仅是小小姐的病好了,就连奴婢都得了好处,身轻体盈的。” 画枝点头:“这就好。” 尹墨年见母亲不理会自己,只看着妹妹,心中似有不满,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小脾气上来了,卉娘也没有办法,只能求救的看着画枝。 画枝好笑的摇头,多大了,还不想说话,不高兴就咿咿呀呀,高兴了还是咿咿呀呀,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这么闹腾。 将尹菲絮放入安嫂的怀中,然后从善如流的接过闹情绪的小墨年。 左右伺候的很有眼色,依次悄然退去,就连安嫂也将尹菲絮放于画枝在屋中安置的小床上,然后离开了。 画枝没有在意,这是他们的母子、母女时间,她会和自己的孩子说一些“悄悄话”,每当尹墨年不乐意了,只要听了画枝的“悄悄话”总会变得安静起来。 画枝捏捏尹墨年的小肥屁股:“小家伙,又有什么不满了,啊?要母亲和你说什么呢?这么大了,为什么除了‘娘’和‘妹妹’就不说其他的话了呢?” “今天不讲故事,好不好。来,为娘的问你......”说着为尹墨年转身,让其面对着自己。 “墨儿,为娘是不是太贪心了?” 画枝抬手摸着自己儿子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的:“本来老天爷让我有了你,我就应该满足了,然后我就想为你寻个靠山,如今也算是满足了,但是现在我又想你今后能生活的好些,为娘也生活的好些,于是又有了其他的诉求,你说为娘是不是太不知满足了?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你的爹爹是个大丈夫,大丈夫心装天下,身系朝纲。对为娘也好,但为娘还是觉着不够,我想你的爹爹能多陪陪你,也多陪陪我。” 画枝突然一个警醒,女子三从四德,如今这样说是不是已经逾矩了呢? 自己是何时有了这些不规矩的想法的呢? 人饿的时候,想着只要一碗粥就好了,吃了那碗粥,又想着若是有肉和菜就好了,等这点要求也满足的时候,就会想,若是有一个栖身之所就好了,然后会不停的想:如何才能吃得更好,如何才能住的更好,如何才能生活的更加体面,于是人就有了更多的夙愿。 当夙愿超过自己的能力的时候,正经的法子行不通了,那么就会动歪脑筋,或者利人利己,或者损人利己,总归是要利己的。 所以贪是错吗? “不,墨儿,为娘这样想没有错,为娘吃过苦的,知道苦不好吃,但是人生就像是两杯等量的水,一杯甜,那么另一杯就是苦的。有时两杯水会混淆,有时你觉着甜的时候,它可能是苦的,反之亦然,为娘不会为你做什么决定,一切等你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后再说。但是......” 画枝咽了咽唾沫,然后坚定地说:“但是,我要为我儿搭建一个可以选择的筹码,如此你将来才能过自己的想要的生活,你说可是?” 四方的天是没有自由的,我愿我儿永远自由! ------------ 八十三、解禁,凤怀龙胎 六月初,距离禁足解禁还有几天日子,画枝过的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遗憾错过了今年的荷言节,去年就没能为尹墨年放荷船祈福,今年又因为禁足的关系错过了,就连尹菲絮的也一并错过了。 将近两个月的禁足,唯有一事让画枝心中害怕,沈宓未曾来看过她不说,而且也没送过蜡丸来,这般作为是对自己不满了,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她没有做好导致沈宓的不满? 画枝思虑了许久,始终没有答案,继而决定等禁足解开后就去拜访沈宓,当然了,要先见过李氏――感谢她的恩典,随后才能去见沈宓。 可是?世事难料。 一早,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进入了尹府,传来一个好消息,尹氏玉珂升为从二品昭仪,赐金银宝物于尹昭仪娘家,并令尹昭仪之母李氏、大嫂沈氏和二嫂朱氏,以及尹张氏画枝不日入宫觐见。 原因只有一个,尹玉珂怀上龙种了,此乃喜事。李氏和自是万分高兴,连连将此喜讯传到沈宓和朱熙处,举府共庆。 只是这里有一个怪事,尹玉珂要见自己的母亲李氏――这个可以理解,母女情深,要见自己的大嫂沈宓和二嫂朱熙――也可以理解,嫂子和小姑子连通情感,可,为何要见画枝呢? 众人一琢磨,也对,画枝曾经作为二小姐尹玉珂的贴身婢女,如今顶着尹府大公子之母的名义,入宫虽说是逾矩了,不过见的只是一个后妃,也就勉强算是过得去了。 “张氏画枝接旨,谢主隆恩。” 画枝接过圣旨,心境很难平息,尹玉珂怀上龙种,画枝心中自然高兴,只是要见自己,这个从何说起啊?目的又是什么? 也就因着这道圣旨,画枝解禁了,当然为了以示公平拓跋芊芊也被解禁了。 画枝颇有些浑浑噩噩的回了墨院,就连刚刚李氏在她耳旁说的话、交代的规矩都没有听全,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 翠儿从墨院中迎了出来,前一刻还为侍卫们的离去高兴,后一刻见画枝面色不妥,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连连使眼色给跟着画枝去前院的绯儿,却见绯儿也皱起了眉头,没说什么只是摇头,翠儿急了,这叫什么事啊。 两个丫头的互动,画枝看在眼里,只有拍拍这个、摸摸那个,道:“喜事,二小姐怀孕了,让我入宫,这是天大的大喜事。这不,连禁足都已经解了。” 翠儿也跟着高兴起来,确实是大喜事,拍着手张嘴就道:“画姐姐,您带奴婢入宫吧?奴婢也想见见传说中的皇宫是不是真的那么大、那么美?” 画枝无法,抬手一点翠儿的额头,重话也是说不下去的。只是她只能带一个婢女入宫的,眼神转向绯儿,小丫头不知望向何处,心不在焉的。 翠儿连忙拉拉绯儿,向其使了一个眼色,绯儿回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姨娘,抱歉,奴婢走神了。” 画枝拉过她的手拍拍,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没关系,翠儿若与我同入宫,墨院交给你打理,如何?” 此番问话是含有试探的,原因是尹玉珂和胡云都说过要她小心身边的人,现在开始慢慢地一个个的排除也不算太晚。 绯儿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请姨娘放心,奴婢会好好看好墨院的。” 画枝含笑:“那行,若是还有下次机会,我便带你入宫,这次就先带翠儿了,可好?” 绯儿自是称好,反倒是翠儿不好意思起来了:“要不,这次还是让绯儿随您入宫吧?” 画枝瞧着翠儿眼睛亮亮的,带着期待,也带着羞涩,而绯儿却好似还有些心不在焉,不期待,也不拒绝,好像比较无所谓。 “行了,既然是你先提出来的,那就让绯儿委屈一次,我就带你入宫了。”莫要真以为能入宫就是多大的好事。 画枝的话是对着翠儿说的,不过眼神留意的却是绯儿,闻言,翠儿表现的很是兴奋,眼睛也跟着亮亮的,而绯儿只是淡淡地对着翠儿说了一句:“恭喜。”表现也太过不卑不亢了。 画枝打发了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各自忙去,便独自进屋呆着。 平静了心里的不安,想想这次入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与旧主聊天,从这个局外人的眼中寻求处世的方法,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身边人,船到桥头自然直。 两日后,皇宫派了三辆马车至尹府,迎接尹昭仪的家人。 李氏一人一车,以示对侯爷夫人的尊敬,沈宓、朱熙、画枝一车,还有一车载着几个跟随入宫的小丫头。 将将入了宫门,喧嚣繁华被庄严肃穆所取代,安静的只余鸟鸣和车辙的声响,更显幽深静谧。 画枝抬头瞧了沈宓几次,均为从其眼中看到回应,心中多了几分不安,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朱熙静观两人的动作,心中得意,表面上双手紧握手帕,脸色有点白,时不时还有汗珠从额上沁出,端的是一份紧张的样子。也是,想必也是第一次入宫见宫妃,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后,这样紧张的情绪也算说的过去。 沈宓摆出一副照顾他人的样子,倒也让朱熙心安不少,只是画枝却无福消受她的这般好心。 这是与她见外了? 还是因为有朱熙这个外人在场,所以需要避讳些什么? 车停马止,李氏等人在南薰殿下了马车。南薰殿正是尹玉珂的寝宫。 听说皇后也在,于是众人按顺序跪好,等待皇后和尹玉珂的召唤。 李氏自然是第一个进去的,作为侯爷夫人,封号燕国夫人,端的是正二品的身份。 随后沈宓和朱熙也被招入殿中,只余画枝一人于小阶上跪着等候。 翠儿错后其半步,也静静跪着,头也不敢抬一下,刚刚只是好奇的抬眼看了看小院的样子,便被一个年长的宫女瞪了一眼,连忙低头,失礼是小,生死是大,莫到头来还连累了画姐姐就不好了。 画枝也着宫装,衣服头饰都颇为沉重,幸好今日阳光不大,也没有下雨。 “哈哈,妹妹我来看你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未进屋子,只是入了殿前小院就叫了起来,可见来人也是一个开朗的性子。 守门的宫女太监齐齐跪拜行礼,口称:“拜见姝妃娘娘,娘娘金安。” 画枝也随众人向来人跪拜。 姝妃娘娘似是看见了了不得事物,脸上的奇怪尽显,原本匆匆的脚步停在画枝跟前:“哟,这是谁家的小妇人,模样真标志啊。” 没等画枝谢礼,姝妃娘娘拍拍自己的脑袋:“对了,本宫怎么忘了,今日是尹妹妹家人入宫的日子,你是尹妹妹家的何人?” 这要如何作答?大哥的姨太太?原本的贴身丫鬟?画枝蒙了。 ------------ 八十四、拓跋,心惊难平 姝妃娘娘没等到画枝的回答,微微皱眉,遂想到这个小妇人可能是第一次入宫,如何受得住自己这般询问,展颜一笑,便性急的拉起画枝,抬脚就朝尹玉珂的寝室走去。 画枝被其一拉,由于跪的时间久了,站起之时险些没有跌倒,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翠儿见状一愣,连忙爬起,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姝妃娘娘略回头一看,见画枝还是一副吃惊的呆傻模样,心中感到有趣,莫不是真是个胆小的?若是吓出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便放慢脚步:“嘿!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姝妃,闺名拓跋姝己。”见画枝还没有回应,只是停下脚步,抬手在画枝面前晃晃:“喂,吓傻了?” 画枝噗通一声跪下:“尹张氏画枝见过姝妃娘娘,刚刚多有失礼,还望娘娘见谅。” 翠儿赶了上来,跪在画枝身后,也是口称:“恕罪。” 姝妃侧一品尊位妃子,拓跋这个姓,莫不是拓跋主家的大小姐,已经入宫五年的那位。 画枝心中不知作何感想,难得入宫,还没有见过自家的小姐,就先见了“对头”家的小姐了。据说拓跋姝己和谁都是一个好脾气,宫中的好好小姐便是了,如今看来,此言有几分属实。 拓跋姝己不喜画枝谨小慎微的样子,连连说道:“起来,起来,我也是来看妹妹的,你随我一起进去吧。” 说着便去上前拉起画枝。 画枝无法,只有摆手:“娘娘,不妥,不妥,昭仪娘娘没有传唤,婢妾这样闯进去是为不敬,如此再带害了娘娘,婢妾就更是大罪了。”画枝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吐沫,生怕这位主子一个高兴真带着自己闯进去了:“再则,皇后娘娘也在。”这才是画枝所担心的。 尹玉珂入宫后第一次非节日见家人,不管拓跋姝己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后娘娘又是何意思,总归是凑在了一起,所以基于皇宫的规矩比哪的规矩都来得严、来得难琢磨,还是小心为上。 拓跋姝己偏头想想,似是有理:“行吧!既然皇后娘娘也在,你这样进去也确实不妥,那我就先进去了,你先等等。” 说后就入了南薰殿小厅。 画枝跪送,见人走远,终于松了一口气。 翠儿小心的拉拉画枝的衣袖,小声问道:“画姐姐,咱们是在这跪着,还是回刚刚那个地方去?” 画枝单手绞着手帕,轻轻抽回自己的衣袖:“不碍事,就在这等吧。不然反而动作过大,惹人非议。” 翠儿似懂非懂的点头,默了片刻,又胆大起来:“画姐姐,你说这个什么姝妃娘娘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比之奴婢还......” 画枝知道翠儿想说什么?但是这个小丫头也太大胆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这是什么地方,所以厉声低呵道:“住嘴,好好跪着,等皇后娘娘和昭仪娘娘的召唤。” 翠儿被画枝一呵,身子抖了抖,瞬间明白了自己犯了何错,脸色瞬间转白,咬着自己的嘴唇,这力道再重些就差出血了。 时间过得很快,亦或过得很慢,画枝和翠儿一个等的焦虑,一个等的着急。 终于在太监尖声中:“传尹张氏画枝觐见。” 画枝进入了大殿,方向不是会客的小厅,而是,而是寝殿。 这是闺中密友才有的待遇,画枝心中很不安。 行了一半的路,翠儿便被拦住请向它路。 画枝知道后宫妃嫔的寝宫岂是旁人能随便进的,翠儿被请走也在情理之中。 “尹张氏参见昭仪娘娘,娘娘金安。”画枝拜倒,瞧着房中女子依然亭亭玉立,面容姣好、动作优雅,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画枝忆起两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那时的尹玉珂也端坐于房中,绣凤雕龙,赶制嫁衣。如今其也拿着绣花绷子,只是应该是为了未出生的龙子而绣吧。 要说起女红之技、妆容之术,画枝都是跟着尹玉珂一道学的,技艺之间有着些许相近之处。 尹玉珂抬头,眉眼中略带喜色和媚色,放下手中的东西,行了几步到画枝跟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起来吧。” 声音还是那般慵懒软糯。 画枝略让:“婢妾不敢。”见尹玉珂执意要扶,情绪上来,几乎贴着尹玉珂的耳朵小声地说道:“奴婢恭喜小姐喜得龙胎。” 尹玉珂咧开嘴角,似是斜眼看了画枝一眼:“许久不见,你到顽皮起来了?” “婢妾不敢。” 尹玉珂拉着画枝的手拍拍,随后放手:“行了,坐吧。”随手指了一个其对面的椅子。 画枝也不推辞,沾着半边屁股坐下:“谢谢娘娘。” 尹玉珂在宫人的扶持下也坐了下来:“皇后姐姐说是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此季正是后花园花朵繁茂的时候,便邀着母亲和大嫂、二嫂去观花了,姝妃姐姐也跟着去了,我觉着今日有些乏,就没去,正好和你叙叙旧。” 这是在解释为何此时只单单余她一人会见画枝。 画枝了解的点点头,与其说皇后不见她,不若说她没有这个资格见皇后。如此也是避免了众人的尴尬了。 “婢妾知道了。”画枝点头,然后看着尹玉珂,都移不开视线了:“娘娘近来可好?” 尹玉珂扑哧一笑:“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一切都挺好的,放心吧。” 这般样子倒是有些变化了,不再是原来那个木偶样子――一颦一笑都要用标尺来衡量。同时,画枝还注意到,尹玉珂一直都是用‘我’字自称,而没有似旁的妃嫔用‘本宫’。这算是一种亲切吧。 “你呢?可好?” 尹玉珂轻声相问,一时间让画枝不知道从何答起,好?却时不时能遇上一些不顺的事。不好?却确实过得很满足,尤其有了尹墨年和尹菲絮的陪伴。 “算是还好吧。” 尹玉珂又露出了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一挥,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只余一人。 于画枝而言,也是熟人,和自己以前一样是四大侍婢的书蕴,想必她此时也该是六七品的女官了吧。只是琴枫呢? 画枝对上了书蕴的眼神,对其微微一笑,不想书蕴却回了她一个谢礼。 尹玉珂见画枝迷惑的眼神,也知道刚刚她在找琴枫,索性说道:“琴枫已经归乡了。” 画枝疑惑,入了宫的宫女不是要等到二十有五才能出宫吗?而且琴枫又是作为尹玉珂的陪嫁,怎可能才两年的时间就出宫了?四人中属她的年纪最大,她今年也才二十岁。 思考中的画枝没有错过书蕴在听见尹玉珂说话时的反应,是一种惋惜和不值的情绪。 画枝突然想起,因为当年原定是要随尹玉珂入宫的,所以也没少学宫中的规矩,宫女要提前出宫也不是不可以的,要么得了恩典嫁人――一般是嫁给得宠的侍卫,要么还有一种就是,就是――死亡,死后出宫归乡。 想着,画枝心中一寒,抬头询问地看着尹玉珂,得其点头以示肯定,心惊难平。 ------------ 八十五、过往,有事相求 “莫要难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他人的。” 尹玉珂的声音如惊雷般在画枝耳旁响起,明明声音不大,还很温柔,自己怎会有一种寒意从心底升起呢? 似是看出画枝的惧怕和疑问,书蕴见自家主子也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情绪中,便逾矩的说道:“画姐姐,奴婢还是叫你画姐姐可好?” 见画枝点头,书蕴接着说道:“宫中诱惑很大,在这里可以得到权势、地位还有金钱,端看你想怎么做了,琴枫受不住诱惑,确实是怨不得他人的。而且,而且......” 书蕴有些犹豫的看了尹玉珂一眼,不知当下的话当讲不当讲? 尹玉珂抬手,示意书蕴停住,自己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本宫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这样说,你可信?” 说罢便直盯着画枝,画枝被她的眼神吓到,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听说啊!小姐掉过龙胎?天,再一联系琴枫的遭遇,难道是她所为? 尹玉珂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怨她,入宫前,我就知道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宫中除了争宠便是争名夺利,所以本宫心中有所建设,但是本宫现在的孩子,本宫要他好好的,你!”说着眼神从新便的尖利起来:“你,可,愿,帮,本宫?” 一字一顿,字字像是敲在画枝的心上。 尹玉珂说的是“本宫”,而不是“我”,所以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画枝似是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回来,上前一步,跪地:“请娘娘吩咐。” 尹玉珂瞧画枝干净利落的动作,只说“吩咐”,没问“何事”,更没有打什么包票,心中安慰异常:“你先起来。” 伴着话音的是双手的搀扶,画枝也不推辞,顺势而起。 “以前的事也就不说了,我希望你帮我找一物。” 画枝皱眉:“物?” 尹玉珂点头:“是!”想想又道:“或许会是一个人。” 画枝奇怪,但没有再发问,而是等着尹玉珂将话说全。 “大概四十年前,确切来说是三十六年前,圣祖皇帝曾得到天谕,说是有一物或一人将保大卞百年不衰,甚至可以兴盛至两百年,否则大卞的江山只可守五十年,便会遭到大的动乱,六十年至七十年间便会亡国。” 见画枝认真的听自己解说,尹玉珂继续道:“本来天下大事,于我们而言并非可以多加插手关注的,但是去年我上佛山祈福时,主持大师私下与我说,此物或是此人与我有关,或是说与我尹家有关,再多问,大师也不愿意多说了,所以我希望你帮我。” 画枝了解的点头,一面将心中的震惊压下,一面听尹玉珂的要求:“请娘娘吩咐。” “嗯,我想要你时时关注尹府的状况,若是物,定是有人所属,此时就值得去观察、去寻找,若是人,按着时间推算,极有可能是新生儿。”尹玉珂有意加重“新生儿”的咬字读音,希望画枝能明白她的意思。 画枝自然又是一震,新生儿?难道是尹秦苍?还是尹菲絮?总归不会是墨儿吧? 对了,还漏了,还有尹玉珂此时肚子中的这个,这个既和尹府有关,又是龙种,可能性也不可谓不小。 尹玉珂接触到画枝投来的眼神,轻咳一声:“咳,我不想将这件事告知他人,可不可信还另说,若是真是我尹家的孩子,那么难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只能先找着,找到了,自然就保护起来,找不到,那也就是天意了。” 想了想,尹玉珂补充道:“当然了,物也同样如此,‘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尹府是否可以与大卞同进退、共荣辱,也许看得就是此物了。我如此说,你可懂?” 画枝点头,随后一想,又摇摇头:“可是?娘娘,婢妾人微言轻,若是此事由老爷、大少爷,或是二少爷,甚或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来处理,想必都比婢妾来得要好些吧?” 尹玉珂脸色凝重:“不,非你不可!先不说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就说你的身份,正如你刚刚所言,作为一个姨娘不算卑微,但也不算什么正经主子,而且你的娘家也不算出位,我这么说,你不要介意,可好?” 画枝摇头,这本就是事实,更何况自己的事与尹玉珂交给自己的事相较而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尹玉珂见画枝确实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便继续道:“我已经说了,正因为你的身份不高,所以你需要依附尹府,你的孩子也需要依附尹府,这样,你就不可能做出伤害尹府的事情。” 尹玉珂看着画枝面部表情的变化,道:“再则,你我几乎一起长大,你虽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大的、出格的事是断不敢做的,所以即使你知道此人是谁、此物为何,你都只会保护他,而不会因私心妄想利用他,因为你知道,只有这样,于你、于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画枝了然的点头认可,二小姐确实了解自己的性子。 一时间,寝殿中的三人都陷入了深思。 见时辰不早了,尹玉珂颇为着急的说道:“找你还有一个原因,皇位之争已经初现端倪,虽说胜帝身体康健,但我儿定是不成的了,于是各方势力较量,尹府、乃至我儿都是这些势力的筹码,他们会关注父亲、母亲所想,会关心大哥、二哥所为,甚至大嫂、二嫂也不能避免,只有你,超脱于这些势力之外,又足够聪明保全自己,最关键的是,我信你。” 看着尹玉珂真诚的眼神,画枝心中像是放上了一块千斤重石,又为尹玉珂一句“我信你”感动不已,如今的她哪里还不明白,尹玉珂当初不让她入宫,何尝不是为了她好。 画枝再次伏地,额头触碰冰凉的地面,坚定地说道:“婢妾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的。” 尹玉珂让画枝起身,自己却像是虚脱了一般,疲惫地说道:“母亲她们就要快回来了,此事你莫要和任何人提起,以后每月书蕴会利用出宫采买的机会寻你,你将信息传于她就好。” 书蕴想画枝行了一个礼:“画姐姐......” 还没有等书蕴将话说完,就听见殿外传来了拓跋姝己的笑声:“哎呀呀,累得不行了,不过啊!这花可真好看,燕国夫人,您说是不是啊?” 姝妃是侧一品妃嫔,对着李氏叫一句“夫人”、称一声“您”,应该也是敬着彼此间的身份了,当然了,何尝不也是揣着对尹玉珂的一份不可告人的心思。 ------------ 八十六、冤家,搅乱春水 尹玉珂向画枝使了一个眼色,画枝连连收起脸上的表情,看了书蕴一眼,书蕴从善如流的过来挽住画枝的手臂,姐妹情深的样子。 尹玉珂带着两人向外行去,刚刚出了寝殿的门就遇上了观花归来的一众人等。 李氏脸色红润,心情似是很好。 “婢妾(奴婢)见过夫人,见过姝妃娘娘。”画枝和书蕴一前一后向来人行礼,只是不见皇后,想必也是先回去了。 姝妃走过来,拉起画枝,朝向尹玉珂说道:“这个就是你原来的丫头了?真是个懂规矩的,刚刚我让她和我一块进去,她偏说没有皇后娘娘和你的召唤,进去不妥,就这么跪着,哈哈,是个有意思的。” 这话一说,众人脸上精彩纷呈,李氏面露尴尬,朱熙面上更是一白,只将自己藏在众人身后。 沈宓先是一皱眉,然后一松,淡笑示人。不过还要属尹玉珂的面色最得拓跋姝己关注,只见其面不改色,笑着拉过画枝还在拓跋姝己手中的手:“让姐姐见笑了,这不是刚刚怀上孩子,既然陛下给了这个恩典,想着许久不见,便请求陛下让我圆了心意,不想陛下真的允了。” 说着放开画枝的手,走到李氏的面前,状似偎依在李氏身边:“今日得见母亲!”说着眼神看向沈宓和朱熙:“以及大嫂、二嫂,珂儿心中甚是欢喜,本来怀有孩子,我虽说心里开心,但是总是有些害怕的,如今得了母亲和嫂嫂们的宽慰,我也就不那么怕了,心里只有欣喜了。” 李氏有些感概,拍拍扶着她手臂上的尹玉珂的小手,眼中也闪过宽慰的神色。 拓跋姝己见尹玉珂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人家自是家人团聚,和和美美的,自己算作是外人,再在这里杵着,要是让人赶了,岂不是不仅面子,就是里子也没有了么,算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是先退回去吧。 “哟,这小模样,原想妹妹是个清冷的,原来只是内向而已,见过自己的母亲,就憨态俱现,看来本宫该是离去的时候了,燕国夫人您好好在宫中玩乐一番,本宫就先走了。” 一句揶揄,羞红了尹玉珂的脸,不过这其中真假、戏有几分,大家心中都揣着一份明白,自是客客气气的将拓跋姝己送出了南薰殿的殿门外。 往回走的时候,尹玉珂挽住李氏,就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母亲,御花园可好看?” 李氏一点尹玉珂的额头:“好看,好看,自然是好看的。”想想又像是叹息般地说道:“如今你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性子却变的顽皮起来了,也好,哈哈。” 说着不知是尹玉珂扶着李氏,还是李氏扶着尹玉珂,一道向殿内行去。 沈宓和朱熙自是跟随。 画枝落在了最后,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翠儿,拉过她,背着众人,小声问道:“翠儿,你去哪里了?” 翠儿神色有些愣:“画姐姐,奴婢没有去哪里,就是被人领到了一处小厅,在那里等候传召,然后就被领到这里了。” 说着眼睛亮了起来:“画姐姐,奴婢和您说啊!这个皇宫可真大啊!不仅雕龙画凤,而且处处都是珍品古玩。”口气羡慕,却不嫉妒,画枝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动贪心就好了。 “行,等回去了咱再说,你跟着我,别丢了。” 话毕自是带着翠儿跟上尹玉珂等人。 将将跟上众人,只听李氏问道:“刚刚皇后娘娘在,为娘的都没问你,今年的荷言节你可是去谢过送子娘娘了?” 只听尹玉珂柔声回道:“没有去,当时还不知道怀有身孕的,倒是去年去了佛山,随着皇上去的,想必是那个时候得到了佛祖的庇佑。”说着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轻道一句佛法。 李氏瞧着女儿一时间的疲态,心下自是怜惜,可怜自己的女儿要嫁给比自己大那么多――足可当爹的皇帝,虽是荣宠万分,又何尝不是政治的关系。还是自己这个做娘的没有本事,不然不用皇孙贵胄,只要日子和美就好了,只是事不可违啊。 “我儿是有福气的,只去佛山一次便能求来旁的人求不来的气运,可见这个孩子也是个有福的。”不知这话究竟是说来安慰尹玉珂,还是用来安慰她自己,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总归是有人承情的。 比如画枝,此时她心中很是认同李氏的话,若非如此,那个因云游而知世事的主持大师,怎么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见了尹玉珂,并且告知天谕,定是尹玉珂福缘不浅。若是旁人大师连踪影都不会现的。 虽然作为大和尚的得道法师是不染尘缘的,但是这漫天的神佛总归是要关爱自己的子民,就如当今的皇上――天之骄子依然心系民心。 画枝一边听着二人的交谈,一边回想尹玉珂给她的交代,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南熏殿的花厅,这个才应该是招待家人的地方。 “母亲坐,大嫂和二嫂也坐,今日难得有机会,定要留到晚膳用过之后才让你们归去。”尹玉珂开心的宣布留客的愿望。 画枝自然与书蕴走到了一起,也是姐妹情深的样子。 “珂儿,刚刚皇后娘娘在着,我也不大好问,就是你这孩子怀了三个月了,可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沈宓也说到:“对啊!你可有孕吐,或是什么不适的反应?” 尹玉珂微笑道:“没有,孩子很乖,孕吐什么的都还没有出现,不适的反应,嗯,不知晚上多梦算不算?” 沈宓看看李氏,又看看画枝,然后不确定的说道:“这个应该不算吧!不过晚上睡前半刻钟喝一杯热牛奶,应该会好些吧。” 尹玉珂点头:“贾太医也是这样说的,还说我腹中的孩子是个乖巧的,此时不闹腾母体,以后也会是个好带的。” 画枝忍不住问道:“不知娘娘口中的贾太医可是刘旭刘太医的关门弟子,名唤贾饮?” 尹玉珂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画枝你如何得知?” 画枝抬头,见众人均看着自己,又瞧沈宓的眉头微锁,定是也有所猜测。当年尹墨年的早产若说与那贾饮没有关系,她画枝就不信了,可是这个情况当下却不能明说。 画枝想了想,也不管规矩不规矩的,直言道:“婢妾与娘娘的缘分真是不浅,当年婢妾生大公子的时候,大少爷便请了贾大夫,不是,如今该是贾太医,便请了贾太医为婢妾安胎,婢妾还没有谢过他呢。” 尹玉珂见画枝话虽然说的顺溜,但是总觉着有什么隐含之意,于是便顺着画枝的话道:“可是当真,那可真是太巧了,刘旭刘太医就老夸奖他这个关门弟子,我用着也觉着挺好的,既然你说还没有谢过他,恰巧今日还没有请平安脉,届时你便随侍左右,谢谢他吧。” ------------ 八十七、隐情,当定难定 画枝欣喜,入宫后的尹玉珂,没有损失那份聪颖,却更多加了一份精明。 “谢过娘娘!”画枝福身后接着道:“婢妾原本想着贾太医入了宫,以婢妾的身份是定是见不到他了,只有日后有机会再谢,不想今日就能得了您的恩典,真是太好了。” 尹玉珂点头,画枝这么一说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这个贾饮不简单呢。 没有多想,众人就着尹玉珂怀孕之事交谈片刻,便到了午膳的时候,尹玉珂吩咐布膳,也没有让画枝伺候,单开了一个小席给她,可谓宾主皆宜。 只是朱熙一直含笑以对,也不怎么说话,尹玉珂似是了解她内向的性子,对其也颇多照顾。 膳后是请平安脉的时间,李氏等人退去午休,约定未时末再过来,只余画枝。 请脉和午休是尹玉珂必做之事,胜帝子息不旺,故而分外小心,得知尹玉珂怀孕了,便直接下令,命令了其休息的时间和时辰,吃的东西等等,也算是一种贴心的表现。 “微臣贾饮见过昭仪娘娘。” 画枝随尹玉珂影于纱帘之后,贾饮如往常般见过礼后,许久没有听到上前请脉的吩咐,心下奇怪,略微抬头,只见纱帘后隐隐有三个身影,往常不是只有尹昭仪和其贴身宫侍书蕴么? 无法,只有跪地低头,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画枝得了尹玉珂眼神的暗示,上前掀开纱帘,人也走了出去,轻声道:“不知贾大夫可还记得婢妾?” 贾饮闻声,觉着有些熟悉,正在奇怪,抬头一见,心下微微一惊,自是认出了画枝,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这位夫人,臣听您的声音较为耳熟,却是不记得您的身份了,还请您见谅。” 画枝见其面色不变,也吃不准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遂说道:“没关系,只要婢妾还记得您,记得您的好,那就够了。” 说着踱了几步,走到贾饮跟前:“婢妾是尹张氏画枝,原是尹府大少爷的通房,如今因为生下大公子被抬为姨娘了,婢妾是来谢谢贾大夫的,若非贾大夫,婢妾的孩儿可就凶多吉少了。” 说着画枝向贾饮行了一个半礼:“今日也是巧了,本想着您入了宫,婢妾是再没机会当面道谢了,却不曾想还能得了娘娘的恩典,也算作是缘分呢?您说可是?” 贾饮做出焕然大悟的样子,拱手道:“原来是尹府的画夫人,大公子如今可好?” “好,好着呢?只是可惜了我的女儿了。” 画枝不错眼的看着贾饮的面部表情,生怕错过丝毫。 之前,画枝已经将怀疑贾饮在自己怀孕期间下药的事情和尹玉珂提过了,尹玉珂虽是吃惊,但并不奇怪,故而才有了以上的一幕。 贾饮见画枝话中有话,不敢确定她究竟知晓多少,也就顺着画枝的话道:“哎,也怪当时臣学艺未精,未能查出您的情况,说来惭愧。” 画枝见其摇头摆脑的样子,心中突然引出一股怒气:“贾大夫,您究竟是知,还是不知?”声音尖锐,可见画枝的情绪已是不稳。 与人谈判,最是忌讳心理先落了下乘,只听尹玉珂低呵道:“画枝,贾太医是宫中太医,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画枝被尹玉珂一说,自是知道自己失礼了,不情愿地向贾饮行礼表示歉意:“还望贾大,嗯,贾太医莫要见怪。” 贾饮哪敢受她的这个礼,本就心虚,若不是跪着不方便避开,他早就让开了,于是只有摆手,以示惭愧。 只听尹玉珂说道:“还请贾太医为本宫诊脉。” 贾饮跪行几步,隔着纱帘为尹玉珂请脉。 寝殿中一时静谧,片刻后,贾饮直起身子,对着尹玉珂拱手道:“回禀娘娘,您的身体康健,龙胎也很好。” “是吗?可是本宫觉着心中很是不安呢?今日听了画枝一说,就更害怕了,莫不是本宫也会早产吧?” 贾饮心中咯噔一下,慌忙道:“不会不会,娘娘身子很是结实,不会早产的,再则脉象上也没有早产滑胎之象,所以请娘娘尽管放心。” 尹玉珂换了一个坐姿:“按你这样的说法,本宫就更不安心了,今日嫂嫂入宫说是怀孕该是有孕吐的,但是本宫一直没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贾饮摸了下额上流下的汗:“不会,娘娘,这个孕吐会根据不同的人的体质有不同的反应,娘娘这样的反应很是正常的,所以请娘娘放心。” “是吗?莫不是你的医术不过关,要不本宫还是奏请皇上换个太医吧?” 贾饮强制压制心中的恐惧,这才刚刚入宫,好不容易接了一个讨好的活,这样就被撤换了,这可如何是好。听说尹昭仪很是得皇上的心,若是将其得罪死了,那今后自己如何在宫中讨生活啊? 虽说自己是行医世家出身,但是从小受祖父教导,行医不以救世为己任,但要以救人为己任,害人的事是千万不能做的。所以因为欠着拓跋旁支老爷的人情,而对他人用药行为不闻不问,终究是错了。 两害取其轻,人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怨不了他人在关键时刻做出的决定。 不过,其实即使是他本人有些事情也是不大明白的。 “望娘娘见谅,臣确实是学医不精。但是画夫人的事情虽说臣没有履行告知的义务,但是发生这样的结果并不是臣所期望的。况且,臣不认为画夫人对那件事情一无所知。” 尹玉珂毕竟不是当事者,见贾饮既然已经松口,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一半了,只是这话中的意思尹玉珂就不是太能理解了。 向画枝一点头,画枝知道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随即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婢妾不太明白贾太医的意思,何谓我对那件事情一无所知?” 贾饮抬头,很是诧异的看着画枝:“画夫人难道不应该早就知道,你的膳食中有人下药的事情了吗?不然您也不会吃下药效相冲的汤药以作冲抵。” 这话说的,仿佛他贾饮才是受害人一般。 明明是你们内宅争斗,我虽没有尽到告知义务,但是你们明显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作为一名医生如何来干涉呢?自我保全才是正经的,所以你现在却来怪我,究竟是何道理。 尹玉珂不着痕迹的看来画枝一眼,若真是画枝手段不到位,出了这些许的岔子,确实怪不了贾饮了。那么自己想要随便拉拢此人的目的也就要打几分折扣了。 ------------ 八十八、真相,难知结局 画枝急了,绞起了手中的帕子:“什么叫做:我也不会吃下药效相冲的汤药以作冲抵?”难道自己曾经的猜测是真的,确实不止一人给我下药? 贾饮奇道:“药是寒性的,然而你也天天喝下热性的药,不是药性相抵又是什么?” 画枝摇头:“若是我说对于此事我完全不知,不论是寒性的药,还是热性的药,我都不知情,贾太医又如何说?” 贾饮心想:这不是欺负人吗? 抬头看了尹玉珂一眼,只见其老神在在,丝毫不为所动,难道,难道今日并非为了自己曾经的丫头出头,而是为了陷害我? “回禀昭仪娘娘、画夫人,这个臣没有尽到告知的义务,确实是臣的错,只是当时臣确认两者的药效相抵,对身体虽然有一定的伤害,但是对于胎儿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才是,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不说不讲,只当不知?” “这?臣......”贾饮哑口无言。 几番思索都没有找到反驳或是解释的词句,贾饮做出认罪状,端看尹玉珂要怎么处置他了,只有这样才能讨价还价。 画枝见贾饮无话可说,心中半点得意都没有,以失去一个孩子作为代价,只是换回了一句“你应该早就清楚啊”,心中该做何感想? “那好,我问你,你说寒性要用热性药相抵,那么至少你应该知道究竟是何人下了这寒性药,是也不是?” 贾饮不答,予以默认。 画枝从其态度中可见端倪,看来不管是寒性药还是热性药,总有一种是拓跋芊芊所下――现下已经可以肯定,只是另一个人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因为知道拓跋芊芊害她的行为,所以想要帮助她?还是纯属巧合呢? “那好,我再问您,若是热药和寒药我取其一服用,会有何种结果?” 贾饮叹息:“胎儿不保,画夫人轻则再也不能有孕,重则一尸两命。” 画枝心中咯噔一下,有些站不稳的向后退了半步。这不是自己所能接受的答案,拓跋芊芊竟然如此阴毒,另外一人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么也是一个阴毒的人。这,这样说来,尹府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么自己要怎么办,墨儿和菲絮又该如何是好? 尹玉珂见画枝心思尽显于脸上,表现的惊恐不已,不欲将这个话题延续,便对着贾饮说道:“有劳贾太医了,既然当时你能够查出画枝的情况,此刻本宫就暂时不追究你的责任了,那么还是由你担任本宫的主治医官,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本宫说了吧!莫要再来一个诊治不出就不好了。” 贾饮听着开头以为轻则官职不保,重则性命不保,到后来居然是不予追究,心中的石头落地。 当然他没有想当然的以为这个不予追究就是永久的,那只是暂时的罢了,所以尹玉珂这艘大船他不上也得上,自己愿意上自然就更好了。 “臣不敢,臣定然竭尽心力为娘娘保胎诊脉,请娘娘放心!” 尹玉珂满意的点点头,向书蕴使了一个眼色,书蕴自然明白,递给贾饮一个荷包,轻声道:“还望贾大人为我家主子多多费心了。” 贾饮先是不敢收此荷包,不过见尹玉珂点头,也就却之不恭了,行礼道:“谢娘娘信任。”这钱一收,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是尹玉珂阵营中的人了,没有反悔之机,亦没有选择之地,从今往后只能尽心尽力。 言毕行礼走人。 尹玉珂将视线折回画枝脸上,见其似已平静,不由出声问道:“此人我留下还有用,你可会有什么想法?” 画枝规规矩矩的跪在尹玉珂的面前:“婢妾不会,感谢娘娘给婢妾这个机会,让婢妾得知当年内情。”想了想画枝补充道:“婢妾也是知道满足的人。” 尹玉珂是个聪明的,此时前因后果一对照便可知道,不欲多问,点头后便想将画枝打发下去休息,刚一抬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哥可知道?” 画枝震了震:“知道,亦或不知道。” 尹玉珂闻言,本想出言安慰一番,不过最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画枝见尹玉珂的动作,自是行礼告退,步伐不稳的离开尹玉珂的寝室。 尹玉珂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回廊外,感慨的想到:“没有想到,即使你没有入宫,我们主仆一场,却有着如此相似的命运,不过你还有墨年,而我却不知有没有这个幸运了。” 像是过了许久,尹玉珂喃喃道:“书蕴,你说,胜帝会让我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书蕴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只有连连安慰道:“小姐,您多想了,陛下本就子息不旺,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您如今可是整个皇城的宝贝,陛下稀罕您还来不及呢?就不用说其他的了。所以您就宽心吧!好好的养着身子,然后为陛下生一个大胖小子。” 书蕴话音落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尹玉珂的回应,刚想开口,就听尹玉珂小声道:“但愿如此。书蕴,伺候本宫午休吧。” “是。” 睡前尹玉珂吩咐了一句:“书蕴,画枝那里,嗯,你帮着多劝劝吧。” 书蕴眼神一暗,知道尹玉珂的心意:“知道了,娘娘,您歇下吧。” 随后看见尹玉珂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便闭上了双眼,就像闭上了这个世界的大门。书蕴自是叹息,人人都有他的不如意啊。 画枝由宫婢领到一处偏殿,作为客人休息所用。 画枝心情颇为不定,今日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令她惊讶了,需要好好的消化一番。 不论是答应帮尹玉珂找那个天谕中的人或物,还是得知真有其人危害自己,都让她觉着不安。 尤其让她不安是尹玉瑾的态度,若是真如贾饮所言,尹玉瑾对此事应该是有所认知的,但是他却没有和自己提过半句。 但是,转念一想,记得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大婚的时候,尹玉瑾在醉酒后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的。人都说醉酒吐真言,尹玉瑾的这份心思,画枝觉着很宝贵,想着想着心中又暖了起来,仿佛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困难了。 自我安慰确实是一个好的方法,既不躲避现实,也不让自己一直陷于谷底。 画枝抬头,才知自己身处何处,心中暗自嗤笑自己,找到一个宫婢:“请问我家夫人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何在?” 宫婢屈膝道:“在北殿歇息。” “那我的婢女呢?” “这个奴婢不知。” 画枝皱眉,嘴上一边道谢,心中一边埋怨:这个翠儿跑到哪里去了? ------------ 八十九、争端,原是对头 申时初,画枝怀着不安的心随着宫婢再次进入尹玉珂寝殿,李氏、沈宓和朱熙已经在了。 三人似是相谈甚欢,画枝行过礼便站向一旁,打算只带耳朵不带嘴巴。 “娘娘,早知道,应该将家中的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小小姐带到宫中,这样也就更热闹了。”朱熙带着甜美的笑如此说道。 尹玉珂笑:“是啊!要这么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秦苍、墨年和菲絮呢。二嫂你也要抓紧时间了。” 朱熙没想到尹玉珂会把话说道自己的身上,脸色一红,不吭声了。 众人见她的样子就笑,二嫂这个身份,朱熙适应的很好呢。 只有画枝看见了尹玉珂眼中的寒光,画枝心中一凛,难道小姐不喜二少奶奶? 只听尹玉珂又道:“对了,画枝,现在菲絮是在你的院子中养着吧?” 见尹玉珂问自己,画枝连忙出来福身道:“正是,小小姐如今正是在婢妾的院中。” “听说她的身子从娘胎中带了毒素,如今可好了?” “回娘娘的话,如今已是稳定住了,尤大夫说要等小小姐再大些才能用猛药。” 尹玉珂点头道:“也好,等你回去的时候,本宫让宫中看皇子、皇女的杨太医和你走一趟吧。” “谢谢娘娘挂心。” 李氏心中甚是安慰,女儿如今还挂着娘家人,自是要表示一番:“珂儿啊!家中如今一切都好,你就莫要担心了,你要好好的养好身子,这个才是重要的。” 尹玉珂略一低头,表示受教,露出了一截藕白的脖颈:“女儿知道。” 一个宫婢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但也算规矩,独自走到书蕴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听罢书蕴皱眉小声问道:“你确定?” 只见小宫婢神色依然紧张,却坚定的点点头。 书蕴走到尹玉珂身边,耳语道:“娘娘,说是姝妃娘娘的玉戒丢了,有两个宫外的小丫头被卷了进来。” 尹玉珂面不改色:“何人?” 书蕴有意无意的看了画枝一眼:“像是大少奶奶的丫头蔓芯和画姨娘的丫头翠儿。” “现下如何了?” “被姝妃娘娘着人看管着。” 尹玉珂心中冷笑:“看管着?”哼,天知道是什么阴谋。 “嗯。” 尹玉珂起身,众人投以疑问的眼神,尹玉珂不紧不慢的说道:“姝妃娘娘那里说是出了些事情,和大嫂的丫头蔓芯、画枝的丫头翠儿有关,本宫去看看,母亲、二嫂你们就先歇歇吧!我和大嫂去看看。” 尹玉珂都如此吩咐了,李氏和朱熙自然是留了下来。虽然李氏心里有些担心,但是这宫中的条条框框不是她能捋得顺的,所以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想着便向尹玉珂点点头,右手抓过朱熙。 沈宓向李氏行过礼后,便跟着尹玉珂一起离去。 画枝也一道跟着去了。 起先画枝乍一听和翠儿有关,心中很是不安,见尹玉珂许可,便也跟了上去。 “妹妹见过姐姐。” “妹妹免礼,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怎么就过来了,派个小丫头过来就是,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尹玉珂瞧拓跋姝己笑语嫣嫣,根本不像是有大事的样子,可是过来给自己报信的丫头却慌张不已,这是睁眼说假话,还是想等会儿给自己一个难看? “姐姐莫要笑话我了,这不是涉及到我的娘家么,我自然应该过来看看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若不来,你不就能好好收拾我的娘家人了?虽然是丫头,那也不行。 说着尹玉珂向一旁一让:“这是我的大嫂,是说有一个叫做蔓芯么?蔓芯是我大嫂的丫头。” 沈宓向前一步:“见过姝妃娘娘,请娘娘恕罪,不知可否见见蔓芯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拓跋姝己没有说话,上下打量沈宓,也没有让其起身,许久,拓跋姝己才说了句:“原来你就是沈清老爷子的孙女啊?巾帼不让须眉,颇有乃祖之风,对你的丫头可真上心啊。”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若是以前,沈宓说不定还会让上一分,不过此时也就未必了。 “谢娘娘谬赞了,都是我的那个丫头不懂规矩,给娘娘添麻烦了。” 沈宓的动作语气一直很是恭敬,但是出口的话就不是这样的了,在侧一品宫妃的面前自称“我”,是勇气,还是呆傻? 深深的看了沈宓一眼,拓跋姝己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来人,将那两个丫头带上来。” 画枝一直在后面听来三人唇来舌往,心中不禁对尹玉珂的处境感到担心。 说来也是巧了,自己在尹府有拓跋芊芊,小姐入了宫有拓跋姝己,不知为什么拓跋家总是和尹府过不去。 现在听说拓跋姝己很容易的就让人将蔓芯和翠儿放了出来,起先,画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看见蔓芯和翠儿被人领了出来,心中才是一松,再见二人衣服头饰完好,也就是说没有受过什么伤害。 拓跋姝己看见沈宓闪过的诧异,心里很是得意:虽然你很是极力掩饰,可我还是看见了。 “人,本宫给你们带来了,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你们问吧。” 拓跋姝己语毕便做撒手状,由得她们对峙问话。 画枝很敏感的见翠儿就要张嘴,连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也没有说话,颇有“主替从受过”的意思。 此时可不是翠儿这个小丫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时候,若是说的话语被人抓住漏洞,岂不是带害了尹玉珂? 翠儿见画枝这番作态,也自然跪下,并且收起就在嘴边的话语。 蔓芯见状也跪了下来,与翠儿不同的是,蔓芯深深的将头埋了下去。 起先沈宓见画枝的动作,心中稍稍安慰,若是由着这两个丫头胡说乱说一通,事情就更不容易解决了,画枝的动作恰巧打乱了事情的节奏。但是见自己的丫头一副“是我犯的错”的表现,心中又提了起来。 尹玉珂自己寻了一处座位坐了下来,手中还捧着一杯热水,书蕴真是越来越会涨势了――不管如何都要将自己的主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面上表现的稳妥,心中自然也就会越稳妥。 “还望姐姐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 拓跋姝己瞟了一眼正处于“安逸”中的尹玉珂,也不恼怒,对于画枝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在意的,竟还笑着说:“前年我生日的时候,老佛爷给了我一套玉器首饰,今日午休起来后发现玉戒指不见了,所以就让人查了查,不想却查出了这两个丫头。” 沈宓扶额,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画枝,心想:怎么又是盗窃事件?竟然又和画枝牵连上了。 ------------ 九十、同乡,一场好事 尹玉珂所住的南熏殿与拓跋姝己所住的菀水宫距离不过寸步,通过一个小花园,转过一个回廊便是两宫的距离,说近可谓咫尺,说远互不干涉,也没有清扰之嫌。 尹玉珂对着拓跋姝己颔首,等她接着说下去。 拓跋姝己看了周围一圈,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表情,果然道:“玉戒指是在这个叫做翠儿的丫头身上找到的,但当时这个叫做蔓芯的丫头是和在一起的,所以本宫就将两人都拘了下来。” 尹玉珂点点头,对着沈宓道:“大嫂蔓芯是你的丫头,不若就由你来问吧?” 虽是问句,不过却是肯定的语气,沈宓也不退让,该罚该打由自己下手,总比别人动手来的好些。 想着,沈宓朝着拓跋姝己行了一个礼,又向着尹玉珂点点头,开口对着翠儿道:“翠儿,我问你,玉戒指是否是在你身上找到的?” 翠儿小心翼翼的看了画枝一眼,见她低着头,但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于是心里便有了底气,这是她的画姐姐让她照实说呢?便道:“回大少奶奶的话,正是在奴婢身上找到的。” “那好,那你说说这东西又是怎么到你的身上的?” 翠儿抬头飞快的看了蔓芯一眼,然后答道:“午膳过后,主子们都去北殿歇息,而奴婢则被分配在外殿候着,想是宫中膳食颇为美味,奴婢便多吃了些,不想肠胃却是受不住这等优待,便出去寻奴厕,归来的时候看见蔓芯姐姐匆匆往外走,以为是主子召见,奴婢便跟了上去,不想......” 这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说,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害了蔓芯,所以翠儿犹豫起来。 沈宓见翠儿眼神一会儿飘向画枝,一会儿飘向蔓芯,知道翠儿心中犹豫,或是害怕,便出言道:“没事,翠儿你径直说了就是,姝妃娘娘和昭仪娘娘均会为你们做主的。” 尹玉珂很是配合的点点头,宫中丢东西的事情多了去了,有真丢了的,有忘了搁哪里的,也有摆龙门阵的。所以与她而言,若不是因为这个两个丫头是由她召进宫的,她恐怕真的不会管,不过既然沈宓和画枝都很在意,她尹玉珂也不介意借题发挥一次、恃宠而骄一次。 画枝也连声道:“翠儿,你就直说了吧!小姐和姝己娘娘都明察秋毫的人,断不能冤枉了你。” 画枝的一句话让拓跋姝己皱起了眉头,这审也没有审,就被她一句话将事情定了性,不管结果如何,最多不是冤枉了,就是小惩大诫一番,事还闹的不大不小的,端的是难看。 最可气的是,她若真有什么不好的目的,此时还真不能反驳了这话,不然以她的身份去为难像画枝这样身份而且什么也“不懂”的妾室,可能比此事本身更容易出话题流于宫中。 可见尹玉珂以前的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拓跋姝己不是来找茬的,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也就将画枝的话来了一个默认。 画枝其实心中也颇为焦虑,瞧着姝妃的样子不像是来责难的,虽说不能确定她的目的,但不难猜出她并非想要打尹玉珂的脸,只是目的之一必有搓搓尹玉珂的锐气罢了。所以她才大胆出言,现下看来是赌对了。 翠儿闻言,又见拓跋姝己没有真的责难,便道:“奴婢当时和蔓芯姐姐有一个花坛的距离,奴婢不敢大声呼唤,怕坏了宫中的规矩,便急追了上去,然后不小心被树枝绊倒,便见到了这个玉戒指,刚捡起来想要叫蔓芯姐姐时,就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向她走去,心中紧张,便蹲在树丛中没有出来,再然后就被姝妃娘娘的侍卫找到带到这里了。” 沈宓挑眉:“这么说来,这个玉戒指是你捡到的?” 翠儿摸着僵硬的脸道:“是的。” 沈宓转身对着拓跋姝己道:“不知可否和娘娘您的侍卫对证一下?” 拓跋姝己抬手一挥,口称:“当然。”几个侍卫打扮的人便站了出来,抱拳行礼。 求证的结果自然是属实的。 见没有什么争议,沈宓对着蔓芯问道:“若翠儿所言非虚,那么蔓芯,当时你是要去哪里?” 蔓芯的神色有些慌张:“奴......奴婢......” 沈宓见其支支吾吾,心想莫是要遭,便厉声道:“说!” 蔓芯显然是吓了一跳:“奴婢今早将将入宫之时,见到一位侍卫大人很像奴婢儿时的同伴,所以午时奴婢便凭着记忆寻了过来,然后......然后在见到他的时候被姝妃娘娘的人看管了起来。” 画枝见蔓芯脸上奇异的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色,心中不禁猜测莫不是这位同乡还是蔓芯的情人不成。 然后便听着沈宓接着说道:“不知姝妃娘娘可否请出您的侍卫,让蔓芯丫头辨认?” 拓跋姝己有些好笑,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过了,自己是受害人,如今不好好的审案子,却纠结着自己的侍卫,究竟是何道理。 转念又一想,既然父亲让自己和尹玉珂交好,那么不打不相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注意,便同意了。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侍卫被人拎了出来,蔓芯一见,不顾身份地点居然叫道:“涛哥哥,真的是你。”说着两眼一红,竟落下泪来。 被称为“涛哥哥”的侍卫也似是很激动,但来不及说什么?还是先向拓跋姝己行礼赔罪。 与其一同到来的,似是侍卫总管的人,跪地解释道:“刑涛午时尚自离守,故而将其绑了起来。”看来还没来得急兴师问罪。 画枝见两人间的互动,心中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几分自信,看来就算不是情人,也该是很好的友人才是。 沈宓见拓跋姝己和尹玉珂都是一副“你来管”的样子,便道:“刑涛是吧?不知你可认识这个丫头?”说着指向蔓芯。 刑涛很是干脆,直接道:“认识,儿时一同长大的。” “那么你尚自离守可是为了来见他?” 刑涛点头:“是。”没有解释,没有否认。蔓芯一听两行清泪不由落下。 “那么这样说来,玉戒指的事情与你们两人无关了?”见二人点头,沈宓冷着脸色看着翠儿道:“你又如何说?”言毕眼神瞥向画枝,这会是她的猫腻吗? 翠儿道:“奴婢所言全都是真的,玉戒指就是在草丛中找到的,还没有等奴婢回来禀告就被姝妃娘娘的人看管起来了。” 言语中有一股委屈,沈宓信了几分。 沈宓刚张开口,尹玉珂便打断道:“姐姐,此事由妹妹我看来似是已经明了了,翠儿丫头该是误拾了您的遗失物,没有及时归还,如今东西没有丢,也没有损坏,可否给妹妹一个面子,莫要再追究了,小惩大诫一番便罢了,可否?” 却是对着拓跋姝己将事情的性质一次性定了下来。 ------------ 九十一、赐婚,顺水推舟 拓跋姝己自觉免费看了一场戏,虽不是什么缠绵悱恻的好戏,也有一番精彩,顺水推舟道:“也好,既然妹妹开口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物,就当是本宫不小心丢的,人,本宫也不罚了,既然是妹妹的娘家丫头,也就由着妹妹来处置吧。” 尹玉珂也是承情的,寒暄了一番,自是带人离去。 拓跋姝己见人走了,扯扯了嘴角:“戏不错。”眼珠子一转,寒意微露,自己殿中看来不是很干净呢?有些小耗子不捉不成。 斜眼看了一眼仍旧五花大绑的刑涛,着人给放了。找来侍卫统领,索性令其将刑涛送到了南熏殿,不过这时间上却是错开几分的,戏演完了,演员自然要谢幕、然后退幕的,自然也得分一个先后顺序。 真相大白,画枝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翠儿没事就好,便随着尹玉珂和沈宓返回南熏殿。 走在最后的画枝没有错过蔓芯眼中的不舍――对刑涛的不舍。 如此看来蔓芯和刑涛并非简单的儿时伙伴了? 没来得及多想,刚刚回到南熏殿,由着沈宓向李氏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刑涛便被人送到了,相差不过两柱香的时间(约现在二十五分钟)。 刑涛进殿就跪下了:“微臣见过昭仪娘娘、燕国夫人。” 尹玉珂瞧着来人微微有些诧异,经由侍卫总管的回禀,倒是清楚了拓跋姝己的目的――无非又是一个顺水人情,她倒是通透。便点头道:“嗯,起身吧!既然姝妃娘娘让你来南熏殿伺候,便尽心吧。” 刑涛起身后抱拳道:“谢娘娘信任,这是微臣的荣幸。” 李氏有些不善的看着刑涛和蔓芯,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按着她的想法,不论刑涛还是蔓芯都是不应该留的,本想劝说女儿几句,却又碍着儿媳妇的面子,只有满嘴“没事就好”搪塞了周遭的人,也搪塞了自己。 有句古话叫做“知女莫若母”,不过此时却要反过来,说成“知母莫若女”了。 尹玉珂瞧着李氏的模样焉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与拓跋姝己的关系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就够了。如今,她还想像拓跋姝己一般做一次顺水人情呢。 反倒是朱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的七七八八,这其中既没有什么陷害,也没有阴谋,有的只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情人。倒是尹玉珂的态度奇怪,毫不避嫌,也不遮掩,不仅将人留了下来,却连该有的处罚都没有。不知是沈宓的面子太足,还是尹玉珂当真在宫中依仗非凡。 画枝却没了这许多的心思,这一天里的信息量足够她好好寻思许久了。 似是消停了片刻,只听尹玉珂淡淡地对着沈宓说道:“大嫂,蔓芯的事不知大嫂打算如何处置?” 蔓芯心里一惊,在宫中乱走本就是罪,却还引出了些许事情,更是罪上加罪,没有多想,连忙跪下,终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宓没有阻拦蔓芯的行为,更没有立刻就回答尹玉珂的问题,只是仔细看了尹玉珂的眼神变化,不知怎的,心中似有似无地闪过一丝安定:“全凭娘娘做主。” 尹玉珂眼露笑意,自己的大嫂还是这么“公正无私”:“既然大嫂这样说,可否容本宫问蔓芯丫头几个问题?” 沈宓退后一步,将蔓芯完全让了出来,口中称道:“这个自然。” 尹玉珂由书蕴扶着坐于蔓芯前,不紧不慢的说道:“那好,蔓芯,本宫问你,你是何时认出刑涛的?” 蔓芯凭借对自家小姐的了解,知道尹玉珂不会有大的责难,便打起精神答道:“今早刚入宫时,奴婢借由马车被掀起的幕帘看见的涛......嗯......刑侍卫。” “那好,本宫再问你,你们如何相约见面的?” 蔓芯一涩:“没......没有约见,是奴婢寻着记忆找了过去,想要确认一番。” “那么相见时可有说什么话了?” 刑涛见尹玉珂问的细致,怕蔓芯不懂宫中规矩答了不该有的话,成了私会侍卫罪,连忙跪下插嘴道:“启禀娘娘,还没有说上话就被姝妃娘娘将人带走了。” 尹玉珂微提声音:“本宫何时问你了?” 刑涛即时焉了:“微臣知罪。” 尹玉珂不再看刑涛一眼,看着蔓芯等待她的答案。 蔓芯看着跪在她身边的刑涛,心有苦涩,看来还是带害涛哥哥了。“回娘娘的话,正如刑侍卫所言,奴婢还未能和刑侍卫说上话,只是瞧着身形相似而向他走去。” “哦,本宫知道了,你两自小有情?” 蔓芯冷不丁的被尹玉珂这么一问有点懵,还没有回话,又被刑涛抢了先:“没有,只是一般邻居。” 尹玉珂换了一个坐姿,问道:“哦,是么?蔓芯?” 蔓芯像是才反应过来是什么问题,咬咬牙道:“是。” “可是本宫瞧着不像。大嫂,你看呢?” “臣妾看着也不像。”沈宓听到这里如何还不知道尹玉珂的目的,这是想要成全两人。这使得她一方面感念尹玉珂的心思,另一方面觉着若是蔓芯喜欢这人,而这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品性问题,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是吧!连大嫂看着也不像,可是偏偏他们二人否认了,本宫看着蔓芯丫头不错,有一个人选想要许给她,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沈宓笑道:“自然是好。” 刑涛急了,好不容易再次相会,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急声道:“娘娘,且慢,微臣刚刚胡言,蔓芯与微臣自小长大,后微臣举家搬迁入京,后再回乡寻人,却被告知,家乡连年灾害,蔓芯便被她爹卖给了牙婆,多年毫无音讯,如今再次相聚,不知......不知娘娘可否成全?” 言罢,便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蔓芯的脸也唰的红了,红后又变白,不知尹玉珂会如何安排。 尹玉珂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可是?你瞧,蔓芯没有允诺呢?本宫还是认为本宫心中的人选更适合蔓芯。” 事到如今,画枝有些看懂事情的走向了,原本严肃的事也能被二小姐和大少奶奶你来我往弄的这般“惊险”,也可称一句有趣了。 李氏皱眉,这不仅不罚,还要做媒,天知道这个刑涛是不是拓跋姝己派来的间谍,拓跋家的这位可不是一个省心的。不由想要制止,不过见女儿宽慰的眼神,也就忍了下来。 朱熙看懂了尹玉珂的用意,想讨好她一番,便出言道:“娘娘的眼光定是错不了的,这个蔓芯丫头虽说还犯着错,不过据我所知在尹府也是个顶好的丫头,娘娘有这心意,她如何能不承情啊。” 蔓芯这回是听懂了,心下着急:“娘娘,奴婢还要伺候大少奶奶,这事不急。” 这话一出以尹玉珂为首的众人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婚自然是赐下了,至于如何操办就不是她尹玉珂的事情了。 ------------ 九十二、出宫,似物似人 为蔓芯赐婚后,众人可谓皆大欢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人去置办,倒也不用尹玉珂和沈宓操心,到时候众人只用等着参加刑涛和蔓芯的婚礼就是了。 席间,画枝是和书蕴一道用的。两人联络感情,画枝终于从中体会了一份真实,不然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岂不是让人以为是做了一回白日梦? 两人不谈将来,不说尹玉珂交代的事,只是回忆往昔,不知最后是谁安慰了谁,又是谁慰藉了谁,不留愁绪,只余期盼。 出宫回府,一切又将有新的开始。 墨院。 “画姐姐,宫中真是......真是......” 画枝下意识接话道:“真是难分好坏,大的空旷。” 翠儿察觉了画枝的情绪似是有些低落,便小心翼翼地道:“画姐姐可是还在生奴婢的气?” 画枝被翠儿的话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如今坐在墨院的屋子里,平平心,静静气,想起了在宫中时画枝就很是疑惑的地方,于是问道:“气到不至于生,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按说你一直跟着蔓芯,这个不敢大声呼唤,也可以理解,你为何不快走几步呢?这样也应该追得上她吧?” 翠儿下意识转了转眼珠子:“奴婢,奴婢见蔓芯姐姐行事匆匆,所以好奇,本就没有打算叫她。”说完一吐舌头,娇憨的模样尽显。 画枝心下皱眉,想着翠儿已经十六岁近着十七岁了,按说该是到了懂事的年纪,若是一直保持着这份“童心”,真不知是好是坏? 其实这话倒也真挚,只是......画枝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总有说不出的别捏,若是翠儿不似她所表现的这般不谙世事,那么她入宫也就不是那么单纯了,究竟怀有什么目的,画枝也说不好,索性不再猜测,日后多多观察就是了。 “翠儿,你,我该如何说你啊!也太冒失了,若是姝妃娘娘是个严谨的、眼中容不得沙的人,你又该如何是好啊?” 翠儿跺脚撒娇:“奴婢也是好奇,经过这次事情,奴婢以后也不敢到处乱走了,就连话也不敢乱说了,所以请画姐姐放心,奴婢保证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如此就好。”希望真是如此。 到了休息的时间,画枝心下还想着尹玉珂的交代,那才是大事、重事,该从哪里入手还需要好好谋划谋划。 朝着翠儿一点头:“你也莫要太兴奋了,快去歇下吧。今日也算是有惊无险,还成全了蔓芯,你......算了,你也不小了,我自然不能一直拘着你,有什么之后也得靠你自己了。行吧!今日我也累了,歇了吧。” 翠儿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有点头退去。 画枝歇息时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没有见到绯儿? ...... “长公主,您就不能给个准信儿么?” 西北古论库尔草原,一座毫不起眼的毡包(即蒙古包)中,一坐一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个人。 说话的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坐着毫无动静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 妇人似是不经意的抬抬头,扫了男子一眼:“你来草原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男子抱手:“回和硕长公主,还有两天就满一个月了。” 妇人点头,抬头从毡包门帘向外看去,是一片青黑色的天,繁星点点,显得夜色越发的幽静:“我来此已经快二十五年了,你也不必再叫我什么长公主了,来此的时候我才十几岁,如今在这里的日子可是比在京中长了不是一点半点呢。” 男子又要抱拳说话,妇人抬手止住,盯着男子的眼睛:“你是叫做尹玉瑾吧?” 男子也就是尹玉瑾闻言点点头,不明白为何和硕长公主会再次问起自己的身份。 见尹玉瑾颔首,妇人道:“叫我阿尼娅吧!我在这里的名字,我很喜欢。”接着长公主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但不过片刻,她就回神说道:“其实当年父皇也是和我隐隐的提了提,我知道的都已经和你说了,若不是看你是尹府的人,我也不会说的。” 尹玉瑾无奈,这个长公主完全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啊!只是他也不能真的将其如何了,心中憋闷。 起先,长公主一听说自己姓尹便同意见自己,随着自己提出单独见面的时候,本是准备了很多说辞,不料她也很容易就答应了,当自己问到那个东西的时候,长公主也表现的很是合作,如今却告诉自己那东西不知是人是物,这个答案完全就是在打发他啊。 他尹玉瑾就不相信,和硕长公主对于天谕真的是知之甚少的,就这么一点内容还是赶马似的一点一点被问了出来:“那好吧!阿尼娅公主,您就不能再给些提示吗?比如那个东西究竟是人、还是物?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出现的地点又是什么地方?” “咦?我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那个东西已经出现了,地点就是你们尹府啊!若是作为主人的你都没有发现,我如何知道呢?” 尹玉瑾被其反将一军,心里也不急了,还有几天就是岚国君主的诞辰,庆祝后便是回京的时候,得了这个有了等于没有消息,他很是无奈,只有又好言相劝之:“公主莫不是许久没有提及此事,所以有些忘却了,咱不急,您再想想如何?晚辈明日再来。” 长公主抬手:“不必来了,再来就该让陛下起疑心了。莫要忘了,我只是曾经的和硕长公主,如今的我是岚国妃子,已经是岚国人了,你说我该帮着哪边?” 长公主言毕周身似是兴起某种气势,让尹玉瑾不能反驳。 尹玉瑾自然知道如此频繁的来找昔日的卞朝公主,终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现下被其问了一个如此敏感的问题,却是刺入了尹玉瑾心中的那份柔软。总不能逼着长公主叛国吧――正如她所说,她已经不是大卞朝的人了。 尹玉珂终于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行礼道:“晚辈多有打扰,望公主见谅,既然如此,晚辈也就不再多留了,祝公主好梦。” 说罢便出了毡包。 长公主见人离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往事如昔,真想一直事不关己,不过不能实现啊。 天谕中的东西与她何干?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被自己国家背叛和利用了的女人。 女人没有男人的雄心,亦没有男人的野心。虽然雄心也好、野心也罢,总是建立在为了自己的老百姓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的谎言上,不过只要为君为王者愿意说,作为民众者愿意听,那么于她而言,又为什么要自我为难地忧国忧民呢? 况且她忧的应该是哪一国,又该是哪一民呢?四五十岁的人了,如何还能像花季少女般怀有诸多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呢? ------------ 九十三、绯儿,拓跋请谅 尹玉瑾出了毡包,口中哈出一口白气,迎上来的不仅有诚东,还有胡暌离。 诚东上前为他披上裘狐,草原的夜即使是在夏季也是寒意不减的。 胡暌离见尹玉瑾骑上马朝行馆慢慢踱步而去,连忙策马跟随在右,终是忍不住问道:“如何了,公子?” 尹玉瑾知道胡暌离想问什么?不过尹玉瑾真正所关注的事并没打算让他知道,也没有打算让他参与,起先也是半真半假的和他说,见和硕长公主是为了通商密道的事。 其实这事也不算骗他,尹玉瑾确实向长公主提过,长公主也表示会在适时与拉舍汉科先锋官提上一嘴,谁让长公主的儿子――达马拉兰是拉舍汉科的上级呢。 “胡兄放心,我已经将通商的事情和长公主提过了,她表示会在意的。” 尹玉瑾没敢将话说死,凭白让自己的属下对自己失了信任。 闻言胡暌离有些失望,不过又燃起了新的期望,只要长公主答应了,就一定有音信。通商密道啊!通向强大的战斗民族予争,可以进口强壮的马匹和坚韧的兵器,想想都让人激动。 想起尹玉瑾和自己才说了这个事项的时候,胡暌离很是激动,还曾错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为一个卞朝人,尤其是一个卞朝的商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了。所以胡暌离一直很期待通商密道的建立。 但瞧着尹玉瑾的面色依旧凝重,便猜测道:“不知此事是不是真的很难?让公子也很是为难?” 尹玉瑾随即想到自己的表情泄露了他的情绪,连忙露了个笑脸:“没有,我只是在考虑其他的事。” 胡暌离不知怎的,多加了句嘴:“不知是何事?比如?” 尹玉瑾脑子一转,立即答道:“比如,名叫碧玺的丫头该如何处置。” 胡暌离面上一红,这一不小心就问到公子的家事了,着实不该,马上拱拱手,表示不再过问。 尹玉瑾见胡暌离难得的露出窘样,心下一乐,随后一燥,这个名为碧玺的丫头是拓跋芊芊假借照顾之名塞给自己的,而且沈宓还默许了,让他有些烦恼,这可是个烫手的角色,是该想想如何将这个女子打发了。 随即又想到了画枝,也不知道她的禁足有没有撤了,也不知道儿子们和女儿有没有好好的。 尹玉瑾嘘出一口白气,心下也跟着叹息,原是想家了。 一清早,天刚刚泛起青白之色,画枝便醒了过来。 昨日虽是很累,但是一想到尹玉珂的嘱托,便也睡的不甚踏实,梦境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一会儿是和尹玉瑾相处的温馨场面,一会儿又成了拓跋芊芊迫害自己女儿的场面,故而鸟儿刚刚一鸣,她就醒了。 早早的去了次皓院,向沈宓见礼,沈宓似是恢复了之前的态度,画枝心下松了松。 回墨院后,进来伺候画枝换衣的是没见了一天的绯儿,回了自己的小院,自然要穿的随意舒适些,头发也要以舒适为宜,故而画枝已经习惯每日换衣焕发了。 小丫头脸色不如之前的红润,眼下也有青黑之色,神情也很是疲惫,不知是怎么了。 画枝暗自皱眉:“绯儿,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绯儿手上利落的为画枝梳起发髻,嘴下道:“谢姨娘关心,奴婢没事,可能是被翠儿闹的,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皇宫如何的好,让奴婢也跟着心痒痒,想去看看。” 画枝笑道:“你自己就是小丫头,还如此叫翠儿,也不怕闪了舌头。” 绯儿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颜色:“姨娘莫要笑话奴婢了。” 画枝瞧着镜中的自己,以及身后的绯儿:“好,我不说了,免得你羞得没处躲。” 绯儿没有答话,从镜中和画枝对视一眼,便又继续弄起手上的活计。 画枝见一个堕马髻已经成型,放上一个朱钗就好了,忍不住问道:“绯儿,你刚刚说心痒痒的,是也想去宫中吧?” 绯儿没有抬头,收拾着首饰盒子:“是想去,去看看。” “想留下吗?” 绯儿顿了顿手,随即答道:“不想,去看看就好了。” “为什么?” “其实也不为什么?按着翠儿的说法,宫中还不如府中清静,就像喜欢一个事物了,若是远远的看着,说不定能一直喜欢着,若是走近了,看见了让自己不喜欢的因素,不仅失了当初的那份喜欢,而且......而且也失了对其他事物的喜欢的能力。” 画枝听着有理,不住的点头,想通了,不仅觉着这个小丫头与以往的不同,平日里,她是不会有这么多话的:“原来,我还不知,我们的绯儿居然是个学者。” 绯儿不依:“姨娘您又笑话奴婢。”言毕摸摸自己的脸,有些烫:“好了,姨娘您就等着翠儿为您送上早膳吧。奴婢先去小小姐那里看看。” 见绯儿作势要走,画枝连忙留人道:“慢着,昨儿个回来也晚了,遂没有叫你,所以想问问,昨天院中可好?” 绯儿感觉脸上的温度迅速退去,隐隐地透出一股怒气,见画枝看着自己,连忙答道:“都挺好的。” 画枝有些怀疑:“是吗?”见绯儿肯定的点头,决定等再问问其他人便是了:“对了,近来都没有看见节嬷嬷,不知可是回祖宅那边去了。” 绯儿脸色明显一白,点头顺势说道:“像是......像是回去了吧。” 画枝只知绯儿肯定有事瞒着她,但是她不打算逼她现在就说出来,以后还是会有机会的,于是摆摆手,绯儿见状便退了下去。 翠儿依然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的进来:“画姐姐今日是莲子羹,您快尝尝,趁热。” 画枝接过,见有一大盅:“你可用过早膳了?” 翠儿点头,不过眼睛却还盯着画枝手里的汤羹:“吃过了。” 画枝见其表情,如何不懂:“反正很多,若是你的早膳用的不多,不如陪我再用些吧。” 翠儿欣喜:“谢画姐姐,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坐了下来打算和画枝一起吃。 墨院该是尹府较没规矩的一个院子,做下人的都很感念自己得了一个好主子。 食不言寝不语,用餐时画枝不禁想要打破这个规矩,本想让翠儿去打听打听昨日墨院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迎来了一个她很是不想见、不想应对的人――拓跋芊芊。 “妹妹可是怪姐姐来的早了?” 画枝扯扯嘴角,若是以前还能应付着,如今已经可以肯定是眼前此人让自己失了女儿,面上是怎么也绷不住了,但还是得笑着:“怎会,不知姐姐有什么事?” 拓跋芊芊笑:“也没什么?这不是之前咱们因为禁足的事有些误会,所以我就想过来,说说开也就好了,也是想请妹妹原谅的意思。” ------------ 九十四、着手,疑虑不减 画枝心下恶心,面上努力控制让自己尽量不要显露出来:“姐姐言重了,婢妾不会生气的,奴婢可以理解姐姐当时的心境,当时婢妾也是很难接受呢。” 拓跋芊芊笑起来,太过绚烂,太过快速,就如同练习了多次一样:“得了妹妹这话,我心中就放心了。” 眼睛一转,扫视屋中的陈列:“如今咱们都已经解了禁,不若禀了姐姐一起出府逛逛吧。错过了荷言节,我很遗憾呢?本来今年我也是想向送子娘娘求一个恩典的。” 画枝有些怒,就你这样的蛇蝎心肠,送子娘娘也断不会为你祈福送子的,你去与不去没有丁点的差别,不,差别还是有的,你若去了,只有玷污了那个神圣的地方。 画枝不想与拓跋芊芊纠缠下去,只想着赶紧将人打发了:“婢妾也很是遗憾呢?不过出府还是算了吧!如今瑾哥哥不在府内,就我们做妇人的单个出府,又没什么名义的,总归不是太好。”况且我还要留意府中不寻常之物或是之人。 拓跋芊芊不着痕迹的蹙眉,很快松开:“也好,你说的有理,等瑾哥哥回来了再说吧。行了,你先歇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画枝点头,目送这个“仇人”出屋,双手捏的紧紧的:我会找到证据的,是你让我和大少爷失了女儿的。 可惜拓跋芊芊没有回头的习惯,不然瞧见此时画枝的眼神,也就断不会有后续的安排了。只能叹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翠儿站在画枝的身后,故而并没有看见画枝的表情,只见自家主子盯着已离去的拓跋芊芊不挪地方,心下奇怪:“画姐姐,您快来喝莲子羹吧。” 画枝听了翠儿的话,收敛心神,转身露了一个笑脸:“一起用吧。” 善后,画枝如往常一般前去照看尹墨年和尹菲絮,两个小孩身子骨渐好,画枝心里也甚是安慰。 见绯儿也在,心中想着一会儿后定要和这个小丫头好好聊聊。 “卉娘,安嫂,小小姐和大公子的衣物可够用?” “回姨娘的话,都够用的。” 安嫂抱着尹菲絮也跟着一边点着头。 画枝点头,逗弄幼儿:“够用就好,不过还是要多备着些才是,小孩子长得快。” 卉娘、安嫂同时点头应是。 “娘!” 画枝看着伸手要自己抱的尹墨年,被他一声声“娘”唤的心中高兴不已。 不免生出了时光飞逝、岁月如梭的感慨。 “来让娘看看,墨儿可乖?” 尹墨年点着小脑袋:“乖。” 画枝被其可爱的样子逗乐,连连亲了一口。 却没料到小孩子不高兴了,用小嫩手推拒画枝的亲*热举动,画枝只有问道:“怎么了?墨儿都不让娘香香了吗?” 尹墨年控诉的看着画枝:“娘,坏。” “娘怎么坏了?” “没来。” 画枝没有理解尹墨年的思维逻辑,只有问道:“什么没来?” 卉娘在一旁解释道:“姨娘,大公子是在说您昨日没有去看他,所以有些不高兴了。” 画枝转头看向卉娘:“是吗?”心中却好笑不已,尹墨年不就正是画枝心中最是柔软的地方吗。 见卉娘点头,画枝对着尹墨年哄到:“是娘不好,以后不去看墨儿定会提前和墨儿说,如此可好?” 小孩乖巧地点头,并且吻了画枝的脸颊。 画枝感受着脸上的湿意,这就是自己想要舍命守候的啊! 随即想到尹玉珂的话,自己如今已经和尹府捆绑了,尹府兴,她才能有好的日子,而她的儿子和女儿也同样如此。 陪着两个小孩玩闹了一阵,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午时,一大家子一同用过饭后,画枝便打算回屋午休,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 “翠儿,你去小厨一趟,就说我晚上想吃醉虾,六七月的虾子最是鲜美了。” 翠儿得令离去。 成功支走翠儿,画枝转向绯儿,似是不经意的问道:“绯儿,进来府中可有什么传言啊?比如何人得了什么好玩意,亦或者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按说这个问题应该问翠儿的,盖因这个小丫头平日里很是热衷于府中丫鬟间的八卦闲聊,如此也好入手得知天谕中的东西是否已经现世了,不过,画枝皱眉,翠儿的表现太过高调,太过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不如问绯儿来的稳妥些。 而且翠儿近来总让她有种不甚安定的感觉,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再者,翠儿没少和绯儿唠叨府中之事,谁人养的猫又抓了水榭里肥鲤鱼;李氏又让人加了什么菜式;沈宓又为尹秦苍准备了什么样的衣物......就差说出哪个人吃了几粒米饭了,所以问绯儿也是一样的,而且绯儿还可以为她略去一些无用的消息。 画枝以前作为尹玉珂的贴身大丫头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但是如今做了半个主子,却越发的感到这该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力量。 瞧着绯儿迅速涨红的脸,画枝心下奇怪,不知她是气的还是羞的。 “怎么了?绯儿?若是不知道也没关系的,我也就是随意问问。” 怎知绯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让画枝吃了一惊:“请姨娘相信奴婢,奴婢没有什么对大公子和小小姐不利的想法,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画枝连忙去扶绯儿,谁知小丫头躲开,画枝只有奇道:“这是从何说起啊?” “姨娘没有听到传言吗?” 画枝越发奇怪了,绯儿的如此做派难道跟那个所谓的“传言”有关吗? “你莫要着急,我确实没有听到什么传言,有什么你起来再说。” 本想打听天谕之物,然后再和绯儿聊聊她的心事,不想略过了第一步,直接到了第二步了。 绯儿摇摇头,仍旧跪着:“府中的丫头都在私下说,说奴婢是个害人精,明明您是有福的人,生了大公子,还被大少爷信任让带着小小姐,却因为奴婢的关系接二连三被罚禁足。更有甚者还说您原是好心的人,如今却在奴婢的教唆下变的斤斤计较、事事过问,而且......” 绯儿咬咬嘴皮,接下来的话不知如何启齿。 画枝想着胡云陷害的那一次,绯儿无缘无故的替她“认罪”。虽然后来证实也是胡云搞的鬼,但为什么偏偏是绯儿呢? 还有上次库房失窃事件,绯儿表现也未免太过镇静了,似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一样,如今又这样说,不可谓不怪。 画枝甩开心中猜疑,尹玉珂和胡云分别让她注意、小心身边的人,都开始让她疑神疑鬼的了,如此多疑下去可不好,看看,如今已经有人说自己斤斤计较了。 想着,画枝不免心下叹息。 ------------ 九十五、寻觅,水中著盐 画枝见绯儿没有开口,便主动张口问道:“而且什么?” 绯儿飞快的抬头看了画枝一眼,似是害怕,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而且,也有人说姨娘是个心术不正的,让奴婢勾引大少爷身边的诚东,奴婢真的没有,也知道姨娘是个心善的。只是诚东曾经很是照顾奴婢,所以奴婢只是敬他为兄长,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画枝心想,自己平日里也太不关心自己的身边人了,这小丫头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生怕她会不再信任她――失去主子信任的奴仆后果都不会怎么好的。 再则,于她们这些闺房丫头而言,偷偷思慕主家少爷,或是其身边的小厮,若让人知道了,都是不可原谅的,有些时候严重了还会将这些不守规矩的小丫头浸猪笼。画枝瞬间明白了绯儿究竟在担心什么。 不过,画枝刹那间想到了节嬷嬷,自从节嬷嬷被尹玉瑾派来她这个院子,一直就处于一个管家的地位,此刻不仅离开了不与她说一声,而且由她一手带起来的绯儿也不和她说一声,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画枝醒醒神,再次告诫自己莫要如此多疑。 于是便安慰绯儿道:“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绯儿莫要自己吓自己,我一贯是信你的。” 绯儿有些感动,对画枝的信任很是感谢,感谢上天让自己遇上了这么好的主子。 画枝见小丫头乖巧的点头,心中稍安,伸手为其擦擦泪:“好了,以后这些无聊的事情就当它没有发生就好了,快和我说说最近府中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有?” 绯儿吸了吸鼻子,见画枝转换话题,便又恢复了那个严谨的小丫头做派,仔细回想最近府中发生的事情,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似是没有什么发现。 自从母亲病了,父亲为了挣钱而伤了身子,自己又被心中那些不省心的丫鬟们编排,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留意府中其他的情况。当时自己因为画主子禁足的关系,根本没办法出府看顾爹娘,如今好不容易画主子终于解禁,节嬷嬷又不告而别...... 绯儿心中很乱,思维毫无逻辑,东想想西想想,终于还是想到了节嬷嬷和二少爷的对话上。 记得,那是一个阴天,天气闷热,绯儿去了院里培土所用花房,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二少爷尹玉琮和节嬷嬷在谈论些什么?因为离的较远,听的不甚真切,似是什么“拜托了”、“此物很是珍贵难寻”、“这是伤天害理的事”倒是听见了,只是不能连贯起来。 事后第二天节嬷嬷便匆匆回尹家祖宅了,甚至没有和画主子说一声,绯儿根据自己听见的只言片语勉强一拼凑,越发觉着二少爷拜托节嬷嬷去办的不是什么好事,心中也很是惊讶。 绯儿此时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将二少爷和节嬷嬷的谈话告知画枝,自然了,自己爹娘的事情是不能告诉画主子,免得多添烦恼。 虽然画枝没有什么表示,但是绯儿还是敏感的察觉出画枝从皇宫归来后细微变化,那种淡淡的愁思,不是能藏得住的。 绯儿摇摇头,想将脑中的杂思甩走,但是显然画枝误会了绯儿的动作,以为是她不知道府中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于是拍拍绯儿的肩膀:“行了,想不出就不要想了,等翠儿归来,就去午休吧。” 绯儿张了张嘴,还是没将嘴边的话说出来,一来她并没有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明白,二来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会和画主子有所关联,三来画主子问的是有趣的事情,而这明显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吞了原来的话,绯儿只有答道:“知道了,让奴婢伺候姨娘好生歇着。等到翠儿奴婢就去午休。” 画枝顺势点头,心里满是尹玉珂吩咐事情,如今连着手去办都这般困难。自然而然的错过了绯儿欲言又止的模样。 午休自是不提。 绯儿从画枝的屋子中出来,正碰上归来的翠儿,连忙拦住:“姨娘已经睡下了,你也去歇会儿,等姨娘醒了再来吧。” 翠儿口称:“知道了。” 刚要离去,又被绯儿拉住:“翠儿,你等等。” “怎么了?” “你......”绯儿想着直接进入主题有些唐突,于是迂回道:“你今天怎么去了怎么久?” 翠儿闻言脸一沉:“哎,别说了,真是气死我了。我到小厨去说画姐姐想要吃醉虾,那个厨娘直接就用鼻孔看我,一句没有就将我打发了,你是气不气人。” “是挺气人的。那么,结果呢?” 翠儿叹气一声:“结果我就去府中的大厨房去了,拜托那里的大厨做一份咯。” 绯儿笑:“有不就好了。” “好什么啊!说是今日所有的虾子都让夫人吩咐让做虾饼了,要想吃就得明日起早。” 绯儿宽慰道:“没事,姨娘也不急着吃,待会儿和她一说,明天吃也是一样的。” 翠儿也知道画枝不会多有怪罪,不过因为厨娘的态度,不仅害她多跑一趟,而且还被拓跋姨娘的贴身丫鬟碧游笑话。 也怪自己孤陋寡闻,本以为龙虾也是虾,也可以用来做醉虾的,如此和大厨一说,大厨还没开口,就被同时在场的碧游笑话了一通,真晦气。哎! “嗯,知道了,我也去歇会儿,昨日进宫,搞得我晚上也是兴奋不已,现在倒是困了。”说着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绯儿见翠儿又作势要走,连忙拉了拉她:“等等,我,那个,觉着有些无聊呢?你和我说说府中趣事吧。” 翠儿点头:“嗯嗯,一边走一边说呗,其实最近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嗯,让我想想,二少爷的猫将一块碧玉吞如腹中,然后居然又找了回来,而且那猫还没有受任何伤害,这个应该算一件好玩的。还有就是......” 随着二人的走远,二人交谈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午后,翠儿和画枝交代了没有醉虾之事,但却没有抱怨,画枝心思不在此处,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画枝终是没有向翠儿询问府中的事,寻物之事可谓毫无头绪,这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画枝看来长的不像话,这大概就是日子难熬的意思吧。 看来明日该加紧办了。 深夜,尹府南端。 一个衣着整洁的、发饰一丝不苟的男子端坐在桃树下。 突然一个黑影晃到此男子面前,然后跪下。 男子问道:“如何?” “回禀三爷,一切都在计划中。” “她可知道了?” “皇宫之行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被称作三爷的男子闻言,面带得意之色:“继续。” “是。”来者言简意赅,领命后又退去。 风动,只见桃树下哪里还有男子的影子。 ------------ 九十六、着手、宫中来人 第二天一早,宫中来人的消息传得整个尹府的人都知道了,想瞧热闹的人不少,但是真正敢上去围观的人却没有几个。 来人直奔画枝的墨院,由着一个尖声尖气的太监介绍来人的缘由,原来尹玉珂曾经承诺要将宫中看皇子、皇女极好的杨太医推荐给画枝,让杨太医为小小姐诊治诊治,如今是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这杨太医来的晚了一天,原是尹玉珂由于忙刑涛和蔓芯的事情而耽搁了,不过终归还是来了。 画枝对于杨太医的到来面上自是恭敬无比,伺候着他来为尹菲絮诊治,内心却在猜测尹玉珂的真正用意。 杨太医原名杨影,是个潇洒的名字,为人看着也是一个潇洒的人。年纪不大,医术却很是了得,据说是因为皇后为其幼子从坊间寻来的。杨影身为寒士,也很有寒士的气节,当即和皇后说,让我入宫也可,我只看小孩的病,其他人的就莫要让我多费心神了。 皇后听了也不怒,当即允诺,所谓“术业有专攻”,杨影的这番表示正好如了她的心意,以后皇子、皇女自然就由其看顾起来了。 如今让其出宫为尹菲絮看病,真可谓给了画枝天大的面子,而着面子的上头,自然是尹玉珂在撑着,可见“孕妇最大”――不仅在普通人家,就是在皇城内也是作得数的。 画枝见杨太医将把脉的手收回,恭敬的问道:“辛苦杨太医了,不知小女的病如何了?” 杨影没有立即回答,眼睛微眯,似是看着画枝,又似是透过画枝看着其他某处,众人都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这种事情是不能催促的,片刻后,杨影抬头,很是认真的看了画枝一眼,起身做撒手状:“既然已有高明的医师诊疗,还唤我来作甚?不来也罢。” 说着抬腿就要走,半分客气都欠奉。 画枝心中感叹有才学之士莫不是都这般牛气? 不等人出这屋子,瞧着前来陪同的人:李氏身边的李嬷嬷、沈宓,还有朱熙,都是面上微僵,似是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常理,即使那人不愿意医治,客套话免不了应该说上两句的,这番作为不是让人以为小孩儿是得了绝症,再无可医,可是听他的话又不是这个意思,于是画枝只有强行上前拦住了杨影的步伐,将将立于门槛之中。 “杨太医,婢妾失礼,还请您慢行一步。” 杨影不耐烦的看着画枝,只答了一字:“说。” 画枝被其噎到,不过又一想好歹人家还回了一句话,于是躬身道:“不知杨太医刚刚所言是否表明菲絮身体并无大碍?” “是。”铿锵有力,随后又迅速加了句:“也不是。” 画枝疑惑了,呆呆的看着他,不知他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杨影瞧着画枝呆愣的样子,自己也愣住了,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不是贪婪的,就是含有恨意的恳求,这般愣怔的样子倒真没有见过。 沈宓最先回神,瞧画枝与杨影一个不让,一个欲走,害怕画枝失了分寸,上前几步,站在杨影的后侧部:“还请杨太医见谅,原谅画枝为了女儿有些急躁,还望杨太医不吝赐教。”说着还欠身行礼了。 画枝见了似是也回过神来,也行礼道:“望杨太医见谅。” 杨影回神,转头看看沈宓,又回头看看画枝,出人意料的问道:“这是你的女儿?” 画枝又是一呆,这杨太医都是在关注些什么啊!下意识回道:“是。”然后涣然认识到自己答错了,又接着补充道:“也不是。” 杨影眼睛一亮、心下一乐,嘿嘿!这个女子有趣。却是误会了画枝学她的回答。 沈宓见杨太医面无表情,猜他可能懊恼,于是补充道:“菲絮自出生就是画枝看顾着的,所以虽不是亲生的却有着亲生的感情。” 杨影面色一松,用歹毒的方法让小孩生下来,然后不顾不问的,连后续工作都不做,这样一说画枝不是生母倒也无错,而且小孩也养的不错。 沉吟一声:“原来如此。”紧接着又龇牙一笑道:“你叫画枝?哪个画,哪个枝?” 画枝对其不正经的问话弄的脸上燥红,瞪了其一眼,转身回房了。 沈宓也被弄的很是奇怪,侧侧身子让画枝进来。 画枝心中狠狠的想着:脾气如此古怪,还不如不让他看我的菲絮了。他要走便让他走好了,刚刚拦他作甚,真是自作自受,没事找气受。 沈宓还没有回神,只当杨太医执意要走,便是不太好再阻拦了,不曾想,杨太医转身随着画枝的脚步又走进屋来。口中还说着:“你别走啊!我好好看看,这总行了吧?” 画枝是关心孩子的,闻言只有让步:“有请,劳驾了。” 杨影没自觉的耸耸肩,又坐回原来的位子。 画枝眼神示意,让安嫂将尹菲絮抱到杨影的面前,让其为尹菲絮再次诊脉。 杨影似模似样的摸着脉,眼睛却溜转的看向画枝。 李嬷嬷不发一言看着,她今天入这个墨院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带杨影诊治的结果回禀李氏,如今杨影肯再次看病,也算好事,不然都不知道如何交差了,免不了到时候要被说上几句的。此刻倒是眼睛一闭,一心只等结果了。 朱熙颇为玩味的来回看着杨影和画枝,觉着这两人间的互动很是有趣,说不定会是一个好的契机。想着还看了沈宓一眼,只见其微蹙着弯眉,可谓不满之色溢于言表啊!于是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画枝忍不住再次问道:“如何了?”语气失了刚刚的恭敬。 杨影笑:“只要你不是她的生母,我就好好给这个孩子看。”又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想问这是何意,但一想到尹菲絮的生母是胡姨娘,在座能问且有资格问的人都没有开口,旁的人却是不好开口了。 杨影见画枝又生不满之意,连忙说道:“孩子是带了胎毒的,而且是人为的,不过这一出生养的甚好,能早早查出胎毒,也算这个孩子的造化了。” 画枝一听和尤大夫的说辞大同小异,心下信了几分,便期盼的看着杨影,想听听他接下来要如何治疗。 不想,杨影却道:“你是叫做画枝,是吧?” 画枝无奈,虽已经嫁作妇人,但被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追问闺名,自然生气,怒道:“杨太医,不知菲絮该如何治疗?” 杨影讪讪的摸摸鼻子,以前老师就说过他,太过随性,终究是要出问题的,叹口气:“以前,你们应该给她看过大夫吧。他的方法与我所想甚合,若是有机会见见他,说不定能有更好的方法。” 画枝松了口气,见他没有执着自己的名字,便对着翠儿吩咐道:“快去请尤大夫。” 翠儿答了句:“是!”便匆匆向外跑去。 ------------ 九十七、成友,可堪担当 尤大夫来的很快,见又是一屋子的人等着他,有些不适应,但见画枝安心的坐在一旁,心下一松,这个小姑娘总是能染上一些事情,看来此次不是了。 画枝笑着站起来,迎了上去:“尤大夫,今日真是麻烦您了,还烦您走着一遭。” 尤大夫冲着沈宓、朱熙等人点头见礼,眼神回过来看着画枝,充满疼惜之色:“不客气,不客气,可是大公子或是小小姐又有什么事了?” 画枝有些为难的看了杨影一眼,不知道怎么解释今日的情况,想了想道:“尤大夫,这是宫中御医杨影杨太医,我家二小姐入宫后听说菲絮身体不甚安康,心中着急,便央了杨太医来为小女诊治,杨太医感念您的医术,故而想见见您,也是为了小女的病情。” 画枝的话说的很有技巧,首先申明这个杨太医是宫中的“高人”,自己也是依靠尹玉珂才能央求得来的,其次又说这个厉害的杨太医认为您的医术很是了得,所以想见见您,最后才表露她自己的真实意念――还是为了尹菲絮的病情。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画枝一开始就将杨影的地位放的很高,然后又不轻不重的拍了尤大夫一记马屁,同时又警告二人,不论如何还是病人的事最大,所以不论你们两人看对方如何不顺眼也莫要在尹府显露出来。 两个人虽然醉心医术,不过也都不是笨的,画枝的话里究竟有几个意思,自然是难不倒两人。 于是杨太医也好,尤大夫也好,同时执起手来,互道:“久仰高名。”天知道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至于之前究竟有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沈宓见画枝将气氛处理的不紧不慢,不热闹也不冷清,既不冷落杨太医也不怠慢尤大夫,端的是好手段。只是不知道画枝这个手段是否只是用于接人待物上,还是私底下也有所狩猎。心下有些担忧。 朱熙来回查看三人间的互动,心底的小算盘也打的劈啪作响。 言归正传,此情此景也是有趣,古稀之人和而立未满之人互相吹捧对方,而其内容恰好可能是自己最擅长的部分,能不有趣么? 见二人终于有了停息的意思,画枝笑道:“两位一见如故,倒让婢妾惊喜,不知小女的病情是否也能让婢妾惊喜?” 杨影闻言,拱手相让:“尤大夫有请,刚刚在下已经为小小姐诊过脉了。” 尤大夫回礼:“有劳。”说罢坐于杨影身旁,手已经搭上了尹菲絮的纤细的手腕子。 片刻,摸须叹道:“小孩子就是有许多的创造性,原是麻烦的事情,如今倒是理出头绪来了。” 画枝听着尤大夫隐隐有自夸之意,不仅不在意,反而很是欣喜,这就证明尹菲絮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杨影听在耳里,又理解成他在挑衅,于是便淡笑道:“这胎毒之症确实难弄,更何况是直接作用于母体之上,然后才侵入胎儿体内,如今有这番境地已然不错了。” 杨影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一来表示自己不是毛头小儿,你尤大夫即使将近古稀之年,也是不能把我小觑了,二来明着是说你尤大夫的医术还算不错,实则也就是不错而已。 又将挑衅悄悄的递了过去。 尤大夫眉尖一挑,呦,小娃子,我行医的时候,你娘会不会走路都还难说呢?小子竟敢如此狂妄。好战之心油然而生。 画枝似也闻出了一股火药味,不过一切都建立在为了尹菲絮的身体上,故而她也乐见其成。若是二人就此比拼一番,也端的是一件好事。 “行,杨小子,你倒说说看,我的药什么地方用的好了?”尤大夫也不客气,尹菲絮一直是他作为主治大夫,如今被人掺和一脚,虽说不至于小气的埋汰对方,但该有的试探也是一分都不会少,这就是人的心理。 杨太医挥挥衣袖,负手而立:“唯固本培元。”说完眼睛直视尤大夫,眼中不见一丝得色,倒是真心的求证。 尤大夫见人家也不躲藏,说些有的没的,哈哈一笑:“然也。然后呢?” 此刻的杨影才稍稍露出一丝得意,随即又将神色收起,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冬虫夏草?” 尤大夫点头。 杨影又道:“重楼?” 尤大夫又点头。 杨影神色依然凝重,犹豫许久才道:“沙地蝎子?” 尤大夫没有点头,沉吟片刻,随即眼睛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沙地蝎子――别的作用没有,以毒攻毒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尤其是攻此胎中热毒。 当即又想到小孩子还太过稚嫩,如何受到了这般折腾,然后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杨影瞧他露出笑脸,显然不是同意的赞扬之意,但也绝非不赞成的鄙视之意。自己这么一寻思,也就想通了,拱手道:“还请赐教。” 尤大夫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捋着胡须,慢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三七。” 杨影一拍巴掌,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受教了。”话音刚落原是作了一个揖。 尤大夫连忙起身,只受了半礼,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心中生出了心心相惜之感,难得现在的年轻人还能这么细心的研究医理的。 杨影也笑,自己得了别人的秘方,如何还能不笑呢。 怎料尤大夫接着道:“哈哈,还有一味药引子,是老夫也没有想到的。” “是何?” 尤大夫却摆其谱来,转头一看,见屋子中的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愣了愣,摇头道:“绿豆汤。” 杨影一愣,绿豆?好好的寻思寻思,原来如此:“哈哈,甚妙,甚妙。绿豆引症,田七解毒,重楼祛肿,冬虫夏草温养,甚妙啊。” 尤大夫接着道:“这还要归功于画丫,厄,姨娘啊。”差点就直接叫成画丫头了。 画枝奇道:“干婢妾何事?” 话刚出口,一拍脑袋,是啊!是自己让人做了绿豆汤,才引出了小菲絮的病症。随即尴尬的笑笑。 尤大夫见状也不点破,只是自己好笑的摇摇头。这药理一学,思来想去还是膳食调整最为有效,也最为妥当,只可惜时间间隔实在是太久了 ,否则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 画枝感谢尤大夫给她脸面没有直接点出,再看向杨影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他奇异的看了自己一眼,不再是那副目中无人或是得意轻佻的样子,眼中露出一份尊敬。 这厢画枝心中算是安慰了,隐隐还记得,当初尤大夫为小菲絮下方子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将几味主药的作用一一罗列,与杨影所说似是并无差别,所以该说英雄所见略同么。 细细一想,尹菲絮真当真是有救了,而且此二人可堪大用。 可能用处还不止于此,画枝琢磨着。 ------------ 九十八、忘年,引为知己 剩下的事情就由杨影和尤大夫表演了,二人根据尹菲絮的具体症状开了新的方子、定了新的疗法,较之原来的也大有进步,果然是印证了老话――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多人行必互为师,技艺也定将进步。 李嬷嬷在杨影和尤大夫左右保证尹菲絮会慢慢好起来的宽慰下,施施然为主院向李氏报备去了。 沈宓和朱熙作为尹府正经的主子自然留下来将杨影送出尹府,画枝随行至墨院门口便折返回来,毕竟她的院中还有一个尤大夫。 “尤老,今日真是麻烦您了。”微欠身子,向尤大夫道谢。 尤大夫双手虚扶:“画丫头,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气么?哈哈,也是我们的缘分呐。” 画枝笑意不减,自是点头允诺。 尤大夫依然没有起身离去之意,盖因还有一套为尹菲絮按摩驱毒的方法没有传授,见画枝深以为然,自己也是感叹的说道:“今日这个,嗯,杨小子很是不错,对于医学全然不是轻佻的态度,很是严谨,甚得老夫的心思。” 画枝点头:“有志不在年高,婢妾害怕多有得罪您老呢。” “哈哈,小丫头,你莫要拐着弯骂老夫为老不尊,这杨兄弟老夫是结交下了,不论其为人品性,只是他的医术就值老夫高看他一眼。” 翠儿在一旁插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忘年交?” 尤大夫一摸脑袋:“哈哈,正是。” 画枝瞪了翠儿一眼,颇为责怪其不懂规矩的意思,不过见尤大夫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便也没有出言教训。 片刻后,绯儿带着几个抬着药浴的粗使婆子进了屋子,安排妥当,便来请示画枝。 画枝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等尤大夫指教,如何通过药浴和按摩使尹菲絮体内的毒素渐渐排除,如此长大后也就可以少受拔毒之苦了。 其实此法是尤大夫和杨影共同商讨的结果,药浴的成分是杨影所提,而按摩――以刺激穴道经脉的方式让药液融入小孩体内来排除毒素,此法是尤大夫所提,双管齐下,自然事半功倍。 画枝、安嫂乃至于绯儿和翠儿都屏住呼吸,仔细看着尤大夫的动作,听着他的解说,一步步记下按摩的关键。 事毕,画枝安排两个小孩由各自的奶娘带着去休息,又打发了左右,就连绯儿和翠儿都没有留,只余画枝和尤大夫在小厅之中。 首先福身道:“恭喜尤老得一知己。” “快快请起,这是老夫的福气啊。” 画枝并未就此起身,反而顺势跪了下去:“婢妾有一事相求,还望尤老斟酌。” 画枝并未将话说死,只说“斟酌”,办不办还得看尤大夫自个儿。 其实,尤大夫在画枝单独将她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自觉。本来按着他的性子,宅院里的事情他是万万不会过问的,更何况管上一管。 只是,这画丫头着实得了他的法眼,怎么看怎么顺眼,如今她有所要求,自然不能一口就回绝了。 见人已经拜下了,也没有去扶,端坐在主座,道:“先说说。” 画枝没有刻意去观察尤大夫有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只是直接道:“婢妾前日入宫,由有孕时的主治大夫证实,当时婢妾确实吃下了些许不该吃的药物,才导致早产、女儿早夭、儿子身体难得康健。” 话音微顿,又接着道:“其实之前,婢妾也曾问过您,您也说婢妾体内余有残药,只是不能辨别了。听婢妾当时的主治大夫说,是两味药共同的作用导致的最终结果,一味寒,一味热,且还说,若是婢妾单服一味只有一死,两味一同服用药效相抵,还有活头,至于能生下墨年,更是婢妾的福气。” 说到这里,画枝抬头,直直盯着尤大夫的面容,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在此,婢妾想问问,若是别人不知道有人下了热药,而给婢妾下了寒药,两者相抵的概率有多少,反之,又有多少?” 尤大夫沉吟片刻,摸着胡子道:“画丫头,两药药性相抵,按我们医者的说法就是毒药与解药的关系,这个,这样的巧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实在太小了。” “也就是说,另一个给婢妾下药之人是想救婢妾咯?” “然也。” 画枝皱眉,暗忖道:若是要救自己何苦如此麻烦,直接将那有毒的药剂换了,不比天天按着“毒药”的药量从新下“解药”来的简单么?绕这么一圈,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想不通就先搁下,此刻画枝还有其他的问题想要尤大夫帮忙。 遂说道:“尤老,不瞒您说,今日留您还有一事相问。” 尤大夫抬手示意画枝说来。 画枝想着尹玉珂要求留意天谕中的人或物的话,以及绯儿之前和她说过尹府中的怪事,然后问道:“不知以药物的方法可有特别的寻物之法?” 其实画枝还是认为天谕中所昭示的应该是一个“物”,若为人?若为人就不是她可以干预的了,只希望不是墨年或菲絮就好。 尤大夫不明所以:“不知你是要寻何物?” 画枝犹豫,只有模糊答道:“其实婢妾也不知道是何物,就是,嗯,若是一物有区别于它物的特殊性质,不知用药可否找的出来。” “若是知道那物的具体的属性,用药也是可以的。” “但是婢妾此刻并不知道那物的具体属性,只知它很是特别,如此可有可能找得到?” 尤大夫直言不讳:“难。” 画枝有些失望,想起尹府琐事,打起精神又问道:“那么,若是一只猫吞食了一块不大的碧玉,可有害处?” “那是自然,只是不会立即致死,过程会比较缓慢。” 画枝寻思片刻:“如果不想将猫杀死,又想将碧玉拿出,那么可有方法做到。” 尤大夫点点头:“喂给那猫吃些泻药就好了。” 原来如此。 碧玉看来将来可以多多关注关注。 尤大夫见画枝神游,不知在想些什么?又不敢出言打扰,深怕打断她思路,便静静看着她。 时间似是过了许久,也似是只有一瞬间,画枝渐渐反应过来,连连向尤大夫道歉。 尤大夫将其扶起来,叹了一声,深院妇人,都有其不如意呢。不过,今日幸而得了一位友人,以后再探讨医药不会没有人陪了。想着杨影临走时说他每月可以出宫四次,到时一定回来寻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而画丫头虽然得了他的眼缘,不过,不是事事都能帮得上的,只能说尽力所为了。 画枝想了想,觉着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便将尤大夫送了出去,连声道谢。 此番一遇,寻物之事也有了些许眉目,算是一个好的开端吧。 ------------ 九十九、得玉,再难发现 送走尤大夫,画枝反身回院子,并未急急的过问猫食碧玉之事,只是索性吩咐了绯儿和翠儿,若是府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律可以来和她说,理由,自是在府中呆闷了。 一日后,清早,次皓院。 “大少奶奶,昨夜睡得可好?” 画枝尽职为沈宓布菜,沈宓本来说是一定要画枝一道将早膳用了的,画枝虽应了,一桌同食,但还是不忘自己的职责,一顿饭弄得到成了沈宓先用好,却在一旁陪食,而画枝后食。 沈宓含笑点头:“天渐热,但昨夜有风,觉着沁凉,所以睡的不错。对了,昨日送走了杨太医,我便没有去你那了,之后小菲絮如何了?”见画枝吃好,沈宓便着人将东西桌上的东西都撤了。 “由着尤大夫教着洗药浴,还有穴道经络的按摩,菲絮先是不乐意,后来该是舒服的睡着了,今日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婢妾的错觉,总觉着她身子大好了。” 沈宓表情很是安慰:“如此就好。不过,小孩子身子太过娇贵,按摩可要注意力道。” 画枝颔首:“婢妾省得。” 两人突然找不到话题,就这样静谧了片刻,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然后又同时道:“画儿。”“少奶奶。” 相视而笑,又同时道:“你/您先说。” 画枝见状加了句:“还是少奶奶先说吧。” 沈宓没再推辞:“昨日回来,听下面的丫头说了一件府中的趣事,现在想起来,便和你说说罢。” 画枝闻言做倾听状。 沈宓接着道:“说是大前日,咱们入宫后,二叔养的一只猫将他的碧玉给吞了,然后不知怎么又拉了出来,你说有不有趣?” 画枝听了心想巧了,本来自己就对此事上心,如今听沈宓提起,便直接笑道:“有趣,呵呵,这事婢妾也听底下的小丫头说了,本还不信,真是世事难料啊。对了,婢妾却是不知那玉可有损坏?” 画枝由笑转为担忧,沈宓自是信的:“没事,完好无损。” “那猫呢?” “也丝毫没有什么不好的。” 画枝挑眉:“哦?这事真是奇了,哈哈,也好。那么那玉现下如何了?” “二叔嫌弃那玉沾了猫的秽物,也就不喜了,像是就随手给了人了。” 画枝心动,如此说来,她倒有机会将那玉拿过来看看了。对了,还有那猫,一直认为天谕所谓的物就是死物,倒没有想过还有可能是活物的。 沈宓见画枝一脸的纠结,以为她是怜惜玉石,便道:“画儿,你也莫觉着有什么可惜的,那玉据说也不是上乘品质,也就一般,是二叔闲来无意中购得的,所以给了下人说来也是赏赐了。” 画枝回神:“婢妾其实晓得的,没有多想。” 作为曾经的大丫鬟,画枝心理清楚,主子们觉着不好的,于下人来说却是以前从不敢想的珍惜之物。如今自己做了半个主子,这份由于身份转换而带来的生活上的转换也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着。 画枝越发觉着以前作为奴婢的日子远离自己了,只是心中有时还是空落落的,总觉着失去了什么。 沈宓点头:“对了,你刚刚是想说什么来着?” 画枝一拍脑袋,想起了刚刚自己还有话要说:“哦,就是想和少奶奶说说,如今天气热,二公子人还小,若穿的少了,怕是会凉着,但穿多了又会出热痱子,以前婢妾就是忽略这些,让大公子生生受了这些罪,后来尤大夫来看,说是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人为小孩子沐浴之时挤一些薄荷叶的汁水,不仅可以防蚊虫,还能有效预防痱子。” 沈宓与画枝对视片刻,拉起画枝的手,轻拍了一下:“你有心了。” 画枝低头道:“没有,都是婢妾应该做的。”说着并没有将手从沈宓的手心中抽回来。 沈宓似是叹息般地说道:“哎,以前,我是指还没有做母亲之前,觉着养孩子不就是那样,每家每户都是这么养的,如今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这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始终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就像母亲所说的,可不就是心肝宝贝疙瘩么。” 画枝深有同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像是墨儿在学走路的时候,走不稳摔了,婢妾虽是心疼,可还是忍着不去扶他,应是让他自己站起来,都觉着是天人交战了。” 沈宓奇道:“为何不能扶啊?” 画枝有些不好意思:“是婢妾家乡的说法,还是婢妾的娘亲告诉婢妾的,说是小孩子虽然金贵,但是不能太娇惯,尤其是男孩,若是太由着他的性子来,以后长大了就会更加娇弱,被骄纵的不成样子。” 沈宓哈哈一笑:“然也,有理啊。” 一上午的时光就在两个初为母亲的交谈中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育儿经永远是身为母亲之间恒定不变的话题。 事后,画枝透过翠儿以其名义将那块碧玉买到手中。 翠儿和绯儿虽是对此事不解,不过见画枝好不容易提起些精气神,有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自然也就乐见其成。 画枝拿到玉的当日便仔细的查看了一遍,里里外外一丝不漏,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觉着这玉虽然成色偏暗,且翡色少、翠色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倒是形状很是喜人,成一个葫芦状,葫芦成碧色,葫口有一片叶子成翡色,取寓“福禄”,也算一个好东西。 对了,还有一个特殊之处让画枝有些讶异,就是初次接触此玉时,她的手似是被烫了一下,再摸的时候温度又回归正常,让画枝差些以为刚刚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也仅此而已。 时过境迁。 除了七月之初书蕴从宫中出来和画枝借口见上一面,画枝照实说了自己的发现,等八月到来的时候,画枝没了发现,自然也就没了交代。 书蕴知道这不是一夕一朝之事,也没责怪画枝,说了几句宽慰鼓励的话,便又回宫了。 不过八月还是送来了让人高兴的消息――尹玉瑾要回来了,多则九月上旬,少则八月底便会回来。 为此画枝才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对尹玉瑾的思念,原来平日里都被自己将思念之情压倒心底,此时才能感到这感情的深切。 ------------ 一百、议和,大漠朝歌 顶着骄阳,尹玉瑾回到了京都,先是护送着通政使朱仑朱大人入宫,向胜帝汇报此次西北之行的结果。 胜帝对于岚朝议和的态度很是满意,那岚帝小老儿也终于知道低头为何物了,想着胜帝心中嘘出一口恶气,随即大手一挥,对朱仑和尹玉瑾一通嘉奖,赐下许多珍玩。 拜别胜帝,告辞朱仑,尹玉瑾终于回了尹府。 尹府本应该变得热闹的,但是却仿佛在一夜间变得更加安静。 盖因尹玉瑾病了。 这天下百态,可寻风水,算天时、算地利,唯独这“人和”难以算得清楚,尤其是这人心,人心总是在不断变化中的,让人不易察觉,不论是他人还是自己。 所以有些事情随着尹玉瑾的病倒而停止,甚至不了了之,但是也有的事情是不能揭过的,比如...... 主皓院,尹义仁难得的进入了儿子的院子,心里有些感叹,当年这是他的院子。 “孩儿见过父亲,咳咳。” 尹义仁疾走两步,将尹玉瑾扶起:“你且好好躺着,我今日就是来看看,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尹玉瑾苦笑一声,挥挥手让左右皆尽退去,只余他们父子二人。 尹义仁自然而然的坐在尹玉瑾的卧塌之边,心里知道儿子还和老*子单独谈谈,神色由轻松变得肃穆起来。 “儿子却有几句话要和您说,让父亲见笑了。” “但讲无妨。”尹义仁心下有几分猜测,看来让尹玉瑾办的事情不是很顺利啊。 果然尹玉瑾顿了顿便道:“对于通商的密道之事孩儿幸不辱命,终于将此事办好了。” 尹义仁眉毛一扬:“哈哈,好事啊!这是。可有和胜帝单独禀报过了?” “说过了,陛下也很开心,不过这个人选却要好好斟酌斟酌了。” 尹义仁摸摸自己颚下胡须,点头颇为赞同:“确实应该如此,此事暂时不议,你和我说说......” 身为儿子知道老子想问什么事情,不过他还有一句话要说:“不急,父亲,有一事孩儿想和您汇报下。” 尹义仁颔首。 “父亲。虽然官方的热选还未找出来,不过孩儿私下找了一个信得过商人,想假借他的手将此密道维护好。”尹玉瑾话中的商人指的自然是胡暌离。 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冠冕堂皇,说白了就是你胜帝要吃肉,那么作为捕猎者的我自然也是要喝汤的。 尹义仁眼中露出精光:“合该如此,太过官方总是避免不了一些问题,如此倒避开了很多不利的关卡,想必陛下不会见怪的。只是,我儿,太子和康王也是馋肉的主,该怎么弄你要好好斟酌。” 尹玉瑾点头表示清楚了,心下很是感动,盖因夺嫡之争已经开始。虽然没有愈演愈烈,但是各方的势力总是要在面上表一个态的,尹义仁其实是在变相的告诉他,尹府究竟如何站队这个问题他尹义仁扛了,你就好好的与众人交好罢了。 尹义仁见尹玉瑾的情绪已然安定,便道:“那件事情如何了?” 尹玉瑾闻言一凛,摇摇头沉默不语。 尹义仁难得的蹙起了眉头:“和硕长公主如何说?她没有回你吗?” 尹玉瑾为难:“孩儿没有将此事办好,起先和硕长公主很是和善,几乎有问必答,就连通商之事都多亏了她的帮忙,但是每每孩儿将那事问到关键的地方,长公主就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被孩儿,咳咳,逼得无奈了,才说不愿多说。” 尹义仁暗道:老狐狸。 语毕的尹玉瑾见自家父亲陷入深思,也不敢多有打扰。 大漠天气无常,白日炎热,夜晚寒冷,没想到将他这个武将给弄的病倒了,要说这病来的也算时候,恰是已经回城的途中才初现端倪,否则他人在西北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端。 如此一想,尹玉瑾眼中闪过寒光,那个叫做碧玺的丫头居然妄想爬他的床,终是让他以病为借口送去给胡暌离打发了,还解决了一桩心事。 不过这病的也确实不是时候,许久不见自己的妻儿,却因着这病见不了他们了,不然若是过了病气,大人还好说,小孩子就难熬了。 尹义仁回神,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说道:“瑾儿,将近四十年前,大卞将将稳当,先祖皇帝曾经得过一份天谕。” 尹玉瑾见父亲神情很是严肃,便专心的听了起来:“此时孩儿知道。” 怎知尹义仁却摇头:“不,你不知道,天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众人皆知的――指卞将要替代殇越,而另一部分却被当时的当政者隐了起来,其内容是有关卞之兴衰的。为父寻访多年,终是理出了一些头绪。” 尹义仁似是回忆多年的不易,起身往外踱了几步:“卞朝初建其实造了很多血债,既然是债终究是要还的。”说着尹义仁叹息一声。 尹玉瑾在一旁也不敢大喘气,唯恐打断自己老*子的思绪。 尹义仁回身,看着尹玉瑾的眼睛道:“尹家之所以能够从殇越到卞还依然是名门望族,你可知原因?” 没等尹玉瑾回答,尹义仁接着道:“你定是想说‘审时度势’,这也没有错,但是若是天谕说,卞之兴衰在接下来的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内与我尹家有关,你如何想?” 尹玉瑾被尹义仁的话惊倒了,差些以为自己没有清醒。 尹义仁也不理会尹玉瑾的震惊,自顾自的道:“天谕中说,尹府将出一物,或是出一人,此物或是此人将会影响卞之兴衰,换言之尹府将和大卞荣辱与共。” 尹玉瑾一时间很难消化这则消息,难怪自己行事也算乖张,但是不论太子或是康王均对他赞赏有加,从不苛责,反而竭尽拉拢,还以为是因为尹府的权位,得蒙祖上余辉,如今才知道,尽是因为这个原因。 “难怪和硕长公主一开始这么合作。” 尹义仁点头:“她也是知事人之一,只是按说既然你都已经找上她了,她应该和你说明白的,却......” “却不知为何避之不谈?留有疑惑。” 尹义仁再次叹息:“可能是时候未到吧。” 尹玉瑾找不到什么理由,此时于他而言有些冲击,暂时还需要理理顺序。 爷俩儿就此事一直谈论到深夜,尹义仁才满腹心事的离去。 花苑桃树下。 “如何了?” “回禀三爷,计划受阻,线人丢失。” “何时?” “三日前。” 也就是说是尹玉瑾已经入境的时候了? “嗯,知道了,其他继续,下去吧。” 下方跪着的人见三爷并没有责怪他办事不利,得了新的吩咐,便道:“是。”言毕转身离去。 被称为三爷的男子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被你发现了么?”鹰眼一寒,里面正在酝酿新的黑色旋涡。 ------------ 一百零一、探病,玉现端倪 尹玉瑾回府已经半个月了,身子一直不见好转,胜帝大笔一挥,准病假二个月,这突如其来的假期,让病中的尹玉瑾很是可惜,却不能用它来养儿宠妻。 更莫提还有许多公事等着尹玉瑾去办了。 按说由于尹玉瑾的病,让沈宓和画枝为了小孩子都望而却步了,但是拓跋芊芊没有孩子,但是这半个月以来拓跋芊芊都没有摊入主皓院半步,这又是何缘由? “嬷嬷,你说碧玺没有跟着瑾哥哥回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祯嬷嬷也在皱眉,对于此事她也很是不解,男人哪有不爱美人金钱的?碧玺是她一直带着身边教养的丫头,本来是为了拓跋家本家某个小姐而培养的陪嫁丫头,后来她由于被耀少爷派到这里,就连碧玺也被带了过来。 本来碧玺就是拓跋芊芊的陪嫁,按说等拓跋芊芊的地位稳当了,碧玺就应该顺理成章的成为大少爷的通房,至于能不能成为妾室,就要看她的肚子知否争气,这样一来也算是拓跋芊芊的一大助力。 可惜由于拓跋芊芊的醋意,事情一直搁置着,好不容易将这位小祖宗伺候好、说通了,却又发生这等问题,碧玺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前往西北的途中让尹玉瑾不喜,或是犯了什么错? 千猜测万推敲终究不是尹玉瑾腹中的应声虫,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祯嬷嬷拉过拓跋芊芊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看着拓跋芊芊颇为消瘦的脸庞,心中也是心疼她的,这么个单纯只要爱情的姑娘。虽然会使手腕,心也够狠,可惜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份爱,只是爱哪里能成为女子一辈子的归宿,只有让自己活的更好,才是真的。 只是......祯嬷嬷在心中叹息一声,只是此时却没法将这些东西告诉她。 “小姐,要不您去见见少爷吧?” “可是若是瑾哥哥提前碧玺我又该如何说呢?” “小丫头没有跟着回来,定是让少爷恼了,如此也是她的命,若是少爷真的提到了,您就说不知道便是了。” 拓跋芊芊点点头,不过心中的担心并没有因为祯嬷嬷的一番安慰就放下了,只是不再那么堵的厉害罢了。 祯嬷嬷见拓跋芊芊有所体会,旁敲道:“小姐,还有一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拓跋芊芊抬头,见祯嬷嬷神态严肃,便也收回了自己的心绪,道:“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法,嬷嬷说就是了,芊芊会好好听着的。” 祯嬷嬷点头:“您之前的一些安排恐怕,恐怕也停一停了。” “您指哪件事?” “所有的,包括离间画姨娘和她的丫鬟所放出去的流言,以及节嬷嬷的事情。” 拓跋芊芊不解的皱起眉头:“这是为何?上次明眼人都知道我是冤枉的,却还是让我得了盗窃的骂名,我就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难道也不行吗?” 这哪里是“小小的报复一下”,这是要人命的,哎:“小姐,此事可能还是会和碧玺扯上关系。虽然人没有回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对证的,但是大少爷的心思却不是咱们可以猜的,大少爷究竟是为了什么将碧玺丢下,还是个未知的,所以您此刻不能在风口浪尖上。” 难得,拓跋芊芊乖巧的点点头:“所谓可一不可二,是这个意思吧?” “是,为难小姐了。等风头一过,您向如何还是可以如何的。” “嗯,知道了。事情便交给嬷嬷了,今日我便去看看瑾哥哥吧!总不能整天自己吓自己。” 祯嬷嬷点头称是。 主皓院。 尹玉瑾有些诧异地望着款款而来的倩影:“你怎么来了?” “怎么,大少爷不欢迎婢妾吗?” “若是你染了病气该如何是好?孩子又会如何?真是胡闹。” 来人一笑:“不碍事的,婢妾问过少奶奶了,说您再养两日也就是了,况且婢妾的身子骨一向很好,孩子又有尤大夫以及杨太医看着,自是不会有事。” “画儿,你几时能把道理说着这么条条理理的了?” 来人正是画枝,见尹玉瑾果然没有了起初的怪罪之色,坐于尹玉瑾所躺的小榻边,不理会尹玉瑾惊讶的神色,道:“大少爷,婢妾一向学东西很快的,跟了您和少奶奶如此长的时间。虽然作为妇人不能将东西全都理解消化了,但是总要有些进步不是。” 尹玉瑾看着近在咫尺的画枝,涣然做梦一般,一点画枝的鼻子:“就你调皮,哪有做娘的样子。” 画枝一皱鼻头,不满道:“可是婢妾确实是两个孩儿的娘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带来的篮子打开,端出了一个小盅。 尹玉瑾耸耸鼻子:“是何东西,闻着甚是香甜?” “还请大少爷见谅,婢妾告知大厨今日没有做您的燕窝。” 尹玉瑾闻言颇为诧异的一扬眉,从鼻子中哼出一句:“哦?”眼睛里却充满趣味。 画枝突然有些羞涩,揭开小盅的盖子:“这是婢妾熬得清粥,大少爷就‘勉为其难’的喝了吧。”说着便将便递到尹玉瑾面前。 依着老规矩,尹玉瑾并没有接过来,但是却张开了嘴。 画枝淡笑,没有言语,这般讨要吃食的模样和小墨年一模一样,喂起来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没有盐味?” “大少爷再吃吃看?” 尹玉瑾又吃了一勺:“这,这味道甚是奇特,却不好形容了。” 画枝笑道:“婢妾在熬粥的时候加入了一些折耳根。” 尹玉瑾诧异:“何物?” “老家叫做折耳根,不过也有叫做鱼腥草的。” 尹玉瑾点头:“照你这么一说,倒是吃出了一股子鱼肉的味道,只是没有什么腥味。” “少爷喜欢就好。” 二人很是温馨的用完了午后茶点,一点没有许久不见的样子,熟稔的就像每天都在一起,都是这么做的。 “画儿,你可好?” 画枝因着这句话眼眶涌起泪意,却没有真的流下眼泪,使劲眨眨眼道:“婢妾很好,墨儿、菲絮也很好。尤其是菲絮,如今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怎么,尤大夫用了什么新药?” “嗯,是用了新药,还有新的疗法。这事还多亏了二小姐,对了,二小姐怀有龙种了,此事大少爷可知道?” “嗯,知道,还在西北的时候就接到信报了。你继续。” 画枝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就差全部陷入了尹玉瑾的怀抱了:“初次听说小姐怀孕的时候,婢妾有幸随着夫人和少奶奶入了一次宫,小姐听说菲絮的身体不好,待到婢妾出宫后,就将宫中给小孩子看病最好的杨影杨太医招来府中,却不知,杨太医和尤大夫一见如故,携手为菲絮定下了新的治疗方法,此法果然有用。” “是吗?如此就好。” 突然一个物件落地的声音,引开了二人看着彼此脸上的视线。 ------------ 一百零二、葫芦,分外眼红 尹玉瑾只觉着自己看见了一个碧玉的东西落地,但究竟是何物,却不甚清楚。 画枝弯腰捡了起来,原来是假借翠儿名义从二少爷下人那买来的玉葫芦。 尹玉瑾见了,便把手伸了出去,像是要将这个玉接过来,画枝是习惯于服从于尹玉瑾要求的,想也没想就将玉递了过去。 尹玉瑾拿起来,觉着自己似是看走眼了,刚刚见画枝拿着并不是什么甚好的玉,但是此时入手不冷不冰,确实上好的暖玉。 仔细观察玉质,翡色翠色均有,通透性不佳,但是却淡淡的泛着银光,真是奇怪的搭配,按说只有极其透亮的玉才会泛出银光的。但是若是通透的玉,若想刚刚那般摔在地方,恐怕已经碎了,而这玉看着却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如此看来倒不好说这玉的价值了。 抬头瞧了画枝一眼:“以前不见你带着此玉,瞧着成色不错的样子。” 虽然淡淡一句,却让画枝惊如小鹿,尹玉瑾恰到好处的看见画枝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 画枝是有些心虚的,此玉是从二少爷处得来,为的是尹玉珂所交代的天谕中的物,而这件事情是不能和尹玉瑾说的,至少现在不能。至于要怎么编这个瞎话,此时却难住了画枝。 尹玉瑾将画枝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疑虑悄然而生。这不该是他的画儿应该有的反应,看了一眼手中的碧玉,葫芦的造型更适合老人和孩子,于是试探道:“画儿,可是为我准备的?” 其实他说想问,此玉是否是为墨儿准备的,可是开口的时候却改了。 画枝脸上一僵:“厄,若是少爷喜欢尽可以取去。” 尹玉瑾没有从画枝脸上看见不舍,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来该不是什么人送与她的,那么她刚刚为何如此紧张? 罢了,罢了:“那为夫可要好好收好了。谢谢画儿,原来为夫的病这么让你担心,巴巴的将福、禄送来给我,放心,我会好好珍惜的。”珍惜自己,也珍惜你。 说着便将玉放入了自己的袖袋。 恰在此时,此情此景被一个女声打断了:“原来妹妹也在啊。” 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拓跋芊芊,满脸含笑,眼神温柔的更似是要沁出水来。 画枝见了她。虽然心中很是不喜。除了贾饮的证词,她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拓跋芊芊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也没办法将这个情况向沈宓或是尹玉瑾说明清楚,此时只有腻味的站起来福身:“见过姐姐。” 拓跋芊芊给了画枝一个笑脸,算是回过礼了,然后直奔尹玉瑾而来:“见过瑾哥哥,瑾哥哥可有好些了?”声音很是甜腻。 尹玉瑾瞧着此刻的拓跋芊芊,不知怎地想起了碧玺这个丫头,毕竟这个丫头不就是拓跋芊芊送与自己的的么。故而心中也开始泛起腻味。 “嗯,不用多礼。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 “不用多礼”虽然和“莫要多礼”是同一个意思,但是对于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有什么习惯,拓跋芊哪能不知道呢?尹玉瑾的答话已经很清楚说明此时的他并不是很欢迎她的到来呢。 只是,拓跋芊芊扫了一眼画枝的方向,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只狐狸精呢? “谢瑾哥哥,你的身体能好起来,芊芊也就放心了。” 见尹玉瑾点头,拓跋芊芊连忙上前几步扶住画枝:“妹妹也不要多礼了,快快一同坐下吧。” 就在这个空当,画枝一错身,本能的想要避开拓跋芊芊的触碰,却不料此人脸皮忒厚,直接就着画枝让身的动作走了进去,一屁股坐下,正是刚刚画枝所坐的地方――紧挨着尹玉瑾。 而此动作在尹玉瑾的眼中却有了不同的理解,画枝不该是这般事事忍让的人,难道她真想将他推出去吗? 但又一想到。虽然平日里她的为人要求的规矩并不多,但是她自己本身始终很是严格的要求自己,在她身上可以很好的体现“礼不可废”的宗旨。如此一想,心中也不如刚刚那般来的难受了。 画枝和拓跋芊芊都是单个人进来的,并没有带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在这点上很是有默契,尹玉瑾的房中自然也没有别的人,恰好是三人独处的环境。 拓跋芊芊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这是今日早上将将送来的橙柚,性温和偏凉,对您的病有好处,瑾哥哥快尝尝甜不甜。” 食盒里放着已经剥好的柚子,晶莹透亮的样子很是诱人。 拓跋芊芊见尹玉瑾没有动,便伸手拿起想要喂尹玉瑾吃下,不料尹玉瑾不给面子,头微微一偏,将将躲了过去:“放着吧!爷的身子还不至于不能自己吃东西了。” 拓跋芊芊以为犯了尹玉瑾的忌讳,不敢多言,手一拐道,将柚子送入了自己的口中:“真甜,咦,妹妹你也动手啊。” 画枝看了尹玉瑾的动作,心中不知怎么的涌起了一股甜蜜,乍一听拓跋芊芊的声音,有些不适应的僵着身子,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微笑着点头:“谢谢姐姐,如此婢妾就不客气了。” 说着还拿起了一小块儿柚子,眼神却是瞟向了尹玉瑾,只见他的眼中也满含笑意,便相视而会心的一笑。 看来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喂尹玉瑾吃东西的。 画枝很敏感的察觉出拓跋芊芊似有事和尹玉瑾说,才吃完一块儿就道:“婢妾也来了会儿了,见大少爷没事,心中也就放心了,如今姐姐也来了,婢妾便先回去了。”福身作势要走。 拓跋芊芊假意挽留了几句,画枝看得出来拓跋芊芊的心口不一,也不和她计较,向尹玉瑾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了去,倒忘记拿她送粥来的小盅了。 尹玉瑾也没有提醒她的意思,只想看看拓跋芊芊究竟想要干什么。 果然,经过短暂的停顿,拓跋芊芊还是开口道:“瑾哥哥,呵呵,最近啊!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好玩的事,有一件甚是惊奇,我说与你听可好?就算是闷了这些天用来解解闷?” 尹玉瑾几不可闻的点点头,拓跋芊芊咽咽口水道:“就是二少爷有一只花猫,像是原来他养的老猫下的仔儿,也不知是不是太饿了,竟然将二少爷随手放于窗边的玉石吃了下去。” “刚开始呀,二少爷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将玉弄丢了,还在自我责怪,却不知,那只花猫自己跑到他的面前又将那玉拉了出来,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尹玉瑾淡淡道:“该算是那只猫儿命大。” 拓跋芊芊赞同的点点头:“是呢?据说那玉还是玉葫芦的样子。” 尹玉瑾心中一凛,葫芦?“可是带着黄边叶子的玉葫芦?” 拓跋芊芊讶异道:“呀,原来瑾哥哥已经知道了。” 尹玉瑾心道:我愿我永远不知道。画儿,莫说此事与你有关。 ------------ 一百零三、求证,心有灵犀 自以为是的说了一阵子笑,拓跋芊芊见尹玉瑾神色泱泱,似是精力已经不在她的身上,又见尹玉瑾丝毫么有提起碧玺的意思,既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那人好像从未出现过,可谓不了了之。 尹玉瑾是知道拓跋芊芊的来意的,见其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心中又挂着画枝给的玉石的事,故而没有什么谈性,虚应几句亦是极限,最终不耐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以示自己的疲劳。 拓跋芊芊见状果然不再呱噪:“原来芊芊已来多时,竟让瑾哥哥陪了我许久,真是不该,只是芊芊真的想瑾哥哥了,望瑾哥哥能好好的照顾自己。” 说罢,行礼打算离去,刚走几步,又这身回来,突然抱住尹玉瑾。 被突然入怀的拓跋芊芊一惊,尹玉瑾神色随后软化,再有什么不是,终究还是他的女人,如此想着便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拓跋芊芊的后背。 似是真的得了尹玉瑾的安慰,拓跋芊芊松手,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只又行了一个礼,便匆匆离去。 见拓跋芊芊如此作为,尹玉瑾张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罢了,小家不如大家,大家不如国家,心中的事情最后依然不会为了一丝感性而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的。 静了片刻,确认拓跋芊芊已经离去,尹玉瑾高声道:“诚东?” 诚东从门外进来,躬身道:“请公子吩咐。” “嗯,去查查此物的来历。”尹玉瑾手中的正是画枝刚刚留下的玉葫芦。 诚东恭敬的接了过去:“是。” 将要退去的时候,还是被尹玉瑾叫住:“慢着,此物该是与二弟有关,查的时候小心些,莫要让他知道了。对了,也莫要让画姨娘知道了。” 诚东点头称是,便转身退去。 这是常年以来主仆间的默契,话不用多说,诚东自然会办的妥妥帖帖的。 对此,尹玉瑾很是放心,估计再过半个时辰,此物的来龙去脉就会以书文的形式放于自己的案头了。 心中思虑其他的事情,又想到刚回来那天尹义仁和自己的谈话,物?人?与尹府有关?关系天下设计,乃至卞朝兴衰。 不论是人还是物,此时应该已经现世了,知道此事的人定都在寻找。 当然若是如此简单就能找到就不是那么精贵了,那么究竟应该如何寻呢?从何下手? 在尹玉瑾看来,天谕中所说的东西应该不会是一个物,否则天大地大,物竞天择,奇奇怪怪的物也不少,比如刚刚交给诚东的玉......等等,玉?莫非与此物有关? 恰在此刻,传来了敲门声,声音不大不小,极有规律,三顿三响,仿佛若是没有人应门,那人也会耐心的等下去的。 尹玉瑾表情一轻,哈哈,朗声道:“请进,胡兄。” 推门而入不是别人正是胡暌离。 “见过大少爷。” 尹玉瑾连忙起身,虚拖胡暌离欲行礼的身子,口中称道:“诶,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多礼么!” 岂料,胡暌离很是认真的道:“不,此次不一样,还请大少爷让胡某行了这个礼吧。” 尹玉瑾虽然不解,但看着他的神情,听着他口中不同以往的称呼,似是有几分明了,遂收回自己的手,受了胡暌离一礼。 礼成,不待胡暌离说话,尹玉瑾将人一拉,一起坐于榻前,问道:“如何了?” 胡暌离很清楚尹玉瑾所闻何事,想也未想直接答道:“幸不辱命。胡某终于将各个关卡弄清了,从京城到西北古论库尔草原的路线胡某已经敲定了,如今只差如何从草原进入予争森林的路线了。” 尹玉瑾大喜:“胡兄果然厉害,尹某佩服。” “尹兄这般说来,到让胡某无处躲藏了,这羞也会将人羞死的。若不是有尹兄鞍前马后和那个什么先锋官周旋,哪有胡某此时的作为。所以尹兄过奖之话切不可再提。” 尹玉瑾闻言大笑道:“哈哈,胡兄客气,莫要太过自谦。” 胡暌离不再言语,眼中也渐起得意之色。 所谓攻城容易守城难,尹玉瑾打下的“城池”,由他去守,由他去治理,他为此而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也当得尹玉瑾这般的赞誉。人生得此差事,幸而足已。 尹玉瑾也不再提,只道:“不知,胡兄,这路何时能全新贯通?” 胡暌离神色一收,严肃道:“恐还要一个月的样子。雨季刚过,道路都在修复中,况且,与予争做生意怎么也是头一次,所以更要慎重。” 尹玉瑾闻言起身,向胡暌离一拜,还未等胡暌离反应过来礼已经行完了。 “尹兄,这是何意?” “胡兄高节,尹某佩服,今后只能多有劳累了。” 胡暌离一脸的不赞同:“哪里,如此好事像空中落下的馅饼,正正的砸在胡某的头上,有多幸运还未可知,哪有什么劳累的说法。” 尹玉瑾暗自点头,胡暌离果然不愧书生的义气,又不乏商人的精明,通商指路指日可待。 二人交流许久,起先还说着通商的事,后来竟是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越谈尹玉瑾越是佩服胡暌离的见多识广,胡暌离也越是欣赏尹玉瑾的高风亮节。 总之一句话:宾主尽欢。 拓跋芊芊离了主皓院,心下稍稍安定,若是她猜的不错,碧玺该是真的得罪了尹玉瑾,所以才被其打发了,不过观测尹玉瑾的表情虽然对碧玺不满,但是这份不满却没有真正落在她的身上,如此来说她并没有真的失了已经的喜欢,也就是说她还有机会。 如此想着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与祯嬷嬷一合计,决定暂停对画枝等人的算计,要先重获尹玉瑾的宠才是关键,毕竟现在的她还没有孩子,一切于她均是空中楼阁。 画枝的心情却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总觉着虽然此时她看不出玉葫芦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如此就给了尹玉瑾总是不太稳当。 轻叹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竟然东走西行,都不知走到了哪里,连忙往墨院行去。 背后的绯儿忍不住道:“姨娘,咱们是要回去了吗?” 画枝笑道:“我乱转,你也不提醒我,如今我发现行错了路,自然是要回去了。” “奴婢还以为姨娘只是随意走走,待会儿还要回去的。” 画枝奇道:“回皓院?呵呵,回墨院才是正事,怎会有这样的认为?” “可是您没有拿盛放清粥的小盅啊。” 画枝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拍脑袋,果然是忘了,看来还是要回去一趟了。 只希望拓跋芊芊已经离开了,她可不想再遇上那个女人。 ------------ 一百零四、再见,有心为巧 世事难料,画枝遇不上拓跋芊芊,不代表她遇不上他人。 “画夫人,好巧,又见面了。” 画枝循声,伫立在皓院的院门口,瞧着一个青衣男子向她走来,口气熟稔,该是认识的人。 想了一会儿:“原来是胡公子,婢妾这厢有礼了。”便将身子福了下去。 “夫人请起,胡某可担当不起。” 胡暌离见画枝终是行完了礼,便也急忙跟着回了一个礼。 按说两人也就几面之缘,也没有什么交集,突然这么见了面,所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画枝感念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胡暌离守礼画枝是此间的主人,自己先行离去终究是不礼貌的。 于是一时间二人就这么僵上了。 绯儿见二人形色尴尬,连忙上前一步说道:“胡公子,奴婢有礼了,还未曾感谢您了,感谢您去年救了我家姨娘。”说着标准的行了一个谢礼。 气温有所回升,胡暌离随即摆手道:“哪里哪里,倒是若没有当初的事情,胡某这等身份却也难攀尹府的大门啊!哈哈。” 画枝闻言抿嘴而笑,这人真是有趣,明明是自己施了恩,大少爷摆了谢宴,才知此人甚是有才,如今如此自嘲的说法倒是真的宽慰了自己,也就是在变相的告诉自己,莫要会想当时的事情了,他不在意,也劝她不要介意。 如此也好。 胡暌离见画枝嘴角的笑意,知道此女果然聪颖,一点就通,拱了拱手道:“一别就是一年,不知道画夫人可好?” 画枝含笑点头:“劳您记挂,婢妾甚好。” 胡暌离负手道:“如此就好,胡某是来寻尹兄的,如今话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夫人与尹兄了,自是离去。” 这是要告辞了。 画枝后退几步,让出院门:“如此还望公子多多保重。欢迎您常来,大少爷定是盼着的。” 胡暌离心下暗笑,此女原来也是一个坦荡的人,毫不避讳,说话做事明明了了,替夫留客,虽说是客套话,但对于三步不出房门的闺中妇人,足以见其心智。 “夫人也是,胡某告辞。” 说着便走了。 画枝立于一旁,行礼相送。 绯儿见人走远,而画枝依然保持着伫立的模样,心中不解,姨娘今日怎么了?先是走错了路,如今又发起了呆。遂出声道:“姨娘,咱们进去吧。” 画枝眼神对着出路有片刻的回转停留,然后看向绯儿,口中称好,向着尹玉瑾所在的屋子走去。 此间,诚东正在向尹玉瑾汇报葫芦形状碧玉的来历。 听完后的尹玉瑾随口道:“哦?如此说来,是画姨娘向二弟的小厮手中卖到的?” “正是。” 尹玉瑾闻言神色晦暗不明,片刻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诚东不解,按说依了尹玉瑾的脾气不应该给他某些命令么?要不将玉前三代都查明了,要不将画姨娘卖玉的目的查明,如今什么都不说,真有些不习惯。 诚东刚刚离去,尹玉瑾依然还在深思中,又闻屋门被人敲响,心中不快,低声喝道:“不是说了让我静静么?” 画枝一凛,将将看胡暌离离去时。虽然其面上不显,但是神色却是轻松愉悦的,想着尹玉瑾也该如此,但是此时尹玉瑾似是出言喝斥的声音又是为何? 没法,画枝只有低声道:“婢妾画枝,多有打扰,只是不知可否让婢妾进屋取回用餐小盅?婢妾刚刚将其落下了。” 随即屏住呼吸,生怕惹恼尹玉瑾,就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尹玉瑾一听,微松开紧锁的眉头,起身走到门边。 画枝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回应,以为是因为自己刚刚有些害怕,所以声音太小以至尹玉瑾没有听见,本想再敲敲门,刚抬手,便见门开了。 微一抬头是尹玉瑾有些冷的俊颜,画枝连忙将自己的眼神收回,行礼道:“见过大少爷。” 尹玉瑾好像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出来,身子也让开了,但是画枝听得不是很真切,但看着他的动作可以猜出他的意思。 将绯儿留在门外,画枝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门,直奔软榻边的小几走去。 尹玉瑾将门一关,隔绝了绯儿欲向内望去的眼神。 取了小盅,画枝回身,见尹玉瑾就在身后,一惊,随后收拾好心绪,淡笑道:“小盅,婢妾已经取到了,还望少爷原谅婢妾,总是忘东忘西的,呵呵,如此就不多打扰少爷休息了。” 想了想,画枝还是加了一句:“还望少爷多顾虑自个儿的身子。还有,那个,就是墨儿已经会叫人了,还等您好了后去看看他。”说着并没有等尹玉瑾回答,便一福身打算离去。 不料还没有挪动步伐就被人抱了一个满怀。 抱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尹玉瑾。 画枝不明白尹玉瑾是怎么了?于是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被抱着。 尹玉瑾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情感化的表现,不过作为男子,抱就抱了,也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便也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鼻息间都是画枝身上的味道,大概是尹墨年渐渐长大,原来在画枝身上的可以闻到的奶香味已经变为了更加浓烈的桔梗味。尹玉瑾觉着自己仿佛还闻到了桔梗特有的苦涩味,然后,还有,还有阳光的感觉。 在卞朝桔梗是穷人家的枕头芯子。画枝早年家境很不好,不然也不会被卖。于她而言,对于家乡除了满山片野的野黄花,就属山后桔梗群最是让她难以忘怀。 对于一个人而言,不论他小的时候是富裕还是贫穷,长大后是艰苦还是幸福,总有一些东西存于他小小的记忆里,是潜意识留下来的选择,选择一种更让他有安全感的方式――或是人、或是物带给他这种方式。 于是画枝依然习惯用桔梗所做的枕头,而尹玉瑾也记住了她的味道。 其实此刻的尹玉瑾很想问画枝,卖下那块碧玉是为了什么?被他发现后为什么如此紧张?被他要走的时候为何又松了一口气?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他的? 终究,尹玉瑾没有问出一句话,只是一瞬的时间,尹玉瑾便将画枝放开了:“没事了,我也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画枝抱着小盅点头:“如此就不打扰少爷了。” “其实,你可以叫我夫君,或是瑾哥哥什么的。” “婢妾知道您对婢妾的爱护和好意,不过,礼不可废。婢妾告退。” ------------ 一百零五、枫叶,好个秋凉 尹玉瑾瞧着画枝离去的背影,直至门已经合上了,他的视线依然好似要穿透那扇门,直直的射向他想要去往的地方。 半晌儿,尹玉瑾轻起唇,淡淡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怎么似逃一般离去了呢? 病中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一种名叫做“脆弱”的症状,有的人重些,有的人轻些,有的人有自知之明,而有的人毫无察觉。尹玉瑾觉着自己怕也免不了俗了。 其实这不是尹玉瑾最在意的事情,他最在意还是画枝的心思。夫妻之所以是夫妻,与旁人可谓天差地别,秘密这个东西更是不应该存在的,尤其这个以男子为尊的时空之中,女子作为依附者,由男人支配、掌握――这就是礼教。 但恰恰就是这个礼教让尹玉瑾觉着画枝离他越来越远了,因为她是一个表面上极为守礼的人,而他不懂她的心思,同时,他也不同他自己对她的心思。 要将之前所制定的计划执行下去吗? ......当然,要!怎能让努力付诸东流? 九月金秋,丰收的季节。 尹玉瑾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已然可以出门访友了。除此外也好好的陪了陪自己的妻妾,所谓雨露均沾也是这个意思。 就在他的假期快到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他还没为他的小家做些什么?于是便和沈宓商议――决定举家出行。 三个小家伙由于尹菲絮和尹秦苍还太小,身子骨还没有接受大自然洗礼的能力,且此时已是深秋,去的又是山中别院,会小住几日,再带出门恐有不便,倒是尹墨年已经一岁有余,便随众人一道出行。 择了一个出行吉日,风和日丽的,尹玉瑾带着自己的妻儿出行了,目的地最终敲定为京城西边的行院――处于枫树环绕的山中府邸,温泉恐怕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吧。 一行浩浩荡荡,无疑彰显了尹府的地位。 翠儿看向正在掀起车上窗帘望着外面的画枝:“画姐姐,绯儿留在府中定会好好照顾小小姐的,每日的按摩,每隔几日的药浴定会做的仔细,您就不用担心了。” 画枝没有回头:“我没有担心。” “还说没有,您这眉头都可以翘上天去了。” 画枝终是回过头来,看着此时也在皱眉的翠儿说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如此。”伴着嘴角的淡笑,倒真像将之前的愁绪消减了。 翠儿下意识抚上自己的眉头,用两指再将两眉抹平,偷看画枝一眼,原来她已经将头转回去了。 画枝心思不在那个上面,自然不会有耐心与自己的小丫鬟斗智斗勇。 其实翠儿说的不错,她的心中是有愁绪的,或说是“燥”更为合适。天谕的事丝毫没有任何的进展,她不由的开始想到或许她从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误的,或许不是物,而是人,但是会是谁呢? 她不希望是墨儿,也不希望是菲絮,竟然也不希望是秦苍。画枝知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一个人在其没有保护的能力而拥有了让别人觊觎的东西,带来不是幸运而是灾难。 所以她不希望给墨儿、菲絮、秦苍带来这样的灾难。 天谕所指是人的话,那么是尹玉珂腹中的孩子应该是最为合适的吧――她也不懂了。 还有尹玉瑾晦暗不明的态度也是让她担心的事情,尹玉瑾好似从病好后性子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每次画枝与他在一起的时候都倍感压力,难道他又误会了她吗? “到了,噢,到了!” 车外传来不知是何人丫鬟的兴奋高呼,回过神来的画枝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他们将会在这个别院山庄留上个两、三天的时间,其中温泉是让人极为期待的。 “画姐姐,咱们下马车吧。奴婢的腰都要颠散架了。” “翠儿啊!就你娇气,就你调皮。” 翠儿仰脸:“还不是画姐姐,您教导有方啊。” “哈哈,行,说不过你,下车吧。” 翠儿没有等人将马镫送来,往下一跳就落地了,画枝抱着一上车就在睡的尹墨年,步伐有些的不稳的踩在马镫上。 “啊~” 可能是因为抱着孩子的关系,画枝看不清脚下的情况,一脚踩空,险些摔倒,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 画枝回头,身后扶住她的正是:“胡公子,谢谢您。真是失礼了。” 胡暌离依然那副儒雅的样子:“夫人多礼了,还是要当心的好。” 一旁的翠儿听了画枝和胡暌离的对话,才将这个黑了许多的俊公子想了起来,伸出一手指向胡暌离:“哦,奴婢想起来了,您就是那个,去年的那个,就是,胡什么的公子,是您救了我家画姐姐。” 画枝闻言,眼睛一瞪,平日里是怎么教这个丫头的,怎如此无礼,看来是的确是太放纵她了:“翠儿,说什么呢?还不快向胡公子赔礼道歉。” 翠儿一缩脖子,也知道了自己厄唐突,快速福下身子:“奴婢知错,请胡什么公子见谅。” 胡暌离瞧这一对主仆,心中有些不赞同的摇摇头,主子愈见稳重,这丫头却依然伶牙俐齿:“是胡某不对,还望翠儿姑娘也原谅则个。” 一句话让翠儿终于红起了脸庞,读书人果然都是能说会道的。本想羞羞他,却最终被他给羞了,哼,反正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来日再接你的招:“哪里,哪里,还是奴婢失礼了。” 画枝单手抱稳尹墨年,一拉翠儿:“好了,胡公子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和你这个小女子计较,快起来吧。” 言毕,向胡暌离行礼告退,带着翠儿向沈宓走去。却也不想这胡暌离作为“外人”怎能参与他们尹府的出行呢?不过一切只要尹玉瑾不反对,真正反对的又有几人呢? 胡暌离见二人离去,心中有些可惜,画枝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聪慧女子,回护了自己的小丫头,也不会让自己难堪,话不多,一番行为做来不会显得生疏,却也保持在礼仪之内。只是,可惜了她的身份,当然了,也可惜了他的“身份”。 沈宓见人来了,便带着一干女眷向山庄后院行去。 画枝跟在拓跋芊芊身后,略低着头,亦步亦趋。 刚一进大门,一阵风吹过,伴着枫叶翩翩落地。画枝不禁缩缩脖子,好个凉秋。 殊不知,跨过这道门,寒冬还远吗?已经可以闻到雪的味道了。 ------------ 一百零六、修心,水是宿命 车马劳顿,行至山庄时早已过了午时,匆匆吃了午膳,众人便纷纷散去,或休息,或游玩。 画枝被安排在尹玉瑾所住小院左边的屋子,不大,采光很好。出的门来直直的向西北行去,便可以看见温泉了。 这是女眷的温泉地,男的是在东北边,与女眷的温泉遥遥相对,可谓互不干扰。 “画姐姐,您说咱们什么时候去泡温泉啊?” 翠儿见只有自己和画枝,心心念念的都是温泉的事情,便又显露那个调皮的性格。 画枝无奈,有些时候就算是自己再喜欢,该提点的也不应少了:“满脑子都是玩乐的事情,大公子都没有安置好,却又想着温泉的事了,等一切妥当还能少了你不成?” 翠儿也知道自己心急了,撅起小嘴,也不敢为自己辩解。 画枝接着道:“早知道就应该带着绯儿来,这样我也能省心些,刚刚你还和胡公子嚷嚷上了,丝毫不知悔过,此刻就惦记上温泉,我该怎么说你呢?” 翠儿笑脸沮丧,不一会儿又挤出了一丝笑容,胳膊挽着画枝:“画姐姐说的对,奴婢以后一定改,这次是奴婢占了绯儿的机会,下次一定还给她。” 画枝摇摇头,果真如此那就好了,不过:“还不是你自己学不好尤大夫教的按摩,这样菲絮也不敢交给你,自然还是绯儿带着放心些。” 翠儿闻言小脸又暗了下去:“奴婢回去,定好好的学按摩,下次一定让绯儿出来。” 画枝见初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能太苛责了,便偃旗息鼓。其实对于她而言,也是非常期待去泡温泉的,只是这大白青天的,借她个胆子,也是不敢的,还是规规矩矩的等到晚上再说吧。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好不容易等天完全黑了,画枝也终于板不住脸了,准备了一干换洗用具,开开心心的带着翠儿和墨年向温泉地行去。 泉水中,沈宓和拓跋芊芊已然在了,接着烛火,隐隐可以看出沈宓绯红的脸颊,可见是来了一会儿的了。而拓跋芊芊脸头发都没有湿,该是与画枝前后脚吧。 画枝站在池边:“向大少奶奶,拓跋姐姐请安,您们来的早啊。” 沈宓招招手:“别站了,小心着凉,快些下来吧!泉水很热。” 画枝依言下水,果然很舒服,翠儿也缓缓下去,画枝从其手中接过尹墨年,小家伙一点不怕水,但可能是水温于他而言过高,所以小身子有些紧张。 沈宓连忙道:“向东边去,那里的水温比较凉,想来应该合适。” 画枝点头称谢,轻轻托着尹墨年的身子向着东边汤了过去,水温也渐渐凉了下来。 画枝放手,只轻轻托着尹墨年的脑袋,仍由其在水中玩耍。 由于小墨年还太小,不能让其长久的泡在温泉中,虽说此处泉水温度不高,但也不太好,所以画枝决定就让尹墨年泡够一盏茶的时间(约10分钟),之后让他的奶娘卉娘带回去安睡。至于自己自然可以多泡会儿。 翠儿见状便向画枝请辞,想来也是想要去照看尹墨年了。可见翠儿也是一个聪明的丫头,不需要太多的敲打,有时轻轻一点便能让她有所改变。 尹墨年离去后,沈宓也只是又泡了一会儿,便道:“芊芊、画枝,我觉着泡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是,温泉虽好,但泡久了也是不好的。” 两女齐道:“知道了,恭送姐姐(少奶奶)。” 沈宓一走,整个池子里就剩下拓跋芊芊和画枝了,画枝实在不想理会拓跋芊芊,绕到池子的一边,背靠池边,静静的享受起来。 风徐徐的吹着,也不冷,池边有用于隔离所种的枫树,此时深秋,风过火红的枫叶便慢慢飘落,伴着池中的水汽被吹散,此情此景称得上一句美了。 画枝时不时辽辽睡眠,想起年初尹玉瑾带她去看花苑的桃花,风过时的洋洋洒洒与此时有着些许的相似,不过那会儿桃花花瓣的飘落是壮美的,而此时的枫叶落入泉水中却藏着一份静谧。 “妹妹怎离我这般远啊?” 随着水响,拓跋芊芊朝着画枝游来。 画枝抬头看了拓跋芊芊一眼,面上还不是撕破的时候,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姐姐说笑了,婢妾哪里离你远了,还以为姐姐和婢妾一样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享受此时的温馨。” 拓跋芊芊的笑脸有些绷不住了:“既然如此,我便也不打扰妹妹了。妹妹仔细的泡着,听说啊!这个泉水有健体的效果,不仅如此还能让身上粗糙的地方从新变得圆润。” 画枝知道拓跋芊芊是在讽刺她,曾经作为丫鬟,自己的双手由于粗活的关系的确有些粗糙,不过对于拓跋芊芊这样的言语,画枝不会太在意的:“多谢姐姐好意,婢妾知道了。” “是吗?都知道了?呵呵。” 拓跋芊芊轻声笑了句,没有等画枝的回答,独自一人向外淌去,这是要离开温泉了。 画枝瞧着拓跋芊芊渐渐模糊的背影,面上不悲不喜,不管你说什么?休想再让我多信一分。 闭上眼睛,想再泡一会儿便回去了。 突然传来了翠儿惊呼声:“画姐姐,你可还在?姨娘?” 画枝连忙答道:“在,我在这里。”一边应着翠儿,一边向外游去。 “画姐姐不好了,出事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听出翠儿口中的惊慌不安,画枝不禁加快自己的动作,口中安慰道:“别急,翠儿,有什么你说?” “那什么画姐姐您还是先上来,咱们快回去,一边走一边说。”翠儿听了画枝温柔的声音好似也安稳了些,总算将话说全了。 “行,翠儿你帮我宽衣吧。” 翠儿将画枝从水中拉了上来,一边帮画枝擦身子上的水,一边道:“画姐姐,刚刚奴婢陪着大公子和卉娘先回去,那个,然后,那个,就是大公子突然吐了起来,此时又开始发热了,于是奴婢才来找您的。” 画枝心中着急:“你找我做什么?应该去找大夫啊。” “去了!”翠儿点头如抖筛:“着人让别院的管事去了。” ------------ 一百零七、再遇,形势不清 画枝混乱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清醒过来,是啊!这是在山中别院,先不说离京城有好几里路,就说离最近的小镇恐怕都有一定的距离吧!这样大夫该向哪里去找啊? 画枝心中不停,手上的动作自然也不会停,连忙将自己收拾好,匆匆向自己所住的小院行去。 突然脑子中蹦出了一句话,就是拓跋芊芊刚刚离开时的话――“是吗?都知道了?呵呵。”那最后的一句轻笑,至把这时的画枝笑的心凉不已。 原本脑子就很乱的画枝,此刻想着拓跋芊芊的话,心中更是混乱的不得了,拓跋芊芊究竟是什么意思,会与墨儿有关吗? 画枝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墨年从小受灾受难,好不容易身子骨硬朗些了,如今又遇此事。 “画夫人,画夫人?如此行迹匆匆,所谓何事啊?” 画枝回头看着从后面赶上来的人,不是胡暌离又是何人。 “劳公子担心,小儿似是刚刚泡了温泉后,有些不好,婢妾这是赶过去看看。” 胡暌离一拧眉:“怎么如此?” 这不是在问画枝事情的起因,看画枝赶的这般急,可见也不可能对事情有多了解。 急跨了几步,与画枝平行后,胡暌离道:“如此,就一道吧。胡某以前走脚的时候也算是久病,然后知了些医理,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画枝点头,他想跟就由他跟好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想了想胡暌离终于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对了,有没有请大夫了?” 翠儿跟在一旁连忙答道:“请了,着人让别院的管事去请了。” “如此就好。” 疾走几步,便来到了画枝的屋子。 画枝进屋便向床行去,那里正躺着自己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小孩儿面颊泛红,双眼紧闭,小手小脚不自然的蜷缩着,也没有平时难受时该有的哼哼声。床边的恭桶内显然有些呕吐物,画枝摸摸小墨年的额头,烫的吓人。 画枝抬手解了了尹墨年的衣服,向一旁紧张看着的卉娘吩咐道:“让人弄些冷水来。” 卉娘闻言来应上一声的时间都没哟,连忙向外走去。 画枝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追了出去,叫道:“等等,再拿些酒过来。” 卉娘点头:“知道了。”急赶几步,身影已经不见了。 画枝见门外有人正在凝视里间,正是胡暌离。却原来刚刚画枝实在太着急了,连胡暌离没有跟着进屋都不知道。 想了想心中便是一暖,他这是在避嫌,毕竟此时天色已晚,不管是什么理由,胡暌离身为男子在主家男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单独进入其妻妾的卧房,始终不是什么好事,不管如何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画枝微微屈膝:“让胡公子担心了,刚刚婢妾失礼之处,还望,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胡暌离摆摆手:“不会,我怎么介意,对了,孩子如何了?” “嗯,高热,刚刚呕吐过,现在已经停了。” “啊!快点为他解开衣物。” 英雄所见略同:“婢妾已经解开了,还让人去取冷水和酒。” 胡暌离击掌道:“合该如此,主要还是要让孩子将体温先降下来。画夫人对如何带小孩很有经验啊。” 画枝不自然的脸红了:“这是儿时的记忆了,那时在家乡,大人们就是这样为孩子降体温的。” “原来是这样。” 画枝出身清平,小时候在家乡,哪里听过什么郎中、大夫的,更不要说见过了。谁家的小孩子病了都是用土方子医治的,最多不过是喝灶台的土灰水,能熬过去,那么这小孩子以后身子骨也会好些,若是熬不过去也不过是一赔黄土罢了。 想想心下可悲。 没有再理会胡暌离,行了一个礼便守到自己的儿子身旁。 小家伙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知道究竟病的如何了。 片刻,卉娘进屋。 画枝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取了一个帕子,为尹墨年擦起身来,一遍又一遍,动作轻柔。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可以泄露她心中的怕,这么小孩子如何能承受这些,她只愿若是有可能,她能代替尹墨年,替他受下所有的罪。 府中无秘密,大夫还没有到,尹玉瑾和沈宓就已经过来了,随后连拓跋芊芊也跟了过来,瞧她的样子显然没有睡醒,一看便知是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 尹玉瑾与胡暌离互一抱拳,略微交谈几句,便跨入门来,见了画枝的动作,问道:“如何了?” 画枝听出了尹玉瑾的声音,想回身行礼,被尹玉瑾按住双肩:“你做你的便好,不用管我,墨儿如何了?” 画枝像是找到了支柱,眼眶一红,险些哽咽出声,轻轻的咽了咽口水,稳了稳情绪,道:“已经不再呕吐了,但是高热不下,像是,像是昏迷了。” 尹玉瑾安慰似的拍拍画枝的肩。 沈宓随后道:“来人,去催催,怎么大夫还没有到?”自有下人应声而去。 接下来除了画枝为尹墨年擦拭身子发出些许水声,整个屋子陷入了安静,没人交流,自然有没心情的原因,也有不敢的原因。 等待,又是漫长的等待,每一炷香(约五分钟)的时间过去,画枝觉着自己便焦急一分。 “来了,来了。”由诚东引路,一个学究似的老者便众人让进屋来。画枝也起身让了开去。 应该是有人和这位老大夫说过情况了,尹玉瑾只说了句“有劳。”老大夫拱拱手,便看向床上的尹墨年。 “呕吐、高热,不知小公子可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 尹玉瑾看向画枝,画枝看向卉娘,卉娘跪倒在画枝身前道:“大公子已经断奶月余,奴婢是按着尤大夫开得膳食喂的大公子,不敢私自拿主意的。” 老大夫显然很有耐心,注意到一旁有刚刚为了帮尹墨年降温所用的酒水,眼睛一亮:“继续为小公子降温。” 刚要上前的画枝被翠儿赶了一步,老大夫见此小丫头做的有木有样的,便又想着卉娘问道:“不急,你慢慢说,都吃了什么?想的起来的就告诉老夫。” “尤大夫说小孩子应该以少食多餐为宜,便定下四餐主食,辅食若干,今日四餐分别是,薏米粥、肉松清汤面、杏仁儿南瓜羹、油菜鸡蛋羹,辅食有:苹果、豆花米糊、断藕糕。” 老大夫闻言,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似是想起什么又问:“南瓜不该是此时节的作物吧?你如此得来?” “是从冰窖里取来的。” “哦。”如此答了一声,老大夫又从新看起尹墨年来。 ------------ 一百零八、夜深,病不是虑 老大夫一板一眼地为尹墨年整治,不疾不徐的样子,急坏了一干人等。 画枝的眼睛紧紧盯着老大夫的动作,深怕错过一分,也就错过了一世。 老大夫将脸转回来对着尹玉瑾:“从刚刚奶娘所说的情况来看,小公子不是吃坏了肚子,不过这些症状还应该是因为食品不慎所致,不知可否再想想,除了每日正常的吃食,究竟有没有喂过什么东西?” 画枝颤声道:“婢妾今日都是跟在墨儿身旁的,唯有泡温泉的一会儿时间没在身旁,其余时候都在,确实没有喂什么别的东西。” 老大夫眉毛一拧:“奇了怪了,没吃别的东西怎会如此,难道是吃食没有做熟?” 画枝闻言将眼神转向卉娘,卉娘打了一个机灵,连忙回话道:“奴婢可以保证大公子没有吃什么不熟的东西。” 老大夫又接着道:“那与平日里相比,可有什么是不同寻常的?” 画枝一边回忆,一边道:“今日举家出行,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说与平日不同的应该是温泉了,晚膳后,婢妾曾带着墨儿去温泉中泡了会儿。” “这么小的孩子要说泡温泉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那个,水温可高?” “不高,婢妾专门寻了一个水温低的地方。” “那时间可长?” “不长,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老大夫不言语了,片刻后道:“老夫本想着若是从小公子的平日饮食、生活习惯入手可以找到病因,如此看来严格来说若是时时注意、事事小心,确实没有什么是必然的因果关系。小公子这是热症,老夫先开一副清热降温的药吧。” 尹玉瑾一挥手,着人将笔墨纸砚取来,让老大夫开方子。 画枝依然不放心:“不知,小儿病的可重?” “不好说啊!孩子还小,若是大人开一副泻药也就药到病除了,小孩子却不好下这等猛药,只能先将养着。” 沈宓看出画枝失落的神情,轻声问尹玉瑾道:“夫君,不若我们连夜赶回京城吧。” 剩下的话也不用说了,回京城自然有“更高明”的大夫,甚或太医等着。 尹玉瑾此番来这别院,除了带着家室休息的意思,其实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打理,如此便回去了,朝中的休假一结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工夫过来。故而有些犹豫。 老大夫倒是不客气:“回什么京城,这位夫人若是不放心老夫,大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张铁医在方圆百里的名头。实话告诉你,这小孩子今晚上有得折腾的,要回去也等过了今晚再说。” 尹玉瑾隐秘的拍拍沈宓的手,对着老大夫道:“还望先生见谅,拙荆也是担心幼子,若是先生不忙,还请在鄙山庄内留宿一宿,明日尹某再谢过先生。” “不了,这是方子,我还是回去吧。”老大夫说着将手中的方子递给身边的小童,该是徒弟的样子,随即收拾东西,看来也真打算走了。 尹玉瑾见状拱手道:“张大夫,你看如今天色已晚,夜路难行,何况还是在山中,山庄虽鄙陋,但遮风挡雨尚可,不若留到明日一早,尹某再从张大夫出这山庄?” 老大夫上下打量了尹玉瑾两眼,小声嘀咕道:“还算是个知情理。”然后朗声道:“也罢,小公子若有什么?我在着也能有个照应。” 说着将药箱递给身边的小童,便是要回访休息了。 画枝见状,连忙问道:“张老请留步,婢妾还有一言相问。” “讲。” “不知用冷水和(huo)酒为小儿降温,需要多长时间?” 老大夫像是对画枝的感光不错,居然笑着道:“高热降下来就好了,喂了药,给他穿上棉质的里衣,今晚会腹泻,你们看着些就好了。” 画枝福身:“谢张老。” 老大夫向着尹玉瑾拱拱手,便离去了。 尹玉瑾见状道:“都散了吧。”然后对着画枝道:“今晚就有劳了。” 画枝连连摇头:“不会,只要墨儿没事就好。” 尹玉瑾拍拍画枝的肩,权当做安慰,本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但张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画枝理解的看着尹玉瑾,这副仰慕的样子,让尹玉瑾心中暖暖的。画枝低声道:“大少爷,您和少奶奶还是回去休息吧。听着老大夫的话,墨儿今晚该比较难受,您的身子也刚刚好,还需要巩固巩固,少奶奶也是,秦苍少爷还小,少奶奶也不能劳累的。” 沈宓闻言眼神颇带欣慰地与画枝有了一个眼神的交流,便也开口道:“瑾哥哥就从了画儿的话吧!您的身子也是要紧的,如今墨儿也该没事了。” 就连拓跋芊芊也在一旁附和着。 尹玉瑾看着左右三个女子,对他的关心不假,心想墨儿也确实没有重要的事情,关键是画枝一脸歉意的看着自己和众人,便也应允,随众人离去。 只吩咐了一句,若是晚上有什么事情要及时找张铁医、寻他。 尹玉瑾深知,关爱一个人,不是要时时对她好,把她放在面上,那只能害了她,就如当初和画枝“演戏”的时候,何尝不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如今却是真的渐渐将这个人放在心上了,如何还能独宠。所谓锋芒毕露,暗箭之靶。 画枝送众人离去,折身守着尹墨年,降温、喝药、把屎,一直折腾的快要到天明了。 画枝一个冲头,一瞬间清醒过来,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睡着了,轻轻拍了自己脸庞一下,看向尹墨年,其小脸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心中宽慰。 再看周围睡的香甜的丫头婆子,她们也是陪着她守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自然不会去打扰。 突然画枝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极有规律,咚咚咚,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她听见。 画枝不知是不是尹玉瑾或沈宓有什么吩咐,轻手轻脚的前去开门。 房门口并无他人,正觉奇怪,仔细一看有一个布条,上书:“欲知墨之病事,卯时三刻温泉见。” 画枝心中一紧,这是何人留下的,是何目的啊?再看落款为:三爷。是个男子?那么自己究竟该不该去呢? 卯时三刻?眼看时间就要到了,画枝开始变得纠结,这明显是要自己单独前去,那么是去还是不去呢? ------------ 一百零九、三爷,为谁做事 画枝将布条剪碎填入小炉后,回头看看已经进入安睡的尹墨年,心中一软,去与不去其实好似真的没有什么选择了。 卉娘、翠儿均在沉睡,最终画枝还是带上兜帽,悄悄出门了。 出门往西,摸索着沿着小路,方向正是温泉处。 一路走来,画枝心中奇异的非常平静,若是以前是段段做不到的,如今不但敢单独赴会,就连在这么一截路也没有想象当中的犹豫和纠结。 空中泛着青露,早晨的空气很是清新,不过画枝却没有什么心境来享受此时的风景。 没有遇上什么人,画枝安安全全的到了温泉,还来不及喘息,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耳旁炸起:“还请画姨娘和我来。” 猛然回头,看见一个全身黑衣并蒙面的人,随着他三转四绕到了温泉旁的假山上。 只见一个华服公子端坐在矮几上,带着一个白底笑脸面具,手中把玩着一片枫叶,这番气度让画枝不敢断然猜测对方的身份。 “来了?坐。”华服公子并未看向画枝、也未起身,只虚抬手指向他的对面,此时画枝才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同样的矮几。 画枝见领路人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向其微一点头,算是带路的谢礼。越过那人,画枝向华服公子行礼道:“婢妾见过公子。”言毕也不等那人开口就坐了下去。 华服公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突然哈哈大笑,画枝也不看他,只是余光免不了注意着就是了。 “画姨娘好胆量。” 画枝挺着胸膛,低着头:“不敢。”端的是不卑不亢。 华服公子又笑道:“我还道深闺中的女子都是不怎么敢单独跨出那么一步的,不想,画姨娘不仅跨了,而且还行了不止一步。” “过奖。” 华服公子见画枝没有什么寒暄的意思,抛开自己的“玩笑”,终于进入正题:“今日找画姨娘来,不为别的,布条上也已经写的清清楚楚的了。画姨娘既然敢单独前来,应该也是想好得失利弊了,鄙人喜欢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帮你,但你也是要有所付出。如此说来,你可明白?” 画枝心中稍稍安定,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还真就不敢接了,若是这般以利益作为交换,各取所需,端看自己能不能把对方的要求办好了,此时听听他的筹码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画枝欠了欠身子:“明白,还请问您如何称呼?” 华服公子失笑道:“这是鄙人失礼了,人称三爷。” 画枝点头表示明白,听着三爷将他的丑话说出来,如此自己才能辨别此交易是否能做。 三爷心下点头,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傀儡啊!“哈哈,那好,鄙人要你时时探听尹玉瑾除了政绩需要以外的往来。” “婢妾不甚明白您的意思,是让婢妾做您的耳目吗?” “画姨娘聪明,正是这个意思。” 画枝勾了勾嘴角,算是扯出一个笑来:“那三爷真是高看婢妾了,大少爷有什么事情要做,哪能事事都与婢妾说,况且婢妾要见一次大少爷还得看另外两位姐姐同不同意呢。” 三爷暗笑,这小妮子居然此时还能试探自己对尹府了解多少,嘿嘿!小爷我天天都在尹府,还能不清楚吗?与沈宓交好,与拓跋芊芊交恶,这些事情你瞒的了别人,可还不能瞒过我。 “画姨娘这样说话未免小瞧了自己,也小瞧了三爷我了。” 画枝心中一沉,都是聪明人,这三爷也是个不喜欢拐着弯说话的主,这是在明着告诉她,他这个三爷对她、对她身边的人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心中有底了,不需要她多加计较。 “三爷说笑了,婢妾充其量也就是个妾,大少爷可不会什么事情都巴巴的赶来和婢妾说了。所以您提的要求是有些为难婢妾了。” 这和人谈判就如同买菜一样,卖家给了价钱,买家就可以就地还钱,折中一下,也就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关键的是看谁最先没有耐心,谁先露出自己的底价。 “画姨娘有一句话说错了,不过此事你不清楚也不怪你,罢了,只要你做我的耳目,只限于你与尹玉瑾在一起的时候,如何?” 画枝一听,探听尹玉瑾的私事也好、公事也罢,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与尹玉瑾这么长时间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多谈乱还是孩子,如此对方岂不是真是“吃亏”了,因为她是真的没能力探听尹玉瑾的事情啊。 不过,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到时候若是此人问起来,她完全可以以自己由于一直没能有机会见到尹玉瑾为由,将一切事情都搪塞了,这无本的买卖似乎也还不错。 三爷见画枝凝神思考,如何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不过暗自一笑,心道:你马上就要与尹玉瑾形影不离了,他发生什么事情,见过什么人,将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此时却是打错了算盘。 “怎么样,画姨娘,可有考虑清楚了?”你会愿意的。 “行,婢妾也就先试试吧。不知我儿的事情......?” 三爷做了一个“止”的动作:“好说好说,相信以画姨娘的聪慧,已经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得出一些道道了。” 画枝没有理会他的“讨好”之词,只道:“还请直言不讳。” “那好,听了你也莫要伤心,你怀孕之时,曾有人给你下药,导致最终你的难产,还有女儿的早夭。这事画姨娘可清楚?” 终于进入正题了,画枝心中一紧,这事她当然知道,还知道不止一人下药。 面上颇为镇定的点点头。 三爷见其脸色不变,以为这小妮子已经成精了,或是已经对他所讲的事情有所防备了,其实此时的他是需要画枝的信任的,否则接下去的事情却不好办了。 刚要开口,突然瞥见画枝紧握的双手,三爷暗晒:原来再聪明的女子都有反被聪明误的时候,那么:“那么,不知画姨娘知不知,其实这下药的人有两拨,这其中一拨么,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正是!”微一停顿,仔细观察画枝的表情变化:“正是拓跋姨娘。” 再次被证实心中的那个症结,画枝有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不过此时却不是能够放松的时候,不过此时最关键的是――“那么不知还有一人是谁?” “呵呵,你最亲密的人。” 画枝皱眉:“谁?”果然自己身边的人不可信么? ------------ 一百一十、回府,事太匆忙 画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小院,浑浑噩噩,连本就应该有的反应都没有了,她猜测过许多的人,但是万万没有想过竟然会是,会是他。 可是?为什么呢? 三爷没有为难画枝,见其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也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届时他只用听闻消息就好了。于是便和她说会帮她惩罚害她的人,比如这次下药害墨儿上吐下泻的拓跋芊芊,说罢便将画枝放了回去。 其实画枝对于三爷之后的话是听得一句,听不得一句,完全不知今夕何夕,仿若做梦一般。可是?若真是一个梦,那该有多好啊。 还是黑衣蒙面人带的路,三转四绕。按说画枝不是一个容易迷路的人,不过此时的她是万万找不到来路的。 黑衣人将画枝独自留在温泉旁的小路上,画枝也没有矜持的向其谢礼,完全是跟着自己本能回了院子。 将将进了小屋,把门掩上,画枝就背靠着们顺着滑坐了下去,谁让她此时双腿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呢。 画枝心绪混乱不已,闭上眼睛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为什么偏偏是他呢?究竟是为什么呢?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自己就应该是这个牺牲品吗?那么墨儿呢?也是牺牲品么?还有早夭的女儿呢? 画枝很想不管不顾的找他询问一番,好好的问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最终的理智让她稍稍清醒过来了。 突然,画枝意识到:三爷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也应该没有用一贯的嗓音与自己说话,对自己、或说对尹府很是熟悉,那么是否可以认为是自己认识的人呢?那么他告诉自己的这件事情,并且承诺为自己找回公道的目的也就不那么单纯了。 那么害得自己早产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呢?三爷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屋子中很温暖,由于张老大夫说尹墨年的身子会比较弱,为了避免他着凉,还是保持屋子干燥温暖的好,于是屋中就笼上了炉子。可是画枝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呀,画姐姐,你怎么坐在地上就睡了?” 翠儿的声音让画枝回神,才惊觉自己的衣襟已经完全湿透了。 翠儿见画枝还处于失神的状态中,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害得画姐姐忙了一个晚上。 翠儿跪坐于画枝身前,压低声音道:“画姐姐,您快起来吧!您的脸色真不好,都是奴婢睡着了,接下来就交给奴婢吧!您快去床上躺会儿。” 画枝半天才觉着眼睛找着焦距了,看着翠儿,吐出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翠儿抬脸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有些灰:“今儿个是阴天,大约辰时过半了吧。” 闻言画枝想起身,不料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看着就要摔倒,幸而翠儿连忙扶住。 “画姐姐,您小心些。”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惊呼:“天,姐姐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翠儿的手摸上了画枝的额头:“姐姐,您发烧了,定是昨晚上累着了。快,去床上躺着,奴婢去找昨夜的那个老大夫去。” 画枝急急拉住翠儿:“别去,你,你给我弄碗姜糖水,我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那怎么成!” “我说成就成!” 画枝抬眼见翠儿一脸“惊吓”状,不由放软口气:“乖翠儿,昨夜由于墨儿的事情已经让大少爷他们很着急了,如今再因为我的关系麻烦他们就不好了,而且据说大少爷来这是有事情的,不能让他为我耽搁了。”况且我此时不太想见他。 翠儿听了有礼,为画枝的处境地位思考了一会儿,确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勉强的点点道:“那就先听画姐姐的,但是您要答应奴婢若是到了午时您还没有退烧的话,那么奴婢就去找大夫了。” “放心吧!我大概就是昨夜累着了,睡一觉就好了。” 画枝想法不错,但是人不由天。 这一觉,画枝睡的并不好,老是做梦不说,还总有一种摇摇晃晃的感觉,不甚安稳。 起先还只是梦到小的时候,什么事也不懂的年纪。虽然清苦,但却有着淡淡的温馨感,然后就像是又经历了一遍自己的成长过程:如何成为尹府的小丫头,如何从粗使丫头做起,成为了二小姐的贴身侍婢,如何成了大少爷的通房,如何生儿、育女。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失去女儿的那一刻,是真的失去她了呢。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画枝觉着身子很重,屋中很暗,看来已经是晚上了,难道自己竟然睡了一天? “翠儿?”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翠儿的答话,难道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提高了些许声音:“翠儿?”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欣喜的叫唤:“姨娘,您醒了?” 却是绯儿的声音。 “这是在哪?” “姨娘真是睡糊涂了,竟连自己的屋子都认不出来了。” 墨院?自己怎么回墨院了? “我睡了多久了?怎么就回来了?墨儿呢?他怎么样了?” 绯儿轻轻扶起画枝:“姨娘这许多问题,让奴婢如何答起啊。您的嗓子都哑了,快先喝些水吧。” 画枝感到唇边的温暖,温水入口,确实舒服了许多。 “奴婢慢慢和您说,您有什么要求也一定要和奴婢讲。您已经昏睡了两天,大公子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现下也已经歇下。算了,还是先让尤大夫来看看比较稳妥。” 画枝没有力气自然没有拉住这个突然间风风火火的丫头,只是绯儿才行了几步路,又折返回来:“奴婢刚刚竟忘了问姨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您睡着的时候只能喝些汤水,定是不顶饿的,现在醒过来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忙,绯儿,你先告诉我怎么回来的?” “哦,听着翠儿说,大公子病了的第二天一早,她就发现您发烧了,可您偏偏不让她找大夫,只能让您先睡着,后来到了午时,怎么叫您就叫不醒,自然是急坏了她,只好去找大夫了,当时大少爷不在庄子里,听说是一早就出去了,好在大少奶奶是在的。然后让那个大夫一看说是要好好将养才行。” 绯儿咽咽吐沫:“大少奶奶就让他先给您些药稳着,到了晚上大少爷回庄的时候,见过您的情况就让人连夜回府了。您是不知道,听翠儿说,大少爷可紧张您了,一听您的病要养,就下令回府了。” 画枝有些不屑,哼,是吗?很紧张我么?是有多紧张呢? ------------ 一百一十一、恢复,行路过桥 沈宓见尹玉瑾清醒过来,连忙递上一杯温水:“夫君休息的可好?” “宓儿,我很好,这两天辛苦你了。” 沈宓淡笑:“不苦,能为夫君解忧,是宓儿的荣幸。” 尹玉瑾心中感动,自己真实何其有幸,能拥有这样的女子,能拥有这样的家。 轻轻揽过沈宓的肩头,让其枕在自己的肩上:“谢谢宓儿。” 沈宓没有回话,只是靠着尹玉瑾,轻轻地摇摇头。 半晌,尹玉瑾问道:“墨儿和画枝如何了?” “如今已经亥时了,刚刚墨院的丫头来回话说是墨儿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画儿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由着尤大夫看过就让歇下了。” 尹玉瑾轻叹:“原来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沈宓又写心疼的反驳道:“不长,也才两个时辰,您的身子也才刚刚好些,自然该多休息的。” 尹玉瑾点头,确实,若是此时还去墨院看画枝或是墨儿终究会打扰他们,还是明个一早过去好了。 沈宓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瑾哥哥,您的事情没有关系吗?就是提前回来也没有关系吗?” 尹玉瑾拍拍沈宓的肩膀,宽慰道:“此去,还是为了西北的事情,山庄的背后原来有一个比较大的庄园,此间主人曾经和予争一族有过接触,甚至有过贸易往来,很是了不起。本想去取经的,也算见过面了,接下来让胡兄接手,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可是?您不是说之前就想去找他么?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是啊!是有关天谕的事情,之前不知道,现在自然想要尽全力去查查看。当然还有:“还有就是商业上的往来了,此老是个奇人,富可敌国之时却又千金散尽,很是值得结交。宓儿若是有‘空闲’不防也和其接触接触。” 尹玉瑾说的很隐秘,但是沈宓听得明白,自从自己将母亲的旧部召回京城,就没有瞒着尹玉瑾的意思,他自然也是清楚的,此时说这么一句话内里的深意看来不言而明。 “宓儿知道了。对了,瑾哥哥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了,夜深了,还是先歇下吧。” 沈宓侧侧脑袋想想也是,尹玉瑾今日一早出去,然后将近申时才赶了回来,然后安排了画枝和尹墨年的事情,前日更是连夜回府,将将只是浅睡了两个时辰,现在确实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了。 清早,雨绵绵的下了起来,可谓一场秋雨一场凉,丫头小厮都纷纷换上了秋装,包裹的严实。 “姨娘,可要起了?” 门外传来绯儿的询问声,画枝想想自己也躺了一会儿了,确实不应该在赖在床上了,否则就真不是体统了。虽然她很想逃避。 “起了,进来吧。” 看着翠儿和绯儿两人动作麻利的为自己更衣梳洗,心中有一种“还好我还有你们”的煽情之感,画枝心中自己唾弃了自己几声,真是愈发的娇惯了,这么点事情也承受不起,将来还有什么能自己抵住的,所以要坚持住,要坚强起来。 翠儿歪歪脑袋:“画姐姐,今日觉着可有好些了?” “好了,我都已经好了。” 绯儿抿嘴笑:“是么,真好,看来您还是比较受尤大夫的医治。” 翠儿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画枝由着二人的调笑,也觉着恢复了些许精神,是啊!日子还得过下去,为了墨儿,也是为了死去的女儿。 所谓的三爷――身份未可知,说的话也未必都可信,所以自己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的计划一番,尹玉珂的交代要办,三爷的差事要敷衍,至于自己的女儿究竟是怎么没的也要查。 大少爷啊!您可以给婢妾一个明示么?婢妾可以信您么? 瞧着自家主子又陷入深思,绯儿低头做事,不打算打扰了。尤大夫明确说了,画主子是因为思虑过甚、郁结于心才病倒的,所以肯定是为了大公子的事情,如今大公子好些了,姨娘也该会好起来的。 翠儿却不这么想,抬手往画枝的脸上晃晃:“画姐姐?” 画枝回神:“怎么了?” 翠儿刚想说什么?然后瞧见绯儿摇头示意,硬将话拐了一个弯:“就是,那个,对了,节嬷嬷据说前个儿就回府了,因着咱们在别院,所以被夫人留在了主院,然后不知道今日会不会回咱们墨院,来继续指导着我们这些小丫头。” 画枝一皱眉头,节嬷嬷据说不是回祖宅了么,想起前阵子听得说法,好似不是太光彩,回祖宅也没有和自己说一声,算了,等节嬷嬷回来了再问问好了。 “你呀,是该有个人来管管了,否则还不飞天遁地的。” 翠儿不依了:“哪有,奴婢已经好很多了,奴婢在努力学习呢?这两天连女戒都读了一遍了。” “是吗?那是不是应该给你一些奖励呢?” 翠儿点头如捣蒜:“要的,您不说奴婢也是要向您讨的。” 画枝被引来了趣味:“哦,是什么?” 翠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嘿!就是上次奴婢和您提过的下人房的那个老嬷嬷么,她快要过六十大寿了,奴婢寻思着为她庆贺下,所以想向您请假。” 翠儿见画枝一脸似笑非笑,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连连摆手道:“奴婢不要太长时间的,就是一个晚上,为她做一桌菜就是了。” “瞧你紧张的,我也没说不允啊!去吧!给你放一天的假。” “不用这么多,就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可好?”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行,允了。” 事情就这样被敲定了。 这人啊!人生在世,行路过桥,走这么一遭,是来享福还是来受罪,冥冥中似乎总是有一个定论的。欠了人家的情,此生不还,来世也是要还的。 所以画枝并不打算阻拦翠儿报恩还情,这说到底也是画枝心底的私心,总想着若是行了一分善事。虽然是抱着期望墨儿今后会好这样的愿望,善事终归会有所折抵,但行善总是错不了的。 午时,尹玉瑾来看过画枝和尹墨年,画枝脸上的倦意让尹玉瑾不敢多留,遂又匆匆离去。 画枝看着他的背影只能说一句:抱歉!盖因此时的她虽然还是愿意相信他,但总还是有些不愿意面对他。因为她想要的那一句解释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问出口的――我的女儿究竟是不是你害的呢? 下午,节嬷嬷果然回墨院了,和她一同来的还有李氏。 这天又该变了。 ------------ 一百一十二、审问,何其相似 节嬷嬷跟着李氏缓缓进入墨院,画枝连连出门相迎。 “婢妾见过夫人,夫人请上座。” 李氏抬手扶住画枝,面色有些难以言明,画枝不知其心情究竟如何。 好在李氏坐下后开口了:“画丫头,你也坐吧。” 待到画枝依言坐下后,李氏又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画枝缓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她话,照实答道:“劳夫人记挂,婢妾已经不碍事了。” “墨儿呢?” “墨儿也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 一时间整个小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李氏不开口,画枝也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别的人此时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李氏又坐了一会儿,瞧了随她而来的田嬷嬷一眼,道:“你看看宓儿在不在?若在就一起叫过来,还有把拓跋芊芊也叫过来。” 田嬷嬷福身遵命下去,方向正是次皓院。 画枝有些不安,许久不见节嬷嬷,本还想着要不要问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做些什么?此刻的环境倒好像不需要她多言了。 李氏突然叹了一口,颇为感叹的说道:“画丫头,这么久了,真是辛苦你了。” 画枝不知李氏为何突然这么一说,不过总觉着和节嬷嬷脱不了关系,眼睛一边朝节嬷嬷瞟去,口中一边答道:“怎会,婢妾有点也不觉着苦。” 李氏招招手:“来,坐到我身边来。” 节嬷嬷递给画枝让她放宽心的眼神,心想应该不会是坏事吧?! 依言顺从的坐到了李氏身边。 李氏抓起她的手放心自己掌心,轻轻地拍了两拍,眼神有些歉疚的看着画枝:“那可觉着心中委屈?” 画枝不知道李氏究竟要唱哪一出,不敢随意答话:“婢妾不委屈。” 李氏摇摇头,从画枝身上收回了眼神,淡淡道:“那就是很委屈了。” 画枝惊的将头抬起,看向李氏,一时间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将头低下:“不委屈,夫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婢妾有墨儿、有菲絮,心中很是感恩,又怎会委屈。” “是吗?” 画枝闻言立刻点头,生怕点慢了会增加李氏的“误会”,天晓得,李氏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起了这茬。 片刻后,沈宓、拓跋芊芊随着田嬷嬷也来到了墨院。 沈宓很是规矩的向李氏行礼:“给母亲请安。” “免了,坐吧。” “谢母亲。” 将将坐下,拓跋芊芊也行礼道:“芊芊给夫人请安,望您安康。”没等李氏开口就想要坐下。 恰在此时,沈宓问了句:“不知,母亲让我们来此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 “那就要问问拓跋姨娘了。” 拓跋芊芊一听这话的意思,心里有些吃惊,这是针对自己而来?可是最近也没有做什么啊。这挨着半边的屁股也落不下去了,急急站直了身子,问道:“还请夫人提示。” 李氏面色开始变得愈发阴沉:“哦?真是想不到吗?还是根本就没有想?因为做的事情太多了。” 拓跋芊芊噗通一声跪下:“芊芊有什么没有做到位的还请夫人明示啊。” 画枝可以从李氏的手中感到一种被称为“怒气”的情绪传了过来,却不知道李氏究竟在生什么气,在生谁的气,难道,画枝抬脸看向一脸的委屈的拓跋芊芊,难道是她? 李氏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恰恰相反,是因为你做的实在是太到位了,到位到我都找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这是在说拓跋芊芊越权了? 拓跋芊芊有些不懂李氏葫芦里再卖什么药,其实何止她一人,在座的恐怕谁也不知道李氏此时的心思。 李氏似是看不惯拓跋芊芊委屈的样子,明明还没有做什么呢?就摆出一副人人都欺负她的模样,难为自己以前一看她的这般表情就心软,觉着她无比冤枉,可惜却让我冤枉了真正无辜的人。想着李氏转头看了画枝一眼。 恰是这一眼,让拓跋芊芊心中升起了一股子怒气,平日里只要自己娇气的叫上几句,李氏就不会让自己跪着了,定是这个狐狸精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拓跋芊芊心里的“狐狸精”指的自然就是此时摸不着头脑的画枝了。 沈宓不明就里:“还请母亲明示吧!您看您让芊芊急的。” 李氏不会迁怒自己的正经儿媳妇,鼻子中哼了一声:“节嬷嬷,你来说。” 节嬷嬷从李氏身后站了出来:“是。” 然后走到已经开始变脸色的拓跋芊芊面前:“老奴给拓跋姨娘见礼了,老奴有几个问题,还请拓跋姨娘如实回禀。” “你......你问吧。” 节嬷嬷点点头:“老奴有一幼弟,年纪较老奴小了十几岁,是老父的老来子,一向娇惯,老奴作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的话也不好说,不过如今出事了,老奴也不能不管,拓跋姨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礼。” “是......是。”拓跋芊芊的回答带着些颤音,好似真的有些心虚。 “可惜老奴那个弟弟实在的丢了老父的脸,前些日子竟然在窑子里将人玩死了,您说是不是很可气。” 节嬷嬷围着拓跋芊芊绕了一圈,见拓跋芊芊没有回话,紧接着道:“咦?难道您不认为吗?” 拓跋芊芊咬着牙说了句:“是。” 节嬷嬷似乎满意了,又道:“所以老奴前些日子就去料理弟弟的这些混事了。然后,老奴居然接到了别人的勒索信,若是不能照着他说的办,我弟弟的命就没了,把老奴急的。对了,不知道拓跋姨娘对此可有什么想说的?” 等了等,节嬷嬷似是并不想让拓跋芊芊回答什么?“没关系,还有一事,老奴也想问问拓跋姨娘,想必您对近两天的别院之行颇为满意啊!连着大公子和画姨娘都病了,您心中是不是很开心呢?” 拓跋芊芊对此事心里自然是开心的,让自己的对头受这些个苦自然能让自己痛快一些,不过,此事与她可是半分关系都没有啊。 虽然前段时间想要要挟节嬷嬷为自己做事,不过因为瑾哥哥归来,碧玺又没有跟着回来,自己在祯嬷嬷的劝道下已经让人收手了,怎么还会让她察觉了呢? 李氏听不下去了,说道:“拓跋氏,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拓跋芊芊被李氏一叫,顿时慌了神:“芊芊什么都没有做啊!请夫人要相信芊芊啊。” 李氏一听,这还了得,手拍桌子:“来人,打。” 这是要动真格了。 粗使婆子还没进来,拓跋芊芊就晕了过去。 李氏更怒:“还想装晕,来人,泼醒了,打。” 就在此时,祯嬷嬷跳了起来,喊道:“打不得啊!打不得,姨娘有身孕了,有身孕了。” 画枝闻言,心中一颤,这与年前的胡云何其相似。 ------------ 一百一十三、不忍,未卜先知? 祯嬷嬷的喊声尤为及时,李氏一个不忍,挥手让刚要有所行动的粗使婆子先下去:“田嬷嬷,请大夫。” 田嬷嬷往外走,招来一个小厮,告知李氏的吩咐就折回屋子,静静等着结果了。 祯嬷嬷跪行几步到拓跋芊芊身边,由于没有李氏的命令,她也不敢自行将拓跋芊芊扶起来,只能用手托着她头,扶着她的身子,让她莫要压倒自己的小腹。 画枝明明对拓跋芊芊恨到极点,但此时一见这个状况心下又是不忍,不管拓跋芊芊如何行恶,但是孩子总是无辜的,于是求情道:“夫人,姐姐既然有可能怀着身孕,不若先让人躺在床上,待到大夫为她看过后再说其他的,可好?” 李氏一股气一直憋着,好不容易可以发作了,可是由于出了这一茬,不能不将自己的气收回去,听了画枝的话,也知道有礼,可是还是不想便宜了拓跋芊芊,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连自己的孙子都敢动。 于是,便凝着一张脸,既不同意,也不反对,让画枝摸不着头脑。 没法,画枝向沈宓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沈宓心中轻叹,拓跋芊芊的所作所为她也是知道一些的,也早早的和尹玉瑾说过,大概是碍于拓跋家的压力,也为了不让其再往尹玉瑾身边塞人,所以也一直没有动真格的。 毕竟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 所以沈宓也一直在忍耐,忍着拓跋芊芊的不尊不敬,忍着她的胡作非为,忍着她向尹玉瑾塞人,可是究竟有些事情是由不得她沈宓来打这个算盘的,该发生还是应该发生的。 回头看了一眼拓跋芊芊,也看到了祯嬷嬷眼中的求助,无奈道:“母亲,画儿的话也不错,亏了大人也不能亏了孩子,还是让芊芊先躺下吧。” 李氏很想回一句:有没有孩子还未可知呢。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今日来不仅是想为自己的孙子讨个公道,也是由于节嬷嬷的话不得不为。尹老爷子在祖宅由节嬷嬷的父亲伺候着,亏了哪个奴才,也不能亏了他,为人做事,哪怕自己不赞同,可是为了人心也不得不为。 这是自己还在闺房中,父亲李清对自己的忠告,若能一生公正,那就站得直直的,不畏强权,自然人心所向;若是无法做到将一碗水端平,那么就要懂得如何笼络人心,如此也能得人心,即使只是一时也能成就一时。 所以拓跋芊芊不能不办。 见李氏依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的样子,沈宓又道:“母亲,一会儿大夫来了,瞧着咱们这个样子对待一个孕妇,也说不过去,白得让人瞧了笑话。” 这是在提醒李氏,拓跋芊芊的面子可以驳了,腹中孩子的面子也可以不给,但是拓跋家的面子还是得掂量掂量的。 李氏闻言手一抖,画枝察觉到她的动摇,索性跪地道:“是啊!夫人,这还是在婢妾的屋子内,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婢妾是个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的人呢。”用的是撒娇的语气。 李氏看了画枝一眼,见其低着头,也分不清她的表情和真实的心理,轻叹一口气:“罢了,祯嬷嬷,把你家小姐扶到床上去吧。” 吩咐后,又转头,亲自将画枝扶了起来:“起来吧!这个恶人还是由我这个老婆字来做好了。你身子也刚好,莫要着凉了。” 这话听着似有深意,不过画枝不敢多想,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坐着等着。 片刻后,尤大夫被小厮引了进来,见是墨院,还以为画枝又怀上了,还在琢磨前几天给她看病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呢。心里正高兴着,只来得及和李氏寒暄几句,便被人引向拓跋芊芊所卧榻处。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递给画枝一个眼神,画枝不明其意,只好摇摇头,尤大夫却是明白了,咳,白高兴一场。 手自然搭上拓跋芊芊的手腕处,摸索后道:“这位小夫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像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才晕倒的。待老夫开一副安神养胎的药,便无大碍了。” 李氏半欠身子:“如此便有劳了。” 尤大夫开方子抓药一气呵成,见与他无事,便行礼告辞。 算是送走了尤大夫这个外人,李氏叹气:“既然拓跋姨娘还晕着,又有了身孕,此事就先搁下了,待她好些本夫人再细问。祯嬷嬷将你家主子带回院子,从今个儿起,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探视。”这是被禁足了。 祯嬷嬷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心里暗想:此事算是暂时压下了,还得等回去后再合计。 随后李氏松了松语气,对着画枝道:“画儿你也先歇着吧!也莫要多心。好好养着身子,看好墨儿和菲絮。” 画枝还能说什么?自然行礼称是。 “宓儿,你便随我一道离去吧。” “是,母亲。” 临走时,沈宓递给画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画枝不甚得其意,这两天自己的心一直很乱,也没有多的心思去猜别人的心思了,只能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反倒是沈宓露出了些许笑意,让画枝更不得其意。 见人都离去了,翠儿忍不住问道:“画姐姐,您说大公子的病真的是因为拓跋姨娘下药所致吗?” “夫人不是说要等拓跋姨娘醒过来再问么?如此没有定论的事情,我也说不准。行了,你也就莫要操这些心了,绯儿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打发了两个丫头,画枝一人坐于窗前,默默想着心事。 突然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索:“画姨娘,对于今天的结果可还满意。” 画枝先是一惊,未见人影只闻其声,随后想起了是在哪里听过:“三爷?” “我是三爷的随从,你唤我小七就好了。” “果然是你们。” 小七笑了笑:“那日引姨娘温泉一会,三爷便交代我等要好好的将答应了姨娘的事情办好了。那么不知姨娘可还满意?” “今日夫人审问拓跋芊芊的事情,是你们做的?” “是。” “节嬷嬷......” 小七打断画枝的话:“节嬷嬷的事情,三爷也只是让我等顺水推舟罢了。” “那么此次墨儿生病,真的是拓跋芊芊所为么?” “呵呵,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画枝见来人嘴紧,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道:“大少爷留在我这里的时间很短,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消息。” 哪知,小七不在乎的笑道:“没关系,小七此来不是为了听消息,而是为了告诉您一个消息。” 画枝皱眉:“什么?” “祝画姨娘一路顺风。” 画枝不明其理,追问道:“什么?人呢?”依然得不到回答,看来人已经走了。 她没有远行的打算啊!何来“一路顺风”之说呢? ------------ 一百一十四、不舍,西北之行 “少爷,宫内传来消息说是通商的人选已经初步定下来了,您看,是不是......” 尹玉瑾瞧着诚东有些焦急的样子,安慰道:“不急,宫中自是要去的,不过,等我销假也不迟。” “是。不过胡公子那里......” 尹玉瑾抬手以示诚东莫要讲话说下去,以防隔墙有耳:“不碍事,胡兄走胡兄的路,那位行那位的桥。” 诚东明白了,原来在家主子还是存着一份私心了。道虽然说是通了,但其中的关卡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完全打通的,就连胡暌离这样的老商人也通过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将将弄出一个雏形来。 尹玉瑾如此说就是没打算将自己弄出来的这条道交到胜帝手上了,那么胡暌离那里只要做的小心些,自是得了先占之机了。 想了想,本觉着没有什么的诚东,突然想起诚西让自己向少爷的传话:“对了,少爷,诚西让奴才告诉您,西边的天要亮了。” 本来精神已经懈怠的尹玉瑾猛地一听这则消息,神经立即紧绷:“什么?你在说一遍?” “诚西说,西边的天要亮了。” 尹玉瑾沉吟片刻,右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左手上的玉扳指:“回府。” “不去胡公子那了?” “嗯,不去了。” 说着尹玉瑾带头向尹府行去。 刚进大门,自然有小厮和诚东汇报府中发生的事情。谁让诚东是尹玉瑾的大管家呢?自然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筛选过再传入尹玉瑾的耳朵的。 听着拓跋芊芊差些被打,然后又怀有身孕的消息,诚东将眉头皱起,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打发了报信的小厮,刚想向尹玉瑾汇报时,怎料尹玉瑾却道:“不急,诚东,我先去看过老爷子,回来咱再说。” 说着,尹玉瑾不等诚东反应,直接向主院行去。 主院,尹义仁书房。 “父亲,是我。” 屋内传来了尹义仁沉稳的声音:“嗯,进来。” 见自己的儿子眉语间居然透有一股兴奋和担忧,自己自然收起散漫的心境,问道:“何事?” 尹玉瑾规矩的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大人,诚西传话来了。” 尹义仁摆手:“你起来答话。”随即一指自己对面的椅子道:“坐。” “谢父亲。诚西说西边的天要亮了。” 尹义仁也是一震:“哦?和和硕长公主有关?” “正是。” “和天谕有关?” “可能。” 尹义仁摸摸自己的胡子:“既然如此,我儿如何打算?” “再返西北。” 尹义仁闻言很欣慰,儿子已经长大了,不需老父亲时时担忧、事事分心了:“如此,就按你想的办吧。” 想了想,尹义仁接着道:“胜帝那边?” 其实尹义仁是想问尹玉瑾如何处理京中事宜,也就是说要找一个什么借口前往西北,且不让胜帝忌惮――不让太子多疑,不让康王有意。 “将将听诚东说胜帝对于密道的人选已经有个初步的决定了,孩儿作为此事的促成者,再为此事锦上添花一回,岂不是妙哉。” 闻言,尹义仁眼睛一亮,哈哈,好主意啊。胜帝定然以为我尹家想要名正言顺的“喝汤”,既然如此,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如此,你便尽快入宫将此事定下来吧。” “是,父亲,孩儿告退。” 尹玉瑾就此又匆匆离了尹府,而诚东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时候和尹玉瑾说府中发生的事情。 尹玉瑾入宫秘见胜帝,旁的人均不知二人在御书房谈论了什么?只道是尹玉瑾离去时眉眼间很是舒张,看来是又得了胜帝的好差事了。 看来,尹家的第三代已经成长起来了,这尹府也将愈加如日中天。 回尹府的路上,尹玉瑾对诚东吩咐道:“诚东,准备再向西行,此次是奉皇命秘密出行,所以一切以保密为主。对外只说我得了胜帝的恩典,可以南下养病。还有让诚南将东南的生意收一收,考察一下西北的情况,只要做一个样子就可以了。” 诚东对于尹玉瑾要做的事情心里还是有一个底的,毫不犹豫的答道:“是。” 尹府岂止只是“喝汤”这么简单,这第一块肉也会是尹府的腹中餐。 默了默,诚东说道:“有一事要禀告少爷。” “说。” “是。拓跋姨娘由尤大夫查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不过......” 尹玉瑾淡淡道:“这是好事啊!不过什么?” “嗯,夫人查出,大公子前些日子病重可能和拓跋姨娘有关,而且节嬷嬷胞弟之事她似也有插手。不过碍于她怀有身孕,又拒不承认,所以只能先禁足了。” 这些个不省心的,尹玉瑾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是早些知道天谕之事,他又何必想拓跋家妥协,娶了一个又一个,后院不太平,前院也别想有多光鲜。 不过,尹玉瑾转念一想,拓跋芊芊此时有孕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先把她稳住了,不再出什么妖蛾子,不过要辛苦沈宓了,只是...... 尹玉瑾回想胜帝和自己说的话:“酌定尚允为密道负责人,此人外表是一三十来岁的儒商,为朕办事已有十余年,此事交给他,朕心甚安。不过,卿若随行,最好带上家室,与尚允的内人也能有一个看顾。” 尹玉瑾从胜帝的话中推断,密道之所以为密道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的,甚至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儿子知道,所以才要那个什么尚允和自己带上家室,以掩人耳目。如此说来,自己也岂不是要带上宓儿了? 不行。此时的尹府暂时不能离了宓儿,有些事情还需要她去做,芊芊又怀着身孕,那么只有...... 尹玉瑾回头,见诚东还在等着自己的回复,轻吁口气:“好的,我知道了,回府后你先去办我交给你的事吧。” 诚东躬身称是。 一回尹府,尹玉瑾依然先去了主院,将胜帝对自己的吩咐告知于自己的老子,然后略略商议了一下对策。 随后回了皓院,果然沈宓向尹玉瑾提起了拓跋芊芊之事,尹玉瑾也和其说了密道之事,只是将天谕的事情隐去了。 沈宓知道此时的她暂时离不了京城,先不说正事,就说尹秦苍还未满周岁离不了她,拓跋芊芊的事情也等着她来处理,所以能陪着尹玉瑾西行的只有一人――画枝。 是夜,尹玉瑾前去宽慰了拓跋芊芊一番,让其好好养胎,并告诉了她自己将要东行养病的消息。拓跋芊芊表现的十分善解人意,连连让尹玉瑾好好照顾自己,还劝他带上沈宓或是画枝,按她的理由就是,男人生病了,总要有女人照顾才是。 尹玉瑾自是一一应承。 如此之后,尹玉瑾转入了墨院。 ------------ 一百一十五、可否,选择相信 画枝总觉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连应付的时间都没有。 墨儿生病是如此,自己知道是何人害女儿早夭是如此,就连自己生病、拓跋芊芊怀孕禁足也是如此,如此纷至沓来,就连喘息的时间都得精打细算才行。 想到这里画枝不自觉的笑了,真是可笑,一直以为自己该是聪明的,至少也不是笨的,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竟然都被人看在眼里、握在手心。 三爷言语间就将拓跋芊芊“扳倒”了,而此前自己还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打草惊蛇,想来不可笑么? “画儿,怎么独自坐于窗前?病才刚刚有些起色,莫要再受凉病倒了。” 温柔的男声打断了画枝的思索,让画枝为之一僵。 几乎是下意识的,画枝起身行礼,口中说道:“婢妾见过大少爷。” 尹玉瑾快走几步,扶起画枝:“不是说了,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不用行礼了。” 画枝忍住内心的挣扎,没有挣开尹玉瑾的搀扶。 “如何了?” “什么如何了?”画枝一直在做思想斗争,乍一听这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尹玉瑾瞧着画枝的呆样,心中不禁好笑,看来接下来几个月有画枝的陪伴应该不会闷了。 “当然是你的身子。” 画枝不自觉的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是的微笑:“已经差不多了,也没有再发烧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软,想来再歇歇就是了。” 尹玉瑾刮了一下画枝的鼻头:“那你要尽快歇好了,不然接下来就难熬了。” 画枝下意识想答好,但却又反应过来:“婢妾不甚明白少爷的意思。” 尹玉瑾拉着画枝于软榻边坐下:“画儿,本来此事应该早些和你商量的,也应该听听你自己的意思,但是,事出突然,我也没有想到。” 看着画枝微抬着头,略带询问的样子,尹玉瑾愈发的觉着和画枝一起出行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于是接着道:“我奉胜帝密诏将要出使西北,具体的事情等上路的时候我再和你说,与我同行的是一位儒商,而且他会带上他的妻子,胜帝的意思也是让我带上内室,好掩人耳目。所以,画儿与为夫同行可好?” 画枝心里惊讶极了,想到之前小七和自己说“一路顺风”,本来还在纳闷,最为深闺妇人哪还有出远门的说法,原来却是在这里。 这么说来那个三爷未卜先知,竟然知道尹玉瑾将会带自己西行。 尹玉瑾察觉出画枝有些心不在焉,以为画枝不愿意与他同行,本想着若是实在不行就不带家室了,可是?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期望:“画儿,可好?” 画枝清醒:“好。” “我还以为你不想去,西行,有草原、沙漠,我想你会想去看看的。” 画枝点点头,几乎是如实答道:“本来是不想去的,因为墨儿和菲絮还小,总觉着若是婢妾不在身边不好,但是婢妾又想着,既然胜帝已经下来命令,芊芊姐姐有孕不易出行,宓儿姐姐作为主母也不有所不便,再则,婢妾感念墨儿和菲絮,宓儿姐姐如何不感念秦苍呢?而且!”三爷要我打听您的事项:“您的身子也刚刚好,若是婢妾能在一旁伺候着,想必也放心些。还有,把墨儿和菲絮交给宓儿姐姐教养,婢妾也巴不得的。” 尹玉瑾听着画枝如倒豆子般嘚嘚的说了一通理由,好似她不去就真的不对了似的。 只是不知这些理由究竟说给尹玉瑾听,还是说给画枝自己听,此刻又有谁会在意呢。 “原来我的画儿也是个‘巧舌如簧’的人啊!如此说来,若是为夫的不带你去可就真的不对了。” 画枝有些脸红,不知羞的还是气的,或者两者都有。既然如此,也只能接受了,却不知这到头来究竟是被三爷利用了,还是被尹玉瑾利用了。 画枝觉着自己必须从中理出一个头绪,三爷的话有几分可信,尹玉瑾的话又有几分可信,于自己而言究竟是报女儿的仇更为重要,还是让墨儿以及菲絮接下来的人生生活的好更为重要,这一切都是需要自己弄清楚,弄明白的。 尹玉瑾对于画枝的脸红,觉着“欣赏”够了,才察觉自己来此的目的也才达到一半,还有些话必须向画枝交代一番。 “画儿,有些话,我要提前说明白了,你要记住,无论是对家里人,还是对外人都不能说露嘴咯。” “请少爷明示。” “嗯,胜帝既然下的是密诏,那对外便说:我久感身子不适,故而幸得胜帝垂怜,特许我东行修养身子。待到出了京城上了大漠,与那儒商接洽了,又要说是来往的商旅,如此你可明白?” 画枝点头:“明白,出了京城,您就再不是大将军,而婢妾也再不是画姨娘,您是走脚商人,婢妾则是您的内室。” 尹玉瑾欣慰:“正是如此。”与画枝说话就是简单,说的话虽然不甚明了,但是对方能够体会自己的意思,也不会就着有遗漏、或说故意遗漏的部分刨根问底,为自己省了不少事。 其实这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和握着泥巴出生的区别了,尹玉瑾一出生就注定不会缺衣少食,而画枝小的时候很少有能吃的富足的。 入了尹府后,画枝终于能吃饱穿暖了,而代价就是——服从,对主子的服从,对上级嬷嬷、管事的服从,所以画枝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却永远成不了一个优秀的指挥者。 故而当尹玉瑾以一种商量的口气询问她的意思的时候,画枝往往都习惯猜测尹玉瑾的心思,猜他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回答,久而久之,尹玉瑾总是能察觉到两人的距离,但是却无从下手,也没能力改变。 两人就出行之事又寒暄了几句,尹玉瑾便离去了。毕竟出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虽说离着出发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该他去处理准备的一项都不能少。 画枝也盘算着出行后的事项。墨儿和菲絮的安排,翠儿和绯儿的去留,如何应对三爷,如何面对尹玉瑾。 末了,画枝在心理轻轻地问自己:若是三爷和大少爷只能取一人相信,那么选择......相信,可否? ------------ 一百一十六、荒草,暮暮朝朝 画枝坐车,尹玉瑾骑马,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行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两旁的绿树青山渐渐被矮木草地所代替,从前日以来,就连这矮木的踪影也少了起来。白天骄阳如火,夜间寒风似冰,冷冷热热之间,数个日夜也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了下来。 日升月落,只余两排浅浅的车辙和马蹄,风一吹过,朝露一洗礼,便会平整如昔。 “怎么样,画儿可是累了?”尹玉瑾骑着马儿靠近车窗,轻声问道。 画枝摇摇头,遂想着尹玉瑾是看不见她的动作的,所以出声道:“不累,瑾哥可是累了?” “瑾哥”这个称呼是临出门前尹玉瑾和画枝商议好的,为了隐瞒身份掩人耳目,尹玉瑾化为走脚商人,姓景单字玉,瑾与景同音,也不会让人多心误会,自己也能不至于反应不过来。画枝作为她的妻子随行,对外宣称二人已有一子,留在老家让长母看顾。 “为夫不碍事,你若是累了就和我说一声,咱们找个凉快的地方歇歇。” “知道了,瑾哥不防上车来也休息会儿吧。” “没事,顾好你自己就是了。”说着尹玉瑾骑着马朝一边踱了过去。像是去找尚允了。 尚允果然不负儒商之名,慈眉善目的,圆脸、大耳朵,眼睛微微眯着,让人也能察觉出一个喜乐的模样。画枝头一次与尚允见面之时,大概是因为拘着礼蒙着面纱还低着头缘故,画枝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那圆圆的肚子和小巧的脚。 是啊!男人哪有这么小的脚的。 尚允的妻子娘家姓许,许氏据说是与尚允一道长大的,所以二人感情很好。 许氏长相不算美,但总能流露出一股子贤淑的味道,待人做事很是可靠,也很会照顾人。 不过也难怪了,尚允其实也算是走脚的商人,是闲不住的,只是近两年来才渐渐停歇下来,不然都是在外面跑的,可尽管如此,还是让许氏伺候的白白胖胖,丝毫没有走脚商人的那种风吹日晒的沧桑之感。 “画姐姐,嗯,不是,夫人,您看今日咱们能找到宿头么?” 问话的是翠儿,此时也还是叫做翠儿。 画枝不太放心翠儿留下伺候尹墨年和尹菲絮,故而让绯儿留了下来。带着翠儿,一方面,这丫头闲不住,另一方面,是害怕翠儿留在尹府会闯什么乱子,所以还是带在身边看着,比较放心。 “没事,没人的时候,你叫我画姐姐也还是可以的,有人的时候唤我夫人就是了。听说今日可能会进一个小镇,其实也就是走马的商人歇脚的地方,所以应该会有住宿的地方吧。” 翠儿轻吁一声:“终于可以入宿了,奴婢头发里都是沙子,浑身也痒的不行,再不沐浴更衣,奴婢就要臭了。” 画枝微微一笑:“傻丫头,也就是当着我的面了,若是旁的人听了去,还不得数落你几句。” 翠儿撒娇的靠了过来:“奴婢知道画姐姐宠着奴婢,有旁的人在的时候,奴婢才不会这么放肆呢。” “哟,难得,你这个小丫头也知道自己很‘放肆’,很有自知之明嘛。” “画姐姐,您笑话奴婢。” 画枝投降:“好了,不说了,距离小镇还有一阵子呢?你要不睡会儿吧。” 想到夜里小丫头为自己暖身子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画枝心软的劝说着。 翠儿也不再逞强了,她确实是困的:“好的,谢谢画姐姐。要不,您也歇会儿?” “没事,我自己靠着就是了,眯一会儿。” 翠儿困着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径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画枝也闭目假寐。 三天前正式进入沙地(草荒的时候就是沙地)。虽然不是沙漠地带,但昼夜温差也一下就显现出来,而且也不能每天都凑巧的找到落脚歇息的地方,所以往往都是在车上歇着的,人也累,马也累,还得随时提防着马贼来袭。 好在尚允是个经验很丰富的走脚商人,每每都能找到绿地休息,以及水源的补给地,也一次马贼都没有碰上,可谓好运气。 次番出行,完全印证了三爷之前让小七带给画枝的话,直到临出门前才又来找了画枝一次,还是为了提醒她莫要忘了答应了三爷的事情。 画枝当然满口应承。至于到时候说不说、说什么就不是他三爷可以管得了的了。 出门后,尹玉瑾先是假意南下东行,然后半路才转的道,和尚允汇合,一同向西行来。 画枝还是很不放心墨儿和菲絮,两个小孩都还那么小,她都还没有看顾够,但是画枝心里也清楚,此番绝自不能带上孩子,所以只能先将他们托付于沈宓,沈宓也一口答应。 对于沈宓,不知为何,画枝很是相信。 再者就是尹玉珂所托之事了,书蕴出宫来寻的时候,画枝只来得及告知她自己将要陪着尹玉瑾南下养病,所以暂时没办法找物或找人。书蕴当即表示理解,还让画枝莫要太着急。 如此看来,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只是,画枝心中仍旧有一个疙瘩,不大不小,正正的卡在心中,下不去也上不来,端的是一份难受。 好在自小生在山间的画枝在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时,心中的那份震撼和惊奇让她把那个疙瘩深藏于心底,只有万籁俱静的夜里,才会偶尔冒出一个头来,刺痛内心。 车缓缓的停了下来,耳朵也渐渐听见了集市才有的叫卖声。原来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将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尹玉瑾关切的眼神,打了个精神:“婢妾睡着了。” 尹玉瑾依然掀着车窗的帘布,露出了一个淡的好似没有出现过的笑容:“没事,也刚刚到,收拾收拾,出来吃东西,然后找住的地方。”想了想又加了句:“多穿些,起风了。” 没等画枝回话,一放车窗的帘布就离去了。 恰在此时从窗中吹进一股风,顿时卷走了车内的热气,人也更精神了一些。 唤醒酣睡的翠儿,两人稍稍打理了一下衣饰和头发,便掀开车帘下车――满眼金黄。 夕阳的余晖洒落草原,青碧之色、草黄之色都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一切都沐浴在光晕之下,让人感觉很是温暖。 画枝觉着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圆、这么大的太阳,也从没有近在咫尺的感受。 耳旁传来尹玉瑾的话,只余一句――“很美吧。” 画枝遵从的点头。 ------------ 一百一十七、有心,半路巧遇 大自然是值得人去臣服的,尤其是当她再一次显示她的力量,她的壮美,她的坚强。 画枝被眼前的美所震撼,一如当初进入尹府之时,事事新鲜,事事难料。 画枝看着已经转身进入一个小屋棚的尹玉瑾,他的背影让她疑惑,也让她留恋,同时心有不甘,心中五味参杂。 小屋棚不高,要人弓着身子才能出入,内部有些昏暗,只有两盏油灯发着晕暗的光,老板是一个黑瘦的人,四十岁的样子,正拿着笔写着什么。 尹玉瑾见状,出声问道:“老板,可有宿处?” 老板快速抬头,露出一个职业的笑容:“有有,客官里边请。”说着向屋后喊道:“小鱼出来啦!有客到。” 然后看着尹玉瑾嘿嘿笑了两声:“客官有几人啊!住多久啊?”说着拿起抹布擦起了桌子。 尹玉瑾刚要开口,被后进来的尚允打断道:“老板做生意不厚道啊!来一排土屋子,五间连着的那种。” 黑瘦的老板瞬间眯起眼睛,哟,行家啊!顿住手中的动作:“看客官说的,小的也就是图口饭吃。既然您说了,保证干净。” 说着又往后叫道:“死小鱼还不来,带客官去上房去。” 言毕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尚允:“对了,客官可要些吃的啊?” 尚允笑道:“要,自然要,要红辣椒做的,不要黑皮椒做的啊。” 如此老板已经是心知肚明了,看来是个行家,还以为今日也能有“好”生意,不过再怎么着也是生意,于是从善如流的笑道:“那是自然,上好的肉,保您新鲜。 说着一挥手,尹玉瑾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在老板的身后已经站着一个半大的小孩了,称为少年更为合适,脸上看不清是黑还是脏,身上是黑色短装布衣,眼睛倒是亮,不然在如此暗的环境中还真是“看不见”了。 尹玉瑾心下警醒,这个小孩不简单,自己竟然没有注意他是从哪里的进来的,又是如何进来的。身为一个武官。虽然平日里锦衣玉食,但是连这份警觉都没有了,还真是少见。 少年上前一步,脸上没有老板的殷勤,张嘴道:“客人随小的来吧。” 尹玉瑾看了尚允一眼,见其点头便跟了上去。 出了小屋棚,往屋子背后走去,失去了刚刚街上的繁华,傍晚的风一吹,更带来一丝凉意。 少年虽然还比较矮小,但是身子行动很是快速,尚允小跑着与少年平排,未语先笑:“呵呵,小兄弟这么小就出来做事啦?来着多长时间了,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家店的,嗐,时间过的真快啊。” “客人客气,叫小的小鱼就是了,小的其实也不小了,只是这个子也是求不来的,来这做事也是有个饭吃,小店也不是百年老店,但,可是真的干净。”然后便停住了,往前一指:“到了。” 尚允还在回味少年的话,只觉着他把“干净”两个字咬的很重,像是在强调些什么。一听“到了”两字,尚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排土房子——这就是老板口中的上房了。 房子方方正正,是用泥混着土所建,没什么讲究,墙上就余一窗一门。门被小鱼推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尚允微微点头,算是谢过了小鱼。 小鱼见状做了一个揖,便转身离去。 尹玉瑾上前一步,尚允见状自然知道尹玉瑾有所相问,连忙说道:“不忙,先让弟妹歇歇脚。”说着回身扶住了自己的妻子许氏,进了其中的一间土屋。 尹玉瑾也不多问,转身看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画枝:“今晚住此可好?” 画枝愣了楞,这个还需要问么?“少......瑾哥如何吩咐便如何好了。” 尹玉瑾也察觉了自己行为不妥,掩饰的嗯了声,也挑了间屋子,将门推开,等画枝先进屋子。 画枝慢行几步,进了屋子,见屋中的陈设比自己想象中好了很多。有一张很是宽大的床挨着墙壁,是用土砌起来的,好在垫的是棉絮,温暖而干燥,还有两把椅子,今晚看来可以睡个好觉了。 “画儿,你先歇会儿,一会而出来吃饭,我先去安排下。” 画枝点头会意——尹玉瑾既然作为走脚的商人出门,自然也该做一些应由走脚商人该做的事。 尹玉瑾出门左转,来到刚刚一个土屋前站定,并没有急着去前面点吃的东西。 再者,随从如何安排住处也不由他来操心,尚允那边自有安排,而他这边除了诚东,也就只有一个压货的和一个赶马的,交给诚东便是了。 果然,一会儿尚允就出来了。口称“景兄。” 尹玉瑾回礼,然后问道:“是有什么不妥吗?” 尚允压低声音道:“其实也正常,在这里开店的人又有几个的干干净净的,都是为了生存,景兄莫要在意。” “是黑店?”尹玉瑾表情有些惊讶,像是在说,怎么黑店你还敢住。 尚允点头又摇头:“没事,咱不是这道上的,也没有得罪人家,来往的商人走脚打尖住店而已。这种土房子也就是专门为咱们这些商人而建的。只要给得起价,也就没什么事了。” “那,红辣椒、黑皮椒又是?” 尚允收起了一贯的笑:“红的是羊肉,黑的是什么也就说不清了。” 为了不让有心人察觉,尹玉瑾一行走的都是小道,而不是正儿八经的官道,再者以前尹玉瑾去往岚国也是为了公事,一路自然有人安排好了,如今自己走这么一遭倒真是长见识了。 见尹玉瑾回过味来,尚允的脸上又堆起了笑容:“走,咱们先去前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尹玉瑾也露出笑脸:“不说还真饿了。” 刚走几步,突然见尚允加快脚步冲着一辆马车行去,只见马车上走下一个老者,花甲之年,尹玉瑾仔细一看,居然认识。正在犹豫,是否应该上前相认,只听尚允已经叫了起来。 “哈哈,人生无处不相逢,何老,您好啊。”说着作揖躬身一躬到底。 何老——不正是尹玉瑾之前去山庄别院想要拜访的老者么?原本富可敌国,而后千金散尽,不再做生意,如今在此条道上看见他,可见不做生意的说辞也不尽然。 ------------ 一百一十八、小七,结伴而行 尹玉瑾转念想了想,自己既然和尚允一路,说不定之后的路上还会遇上,所以还是上前相认的好。 于是也前行几步,冲着已经和尚允开始寒暄的何老作揖道:“景玉见过何老先生。” 老头看着尹玉瑾有些眼熟,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确认,随后一拍脑袋:“你是......” 尹玉瑾连忙打断何老的话:“是的,正是小子。” 何老有些怪异的看了尹玉瑾一眼,知道他不想让人认出来,也不想让人多加关注,再看着他和尚允间的互动,心中有些了然。 “啊!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摸着白胡子,以老为尊的样子做的十足。 尚允心里也清楚了,看来两人也认识,便道:“真是凑巧,何老居然也认识我这个小兄弟,不巧不成书,何老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何老收回在尹玉瑾身上的视线,看向尚允,依然摸着下巴那一小撮胡子:“呵呵,本来是想要只见入大漠的,但是,既然有幸遇到两位,也别怪老头子多句嘴,你们也是入大漠吗?” 何老头没有直接回答尚允的话,可见他是留是走还得看尚允和尹玉瑾的走留了。 尚允暗骂老头子狐狸脑子转的快,真是的,出于礼貌上前见礼,也只是为了今后的人脉。若是平日出行也就罢了,但此次不同,老子是为了皇明出的京入的草原,若是和这个老头子一道,岂不是什么秘密都让他套个干干净净了。 想想又看看尹玉瑾,既然尹玉瑾是认识何老头的,此时又上来见礼,也不怕戳穿身份,那么是不是说尹玉瑾有什么保障呢。 如此一琢磨,心下有了几分底气,又见尹玉瑾没有回话的意思,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巧了,我和景兄也是要入大漠的,景兄是第一次走这个道,所以入大漠之前可能要先去趟草原深处逛逛,也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将路指明白了,所以今天就先打算住下的。” 原来尹玉瑾所处的这个驿站往西出去,有两条路,一路直接越过草原进入大漠,一路横穿草原,之后才能入大漠,看来尚允的话还留着几分余地,也没说究竟是要去哪里,何时去,一切都比着要商量的意思。 何老门儿清:“既然这样,大漠路途难行,又能在此遇上两位,可谓他乡遇故知――有缘,不若也随你们一道住一晚吧!是吧。” 何老打起了哈哈,尚允暗骂一句,面上笑的能挤出一朵菊花:“正是这个理,如此说来倒是小子们的福气了。”随后邀请何老一同去点菜。 何老对自己的随从吩咐了几句就跟着去了。 尹玉瑾一路很少说话,知道自己对着这些长期在商场上混的老油子很容易出纰漏,故而只要何老提问,他都会将问题抛向尚允,由着这两头狐狸去斗,他乐得看戏。 密道之事尹玉瑾不甚上心,胡暌离已经将路子打通了七七八八,如今带着尚允走这一道也是为了再见一次和硕长公主,也是记挂着天谕的事情。 对了,天谕,尹玉瑾将眼睛转向何老,此老据说对天谕也是知情人啊!那么这样说来若是一路同行也未必不是好事了。 画枝按着尹玉瑾的吩咐打算歇会儿脚,然后等其来叫自己吃饭,不料,不多时,诚东前来说道:“禀告夫人,老爷说遇上故人了,所以您看,您是在屋子里用餐,还是在去厅里?” 画枝反应了会儿才弄清楚,老爷所指正是尹玉瑾,看来大少爷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前去打扰了:“既然这样就在屋里用了吧。告诉老爷少饮些酒。” 诚东有些迟疑的看了画枝一眼,这话吩咐的就和正牌夫人一样,可见画枝和他一样也防着所谓的“隔墙有耳”。随后躬身道:“是,小的知道了。”说着便退了下去。 翠儿眼睛一转:“夫人,那个就是,今晚,奴婢......” 画枝理解的点点头:“没事,一会儿你出去看看,许夫人那边,你便与她的大丫头桃红住一块儿吧。晚膳便与我一道用了。” 翠儿见画枝端起夫人的身段,似模似样的。虽然觉着有些好笑,但也暗自提醒自己要注意言行,便也遵行的行礼,出门左拐找桃红去了。 画枝正在发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混混沌沌的,似是要睡过去了。 “画姨娘好演技啊。” 画枝一凛:“谁?” “小的是来给您送餐的。” 闻言,画枝立刻起身将虚掩的门猛地打开,只见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抬着食盒端站在那,看着画枝,眼中有些奇怪之色,像是在想画枝的动作为何如此......如此粗鲁。 突然画枝察觉出不对来了,刚刚那话像是在耳边炸起,哪里是小声送吃食的声音了。究竟是谁知道自己的是“画姨娘”呢? 没有说话,将身子一让,小二进来在土床上放上一个小几,又从食盒中将菜饭一一摆上,道一句:“慢用。”就出去了。 画枝还在愣怔,原来草原是兴在床上吃饭啊。 “画姨娘再不吃可就凉了,此地东西冷的快。” 又是刚刚的声音,画枝稳住自己,板着脸:“你究竟是谁?” 声音有些不满,又有些嬉笑:“怎么才半月多不见,画姨娘究竟来小人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 画枝算是摸出一个大概来了,试探道:“小七?” “正是在下。” 画枝随即放松了,只要不是歹人就好,但一想到此人比之歹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全身肌肉又立刻紧绷住:“有事?” “画姨娘不厚道啊!答应了三爷的事情也不做,也不交代,是想如何呢?” 画枝心想:我本不想做此事,你若不来找我,我何必巴巴的往上凑。“可否现身一叙?” 岂知小七道:“不妥,你的人回来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小七的话音刚落,便传来了翠儿的声音:“夫人怎不把屋子的门关好啊?” 画枝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狐疑,看向翠儿:“刚刚有人将晚膳松了进来,我便没有在意,快来吃吧。” 翠儿答了句“哎”便自然的站到床边为画枝布起菜来,然后又说道:“奴婢已经和桃红说好了,尚老爷定下五间屋子,有一间便是为我们这些女婢备下的。” 画枝心不在焉:“那就好。” ------------ 一百一十九、入漠,机遇危机 画枝时时提心吊胆,但小七再没有出现,那日的一问一答好似梦境一般,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画枝依然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说的清楚,好似不是来自远方,就来自自己的周围,时时在侧,刻刻相随。 画枝回神看向四周,感觉身后的温暖,好似从地狱来到了天堂,又从天堂落回了人间。 “醒了?” 尹玉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一股子安心。 画枝闻言放松身子大胆的靠在他的身上,轻哼一句:“嗯。”反正骑在骆驼上,脸上蒙着面纱倒也不怕被人瞧了笑话。 距离上次遇见小七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出了驿站一路向北,从今天起正式进入大漠。 大漠风沙卷人心绪,大漠天远连脚踏月,大漠孤寂封情入境。画枝深觉不虚此行。 “瑾哥,让何老也一起入大漠没关系吗?” 尹玉瑾心中嗤笑,两个老狐狸,一个个都妄想套取对方此行目的,而且都想让他来表这个态,可惜他不懂做生意,但是他懂如何装傻,如何让利益最大化。 扶住画枝的小腹,尹玉瑾淡淡开口道:“路途虽然有些艰辛,但既然何老本来就是打算入大漠的,咱们一起走,还能有个照应,想来也没有这么坏。” 画枝依然有些不放心:“可是何老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如此长途跋涉的,身子骨受得了吗?” “呵呵,没事,何老身子恐怕比你的都好,那是他的资本。” 画枝不明白了, 略微将身子往回转了转:“资本?” 尹玉瑾严肃道:“是啊!资本。” 做人做事都是需要资本的,因为事事都是一次次交易,物质的,也有感情的。 所以画枝放不下她死去的女儿,因为这段感情还没有结果,没有交代,一个付出了都得不到交易的事儿确实让人难以忘怀,也让人执着,故而画枝为了这件事情愿意有更多的付出。 尹玉瑾轻抚画枝的背部,不再说话。 画枝先是僵硬了身子,却又随着他的节拍,这么一下一下渐渐睡去,应该会是一个好梦吧。毕竟坐在骆驼上终归是比不上马车的。 “哟...哟...嘿...嘿...” 由远而近,马蹄混着人声。 尚允低喝一声:“坏了,遇上沙匪了。” 拉住骆驼,靠近尹玉瑾:“景兄,咱们这好运气看来是到了一个瓶颈了。” “怎么?” “沙匪。” 画枝惊道:“沙匪?” 尚允点头:“正是如此,弟妹。” 尹玉瑾察觉出画枝的紧张,默默用手拍拍她以示安慰。继而对着尚允道:“尚兄,既然如此,咱们就一切按着规矩来吧。” 尚允脸色凝重,闻言点头。说道这个规矩,尚允转头看着自己身后几米开外精神头十足的何老头,恐怕此人才是最懂规矩的人。 何老见尚允看向他,以为这只小狐狸想让自己拿主意,瞬间变成了一个瘦老头的模样,不复刚刚的气质,哆哆嗦嗦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尚允扶额,这个装的也太快了吧!又没想要你一个人就将所有的人的份子钱都掏了,至于如此吗! 沙匪近了,只见一个像是头的人说道:“天气热,水解渴,几位可要些水啊?”口吻轻浮,带着玩世不恭的调笑口吻。 尚允在骆驼上抱拳行礼,由于他的体型较大的缘故,所以许氏并没有与他共乘一骑,此时倒方便了不少,不然一个女子让那些人见了却成不了什么好事。 “几位有礼啦!在下一行人刚巧渴了,不知这水怎么作价啊?” “哈哈,你可知道沙漠之所以是沙漠是为什么?” “还望赐教。” 带头的人笑道:“因为这里除了沙就是沙,是不是啊!兄弟们。” 在他周围的人连连起哄:“对,就是如此。”“老大说的真对。” 尚允看不出这群人的来意,究竟是为了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于是就只有道:“既然如此,这个大哥定是有方法的。” 带头的人笑道:“有啊!你可出的起价?” 尚允作揖道:“还望大人开价。” 头人吐了口吐沫:“哟,是个识相的,兄弟们怎么说啊?” “全部,只留一点。”“对,还要女人。” 起哄者只管起哄,哪管对面的人是否脸色突变。 头人道:“哈哈,听见了么?这是兄弟们的心声。” 尹玉瑾怒了,要东西他尹玉瑾自然给的起,要的再多也会给,毕竟是密道通行处,这些山头总要一一拜过的,但若是人太贪婪,那他不仅不会给这钱财,恐怕还会找机会收一些人命回来。 尚允头上冒出些许汗水,干笑数声:“呵呵,几位大哥笑话了,小的也是走脚的商人,您说这来来往往的,若是将货都让给几位大哥,那小的,小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啊!还求几位大哥给小的留个活头。这些骆驼上的货物,只要您们看上的就取了去,留些盘缠给小的,可好?” 其实尚允的话说的明白了,若是普通的沙匪也会满足,对方做下如此承诺,若他们取走一半,留下一半,那么这些商人为了利益胆肥的也不少,那么这个生意说不定就能做上几年。总之尚允之意和向他们承诺年年上供的意思也相去无多。 哪知头人大笑道:“不行,一点也不能少。要知道沙漠的水是黄金都买不到的,本大爷肯给你们是你们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哈哈!”语气张狂至极。 尚允可做不了主了。脸一沉,他确实贪,也见了不少贪的人,但是如此贪得无厌的人还真是少见。做沙匪的与其说是贪财倒不如说是贪命,做下如此鸡鸣狗盗之事也就为糊口而已,不过此行人显然不在此列。 许久没有等到尚允回话,头人慢慢悠悠的说道:“怎么样,想好了么?若是想好了,哥几个就送你们平平安安的出了这片大漠,否则,嘿嘿!喝不了水,喝血也是一样的。” 尹玉瑾感到怀中的女子轻颤,察觉她虽然害怕,但却努力压制自己。但是,尹玉瑾轻叹,今日看来不见血是行不通的了。虽然他真的很不想让画枝见血的。 尚允见何老不啃声,尹玉瑾也不表态,小丫头也就算了,可是在这些女人中,有老子的女人啊。 尚允怒了! ------------ 一百二十、买椟,做个朋友 沙匪呈现合围之势,手中拿着套马绳,微微甩着,慢慢靠拢,皆俱玩世不恭之象,实则外松内紧。 尚允心里清楚,在沙漠上从事“绿洲”生意的分为两种人,一种纯为生意,只要钱不要命,而另一种就不那么良善了,钱也要命也不放,如今看来似是遇上后者了。 尚允感叹,所以说平日里若是行着好运时,千万不要嫌自己命长,否则霉运说不定就一直跟着自己身后呢。 心下叹息,压住怒火:“各位大爷,有话好说啊!小的也是做生意的,各位大爷也是做生意的,这个生意自然是有来有往啊!您要有急事,小的这批货就先敬着各位,以后还能有个往来啊。” 头人嗤笑,随即将脸板起脸:“人话听不懂,是不是,也行,咱不说话,咱动手。”说罢抬手一挥,后面的沙匪均是蠢蠢欲动。 距离愈来愈近,这份压抑也就越来越明显。 画枝轻声道:“瑾哥,不若你们逃吧。” 天晓得画枝当时在想些什么?只觉着人这一生开始时总是为别人活的,越是底层的人越是如此,当然了,有的人可能察觉得到,却没有能力改变,而有的人却简单的满足了。但是当人生走到尽头时,可能会回忆往昔,再穆讷的人恐怕都会有所察觉,为自己的心活一遭。 尹玉瑾有些惊讶,画枝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没有想象中的期期艾艾,居然能冷静的说出这番话来,还是小看这个女人了。“画儿多想了,这个世界不是总能人吃人的。” 什么意思? 画枝心里疑惑,尹玉瑾虽为武官,平常人三五个丝毫不能近身,可是在场的沙匪可不仅仅是三五个啊!尹玉瑾如何能如此笃定呢? 尹玉瑾不再理会画枝的心思,见沙匪头人依然慢慢悠悠的过来,似乎还有转圜余地,端看大家的底线在什么地方了。便转头对着躲在众人之后的何老叫道:“老爷子,您是真打算不管了么?” “管啊!怎么不管,我管不了啊!他又不是我儿子,老子管的了谁?就来你这个侄子我也管不了。” 沙匪头子哈哈大笑,这个老头子有趣,笑过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小老儿口中的儿子不就是“区区不才”的自己么,瞬间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老头子好胆!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你好能不能有这样的胆量和老子说话了。来人啊!不用磨磨蹭蹭的了,动手!利落些,弄好了正好赶上回家吃饭。” 沙匪一拥而上,说着便动起手了,看来此次是来真的了。 画枝紧张地将双手握紧,一霎那间,心中想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的事情,进入尹府的事情,还有为**子、为人母亲的事情,却倒原来心中只对墨儿有淡淡的歉意,其余的只剩下解脱了。 但她还是希望尹玉瑾能出这沙漠,而且她也不相信他不能出去。虽然她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尹玉瑾要突然入大漠,但是如此隐晦的事情哪有未果先死的。 果然...... “且慢!” 沙匪头人一抬手,四周的沙匪就停了下来,然后饶有趣味的看着开口说话的何老。 其实到了此刻就连画枝都看出来了,若真是那种无恶不作,毫不顾惜人命的强盗匪徒,那么早就不会和自己这方废话了,这手起刀落的都不知有多少下了。 如今还能因为何老一句“且慢”就真的停了下来,可见这群人还是愿意等着己方开价,只是不知道对方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否则坐地起价也能简单些。 何老不慌不忙的说道:“商人最要注意一点就是知道怎么说话,否则不能讨好别人也就罢了,还得罪了对方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老头子卖个老,有什么不防直接开价好了。” “啧啧,有意思,还真沉稳啊!”头人偏偏头,侧过马身,让出一个人来。 来人骑在马上,一身灰黑,蒙面包脸,与其他沙匪的打扮没有什么区别。他开口了:“好,我喜欢这句话,那我问你,你这是走长路钓大鱼,还是跑短路一次性的买卖?” “能入大漠的自然是长路钓大鱼。” “有道?” “有道。” 那人嗤笑:“那么道有多长?” “直插予争。” 那人直起身子,变得肃穆起来:“你们是卞朝人吧?” 何老点头:“是。” “那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何老摊手,做出一副不甚明了的样子:“这话如何说起呢?” “既然是卞朝人,想要去予争,如何冲过岚朝的阻隔呢?” 听了这话尚允心中咯噔一下,又来了一个分枣的人,密道之所以是密道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如此一个个像是蜜蜂寻蜜般嗡了上来,还真叫人为难啊。不过......这何老头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尹玉瑾老神在在,道是好道,不过走的人多了,道也会更宽敞的。所以他不介意多一个合作的人。端看何老头是如何回答的了。 何老摸摸下巴的胡子:“请不要介意老朽这样说,其实你我皆是做生意的,只是方式不尽相同,那么这个‘渠道’老朽也就不能和你说了,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何老将“渠道”二字咬的很重,希望对方能够意会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幸好那人听懂了何老的话,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信你,今后你们若是每次都走这条道,只要报出我的名号――刀三,自然可以自由通行,那么咱们是不是来谈谈属于咱们间的‘生意’呢?” 刀三的话很诚恳,何老趋行几步,尚允也加入其中,显然开始交谈起来。 画枝皱眉,形势突然逆转,但是她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安的动动身子。 想了想画枝还是问道:“瑾哥,你不加入也没关系吗?” 尹玉瑾摇头:“我若加入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何解?” “刀三很有心机,他不急着亮底牌,自然是想看我们的底牌,尚兄一开始说话就被他当做是管事的人,而非真正的主子,故而刀三不愿和尚兄谈,等到何老开口了,自然就能做主了。” 画枝还是不解:“可是?咱们是两拨人啊!而且何老的话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啊。” 尹玉瑾依然摇头:“非也,从现在起只有一拨人了。何老的话若说全了反而没有现在的可信度高了。” 画枝似懂非懂的点头。 ------------ 一百二十一、还珠,事还没完 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双方就交谈完毕,互相拱手,沙匪往旁边一退,尹玉瑾一行又进入了征途。 画枝诧异:“这就完事了?” 尹玉瑾轻笑:“不然你以为呢?” “那,就是,但是,沙匪都这么好说话吗?” 尹玉瑾看着坐在自己前头的画枝,这是他的女人,是与他一生牵跘的人,回想刚刚若是这些沙匪非要弄个你死我亡的,尹玉瑾想他不会放弃的。 轻拍画枝的后背,既是安慰,也是欣慰,幸好一切都还在掌控中:“画儿莫要多想,沙匪大都求财,想必何老和尚兄已经和他们说好了,以后若是再走这条道,交一些过路费也就是了。” “可是刚刚他们明明是轻松就让我们过来了,但是,之前还喊打喊杀的,这又是何故?” 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么就是有人驱使,但目的暂且不明,另一个么则是:“试探。” “试探?” “嗯,还是刚刚的原因,他们要找到真正能说话的人。” “何老?” “是。” 画枝还想开口,尹玉瑾却道:“好了,我知道你还有疑问,但是现在其实已经安全了,就让何老出这个头吧。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走脚的商人很少有携家带口的,但是若是有一个‘老人’,一切就说的过去了。” “老人?其实何老不老的。” 尹玉瑾乐了:“呵呵,‘老人’不是说何老老了,主要是他的身份,他值得人尊重,他压的住阵。” 画枝明白了:“也就是说,沙匪之前一直很强硬,其实是想看看究竟有没有懂这道上的规矩的人?” 其实也不尽然,但,尹玉瑾转念一想:“正是如此。” 路归路,人归人,各人都有他的路。 沙漠的热情也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京城。 “少奶奶,您看自从大公子和小小姐来了咱次皓院后,二公子都显得和开心呢。” 沈宓接过蔓菲手中的尹秦苍,抱于怀中轻哄着:“孩子还是要越多才越热闹。” “大娘。” 沈宓低头,笑应道:“墨年唤大娘何事啊?” 尹墨年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此时正扒着沈宓流摆,抬着头,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煞是可爱。 在众人都以为尹墨年只是叫人好玩时,半晌过去,尹墨年又开口了:“娘。” 娘?沈宓倒还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尹墨年是在找自己,所以将怀中的尹秦苍交给一旁的蔓菲,然后抱起尹墨年,轻声道:“已经两个月了,可是想你娘了?” 尹墨年点头,沈宓笑:“很快就会回来了,墨儿很快就可以看见你娘了。” 尹墨年板着脸,似在思考这个“很快”是会有多快。 沈宓轻笑,不再理会一脸纠结又自我陷入小世界的尹墨年,然后对着一旁的蔓菲问道:“菲絮呢?” 蔓菲笑道:“由绯儿带着,如今小小姐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好了,尤大夫有空就会来看看,然后宫中的杨太医也偶尔会过来看看,现下怕是歇下了。” “嗯嗯,让她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就让绯儿同我讲。就像在自己的院子中一样。” “知道了。绯儿真是一个吃苦耐劳的好丫头。” 沈宓不再纠结此事,低头一看,小墨年已经睡着了,让一旁卉娘抱去,小孩子就是可以如此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打发一干人等,沈宓招来王嬷嬷说话。 “嬷嬷坐吧。” “谢小姐。” 沈宓牵起王嬷嬷的手:“嬷嬷,您太客气了,咱们之间还需要这些么?” 王嬷嬷坐在沈宓的对面,反手握住沈宓的手:“小姐,其实您能想通招了公主的旧部进京,老奴很开心,但是,小姐却没有因为这样高兴起来又让老奴,让老奴觉着......心里很是不安。” 沈宓笑道:“嬷嬷不要多想,我很快乐的,真的。” 王嬷嬷知道沈宓所说的快乐是指什么?也知道沈宓的快乐并没有沁入她的心田,但,她不能改变什么?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 沉默了一会儿,沈宓问道:“拓跋芊芊有什么动静吗?” 王嬷嬷一震,随即反应过来:“没有,成天只是呆在屋中,晚膳后会出来走走,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了。” “她......腹中的孩子呢?” 王嬷嬷如实道:“很好,听为她诊断的杜大夫说胎位很正,没有什么问题。” 半晌,沈宓接了句:“那就好。”只是没有人知道在这中间她究竟想了什么。 王嬷嬷似是已经习惯了沈宓这样出神的情况,并没有说什么?就在一旁静静等着。 沈宓回神,对着王嬷嬷歉意的一笑,可口中的话却不是道歉:“夫君已经走了近两个月了,可有消息传回来?” 王嬷嬷点头,神色有些担忧:“大少爷实则没有去东边修养,而是转道去了西边,目前已经进入沙漠了,所以之后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了。” 沈宓是知道尹玉瑾的计划的,或者说是计划的一部分,凭着女人天生的直觉,沈宓知道尹玉瑾的事情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现在由王嬷嬷将他的行踪传回来,印证了尹玉瑾当时的说辞,当然了,也印证了她的一些猜想。 “既然入了沙漠就不要跟了,沙漠比较危险,让人都回来吧。” 王嬷嬷颔首表示自己的清楚了,然后犹豫地说道:“胡姨娘的奴仆又回京来了。” 沈宓收回已经开始有些飘忽的眼神,直射到王嬷嬷的脸上,颇为诧异的说道:“不是说护送胡云的骨灰回西北就不再回来了吗?”亏她当时还未胡云不值,这样的奴仆就连装装样子留下一个半个来照顾菲絮的都没有,胡云若不是已经骨灰都冷了,恐怕也会心冷吧。 王嬷嬷回答更加犹豫:“话是没错。”似在组织语言,王嬷嬷又慢吞吞的说道:“其实若不是因为他们和二少爷有接触,老奴也不会发现。” 沈宓更诧异了:“和二叔有接触。你可知道所谓何事?” “老奴不知,前去查探的人根本没能接触到那个包间就被人发现并打发了。” 沈宓不甚在意道:“可能是和生意上的事情有关吧。” 王嬷嬷显然没有沈宓想的如此简单:“那用不用找人盯着?” 沈宓摇头,本想说不用,但又觉着在此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能早些知道尹玉琮没有什么动作,想必也是好的,遂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 一百二十二、为难,再见公主 成功的穿过这片沙海,尹玉瑾等人到达岚国腹地。 这是一片绿洲,初冬时节,天气干燥而寒冷,草地被覆盖在白雪之下,暗暗隐藏着生机。 尹玉瑾曾经两次踏上过这片土地,但都不是冬季,也不是以商人的身份踏足。所以此次来访给他不一样的感受,也让他知道原来岚国冬季歇宾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次进入王都走的不是官道,而是旁支小道,所以用时颇多,但好在一路顺利,再没有遇上沙匪之流,可谓好运气又回来了。 对于何老的几次试探,尹玉瑾都敬谢不敏,含含糊糊,能混过去就混过去,实在没法就将尚允抬出来,你不是要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吗?行,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那么作为交换,尚允兄也是很想知道你的目的呢。 如此打了几圈太极,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也就不再开口。 进入岚国王都后不久,何老便借故离开了,对此尚允松了一口气,天天面对着这样的老狐狸,稍不注意就中了他的圈套,所以还是走了的好,但是一想到自己没能从他身上套出秘密,心中又万分的不甘,总觉着若是再给他几天功夫一定能够知道何老此行的目的的。 所以说人的感情始终都是复杂的。 旅途所带来的疲劳,似乎让一向叽叽喳喳的翠儿突然间变得沉静了,画枝乐于见到她的成长,心中也有所欣慰。 “在想什么?” 这是王都最大的旅店,尹玉瑾刚一进屋就看见画枝的在望着窗外发呆,所以忍不住问了出来。 画枝回神,原来自己又发呆了,感觉尹玉瑾的靠近,回身对着尹玉瑾微微一笑:“婢妾没有想什么。” “那么可是累了?”说着尹玉瑾的手已经揽上了画枝的肩膀。 画枝顺从的靠在尹玉瑾的胸膛,微唏一口气,看着口中哈出的白雾,画枝反倒笑了起来,这是发自内心的笑:“不累,就是想墨儿和菲絮了。也不知道两个小的有没有长大了,墨儿说话已经很利落了,只是他不爱说话,就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能活波些;还有菲絮,主要还是她的身子,想必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尹玉瑾听着画枝的说辞,自己也想起了自己的儿女,拍拍画枝:“放心,有宓儿看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画枝以为尹玉瑾误会了,抬起头连连解释道:“少爷,婢妾不是担心少奶奶不能将两个小家伙照顾好,主要是有些可惜,二公子和墨儿的生日都近了,而婢妾此番只有错过了。” 尹玉瑾心道:“你才错过一次,我可是错过了两次了。”但是这样的话是绝自不能说出来的,所以尹玉瑾决定不再说话了。 不记得是谁曾经告诉过他,女人若是向他发牢骚,千万不能回话,否则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画枝突然意识道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了,掩饰着轻咳一声:“那个,瑾哥,外面安排的如何了?” 尹玉瑾瞟一眼画枝,暗道一句“诚不欺吾”,然后才对着画枝回答道:“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其实我没有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尚兄在打理。” “那真是要感谢尚公子了,只是咱们会留在王都几天呢?” 尹玉瑾盘算了会儿:“多则三两天,少则明天就会启程了。” 画枝心觉奇怪,难道:“难道咱们此行的目的地不是王都吗?” “不是。”说着尹玉瑾将窗子关上,拉着画枝坐在房间中的小桌旁:“一直没有和你说,其实,咱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予争。” 画枝吃了一惊:“予争?” 尹玉瑾看着画枝瞪圆了眼睛,这样惊讶的模样很少在画枝身上看见呢。不在意的笑了笑:“胜帝命令我和尚兄开发密道,此密道从卞直通予争。” “通商之用?” 尹玉瑾笑着点头。 画枝想着觉着有些不对:“可是?此路必定横跨岚国,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 尹玉瑾抓起画枝的手揉了揉:“没事,画儿莫要操心,这些事情交给你的夫君我就是了。” 画枝看着尹玉瑾严肃的神情,想起多日前,尹玉瑾也曾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会对女儿的死而给她一个交代的。当时尹玉瑾也是这般神情,自信、严肃,仿佛在说:你相信我绝不会错。 画枝点头,她确实愿意相信尹玉瑾,若是三爷不出现,那么这个相信将会是全心全意。只是三爷的话、三爷的威胁让画枝不敢或忘。所以这份信任多少都会暗藏一份疑心。 房门被敲响,不等画枝多想,尹玉瑾便提高了些声音问道:“何事?” 来人是一个小二模样的打扮,行了一个岚国的礼,道:“客人,这里有封信是给您的。”说着便递出了手中的信件。 尹玉瑾接过,给了小二一些赏钱便将其打发了。 展信阅读,片刻后,对着画枝道:“有人想见你。” 画枝吃惊:“婢妾?是何人?” 尹玉瑾安抚的笑笑:“曾经的大卞和硕长公主,现在的岚国王妃阿尼娅。” “可是婢妾从未和她有什么交集啊!所为何事?” 其实尹玉瑾也不知道这个长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从一开始的极端合作,到后来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都让尹玉瑾疑惑。 如今他悄悄的来了王都,还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就被她发现了,而且若是只见自己也还说的过去,因为她应该知道自己迟早要再找她的,但为何还要加上画枝呢? 想着尹玉瑾深深的看了画枝一眼,或者这样也可能是一个方法,毕竟有些话还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才能说起来,也才能说的明白。 “画儿别担心,长公主为人很和善,你会喜欢她的,若是她问你什么问题你就照实答就好了。” 画枝点头,但是:“但是若是她问起密道的事情怎么办?婢妾说婢妾不知道么?” “不必,其实这件事情还是因为有她帮忙才成功的。她若问起照实说就是了,但是不要将具体的人名、地名和咱们可能要动身的时间告诉她。” 画枝点头:“婢妾省的。” 当晚,一辆小马车穿过古论库尔草原的中心地带,朝边缘行去。 画枝被尹玉瑾带往一个毡包,里面很温暖,点着火堆,人影随着火焰而跳跃着,直至一道慈祥的女声传来:“原来你就是张氏画枝。”才惊醒了如在梦中的画枝。 ------------ 一百二十三、难懂,都是秘密 尹玉瑾向和硕长公主见礼,可人家理也不理他,直接走到画枝跟前,左右看着,打量了又打量,不似在看一个陌生的女子,倒更像在看故人,或说是故人之女。 尹玉瑾起身,有眼色的将画枝完全让了出来,和硕长公主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就是张氏画枝吧。” 用的问句的口吻,却是肯定的语气。 画枝与尹玉瑾对视了一眼,见其点头。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礼不可废,于是连忙行了一个大礼,口称:“正是,尹张氏画枝见过长公主,望长公主福寿安康。” 长公主满脸堆起笑容,将画枝扶了起来:“快起来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长辈就好了。”说着画枝被她直接拉到主座,双上被其握着,似是不愿松开了。 画枝僵笑在脸上,却还是想要弥补,于是斟酌着说道:“还望长公主见谅,婢妾不是个见过世面的,让您见笑了。” 失礼的人应该是长公主,将人家的夫君往旁边一凉,却拉着人家的妻子分外热情,于理不合。但是尹玉瑾不会介意,长公主不会在意,心戚戚然者唯有画枝。 和硕长公主闻言露出了少女时的羞怯,像是此时才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误,让画枝看了不知所措。 很快长公主回神,见尹玉瑾不住眼睛的看着自己,遂笑道:“不知尹小侯爷可否让我和你的妾室说一些体己的私房话?” 您都已经这样说来,还能让尹玉瑾说一个“不”字吗?所以尹玉瑾不会说,从善如流的行礼离开了毡包。 画枝见尹玉瑾果然离去了,心中是不安的,但是想到尹玉瑾之前的交代,只好打起精神来,面前的这位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她的身份尊贵,她的心思深沉,她的问话要十分注意。 长公主将画枝的双手握的更紧了一些:“莫要害怕,我不吃人的。” 这是一句调笑,不过很可惜不甚成功,画枝更紧张了,她完全不知道长公主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尹玉瑾究竟想要从长公主这里知道什么。 画枝想起尹玉瑾旁晚十分提到长公主时的那份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她是想帮他的,只是不知从何做起。 长公主察觉画枝依旧紧张,放弃了继续劝说的念头,言归正传:“画丫头,你定会奇怪我的态度,其实你一定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了。” 说完后长公主表情变得沉默,那种陷入的回忆的样子,让画枝不忍心打扰。 片刻后,长公主道:“以前,就是我还是公主的时候,父皇还在,他很疼我们,有一天我贪玩去了他的御书房,你不会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你也不会知道因为那天,我决定了我的命运。” “长公主,您没事吧?” 长公主和蔼一笑,拍拍画枝的手,安慰自己也是安慰画枝:“吓到你了?” 画枝因为这一句问话,突然放松了心境,淡笑着摇头:“没有。”见长公主望着自己不再说话:“您很疲惫?” 长公主深深看着画枝,又像是穿过画枝看向别处:“是啊!疲惫,我已经很累了,我一直在等。” 却没有明说在等什么?画枝也没法追究。 接着长公主一抬眉毛,重新笑道:“好了,那些都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了。我们抓紧时间进入正题。相信现在的你有很多疑问,不要着急,我会一个个慢慢告诉你了。” 画枝心中一颤,其实她不想听,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不会是什么轻松贴心的私房话,但是......她似乎没有选择,也不想退却。 长公主见画枝的眼神一点点变的坚毅,心中感叹,天谕果然是上天的预兆么?“画丫头,对于天谕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从未听过!” 画枝哑言,对方的视线让人无处躲藏,硬着头皮道:“婢妾只知道一点。” “哦?有多大点?” “关于尹家的部分,关于卞的兴衰。” 好像画枝的回答得了长公主的心意,长公主又露出了笑脸,瞬间又变为了那个初始的慈祥老人:“是啊!卞与尹家的兴衰连在一起,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这话不好回答,画枝既不能点头,否则就有看低尹家之嫌,也不能摇头,否则天地鬼神之事,谁又说得清楚。 好在长公主也不甚在意:“当年本来不应该是我入大漠的,但是因为我知道天谕的事情,所以因着这一分责任,我必须入大漠,如今我在大漠生活了二十多年,父皇母妃也已经不在了,其实对于过去的事仿若前世般遥远,但是父皇当年的告诫我不敢或忘,故而,我盼着你的到来。” “天谕所提与尹家有关的事情其实是模糊的,当时父皇认为应该是一个什么物件,但是曾有高人告诉我那是一个人,确切来说,或者与你有关。” 画枝震惊了:“婢妾?怎么可能?”画枝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的特殊,也不认为自己的可以改变一切,天谕所指即使再“普通”,与她的关系也不该如此相近。 长公主没有顾及画枝的情绪:“天谕所指皆因贪欲而起,也最终会因贪欲而终,其实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现在也由不得我多想,这是一场博弈,对于博弈的结果,我这个老婆子定是看不到的,所以老实说,我并不关心,但是既然一开始我就作为一枚棋子,那么也是应该完成它的作用的时候了。” 长公主看向画枝:“我如此说你可明白?” 画枝不想多想,直接道:“那么,公主,您是想要婢妾做什么呢?” 对于画枝的直接,长公主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好吧!那我实话直说了,凡人皆有私心,我也不例外,天谕没有将事情结果揭示出来,只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开头,所以我希望不论结局如何,可否放过达马拉兰――我的儿子。” 这是来自一个母亲的请求。 同样作为母亲的画枝犹豫了,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到。以后的事情谁能左右,更何况她呢? 长公主见画枝为难,又道:“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无从决断,那么我希望你能给你的孩子留一封信,当将来遇见达马拉兰的时候放他一马。如何?” 画枝抬头第一次直视这个尊贵的女人:“好!” 画枝的坚定终于让长公主满意了。 ------------ 一百二十四、不问,不该问的 尹玉瑾在毡包外吹了一阵子冷风,想着一会儿要问长公主的话,想着长公主会单独和画枝说些什么?时间竟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许久。 “少爷。” 听到画枝叫他,尹玉瑾回神,略微低着头看着画枝的眼睛,不知怎么他觉着画枝此刻的眼睛分外明亮,于是询问道:“如何了?” 画枝飞快的抬头看了尹玉瑾一眼,又底下头淡淡道:“长公主说她累了。” 尹玉瑾皱眉,是逐客了?不死心的往毡包的门帘走去,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出来微抬手拦住了尹玉瑾的去路。 “尹公子,王妃说她累了,所以歇下了,您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便是。” 画枝可以感觉到尹玉瑾的不悦,只见其似是犹豫的向前踱出半步,那人将手太高了一些,道:“还望尹公子莫要让小的难做,请了。” 尹玉瑾定住片刻,还是只有抱拳道:“如此,便告辞了,向长公主问安,尹某还会来的。”说着不等那人回话,拉起画枝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车上,只听着车外马蹄哆哆的响着,显得车厢里很安静,尹玉瑾盯着画枝,不发一言,画枝心里也满不是滋味,她不招惹谁,倒是人人都来找她了。 终于,画枝道:“大少爷,您会对墨儿和菲絮好么?” 尹玉瑾眉头一拧,此话如何说起啊!都是自己的儿女,自己如何不疼爱:“自然。” “即使他们中有人可能会很让您为难?让您放弃一直想要的东西?” 在尹玉瑾的记忆中,画枝虽不是一直温婉如水,但是也从不曾如此咄咄逼人过,即使她的心情不好,也会尽量掩饰,如今却......,难道:“是不是长公主和你说了什么?” 画枝第一次不想再猜测尹玉瑾的心思,大胆的说道:“大少爷能先回答婢妾刚刚的问题么?然后婢妾定会把长公主和婢妾所说的转告给您。” “这是交易?” “不,是请求。” 尹玉瑾见画枝难得的强硬,张口道:“其实,我一直想要的和我会不会对我的儿女好,两者之间,我想不出有什么矛盾的,所以我会为我想要的而拼搏,也不会对自己的子女不好。” 画枝知道尹玉瑾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再多说也是无意的,因为长公主并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结局,因为她自己也不甚明白,有的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开头,而且这个开头还不定是真的,所以画枝妥协了。 但有一句话还是不得不说:“少爷,墨儿和菲絮还得依仗您。” 画枝的用意很明显,尹玉瑾也心知肚明,一个需要依仗自己的人和一个不需要依仗自己的人,哪个对自己的威胁大,只要是个明白人都是清楚的。 所以尹玉瑾抓起画枝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道:“画儿,难道是听了长公主的什么话而心有不安?莫怕,我会对墨儿和菲絮好的,包括秦苍,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是啊!虎毒不食子。 画枝微垂眼帘:“这是他们的福气。” 尹玉瑾没有接话,画枝也不再说什么?一时间马车又安静下来,唯有哆哆的马蹄声不变。 尹玉瑾是极有耐心的,画枝现在不说,不代表以后不说,或许,尹玉瑾心中猜测,或许长公主给画枝的消息太过惊骇,所以画枝才会心焦,故而他愿意等,时间是最好的平惊的方法。 果然,画枝小声说道:“少爷,您听说过天谕吗?” 尹玉瑾吃惊的看着画枝,难道长公主将天谕的事告诉画枝了?但是为什么呢?然后转念想着,如此也好,他再次拜见长公主起的也是这番心思,如今长公主能主动告知画枝,画枝再告诉他,不可谓不好。 只是,长公主和画枝说的是天谕中的前半段,还是后半段? “嗯,大卞将兴至百年。” 画枝瞧着尹玉瑾将惊讶之色收回,快的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但是收回去不代表没有发生过。画枝不愿和尹玉瑾绕圈子:“天谕中还有一个说法,卞之兴衰关乎尹府之兴衰,或者说尹府将出一物或是一人影响卞之兴亡,甚或天下。” 尹玉瑾觉着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强压心中不知是喜还是解脱的情绪,道:“所以?” “所以长公主将此事和我说了,而且也没有交代婢妾不能和您说。”虽然尹玉珂交代了此事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但是显然长公主所言不在此列。 尹玉瑾热切的看着画枝,等待下文。 画枝觉着莫不是自己近来总能知道一些个秘密,所以对于秘密带给自己的冲击也像是渐渐免疫了一般,心中惊起的波澜也越来越小了。若是两个月前,画枝绝对想不到自己能这般“平心静气”的和尹玉瑾谈论这个问题。 暗叹一口气,话――该说的还是要说,而且要说的言简意赅:“长公主说天谕中所提不是物,而是人。但是她希望尹府能找到一个物,然后成就那个人。” 还未等尹玉瑾惊讶完,画枝又道:“长公主还说,此人不是别人,与婢妾关系不浅。” 尹玉瑾黯哑道:“难道是墨儿?”这故意压低的声音,用于掩饰内心的惊讶再合适不过。 画枝摇头,她也不知道。与自己关系匪浅?哼,天晓得,是怎样个不浅,只要不是陷阱就好了。 显然画枝摇头的动作让尹玉瑾误解了:“那就是菲絮了?” 画枝依然摇头。 “那是谁呢?” “婢妾不知。”表情真挚。 尹玉瑾反而不信了:“长公主连这等事情都告诉你了,这最后的难道还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么?” 对于尹玉瑾的不信任,画枝是伤心的,不过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尹玉珂说的对,她有小聪明,但是她必须依靠尹玉瑾、依靠尹府,她会耍手腕,但是她最终还得护着尹府,因为尹府兴盛,她才能有好日子,她的孩子,乃至她的家人才能有好日子。 简单而言,就是大树好乘凉的意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并非婢妾不说,而是长公主也不知道。长公主之所以告诉婢妾这些事情,是希望将来那个‘人’能因着婢妾的关系不去为难她的儿子,所以才会和婢妾说了这许多。”否则我何德何能竟有机会知道这些绝等机密。 尹玉瑾叹息,揽过画枝:“为难你了。”我知道应该如何做了。 ------------ 一百二十五、冷静,曾经桑田 马车最后拐回了王都原来的小店,尹玉瑾带着画枝入房歇息,一直以来的旅程和刚刚的斗智斗勇都让画枝疲惫,但是却睡不着。 背对着尹玉瑾,画枝徒然自己想着心事,其实她此刻什么都不想想,但是脑子却不受她的控制,纷扰杂乱的思绪侵蚀着她的内心,脑子渐渐胀痛起来,不过她没有什么办法停止。 一个人若是累极,其实他是睡不着的。虽然身体告诉他快点休息吧!但是脑中却异常的兴奋,这种疲劳无法消除,而这种兴奋也无法丢弃。 “怎么了?睡不着?”尹玉瑾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画枝本想摇头,但最终还是侧过身来,道:“是,睡不着。” “还在想着长公主的话?” “嗯。”其实也不尽然,还有三爷的话、尹玉珂的话。 尹玉瑾坐起身来,轻叹口气:“确实,这些事情不应该你来承受的。如此想来,此番带你入大漠,也是别人算计好的。” 画枝心里一紧:“谁?” “胜帝、尚兄,或着……”还有我的家人,但凡知道天谕中最后一部分的人都有嫌疑。 想到这里尹玉瑾疑惑了,天谕是自己老子和自己说的,那么为何没有和他说关于画枝的事情呢?毕竟天谕中的那个人与画枝关系不菲。等等,关系不菲不一定就是她的孩子,若是如此,那么长公主又为何让画枝写下保证不伤害她的儿子呢? 本以为前方只是迷雾,只要绕过去就能看见青山绿水,但是现在看来迷雾之所以是迷雾,不是那么容易绕过去的。尹玉瑾觉着自己陷入了思维的怪圈。 画枝坐起身后看着尹玉瑾也不言语,若是这样说来,三爷不也是知情者么?否则又如何早早的祝她一路顺风。 两人各有心事的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画枝最先回神,看着从窗外射入的月光,时候不早了:“少爷,今日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 尹玉瑾揽过画枝:“知道了,关于以物代人的事情,我会吩咐诚东尽早去办,你放心吧。” “嗯,少爷晚安。” 以物代人的法子是最好的法子,只要明确知道是人,具体是谁并不重要,那么若要强行说成物也不是不可以,端看尹玉瑾想如何说了。如此也能最大程度上保护那个“人”。 对此画枝也是感恩的。毕竟那个“人”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清早,直到诚东来叫门,尹玉瑾才清醒过来,这一夜没有睡好,全都是梦。尹玉瑾看到画枝微皱的眉头,想必她也是如此吧。 尹玉瑾已经感觉到自己像是陷入了某个人的陷阱中。虽然一切都是按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不受控制的感觉很不好,再则一个骗子若是想要骗到别人,那么一开始总是要给些甜头的。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不正是甜头么――因为都还没有触及到最根本的利益。 画枝犹豫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将三爷的事情告知尹玉瑾。 一个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和尹玉瑾说起,一个有夫之妇与一个陌生男子瞒着自己的丈夫相会。虽然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不代表尹玉瑾不会多想;还有一个是因为,到目前为止她不确认尹玉瑾在死去女儿的事情上有没有骗过她。 所以一切以沉默以对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她需要冷静冷静。 梳洗完毕,一出门就被告知要上路了。画枝一拍额头,是啊!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岚国,而是予争。 尚允根据接下来的地形,买了两辆马车,一辆给自己的夫人,一辆自然是给画枝用的。 见状,画枝和尹玉瑾心里同时舒了一口气,也好,暂时不用面对面,也不用相顾无言了。 重新上路,每个人的心境都不大一样了。 “夫人,您的精神头好像不大好,要不要歇会儿?” 画枝看着翠儿,此时许久不见了,愣了一会儿神,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微皱起眉头,翠儿不觉有恙,稍稍压低声音道:“画姐姐,看您的样子,您是不是头疼啊?要不要奴婢帮您揉揉?” 画枝确实头疼,不过此头疼不是彼头疼,没法,画枝发现自己不想面对的人又多出一个了,于是转身,背对着翠儿。 翠儿跪坐着为画枝揉起头来。 画枝微闭着眼睛,刚好够一束光通过她的眼帘。 正在迷迷瞪瞪之时,翠儿说道:“画姐姐,今早看您和大少爷出得门来,都很累似的,奴婢昨晚倒是睡了一个好觉,桃红姐也是,都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就是快天亮的时候,奴婢觉着有些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的错觉。对了,画姐姐,您冷不冷?” 西北的冬夜确实是冷的,画枝觉着自己已经体会到了。 “我不冷,你呢?” “现在还好。” “冷就多穿点,接下来可能会更冷,所以不要着凉了。” 翠儿一听,还会更冷?那么:“画姐姐,咱们的目的地不是岚国王都吗?奴婢还在奇怪,为什么还没有待到一天就启程了,原来不是目的地啊。” 画枝觉着自己说漏了嘴,但是翠儿也还是要跟着走的,所以到时候到了予争,翠儿也还是会知道的。刚要开口,那种不有自己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所以画枝道:“我原来也以为咱们的目的地是王都,可能是因为尚允公子的缘故吧。” “哦,原来是这样。画姐姐,您睡会儿吧。” 画枝也避免再和翠儿说话,本来昨夜也没睡够,所以安然的躺了下去。 翠儿知道画枝没有将话说全,这般含含糊糊的样子不像过去的画枝,难道…… 一觉醒来,车队已经出了王都,冬季的草地青黄不接,好在白天的温度还可以,不算太冷。 “弟妹,下来吃点东西吧。”这是许氏在叫画枝。 画枝连连应道:“来了。” 众人围着一个火堆吃东西,倒也没有什么主子、奴仆之分,热热闹闹的,食欲都好些了。 尚允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就说道:“我有批货在北边,原来是不用我亲自去的,不过人家是老主顾,所以不好推辞,只好走这一遭。多的话就不说了,尚某谢过了。”说着起身抱拳、拱手。 众人皆摆手,说不必、尚老板客气。 然后尚允又道:“接下来的路,还算好走,也平坦,主要是有狼,所以可能不大太平,平日里若是歇下,火堆是必不可熄灭的,守夜的伙计也要更加小心才是。尚某向大家道谢了。” ------------ 一百二十六、分散,大漠狼歌 果真是印证了尚允的话,半夜,熟睡的画枝被狼的叫声惊醒。 “画姐姐,有狼,真的有狼。” 翠儿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原本还不是很害怕的画枝,被翠儿的声音吓了一跳,果然氛围是需要人去渲染的。 画枝揽过翠儿,让其趴在自己的胸膛,轻拍其后背,就像安慰小墨年一般安慰着她:“别怕,没事的,听着这个声音不像是在近处,应该离的还远,再说了,尚公子之前只是说有狼,却没有说狼一定会来侵扰我们,所以你莫要害怕。” 感觉从翠儿身上传来的颤抖,画枝不知应该如何平息她的害怕。 恰在此时,车窗外传来诚东的声音:“夫人,可有什么要吩咐的?”看来是听到了马车上的声响了。 画枝答道:“没事,诚东,刚刚听到了狼的叫声,所以被惊醒了,不过现下没事了。你也快去睡吧。” 接着诚东的声音传来:“请夫人放心。虽然咱们野营,不过守夜的人手是往常的三倍,若有狼群定能发现,所以请夫人莫要担心。” “知道了,诚东,你也去睡吧。” “是。” 听着脚步远去,画枝对着怀中的翠儿道:“听到了,狼群有是有,但是不会来袭击咱们的。” 翠儿渐渐止住了颤抖,画枝松开她,才发现原来小孩已是满脸泪水。 “翠儿,你这是……” 翠儿擎着两行泪水,摇摇头:“奴婢让画姐姐见笑了。” “你很怕狼?还是说,你很怕狼叫?” “嗯,奴婢是有些怕,狼多可怕啊!会吃人的。” 虽然翠儿的回答好像昭示着她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画枝仍是察觉到了她的身体的僵硬。 “翠儿,你之前见过狼么?”为何怕成这个样子? “没…没有,就是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过,狼不是善茬,狼和狗不一样,狗是忠心护主的,但是狼不是,所以最好不要遇上,若是遇上了,也要能避开就避开;若是避不开,这人的命也就交代了。不过奴婢觉着既然诚东说不在着附近,想来也是没有什么事情的。您说是不是。” 画枝换了一个姿势:“如此,便早些歇下吧!尚公子是有经验的,说了没事就不会有事,放心吧。” “嗯,画姐姐晚安。” 画枝将背露给翠儿,其实刚刚她很想问问:翠儿,难道你不知道,一旦你兴奋或是心虚的时候话都会特别多。那么你刚刚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心虚呢?不会是后者吧? 一夜无言。 次日清晨,一行人又入征途。 马车依然摇摇晃晃,车辙时不时响上一声,窗外的景色依旧,只是看风景的人少了那份看风景的心境,所以这似乎毫无变化的风景,只会让人昏昏欲睡罢了。 “到哪了,这是?” 翠儿也似刚醒,揉着眼睛道:“奴婢也不清楚,画姐姐等会儿,奴婢去问问。” 这时画枝才知道原来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看着翠儿钻了出去,原来天色已经暗了。 片刻,翠儿便回来了,画枝连忙问道:“如何了?” “夫人,外面的风可真大,那个,尚老爷说有一会儿可能有沙尘暴,又说可能是龙卷风,所以只能停在这里,以防不测。” 画枝皱眉:“龙卷风?有危险么?这是到哪了?” “嗯,危险,尚老爷说若是单个的人一准能吹没了。咱们正在一个小土包的后面,这样可以减少风力。” “这么危险?” “是呢?所以尚老爷已经将马匹、车辆都用绳子栓到了一起。对了,尚老爷还吩咐,一会儿来沙子的时候千万不能出去,最好躲在马车里,若能将自己的眼耳口鼻都遮上就最好不过了。” 画枝连忙将自己的包袱翻找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于包住口鼻的布料。 翠儿见状也上前帮忙,画枝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概未时末,申时初。”(大概下午三点钟的样子。) 画枝停下手:“我还道已经傍晚了,天这么黑。对了,老爷呢?” “老爷?哦,老爷现下还在外面,尚老爷说这个风吹起来还有好一阵子呢?所以老爷还在外面检查绳子有没有绑好。” 画枝想了想,抓起手中衣襟,将其从中间撕开,递了一半给翠儿:“翠儿,你先用着这一半吧!我出去看看老爷。” 翠儿接过画枝递过来的衣襟,没来得及回答,就看着画枝拿着另一半衣襟出了马车。 画枝不为别的,只是想着将衣襟拿给尹玉瑾。 刚一出马车,画枝便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风很大,不是一般的大,画枝有些着急,风卷着砂石,视野变得模糊,不是很能看的清楚;这其实还是其次,最主要是她觉着此刻她是寸步难行,只有被风吹着往前移动了几步。 所以画枝大叫道:“瑾哥?瑾哥,你在哪里?” 尹玉瑾察觉出画枝的动静,慢慢抵御着风沙向画枝靠拢。 眼见画枝就要被风吹倒,尹玉瑾快步来到画枝的身边,将她扶住,然后吼道:“你出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画枝也喊道:“翠儿说一会儿有危险,要将眼耳口鼻遮住,又说您还在外面,故而婢妾不甚安心,所以想给您送这个。”说着画枝将手中的半拉衣襟递给尹玉瑾。 尹玉瑾一时心暖,所以心也就软了,不再吼画枝,但由于风沙的关系,这说话的声音也小不了了:“没事,一会儿我和尚兄会躲到马腹下,你快上车去呆着。” 画枝很想让尹玉瑾和她一道上车,这样感觉会更安全,只是画枝也知道尹玉瑾或许有些什么顾虑,所以也不强求,只是执着地将衣襟递给尹玉瑾。 尹玉瑾无奈,刚要接过去,就听见尚允大吼:“来了,来了,快点躲起来啊!”那声音急的都跑了调。 尹玉瑾连忙扶起画枝向马车方向推去,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走起来却是一步一年般。 还没等画枝回神,只觉着身子一轻,便失去了知觉。昏过去前,好像听到了翠儿的喊声:“夫人。”手一紧,画枝下意识抓住。 另一边是尹玉瑾的体温,还是温热的。 ------------ 一百二十七、走吧,我不怪你 画枝是被渴醒的,想要翻身,只觉着身子被什么重物压住了,缓缓睁开眼睛,好一阵子才恢复视力。抬头一看,原来压着自己的不是别的,正是尹玉瑾。 画枝突然觉着安心,只要尹玉瑾在,她就不那么怕了。人都是有精神支柱的,有可能是物,也有可能是人,这是人的情感寄托的地方,此时,尹玉瑾正是她画枝的精神支柱。 动动手指,全身酸痛,画枝咬咬牙,轻轻推了推尹玉瑾:“大少爷,醒醒,快醒醒。” 尹玉瑾丝毫没有动静,画枝心急,微起身,抱起尹玉瑾,又叫了两声,他依然没有动静。 画枝举目四望,草地与沙地相结合,不是熟悉的环境,也无人烟,这是到哪了? 回神摸着尹玉瑾的额头,居然发烧了,这可怎么办啊? 画枝焦急不已,忍着身上的酸痛站起来,可是尽管这样还是没有看见什么人烟,这是被风吹到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水源,不然大少爷发着烧,自己一个人也找不到出路。 一瞬间,画枝的鼻头被汗水沁湿,这份焦急的心理谁人能够与之分担。 “画姐姐,太好了,你醒过来了。” 画枝回身,只见翠儿手捧着东西向她急行过来,心中宽慰,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就好。 翠儿手中所捧是为数不多的清水,用皮革包着,画枝接过并在翠儿眼神的示意之下喝了一些,想了想,画枝问道:“翠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闻言,翠儿面色一暗:“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当时奴婢听见尚老爷说风来了,但是您还没有回到马车上,奴婢一着急就想下车去找您,只见您被大少爷带着往马车走,奴婢刚想拉您一把,然后风大,奴婢就晕过去了,之后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看来自己三人是被风吹跑的,不过好在三人都没事,应该是不幸中万幸了,画枝自我安慰着。想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尹玉瑾身上,如此说来自己身上几乎毫无伤处,应该是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对了,翠儿,你的水是在哪找来的?” “奴婢醒过来后发现您和大少爷都没有清醒,而且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所以就想四处看看,幸好在不远处发现了水源。” 画枝低头,原来是这样,啊。 画枝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乐观的人,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六神无主倒不至于,沮丧却是免不了的了,而且接下来的路会很难就是了,那么:“翠儿,这样吧!你先带我去水源那吧!大少爷有些发烧,我们只有到水源处先给他降降温。” 说着两个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尹玉瑾磕磕盼盼搬到水源处。 其实要说这是一处水源,未免有些高抬它了,不过是一处水沁,好在水中还摇曳着几条鱼,应该是之前来不及游走,而此处水地就干涸了。 也正是因为有游鱼,所以证明此水是可以饮用的。 画枝和翠儿费力的将尹玉瑾放在水沁旁,画枝撕了裙摆,开始为尹玉瑾用水降温。 翠儿也在一旁默默地帮着忙。 许久,或者也不久,翠儿问道:“画姐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这里少有人烟,而且也不知道具体的方位,咱们要怎么回去?”水和事物又该怎么解决?遇上狼群又该怎么办? 画枝连眼睛都没有抬,依然低着头为将湿襟放在尹玉瑾的额上。“你是怎么找到此处水源的?” 翠儿闪过一丝不自然:“奴婢醒过来后!”语速变得很慢:“然后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就去找了,然后没想到就真给奴婢找到了。” 画枝说话很平静,这种平静却让翠儿不安:“是吗?你也是被渴醒的?” “嗯,奴婢当时醒过来确实很渴。” “是吗?我也是呢?但是我还是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翠儿脸上的笑僵住:“奴婢不知道您所指为何?” “哦,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你看你,明明那么怕狼的,被风刮到这么个地方就敢一个人去找水源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翠儿一瞬脸色花白:“奴婢只是,只是……” 画枝立刻接道:“只是太渴了?” “是,对,就是太渴了。” 画枝点点头:“我承认,人在寻求生存时会做一些有违常理的事。但是,若我是你,我会先看看自己的主子有没有事,也会先看看自己究竟是落到了什么地方,而不是因为口渴就敢四处走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自己的同伴没有醒过来,不应该是先想办法让同伴醒过来么?除非,这个人对所处的环境很熟悉,熟悉到不认为有危险。你说是不是,翠儿?” “奴婢当时没有多想,奴婢就是……” 画枝抬手止住了翠儿接下来的话:“翠儿,我觉着我一贯是信你的,记得在风沙刚刚来的时候,你说要将眼耳口鼻就遮住,天知道当时的我们是在马车中,如此还需要么?我相信尚公子应该是说了类似的话,但应该是对着在马车外的人说的,你如此告诉我不就是想要我出马车么?” 画枝好像自我控制了激动的情绪:“所以当时大少爷见我出了马车才会那么惊慌,明明那个什么风已经来了,你却道还有一会儿,所以我真的觉着很奇怪呢。” “现在想来,当时大少爷根本不是还在巡视,根本就已经和尚公子躲于马腹下了,只是因为听见我的叫声才来找我的。然后……” 画枝没有将话留了一半,这一半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翠儿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画枝冷笑:“说不话来了?对了,还有一事,我也觉着很奇怪,按说我和你不会武功,被风吹的抛了老高,可是你我都没有事,唯会武的大少爷至今昏迷不醒,而且还发烧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可能正是由于大少爷会武,所以将您和奴婢护住了才会受伤昏迷的。” “那你说他的伤口在哪里?还是说,有什么是大少爷知道了而我不知道的?还有府中下人房的哪个老嬷嬷――你的恩人,对这片沙漠很熟悉吧?” 翠儿惊慌一闪而过:“画…画姐姐,您怀疑我?” “我不知道,你说呢?小七?” “小七”一出,翠儿的脸色煞白,嘴巴嗫嚅着却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在画枝看来不是默认又是什么。 画枝不看她,依然为尹玉瑾用水擦拭着:“上次到驿站落脚,小七突然出现了,还说会来继续找我,让我很是吃惊,这大漠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原来还以为是因为何老的关系,现在想想可能也并无关系吧。所以三爷就是何老吗?” 翠儿不再说话,一直低着头,画枝叹气:“你走吧!我不怪你,各为其主罢了。” 翠儿起身往外行了几步,又顿住,回身向画枝磕了一个头:“谢谢画姐姐的照顾,还有何老不是三爷。”说完转身离去,绝然的让画枝难过。 不是?那么三爷究竟是谁呢? ------------ 一百二十八、解释,没有解释 翠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青黄的颜色也充斥在眼前。 画枝又回忆起与翠儿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翠儿说的话,翠儿做的事,最后落在她与翠儿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伶俐的小丫头为提心吊胆的她送饭,当时一切都没有定,那顿饭也吃的毫无滋味,但是小丫头温暖的笑意却记下了,至今不忘。 同时画枝怀疑墨院发生的事情中是不是也有翠儿的黑手推动呢? 蕊格格中毒那次是不是?库房失窃那次是不是?还有一些零碎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是不是都有翠儿的推手呢? 混乱了!三爷究竟是谁呢? 画枝微微扶额,这些都忘记向翠儿要一个解释了,同时也忘记自己是身处一个怎样的环境了。 瞧着翠儿离开的样子应该不像对此不熟的,应该让她带自己和大少爷先出去的。她不信她们之间除了利用没有主仆的半点情谊。 于是一个名叫“懊恼”的情绪一直充斥在画枝的脑中,直到尹玉瑾清醒过来。 尹玉瑾醒过来时甚至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一把揽住画枝,一种保护的姿势护在画枝之前,眼睛四处扫射,感觉似乎很是危急。 画枝暗叹一声:果然,尹玉瑾知道翠儿有问题。 “少爷,翠儿不在,我让她走了。” 闻言尹玉瑾快速转身,双手把着画枝的肩:“你说什么?”话一出口,尹玉瑾像是才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画枝不出声,看着尹玉瑾半晌,尽管很不愿承认,但是那其实才是真实的,所以画枝点头道:“是,知道了,所以就让她走了。” 尹玉瑾神经一放松,身子立马软了下来,坐在地上,喘了口粗气,画枝担心地也跟着蹲下来:“少爷,您没事吧。”差点忘了之前尹玉瑾还发着烧。 尹玉瑾摇头:“没事,你怎么让她走了?这是在哪?” 画枝脸色暗了暗,是啊!之前怎么就这么着急的戳穿了翠儿的伪装,怎么就这么着急让她走了呢? “婢妾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她离去。” 尹玉瑾很理解的环抱住画枝,背叛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承受的。 “没事,咱们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尚兄他们。” 也许换一个话题会很好的修复伤口。 只可惜,这个话题似乎会将人带入绝境。 尹玉瑾拉着画枝站起来四处走了走,一个小水沁,有几尾鱼,举目四望,只见风沙和青黄不接的草地。 原来再美好的景致在失去观望的心境后会那么的恐怖!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若是因为在此黄沙中没有食物和水而丢了性命,那么之前所有的争斗和猜忌还有什么价值?一瞬间,尹玉瑾似乎有些明白画枝为什么要将翠儿放走了,因为一切解释都只是徒然罢了。 “王妃,前面奴记着刚刚那位姑娘说好似有一弯水源,奴着人前去取些水,以防万一。”说话的是一个男子,三十岁的样子,脸上布满风沙。 阿尼娅点头,挥挥手:“好,去吧。” 片刻后下奴急冲冲地回来,气都没有喘匀就道:“王妃,水源处有两个晕倒的人,咱们要不要救啊?” 阿尼娅有些犹豫,这路途中最是怕一些来路不明的人了,以往,因为救人而被那人害死、杀死的事件也不是没有,所以下奴回来的时候才会那么紧张:“是男是女啊?” “回禀王妃,一男一女,但不是穿着我朝服侍,看着有些像是卞朝的。” 若是其他人称一句“卞狗”也是不为过的,更有甚者都不会回报主子,直接走人就是了,哪还有什么救不救的,但是谁让自己的王妃是卞朝来的公主呢。 “是吗?”阿尼娅更加犹豫了,一咬牙:“救吧。” 下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还是道一句:“是。” 片刻后,下奴找了几个人将两人救了回来,阿尼娅出来一看,怎么会是这两个人啊!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想着之前遇到那个姑娘,阿尼娅――或许说是和硕长公主更为合适,皱起了眉头,那个姑娘不像专门来求救的,不然也应该直说才是,但是却将他们一群人引到了这里,是巧合么? 再次清醒过来,感觉着身上的温暖,画枝知道或许自己的得救了。 睁开眼,像是一个毡包,可能是被往来的牧民救了吧。对了,大少爷呢? “姑娘醒了?” 画枝侧目,像是一个丫头打扮的人:“嗯,醒了,多谢搭救之恩,就是不知与我一道的人……” “姑娘放心,在另一个毡包里休息,他较您早醒,现在正和我们王妃一道用餐呢。” 画枝点头:“多谢!”获救的感觉真好。 小丫头又道:“姑娘,可想用些吃的喝的?” “有劳。” 见小丫头出去,画枝突然有一种见到翠儿的错觉,等等,和王妃一起用餐?自己是到了王室了么?是哪里的王室呢? 画枝叹口气,得救了,果真命不该绝,看来只能等这里的主人来了,再当面道谢了。 和硕长公主掀开幕帘,见画枝正坐在床上发呆,忍不住道:“画丫头,咱们又见面了。”言语中不乏笑意。 画枝惊奇:“长公主?”连忙下床给其行礼请安。 长公主急行几步扶起画枝:“不用多礼,可有感觉好些了?” 画枝抬头,眼睛亮亮的:“原来是长公主救了婢妾,真是,婢妾就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了。” 长公主将画枝扶到床上坐好,摆手道:“不用感谢,只要你记着我的话就是了。” 话?放过您的儿子――这句?还是…… 不论如何。虽然有些事情不是能由自己控制的,也不是能由自己改变的,但是画枝还是点头道:“婢妾省的,不敢或忘。” 长公主拍拍画枝的手,是欣慰,也是感慨:“行了,你刚醒,应该也饿了,我让人给你弄些吃的,只是咱们这是在行路途中,没有什么好的,你就将就的吃吧。” “多谢长公主!”画枝行礼,只是行路途中?“咱们是要去哪?” 长公主笑道:“都没有问你是否要同行,哈哈,老了,记性就不好了。我是打算去北边见我的儿子,靠近予争。” 画枝惊讶:“予争?”不就是大少爷的目的地么。 ------------ 一百二十九、遇袭,奇见三爷 尹玉瑾最后还是决定跟随长公主一道去往予争,当然名义上不能说是去予争,只能说是去找尚允,如此才能说得过去。 已至隆冬,再有一个月就是尹墨年的生日了,画枝对于不能回去给小家伙过生日颇感遗憾,只是分身乏术,却也怪不得她了。 一路走走停停,失去了原先游玩的心境,尹玉瑾和画枝都变得沉默了很多。 过了草地,走完黄沙,奇迹的进入了一片不大的树林,只是这树长的高大,听了长公主的介绍才知道这长着针叶的树被称为松,常青常绿、遇寒越高,是难得的寒冬绿树。 为此画枝也惊讶了一把,不过片刻又被愁绪纠缠,因为那种时时被人监视的感觉又回来了,原以为翠儿一走,该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了,奈何,三爷终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 “画儿,为何你时常发呆,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画枝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可能是想墨儿了。” 尹玉瑾的表情摆明了不信,但也只能宽慰她,此行既然走偏了,就不应该回来,可惜在没有见到尚允之前他还不能定论。更何况,尹玉瑾叹气,看着怀中的女子,他与她之间怎么就突然有了一层隔阂了。 听见长公主贴身侍奴大喊上路,两人分开,尹玉瑾下车骑马,只余画枝一人停留在车上,原来还有翠儿相伴,如今只有一人了。 自被长公主救了后,画枝曾问过长公主,为何会去那处水源,长公主答道,因为有一个小姑娘指路,而她又担心所备的淡水不够,于是就去了,也幸好去了。 画枝反复的想,小姑娘――会是翠儿么? 可惜只是徒劳,无法得到答案。 “遇袭!遇袭!警戒!警戒!” 画枝被外面的响声弄得很是吃惊,难道又遇上沙匪了?不对,此处不叫沙匪,叫盗贼。 偷偷打开车帘,双方已成对阵之势。 尹玉瑾缩在后面,并没有上前,毕竟这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画枝靠的更后,不是很能看清前面的情况,大概是经过长公主的同意,己方一人上前高喊道:“此乃王妃车驾,来者还不速速退去,王妃宽怀,既往不咎。” “哈哈!什么王妃,老子只认钱财。” “你等小贼好胆,难不成还敢和我大岚作对?” “大蓝,我还大绿呢?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眼见对方发出哄堂之笑,己方能怒不能言。毕竟只是寻子,长公主并未带太多的人手,若今日不能过去,只能以钱财消灾了。 “哼,你待如何?” 对方停止笑声,头领大喊道:“交钱,或者交命。” “你……” 尹玉瑾眼尖,见对方头领旁有一人颇为眼熟,定睛一看,真是熟人,于是拦住还要上前喊话的侍奴,前行一步,拱手道:“前方的可是刀三兄?” 果真那人上前一步:“哟,认识爷爷啊?” 尹玉瑾忍住怒气,能做他爷爷人可不是什么小毛贼,努力回想尚允笑面虎的模样,模仿道:“刀三兄见笑,其实我等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之前还与你签了合作的条款呢?今日之事误会,不知可否让我等过去。” “我道你究竟是知道规矩还是不知道,啊?既然知道爷爷的名字,自然应该知道此地不是爷爷的地盘,爷爷可说了不算。” 几时强盗之间也有来往了,难道还来交流心得不成? 尹玉瑾气愤。 无奈,此刻又成了你方出价,我方压价的局面,尹玉瑾半点忙都帮不上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画枝对此不甚害怕,只是免不了交上一笔费用了。画枝下车,看着前方的情况。 但不知为何,画枝看见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三爷,他来此做什么?画枝浑身一冷,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没有注意双方究竟是如何交涉的,到最后竟然动起手来,尹玉瑾担心画枝,连忙退至画枝身边。 见画枝身子僵硬不说,而且还全身冰冷,以为画枝怕极,急忙安慰道:“画儿莫怕。”随即护在自己身后。 画枝直盯着三爷,他那脸上的笑脸面具好似嘲笑一般的看着她,画枝怀疑,此时遇上的这些劫匪,恐怕与她有关,那么究竟应不应该说出来呢? 喊打喊杀之声渐近,画枝稳稳心神,道:“少爷,您看对面高处有一带面具的人。” 尹玉瑾不知画枝在在意什么?只以为她发现了解决此事的突破口,接口道:“看到了,如何?” “其人,人唤三爷,婢妾猜测这些盗贼可能是婢妾引来的。” 尹玉瑾心绪转的很快,难道是因为:“翠儿?” 画枝苦笑。虽然不知来龙去脉,但是翠儿是三爷的人应该错不了了,只有道:“是。”此刻的她无比后悔当时没有将翠儿留下问个清楚。 想了想,尹玉瑾拉着画枝向前,高喊道:“住手,对面的可是三爷?” 那人带着面具,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但其身影微僵,可见也是诧异的,只见三爷抬手,匪徒果然停止了攻击:“是,如何?” “在下尹玉瑾,乃忠义侯之孙,不知哪里得罪您了?” 能得尹玉瑾一句“您”,可见尹玉瑾对其的重视。 “哈哈,你自然得罪我了,不仅你,还有你的母亲,害得我二哥早亡。所以今日我要血债血偿,动手,杀,一个不留。” 尹玉瑾吃惊,这是有多大的深仇,就连长公主就不放过:“慢,若是我做了何种错事,先向你道歉了,待我回去后再为令兄做法事,超度如何?” 此刻已来不及询问对方的兄长究竟是如何被害的,也来不及查询害人之事是否属实,若是对方不执意要命,尹玉瑾不信不能用钱财解决,否则这个什么三爷也不用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了。 岂料对方根本没有停手,双方又打了起来。 尹玉瑾护着画枝且战且退,退至长公主的车驾旁,面带歉意,对长公主道:“抱歉,带害公主了。” 长公主是个豁达的人,只摆摆手,便看向战场,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她再怎么怪罪尹玉瑾,又如何能此刻就表示出来呢? ------------ 一百三十、结局,不是结局 双方气势交融,战况如火如荼。 三爷心中有底,本来只是想要阻拦尹玉瑾入予争,不过既然被认出来,那么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想来计划略有更改也不会影响大局。所以三爷不急,他可以慢慢的等,等着看尹玉瑾脸上出现更多的表情。 那种猫玩耗子的姿态让尹玉瑾颇感诧异,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做着什么打算。 画枝已经被尹玉瑾推到了长公主的车座上,盗匪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三爷像是觉着不过瘾,有些东西还需要稍稍刺激一下。 “画姨娘,或许是否需要我在提醒你一遍,当日杀害你的女儿的人就是你身前之人。” 画枝心一揪,回忆起在山庄别院时的事情,就是那个时候画枝认识了三爷,也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杀害女儿的罪魁祸首――正是她的夫君尹玉瑾,当时的她心痛难忍,大病一场,后来通过自己的分析虽觉有异,但心中还是存了一个疙瘩。 此时再闻,心中难免难过。 尹玉瑾闻言,心中也吃惊不已。虽然当时的情况有他放任的缘由,但若说他就是罪魁祸首岂不是诬蔑,其心之黑,可诛。 突然听见从自己这对人的后方传来马蹄声,尹玉瑾以为是三爷的后援队,见就要成为合围之势,心急不已。 画枝还在犹豫,被长公主一拍,顿时惊醒,长公主道:“本王妃不知道你与那个什么三爷之间的关系,也不在乎尹玉瑾究竟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他是你孩子的父亲。” 这句话与田嬷嬷当初和她所说的“他就是你的天”重合,似乎真的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有作为女子身为这个时代的归宿。 画枝了然。 尹玉瑾觉着自己从出生至此时均享受着锦衣玉食,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现在突然发现陷入维谷之境,或许真的是有生无死了。 待后方的人马来到近处,尹玉瑾眺望,最前面的那个胖子不是尚允又是何人。尹玉瑾大喊:“尚允兄,我们在这里。” 尚允回道:“知道,来了。”一旁的诚东也叫道:“少爷,小的也来了。” 端的是一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意。 三爷冷哼一声,仅仅二三十人就想要将他到嘴的鸭子救走,真是幻想。 随即三爷命人后退,一排弓箭手依然在准备着了。 尹玉瑾虽然知道这胜负其实只是两者间的事情,并不是一定的,但是该有的努力还是不能放弃,至于三爷刚刚对画枝所说的话,尹玉瑾心叹一口气,若有幸,只能来日再解释了。 “三爷,且慢,你我二人间既然有杀兄之仇,尹某死于此地也算是得其所,但此间还有其他人,有老人和孩子,不知三爷可否高抬贵手。” 三爷心中已然盛怒,根本听不进去,冷哼一声:“做梦。” 箭支射来,尹玉瑾难得躲避,终被一箭射中左肩。尹玉瑾咬牙撇去露在外面的箭身,继续奋战。 画枝看见后便下了长公主的车驾,跌跌撞撞向尹玉瑾行去,竟然也让她到了尹玉瑾的身旁。尹玉瑾见状对其吼道:“你来作甚?” 画枝咬咬嘴唇:“来问少爷一个问题。” “何事不能稍后再议?” 画枝眼观前方,双方死伤各半,却因对方的箭支飞射让己方情况更加危急:“恐不再有时间了。” 恰在此时,三爷大叫道:“画姨娘,若你有心报仇,三爷我助你,也留你一条性命,如何?” 画枝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看着尹玉瑾,期望他能答应她的请求。反而是尹玉瑾盯着三爷瞧个不停,一抹熟悉之感划过心田。 再回头见画枝期盼的眼神,无奈,护着这个女子朝一旁躲去。 “画儿,有什么快问吧。” “婢妾怀孕之时,被人下药,少爷可知?” 尹玉瑾移开眼神,如今是一句假话都说不出的:“知道!” “何人?是否有两拨人?一拨是拓跋芊芊,一拨是……”你? 尹玉瑾眼观直射画枝,真相总是让人记挂,若不知道,始终不会罢休,若知道,又会恨其太过残忍:“其实有三拨人。一个是拓跋芊芊,不过她的药被我着人换了,一个是田嬷嬷,还有一人,若是我没有猜错……”尹玉瑾突然太高声调,对着三爷所站之处叫道:“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三爷害了小女,是吧!” 虽然是问句,但却肯定无比。 三爷一怔,还是小看你了,如此境地还能分析过往:“哈哈,若没有你的默认,哪有我出手的缝隙。”这算是承认了?这么容易? 三爷见尹玉瑾一直关注着自己,心中得意,一会儿,再有一会儿二十年来的恩怨就能了结了。 尹玉瑾突然感觉有人将他狠狠的撞开,伴着画枝大叫:“小心。”再回神,画枝已经倒在他的脚下,眼前的是一片片梅花――火红刺眼。原来在他和三爷对峙之时,竟有暗箭射来。 “画儿!”叫声撕心裂肺。尹玉瑾连忙扶起画枝,让其躺在他的怀里,却被刺入她胸前的箭刺伤眼睛。“如何了,画儿?你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什么?你说什么?疼?撑住,一会儿就不疼了。” 另一头三爷在笑,可那笑声宛若哭声一般期期艾艾。 画枝看不清楚了,只觉身子被尹玉瑾揉的疼痛不已,不过再怎么疼也比不上心中的痛:“少爷,当时您为何要放任他人害婢妾?” 尹玉瑾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痛难耐,当这一问被问出来的时候,心中更是被愧疚纠缠:“画儿,我错了,我错了,画儿,你一定要撑住。我明明控制了药量的,两药相解,不会有事的,因为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在说什么?画儿,你醒着,撑住,以后我们之间自然还会有一个健康的女儿的。” 画枝突然豁然开朗:“少爷,您可愿陪着画枝去南疆看花,去北域赏雪?” 尹玉瑾没有言语,只是将他的画儿拥入怀中!因为他已经看出了她眼中的死志和解脱,画儿不愿原谅他!如果一切从头来过,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三爷咆哮:“怎么了?心爱的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是不是很不甘心啊?可我已经如此不甘了二十年,二十年啊!” 尹玉瑾见他没有再用假声,而是用了真声,不敢相信道:“琮弟?” 谁知三爷果然拿开面具,露出一张与尹玉瑾像至七分的脸:“是,是我没错。当年我娘也是双胞胎啊!可是拜你所赐只有我一个活着,尽管如此我依然要充傻装楞,你行的,我不能行,你好的,我不能好。是不是很不公平!就连天谕你也知晓,而我要自己查。所以,至小我就发誓一定要超过你。” 尹玉瑾不可置信:“所以你称自己三爷,是因为尹府中你说行三,所以你妒忌我?” “是!所以你今天必须毁灭。” 尹玉瑾眼见其在放豪言的时候向后倒去,让出了一个人,一个熟人――胡暌离。尹玉瑾暗道:“怎会如此?”完全不能理解。 三爷,或者说尹玉琮一张吃惊脸顿时僵住,含着血沫:“为什么?”为什么临阵反戈? 胡暌离冷着脸,毫无表情,声音更似在烈狱中传出:“因为我的妹妹――胡云,记得吗?你和拓跋家的事情不管我的事,但是你不应该动我的妹妹。” 尹玉琮笑,伴着咳嗽,又是一口血沫。哼,哼,胡云,不就是古月云么?活得好好的,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的。 胡暌离眼中的寒光让尹玉瑾不寒而栗,这些人,这些对他而言最为亲近之人,他都看走眼了。伴着左肩的伤痛,流血过多,渐渐昏了过去,怀抱着此生或爱过或利用过的女子。 获救了,却永远的失去了两个家人! 这是贪婪,也是嫉妒!贪婪让人大胆,嫉妒让人不藏恨意。 (全文完) ------------ 外传 ------------ 玉瑾原非画高枝 奈何落花逆流水 我是尹府长子嫡孙,从出生就带着让人钦羡的光环,因为我的身份,也因为由于这个身份带来的自我鞭策。所以我被祖父取名为玉瑾――玉中君子,锦中缎稠。 二十一岁那年,继承祖业,已经做到六品官员的我终于成家了,收获了一个让别人暗自的嘲笑的女子沈宓,因为她的身份原是配不上我的――庶出嫡女。 不过实则正中我的下怀,缘由自然还是因为她的身份――被废公主之女,或许还有一个身份也让我不得不投鼠忌器――西北六族遗族。 我看重她能带给我的利益,同样也希望能有一个简单而又温馨的小家庭。 原以为京中各位庞然大物会因为我的不算体面的内子而放过我,却不曾想,还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因为我的身份够体面,而宓儿的身份不够体面,所以不断的往我的院子里塞人,而这个时间竟然是从我的新婚之夜前就开始了。 这其实是直接打我的脸!我虽生气,但我放任,因为保护一个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学会自我保护。宓儿确实做的不错,甚至留下了让我惦怀一辈子女子――画枝。 画枝作为宓儿的试婚丫头成为我的女人,而且是母亲做的主,其实刚开始我真的以为这是府中女子使得手腕,而画枝幸运的成为了这个成功者。因为从一个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为小侯爷的妾室,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是值得想要攀高枝的她们去谋划的。 其实我完全猜想错了,当我发现其实画枝并不是那么愿意甚至是被迫成为我的女人的那一刻,我疑惑了,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去纠正这个“错误”,反而因着画枝意外的怀上我的孩子,让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令我后悔终生的决定――演戏。 尽一切努力让世人知道花园千花万朵,我只要画枝。 目的有三个:一是让京中的那些暗涛汹涌全都指向画枝,让宓儿能安全,因为宓儿才是能伴我一身的女子,所以牺牲画枝是最好的选择;二是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认为我也是一个轻浮而沉迷女色的人,示敌以弱,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过我了;三是让一切想要以女色高攀我的人望而却步。 画枝第一次让我高看她,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演技甚好,故意为之的软糯声音,温柔而又适可而止的举止,关怀而又恰如其分的嘘寒问暖,无一不让我以为这个女子才是值得我相守一生的人。可惜一切都终止于她对我提的要求――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难道我在她的心中就是那种利用完就扔掉的人么?就算虎毒也是不食子的,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么?难道我会伤害我的孩子么? 后来因为宓儿对她的喜欢,也因为我那狐狸似的的妹妹珂儿对她的推崇,让我有机会不带颜色、平心静气的看着这个女子,猜测她的性格、思考她的喜好。 我发现我开始在意这个女子的心思了,只可惜她始终端庄的扮演着娇气、被我宠坏的那个角色。 只有当她在阳光下扶着肚子的模样,才能让我从中察觉几分真实,可是一旦她发现我的存在,便会讨好的冲我笑着,然后不紧不慢的道一句:“婢妾见过大少爷。” 真是讽刺! 可是慢慢的我发现,因为我的“盛宠”,终于有人向这个我不再想伤害的女子出手了。对于一个孕妇而言有什么能让她深受打击呢?答案自然是她正在孕育的孩子。 可是我没有想到居然有三拨人先后对画儿下药。拓跋芊芊的药一开始就被我拦下了。母亲通过田嬷嬷的手下的药以及我一直查不出的那个人下的药,却让我无法下手。 不过也算上天眷顾,两药药性刚好相冲,画枝为我生下长子,可惜也让我失了长女。 画枝越发守礼,越发守着身为人*妻的那份礼,而我的心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当我知道宓儿召回了她母亲的旧部时,在我有意无意的提示下,宓儿终于同意护住这个让我心喜又心揪的女子:画儿,既然今生我给不了你爱情,那么就让我给你一个平静的生活吧。 不过,事与愿违,是我低估了京中的那些人对我的执着了,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皆因天谕。 外界、府内对于画枝的打压越来越多,我不敢再“宠”她了,因为我的“宠”才是她真正的灾难。有时我会悄悄的在我办完工后去看看她,看看墨儿,在夜深人静中体会着一种难言的温暖。 我与她的距离好似永远只能这么不远不近的吊着,上不来也下不去。 恰好因为胜帝的密诏――西北探密道,自然我也有我的想法――探寻天谕,让我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和画枝朝夕相处。 她虽然依然守礼,但是碍于新编的身份偶尔在人前也不得不与我亲密,我是欣喜的,尤其看到她因为不好意思羞红的脸,那时的我很想亲吻她脸颊。所以我想要带着她领略天下大自然的美,让她不再局限于四方的天。 直到一场沙漠风沙卷走了我们,也卷走了我们间最后的那份隔阂。 翠儿居然是那个人的细作,画枝伤心,第一次我离她的心思那么近。面临着缺食缺水,我们的生死只在一线间,看着她的强颜欢笑宽慰我,我多么希望此刻我们还在京中,没有赴上这条黄泉之路。 我以为是我们的黄泉路,能与她同行,我竟然是有几分欣喜的。可惜…… 再遇长公主让我们重获生机,也让我将我的画儿推向了深渊。 匪盗再袭,目标不是钱,而是我的命,主使者居然是我的弟弟――尹玉琮,我惊讶,但我再惊讶也没有想到画枝在怀着对我的恨意的时候居然还能为我挡箭。 看着血沁湿了她的衣衿,我的心被挖走了一块:“画儿,我错了,我错了,画儿,你一定要撑住。我明明控制了药量的,两药相解,不会有事的,因为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在说什么?画儿,你醒着,撑住,以后我们之间自然还会有一个健康的女儿的。” 明明知道,女儿的死是她心中最深的结,可是对此我难以辞疚,因为我的放任,因为我的不确定。 就当我以为画枝会怀着对我永生的恨、怀着不能亲眼看着墨儿成长的遗憾离去时,她却说:“少爷,您可愿陪着画枝去南疆看花,去北域赏雪?”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境,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定然陪你行过大江南北,直到你哪也不想去为止。 可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出画儿眼中对墨儿、菲絮的眷恋,对我的释怀,直到眼中不再有光亮,那份释然让我以为她只是累了从而睡着了而已。 可是我知道她离开我了,永远的离开我了。 到如今,我常常想,若是当时我没有先入为主的看待她,早早的对她好,她会不会爱我多于墨儿?若是当时我没有设计让她成为箭靶子,让她能看着女儿的成长,她会不会有幸福?若是当时我没有放任他人对她的陷害,把她早早的保护起来,她会不会视我为唯一?若是当时我…… 现在还问这些似乎没有意义了。 画儿,此生无缘,来生再聚,可否? ------------ 胡云烟花不沾花 醉言明醒观天下 “云姑娘,方公子都已经到了,就等着你了,快些下了花阁才是。” 可是人家还没有睡够,我虽然不悦,不过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不去不行,所以我只有敷衍的答道:“知道了,就来。” 我想我的声音足以甜腻死一只苍蝇,男人都是苍蝇,所以他们都围着我,因为我是花魁。虽然花魁也是花,但我这朵花带毒却是不带蜜的,故而我只能吸引苍蝇,而不能吸引蜜蜂。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做古月云,是丽水苑魁首,当然在很久之前我还有一个名字――胡云,那个曾经高傲的语族支脉最后的血脉。 哼,可笑,什么西北六族,明明就是一群已经被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上还做着白日梦的疯子,实力的减退,让各族不得不依附于其他各地的大势力,以求新的发展。 语族,哼,与其叫做语族,不如直接叫做虫族,借问世人有谁会逼着自己的女儿与毒虫为伍的?我就知道有,不就是我的父亲么。 “云儿,为父知道你的苦,但是最为血脉最纯的你,光复语族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为父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忍耐。” 我是父亲的老来子,也是他的希望,因为我的能力,也因为我的天赋。就是这个该死的天赋,让我不得不自懂事开始就要忍耐整天与毒虫为伍。不管我再怕,不管我再被毒虫伤害,一想起父亲的话,我就只能忍耐下来。 因为若说这个世上能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唯有我的父亲,所以我不忍让他难过、伤心、失望。 对了,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胡暌离,我们的年岁相差不多,可惜我们空为高山流水的知音,怎奈他爱诗词却要从商,我爱花草却要养虫炼虫,我们何尝相似。哥哥也是疼我的,可是自从我炼虫、他从商后,我们就甚少有见面的机会了。直到我假死逃出尹府,都没有机会和他一聚。 尹府其实应该是我此生的向往,可惜它同时让我失去了自由,像是一座坟墓,周旋于各种计谋中,令我无所适从。我不想再在语族的控制下,也不想和道貌岸然的拓跋家的耀公子合作,于是我放弃了儿时的梦。 还是因为父亲,父亲的期望让我不能不放弃学习虫,或说蛊――一种可以让人生、让人死、让人喜、让人悲能力,甚至可以让人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是很神奇?可是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的泪、我的汗、我的血、我的苦。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父亲去世时停止,我终于可以放弃炼虫了。想想还在尹府时沈宓和我说的话,其实我并非只有容貌的继承,我的血脉也是至纯的,只是我放弃了。 也因为我放弃了,所以我遇上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尹玉瑾。 当然我爱的不是那个人前人后高贵腹黑的他,也不是千里决堤运筹帷幄的他,更不是后来为了利益斤斤计较、有进无出的他,我爱的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只是因为想救我就救了我的他。 父亲刚离开我的时候,我很难过,但是不论侍奴还是奴佬却逼着我继续练习毒术,忍无可忍之下我假意被虫毒所伤,终于能清静些了,再然后我便逃了出来,一路南行。 只是我低估了虫毒的厉害,半路上出了问题,幸而得瑾哥所救,那时的他很真诚,真诚的就像是一抹阳光,照亮了我灰色的童年。 当然了也是因为他的热心,只经过短短的一个月的相处,我终于被追上我的奴佬找到了,没法,只有跟着她回西北去了。 不过我依然默默地记下了瑾哥的名字――尹玉瑾,以及他的身份,一个我难以高攀的身份。 我借口自中毒后动了根本以逃避练习虫术,就这样晃晃悠悠的长大了。 在我的记忆让我以为那是梦的时候,终于我又听到了那个名字――尹玉瑾,高洁、温暖。 “什么?你再说一遍。” 奴佬以为我生气了,神色有些紧张,又重复了一遍:“拓跋耀让您想办法接近尹府大少爷,用于套取其与太子以及康王的关系的信息。” 我有些犹豫:“尹府大少爷?尹玉瑾?” “正是。” “长期的?” “嗯。您看让谁去比较好?”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奴佬,哼,长老也好,奴佬也好,一个个自爹爹去世后都将我当做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个天子,我的少族长之名名存实亡。既然已经答应了拓跋耀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何必再如此假惺惺的来问我。 “你说呢?” 想到对方是瑾哥,又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荒谬的地方,我还是答应了,不论他们有什么阴谋,我只做我愿意做的。 瑾哥对我甚是不耐烦,因为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对于归家的期待,可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呢?直到我成功进入尹府,我才知道,我来晚了,瑾哥的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 起先我以为是他的正妻――沈宓,他们两看起了确实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仿佛都很懂对方的心思。但是慢慢的我知道了一件事情,一件可笑的事情,瑾哥真正重视的居然是一个由通房升起来的妾。 更可笑的是,瑾哥他并不是很清楚他心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晚了就是晚了,再加上我的身份――敌方所送歌女,瑾哥倒不可能真心对我好,不过也因此让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原来沈宓也是异族后裔,这个小小的尹府似乎藏着不少秘密啊。 我对于挖掘秘密不感兴趣,我本性就是懒的,可是我不愿,不代表奴佬不愿意、长老们不愿意、拓跋家不愿意。 于是我就顺着他们的意陷害瑾哥身边的女子,出于我的私心,便先拿那个通房――画枝下手,因为她生有长子;因为她最没有背景;也因为我发现我竟然是嫉妒她的,嫉妒她能拥有瑾哥的心,却不懂珍惜。 结果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画枝,还真得高看你一眼啊!回护你的人可还真是不少。 不久后从语族本部传来了新的任务,要合作的那个人,让我费解了很久,居然是瑾哥的弟弟――尹府的二少爷――尹玉琮。从合作的内容中我得知了他的野心,一联想陷害画枝时多方插手的情况,让我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哈,这一池春水果真搅的够乱了。 算了,我也倦了,不想再陷入其中了。 我想要自由,真正的自由。 恰巧我怀孕了,所以接下来的一切都变的顺理成章。可惜我的身子由于长期浸泡于毒物间,受孕后孩子很不安稳,不得不用了重药保她。 果然,生产时出了很大的问题。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瑾哥,这个孩子就当还你对我的好了,不管是不是因为拓跋耀的要求,让你做的戏,也不管是不是因为你念着你我儿时的情意。你我之间多交易少情感,如今将孩子给你,你要善待他,我们也就两不欠了。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是洒脱的,我以为我对瑾哥感恩多于爱情,但我错了。不过纵然如此,我也不后悔,爱情若只有一方的单相思,倒不如直接还我自由好了。 “云姑娘,您可不能再拿乔了,方公子可是真的等急了。”花阁下果然又穿来了鸨母的催促,不过她倒真不敢拿捏我。 收拾回忆,淡然一笑,如今的日子也不错,醒着便寻人生之乐,醉了便卧青松之侧,可不快活,哈哈:“来了,我若不认真打扮,如何对得起方公子的殷勤啊!你说是不是,嗯……” ------------ 玉琮行三默谋算 心怀恨意失人生 “琮儿,从今日起,学文做章、习武打桩、论策谈国均不可少,为娘会分别请术业专攻的夫子来教你,可清明了?” 不知怎么,又想起来这段往事。 母亲的教导让我不敢或忘,母亲是父亲的如夫人,闺名岳海平,而我却是尹府的嫡子。 小小的我自然点头行礼:“孩儿听明白了。” 娘亲欣慰的点头,将将要转身离去,又想到一件事情,嘱咐道:“还有一事,你要记清楚,凡事莫要和你的大哥争斗,他行的,你不可表现出来,夫子问的题目,他若是答不出来,即使你知道的答案也不可答出来,可明白?” 我低着小脑袋,很是不理解,夫子常说:“知之为知之,是知也。”为何知道却不能说呢? 我正在犹豫,娘亲不耐道:“为娘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凡事都要学会藏拙,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人会在你后面捅你一刀。” “可是?大哥根本就不隐藏啊!而且夫子也说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学习境况,这样才能因材施教啊。” 娘亲冷笑一声,随即摸着我的小脑袋柔声道:“你什么身份,尹玉瑾什么身份,你可有想过。你和他虽然同是老爷的孩子,但是你是二子,而且还是一个庶出的嫡子,原因是你的孪生哥哥没有救活,作为给你母亲我的补偿,你才能成为嫡子,嫡子和庶子之间有何区别,不用我说了吧。” 其实娘亲是想告诉我。虽然我有着嫡子的名义,却未必能有嫡子的命运。 想着我从小就必须学会忍耐,娘亲心中定是闪过心疼的,不过她曾经告诉过我:若是此刻不疼,那么将来的疼痛只会成倍到来。 她瞧着我皱起的眉头,最终还是安慰道:“我儿莫要担心你如此做就不能学到知识,为娘不是已经给你单独请了夫子了么,你可以在那个时候好好的学,只要不要让别的人知道便是了。” 我小小的脑子中哪里容得下作为大人世界的那种诡计防备,闻言只能乖巧的点头,轻声道了句:“知道了。” 那段记忆是灰色的。 “三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我收起回忆,儿时总会有那么一些事情是自己不大想回想的,但是只要有闲暇的时候又会不自觉的回忆起来,尤其是近来,是在提醒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么?我不禁感叹。 看着来人,坚定、能干、足够狡诈,他的名字叫做胡暌离,在一次逛青楼的时候遇上的,然后便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赏识他,于是便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做,他也做的确实是好。 我们两个半斤的八两,他要傍大腿,恰好我是那个大腿;我要能力超群的人为我办事,恰好他的能力很不错,不对,应该是非常不错,于是我们两个一拍即合。 然后我便更加的信任他,一直到如今,我将我今生最大的秘密交给他去做。毕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淡淡看着他:“你去准备吧。” 胡暌离闻言立刻就要走,不知怎的我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似乎有些事情是我忽略了的:“暌离,等等。你知道我要对付谁吧?” 他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知道。” “你和他也算含有‘主仆情’,你可下得了手?” 他勾起一边嘴角:“尹玉瑾并没有把我看做仆人。”却是直接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我笑的讪讪:“算我错言,我的意思是,你也算是他所欣赏的人,待你也算不错,如此你可下得了手?” “三爷,您多虑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也是,接近尹玉瑾是我对他的安排。如今再问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摆摆手,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离去。 我静静的坐着,心底慢慢的计算着时间。其实老实说,若不是知道了天谕的事情,也许凭着对他的杀兄之仇,或许我还不会那么快就动手,不过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 我的孪生亲哥哥因他而死,而我却要亲手屠杀我的亲哥哥,想想喉间竟然引起了一些血腥味,这种内心的疯狂让我战栗。 我布这个局已经很久了。 从他的身边的人入手,他的孩子,他的女人,他女人的丫头,他的侍从等等,现下想来竟然如此的不容易。 自两日前翠儿打回报告,让我知晓他与大部队失散,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张氏画枝,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下手时机了。 现在我有些想要感谢他,因为他要入朝为官,而我不能,因为他文武兼备,而我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得上面的人心,而我不能突显,所以我只能从商,自十四岁一来,让我打拼下了一片江山,走南闯北让我积累了打量的人脉。 所以现在,在这偏僻荒地,要取他的性命似乎易如反掌。 同样是从商出生的胡暌离,让我有着近乎于同类人的欣赏,所以将事情交给他去做,定会事半功倍的。 一切就要完结了。 我也将黄袍加身,即使再不是老爷子心中的那个太子,他也别无他选。 我默默期待着。 ------------ 经商走脚为生计 错遇佳人胡不归 第一次见到她,我以为只是普通的闺中小姐,只一眼,便让我在心中刻划下了她的影像,却不曾想这一记便是一辈子。 还记得,她站在台阶上,每走一步便就闭上眼睛默默地说着什么,然后在走一步,虔诚的就像一朵沾染凡尘的白莲,我就这么呆呆的看了会儿。 直到小六说道:“原来你认识目标啊?” 我没有反应过来,“目标?” “就是三爷要你接近的人啊。” 我顿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我是有任务的,叹了口气,不舍的将眼神移会,看着小六揶揄的脸,瞬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小六道:“你刚刚盯着看的就是张氏画枝,此行你要接近的人。” 我心中一震,这荷言节上送子庙祈福虽说女子颇多,但贵妇人和一般女子的打扮我还是看的出来的,她的打扮明明很朴素啊。 一拍脑袋,随即明白了,心中苦笑,张氏画枝只是小妾,曾经只是一个通房丫头,如何能有我想象中奢华的打扮,而我却被她的自然所吸引。 再看着,她身边的一众丫头婆子,以及婆子怀中的婴孩,无一不在说她已嫁做人妇,亏我刚刚却还以为她是上山祈福的闺中小姐,哈,多么可笑。 多年经商的经验让我能轻易地将所有的心思收藏心底,我想就算离我最近的小六都未必能看出那时我满心的不是滋味。 理智重新回炉,对着小六微一点头,便上前准备搭讪。 不料刚刚开口,便被她身边的护卫拦下了。 她的眼神直射我的眼睛,就在我以为要遭的时候,她笑着说道:“不碍事。让这位公子过来吧。” 侍卫放行,我做出感激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做的太快,让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我回神,只听她对着我说道:“刚刚多有惊扰,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一听她的声音,再听她说话的内容,我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了,由于经商,让我见过形形*的人,要说这个看人的眼神准不准,我却是不会谦恭的。但是我却未能在第一眼看出自己的“目标”。 她的神情,她的姿态,哪里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更不要说是一个丫头出身了。如此落落大方的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丝毫不见涩意,傥荡的让我觉着若是我能有什么小心思都不好意思与她再说下去了。 可是我必须和她说下去,但一想到原因,我心中塞然,连连提醒自己,莫要出错。 只有作揖道:“请这位夫人见谅了,刚刚是在下多有惊扰才是。在下胡暌离,东边来做生意的,如今正赶上荷言节,所以正想应着节气前来游玩一番,说来惭愧,胡某贪恋一道风景,就走了小道,险些迷路,如今见着这平整的石阶,就想向夫人打听是否是走入正道了?倒不想让夫人的护卫误会了。”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是一惊,虽然我自小读书,但是因为早早的经商去了,我满身铜臭,哪里还有什么读书人的清高,却不知怎得讲出这番文绉绉的话来,只是,只是直觉认为她应该是喜欢文人多一些。 果然我成功的与她搭上话,但由于她身后小丫头的眼神太过渗人,我见初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所以便告辞离去。 对了,她身后的小丫头叫做翠儿,我是见过的,她也是三爷的人。可惜之前在看她的时候,却没有注意有翠儿的存在,不然我定不会让自己的心防失守的:画枝,很对不起,我竟然让你住进了我的心中。 当然这也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心思,当知道的时候我也吃惊了很久,吃惊完后,又有一种释然感,喜欢就是喜欢了,作为半个语族后裔竟然连这点小事都不敢承认么,哼,真是笑话。 至于我怎么认识三爷并为他所用的,说来话长。 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胡云,我之所以会来京城,正是因为云儿奉命进了尹府,成为了尹玉瑾的第三个妾,我知她不愿,本想将她接出来。 我终于找上了三爷,想从旁入手,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卷入了一场阴谋,而且越卷越深。 三爷其实就是尹玉琮,尹玉瑾的二弟。可能是因为我的能力,三爷很多事情都不避着我,慢慢的我就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为什么妹妹要入尹府,比如尹玉琮为何那么恨尹玉瑾,又比如我开始有了私心想将画枝也同妹妹一并接出尹府——只要她愿意。 还记得那天,我一直在庙中乱逛,想找机会接近她,可惜都不成功。直到小六来寻我说是有好方法了。 若是我早知道是那种方法,我定是会嗤笑的。 尹玉瑾带着她去游湖,妹妹应该也是得了消息的,便将尹玉瑾缠住,独让她一人站在船头,再加上翠儿的帮助,只见小舟撞向画舫,她落水,我惊出了一身汗。我连忙下水去救她,抱她于怀中,她并没有因此惊慌,而我也由此搭上了尹玉瑾的路子。 说来也是可笑。 后来,妹妹成功脱离尹府,我虽然暗地里做了不少事,却没有出面,一是为了避免大家的尴尬,二是不愿尹玉瑾或是尹玉琮有所察觉,或许还有三吧。 第二次见到画枝时,我已经成为了尹玉瑾和尹玉琮的“心腹”。 我与尹玉瑾刚刚谈完事情,出了他的房间,便见她匆匆而来, 不知怎的我竟出口道:“画夫人,好巧,又见面了。” 她有过一瞬的吃惊,不过她掩饰的很好,依然坦坦荡荡的说道:“原来是胡公子,婢妾这厢有礼了。” 对于她的吃惊,我只有些不悦的,因为我记她如此之深,她却险些将我忘了。 我与她寒暄几句,便再找不出话题,但我又不甘心当时就走,还好有她的小丫头周旋,也不算留下太差的印象吧。最后她竟然站在尹玉瑾的角度替他招揽我,虽感叹她的心智,却也难免苦涩,是啊,我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至多一个救命恩人而已。 只可惜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否则……我一直在想,结局会否不同呢? 第三次见到她,与第二次相比时间间隔不是很长,在一个温泉山庄中,我按照三爷的意思带着她去见三爷,她一夜重病,远远看着她的憔悴,我似乎开始明白我的心思了。 第四次见她,却成了我此生的遗憾…… 再入大漠得知三爷要动尹玉瑾了,一想到她还跟在尹玉瑾的身边,我心急不已,毕竟三爷若是要下手定是不会放过她的,所以我必须做些什么。 与三爷一道扮作盗匪带着面具,看着尹玉瑾受伤,看着双方拼杀,我虽然为她着急,却一直保持着局外人的冷静,远远地看着,躲在三爷身后。 直到她为尹玉瑾挡箭,我感觉我的心不再动了,一时间所有的恨意上涌,根本不受控制,我出手杀了三爷,也就是尹玉琮。 至今我依然记得三爷当时不可置信的脸色,他问我为什么,我是怎么答的?我说:“因为我的妹妹——胡云,记得吗?你和拓跋家的事情不管我的事,但是你不应该动我的妹妹。” 天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蹩脚的借口。固然,三爷动了妹妹,可是因为我的干预并没有成功,我也知道妹妹并无大碍,可是我……我看向尹玉瑾怀中的她,已经没有生机的她,我说不出那个真正的理由。 尹玉瑾晕了过去,已经控制大局的我在想要不要连尹玉瑾一起干掉呢? 想到她与尹玉瑾相处时的样子,我突然不想做了…… 尹玉瑾,记住,你欠我两条命——你的一条,还有画儿的一条。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 于是我救了尹玉瑾,却救不了画儿,终于我也可以叫她画儿了。她躺在我的怀里,我要把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