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漠漠黄沙 ------------ 第一章 绣面芙蓉一笑开 更新时间:2009-04-15 第一章绣面芙蓉一笑开 中原通往塞外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两匹马,马上坐着一男一女,那男子气质卓然,青衣如玉,虽然眉宇之间透着几分不羁,却更显得他神采飞扬;那女子娥黄衫裙,五官精致,一双眼眸如秋月般深澈,衬上一双细细的柳眉,显得美丽娇艳。二人走在一起,如玉树临风,惹来许多羡慕的目光。 行到关口,两人停了下来,苏挽雪看了看前面,转而对云中轩道:“云大哥,我们已经到了玉门关,过了这个关口,就是辽国的地界了。” 云中轩点点头,在玉门关前仰首看了一会儿,慨叹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过了这玉门关,便是万里黄沙了。” 他看看天色:“天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吧。”苏挽雪点了点头。 二人进了一家客栈,一名伙计立时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二位客倌一路辛苦,快请坐,小店里有干净的热水、上好的客房,还有可口的饭菜,二位先上楼梳洗一下,下来就可用饭了。” 云中轩见这伙计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且手里还不闲着,一边说话一边麻利地将桌椅抹得锃亮,显得熟极而流,心中不由微诧,遂笑道:“梳洗倒不忙,先给我们来点吃的罢。” “好咧”伙计应道:“不知道二位客倌想吃点什么?” 苏挽雪出生杭州大家,见惯了江南的繁华旖旎,对于这种边远地方的荒凉很不以为然,不过她也知道这种地方不能和江南比,便随口问道:“你这店里可有什么特色菜肴?” 她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抱有希望。谁知那伙计闻言大嘴一咧,笑道:“这位姑娘可算问对了,小店有一道招牌菜,保管姑娘吃了叫好。” 苏挽雪将信将疑地:“是吗,是什么?” 那伙计将大姆指一伸,不无得意地:“这道菜有个名儿,叫‘绣面芙蓉一笑开’。” 苏挽雪诧道:“绣面芙蓉一笑开?这是什么名字?” 一旁的云中轩却微微一笑:“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取这名字的一定是位姑娘了?” 那伙计一拍手,兴奋地道:“公子您猜得真准,取这名字的不但是位姑娘,而且,还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姑娘哪。” 苏挽雪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想这塞外苦寒之地,谅你一个小小的店伙计,又见过什么世面,知道什么是美了?当下微微嘲讽道:“难道那位姑娘长得比天仙还美么?况且,你也未必就见过天仙,怎知天仙是什么模样。” 伙计虽然伶牙利齿,却终究老实,没有听出苏挽雪语中的嘲讽之意,反而点头道:“小人虽然没有见过天仙,但那位姑娘真真是……唉,小的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我听有客人说什么为神玉什么骨来着。” 云中轩笑道:“秋水为神玉为骨。”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公子不愧是读书人,那位姑娘……” 苏挽雪素来自负容貌,见这伙计啰嗦了半天,只顾着说那女孩如何美貌,却半点也没进入正题,心下便有些不耐,打断他道:“那与这菜名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伙计搔搔头,大概也知道自己扯得太远,便继续道:“我们这道菜原本是叫做‘香酥梨鸭’,大概半年前,那两位姑娘来小店吃饭,当时点的也有这一道‘香酥梨鸭’,等到结帐的时候,穿红衣的小姑娘不住口夸这道菜好吃,问小人叫什么名字,小人正要说的时候,旁边那穿紫衣的姑娘便说‘我看哪,这道菜以后便叫做绣面芙蓉一笑开好了。’” “为什么?”苏挽雪忍不住问了一句。 伙计道:“当时那穿红衣的小姑娘也是这么问的,结果那紫衣姑娘便说‘你的名字中正有芙蓉两个字,有词云:绣面芙蓉一笑开。虽然人家是笑靥如花,你却是馋得合不上嘴,但两者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云中轩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听到这里,却不禁将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大笑道:“原来如此,这个名字果然起得妙极了。想来那姑娘定是位玲珑剔透之人,哈哈。” 那伙计虽然不明白好在哪里,但听见说好,便忙笑道:“是啊,我们老板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所以便改了过来,说来也怪,小店生意原本平平,自从那两位姑娘来过之后,小店的生意便越来越好,时常有许多人来此,而且必定要点这道‘绣面芙蓉一笑开’,依小人看来,那两位姑娘一定不是寻常之人。我们老板每每想起来,都说那两位姑娘一定非富即贵,带旺了小店的财气。 云中轩早就发现这店中有几位仪表出众之人,他们坐在那里,相互之间并不言语,只是各自浅斟慢酌,虽然衣着普通,但却斯文有礼,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贵气,绝不是普通的人。 云中轩原本还有些奇怪,现在听这店小二一说,方明白他们竟是为此而来,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那些人见到他们谈得兴起,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淡淡瞧了他们一眼,似乎对这种情况已是司空见惯。 苏挽雪好奇心起,便道:“好吧,那我们也试一试这道‘绣面芙蓉一笑开’,另外再上几个小菜,清淡便好。” 那伙计答应一声去了。 二人坐了不一会儿,忽听门外传来马蹄声,初时甚远,不多时却到了近前。 云中轩暗道:“好快的脚程,此马必定不是寻常之马。” 正想着,门外已进来一名男子,身着玄色劲装,腰跨弯刀,高鼻鹰目,满脸络腮胡子向外翻卷,一望可知是关外人。 他甫一进店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大声嚷道:“伙计,快拿吃的来,咱们吃了还要赶路呢。” 苏挽雪见他举止粗鲁,声音奇大,不禁心中鄙夷。 此时,店中却又走进一人,剑眉星目,容貌英俊,倒似中原人,只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带着冰冷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他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待看到云中轩与苏挽雪,眼中一抹光芒一闪而逝,依旧面无表情地走到同伴桌前坐下,将布包自背上解下,却并不放在桌上,反而将它抱在怀中,显得十分小心。 云中轩看在眼中,知道此包中必定是贵重之物,也并不以为意,只是发现刚才那人看向众人时,那几名身着锦衣之人脸上都显出敬畏之色,况且,他方才看向自己和苏挽雪的眼神有异,心中暗自留了神。 说也奇怪,自那二人来到店里,原本人声鼎沸的客栈立时安静了许多,店里的伙计更是对他二人大为热情,连店里的老板也亲自走出柜台来招呼他们。几乎不用他们开口,各种菜肴便一盘接一盘地端了上来。 苏挽雪等了半晌,见店伙计只顾着招呼他们,却冷落了自己这一桌,心中便有些气恼,当下娇喝道:“小二!” 店伙计迟疑了一下,走到苏挽雪面前,笑道:“这位姑娘,有什么吩咐。” 苏挽雪嗔道:“这么久了,我们点的饭菜怎么还没有上来?” 店伙计赔笑道:“对不起,还请二位稍候片刻。” 苏挽雪一听越发的气愤,一指那二人,道:“稍候?怎么我们就该稍候,他们却不用,凡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众人都抬起头,看着那二人,那大胡子正吃得狼吞虎咽,倒也不甚在意,只那蓝衣人冷冷瞧了她一眼。 店伙计见他没什么表示,似乎松了口气,忙陪笑低声道:“姑娘先别生气,确实是这二位客人有要紧的事,在小店早已打过招呼,帐也是早付了的……” 苏挽雪不等他说完,便道:“他们有要紧的事,我们便没有吗?难道你这店里只做他一家生意?” 她一扬手,将一锭银子拍到桌上,叱道:“担心我们付不起帐吗?” 店伙计连声赔不是,云中轩见状皱皱眉,低声道:“苏姑娘,算了吧,只是小事,何必介意呢。” 苏挽雪正在气头上,却道:“虽然只是小事,可见这些人都是欺善怕恶的势利小人,哼!” 这下子,店伙计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他看了苏挽雪一眼,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一旁的大胡子此时却听到了,大眼一瞪道:“丫头,你说谁是恶人?” 第二章眼波才动被人猜 苏挽雪不屑地笑道:“有人说是你了吗,干嘛不打自招。” “你!”那大胡子脾气甚为暴躁,见她竟敢出言相讥,不由大怒,他霍然站起身来,正欲发作,身边蓝衣人却突然道:“不要多事。” 大胡子闻言一怔,狠狠瞪了苏挽雪一眼,竟又缓缓坐了下来。 苏挽雪只当是他们理亏心虚,便得意地对云中轩一笑,道:“云大哥你瞧我说得不错吧,象这样的恶人就不能太纵容了。” 云中轩眉头微皱,心想人家既已让了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 苏挽雪话一出口,客栈中大半的人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那几位身着锦衣之人面上已带有怒色,大胡子更是气得面色通红,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几次坐下去又站起来,但瞥见身旁同伴,竟是始终不肯出手,只一个劲地瞪着苏挽雪,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蓝衣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做什么,你若是受不了尽管出手,若是出了差错,咱们便一起陪着去死罢了。” 大胡子愣了一愣,垂下头来,道:“二哥说得极是,若能换得……莫说挨上几句骂,便杀了我又有何妨。”他突然站起身来道:“二哥,咱们走吧。”说着,正眼也不瞧苏挽雪一下,迳自向外走去。 蓝衣人此时脸上方带了一点暖意,他站起身来,打量了云中轩和苏挽雪一眼,冷冷一哼,道:“武林世家,哼,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说完又略提高了音量,道:“这是我家姑娘的事,不劳别人费心,各位吃完之后请便吧。” 云中轩心中一惊,对方竟然一眼便瞧出自己的身份,且语气中大有敌意,而自己却对他毫无印象,实在大大不妙。他早已看出,方才苏挽雪说话时,一旁有几人在窃窃私语,待得那蓝衣人说出那番话来,他们方才停止,各自结帐离去,显然方才是想对他们不利,只是因着那蓝衣人所说的“姑娘”之故,方才罢手。 此时自己与苏挽雪身处异地,人生地疏,若是无端树此强敌,实在危险至极。当下便道:“出门在外,难免有所纷争,苏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苏挽雪听他语气竟似说自己无理取闹,心中更是气忿难平,忍不住抢白道:“我当然不及你了,江湖上一听到白衣云中轩之名,谁还敢对你无礼呢。” 云中轩一怔,皱眉道:“临行前我早已同姑娘说过,塞外风土人情俱不同于中原,让你不必冒险前来的。” 苏挽雪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太过,待听到云中轩这番话,知他素来性子倨傲,只怕真惹恼了他,只好忍下委屈,垂首道:“对不起,云大哥,是我失言了。” 话虽如此,但她自生下来便被众人捧在手心,百般呵护,何曾受过这种气,想到自己一个千金大小姐,陪着他来这不毛之地,可他却似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事,若是换了旁人,自己早就拂袖而去了,只偏偏是他,教人发作不得。如今为着不相干的人,居然责怪于她,心中越想越觉伤心,忍不住垂下泪来。 云中轩见她垂首落泪,显得楚楚可怜,双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温言安慰道:“是我不对,惹得姑娘生气了。” 苏挽雪微微抿唇,不说话。 云中轩见状,又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真是的,临行前苏老爷子是怎么嘱咐你来着,要你好好照顾苏姑娘,你却将之抛到脑后,还惹得姑娘如此大发雷霆,真是该打。” 苏挽雪白了他一眼:“既然该打,为什么只说不做?” “啊?你还真要打啊?”云中轩夸张地叹了口气:“这个,苏姑娘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不过,可不可以先记着,以后将功折罪啊。” 苏挽雪忍不住“卟嗤”一笑。 “哎呀,总算是雨过天晴了,真是不容易啊。”云中轩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正说着,店伙计已托着托盘走来,面上虽仍有不豫之色,但仍是带着笑容道:“有劳二位久等了,请慢用。” 苏挽雪虽然心中恼他趋炎附势,但见他受了自己一番抢白,依旧是面带笑容,却也有些过意不去,遂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这个算是多谢你引荐之功吧。” 这锭银子足有五两之多,那伙计却看了不看一眼,只道:“多谢姑娘,这个小人却不敢受,二位慢用,小人这就去为二位准备客房。” 苏挽雪以为他是害怕那几人回来报复,便温言安慰道:“你不用害怕,他们如果回来,只管推到我身上,叫他们只管来找我们吧。” 那伙计却道:“姑娘这话错了,那两位大人身份尊贵,岂会与我等小民计较。” 苏挽雪听他语气中似有讥诮自己与小民计较之意,心下大怒,但顾忌到云中轩,只好捺下性子,只冷笑一声:“是吗,我虽见识不多,可也见过几个人,不知是何等大英雄,不如说与我听听,看看是不是名符其实。” 言外之意,象你们这种人哪里知道什么是大英雄,不过是妄自揣测罢了。 云中轩却留上了心,问道:“不知道刚才那二人是什么身份?” ------------ 第二章 眼波才动被人猜 更新时间:2009-04-16 苏挽雪不屑地笑道:“有人说是你了吗,干嘛不打自招。” “你!”那大胡子脾气甚为暴躁,见她竟敢出言相讥,不由大怒,他霍然站起身来,正欲发作,身边蓝衣人却突然道:“不要多事。” 大胡子闻言一怔,狠狠瞪了苏挽雪一眼,竟又缓缓坐了下来。 苏挽雪只当是他们理亏心虚,便得意地对云中轩一笑,道:“云大哥你瞧我说得不错吧,象这样的恶人就不能太纵容了。” 云中轩眉头微皱,心想人家既已让了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 苏挽雪话一出口,客栈中大半的人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那几位身着锦衣之人面上已带有怒色,大胡子更是气得面色通红,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几次坐下去又站起来,但瞥见身旁同伴,竟是始终不肯出手,只一个劲地瞪着苏挽雪,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蓝衣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做什么,你若是受不了尽管出手,若是出了差错,咱们便一起陪着去死罢了。” 大胡子愣了一愣,垂下头来,道:“二哥说得极是,若能换得……莫说挨上几句骂,便杀了我又有何妨。”他突然站起身来道:“二哥,咱们走吧。”说着,正眼也不瞧苏挽雪一下,迳自向外走去。 蓝衣人此时脸上方带了一点暖意,他站起身来,打量了云中轩和苏挽雪一眼,冷冷一哼,道:“武林世家,哼,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说完又略提高了音量,道:“这是我家姑娘的事,不劳别人费心,各位吃完之后请便吧。” 云中轩心中一惊,对方竟然一眼便瞧出自己的身份,且语气中大有敌意,而自己却对他毫无印象,实在大大不妙。他早已看出,方才苏挽雪说话时,一旁有几人在窃窃私语,待得那蓝衣人说出那番话来,他们方才停止,各自结帐离去,显然方才是想对他们不利,只是因着那蓝衣人所说的“姑娘”之故,方才罢手。 此时自己与苏挽雪身处异地,人生地疏,若是无端树此强敌,实在危险至极。当下便道:“出门在外,难免有所纷争,苏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苏挽雪听他语气竟似说自己无理取闹,心中更是气忿难平,忍不住抢白道:“我当然不及你了,江湖上一听到白衣云中轩之名,谁还敢对你无礼呢。” 云中轩一怔,皱眉道:“临行前我早已同姑娘说过,塞外风土人情俱不同于中原,让你不必冒险前来的。” 苏挽雪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太过,待听到云中轩这番话,知他素来性子倨傲,只怕真惹恼了他,只好忍下委屈,垂首道:“对不起,云大哥,是我失言了。” 话虽如此,但她自生下来便被众人捧在手心,百般呵护,何曾受过这种气,想到自己一个千金大小姐,陪着他来这不毛之地,可他却似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事,若是换了旁人,自己早就拂袖而去了,只偏偏是他,教人发作不得。如今为着不相干的人,居然责怪于她,心中越想越觉伤心,忍不住垂下泪来。 云中轩见她垂首落泪,显得楚楚可怜,双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温言安慰道:“是我不对,惹得姑娘生气了。” 苏挽雪微微抿唇,不说话。 云中轩见状,又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真是的,临行前苏老爷子是怎么嘱咐你来着,要你好好照顾苏姑娘,你却将之抛到脑后,还惹得姑娘如此大发雷霆,真是该打。” 苏挽雪白了他一眼:“既然该打,为什么只说不做?” “啊?你还真要打啊?”云中轩夸张地叹了口气:“这个,苏姑娘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不过,可不可以先记着,以后将功折罪啊。” 苏挽雪忍不住“卟嗤”一笑。 “哎呀,总算是雨过天晴了,真是不容易啊。”云中轩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正说着,店伙计已托着托盘走来,面上虽仍有不豫之色,但仍是带着笑容道:“有劳二位久等了,请慢用。” 苏挽雪虽然心中恼他趋炎附势,但见他受了自己一番抢白,依旧是面带笑容,却也有些过意不去,遂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这个算是多谢你引荐之功吧。” 这锭银子足有五两之多,那伙计却看了不看一眼,只道:“多谢姑娘,这个小人却不敢受,二位慢用,小人这就去为二位准备客房。” 苏挽雪以为他是害怕那几人回来报复,便温言安慰道:“你不用害怕,他们如果回来,只管推到我身上,叫他们只管来找我们吧。” 那伙计却道:“姑娘这话错了,那两位大人身份尊贵,岂会与我等小民计较。” 苏挽雪听他语气中似有讥诮自己与小民计较之意,心下大怒,但顾忌到云中轩,只好捺下性子,只冷笑一声:“是吗,我虽见识不多,可也见过几个人,不知是何等大英雄,不如说与我听听,看看是不是名符其实。” 言外之意,象你们这种人哪里知道什么是大英雄,不过是妄自揣测罢了。 云中轩却留上了心,问道:“不知道刚才那二人是什么身份?” ------------ 第三章 晚日寒鸦一片愁 更新时间:2009-04-16 那伙计却摇摇头,不肯再说,放下饭菜便退了下去。 苏挽雪道:“云大哥好象很重视刚才那两个人?” 云中轩点头道:“我看那两人神情气度不似一般关外人,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 苏挽雪撇撇嘴,道:“什么神情气度,依我看,那两人言行举止粗鲁得很,那蓝衣人背上负着一个包裹,又做出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多半是两个走镖的罢了。难不成,他们还能是燕云十二骑不成?” 云中轩深思片刻,没有说话。 “这就是那道好吃得不得了的绣面芙蓉一笑开?”苏挽雪伸筷子挟了一片,微嚼了嚼,笑道:“味道虽然不错,但也没有店伙计说的那么夸张啊,我看啊,那所谓的什么美女,什么芙蓉,不过是店家为了招揽生意而编出来的噱头罢了。” 云中轩也笑道:“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有时候吃东西不是吃味道,而是吃心情。” “咦,这话说得有趣,是谁说的?” 云中轩微怔了怔,极快地道:“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挽雪只觉得那一刹时,有一抹深刻的痛苦从云中轩眼中一闪而过,但不等她看清,就消逝不见了。 她蹙起眉,看着云中轩,认识云中轩近两年了,她自认不是那种忸忸捏捏的小家女子,她对云中轩的情意想必他也很明白,可是,虽然平日里他待她也是很好的,可是,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就好象,有一层淡淡的隔膜横亘在他们之间,就象现在,他面色虽然温和,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苏挽雪心中很不安,这样的云中轩让她感到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急于拉近这距离:“对了,再过三个月的武林大会,沈公子就会正式成为武林盟主,到时候,武林各大门派都会参加,你去吗?” 云中轩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苏挽雪自己却笑了起来:“是了,我真是问了个蠢问题,沈公子和你是生死之交,这等大事,你自然是非去不可的。” 说到沈际飞,云中轩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真想不到沈公子那么年轻便能成为武林盟主,爹爹说,他可算是百年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了。” 她看了眼云中轩,又道:“其实要我说,云大哥也不比他差啊,你们年纪相仿,武功也在伯仲之间,要是你肯改改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 云中轩不等她说完,笑着打断道:“我这人生性懒散,本事疏松,自己的事尚且管不了,如何能管得了偌大一个武林。” 苏挽雪白了他一眼,娇嗔道:“瞧你把自己说得多不堪似的,谁都知道云门主对你寄予厚望,千方百计要把门主之位传给你,可你却始终不肯,若非沈公子再三相劝,只怕你还不会答应吧。” 云中轩笑得有些无奈:“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不是吗?” 苏挽雪不解地:“云家乃武林世家,能任门主是何等荣耀,更何况,你身为云门主唯一的儿子,为什么却始终不肯受门主之位呢?” 云中轩沉默片刻方道:“沈际飞任武林盟主,是他心之所愿,所以宁肯付出代价,而我,”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转而笑道:“不说这些了,菜都快凉了,还是早点吃了好好休息一晚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苏挽雪点点头,心中却不由想起方才云中轩所说的放,心之所愿,付出代价?这是什么意思? 二人吃过饭,便到楼上客房休息。 苏挽雪躺在床上,虽然疲惫至极,却不知为何,竟是辗转难眠,耳听得外面风声呼呼入耳,不由烦躁地起身:“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风沙。” 她推开窗,方一转眼间,却正见前方屋上房顶两个人影一闪而过,前面一人不知是谁,而后面一人,看身形,竟有几分似云中轩。 苏挽雪心中大急,只道是白日那两人来寻仇,担心云中轩有失,立时跃上屋顶,急追上去。 苏挽雪虽然轻功不弱,但前面两人却迅如闪电,只几个纵身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苏挽雪四处寻找了一番,仍毫无踪迹,却焦急无策,忽听前面小巷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心念一动,忙追了上去。 追出不远,果然见前面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黑衣蒙面,看不清面貌,而另一个,正是云中轩。 苏挽雪大喜之下,正欲上前,却听云中轩一字一字道:“原来是你。” 苏挽雪认识他这许久,从来只见他朗朗笑容,似乎这世间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却从来未象现在这般,语中寒意深深,似乎与面前之人有莫大的仇怨一般,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黑衣人冷哼一声,缓缓摘下蒙面黑巾,却原来是一位老者,精瘦的脸颊上一双鹰眼闪着阴沉的光芒。 他微哂道:“不错,是我。” 云中轩冷冷道:“我找了你三年了,既然你今日自己送上门来,当真是再好不过。” “找了我三年?”黑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还没有忘记啊。” 他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原来浪荡不羁的白衣云中轩竟然是一个痴情种子。” 苏挽雪只觉脑中轰的一响,耳边全是黑衣人那句“竟然是一个痴情种子!” 这么说来,云中轩竟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吗?怪不得这两年来,他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会是哪家的女子?是江南的尚家,还是杭州的白家?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却从未听他提起过,除了自己,也没见他和其他女子来往啊? 她心神剧震之下,气息大乱,脚下“咯”的一声,已踩裂了一片瓦片。 黑衣人与云中轩同时望来。 黑衣人嘿然冷笑,突然向苏挽雪急扑而至。 苏挽雪见他来势汹汹,心中更是慌乱,险些掉下屋顶,云中轩轻叹一声,几个起伏便跃到苏挽雪面前,轻轻扶住她。 待再转过身来,黑衣人已杳无踪迹,只远远听到他的大笑声:“好师侄,我们后会有期了。” 苏挽雪隐约听到那句,急忙扭头看向云中轩,月光之下,看不清云中轩的神情,但觉他身上冷意凛凛,心中纵有千般疑问,却是一句也不敢问出口了。 ------------ 第四章 宝马香车入梦来 更新时间:2009-04-17 玉门关内虽然荒凉,却也依稀可见树木人家,而一旦出了玉门关,放眼望去,四处一片空旷,渺无人烟,只有狂风吹着沙尘漫天飞舞。 云中轩与苏挽雪原本打算在玉门关找一个熟悉地形的向导,可是一连寻了数家,都没有人肯答应带路,二人原本以为是关外气候恶劣,便将价钱提高到双倍,想不到结果仍是一样。 云中轩诧异之下,细加打探方知,原来是昨日那几个锦衣人放出话来,不许任何人为他们做向导。 云中轩心中明白,定是昨日苏挽雪之言惹恼了他们,虽然蓝衣人震慑之下不敢动手,但仍是心有不忿,才会采取如此手段报复。 苏挽雪气恼之下,将价格提升到十倍,可是那人仍然一脸为难地告诉她,那几人在这玉门关势力庞大,关内八成以上的人都赖他们维持生计,如果违背了他们的话,轻则衣食无着,重则家破人亡,所以赏金再重,也万万不敢应承。 云中轩没有料到昨日那几个锦衣人居然有如此大的权势,意外之余,想到他们竟然对那蓝衣人的话丝毫不敢违悖,对那两人的身份更是心生疑虑。 二人无奈,只得自行出关,苏挽雪心中又气又恨,却无从发泄。若是平日,自然少不了向云中轩发发牢骚,可是自从昨晚之后,苏挽雪一想到对方可能早有意中人,却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谈,在自己知道之后,竟然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将她送回房间就走了,仿佛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心中就觉得又堵又涩,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不愿和他说话的了。 她看了看身旁神情自若的云中轩,心中不知是恨是爱。枉费她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他倒好,一早起来,面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如果不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骑在马上,仍能看到昨夜自己踩裂的那块瓦片,她真要觉得那一切不过是她自己所做的一个梦了。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脚下的马停了下来,下意识一看,却是云中轩勒住了马缰绳。 见苏挽雪不解地看着他,云中轩便将头一摆,示意她朝前看。 只见前面不远处正围着十几个人,个个身带刀剑,身着劲装,满脸的凶神恶煞,一望可知不是善类。 为首一个又高又胖的黑大汉问道:“怎么样,打探清楚没有?” 一人答道:“没错,就是她。” “几个人?”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大概是两个。” 黑大汉眼一瞪:“狗屁,两个就两个,怎么说是大概,到底是几个人?” 那人战战兢兢道:“她驾着一辆马车,车帘垂着,看不清楚,好象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哦?”黑大汉迟疑了一下:“会不是是上次那个大胡子?” “应该不会吧,我瞧那样子,好象是个女的。” 黑大汉闻言松了口气:“好,大家准备好,要干得干净利落。” 一转眼,见到云中轩和苏挽雪,立时瞪大双眼,恶狠狠地道:“大爷今天心情好,不想与你们见识,识相的快点滚,如果要是多管闲事,可别怪大爷的马刀。”说着还将手中的长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苏挽雪正有气没地出,哪里肯将他放在眼里,正在上前,却见云中轩摇了摇头,将她马头带过,两人远远侧开。 苏挽雪气鼓鼓地看着他道:“为什么躲开,看他们的样子,一定是想杀人越货,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云中轩却道:“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是先看看情况,恐是陷阱,如果事有不对,再出手也不迟。” 苏挽雪一听顿觉大有道理,心中暗惭自己江湖经验浅薄,再看云中轩时,眼中顿时充满了佩服之意,连昨夜流泪发誓如果他不道歉便永远不再同他搭话的事情也给抛到九天云外。 黑大汉见他二人果然策马走开,显是怕了自己,神情间大有得色,转过头来,正想对着属下吹嘘几句,忽听得远处马蹄声起,果然驶来驶来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车内珠帘低垂,只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马车刚驶近,黑大汉一声唿哨,众人个个刀剑出鞘,拦在路中央。 那少女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将缰绳一拉,马儿受惊,猛地一跳,“呼”地一声,几乎将马车翻转过来。总算那红衣少女骑术不错,匆忙中使劲拽住缰绳,那马向前冲了几步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那少女刚一稳住马车,便立即回过头来,惶声道:“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碰着你?” 车内一个低低柔柔的声音道:“我没事,外面怎么了?” 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红衣少女似是松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有几个人挡了道,我去瞧瞧。” 她跳下马车,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喂,你们干嘛挡人家的马车,想找死啊。” 苏挽雪见她眉目秀丽,长得很是讨人喜爱,虽然怒气冲冲,却仍是稚气未脱,不由微微一笑,低低对云中轩道:“她这个样子,倒是和小芸儿很象。” 黑大汉狠狠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臭丫头,还记得我吗?” 红衣少女却看也不看他:“我干嘛要记得你,你长得很好看么?” “你”黑大汉给她一抢白,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他嘿嘿干笑几声,道:“三天前,你和那大块头坏了我的好事,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那少女闻言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原来是你呀,你不说我倒真给忘了,对了,上次你为了保命,一头栽进沙子里,吃了一嘴的沙,我倒忘了问你,味道如何啊?” 苏挽雪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忙用手捂住嘴,轻声笑道:“这个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得很,比起你那个宝贝妹妹来毫不逊色。” 云中轩笑道:“只希望她的武功也一样厉害才好,那就不用我们插手了。” 黑大汉被那少女说中痛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道:“你别得意,待老子抓住你,也喂你吃一嘴沙,你便知道味道如何了。” 红衣少女仍是笑容可掬:“就凭你,恐怕不太容易哦。” “呸,上次是你走运,有个厉害的帮手,这次,那个大块头不在,看谁救得了你。” 这时另一人凑上来道:“老大,别跟她废话,赶快做了她咱们好扯乎。” “哎,老大,这个小丫头比上次那个长得可俊俏多了,不如抓回去给老大你做个压寨夫人,哈……唉哟!”他正笑得得意,冷不妨那少女手中长鞭狠狠击中他的脸,他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这一下,众人立时都围了上来,黑大汉道:“下手狠点,赶快做了她。” 苏挽雪观战了一会儿,笑道:“想不到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功夫却如此好,若不是他们仗着人多,只怕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云中轩点了点头:“她的鞭法精妙,必是经过名师指点,只可惜还欠缺几分火候,不然的话,单凭这套鞭法就足以扬名江湖了,更不用说对付这些不入流的角色。” “我看这小姑娘时间一长,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要不要出手帮帮她?” 云中轩摇头道:“我看她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我看她已经处于下风了,不出十招,一定会落败,那时候,她岂不是有危险了。” 云中轩却道:“难道你忘了车内还有她姐姐在么。” “她姐姐?”苏挽雪一脸不以为然:“她若是会武功,早就出来帮忙,又怎么会躲在马车里不出来。况且我听她方才说话,娇娇柔柔的,便算她会武功,只怕也比那小姑娘强不了多少。” 云中轩道:“正是因为她在马车中不出来,我们才不用担心,你想,若是平常人,看见自己的妹妹在外面和别人打斗,而且还落于下风,便算是不会武功,也不可能不出来看看情况的。而且,我看那小姑娘神情,虽然落在下风,脸上却一点也不着急,虽然步步后退,却是一步步在靠近马车,依我看来,先不忙出手,且看看情况再说。” 苏挽雪半信半疑,但素知云中轩心思缜密,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掌中暗扣了一枚石子,准备万一小姑娘有危险时可以及时出手援救。 “啪”一声,红衣少女手中的长鞭终于被打落在地,她不禁又后退了一步,身子已贴近了车厢。 黑大汉得意地笑道:“你上次的神气劲呢,如何,没辙了吧?敢惹到老子的头上,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红衣少女闻言不但不生气,反而格格笑了起来:“我看,活得不耐烦的是你们吧。唉,我本以为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你们会学乖一点,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又想来送死,这可怪不得我了。” 黑大汉狞笑道:“臭丫头,死到临头还嘴硬。” 那少女回头望了望车厢,似乎有些犹豫不定:“我姐姐身体不好,大哥再三吩咐我不许让她与人动手,若是给他知道了此事,我免不了要受他责骂。况且,凭你们也实在不配和我姐姐交手,你们现在快滚还来得及。” 黑大汉闻言爆出一阵大笑:“你这话只好骗骗三岁小孩子,就凭她一个病怏怏的小姑娘也想和我们动手?还叫我们快滚,我怕你是吓糊涂了吧。” “是啊,这么久都没动静,八成是吓晕了吧。” “老大,说不定她姐姐也是个美人儿呢,正好一并带回去。” 红衣少女脸色一变,叱道:“你们说出这种话来,便逃到天涯海角,也免不了一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大笑道:“是啊,是啊,我好怕啊。” 黑大汉笑道:“小丫头,我劝你别再白费心机,还是乖乖随老子我回去吧,只要你听话,嘿嘿,我自不会亏待你。”说着便伸手要来拉她。的 那少女冷哼一声,尚未说话,只听帘内传来一声幽幽的轻叹:“我本无意多惹是非,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珠帘被缓缓掀起,走出一个少女,明眸似水,纤手香凝,一身淡紫,清雅绝伦。微风过处,轻衣飘然,宛刀寒烟波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凌波仙子,美得令人屏息。虽是面带病容,微显苍白,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娇怯,令人一见之下心生怜惜。 四下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被这少女的绝世容貌惊呆了。 ------------ 第五章 梦里笙歌花底去 更新时间:2009-04-20 “依依!”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似带着无限欣喜与不敢置信。 苏挽雪讶然回头:“云大哥你说什么?”。 云中轩却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女,神情之间又是困惑又是惊喜。 苏挽雪讶异地看着他,心想难道云大哥认识那少女?可是看那少女服饰,分明是辽国衣着,云大哥从未出过关,怎么会认识这异域少女? 她突然想到昨日那黑衣人所说的话,一颗心不由忐忑不安。 只听那紫衣少女轻轻柔柔地对红衣少女道:“瞧你,又惹出祸来了。” 红衣少女撒娇地倚在她身边:“没有啦,人家只不过是见他们拦路抢劫,还想对一位姑娘无礼,一时气愤就小小地教训了他们一下,这件事你可不能怪我哟,哈图鲁也有份的。” 紫衣少女淡淡一笑,更显出一种空蒙的清淡:“不用说,一定是你强出头,又打不过人家,所以拖哈图鲁下水,是不是?” 红衣少女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不过,他们也实在太可恶了,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气。” 紫衣少女轻轻摇头,取笑她道:“你呀,出去可千万别说我有教你武功,不然会丢我的脸。” 红衣少女扮了个鬼脸:“是你那套鞭法太复杂,人家一时记不全嘛,等我练熟了,一定不会输给他们。” 她二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没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黑大汉愣了一阵,终于缓过神来,干笑两声:“这就是你所谓的很厉害的姐姐?我看她象病了几百年似的,恐怕一阵风就能把她……” 他话未说完,忽然发觉那紫衣少女眼中光芒一闪,竟如天上寒星一般冷冽,心中一凛,底下的话竟不敢再说了。 紫衣少女缓缓上前一步,轻咳几声,低声道:“你们一起上吧,只要每人接得住我一招,我便放你们走。” 声音温柔动听,却透着一股冷意。 黑大汉犹豫了一下,紫衣少女淡淡道:“现在说怕,未免迟了些。” 大汉给她说破,面上有些挂不住:“哼,谁怕了,我就不信,凭我们的身手会接不住你一招,弟兄们,并肩子上!” 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忽地一声全扑了上来,紫衣少女身形微动,也不知她是怎么动的,左手二指微骈,“扑通”一声,已有一人应指倒地。 苏挽雪越看越觉得惊讶,看这少女弱不禁风的,想不到武功却是如此精妙,今日和她比斗的若不是这些人而是自己,恐怕也没把握接过她十招去。这女子武功如此了得,为何武林中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她扭头看看云中轩,心想他既认识这少女,也应当知道她的来历。但云中轩的目光却直直盯着那紫衣少女,一瞬不瞬,对她的目光却是视若未睹。 苏挽雪见他如此神态,心中暗酸,当下便赌气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十一,十二个……倒了倒了!”红衣少女雀跃着:“全都倒了耶,姐 姐你好厉害喔。” 紫衣少女轻倚在车厢边,似乎经过这一番打斗,有些弱不胜力。风将她淡紫色的纱裙和乌黑的长发抚成美丽的波浪,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饶是苏挽雪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这少女相差甚远。不过,看这少女面露病容,内息紊乱,想必内力持久上却是不如自己的。想到这里,总算是心里好受了许多。 红衣少女将倒在地上的黑大汉使劲踢了几脚:“活该,谁叫你来惹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她抬起头来:“姐姐,他们死了么?” 紫衣少女摇摇头:“我只是点了他们的穴道,两个时辰以后会自动解开,不过,武功已经全废了。” 苏挽雪倒抽了一口冷气,看这少女外表清纯如水,想不到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要知道,对于武人来说,废除武功和杀了他们简直没有什么两样,对他们这种一看就知道树敌不少的人,更是生不如死。 红衣少女却不以为意,笑道:“好哇,那他们以后就再也不能欺负人了,我也不用怕他们会找我寻仇了。” 紫衣少女眼波流转,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做了,你一向喜欢惹事生非,我又不能时刻跟在你身边,只好下手狠些了。” 红衣少女涎着脸笑道:“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可是,姐姐,这件事你千万别对大哥说,他要是知道我惹了祸,还连累你出手,一定要骂我一顿的。” 紫衣少女莞尔一笑:“你要再这么耽搁下去,我可不能保证了。” 红衣少女闻言“啊”了一声:“对了,我差点都忘记了,若是不能在大哥之前赶回去,给他知道我们偷溜出来,那我可就惨了。”她说着急急忙忙就爬上车。 “等等!”云中轩突然策马径直向马车奔去,一走跑一边大声道:“依依,是你么?” 苏挽雪大吃一惊,急忙也跟了上去。 红衣少女跃下马车,将腰身处围着的长鞭复又拿在手上,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云中轩置之不理,一双眼睛只凝视着那紫衣少女,面上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惶然:“依……月姑娘,我是云中轩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紫衣少女看了他一眼,柳眉微蹙,却没有说话。 红衣少女啐道:“呸,什么云啊月的,快滚开,想要乘人之危吗?告诉你,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苏挽雪有些不安地拉了拉云中轩的衣袖,道:“云大哥,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红衣少女瞪道:“谁认识你这登徒子了,快走开,要耽搁了时间,我可要你好看。” 苏挽雪虽然心中很喜爱这少女天真无邪,但见她屡次出言不善,不禁也动了气,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亏得我们原先还一心想帮你们,早知道就该一走了之。” 那红衣少女怒极反笑道:“哈,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了?我看你们是后悔没有趁刚才人多的时候一拥而上吧。” “你......” “芙蓉,不要闹了,我相信他们并没有歹意。”那紫衣少女突然轻轻道。 她看看云中轩,道:“这位公子武功高强,如果真要与我们为敌,也用不着使什么手段。” 云中轩闻言大喜道:“月姑娘,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 紫衣少女摇摇头:“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我并不姓月,也未曾见过公子。” 少女声音清脆宛转,云中轩听后却是面色苍白。 他看了看那少女:“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一模一样之人?不,不可能,你一定是月依依。” 云中轩激动地上前一步:“你一定是恼了我们,所以不肯和我们相认,是不是?” “喂,我姐姐已经说了,她不认识你,你再这样纠缠不清,我可要不客气了。” 紫衣少女看了看云中轩,见他一脸执着,似有不忍,柔声道:“这世上人何止千万,偶有相似也并非奇事,更何况我姓萧,和舍妹均来自关外,从未到过中原,公子一定是认错人了。” 云中轩定定看了她半晌,方谓然一叹:“不错,你不是她,若是她,断不会似你这般说话,更何况她早已经......看来我真的是认错人了。” 紫衣少女也不多说,只微一颌首,便放下车帘。 马车很快就绝尘而去,若不是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这许多人,苏挽雪真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的 她转头看看云中轩那些人,对云中轩道:“云大哥,这些人怎么办?” 云中轩淡淡道:“让他们去吧,这样的败类,管他们做什么。”他的目光看向马车驰离的方向,面上泛起复杂至极的神色。 苏挽雪见他仍恋恋不舍的望着那紫衣少女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意。她心底原本认定云中轩与那个月依依之间有些感情瓜葛,只是没想到的是,听他的语气,原来月依依早已不在人世,虽然心中略松了口气,可是想到他竟然对一个已不在人世的人仍如此记挂,却又不知是该怨还是该笑。 ------------ 第六章 问何人 会解连环 更新时间:2009-04-20 自从路上遇见紫衣姑娘之后,云中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连苏挽雪几次和他说话,他也是含含糊糊,苏挽雪心中明白,也只好埋头赶路。 不知不觉,天已快黑了。苏挽雪见云中轩仍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不禁叹了口气,道:“云大哥,天快黑了,我听说关外白天虽是极热,到了晚上却是会冻得受不了的,而且沙地之上很可能有蝎子之类的毒物,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宿营?” 云中轩听苏挽雪话中满是关切之意,不禁停下脚步,看到苏挽雪面上已显疲惫之色,心中微有歉意,他长吁了口气,回过身来,对苏挽雪笑笑:“我一心只顾着赶路,倒忘了瞧瞧天色了。” “前面有个很高的土坡,我们上去看一看,也许不远处会有游牧部落可以让我们借住一晚呢。” 两人登上土坡,极目而眺。隐约看见远处有火光闪动。 云中轩笑道:“那是篝火,看来咱们运气不错,前面居然有营帐。” 虽然火光触目可及,但真正走起来才发现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待他们走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幸好火光很亮,可以看见火旁搭着十几座帐篷。 苏挽雪欣喜道:“看样子,这里的人还不少,咱们可免去露宿之苦 了。” 云中轩不答,脚步却放慢了,低声道:“四周有岗哨,而且还是高 手,看来住在这帐篷里的人不简单。” 苏挽雪四处张望了一番:“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他在暗处,如果我们再靠近帐篷一点,他便会出来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接近了火光。只见黑暗中人影一闪,已有一人拦在他们面前,低声喝道:“什么人?” 苏挽雪心中暗赞,怪不得武林同道对云中轩赞不绝口,果然是名不虚传。 云中轩抱拳一礼,不卑不亢地:“在下云中轩,这位苏姑娘是在下同伴,只因天色已晚,又找不到宿处,因此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和苏挽雪一番,方道:“两位请稍候,待我去问过我家主人。”说着便转身进了一座帐篷。不久,又去而复返,道:“两位请跟我来。” 他将两人带到一座帐篷中,道:“实在抱歉,我们人多,帐篷不够,这位姑娘是女眷,便请和舍妹住一个帐篷,至于这位兄台,只好委屈你和在下合住一个帐篷了。” 云中轩却知道即使帐篷够,他也是会这样安排的,从这里戒备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可能不对自己和苏挽雪有戒心,分开来监视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当下含笑道:“如此已是叨扰了,哪里有什么委屈,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白无影,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一会有人给两位送吃的来,在下的帐篷就在旁边,云公子自去便可,在下还要值守,请恕不能相陪了。”说着略行了一礼,便转身出了帐篷。 苏挽雪笑道:“这人说话斯文有礼,一点也不象塞外人那么粗野。” 云中轩道:“塞外受汉化已有多年,很多方面其实和我们中原也差不多了。” 苏挽雪又笑道:“是吗,那倒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总以为塞外人和我们中原人是不同的。” 云中轩却没有笑,道:“这个白无影绝非等闲之辈,有他在暗中放哨,那他们同行人中一定有身份重要的人。” 他剑眉微微拢起,道:“这塞外荒芜之地,这些人来这里做什么?” 苏挽雪听他这样一说,立时便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无意中走到强盗窝里来了?” 云中轩尚未答话,忽听外面传来马嘶声,云中轩奇道:“难道还有人和我们一样错过了宿头?” 两人走到帐篷口朝外看去,正见一人从马上下来,火光中,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形。他背对着光,看不清容貌,但浑身却散发着几分淡漠的轻狂,令人不可仰视。只是他头发上端乌黑,下端却是一片银白,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突兀。 云中轩心中一惊,此人气度非凡,比昨日在客栈中所见到的蓝衣人更胜一筹,绝非普通人所能比拟,想不到此次大漠一行,竟见识了这许多非凡人物,难怪际飞说这塞外大漠,是藏龙卧虎之地。 那男子下了马,环视四周,道:“人都回来了吗?”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 旁边一人恭声答道:“白护卫三天前就回来了,冷护卫和哈图鲁也于昨晚赶到。” 那男子嗯了一声,又道:“那,东西可曾带回?” 只见方才带云中轩与苏挽雪入帐篷的白无影走上来,笑道:“幸不辱命。” 那男子闻言立时喜上眉梢,笑道:“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无影与冷无情拿不到的东西。” 他看着白无影,满脸期待地道:“服过了吗?可好些了?” 白无影略略轻叹一声:“虽未加重,却也不见减轻。” 那男子怔了半晌,也轻叹了口气:“如果连你都束手无策,那我实在想不出天下还有谁能治了。” 白无影黯然。 一会儿,那男子仰起脸来,看着夜空,神情坚毅地:“就算这是天意,我也要和老天斗一斗。” 他舒口气,眉间闪过一丝喜色,道:“我今日已找到了灵狸的下落,一会儿你和无情到我帐中,我们好好商议一番,看如何能抓住它。” 在场众人闻言个个面露喜色。 白无影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男子剑眉倏地一挑,神色也变得凌厉起来,道:“你确定?” 白无影点点头,接着又说了几句话,声音很低,云中轩纵然功力深厚,也只模糊听得几个字:“……答应……为难……” 那男子皱眉不语,良久,方道:“她总是下不了狠心。” 微喟一声,道:“既然她要这么做,就依她吧。” 苏挽雪见他走入了一个大帐篷中,不由道:“这个人好大的气派,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若是他肯投入我爹爹门下……” 云中轩摇头失笑道:“你只看他举手投足之间那种气度,便知他绝非常人,不只是他,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神采内蕴,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居然令得这一众人物甘心做她的手下。” 苏挽雪想了想,点头称是:“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不过,我听他们说什么灵狸,灵狸是什么?” 云中轩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传说它是天下至灵至毒之物,身有双翼,能飞能跳,用它体内的毒素作药引,能治百病,因此,想找到它的人数不胜数,只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挽雪奇道:“刚才我听他们口气,好象是找到了,难道天下真有这种东西?” 云中轩不置可否,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天下是否真有这种灵物。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是有什么人病得很重,大概他们是想用这灵狸来制药吧。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值得这样的人为之不辞辛苦的寻药,要知道,灵狸可非一般之物,纵然真有,也绝不是轻易便可以寻得到的,更何况要抓它制药?” 不知为什么,云中轩突然想到今日所见到的那位紫衣少女,瞧她面色,似乎有不足之症,难道是因为她? 他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想法。看来自己真的是魔障了,居然什么事情都往她身上想,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和她相似的人罢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端着托盘已走进了帐篷,盈盈行了一礼,脆声道:“我家主人吩咐婢子给两位送饭菜来,主人说,塞外简陋,没有什么招待贵客,请两位不要嫌弃。” 苏挽雪忙接过托盘,笑道:“你家主人太客气了,是我们打扰了,请代我多谢你家主人。” 那侍女看看她,又看看云中轩,笑道:“二位是贵客,请不必和婢子客气。” 云中轩发现那侍女虽然面上笑盈盈的,眼中却露出一种戒备的神色,心中不觉奇怪,便试探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们见见你家主人,以感谢他一番盛情。” 那侍女眼中戒备之色更重,面上却笑盈盈:“恐怕要让两位失望了,我家主人身体不太好,向来不见外人的。” 云中轩看着她,忽然道:“姑娘认得我们?” 那侍女一怔,摇头笑道:“公子说笑了,大漠和中原远隔何止千里,婢子怎会认得两位。”说完,忽然掩口轻呼:“唉呀,婢子真是无礼,耽搁了两位这么久,婢子告退了。”说着盈盈一拜,退了下去。 苏挽雪笑道:“云大哥,你多心了,她怎么会认得我们呢。” 云中轩却道:“我们并未言明是从中原而来,这个侍女怎么会知道我们是从中原来呢?” 苏挽雪想了想,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中原和塞外无论是外貌还是服饰,均有所不同,只要稍一观察便可分辨出来。” 云中轩沉吟道:“想不到一个侍女居然也身怀武功,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人齐集于此,不知道所为何来,苏姑娘,你在帐中休息一下,我出去瞧瞧。” 苏挽雪担心地:“他们人多势众,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恐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不如我同你一起去吧。” 云中轩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又不会和他们正面交手,只要小心一点,不会给发现的。” 苏挽雪无奈点头:“那你千万小心。” 云中轩悄然掩出帐门。他早已观察得清楚,北角那个帐篷被众多帐篷环在中央,定是主帐。他四周观望一下,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便悄无声息地掩了过去。 走近帐篷,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琴声。 ------------ 第七章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更新时间:2009-04-22 云中轩颇通音律,听这琴音曲调雅致,琴声却似带有幽怨,不觉大奇。 借着琴音的掩护,他潜近帐篷,从蓬顶向下窥视。但见一个少女独自坐着,烛光下,她抚着琴,衬着一身淡紫的薄衣,清盈似水,飘然如梦。 云中轩一惊,险些从帐篷上摔下来,这不是白日遇见的那位紫衣萧姑娘么?难道,那婢女所说的主人就是指她? 那少女轻吟道:“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云中轩听这琴音缠绵幽怨,满含惆怅,不觉触动心事,一时之间,竟听得痴了。 琴音渐止,紫衣少女叹了口气。云中轩只觉她娥眉轻锁,浅颦微愁,有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心中也不由轻叹一声,这番柔弱无依,谁能想象她白天举手之间竟废了十数个强匪的武功? 正想着,忽见帐篷门被掀开,那银发男子走了进来,云中轩知道他武功高深,忙收敛心神,调匀呼吸,惟恐被他发现。 那男子自进帐之后,一双眼睛便落在那少女身上,见她坐在琴台前,忙将身上的披风除下,为她披上,柔声道:“今晚天气很冷,你怎么不多加件衣服,你身子又弱,当心着凉了。” 紫衣少女淡淡道:“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她声音略显冷淡,那男子却似毫不在意,又道:“今晚不是轮到哈图鲁和耶律宏文巡视的么?为什么我方才在帐外没有看到他们?” 紫衣少女道:“我想一个人清静一下,所以叫他们回去了。” 那男子皱眉道:“可是你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这叫我怎么能放心呢。” 紫衣少女拂然不悦:“我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呢,便算命不长久,但若真的有人想要我的命,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男子急忙解释道:“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无影说过你不能妄动真气,多保留一分真气便多一分治愈的希望。” 紫衣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方微微苦笑道:“你别理我,我又在无理取闹呢。” 银发男子看了她半晌,方道:“你心中焦急,我自然知道,不过这事且急不来的。”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帮你便是了。” 紫衣少女轻轻摇头,神色间满是倦意:“我只是突然对这样的日子觉得厌烦了。紫衣生死本是小事,却连累了这许多人为我四处奔波,可是,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我最多只能再活半年,又何必浪费这许多时间。” 那男子面色微变:“是谁告诉你的?” “他们自然不肯说,但是你难道忘了我也懂医术么?” 那男子沉默半晌,轻叹一声:“你如此冰雪聪明,自然没有什么瞒得过你,可是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你千万不要灰心,我说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医好你。” 他顿了顿,眉间闪过一丝喜色,道:“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灵狸了,等我抓住它,你的病就有救了。” 萧紫衣淡淡苦笑:“灵狸岂是那么好抓的,这几年来,你四处为我搜集奇丹异药,不知耗费了多少金钱和心力,如今朝堂上下皆有非议,若非太后一力承担,恐怕你的地位已危如累卵。” “太后?”云中轩心中一惊,难道这男子竟是辽国皇族?会是谁?太子耶律图还是二王子耶律海? 那男子傲然一笑:“就凭他们几个跳梁小丑,我还不放在眼里。更何况。” 他低下头,微微一笑:“若真能治好你的病,便不要这个太子之位又如何。” “到时候,我便伴你四处游山玩水,笑傲江湖,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云中轩暗暗叹息一声,自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果然不错。 萧紫衣“卟嗤”一笑:“如若真有那天,满朝上下还不得哭死,恐怕我真要成国之妖孽,受万民唾骂了。” 耶律图轻握着萧紫衣的手,目光中满是柔情:“那你便快些好起来,看我如何统一大漠,翻转乾坤,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给你看。” 萧紫衣目光微黯,看着耶律图,嘴唇动了动,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耶律图却没有注意到,他在帐中走了两步:“无影说,今日有人前来借宿?” 萧紫衣轻轻点头。 “是云中轩和苏挽雪?” 云中轩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忙凝神细听,心中暗暗奇怪,怎么这几日碰到的人好象个个都认识自己似的? 萧紫衣抬眸:“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留下他们,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萧紫衣微微一笑,道:“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难道我能拒绝吗?” 耶律图轻哼一声:“辽宋两国历来不和,现在又正是你治病的关键时候,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们只是借住一宿,并不知道我们是谁,应该没事的,何况,大师兄还在呢。” 耶律图点点头:“无影素来稳重,我是信得过的,可是,我总有点不安……” 萧紫衣莞尔一笑,烛光之下愈见其黛眉清远,翦瞳似水,看似柔静,却偏偏带着清傲而从容。 云中轩心中微动,不敢再看下去。又见天色不早,惟恐白无影回到帐中看不到自己会生疑,忙悄悄潜回到帐中,白无影不在,想必是和众人在商量如何捉灵狸之事去了,心中松了口气。 他独自躺在毡中,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总是萦绕着那淡紫的身影,幽幽的琴音。一会儿想到,那容貌果真与依依一般无二,一会儿却又觉得,言谈举止,气质神态无一处相似,绝不会是同一人。一会儿又想到耶律图的身份,他们远离本国,来到这边关,到底是为了寻药,亦或是,有别的目的? 想到临行前沈际飞再三叮嘱他,辽国耶律图雄才大略,手下燕云十二骑有勇有谋,此行务必小心,心中又是一凛;想到萧紫衣那么美的一位少女,却只有半年可活,当年依依猝然而亡,如今萧紫衣又是如此,难道真是天妒红颜?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矇眬之中,忽听后方帐中传来一声惊叫,云中轩面色一变:“苏姑娘!”急忙一跃而起,赶了过去。 甫一进帐,便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面而至,,他下意识地将头一偏,那东西便吱吱怪叫着从他头顶窜了出去,转眼间便不见了。 远处隐隐传来呼喝声。 “在这里!” “小心,有毒!” 云中轩一惊,再见苏挽雪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忙俯身仔细查看,见她右手虎口处有个小小牙印,已然泛黑,且黑气仍在继续扩散,才一眨眼功夫,整个手掌已是乌黑一片。 云中轩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骇然:“好厉害的毒性。” 伸手疾点,封住了苏挽雪手臂的穴道,又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送入她嘴里,护住心脉,阻止毒性攻心。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将苏挽雪轻轻抱起,正欲放到床上,忽听有人叫道:“快解开她的穴道。” ------------ 第八章 春意看花难 西风留旧寒 更新时间:2009-04-23 云中轩抬头一看,萧紫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帐门口,神色焦急。 云中轩一怔:“为什么?” 萧紫衣急急道:“你看她的手臂。” 云中轩低头一看,几乎惊跳起来,只见苏挽雪整条手臂已肿得老高,臂上的皮肤已经崩得极紧,随时有撑破的危险。 萧紫衣掠了过来,伸手疾点,拍开了她被封的穴道。 穴道一活,毒气立时又向上移了两寸,但臂上的肿胀却消退了许多。 萧紫衣微松了口气道:“苏姑娘所中之毒非比寻常,若是强行封阻,只怕整条手臂都会撑破,到时筋骨俱裂,便是终身的残疾了。” 她微微一笑:“武林第一美女,若是少了一条胳膊,岂非是一大遗憾。” 云中轩见她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禁皱眉道:“可是这毒性如此厉害,不封住穴道,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发攻心了。” 萧紫衣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一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呢,或许一个时辰之内可以找到解药呢?” 云中轩精神一振:“这么说来,姑娘知道怎么解这毒了?” 萧紫衣不答,却道:“公子可知苏姑娘是为什么所伤的吗?” 云中轩摇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看清楚,只觉得样子很奇异,窜得很快,很象是猴子之类的,但比猴子要小得多。” 萧紫衣点点头:“是了,方才我听外面有人大声喧哗,说是师兄他们终于设法将灵狸从穴中赶出,却不慎被它逃脱,追了许久之后竟然钻入帐篷不见,想必苏姑娘便是被它咬伤的。” 她轻叹一声;“我本来以为灵狸只是个传说,想不到真的被他找到了,实在是难为他了。” 云中轩面色凝重:“据说灵狸身怀剧毒,被它咬伤的人一个时辰之内便会毒发攻心,而且无药可解,是真的吗?” 萧紫衣摇头道:“并非无药可解,只是解毒之药异常珍稀难求,而且时间也来不及罢了。” 云中轩心中焦急万分,如果真如萧紫衣所说,在这大漠之中,荒无人迹,却更是无法取得解药了,更何况,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解毒之药是什么。眼见毒气沿着苏挽雪手臂不断向上延伸,整条手臂几乎已经变黑,再拖下去势必会毒气攻心。 他微一思忖,俯下身子,便欲为苏挽雪吸出毒血。 萧紫衣眉头微皱道:“灵狸之毒非同小可,你若用嘴替她吸毒,稍有不慎,不但救不了她,便连你,也非中毒丧命不可。” 云中轩闻言一怔,心中不禁犹豫了一下。 萧紫衣看出他的踌躇,淡淡道:“公子还是先用解毒丹替她护住心脉,尽人事,听天命吧。” 云中轩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在下与她一同前来,又受她父亲之托,断不能弃她于不顾,只是……在下若真有不测,还请姑娘将她送回中原,在下感激不尽。” 萧紫衣面上微露惊讶之色:“你真要这么做?” “事到如今,也只有冒险一试了。” “你不怕死?“ 云中轩苦笑道:“在下运气一向不错,希望这次也能如此。” 萧紫衣看他一眼:“看来你很喜欢她啊。” 不待云中轩回答,她又转而仔细端详了苏挽雪一眼,轻笑道:“果真是天生丽质,怪不得能当得武林第一美女,也怪不得你肯为她舍命相救了。” 云中轩听她话中竟似讽刺自己救苏挽雪只是因为贪慕她的美貌,面色微愠,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救她只是基于道义,并非有所图。” 萧紫衣目光直盯着他,道:“是吗,那么如果今日中毒的不是苏姑娘,而是我的侍女小玉,你也肯冒险这么做么?” 云中轩被她犀利的话逼得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啊,如果中毒的不是苏姑娘而是一个陌生人,自己会不会这么做? 他轻咳一声,道:“这个么,在下也不知道。” 萧紫衣眼波流转,忽地莞尔一笑:“你倒诚实得紧。” 云中轩苦笑道:“姑娘不要取笑在下了,时间紧迫,在下急着救人,姑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萧紫衣却道:“或许我有解药呢?” 云中轩不禁抬头看了萧紫衣一眼:“姑娘真的有解药?” 萧紫衣笑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一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呢,况且,解灵狸之毒的药虽然珍稀,未必我便没有啊。” 云中轩立时便想到,萧紫衣长年生病,耶律图为了她四处奔波,搜寻奇丹异药,说不定她身边真的有解毒之药也未可知。可是她这般迂回曲折,自然不会白白送上解药,当下便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在下只要做得到,一定竭尽全力。” 萧紫衣忽然面色一沉,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趁人之危,挟恩图报么?” 云中轩见她方才笑意盈盈,显得娇俏妩媚,想不到她一旦沉下脸来,立时便如天上寒星一般,凛然不可侵。忙道:“在下失言,姑娘莫怪。” 萧紫衣面色稍缓,道:“灵狸天下至毒,唯有千年灵芝方可解。” 云中轩闻言精神一振:“姑娘果真有……”话未说完,陡然住口不语。 萧紫衣道:“公子可是不信我有千年灵芝?” 云中轩摇头道:“在下岂有不信之理,只是,千年灵芝乃天下罕物,姑娘得之定然不易,况且以姑娘身体也需要此物,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怎么开口索要。” 萧紫衣笑道:“想不到你这人倒挺会替别人着想的。”她停了停,道:“为了这灵芝,大家的确是费尽心力,不过。” 她轻叹一声:“此物虽然珍贵,却不能治好我的病,我留着也是无用。”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揭开瓶塞,顿时满室生香,令人闻之神清气爽。 萧紫衣道:“师兄用天山雪莲与千年灵芝一起,配得三颗天香丸,据说能治奇症,我还没来得及服用,也不知道灵不灵验,不过,能解苏姑娘体内之毒是一定的,你快给她服下吧。” 云中轩暗自惊异,千年灵芝与天山雪莲俱是极为罕有之物,可遇而不可求,二者能得其一已是不易,她却独得两物,这期间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以千年灵芝和天山雪莲的效用,纵然不能治好她的病,也定然对她的身体有极大的好处,不然,白无影等人又怎会千辛万苦地寻了来,又千辛万苦地配成药丸。现在她居然肯舍了这难得的灵药来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便不能不信人叹服了。 他心中思忖着,接过丹药后不免迟疑了一下。 萧紫衣看在眼里,道:“你再犹豫,我可不能保证能救得了她了。” 云中轩一惊,再看苏挽雪面上已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黑气,知道时间无多了,当下不敢再多想,忙将丹药送入苏挽雪口中。 不到一柱香时间,苏挽雪臂上的淤肿便已消退了,黑气也逐渐下落,最后聚集于一处。 萧紫衣一直守在旁边,待黑气凝聚之后,便立即以银针划破皮肤,让毒血流出,然后再将伤口包扎好。道:“好了,苏姑娘已无大碍,只是中毒方解,身体难免虚弱,为防余毒未清,暂时不宜走动,需要静养数天。” 云中轩不禁赞道:“姑娘对医术似乎颇为精通啊。” 萧紫衣微微苦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久病自成医’这句话么?” 云中轩想起方才她与耶律图所说的话,又见她面容苍白,喘息微微,似乎方才的举止已耗费了她不少的力气。恻隐之心大起:“萧姑娘,你还好吧。” 萧紫衣举起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汗,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你好好照顾她罢,所需之物,我会派人送来的。” 云中轩嘴唇嚅动了几下,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终于没有开口。只目送她向外走,只见她方走了几步,身形忽然一阵摇晃,似快要跌倒一般,忙上前几步,伸手欲扶。 “师妹!”帐门一掀,一个身影抢进来将萧紫衣扶住,右手贴在她背心穴位,将真气输入她体内,动作娴熟自然,便似早已习惯一般。 萧紫衣也不回头,微笑道:“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云中轩看清来人,不由微愕,这正是当日在客栈中遇见的那个冷冰冰的蓝衣人,原来他竟是冷无情。 他心中恍然,怪不得关外众人对他噤若寒蝉,原来他竟是耶律图的手下。 冷无情道:“大师哥带人去追灵狸,不放心你,特意叫我留下,我在帐中不见你,便一路寻来了。” “我没什么事,我们回去吧。” 冷无情皱眉道:“你脸色这么难看,还说没事?” 他目光微扫,忽然看到躺在毡毯中的苏挽雪,鼻翼微动,立时面色大变:“天香丸?” 萧紫衣知道瞒不过他,便轻轻“嗯”了一声。 “你!”冷无情霍然回头:“这天香丸普天之下只有三颗,费了我们兄弟费了多少心力才得,大师哥说必须以它为药引,方能对抗灵狸身上的剧毒,治好你的病,你,你却将它送给不相干的人,那我们纵然捉到灵狸又有何用?” 他一向面无表情,冷漠如冰,此时情急之下,竟然面色苍白,便连声音,也似乎有些不稳。 云中轩一惊,想不到天香丸竟然重要至此。 萧紫衣忙道:“我这里还有两颗呢,想来做药引足够了。” “你知道什么?大师哥配这三颗天香丸,那是思之再三,缺一不可的。” 他顿了顿,忽然道:“她服了多长时间了?” 云中轩见他神情不对,心中暗自戒备,道:“大约一柱香的时间。” 冷无情目中厉芒一闪:“或许还来得及。” 云中轩见他目光凌厉,面带杀机,急忙挡在苏挽雪身前。 冷无情冷哼一声,抬足向前。 “师兄!”萧紫衣顿足,大声道:“你就算杀了她,我也绝不,我也绝不用她的血做药引。” 她话未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也摇摇欲坠。 冷无情急忙回身扶住她。 萧紫衣倚在冷无情怀中,一边喘息一边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苏姑娘之所以会中毒,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若不是我们捉灵狸惊动了它,苏姑娘也不至于被它咬伤。” 冷无情愤愤道:“你总是为别人着想,为什么不替自己想想,你今天这样,还不是因为……” 他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恨恨地看着云中轩和苏挽雪。 云中轩面露苦笑,这冷无情似乎对他和苏挽雪颇有敌意,也不知是谁招惹了谁。 正暗暗凝神防备,却见萧紫衣轻拉了拉冷无情的衣袖:“好师哥,别生气了。” 语气娇柔,便似小女孩在撒娇一般。 云中轩一怔,便不自禁地抬头看向萧紫衣。 这声音,可多象她啊。 冷无情微微一叹:“你不看在我和大师兄奔波寻药的份上,也该替他想一想,他为了你夙夜忧虑,寝食难安,连我们看了都感动。” 他顿了顿,又叹道:“他若是知道此事,只怕另一半头发也会气白了。” 萧紫衣也轻叹了口气:“我知道,都是我连累了大家。” 冷无情瞧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怜惜:“罢了罢了,总之是生死一……” 他没有说下去,扶着萧紫衣,迳自出了帐门,再也不看云中轩和苏挽雪一眼。 云中轩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明白当日他一再不许同伴出手,原来是为着身上的千年灵芝,想来他当日为了这灵芝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又一定是对它满怀着希望,没想到…… 总之是生死一处! 云中轩微微一叹,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 直到天色泛白,苏挽雪臂上的泛肿完全消退,呼吸也均匀了,方才敢松一口气。正想伏桌小憩片刻,却听见外面不断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他走出帐篷一看,只见许多人正忙着将东西搬到外面的马车上,云中轩心念一动,难道他们要启程回辽国? ------------ 第九章 未必明朝风不起 更新时间:2009-04-24 正想着,却见昨日送饭来的侍女自面前走过,见到云中轩,立刻双目圆瞪,怒火中烧,全然不似昨夜的满面笑容,倒似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云中轩微愕:“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吗?” 那侍女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一脸愤然:“你还装糊涂,都是你们害了姑娘。” “小玉,姑娘叫你呢。” 那侍女转头一见来人,立时恭敬地行了一礼:“白护卫。” 白无影温和地:“姑娘有事找你,快去吧。” “是”小玉应了一声,转过头来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才跺足而去。 白无影转头对云中轩歉意地一笑:“小玉性情急躁,云公子不要见怪。” 云中轩心知定是为了那天香丸之事,忙道:“哪里,是在下给你们添麻烦了。” 想到昨夜之事,忍不住问道:“萧姑娘身体还好吧。” 白无影淡淡地:“还是老样子。” 云中轩歉然道:“对不起,在下并不知道那天香丸的重要性。” 白无影微微一叹:“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只要她认为没错,别的便什么也不用说了。” 云中轩听这话中深含情意,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此时方发现白无影神态温雅,气质出尘脱俗,闲雅清明,神采之间卓然不凡,比起耶律图的咄咄气势来另有一番风华,心中不禁暗想,以他的气质和武功,若是在中原武林,不是一代宗师,也该是一位名侠。 白无影看了看正忙着搬东西的人,道:“昨夜我家公子发现了灵狸,追了一夜终于将它逼入一个洞中,所以今日回来准备物件,以便能够抓住它。” “哦,这么说,你们是要从这儿搬走了?” 白无影笑道:“那也不是,公子担心路途颠沛,对姑娘身子不好,所以只由他带几个护卫前去,在下陪同师妹留下来等候消息。” 云中轩见耶律图如此悉心周到,处处为萧紫衣着想,心中不由暗叹。 正想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耶律大哥,带我去嘛,我保证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好不好?” 云中轩定睛一看,只见那红衣少女正跟在耶律图身后,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耶律大哥,带我去嘛,人家从来没有见过灵狸长什么样嘛。” “不行,灵狸又不比常物,这次若再给它溜走,便永远别想抓得到。你向来喜欢到处惹祸,此去危险得紧,我没时间顾着你,你还是留下来陪你姐姐。” 红衣少女嘟起嘴:“你骗人,上次你带了七个护卫去,连白大哥都去了,这一次却只带了四个,白大哥和冷大哥和都留下来了,如果有危险,为什么要留下他们,你分明是不想让我去,却故意骗我。” 耶律图脸色略沉:“芙蓉,你再闹,我要你爹爹罚你禁足,以后你就别想再出来了。” 萧芙蓉见耶律图说得斩钉截铁,也有些怕他,遂道:“不去就不去嘛,干什么那么凶巴巴的。” 一转身,正见云中轩,不由脱口而出道:“咦,怎么是你?” 话一出口,立时便觉得不对,忙用手捂住嘴,偷偷地瞥了耶律图一眼,期望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耶律图何等警觉,立时便道:“你认识他?” “啊,没有没有,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是吧?”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云中轩使劲眨眼睛,生怕云中轩说出“是”来。 云中轩微微苦笑,这个萧芙蓉,耶律图问她认不认识自己,她却说从未见过自己,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耶律图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转头看向萧芙蓉。 “公子,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白无影上前一步,对耶律图道。 耶律图这才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云中轩一眼,对白无影道:“我走之后,这里就交给你和无情了。” 白无影点点头:“放心。” 云中轩却知道他这几句话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直到耶律图的身影消失不见,萧芙蓉才松了口气。 她拍拍胸脯,犹有余悸地道:“幸好,幸好。” 她对着云中轩翻了个白眼:“喂,你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追着我和姐姐来的吧,我可警告你啊,不要想动什么歪脑筋,不然的话,哼哼。” “在下只是正好路过,错过宿头,并不知道两位姑娘在此。” “也对,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和姐姐在这里的。” “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你叫什么名字啊?” 看着这个说话时手舞足蹈,面部表情丰富的萧芙蓉,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云中芸,这情景,何其相似。 他面上不禁带出了笑容:“在下云中轩,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姓苏,她中毒方解,正在帐中休息。” “云中轩?”萧芙蓉“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姐姐常向我提起你呢。” “提起我?”云中轩一怔。 “是啊,姐姐说,当今中原武林,便数你和沈际飞最为出类拨萃,只是沈际飞即将出任武林盟主,风头大盛,而你则有些放荡不羁,所以名头不显罢了。” “你姐姐真的这么说?”云中轩微愕,这个萧紫衣,远在千里之外的辽国,又是身体孱弱,居然对中原武林知之甚详? 萧芙蓉正想说什么,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白无影已上前两步,道:“芙蓉,去看看你姐姐的药熬好了没有。” “哦”萧芙蓉顾不上再说什么,忙向后帐跑去。 云中轩看了白无影一眼。 白无影脸上仍然是一片风清云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耶律图走了三天,仍是没有消息。 苏挽雪因毒伤未愈,是以一直留在此处养伤。她知道自己多亏了萧紫衣赠药相救之后,心中十分感激,总想当面道谢。但萧紫衣自那夜之后病情复发一直卧床不起,是以一直未能如愿。 这三天来,白无影和冷无情二人几乎是寸步不离萧紫衣身边。大概是他们和萧紫衣之间是师兄妹的关系,这二人在众护卫中的身份明显高于其他人,便连萧芙蓉也对他们甚为尊敬,以兄长相称,其他的护卫更是以他们马首是瞻,丝毫不敢有所不敬。 所有的护卫中,也惟有他们二人能够自由进出萧紫衣的帐中。 除了白无影和冷无情二人守在萧紫衣身边外,还有三名护卫,他们散居在萧紫衣与萧芙蓉帐篷的周围,形成一个半圆,白日练功,晚上轮流值班,片刻也不曾远离。 云中轩见他们纪律严明,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心中暗自佩服,这些人平日里对云中轩与苏挽雪两人虽然彬彬有礼,十分客气,却从不与他们交往,偶尔遇上了,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疏离之中似乎还有几分敌意。 云中轩心知他们对苏挽雪服用了天香丸一事耿耿于怀,倒也并不在意,只是苏挽雪因出自武林世家,自幼受父母宠爱,出入江湖之后,又因父母萌庇,处处受人礼遇,从未受过如此冷落,因而心中有些忿忿不平。幸而,她心中感激萧紫衣赠药之恩,再加上与萧芙蓉相见甚欢,是以一直未曾发作。 萧芙蓉到底年纪幼小,生性活泼好动,不似那些护卫般深具戒心,她不好打扰姐姐休养,又无所事事,闲极无聊,便整天缠着苏挽雪给她讲中原的情形,苏挽雪心中也颇喜爱她,竟也不厌其烦地一一讲与她听,几天下来,两个便如亲姐妹一般的亲热了。 这一天,萧芙蓉又在同苏挽雪谈论江南的风味小吃,萧芙蓉道:“上次我同姐姐在关内的一家客栈中吃过一道菜,味道好极了,我从来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呢,不知道你们江南有没有。” 说着还舔舔小嘴,似乎回味无穷。 苏挽雪知道她对于吃是最为热衷的,只要是好吃的、没有吃过的,她一概都无法拒绝。当下笑道:“不知道是什么好吃的,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萧芙蓉闻言竟有些尴尬起来,云中轩见到她的神情,心中一动,笑道:“可是那道‘绣面芙蓉一笑开’?” 萧芙蓉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她见云中轩一脸笑意,不由嘟起嘴:“都是姐姐不好,拿人家开心,我哪有那么馋嘛。” 苏挽雪这才恍然大悟,再回想起那店伙计所说的话,不由“卟嗤”一声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呀,亏得云大哥记起来,我还没想到呢,云大哥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呢。” 云中轩笑道:“这有何难,这塞外有芙蓉之名而又有芙蓉之貌的本就不多,更何况她还有一个美得让人误以为是仙子下凡的姐姐,我想大概也只有她才想得出这么绝妙的名字来。” 苏挽雪听他话中竟是对萧紫衣大加赞赏,心中不由微微泛起酸意,当下便不出声。 萧芙蓉到底天真烂漫,听到有人夸自己,立时便心花怒放起来,也顾不得嘴馋不嘴馋,小脸一扬,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当然,爹爹说我是最可爱的宝贝呢,至于我姐姐么,那就更不用说了,就连耶律大哥第一次见到她时也差点以为她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呢。” 云中轩诧异地:“怎么耶律太子竟不知道你姐姐长得什么样子吗?” 萧芙蓉一滞,随即道:“小时候自然见过,可是姐姐身体不好,几乎都不出门,耶律大哥自然就见不着她了。” 云中轩皱皱眉,总觉得这话虽然不错,却似乎有些不对头。 萧芙蓉又道:“不过你别小看姐姐,她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她可厉害了,琴棋书画无一不会,就连耶律大哥那般心高气傲的人也对她佩服得不得了。” 云中轩点点头,别的不说,只凭她那日显露出来的武功,便连自己也不得不佩服她了。 苏挽雪听她不住地夸赞萧紫衣,而云中轩轩也听得很入神,心中有些不快,便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上次不是说很向往中原的景色么,以后有机会,你到杭州去,我带你去游船,西湖的风光可美了,比起大漠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萧芙蓉面露神往之色:“真的吗,游船啊。湖上的风景有那么美吗?” “当然了,西湖可是杭州最有名的地方呢。” 她二人一来一往,正说得兴高采烈之际,帐门突然被掀开,小玉一脸惊惶地跑了进来,对萧芙蓉道:“郡主,你有没有看见姑娘?” “姐姐?” 萧芙蓉急忙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小玉见萧芙蓉一脸不知情的样子,顿时急得快要哭出来。 “姑娘自从早上……”她看看云中轩和苏挽雪,一顿之后,又道:“总之姑娘神情有点不对,连早饭也没有用,方才……方才姑娘突然说饿了,奴婢还以为没事了,可是,等奴婢端点心回来,姑娘就不见了。” “啊!”萧芙蓉也急了:“你没问过门口的侍卫吗?” “我问过了,可是侍卫们也不知道,姑娘出去的时候只说走走,也不许他们跟着。” “白大哥他们那里呢?你有没有找过?” 小玉跺脚道:“暗卫传来消息说三十里开外发现大批马贼踪迹,白护卫和冷护卫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 “那,那可怎么办呢?”萧芙蓉一听也没了主意,只急得在帐中团团转:“耶律大哥不在,白大哥他们也不在,这可怎么办啊?” 小玉低声抽泣起来:“都是小玉不好,小玉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姑娘才是,姑娘身体还没大好,如果出了点差错,小玉真是百死莫赎了。” 云中轩见她们主仆二人都是六神无主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你发现姑娘不见有多久了?” 小玉急道:“快有一刻钟了。” “一刻钟”云中轩盘算了一下:“萧姑娘没有骑马,一刻钟应该不会走得太远,赶快通知大家分头骑马去找,以这里为中心,方圆十公里之内都要仔细寻找。” “哦。”小玉心头正自惶急,云中轩的话就像一根救命草,她也顾不得对云中轩的戒意了,连眼泪都来不及擦便跑了出去。 “我也要去。”萧芙蓉急急往外走。 “你留在这里!”云中轩断然道。 他一向温和,可是这一喝,竟隐隐带了几分凌厉。 萧芙蓉一凛,觉得他这般神情,竟有几分似耶律图,令人不敢生出违拗之心。 苏挽雪忙道:“你身份不同,如果出去,还要分派人手保护你,况且白护卫他们回来,也需要人将情况向他们说明,好采取措施啊。” 萧芙蓉嘴巴动了动,终于没有说什么。 云中轩知道她是默认了,心里松了口气,白无影和冷无情何等身份,如果不是事态严重,他们绝不会一起前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个时候,萧芙蓉又是个极爱惹事生非的,还是留在营地为好。万一她再出点什么事,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云大哥你去哪里?” 云中轩头也不回:“我也出去找找,你陪芙蓉郡主留在这里。” 帐外一阵人声马嘶,不一会儿,只听马蹄声起,十几名护卫纷纷疾驰而去。 云中轩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一片茫茫,如同大海一样望不到边际,十几名护卫便如小石入海,只轻轻泛起波澜,便消失不见。 云中轩轻叹口气,也不知道小玉先前那一顿之下,到底是隐瞒了什么消息,竟使得萧紫衣如此失常,只希望她能记得回来的方向。否则,关外草原无边无际,真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定定神,认准一个方向,双脚用力一夹马腹,纵马而行,待预计有十里左右,便拨转马头,换个方向继续寻找。 连续找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踪影。 云中轩心下焦急,便缓缓止住疆绳,站在马背上,极目远眺。 此时虽是初夏,但关外草木极疏,到处是起伏的沙丘,视线所及,尽是一片黄沙。 云中轩凝神看了半天,依稀看到一点绿色,虽然极淡,但于这满目的暗黄之中倒是极为醒目。 他想了想,便重新回到马背,朝那片绿色奔去。 待到驶近,才看清是片草地,草地很小,便如一个小小的山包。 山包下,一个人正背对着云中轩,大风吹起她的衣摆,在穹苍衬景下,便如一只紫色的大蝴蝶迎风欲舞,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却又令人捉摸不住。 云中轩不自禁地放缓了马疆,心中轻叹:“这身影可多象她。” 萧紫衣似有所觉,回头见到是云中轩,微微一诧:“是你?” 云中轩收拾心情,跳下马道:“萧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四处寻你。” 萧紫衣淡淡道:“在帐篷里待得闷了,所以四下里走走。” 云中轩见她面上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虽然满腹疑问,也不好问出口,只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令妹和白护卫他们着急。” 萧紫衣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们有两个人,却只有一匹马,怎么走?” 云中轩笑笑道:“请姑娘上马,在下愿为姑娘执马坠蹬。” 萧紫衣轻哼一声道:“难道我这般没用,连马都不能自己骑吗?” 云中轩知道她对自己的身体极为芥蒂,心想我若是解释,反而更令你不快,当下反而笑道:“姑娘若是愿意与在下共骑,在下当然求之不得。” 萧紫衣看了他一眼,忽莞尔一笑道:“好啊。” 她翻身上马:“公子请吧。” 云中轩不料她当真上马,不禁有些发愣。 萧紫衣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便道:“公子不愿上马,可是嫌我们关外女孩儿粗鄙?” 云中轩心想,你娇怯怯的样子,简直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你若是粗鄙,那还有谁当得文雅二字? 见她一脸戏谑的表情,知道她是故意戏弄自己,苦笑道:“姑娘言重了,是在下说错话。在下方才是开玩笑的,还是姑娘骑吧,在下跟在后面便是。” 萧紫衣戏谑道:“你跟在后面?难道你还能跑得过马儿?便算是你轻功绝顶,内力深厚,跟在后面吃灰尘,终究有负白衣公子的雅号。” 云中轩摸摸鼻子,满脸苦笑:“萧姑娘取笑了。” 萧紫衣见他表情狼狈,不禁轻笑起来。 云中轩听她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在草原上远远飘荡开去,平素里总显得有几分苍白的脸,此时也泛起了几许淡淡的红晕,更衬得眉目烟笼含水般,心中一荡,连忙别过头去。心想,她若是肯常常这么笑一笑,便让她取笑几句也没什么。 萧紫衣笑了好一会儿,才敛礼道:“是紫衣无礼了,请公子莫怪。,只不过咱们关外没有你们宋人那么多规矩,女孩儿个个如同豪爽如同男儿,同乘一骑算不得什么。” 云中轩除了苦笑,似乎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空中蓦然升起一道浓烟,隐约还可听到哨声。 萧紫衣面色顿变:“狼烟示警,有人袭营!” ------------ 第十章 芳草不迷行客路 更新时间:2009-04-25 云中轩剑眉紧皱:“难道是马贼?” 心中大为惊骇,以白无影和冷无情之能竟然不能抵敌,还要发出狼烟示警,难道马贼竟然强悍至此? “营里还有多少人在?” “除去寻你的,不到十人。” 萧紫衣面色大变:“糟了,芙蓉还在营中。” 云中轩知道事态紧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急步跃上马背,一控疆绳,道:“快,回去。” 刚奔出数十丈,那马忽然前蹄一软,猝不及防之下,萧紫衣低低惊呼一声。 云中轩不及思索,伸手揽住她腰身,提气纵身,向前跃出数米,稳住身形,转过身来。 “绊马索?”萧紫衣神情反而平静下来:“看来,咱们一时是走不了了。” 云中轩四下一看,四周已围上来十数名蒙面人。 云中轩见这十数人脚步轻盈,内息悠长,显然个个武功不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看向萧紫衣:“想不到塞外马贼如此厉害。” 萧紫衣冷笑:“连你我在此都能得知,准备得如此周全,岂是一般的马贼。” 只听为首一人尖声笑道:“云中轩、苏挽雪,你们走不掉的,还是束手就擒吧。” 云中轩心中暗自奇怪,自己初到塞外,并未与人结仇,这些人为何指名要找自己与苏挽雪,甚至都不认识苏挽雪,竟把萧紫衣当作她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人冷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聪明的话,就乖乖跟我们走吧,否则,明年的今日是你们的忌日了。” 萧紫衣不屑道:“就凭你们?” 那人见她一派轻松自在,似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便笑道:“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虽然杭州苏家是武林四大家之首,但苏大小姐你的武功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对付你,我只要一只手就足够了,至于云中轩,嘿嘿,他便算再厉害,也不能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吧,只要擒住了你,还怕他不束手就擒?” 云中轩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与她没关系,她并不是苏挽雪。” “她不是苏挽雪?” 那人闻言又细细打量了萧紫衣一番,冷哼道:“你想骗我么,早就听说苏挽雪是武林第一美女,如果她不是,那还有谁配这个名号?” “况且,我们早就打听清楚了,不辞劳苦陪着你云中轩来大漠的正是苏挽雪,哼,你们方才在这儿卿卿我我的,连我们来此都没有发觉,还说她不是苏挽雪?你想找借口让她脱身,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 云中轩见他出言轻浮,下意识地瞧了萧紫衣一眼,见她柳眉微蹙,显然心中不快,遂冷冷道:“阁下说话最好小心一点,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虽然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一副浪子模样,但此时神情略冷,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那人一怔,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我今日才知云中轩之名果然不虚,看来我以前是太小瞧你了,不过,今日你若想凭一己之力脱身是断不可能的,不如与我们合作,也免得受辱。” 萧紫衣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我倒要瞧瞧,你们有什么本事。” 那人嘿嘿一笑,道:“嘴硬可救不了你们的性命。” 云中轩曾见识过萧紫衣的武功,知道她身怀绝技,两人联手自然不怕这些人,可是…… 他摇摇头,道:“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宜滥用真气……” 萧紫衣不等他说完,便道:“难道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有得选择吗?” 云中轩见她神情,便知此事再不可改,便也不再多说,只暗暗凝神戒备,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不让她受到波及。 那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目光转到萧紫衣身上:“你口气倒是不小,可惜本事平平,再说,就算你们武功再高,也是没有用的。” 云中轩一惊,运气调息,却发现内力全消,不禁面色微变。 萧紫衣敛容道:“迷心散?” 她点点头:“阁下好手段,竟然令我们不知不觉中毒。” 蒙面人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过奖过奖,想不到你竟然知道这迷心散,看来武林世家到也有几分本事,可惜的是,你明白得太晚了,现在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了吧,怎样,是不是觉得内力全消,浑身发软?” 云中轩冷哼道:“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卑鄙无耻。” 蒙面人不以为忤,反而笑道:“阁下不是忘记了吧,咱们可是马贼啊,难道你还想和一群马贼讲公平、道义?那岂不是笑死人了。” 周围的人闻言都大声笑了起来。 萧紫衣“嗤”了一声道:“堂堂四川唐门,以马贼自居,还自以为得意,看来唐门除了唐傲,真真是一无是处了。” 蒙面人一愣,随即道:“什么唐门,老子连听也没听说过。” 萧紫衣道:“迷心散虽然普通,但使得如此高明的,除了唐门,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少废话,实话告诉你,你们的营地已被我们端了,若要想拖延时间等待救兵,那是妄想。” 萧紫衣面色如常:“你会下毒,难道我便不会么?” “小丫头也会用毒?”蒙面人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急疯了,想凭几句话来吓唬我们?真真是愚蠢至极。” 萧紫衣不动声色道:“我为什么不能会用毒,难道这世上除了唐门再没有别的用毒高手了么?” “嘿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的好,象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若是真动起手来伤着了,可不不太好了。” 蒙面人说着,觉得身上有点痒痒的,伸手轻轻挠了一下。 萧紫衣好整以暇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痒痒的。” 蒙面人没有答话,却又忍不住伸手挠了几下。 萧紫衣淡淡道:“你可要小心点,若是抓破一点皮,便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了。” 黑衣人闻言立时将手缩了回来,却觉身上痒得更厉害了,不由又惊又怒:“你做了什么手脚?” 萧紫衣笑道:“我能做什么手脚?你方才不是说了吗,象我这样一个小丫头,难道还懂得用毒害你不成?” 黑衣人一时怔住。 “哎呀,我受不了了,好痒啊!” 一名黑衣人突然大叫道,伸手在自己身上胡抓乱挠,不一会儿,便将身上抓出一条条血痕。 为首黑衣人急忙道:“快制住他,千万别让他弄破皮肤。” 当下有人上前制住他穴道,只是那人虽然不能动弹,却在地上扭来扭去,神情十分痛苦。 为首黑衣人见他这副情状,越发觉得自己身上痒得难受,直恨不得狠狠挠上几十下方才消停,再看其他众人,都是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 他大受打击:“这不可能,你,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我怎么竟一点也不知道?” 萧紫衣淡淡道:“你也不想想,苏家如果没有一两样手段,怎能成为武林世家,又怎能在江湖上长盛不衰?” 黑衣人听她这么说,心下已信了七八分,恨恨道:“那你想怎么样。” 萧紫衣眉一扬,似乎他这话说得很是多余,道:“你说呢?” 黑衣人瞪着她道:“休想,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制住我,等我抓住你,不怕搜不出解药来。” 萧紫衣笑道:“是啊,解药的确是在我身上。” 她从腰畔解下一个香囊,打开来,只见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瓶:“我这香囊中装有近二十种药丸,其中有一种是解药,其余的有近十种是毒药,就连我自己有时也分不清楚,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慢慢试,不过,” “不过,”云中轩笑着接道:“不知道阁下还可以忍耐几时?就算阁下忍耐得住,你的手下忍耐得了吗?你若损失太大,回去不怕难以向你的主子交差吗?” 黑衣人脸上显出了挣扎的神情。 萧紫衣悠悠道:“阁下可要快点做决定了,若是超过半个时辰,便是有解药也没有用了。” 黑衣人犹豫了半晌,终于耐不住,呀牙道:“好,换就换。” 他从怀中掏出二粒药丸,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 萧紫衣接过丹药,从香囊中取出一颗药丸,尚未递过去,黑衣人却很快地抢了过去,一口吞下,然后大笑起来。 萧紫衣略略皱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太笨了,我给你们的解药是假的,想不到你们这么容易就上了当,真是太可笑了。” 萧紫衣“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地:“可是,我刚才并没有说那颗药丸就是解药呀?” “什么?”黑衣人瞠目结舌道:“你……那你刚才又拿出来?” 萧紫衣不紧不慢地:“哦,我只是因为分不清到底哪种才是解药,所以拿出来想仔细地看一下嘛,谁知道你这么性急,一下子便抢过去吞下了,我都来不及告诉你。” 黑衣人气急败坏地:“你,你分明是故意的!” 云中轩笑道:“我从没见过有人抢着吞毒药,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黑衣人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双拳紧握。 萧紫衣忙道:“千万不要发火,否则血气运气,毒性会发作得更快。” 黑衣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云中轩道:“现在你体内已经有两种毒了,你还是快点想个办法吧,不然的话双毒相攻,那滋味可不好受。” 黑衣人跺跺脚:“发,算你们狠,我们交换解药,然后各凭本事,怎么样?” 云中轩笑道:“你倒狡猾,知道你们人多,打起来也占便宜,好吧,先拿解药来吧。”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对萧紫衣道:“你这丫头狡猾得很,我信不过你,解药我们先一人一半。” 萧紫衣接过解药,闻了闻,点点头,将它递给云中轩,笑道:“巧得很,我也信不过你。” 黑衣人道:“解药你们已经服下了,我们的呢?” 萧紫衣从香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却不接。 萧紫衣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好了,这粒是真的解药。” 黑衣人冷哼一声,接过解药,指了指地上那人,道:“先给他服下。”待见到那人服下药丸后果然安静下来,才从怀中又取出一颗药丸,却不伸手,只道:“咱们同时将药丸放在地上,数到三,便各自来拿。” 萧紫衣也不说话,将手中的玉瓶掷在地上。 黑衣人又伸出手道:“还有一种解药呢?” 萧紫衣微微一笑:“那粒药丸就不用解药了,最多你拉两天肚子,反而可以帮你清清肠胃。” 黑衣人目中杀机一闪:“刁钻的丫头,竟敢戏弄于我!”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手中长剑迎面向萧紫衣刺来。 他几番遭萧紫衣戏弄,眼见得好好的局面被弄得一团糟,眼见事难成功,回去之后定要受上头责罚,心中大恨,料准萧紫衣中毒方解,功力只恢复了三成,必定躲避不了,一心要砍下她一条手臂以泄心头之恨,是以一出手便用上了十分力道。 云中轩欲上前拦阻,怎奈内力初复,仍是慢了一步,眼见长剑已指向萧紫衣右臂,不由面色大变。 萧紫衣只是微微冷笑,却不闪不避,右手轻向上一迎。 但见袖中一点蓝光微闪,接着只听“当”一声响,黑衣人手中长剑寸寸俱断,长剑反弹的余力将他震得连退七八步,险些跌倒。 萧紫衣身形微微一晃,右手缓缓放下,袖中光芒一闪即没。 云中轩剑眉微扬,关切地看了萧紫衣一眼,欲言又止。 “霜月剑?” 黑衣人勉强站稳脚步,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之色:“你不是......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霜月剑?” 萧紫衣没有说话,脸上神色讳莫如深。 云中轩笑道:“你不是一口咬定她是苏挽雪吗?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说了?” “不,她不是苏挽雪,我早该想到的,苏挽雪没有她这么狡猾,也没有她这么好的武功。” 他瞪着萧紫衣,目中竟带了一丝惊惧之色:“你竟有霜月剑,还会用毒,难道,你竟是那人的弟子?” 云中轩心中奇怪,却知机不可失,当下道:“她是谁,你又是谁?阁下如果还想要我们的命,不知道此战有几分把握?” 一句话倒提醒了黑衣人,他见萧紫衣武功如此了得,心中已自怯了,更何况,眼前此人并不是苏挽雪,本不在他的目标之内,加之她身怀霜月剑,便算不是那人的弟子,也定与那人脱不了干系,依那人的性子,他若真将她杀了,只怕他这条小命也要不保了,思之再三,只有暂且回去,问过上头再做定夺。 他恨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走着瞧罢。” 待得他们走远,萧紫衣神色略松,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立时便跌倒在地。 云中轩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萧姑娘,你觉得怎样,伤得很重么?” 萧紫衣面色苍白如纸,勉强笑道:“迷心散果然厉害,若非我仗着袖中宝剑锋利唬住了他,几乎便要支持不住了。” 云中轩知道她内力未复,方才那一招虽仗着宝剑锋利占了上风,却已受了内伤,而黑衣人虽被宝剑余力震退,却并未受伤,若非他心中生了怯意,恐怕今日一战胜负难测。 见她气息微弱,急道:“你别多说话,好好运气调息。” 萧紫衣低低道:“我若不死,定报此仇。” 话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不可闻。 云中轩心中一惊,忙伸手探她鼻息,所幸气息虽弱,却仍犹存。他松了口气,此时危机过去心情稍松,方才发觉自己已是汗湿重衣。想到方才已在生死边缘,真是心有余悸。 “在这里!” 云中轩心中一惊,只道那些黑衣人去而复返,不由抱紧了萧紫衣,心中暗下决心,便算拼死一战,也要护得她周全。 正自想着,却见二条人影疾奔而至,定晴一看,却是白无影与冷无情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二人一路奔来,见萧紫衣昏迷不醒,云中轩面色有异,神情均是一变。 冷无情首先冲上来,一把抢过萧紫衣,迅速将一颗药丸送入她口中,然后伸手把住她的脉门。 须臾,他面色如土,急急看向白无影:“我探不到她的脉息了。” 他为人一向冷漠,此时语中却带着惶急,大异平日。 云中轩大惊,万没料到萧紫衣情形竟然恶劣至此。 白无影闻言也是面色大变,急急掠过过来,伸手疾点了萧紫衣身上六处穴道,盘膝坐下,将自身真气不断输了过去。 冷无情也随之坐下,伸出手掌抵住白无影后背,将自己的内力传给白无影。 云中轩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只得勉强捺下性子,在一旁守候。 不知过了多久,白无影睁开眼睛。 云中轩忙道:“萧姑娘怎么样?” 白无影不语,过了一会儿,方道:“她伤得并不重,只是因中毒未愈便强自动了真气,所以受了内伤,方才我们二人联手,才将伤势暂时压制住了,只不过,” 他轻叹一声:“这一次她大伤元气,恐怕更难抵受灵狸剧毒了。” ------------ 第十一章 有暗香盈袖 更新时间:2009-04-27 云中轩心中一阵难受,不禁道:“是在下连累萧姑娘了。” 白无影不答,过了好久,方叹道:“上天如此待她,实在太不公平了。 又过得片刻,冷无情方收功完毕,云中轩急急看向萧紫衣,见她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却平缓了许多,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 “让开!” 冷无情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云中轩回过身来,这才发现冷无情一身上青衫俱已湿透,显然方才疗伤,对他损耗颇大。再看白无影,虽然衣衫无异,但面色却微显苍白,心中愧疚更甚。 见冷无情伸手欲抱萧紫衣,云中轩忙道:“让我来吧。” 冷无情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将萧紫衣打横抱起,翻身上了马背,小心地让她倚在自己怀中,一夹马背,便绝尘而去。 云中轩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望着冷无情愈行愈远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空落。 白无影谓道:“他是关心则乱,你不要介意。” 云中轩摇头道:“我明白,我们还是快点赶回去吧,营地那边的情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无影点点头。 营地内,萧芙蓉不停地向外眺望:“都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未回来,哈图鲁,你确白大哥他们已经找到姐姐了?” “是,属下接到白护卫发出的讯号,说已经找到姑娘,有两位护卫在,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芙蓉点点头,忿忿道:“这些该死的马贼,要不是他们突然来袭,白大哥他们早就可以去找姐姐了,居然敢算计姐姐,哼,等耶律大哥回来,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哈图鲁发狠道:“用不着等太子回来,这些乌合之众,一个冲锋就击跨了,要不是咱们的人手不足,他们早就死透了。” 萧芙蓉象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她看向哈图鲁,支支吾吾道:“你说,这些马贼会不会是上次那伙人叫来报复的啊?” “便算是也不怕,他们人再多,难道还敌得过咱们燕云十二骑不成?” “哎呀,你个傻大个,我是担心这个吗?” 萧芙蓉跺脚道:“我是说,万一耶律大哥知道这些马贼来袭是因为咱们俩的缘故,还连累姐姐出手,那可就惨了!” “啊!”哈图鲁也是面色大变。 “所以啊,如果耶律大哥问起来,你一定什么都不能说,就说不知道,懂不懂?” “那怎么可以,太子回话,怎么能不据实回报。” 萧芙蓉大叫一声:“你傻啊,给耶律大哥知道我又惹事,我会被他给剥皮抽筋的。” 哈图鲁老实道:“太子只会罚你禁足,不会将你剥皮抽筋的。” “禁足?”萧芙蓉惨叫一声:“那不是更惨?” 萧芙蓉伸出小拳头,在哈图鲁面前晃了晃,威胁道:“我不管,你要是敢把我供出去,我就,” 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具有威胁性的话语来,只好道:“反正,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吧。” 哈图鲁犹豫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萧芙蓉解决了一件心事,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看见一旁的苏挽雪正翘首以待,这才想起:“对了,云公子呢?” “苏姐姐,云公子不是去找姐姐的吗?现在姐姐已经找到了,他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苏挽雪心急地:“我也正在担心呢,此处我们人生地疏,也不知他会去哪里。” 萧芙蓉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我看云公子不会有事的,等姐姐回来了,我叫白大哥他们再派人出去找一找 她想了想,突发奇想道:“会不会是和姐姐在一起?” 苏挽雪一怔:“他和萧姑娘在一起?应该不会吧。” 哈图鲁突然叫道:“回来了。” 众人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冷无情抱着萧紫衣匆匆奔了过来。 众人俱是一惊,萧芙蓉慌道:“姐姐怎么了?和人动手了吗?” 冷无情顾不上答话,直接便进了主帐:“耶律宏文,你带几人守在外面,任何人进入营地范围之内,杀无赦!”说完,脚下一刻不停地直奔进帐篷内。 耶律宏文知道事态严重,不敢怠慢,立时便将众人指派好,各就各位,一时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便连一向活跃的萧芙蓉也不敢乱动,只守在帐篷外。 苏挽雪不见云中轩,料想并不是和萧紫衣一道,心中先是一松,随即想到此时云中轩仍未有消息,却又更加担心起来。 她在门外踱来踱去,只听得萧芙蓉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冷大哥回来了,白大哥却没回来,他们不是一道的么?” 苏挽雪闻言心中突突直跳,不错,白无影二人一向焦不离孟,又对萧紫衣异常关切,现在萧紫衣似乎受了重伤,他不可能不在萧紫衣身边,莫非……莫非是为了云大哥? 难道云大哥也受了伤?萧紫衣如此武功都负了伤,云大哥说不定比她伤得还重。 她越想越是心慌意乱,恨不得立时冲进帐篷找萧紫衣问个明白。但一看众护卫们虎视眈眈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若真的这么做,只怕还没靠近帐篷,就已经被他们剁成肉酱了。 正自六神无主之际,忽见两人一前一后已奔了进来,苏挽雪一见为首一人是白无影,而紧跟在后面的竟是云中轩,大喜之下忙迎上去,欣喜地:“云大哥,你可回来了,我都差点急死了,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云中轩却无暇答话,径直向萧芙蓉道:“萧姑娘回来了吗?现在情形如何?” 苏挽雪见他甫一进门便急着询问萧紫衣的情况,且语气中满是关切之情,全然不顾自己一番关心,不由微微一怔,心中涌上一阵委屈。 萧芙蓉道:“我也不知道,冷大哥什么也没说,不过看他的神色,姐姐好象伤得不轻。” 白无影轻叹一声:“我进去看看。” 萧芙蓉见白无影闪进了帐篷,便问云中轩道:“你和姐姐是在一起的吗?到底出了什么事,姐姐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会受伤呢?” 云中轩只好捺住心头的焦灼,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叙了一遍。 萧芙蓉“啊”了一声,气忿忿地:“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欺到我们头上,等耶律大哥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将那些人全都杀了。” 提起耶律图,云中轩却想起三天前出发之前那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对萧紫衣不利,自己当时还不以为意,想不到时隔不久,竟一语成畿,累得萧紫衣受伤,心中当真有说不出的抱歉。 一旁守候的哈图鲁此时却冷冷道:“你们一来就害得姑娘受伤,中原人果然没有几个是好的。” 云中轩闻言,知道这一事又被记在了中原武林的头上,不禁皱眉,心想,如果萧紫衣或是耶律图他们也这般想,只怕此事又难以善罢甘休。 苏挽雪心中正为着云中轩之事不自在,闻言便反唇相讥道:“你怎么知道是中原人干的,说不定是你们辽国人所为呢。” 哈图鲁气得胡子一根根扎了起来,怒道:“你胡说,姑娘是我辽国的公主,我们视公主如天人,敬爱有加,怎么敢对公主不敬!” 苏挽雪冷笑一声:“做皇帝的还要担心有人谋反呢,更何况只是个公主。” 在场众人闻言都是脸色大变,哈图鲁更是目露凶光盯着她:“你给我们公主提鞋也不配,竟敢对公主出言不逊?” “你!”苏挽雪气急,一伸手竟自腰间拨出剑来,直指向哈图鲁,叱道:“你说什么?” 她一拨剑,气氛立时大变,众护卫目中敌意大盛,纷纷拨出武器来,喝道:“你想干什么!”耶律宏文等几人更是守在帐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萧芙蓉看看苏挽雪,又看看耶律宏文他们,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云中轩因想着萧紫衣受伤之事,对方才发生的事有些心神不属,待回过神来,方觉事态严重,忙上前一步将苏挽雪手中长剑按回剑鞘中,道:“苏姑娘不要胡闹。”转而对耶律宏文道:“苏姑娘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与各位动手,大家不要误会。” 哈图鲁却怪叫道:“别听他的,公主便是因为他才受的伤,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 正在剑拨弩张之际,冷无情自帐中走出,冷冷道:“姑娘正在疗伤,还不安静些。” 哈图鲁立时凶焰大收,关切地:“姑娘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周围的护卫个个忧形于色,望着冷无情。 冷无情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还想着姑娘的情形?外面闹成这般,象什么样子?” 耶律宏文几人噤若寒蝉,各自收起了兵刃,在帐篷口守护。 苏挽雪想到萧紫衣毕竟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心中也有些惭愧,遂不再开口,低头退到一边。 待到白无影出来,众人纷纷围了上来,询问情况。 白无影道:“还好,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萧芙蓉迫不及待地:“我要进去看看姐姐。” 白无影拦住她道:“现在还不行,姑娘需要安静调养。” 萧芙蓉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 云中轩低低道:“我想进去看看萧姑娘,可以吗?” 白无影看了看他,道:“你等一下。” 片刻之后,他从帐内出来,对云中轩道:“你进去吧,不过不要耽搁太久。” 萧芙蓉嚷道:“我也要进去。” 白无影却道:“姑娘只让云公子一个人进去。” 苏挽雪闻言一怔,转头看看云中轩,云中轩犹豫了一下:“萧姑娘的身体……” 白无影微微谓叹:“你进去罢。” 云中轩点点头,走进帐中。 苏挽雪见他对萧紫衣如此关切,连正眼也没瞧自己一眼,心中大为不快。 云中轩走进萧紫衣帐中,见她正斜倚在毡毯中,长发披覆下来,面色竟和她身上所盖的毛毯一般雪白,心中不禁一阵难过,轻叹道:“公主的身体好点了吗?” 萧紫衣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道:“好歹还活着。” 云中轩一怔。 “其实我能活到今日,已是超出我预计许多了,世间万物,有生必有死,若是生无所恋,死无所憾,则生与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云中轩忍不住道:“公主正是如花年华,难道真的生无所恋,死无所憾吗?” 萧紫衣一笑:“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人死如灯灭,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公主虽然看淡生死,却难道不曾想到那些关心你的人心里有多么难过么?” 萧紫衣一双星目盈盈看向云中轩,似笑非笑道:“原来云公子也这般关心我么?” 云中轩顿觉尴尬起来:“不止在下,还有令妹、耶律公子、白无影他们都对公主关心甚多。” 萧紫衣轻叹一声:“我也知道所负他们甚多……不说这些了,趁我现在还有精神,我们且说正经事吧。” “公主指的是今日之事?” 萧紫衣低低咳了几声,笑道:“云公子不会真的以为,今日围攻我们的是唐门中人吧。” 云中轩略一思索:“我瞧黑衣人出手伤你的那一招,所用的武功正是四川唐门一派,况且,那人武功虽不甚高,用毒手法却极高明,公主不是也说此事与四川唐门脱不了干系吗?” 萧紫衣微微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方才我在帐中仔细想过,此中疑点颇多。” “云公子想想,我们此来,虽然未曾声张,但耶律图何等样人,关外谁人不知,芙蓉教训过的那些马贼,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报复,更不用说趁耶律图离开之际,大举来袭了。那黑衣人知道芙蓉曾与马贼交过手,便借马贼之势,待到耶律图率人离开,又做出来袭之势,引得白师兄他们前去,种种算计,何等慎密,可是围攻我们的那些黑衣人却极为不堪,一击即去,费了偌大周张,想对你和苏姑娘不利,定然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略一交手便急急退去?就算他被我震伤,可是他身后还有那些黑衣人可以仗持,真正动起手来,我们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公主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放我们走,为的就是要让我们以为他们是唐门的人?” “不错,他们故意用唐门之毒,又用唐门的招数来对付我们,为的便是让我们相信……” 她又咳了几声,对云中轩笑道:“他们自然知道,以他们的武功,绝不会是白衣公子的对手,而武林四大世家,一向同荣辱,共进退,若是知道唐门要算计你和苏姑娘,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便有些喘息,声音也越发低弱下去:“况且,他身后那些黑衣人中,有数人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也未曾动弹一下,身体僵直,倒似木头一般,唐门虽然善于用毒,却还没有如此手法,我看那倒似苗疆一带的用盅之术。” 云中轩见她面色愈来愈苍白,说话间气息也弱了许多,便道:“公主还是先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谈不迟。” 萧紫衣摇摇头,低低道:“我听闻中原三月后会举行武林大会,推选新任武林盟主,我猜想,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定然是与此事有关。” 她略扬起头看向云中轩:“我知公子好友是此次武林盟主呼声极高之人,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既然已筹谋良久,业已开始行动,断不会只此一次,公子不可大意。” 她这一番话说完,已是气息率乱,微微低喘。 云中轩犹豫了一下,低低道声:“请恕在下无礼。” 伸出右掌,缓缓贴在萧紫衣背上,用真力助她调息。 萧紫衣确实力竭,当下也不再说话,只微微阖目调息。 此时两人近在咫尺,云中轩只觉暗香袭人,不觉看了萧紫衣一眼,只见她斜倚在毡毯中,拥着薄被,鬃发微乱,几抹凌散的青丝轻拂脸庞,呼吸之间娇喘微微,衬着冰肌玉肤,显得娇怯不胜,楚楚可怜。 云中轩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想了想,方道:“公主似乎对中原武林极为熟悉?” 萧紫衣睁开双目,看着云中轩。 云中轩只觉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着极深的情绪,似乎一直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 萧紫衣忽然轻轻一笑:“云公子的意思,中原武林越乱,紫衣便应该越高兴才对,是不是?” 云中轩轻咳一声,道:“在下并无此意。” 萧紫衣浅笑道:“公子说得不错,辽宋两国世仇,中原武林有事,朝堂也必受波及,紫衣身为辽国公主,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怎还会如此好心提醒公子?说不定这只是紫衣所使的苦肉计呢。” 云中轩微微苦笑,有心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萧紫衣说得刻薄,但仔细想来,自己内心深处何尝没有怀疑? 只是给萧紫衣以如此轻淡的口吻道破,想到她累次相助自己,自己却如此怀疑她,心中不禁又是尴尬,又有些惭愧。 萧紫衣见他神色已知他心中所想,忽然轻叹一声:“公子所想其实也没错,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中原武林斗得越厉害,与我辽国岂不是越有益处。紫衣所做一切,只不过是为自己罢了,” 云中轩见萧紫衣叹息之后,脸上浮现出一种萧索的神情,话里虽没有刻意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带着冷淡的疏离,仿佛一瞬之间,便与其相距千里之外。 他道:“云中轩唐突,公主见谅,公主有伤有身,实在不宜动怒。” 萧紫衣正待说什么,忽然一阵剧烈的低咳几声,忽然身子一软,便向后倒下去。 云中轩下意识地用手一扶,竟将她抱了个满怀,不由大吃一惊,欲将手缩回,又恐她会摔下去,只好一动不动。伸手探她脉息,知道她只是急怒攻心,引发伤势,虽然昏迷,好在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心焦之下不觉得,此时一放松下来,但觉怀中软玉温香,再低头,见怀中人儿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竟与月依依一般无二。 心中感慨万千,她这般娇娇怯怯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想要保护于她,谁又会想到如此弱不禁风的一个美人儿不但身怀绝技,而且还冰雪聪明,不动声色中,对武林动态已是尽收眼底? 她的容貌虽然与月依依极象,但此时的云中轩却已不会觉得她便是月依依了。如果月依依当年有她一半心计,又何至于有日后的惨剧?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苦笑了。 ------------ 第十二章 梅音惊破 笛声三弄 更新时间:2009-04-28 苏挽雪回到帐中,一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没亮,便来到云中轩帐中,进了帐,却发现帐中空无一人。 她呆立帐中,怔了怔,刚好云中轩掀开帐门走进来,见到她,有些惊讶:“苏姑娘,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 苏挽雪见他一脸笑意,好象很高兴似的,不由想起昨日的委屈,遂赌气不理。 云中轩见状笑道:“怎么了,难道又有谁得罪你了?” 苏挽雪道:“云大哥,难道你忘了咱们来此的目的了吗?” “当然没有,但是此时情形,我们怎能脱身而去,况且,耶律图身为辽国太子,说不定,可以借他之力,总比我们漫无目地地寻找要好。” 苏挽雪抿唇道:“可是耶律图不知何时才归,萧紫衣又重伤在身,自顾不暇,哪里有精神帮我们,云大哥,武林大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我看,我们还是尽早起程的好,再跟着他们,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情呢?” 云中轩摇头道:“你不明白,这件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昨夜萧姑娘找我,便是为了此事。看样子她对此事知之甚详,可惜她伤势复发,不能深谈,否则,定能查出此事的来龙去脉。” 他微微一叹:“萧姑娘冰雪聪明,只可惜身体……” 苏挽雪听他言语之中满含怜惜之情,不禁醋意大起,便出言讥讽道:“我明白了,自你见到萧紫衣之后,根本就无心追查此事了,昨日她受了伤,你看了心疼了,所以就编出这些理由来替她开脱,是不是?” 云中轩皱眉道:“苏姑娘,你说什么,若非因为我们,她又怎么会受伤?” 苏挽雪见他一意维护萧紫衣,心中更加恼怒,脱口而出道:“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说不定她是故意设下陷阱好引我们上当,暗地里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呢。” 云中轩一滞,想到昨日由于自己的怀疑,惹得萧紫衣说出那番话来,导致伤势加重,心中本已过意不去,想不到今日苏挽雪竟也是这么说,心中不禁对萧紫衣昨日的激愤又多了几分理解,若是换了自己,被他人这般怀疑,只怕也会受不了吧。 他看着苏挽雪,道:“紫衣公主先有赠天香丸之恩,后又有相助之情,你我二人就算不感激她,也不该如此诋毁她。” 他这话虽然说得诚恳,但苏挽雪却不知昨日所发生的事,只是见他竟然如此维护萧紫衣,再想到初见面时,他那又是欣喜又是惊讶的表情,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醋意便不可抑制地爆发开来,厉声道:“你怎知我便是诋毁她了?你如此维护她,莫不是……她既然千般万般好,你自去找她便是,何必……” “苏姑娘!”云中轩面色大变:“请你自重!” 苏挽雪一怔,自相识以来,云中轩一直温文尔雅,何尝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当下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两行泪珠夺眶而出,泣道:“我明日便回杭州,你就在这里待个够吧。”说着转身奔出帐去了。 “苏姑娘……”云中轩追出帐外,却意外地发现白无影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瓶,见到云中轩,举了举手中的药瓶,道:“师妹担心苏姑娘余毒未清,特意要我拿这个来,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云中轩歉然道:“苏姑娘一时情急失言,在下代她向白兄和公主道歉,希望白兄不要放在心上。” 白无影沉默片刻,方淡淡道:“杭州苏家名满天下,苏成雄也算是个有气魄、有见识的人,想不到他的女儿……”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云中轩见一向老成持重、温文尔雅的白无影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心中着实恼了。 他叹口气,苏挽雪出身名门,一向知书达理,此次会如此大失常态,他当然明白是为着自己的缘故。只是…… 他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微微苦笑了。 “依依。” 低吟微不可闻,很快便在风中飘散。 “耶律大哥要回来了,是真的么?姐姐你没骗我吧。”萧芙蓉一双大眼睛迫切地望着萧紫衣,见她含笑点头,立时雀跃道:“太好了,这么说来,是找到灵狸了?” 萧紫衣柔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姐姐你的病终于可以治好了!” 萧芙蓉兴奋至极,一迭声地道:“我要告诉爹娘,我还要告诉太后,他们若是知道,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萧紫衣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这么天真无忧。” “我才要羡慕姐姐你呢,你比我美,又比我聪明,如果我有你十分之一好,我就很满足了。” 萧紫衣摇摇头,微笑道:“一个人如果能够活得简简单单的,比什么都强。芙蓉,我希望你能够简单地过完自己的一生,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萧芙蓉歪歪头看着她:“姐姐,你说得好深奥哦,我都听不懂。” 萧紫衣一笑:“你不懂就算了。总之姐姐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幸福的。”她幽幽低语道:“你幸福,我才会没有遗憾。” 萧芙蓉却没有听到她后面那句话,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了。 “回宫之后,我一定要让太后在宫里开一个盛大的宴会,庆祝姐姐从此脱离病痛之苦。大家一定开心死了。” 萧紫衣见她一脸喜悦,不忍拂逆她,便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萧芙蓉站起身来跑到帐门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大家。”一边说,一边掀开帐口,却正见云中轩站在门口,险些撞上,云中轩后退一步,萧芙蓉迳自一溜烟地跑开了。 萧紫衣站起身来,笑道:“舍妹顽皮,云公子不要介意。” 言语间淡淡的,似乎昨日的争执并不存在,只是云中轩却仍旧听出了其中的一丝疏离。 他自然也不便再说什么,只道:“公主的身体可恢复了?” 萧紫衣微微点头:“没什么大碍,有劳云公子挂心。” 说完这句话,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显得尴尬起来。 云中轩轻咳一声:“在下此次是来向公主辞行的。” 萧紫衣似乎也不意外,只道:“我听说云公子此次前来关外,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不知道可曾找着?” 云中轩心中一凛,看了萧紫衣一眼,可是想到昨日的情形,终于没有开口。 心中不住地苦笑,这个紫衣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话里话外都显示着对中原武林情势了如指章,真是想叫人不多心都不行。 萧紫衣一双清澈的眼眸在云中轩身上稍稍打了个转,忽然轻笑道:“看来紫衣又说错话了。” 这下,云中轩就算再笨,也知道萧紫衣是故意的了。 他想了想,知道瞒不过萧紫衣,索性坦然道:“不错,数年前武林盟主令牌不慎丢失,在下听说不久前曾在塞外出现过,所以冒昧前来一试。” 萧紫衣听了不置可否,只道:“原来如此,说来也巧,紫衣以前也曾无意之中得了一样东西,看着倒是象一块令牌呢。” 云中轩面色微变,以他的聪明,自然知道萧紫衣此话的用意,当下急忙道:“不知公主可曾带在身上?” 萧紫衣思索片刻,笑道:“这个却是不记得了,似乎是前几日给芙蓉要去玩耍也说不定,那东西虽小,倒也精致,芙蓉最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云中轩觉得自从到了塞外,自己似乎经常在叹气,而且次数还在不断增加中。 “好吧,公主不如说说,要如何才肯让芙蓉郡主割爱?” 萧紫衣笑笑:“公子这话应当对芙蓉去说才是,我这个妹妹性子有些古怪,我可做不得她的主。” 你做不得她的主还有谁能做得她的主? 云中轩心中嘀咕着,可是此物实在重要,当下正色道:“栖云山庄一个人情如何?” “一个人情?” “不错,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何事,只要公主一封书信,栖云山庄便竭尽全力为公主做一件事情。 萧紫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云少主好大的手笔,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何事,只要我一封书信,便竭尽全力为我做一件事情?” “不错,在下既然一言既出,便绝不反悔。” “若是我让你去杀沈际飞,你肯么?” 云中轩面色微变。 “若是我让栖云山庄做我辽国的卧底,与中原武林为敌,云少主也肯么?” 云中轩长吸一口气:“在下相信公主不会。” “你怎知道?” 萧紫衣似有些不快道:“公子莫非小瞧紫衣?以为凭紫衣之能,不能搅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 云中轩这次终于苦笑出声,道:“在下怎敢小瞧公主,只是在下却知,公主若真有此心,只须手持武林盟主令牌,便可号令中原武林,何须栖云山庄。” 萧紫衣莞尔一笑:“原来公子是算准了紫衣不会行此事,看来公子这个人情也不如何啊,紫衣倒似乎吃亏了。” 云中轩似乎除了苦笑再也拿不出别的表情了,心想原来萧芙蓉的古灵精怪全都是跟你学的。 萧紫衣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牌子,笑道:“我现在突然又记起来了,原来上次芙蓉管我要,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呢。看来公子的运气倒是不错。” 云中轩已经无暇去理会萧紫衣的调侃,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面牌子上,只见那令牌黝黑黝黑的,似铁非铁,却闪着一层乌蒙的光。 他急急伸手接过令牌,仔细打量,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果然是盟主令牌!” “公主是从何处得到的?” 萧紫衣微笑道:“公子已经得到令牌,难道还想知道这令牌的来历?” “不错。”云中轩面色肃然:“因为持有这令牌的人与我有极大的干系,恳请公主告知。” 萧紫衣摇摇头:“这个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你也知道,似耶律太子这等身居高位之人,自然有无数的人想要讨他的欢心,我只知道这东西是底下的人献上来的,至于是怎么来的,因为辗转多次,便连那献上来的人也说不清楚啦。” 云中轩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将令牌收好,诚诚恳恳地对萧紫衣行了一礼道:“大恩不言谢,公主此情,在下记下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对公主有所助益。” 萧紫衣笑容不改:“云公子此行目的已然达到,不知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回中原?” 云中轩得萧紫衣数次相助,对她着实感激,想到方才在门口听说耶律图即将回来的消息,心下想着三颗天香丸缺了一颗,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不如等几日,若是灵狸真如传闻那般能治好萧紫衣的病,却也了却自己一番心事。 当下笑道:“在下的任务已然完成,无事一身轻,实在很想在此多留几日,领略一下这江南没有的塞外风情。” 萧紫衣却道:“公子还是早日启程吧,灵狸虽然找到,但紫衣是生是死,还未可知,若是耶律太子回来,见到公子在此,恐怕也是不能安心的。” 云中轩一惊:“为什么?” “莫非是因为那颗天香丸?” 萧紫衣摇头道:“灵狸是千年灵物,它腹中的内丹虽可治病,但也并非人人可用,紫衣久病缠身,体质虚弱,能不能禁受得住还不知道呢。” “那如何可知是否合用?” “无法知晓,唯有听天由命。” 云中轩沉默良久,方道:“以白无影医术之精,难道也没有办法?” 萧紫衣轻叹一声:“白无影医术再精,毕竟只是凡人,不能主宰生死,他已经尽力了,若非有他,紫衣焉能活到今日。” 云中轩默然。 萧紫衣却又道:“生死由命,紫衣早已不去想它了,便算是侥幸活下来,不过多受病痛折磨,又如何呢。” 云中轩方才被她小小地嘲弄了一番,原本还认为她刁钻古怪,可是听她话中却是意兴阑珊,想到她久受病痛折磨,心中不由大是怜惜。 “公主虽然看淡生死,难道却没想过关心你的人会因此而伤心难过吗?” 萧紫衣轻轻叹道:“那只是暂时的罢了,当初若没有我,他们又何尝不会过得很好?或许,还会比现在更好,说起来,却是我拖累了他们,有时候我忍不住想,也许我就这样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云中轩眉头微皱:“公主正值青年年华,怎可轻易言死。” 萧紫衣却微微一笑,道:“云公子你此刻因为紫衣两次相助,心中对我很是感激,所以才会说这番话,但公子却可曾想过,倘若紫衣活下来,身体康复了,对于中原武林,却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云中轩见萧紫衣神情竟似十分认真,心中不禁大为踌躇,以她自身才智、武功,再加上耶律图的势力、白无影等人相助,若要为祸武林,的确是轻而易举。若真到了那种境地,自己身为中原武林正道,的确不能袖手旁观。 萧紫衣见他犹豫,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倒不如紫衣从此死去的好,是么?” 云中轩听她这一叹,萧索沉重,似乎了无生趣,不由想到当日帐中她昏倒时自己抱着她的情景,心中一热,脱口道:“无论如何,在下绝不会怨恨公主,也绝不会对公主不利便是了。” 萧紫衣动容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公子许下如此承诺,可知后果如何?” 云中轩点点头:“在下既已说出口,自然不会后悔。” 萧紫衣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如此,紫衣先行谢过了。” 云中轩见她嫣然一笑,似乎愁怀尽解,百媚俱生。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当喜当忧。 “临别在际,紫衣无以相送,便以清音一曲,权作临别之礼罢。” 说罢即走到琴台前,右手轻拂,一串清音随之流泄而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云中轩看着她,此时帐外已是黄昏,夕阳斜照,映衬得她脸庞仿佛有一股流动的光彩,亮晶晶的,反耀在她的眼眸中,如秋水一般闪着光,清澈透明得不沾一点尘俗之气。 云中轩心里猛然一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第一卷完) ------------ 凛凛江湖 ------------ 第十三章 伴我情怀如水 更新时间:2009-04-30 栖云山庄 苏挽雪正坐在石桌边托腮沉思,一个俏丽的人影悄悄地绕到了她身后,突然大喊一声,苏挽雪猝不及防,整个人惊跳起来。那人见她吃惊的模样,早已笑得前仰后俯,上气不接下气了。 苏挽雪回头一看,微嗔道:“小芸儿,又是你,差点被你吓死了。” 云中芸扮了个鬼脸,笑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是你自己想得太入神,没发现我来嘛。”她顿了顿,又促狭地笑道:“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呢,该不会是在……” “没有”苏挽雪忙不迭地道:“我才没有想你大哥呢。” “哈哈”云中芸笑得象偷到腥的猫:“我有说过你在想我大哥的吗,这可是不打自招了吧。” “哎呀”苏挽雪跺跺脚,哭笑不得。 云中芸又笑道:“想我大哥便想我大哥嘛,干嘛要脸红?” 苏挽雪闻言连耳后要都羞红了,轻啐道:“再胡说我可不饶你了。” 云中芸见她又羞又窘的模样,忙笑嘻嘻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苏姐姐你可千万别生气,生气很容易老的哦。” 苏挽雪见她又显出一副涎皮搭脸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呀,和萧芙蓉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 “萧芙蓉?”云中芸眨了眨眼睛,恍然道:“噢,你是说那个辽国郡主啊。” 她好奇地:“听说她还有个姐姐,是辽国的公主,长得很美,是不是真的?” 苏挽雪轻叹道:“岂止是美,简直是绝代佳人……而且还不止是美。” “有那么夸张?”云中芸置疑地:“苏姐姐你是武林第一美女,她难道还能比得过你么?” 苏挽雪微微苦笑:“她可比我美多了,而且武功又高,人又聪明。” 云中芸到底是小孩心性,闻言睁大了眼睛:“真的么?有机会我一定要瞧瞧。苏姐姐还是你最好,每次我问大哥,大哥都不肯对我说。” 提到云中轩,苏挽雪不由一怔,回到中原已经一个多月了,在别人看来,云中轩和往日也没什么分别,但是自己却知道,他有些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挽雪心中暗暗叹息,自塞外回来之后,从表面上看,他对自己仍是一如往昔、有说有笑的,但她却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是更客气了,客气得与她的距离更加疏远了。 她心里猜想,他一定是因为当日自己在塞外说了那些话,心中一直对自己不满,所以才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其实她当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并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也不是不明白萧紫衣的一番好意,可是,从云中轩在大漠中见到萧紫衣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感觉得到云中轩的激动,他看着萧紫衣的眼神满是怜惜,而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 苏挽雪觉得没来由的一阵恐慌,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云中轩了。在那种情况之下,她一时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才会口不择言,可是事后她却又抹不下面子来道歉,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喂”云中芸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说得好好的,你又走神了?” 苏挽雪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忙道:“你刚才说什么?” 云中芸斜睨了她一眼,笑得贼兮兮的:“你脸红了哦,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人了?” 苏挽雪啐道:“你又来了,看我告诉你大哥去。” 一提起云中轩,云中芸立时便老实了,涎笑道:“我开个玩笑嘛,苏姐姐你最疼我了,一定不会介意的,是不是。” 苏挽雪给她一搅,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唯伸手轻敲了她的头一下,笑道:“你呀,明明见了大哥就象老鼠见了猫一样,却偏偏那么淘气,总是犯在他手里,累得我们老是为你求情,真是何苦来。” 云中芸不服气地:“你老是说我,爹爹说他当年其实比我还要会惹事呢,总是挨板子,只是三年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老实了,想起来真是觉得奇怪。” 苏挽雪没好气地:“那是因为云大哥长大了,成熟了嘛,哪象你,老是象个长不大的孩子。” 云中芸皱起鼻子,哼了一声:“才不是呢,我知道他是因为……”她忽然跳了起来:“唉呀,我差点忘了,沈大哥和尚姐姐来了,我得赶紧去,不能让他们久等。” 她说完拔脚就跑,一会儿功夫就跑得没影儿了,苏挽雪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些羡慕她的单纯快乐了。 云中芸来到街上,却又开始不安份了,一边走着,一边频频回头看向集市周围的小摊子,不时还要蹦到摊子面前拿起这个,看看那个。 正玩得不亦乐乎,脚下突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一时收不住脚,竟跌跌撞撞地一头扎进迎面而来的一人怀中。 “哎哟”云中芸捂着被撞疼的鼻子,也不管谁对谁错,抬起头来正欲破口大骂,却见面前是一个年轻男子,剑眉星目,虽然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冷冷的寒意,却仍无损于他的俊朗。 云中芸一怔,骂人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只愣愣地看着对方,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哇,你长得真帅耶。” 冷无情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竟是微微一怔。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虽然轻,却透着金铃般的清脆。 云中芸听见笑声,立时眼前一亮,顺着笑声看去,见那男子身后站着一位少女,身形娉婷,只是面上戴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看不清她的容貌。 云中芸道:“你笑起来的声音可真好听,不过你为什么要戴着面纱呢,那多不方便,其实你就算长得不好看,也不会有人笑你的。” 萧紫衣觉得这女孩十分有趣,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便道:“你怎么知道我长得不好看?” 云中芸有些不好意思地:“你不要误会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我有一个表姐,她的脸受了伤,所以她平里出门总是戴着面纱。你也戴着面纱,所以我才胡乱猜的。” 萧紫衣微怔,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哼了一声。 云中芸不知为什么,对这少女特别有好感,道:“我叫云中芸,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和这个大冰块一起的吗?” 不等萧紫衣回答,她又看了二人一眼,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和他一定是对情侣,对不对?” 她上下仔细打量了冷无情一番:“这个大冰块长得是还不错啦,可惜就是太冷了点,不太可爱。” 萧紫衣笑道:“原来你就是云中芸啊,你真可爱,是不是,二师兄?” 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冷无情说的。 冷无情瞪了云中芸一眼,对萧紫衣道:“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说着竟自向前走了。 萧紫衣低笑道:“大冰块,这名字倒也有趣,云姑娘,你的性子倒有几分象我妹妹,不过,她可不敢叫我师兄大冰块呢。” 冷无情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催道:“师妹,快点吧。” 萧紫衣对云中芸笑道:“我得走了,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到你。” 云中芸本来还欲说些什么,谁知对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却走得飞快,一转眼就走出老远。 云中芸没趣地耸耸肩,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那上大冰块真是奇怪,好象和人多说一句说就会死一样,真是的,枉费他长得那么英俊,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把人家的鼻子撞得这么重也不道歉,哼,我看他根本就配不上那位姑娘。” 云中轩登上聚英楼二楼,见沈际飞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酒杯,临窗而立,整个人显得沉重而萧索。 云中轩忍不住轻叹:“平生事,此是凝睇,谁会凭栏意,际飞,你这又是何苦呢。” 沈际飞缓缓转过身来,他一身青衣,浓眉一如墨画,双眸宛如寒星,冷洌的脸上五官鲜明煞是英气逼人,虽然不若云中轩的英俊潇洒,却更显阳刚之气,只是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沧桑。 他坐回座位,将杯中的酒斟满,微笑道:“你来了。” 云中轩道:“又在想以前的事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沈际飞神情淡然:“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争执了三年,难道还要继续争执下去么?” 云中轩看着他,虽然他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情绪,但他却知道他心里绝不似表面这么平静。 “你太执着了,际飞,这武林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改变什么,为什么要将所有的担子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沈际飞将手中的酒轻抿了一口:“这个问题似乎我们也争执了三年。” 云中轩见他始终不咸不淡,忽然气上心头,怒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这样对她,对容华,对我……” 他忽然醒悟,止住不说,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往椅后一倒,长长地吁了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了,似乎,从关外回来,自己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不知为什么,云中轩忽然想到萧紫衣,如果际飞知道她和月依依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他还会象现在这么冷静吗? 沈际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方才说,对你什么?” 云中轩苦笑一声:“没什么,我一时情急,胡言乱语,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沈际飞若有所思地看着云中轩:“你好象有心事,不想说出来,是……因为我吗?” 云中轩又斟了一杯酒,这次却不喝下,只凑近鼻下闻了一闻,笑道:“好香。” 他抬起头来看看沈际飞,笑道:“你太多虑了,际飞。”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象是会有心事的人吗?” 沈际飞却道:“以前是不会,可是自从三年前,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沈际飞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知道,你还在为我三年前不肯接掌门主之位的事耿耿于怀,对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生性疏懒,一向就只喜欢随心所欲,不爱受约束,做了门主,各种事情加起来岂不是要压死我。” “可是你以前从未说过自己不能胜任,为什么临到继任前几天,你却突然不告而别,回来后就性情大变?”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人总是会变的,你当年又是何等意气风发,又为什么要归隐?” 沈际飞怔了一怔,方有些艰难地道:“你是说……你改变的原因……和我一样?” 云中轩大笑道:“是我错了,不该胡乱比喻,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矣,况且,我现在不是答应了么,你还担心什么呢?” 沈际飞摇摇头:“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多少人求都求不到,你却要白门主装死才能让你点头,这也可算是天下奇闻了。” “你还说呢,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真的不孝气死父亲。” 沈际飞淡淡一笑,道:“对了,听说苏姑娘近来在你栖云山庄做客,怎么样,相处得还好吗?” 云中轩却道:“我和苏姑娘只是普通朋友,有什么好不好的。” “我听小芸儿说,自从塞外回来之后,你们两个就有些不对,一个老是往外跑,一个整天闷闷不乐。苏姑娘毕竟是女孩儿家,脸皮薄,就算有什么误会,你迁就她些又有何妨。” 云中轩道:“你别听小芸儿乱说,我和苏姑娘真的没有什么,她住在此地,我受苏老爷子之托,自然要照顾她一些。” 沈际飞见他表情认真,不由奇道:“武林第一美女都打动不了你?那到底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你动心,或者,你已经另有心上人了?” 云中轩面上微微动容,尚未答话,却听楼下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 云中轩从窗口往下一看,只见一队彩车正从街上横穿而过,车上堆满了大箱子,旁边还有大队的官兵护送,显然车上装的都是贵重之物。 沈际飞微诧道:“这么大批东西,是要送到什么地方去?” 云中轩便吩咐楼下一名属下前去打听。 那名属下去不多时便回转来道:“属下听说这队彩车是准备送到辽国去的。” 云中轩一听到“辽国”二字,立时精神一振:“送到辽国,为什么?” “听说不久前辽国派使者来宣布辽国太子耶律图将于三个月后正式登基,并且会同时举行大婚。皇上为表示两国通好,故而准备许多珍宝,欲作为贺礼送往辽国。” “大婚?和谁大婚?” “听说是辽国南院萧大王的千金,自幼便与太子订了婚的,这次大婚便是太后亲自指定的。” 云中轩一怔,急急道:“姓萧?是不是叫萧紫衣?” “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 云中轩怔忡了一会,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那人依命退下,云中轩回到桌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语道:“姓萧,由太后亲自指婚,那一定是她没错了。这么说来,她的病已经痊愈了。” 沈际飞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便明白几分了。 他沉吟片刻,道:“我前几日收到消息,辽国太子不知为何事大发雷霆,令燕云十二骑亲自带队,限一月内肃清玉门关外所有马贼,并且下令,不要俘虏。” 不要俘虏! 云中轩倒吸一口冷气。 他虽然早料到耶律图知道萧紫衣受伤之事后不会善罢甘休,可是,肃清所有马贼,不要俘虏! 他可以想象得到玉门关外是何种惨烈情景。 他不由想起那个从马上下来的银发男子,满身傲气,高高在上,散发着一种张狂的霸气,任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他唯一温柔的时刻,恐怕也只有对着萧紫衣的时候吧。 沈际飞见他不说话,又道:“宋弱辽强,辽国对中原早已虎视眈眈,萧紫衣既贵为公主,就算不嫁给耶律图,也绝不可能会嫁到中原来。” 云中轩眉心一跳,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也不用跟我装糊涂,自你从塞外回来,我便觉得你有些不寻常了,是不是为了那个叫萧紫衣的辽国公主?” 云中轩摇摇头:“怎么会呢,我只是很感激她数次相助之恩罢了,原来我还很担心她的病情,不过” 他长吸一口气,笑道:“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耶律图权势显赫,是人中之龙,紫衣公主有如此佳偶,实在是一件好事。” 沈际飞细察他神情,见他虽然情绪有些异样,却还不至于到伤心的地步,知道这位义弟还未到不可自拔的地步,这才放下心来。 ------------ 第十四章 翠袖盈盈在眼前 更新时间:2009-05-01 杭州西湖之上,波光粼粼,水面上漾满了前来游玩的画舫,精美的画舫和着舫中传来的阵阵琴音笑语,简直令人神驰心醉。 云中轩坐在一艘精致的画舫中,身边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百花楼的名妓香怜。 她不但人美,而且弹得一手好琴,投身青楼不过短短一年,却已红透整个杭州。多少王孙公子不惜千金只求一见,却被她拒之门外,若是她不想见的客人,便是有再多的银子也是枉然。 可是香怜姑娘却似乎对云中轩青睐有加,只要是他开口相邀,没有不欣然前来的。 此刻,香怜正坐在舱中,轻抚瑶琴,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云中轩坐在她对面,面对醇酒美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两眼不时望着窗外,心中只是想着,辽国既已宣布大婚,想来她的病是已经痊愈了,只是不知病愈后她是否还象往常那般心事重重,是否还会在夜色下弹奏“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云公子”不知何时,香怜已停下琴音,微微侧身看着他,娇嗔道:“云公子,是否香怜的琴音难以入耳?” 云中轩回过神来,笑道:“人人皆知,百花楼香怜姑娘琴音悦耳动听,令人陶醉,怎么说难以入耳?” 香怜柳眉微蹙,娇声道:“既不是难入耳,为何公子总是望着窗外,似乎巴不得早一点抽身而去?” 云中轩哑然一笑,道:“在下一时失神,是我的不是,在下愿自罚一杯,向姑娘赔罪。”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香怜拿起酒壶替他将酒斟满,柔声笑道:“香怜怎么担当得起,只是公子看起来好象有什么心事,不知道香怜能不能为公子分忧。” 云中轩微笑道:“香怜姑娘多心了,在下只是见这湖上景色甚美,一时分神,哪里有什么心事。” 香怜在青楼打滚,不知见过多少客人,早已炼得七窍玲珑,闻言便笑道:“是香怜唐突了,想来云公子即将成为武林四大家之一的门主,受天下武林敬重,自然不会有什么心事,如此,香怜也该自罚一杯。” 说着,便举杯浅浅酌了一口,刹时脸上飞起一抹云霞,更增艳色。 她偷眼瞥云中轩,见他神色自若,似乎没把自己方才的容光放在眼里,心中微微失望,面上却仍带着微笑,轻轻放下酒杯:“公子既然喜欢湖上景色,不如我们将这席面移到船头去如何?” 云中轩笑道:“自当奉陪。” 画舫外,满天晚霞映得湖面一片灿然。 二人站了一会儿,忽见前面慢慢驶来一艘精致的画舫,船头站着一名男子,负手而立,任风吹动衣角,卓然不动,显得飘逸潇洒。 舫中纱幔低垂,隐约可见舱内有一少女正在抚琴。 画舫渐渐驶近,少女的琴音也清晰可闻。 “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东风吹我过湖船,杨柳丝丝拂面。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光亭下水连天,飞起沙鸥一片。” 云中轩心中一动:“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象她,难道我真的思念过度,以致产生幻觉?” 香怜轻叹道:“这位姑娘唱得真好听,亏我素日自傲琴艺无双,今日看来,只是我自命不凡罢了。” 云中轩笑道:“香怜姑娘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姑娘的琴艺,百花楼中人人皆叹为观止。” “公子不必安慰我,香怜的琴艺虽好,终究落俗,怎比得上这位姑娘清幽雅致,恰如空谷幽兰,只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我以前从没听说过呢。” 云中轩笑道:“姑娘对别人的琴艺不贬反赞,有这份胸怀,足见姑娘为人高洁了。” 香怜听他夸赞自己,面上微微一红,道:“公子过奖了,香怜曾见过一位公子,那才是真正的胸怀磊落,气度非凡,相较之下,香怜实在汗颜。” 云中轩看了她一眼,笑道:“是什么人居然值得香怜姑娘如此推崇?香怜姑娘可否告知姓名,看在下是否认识?” “香怜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并不知道他的姓名,而且。”香怜叹息一声:“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 云中轩不禁调侃道:“只是一面之缘,居然令姑娘念念不忘,看来姑娘对那位公子是情有独钟啊。” 香怜粉面羞红:“公子取笑了。” 说话之间,那船居然渐渐向他们靠来。站在船头那男子含笑对云中轩笑道:“云公子别来无恙?” 云中轩一见之下,不由惊喜交集:“白无影!” 白无影微微一笑,纵身跃上船来。 香怜见到是他,不禁“啊”轻呼一声,面上似惊似喜。 云中轩见他上得船来,船身却连晃都不曾晃动一下,心中暗暗赞一声:“好轻功。” 白无影笑道:“在下冒昧登船,希望不致惊扰了姑娘的雅兴。” 香怜忙低头还了一礼,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激动,道:“公子言重了,香怜不敢当。” 她看了泊在旁边的画舫一眼,眼眸儿一转,笑道:“公子何不请船上那位姑娘一起来坐坐。” 白无影微微一笑:“她的脾气可大得很,我看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是吗?”香怜诧道:“哪家的姑娘竟然这么大的性子,竟敢对客人无礼?” 白无影但笑不语。 云中轩道:“白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白无影微微一笑:“不止是我,无情也到了。” 云中轩一惊,想到他们二人素来不离萧紫衣左右,这次竟然全都到了杭州,难道…… 他霍然抬头看向白无影。 白无影含笑点头道:“其实令妹今日已经见过的。” 云中轩立时喜上眉梢:“她现在在哪里?” 白无影一指前面的画舫,笑道:“云公子上了此船自然就知道了。” 云中轩聪明绝顶,闻言哪还不知,当下抱拳一礼道:“如此请恕我先走一步了。” 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跃起,径直掠向小舫。 香怜见他去势甚急,不由有些诧异。 白无影淡然一笑:“扰了姑娘的雅兴,真是对不住,失礼之外,请容日后补过。” 香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于道:“公子严重了,公子若不嫌弃,请入舱喝杯清茶吧。” 白无影微一回头,见云中轩已落定船头,不由微微一笑。 云中轩甫一站稳,便听舱内传来如银铃般的声音:“数月不见,云公子安好?” 云中轩虽然早已猜想到船上少女便是萧紫衣,但真正听到她的声音,方才敢相信,恍然道:“原来方才弹琴的真是公主,在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萧紫衣笑道:“公子难道准备就一直站在船头和紫衣说话么?” 云中轩这才发现自己只顾说话,竟忘了自己还站在船头,不由尴尬一笑,掀起帘幔走进舱内。 但见一个俏丽的少女正坐在桌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仍是一身淡紫轻衣,仍是一抹浅笑盈盈,只是眉间少了些许幽怨,却更添了几分娇俏。虽只是随随便便地坐着,却自有一种秀逸雅淡的气质。 在云中轩此时看来,只觉得眼前的佳人便似微风中摇曳的百合一般,娉婷绰约,叫人怦然心动。 云中轩心中一动:“公主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吗?”萧紫衣看看自己:“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是不妥,只是,公主主褪尽了昔日的忧愁,变得神采飞扬了。” 萧紫衣微一扬头,笑道:“那依公子看来,是昔日的紫衣好还是今日的紫衣好?” 云中轩微笑道:“依在下看来,还是快乐的时候最好。” 萧紫衣“扑嗤”一笑:“公子可真会说话,那么,公子以为是紫衣好呢还是月依依好?” 云中轩不防她有此一问,一时之间竟答不出来,不由一怔。 萧紫衣见他沉吟不语,便道:“公子不说,紫衣也明白,在公子心里,紫衣自然是比不上月依依了。” 云中轩只好苦笑。 “好啦,我方才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公子实在不必显出那般为难的神色。” 云中轩见她笑意盈然,比平日更显娇俏活泼,心中叹道:“她如此神色,只怕世上再没人能不为她倾倒,也难怪耶律图对她如此情深。” 想到再过不久,她便要与耶律图成亲,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隐隐不快。 一阵轻风吹来,帘幔被掀起,风便吹动着二人的衣衫,萧紫衣忽然轻咳几声。 云中轩皱眉道:“公主的病不是已经痊愈了么?” 萧紫衣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黯,随即笑道:“你猜我今日遇到了谁?” 云中轩见她避而不答,心里“咯登”一下,惊道:“难道灵狸的内丹与公主体内气息不合?” 萧紫衣见他一脸急切,取笑他道:“你这般着急的神色,若是苏姑娘瞧见了只怕又要误会了。” 云中轩却无心理会她的取笑,急道:“到底如何了,难道以白无影医术之精,灵狸之效竟也不能治好公主的病?” 紫衣公主见他脸色大变,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轻轻一笑道:“天意如此,如何能够强求,况且灵狸虽不能根治我的内伤,却也可使我再多活一年。” 云中轩心中顿觉一痛:“只有一年?” 紫衣公主低低道:“一年的时间对我而言,已是足够了。” 她眼波一转,笑道:“你知道么,当我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年的时间时,我反而觉得轻松了,一直以来,我总是活在担忧之中,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好,到底能活多久,还担心会拖累师兄他们,现在,虽然确定我好不了,但我却确实知道了自己所余下的日子,心情竟然好了很多。” 云中轩低低道:“那么,耶律太子决定三个月之后举行大婚,也是为此了?可是,他怎么会让公主一人远涉千里独自来到中原?” 紫衣公主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公子你弄错了,三个月后举行大婚的是芙蓉。” “萧芙蓉?”云中轩不能置信地:“这怎么可能?” “芙蓉自幼便与耶律太子订亲,只等她满十七岁便会完婚,这椿婚事是当年太后亲自订下的,举国上下尽皆知晓。” “况且,你道为何同为姐妹,芙蓉是郡主,而我却封为公主吗?” “萧后早已预料到今日结局,她收我为义女,一则是怜惜我,二则,不过是要提醒耶律图和紫衣,我与他既属兄妹,自然不能有别的想法。” “可是,依在下看来,耶律太子性情坚毅,绝不是肯受人摆布之人,以他对公主情意,便算是萧后,也绝无可能令他改变初衷,另娶她人。” 萧紫衣轻叹一声:“这说来,却是紫衣的不是了。” 她幽幽道:“当日紫衣命在旦夕,耶律大哥知道太后手中有一颗续命丹,乃是当年国主病重之际,以倾国之力求来,据说可起沉疴、医白骨,只因药丸制作费时甚久,国主不及药丸制成便逝去,太后深以为恨,恐太子步国主后尘,以此丸作镇宫之宝,以作不时之需。耶律大哥为求此药丸,在太后寝宫外跪了一日一夜,太后无奈,只得含泪舍丹,但与太子约定,若丹药奏效则罢,若不然,辽国断不能立一垂死之人为后,则须认紫衣为妹,立芙蓉为后。耶律大哥当时为了救我,便答应萧后,只是要求以三年为限,这三年,他置国政于不顾,四处东奔西走,费了无数心力,更耗去金钱无数,想不到结果依然是一场空。” 云中轩皱眉道:“如此耶律图便轻易放弃了?这实在不似他的为人。” 萧紫衣看了他一眼,淡淡苦笑:“想不到你却是他的知己。” 她站起来,扶着舱内木栏绰然而立,微风牵着广袖轻飘,神色迷离,翦水双瞳却深得清澈:“他虽然不肯,可是我却怎能再拖累他,我留下书信,告诉他,我决定趁余生之年,四处游历,如若他放不下我,再来找我,我立时便自刎当前,他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的。” 云中轩叹息道:“公主何苦如此。” 萧紫衣垂眸道:“紫衣生死本是小事,却累得这许多人,紫衣心中何安。” “况且,紫衣此次却是为公子而来的。” 云中轩心中一跳:“为我?” “云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在大漠中有人中途截杀一事?” “公主是为追查此事而来?” “我当日曾说过,如若不死,定报此仇。” 云中轩叹息道:“公主身体有恙,应当好好休养,何必为这些事劳心劳力。” 紫衣公主不语,她抬头眺望远处,面上神情似是惆怅又似悲伤。 良久,她低低道:“你身体安健,怎会明白我的心情。那种睁开眼睛便吃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的感觉,那种周围的人全都对你小心翼翼,不敢和你亲近,唯恐你犯病的感觉,那种,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只是个累赘的感觉……三年了,已经够了。” 此时的萧紫衣,褪去了冷淡的外壳,显得格外柔弱无依。 云中轩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耶律图发脾气,她是那么渴望健康,那么希望自己能和一个普通人一样啊。看着她的清瘦的脸庞,云中轩心中满是怜惜,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手伸出一半,却又尴尬地缩了回去,毕竟自己与她才刚刚相识,这么做,似乎太孟浪了些。 两颗珍珠般的泪珠悄悄滑落她的脸庞,可是脸上,却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 “其实这样也好,上天总算是待我不薄,竟然还留了一年的时间给我如此,我才更要做一点事,不然,碌碌无为地活过剩下的一年又有何意义?只是希望明年的今日,公子在紫衣墓前为紫衣上一柱香,也不枉与紫衣相识一场。” 云中轩看了她好半天,却摇头道:“不。” 紫衣公主微微一诧。 云中轩道:“在下便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为公主寻得治病之方,绝不轻言放弃。” 紫衣公主心中暗暗一叹,微微收敛了笑容:“公子不必如此待紫衣,可还记得紫衣当日所说的话吗?你我将来是友是敌,还未可知呢。” “在下当然记得,可是在下当日既然答应了公主,无论日后如何,在下也绝不会怨恨公主,必定待公主一如既往。” 紫衣公主怔了一怔,终于忍不住轻轻一叹:“云公子身为四大家之一,在武林又有极高的声誉,如此轻信紫衣,难道不怕铸成大错,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云中轩断然道:“即使如此,在下也绝无怨言。” 萧紫衣缓缓绽开了一个微笑:“有公子这番话,即使是谎言,也不枉紫衣中原一行,如此紫衣更要帮公子做些什么,以酬谢公子这一番心意。” 云中轩心中下定决心,反而不再说下去,顿了顿,又道:“公主目前住在哪里,若不嫌弃,不如到在下的栖云山庄暂住吧。” 萧紫衣笑道:“不必了,我自有去处,一会还要与师兄会合呢。” 云中轩点点头,不再多说,只负手站在萧紫衣身边,相视一笑,虽再无言语,却均觉心情舒畅,倒觉此时若是出声,反倒是多余的了。 此时霞光晚照,映在他二人身上,倒似踱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朦胧之中,只见小舫渐行渐远,一会儿便深入暮色之中,只余淡淡的琴音隐隐传来。 “问讯……春色……又是……三年……” ------------ 第十五章 谁人可继芳尘 更新时间:2009-05-02 香风徐徐,轻歌如梦,西子湖上笙歌艳舞,似乎连水都透着几分脂粉味。 白无影端坐几前,他双目微闭,面含微笑,似乎在享受着这惬意的一刻。 香怜忍不住偷眼看他,三年了,他似乎一点都没变,依然是那么温文尔雅,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或许他早已忘记了吧。毕竟自己与他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在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可是,他绝不会知道,他的出现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她正想着,微一抬头,却正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眸中。 香怜不禁吓了一跳。 白无影笑道:“姑娘一直在看在下,莫非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香怜忙低下头去,低声道:“香怜一时失礼,请公子见谅。” 白无影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自责,在下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香怜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公子看起来好生面熟,不知道以前是否曾经见过。” “是吗?”白无影淡淡道:“在下却毫无印象,或许姑娘是记错了吧。” “或许吧。”香怜低下头,掩住自己眼中的失落,是的,他当然不会记得自己,他心里,从来都只有他的师妹。 云中轩回到栖云山庄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他走进大厅,见厅上坐满了人,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不由一怔,随即打趣道:“怎么,大家是在等我吗?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重要了?” 云中芸首先跳了起来,嚷道:“大哥,你跑到哪里去了,沈大哥和尚姐姐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云中轩微怔,其实他从一进门便发现尚容华坐在那里,本想装作没看到含混过去,没想到被云中芸揭破,不得不勉强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年青少妇端坐在那里,含笑看着自己,虽然脸上一道疤痕破坏了她姣好的容貌,却仍无损于娴静从容的风度,显得温婉可人,让人不得不感叹,如果没有脸上那道疤痕,真不知会是怎样的美丽。 云中轩淡淡道:“原来沈夫人也来了。” 尚容华见他语气冷淡,面上泛起尴尬之色,她佯做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听说你马上要继承门主之位,特地来恭喜你。” 云中轩仍是冷淡道:“有劳。” 云中芸似乎也看出了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亲亲热热地拉起尚容华的手道:“我总要沈大哥和你到栖去山庄来住几天,沈大哥总也不肯,这次好容易你们来了,可不许那么快就走。” 尚容华见云中芸一派天真热情,心中的愁苦不由消散了几分,她笑了笑,轻抚着云中芸的手,柔声道:“小芸儿长得这么大了,而且越长越漂亮了。” 云中芸皱皱鼻子,扮了个鬼脸道:“我再怎么漂亮,也比不上……” 一转眼看到尚容华脸上的疤痕,后面的话赶紧咽了回去,因为转得太急,反而把自己给呛着了,引得她一阵猛咳,看起来,倒象是因为呛着了所以话没说完,倒免去了大家难堪。 苏挽雪“卜嗤”一笑:“小芸儿,你怎么象个小孩子一样,听见人家夸你,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中芸见苏挽雪取笑自己,不甘示弱,狡黠一笑道:“再怎么样,也比有些人一听到我哥的名字就脸红得象个苹果好吧。” “小芸儿,你……”苏挽雪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上来做势要揪云中芸的脸。 云中芸笑着往尚容华身后躲,一边躲一边笑道:“哎呀,我又没说是你,你脸红什么啊,不过,你的脸,现在倒真是比苹果还红呢。” “你还说……”苏挽雪这下子,连耳朵都红得象要滴出血来。 尚容华见她二人打打闹闹,只含笑坐在那里,目光却轻轻往云中轩那里瞥了一眼。见云中轩正儿八经地坐在那里,与沈际飞说话,似乎全没听到方才的话,心中不禁轻叹一声。 “好了,小芸儿。”尚容华伸手捉住云中芸,笑道:“你大哥和际飞有正经事要说,咱们不要打扰他们了。” 苏挽雪听尚容华这样说,便停下来。 云中芸却从尚容华怀中伸出半个头来,笑道:“尚姐姐,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沈大哥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尚容华听了这话,面色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她勉强一笑,轻轻弹了云中芸的额头一下:“你这小丫头,居然连我都敢打趣了。” 云中芸对尚容华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嘻嘻一笑道:“那我们去花园说体己话,不让他们听。” 尚容华与苏挽雪推辞不得,说笑之间,几人便去远了。 云中轩看着沈际飞,方才云中芸的话,他也听到了,虽然不知道尚容华脸色如何,可是沈际飞那一瞬间的僵直,他却是感觉到的。 对于这位好友,他是很敬重的,出身名门,身怀绝艺,却从不盛气凌人,一心以武林安危为己任,也怪不得他仅仅二十七岁,却被选为下任的武林盟主。 可是,云中轩觉得,沈际飞的悲剧也正源于此。 若不是为着这个武林盟主,他不会失去月依依,若不是固执地将责任全担在自己身上,他用不着娶尚容华。 到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武林盟主了,武林中人,也无不羡慕他,娶了一个好妻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到底是苦是甘。 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却永远失去了自己深爱的人,这样得到的尊荣,又有什么意义? 午夜梦回,再回首看看,他可会觉得寂寞,可会后悔? 沈际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面色已恢复了平静。 他看了看云中轩:“听说你今天又去百花楼了?” 云中轩收回心神,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笑容:“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不愧是未来的武林盟主啊。” 沈际飞对他的调侃毫不在意,反而剑眉微扬,语气中也带了一丝笑意:“看样子你的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吗?” 云中轩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沈际飞看着他,心中忽然一动:“你遇到萧紫衣了?” 这下子,云中轩是真的吃惊了:“你连这个也看得出来?” 沈际飞轻轻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啊。” “辽国紫衣公主来到中原,这是何等的大事,便算她们做得再隐秘,也不可能瞒过所有的人,我敢说,不只是我,恐怕中原各大门派都会知道了。” 云中轩微叹了口气:“是吗,我倒是没有想到。怪不得我邀她到栖云山庄小住的时候她会拒绝,原来她早就料到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萧紫衣会在这个时候来中原,而且,又为什么会找上你呢?” 云中轩略怔了怔:“际飞,你想说什么?” 沈际飞抬眼看着他,此时天色已晚,庄内上上下下烛火明照,映得云中轩脸颜侧影轮廓深邃,如若如削,可是眉眼覆在这跳动的烛光下,却又有几分温柔的明朗。 沈际飞神色不禁有些恍惚,数年之前,他何曾不是同他一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转,随即被他压在心底,不再去想。 他正色道:“我一直在奇怪,你和苏姑娘一出关,便遇上耶律图和萧紫衣,苏姑娘中毒,险些不治,偏偏萧紫衣有解药,你遭黑衣人暗算,恰好萧紫衣同你在一起,你要寻盟主令牌,她正好有人献上,就好象是一个连环扣,一环扣着一环。若说是巧合,怎么会如此之多呢?” “还有,你一回到中原,就传来耶律图即将亲政大婚的消息,紧接着,萧紫衣就来到中原,找到你,中轩,难道你不觉得这些事有些蹊跷吗?” 云中轩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很低,却透着一种坚持:“你所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我不相信。” 沈际飞皱眉:“中轩,你……” 云中轩轻叹一声:“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际飞,你不曾在夜静时分,听她低低吟奏,也不曾在茫茫荒原中,见她漠漠无依,更不曾……在黄昏月下,见她对月遥思,楚楚不禁。” “她不愿意让人看到她落泪,可是她却不知道,她的笑容,却更会让人难过。” 云中轩抬起自己的双手,紧握成拳:“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沈际飞面上神情瞬息数变,动容道:“中轩……” 云中轩打断了他的话:“如果那一切都是假的,如果那样的一切,也能是假的,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 第十六章 多少春情意 更新时间:2009-05-04 “中轩。” 云中轩闻声回过头,见是尚容华,微微一诧。 尚容华笑道:“小芸儿和苏姑娘买东西去了,我一个人没事,便出来走走,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 云中轩却不理会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尚容华笑容一僵:“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云中轩扭头就走:“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尚容华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云中轩的衣袖,声音也变得高昂起来:“师兄!你等等。” 云中轩一怔,抬起的脚步停了下来。 “师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了,你一直对我极好,可是现在,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云中轩淡淡道:“我对你怎样,有关系吗?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尚容华讶道:“师兄为什么这么说?就算我真做错了什么,你总要说出来,给我一个改的机会啊。” “改?”云中轩嗤笑一声:“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改?” 尚容华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你对我和际飞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我当初……也并没有想过要嫁给际飞,只是月依依她……” 云中轩打断了她:“你何必解释,江湖中人人都说,月依依是魔教之女,接近沈际飞是不怀好意,尚容华是武林侠女,为着武林正道与魔女斡旋,虽然给她毁了容貌,但终于铲平了魔教,最终魔女坠崖身亡,有情人终成眷属,传为一段佳话,如此美事,我怎会耿耿于怀?” 云中轩一番话里透着浓浓的嘲讽。 尚容华脸色煞白:“你一定要这样讽刺我吗?我自问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做错什么。” “是啊。”云中轩微微冷笑:“三年前一战,黑白两道死伤无数,元气大伤,不过是为着一个沈际飞,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独占心如此之强的人。” 尚容华霍然抬头,语气急促道:“难道月依依不是魔教之女吗?难道她爹爹没有想联合黑道势力血洗武林?更何况,”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苦涩道:“我也付出代价了。” 云中轩玩昧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痕,目光锐利。 “我不管别的。”云中轩目光咄咄地逼视着她:“我只问你一句话。” 他盯着尚容华的脸,一字一字道:“你的脸,到底是谁伤的?” “你的脸,到底是谁伤的?” 这句话便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便刺中尚容华的要害。 尚容华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若死,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云中轩,声音虚弱而破碎:“你这么说……难道你以为这脸会是我自己弄的不成?”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容貌对于女子的重要性吗?” 云中轩看着她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歇斯底里的脸,短短一瞬间,她便好象苍老了许多,眼中也失去了光彩。 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云中轩轻叹一声,终究是于心不忍。 他背过身去,淡淡道:“你走吧,人已不在,争论这个也毫无意义,你……既已如此,你便好好地做你的沈夫人吧。” “师兄!”尚容华哽声道,泪水潸潸而下:“你和际飞是生死之交,你,看在他的份上,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云中轩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尚容华啜泣一声,掩面跑开了。 云中轩长长叹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百花楼是杭州最有名的青楼之一,每年一度的花魁大会便在这里举行。 云中轩站在百花楼门口,漫不经心地瞧着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心中对这种地方并不太喜欢,但……他抬眼看看天色,差不多也到了与紫衣公主相约的时间了。 他四处看看,并没有见到他要等的人,只好继续耐心地等着,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若是被人知道白衣公子竟带着辽国公主来逛妓院,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云公子。” 云中轩正想得出神,却听身后有人轻声唤他,他听出是紫衣公主的声音,回过头来,却见一个陌生人手拿一把折扇,正在对自己微笑。 “你是……”云中轩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虽然对方清秀儒雅,十足一位翩翩佳公子,但那面貌,却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张脸。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俏皮地一笑,道:“怎样,我的易容术还不错吧?” 云中轩这才恍然,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低声赞道:“公主真是妙手天工,居然连我也给瞒过了。” 萧紫衣将折扇轻摇几下,模仿男子的样子踱了几步,笑道:“我扮男子可还象么?” 云中轩笑道:“象极象极,幸亏公主是女儿家,不然,不知有多少男子要慨叹‘既生瑜,何生亮’了。” 萧紫衣白了他一眼,嗔道:“油嘴滑舌。” 云中轩不以为忤:“公主……” “你再一口一个‘公主’的,要不了一会儿,这儿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是女子所扮的啦。” 云中轩爽然笑道:“说得也是,那在下该唤公……公子什么呢?” 萧紫衣歪头想了想,虽然易容术掩住了她的容貌,但眼中的潋滟却随着灯光焕然生姿,似颦似笑,似清似媚,灿然夺目。 云中轩苦笑道:“你若是再露出方才那样的神情来,那可是什么伪装都不顶用啦。” 萧紫衣嘻嘻一笑,神情慧黠而俏皮,将折扇在手上拍了两下,道:“公子便唤我萧弟吧。” 云中轩故作一本正经地答道:“恭敬不如从命,那萧弟也不要公子长公子短的唤在下了吧。” 萧紫衣莞尔一笑,躬身行了一个男子礼,道:“大哥教训得是,小弟自当遵从。” 云中轩听她唤自己做大哥,心下微微一动,竟有丝说不出的喜悦。依稀仿佛多少年前,也曾有人这样唤他。 他掉开头去,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百花楼内一片喧嚷,客人们一边喝酒作乐,一边议论着今年谁会是花魁。老鸨们一边安抚着客人,一边大声叫着姑娘们的名字。 楼内的姑娘们则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只听满屋软声娇语,似乎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脂粉香气,令人意乱情迷。 紫衣公主四处盼顾,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瞧这里的姑娘个个美貌如花,令人流连忘返,怪不得人家说青楼是温柔乡呢。乐而有舞悦目,饮而有酒醉人,美有绝色佳人,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 云中轩哈哈一笑道:“本来只有五分好,经萧弟这一说,却变得有十分了。虽说是温柔乡,却也是销金窟呢,你莫看这些姑娘们个个笑脸迎人,娇怯温柔,若是你囊中羞涩,立时便会翻脸变成母夜叉了。” 紫衣公主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扑嗤”一笑,道:“想来香怜姑娘应该不会对公子翻脸成母夜叉吧?” 云中轩不禁尴尬,只好端起做大哥的架子来:“好啊,居然来取笑为兄了。” 紫衣公主低笑道:“是是,是小弟的不是。”一边说,却一边仍是不住地笑。 此时百花楼的老鸨见他二人衣着华丽,气质不凡,料定是权贵公子,早已笑脸迎了上来。 云中轩二人也不客气,便在厅里坐了下来。 云中轩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叫东西吃,一会才有精神去看热闹。” 萧紫衣自然心领神会,含笑点头。 “快点啦,别磨磨蹭蹭的嘛。” “小芸儿,这样……不太好吧。” “拜托,都已经到了,还有什么不好的?”云中芸双手拉着苏挽雪:“苏姐姐,你不是想临阵脱逃吧。” 苏挽雪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男装打扮,有些犹豫地:“我们这样,万一被别人看见……” “哎呀,不会的啦,我们都穿着男装,没人会认出我们的。” “可是,万一被你哥哥看见,他会生气。” 云中芸翻了个白眼:“怕什么,一切有我嘛,快点走啦,你瞧,里面多热闹啊,这可是一年只有一次的哟,去晚了可就看不到花魁了。” 苏挽雪裹足不前:“我看……还是算了吧。” “什么,怎么可以算了呢?” “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耶,这么大的热闹怎么可以不湊上一脚?” 云中芸看了苏挽雪一眼,见她仍是一脸犹豫,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佯装叹了口气道:“我可是为了苏姐姐你着想呢,我听说今年的花魁很可能是百花楼的香怜姑娘,你也知道,我大哥现在和她好象走得很近哦。而且今天一早,我哥就出去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说不定,他现在就是和那个什么香怜姑娘在一起呢。” 她想想觉得不对,面前的可是未来的大嫂啊,怎么能说大哥的坏话呢,马上话音一转:“当然啦,我大哥是君子,自然不会对人家姑娘有非份之想,可是,象我大哥这么帅的人,只怕那个什么香怜会对他纠缠不休,那岂不是糟糕了?” 她说着偷瞄一眼苏挽雪,嗯,不错,有些动摇了,再接再励:“花魁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再不进去,可就没机会了哦。” “这……好吧。”苏挽雪几经考虑,终于点了点头。 太好了!云中芸心中欢呼一声:“我们快进去吧。” 她暗自扮了个鬼脸,就说嘛,要斗心眼,除了我大哥,谁比得过我小芸儿,苏姐姐一定是被大哥给迷昏头了,不用想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躲他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笨得自己去找大哥,又不是欠骂。 她心里正想得得意,冷不防一进门,就见到有人狠狠地瞪着自己,仔细一看,什……什么? 不会吧!云中芸心中哀叹一声,自己的命真的这么苦吗?才刚说不想遇大哥,就一转眼的功夫,竟好死不死地遇上了,看来下次出门前要翻翻黄历才行。 她咽了口唾沫,准备认命地接受大哥的叱责,却没想到云中轩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后,竟匆匆跟身旁那人起身离去了,倒弄得她一头雾水。 她狐疑地看看一旁的苏挽雪:“嗯……那个,苏姐姐,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人?” “人?这里到处都是人啊?” “我是说……”云中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大哥。” “云大哥?他真的在这里吗?”苏挽雪立时左顾右盼:“他看见我了吗?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我早就说不要来了……” 云中芸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要问她,算了,还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看看情形再说。 想到这儿,她一秒钟也不迟疑,立刻拉着尚未明白情况的苏挽雪往后院窜去。 这丫头真该好好打她的屁股! 云中轩藏身在后院的一棵大树上恨恨地想着,方才看到云中芸拉着苏挽雪走进百花楼时,他就知道一定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怂恿的。不为别的,只要有热闹可瞧,她就算想尽办法也会往里钻。这也罢了,偏偏她又不安分地呆在大厅里,却居然窜到后院来,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难道连一点危机感都分辨不出来?真是白学了。看她一脸的兴奋,就知道方才自己瞪她那一眼她压根也没有放在心上,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行。 他低头看着右厢房,这时也只有希望小芸儿不至于将局面弄得不可收拾才好。不过,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芸儿,你干嘛带我来这里?”苏挽雪被她七拐八拐,早已晕头转向,不由扬声道:“你不是说看到云大哥了吗?他人呢?” 云中芸站定身子,尚未来得及答话,却见院子里一前一后窜出两个人影:“什么人?” 云中芸定晴一看,前面一名男子身着青袍,面如冠玉,修眉入鬓,丰神俊朗,只是双眼带着孤傲之色,目中透着阴郁;后面一人杏眼桃腮,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云中芸嘻嘻一笑:“原来你们在这幽会呀,没关系,继续好了,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那男子目中一冷,身边女子已叱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云中芸一脸纳闷地:“这里不能来吗?我来看热闹有什么不对。” 那少女怒道:“还装蒜!”伸手便点向云中芸手腕穴道。 云中芸见她来势奇快,急忙闪过,怒道:“喂,你干什么?” 那男子目中微微一诧:“想不到你的武功还不错。” 云中芸哼道:“你这人真没道理,我跟你无冤无仇,干嘛一见面就和人动手,难道你有什么秘密怕我知道不成?” 那男子不怒反笑:“你很有意思。” 苏挽雪见情形不对,急忙挺身而出,道:“今日之事只是误会,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看在苏家的情面上原谅一二。” 她原以为凭杭州苏家的名望,那男子必定会卖个情面,就此作罢。谁知那男子面色一寒:“你是杭州苏家的人?” 这次,他直指向苏挽雪。苏挽雪只觉他身上有一股强烈的冷意,不由后退一步,定定神,方道:“我是苏挽雪,阁下是什么人?” 那男子目中泛起杀机:“我本来不想杀你们,不过既然你是苏家的人,那就非死不可了。” 他说着突然出手攻向苏挽雪。与此同时,那少女也欺向云中芸。 苏挽雪与云中芸虽然早有防备,但对方武功实在太强,几招之后,已经手忙脚乱,落入下风。 苏挽雪叫道:“苏家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下此毒手?” 青衣男子冷冷道:“无怨无仇?哼,当年之事,你们苏家也有份。” 说话间,掌势越来越猛,力道越来越重。 苏挽雪只觉压力排山倒海一般,竟然开口不得,陷入险境。 云中芸心中暗暗叫苦,什么时候冒出这两人,武功高得出奇,手段又毒辣,难道出来看个花魁大会也会丧命?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和大哥一起……大哥? 云中芸如梦初醒,张口大叫道:“大哥,快来救我,大哥!” 青衣男子冷冷道:“别白费口舌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扬声笑道:“堂堂大公子,唐门少主唐傲怎么也来这烟花之地,而且还和一个小姑娘动手,传扬出去,岂不是令人笑话吗。” 青衣男子闻言脸色微变,倏地退了开去,沉声道:“是谁,出来说话!” 云中轩与萧紫衣神情自若地自暗处走出来,云中轩看了云中芸和苏挽雪一眼。苏挽雪有些心虚,讷讷地低下头去。 云中芸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跑到云中轩身边道:“大哥,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唐傲嘴角微抿,神情肃然,冷笑道:“原来是白衣公子,看来这百花楼今晚可真是热闹啊。” 他话刚出口,一旁站着的女子立时跪下,颤声道:“请公子责罚。” 唐傲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他面前根本没有这个人。 云中轩微微一笑道:“舍妹年幼无知,事先并不知情,误入此地,打扰了二位,在下先行赔礼,希望两位看在下薄面不要介意。” 唐傲冷哼一声:“她并不知情,云公子定然是知道的了?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你们投石问路之计?” 云中轩慢条斯理道:“我若说是偶然来此,唐兄定然不信。” 唐傲双眉一拢,目中闪过一丝杀机。 萧紫衣突然笑道:“真是奇怪了,这百花楼不是青楼么,自然是谁都可以来啦,唐公子如此在意,莫非这里有什么秘密怕人知道?” 唐傲冷哼道:“想必这百花楼在两位眼中已久,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 云中轩尚未答话,云中芸已叫了起来:“哎,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知情不知情,什么秘密,我怎么都听不懂哎。” 苏挽雪忙拉拉云中芸,悄声道:“别作声,看来我们两个这次惹下大麻烦了。” 云中芸一脸茫然之色,看看苏挽雪,又看看大哥,不明白怎么好好的来看热闹竟也会惹下大麻烦。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紫衣看了苏挽雪,嘴角掠过一丝微笑,看来这个苏挽雪还不算太蠢。 她看了看唐傲,忽然道:“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她说的这几句话十分奇怪,云中轩等人都听不明白。 可是唐傲闻言,却是面色大变,霍然看向萧紫衣,眼中闪过惊疑之色:“你……你怎么知道这首词?” 萧紫衣淡淡笑道:“唐公子可否看在下薄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唐傲定定看了她一会,方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就此算了,不过” 他又看了萧紫衣一眼,欲言又止。 萧紫衣微微一笑,道:“唐公子放心,在下自然会给公子一个明白的交待。” 唐傲点头道:“三日后,在下在此恭候公子。” 萧紫衣轻轻点头。 唐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与那少女相偕离去。 云中芸哼了一声道:“什么嘛,明明是知道我们人多打不过了,居然还说是看谁的面子,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中轩瞪了她一眼:“你还说,都是你干的好事。” 云中芸委屈地:“我又没做什么呀,是他们不由分说便冲出来动手的。” “哼!”云中轩余怒未息。 萧紫衣居中调和道:“算了罢,她也不是有心的,你就不必责怪她了。” 云中芸一听有人帮她说话,立时便聪明地打蛇随杆上:“是呀是呀,我又不是有心的。咦,” 她看了看紫衣公主道:“你的声音好耳熟哦,我好象在哪里听过。” 萧紫衣笑道:“你忘了吗?那天在街上,我们见过的。” “什,什么?”云中芸瞪目结舌道:“原来你是男的啊?那,那你和那个大冰块岂不是……岂不是龙阳之癖?” “小芸儿!”云中轩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 萧紫衣却不介意,反而对云中轩笑道:“小芸儿天真烂漫,真象我妹妹芙蓉。” 苏挽雪在一旁,原本因为自己跑来青楼一事心中很是忐忑,因而对他们之间说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到听到“芙蓉”二字,忽然心中一跳,她猛然抬起头来,待看到萧紫衣的脸,却又暗暗摇了摇头,此人便算是女扮男装,可那面容,却不是紫衣公主。可是,那“芙蓉”二字又如何解释,难道他的妹妹也叫芙蓉?或者,他与萧芙蓉、萧紫衣之间原本有什么关联?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为什么千里迢迢到中原,而且还跟云中轩在这里出现? 她心里自顾自地想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身在何处了。 云中芸四处张望道:“那个大冰块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云中轩简直拿她没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萧紫衣道:“累你功亏一篑,真是抱歉。”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次惊动了他们,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动作,我看还是先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云中轩点点头。 萧紫衣又道:“对了,再过几天便是你继任门主的日子,你要小心,我看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就罢手的。” 云中轩看了她一眼,突然很想问她会不会来参加,不过,他终于没有开口。 萧紫衣笑道:“现在花魁大会想必已开始了,咱们去瞧瞧热闹吧。” “好啊好啊!”云中芸欢呼起来。 云中轩又瞪了她一眼,道:“回去之后,你跟我到书房来。” 云中芸一听便知大事不妙,忙扭头望向苏挽雪向她求救,苏挽雪正自想着心事,却没心思顾及到她, 云中芸见苏挽雪低着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心中哀叹一声,唉,苏姐姐这么怕大哥,将来成了亲一定会给大哥压得死死的,看来自己以后想指望嫂子给自己撑腰是不可能的了。她一边想着,一边不情不愿地迈开了步子。 ------------ 第十七章 却道海棠依旧 更新时间:2009-05-05 云中轩坐在书房里,神色严肃。 云中芸见状心中暗暗咋舌,看来大哥这次是来真的了。她咽了口唾沫,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大哥,你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云中轩不睬她,平静的语气中透着风雨欲来的危险:“说吧,为什么要去百花楼?” 云中芸扁扁嘴,低声道:“人家只想去瞧瞧热闹嘛。” “瞧热闹?”云中轩眯起眼:“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我……”云中芸自知心虚。 云中轩又道:“你一向惹是生非,这也罢了,现在倒好,一个女孩子家居然跑去妓院,成什么样子。” 云中芸嘟起嘴,嘀咕道:“我只是去看热闹,又没做什么,你自己还不是去了。” 云中轩眼一瞪:“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云中芸立时噤若寒蝉。 “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若不是遇上我们,你的小命恐怕早就玩完了。“ 云中芸连忙点头,一脸谄媚,涎笑道:“是呀,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救我的,你瞧,现在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 云中轩哼了一声道:“从今日起,一个月内你哪也不许去,给我把那套‘落英剑’练熟。” “一个月?”云中芸惨叫一声:“那不是要我的命吗?可不可以折中啊,十天好不好?” “不行。”云中轩毫不犹豫:“这一个月里,你要是再惹出事来,我就把你送回你师父那里去。” “好嘛,好嘛,一个月就一个月。”云中芸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开玩笑,若是回到师父那里去,还不得一年半载都不能下山,才不要呢。 云中轩见她答应下来,脸色稍缓,想到她今日也受了不少惊吓,心中一软,声音也柔和下来:“有没有受伤?” 云中芸听他语气,便知他已经气消了,连忙扬起脸,撒娇地:“受伤是没有啦,可是人家实在不服气,为什么唐傲要和我们过不去,当时,苏姐姐已经说她是杭州苏家的人了,可是,唐傲非但不收敛,反而一脸仇深似海的样子,简直是想要我们的命呢。” 云中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轻叹一声,当年之事,原来影响的,还不止是他一人呢。 “好了,你今天也累坏了,早点休息吧。” 云中芸难得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去了。 云中轩看着她活蹦乱跳的声音,不由摇头失笑,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瞧这小丫头的模样压根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嘛。 他正欲回房,忽觉屋上房顶有夜行衣声,立时警觉,喝道:“什么人?” 屋外有人“嘿嘿”冷笑两声,随即远去。 云中轩见这人居然出声挑衅,心中大怒,立时跃上屋顶,只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正疾奔而去。 云中轩双足一点,已迅速追上去。 追了一程,来人拐进一片小树林中,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云中轩警惕地停下脚步,四下查看,隐隐觉得四处暗藏危机。心念一转,扬声道:“林清辉,我知道是你,快滚出来。” 黑暗中有人冷哼一声,缓缓走出一个人,精瘦的脸颊上一双鹰眼闪着阴沉的光芒,正是林清辉。 他微晒道:“好小子,见了师叔不但不下拜,反而出言不逊,你师傅是怎么教的徒弟?” 云中轩冷冷道:“凭你也配做我师叔?” 林清辉嘿嘿冷笑:“老夫和你父份属同门,你这小辈想要以下犯上么?” 云中轩目中精光一闪:“以下犯上,说得好,当年你暗下毒手,打伤门主,叛出师门,这又怎么说?” 林清辉冷冷道:“当年之事,你又知道多少,你父亲尚且不敢管老夫的事,你小小年纪倒来多事。” 云中轩道:“我身为门主,自然要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林清辉忽然纵声大笑起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总是将武林正义放在嘴里,说得多好听啊,可是实际上呢?还不是满肚子阴谋诡计。” 云中轩皱眉,林清辉的话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自己就不是从名门正派出来的? 他冷冷道:“你暗害门主,打伤同门,叛出师门,更投入辽国,这难道就光明正大了?” “当年云门三杰,情同兄弟,何等声名赫赫,却因你之故,一死一伤,你自己也身败名裂,中原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处,难道你心中丝毫没有悔意?” “悔意?”林清辉目中杀芒大盛,满脸狰狞道:“老夫连命都可以不要,又岂会在乎这些。” “老夫却是后悔当初没有一掌打死你,不然,老夫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云中轩心中一寒:“原来你心中一直恨我甚深,为什么?你我系出一门,我又一直敬你为长辈,你却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 林清辉笑容一冷,咬牙切齿地:“呸,你自小便受师父、师兄百般宠爱,说什么你天资聪颖,是武学奇才,把平生绝学都传授于你,这也罢了,竟然还要将门主之位也传给你。哼,你当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有资格做一派之主,什么武林少侠,第二代菁英,只不过是大家看在师父的面上讨好你罢了。如果你不是师兄的独生儿子,你能成为少主吗?你占尽便宜,老夫却什么也没得到。呸,老夫哪一点不如你?”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总算老天有眼,让你遇见月依依,哈哈,这三年来,你表面上看起来虽然风光,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难过得不得了。当年我以继位大会为名,故意不告诉你武林各派将要进攻魔教的事,等你闻迅赶去,月依依早已坠下山崖,尸骨无存了。哈哈,你不是一向淡泊名利么,却最终因为名利失去了你的心上人,看着你日夜痛苦,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哈哈哈……” 他这几句话,虽然是带笑说出,但语气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恶毒与仇恨。 云中轩不语,面色铁青。 一字一字道:“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也无话可说,今日你我的恩怨便在此作个了结罢。” 林清辉面色青白不定:“你也不用卖狂,我知道如今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 他忽地伸手自身后拉出一个人来:“你瞧她是谁?” 云中轩一见那女子双手被缚在背后,发丝散乱地覆在脸上,嘴里还被布条封住,显得狼狈不堪,可是看她身形面容,竟似极了苏挽雪。 云中轩一惊:“苏姑娘?” 那女子听见云中轩叫她,忽然使劲挣扎起来,林清辉一不留神,竟被她挣开了挟制,朝着云中轩跑了过去。 林清辉怒道:“找死!”说着已赶了上去,猛力一掌向她击去。 云中轩不假思索,快步迎了上去,插入他二人之间,左手轻扬,已替她挡住了林清辉的掌力。 正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快退,她不是苏挽雪!” 云中轩大惊之下,立即纵身疾退,与此同时,那女子忽然挣开双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迎面便向他刺来,其势如闪电。 猝然之间,变故迭起,饶是云中轩反应极快,仍是未能完全避开,右臂被划开一道二寸深的口子,立时便觉得整条右臂酸麻难动。 他立时明白匕首上喂有剧毒,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有人出声示警,这匕首刺中的便不是他的右臂而是他的胸口了。 他倏地退开几步,怒道:“你们好卑鄙。” 那女子一击得手,立时便退回林清辉身后,咯咯娇笑道:“这叫做兵不厌诈,怪只怪你太不小心了。” 云中轩伸手疾点几下,封住臂上的穴道,阻止毒性上升,同时暗聚真气,凝神备战。 林清辉得意地笑道:“我劝你不必白费功夫,你身中之毒非比寻常,任你内力如何高强,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便会发作,到时肠穿肚烂,痛苦不堪,死状奇惨。” 那女子看了云中轩一眼,忽然笑道:“云公子你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就这么死了未免太可惜了,如果你肯与我们合作,我便将解药双手奉上,如何?” 云中轩冷冷对林清辉道:“想不到数年不见,你除了暗中使坏的下三滥手段,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是令我失望。” 林清辉被他一番羞辱,却也不生气,回首对那女子道:“我早说过,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气,说什么也不会妥协的,依我看,还是趁早杀了他的好。”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咯咯笑道:“我知道,你早就想杀了他好取而代之,是不是?” 林清辉被看穿心事,脸上不由有些讪然。 那女子向云中轩走近几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道:“云公子,你好好想想吧,形势比人强,就算你现在死了,又怎么样呢?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云公子你即将继任门主之位,又有武林第一美女相伴,正有大好人生,怎能轻言放弃?” 云中轩淡淡一笑,平静地:“在下虽然中毒负伤,但若要取在下的性命,还要看两位的本事了。”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公子果然不凡,怪不得敝上对公子十分重视,要小女子加意拉拢,现在看来,大概是没办法了。” 林清辉有些不耐烦:“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跟他废话,解决他不就是了。” 话音刚落,忽听有个尖细的声音道:“今夜月明星稀,正适合赏月怡情,怎么却有人老是要喊打喊杀的呢?” 林清辉与那女子同时后退一步,戒备道:“是谁?” 林子里却再无动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林清辉四处察看,不见人影,认定对方心怯不敢出来,遂道:“原来是个没胆的黄毛丫头,只会躲躲藏藏。” 话刚出口,忽见人影一闪,“啪”一声,脸上已给人结结实实打了一个耳光。 林清辉捂着脸,勃然大怒:“是谁,竟敢暗算老夫!” 他扭头四处看看,却不见人,那女子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林清辉心中不由泛起寒意,嘴上却不肯示弱:“你趁老夫不备,使这种小伎俩,以为老夫便会怕你了吗?” 刚一说完,只觉面前一阵寒风,“啪”一声,另一边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 连续被打了两个耳光,竟然连对方的人影也没有瞧见,林清辉又是愤怒又是心惊。 他握紧拳头,额上青筋毕露,显是愤怒已极:“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快滚出来!” 静默了一会儿,林中传来一阵阴幽的笑声,接着一个人从林中悠悠地飘了出来,她长发低垂,一双星目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晶亮。 她尖声尖气地笑了一笑:“你不认得我了吗?刚才你不是还在谈起我?” 林清辉怔怔地望着她,竟忘了脸上的掌痕,面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你……月……你…….你不是已经……” 他蓦地狂叫一声:“有鬼呀!”说着竟转身就跑,一不留神,竟然摔了个四脚朝天,他也顾不得许多,爬起来继续没命地逃窜,一转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 第十八章 一面风情深有韵 更新时间:2009-05-11 云中轩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情景。 那少女格格一笑,转过身来,看向那假冒苏挽雪的女子。 那女子却是莞尔一笑,似乎林清辉不曾落荒而逃,眼前这少女也没有半分诡异之处,从容道:“姐姐好手段。” “方才便是姐姐提醒云公子的吧,可是姐姐如何得知我不是苏挽雪的呢?” 那少女亦笑道:“这就要请姑娘原谅了,因为自姑娘与林清辉在一起之时,我便一直跟在两位身后。” 那女子淡然一笑:“原来如此,那我再戴着这个也没什么趣了。” 说着,她从脸上揭下一张极薄的皮膜。 露出真面目后的女子,竟是个绝色美女。肌肤赛雪,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更难得的是眉梢眼底那一抹沉静慧黠,使得她看起来既然美丽又清雅,一点也不象个会暗中施毒的狠毒女子。 她优雅一笑:“小妹薛月光,适才多有得罪了。” 那少女莞尔笑道:“原来是药王庄的薛姑娘,怪不得易容术如此了得。” 薛月光道:“这位姐姐也是戴的面具吧,请恕月光眼拙,竟然看不出破绽来,不知可否取下面具,让我一瞧姐姐的庐山真面目?”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的可没有姑娘这么复杂。” 她掏出一方锦帕,在脸上抹了几下,又将散开的发丝挽起,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容,与那绝色美女相较,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中轩虽早已知道是她,仍忍不住欣喜道:“公主!” 薛月光仿佛吃了一惊般后退一步,有些惊疑未定地望着她:“你没有戴面具,老天,你长得可真象她。” 萧紫衣眼眸儿一转:“原来姑娘也认得月依依,想不到月姑娘当年在武林中如此有名。” 薛月光幽幽轻叹:“那样顶尖儿的人物,只是可惜性情太烈,落得那样的下场。” 紫衣公主见她一副黯然神伤的神色,倒不似作伪,心中也有几分称奇,笑道:“依紫衣看来,姑娘也算得上是顶尖儿的人物了,只不知姑娘却为何帮林清辉那种人?” 薛月光却没有回答,反而细细打量了萧紫衣一番,道:“原来你便是辽国的紫衣公主,我一直听说你和她长得很象,想不到竟然象到如此地步。”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这是解药,算是月光赔罪之礼吧。” 紫衣公主却淡然一笑:“多谢姑娘一番美意,只是若紫衣受了这解药,姑娘回去只怕难以交待,况且你我如今是敌非友,紫衣也不愿平白欠下姑娘的人情。” 薛月光见她不肯收下解药,便道:“公主莫要小看这药,一般的解毒药根本解不了它的毒,可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便会毒气攻心而亡,姑娘切莫因一时意气,造成终身遗憾。” 紫衣公主看了云中轩一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云中轩虽觉伤处越来越痒,且麻痹之感更甚,却仍坦然一笑,道:“公主的意见便是在下的意见。” 紫衣公主柔柔一笑:“你放心,这‘五更追魂散’的毒性虽然厉害,却还难不倒我。” 薛月光微微一诧:“公主竟然连这药的名字都知道,真真令我心折,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小妹多事了。” 云中轩看着萧紫衣,目中不自觉地漾满了柔情。 萧紫衣也回了他一个浅笑。 薛月光看在眼中,面露恍然之色道:“原来你们是一对情侣么?” 她话一出口,云中轩顿觉大为尴尬,生怕萧紫衣恼怒,急欲解释,但一瞥之下,却见萧紫衣螓首微垂,霞飞双颊,微抿的樱唇线条淡薄隐约,在夜色下浅笑如玉,不似气恼,倒似娇羞。 云中轩从来只见她或是浅笑盈盈,或是淡泊从容,何曾见过她如此小儿女情态,印象中她的脸色常常有些苍白,但此时淡淡的几许红晕仿佛一抹妖娆桃色,落了妩媚于冰肌玉骨,格外地动人。一时之间,竟看得呆了,浑然忘了自己方才的目的。 薛月光见云中轩一副呆呆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婉翼清兮,倩若春簇。有凤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栖良木……” 吟声中带着笑意,渐渐远去。 萧紫衣面上红晕更甚,过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转为惨白。 云中轩目光一直不离她左右,见她突然面色大变,心中焦虑之情更甚于她,急急道:“怎么,可是身体不适么?” 萧紫衣轻睨他一眼,面色已恢复如常,淡淡摇头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臂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支持得住吗?” 云中轩方才注意力高度集中,倒还支持得住,此时放松下来,经萧紫衣一提醒,立时觉得臂上毒伤发作得厉害,支持不住,踉跄了一下。 萧紫衣忙扶住他,道:“疼得厉害么,快让我瞧瞧。” 云中轩听她语中满含关怀,心中一暖。 萧紫衣轻轻卷起他的衣袖,见伤处已然泛黑。 她抬起头:“这毒性果然厉害,你伤口周围的肌肉已然坏死,需要立即将腐肉剜去,可是此处又没有麻沸散,可能会很疼。” 云中轩爽朗一笑:“当年关云长刮骨疗伤,天下闻名,想不到今日在下也有幸一试。” 萧紫衣自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让云中轩服下,道:“这药丸虽然能减轻疼痛,却终是不及麻沸散,你须忍耐些。” 云中轩点头:“公主尽管动手吧。” 萧紫衣自怀中取了一枚银针,将他臂上泛黑的皮肉一点点的挑破剔了,直到伤处流出的血由黑转红,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伤口上,见伤口处血已缓缓止住不再流出,方解下腰间的丝巾小心地将伤口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 云中轩痛得眼冒金星,几至晕眩,但他仍强忍着一声不吭,反而微笑道:“有劳公主。” 萧紫衣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说话时气息不稳,声音颤抖,想是痛入肺腑,却仍强带微笑,不由心中暗赞,当下轻抬衣袖替他拭去脸上的汗水,柔声道:“三日之内切不可与人动手,不然这条手臂可保不住了。” 云中轩与她近在咫尺,见她如此软言温语,吐气如兰,想起方才薛月光所说的“原来你们是一对情侣”,不由心中一荡,微别开脸去,只觉脸上热辣辣地。幸喜天色尚暗,紫衣公主也看不见。 他轻吐出一口气,道:“公主怎么知道在下在此?” 萧紫衣笑道:“我要说是碰巧,公子相信吗?” 云中轩自然不信,不过既然萧紫衣不想说,他也不再追问。沈际飞既然可以知道萧紫衣从辽国来到中原,那么萧紫衣知道林清辉的下落,也不是不可能。 萧紫衣见他面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禁“卜嗤”一笑:“好吧,告诉你,不是碰巧,其实呢,那个林清辉我是不知道的,不过呢,那个药王庄的薛月光,我却是知道的,当初为了替我寻药,耶律大哥他们几乎找遍了中原武林所有的名医,药王庄用药在中原仅次于唐门之下,自然也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地方,尤其是庄主竟然是个年轻的姑娘家,便算是我,也不能不感兴趣了。” 云中轩恍然,苦笑道:“似乎在下每次遇见公主都会欠下公主一份人情。” 萧紫衣轻笑道:“公子也不必觉得感激,或许紫衣将来有一天会要你连本带利全部还清呢。” 云中轩一笑:“但愿有那么一天。” 萧紫衣注视了他一会儿,笑道:“方才你若是服了薛月光的解药,毒性立时可解,而且也不会这么痛苦,可是却给我拒绝了,累得你要受剜肉之苦,你会不会怪我太逞强了?” 云中轩摇头道:“在下感谢公主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公主。” “林清辉方才虽然被我吓走,但不久一定会明白过来,后天就是你继任门主大会了,我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小心防范。” 云中轩点点头,终于忍不住道:“后天……公主会来吗?” 紫衣公主却含糊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萧紫衣一回到住处,白无影已等在那里。 萧紫衣道:“他来了吗?” 冷无情点了点头:“我已叫他在大厅等候。” 萧紫衣面色一整,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白无影忽然道:“师妹。” 萧紫衣回过身来。 “小心些,你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 萧紫衣点点头,神色自若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 客厅内,一个黑衣人正负手而立,仰首看着墙上的字画。他身形瘦削,面色腊黄,眉目之间死气沉沉,显是戴了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见到萧紫衣出来,他转过身,拱手道:“公主安好。” 萧紫衣还了半礼,笑道:“有劳先生久候。” 二人坐下,那黑衣人便直接道:“未知公主考虑得怎么样了?” 紫衣公主柳眉微扬:“什么考虑得怎么样了?” 黑衣人拂然道:“公主何必明知故问,莫非是信不过老朽么?” 紫衣公主淡淡道:“先生何必动怒,其实先生又何尝信得过紫衣?你我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黑衣人闻言大笑起来,道:“公主果然一语道破个中玄机。这么说来,公主是赞同老朽的提议了?” 紫衣公主却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来,饮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我看不出有同先生合作的理由。” “为什么?” 萧紫衣淡淡一笑:“先生是个聪明人,何必要我言明呢?” 黑衣人嘿嘿笑道:“公主才华卓绝,在辽国又身份尊贵,上有萧后和耶律太子做后盾,下有白无影等燕云十二骑,实力的确不可小觑。不过,公主可曾想到,这里是中原,并非辽国,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中原武林人才济济,绝非一般的地头蛇啊?” 萧紫衣轻哼了一声,道:“便算真如先生所说,先生又有什么办法呢?” 黑衣人似乎兴致高昂,闻言便不假思索地道:“老夫苦心经营近十年,中原各大门派了如指掌,不是老夫吹牛,只要老夫一声令下,中原武林半数以上的门派立时就会发生巨变。” 萧紫衣心中暗惊,面上却仍然不露声色,道:“敢问先生有何种手段,居然能令半数以上门派生变?” “这个嘛,”黑衣人却道:“请恕老夫暂时不能奉告了。” 萧紫衣暗骂一声:“老狐狸。” 脸上却显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道:“既然先生有如此实力,似乎更没有紫衣置喙的余地了。” “那倒不尽然。”黑衣人干笑两声,却避重就轻道:“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胜算嘛,更何况,在这其中,有二个人却是大大的麻烦,非得公主亲自出面不可。” “哦?不知道是哪二个人,以先生之能竟然也无能为力?” 黑衣人不悦道:“公主聪明过人,心中早已明白,又何必故意要装糊涂。” 萧紫衣却道:“就算紫衣知道,先生又何以肯定紫衣一定能帮得上忙?” 黑衣人嘿嘿笑道:“沈际飞与月依依之事,不用老夫多说公主也能明白,至于云中轩,嘿嘿,别人不知,公主却一定知道,他二人目前一个即将成为武林盟主,一个即将继任门主,成为武林四大世家之首,若是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对我们的大事,恐有不小的阻碍啊。” “公主……嘿嘿,公主与月依依长得如此相似,便算是说月依依复生,他们也断无不信之理,只要公主肯出面,哪怕他们不心甘臣服?” 萧紫衣柳眉紧皱,声音冷了下来:“先生的意思,竟是要紫衣使美人计了?只可惜沈际飞已有娇妻相伴,鹣鲽情深,而云中轩身边也有武林第一美女苏挽雪,先生一番心思,恐怕是要白费了。” 黑衣人不以为然道:“尚容华和沈际飞之间绝非表面那般恩爱,当年若不是月依依坠崖,如今盟主夫人哪里轮得到她做;至于苏挽雪,”他微微一笑:“她连当年的月依依一半都不及,又怎比得过公主?” “便算先生说得有理,”萧紫衣似有些漫不经心地:“只是事成之后,先生你自然可以一统中原武林,成就霸业,可是紫衣又有什么好处呢?” 黑衣人不慌不忙地:“公主地位尊贵,金银珠宝自然不会放在眼中,不过,老夫却可以将沈际飞夫妇及八大门派现任掌门交到公主手中,任凭公主发落,这样,公主可满意?” 萧紫衣微微动容:“先生此言当真?” “老夫可以对天盟誓,而且,老夫志在中原,对于贵国毫无兴趣,公主可以放心。” 萧紫衣冷道:“就算你有他意,又有何惧?” 黑衣人大喜道:“这么说来,公主是肯答应与老夫合作了?” 萧紫衣轻“嗯”了一声道:“不知先生有何计划。” 云中轩带伤归来,立时在栖云山庄引起极大的震动,在众人的追问下,他不得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不过其中却略过了林清辉关于月依依的那番话,他不想引起沈际飞的误会。 苏挽雪听完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云中轩为救自己不惜中毒受伤,可见心中对自己也不是没有情意; 忧的是,萧紫衣竟然来到中原,而且三番五次与云中轩见面,而自己却毫不知情。 自上次在百花楼之后,苏挽雪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不仅是为着萧紫衣为何不远千里从关外,更重要的是,凭着女子的直觉,她感觉到了云中轩对萧紫衣的不寻常。 论容貌萧紫衣远胜自己,论身份、才华自己更是不及,若是她真的存心要和自己争云中轩,自己恐怕是毫无胜算的,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是辽国人,而辽国和中原素有仇怨,就算她对云中轩真有意,恐怕云门主和沈际飞那一关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沈际飞蹙着眉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追查林清辉已有三年,他一直是四处躲避,为何这次竟然会主动上门寻衅?而且,药王庄成立近百年,从来不问世事,这个薛月光如果真是药王庄的人,此次她出手又有什么目的?” 云中轩对沈际飞的疑惑也有同感:“我观薛月光气质卓然,绝不是寻常女子,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她竟然会同林清辉合作,使用那么卑劣的手段。而且,从她与林清辉的对话中,似乎她也是听命于人。” “后天便是继任大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却受伤,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中轩,为防万一,这几天要加派人手多加防备才是。” “林清辉,药王庄,薛月光,百花楼,唐傲,哼,有趣有趣。” 云中轩傲然一笑:“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隐在幕后,又能奈我何!” 他这一番话说得无比冷静,却又显得无比睥睨,以至于整个大厅忽然寂然无声,仿佛斑谰缤纷褪尽了颜色,淡冷静陈却又豪情万丈。 苏挽雪一双美目紧紧盯着云中轩,脸上也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 云中芸在一旁听了半边却插不上嘴,此时好容易有了机会,迫不及待地:“大哥,你方才说今天帮你的是辽国的紫衣公主,那她现在人呢?你怎么不请她到我们栖云山庄来做客呢,我好想看看她是不是象苏姐姐说的那么美。” 她一派天真烂漫,说话也是脱口而出,压根没有注意到说到紫衣公主时,苏挽雪面上神情的转变。 尚容华却是看在眼里,她和苏家素来交好,对苏挽雪也是十分欣赏,有心想帮她一把,只是自上次在小树林与云中轩一谈之后,云中轩待她更见冷淡,她也有些害怕再见到云中轩,是以这数天来,她一直保持缄默,尽量避免与云中轩接触。 此时情景,她也不好直接开口,便对云中芸笑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现在山庄上下都在为大会筹备,你大哥又受了伤,凡事总是小心点好。” 云中芸想想也是,只好作罢。 待到众人相继散去,尚容华轻轻一拉苏挽雪的手,道:“小雪,你等一下。” 苏挽雪转过身来,微诧道:“尚姐姐?” 尚容华微笑道:“小雪,你最近好象有些心事重重的,不如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苏挽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尚容华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嘴角逸出一丝悠长的笑,拉着苏挽雪的手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是不是为着云中轩?” 苏挽雪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她期期艾艾道:“尚姐姐,不是……我……” “好啦。”尚容华亲昵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姐姐也是过来人,当然能够明白你的心情。 “两情相悦,最重要是互相信任,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心生罅隙,再好的感情也会给磨灭的。 苏挽雪咬咬嘴唇,满脸苦涩道:“尚姐姐,你说得固然有道理,可是,云大哥对我,却似乎并没有两情相悦之意,反而是他对那个紫衣公主……” 尚容华不以为然地笑道:“你看你,又耍小性子了,你和师兄相识数年,萧紫衣却不过月余,难道数年的感情还不及短短月余?” 苏挽雪低低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难道还能受时日长短所限。” 尚容华耸然动容,这番话也正好触动了她心中的隐痛。 “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当年际飞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时的她也和苏挽雪一样,不知世事,只怀着一腔浓浓的倾慕,自以为一切都会有个美好的结局,却因为这一句话,从此万劫不复。 她细细看了苏挽雪一眼,此时的苏挽雪和当年的她何其想象,只是不知道若干年后,是否也会象她一样,在痛苦和懊悔中煎熬。 她实在不忍见到那样的情景再一次发生,轻叹道:“你不要想得太多,纵然萧紫衣再美,我却知道师兄不是那样浅薄的人。” 苏挽雪脱口而出道:“如果萧紫衣和月依依长得一模一样呢?” “你说什么?”尚容华脸色大变,语气也变得高昂急促起来,一双手死死地抓住苏挽雪的手:“月依依?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苏挽雪手腕指骨被她捏得痛彻入骨,差点掉下泪来,哪里还能回答她的问题。 尚容华见状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放开苏挽雪的手,伸手掠了掠鬓边并不散乱的发脚,缓了片刻,才道:“你方才说萧紫衣和月依依长得一模一样?” 她的语气虽然平缓,神情也尽量显得镇定自若,但声音却失去了平日的柔润,显得干巴巴的,说到最后一个字,语调仍是忍不住上扬,显然心中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苏挽雪见尚容华反应如此强烈,心中不禁有些不安,但话既已出口,也不能收回,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在关外第一次见到紫衣公主的时候,云大哥他显得很激动,一直‘依依依依’的叫着,” 尚容华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面上已是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连说了几遍,面上神情渐渐转为迷离:“现下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了,师兄,师兄,你瞒得大家好啊。” “尚姐姐?”苏挽雪小心翼翼地唤道:“你怎么了?你方才说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尚容华淡淡苦笑:“你没听清也许反而是好事。” 她看向苏挽雪:“际飞知道这件事情吗?” 苏挽雪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应该是知道的吧,我也不太清楚。” “应该是知道的,应该是知道的。”尚容华翻来覆去地将这句话低吟了几遍,面色更加的晦暗起来。 “可是,那又如何,月依依早已死了,就算长得再象又能怎样,除非是她死而复生。” 说到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 第十九章 半笺娇恨寄幽怀 更新时间:2009-05-13 秋夜风清,萤草浅轻,百花楼中,歌舞升平,依稀能听到四处歌闹,热烈喧哗,宝马香车,宾客盈门。 香怜便坐在“听琴轩”中,她今天穿了件浅紫罗衣,长褶留裙,斜斜以玉簪挽了云鬓偏垂,一改往日的妩媚,透出端庄的雅致。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瑶琴在前,却毫无弹奏的打算。 在她身旁,一个青色人影,负手临窗,神情冷淡,颀长身形中透着孤傲。 香怜微微喟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楼下。 已经半个时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来了。” 随着唐傲嘴角轻掀,香怜急忙打起精神,朝门口看去。 因为光线明暗不同,外面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一举一动。 珠帘的另一边,灯影沉沉,依稀可见一名女子正缓步走来。 她走得很慢,浅紫的裙裾拖曳身后,随着她的步履轻轻飘逸,似踏于凌波之上,清浅的烛火中,她的脸色微显苍白,一双凤目微微挑起,眸中空澈,但偶尔的光华一闪,却如同敛入光影万千,散布出极致的蛊惑。 她只是很安静地走着,但随着她裙角轻移,便如紫藤绰约,树朗花轻,雍容雅致,仿佛楼下的喧嚣都渐渐淡去,越发显得楼高风轻。 香怜苦涩地低下了头。 原来,便算是刻意穿上和她一样颜色的罗衣,摹仿和她一样神情的动作,那种骨子里的高贵逼人,风清云淡,却是怎么也比不了的。自己花费了数个时辰的精心装扮,不过是一场东施效颦的闹剧。 怪不得,怪不得他眼里从来看不到自己。 可是,这个结局不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吗?为什么,心里却仍然酸痛得如同被利刃刮过? 原来说不伤心都是自欺欺人。 萧紫衣只觉眼前一亮,原是厅内四处点了琉璃灯,光彩明亮。厅内一张朴拙的红木长案,案上有一壶清茶,三两精致小点,案前绣兰花方垫上,唐傲和香怜正坐于其上。 见到她来,唐傲立起身来,迎了上去,淡淡一笑道:“公主终于来了。” 香怜却不曾迎立,素手轻拨琴弦,几声“叮咚”之音响起,余音袅袅,已为迎客之意。 萧紫衣盈盈一笑:“有劳唐公子久候。” 转而对香怜赞道:“早闻香怜姑娘才艺双绝,已为此届花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香怜早已捺下伤心情绪,亦是笑意盈盈:“公主过奖了,在公主面前,香怜些微末技,何足道齿。” 待到萧紫衣与唐傲重新坐下,香怜为二人斟上香茶,便知机退下,并细心地将门带上。 萧紫衣看着香怜的身影,笑道:“有如此手下,实在令人羡慕。” 唐傲却不为所动道:“公主手下精兵强将何其多,哪里用得着羡慕别人。” 萧紫衣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唐傲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天在百花楼,你说‘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其实我知道,这词的前面还有几句‘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 “这词是当年月依依所作,其中暗含了她和身边两位侍女的名字,月依依,挼蕊,捻香。这世上知道这词的人加上我也只有四人。” “所以,我想知道,公主是如何知道这首词的,或者说……你究竟是谁?” 说到最后一句时,以唐傲的冷漠,也不自禁地显得有几分激动,语气也显得咄咄逼人起来。 萧紫衣沉默了片刻,方道:“唐公子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你,” 唐傲一下子从垫子上跳了起来,面上神情又是惊骇,又是欢喜,还隐含着几分期待:“原来你真的没有死,那她呢?她一定也还活着,是不是?” 萧紫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唐傲,目中露出悲戚之色。 唐傲看到她的神情,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般,目中的光采迅速地黯淡下来。 他跌回座位,容色惨淡:“我明白了。”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了。” 他神情有些恍惚,几分失落几分迷离,仿佛已经跌入一个遥远的回忆中。 “那崖底,我始终无法下去,那么高的悬崖,她又身负重伤,是绝无可能幸免的,只是我却一直安慰自己说既然找不到,那便是生死不知,总还有生的希望。” 萧紫衣容颜惨白,泪盈于睫,语气却依然平静:“捻香是为了我,如果不是我,她和挼蕊都不会死,你是不是很恨我?” 唐傲看着她,慢慢道:“不错,她是为了你,可是,我却不能恨你,你是她最敬爱的小姐,我又怎能恨她舍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他的目光转为阴狠:“可是其他的人,我却势必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所以你忽然一改往日的骄傲,从自己的叔父手上抢过唐门门主的权利,宁肯被人视为不肖子弟?” 唐傲冷哼一声:“那些老古板,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我若是指望他们,恐怕永远都报不了仇。” 萧紫衣看着他,忽然轻叹一声:“捻香何其有福,能得你痴心如此。” 提到捻香,唐傲冷硬的神情也变得柔软了许多,但很快,却被伤痛所占据。 他看向萧紫衣:“我不问你是怎么死里逃生,也不想知道你为何会成为辽国的公主,我只想知道,你既然没死,如今又来找我,到底有何打算?” 萧紫衣没有答话,却起身走到香怜原本所在的位置坐下。 伸出皓腕,瑶琴铮然一声,令人心神微颤。 一声方落,弦弦声紧,骤然生出金戈铁马的气势。仿佛战马长嘶,弓弦急响,风云暗动,剑气四溢。 琴音摇曳之中,杀伐驰骋,细弦波荡之时,风云激荡。 琴音嘎然而止,唐傲睁开微闭的双目,平静地道:“我明白了。” ------------ 第二十章 料得明朝 尊前重见 更新时间:2009-05-14 栖云山庄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云中轩一身白衣,神情潇洒地站在大门口迎接从各地赶来参加大会的各分会会主。 其实这个继任大会早在三年前就该举行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会举行前夕,继任门主的云中轩突然不知所踪,直至三天后才回来,并且拒绝再接任门主之位,随后林清辉突起发难,重创门主之后逃去,他手下弟子也有许多群起闹事,在云门引起喧然大波,几至倾覆,最后云中轩宣布暂代门主之职,几经波折,事态才慢慢平息。 时隔三年,继任大会重新举行,门主仍然是云中轩,来参加大会的各分会长虽然没有异议,但随行的下属心里都难免有点嘀咕,不知道既然迟早是要当门主,当初又为什么要拒绝。 宋四便是其中一个。他是第七分舵弟子,进入云门不过年余,对三年前的事,也曾在别人口中听得一星半点。此时便半开玩笑地道:“当年的门主大会中途夭折,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重蹈覆辙。” “你胡说什么?”第五分舵长云硕刚好经过,闻言顿时大怒,一步就蹿到宋四跟前,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厉声斥责道:“胆敢在背后议论门主,你是哪一门的?” 宋四见到是以脾气火爆著称的云硕,额上顿时冷汗涔涔,急忙单膝跪下,惶声道:“弟子知错,恳请会长息怒,弟子以后再不敢了。” “还有以后?”云硕怒眼圆瞪:“看你的服色,是第七分舵的吧,林潼那个混蛋呢?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教的弟子?” “云舵主,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大动肝火啊。”林潼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今天是门主继任的好日子,你这么大嚷大叫的,没的叫人笑话,说我们云门没有修养。” 云硕闻言更如火上浇油,他一指宋四,鼻子呼哧呼哧地响:“你看看,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弟子,公然在背后诽谤门主,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宋四汗如雨下,急忙辩解道:“属下只是一时无心,随口开个玩笑的,绝无任何人指使。” 林潼看了宋四一眼,冷哼道:“云硕,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不过,也用不着做得这么明显吧,几句玩笑之言也要计较,莫不是要借题发挥?” “林潼,别人不知道你,我可知道你,你和你那个师傅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告诉你们,别想打门主的主意,不然,我老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林潼的脸色也变了:“姓云的,你别和我来这一套,当年的事情,门主都没有计较,你算哪根葱,也敢站出来,我林潼跟着老门主东奔西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你!” 眼见着两人红头涨脸,伸胳膊掳袖子,一副死掐的架式,一旁的几位分舵长急忙上前,将他们死死拉着。 “我说你们两位不要一见面就吵行不行,今天可是云门的大日子,在这个时候闹事,这不是在拆我们云门的台吗?” “是啊,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跟仇人似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真要闹出什么事来,就算门主饶得了你们,咱们也饶不了你们。” 两人被几位分舵长攥得动弹不得,只好各自怒目而视。 至于始作蛹者宋四,则早已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他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门主,时间差不多了,您先进去准备一下吧,这里交给门下的弟子就行了。” 总管见时间不早,而新任的门主仍没有入内之意,只好上前催促。 云中轩看看恭立一旁的庄内弟子,又看看四周,心中暗叹一声,她大概是不会来了。 压下心中的失望之情,微点点头,转身向内堂走去。 拜过天地、祖师爷画像,聆听了门规之后,云中轩站起身来,对着香案行了礼,只要从香案上取过门主的信物,就算大功告成,从此他就正式成为云家的门主,云门上下数百子弟,外围数千属下的生死前途,从此就全系在他一人身上了。 云中轩看着碧绿晶莹的门主令牌,心中百感交集。三年前为了它,林清辉不惜叛出师门,并害他错失了救月依依的机会,他本已发誓再不接门主之位,没想到,父亲却诈死远走,使得自己不得不违背誓言再次接下它。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这一块小小的玉牌,竟使得师门之间互相陷害,使得他失却了最心爱的人,当真是造物弄人。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暗暗苦笑,长吸一口气,他缓缓向香案走去。 “慢着”一声大喝,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愣:“林清辉?” 林清辉大摇大摆地走进会场,倨傲地:“这个令牌,只有我才有资格拿。” 此语一出,立时四座皆惊。 第三分舵长黄天战愤愤道:“你这叛徒,早已被老门主逐出丐帮,还有什么资格拿这个令牌?” 林清辉双眼一眯:“就凭这个!” 说着右掌一扬,黄天战措手不及,立时被击得飞落一尺开外,口吐鲜血。 他一出手便击伤黄天战,立时激起群情激愤,纷纷怒目而视。第三分舵的弟子更是破口大骂,若不是碍于云中轩尚未发话,早已群拥而上了。 林清辉却若无其事一般,对云中轩挪揄道:“云门分舵的实力真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看来你做这个门主还真是不够格啊。” 云中轩压住心头的怒火,看向已被弟子扶起的黄天战,道:“黄会长,你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黄天战勉力起身,答道:“属下并无大碍。” 顿了顿,脸上泛起羞愧之色道:“属下无能,给云门抹黑,请门主责罚。” 云中轩温言道:“黄舵主不必介意,林清辉武功虽然高于你,但采取如此手段,令人不齿。你先安心养伤,今日之事,我必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是,多谢门主。” 云中轩看了林清辉一眼:“林清辉……” 林清辉打断了他的话,道:“没大没小的小子,见了师叔竟如此无礼,你师父没教过你要尊师重教吗,竟敢直呼师叔名讳?” 云中轩冷冷道:“你早已被遂出云门,有何资格做我师叔?” 林清辉怒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既称了老夫二十年的师叔,岂可随意更改?” 云中轩也不与他争辩,道:“你早已叛出云门,今日却又回来,且口口声声以师叔自居,想必是有所仗持吧。” 林清辉嘿嘿笑道:“这是自然,云门上下子弟众多,老夫若是没有一些准备,怎敢贸然前来送死。不过,老夫也是云门弟,看在昔日同泽的份上,老夫也不想大动干戈,你若识趣,赶快把令牌交出来吧。” “你妄想!”一旁的弟子纷纷嚷道:“你这叛徒,也配做云门门主?” 云硕更是七窍生烟,摩拳擦掌,只要云中轩一声令下,他一定第一个冲上去。 林清辉阴险地看了众人一眼,对云中轩道:“你就是这样管教你的属下吗,太不成体统了。” 云中轩淡淡道:“他们说得不错,你想做门主,只是妄想罢了。” “哼”林清辉怒道:“你年纪轻轻,资历不足,有什么资格做门主?” 云中轩反问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当门主?” “既然如此,我们便来问一问大家的意见如何。” 林清辉似胸有成竹道:“支持做云门门主的,站到老夫这边来,老夫保证,绝不会亏待你们。” “呸,你这老鬼,谁会支持你做门主。”云硕大吼一声。 林清辉一双凶目直视着云硕,目中闪机毕现。 沉默了片刻。 “弟子愿意支持师尊。” 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清辉看到出声的人竟然是林潼,面上泛起惊讶之色,今日之事虽然他早有布置,但这个林潼却显然不在他计划之列。 林潼恭敬行礼道:“弟子本是孤儿,幸得师尊收养,教导成人,师尊之恩,莫齿难忘,唯以师尊马首是瞻。” 云硕目眦欲裂:“林潼,你这混蛋,老子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他妈的,居然敢背叛门主,老子和你拼了。” 他虎的一拳猛然击出,云硕却不和他正面对敌,将身一侧,便转到了林清辉身后。 林清辉轻轻伸手,便将云硕击退。 转过身来,看向林潼,满意地点头道:“不愧是老夫当年最心爱的弟子,没有让师傅失望。” “嗯,你放心,事成之后,师傅必有厚报。” 林潼一脸感激之色:“是,多谢师父。” 林清辉又看向剩余的十数人,语气森然道:“你们呢?可要想清楚了,如若不从,后果自负。” 剩余的十几人对视一眼,当下又有数人出列,声言支持林清辉,直气得云硕在一旁破口大骂。 林清辉得意地看了云中轩一眼,却见他站在那里,一脸平静从容,毫无愤怒惊骇之意,也不出言阻止,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不相干,又似全在他掌握之中。 林清辉心里反倒有些不安了。 转而一想,今日之事布置得停停当当,万无一失,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怎样,现在支持老夫的人与师侄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看来你这门主之位也不是众望所归啊。” 云中轩不动声色道:“你既准备得如此周全,想必也早想好了解决办法吧。” “嘿嘿,老夫确实有个办法,便由老夫和你单独打斗一场,只要你赢得了老夫,老夫便不再反对你当门主,如果你输了,你便得乖乖将门之位让出,如何?” 一向拙口拙舌的云硕难得聪明了一回,道:“你不过是云门的叛徒,凭什么和门主赌,如若每个不相干的人都想当门,都要和门主比试,那我们门主岂不是应接不暇?” 其余数位支持云中轩的会长也纷纷出言称是。 林清辉目中凶芒一闪:“你若是不服,我便先收拾了你也是一样。” 云硕却不吃他这一套,梗着脖子道:“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云中轩微微一笑:“我记得某人以前说过不是我的对手,怎么,今日却这么有信心了,真以为云某受伤就拿你不下?” 林清辉闻言心中暗喜,看来这消息果然不错,云中轩确实是受了伤不能与人动手。当下更加不可一世道:“你若是怕输给我也没关系,大可不必找借口,总之只要你肯承认云中轩是浪得虚名,这门主之位老夫也可以不要,或者,你也可派你手下的弟子与我交手,这样我可是仁至义尽了吧。” 云中轩心中冷笑,林清辉和自己可谓仇深似海,莫说毒伤已解,便是未解,宁肯废去一臂,自己也断要将他了断。 他站起身来,正要应战,忽听有人笑道:“门主宅心仁厚,不想在今天的大会上让人难堪,却偏偏有人不识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啧啧啧。”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一连三个“啧”字,众人皆不难想象话中未竟之意。 林清辉大怒,循声望去,喝道:“是谁在那儿胡说八道,快滚出来。” 只见众弟子中站出一个人来,满不在乎道:“是我,怎样。” 林清辉见他身形瘦小,容貌平庸,从身上服饰看来,显然在门中地位低微,不由轻视地一笑:“你活得不耐烦了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快滚开!” 那人嘻嘻笑道:“滚开,怎么滚开呢,不如你来示范一下吧。” 四座开始有人窃笑。 云硕却盯着那人,一脸不可置信,这人,正是一开始说错话被自己责罚的宋四。 他摇摇头,心里暗想,真是奇怪,我老云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个宋四,那时一脸熊样,可不象现在这样,嗯,怎么说呢。 云硕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格的词来,只是本能地觉得,现在的宋四和方才那个截然不同。 不过,尽管想不出来,对于宋四关键时候敢挺身而出的行为,他还是极为赞赏的,他鄙夷地看了林潼一眼,心想,这个宋四,倒还有几分血性,不象他那个会长那么无耻,早知道,那个时候就不要打他耳光了。 林清辉冷哼一声:“不识好歹的小子,等老夫当上门主,可有你好瞧的。” “哦,原来你想当门主啊。” 宋四立时一脸惊愕:“可是,我们云帮主才不过二十多岁,起码还可以活上五十年,五十年后云帮主退隐再传位的话,不知道老先生你是不是还活着呢。” “哈哈哈哈”众人立时哄堂大笑,其中以云硕的声音最响。 林清辉气急败坏:“你是哪里来的毛小子,老夫当年在云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宋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怎么现在的人动不动就说当年的时候呢,莫不是人老了,记忆力也出现问题了,生怕自己会记不住,所以需要老是提起?” 他一脸正色地看着林清辉,认真道:“如果老先生确实有此隐疾,我倒有个偏方,可以让老先生一试。不过,老先生上了年纪,还需安心静养,这些抛头露面,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 林清辉见他句句不离一个“老”字,显然是讥讽自己,心中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真恨不得立时便将这个面目可憎的人挫骨扬灰。 宋四又道:“我们行走江湖,讲的便是一个‘义’字,你当年勾结外帮,欺师叛祖,已是对师门不义,云门主乃老门主亲令所授,你不顾师令强抢门主之位,是对老门主不义,身为云门弟子,方才竟然出手打伤门内弟子,更是对兄弟不义,似你这般无义无耻之徒,哪有资格来做这门主?” 他说一句,便往前逼一步,收敛了嘻皮笑脸之后,倒是为得气度庄严,林清辉被他气势所憾,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额上立时泌出一滴冷汗。 在场诸人皆被这一番话给震住了,这个宋四平时大家也都是熟识的,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口才,字字有力,句句在理,说得林清辉哑口无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云中轩也是略带诧异地看了宋四一眼,眼前这名弟子,自己也见过一两次,不过武功平平、老实忠厚的一个人,此次丐帮大会他不过是负责招呼客人、布置场地,为何现在却一反常态,在众人面前不但神色自若,而且心思敏锐、妙珠连珠?莫非是自己观察不够仔细,以致埋没了人才?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面上露出了喜悦的笑意。 此时,林清辉见大家交头接耳,皆是对自己不满,便连方才出声支持自己的会长,除了林潼,也是面有异色。 眼见好好一个局面被宋四搅得七零八落,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暗忖此人是个滑头,再与他斗嘴也讨不了好去,反而自取其辱,不如先放过他,待自己夺回了门主之位,不怕他飞出自己的手掌心。 主意一定,遂不再与宋四争论,他一扬头,对云中轩道:“云中轩,你到底敢不敢和我比试?” 云中轩尚未答话,宋四却道:“喂,你这人要不要脸哪,我们帮主是何等身份的人,怎屑于同你这样的小人比试。” 林清辉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找死么?” 宋四嘻嘻一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们帮主是不会自贬身份和你比试的,不过呢,看你说了这老半天,也没有人理睬,怪可怜的。这样吧,反正小子我在门中地位低微,和你过几招想来也不致坠了云门威名,就让我勉为其难吧。”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虽然众人对宋四的妙语连珠深感佩服,但那毕竟只是口舌之巧,可是比武之事却是半点不能取巧。林清辉身为云中轩的师叔,武功极高,从方才他一掌击伤黄天战的身手看来,这几年来他的武功只进不退,宋四只是一个小小的三代弟子,却敢与他挑战,岂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清辉闻言不怒反喜,他宋四搅局早已恨之入骨,听得此言,却是正中下怀,当下阴恻恻地笑道:“你想送死,老夫又岂能不成全你。” 宋四笑道:“我若是输了,自然任你处置,但若是我胜了,又当如何?” 林清辉心道,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便大咧咧地道:“你若胜了,老夫也任凭你处置。” 宋四笑道:“那么,若是我胜了,便要你对门主按照江湖规矩行一大礼,称他一声‘云门主’,并发誓从此不再踏入栖云山庄半步,如何?” 林清辉心中一惊,若是按照江湖规矩对云中轩行一大礼,等于是承认自己已不是云门弟子,对于门主之位不但再没有争夺的资格,而且,若是云中轩将来再追究起叛帮之事,自己也绝不能抵赖,这个宋四,心思倒是细腻得很,居然方方面面都替云中轩考虑得滴水不漏。 他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个三代弟子,在云门地位低下,如果你输了,能做主让云中轩让出门主之位么?” 话虽是对着宋四说的,但目光却是看着云中轩。 云中轩看向宋四,到目前为止,事态的发展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只除了一样,他并没有料到萧紫衣会扮成宋四的模样出现。 虽然知道她武功高强,却极不愿让她以身犯险,正在踌躇,宋四却向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门主放心,我一定手下留情,将他的性命留给你以后处置。” 以他的容貌做出这个动作实在显得可笑,但云中轩却丝毫不觉得。 他清咳一声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关切,笑道:“如若他输了,我便将门主之位让给你又何妨。” 云硕急道:“那怎么行,宋四怎么会是他的对手,门主你要三思啊。” “是啊,说不定,这个宋四和林清辉是一伙的,故意设这个局来让门主钻,门主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 云中轩将手一摆,示意自己心意已定。 在场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心中却是疑惑重重。 宋四欣然道:“多谢门主。” 宋四缓缓一摆手中竹棒,神情肃然,伫立不动。 众人见他一改方才嬉笑神情,竟是劲贯全身,显得气势迫人,不由均是一惊,想不到此人表面上看起来平庸无奇,竟是个武学高手。 林清辉也是心中暗惊,始收了轻视之意,面露凝色道:“小子,出招吧,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老夫让你三招。” 宋四却淡淡一笑:“来客是客,不敢受让,还是你先出招吧。” 林清辉额上青筋暴出,怒不可遏:“竟敢小瞧老夫,让你尝尝老夫的厉害。” 当下双掌一错,出手便是十成功力。 宋四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众人越看越是心惊,原本以为宋四纵然武功不弱也不会是林清辉的对手,只是想仗着身形灵巧,与之游斗,以林清辉的身份地位,宋四若能支撑二十招,就已经可算是赢家了。没想到宋四竟然不肯受他相让,摆明了要以江湖人的身份与之公平比试,这样一来,若是他赢了固然让林清辉无地自容,可是若是他输了,众人也不能说林清辉以大欺小,当下纷纷为宋四捏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几十招下来,宋四非但没有落败,反而面不改色,神情轻松,林清辉却已是汗流满面,明显落了下风。 众人互相对视,均是大感惊讶。难道这个宋四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是云中轩故意安排下来对付林清辉的? “啪”一声,场中缠斗的两人分了开来,宋四身形微晃,向后退了两步。 云中轩霍地一下子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关切,几乎要冲到场中去扶,全靠着过人的意志支撑,才生生止住了脚步。 只见宋四退了两步之后,从容站定,面色自若,而林清辉则被震出一丈开外,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跌了个四脚朝天,好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却已是灰头土面,狼狈至极。 宋四含笑微一抱拳:“承让了。” 林清辉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云门弟子纷纷欢呼起来,而方才出言支持林清辉的弟子则面色灰白,只有林潼仍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只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宋四上前一步:“在座各位皆是见证,在下既然赢了,你是否该遵守誓言?” 林清辉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不怒反笑:“你休要得意,等会老夫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竹哨,用力一吹。 众人大惊,心知他定是在周围埋有伏兵,此时落败便以讯号相传来围攻众人,立时群情激愤,纷纷围了上来。而早先支持林清辉的人则纷纷擎出兵器,一时四周乱成一团。 宋四双臂一伸,拦住众人,笑着对林清辉道:“老先生你吹竹哨做什么?莫非是为门主接任一事以示庆贺?我看用不着这么隆重吧,只要你向我们门主行个礼就成了嘛。” 最后一句却是略带些女孩气。 云中轩听在耳中,却是充耳不闻,此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受伤了!她受伤了! 至于其他的,林清辉有没有带帮手前来,自己门主之位当不当得成,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林清辉吹了几声,却丝毫没有动静,不由大惊,他看着宋四的笑脸:“你……一定是你,对不对?” 宋四点头笑道:“云门数千弟子,虽然遍布各地,但为着门主大会,杭州城已聚集了近千名弟子,你那区区百来个人,当然是不够看了。” 林清辉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想到自己多日的心血全被这小子破坏,数十年的心愿终将落空,一时气血翻腾,“哇”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宋四眉头一皱:“你伤得不轻,我看你还是不要逞强的好。” 林清辉自知此事再难扭转,一个不好,只怕自己这些人全都留在这里。 只得捺下心中的恨意,勉强对云中轩施一礼:“云门主,老夫从此再不过问云门之事。” 说完拂袖而去,临走前,他回过头看了宋四一眼,目中满是怨毒之色。 那些出言支持他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对这结果也无比茫然,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林潼率先拨身而起,朝着林清辉的方向追去,剩下的人才如梦方醒,纷纷尾随而去。 余下的七位分舵主纷纷看向云中轩,只要他一声令下,即刻便会将这些叛徒拿下。 云中轩却摇了摇头,知道此时时机不对,当务之急便是完成继任大典,然后整顿下属,那些叛出的分会亟需控制。如若强来,只怕己方也会损失惨重。 宋四抢前一步道:“请门主继位。” 众弟子也纷纷道:“请帮主继位。” 云中轩看他一眼,方才转身,从香案上拿起绿玉牌。 云门上下顿时爆出一阵欢呼声。 云中轩再回过身来,四处搜寻,却已不见了宋四的身影,虽然明知会如此,心中仍不禁若有所失。 大会直到傍晚方才结束,留下来的各分舵主则连夜开会商量善后相关事宜。 其余各弟子也都各归各位。一边走还一边谈论着今日的事。 “真想不到,宋四平日里也不怎么样嘛,怎么今天竟有这么好的武功?” “是呀,林清辉原是老门主的师弟,算起来,还是门主的师叔呢,想不到今日竟被宋四给打败了,想起来真叫人不敢相信。” “我说呀,宋四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喂,你和他不是一向交情挺好的吗,一会回去碰到他,一定要好好盘问一下他。” “得了吧,人家那么厉害,谁敢盘问他,我看,以后咱们可要对他恭恭敬敬的才好,不然,他一发起火来,还不把咱们打得鼻青脸肿。” 一群人边说边笑,一会就走远了。 沈际飞见到云中轩,尚未来得及开口,云中轩已急急在他耳边低声道:“紫衣公主负了内伤,我现在脱不开身,你快去帮我看看她。” 沈际飞愕然,随即点了点头。 ------------ 第二十一章 多少事 欲说还休 更新时间:2009-05-15 栖云山庄内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尽头,隐隐可见一大片花海姹紫嫣红,朋来园便被这花海环绕其中。 朋来园和亦乐馆取名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皆是栖云山庄招待客人的厅房。 沈际飞默默站在朋来园外,一动不动凝望着园内的身影,天边满月之下,一位少女正盘膝调息,双目微阖,清风徐来,秀发迎风轻舞,浑身上下带着淡淡的清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林中精灵。 沈际飞痴痴地看着那秀发随风起起落落,丝丝缕缕,仿佛都缠进心底,绕出爱恨万千。 那少女似乎也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两泓深湖般的眼眸,只轻轻流转,便光华万千。 一时四处安寂,两人相对而立,咫尺凝眸,却无言以对。 沈际飞看着这熟悉的身影,仿佛在看着前尘的影子,这才惊觉,原来前尘往事,并不曾有须臾忘记。 那少女突然璨灿一笑,月光晚灯都敛在她眸底,化作深浅光泽:“沈大侠?” 一声既出,沈际飞心中微叹:“原来不是她。” 他收拾心情:“听中轩说公主受伤了,伤得重不重,不如在下以真气助公主疗伤吧?” 萧紫衣微笑道:“只是一点小伤,方才经过调息,已无大碍。” 她看向沈际飞,眼中难掩一分好奇:“常听说沈大侠少年有为,原以为有夸大之处,今日看来,沈大侠却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许多呢。” “只是江湖中朋友谬赞罢了,在下怎么担当得起。” 沈际飞神色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倒是常听说公主聪慧过人,武功高强,令人心折。” 萧紫衣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笑道:“你们中原人说话总是这般绕来绕去的吗?当初云大哥也是公主在下的,我可听不惯。你既与云大哥是生死之交,我便称你一声沈大哥,沈大哥便叫我紫衣好了。” 沈际飞听到这一声“沈大哥”眉间一跳,见萧紫衣含笑而立,心中一阵恍惚。 他稳定心神,淡淡道:“那我便称你萧姑娘罢。” 萧紫衣听出他语气中刻意的疏离,微一挑眉,随即便笑了:“也好。” 想了想,又道:“我走得匆忙,不知现在庄内情况如何了?” 沈际飞似乎不想多说,只答了简单四个字:“一切安好。” 萧紫衣看看他:“沈公子似乎对紫衣有些成见?” 沈际飞不愿称她为紫衣,她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也就将沈大哥换成了沈公子。 沈际飞探究地看着她,月色下,面前这少女面庞如玉,双瞳如水。 他轻吁口气,摇头道:“在下对姑娘没有成见,若是有所怠慢,那也是在下性情孤僻所至,请姑娘见谅。” 萧紫衣淡淡道:“我以为沈公子心中是有所怀疑,因疑而远,毕竟紫衣来得蹊跷,而且以辽宋之仇,竟然肯出手助云大哥,我若是沈公子,也是难免。” 沈际飞沉吟道:“萧姑娘几次相助中轩,不论用意如何在下心中只有感激,至于今后,所谓日久见人心,大家且走着看吧。” “日久见人心?”萧紫衣低低重复一遍,眼中闪过一抹嘲讽,随即隐去。 “姑娘若是无羔,在下就先告辞了。” 见沈际飞转身欲走,萧紫衣忽然扬声道:“听说沈公子的夫人此次也随同前来,紫衣久闻尚容华之名,不知是否有幸一见?” 沈际飞的背影一顿,却没有答话。 望着沈际飞远去的背影,萧紫衣轻叹一声,目中泛起迷离之色,喃喃道:“这便是你倾尽生命所爱的人?你泉下有知,会否后悔?” 夜风肃肃,将这低语随风吹散,不复听闻。 云中轩疲惫地揉着眉心,连日来为筹备大会,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现在终于是大局已定,他也可以松口气了。 想到萧紫衣不知伤势如何,他总觉放心不下,刚站起身来准备去看看,却见沈际飞匆匆而至,面上神色虽然一如从前,但脚步却略显浮躁,大失往日沉稳。 云中轩心中一沉,急忙迎上前:“她伤得很重吗?现在在哪里?” 一边说着,一边便准备往门外走。 沈际飞拦住他:“放心吧,萧姑娘没有大碍,只要休息几天就会恢复了。” 云中轩放下心来,瞪了沈际飞一眼,笑道:“那你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吓我一跳。” 他看看天色:“已快三更了,她今日受了伤,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休息的好。” “中轩。” 云中轩回首,正见沈际飞看着他,脸上颇有忧色:“你对萧紫衣太过关心了,难道你忘记了我当日同你说过的话?” “我没忘记,可是……” “可是你心心念念,只有一个萧紫衣,今日大会苏姑娘也在,情势变化之时,她一脸忧急之色,礼成之后,又欣喜不已,她对你如此关切,可是你呢,从头到尾,可曾正眼看过她一次?” 云中轩沉声道:“际飞,我早说过,我对苏姑娘并无男女之情。” “如果没有萧紫衣呢?” 沈际飞咄咄道:“如果你不曾遇到萧紫衣,一年后,三年后,你还敢说自己对苏姑娘没有男女之情?” 云中轩微愣,看向沈际飞:“际飞,你今日怎么了,似乎心情不好?” 沈际飞一怔,他闭闭眼,长吁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有着歉意:“是我失言了。” 云中轩深深地看着他,沉吟片刻,方道:“际飞,紫衣她,并不是当年的月依依。” 沈际飞神色微变:“我知道。” “从她第一次开口,我就知道了。” 他轻叹一声:“依依性烈如火,又恨我入骨,若是见了我,只怕是二话不说便一剑刺来,怎么还肯对我言笑晏晏。” 云中轩了然道:“可是你的心还是乱了。” 沈际飞涩然:“我怎能不乱,当年之事,你同我一般清楚,她长得……几乎一般无二,便算明知不是,又如何能不抱一丝希望。” 云中轩点了点头,他当初第一眼见到萧紫衣的时候,又何曾不是如此。 沈际飞走到门口,却迟疑了片刻,没有转过头来,只站在门口,背对着云中轩道:“中轩,你觉得,世上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吗?” 云中轩没有说话。 而沈际飞也没有等他回答,只顿了顿,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亦乐馆,月落天清。 沈际飞一身青衣也似浸染了月色清寒,散发着莹莹的微芒。 尚容华站在他身后,神情凄然。 自他从朋来园回来后,站在那里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虽然他不说, 她却明白是为了什么。 正如她明白他绝口不提那个名字,可是心里,却时刻惦记一样。 这三年来,他的坚毅,他的稳重,她一一看在眼里,可是他的失落,他的孤独,他午夜梦中低低梦喃的每一个字,她也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刻在心上。 每当遇到和那个名字有关的事情,他总是这般,黯然神伤,却又从不肯对人言及。 即使是亲密如自己,也不例外。 她微微苦笑了,用亲密这个词,实在是高看她自己了。或许,她才是那个他心里最疏远的人罢。这三年来,他对自己温和体贴,相敬如宾,所有的人都羡慕她嫁了一个好丈夫,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他是在替月依依补偿自己。在他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月依依,没有她。 若是当年她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所得到的却是这般结果,她还会那么做么? 尚容华微叹一声,将满怀心事细细收起,压在心底最深处,面上,又恢复了平时的温柔,道:“际飞。” 沈际飞转过头来,清风月华,化作他眼中淡淡的茫然。 尚容华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目光,低垂的长睫在她眼底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暗影。 “夜深了,外面凉,先进去吧。” 沈际飞轻轻点了点头:“嗯。” 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 尚容华只觉心里一酸,三年了,他总是这般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如现在这般,明明倚在他身边,心里却空无所有。 她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今天的大会还顺利吗?” “不太好,林清辉来捣乱,云门有4位分舵主叛出,其中还包括林潼。” 尚容华失声惊呼道:“什么?那师兄岂不是情况堪忧?” 沈际飞剑眉轻扬,笑了起来道:“我一开始得知的时候,也同你一样,待我急急忙忙赶过去,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在中轩预料之中。” “你的意思是说,师兄早就知道今日林清辉要来,也知道会有分舵主叛出?” “是啊。”沈际飞难掩一脸赞叹之色:“他正是要趁这个机会,将云门中的隐患清除,经过这一次,云门才真正算得上是铁桶一块了。中轩,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连我也没有料到,原来他竟有如此才干,以他的能力,却荒废了整整三年,真是可惜了。” 尚容华没有说话,神色复杂难明,云中轩的心思,以前她不明白,如今她虽然明白,却仍然不能说。 “只是我没想到,林潼竟然也会附和林清辉,我猜中轩大概也没有想到吧。” 尚容华也是不能置信:“林潼虽是林清辉的弟子,却和林清辉性情截然不同,我也想不到他竟会做出如此举动。” 顿了顿,她看了沈际飞一眼,尽量轻描淡写地道:“方才我看朋来园那边似乎有人入住,是中轩的朋友么?” 沈际飞略怔了怔,随即道:“辽国公主萧紫衣也来了,她与林清辉争斗时受了伤,暂住朋来园养伤。” 果然。 尚容华心中一凛,面上却显出讶色道:“萧紫衣?她怎么会在大会上出现,又为什么和林清辉争斗?” “我猜想,定是萧紫衣知道中轩受了伤不宜与人动手,所以扮成宋四的样子,今日之事,萧紫衣即使不是和中轩一起计划好的,定然也是知情的。” 尚容华眉心微颦:“师兄最近好象和这个紫衣公主走得太近了,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好吧,怪不得小雪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 沈际飞没有说话,眉间却掠过一丝恍惚。 尚容华立时便感觉到了,她侧过头来看着他,脸上淡淡的伤痕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触目惊心:“你见到她了?” 沈际飞看着尚容华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歉疚。 他轻叹一声:“如果你是想问她是不是长得很象一个人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几乎一模一样。” 尚容华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一旦沈际飞真的说了出来,她反而回不过神来。 “是吗。”她无力道:“那么,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沈际飞面上神情瞬息数变,最终化为一片平静,他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相信,还是不知道?” 尚容华迎上沈际飞的目光,凝重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她不是,却竟然和……长得一模一样,那意味着什么?要知道,她可不是普通人,她是辽国的公主,是耶律图的心上人。这其中的利害,只怕比她是,更要严重。” 沈际飞看了她一眼,忽然轻轻苦笑:“你说得没错。” 沈际飞抬头看向远方,神情落寞而无奈:“即使她是,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而如果她是,那就意味着,武林,又要动荡不安了。所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她是还是不是。” 尚容华只觉心里猛然往下一沉,然后,便是一阵疼痛。 明知是她的后果,却仍然忍不住怀有希望吗? 月依依,难道你就连死了,也不能让我安心吗? 她终于忍不住道:“三年前局势只会比现在更糟,我们不是也坚持下来了吗……为什么如今你却这么说?”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或许是,如今我再做不到当年那般了吧。”沈际飞低低的声音响起。 “不管她是不是,她站在那里,给我的感觉,却好象,随时都会消失,那种神情,令人看了难过。” 尚容华只觉这句话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刺得她鲜血淋淋。 她整整神色,忽然轻轻一叹:“我却希望她不是,不然,师兄不知道会有多么失望和伤心。” 沈际飞面色微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尚容华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却感觉,那样的遥远。 萧紫衣,不管你是谁,咱们走着瞧罢。 ------------ 第二十二章 应念我 终日凝眸 更新时间:2009-05-18 香怜斜倚在近旁,悄然打量着坐在上首那人。一袭灰衣,洁净讲究,身形削瘦,面上虽然看不出易容的痕迹,但言行之间毫无情绪牵动,似乎不论谈到什么事都是一副平淡无波的表情,令人一见可知不是以真面目示人。 此时,他正双目微闭,左手中指缓缓叩着桌面,食指和拇指轻轻曲在一起,随着中指的叩击有节奏地轻晃,显示着主人正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在他下首,是一脸灰白的林清辉,还有站在一旁,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林潼。 “你是说,你此次带去一百二十三名好手,却大败而回,一无所获,不但没有拿到门主之位,反而连教中在云门安插的所有暗桩悉数暴露?” 他的声音很平静,面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可是越是如此,林清辉越是觉得胆颤心惊。 他挣扎着站直身子:“属下一时大意,着了萧紫衣与云中轩的道,属下愿受教主责罚。” “不过,有一事属下不明白,云中轩与萧紫衣在栖云山庄伏下大量人手,如此大的动作,按理说,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可是,属下直到被围攻之前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灰衣人淡淡“哦”了一声,目光往香怜处轻轻一扫。 这下,香怜也坐不住了,她急忙起身,恭声道:“最近唐傲频繁出入百花楼与药王山庄,属下奉教主之命,将大部分人手都放在此人身上,故而对栖云山庄之事略有疏忽。” 林清辉忿忿道:“一句略有疏忽便算了吗?若是你能探出哪怕一点蛛丝马迹,老夫也不会败得如此糊涂。” 香怜反唇相讥道:“林堂主一向自诩自己在云门人脉深远,怎么竟连这么大的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好了。”灰衣人微一抬头,制止了两人的争执:“这件事香堂主并无过失,将注意力放在唐傲身上是本座吩咐她这么做的。” 他略一抬眼,看向香怜:“唐傲此人,虽然心高气傲,却是惊才绝艳,当年在唐门有天才之称,若非他主动叛出,掌门之位早落入他囊中,现在他一反常态,频频与唐门联系,更有药王山庄支持,你切不可大意,旦有风吹草动,要尽快报本座知晓。” 香怜躬身道:“是,属下知道。” 林清辉皱眉道:“教主切不可小看云中轩,老夫与之相处多年,深知此人,若论起武功能力,绝不在唐傲之下。” 灰衣人漫不经心地道:“本座自然知晓,不过此事你便不用操心了,他和沈际飞,本座另有安排。” 林清辉似乎有些不服:“今日之事,若非消息不灵,胜负如何尚未可知。” 灰衣人似乎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依旧七情不动,连那声冷笑都叫人听不太清:“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你就是看不透这个,所以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抬起头看看众人,意昧深长地笑了笑:“武林大会就快开始了吧,一个小小的云门,还不曾放在本座眼里。” “好了,今日之事便到此,大家各自散去吧。” 众人渐渐散去。 空旷的大厅内只余灰衣人一人。 不一会儿,一只白鸽“扑嗽嗽”地飞了进来,落在灰衣人面前桌上。 灰衣人从鸽腿上取出一个卷成筒状的小纸条,轻轻展开。 “百草门门主,凌晨,一击杀之,凶手逃逸,身份不明。” 灰衣人将纸条放在烛火之上,嘴角向上弯成一个个弧度,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下,衬着那死水一般的面容,显得无比诡异。 “云中轩,你只当此举可以将云门清理干净,却不知,最大的隐患,早已深入内里,就让你,暂且得意几天罢。” 一行人离开院子,香怜看了看林清辉,笑道:“林堂主受了伤,不若到香怜的居所修养几天如何?” 林清辉哼了一声:“那种迎来送往之处,老夫可没兴趣。” 香怜被他嘲讽,竟然也不生气,含笑道:“若没有我这迎来送往之地,恐怕林堂主今日便不能全身而退了。” 林清辉面色一变,正想说话。 却见一个声音淡淡传来:“林清辉?” 随着话音落下,缓缓走来一个人。 香怜与他眼神一触,心底竟泛起一股寒意,只觉得像是有把冰凉的剑副到近前,寒光森森,说不出的难受。她心中一凛,急忙调开了眼神。 林清辉皱眉,总觉得此人十分熟悉,可是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警觉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人目光淡淡一扫而过,只短短刹那,旋即收回。 林潼原本半开半合的双眼蓦然波澜涌动,虽是稍纵即逝,却让那张原本无精打采的脸瞬间神采迥异,令人侧目。 林清辉却无暇顾及于此,他的全副精神都在对抗冷无情刚才那一眼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 被他目光所视之处,便如剑锋轻颤,沿着他的肌肤缓缓前移,林清辉后背不觉冷汗涔涔,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显得更加灰败,虽只短短刹那,却如同在地狱走过一遭。 那人冷冷道:“便是你伤了我师妹?” 林清辉下意识地运气戒备:“你师妹是谁?” 香怜心细,凝神思索之后,不由失声惊呼:“他是萧紫衣的师兄冷无情!” 林清辉此时已知那宋四竟是萧紫衣所扮,想到自己一世英雄,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戏弄于股掌之上,不但半生所图尽皆落空,传扬出去,更要被天下人耻笑。心中窝了一肚子火,便恨恨道:“可恨今日伤得那丫头还不重,若是来日……” 他话一出口,香怜便知不妙。 果然,冷无情霍然抬眸,眼中寒光骤现,林清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听铮然一声水龙清吟,冷无情剑已入手,杀气陡盛。 林清辉只觉眼前千重万影,迎面逼来,惊出一身冷汗,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面子,就地一滚,堪堪躲过。 还来不及喘息,一道寒光便如影飞穿,夹着清锐的光影直点向他的咽喉。 林清辉避无可避,正闭目等死,但听“叮当”一声,方才的凌厉瞬间消弥于无形。 林清辉睁开眼睛,却是林潼于紧要关头,以腰中长剑替林清辉挡了致命一击。 四周一时静谧无声。 “叮叮当当”几声突然响起,却是林潼手中长剑寸寸俱断,掉落于地。 林潼神色凝重:“霜月剑!果然名不虚传。” 冷无情微一扬手,刀光剑影都在他一扬手间化为了无形,只入鞘时微芒一闪,昭示着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林潼不动声色地将仍在微微颤抖的右手负在身后,方才那一击已是他毕生所学,却不想仍不是冷无情手下一合之将。 他朗声道:“昔日四大公子青衣沈际飞、白衣云中轩、黑衣无情、蓝衣双绝名动天下,其中无情剑客、医毒双绝只闻其名,不见其面,近年来更是踪影全无,想不到林潼今日有幸,能得见无情剑客,虽败无憾。” 冷无情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剑法不错。” 再看看林清辉,目中杀机隐现:“暂且饶你不死。” 直到冷无情的背影消失不见,香怜才恍然回神。 顾不得去看林清辉和林潼是如何离开,她的目光一直凝望着冷无情的方向,她虽不懂武功,也看得出方才林清辉是生死一线,若非林潼出手相救,只怕要血溅当场。 她想不到冷无情对他师妹如此维护,只是听闻有人伤她,便要拨剑相向,想到他和那个人一样,对萧紫衣百般呵护,再想到自己,飘零江湖,流落风尘,却无人问津,心中对萧紫衣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从那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下来。 ------------ 第二十三章 感风吟月多少事(上) 更新时间:2009-05-21 药王庄: 一袭飘逸的身形独伫于亭台上,吹奏着手中的长箫,撩人的箫声空灵地低回于院中,深雅的音色,从风中送来,显得轻柔无依,仿佛满月之光,既象安抚的祥和,也如魔魅般的勾动人心,闻之,教人不自觉地深深陷入其中的意境。 清风徐来,拂动吹箫者那绾起的垂腰乌丝,纤雅的容颜清妍净丽,玉琢般的瓷肤面庞镶嵌着一双剪水瞳眸,衬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如水柔,如云清,翩翩风华恍若惊鸿一现。 一曲吹罢,身后的小婢不由赞叹:“小姐的箫吹得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若是唐公子听了,定会称赞不已的。” 薛月光闻言微微一笑,转头问道:“你真这么认为吗?” “当然了,小惜昔日曾随夫人走遍大江南北,可从没见过象小姐这般才艺出众的,依小惜看,便是那个什么苏挽雪也比不上姑娘一半。” 薛月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轻叹道:“我纵然比苏挽雪强上十倍又有何用,有两个人我却是永远也比不上的。” 小惜诧道:“小姐何出此言,药王庄在江湖上虽然不常出现,但也是大有名气的,小姐你又是文武全才,婢子却不相信,有什么人会比小姐还强呢?” 薛月光并没有因她的话而欣喜,浅浅蹙眉道:“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切莫自以为是,做那坐井观天之人,这世间何其大,人物何其多,谁敢说自己一定比谁强?” 小惜自知说错了话,伸了伸舌头,笑道:“是啦,小婢知错了,小姐教训得是。” 薛月光显然甚是疼爱这个丫头,也并未真的斥责于她。 小惜又道:“小婢听说,月依依当年一出道,容貌之盛立时轰动整个武林,便连沈际飞也对她一见钟情,想来小姐所说的第一个不如的人便是她了?” 薛月光微微摇头:“月依依容貌虽美,只可惜心思单纯,性烈如火,所谓刚不可久,烈不能守,虽令人惋惜,却非月光心折之人。” “那,沈际飞的夫人尚容华,人人都赞她是女中豪杰,秀外慧中,可当得小姐一赞?” 薛月光冷嗤一声:“尚容华满腹心机,小肚鸡肠,当年她与月依依面上交好,暗处却算计于她,我最讨厌的便是这样当面一套,背里一套的人,这种人,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只有沈际飞那个笨蛋才会上他的当。” 小惜掩嘴笑道:“连武林盟主小姐都不放在心上,我看小姐心里只除了唐傲,别的男子都是笨蛋了。” 薛月光面上微红,嗔道:“你这丫头,又贫嘴讨打。” 小惜求饶道:“好小姐,婢子实在不知了,到底是谁,小姐就直接告诉婢子吧。” 薛月光轻轻一叹:“第一个,便是捻香。” “捻香?”小惜叫了起来:“可是,她早已死了三年了。” 少女淡淡苦笑:“正是因为她已不在人世,所以我才说比不上她,你也知道他对捻香的情意,在他心中,逝去的捻香永远是完美的,我便算再出众,又怎么争得过一个死去的人呢。” 小惜叹道:“那是因为小姐你太在乎他的缘故,以小姐的才华、容貌,多少世家公子倾心仰慕,小姐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却偏偏对小姐若即若离的,婢子看了都为小姐叫屈。” 少女道:“情之一字,难道可以选择的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相信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小惜一脸惋惜地看着小姐:“就算如此,除了捻香,难道还有人可以胜过小姐吗?” 少女凝思良久,方道:“这位姑娘不但容貌无双,而且聪慧过人,无论武功、文采我都是不及她的,她可算是我真正佩服的人了。”她微微一叹:“偏偏她又和月依依长得那么像,真真是造化弄人。” 小惜恍然道:“小姐说的是辽国的紫衣公主?” 提起紫衣公主,薛月光的神色便沉静下来,她幽幽一叹道:“不错,正是她,你方才说,苏挽雪不及我一半,可是在我,却不及她一半。” “她有那么好?”小惜讶道,她素来知道自家小姐心性,虽然平和,却最是心高气傲,轻易看不上别人,想不到对那个紫衣公主却如此推崇。 “那个女子,冷静时如清风静流,沉定从容,忧伤时如云似雾,安静幽凉,嬉笑时俏皮狡黠,别具一格。真真是个奇女子,我不如她。” 小惜尚未答话,却听一个温和的声音笑道:“能得薛小姐如此赞誉,师妹若是在此,定然受宠若惊。” 随着话音,走出一位蓝衫公子,俊眉星目,温文如玉,唇边一抹儒雅笑意。 小惜急忙伸手去拨腰间长剑,薛月光却轻拦住她,笑道:“白公子屈尊敝庄,月光才是要受宠若惊呢,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不让下人通报一声,月光也好迎接。” 白无影一笑:“薛姑娘这是怪在下做了不速之客了?” “只是姑娘这庄外人影重重,若是在下从正门而入,只怕不出一刻,消息便会传到某些人耳中,想来姑娘也不愿如此吧。” 薛月光也是一笑,似乎对庄外有人监视一事毫不在意,:“月光怎敢,只是,公子只身前来,难道不怕月光会对公子不利?” 白无影笑得云淡风清:“薛姑娘若是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师妹让在下前来真心相交了。” 薛月光玩昧地看着白无影:“那么白公子此来,是作为师兄代表师妹,还是代表燕云十二骑代表紫衣公主?” 白无影一笑:“代表谁,端看姑娘怎么想,怎么选择了。” “公子此话从何说起?” 白无影看了薛月光一眼:“姑娘打算站在这里同在下商量吗?” 薛月光伸手轻拍额头:“哎呀,我可真是糊涂了,云公子快请厅中坐吧,小惜去奉茶来。” 到了厅中,薛月光吩咐小惜在门口守候,不准任何人打扰。 白无影环顾四周,不由赞道:“此处布置何其精致清雅。” 薛月光淡然一笑:“公子过奖了。令师妹住处,月光虽未曾去过,想来必是比之精巧十倍。” 白无影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姑娘若是与在下再如此夸来赞去,恐怕到明日也谈不到正题。” 薛月光亦收敛的面上的笑容,正色道:“如此,公子但言无妨,月光洗耳恭听。” 白无影朗声道:“薛姑娘不必担心,在下此来,并非要对姑娘不利,反而是为了姑娘的终身幸福和药王庄的前途。” 薛月光心念一动:“原来公子是为唐傲而来的。” 白无影点头赞道:“姑娘当真聪明得紧。” 薛月光皱眉道:“当日百花楼之事,他已经同我说过了,既然紫衣公主已经亲自出面说动了他,你又何必问我?” 白无影却不答,只直视着薛月光,追问道:“唐公子之事暂且不提,我只问姑娘,将何去何从?” 薛月光从容绽开一个笑容道:“公子何必明知故问,月光一向是与唐傲共同进退的,此次当然也不例外。” 白无影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失望道:“紫衣曾对在下提起姑娘,说与姑娘虽只见过一面,但姑娘不论人品、武功、风采均令她心折,现下看来,她是看错人啦。” 薛月光面色微变,惊疑不定道:“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无影面色微沉:“在下本是诚心前来,可是姑娘却只是一昧敷衍,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在下便告辞了。” 薛月光顿足:“白公子将话说清楚再走不迟,月光哪里敷衍了?” 白无影冷笑道:“姑娘既然说与唐傲是共进退,那么敢问姑娘,唐傲可曾知道姑娘在渡厄教中的身份?” 薛月光脸上现出极淡的慌乱之色:“你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 白无影没有说话。 薛月光苦笑道:“他心中除了复仇再容不下别人,只要我肯助他复仇,什么身份对他来说,恐怕也没什么区别吧。” 白无影见她容色黯然,全不复初见时的神采奕奕,自信满满,心中恻然,道:“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相信姑娘痴心一片,终有一天能感动唐傲,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薛月光自嘲地一笑:“这世间又有几人真的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白无影闻言也是淡淡苦笑。 薛月光本非寻常女子,经过短暂伤心,很快便振作起来:“白公子既然什么都知道,月光也不矫情,月光只问一句,紫衣公主她,到底是不是月依依?” 白无影以一种幽静的目光凝视着她,很久,才道:“我若是姑娘,便希望她是,姑娘以为呢?” 薛月光深深地吸了口气,抑住心中的波动:“不错,自上次他在百花楼见过公主之后,我便明白啦。这世上,能左右他情绪的,只有一个人,若她不是……” 她微微轻叹,没有再说下去。 “我虽弩钝,却也知道你们此次前来,定然所图非小,不管是昔日的月依依也好,是如今的紫衣公主也罢,月光只有一个要求,” 她面上微露恳色:“无论如何,不可以伤及他,除此之外,不管你们要做什么,药王庄都愿意一力配合。” 白无影微微动容:“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怨不得紫衣引姑娘为知己。” 薛月光却道:“月光怎及得紫衣公主,公主早已布好了这局棋,虚坐以候,且待君来,待到寒剑出鞘,马踏山河,谁能掠其锋芒?这中原,是注定要动乱纷争了。” 白无影淡淡一笑:“姑娘言重了,何至于此。” 薛月光忽然轻轻一笑:“是与不是,已与月光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中原,原本也没一日平静,要乱,就让它乱吧。” 萧紫衣自榻上撑坐起来,身子却觉十分无力,晃了一晃,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目光落在窗前,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晨光自窗外静静洒进,勾勒出颀长的影子,越发衬得他身形挺峻。 她刚撑坐起来,云中轩便转头来,眼中掠过惊喜,许是阳光太耀,他的笑容太明朗,萧紫衣的心情竟也变得好转起来。 他将萧紫衣扶在怀中低声道:“别急着起来。 萧紫衣淡淡笑了笑:“我没事。” 云中轩看着她气血不足而显得苍白的脸色,眉间微蹙:“这样还叫没事?昨日际飞还说你已无大碍,现在看来,却是受伤不轻。” 萧紫衣笑了笑道:“确实是无大碍,只是我大病初愈,所以每日清晨有些气血不足罢了。” 云中轩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从未见过她一样,许久,他叹了口气,握住紫衣公主的手,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道:“紫衣,我知道你看淡生死,不惧无常,也知道你为自己的身后事做了很多打算,可是,你有没有为我打算过?” 云中轩手中干净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的,萧紫衣只觉心一跳接着一跳,漾得心神微动,连呼吸都不由屏住,她抬起头来看着云中轩,一双明眸潋潋滟滟,敛入万千风华。 云中轩只觉一缕如兰清香自身畔幽幽绽放,叫人心神俱醉,他轻轻将手收紧,十指相扣:“名利地位,犹如过眼云烟,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至于苏姑娘,” 他看看萧紫衣,再不掩饰目中的柔情万千:“你如此冰雪聪明,不会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而你,” 他再次轻叹:“如果你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话,可不可以请你为我们的将来打算一次。” 屋中没有一丝声响,日光也似醉人一般,柔柔环抱着这一室。 萧紫衣凝视着他,一双秋目自细羽般的长睫下看向他,极静,极轻,却极灵动,只一触便濛濛地漾了开去,叫人心口震荡。 “好。”她柔柔应道。便如风微动,阳光点点,落下一声淡淡温柔。 云中轩大喜:“当真?” 萧紫衣轻轻仰头,眼波到处,如烟雨迷蒙,醉人心神。良久,偎入他的怀中,低低道:“你如此待我,叫我怎么能不感动。” ------------ 第二十四章 感风吟月多少事(下) 更新时间:2009-05-22 庭院深处,碧波清澈,白石雕砌的亭台掩在垂柳绿荫中,一位紫衣少女正抚着石桌上的瑶琴,案上一只香炉轻烟袅袅,这少女楚腰纤纤,秀骨姗姗,肌肤若淡雪,绰约如仙, 云中芸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仙女下凡了。 琴音渐止,萧紫衣好笑地看着一个人影在那里探头探脑:“小芸儿,你在那里做什么?” 云中芸讶然探出头:“仙子姐姐,你认识我?” “仙子姐姐?”萧紫衣有些啼笑皆非:“我可不是什么仙子姐姐,不过,如果你愿意,叫我紫衣姐姐也行。” “啊?”云中芸猛然跳了过来:“你是紫衣公主?可是,”她上下打量道:“可是上次在百花楼的时候,你好象不是这个样子啊?” 她原本就是打蛇随杆上的性子,听见萧紫衣让她叫姐姐,马上便改了口道:“紫衣姐姐,你长得可真美啊,原本苏姐姐说自己没有你漂亮,我还不相信呢,要知道,苏姐姐可是武林第一美女耶,不过现在看到姐姐,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国色天香了。” 紫衣公主抿嘴一乐,这个云中芸,从某些方面来说,还真是和萧芙蓉很象呢。 想到芙蓉,萧紫衣眼中不觉露出怀念之色,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辽国过得怎么样了,还会象以前一样到处惹事生非吗?自己等人现在都不在,谁会替她善后呢? 云中芸说得正兴起,压根没注意萧紫衣的神思不属,又道:“都怪大哥,说什么这两天朋来园有客人在这里养伤,叫我不要过来打忧,不然我早来了,就可以早点看见姐姐了。” 她说到这里,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我大哥说的那个养伤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吧?紫衣姐姐你受伤了?伤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萧紫衣见她神情真挚,一派无伪天真,心中有些感动:“没什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云中芸仔细观察了萧紫衣的脸色,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虽然没有什么血色,不过精神倒是不错,一会我让小厨房多给你钝点补品就好了。” 萧紫衣忍不住取笑她道:“小芸儿,你这样子和我们家芙蓉真的好象,我都怀疑,你会不会和芙蓉是挛生姐妹,给抱错了啊。” 云中芸闻言双眼发亮:“真的吗?你妹妹芙蓉性子也和我一样?她现在在哪里?我得去找她,终于可以有个和我说得上话的人了。” 萧紫衣微叹道:“她现在不在这里,辽国,离这里远着呢。” 云中芸失望道:“唉,真可惜,你为什么不带她来呢。” 她环顾四周:“对了,那个大冰块呢?我记得他好象是和你一起来的吧?” 紫衣公主不禁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起冷无情了:“你说的是二师兄?他最近有事,不在这里,怎么你很惦记他吗?” 云中芸虽然一向脸皮很厚,但此时也不禁面上微微一红,连忙岔开话题道:“啊,对了公主,你会在这里长住吗?” 紫衣公主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这么问?你不喜欢我在这里长住?” “不是啦,只不过。”云中芸叹口气道:“我有点担心苏姐姐。” 紫衣公主笑道:“苏姑娘?你担心她什么?” 云中芸道:“公主你如此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我知道苏姐姐很喜欢大哥,大哥也一直对她不错,原本大家都以为大哥和苏姐姐是天生的一对,可是……现在整个栖云山庄都知道大哥是喜欢你了,我担心苏姐姐她接受不了。” 萧紫衣看着云中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自己,谓叹道:“你心中对我很是责怪吧,因为我破坏了苏姑娘和你大哥?” 云中芸到底年少率真,不懂矫饰:“说实话,我心里是很喜欢你的啦,不过,我还是觉得苏姐姐和我哥哥合适一些。” “为什么?” “因为你太完美了,好象什么都懂,什么都难不倒你,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我大哥又是个特别较真的人,我只有这一个哥哥,我不想他将来为了你伤心。” 紫衣公主轻抚了抚她的头,柔柔一叹:“你大哥一直说你不懂事,其实他错了,你真是个又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云中芸犹豫了一下,方道:“公主,你从塞外到中原来,是为了我大哥吗?你真的……喜欢我大哥吗?” 紫衣公主微微一怔,没有回答。 她远赴千里,从塞外来到中原,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明白,可是,面对云中芸的询问,她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回答。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想得出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云中芸是什么时候离开,而天空,又是什么时候飘起了飞雨。 直到,一柄淡绿色的油伞静静地立在她的上方。 萧紫衣静静地看着她。 秀美的身影,举手投足间从容的温婉,即使是脸上淡淡的伤痕亦无损于她的柔美。 外面飞雨飘零,淡淡的,又沉沉的,颇有些秋凉的意味。 尚容华抬眼看着立在阶前的萧紫衣,细雨潇潇中一袭紫裳轻飞,似水容颜带着高月傲华,那是她永远学不会也做不来的,便如这灰暗的天地间一抹清色,飘逸出尘。 心底嫉恨翻腾,声音,却刻意的柔软,微笑道:“公主的伤势可有好转,容华未能早日来看望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萧紫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多谢沈夫人关心,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尚容华脸色微变,“沈夫人”三个字听在她耳内仿若一个大大的讽刺。 她垂头掩去眸中神情翻涌,盈盈一笑:“那再好不过。” 步入亭内,缓缓收了绸伞,慢慢说道:“公主真象容华一位故人,方才乍一见公主,还以为是她死而复生了呢。” 萧紫衣轻拂裙裾,神色淡然:“是吗,不知是什么人能得夫人如此挂念。” 尚容华悠悠一叹:“挂念她的,又何止我一人,只是……逝者如斯,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人,还是珍惜现在的好,公主说是么?” 萧紫衣看了她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夫人从来都是会善待自己的。” 尚容华似乎没有听到这句略带讥讽的话,反而上前一步,一脸诚挚地道:“公主此次因云门受伤,容华心中极是过意不去,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滋补,公主万万不要客气,云门上下倾尽全力,也必为公主寻来。” 她“卜嗤”一笑,又道:“其实我也是白操心,想必这些事情师兄都早早想过了的。公主是没有看到,师兄听说你受伤时的神色,恐怕连吃人的心都有的。” “我们素日常取笑师兄,说他眼高于顶,不知要什么样的女子才入得了他的眼,却没想到,原来却是着落在公主身上。” 萧紫衣看着尚容华,任谁看来,都会觉得眼前这女子温婉可人,待人既诚且真,若不是她极了解这人,恐怕也会将她视为自己的闺中密友吧。 萧紫衣眼中一瞬间闪过极隐约的厌恶,淡淡道:“沈夫人真会开玩笑。” “开玩笑?”尚容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她玩味地看着萧紫衣:“公主竟然如此认为?想必是公主身份尊贵,不愿与我们深交,说来倒是容华唐突了。” 萧紫衣看着她:“沈夫人,紫衣在塞外长大,塞外人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沈夫人有什么话,便请直说了吧。” 尚容华被萧紫衣抢白,却也不动气,反而语带真挚地看着萧紫衣:“容华方才已经说过了,人总是要向前看,当珍惜眼前所有,公主以为如何?” 萧紫衣看着尚容华,似笑非笑地:“夫人说的自然不错,但不知是如何个珍惜法,夫人若想珍惜眼前所有,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尚容华断然道:“但有所求,必竭尽所有,不负所托。” 萧紫衣突然笑起来,笑声在青竹翠色间点点泼溅,浸染屋室,声声不歇。 尚容华只觉这笑声一声声撞进心里,令人心慌,不禁后退几步,面色终于变了变。 萧紫衣笑得如此厉害,以至于弯腰咳嗽起来,待再直起身来,嘴角已染了淡淡猩红。 “夫人说得可真轻巧啊,短短数语,便要将以往种种尽数揭过,只是,夫人真的以为,以往种种能够譬如昨日死?紫衣但有所求,夫人真的能够为我做到?” 尚容华脸色一变再变:“这么说来,果真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萧紫衣冷笑道:“紫衣虽远在关外,也曾听闻三年前之事,夫人与沈大侠有情人终成眷属,传为一段佳话,只可惜未必人人都如夫人这般有福气,以前种种之类,请夫人不要再提起。” 尚容华怔怔地看着萧紫衣,神色意外,良久,才低低自语般地道:“你,原来不是她,若是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番话来的,她的性子,高兴伤心都表现在脸上,可是,却从不记恨别人。” 萧紫衣却道:“夫人若是还想紫衣如她那般良善,只怕是找错了人。紫衣但求心安,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尚容华狐疑不定:“你若不是,难道世上真的有如此相象之人?” 萧紫衣微微一笑:“是与不是,夫人何必如此在意?难道夫人心中鬼?” 尚容华额上青筋微微一跳:“公主说笑了,倒是公主,自塞外不远千里来中原,恐怕也另有所图吧。” 萧紫衣淡淡道:“紫衣是否有所图,似乎与夫人无关,夫人还是请回吧,紫衣与夫人,看来是话不投机了。” 尚容华站起身来,嘴角掠过一抹浅笑:“公主何必如此心急,容华与公主之间是否投缘,只怕还不能急着下定论呢。” 萧紫衣双眸灵动,忽然嫣然一笑:“夫人说得倒也是,沈大侠少年英武,紫衣虽身处边陲,也时时听闻,前日一见,却是比传闻更为出色,紫衣应当经常向沈大侠和沈夫人请教才是。” 尚容华却笑道:“要说英武,拙夫哪里比得上辽国太子,公主何必舍近求远。” 她看看萧紫衣:“公主伤势未愈,容华不便久扰,这就告辞了,公主且安心养伤吧。” 她带着完美的微笑走出凉亭,只是,双拳却紧紧攥住掌心,面色苍白若纸。 萧紫衣向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雨丝如雾,淡淡挥洒。 回首,烟雨楼亭,带着朦朦的雾,如此美景,正该浅斟低唱,却谁知道,方才,已在微笑间,刀戈相对? 她伸手,仿佛想握住流动的雨线,细雨落入眸心,点点刺痛。 尚容华,比她想象中要更难以对付呢。 ------------ 第二十五章 倚楼无语理瑶琴(上) 更新时间:2009-05-25 云中轩缓步走入朋来园,忽然听到缕缕琴音。他循声看去,琴音却是从萧紫衣的房中传出。 渐渐走近,只听得萧紫衣抚琴低唱:“数声鹧鸪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无人尽日花飞雪。” 云中轩凝神细听,眉头越皱越紧。这琴音缠绵幽怨,满是忧伤之意。而最让他担心的,却是琴音中隐隐露出气息不稳之意。 想到萧紫衣受伤后请了名医调理,为何十数日过去,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隐隐有加重之势? 他越想越觉得担心,好容易等到琴音渐止,推门而入,见萧紫衣倚在琴台前,弱不胜力,似乎比起上次又消瘦了几分,心中又是怜惜又是难过:“你伤还未痊愈,不要劳神才好,今日的药可吃了,有没有觉得好些。” 萧紫衣没有答话,却轻轻咳了几声。 云中轩焦急道:“怎么,为什么这么久了一点起色也没有?莫不是药不对症?” “怎么会,那药方子我也看过,确是治疗内伤的,你请的那位大夫虽然医术比不上师兄,但这副方子,却是开得极高明的。” “方子若真高明,你的内伤为何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云中轩蹙眉: “莫不是药有问题?” 萧紫衣抬头笑道:“你想太多了,开方子、抓药,药熬好了还要亲自尝一口,只除了熬药时你没有亲自守着外,其余都是亲力亲为,若是这样都出问题,你这栖云山庄还能住人吗?” 云中轩却是眉头紧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萧紫衣笑道:“别想太多了,正好我有点闷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两人走到屋外,萧紫衣坐了下来,仰望着天上,笑道:“雨停了,月亮出来了。” 云中轩侧首看着她,夜凉如水,依稀有风摇翠竹的轻响,反而更衬得四周寂静,她一袭紫衣被夜风轻轻拂动,沉淀了难言的清冷,显得无比孤寂。 “你有心事?” 萧紫衣微微侧头看着他,笑了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云中轩亦看着她,柔声道:“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问。” 萧紫衣沉吟了一会,低低道:“云大哥,你希望我是她,还是希望我不是她?” 云中轩一怔。 萧紫衣轻叹一声:“你们所有的人,都怀疑我便是她,是不是?” 云中轩专注地看着她:“际飞曾经问过我,如果你便是她,我会如何。” 萧紫衣身体微微一颤。 “我曾经想了很久,其实,与其说我忘不了月依依,不如说,我忘不了那一段年少轻狂的岁月。当年的月依依,一身红衣,爱恨分明,是如此简单明快,活泼可人,我想,她符合了当时所有少年时男子的梦想,绝色的容貌,明媚的笑容,直爽的性情,有红颜相伴,可以快意恩仇,那样纵马江湖的岁月,没有人会不向往,也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样的女子。” 萧紫衣听他娓娓道来,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微微一动。 云中轩又道:“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我对她会转为男女之情,也或许,会慢慢转为兄妹之情,可是,因为那件事的发生,我对她的感情便成了定局,再没有机会去知道我对于她,到底是喜欢,还是爱,如果不是遇上你,或许终此一生,我也不会明白。” 萧紫衣闻言一怔,神色复杂地看着云中轩:“你以前不明白,难道你现在便明白了么?” 云中轩轻握着她的手,眉间眼底清若流水,柔情潺潺:“不错,自从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自嘲地一笑:“我明知道,在那样残酷的杀戮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微乎其微,即使我当年及时赶到,或许结局也不会不同。可是,我却仍然忍不住要想,如果当初我能早到一步,哪怕只是一步,或许结局便会不同。我迟迟不肯接手云门,是因为每次我想到,自己是因为云门才错失了去救她的机会,心里就会不断的懊悔。你看,人心就是这么的矛盾。” 他握紧了萧紫衣的手:“我想,我喜欢月依依,欣赏月依依,可是,我真正爱着的,却是你。月依依也好,辽国公主也罢,你在我心里,便只是萧紫衣。” 萧紫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底泪光点点,面上却依然带着笑:“难道你不怕我便如他们所说,是回来复仇的?” 云中轩笑了笑:“便算是,那又如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在你手上罢了。” “你!”萧紫衣跺脚:“我是和你说真的,你却来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云中轩正色道:“际飞曾经问过我,我也曾经想过,我自问做不到际飞当年那般思虑周详,所以,最坏的结果,便是死在你手里,其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紫衣哼了一声:“什么叫最坏又最好的结果,我是吃人的恶魔吗?好端端的,我干嘛要杀你,还有,为什么提起沈际飞,难道你还以为他当年做得对?” 云中轩淡淡苦笑:“你好象对际飞很有成见,其实,当年他的本意并不是要那么做的,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他原本……” 萧紫衣不等他说完便道:“我不想提他。” 云中轩无奈地笑笑:“好吧,不提他,那,提尚容华行不行?” 萧紫衣故意一脸讶然地看着他:“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这栖云山庄真是住不得了。” “她来找你,又不是什么隐密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其实我真正担心的,不是她来找你,而是她找你打算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我怕她会对你不利,她的性情,我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紫衣哼了一声:“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对我不利?再说,就算她要对我不利,也要她有那个本事。” 云中轩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脸,笑道:“是是,我自然知道紫衣公主的厉害。”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你是不是她,也不是你是不是回来复仇,而是,有人认为你是她,有人认为你要回来复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知道吗,尤其,你现在身体又不好。” 萧紫衣仰首看他,眸子里,便如洒落了满天的星光,她幽幽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会觉得惭愧的。” “惭愧什么?” “惭愧,我对你的感情,远远没有你对我的来得深,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云中轩笑了起来:“这种事情哪里能讲什么公平,你若真有那种感觉,那只能是因为我还不能够打动你的心,觉得惭愧的,应该是我才对。” 萧紫衣轻吸了口气:“云大哥,可以借你的肩膀让我靠一下吗?” “只是让我靠一下,什么都不要问,行吗?” 云中轩默默地看着她,轻轻伸手环抱住了她。 萧紫衣静静地伏在云中轩怀中,云中轩没有说话,只拥紧了她,目光穿透重重夜色投向远方。 “对不起。” 萧紫衣的声音低不可闻,很快消散在夜色中,虽然云中轩近在咫尺,也没有听清。 ------------ 第二十六章 倚楼无语理瑶琴(下) 更新时间:2009-05-27 “唉!”苏挽雪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一大早就听见你在这里唉声叹气的?”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传来。 苏挽雪吓了一跳,转身见到来人,撅了撅嘴道:“爹爹,拜托您以后走路出个声行不行,老是喜欢吓女儿。” 苏成雄虽然年近五旬,但从面容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头上虽然有些银发,面色却极为红润,尤其一双眼睛,开合之间,不时有精光闪过,显然内功造诣极深。 他无奈地摇头笑道:“乖女儿,现在就算爹爹走路震天响,恐怕你也不会听到吧。这已经是你第二十次叹气了,才回来几天,就唉声叹气的,真是女大不中留,看来我得叫云中轩那小子赶紧把你娶回去才行。” “哎呀,您说什么呀,关云大哥什么事。”苏挽雪又羞又气,急得满脸通红。 “怎么不关他的事,你在栖云山庄一住就是几个月,天天神采飞扬,可是一回来呢,就愁眉苦脸,是不是担心云中轩那小子不找媒人上门啊?你放心,你爹爹我豁出这张老脸,拎也要把他拎来。” 苏挽雪气急,跺脚道:“爹爹真是老不修,谁说要嫁给他了。” 苏成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面上却故意愕道:“啊,原来乖女儿你不想嫁给云中轩啊,我就说嘛,就凭云中轩那个小子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好,我明天就让人告诉云中轩,让那小子以后离你远点。” 苏挽雪情急道:“谁说我不……” 话未说完,见苏成雄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这才明白原来是故意逗自己的,又是羞又是怒,急得连耳后根都红了:“我不说了,您欺负女儿。” 她说着说着,触动伤心事,莫名的就有股酸楚蓦然而来,泪水竟然潸然而下。 苏成雄见状有些慌了,忙道:“好好,是爹爹的不是,爹爹不说了,乖女儿,别生气。” 苏挽雪默默抹去眼泪,垂首不语。 苏成雄皱起眉,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怎么,雪儿,告诉爹爹,是不是你在栖云山庄过得不好,云中轩那小子果真欺负你了?” 苏挽雪挽起他的臂膀,强笑道:“爹,您说什么,大家都对我挺好的,哪有人欺负女儿。” 苏成雄眼睛一眯,目中精光一闪:“你别骗爹爹,爹爹还不了解你?没事的话你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掉眼泪的,到底怎么回事?” 苏挽雪垂下眼帘,却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她轻咬嘴唇道:“爹,您是不是也觉得女儿娇纵任性,不识大体?” 若是平日,苏成雄难免要取笑女儿一番,说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缺点了,可是今日,看苏挽雪脸色不同寻常,苏成雄也知道事情不对,凝神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苏挽雪抬起头,略带迷惘地:“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云大哥才不喜欢我……其实我当日在关外并不是有意要那么说的,我只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幽幽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只是想到云大哥看她时的眼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她不说,苏成雄也明白女儿口中的“她”是谁,看到苏挽雪一脸为情所伤的黯然,全无昔日的跳脱灵动,苏成雄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他心疼地轻抚着苏挽雪的长发,轻声道:“谁说的,我的雪儿也是既美又聪明,不管和谁比都不会差的,谁要是不喜欢你,那是他没有眼光,将来自然有他后悔的时候。” 苏挽雪看着苏成雄,摇摇头道:“爹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再怎么样,我在云大哥心里也是及不上萧紫衣的。” “萧紫衣,哼。”苏成雄冷哼一声:“将死之人,怎能和我的女儿相较?” 苏挽雪瞪大了眼,被苏成雄语气中的阴冷骇了一跳:“爹,你,你怎么……” 苏成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忙轻咳一声,放缓了语气道:“萧紫衣早在数年前便身染绝症,只有不到一年可活,依我看,中轩定也是因此才对那萧紫衣起了怜悯之情,毕竟,他们相识不过数月,谁会爱上一个将死之人呢?” 苏挽雪虽然觉得父亲今日与平时大相径庭,可是这个消息太令她震惊,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父亲的异样。 她原本心思良善,虽然对云中轩情根深种,对萧紫衣暗中生恨,从未想过要对方死去,乍一听闻,原来萧紫衣竟然已是病入膏肓,想到对方绝代风华,冰雪聪明,却即将逝去,一时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 可是震惊之余,心中却又有一丝窃喜,一边想着,紫衣公主曾救过自己的性命,而自己却因着她身患绝症而窃喜,觉得自己实在自私可耻;可是一边又想着,她身患绝症,与自己却无关,便算因此死了,自己也实在不必心怀愧疚。 两种想法在她脑中转来转去,一忽儿这般想来,一忽儿那般想去,竟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苏成雄见女儿脸上神色一时红,一时白,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以为她仍在为云中轩情伤,便出言安慰道:“小雪,这世间好男儿多得是,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云中轩,若是他果真不识好歹,何不放弃他,爹爹自然另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苏挽雪正被两种想法折磨得一刻不休,闻言脱口而出道:“我不要。” 她话一出口,反而轻松了许多,咬唇道:“爹,女儿自有主意,爹您就不要再为女儿操心了。” 苏成雄深知女儿性情,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那是谁也阻拦不了的,见她已然下定了决心,知道再劝无益,忍不住轻叹一声,感慨道:“如今你已经长大了,爹爹知道你的心思……云中轩那小子,武功不错,而且才智过人,是少年一辈中的佼佼者,按理说,我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不过,” 他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他执念太深,爹爹担心你将来会伤心的啊。” 苏挽雪皱眉道:“爹爹您说的我不太明白。” 苏成雄看了女儿一眼:“你知道为什么云中轩一直不肯接云门之位吗?” “我也曾问过云大哥,可是他说自己自由惯了,不喜欢受约束,这也很像他的性格啊。” 苏成雄冷笑一声:“他当然要这么说,难不成他要对沈际飞说……” 他猛然醒悟,后面的话便硬生生地止住了。 “对沈大哥说什么?”苏挽雪蹙眉道:“爹爹你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啊?” 苏成雄见女儿仰着脸,满面期待,不禁有些不忍心,便婉转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今日的果,未必便不是昨日的因,雪儿,于其将来伤心,不如今日断情,为父可不希望你步上尚容华的后尘。” 苏挽雪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不对劲了:“爹,您在说什么呀,什么伤心断情的,尚姐姐现在同沈大哥夫唱妇随,不知羡煞多少人,爹你却为什么这样说?” 苏成雄语重心长道:“雪儿啊,你到底年轻,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尤其是感情之事,除了他们本人,谁能说他们到底如何?” 苏挽雪蹙起眉头,想到那日尚容华神色大变,不禁道:“是不是因为月依依?” 苏成雄眉心一跳:“你知道月依依的事?” 苏挽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最近我老是听到人谈起这个名字,好象还说,萧紫衣同月依依长得很是相象,我看尚姐姐提起的时候,神色很是有点怪异,爹啊,到底月依依是谁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知道她,却又从不提起?” 她困惑道:“三年前,我只听说,咱们和魔教打了一场,后来不是取胜了么,难道和月依依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又扯到萧紫衣身上?难道……” 苏挽雪神色突然大变:“难道萧紫衣真的是月依依?” 苏成雄轻轻冷笑一声,意昧深长地道:“是不是,不到最后,谁能下断言呢?” 见苏挽雪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苏成雄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况且,其错综复杂也不是说出来你便能明白了,总之,你只要记着,离那个萧紫衣远一点便是了。”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那个尚容华,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你可莫要被她骗了还不知情。” 苏挽雪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爹爹你这样说,莫不是尚姐姐和那个萧紫衣之间,有什么过结?可是她们一个在中原,一个在塞外,天南地北,又怎么会结下仇怨?” 苏成雄笑了笑,打哈哈道:“为父也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说她们之间有过结啊。” 苏挽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爹爹每次都是这样,故弄玄虚,净说些稀奇古怪的话,雪儿可再不相信您啦。” 苏成雄摇了摇头,看着她忿忿离去的背影,叹道:“雪儿啊,你虽然聪明,毕竟没有经验,这些江湖中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总之只要爹爹在,必竭力护你周全便是了。” 待到她走远,他一改方才的满脸详和,眉间一片深沉,缓缓啜了口茶,道:“阿磊。” 一个身影从假山后走出:“庄主。” “栖云山庄现在情况如何了?” 苏磊低声道:“紫衣公主仍在栖云山庄养伤,不知道为什么,数日前伤势突然恶化,引发宿疾,看情形十分严重,云中轩似乎很是心急,正四处为她寻医。” 苏成雄眉毛微动,两条深深的笑纹挂在唇角,甚至比平时还深了几分,然而那笑下面若寒霜,眸色冷凝毫无情绪,突然自齿间掷出:“哼,那小子,敢叫我的小雪伤心,老夫饶不了他。” 顿了顿,又道:“沈际飞和尚容华呢?” “最近几日,因有数个门派帮主被刺,沈际飞正在忙着查探此事,尚容华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动作,只一心筹备武林大会。” 苏成雄想了想,嘴角轻撇:“她倒真能忍得住。” 转头看了苏磊一眼,轻轻笑了笑:“怎么垂头丧气的,方才小雪的话你都听到了?” 苏磊没有作声,神色阴晴不定。 苏成雄冷哼道:“这样就失去信心了?那我可真是高看你了。” “当然不是”苏磊猛然抬头:“云中轩如此辜负雪儿,我恨不能将云中轩杀之而后快,可是,” 他目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来,嗫嚅道:“可是小雪的脾气,如果她知道了……我怕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苏成雄看在眼中,面上却不动声色,放缓了语气道:“你在我庄中近二十年,我一向待你如同亲子,本想你与小雪是天生一对,谁知道你自己不争气,却让云中轩那小子捷足先登,如果你再不做些什么,就真的悔之晚矣了,难道你就甘心将小雪拱手让给云中轩?” 苏磊听了这番话,神色挣扎,过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中带着几分狂乱,几许憎恨:“那我该怎么做?” 苏成雄眼中精光骤现,语气却越发的淡然了:“怎么做,我不是都已经布置好了么。” 苏磊犹豫片刻:“可是那个冷无情对萧紫衣回护得很,上次林清辉伤了她,冷无情几乎没杀了林清辉,如果我们现在动她,我怕……” “你懂什么,正因为萧紫衣是冷无情的致命弱点,所以才要挑她,再说现下江湖上数个门派帮主被刺,其他门派人人自危,这么混乱的时候,咱们只要手脚利索,谁能知道是咱们干的?” 苏磊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如果那边知道了……” 苏成雄恨铁不成钢道:“你呀,真是枉我这么多年的栽培,难道你还不明白,这本来便是互相利用的事情,利用利用,自然是有利才用,难道你还真的以为谁会同你真心结盟不成?” “现在你对他们有利用的价值,他们自然肯帮你,如果你一旦失势,只怕他们便是第一个痛打落水狗的人。” 苏成雄语出阴冷:“你要记着,求人不如求己,只要你自己掌握了大权,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苏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道:“是,弟子明白了。” 苏成雄微微笑了笑:“嗯,你明白就好,要小心,栖云山庄目前如日中天,云中轩更是身手不凡,可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 顿了顿,仿佛想到什么,不经心道:“这件事,如果给小雪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说完这番话,便自顾自地去了,待到转角时,回过身来,看到黄磊还站在那里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禁冷冷一笑。 ------------ 第二十七章 遥岑远目 更新时间:2009-06-02 云中芸躲在一棵树后,见来寻她的几人离去,才探出头来,长长舒了口气:“唉,可算是躲过去了。” 她抬头看看四周:“刚才只顾着躲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来了,算了,既然来了,不妨四处逛逛好了。” 她蹦蹦跳跳地走着,喃喃自语道:“最近庄里的气氛越来越奇怪了,大哥也就罢了,谁叫他喜欢紫衣姐姐呢,心上人病重,他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沈大哥和尚姐姐也好象很不对劲,倒好象,为着谁赌气似的。” 说到赌气,她又想起苏挽雪来:“还有苏姐姐,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唉,总而言之,是一团糟啊一团糟。” 她烦恼地拨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会这样呢?以前大家不是好好的吗?自从大哥从关外回来之后,好象什么事情都不对劲了,一个个古里古怪,郁闷得要死,怪就要怪大哥,好端端的干嘛要喜欢一个辽国的公主啊,要是和苏姐姐好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叹了口气,忽又想起:“不知道那个大冰块有没有心上人,若是有,他看着她的时候,会不会还是那般冷冰冰的呢?” 她边想边走着,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到了一片树林的深处。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笑道:“我干嘛要白担心呢,又不关我的事,让他们自己去伤脑筋好了。” 正欲向回走,却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人说话。她一时好奇,便凑了过去。 只见说话的是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着劲装,身形英挺,脸上戴着副银色面具,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到确切的样子。 那女子也是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从身形看得出应是一妙龄少女。 她似是对那男子极为敬畏,不敢与他目光对视,深深地垂下头。 那男子冷冷道:“什么事,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语中微冷,透着无形的凌厉。 那女子身子微颤,急急道:“公子恕罪,实在是事情紧急,奴婢不知如何是好。” 那男子打断了她的话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先跟我回去。” “是。” 云中芸见他们神神秘秘,好奇之心大起,便仍悄悄地跟着那白发男子。 云中芸这十几年来,别的功夫稀松平常,唯独轻功,便是她大哥也首肯了的,这也多专亏了这么多年来云中轩与她之间猫捉老鼠般的经历。 不过,饶是如此,她仍然不敢跟得太近,自百花楼之后,云中芸也知道多留个心眼了,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看起来武功极高,心肠又硬,对那般娇滴滴的美人儿都狠得下心呵斥,估计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万一自己被他发现了,大有可能会杀她灭口啊,她大哥总不可能未卜先知,再赶来救她吧。 幸好前面两人似乎怀有心事,只急急前行,也未曾想过查探四周,是以云中芸一路竟然无惊无险地跟了下来。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大半天,那白发男子和少女一个转身突然不见了,云中芸心中一慌,急走几步,却突然发现树林不见了,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花海姹紫嫣红,花中一座精致的小别院被环绕其中,简直就象是到了域外仙境一般。 云中芸看得有些失神了,好美的地方哦!若不是顾忌到此时是跟踪别人而来的,她早已欢呼起来跃入花丛中去了。她忍着心中的赞叹,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段,渐渐靠近小别院。 愈往前走,愈是对这里巧夺天工的布置赞叹不已,只觉每一处都漾着风雅的韵致。 正自赞叹不已,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喂,你是什么人啊?” 云中芸吓了一大跳,只道被人发现了,待一回头,却看到对方是一个眉眼俏丽的少女,年纪和自己相仿,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云中芸见那少女神情十分活泼可爱,心下大定,对她笑了笑,正想开口说话。 “嘘!”那少女忽然伸出食指竖在唇前,然后轻轻一拉云中芸,附在她耳边道:“小心些,不要让里面的人发现了。” 云中芸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愕然,原来这少女和她一样是从外面偷溜进来的啊。 想到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云中芸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惊奇,早将那两个神秘男女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任由那少女将自己拉着向外走,心中只一心想着要和这少女好好亲近一番。 走出老远,那少女方松开她的手,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道:“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云中芸看着那少女的动作,只觉得无比熟悉,好象是自己以前经常做的,心下大喜,忙道:“你也是偷偷溜进去的?” 那少女撇撇嘴:“什么啊,我是偷溜出来的好不好。” 她说完突然瞪大眼,娇声斥道:“对了,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偷偷溜到落月小筑?” “落月小筑?”云中芸嗒嗒嘴,赞道:“这个名字真好听,是你取的吗?” 云中芸雀跃道:“这里环境幽雅,空气清新,令人流连忘返,若要我一辈子都住在这里我也愿意。” 那少女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可真是够大胆的,竟然敢偷偷跟踪我大哥,不过你运气不错,今天我大哥好象有什么心事似的,竟然没发现你。” 云中芸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大哥武功很高吗?” “当然了。”那少女颇为自豪地:“我大哥岂止是武功高,他的本事可大了,就拿这落月小筑来说吧,里面就布了起码三种以上的阵势,还有十几道机关,所以我说你运气不错,你若不是遇上我,再往前走上几步,那就九死一生啦。” “啊。”云中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 “你大哥这么厉害,那他在江湖上一定很有名吧?象我大哥,人家都叫他白衣公子,你大哥他有没有什么成名的绰号啊之类的。” 那少女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大哥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不过,白大哥好象原来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什么‘医毒双绝’。” “怎么又冒出来个白大哥,你到底有几个大哥啊?” 不等那少女回答,云中芸已骇然道:“你刚才说什么,医毒双绝?” 那少女似乎被云中芸激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怔了怔,才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的,怎么这个名字很有名吗?” “天啦!”云中芸嚷道:“岂止是很有名,简直是大名鼎鼎啊,你知不知道,那可是和我大哥还有沈大哥他们齐名的四公子啊,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呢。” 她站起身来,在原地飞快地绕着圈子,嘴里嘟嚷道:“我还真是运气不错啊,竟然随便走走都能碰到医毒双绝。我要是对大哥说起来,他非羡慕死我不可。” 那少女怔怔地看着云中芸一边绕圈一边自言自语,似乎也被她给弄糊涂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个名号竟然如此兴奋。 云中芸绕了十几圈,好容易平静了一点,她将头凑到那少女面前,笑得一脸谄媚道:“我们这么投缘,我已经把你当作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想你也一定和我一样想的吧。” 那少女略带茫然地看了看她。 云中芸笑得更开心了:“那,做为好朋友,我都邀请你到我们家去玩了,你是不是也该邀请我到你们家去做客啊?” “啊?这个?”那少女显然没料到云中芸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立时显出一脸为难。 “你大哥不喜欢别人到你家?”云中芸察言观色的本领此时发挥到了极致:“没关系,我能理解,那,能不能邀请你大哥,我是说,医毒双绝那个,到我们栖云山庄去做客?” 那少女眨眨眼,歪着头,似乎真的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云中芸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大眼睛里泛起不同寻常的光芒。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云中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 那少女正欲说话,突然从落月小筑处传来几声竹哨。 那少女一听立时脸色微变:“哎呀,我大哥找我,我得回去了。” 她说完,不待云中芸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哎――!”云中芸愣愣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良久,才嘟囔道:“嗬,看来你的轻功也不比我差啊。” 目的没有达到,云中芸也没有继续游玩的兴致,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待回到栖云山庄,都已经很晚了,所幸的是山庄的人对她三天两头溜出庄外去玩早已习以为常,云中芸也乐得不用解释。 她沿着长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经过云中轩的房间时,发现里面还亮着灯,从半扇开着的窗户看进去,只见云中轩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她推开门走进去:“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云中轩抬头见是她,便放下手中的书:“你还不是没有睡?看你这一身的泥,该不会是玩到现在才回来吧?” 云中芸干笑两声,急忙转开话题,将桌上的书拿起来一看,奇道:“医书?我从来也没见你看过这种书,怎么现在想起来看这个了?难不成你想改行当大夫了?” 云中轩却道:“如果可能,我倒希望自己是个大夫。” 云中芸瞪大眼睛看着他:“为什么?当大夫有什么好的?” 云中轩淡淡一笑,拿起书来继续看着。 云中芸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禁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云中轩却道:“谁说我生病了?” “那要不然,你干嘛总拿着医书看,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喜欢看这些的。” 云中轩若有所思:“我就是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看这个,现在才会束手无策。” 云中芸见大哥这般神情,便再迟钝也明白了:“紫衣姐姐的病还没有好转吗?” 云中轩摇摇头,神色沉重:“我现在总算明白当初耶律图的心情了。” 云中芸虽然不明白耶律图的心情,但自家大哥的心情,她却是理解的,她想了想,突然一拍额头,道:“对了大哥,不知道医毒双绝能不能冶好紫衣姐姐的病啊。” “医毒双绝?”云中轩霍然抬起头:“你知道医毒双绝?” 云中芸点头,不无欣喜地道:“是啊,我今天碰到一个少女,她说她的哥哥便是医毒双绝。” “真的吗?”云中轩一把抓住云中芸的双肩,急切地道:“你在哪里碰到的?快带我去!” 云中芸一听到这个,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她缩了缩脖子,有些怯怯地道:“这个,我当时是胡乱走的,回来时又太晚了,好象,好象不记得了。” “你!”云中轩气急,想了想,抓起云中芸的手:“大概的地方总记得吧,快带我去看看。” 云中芸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往外走,哀叹道:“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去行不行啊,我今天走了一天,都累死了。” 声音越拖越长,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 第二十六章 倚遍阑干 只是无情绪(上) 更新时间:2009-06-05 一连三天,云中轩和云中芸几乎将方圆数十里之内所有的树林都找了个遍,不仅如此,云中轩还命人在盛产草药的山头寻找那戴面具的男子,可是三天过去了,那戴面具的男子和那精灵般的少女连同落月小筑便如同一起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可循。 如果不是云中轩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她平日虽然顽皮,但这种时刻却绝不会儿戏,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她为了逃避自己的责备而编出来的谎言了。 眼见着寻人无望,云中轩忧心如焚,再加上一连数日几乎不眠不休,他双目布满了血红,嘴角都起了燎泡,云中芸瞧在眼里,急在心中。 因着歉意,这数日来,一向懒散的她爆发出平日十倍的积极性,随着云中轩四处奔波,毫无怨言。 眼见着云中轩面上的神情一天天沉重,眼中的失望一天天深浓,云中芸心中无比痛恨自己,当日为什么那样大意,一遇到和自己投缘的少女便只顾着说话,竟然没有记下地方,如果因此耽误了紫衣公主疗伤,就算云中轩不责怪自己,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到了第四天,两人正准备出门,萧紫衣出现在门口。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十数日的内伤旧患,使得她越发的瘦弱了,但饶是如此,那一分淡淡的清冷气质仍然不减,反而因着这瘦弱愈发空灵,眼眸轻轻流转间便似敛入光华万千。 云中芸心中暗自惊叹,为什么有的人即使是生病了,也还是这么美呢? 云中轩急走几步:“你怎么起来了。” 他伸手轻覆萧紫衣的额头,眉心紧锁:“还烧得厉害呢。” “我听说小芸儿碰到双绝公子了?”萧紫衣轻轻道,原本苍白的脸颊上一抹不正常的晕红,纤弱的身影在一袭轻衣中更显单薄,似乎摇摇欲坠。 她看向云中芸:“可以把详细情况和我说一下吗?” 云中芸便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萧紫衣微微蹙眉:“这么说,你并没有看到那人的样子,只是听她妹妹说,他就是双绝公子?” 云中芸点点头道:“是啊,那个女孩子和我差不多大,性子很直爽,应该不会撒谎骗我的,而且,她也不知道我们要找双绝公子啊。” 萧紫衣淡淡笑了笑:“那你一定知道那女孩叫什么,长得什么样子了?” 云中芸吐了吐舌头,支支吾吾道:“这个,我当时只顾着和她说话,也忘记问她叫什么了,只记得她长得很漂亮。” 云中轩眉心皱得越发的紧了,他看了看云中芸,眼中大有责意。 云中芸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对,乖乖地低下头。 萧紫衣回转眼眸,看向云中轩,轻轻摇头:“不要去。” 她微微喘息,似乎刚才那几句话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云中轩见她如此虚弱,心口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一般,痛得连呼吸都要滞住。 他将握成拳的右手藏入袖中,不想让她自己自己的担心,面上却笑道:“不管是不是,总要去碰碰运气的,医毒双绝名头虽大,却一直神秘莫测,从来没人见过,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了,就算不是,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啊。” 云中芸在一旁讷讷地,她打心底喜欢那个碰到的少女,有心想为她辩解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谁叫她连别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没弄清楚呢,不但如此,现在甚至连地方都找不着了。 萧紫衣倚在门边,微微仰头,目光和云中轩交织在一起,清透中略带着明锐。 “何必骗我,”她蹙眉,吃力地道:“这可不象你的性子,你若再如此,我便只好离开了,我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云中轩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她清透的目光下顿住了。 良久,他轻叹一声,将萧紫衣圈在怀中,下巴轻轻靠在她头顶,声音透着不容否定的坚决,慢慢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紫衣。” 萧紫衣没想到云中轩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贴在他的胸膛,听到他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突然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萧紫衣轻轻地动了动,将脸埋在云中轩身前,低低喃道:“这样,就很好了。” 云中轩没有动,只拥紧了她,两人的影子在日光下淡淡相映,只将这缱绻柔情细密镌刻。 他低声道:“我不会放手的。”语中带着三分柔和三分坚定,却是十分的柔情。 云中芸轻叹一声,悄悄退了开去。 我真没用,要是能有办法帮到大哥和紫衣姐姐就好了。 “小芸儿!” 云中芸抬起头,欣喜地叫了声:“尚姐姐。” 两天后,一辆马车从栖云山庄驶出。 “大哥,紫衣姐姐不是说叫你不要去吗?我们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云中轩看了看车内躺着的萧紫衣,只是短短两日,萧紫衣的病情便急剧恶化了,一天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而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他咬咬牙:“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陷阱,也要闯一闯了。” “再说,云重带人在后面跟着呢,就算是陷阱,也不见得能奈我何。” 小芸儿好奇地朝着马车后头看去:“云重在哪呢,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云中轩微微叹气:“我听说那些隐居的人都有一些怪僻,不喜欢有人打扰,我怕万一那人真是双绝公子,如此反而惹怒了他,不愿为紫衣医冶,所以只叫他带人远远跟着,以讯示警。” 云中芸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云中轩一番,叹了口气道:“大哥,你完了,你没救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竟是一个这么痴情的人。唉,现在我真的要求神拜佛,希望紫衣姐姐能早日痊愈,要不然,我真怕你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云中轩略带惊异地看了眼自己的妹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为幼稚无知的小妹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长大了。 他略略苦笑:“我只是懊悔当日竟然没有想到要问紫衣到何处才能找到白无影,要不然,紫衣的病情也不会变得如此严重,我早该知道,依紫衣的性情,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求助于人的。” 云中芸恨恨道:“这也不能怪你啊,当日大夫明明说紫衣只是受了轻微的内伤,只要好好调养便可无事,谁知道杭州城内竟是一群庸医,平日里夸夸其谈,到关键时刻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云中轩没有答话,出了会神,低低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便算是庄内的大夫医术不精,可是我们把这杭州城内几乎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按理说,便算内伤一时不能好转,也不至于恶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啊?” 云中芸“啊”了一声,急急道:“大哥,照你么说,会不会是林清辉的余党没有清除干净,对紫衣姐姐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怀恨在心,所以从中使了什么坏啊?” 云中轩神色微变,随即摇头道:“我何曾没有想过这些,紫衣日常饮食,我都倍加小心,给紫衣看病开方同时有数位大夫,皆是杭州城内有根有业的,彼此并不相熟,串通做手脚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每次药煎好后,都是经我亲自试过才给她服下的,若是有毒,断不可能瞒得过我。” “这样啊。”云中芸苦恼道:“那我也不太明白了,不过我想,这世间也并不一定只有毒药才可以害人吧,象我,有时候好心还不是会做坏事?” 云中轩闻言身形剧震,冷峻的嘴角紧抿,眸中一片暗沉:“你说得没错,我居然没有想到这点,真是该死!” 一时之间,他脑海中翻腾不休,往日里的点点疑惑全都涌上心头。怪不得,怪不得那药里…… 尖锐的破空声突然传来,一只羽箭如同闪电一般的呼啸而至,瞬间便来到面前。 ------------ 第二十七章 倚遍阑干 只是无情绪(下) 更新时间:2009-06-09 尖锐的破空声突然传来,一只羽箭如同闪电一般的呼啸而至,瞬间便来到面前。 云中轩大惊,不及思索,猛然仰身,脚尖在箭尖处重重一点。 “叮”的一声脆响,长箭穿透了层层软垫靠枕,死地钉入了马车的地板上,余势未竭,箭尾尚且在轻轻地颤抖着。若是再慢得一分,只怕这箭便要在他身上扎个窟窿了。 云中芸惊叫一声,扑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云中轩尚未来得及答话,却见山崖两边忽然出现了无数的身影,脸上蒙着黑布,手中或持着弓箭或持着刀剑,气势汹汹,疾奔而至。 此情此景,就算是瞎子也知道他们来意不善了。 云中芸二话不说,抽出腰间宝剑,就要跳下马车。 云中轩却一把拦住了她:“他们人多,硬拼不是办法,你轻功极佳,趁他们还没有合围上来,赶快冲出去。云重就在后面,你去与他们会合。” 云中芸眼睛都急红了:“不行,你带紫衣姐姐冲出去,我留下来!” 云中轩低低吼道:“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你不走,想我们三个都要死在这里吗?快去找云重!” 云中芸也知道此时情况紧急,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咬牙:“好,大哥你一定要撑住,我很快就回来。” 在第一只箭射来之时,萧紫衣便从昏迷中惊醒过来。虽然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光凭声音便可以知晓外面形势如何。 她微微皱眉,听见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叮当”声不绝于耳,显然是袭击者们射出的弓箭被云中轩用剑挡下了。 她掀开车帘,从云中轩举止之间闪开的缝隙之中,她看到了外面的袭击者。 如果单纯论武功的话,那些黑衣人自然不是云中轩的对手,可是对方有数十人,而云中轩却只有一人,还要时时护着马车不被流矢击中,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云中轩身上便已添了二道刀口,虽然没有伤在要害,却使得形式更加恶劣。 见到萧紫衣出来,即使在众人围攻之下仍然面色如常的云中轩顿时脸色大变:“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危险,快进马车!” 萧紫衣将手中长剑送入一名黑衣人的前胸,语音沉静:“你以为这种时候,他们还会因为我有伤在身就放过我?” “更何况,我早就说过,虽然我命不久矣,但若想要我的性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云中轩没有说话,眸中却渐渐掺杂了雪样的冰冷。剑势陡变,剑光突起,凭空添了一层肃杀之气。 大概是怕惊动旁人,黑衣人虽然攻势甚急,却并不发出声音,没有喊杀声,也没有临死之前的惨叫声,只偶尔的刀剑撞击声令这一幕显得更加诡异,若非有不断的鲜血飞溅,几乎便要让人以为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云中轩狠狠一剑将面前黑衣人刺翻,眉头紧皱,此时的他一身白衣血迹斑斑,已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的,这些黑衣人攻势甚急,仿佛不要命一般,他竟然无暇去看一看与他背靠背而立的萧紫衣情形如何。 “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仍旧是淡淡的声音,云中轩却可以听出刻意平缓下的喘息,其实不用问也明白,连自己尚且已是筋疲力尽,更何况重伤在身的萧紫衣? 云中轩紧抿着唇,云中芸去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情形如何,黑衣人既然要置他们于死地,未必没有料到他们会有人突围而出去求援,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等到己方的人,自己与萧紫衣便会累死了。 他心中焦虑万分,神情却愈加冷静,他知道这种时候生死悬于一线,若再失去冷静,必是死路一条。 趁着黑衣人被他逼退的短暂空隙,他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当机立断的向萧紫衣喊了一声,“上马,突围!” 剑光陡盛,只见银光闪烁,剑啸风吟,几个离他们最近的黑衣人眨眼之间被这凌厉的剑芒划过,血肉横飞,踉跄倒地,身后的众人攻势顿时一滞。 萧紫衣闻音而知意,早在剑光初起之时便一剑猛地斩断了马车的缰绳。 云中轩飞身上马,微一俯身,伸手拉住萧紫衣的手腕,将她猛地拽到怀里,用力一夹马腹。 一声长啸,马蹄高高地扬起,云中轩立刻纵马向前方飞驰。 萧紫衣经过一番激斗,早已是强弩之末,甫上马背,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可是她知道在这样危机的时刻,片刻松懈不得,当下紧咬牙关,强行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了下去。 “哼”她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脸色煞白。 云中轩心中大急,紧紧地抱住她,立刻加紧策马,向外围冲去,可是紧接着黑衣人又围拢上来, 云中轩左手护住萧紫衣,无法对敌,几招过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缺陷,更多的黑衣人从左边围拢上来,云中轩一边保护萧紫衣,一边勉强支撑。 只觉得剑势越来越难以施展,这样下去只怕两人的性命真要被留在这里了。 当即他狠命地摇咬了咬牙,长剑猛地伸展开来,如同散开的光幕一般,卷向周围的黑衣人,当头的刺客只觉得眼前青光眩目,也分不清楚是剑刃还是剑光,纷纷后退闪避,云中轩趁机竭力催动马匹,随着骏马一跃而起,眼看便要冲出去了。 “射马!”一名黑衣人突然低喝道,云中轩心中微动,忽然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不过此时情势紧迫,不容他细想,众黑衣人在那一声喊叫之后反应过来,立刻十几只弩箭射向云中轩的后背,云中轩无奈回身挡箭,可是下面射向马匹的箭矢却无法完全挡开。 几只箭立刻射进了马身,骏马受惊般高高立起,云中轩顿时失去平衡,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重重地摔了出去。 萧紫衣眼角余光掠过,惊觉下面竟然是万丈悬崖,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上方猛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是满满的关切。 “不要怕,我和你在一起!” 萧紫衣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绽颜一笑。 她此时发蓬衣乱,脸颊上还带着溅起的血迹,可是这一笑,却如百合初放,幽兰吐馥,一双星眸中波光遴遴,深深浅浅带着醉人的魔力。 “就这样结束了,也好。”她用力抱紧云中轩,喃喃道,神色无喜也无忧。 云中轩紧拥着她,这一刻,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眼中,心底都只有那灿然一笑。 ------------ 第二十八章 行人曾见 帘底纤纤月 更新时间:2009-06-12 仿佛只是瞬息,又仿佛过了千万年,在一片晕眩之中,云中轩听到了一声“哗啦”的巨响,身体被紧接着到来的撞击力打得头晕眼花。紧接着,水花四溅。 “咳咳咳” 云中轩挣扎着从水中浮起,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一处山崖的底下竟然是一座湖泊,两人掉进了湖里,这才死里逃生。 他竭力拉住萧紫衣,艰难地游上了岸。 甫一上岸,云中轩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急忙去探萧紫衣的脉息,感觉到萧紫衣的脉息逐渐的减弱,云中轩心急如焚。 此时两人衣衫尽湿,周围是一片绝谷,又没有火种,再这样下去,自己或可支撑一段时间,可是萧紫衣重伤在身,只怕是撑不过一天。 想到也许这一双眼睛就要从此永远地紧闭,再也看不见那黑亮的睫毛之下清冷的双眸。云中轩只觉得心口一紧,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窒息一样的痛楚几乎使得心脏无法承受。 他一咬牙,将萧紫衣的身体扶起,双掌紧紧贴住萧紫衣的后背,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萧紫衣的体内。 这样纯粹凭借着本身的真气来调动人体内的生机的办法极耗内力,如果对方是清醒的还好一点,可以以自身内力引导运行,可偏偏萧紫衣昏迷不醒,又经脉受损,内力不继,云中轩经过方才那一场大战,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强行为萧紫衣渡气,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支撑不住。硬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只觉得体内气血一阵翻涌,胸口一阵连一阵的刀绞般的感觉炸裂开来,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无力地倒向后面。 朦朦胧胧中,萧紫衣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 冷,真的很冷,不是身体的寒冷,而是那种透入骨髓的阴冷。 自己这是到了地狱吗?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一道温暖的气息靠近自己的后背,很快就流遍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萧紫衣本能地向着后方的热源靠近。 可是,渐渐地,那热源却突然消失了。 出了什么事? 不要离开我! 萧紫衣竭力挣扎着,想要使大脑运行起来,可是就是这样微弱的动静,就觉得一阵白芒在脑海之中针刺一般疼痛,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意识伴着浑身的剧痛开始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间。 萧紫衣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帘似乎被什么粘住了一般,挣扎了好久,才微微见到一丝的光亮透漏进来。 她竭力想要转头看一看四周,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她试着调息了一下,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真气运转自如,便连原本严重的内伤也有了好转。除了轻微的擦伤之外,整个人居然安然无恙。 这可奇了,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不死也是重伤,自己怎么会一点事也没有呢, 萧紫衣突然想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云中轩?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微一侧首,便发现离她三四步处有一个人趴在地上,正是云中轩。 萧紫衣连忙将他扶起,伸手轻推推他,道:“云大哥,云大哥!” 云中轩一动不动。萧紫衣有些慌了神,忙伸手在他鼻间一探,还好,还有气息。 她半坐着,将手伸到他的后背,想将他的头扶起来,甫一动,他忽然眉头一皱,轻轻呻吟了一声,萧紫衣忙缩回手,却发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 “啊”饶是她向来镇定过人,也忍不住轻呼出声。 云中轩被她这一喊,竟然睁开了眼睛,看到萧紫衣,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身体微微一动,似乎是想坐起来,却力不从心,只好微微一笑:“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萧紫衣蹙眉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伤得这么重,不要乱动。” 顿了顿,她又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云中轩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用真力为她调息之事,当下勉强一笑:“我现下不是没事…” 他话未说完,便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嘴角竟然溢出血来。 萧紫衣慌忙用手帕去擦,可是刚一擦完血又流了出来,怎么也擦不完,萧紫衣擦着擦着,泪珠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云中轩手动了一动,似乎想抬起来,却力不从心,喘息道:“别担心……只是皮外伤………死不了的。” 萧紫衣霍然转过头来,怒道:“当然死不了,哼,你答应过要护卫我一生的,若是敢食言骗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饶不了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云中轩心中默念这一句,忽然精神大振。他对萧紫衣倾诉情意已久,可是萧紫衣却始终对他若即若离,这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从她口中听出对自己的情意,心下如何不喜。 萧紫衣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本已有些羞意,再见云中轩满脸喜气,笑得眉眼弯弯,更是又羞又急,嗔道:“我要帮你上药,还不快转过去。” 云中轩当下乖乖转身。 尽管萧紫衣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云中轩的背部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中轩的背上已经面目全非,无数皮肉翻卷着,因被水浸泡,又点了止血的穴道,倒没有鲜血涌出,却呈现出一种灰白色,最深的一处伤口处隐隐可见森森的白骨。 怪不得自己方才手刚一伸到他背上,便将他痛醒了。 萧紫衣知道云中轩一定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用整个身体替她挡住,任由背部撞到了水面。他原本在打斗时后背便受了伤,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后背上的伤口立时便撕裂开来。 萧紫衣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可是,当她见到他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想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硬撑着用真气替自己疗伤,眼泪仍是忍不住一串串落下。 她急急扭过头去,不想让云中轩看到。 云中轩缓缓伸出手,将掉落的泪珠接住,他看着掌心中的泪珠,忽然轻轻一叹,微笑道:“有了这些泪珠,便伤得再重些……也是值得的。” 萧紫衣怔怔地看着他,泪眼朦胧之中,只觉得他的神情分外认真,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 好容易包好了伤口,萧紫衣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只是一处寻常的山谷,空旷得没有丝毫的遮掩挡避,一阵寒风吹进,两人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瑟缩。 萧紫衣沉呤了一下道:“看来我们要先找个地方避避风。” 她看了看云中轩:“你的伤,还能走吗?” 云中轩微微点头。 萧紫衣见他面如土色,便连点头这样细微的动作都做得有些艰难,心下不忍,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不这么做,只怕他更加支持不了。 当下便伸手挽住了他,将他从地上轻轻搀起。 虽然萧紫衣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但云中轩仍然觉得每次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每走一步都如割裂般痛楚,这痛楚反反复复,几乎将人的体力抽空。 他微微皱眉,却始终一声不吭,只手在身边紧握成拳,冷峻的唇角紧抿。 所幸不远处便有一处山洞,虽然小,但仍可勉强容纳数人。 萧紫衣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暗褐色岩石的四壁,这里只是一处寻常的山洞,幸而洞内仍比较干燥,虽然地面脏污,但此时也容不得两人挑捡,当下便扶着云中轩进入这山洞中。 云中轩走了这许久,虽有人扶,无奈伤口经不起震荡,又有鲜知涌出,萧紫衣急切之下,将整瓶金创药全部敷上,才算止住。 云中轩伤后精神懈怠,不多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萧紫衣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他没有如前几次那般睁开眼睛,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萧紫衣紧着眉心,只觉入手滚烫,看来究竟还是烧起来了。 萧紫衣隐觉担忧,伤后高烧最是危险不过,可是此处渺无人烟,却又到哪里去寻药? 想了想,惟有仍旧回到湖边,用布巾蘸湿,再回来敷在他额上,稍后再换下,反复地保持清凉,将浸凉了的布巾垫在他颈后和腑下。 熬到后半夜,云中轩虽然没有退烧,但好在情形也没有恶化,萧紫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心下暗自盘算,不管小芸儿有没有冲出去,发生这么激烈的打斗,相信立刻就会有人出来寻找搜索,在山道上发生的激战痕迹也是隐瞒不去的,可是要想寻找到这一处悬崖底部,至少也要有一两天的功夫,而这里四壁都是悬崖的,想要下来救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若是平日,这一两天时间自然不算什么,可是看眼下云中轩情形,若是伤势恶化,恐怕是连一天都支撑不下去。现在只好希望云中轩能够平安渡过凶险,至于食物,此处物种倒是丰富,虽然没有火种,倒也不虞饿着。 她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四下里一片寂静。 便仿佛,空旷的夜时只有她醒着,这样安静地站在这里,迷茫,甚至些许的恐怖趁着黑夜悄然滋生,缠得她心中紧涩。 她抬起头来,漠然看向洞外,月华如练,寒照长夜,清辉落影悄然覆上心底,带来无尽的幽凉深黯。 这一切,便好象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待到梦醒,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哼一声。 山洞里寂静无比,她这一声轻哼便显得格外响亮。 昏睡中的云中轩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萧紫衣怕他不知觉翻身动到伤口,急忙伸手扶他,触到他手指时却被他握住,不肯放开。 她试着抽了抽,觉得他握得很紧,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样的痛苦,心中一软,便任他这样握着,守在一旁。 她看着云中轩,在心底奇异地情绪中静默了片刻,眼中一抹淡淡的清光掠过。 她自认已预料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淡定无波的心境也为之牵肠挂肚,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为之频频动容?待到自己发觉,已是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映入眼帘的最后画面,是紧紧抱着她的双臂,还有,崖上黑衣人错愕的目光。 山风微凉,透过山洞吹得萧紫衣衣襟轻拂,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在这夜色中平静而深远地铺展在天地之间。 白日那河离此不远,依稀能听到水声峥峥,不急不缓,如珠玉轻动。面对着寂林山野,萧紫衣轻叹一声。 莫道不销魂,相思深处已成痴。 可是这是一局早已布好的棋,而那下棋的人,早已虚坐以候,且待君来,如今剑已出鞘,弓已上弦,大势,再不可改。 这中原,是注定要动乱纷争,而他们,也注定要擦肩而过。 只有在这儿,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想他。曾开怀畅笑,曾意气飞扬。如此清晰,触手可及。 不知不觉间,泪,已爬了满面。 ------------ 第二十九章 风定落花生(上) 更新时间:2009-06-15 沈际飞站在庭院中,不时地抬头眺望远方,脸上略带几分焦虑。 尚容华道:“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吧,想来师兄他们是因为路途遥远,不及赶回,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际飞却皱眉道:“中轩看似不羁,其实心细,如果真是不及赶回也该有消息传回,不知怎么回事,我今天总觉心神不宁,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尚容华眼角微微一跳:“那么你是担心师兄呢,还是担心萧紫衣?” 沈际飞闻言微愕,看了尚容华一眼。 尚容华轻抿嘴角:“对不起,际飞,是我失言了。” 沈际飞沉吟片刻,淡淡道:“你放心。” 尚容华笑了一笑,轻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际飞道:“你嘴里虽然说放心,可是我知道其实你心里是不放心的。” 尚容华面色微变:“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在你眼里便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吗?” 沈际飞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他仰望天空,轻吁一口气:“这三年来,是我对不起你。” 尚容华勉强笑道:“你今天怎么了,你我也是数年夫妻了,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沈际飞却道:“你原本聪明得紧,自然不会看不透我的心意,只是你向来心思太重,这三年来,想必心里也是苦闷得紧吧。” “沈公子!沈公子!” 亭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已至。 沈际飞听那声音无比惊慌,心中顿时一紧,当下顾不得其他,急急朝着来人奔去。 只见管家急惶惶地跑到亭中,喘息未定,便急急道:“沈公子,不好了,云重传回来消息,他们在城外受到伏击,待到击退来人,却发现了庄主的马车,车内空无一人,马车四周有激烈的打斗痕迹,到处都是血!” 沈际飞和尚容华的脸色齐齐变了。 “马车内空无一人?你们有没有四处搜寻,或许他们受了伤逃出去了?” “我们都找过了,可是打斗的痕迹到了崖边就没有了,只拉车的马被射死在那里,萧姑娘身受重伤,恐怕,恐怕,”他连说了两个恐怕,都无法再说下去,此时已是深科,他却满头满脸俱是汗珠,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沈际飞霍然起身,厉声道:“快带我去看看。” 断崖上,有十数人正不断忙碌着,当沈际飞骑着马急驰而到之时,一名负责的云门弟子立时便认了出来。 他急急跑了过来。 沈际飞从尚在奔跑的马上跳了下来,一开口便道:“现在情形如何?” 那名弟子叫云重,当日正是他率人在马车后跟随,出事后,也是他遣人回来送信。 云重一脸焦虑,却行为举止仍不失稳重,道:“袭击马车的人大概在三十余人上下,随身携带有弓弩,应该是先用弓弩攻击马车,后又射杀了庄主突围时所骑乘的马……” “我不是问你这个。”沈际飞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知道际飞他们人在哪里,是被擒了还是……” 他咬了咬牙,将余下的话说了出来:“还是掉下山崖了?” 云重怔了怔,颓然垂首道:“根据我们探查,庄主和萧姑娘等人掉下悬崖的可能性最大,现在兄弟们正在准备绳索到崖底救人。” “到崖底救人?”随后赶来的尚容华惊道:“这悬崖深不见底,如何下去?” 云重道:“我们也知道此事不易为,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救得庄主和萧姑娘。” 尚容华微微动容。 沈际飞扭头看了看,道:“还有多久?” 云重知道他是问绳索还有多久才能准备好,便道:“我们已备好了百米左右的绳索,这是绳索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不过,因为不清楚这崖底到底有多深,所以也不知道够不够。” 沈际飞点点头,不再说话,径直向崖边走去。 尚容华跟了上去,道:“你要下去?” 云重也急急接道:“沈公子,在下善于攀援,先让在下先去探探情况吧。” 沈际飞没有说话。 尚容华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劝你也是无用,你自己小心。” 沈际飞点了点头。 尚容华想了想,正欲向交待云重一番,却听铮然一声水龙清吟,尚容华只觉眼前一花,骇然发现眼前一道身形鬼魅般闪过。 与此同时,平静的崖边陡然间杀气弥盛。 沈际飞身形猛然一顿,转身,拨剑,几乎只是一刹那间,金铁相交之声连串迸射,遽然散作寒光漫天,劲风激烈, 劲气横飞,乱影从生,地上青衣黑衫交错,剑光纵横凌乱。 剑气之间,黑衫人眼中的杀机清晰如刃,澹澹冷意,逼人夺命。 沈际飞一身青衣飘然进退,攻守从容,面上却如笼严霜,数招之后他忽然弃守为攻,频频后退,渐落下风。 尚容华这时才回过神来,厉声娇叱,腰中软剑出手,袭向黑衫人后背。 沈际飞神色微变,急急道:“不可!”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黑衫人手中剑光暴涨,四周剑光似都化作灼目寒芒,遽然罩向尚容华身前。 尚容华大惊失色,眼见长剑竟直刺向自己胸口,慌乱之间猛然弃剑抽身,惊出一身冷汗。 黑衫人攻势不减,长剑啸吟,如流星飞坠,直袭而至,看情形,倒似要置尚容华于死地。 沈际飞神色大变,匆忙之间挥剑迎上,,双剑碰撞,一声喑哑金鸣,手中长剑竟然脱手而出。 他见势极快,眼前黑衫人长剑余势未竟,急忙单掌掠出,正击在其剑锋之上,一道鲜血飞出,长剑自尚容华眼前错身而过。饶是如此,剑气壮大,仍然“哧”的一声利响,将她半幅衣襟裂开长长的口子。 沈际飞以肉掌对黑衫人长剑,虽然救下尚容华,但整只手掌已是鲜血淋淋。 云重早已率领众人将黑衫人围了起来,只是初时他与沈际飞打斗,云重等人竟插不进手去,此时眼见两人分开,沈际飞又受了伤,急忙带人便要扑上。 沈际飞急急道:“住手。” 云重等人闻声虽然诧异,但仍是停了下来,只仍将黑衫人团团围住,防他逃走。 黑衫人却看也不看他们,神情之间极是不屑。 云重等人见到黑衫人却是一怔,云重道:“冷无情?你这是何意?” “冷无情?”沈际飞看向黑衫人:“你的剑法……” 他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尚容华惊魂初定,已扑了上来:“际飞,你伤得怎样?” 回头怒视冷无情道:“就算你是萧紫衣的师兄,也不能无故伤人。” 冷无情目光猛地扫视过来,冷厉如剑,直刺她眼底,一身黑衣,无风自动。 尚容华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竟然激泠泠打了个冷颤。 沈际飞见到尚容华,却是浑身一震,骇然看向冷无情,神情中竟带着几分激动:“是你……竟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无情冷然看着沈际飞,并不答话。 沈际飞不禁上前一步,一双眼睛径直盯着冷无情,面色凌厉:“你是冷无情?那么她……她是不是……” 冷无情淡漠道:“是不是与你何干?” 沈际飞闻言面色大变,竟然怔在了那里。 尚容华看着他,仿佛也明白了什么,神色复杂,心中百般滋味流转,竟然不知是悲是怒。 眼前仿佛又燃起了漫天的大火,还有那从远处一掠而至的身影,只是轻轻一拂,便几乎要了她的性命。 那身影与之何其相似! 她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沈际飞轻轻叹息:“不管是不是,云重正在准备绳索,到时,我和你一起下去。” 冷无情冷哼一声:“不必!” 沈际飞忽然向前一步,将尚容华护在身后。 冷无情却没有回答,目光掠过尚容华,冷然看着沈际飞,眼睛微微眯起:“你要护着她?” 尚容华下意识地伸手挽住了沈际飞的胳膊,虽然知道这样做多半会触怒冷无情,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有倚着沈际飞,她的心里才会觉得有一点安全。 冷无情目中闪过一抹戾色。 沈际飞正色道:“你莫要忘了,她现在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自然祸福与共。” 冷无情看着他,忽然嗤然一笑:“我倒忘了,如此她却是沈夫人了,沈际飞,我倒要看看你将来如何与她夫妻一体,祸福与共。” 尚容华面色微变,心中不忿,可是,想到冷无情那无情无绪的眸子,还有那裂开的衣襟,如果不是沈际飞那一掌,她毫不怀疑冷无情那一剑会毫不犹豫的刺进她的胸口。 她心中暗自咬牙,总有一天,要叫这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 第三十章 风定落花生(下) 更新时间:2009-06-18 云中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里,四周空无一人。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微微一动,全身一阵剧痛,他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只好继续躺着。 身体虽然不能动,思绪却翻腾不休。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我记得,是在山道上,遇到了黑衣人袭击,然后,我带着紫衣骑马突围……是了,这是崖底,紫衣,紫衣呢? 他四处观望,却不见萧紫衣身影,心中大急,顾不得身上伤痛,咬紧牙关,用手扶着洞壁,一点一点慢慢捱起。 甫一站起,便觉天眩地转,若不是扶着洞壁,几乎便要摔倒。 他微微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喘息几声,正想迈步,洞口传来一声惊呼:“你怎么起来了?” 接着一个身影急急向他跑来,伸手扶住他道:“快躺下,快躺下!” 云中轩重伤之后原本身体虚弱,全凭一口气支撑,看到萧紫衣出现,心中一松,顿时便支持不住,便顺着萧紫衣的扶持又躺了下来,只觉得浑身已被冷汗温透,后背伤口处更是痛不可当。 萧紫衣小心地查看他后背伤口,看到包扎处丝丝殷红,心知伤口果然裂开了,一边重新为他敷药,一边责怪他道:“你这人到底知不知道爱惜自己啊,伤得这么重还要乱动,非得弄得伤口裂开不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不行吗?” 云中轩见她安然无恙,心中轻松,也不争辩,只呵呵笑道:“躺得久了怪难受的,你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最后一句,却是略带些调笑的无赖口吻了。 萧紫衣白了他一眼,嗔道:“刚退烧就开始本性毕露了。” 顿了顿,又放柔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也要想一想,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会担心啊。” 云中轩心中感动,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一回,却是真心实意地道:“是,我知道,下次真的不会了。” 萧紫衣给他那样的目光凝视着,不禁脸上飞红,神情微窘,有心抽回手,却又怕触动云中轩的伤处,不敢用力,只好任由他握着,渐渐地,却连耳根子都红了。 云中轩见她霞飞双颊,竟是难得的妩媚,心中一荡,却知此时不时时候,只好轻轻咳嗽一声,收敛心神,道:“如今已是第几日了?” 萧紫衣道:“你昏迷了一日一夜,再过几个时辰,便是第三日了。” 云中轩轻吁了口气:“不知道小芸儿怎么样了。” 萧紫衣默默无语,黑衣人人数众多,小芸儿武功虽然不弱,但也不知道能否逃出。 她不愿云中轩担心,当下便岔开话题道:“他们不见我们回去,自然会寻找,最迟明日,便能找到我们了。” 云中轩想了想道:“这悬崖甚高,我们掉落之处又极陡,难以上下,恐怕他们只能从其他地方慢慢攀援而下,即便下来,崖底空旷,又无方向,想要找到我们恐怕也不是易事。” 萧紫衣皱眉道:“本来我想在这山谷中寻些干柴点燃传讯的,可是这山谷湿气很重,一时间竟然寻不到,而且火折子我们坠崖时也落入水中弄湿,若是他们找不到咱们,恐怕真要在这里天荒地老了。” 云中轩看了看四周,笑道:“其实这里景色倒也不错,若不是在这种情形下,便多留两天也是无妨。” 萧紫衣嗔道:“你还有心思取笑,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再过半个月不到就是武林大会了,以你现在的伤势,能否参加还是个大问题呢。” 云中轩唇边隐带微笑:“我又不想做武林盟主,再说,际飞和……都早已准备妥当,我最多不过是从中配合一二,参加于否对大局也没有什么影响。” 萧紫衣却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林清辉不过是云门叛徒,无权无钱,若不是有人在暗中支持他,他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可若是他只是别人的一个棋子,那暗中之人所图之大,却是令人心惊了,现下放着武林大会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肯放过。” “他们自然不肯放过,我只是不明白,武林大会的盟主是际飞,若是真要动手,也应该针对际飞才是,可是我看今日黑衣人的架式,倒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萧紫衣目光清透中略透着明锐:“你忘了当日在关外,那些黑衣人围攻我们的事了么?” 云中轩恍然:“你是说,那些人也想象当日围攻我和苏姑娘,嫁祸给你们一样,围攻你,来嫁祸给我们?” 萧紫衣淡淡苦笑:“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辽国公主的身份,真是难为他们,倒是时刻记得,还能善加利用。” 云中轩轻轻抱了抱萧紫衣,沉声道:“没有想到,在我们眼皮底下有一股势力如此庞大,三年来却无人知晓,看来他们的目的,便是武林大会了。” 想了想,又道:“恐怕庄内也有他们的眼线,要不然,他们如何得知我们出庄,又知晓我们的路线,在途中埋伏。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们骑马突围,一名黑衣人开口说‘射马’二字,我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好象在哪里听到过。” 萧紫衣道:“你既觉得声音相识,那人你一定也是认得的,待我们上去以后,慢慢查访,只要再听到那声音,你自然可以认得出。” 云中轩眉头紧皱:“我只怕时间不等人,武林大会迫在眉睫,更何况,他若真是我庄中之人,只怕会对你不利,你上次受伤,迟迟不能痊愈,我怀疑便是他们做的手脚。不查出此人,我心里始终不安。” 萧紫衣眼中冷芒微闪,慢慢道:“你不用担心,以后,断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形了。” 云中轩微讶地看着她:“难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萧紫衣缓缓笑了笑:“我怎会知道。” 云中轩听她这么说,也不疑有它,仍是苦苦思索:“到底会是谁呢?” 萧紫衣道:“现在我们困在这里,便是想破头也是无益,不如等上去后再做打算吧。” 她微微叹息:“只是不知道小芸儿现在怎么样了,她轻功虽然极好,但武功却差。还有,现在庄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吧,若是苏姑娘知道你坠崖,只怕又要怪我连累了你。”” 云中轩道:“那些人的目的既然是嫁祸,便不会要小芸儿的性命,只不过,若是被擒,吃些苦头是难免的,她那般毛躁的性子,吃些苦头也是好的。至于苏姑娘,” 他摇头苦笑:“怎么你还记着当日的事么,我早说过对她……” 他顿了顿,突然跳了起来:“我知道了,那个人,那个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萧紫衣讶然道:“你怎么了,什么那个人?” 云中轩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了。” 萧紫衣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但瞬间便消失,道:“难道与苏家有关系?” 云中轩点点头,语气苦涩:“但愿是我听错了,否则,” 他轻吁口气道:“否则这武林大会上,又要血流成河了。” 萧紫衣微微仰头,似要透过那厚厚的山洞看向远方,心中微微苦涩。若是可以,她真想什么也不想,只这样陪着他,在日月交替光阴流淌的岁月中停伫,可惜这注定只是个奢望。 ------------ 第三十一章 万千心事难寄 更新时间:2009-06-24 “爹,爹!”苏挽雪从门外直直地冲了进来,神色间一片惊惶:“听说云大哥出事了,是不是真的?” 苏成雄从桌案后抬起头来,神色平静,似乎早已知道苏挽雪会来:“嗯,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在出城的时候被人伏击,坠入悬崖。” 见到苏挽雪脸色刹时变得雪白一片,苏成雄急忙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听说他们只是受了伤,性命却无大碍,沈际飞已经赶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没事的。” 苏挽雪脸色这才缓和过来,可是听到云中轩受了伤,想到他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落,只怕伤得不轻,不禁泪盈于眶,跺脚道:“您既然听说了,为什么不派人去,说不定沈大哥那里人手不足,需要咱们帮忙呢。” 她回过身子:“不行,我一定要亲自看看才能放心,金创药一定要多带些,万一云大哥伤得很重,沈大哥匆忙之间又没有准备,岂不是糟糕。” 苏成雄见女儿如此情急,瞳孔微微一紧,语调却依旧平缓道:“雪儿,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坠崖吗?” 苏挽雪听父亲问得奇怪,不禁转身道:“不是说黑衣人袭击吗?” 苏成雄冷笑:“黑衣人人数虽多,可是以他的武功,若要单身脱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定要带着受伤的萧紫衣,才会为人所乘,而且我听说他当时之所以轻车简从匆匆出城,也是为了替萧紫衣寻找医伤之法,雪儿,他心中现在除了一个萧紫衣,再容不下他人,你便算为他伤心焦虑,他又何曾领你半分情意?” 苏挽雪的心随着苏成雄的话不断下沉,原来在她不在的时候,云大哥和萧紫衣已经这么亲密了么? 苏成雄看着苏挽雪面上神色一霎儿青,一霎儿白,显然心情激荡,心下怜惜,温言道:“长痛不如短痛,我的雪儿聪明美丽,何愁找不到真心爱你的人,不如,就此放手吧。” 苏挽雪咬咬唇,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沈大哥现在受了伤,生死未卜,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以后再说。” “雪儿!”苏成雄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重了:“不许去,苏家的女儿,不能这么没出息!” 苏挽雪愕然看向苏成雄:“为什么?爹,苏云两家一向交好,您不是一直对云大哥赞不绝口的吗,现在云大哥有难,你非但不帮,反而连面也不许我见,到底是为什么?” 苏成雄脸色微变,也意识到自己太急,忙缓和了口气道:“小雪,我是为你好,你和他相识数年,如今他却为一个来历不明的萧紫衣弃你于不顾,这样的无情无义的人,我们苏家交来作甚?” “更何况,便算你去了,又能如何?难道看着他和萧紫衣卿卿我我?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自己的女儿呢。” 苏挽雪闻言脸上露出愧色,哽咽道:“爹,对不起,是女儿错怪你了。” 苏成雄观女儿脸上神色,知道她虽然感动,却仍没有回心转意,心念一转,无可奈何地叹道:“唉,都是我惯坏了你,想必你不亲眼看看是不肯甘心的啦。” 苏挽雪见父亲如此说,知道便是默许了,想到父亲总是为了自己着想,可自己却和他顶撞,心下微歉,行了一礼道:“我知道爹爹都是为了女儿好,爹爹放心,女儿省得,断不会丢了苏家的脸。” 看到她转身匆匆离去,苏成雄面色阴晴不定。 苏磊从暗门中转了出来道:“庄主也太心急了些,小姐的性情一向倔,庄主总该慢慢规劝才是。” “哼,慢慢规劝她就肯听了吗?”苏成雄冷哼一声,眼中带着狠厉的深沉:“再说,武林大会近在眼前,我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慢慢规劝,不趁早断了她对云中轩的心思,只怕以后会更难过。” 他转头看向苏磊,不满道:“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我叫你抓活的,你办不到也就算了,云中轩那小子死了也算一了百了,你倒好,损失了那么多人手,活的没抓着,竟然连死的都抓不着。” 苏磊辩道:“弟子也没有想到,云中轩和萧紫衣都是武功高强,弟子的手下死伤甚众,好不容易将他们迫下山崖,那悬崖深不见底,只道是定死无疑了,谁知道,竟然这么命大。” 苏成雄想了想,道:“雪儿去了也好,云中轩和萧紫衣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肯罢休,说不定便会查到我们身上,雪儿毫不知情,有她在,说不定还可帮我们掩饰一二。” 苏磊迟疑了片刻道:“云中轩或许还可遮掩,可是萧紫衣那里,只怕瞒不过去,那个冷无情心肠既硬,手段又狠,若是给他找上门来,只怕死伤惨重。” 苏成雄冷笑道:“哼,他敢找上门来,老夫就把萧紫衣和渡厄教联手的计划在江湖上传出,他心肠再硬,手段再狠,也绝不敢拿萧紫衣的性命开玩笑吧。” 苏磊道:“话虽如此,但是……萧紫衣背后可是辽国,那个辽国的耶律图,据说很是不好惹。当初萧紫衣在关外被马贼袭击受了伤,耶律图竟然下令清剿,而且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若是给他知道了此事,以他的手段,便算当面不与我们为敌,只在背后给我们下绊子也够呛。” 苏成雄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你通知大家,这几天尽量隐藏形迹,千万不要生事。” 他的唇角慢慢生成抹极冷的笑:“只要这半个月安然无事,待到武林大会那天,便不怕他们翻出我的手掌心。” 苏磊应了一声,正欲离去。 苏成雄突然想起一事,唤他道:“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苏磊道:“她受了一点轻伤,并不碍事,不过那小丫头轻功极好,人又滑溜,弟子怕她醒来逃脱,所以点了她的穴道,把她关在密室里了。” 苏成雄点点头,赞道:“嗯,这件事你做得不错,这小丫头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让她逃走,说不定在武林大会上,我还有用呢。” 门外,去而复返的苏挽雪面色刹白。 断崖之上,数十人不断忙碌着,云重边跑边指挥,一旁站着栖云山庄的老管家。 老管家满面焦急,不住地问:“怎么样了,有消息没了?” 云重挥了挥额上的汗,摇头道:“还没有。” 老管家连连叹气:“想不到这断崖如此难下,沈公子和萧姑娘的师 兄这已经是第三次去探路了,如果这次再找不到下去的路,恐怕庄主和萧姑娘就危险了,庄内还有没有人手,将他们全数调来查探地形。” 云重道:“庄内的弟子都已经悉数调来了,第五分舵的林堂主也正带人星夜赶来,其他几位分舵主最近的离此也有百里之遥,所以属下不曾通知。” 老管家满面皱纹全挤在一起,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他无力地挥挥手:“唉,算了,我知道你们也尽力了,现在只好看老天的意思了,但愿庄主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向着左边的高坡望去。 那里,一抹雅彦俊朗的身影站在那里,一身白色长衫若晴空明波,纤尘不染,飘逸清华。 他神色平静,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可是偌大的山道却奇异地陷入了一种肃穆,似乎天地间只有那一道白色的身影随着崖边的风轻扬。 云重在庄内一向稳重,此时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道:“管家,那人是谁啊,他都站了一天一夜了。” 老管家心情沉重地道:“那是萧姑娘的另一位师兄。” 云重倒吸了一口冷气,自那日崖边冷无情与沈际飞一战,那凌厉的剑光便震惊了他。 他从未见过那么快的剑,也从未见过那么冷的人,那水光流溢的霜月剑,那清光冷洌的剑光。 他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一剑光寒十四洲” 如今,这崖上站的的一位,温文尔雅,竟然是萧紫衣的另一位师兄?他不禁咋舌道:“他也是萧姑娘的师兄?可是……他好象和冷无情 完全不一样啊,冷无情那么冷,他却这么……”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具体的形容词来。 老管家轻轻敲了他的脑壳一下,道:“别这个那个了,你别看他外表斯斯文文,好象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你也不想想,他可是冷无情和萧姑娘的师兄,武功比起他们是只高不低,他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是为了什么?如果萧姑娘此次有什么差错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 云重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凉嗖嗖的。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忙碌的人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找到了,找到庄主了……” 一名云门弟子匆匆忙忙地跑到上坡大声喊道,欣喜的声音瞬时传遍狭小的山道。 听到这句话,老管家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云重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弦“吱”的一声断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庄主!”他欣喜若狂,大呼一声,竟然忘记去扶坐在地上的老管家,抬腿便往崖边赶。 第一步刚刚抬起,尚未落下,便觉得耳边微风拂过,一道身影迅如闪电,从他身边掠过。 云重心中大骇,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看了眼崖边,果然已空无一人,不由咋舌,好快的身法,便是庄主和沈公子,只怕也有所不如啊。真不知道他们的师父到底是谁,教出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厉害。 天色才有点微光,崖边一阵骚动,众人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忙了两天两夜,现在终于找到庄主,云门的弟子都感到由衷的高兴,便连身上的疲惫都仿佛消失不见。 沈际飞和冷无情从崖上沿着绳索迅速攀上,解开腰上缚着的绳索,急忙将各自身上负着的人放下,沈际飞忙着查探云中轩的伤势,而冷无情则将萧紫衣小心的抱在了怀中。 沈际飞满身是血,神情狼狈,但精神却尚好。 相较之下,萧紫衣却容色苍白,疲惫不堪,缩在冷无情怀中昏昏欲睡。 冷无情满脸焦急之色,抬头看向白无影。 白无影从他怀中接过萧紫衣,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温暖道:“受伤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温和得不可思议。 萧紫衣微微睁开眼,看到白无影,惊喜地道:“大师兄。” 白无影微笑道:“是我,不要担心,我们都在这里。” “我们都在这里。”萧紫衣只觉得这一句话便像水一般滴进自己的心里,百转柔肠,化了开来。 一滴泪珠滑落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而哭,是生死之间的恐惧?是无力无助的悲哀?还是…… 她轻轻拭去泪,仰头笑道:“我真是越来越爱哭了。” 看着她无声地落泪,白无影和冷无情脸上都是一阵心疼,而一旁的沈际飞眉间却是一黯。 记忆中的依依,性情率真,高兴起来便放声大笑,难过起来便哭得浠里哗啦,可是不管是哭是笑,从来都是坦坦然然,天大的事情,大哭一场之后便付诸脑后,何时曾象这般拟歌先敛,欲笑还颦? 这一刻的萧紫衣似乎格外柔弱,楚楚难禁。沈际飞心中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仿佛很久以来埋藏至深的一种感情突然间无法压抑地翻涌上来,便如千里之堤裂开一丝薄纹,轰然崩溃。 他几乎要伸出手去,便象以前一样为她抚泪,擦去忧愁和恐惧,可是,如今的他,还有那个资格吗? 他的手紧握成拳,用力之大几乎使指甲陷入了肉中。 他不禁看了看身旁的云中轩,却见云中轩也正痴痴地望着萧紫衣,眼中带着心疼和焦灼。 过了一会儿,云中轩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 而他这一起身,萧紫衣便马上察觉,回过头来,脸上依稀仍见斑驳泪痕,黛眉轻蹙,愁颜未泯,但眼底却全是关切。 云中轩轻轻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哑声道:“从今以后,我定要你只有欢笑,不再流泪。” 萧紫衣凝视着他,眼中浮光幽暗,柔柔尽是深情。 沈际飞不禁黯然默叹,他曾以为,少年岁月长,总还会有机会,却原来,红尘三生,熙熙攘攘,千万人中,一朝错身,失之永远, 三年前断崖边他一朝错身,却是失之永远了。 尚容华站在一旁,将沈际飞脸上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她低垂眸,让人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只是袍袖却在微微发抖。 冷无情脸上如霜的表情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脚步一动,似乎想将萧紫衣重新拉回怀中,忽然肩上有人轻轻一拍,回头一看,却是白无影。 冷无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白无影却轻轻摇了摇头,一双通透的眸子带着关切。虽没有说话,但眼中却传达了千言万语。 冷无情面上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抿唇,对着白无影轻轻点了点头。 白无影神情微松,待再转过头看向萧紫衣和云中轩时,眼中却浮现出一抹忧虑。 “庄主,你的伤要不要紧?” 老管家气喘吁吁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 眼见着老管家破坏了自家庄主和萧姑娘倾诉衷情的大好时机,云重心中大大叹了口气。 这老管家,莫非真是人老眼花了,没看到这正是尔侬我侬,忒煞情多的时候吗,好好的气氛都让他这一声给破坏掉了。 萧紫衣和云中轩凝视着的视线终于分了开来。 云中轩轻咳一声:“我没什么事,让云伯你担心了。” 老管家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现破坏了什么,一迭声地道:“唉呀,你浑身都是血,还说没什么事,快,快回庄内,请大夫好好看看才是。” 云中轩轻笑一声,对白无影一指道:“有现成的神医在此,哪里还用请什么大夫。” 白无影看向萧紫衣,目中满是询问之意。 萧紫衣紧抿着唇,却是缓缓点了点头。 白无影似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对着云中轩笑了笑道:“那在下便叨扰了。” ------------ 第三十二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上) 更新时间:2009-06-26 “既然坐立不安,为什么不去看看?” 尚容华缓缓道:“其实你一直在怀疑对不对,而自从你见到了冷无情,这种怀疑就达到了顶点。” 她咬牙道:“你其实,从没忘记过她,是吧。” 沈际飞转回头来,凝视着她,轻声道:“我已经尽力了。” “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尽力了!”尚容华连着将这句话念了两遍,泪水突然漫上眼帘:“那你还叫我放心?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只是因为一个冷无情?你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当年,你我都是亲眼看见她跳下去的,那崖的深度,你也不是没试过,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她真的可以全身而退?” 沈际飞喃喃道:“她自然不能,所以才会伤得那么重。” 尚容华脸色立时煞白,她后退一步,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沈际飞轻叹了口气:“中轩曾说她身有沉疴,真力不继,我却怀疑,她其实不是患病,而是,负了重伤。” “而且,她的两个师兄,你当年也是曾见过的,若不是她,这世上,还有谁会让他们那般的人物如此着紧?” 他轻轻一叹:“当日那般高崖,她竟然绝然一跃,我真不能想象,她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尚容华咬咬唇,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年断崖上只是不经意间的一拂,她便险些丧命,而其后他们的种种疯狂,她更是终身难忘。 她霍然抬头:“既然你已经如此肯定,那么,那么……” 她从未觉得一句简单的话竟然会如此艰难,好象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量。 她不该问的,不能问的,她不知道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能不能承受得住那结果。 可是她还是问了,如果她不问,那便会是她生命中永远的噩梦,永远也不能醒来。 “你曾对我说过,如果真是她,这武林又要动荡不安,如果真是如此……你有什么打算?” 几乎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才听到沈际飞略带迷茫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尚容华只觉心中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这疼痛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她忍不住也想让别人来尝一下这种痛苦。 她略带讽刺地看着沈际飞道:“三年前武林也曾动荡,你不是力挽狂澜了么,或者说,如今你不忍再如三年前那般对她了,是不是?”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沈际飞缓缓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恨她,毕竟她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她跌落悬崖,九死一生,更身负重伤,至今仍然伤痛累累,便有再多的仇恨,看在她受了这么多苦的份上,便算了吧。” 尚容华突然冷笑起来:“原来你今天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对我说这个。可是,纵然我肯,只怕别人却不肯呢。事隔三年,她为什么回来?就算回来,为什么不与你相认,却偏偏以辽国公主的身份而来?际飞,你在这里满怀愧疚,只怕人家心里,却是恨之入骨呢,难道你要我束手待毙?” 沈际飞顿了顿,道:“你不肯束手待毙,所以便在她的药中做了手脚?” 尚容华脸色大变:“什么意思?” “与林清辉交手那次,她只不过受了轻微的内伤,断没有调养十数日后,反而恶劣至昏迷不醒的地步,可是中轩为人向来谨慎,对她的药更是亲力亲为,药熬好后总会亲自尝一口,下毒的可能性极低。我和中轩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前两日我在街上碰到回春堂的掌柜,他对我说,你要的药材现下店里已经回货,问我需不需要送到庄里,当时我便想,怎么你生病了我却不知道,结果我问掌柜,发现居然是买的补药。” 尚容华轻哼一声:“怎么买补药也不行么?幸好买的不是毒药。” 沈际飞轻轻摇头:“有的时候,补药比毒药更厉害,特别是对曾受过致命内伤之人,身体孱弱,虚不受补,大补无异于剧毒,而且补药无毒无害,常人吃了更有好处,因此也不容易察觉。” 尚容华脸色青白一片:“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在她的药里做了手脚?” 沈际飞看着她,轻声道:“你一共在回春堂买过三次药,可是,却一次也没有看你喝过,那些药,都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喝?难道我喝药还要闹得众人皆知吗?” 沈际飞叹了口气:“好吧,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喝那些药?” 尚容华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伸出手:“你把把我的脉。” 沈际飞不解地看着她,依言伸出两只手指搭在尚容华的脉搏处。 须臾,他面色大变,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尚容华淡淡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喝那些补药了吧。” 白无影端着药碗走进萧紫衣的房间。 房间内一片静谧,没有一丝声响,一阵淡淡的轻香飘在鼻间,令人闻之安心,那是他特意为萧紫衣而点的安神香。 铺了一层羊毛毯的床牙上,此刻沉睡着一抹纤细身影,漆黑的发丝散在雪白的毛毡上,带着略显苍白的病态美。 白无影走到床边,轻身坐下,温柔地拉过羊绒毡毯,拉到萧紫衣的颈部,把她盖了个严严实实,忽然手下毡毯一动,他转眸,正好对上萧紫衣眼帘微微颤动,徐徐睁开的眼,黑色透亮的眸子繁星一般幽深。 “吵醒你了?” 萧紫衣摇摇头,半坐了起来。白无影拿了软垫垫在她背后,让她半倚在床上。 白无影转身从桌上拿过药碗,萧紫衣看了看漆黑的药碗,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将碗中的药喝下。 白无影诧异地扬了扬眉,笑道:“咦,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了?如果是以前,你必定嚷嚷着太苦,非得要人哄了无数次才肯喝的,看来我今天准备的蜜饯却是派不上用场了。” 话虽如此,却仍是将蜜饯递了过来。 萧紫衣一把抢过蜜饯,塞了几颗到嘴里,道:“还不是得怪师兄,每次开的药都苦死人,我都喝了三年了,还能不习惯?。。” 白无影眉间闪过一抹黯然道:“是啊,都是师兄没用,竟让你受了三年的苦。” 萧紫衣把头轻轻伏在白无影膝上:“怎么会,如果不是师兄,紫衣早就不在了,是紫衣拖累了师兄才是。” 白无影轻拍萧紫衣的头,宠溺地道:“你我亲如兄妹,说什么拖累,好在事情总算过去了,只待此间事了,师妹便可以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萧紫衣叹了口气:“只待此间事了,谈何容易。” 白无影淡淡一笑:“几个跳梁小丑,何足挂齿。若非我拦着,只无情一人,便够他们消受,哼,便且让他们再得意几天罢。” 萧紫衣突然想起云中芸,道:“小芸儿一直没有回栖云山庄,只怕是被他们擒了去,师兄,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她救出来?中轩他们不知道苏成雄的底细,此时又不能打草惊蛇。” 白无影略皱眉:“若是无情出手,恐怕苏成雄便有所察觉了。” 萧紫衣道:“无妨,那日围攻我们的黑衣人中有一人是苏成雄的弟子,中轩已经知道了。” 白无影点点头:“我明晚便让无情去救人。” 他神色转为冷厉:“也是时候让苏成雄吃一点苦头了,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 萧紫衣抬头看他,只觉得这个大师兄此时充满了难禁的威严,当下一笑道:“他不过是打着驱狼吞虎的主意罢了,哼,想要两头利用,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别到头来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是。” 白无影哼了一声,看着她:“我看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是你才对,你的医术是我亲传的,我不信,你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药里被人做了手脚,临来中原前,我同你说过什么?你为了报仇,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么?” 萧紫衣笑了笑:“尚容华心思慎密,我如果不给机会她,恐怕她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白无影厉声道:“先是药,然后是伏击,你这机会可给得太大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崖下不是水,而是平地,你和云中轩已经粉身碎骨了,你这般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又置我和无情于何地,难道我们三年来千辛万苦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重蹈当年的覆辙?真到了那个地步,不用耶律图出手,无情就能闹得中原血流成河,难道这就是你要的吗?” 萧紫衣低头嗫嚅道:“我当时并没有料到情形会那么糟,云中轩毕竟是她的师兄,我以为……” “你以为!”白无影神色肃然:“三年前的事难道你还没有吸取教训?那个女人连自己都下得去手,你还以为她会有所顾忌?” 萧紫衣一脸愧色:“对不起,师兄,我知道错了。” 白无影余怒未消:“这句话,你同无情说去,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次,我可劝不了他了。” 萧紫衣轻轻拉拉他的衣袖:“我知道这次是我太过急躁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一定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师兄,你别生气啦。” 白无影看着她,见她仰头看着自己,脸上挂着撒娇般的笑容,便象从前在山中学艺时的情景一样,那时只要她犯了错,便总是露出这种表情来。 他心中一软,无可奈何地:“你呀,便算不替我和无情着想,也要替云中轩想想,他为了你,真的是连性命都不要了,你难道真的忍心?” ------------ 第三十三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下) 更新时间:2009-06-29 提起云中轩,萧紫衣笑容一黯。 白无影了然地看着她,缓缓道:“到了如今这地步,你打算怎么办?” 萧紫衣没有说话。 “紫衣,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想仔细了再答我。” 萧紫衣悠悠叹道:“我知道师兄想问什么。” 白无影点头道:“就算你知道,我还是要说一句,你费尽心力要引尚容华出手,甚至不惜自己和云中轩的性命,为的自然是要尚容华和沈际飞决裂,可是就算他真和尚容华决裂,后悔往日,我也不许你再和他在一起。” 萧紫衣看向白无影,淡淡苦笑:“师兄,难道你以为,我和他还有可能吗?” “那日你坠崖无情心急之下和沈际飞交过手了,以沈际飞的眼光,定然能够认出无情的剑法,所以,” 他看向萧紫衣:“他此时心中一定已经在怀疑了。” 萧紫衣淡淡道:“他怀疑又能如何,我可不是当年的月依依。” 白无影叹道:“我知道你冰雪聪明,可是情之一事,谁也说不得,我只怕你于心不甘,又为情所困。” “就算为情所困,也不会是为了沈际飞。” 萧紫衣断然道:“宁为玉碎,决不瓦全,这是月依依当年坠崖前所说的话,我一直记得。” 她转头看向窗外:“三年了,物是人非,他已不是当年的沈际飞,而我,也不是月依依。” 白无影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对云中轩……到底是什么心思?” “如果你只是为了那个计划而接近他,那我无话可说,可是,如果……你真的对他动了心,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将怎么办?” 萧紫衣淡淡苦笑:“我知道师兄想说什么,我不是没想过,只是,纵然我肯,云中轩一定不肯舍下他的朋友,纵然他肯,尚容华、苏成雄却又不肯。” 白无影接道:“纵然这所有的人都肯了,你的心却又不肯,是不是?”萧紫衣眼中泪光闪动,却笑了笑,眼中一抹光芒便似随着这笑流转:“正是,果然师兄最了解我,纵然所有的人都肯,我的心却不肯。” “那日云中芸遇到的人便是他吧。” “这三年来,紫衣负他良多,既然是他夙愿,紫衣自然要帮他完成,更何况,紫衣与这些所谓武林正道,还有一笔血仇要算呢。” “三年前那一场大火,不能白烧,那么多的人,也不能白死。月依依可以是魔女,可是那么多教中的弟子,不能因着一个尚容华,便白白担负着祸乱武林的罪名。凡事有因必有果,尚容华既然挑起了这因,便得承受这果。” 她微抬头,眼底似洒了片清泠天星:“有些人不能不帮,有些事,不能不做,不关风月,不涉情仇,只是,不得不如此。” 白无影看了她半晌,才肃然道:“既然你决定了,我和无情定然竭尽全力,只是,紫衣,记得当日我在大漠曾对你说过的话,好好保重你自己,我和无情三年来处心积虑救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三年后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后果会如何。” 他一向儒雅,可是说这一番话时,眼中却带着一抹罕见的肃税,整个人便如同剑在鞘中,深敛着秋寒。 夜已深,四处万籁俱静, 萧紫衣突然从浅眠中惊醒,低喝道:“是谁?” 一个声音低低笑道:“是我。” 月光如练,照进萧紫衣房中。 萧紫衣睁眼望去,正看进一双灼灼如鹰的眼中。棱角分明的脸,肃峻狂傲,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犀利。头发如同染了月华,一半乌黑,一半雪白,披泻在他肩头,分外醒目。 他看着萧紫衣,嘴角笑意轻荡。 “耶律大哥!”萧紫衣轻呼一声,急急坐了起来。 耶律图立即扶住了她,冷厉的神情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柔情和怜惜:“吵醒你了?我原本准备看看你就走的。” 轻轻抚着她的长发,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知道我得到无情的消息有多着急吗。” 萧紫衣看看他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耶律图淡淡道:“自然是走进来的,就凭栖云山庄那几个护卫,我还不放在眼里。” 萧紫衣道:“这几日他们为了救云中轩不眠不休,好容易事情了结,自然有些松懈。” 耶律图挑眉道:“你这是在为他们开脱?” 萧紫衣微有些不自在,忙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没有收到消息。” “你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收不到消息,我正要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冰雪聪明,怎么竟让这么拙劣的手段给算计了?” 萧紫衣似是笑了笑,笑意隐约在唇边一掠便逝去,淡若浮痕:“你怎么知道竟是她得逞了?不是我得逞了呢?” 耶律图闻言却不快道:“原来你竟是故意的,实在是胡闹,白无影他们竟也由得你?” 萧紫衣吐了吐舌头:“大师兄已经狠狠骂过我啦,你就不要再骂一次了吧,我现在还是病人呢。” 耶律图狠狠瞪了她一眼:“骂你还是轻的。” 嘴里这样说,面色却缓和下来:“苏成雄的心思,我早已知晓,只是,我原本以为他怎样也会隐忍到武林大会之后,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沉不住气,看来我倒是高看了他。至于尚容华么,” 耶律图眼底映着冷芒肃杀:“要按我说,何必这么费事,一刀了结她不就完了。” “然后成全了她侠女的名声,流传千古?三年前月依依犯过的错,如今我自然不会再犯。” 萧紫衣轻轻冷笑:“我要她所爱、所想、所不能失去的,全都失去,让她也尝一尝,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滋味。” “耶律大哥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太毒辣了?” 耶律图突然笑了,眼中睥睨顿生:“想做,就做了,作什么顾忌别人怎么想。再说,你所做的不过是对她一人,比起她三年前所做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萧紫衣也笑了:“这世间恐怕也只有耶律大哥一人会这么说了。” 耶律图看了看她,突然摇头道:“你看看你,气色实在差,我原本就不赞成你来中原,这里毕竟不是辽国,我能力有限,恐怕不能护得你周全,我看你还是同我回去,芙蓉也来了,她想念你得紧,一直念叨着要来看你呢。” 萧紫衣微微垂眸,道:“耶律大哥怎么把芙蓉也带来了,她武功既差,性子又冲动,万一闹出事来怎么办。” 耶律图苦笑道:“我何尝想带她来,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哈图鲁,乔装成侍卫,混在车队中,等我发觉,已经出了玉门关,我若是再叫她回去,岂不是更加不放心。” 萧紫衣不禁笑道:“听起来倒象是她会做的事情,只是苦了哈图鲁,想必你没轻饶过他吧。” 耶律图轻哼了一声道:“那是当然,擅违我的军令,打他五十大板还是轻的。” 微微眯了眯眼睛,又道:“你还说她,你自己也是个不省心的,又是受伤又是坠崖,弄得人心惶惶,我看,再不把你放在身边,迟早有一天要把我三魂急出二魄来不可。” 萧紫衣轻轻后仰,靠在床背,淡然一笑:“我知道耶律大哥是为我好,不过现在我还不能走,既然一切准备就绪,我怎能临阵退缩。” 耶律图在她的笑中盯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道:“你是说真的吗?你舍得下云中轩?” 萧紫衣面色微变。 “我虽然来这里不久,却也听说了,你自来中原,与他日日相处,出双入对,他为了你,已经拒绝了苏挽雪,而这一次,更是连性命都不要了,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动心。” “耶律大哥。”萧紫衣也敛了笑容,极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耶律图怔怔看着她,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只是知道该怎么做吗?” 萧紫衣无语以对。 耶律图轻轻帮她把被角向上提了提,叹道:“算了,不说这些,你受了伤现在一定累了,好好睡吧,我这就走了。” 萧紫衣也确是倦极,轻轻嗯了一声,合目靠在床上,清丽绝伦的面容上几乎不见丝毫血色。 耶律图看着她,依稀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黛眉清远,翦瞳似水,看似柔静,却偏偏带着清傲而从容。 他自幼见惯美人,却偏偏被这清傲从容而迷了心,失了魂,直到他眼底心头,只容得下她。 只是,三年了,她却始终象一个谜,似远还近,叫他无法捉摸,偏又不能割舍。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戾光。 他走到门口,却又顿住:“我谋划了三年,眼见大事底成,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好象,会因此而失去你。” 他轻轻一叹,没有转身:“如果真是如此,纵然我得到这万里江山,也是不快活的。” 萧紫衣轻轻睁开眼,屋内空无一人,耶律图早已是离开了。 她扭头望向窗外,眉宇间如那渺远的月色,笼上了一层轻愁。 ------------ 第三十一章 莫道不销魂(上) 更新时间:2009-07-01 沈际飞端着药碗,走进云中轩的房间。 一进门,便见云中轩正趴在床上,背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正摆弄着一个小盒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深思,竟连沈际飞来到身边都没有察觉到。 沈际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见那盒子精致小巧,便缓缓放下药碗,笑道:“是什么东西,竟看得这么入神?” “际飞?”云中轩这才惊醒,放下手中的东西便想翻过身来。 “别动。”沈际飞阻拦道:“你背伤严重,在未收口之前,还是趴着比较好。” 云中轩笑道:“没事,白无影医术精湛,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沈际飞轻哼一声道:“你说得倒是轻松,也不想想,为了你这点小伤,可惊动了多少人,若不是云门主云游在外收不到消息,只怕也要赶回来。” 云中轩哈哈一笑,笑到一半,扯到背上伤口,立时变得呲牙咧嘴。 沈际飞看他狼狈模样,饶是持重,此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查看了他背上的伤口,看到并没有裂开的迹象,便将药碗端来道:“这是专门调理你内伤的药,服下后,再用真气调息,当可事半功倍。” 云中轩一口气将药喝完,将药碗递给沈际飞。 沈际飞接过空碗来,轻轻放在桌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是这种静,却让人觉得很沉闷,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就好象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片刻,云中轩终于忍不住道:“际飞,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沈际飞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如果你是想问紫衣公主内伤恶化的事,那么我已经知道了。” 云中轩似乎也不意外,道:“那么你一定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沈际飞沉默了一会儿:“你又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她?她毕竟是你的师妹。” 云中轩脸色微黯:“正因为她是我的师妹,我太了解她了。” “我早该想到,小芸儿向来迷糊,数日搜寻未果,怎么可能突然之间便记起了路途,我临行甚急,庄内并未通知任何人,但马车才刚刚走到山路最险峻之地,便出现埋伏。” 沈际飞却皱眉道:“如果真是她,她会做得这么明显吗?” 云中轩点头:“所以我才觉得有些犹豫,可是,际飞,如果不是她,我真的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又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样做。” 沈际飞没有说话,可是云中轩却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一刹那变得僵直了。 云中轩叹了口气,道:“抱歉,际飞,我也并不想怀疑她,可是,当日如果不是侥幸,或许我和紫衣都已经没命了。而且,这已经不单单是她与紫衣之间的仇恨了,或许整个武林,都会因此而动荡。” 沈际飞深深吸了口气:“你放心,如果真的是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可是,如果不是她呢?”沈际飞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萧紫衣便是月依依,她来的目的也不难猜测,你能确定,这一切不是她在暗地里捣的鬼?你也知道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个人之间的仇恨,还要继续帮她?” 云中轩毫不示弱地看着他:“你别忘了,如果那崖下不是水,我和她都已经死了,你觉得她会为了这个不顾自己的性命?” 沈际飞也叹了口气,道:“那也难说,她的性子......我也是了解的。” 云中轩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苦笑起来:“我们两个,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人,一个怀疑自己的师妹,另一个,却怀疑自己曾经的爱人。世事之难料,莫过于此啊。” 沈际飞也微微苦笑,向来明朗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看来今天再谈下去也毫无意义,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见他转身离去,云中轩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她的伤势如何?” 沈际飞离去的身形顿了顿,却并没有停下:“有白无影在,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云中轩忍不住道:“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她?” 沈际飞的手扶在门框上,良久,淡淡道:“容华,她怀孕了。” 云中轩愣住了。 “云大哥!云大哥!”一个娇俏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她一进门便朝云中轩奔了过去,神色焦急道:“我听说你被人袭击掉下山崖了,伤得重不重?我带了上好的伤药来,内伤外伤都有……” 一边说着,一边急急伸手在腰间的背囊里乱摸。 云中轩温言道:“我没事,有劳苏姑娘挂心。” 语气中虽然温和,却带了一丝淡淡地疏离。 苏挽雪探在囊中的手僵住了,良久,才尴尬地收了回去。 沈际飞微微摇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徒之奈何。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右首的院子,那里,是萧紫衣现在所住的房间。 他站在那里微微出神,脑海中不由想起云中轩所说的话。 “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她?” 其实,怎么可能不担心。 当他面对冷无情漫天剑光之时,心中想的竟然是,原来真的是她,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还活着!这三个字,便如浪潮一般在他心中澎湃。 那一刻,他失神了,如果不是冷无情剑下留情,恐怕,受伤流血的就不是他的手掌而是他的胸口了。 可是,狂喜尚未褪去,尚容华那古怪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她说:“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吃补药了吧。” 他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砰”的一声,大门又一次被人大力撞开,苏挽雪面色苍白地冲了出来,竟与站在那里的沈际飞撞了个满怀。 沈际飞忙扶住她:“苏姑娘,你怎么了?” 苏挽雪却恍若未闻,挣开他径自跑开了。 沈际飞回头看看云中轩,若有所觉地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云中轩淡淡苦笑。 沈际飞摇摇头:“我看她神色很是憔悴了些,想必是这几天为你担足了心,你又何必做得这么绝情。” 云中轩却道:“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可是今日我心软一分,日后她就更加难过一分,既然我无心与她,长痛不如短痛的好。” “长痛不如短痛的好。”沈际飞轻轻将这一句话重复了一遍,神色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中轩静静看着他,他们是生死之交,他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这一次,他不愿意放手,也不能放手。 ------------ 第三十二章 莫道不销魂(下) 更新时间:2009-07-06 冷雨如星,一道漆黑的身影在薄暮入夜的遮掩下轻轻一晃,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流苏山庄。 而此时山庄内的一间密室中,一名黑衣人正坐在其中,她全身黑衣,只从身形上看应是一名女子。 只听她冷冷道:“不知道苏庄主这是何意?” 她面上也用黑巾蒙住,看不出表情,只从她的语气可以听出她压抑着的愤怒和不满。 苏成雄坐在她对面,表情却是轻松无比。 他徐徐道:“不知道夫人所指为何事?” 黑衣人冷哼一声:“你不要装蒜,我问你,你为何要在山崖处派人伏击云中轩的马车?” 苏成雄微愕道:“这一切不是当初夫人与老夫商定好的吗?老夫完全是听夫人之命的啊?” 黑衣人闻言怒气更胜:“胡说,当初我明明是说在山后的树林中,以机关陷阱伏之,再施以迷烟,务必活捉,你却擅自改变计划,将伏击地点改在山崖,以数十人围攻马车,出手狠辣,分明是下了死手。” 苏成雄微笑道:“老夫这样做也是为了夫人着想,老夫想,夫人既然甘冒奇险送出消息,定然是与那云中轩、萧紫衣等人仇深似海,可是夫人当初所定之处地势复杂,那两人武功又高强,恐怕区区陷阱拿不住他们,老夫苦思良久,才找到那般易攻难守之地,又不惜牺牲,尽遣庄内精锐,死伤甚众,老夫这般费心尽力,全是为夫人着想,夫人不感谢老夫也就罢了,怎么能迁怒于人?”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冷冷道:“这么说来,苏庄主都是为了我,我倒要感谢庄主了?” 苏成雄颌首道:“感谢不敢当,只要夫人明白老夫一片苦心便好。” 黑衣人忽然笑了起来:“不知道若是苏姑娘若是知道此事,会做何感想。” 苏成雄脸上的微笑倏地消失不见,恶狠狠道:“什么意思?” “我听闻苏姑娘对苏庄主既敬且爱,如果她知道是她最敬重的父亲设计伏击了她的心上人,一心想置情郎如死地,不知道会怎样呢。” 苏成雄眼中渐渐涌起噬人的寒意。 黑衣人却又继续道:“若是苏姑娘存心追究,一不小心却又查出原来流苏山庄的庄主另有一重身份……” “你不要太过分!”苏成雄终于忍不住叱道:“你别忘了,当初是谁通传消息,是谁提出这个计划?老夫充其量只算个帮凶而矣,真要捅出去,恐怕你的身份也不比我好得了多少吧。” 黑衣人轻蔑道:“你说出去,看谁会相信你?” 苏成雄缓缓道:“就算天下人都不相信,只要一个人相信就行了。” 黑衣人浑身轻颤起来,显是气得发抖。 苏成雄又道:“那个人的心事,想必你比我清楚吧。你看看你出的那个馊主意,老夫在那般地利之下,又尽遣帮中精锐,仍然差点给他们走脱,便你那些所谓机关,能挡得住他们?你既想置萧紫衣于死地,却又怕伤了云中轩和他妹妹,你也不想想,云中轩是何等人,当年四公子威名赫赫,便连耶律图也要忌他三分。你要饶他,却有没有想过他肯不肯饶你?成大事不拘小节,你既想除掉眼中钉,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倒是不拘小节,代价也付出不少了,可是结果呢,还不是让他们逃出升天。” 苏成雄“嘿嘿”道:“那是他们命大,谁知道那深崖下面竟然会是个水潭,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黑衣人轻叹一声:“是啊,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她竟然没有死。” 苏成雄道:“何必气馁,待武林大会后,不怕她跑出我的手掌心,到时候,我将她交由你处置便是了。” 黑衣人默然不语,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才道:“你有什么把握一定能在武林大会上掌控全局?你得罪了萧紫衣,便是得罪了辽国,说不定连他都得罪了,单凭你现在的力量,难道还想同时和几方对抗?” 苏成雄大笑起来:“到底是妇道人家,缺少成大事者的心胸,所谓无利不行,不管是什么人物,只要我肯付出足够的代价,还怕他不肯助我?” 黑衣人嗤道:“什么叫足够的代价?成为他的傀垒?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拼个鱼死网破。” 苏成雄笑道:“正是这个话,鱼死网破,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敢逼我太甚。” “那么事成之后呢?你不怕他杀你泄愤?” 苏成雄哈哈一笑道:“事成之后?那时老夫实力大增,还不知道是谁杀谁泄愤呢。” 黑衣人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方看向苏成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似是憎恶,又似是怜悯。 “便算他不为难你,那么耶律图呢,你这么肯定一定斗得过他?我听说,他在辽国赫赫有名,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苏成雄傲然笑道:“他再赫赫有名,也是在辽国,可别忘了,这是在中原,俗话说,强龙不斗地头蛇,更何况,他也未见得就算是强龙呢。” 黑衣人心底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既然庄主如此自信,那在下便拭目以待了。” 苏成雄面上虽然平静,眼中却闪过一抹得意,黑衣人看在眼中,心中嗤然,却不点破。待出了流苏山庄,远望着庄内点点灯火,方冷冷一笑:“你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般么?倒要看看你日后如何下场。” 苏成雄送走了黑衣人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些不安,便沿着庄内信步游走。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后院一处湖水处。这里离前院很远,平时里极少人来,一到入夜,显得格外荒凉冷清。 苏成雄走了半天,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侍卫,心下暗骂这些侍卫偷懒。 正欲往回走,忽见迎面两人匆匆而来,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只从其服侍可以看出是庄内侍卫。 苏成雄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倒是错怪他们了。 那两名见到苏成雄,似乎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才走过来躬身行礼。 苏成雄不以为意,叮嘱了他们几句不可松懈之后,便摆摆手让他们离去。 那两人再向苏成雄行了一礼,俱都躬着身子,似乎是静候庄主离开才敢走。 苏成雄转过身刚走了两修水,忽然听到背后一人轻轻松了口气,声音虽轻,但苏成雄内力深厚,却是听得分明,心中顿时生疑。 当下忙转身道:“等等!” 他原本只是有所怀疑,所以想查问几句,可是那两人听到这一句,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拨腿飞奔。 苏成雄冷笑一声,只轻轻一个起落,便赶到那两人身边,化掌如刃击向两人背心。 那两人听到掌风,来不及回头,各自急急扭身,勉强避了过去,只后面一人似乎身法生涩,仍给掌风扫了一下,立时跌倒在地。 苏成雄只出一招便探明两人武功深浅,当下反而笑了起来,不屑道:“就凭这种功夫也想来闯流苏山庄?” 前面一人大惊之下,急忙赶到那人身边,将他扶起,抬起头来,月色下,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 苏成雄正欲唤人将两人都拿下,忽然看到那人的面貌,不禁大吃一惊:“雪儿,怎么是你?” 苏挽雪站起身来,低着头不说话,只将另一人护在身后。 苏成雄怒道:“雪儿,这么晚了,你匆匆忙忙的,想上哪去,为什么穿着侍卫的衣服,幸亏是遇上我,若是遇上其他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了伤了。” 苏挽雪顿了顿,方道:“我……女儿想出去逛逛夜市,可是现在庄里好象气氛很紧张,女儿不想劳动父亲,所以就和采儿打扮成侍卫,打算悄悄地溜出去。” 听说苏挽雪是想溜出去玩,苏成雄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想到苏挽雪自从栖云山庄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想出去散散心也在情理之中。 他放缓了语气道:“现在这么晚了,你和采儿两个女儿家出门多有不便,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家扮成这个样子,给下人们看到成何体统。” 苏挽雪低下头道:“是,女儿知错了,这就回房去。” 苏成雄见女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颇有些不忍,便道:“你若真想去,便叫苏磊他们几个陪着罢。不过,这身衣服可得换下来。” 苏挽雪似乎失去了兴致道:“算了,女儿也有些累了,还是改日再去,爹爹如果没什么事,女儿就先回房了。” 苏成雄正想点头,一眼扫过苏挽雪身后那人,脸色微微一变:“你身后那人可是采儿?” 苏挽雪点点头。 苏成雄“唔”了一声道:“采儿,你过来,老夫有话要问你。” 采儿似乎有些惊慌失措,竟然又下意识地又往苏挽雪身后缩了缩。 苏挽雪急忙道:“爹,今日之事不关采儿的事,都是女儿自作主张,爹爹要罚便罚女儿吧。” 苏成雄“哼”了一声,面色铁青:“雪儿,爹爹当真是没有想到,竟然连你都会欺骗我了,难道云中轩那个小子就当真这么好,竟然值得你连家族都不要了?” 苏挽雪大惊失色:“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苏成雄声音转厉:“到现在你还想骗为父?你身后哪里是采儿,我看,应该是云家那个小丫头才对吧。” 苏挽雪闻言身形轻颤,一张俏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血色。 云中芸眼见躲不过去,索性站出身来,冷笑道:“不错,是我,我真是没想到呢,原来流苏山庄的庄主竟然是伏击我哥哥他们的主谋,哼,封住我的武功不算,还把我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幸亏苏姐姐和你们不是一伙的,哼,这些日子你们如何对我,我全都记着呢,等我出去以后,一定要你们好看。” 她说着,还用力将手握成拳,在眼前晃来晃去,以增加威胁力,只可惜她身量比之苏成雄矮上不少,气势上还是差了一点点。 苏成雄看着苏挽雪,目光冷厉:“你都听到了,如果让她走出去,整个流苏山庄就会成为江湖上的公敌,或许过不多久,你娘,你师兄们还有这庄内所有的人,都会成为坟墓下的枯骨,你确定还要这么做?为了一个云中轩,你想要庄内三百多人的性命?” 苏挽雪身形颤抖得更加厉害,似乎随时都会不支倒地。 云中芸急忙扶住她:“喂,苏老头,你自己做错事,别把责任都推到苏姐姐身上,害我们的人是你,要和武林为敌的人也是你,要说害死大家,你才是罪魁祸首!” 苏成雄冷笑道:“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雪儿定是被你挑唆才会做出这种事来,一会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也和你的嘴一样硬。” 云中芸闻言心中大慌,只是她生性倔强,面上竟然不肯露出丝毫惧色。 苏挽雪突然双膝落地,跪在苏成雄的面前。 苏成雄又惊又怒:“你当真要和为父做对?连父女之情也不顾了?” 苏挽雪缓缓抬起头来,面色苍白道:“女儿不孝,您和云……云中轩之间的事情,女儿不想管,也管不了,可是云中芸同女儿一样,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女儿也不能让您拿她做筹码去威胁云中轩,请您放她走吧,我保证,她不会对您构成威胁的。” 苏成雄怒极反笑:“你凭什么保证?难道她还会象你一样,背叛她的哥哥帮我隐瞒这个秘密?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样?” 苏挽雪低低道:“女儿已经在外面另置了一处所在,原本打算将她带出庄后,便直接送到那里,待到武林大会后,想来谁胜谁负已经分明,那时,再还她自由。” 云中芸讶然道:“苏姐姐,原来你不是来救我的,你想把我送到另一个地方再关起来?” 苏挽雪垂下眼帘:“对不起,小芸儿,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雪儿,你这又何必,你虽然煞费苦心,别人却未必领你的情,好吧,这件事你也已经尽力了,现在,把云丫头交给我罢,看在你同云中芸以前交好的份上,我保证不伤她的性命就是了。” 苏挽雪脸色大变:“爹,您就放了她吧,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不会放她出去和您做对的。” 苏成雄摇摇头:“雪儿,你毕竟还是太年轻,象这种事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里有两全其美之事,你自以为保全了所的人,其实是害了所有的人。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就是不想你陷入这种情况,不过,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可是……” 苏挽雪还想再说什么,苏成雄却直接掠过她,向云中芸抓去。 云中芸急忙转身想逃,可是别说她现在武功受制,就算是武功全在,与苏成雄之间也是全无可比性,虽然苏成雄未出全力,她已经是逃无可逃。 苏挽雪眼中已经泛起了绝望之意。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苏成雄只觉一股杀意猝然而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收掌回首,挡在面门前。 只听“啪”的一声,两只手掌双接,乍合即分,苏成雄身形剧震,被激荡的内力迫的目不能视,只觉寒意及身,手臂竟隐隐发麻,急忙后退几步,消去掌上力道。 他举目瞧向对方,却见对方仍是稳稳停在原地,只被内力激起的漫天黄叶在他四周纷纷飘落。 这一下毫无取巧的硬碰,竟是他落了下风。 那人扬起脸来,漫天飞舞的杀意便如来时一般,倏忽便消失得无 影无踪。 苏成雄看向那人,只觉他浑身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凌冽,仿佛这夜色,秋寒,俱都沦为了陪衬,在寂冷中低俯收敛。 他咬牙道:“冷无情!” 冷无情傲然道:“是我。” 逃过一劫地云中芸惊魂未定,一脸惊喜地朝着他扑了过去:“哇,大冰块,真的是你,你终于肯来救我啦,我大哥和紫衣姐姐他们没事吧?” 冷无情听她提到萧紫衣,面上冰冷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他们没事,有事的是你。” 云中芸“呵呵”笑道:“有你在,我很快就会没事了。” 苏成雄连看都不看她,只对着冷无情道:“看来这小丫头对你倒是很有信心啊,我的流苏山庄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就算你进得来,带着这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倒要看看你怎么出去。” 冷无情看向苏成雄,双眼微眯,淡淡道:“你来拦我试试?” 他的目光锐利而冷漠,透着刚硬如铁的坚决,那冷厉的中心似一个无底的黑洞,凛然一股杀气隔着夜色而来。 苏成雄被他目光一触,只觉得空气尽皆凝滞,沉重得如同刀刃,不禁倒退几步。 他定定神,突然闪电般出手,在苏挽雪和云中芸身上点了两下。 苏挽雪和云中芸立时软软跌倒在地,不醒人事。 冷无情冷冷看着他,一点阻拦他的意思也没有。 苏成雄点了二人的穴道之后,才抬头看向冷无情道:“冷无情,我们当初可是有协议的。” 冷无情冷冷道:“协议中可不包括你派人伏击我师妹的马车,迫得她跳崖。” ------------ 第三十三章 入云深处亦沾衣 更新时间:2009-07-09 苏成雄上上下下打量了冷无情一番,忽然笑了起来:“你师妹?冷无情,你该不是日久生情,真的把她当成是月依依了吧。” 冷无情不为所动。 苏成雄又道:“双绝公子的易容术虽然天下无双,甚至连沈际飞都能瞒过,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萧紫衣的真正身世,我可是少数知情人之一。” “当初你大师兄白无影来找我,约好你们替我拿到武林盟主之位,我帮你们报仇,现在成功在即,你却要为了一个假的月依依,而放弃替真月依依报仇的大好时机?” “成功在即?”冷无情嗤道:“恐怕情况刚好相反罢,云中轩已经知道伏击他的人是苏磊,你以为,你还有成功的机会?” “该死!”苏成雄气急败坏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顿了顿,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就算如此又怎样,数月之中,有十余位掌门、门主遇刺,非死即伤,现在各大门派一片混乱,沈际飞他们每天疲于奔命,哪里有精力顾得到这种事,尤其,当他们认为萧紫衣是月依依之后,牵涉到尚容华和三年前的旧事,只怕就是有精力也要犹豫再三。等到武林大会一开,谁对付谁还不一定呢。” 冷无情冷冷道:“你说完了?” 苏成雄见自己说了半天,他仍然一副七情不动的模样,不禁气急:“你一定要带她走,是想过河拆桥?别忘了,造成今日这种局面的原因可是在你身上,若非无情剑客出手,江湖上还有谁可以一剑连挑十余位门主?如果我有事,你们也跑不了。” 冷无情冷冷一笑:“你放心,我今日不杀你,小芸儿也不会记着今日之事,不过,你既然敢对她动手,不能不给你一个教训。流苏山庄辖下二十六个分舵,今日之后,恐怕要缩减一半了。” 苏成雄的面色立时变得铁青无比。 冷无情却不再理睬他,将昏迷中的云中芸抱起,竟然连翻墙都不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打开院门。 临走前,他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记着,我要救的人,便一定要带走,我要杀的人,也一定逃不掉。” 苏成雄怔在那里,面色青青白白。 冷无情最后这句话,分明便是赤裸裸的威胁。 “庄主!庄主!”巡夜的侍卫循声赶来,气喘吁吁道:“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苏成雄将从冷无情那里受的气全发泄到他们身上,咆哮道:“人家都闯到家门口了,你们这帮废物竟然毫不知情,还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若是指望你们,只怕有一天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一众侍卫被他骂得面如土色,忽拉拉跪下一大排:“属下知错,庄主恕罪。” 苏成雄余怒未消:“我恕了你们,谁来恕你们?都自己到刑堂去领三十板子吧。” “是,是!”众侍卫汗如雨下,却不敢求饶,只一个劲地点头。 苏成雄见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样子,越发的来气,冷哼一声,正想再骂他们几句。 “庄主!庄主!”苏磊带着向人急急赶来:“不好了,那个小丫头……” 待看到苏成雄周围跪着的众侍卫,方急急住口。 苏成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转头看着跪在地下的众人:“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众侍卫如获大赦,急忙离开。 苏磊见到如此情景,也吓得不敢说话,单膝跪下:“师父,都是弟子一时大意,请师父责罚。” 苏成雄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是叫你看牢她的吗?” 苏磊嗫嗫道:“属下已经加派了三倍人手,可是……”他看了看倒在一旁的苏挽雪,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成雄当然也知道,任苏挽雪的身份,那些侍卫是不敢不放行的。 他连吁几口气,将心中的烦燥勉强压下:“算了,一个小丫头而矣,走了就走了吧。” 苏磊怔了一下,又道:“可是那个小丫头被人救走,我们的身份岂不是要暴露了,现在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苏成雄怒气冲冲道:“你且说说如何应对,我让我去对付云中轩和萧紫衣,你倒好,人没抓到,倒让他们听出声音来,我倒要问问你,如何应对?” 苏磊低下头,一声不敢吭。 苏成雄毕竟是胸有成府之人,一番发泄之后,怒气消散,又重新恢复了冷静。 他沉思半晌,才道:“冷无情已经说了,不会让云中芸记得今日之事,没有证据,只凭云中轩一面之词怎能服众。等到武林大会后,大事已定,便算那小丫头再说什么,也没有关系了。” 苏磊神情略松,想了想,道:“弟子实在不明白,既然冷无情不打算利用云中芸来拆穿我们,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小丫头劫走?”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成雄想到冷无情临走前那一句话,冷笑道:“他不过是因为萧紫衣伤在我们手里,要替她报这个仇罢了。” 想到冷无情所说的,二十六个分舵今日之后将会减少一半,心中便怒不可遏,但他却知道,冷无情既然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说不定,现在报告分舵遭袭消息的人已经在来山庄的路上了,他纵然有心防御,也是鞭长莫及。 然而,最让他感到心惊肉跳的,却是冷无情临走前所说的那句话。 冷无情本是杀手,武功又高,如果他真的要杀自己,那还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他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萧紫衣真的是月依依,不然,为何冷无情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不,绝不可能,他摇摇头。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故意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以后不敢再自作主张,乖乖做听他们话的一条狗。 想到这里,苏成雄的脸颊一阵抽动,月光下,竟然显得有几分狰狞。 ------------ 第三十四章 昨夜风狂雨骤(上) 更新时间:2009-08-05 流苏山庄外,负责巡逻的两名弟子正在外面溜达着。他们脸上的神色看上去都有些疲倦。不在意的向前走着。 作为当今武林四大家之一,沈家、尚家、云家当代家主皆是年轻一辈,对流苏山庄庄主苏成雄甚是客气,是以庄内众弟子一向以四大家之首自诩。 正因如此,加之十数年来流苏山庄一直风平浪静,以至于这些负责巡逻的弟子们并不太认真,他们可不会认为有人会动武林四大家的念头。 便象此时,两名弟子虽然仍在外巡逻,但动作看上去都有点懒洋洋的,嘴里,还不时地小声聊着天。 似乎有一阵冷风刮过,一名巡逻弟子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向右边的巡逻弟子道:“小乙,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你感冒了?”小乙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睁大一点。白天没有休息好,以至于到了这时候困顿不断侵袭着他的大脑。 左边巡逻弟子摇了摇头,道:“不是啊!我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不对,好象特别安静似的。” 小乙嘲笑他道:“安静还不好?你难道想象小甲他们那样,在巡逻的时候被冷无情硬闯进来,惹得庄主大发雷霆,挨了几十大板,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那弟子想想也是,便讪笑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你等等我,我去方便一下。”说着,就朝着不远处的树丛走去。 小乙有些无聊的站在那里等自己的伙伴,突然,他的双眼捕捉到一丝淡淡的亮光,紧接着,他的耳朵动了一下。 作为一名巡逻弟子,小乙本身的实力并不强,不过,他却有着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听力。 耳朵微动之下,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跌落,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能清晰的辨别出,这是人体摔倒的声音,不敢怠慢,他赶忙将自己的听力提升到了极限。顿时,一连串悉悉索索的声音落入耳中,虽然很轻,但是,这些声音却如同海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敌----袭----”几乎是带着凄厉的声音怒吼,在寂静的夜晚是那么的清晰。下一刻,冰冷的寒意已经从他背心钻入,直接穿过胸膛,戳破了他每一块内脏。 在临死前的刹那,小乙看到一个细小的竹管被甩了出去。带着刺耳的尖啸声,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眨眼间已经炸开了一朵炫丽的光花。 “什么,流苏山庄被袭击?” 沈际飞讶然道:“什么时候,有多少人,庄内损失如何?” 云中轩面色沉重:“流苏山庄被一把火夷为平地,黄舵主当时离流苏山庄最近,他率领分舵内所有弟兄子赶去支援,却在半路被人伏击,损失了许多人手之后,只将苏庄主、苏磊及苏挽雪三人人救了出来,庄内其余弟子连同苏少庄主及其夫人,却是尽数覆灭。” 沈际飞倒吸了口冷气:“尽数覆灭?” “这么大手笔,事前竟然没有一点预兆,这决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云中轩摇头:“事发深夜,那些人又都着黑衣,戴着面罩,根本无法判断身份。” 沈际飞眉头紧皱:“武林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在这个时候却发生这种事情,恐怕行事之人所图匪浅,可是,为什么首先挑上苏家呢?” 他想了想,抬头看向云中轩:“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大漠马贼被剿灭一事?” “你的意思是说是耶律图做的?” “当初因为他们袭击了紫衣公主,所以耶律图下令,不要一个俘虏。这么多年来塞外马贼来去如风,何等势大,谁敢说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是,只不过耶律图一句话,不到一个月,塞外再没有马贼的踪迹。” “这一次流苏山庄遇袭,不留活口,与之何其相似。上次你和紫衣公主被人伏杀,认出领头之人便是流苏山庄的苏磊,之后小芸儿虽然那一段记忆不清,我却查出她是被冷无情从流苏山庄救出的,恐怕那件事与流苏山庄是脱不了干系的。” 云中轩也皱起眉头:“可是我觉得紫衣她不会那么做。” 沈际飞眉头微跳,道:“那么,她既然将小芸儿从流苏山庄救出,又为何要封住她那一段的记忆?” 云中轩想了想:“我倒觉得,如果她想报复,只要将小芸儿救出,流苏山庄之事便可闹得世人皆知,她无论怎么做也不会有人反对,何必大费周章封住小芸儿的记忆?” “无论怎么做也不会有人反对?包括象现在这样将流苏山庄满门尽灭?” 沈际飞轻叹一声:“她毕竟……毕竟是辽国的公主,况且,当初要杀马贼也不一定就是紫衣公主之意,结果马贼还不是一样灰飞烟灭?有时候,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她说,她的几个师兄你也见过的,你觉得,他们能够容忍她被人谋害而不闻不问?当初断崖上,冷无情那一剑,我可是至今记忆犹新。” 云中轩的面色有些难看:“可是,流苏山庄承袭百余年,根基深厚,要在一夜之间将它连根拨起,还分出人手去阻击支援之人,这绝非数十人可以做到的,耶律图势力再大,毕竟只在辽国,如果他大肆调集精锐,又怎么可能瞒昨过我们的眼睛?” “你不要忘了,中原武林也并非铁板一块,也许,他根本不需从辽国调人,武林大会在即,想要从中取一杯羹的门派恐怕大有人在。我怀疑近段时间销声匿迹的渡厄教与耶律图也脱不了关系,如果真是如此,耶律图此举既替紫衣公主出了气,又消耗了中原武林的有生力量,只怕是一石二鸟之计。” 云中轩不语,他其实也知道,沈际飞的怀疑很有道理,无它,流苏山庄被毁的时机太巧了,前段时间十数个门派门主被刺杀,他已经怀疑是冷无情所为,而这次,萧紫衣被伏击受伤,差点送命,她的几个师兄向来护短,哪有不报复的道理? 可是想到萧紫衣,他却又不愿这样去猜想,无论是以前性烈如火的月依依,还是现在悠静如兰的萧紫衣,骨子里的清冷孤傲,是不会变的,那样一个如月光般高洁的女子,会耍这些阴谋诡计吗? 沈际飞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当下道:“现在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到底实情如何,既然苏庄主他们已经救出,不妨等他们来问问情况再说。” 云中轩长吐口气,点了点头。 流苏山庄离栖云山庄只有数天路程,若是骑马快行,却只需一天半。 可是,因为在之前的拼杀中苏成雄和苏磊尽皆受了伤,再加上知道满庄尽数被屠之后,苏成雄伤怒攻心,竟然吐血昏迷,是以当他们来到栖云山庄之时,已是五天之后。 云中轩对他们的情形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半路上迎到他们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其他人也还罢了,可是苏挽雪的情形却很不好。原本丰润的脸颊如今已深深地陷了下去,整个人消瘦不堪,面色青白,眼神惊惶,便个人便似一头受惊的小鹿,惶惶然不知所措。 云中轩眉头一皱:“不是说苏姑娘没有受伤么?” 黄战轻叹了声道:“苏姑娘是没受伤,可是她亲眼看到苏少庄主和夫人被人杀死,毕竟是个小姑娘,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和惊吓,这几天她谁都不让靠近,若是再拖下去,真怕她会生出病来。” 云中轩心中一阵难过,想到当初两人联袂进入塞外寻找武林盟主令的时候,她还是人人称羡的武林第一美女,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想不到短短半年,却变得如此。 他来到苏挽雪面前,柔声道:“苏姑娘。” 苏挽雪看到云中轩,先是一怔,紧接着,便一头扎进他怀里,两只手死命地拽着他的腰,头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仿佛外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一般。 云中轩一怔,终是不忍推开她,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安慰道:“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没事了。” 苏挽雪身体僵直,好半天,才略略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充盈着泪水,哽咽道:“他们见人就杀,好可怕,我大哥、大嫂,还有采儿她们……我一直跑,一直喊,可是到处都是血……我,我也杀人了……起火了,他们放火了,庄子……庄子烧着了……” 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整个人几乎都要缩进云中轩怀中。 云中轩知道苏挽雪虽然身在武林世家,但自幼在父母宠爱之下长大,从未经历过江湖险恶,现在陡遭剧变,家园被毁,亲人身死,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惨烈的事实,是以她身体虽未受伤,精神却是众人中最脆弱的一个。 尚容华上前来,红着双眼,轻抚着苏挽雪的背,不住地安慰她道:“雪儿,没事了,别担心,我们都在这里呢,来,跟姐姐去吧,你累了,姐姐先带你去休息一下。” 她伸手去挽苏挽雪,苏挽雪却尖叫一声,挣脱了她,死命地抱着云中轩不放,颤声道:“不要,不要……云大哥救我!” 尚容华无奈地看着她,目中几乎要滴下泪来。 云中轩看向沈际飞:“我先带苏姑娘回去,这里就有劳你了。” 沈际飞看了眼八爪鱼一样紧贴着他的苏挽雪,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 回到庄里,早有大夫等着了,诊了脉之后,断定苏挽雪是受惊过度,魂思不属,便开了安神静心的方子。 云中轩便吩咐依方子抓来药,叫厨房将药熬好,然后又亲自喂苏挽雪喝下,这期间,苏挽雪一直紧紧地偎在云中轩怀中,不肯离开半步,便连大夫诊脉,也需得云中轩好言安慰半天,才肯伸出手来。 云中轩怜惜她遭此大难,对她也格外耐心,喝完药后,又哄着她睡下,正要离开,却被她紧紧地抓着衣袖不放,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云中轩放缓了表情道:“苏姑娘,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苏挽雪忙不迭地摇头道:“我不敢睡,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好多死人,好多火,云大哥,你别走,我很害怕。” 云中轩有些为难,便柔声道:“男女有别,我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我叫小芸儿来陪你如何?” “我不要,我不要。”苏挽雪执拗道:“云大哥,难道连你也要抛开我不管了?” 云中轩见她脸上刚刚透出的血色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张小脸惨白,知道她确是害怕到了极点,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便在这里陪着你。” 因着苏挽雪始终拉着他的手不放,云中轩只好斜坐在床边,心中却有些放不下。 虽然他自问磊落坦荡,但和苏挽雪这般亲密不避忌,终是不妥的,他已经看到进庄时众人看着他疑惑和讶异的目光,这些他倒不放在心上,可是他最担心的,却是紫衣。 在半路上,沈际飞的欲言又止,其实他是看在眼里的,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他今日一整日都没有看到紫衣,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心里,会怎么想?她伤势刚复,千万不要因此又生出什么变故才好。 他心中焦急,恨不得能马上脱身赶到紫衣身边,可是看到苏挽雪眼睛虽然闭着,一双长睫毛却不停地眨呀眨的,显然是没有睡着,只要他的手略微一动,便会受惊似地马上睁开。 此情此景,他又怎么忍心离开。 几日折腾,苏挽雪已是精疲力竭,再加上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过了一刻钟左右,她终于阖上了双眼,紧抓着云中轩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云中轩松了口气,看看天色,却已是华灯初上,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天,心中暗叫不好,急匆匆朝着朋来馆走去。 ------------ 第三十五章 昨夜风狂雨骤(下) 更新时间:2009-08-06 刚走到院门口,却见老管家已等在那里,见他出来,便道:“苏庄主和黄堂主他们已经到安顿下来了,沈公子说如果庄主出来了,请到会客厅有事相商。” “现在?”云中轩苦下脸。 老管家道:“庄主还未用晚饭吧,我一会便送到会客厅去,事要做,肚子也不能不管,苏姑娘这边,我会吩咐多派几个值夜的丫头,庄主不必担心。” 云中轩心中大叹,他哪里是担心这个?可是,际飞若无要事,是不会特意让人在这里等他的。 他一边往会客厅走一边问道:“今日紫衣情形怎样了?” “箫姑娘啊?我今日一整日都未看到她。” 云中轩心中“咯噔”一下,脚步顿时放缓了:“一整日都没看到?那饮食呢?药岂不是也没喝?不行,我得去看看。” 管家忙道:“庄主放心,饮食和药我都吩咐人送进去了,半点也不敢怠慢的。” “送进去?” “嗯,今日箫姑娘的两位师兄都来了,说是要帮箫姑娘疗伤,所以一整日都在屋子里没有出来,饮食和药都是放在门口的。” “哦。”云中轩这才放下心来,有白无影和冷无情在,想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既然没有出来,想必紫衣也不知道今日之事,待到明日自己再向她解释一番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侥幸来。 可是他轻松的神情还没有维护多久,一进了会客厅,见到沈际飞凝重的神色,立时便觉得大事不妙。 “怎么了?” “方才大夫已经看过,苏庄主伤得极重,便算是日后康复,武功也尽毁了,便连身体恐怕也会留下很大的后患。 云中轩皱紧眉头,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苏成雄和流苏山庄背后可能有不可告人之事,可是毕竟同为武林四大家,也曾同荣辱共进退,在事情没有完全水落石出之前,他们也不愿妄下结论,如今苏成雄本人武功尽失,他儿子惨遭横死,百年基业一夕之间风云流散,真让人有一种唇亡齿寒之感。 “那个苏磊呢?” “我正要和你说的,便是他了。” “苏磊伤得也极重,不过他到底年轻,底子厚,调养几个月便可恢复了。” 云中轩坐了下来,管家早已吩咐将晚饭摆在会客厅桌上,可是云中轩和沈际飞两人都没有心思去碰一下。 “他知道些什么?” “袭击流苏山庄那些人,武功招数都很普通,瞧不出门派,不过,因着他和苏成雄在一起,苏成雄武功极高,那些人久攻不下,却给苏成雄打伤了几个,后来,他们竟然使出了一套极为古怪的武功,苏成雄便是被这种武功所伤,若非黄堂主他们来得及时,他和苏成雄定然难以逃脱。” “是什么武功?” “苏磊不知道,不过我方才叫他依式比划了几招。”沈际飞的神色愈发凝重:“是魔教的独门武功。” “魔教?”云中轩险些跳了起来:“魔教三年前不是已经被灭教了吗?你确定是魔教?” 沈际飞重重点头,眉宇间有说不出的阴郁:“我怎么会记错,你莫忘了,当年依依……这套武功,我见过何止一次。” “这么说,是当年一战中幸存下来的人?仅仅三年,他们的势力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云中轩转念一想:“也不对,当年苏成雄夫人突然病逝,苏家并未参战,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若说是为了报仇,也该找沈、尚两家才对,断没有找上苏家的道理。莫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沈际飞摇头:“那武功威力奇大,是魔教不传之秘,若不是核心弟子,断然不会传授,若是故意栽赃,却从哪里去找会这武功的弟子?” 云中轩嘿然道:“你可曾亲眼看到有人施展这套武功?” 沈际飞剑眉一扬:“你是说?” “你不过是通过苏磊施展之后推测出来的,而苏磊却并不认得这套武功,若是有人摆个花架子出来,要瞒过苏磊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说别的,便连我,也能随便施展个三招两式的,至于内力如何,苏磊如何看得出来?” “还有,苏磊武功虽然不错,比起他师父来只怕还是差远了,为何苏成雄伤重几乎不治,他却能杀出重围?我只怕,是有人故意要让他看到这套武功,若是黄堂主没有赶到,苏成雄可能难逃一死,可苏磊,只怕是力战之后还是能侥幸逃脱的。” 沈际飞默思半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来,事情便更复杂了,到底是谁这样处心积虑地要隐害魔教?又为什么非要致苏成雄于死地?” 云中轩却道:“我却不明白,这样大一股势力在身旁,而你我却毫无察觉,若是在武林大会上突出奇兵,你我只怕都要认栽,却为何在这时突然出手,虽然灭了流苏山庄,可是自己却也被人察觉,这样对他们,并不利啊?” 沈际飞起身,在厅内转了两圈,有些不确定道:“我总觉得,这其中不止一股势力,倒好似有几股势力纠结在一起,互相牵制,倒有些水火不容的味道。” 云中轩笑了笑:“他们闹得越厉害越好,不然,咱们如何布局?唉,待武林大会事了,我也要享享清闲才是,整天这样勾心斗角的,我都要未老先衰了。” 沈际飞看向他:“你真的不愿留下来帮我?” 云中轩低声道:“她的病到底能不能好,我实在没有把握,我答应过她,要陪她看名山胜水,况且,我实在也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沈际飞没有说话,半晌,才轻轻说了句:“好好待她。” ------------ 第三十七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 更新时间:2009-08-09 两人议事完毕,这才惊觉已是饥肠辘辘,当下也不顾桌上的饭菜已冷,将其一扫而空。 “苏姑娘现在怎么样?” 云中轩道:“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不过她受惊太过,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沈际飞抿唇道:“整个流苏山庄,恐怕只有她是最无辜的,将来若是知道了实情,还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呢。” 云中轩也有些黯然。 “现在她只信赖于你,你安慰她固然不错,可是若是过于亲密,萧姑娘那里,恐怕你便要费些口舌了。” 云中轩苦笑:“若是只费些口舌我倒不担心了,紫衣的性子,只怕是她心里有了什么想法也不会让你知道的。” 沈际飞脸上露出一丝惘然:“她当年可……” 说到这里,他蓦然惊觉,忙掩饰地轻咳一声,低下头去喝了一口茶,只觉那茶的涩味一直流到了心底。 云中轩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站起身来:“很晚了,去休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刚出了会客厅,正要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紫衣,却见老管家一头是汗地跑了过来:“庄主,苏姑娘不知怎么的突然醒了,一定要找庄主,几个丫头都劝不住,房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云中轩皱了皱眉,有些无奈道:“好吧,我去看看。” 刚走近小院,便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哭闹声,云中轩加快了脚步。 走到拐弯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萧紫衣正站在拐角的一株梅树旁,静静地看着他。 今夜月色甚明,萧紫衣一身轻衣,飘然而立,清浅的月光中,她的脸色微显苍白,眸如秋水,敛入光影盈盈,却似乎比那月光还要明亮几分。 她站在那里看着云中轩,一言不发,但云中轩却似乎从她眸中看到万千语言。 他不自禁走到她面前:“紫衣,我……” 他想要解释,但真的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在她那通澈的双眼中,什么解释,都是多余。 院中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隐约传来苏挽雪声嘶力竭的声音:“云大哥,云大哥救我!” 萧紫衣看向他。 云中轩唯有苦笑。 萧紫衣轻轻喟叹一声,转身离去。 云中轩大急:“紫衣!” 回答他的,却只有身旁的一声冷哼,那是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冷无情:“原来,却是看错了你。” 云中轩咬牙转身,正想去追。 “云大哥!”一声凄厉的呼喊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簌簌发抖的身体便扑入他怀中:“云大哥,你说过陪着我的,我害怕!” 云中轩给苏挽雪抱着,再无法迈开脚步,他抬头,正看到萧紫衣的衣角在拐角处一闪而逝,低下头,看到苏挽雪发丝凌乱的脸,脸上苦色更浓。 等到他再次脱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泛明。 云中轩一夜未眠,却顾不得去休息,急匆匆便朝萧紫衣的朋来馆赶去。昨夜萧紫衣来找他,最后却一言不发地离去,云中轩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昨夜他未能留下她,从此,便是一生的错过似的。 在朋来馆门口,他又看到了一脸焦急之色的老管家,这一次,云中轩不待老管家开口,便一个纵身急急掠过,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到他见到紫衣以后再说。 朋来馆内,寂静一片,云中轩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恐惊扰了紫衣的睡眠。 “庄主,萧姑娘走了!” 随后赶来的老管家气喘吁吁道。 云中轩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你方才说什么?” “萧姑娘昨天半夜时分就和白公子、冷公子离开了,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云中轩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去推萧紫衣的房门:“紫……” 他话音未落,那门却应声而开。 云中轩几乎是仓惶地推开房门。 房内,一切如旧,梳妆台上,甚至还搁着几只钗子,只是房中,却空无一人。 云中轩大怒,回首看向老管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管家犹豫道:“庄主当时在苏姑娘房里,我略一靠近,苏姑娘就……” 云中轩不待他说完:“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向西……” 话音未落,便见云中轩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看看苏挽雪的房间,再看看庄主离去的房间,哭丧着脸道:“两位姑娘还未进门就闹得如此厉害,以后若是分了大小更不得了,庄主可如何应付得来?” 云中轩向着西方一口气追出十数里,只见天色渐明,可是佳人身影却杳然无踪。 他站在那里,只觉得手足冰凉,一颗心直沉到了底。 她竟然离开了,没有听他解释,也没有只言片语就离开了? 难道他的心意她真的看不明白?难道他云中轩是如此朝三暮四不可靠之人? 身后响起沈际飞轻轻的叹息声:“先回去吧,站在这里也徒劳无益。” 云中轩转过身来,神色很是难看。 “他们总会有地方落脚,回去后多派人手打听,总会找到的。” 云中轩沉默半晌:“若是她一怒之下回了辽国皇宫,我却到哪里去打听?” 沈际飞还没说话,云中轩的神色却变得愈发坚定起来:“不,就算是辽国皇宫,我也要进去找她。” 沈际飞看到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阵慨然,若是当年他也有云中轩这份坚定,是不是就不会导致今日的相逢如陌路? “对了,老管家说他刚才来不及告诉你,昨晚紫衣公主离开的时候,他派了数人跟在后面,如果打听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便会传回消息来。” 云中轩苦笑道:“传回消息,只怕是传回被擒住的消息吧,老管家也是急糊涂了,在冷无情面前,谁能跟踪?唉,只希望冷无情下手不要太重。” ------------ 第三十八章 无情却被多情恼 更新时间:2009-08-09 “紫衣,前面就是落月小筑了,耶律太子虽不在,但芙蓉郡主却是早就盼望着你回去了。” 萧紫衣点了点头,面上却没有多少欢愉之色。 白无影瞧在眼里,温言道:“若是放不下,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 冷无情冷哼一声:“那种三心二意之人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萧紫衣没有说话,白无影却道:“云中轩不是那样的人。” 他虽是对着冷无情说的,但目光,却看着萧紫衣。 萧紫衣勉强一笑:“师兄,你忘了么,我们原本也是要离开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几天罢了。” “可是你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心里一定以为你误会他和苏挽雪,你真的忍心让他愧疚焦急?” “我不忍心又如何?” 萧紫衣轻声道:“我自然知道,他对苏挽雪不过是同情,可是,今日有苏挽雪,明天就会有苏成雄,后日就会是沈际飞乃至更多的人。” “他心里,终究是放不下他们的,而他放不下的人,全都是我们不能放过的人。” 她一笑,笑容极淡:“我和他注定是站在对立面上的人,既然要离开,既然最终还是要生死对决,何不早作决断。” 白无影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萧紫衣扭过头去看着冷无情:“那些人并无恶意,放了他们吧。” “我只不过用了二成力,再过一个时辰,他们自然就会醒了,不过,如果他们敢再跟上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萧紫衣笑道:“他们领教了你的厉害,哪里还敢再跟上来。” 冷无情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定,从栖云山庄出来的人,武功有限,性子却是倔得很,跟云中轩那个小子倒学得十足。” 萧紫衣出了一会神,方笑道:“师兄这句话真是形容得贴切至极。” “不过,”她扭头看向身后:“沈夫人既然也来了,何不出来见见?” 不一会儿,从树丛中走出一人,正是尚容华。 尚容华见到三人均是一脸平静,便也微笑起来:“原来三位是故意在此等我。” 冷无情神色凌厉,萧紫衣却一脸平和:“沈夫人亲自追踪而来,紫衣三人怎敢不在此恭候?” 尚容华笑道:“公主想必有所误会,容华只是见公主匆匆离去,恐是庄内有人招待不周,惹得公主生气,放心不下,才星夜追来。” 萧紫衣淡淡道:“如此有劳,只是现在追也追到了,看也看过了,沈夫人是不是可以请回了?” “公主走得这么急,怕是存心要让云中轩着急的吧,可怜我的师兄,本就是个痴情之人,恐怕这会子心神大乱,什么也顾不得了,拙夫少了他这个左右臂,必然左支右拙,唉,想不到公主只是离开,就动了这许多心思。” “沈夫人未免想得太深远了吧,紫衣自问可做不来沈夫人这般,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要算计。” 尚容华被她抢白,却也不恼,仍是笑道:“公主既然早知容华在此,却又故意说出那番话,显是有心要和容华合作,却为何此时又如此惺惺作态?“我不知沈夫人在说什么?方才我哪有说过什么?” 尚容华不悦道:“容华可是诚心诚意要与公主结盟,公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结盟?”萧紫衣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沈夫人莫非忘了你我彼此的身份么?难道你以为,你我之间还有结盟的可能?” “若是以前,容华自然不敢作此想,可是现在,”尚容华笑了笑:“容华昨日无意间知道了一个秘密,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知道?” 萧紫衣不动声色:“如果沈夫人愿意说,紫衣自然也是愿意听的。” “容华听说,当世有一个医圣,会一种精妙的手法,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而且除非用特定的药物,否则任是谁也看不出她曾经易过容。” “是吗,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神技。” “是啊,而且容华还听说,那位医圣曾经为一位少女施展过如此手法,结果那位少女竟然变成了一位绝世无双的大美人,迷得许多青年才俊为之倾心。” 她看向萧紫衣,笑得意味深长:“不知道公主想不想知道这位少女是谁?” 萧紫衣悠悠道:“紫衣听说流苏山庄一夜覆灭,苏成雄伤重昏迷不醒,苏挽雪受惊过度状如疯颠,想来只有一位苏磊,大概沈夫人是听他说的吧,只是此人曾经伏击过我和中轩,他的话,倒不知道能有几分可信?” “有几分可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公主的心思,只要公主肯答应容华一个条件,容华自然愿意全力相助公主。” 萧紫衣看向她:“只要一个条件,便全力相助我?” “不管我想要什么,都全力相助?” “不错!”尚容华断然道。 “如果,我要毁了你夫君的武林霸业,你也肯全力相助?” 尚容华咬着下唇点头。 萧紫衣冷笑道:“沈夫人肯付出如此代价,想必那个条件一定不小吧。” 尚容华嘴角轻扬:“对于公主来说却是毫不费力。” “哦,让我来猜猜,沈夫人莫非是想,让三年前的旧事一笔勾销,从此永不再提,让你的侠女声名一直保持下去?” 尚容华笑道:“公主果然是聪明人。” “我却哪里有沈夫人聪明?沈夫人条件看似简单,其中却蕴含深意啊。只要沈夫人侠女声名不坠,和沈大侠之间自然可以继续夫妻恩爱,以沈大侠的武功人品,又如此年轻,便算此次做不了武林盟主,日后前程也是不可限量,说不定,别人做了武林盟主也得自动退位让贤呢。至于说什么全力助我,沈夫人自然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与其让武林正道与我们拼个两败俱伤,不如暂且隐忍,以图后来不是么,毕竟,在沈夫人眼里,我们是化外番民,终究不会是中原礼仪之帮的对手,说不定,还能借此让沈大侠的威望再上一层呢。沈夫人这打算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呢。” 尚容华脸色微变,但转霎间,却又恢复如常:“公主还说自己不聪明?这一层层的梳理下来,便连容华自己恐怕也未必能想得这么周全呢。” “不过就算如此,对公主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啊?反正公主要的是帮耶律图拿到这武林盟主之位,能够减少损失岂不是更好?难道公主要想和云中轩刀兵相见?” 萧紫衣忽然绽颜一笑:“我和云中轩刀兵相见,岂不是正和沈夫人之意?” 看着她的笑容,尚容华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原本的笃定也变得动摇起来。 萧紫衣轻轻吟道:“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尚容华,你知道我为何在这里等你吗?” 尚容华轻轻皱眉,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不见了。 萧紫衣却又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声音很轻,听在尚容华耳中却不吝于惊雷。 “我在这里等你,只是想要告诉你,自这一刻起,我们两人之间,只可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尚容华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着萧紫衣身后不远处的白无影和冷无情,知道只要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出手,她都绝计难逃,心中大为后悔不敢冒险前来。 若非紫衣公主给她的威胁太大,她又听了苏磊的话,自以为掌握了她的弱点,自己也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孤身前来。 她眼珠儿一转,左手状似无意地护在腹前,淡然道:“公主若要杀容华,此时当然是最好的时机。” “杀你?”萧紫衣好笑道:“我若要杀你,任谁也保不了你,”瞥了她的小腹一眼,淡然道:“就算你怀了沈际飞的孩子,也是一样。” 尚容华冷笑道:“公主方才说,我们两人之间,只可能有一个人活下去,现在又说不杀我,难道公主想要自杀以成全容华?” “成全?”萧紫衣微微喟叹:“三年前月依依已成全了你一次啦,可是我却不会,你既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明白,我不是三年前的月依依。” 既然彼此已撕破脸,尚容华也不客气:“你既不是月依依,凭什么要杀我?” “就凭,你想要我死。” “就凭,三年前那一场大火,那纵身一跃,那无数人的冤魂!” 不知何时,萧紫衣的平静淡然都消失,一双眸子灼灼地盯着尚容华,里面满是厌恶和仇恨。 尚容华脸色灰白,却仍强自镇定地站在那里。 “你走吧,这个时候杀你,其实易如反掌,不过我却想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也要让你尝一尝,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滋味。” 尚容华冷冷一笑,没有说话,果然转身缓缓离去。 萧紫衣站在那里,方才的愤然、激动早已消失不见。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上来竟似有些寂廖。 白无影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 萧紫衣忽然淡淡一笑:“我现在忽然发现,其实她挺适合盟主夫人这个身份的。” 白无影却摇头道:“我想她如果有选择,是宁愿站在沈际飞那个位置的。” 萧紫衣叹息:“有这个野心,却要看看她有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了。” 白无影看向她,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道:“你却有这个实力,可有这份野心?” 萧紫衣目光闪烁,思索半晌,才道:“我不喜欢。” 白无影欣慰地一笑,不再说什么。 药王山庄: 薛月光和唐傲相对而坐。 薛月光抚琴,而唐傲则低头,注视着自己膝上的那把长剑,那把剑,剑鞘古朴,上面刻着两个篆文:霜月。 武林传闻已久的霜月剑。 唐门向来以毒为尊,于武道上并不见长。 可是唐傲却是个例外。 他的性子便如他的名字一般,骄傲得,甚至不屑于去用毒。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的武功远比他的毒厉害。 一曲终了,余音缭缭。 唐傲却始终没有抬头,他只是注视着那把长剑。 薛月光笑道:“我的琴音,比百花楼的香怜如何?” “甚好!” “那么,比紫衣公主如何?” 这一次,唐傲没有回答。 薛月光不以为忤:“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比起紫衣公主来自然是相差甚远。” 她看了看唐傲手中的那把剑,神色中带着一丝讶异:“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霜月剑在你手中。” 唐傲终于抬起头:“你是想问我的剑术是跟谁学的吧?” 薛月光笑得温柔:“如果你肯说,我当然想知道,不过如果你不肯,就当我没说。” “这把剑,是她送给我的。” 薛月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她常说,我是学剑的天才,剑术远胜她这个师傅十倍,这把剑留在她手里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我,可惜,这把剑在我手里三年,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若是她知道了,只怕更加要大呼浪费了。” 原来,是她。 薛月光勉强一笑:“你这次终于决定出手,是安心要一鸣惊人了,要小心,可别把武林盟主的位子也抢了来,我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唐傲嘴角微扬:“武林盟主么,如果有必要,也说不准的。” 薛月光怔怔地看着他,知道他这句话是认真人,如果有必要,是什么必要呢?恐怕只要她一句话吧。 “和我说说她吧。” 唐傲看向她。 “我好象一次也没有问过你关于她的事吧。”薛月光一脸认真道:“以前我总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可是现在,如果再不问,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问了,我……实在有些不甘心。” 唐傲微扬着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透过虚空看着什么。 他良久没有说话,可是面上的神情却渐渐变得柔和,眼神中也透出一丝笑意来。 薛月光痴痴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情,只是这神情,却不是为着她。 她突然有些不想知道了,她害怕一旦唐傲说出什么来,会让自己原本就不多的信心变得更少。 良久,唐傲低下头:“我不会说。” 薛月光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彻骨的悲哀。 他不会说,却是从不曾忘记,那个人,已是刻在他的骨子里了吧。 那是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地方。 她深吸口气。 “那么,就是明天了?” 唐傲点头:“是非成败,就是明天了。” “如果失败,你会不会后悔?” “如果失败,你我早就身死,哪里去后悔?” “难道你怕的,却是成功?” 唐傲没有说话,脸上却渐渐露出迷茫的神色来:“成功,却不知道是谁的成功。” “就算成功,之后又会如何?” 眼见着唐傲起身离去,薛月光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想知道,萧紫衣,到底是不是她?” 唐傲脚步一缓:“是不是又如何,总之我答应你,这一次后,将放下一切,永远陪着你。” “好!”薛月光如春花般一笑,只是那眼中却隐隐含着泪光。 那一次之后啊,还不知是如何的惨烈呢。 第二卷凛凛江湖完 ------------ 悠悠岁月仇 ------------ 第三十九章 更能消几番风雨 更新时间:2009-08-10 普陀山,形似苍龙卧海,素有“海天佛国”之称,山石林木、寺塔崖刻、梵音涛声,皆充满佛国气息,被誉为“第一人间清净地”。 九月十九乃观音出家日,往年今日,普陀山上早已是四方信众聚集,烛火、香烟燎绕,诵经礼佛之声,通宵达旦,令人叹为观止。然而今天,普陀山上不见香烛之火,不闻诵经之声,寂静中却透着一股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 早在数日前,便由代盟主沈际飞发出盟主令,普陀山封山十日。虽然盟主令中并没有说明为何封山,但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此次武林大会要在普陀山推选出正式的武林盟主。 武林八大派共派出数百名弟子,于普陀山内巡视。一方面接待持有邀请柬的门派上山,另一方面对心存恶意来捣乱的武林人予以驱除。至于想凑热闹的寻常百姓,往往还没到山脚下,便被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给吓退了。 普陀山上普陀寺,今日虽然大门如常打开,但寺内寺外除了一众僧人又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大多身着劲装,或是腰间佩刀,或是背负长剑,更有的便直接将兵器拎在手上,虽然服饰不同,门派不一,却无一例外地神情严肃,双目开合之间,微有精光透出,一望可知是各门各派的精锐所在。 站在寺内领头指挥布置的,正是云中轩。 数日之间,云中轩似乎略有消瘦,显然萧紫衣的离去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可是普陀山乃是他栖云山庄管辖之内,沈际飞又是他生死之交,在这么重要的关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抛下一切去寻找萧紫衣。只是,在忙碌之余,他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飘向山下,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人。 站在他身旁的是苏挽雪。苏成雄仍然昏迷未醒,苏挽雪便是作为流苏山庄的代表前来。 经过数天调养,苏挽雪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虽然仍是很依赖云中轩,却已不似当日那般整日拉着他不放了。 而沈际飞作为代盟主,又是下任盟主人选,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一个又一个的掌门、门主相继来到,一群又一群服色各异的弟子加入护卫的人群。每到一个门主,云中轩与沈际飞都要上前寒暄两句,竟是从早晨一直站到中午,连一刻空闲也没有。 尚容华自那日与萧紫衣碰壁而归后,这几日显得消沉了许多,时常发呆,只是众人皆在忙乱中,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不过今日,尚容华却充分展现出了代盟主夫人的风采。她今天薄施脂粉,脸上的伤痕也略加修饰,变得不那么显眼,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显得端庄雍容。 随着人越来越多,紫竹林虽大,也渐渐显得拥挤起来。 沈际飞看看时辰,见人已到得差不多了,便同众人告罪一声,同普陀寺的主持德济大师一起走到林内新建的一座高台上。 德济大师先宣了一声佛号,道:“承蒙各位武林同道厚爱,推举老衲为此次武林大会的主持,老衲虽不济,但为着今后数十年武林安危,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说上几句话了。” “大家皆知,三年前因与魔教一战,尚盟主与魔教教主同归于尽,魔教尽灭,而我正道亦是元气大伤,便连盟主令牌也在混战中丢失。中原武林群龙无首,后由八大门派共同推举沈际飞沈大侠暂代盟主。而今,武林盟主令牌终于找回,而各派力量也大有壮大,是以老衲以为,有必要正式确认武林盟主人选,以领导武林正道,保我中原武林安定。” 德济大师一席话说完,在座各位尽皆点头称是。 德济大师微微一笑,正欲说话。 人群中一位门主突然叫道:“若不是为着要选武林盟主,大老远的谁上这儿来啊,德济大师就不用多说了,直接说怎么选吧,要不,在下推荐一个怎么样?” 德济大师微怔,他原本想提出由沈际飞正式接任盟主一位,可是被此人这样一说,倒不好提及。 他看向那人,从服饰上看,此人应是百草门门主,他心中有些奇怪,他与百草门门主也算相识,虽然已知旧门主去世,却万没想到选出来的新门主他却从未见过?只好道:“不知门主高姓大名?” 那门主大大咧咧地道:“德济大事真是料事如神,在下正好姓高,名大明,忝为百草门新任门主。” 德济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姓高名大明,不过他乃有德高僧,涵养非比常人,当下只对高大明施了个佛家礼,笑道:“高门主若有合适人选,尽可提出,供在坐诸位商议。” 高大明却嘿嘿一笑道:“我想问问大师,今日选盟主,是选德还是选武?若是选德,大家也不用再推举什么的费事了,直接选少林寺的方丈就得了,若是选武,呵呵,那就要看谁手底下的功夫硬了。” 德济大师微一皱眉:“高门主的意思,是要比武选盟主?” 高大明尚未答话,一旁却又有一人跳了起来:“比武功选盟主,岂非儿戏,若是魔教中人武功高强,赢了比武怎么办?难不成要让一个魔头来当盟主?” “那就是要选少林方丈了?不成不成,如果他当了盟主要咱们大家吃素念佛,岂不是要了大家伙的命了?” 被这几人一番言语,紫竹林中微有骚动。 云中轩一旁瞧得清楚,说话的这几位,皆是数月来新选出的门主,看来他们的用意,是想要搅乱这武林大会了。 他站起身来:“德济大师,各位门主,在下以为,盟主事关重大,德与武缺一不可少,在下倒是以为,自沈大侠代盟主之位以来,秉公办事,深得众人敬佩,中原武林元气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况且沈大侠武功造诣也是极高,因而在下提议,便由沈大侠正式继任盟主之位,各位意下如何?” 他话刚说完,德济大师便迅速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佗佛,云门主所言甚善,老衲也提议由沈大侠正式任盟主之位。” 云门身为武林四大家之首,德济大师又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他二人联合举荐,这份量是何等之重,是以他二人话一出口,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见大家都不说话,德济大师便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 场内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原来这盟主之位都是你们私下里商量好了的,那为何把我们大家巴巴的骗了来,耍着咱们玩吗?”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德济大师皱眉道:"方才不知是哪位施主所言,在场众人皆知今日是为选盟主而来,何来私下商量一说。” 那人嗤笑一声道:“在场众人谁不知道,云中轩是沈际飞的结义兄弟,而德济大师你和沈际飞的师父又是莫逆之交,若不是私下里商量好的,为什么你和云中轩二人一唱一合的,难道在场诸位英雄好汉,除了一个沈际飞再没有别的人选了?” 云中轩凝神去看,只觉那声音飘忽不定,加之林内人数众多,却始终找不着确切位置。 他朗声道:“阁下一直躲在别人身后说话,难道也能算得英雄好汉?” 那人却道:“在下自然不敢以英雄好汉自居,对武林盟主一位也没有肖想之念,云门主这么急着找在下出来,莫不是要对在下动手?在下武功低微,可不敢和栖云山庄的门主动手,若是云门主一意要沈际飞当盟主,在下也只好同意。” 他这一番话,极尽挑拨之意,似乎云中轩找他出来是为了灭口,而他躲起来却是不得已了。 云中轩看看四周,见许多人脸上已微有忿色,显然被那人挑动。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说话,沈际飞却已站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对着四周行了一个抱拳礼:“沈某自任代盟主以来,承蒙各位武林同道抬让,数年来倒也平稳。今日选武林盟主事关重大,本来沈某不欲多说,但既然那位仁兄有所言,在下也不得不澄清一二。” 他这番话说完,顿了一顿,四周的人都看着他,等待下文。 “在下忝任三年代盟主,早觉才德浅薄,难当重任,是以今日本欲趁选武林盟主之机,选一位贤能,让沈某卸下重担,。” 他的话刚说完,下面立即哗声一片。 沈际飞的声音猛然提高:“但是沈际飞在此言明,若是有人为着一己私利,置武林大义于不顾,挑唆同道相残,沈际飞便拼却性命不要,也绝不轻饶。” 他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直说得四周一片寂静。 饶是德济大师涵养过人,闻言也不禁面露微笑:“沈盟主之言甚善。” 过了一会,一名百草门弟子大声道:“你怎知别人担任武林盟主便不是为同道谋福祉,难道天底下只你一个沈际飞是大侠,旁的人全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既已开口,立时便有人附和:“对啊,对啊。” “既然沈大侠自认不能胜任武林盟主之位,在下提议,由我百草门门主担任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一门派的弟子立时便“呸”了一声:“你们百草门算哪棵葱,要担任也是我们门主担任。” “你说什么?信不信老子让你变棵葱!” 眼见得众人闹得不可开交,德济大师不得不再次使出狮吼功,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德济大师双手合什,道:“若是如此争论下去,只怕难有定论,老衲却以为,沈大侠说自已才德浅薄乃是自谦,沈大侠任代盟主三年,名至实归,这武林盟主之位,非他莫属,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却是对着台上坐着的武林八大派代表所说。 尚容华闻言面露喜色,她知道,若是任由那些小门小派再争执下去,只怕开到明年也选不出盟主,而只要武林八大派支持沈际飞,此事就算定局。 她迅速扫了一下八大派代表,心中暗暗思忖,八大派武林四大家就占了四派,这四派无疑是站在沈际飞这边的,剩下的四派也均与沈、尚两家交好,看来沈际飞这武林盟主是做定了。 至于如何整斥手下,调度各方势力,商定以后武林动向,却是选定盟主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果然,考虑了半晌之后,八大派中实力最弱小的崆峒率先表率支持沈际飞。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尚容华的意料之外,除崆峒之外的另外三派却均表示反对。 尚容华皱眉,情势虽有变化,到底没有超出控制,武林四大家加上崆峒,也算是超过半数。 她自己便是尚家家主,云中轩身为云家门主,自然都是支持沈际飞的,沈际飞虽然自己不便表态,但沈家毫无疑问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只剩下苏家。 她将目光投向苏挽雪。 苏成雄不能视事,苏挽雪便是苏家的代表,以她对云中轩的情意,这一票想必是十拿九稳的了。 果然,苏挽雪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苏家支持沈……” ------------ 第四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更新时间:2009-08-11 “沈际飞不能担任盟主!”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却是苏成雄带着苏磊走了进来。 台上台下立时哗然一片。 众人都听说了流苏山庄遭袭一夜尽覆之事,也知道苏成雄伤重已昏迷多日不醒人事,见到苏挽雪代苏家上台的时候,还在猜测若是苏成雄伤重难愈,流苏山庄是不是就要从此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此时看苏成雄走路虎虎带风,方才那一声大喊也中气十足,哪里有一点受了伤的样子,一时不禁人人侧目。 尚容华心中猛地一沉,看苏成雄的样子,哪里有前几天所看到的伤重不支的样子?这个老狐狸,演出这么一出苦肉计,到底想做什么? 云中轩和沈际飞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苏挽雪见到苏成雄进来,显得很是兴奋,急忙跑上前扶住苏成雄:“爹,你的伤好了吗?” 苏成雄点了点头。 此时,德济大师也走了过来:“阿弥陀佛,老衲听说苏庄主受了重伤不能参加武林大会,现在看到苏庄主无恙,实是万分欣慰。” 苏成雄笑道:“多谢大师关心,老夫被人暗算,若不装作重伤不起,实不能瞒过那人耳目,此举也是迫不得已。” 德济大师忙追问道:“苏庄主知道是何人加害?” 苏成雄面露沉痛道:“正要借今日武林大会为流苏山庄数条性命讨一个公道。” 德济大师断然道:“这是自然,此等心狠手辣之辈断然不能放过,只待武林盟主选定,老衲定当请盟主下令,定还流苏山庄一个公道。” 苏成雄却冷笑一声:“大师心怀慈悲,难怪被小人蒙蔽,若依大师所言选沈际飞做武林盟主,老夫这血海深仇只怕是无法得报了。” 德济大师闻言大惊:“苏庄主此言何意?” 苏挽雪不安地拉了拉苏成雄的衣袖:“爹,你怎么……沈大哥不是挺好的吗?” 苏成雄却不理她,道:“方才大师说,沈际飞才德兼备,做这武林盟主是名至实归?” “不错。”德济大师皱眉:“难道苏庄主以为老衲所言有误?” “沈大侠人品自然无话可说,只是,他的夫人么,却德行有亏,有这样的夫人,沈大侠若是做了武林盟主,恐怕难让天下人心服。”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 德济大师惊道:“苏庄主这是何意?” “这位沈夫人,与流苏山庄有不共戴天之仇。” 德济大师涵养极好,闻言也不禁色变:“意思莫不是说流苏山庄遇袭一事与沈夫人有关?” 苏成雄森然道:“正是!” 一时之间,众从怀疑、猜忌的目光纷纷看向尚容华。 尚容华却显得很从容:“苏庄主认定是容华袭击了流苏山庄,可有证据?” 最早带分舵支援流苏山庄的黄战也站了出来,道:“苏庄主,恐怕你弄错了吧,袭击你们的是明明是魔教当年的余孽。” 苏成雄对着黄战行了一个大礼:“黄舵主,你援手之恩,苏家上下感激不已,大恩不言谢,容后日报,只是你切莫被人欺骗了,魔教余孽,哼,真是亏得有人想得出这个法子,以为只凭几招半生不熟的招式就可以瞒天过海了么?” 黄战为人豪爽,却不善于应答,听了苏成雄的话,吭哧两下,为难地看了眼云中轩,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云中轩与沈际飞对视一眼。 沈际飞不便出面,当下云中轩便道:“当日苏磊言道,苏庄主便是伤在魔教手中,而他复述出来的招式,也确实是魔教武功,不知苏庄主如何一口咬定是尚家所为?” 苏成雄摇头道:“磊儿年少识浅,虽然记得招式,却不知道那招式只是个花架子,真正的内功心法却尚家所有,他们一心想要嫁祸给魔教,故意使用魔教武功,又让磊儿看到,不然,以磊儿武功,何以能支撑那么久?老夫正是因为认出这种心法,震惊之下疏于防备,才被他们所伤,他们惟恐老夫识破,意欲对老夫赶尽杀绝,若非黄舵主及时赶到,老夫性命难保。老夫怕尚家知道老夫没事会另生毒计陷害,只好装作伤重昏迷,为的,正是在这天下武林同道面前揭穿这一切!” 饶是他久经风浪,说到这里,也禁不住老泪纵横:“可怜流苏山庄上下二百余人,无妄遭此横祸,苏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老夫日后何颜去见列祖列宗啊!” 紫竹林内,风吹叶动,众多的目光纷纷集中在尚容华与沈际飞的身上。 如此此事属实,尚家自然首当其冲,而沈家,尚容华是沈际飞的夫人,谁知道尚家这么做是不是受了沈际飞的授意?就算不是,有这么一位心思歹毒的夫人,沈际飞这个武林盟主也做不下去。 尚容华忽然“卟嗤”一笑:“苏庄主说袭击之人使的内功心法是尚家,那便一定是尚家了,若是苏庄主说袭击之人使的内功心法是沈家的,是云家的,甚至是少林武当崆峒的,咱们也只好听着,谁叫苏庄主是唯一一个识出了袭击者武功的呢。” 她这一笑却提醒了众人。 众人一想也对,空口无凭,总不能凭苏成雄几句话便认定此事是尚家所为。 苏成雄冷笑道:“老夫自然知道,若无真凭实据,怎么斗得过你这位代盟主夫人。” 他特意将代盟主夫人这几个字咬得重重的,听得众人心中又是一阵疑惑。 若是为着盟主之位,铲除异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苏成雄对尚容华冷笑道:“贵门内尚方尚堂主不知何在?” 尚容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面上却仍镇静如常道:“尚堂主外出办事去了,苏庄主或有事寻他,恐怕得稍候几日。” 苏成雄大笑几声:“外出办事?恐怕是乔装杀人去了罢。” 苏成雄扭头对苏磊道:“还记得老夫叫你妥善安置的那个人吗?” 苏磊点头道:“弟子已命人将他带来了。” “那还等什么,还不将他请上来让沈夫人见见?” “是。” 苏磊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有两人抬着一具担架上来,担架上躺着一人,身着黑衣,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苏成雄道:“沈夫人,不知此人你可认识?” 尚容华快步上前,见到来人面容,不禁脸色一沉,道:“不知尚方哪里得罪恶了苏庄主,竟然下如此狠手置人于死地?” 苏成雄哼道:“那你是承认此人是尚方了?” 尚容华冷冷道:“此人正是尚门堂主尚方,数日前我派他外出办事,却至今未归,想不到却是被人杀害,而且死后还要被人污蔑,苏庄主,你杀人嫁祸,这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些,容华虽是晚辈,也不能容尚家被人如此欺侮。” 随着她话音落地,在场的尚家数十名精锐齐齐向前一步,厉声道:“为堂主报仇!” 沈际飞面沉若水,轻声道:“容华不可冲动。” 尚容华回首看他,满面悲愤之色:“你这武林盟主做不做,咱们并不放在心上,可是要我眼见着亲属被杀,还要承受不白之冤,我却不能!” 苏成雄却毫无惧色:“尚容华,你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的确高明,你心里大概是想着,尚方已死,随便你怎么说了是吧。” 尚容华怒道:“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尚堂主已死,自然随便你怎么诋毁他。” “我有没有诋毁他,你一会便知,哼,你只道死无对证,却万万没有想到吧,老夫故意令人将尚方的尸身藏起,尚家为了毁尸灭迹,果然派人前来搜寻,哼,却被老夫暗中擒住了一个,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群雄立时一阵哗动,原来居然还有活着的人证,看来此事有七八分属实了。 尚容华直气得浑身发颤,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以你苏成雄的武功,想要抓几名武功寻常的尚门弟子何其容易,若再使些刑讯逼供的手段,还是不想要他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苏成雄,你欺人太甚,容华虽是女流之辈,也一定不能与你甘休。” 苏成雄面色狰狞:“我苏家二百余人性命,我的儿子,儿媳,我苏家与你早是不死不休!” “不过,你也无须自谦,尚家长老尚远途怎能算是武功寻常,老夫能抓住他也属运气使然,至于是否刑讯逼供,待会尚远途上来,在场众位同道尽可一验。” 苏成雄一说出尚远方的名字,台上台下顿时议论纷纷,想来尚远途在尚门也是大大有名之人。 尚容华心中却是一沉,为何尚远途被擒一事她竟然全然不知? 她不禁低头向台下弟子看去,却见领头的堂弟一脸铁青,却一声不出,知道尚远方被擒一事定然是真。 她心中大恨,因为她知道,死去的尚方,正是尚远途的亲生儿子。尚远涂性情暴躁,又只有尚方一个独子,若是知道尚方出事,定然是拼了命也会赶去的。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怕她知道以后责罚,竟然将尚远方失踪一事向她隐瞒。 也怪她最近将心思一直放在萧紫衣身上,竟然疏忽了苏成雄这个老狐狸。 她心里猛然一惊,一个念头浮出现来。 难道,萧紫衣是故意这么做,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暗地里却联合苏成雄来对付她? ------------ 第四十一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更新时间:2009-08-12 尚容华心里正在思忖着,苏磊已将尚远途带了上来。 尚远途双手被缚,双目还被罩着黑巾,被苏磊一路拉扯着跌跌撞撞地带上来,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苏成雄你这个混蛋,你杀了我儿子,我真后悔那天晚上没有一刀劈死你。” 苏成雄阴恻恻道:“我杀了你儿子,你未尝不是杀了我儿子,咱们两个也算是扯清了。只是苏家上下二百余人,你却还欠我一笑血债。” 尚远途急怒攻心,“呸”的一口啐去:“你苏家上下都是该死的,若不是那日晚上老夫使的兵器不顺手,早就一刀砍死你和那个死丫头了。” 尚容华又气又急,这个尚远途,头脑简单糊涂,明明说的是被擒那日之事,被苏成雄一绕,倒句句象是在坐实他袭击流苏山庄一事了。 她斥道:“尚长老,你休要胡说,今日武林大会,你且说说,你是如何被擒的?” 苏成雄嘿嘿冷笑:“尚远途,你主子在教你如何圆谎,你还不赶紧照做?” 说着,却是一把扯下了他的眼罩。 尚远途眼罩被扯之后,似乎有些不能适应,微微偏头,却不料正看到被搁在一边的尚方的尸首。 他口中发出一声悲呼,扑到尚方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见他哭得伤心,皆知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做声。 尚容华见他哭得昏天黑地,忍不住叹气,上前拉起他道:“尚长老,人死不能复生,你……” 尚远途突然抬头,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豁出去的疯狂:“门主,尚方是受了你之命才去的流苏山庄,现在他死了,你一定要杀了苏成雄为他报仇啊。” 一语既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尚远途哭得神智不清,竟然将此事的真相给说了出来! 尚容华骇然倒退两步,面色惨白地看着尚远途:“尚长老,你……” 尚远途目中满是疯狂之色:“门主,尚方不能白死,你……” 他话未说完,云门中突然跃出一人,厉声道:“叛徒该死!”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已自他袖中发出。 沈际飞和云中轩脸色一变,急急向前掠去,却仍是晚了一步,弩箭正中尚远途胸口。 尚远途低下头,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了看透胸而入的弩箭,抬起头,仿佛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颓然倒下。 沈际飞与云中轩见尚远途已死,再不停留,旋身向发箭之人抢去。 谁知那人行动更快,弩箭甫一发出,接着回身一剑,便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待沈际飞和云中轩赶到,只来得及听那人挣扎着说了一句“杀他乃是在下一人所为,与尚家毫无关系。”便断了气。 沈际飞与云中轩尽皆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变生肘腋,在场众人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待大家回过神来,尚远途及射箭之人竟然都已身死。 便象沸油里加进了一勺水,台下群雄一阵骚动,情势到了现在已经很明显,尚家即使不是袭击流苏山庄的主谋,也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否则,何用做出杀人灭口又自杀的事情来。 尚容华面色惨白如纸,抬头向苏成雄惨然一笑:“好手段,真是好手段,一环紧扣一环,算无遗漏,容华真是佩服至极。” 她扭头看向那已然自杀的青年:“这一个,才是苏庄主最后的杀着吧,尤其是他最后一句话,是要令尚家百口莫辩了。” 苏成雄冷冷道:“此人对尚门主忠心耿耿,宁愿自杀也要替尚门主灭口,老夫心中也是佩服得紧。” 尚容华却不再说话,扭头看向沈际飞,目中露出恳求之色。 沈际飞迟疑了一下,看向云中轩。 此时,苏成雄已对德济大师道:“此事唯请大师定夺。” 德济大师为难道:“此事蹊跷得紧,老衲一时也无法妄下判断。” 苏磊忿忿道:“此事已明明白白,大师公允向来为武林尊敬,却为何此次如此偏袒,即便大师与沈际飞夫妻有旧,难道我苏家上下数百条人命便要枉死不成。” “苏磊闭嘴!”苏成雄斥道:“大师德高望重,岂容你随意轻慢,还不快向大师道歉。” 他转而向德济大师道:“小徒顽劣,出口无状,大师切莫见怪。” 德济大师满脸苦笑:“岂敢岂敢,只是此事……” “苏庄主,”云中轩缓缓上前一步,道:“在下也有一事,想要请教苏庄主。” “云门主莫非也要替尚容华辩解?” 云中轩道:“在下只是希望苏庄主解释一下,为何令徒苏磊当日要带人伏击我与紫衣?” 苏磊涨红了脸道:“绝无此事,云门主怎能污赖在下?” 苏成雄也道:“我知道云门主与尚容华曾有师门之谊,可是说苏磊伏击你与紫衣公主,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苏磊的武功,哪里及得上云门主,况且,袭击之人个个身着黑衣,面戴黑巾,云门主如何断定便是苏磊所为?” 云中轩笑了笑:“我若说听出了令徒的声音,苏庄主一定是不信的。” 苏成雄脸色微变,道:“只凭声音?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都不知有多少,更何况声音?云门主这个理由确实让老夫难以置信。” 云中轩点点头:“苏庄主说得有理,幸好在下也有一个人证。” “是谁?” “是我!”随着声音,云中芸跃上台来,大声道:“我可以作证,当时我大哥和紫衣公主外出求医,在半路上受到袭击,我去求援的时候,便是苏磊把我抓了起来,”她一指苏成雄,气呼呼道:“然后,苏成雄就叫苏磊把我关在地牢里,还封了我的武功。” 苏成雄“哼”了一声道:“我听说令妹自上次受惊之后,得了离魂之症,对如何被抓,如何被救之事完全不记得了,今日这番话,说不定便是有人教她故意这么说的呢,更何况,” 云中轩不等他说完,便道:“更何况,她还是我的妹妹,与尚容华关系也甚好,所以便算她没有失忆,所说的话也不足以为群雄采信,是不是?” 苏成雄被他几句不软不硬的话噎着,脸色便有些难看,对德济大师道:“大师,如今流苏山庄风云流散,只剩下老朽势单力孤,老朽明知今日来此定然九死一生,但为着庄内数百亲属性命,却是不惜此命,只要大师替我们主持公道,无论云门主指责老朽何罪,老朽均愿应承,只小徒苏磊无辜,希望不要牵扯到他。” 他话中有话,既指出云中轩所言是为替尚容华脱罪故意陷害,又说只要能替流苏山庄报仇,无论大家说什么他都肯承认,最后还求大家放过苏磊,既显得他爱护下属,也暗讽云中轩竟然连一个武功低微的弟子也不肯放过。 在场众人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连德济大师也是一言不发。 到了这个地步,任是谁也看得出,今日这武林大会是注定要一波三折,掀风起浪的了。 众人都不傻,自然不肯随意下结论,而要等事态明朗,冷眼旁观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尚容华心中冷笑,却悄悄捏了捏站在身边的云中芸一下。 云中芸原本满脸气愤之色,被尚容华提醒之后,猛然记起她日前曾经教过自己的一个办法。 她马上高声叫了起来:“苏姐姐,当日我被苏磊那个坏蛋抓住,又被苏庄主关在地牢里,幸好你救我出来,可是在逃走的时候却被他们发现了,后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见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自己身上,苏挽雪脸色立时变得雪白:“没有……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中芸见她否认,眼圈儿便红了:“苏姐姐,连你也要骗我吗?以前,你、我、尚姐姐三人要好,尚姐姐最疼你了,我还曾经眼红你,如今,难道你把这些都忘了吗?你以前那么喜欢我大哥,怎么忍心看着苏磊他们害他?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哥那一次跳崖,差一点就没命了?” 自从苏挽雪无意中发现自己一直崇拜敬佩的苏成雄原来在暗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之后,心里既是痛苦又是内疚,可是因着是自己的父亲,却不敢对人言,心中一直郁郁,自流苏山庄被袭之后,她受惊过度,心神一直有些恍惚,听到云中芸说得动情,不禁触动心事,脱口而出道:“我没有,我事先并不知道……” “雪儿!”苏磊气急道:“你在胡说什么?” 苏挽雪的话嘎然而止,她仿佛才惊醒一般,茫然地看着苏磊和苏成雄,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捂着脸:“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得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云中芸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她看了看尚容华。 尚容华装作没有看到云中芸眼中的不满,朗声道:“苏成雄,连你的亲生女儿都为你的行为觉得羞愧,现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中轩轻叹一声,低低对沈际飞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沈际飞敛眉,没有说话。 苏成雄看了看正哭成一团被苏磊不住安慰着的苏挽雪,长长叹了一声:“想不到最后,竟然被毁在自己女儿手里。”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不吝于是向群雄承认袭击之事是他指使,而他之前指认尚容华之事,自然再无人肯信。 尚容华脸上露出沉痛之色:“苏庄主,流苏山庄为武林正道,又是武林四大家之一,为何却做出如此令人不耻之事?” 苏成雄不屑地看着她:“尚容华,你还没做武林盟主呢?凭什么来指证老夫!” 尚容华恼怒道:“你如此行为,正道武林人人皆可责问于你。” 苏成雄哼了一声:“正道武林人人皆可责问于我,唯独你尚容华,暗地里做的事比我更卑鄙无耻,却有什么资格来责问我?” “你住口!”尚容华唯恐他说出自己与他联合伏出云中轩和萧紫衣之事,虽然事到如今,即使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有些事情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如果沈际飞知道了这件事,那后果,她实在不敢想象。 苏成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流苏山庄的覆灭刺激了他,也或许是今日的失败令他深受打击。苏成雄脸上满是你死我亡的狠厉。 他喝道:“反正也是准备鱼死网破了,死老鬼,快出来吧!” 一道冷厉的声音突然传来:“苏老头,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声音初时还甚低,似乎说话之人在极远之处,可是说到最后一个“余”字,却已清晰可闻。 ------------ 第四十二章 东风恶 欢情薄 更新时间:2009-08-13 场内暂时安静下来,大家循声看去,却见一老者缓缓自外走入,在他身后,还跟着数人,其中林潼赫然在内。 “是林清辉!”有熟识的人惊呼起来。 “后面那个是林潼!” “林潼不是栖云山庄的分舵主吗,怎么会和林清辉在一起。” “你消息太闭塞了,早在数月前,云门主就广告武林,将林潼逐出云门了。” “怪不得,那后面那个是谁啊,看起来眼生的很。” 林清辉对众人的话充耳不闻,大摇大摆地走到场地中央。 苏成雄恨恨道:“你再晚来几步,就该给老夫收尸了。” 云中轩与沈际飞对视一眼,皆暗中点了点头。 该来的,终于来了。 “一个武林盟主而矣,有什么好争的,既然沈大侠不想做,老夫就勉为其难替你扛了这重担吧。” 云中轩冷笑:“阁下是谁?有什么资格要来争这盟主之位?” 林清辉傲然道:“老夫乃是渡厄教教主。” 德济大师挺身而出:“渡厄教乃邪教,怎可做武林盟主?” 一旁懒洋洋的林潼却道:“沈代盟主发盟主令时,曾说请武林同道参加,难道我等不是武林人士?选武林盟主乃是整个江湖的大事,难道我等就不是江湖中的一份子?云门主拒绝我等参加,难道真如方才那位仁兄所言,这盟主之位乃是商量好的?” 云中轩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在我门中八年,我却从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副好口舌。” 林潼笑了笑,拱手道:“多谢门主夸奖。” 云中轩道:“你如今已不是我云门中人,这门主一称,我可担不起。” 此时,林清辉在一旁不耐烦道:“不是要选盟主吗,怎么这么多话,难道盟主是说出来的?” 尚容华此时出声道:“我记得数月前你与我师兄争门主之位时也曾这么说过,结果如何?难道还想自取其辱?” 林清辉牙齿咬得咯吱响:“你叫那个小丫头出来,老夫再与她比过,看是谁自取其辱。” “阿弥陀佛!”德济大师道:“林施主,你早年曾与魔教勾结,叛出师门,以你所作所为,确无资格任武林盟主之位。施主还是听老衲之劝,回头是岸吧。” “回头是岸?”林清辉突然大笑起来:“德济大师,你是得道高僧,你且来说说,哪边是岸?难道因为你们人多势众就是岸了?” 德济大师一时语塞。 尚容华此时却站了出来,道:“林清辉,如果你那边是岸,那岂不是要大家都如你一般叛师杀兄,为非作歹?若真如此,我却宁可坠入地狱。” 林清辉笑道:“沈夫人说得真不错,如果你那边是岸,似你等那般表面上道貌岸然,内里阴险卑鄙之人,老夫也宁可坠入地狱。” 他二人各逞口舌,互不相让,德济大师面有忧色,对沈际飞道:“ 沈施主,我知你是不愿让大家为盟主之位争斗流血,才作此决定,可是你也看到了,似林清辉这等叛徒之流也敢前来争武林盟主之位,后面还不知会有多少变故,若真让此等人得到盟主之位,这武林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施主要因为谦让,使中原武林再蹈三年前的覆辙?你师父素来心存仁义,想必也不愿看到这种场面。” 提到三年前,沈际飞面色微变。 尚容华亦低声道:“际飞,德济大师所言极是,若是义父他老人家回来,也一定不会赞同你独善其身。” 云中轩却道:“此次来的尽是武林精英,若是真的打起来,武林好容易恢复的元气只怕又要损失殆尽了。” 尚容华突然提气大喝道:“尚家弟子听着,将林清辉、苏成雄这些武林败类拿下,如有反抗,尽数给我杀了!” 尚家弟弟子齐齐应了一声,竟然真的便朝着林清辉等人围了上去。 沈际飞喝道:“容华!” 尚容华断然道:“若不将这些武林败类铲除,待他们羽翼丰满,武林就更无宁日,际飞既然不忍,这个罪名便由容华来承担吧。” 林清辉冷笑一声:“给我杀!” 顿时从台下人群中也冲出数十人,与尚家弟子杀在一起。 群雄顿时大乱,有的朝沈际飞这边看来,也有的拨出刀来,却茫然四顾,不知该帮哪一边。 百草门的高大明大呼一声:“尚家竟然屠杀武林同道,大家并肩子上,打死这些狗狼养的。” 他一挥手,竟然又有数十人呼应。 尚家两面受敌,顿时落入下风。 尚容华趁机道:“你看,他们早有准备,即使我们无心争斗,他们也会带头挑事的,今天的大会,是注定不能善了的了。” 沈际飞面沉如水,终于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台下早已跃跃欲试的沈家立时便发一声喊,加入战团。 云中轩叹了口气,挥挥手,黄战便带着云家弟子也扑了上去。 而此时,台下群雄也分为两派,一派帮着沈际飞等人,另一派却是站在林清辉这边。 双方人数相仿,一时之间,竟然杀声一片。 沈际飞、云中轩、尚容华和德济大师却没有加入厮杀,看着下面杀得血肉横飞,德济大师面露不忍不色,双手合什,连连念着“阿弥陀佛。” 尚容华细观场内形势,知道若不出意外,自己这方定然获胜,心下暗喜,偷眼打量沈际飞,只见他和云中轩两从站在台上,面无表情,目光深沉,竟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尚容华心中有些不安,这数月来,她总觉得沈际飞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她一咬牙,不管了,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只能走下去了。 说是厮杀,其实也并不怎么惨烈,两边虽说人数相仿,但林清辉这方,除了他带来的数十人外,其他人等皆是武功平平,怎及得上沈、尚、云三家精锐,再加上他们如同一盘散沙,只要首领被杀或被擒,余下的无不心神大乱,往往三两个人联手也不是一个三家弟子的对手。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因厮杀而显得凌乱的会场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具尸体,剩余拼斗的众人,也大多带伤。 仅仅半个时辰,场内形势便已十分明显。除了林清辉等还有二十余人围成一个圈子苦撑外,其他众人,都已被三家弟子或杀或擒。 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 德济大师摇摇头,对沈际飞道:“终于要结束了。” 沈际飞长长出了口气。 云中轩也不禁眉间一松。 正在这时,德济大师和尚容华却突然出手,一左一右,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云中轩和沈际飞周身大穴已被两人制住。 随着德济大师和尚容华出手,正在拼杀的场上顿时大乱,沈、云两家弟子见门主被制,不由自主地停下攻击,尤其是沈家弟子,皆不明白为何门主夫人会突然出手对付自己的夫君。 不仅是沈家,便是尚家弟子也有不少惑然不解,不明白方才还并肩做战,为何一霎时,却突然从同盟变成了对立。 而有些反应快地沈家和云家弟子则纷纷调过身,结成小圆阵,以防身边的尚门弟子突然发难。 尚家弟子见沈云两家竟有合力对付自己的意思,便不由自主地也举刀自卫,甚至朝着林清辉等人的方向移动了几步。 这一下变故,却真正使场上形势大变,反而变成了林清辉和尚家夹击沈云两家了。 余下没有参战的群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更无一人敢在此时冒天下之大师韪站出来。 苏成雄站在圈中,惊疑不定地看着德济大师和尚容华,对林清辉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德济大师望着沈际飞,笑道:“在这个时候,沈盟主还能面不改色,老衲真是佩服,不过,还请沈盟主下令弟子停手吧,不然,伤了盟主或是云公子便有违老衲本意了。” 沈际飞穴道被制,武功被封,不能动弹,面上却很是平静,一点也没有被所信任的人暗算的愤怒这色,他看向尚容华,尚容华微微垂眼,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沈际飞淡淡道:“你离我最近,却对中轩出手,想来是留着情面,不愿亲手对付我了。” 尚容华紧紧抿着唇。 德济却笑道:“若是沈盟主想借旧情打动尊夫人,可就失算了,挟制住你和云公子的计策,可是尊夫人想出来的呢。” 沈际飞却也不意外,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这武林盟主之位?” 尚容华终于抬头:“际飞,你从来,也没有真正喜爱过我吧。” “不管以前的月依依是不是死了,也不管现在的萧紫衣是不是爱上了云中轩,你心里,始终都忘不了她,而对我,却没有半点情意。” 沈际飞皱眉:“因为儿女私情,你就在武林大会上做出如此事?容华,你一向顾识大局……” “我一点也不顾识大局,三年前就不是,如今,更加不是。” 尚容华道:“我以前曾希望,能嫁一个能干的丈夫,自己便隐在幕后,相夫教子,全力助他成就一番事业。” 她看向沈际飞:“可惜,我嫁的这个丈夫,虽然有能力,却毫无进取心,即使坐在武林盟主这个位子上,却始终想着如何找到合适的人接位。” “若是你心中有我,我也便认了,甘心陪你一起于山间隐居,可是,我等了三年,却等来一个萧紫衣。” “你说我因为儿女私情,就不顾大局,其实你比我只有更甚。三年前,你因着月依依,坚持不肯任武林盟主,便连你义父出面,最后也只肯暂代,三年后,因着萧紫衣的几句话,你便开始怀疑我,疏远我,你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月依依,究竟是不是为了你而来的。” “我等了一个三年,却不想再等一个三年。” “所以,你便想取而代之?自己来做这武林盟主?” 说这话的,却是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的云中轩:“其实,你应该恨的是我才对,是我一直怀疑你,也是我劝际飞要对你有所防备,要说,对你任武林盟主最有威胁的,”他笑了笑:“那也应该是我才对。” “你不过是另一个沈际飞而矣,”尚容华看一眼苏挽雪,她虽然一直被众人保护着,但眼上神色却显得更加迷乱,甚至比起当日在流苏山庄归来更加无助。 尚容华轻叹一声:“可惜,苏挽雪却不是尚容华。” “幸好她不是你。” 尚容华轻轻冷笑:“师兄放心,我不会杀你和际飞的,你们,一个是我的师兄,一个是我的丈夫,我再狠毒,也不会对你们怎样的,待今日过后,你们愿走愿留,我都不会阻拦。” 沈际飞突然长叹一声:“今日过后,容华,你真以为,今日你能做得了这武林盟主么?” 尚容华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待回过神来,才想起这两人的穴道均被制,纵然武功再高,也是半点施展不出来的。 定定心神,强笑道:“际飞,你我相处三年,你是知道我的,难道以我的能力,做不得这武林盟主?” 沈际飞尚未说话,云中轩已冷笑道:“你连身边的人都识不清,还敢说自己有能力做武林盟主?” 尚容华一怔。 云中轩却扭头对德济大师道:“教主处心积虑,今日终于得偿心愿,这大师的虚架子,就不要再摆了吧。” 德济大师面上显出意外之色,过了一会,方大笑道:“果然不愧是白衣云中轩,竟然这么快就识破了老夫的身份。” 他不再摆出一副出家人的慈悲面孔,整个人便立即显出睥睨的神色来。 林清辉等人齐齐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道:“教主。” 苏成雄得意地大笑起来:“尚容华,你也有今日。” ------------ 第四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更新时间:2009-08-15 尚容华大骇,看着德济大师,面色灰白:“你是教主?” “不错。”德济傲然道:“老夫才是渡厄教真正的教主。” 他一挥手:“放讯号,通知埋伏的弟子们出来,除了尚容华、沈际飞、云中轩三人,其余都给我杀了!” “不,你不能!”尚容华疯了一般扑上去,可身体尚在半途,便已软倒。 她大瞪着眼睛:“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德济不屑地看了看她:“在你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已经成为武林盟主的时候。” 随着一支火箭呼啸而出,尚容华的脸色变成一片死灰,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喊杀声,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喊杀声愈来愈烈,德济先是满脸笑容地听着,渐渐地,神色却有些变了。 他霍然回头,看向云中轩和沈际飞,看到现在应该是穴道被制不能动弹的云中轩和沈际飞突然向他们走来,瞳孔猛地缩小,咬牙道:“你们,早有埋伏,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尚容华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地惊喜。 沈际飞肃然道:“我虽然有所准备,却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备受众人尊敬的德济大师。” 德济犹自道:“这不可能,我早查看过,你们所有的精锐人员全都在此,不可能分出人手去埋伏的。” 云中轩突然笑道:“难道你忘了,前几日紫衣才匆匆离去?” “萧紫衣?”德济仿佛听到了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一般,瞪大眼:“你说是萧紫衣帮了你?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云中轩笑道:“你道紫衣是什么人,会为了一点小事便争风吃醋?你又道我是什么人,如果紫衣真的离去,我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看你们争来斗去,为着一个虚名抢得死去活来?” 尚容华再一次闭上眼睛,心如死灰,原来如此,云中轩、萧紫衣、沈际飞,他们早有准备,却只将她一个人瞒着,就等着她跳出来自投罗网。 际飞,原来,你真的,绝情若此啊。 她闭着眼,所以没有看到沈际飞看着她,沉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能,他何尝愿意看到她如此模样。 德济仿佛没有听到云中轩的话一般,犹自嚷道:“这不可能,萧紫衣怎么可能会帮你,她,她可是辽国人!” 远处的声音渐渐变小,终于,再不可闻。 德济的脸色也随着这声音变青,变白,最终,变成异常地潮红。 他看向云中轩和沈际飞,突然古怪地笑了笑:“我输了,可是,你以为你们能赢吗?” 他伸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恶狠狠道:“这里的整个山头,我都已埋下烈性炸药,只要我一个讯号,这里马上就会变成炼狱,而你们,就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在场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苏成雄急急掠了上来:“你疯了,你炸了这里,我们也走不了,凭你我的武功,再加上这些手下,未必不能杀出去。” 德济冷哼道:“杀出去?杀出去做什么?象个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追杀,整天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老夫宁愿抱着一起死,也不会那样活下去。” “你可以跟我走,我……” “你早已背叛了你的主子,难道还以为他会原谅你?苏成雄,或者说,耶律成雄,你不要再妄想了。当日在关外,你派人装成唐门之人袭杀萧紫衣未成,后来,又在半路伏击她和云中轩,你以为以他们的心狠手辣,肯放过你?说不定数日前流苏山庄的覆灭,便是他们的手笔。” 看到苏成雄变得灰败的脸色,沈际飞低低道:“耶律成雄?原来你是辽国人,难怪……你竟然潜伏了数十年之久,真可谓是苦心孤诣了。” 苏成雄苦笑:“耶律成雄,这个名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陌生了。自五岁入关,至今五十年,我时刻提心吊胆,怕族人不与我联系,又怕族人与我联系,不汉不番,五十年,我真是受够了。” 德济疯狂的声音响起:“香怜,点燃火信,炸了这里!”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德济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回荡:“炸了这里,炸了这里!” 沈际飞坚定的声音响起:“都拿下,如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喊杀声重新响起,这一次,连之前旁观的群雄都加入了战局,开玩笑,你争武林盟主咱们不干涉,可是你竟然埋炸药想将大伙儿一并炸死,这种人不死,谁死? 云中轩对沈际飞道:“我不放心紫衣那里,要赶过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沈际飞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尚容华,再看看因着尚容华而显得处境尴尬的尚家弟子,面色十分沉重。 云中轩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交给你,无论如何,她总是你的夫人。” “哈哈哈,”德济突然大笑起来:“香怜,你这个贱人,竟敢骗我,还有你,林潼,林清辉,你们一个个都在骗我,哼,云中轩,沈际飞,你们先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萧紫衣真的看上你了,老夫就睁大眼睛,看你们是怎么样的下……啊!” 随着一道剑光,德济的头颅被高高抛起,声音也嘎然而止。 冷无情看也不看,便还剑入鞘,冷冷道:“话真多!” “啊!”却是苏挽雪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尖叫一声,蓦然挣开众人,不辩方向便跑了出去。 “雪儿!”苏磊着急地叫了一声。 苏成雄叹息一声:“你去追她吧,追着了,便莫再回来,想来云中轩和沈际飞是不会将你们怎么样的。” “师父!” “唉,去吧去吧,替我好好照顾雪儿,为师老了,也该落叶归根了。” 云中轩已迎了上去,见萧紫衣一行人个个满身是血,不禁大吃一惊:“紫衣,你没什么事吧?” 萧紫衣脸上略有疲惫之色:“渡厄教此次真是疯狂了,竟然倾巢而出,幸好薛姑娘、唐少主及时赶到,不然还真是危险。” 唐傲一脸淡淡地,薛月光脸上却略有惊色。方才拼杀中唐傲为了救她,竟然被人砍了一刀,虽然只伤了手臂,却也流了不少血,令她大为担心。 况且,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开始而矣。 萧紫衣环顾四周,到此时,情势已经再分明不过。 渡厄教教主身首异处,埋伏地山腰间的属下全军覆没,香怜叛教而出,林潼原本就是云中轩派去的卧底,整个渡厄教,现在只剩下束手就擒的林清辉和苏成雄。 当然还有已被尚家子弟扶起,但脸色仍然惨白的尚容华及属下。 而这一场争斗,情势数变,虽然云门、沈家精锐尽出,却也受了不少折损,便连后来参战的群雄,也伤了不少,即使没伤的,也个个面露疲惫之色。 她回首看看身后,除了薛月光和唐傲带来的数十人外,其余都是云中轩交付给她的,这些人,都是沈、云两家多年来隐藏起来的力量,经过刚才激烈的厮杀,也个个带伤。 虽然是一场胜利,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云中轩见她黯然,便安慰她道:“一切都过去了,放心,损伤并不太重,受伤的子弟只要经过调养便没事了。” 萧紫衣轻叹一声:“可是他们还有机会调养吗?” 云中轩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觉身上一麻,然后他便看到,萧紫衣正收回手来,脸上露出淡淡的哀伤。 ------------ 第四十四章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 更新时间:2009-08-17 “紫衣,你……” 萧紫衣看也不看他,道:“动手吧。” 薛月光下意识地看了唐傲一眼,见他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一道讯号扬手一抖,便有一道烟火冲天而起。 薛月光心下一叹,知道再不可能回头。 沈际飞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身形晃动几下,似乎想要冲过来,可是,看到受制于萧紫衣的云中轩,却终于没有动。 他一脸苦色:“依依,原来你一直在等这一天么?” 萧紫衣不理他,一双妙目只注视在云中轩身上:“中轩,还记得在塞外,你曾说过,希望有一天能将你欠我的全部还给我,我却说,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云中轩眨眨眼,涩声道:“这一天终于到了么?” 萧紫衣突然俯身,在云中轩脸上轻轻一吻,在他耳边低语道:“对不起中轩,欠你的,希望来生还有机会罢。” 在她直起腰的时候,云中轩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耶律图终于带着他的燕云十二骑,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数百武功高强的侍卫。 望着全副武装的侍卫和密密麻麻的弓箭,在场众人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次,恐怕真的是要九死一生了。 耶律图看也不看四周的众人,一双眼睛首先便落到萧紫衣身上:“紫衣,你可有受伤?” 萧紫衣轻轻摇头:“幸未辱命。” 耶律图拉着萧紫衣的手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志得意满的踟躇:“终于给我等到这一天了。” 他看看云中轩,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萧紫衣轻移两步,挡在云中轩面前:“耶律大哥,你答应过我,待我了结三年前之事才动手的。” 耶律图点点头,眼中柔情横溢:“我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自然依你。” 萧紫衣点点头,首先来到林清辉面前,解开他身上的禁制,轻轻唤了一声:“师叔。” 林清辉长叹一声。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林清辉也是魔教之人,只是同苏成雄一样,自幼便被送出,潜伏在云门。 “师叔这数年来辛苦了,后面的事情,便交给紫衣吧,我知道师叔心中其实对云门感情甚深,不忍下手,都是紫衣不好,竟然恳求师叔与师门做对,自今日起,师叔与魔教再无干系,逝者往矣,师叔还是放下往事吧。” 林清辉点点头,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数岁:“我也老了,从此后,是该不问世事了。” 望着他步履蹒珊地离去,众人尽皆默然,以前,众人一直对他欺师灭祖的行为不齿,但现在却得知,原来他是因着三年前魔教覆灭一事才叛出师门,虽然知道他是魔教之人,却也对他减少了几分恶感,只觉此人离开真正的师门数十年,却仍然念念不忘,倒也难得。 云中轩看向萧紫衣,哑声道:“原来他是你的师叔,这么说,我和你之间相遇,也是你一早就计划好了的?” “从相遇,到相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萧紫衣沉默了片刻。 “是的。” “从知道你和苏挽雪出玉门关的第一天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精心安排的,为的,就是取得你的信任,为的就是,今天。” 云中轩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似是伤心,似是愤怒,又似痛苦。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你……精心安排的。” 萧紫衣咬咬唇,不去看他,又走到苏成雄面前:“三年前之事,苏庄主是主谋吧?” 苏成雄坦然道:“不错,你既知老夫的身份,当知老夫用意。” 萧紫衣点头:“损伤武林根本,自然没有比那更好的机会了。只不过,虽是各为其主,却害得我教中上下一百余人丧命,若是各为其主,你其后所作所为,却又叛主不忠,苏成雄,你有今日下场,却不能说自己冤枉。” 苏成雄闭闭眼:“自耶律太子出现,老夫便知道了,流苏山庄……流苏山庄,唉,一念之差,想不到竟然今日下场。” “五岁出关,至今五十年,心中一刻不敢忘却故乡,没想到临老,却做出糊涂事来……唉,造化弄人。” 他看向耶律图:“耶律太子,我自知罪极该死,只求太子念我年幼即离开家乡,死后将我的骨灰带回,撒在草原上,让我得以魂归故里。” 耶律图点头:“我一定让你与你的父母团聚。” “父母……五十年了……” 苏成雄脸上露出怀念。 他喃喃道“五十年,当年的小童子,如今须发皆白,连儿女……” 萧紫衣点头:“苏姑娘与令徒已经安然下山,庄主可以安心。” 苏成雄闻言面露感激之色:“多谢。” 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动,过了一会,竟是自绝而死了。 众人皆默然。他身为辽人,却在中原生活了五十年,到得最后,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心向着辽国,还是中原。 但愿他死后魂归故晨,可以真正找到他心之所系吧。 萧紫衣沉默半晌,回过头来,道:“当年行凶之人,此时在场中的,尚余三十人,你们……是要自尽还是让我动手?” “依依!”沈际飞突然喝道:“当年下令攻的魔教的是我,将你打下悬崖的人也是我,你要报仇,只管来杀我好了,不要牵连别人。” 萧紫衣定定地看着沈际飞,一字一字道:“我不杀你,因为有人曾说,不想再看见你,我不能让她去得也不安心。” 沈际飞怔住。 尚容华突然大叫起来:“萧紫衣,你有什么权利来报仇,你根本不是月依依,月依依已经死了。” “你以为白无影给你换了一张脸,你就真的变成月依依了?际飞,中轩,你们都被她给骗了,她根本就不是月依依,她是辽国南院大王的女儿,萧芙蓉的姐姐,嫡亲的姐姐!” 萧紫衣也不打断她,待到她发泄够了,停下来,才冷冷道:“我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是月依依。” 沈际飞面色立时苍白如纸:“你不是依依?依依她,真的死了?” “自然是死了。”萧紫衣冷冷道:“你以为,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还能活命?” “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萧紫衣轻轻笑了笑:“好象总有人在问我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当年依依跳崖之后,跟随她一起跳下去的,还有一个叫捻香的丫头么?” “你,你是那个丫头,可是你的脸……” “月依依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有一个挛生姐姐?” “双生子,在教中是不吉的,教中长老要将那个双生子中的姐姐扼死,双生子的父母虽然是教主,也不能不遵守教中的规定,可是她的父母却也舍不得,便用一个婴儿将她换出,然后悄悄送到一个外围弟子家中抚养。过了几年,便借着挑选丫头的机会,将姐姐又悄悄换了回来。” “因为是双生子,姐妹俩人长得一般无二,为了不引起教中长老的怀疑,父亲便做了一个面具,因为姐姐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丫头,很少出面,她又很小心,所以一直过了十几年,都没有人看出。” “谁说的,有一个人便看出了。” 说话的,竟然是唐傲。 萧紫衣笑了笑:“是了,有一天竟然有一个人看出了她是易容的人,当时那姐姐大吃了一惊,便恳求那人不要说出去,那人居然答应了,以后,两人还成了朋友。” 唐傲听她说着,嘴角微扬一向倨傲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温柔来。 薛月光只觉一颗心直往下沉,原来他们是如此认识的,唐傲,竟然是第一个看到她真面目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一萧紫衣时的震撼,所以,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初正年少的唐傲看到她时,是如何的惊艳。 怪不得这三年来,他一直念念不忘复仇。 这样一个女子,比起月依依来更加令人难忘。 “十几年来,她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所以当妹妹坠崖之后,姐姐也跟着跳了下去。” “可是没想到妹妹却在半途中用尽功力将姐姐向上托了一托,使得她挂在树枝上侥幸未死。” “过得两天,姐妹俩的师兄终于找了来,可怜妹妹已摔得尸骨无存,最后只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姐姐。” 沈际飞终于支持不住,颓然坐倒。 萧紫衣也不去看他,继续道:“姐姐虽然未死,可是却受伤极重,师兄听说辽国有一枚丹药,可以肉白骨,生死人,便带着姐姐去了辽国。” “他们去的时候,正赶上辽国南院大王的大女儿病死了,她的母亲思女成疾,正巧姐姐那时候也病得快要死了,那位母亲见到姐姐的样子竟然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那位母亲本是辽国萧太后嫡亲的妹子,萧太后拗不过妹妹,最后便将姐姐收为义女,封了公主,为了遮人耳目,对外就说,是医圣施了精妙医术,不但医好了公主的病,更使得她的容貌更加美丽。” “可是那姐姐的伤虽然治好,身体却彻底毁了,他的师兄为了帮她续命,到处寻找奇珍异药,终于有一天,被辽国太子看到了,辽国太子知道她一心复仇,便答应帮她,只是有一个条件,要帮助他,统一中原武林。” 她微微一笑:“这个故事的后半截,你们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沈际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林潼苦笑着坐了下来:“公主不但故事讲得好,用毒的手段也极是高明。” 萧紫衣赞了他一句道:“你耐力真强,竟然能抵抗这么久才倒下。” 沈际飞勉强抬头,见场上众人尽皆软倒,这才明白,原来萧紫衣讲这个故事,其用意,竟然是在等毒发作。 他转头看向唐傲,目中不无失望之色:“唐门和药王庄,竟也投靠了辽国么?” 唐傲冷冷道:“我不管辽国宋国,我要帮的,只是捻香一人。” 沈际飞轻叹一声,原来,你便是那个第一个看到她真面目的人。 唐傲不言,却看向云中轩,见云中轩双目微闭,额上青筋绽起,不知是在竭力抵抗毒性发作,还是被萧紫衣的故事震动,心情激荡。 唐傲微微垂眼,第一个看到她的真面目,第一个爱上她,却不是,被她第一个爱上的人。 这当口,众人已将萧紫衣列出名单上的三十余人从人群中尽数抓了出来。 尚容华见这三十余人大多是她尚门子弟,厉声道:“萧紫衣,你既不是月依依,有什么权利杀他们?” 萧紫衣看向她,目光中满是奇怪:“当年魔教也没有招惹你,你却为什么有权利杀他们?” 冷无情冷冷道:“杀了!” 弓箭之声响起,随之便是不断的惨叫,余下众人尽皆目眦欲裂,可是迫于毒药威力,竟然连一根小手指也动不了,只好用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瞪着萧紫衣。 没有想到这个娇怯怯,看上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柔弱少女,竟然连杀数十人连眼都不眨一下,果然是魔教的妖女! 云中轩正在运功,试图冲开自己被制的穴道,听到这一连串的惨叫声,忽然想起,当日在关外,她刚从马车上走出,明眸似水,纤手香凝,却也是在弹指间,便废了十几个马贼的武功。 若是那时候,他不在,若是他没有追上去询问她,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痛心? 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己,正冲到紧要处的内息突然岔了道,搅得他五脏内腑一阵剧痛,险些要吐出血来。 萧紫衣却不知云中轩险些走火入魔,她走到尚容华面前。 还未开口,尚容华已笑了起来:“你想让我说出三年前之事?休想,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为什么想为她报仇,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月依依是魔教妖女,她死有余辜,你今日所杀之人,都是为武林正道献身的英雄,我要你,要月依依,一直到死,也背着恶名。” 萧紫衣神色不动,眼中却射出嘲讽的光:“你还真是自私啊,为着自己的名誉不惜让别人替你背黑锅,不过,幸好我也没有打算让你开口。” “妖女如何,不是妖女又如何,依依已经死了,便算你现在开口说她不是妖女,她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她慢慢贴近尚容华:“你还记得三年前的火光吗?在断崖上,你说,依依依划伤了你的脸。” 尚容华目中终于露出惊骇之色:“你……你要做什么,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脸上,已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今日,我便依样在你脸上划一刀,这样,你也不算撒谎,她也总算没有枉担这个虚名。” 尚容华双手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不断向外渗,形状可怖至极。 萧紫衣冷冷看着,道:“你这副容貌,才和你的心地相符。” 薛月光骇然看着唐傲,却见唐傲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际飞脸上青筋毕露,却竭力高昂着头:“如此心狠手辣,你和依依,根本一点也不象。” 萧紫衣突然回首看着沈际飞,脸上突然显露出一种灰心的神情来:“是的,我不象依依,我为什么要象她?象她一样被你伤害,象她一样被人陷害?沈际飞,你若不心狠,当年如何对依依提得起剑,如何刺得下去?依依不幸,爱上的人,当作知心姐妹相待的人,全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冷无情面色一变,忍不住便要上前,却觉肩上一紧,回头看去,却是白无影。 “依依善良,依依深爱着你,可是依依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和师兄,甚至无法找到她的尸首安葬,你说,我要象她做什么?” 耶律图已上前拉住萧紫衣的手,柔声道:“你莫要听他们胡说,你为妹妹报仇,再天经地义不过啦。” “不要再伤心了,紫衣。”耶律图轻轻拥住她:“我们回辽国去,我会陪着你的。” 萧紫衣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似是倦极,她整个人偎进耶律图怀中,模糊说了句:“对不起,耶律大哥。” 耶律图却没听到她这句话,佳人在怀,宏图即展,他心里满是豪情壮志,扬声道:“将他们都抓起来,然后通知在边境的军队…… ------------ 第四十五章 不知我者 谓我心忧 更新时间:2009-08-18 耶律图讶然睁大眼睛,看着出现在自己脖颈上的短刃:“紫衣,你做什么?” 萧紫衣脸上满是愧疚之意:“耶律太子,请您下令,让那些侍卫将手中的弓箭放下吧。” 耶律图没有动,只是看着萧紫衣,眼中露出极度的痛苦来:“为什么,紫衣,我们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为什么这么做?” 萧紫衣微微喟叹:“耶律太子,你似乎忘记了,我毕竟不是真的辽国公主,紫衣,此身当属中原。” 耶律图怔住了,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怔住了。 “就为了这个?”耶律图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甚至不顾脖子上的利刃,转过头来:“难道这三年来,我对你不够好吗?辽国上下对你不够好吗?这些人,他们何尝当你是中原人?尚家,苏家,还有那个老秃驴,他们个个都想害你,都恨不得要你死,这样的人,你还要护着?” 萧紫衣和耶律图四目相对。 她忽然嫣然一笑,如春花般绽开,便连周围的血腥仿佛也淡了:“可是也有很多的人,对我很好。” 她微笑着,继续道:“而且我知道,沈际飞,云中轩,唐傲,薛月光,还有地上这些你瞧不起的中原人,如果你要入主中原,他们是宁可玉碎也绝不会瓦全的,辽国现在势大,毕竟国力较弱,宋国虽然积弱,可是胜在地广物博,若真是两国争斗起来,无论谁胜,都是一个惨烈的结局,耶律太子,我不愿见到你们拼杀的那一天,不想看到我所熟悉的人死去。” 耶律图咬牙:“既然如此,为什么假意答应来骗我,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 “中原武林混乱太久,鱼蛇混杂,需要清理一番。何况,我知道耶律太子雄才大略,就算我拒绝你,你也一定不肯放弃。” 耶律图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不会放弃,就当知道就算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是无益。” “所以,我要耶律太子在这普陀寺前,当着满天神佛,辽宋两国数百人面前发一个誓言,有生之年,决不再与中原武林为敌。太子身为储君,将来更是一国之君,所谓君无戏言,在这神佛和天下百姓面前发下的誓言,想来是一定不会违背的。” 耶律图脸色变得铁青:“萧紫衣,你真是好算计,你明里是挑动武林内斗,助我夺取中原,却原来,真正的用意却是帮沈际飞铲除异己,助他一统武林,你如此待他?却利用这假象,骗我来这里发誓,你怎么对得起我?” 萧紫衣面色苍白:“耶律大哥,紫衣自知对不起你,请你放心,只待你发誓之后,紫衣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若是我不答应呢?” 萧紫衣深深叹息一声:“耶律太子当知我师兄是什么人。” 耶律图冷笑道:“医圣之名,我岂能不知,不过,我既然来此,又怎会没有半点防备,我身后这位薛姑娘和唐公子,一位出自药王庄,一位来自唐门,想来紫衣也不会陌生,若是他二人对上令师兄,不知当有几成胜算?” 萧紫衣看看他:“你已将他们收归麾下了么” “我已答应他们,一统中原武林之后,便让唐门和药王庄列于武林各大派之首,这样发展壮大的机会千载难逢,他们如何不肯。” 萧紫衣叹息一声,忽然收起了手中的短刃,耶律图面上喜色刚露,却又被极重的恼怒所代替。 萧紫衣道:“太子还是不要运转丹田的好,否则,毒性便会发作得更快。” 耶律图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的佳卫,心下一片冰凉。 他回过头,怒视着唐傲与薛月光:“你们?” 唐傲嘴角微抿,没有说话,薛月光却微笑着道:“太子应当知道,我和唐傲,也身属中原。” 耶律图怒极反笑:“好极了,果然是同仇敌忾,怪不得母后屡屡对我说,中原人不可信,果然是金玉良言。” 萧紫衣柔声道:“太子大军压境,紫衣自知无力阻挡,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太子见谅。” 耶律图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干脆叫我发誓,有生之年都决不向大宋朝进兵,这样,便连大宋朝的皇帝都要向你磕头谢恩了。” “两国交兵,乃是朝廷所管之事,紫衣人小力微,能尽力保得中原武林一脉,已经大呼侥幸。” 耶律图勃然大怒:“萧紫衣,你实在太聪明了,你知道我要进军中原,势必得从中原武林下手,里应外合才有希望,你逼得我不与中原武林为敌,与逼我不进军中原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答应,你让唐傲毒死我吧,我死之后,我的侍卫自然也不能独活,临死之前也必定是要为我报仇的,总之这普陀山是个埋骨的好去处,大家伙死在一起,倒也不寂寞。” 萧紫衣没有说话,唐傲却缓缓站了出来,道:“太子若是落到我手里,想死只怕还不是那么容易的呢。若是临死之前做出什么狂性大发的事情,或是干脆丧失神智,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耶律太子一世英名,乃至辽国的声名,恐怕都要毁于一旦了。” “唐,傲!”耶律图咬牙道:“我若脱困,第一件事便是杀你!” 唐傲毫不逞让:“在下随时恭候。” 耶律图看着萧紫衣:“紫衣,你这么做,不后悔?” 萧紫衣淡淡苦笑:“若要后悔,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耶律图微点点头:“好,今日我耶律图发誓,有生之年,决不再与中原武林为敌,满天神佛,天下武林同道见证,若有违背,活着,日日受五雷轰顶之苦,死后,入炼狱永不超生。” 萧紫衣轻叹一声,转头看向沈际飞:“沈盟主,耶律太子已然发下重誓,不再进犯,沈盟主便同意放他们离去,两国从此休兵,可好?” 沈际飞深深地看着萧紫衣,良久,方道:“紫衣姑娘用心良苦,沈际飞敢不从命。” 萧紫衣取出一粒药丸:“耶律太子,请恕紫衣得罪了。” 耶律图服下解药。 那边,薛月光与唐傲也将其他人所中之毒一一解开。 辽国这边,原以为此次可以一举进军中原,却不想一向爱戴的紫衣公主突然与太子反目,更逼太子立誓,从此进军中原更加希望渺茫,俱都默默无言。 而中原武林,却更是惊骇。 此次武林大会,波澜起伏,众人几经生死,耶律太子出现后,更以为生机全无,却不想峰回路转,众人不但逃出生天,萧紫衣竟然逼耶律图立誓,有生之年不再与中原武林为敌。 众人原本见她逼苏成雄自尽,划伤尚容华的脸,更眼也不眨地杀了三十余名同道,心中俱都将她恨之入骨,却不想转眼之间,她不但救了众人的性命,更使得整个中原武林都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尤其是她那句“紫衣此身,当属中原”,更震动了众人的心腑。 若不是中毒初解,身上俱都无力,只怕她早已被激动不己的众人给围起来了欢呼了。 为最后一人解了毒,薛月光坐在地上,一点也不顾忌她的大小姐形象,虽然累得脱力,可是心里却真正是松了一口气。 比起不明真相的众人,她与唐傲是知道萧紫衣整个计划的人,她自然知道,如果情势发展不对,如果最后耶律图不肯屈服,那么今日迎接他们的,便是一场死战。 便算耶律图屈服,心中也一定对她和唐傲恨之入骨,以他一国之尊,要对付小小两个门派,实在轻而易举。 直到现在,薛月光还觉得自己后背凉嗖嗖的,连中衣都给冷汗给打湿了。 可是不管如何,终于熬过来了。 她,唐傲,都还活着。 她咬咬牙,心中冷笑,若耶律图真敢来,自然也要让他尝尝毒药的滋味,那时候,可就不是这么温和,令人不痛不痒的了。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今日之后,她便可以和唐傲永远地在一起了。 她看了唐傲一眼,却见唐傲整个心神,都投注在萧紫衣身上,对于她的注视,完全没有察觉到。 她叹了口气,活着,就意味着烦恼啊。 普陀山上,辽宋两国分别各站了一方,泾渭分明。 尚容华伤重,沈际飞在忙着为她疗伤。 尚容华却极力想要挣开:“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何必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沈际飞轻叹一声,仍坚持着为她包扎:“当年之事,我亦有错,怎能全怪在你身上,若不是我不肯信她,怎会有如此后果。” “你我夫妻一场,你的过错,我自然也要全力承担。” 尚容华停止了挣扎,待到沈际飞为她包扎完毕,才轻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当年的事?” 沈际飞沉默片刻,黯然道:“萧姑娘方才已经说过了,就算知道真相,依依也不可能复活,真相,却又说给谁听呢?” 尚容华没有说话,心中却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如果沈际飞责问她,甚至痛恨她,她都还有一丝挽回的机会,因为她的腹中,还有一个生命的存在。 可是沈际飞一句话也没有问她,甚至还为她疗伤,她心中反而觉得绝望了。 因为这就意味着,沈际飞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和他之间,终于要恩断义绝了。 或许,早在她与德济大师联手挟制他们的时候,她心中便隐隐有了这丝觉悟,只是那时候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如果自己成功,以际飞的性格,是不会不原谅自己的吧。 可是萧紫衣的出现,耶律图的出现,却将她的侥幸彻底粉碎。 她知道,无论她说不说出三年前的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沈际飞心中,已有了真相。 她突然想起萧紫衣曾对她说过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她终于是懂了,却迟了。 萧紫衣,她终于做到了,让她尝尝痛失所爱,一无所有,伤心欲绝的滋味。 现下她也终于明白,当日月依依坠崖时的心情了。 只是,尚容华苦笑着想,她既已说了不想在黄泉路上再看到沈际飞,想来也更不愿意看到我了,看来我也唯有苟颜继续活下去了。 有些时候,明明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可还是不得不活下去。 ------------ 第四十五章 不如归去 更新时间:2009-08-20 众人在忙着解毒、调息的时候,云中轩却没有动,他中毒已解,可是萧紫衣却没有解开他被制的穴道。他被云中芸扶起后,一双眼睛便不离萧紫衣左右,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云中芸低声道:“哥,紫衣姐姐用的手法我解不开,不如你先忍忍,再过半个时辰,穴道就会自动解开了。” 云中轩被制良久,气血不足,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不行,我担心紫衣会出事,你快帮我弄开,就算受点内伤也无所谓。” “会出事?怎么会?”云中芸诧异道。 “紫衣是故意不给我解穴的,她肯定是想做什么怕我阻止,小芸儿,你先别管我,快去跟着她,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出手。” “那你……” “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开的,快去!” 耶律图眼见多年筹谋泡汤,心下愤恨,不禁出言道:“萧紫衣,你自认是中原人,却是我辽国的公主,你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却也是因你而起,这辽宋两方,倒要看看你能站在哪一方?” 萧紫衣闻言,举目四望,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不错,她帮了中原人,却也杀了许多中原人,中原这一方,她是站不下去的。 可是辽国这一方,她也是不能站的。 现在她终于明白苏成雄的心情了。 白无影和冷无情此时却走到她身边,轻拥着她:“无论哪一方,我们始终同你在一起。” 薛月光也跟着站了出来,在她之前,唐傲早已走到萧紫衣身边。 香怜、林潼、云中芸……还有越来越多不相识的人,都纷纷站到了萧紫衣身边。 耶律图眼见着一个又一个人站在萧紫衣身边,渐渐地,与原本的宋国方位重合在一起,倒似将原来的队伍扩大的数倍。 他终于明白,萧紫衣说的是真的,这些人,虽然会内讧,会勾心斗角,可是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却肯舍去生命,抱成一团。 这便是为何辽国势大却始终无法征服宋国的原因了。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却更恨萧紫衣了,若是她肯帮他,此时他的大军已在朝中原进军的路上了。 “萧紫衣,你为了中原武林可真是煞费苦心,你帮了沈际飞,帮了云中轩,甚至连尚容华,你也肯饶了她的性命,可是,你对我呢?这三年来你又为我做过什么,你自问,可对得起我吗?” 萧紫衣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看向耶律图。 她缓缓开口:“耶律大哥,你说得不错。” “恩怨情仇,紫衣皆已得解,唯独对耶律大哥,所负良多。” “紫衣今日迫耶律大哥立誓,曾说过,必定会对耶律大哥有一个交代,还请耶律大哥稍待片刻。” 她说完,缓步走到云中轩面前,凝视他半晌,才道:“我这便要去了……从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全都忘了吧。” 云中轩满头满脸俱是汗水,急道:“紫衣,我说过,不管你是谁,在我心里,你就是萧紫衣,你快解开我的穴道,听我说……” 萧紫衣轻轻笑了笑:“呆子。” 直起身来,看向沈际飞和尚容华:“以前种种,就此勾销,从此再见如陌路。” “紫衣,”耶律图说出那番话后本已后悔,此时见萧紫衣神色诀然,心中不安,急急伸手去拉萧紫衣:“方才是我说错了,紫衣,我不怪你,你和我一起回辽国去吧,我答应你,再不会到中原来……你难道不想念芙蓉吗?” 萧紫衣一闪身,却是避过了耶律图的手,再站定时,已是站在了普陀山顶。 “紫衣受耶律大哥之恩,此生难报,负耶律大哥之愧,此生难消,恩将仇报之人,何以立于这世间,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说完这一句,她微微一笑,便如紫藤绰约,树朗花轻,雍容雅致,仿佛所有的喧嚣都渐渐淡去,风清云淡,天高地远。 “紫衣!”耶律图急切之下,顾不得危险,一跃而起,半空中去揽萧紫衣的腰。 箫紫衣衣袖微拂,将耶律图震开,耶律图努力伸长手臂,却从萧紫衣胸前滑过,再也触摸不到,只眼见着一只紫衣蝴蝶翩然坠下。 “紫衣!” 随着一声悲呼,一道人影自耶律图身边掠过,却是云中轩终于冲开了穴道,毫不迟疑地纵身跃下。 “大哥!”云中芸直吓得魂飞魄散,抢上前来,扑倒在崖边,却见山下空荡荡一片,却哪里能看到云中轩的身影。 “大哥!”云中芸大哭一声,昏倒在地。 耶律图怔怔地张开手掌,那里躺着的是她胸前常佩着的一只紫玉蝴蝶。 他伸手,只来得及抓住这只紫玉蝴蝶,可是云中轩,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生死相随,原来,他真的是不如云中轩。 白无影和冷无情抢到崖边,伸头朝下望了望,再回过头来,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唐傲也要跟着往下跳,却被薛月光死死抱住:“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我什么?” 唐傲怔怔回过头来,目中却流下泪来。 薛月光几乎惊呆了,骄傲的唐傲,从不屑于流泪的唐傲,竟然哭了。 震惊中,她忘记,自己也是满脸的泪水。 白无影毫不客气地将唐傲打晕,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再跳一个,真的会受不住的。” 沈际飞与尚容华没有动,只是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萧紫衣,便如此跳下去了? 那个鲜活的生命,如兰馥一般美丽的女子,从此便消逝了? “叮”一声轻响,却是耶律图手中的紫玉蝴蝶轻轻落地。 “这便是你给我的交待么?” “我真后悔,不该同意你回来,如果我们一直在辽国,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燕云十二骑全都围了上来:“太子。” 耶律图看看围着自己的下属,声音很是平静:“怎么,你们也怕我会跳下去么?” “我不会的,她也知道,我不会的,所以,我输给云中轩了。” 他转身,声音里满是意兴阑珊:“走吧,我们回辽国去,中原,我再也不会来了。” ------------ 第四十六章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大结局) 更新时间:2009-08-22 正月十五是上元佳节,燕门关内外一派喜气洋洋,虽正值隆冬,飘雪如羽,大街小巷中却处处张灯结彩,鞭鸣阵阵。 自辽宋议和以来,燕门关便一日繁华一日,往日盘查森严的城门如今已是宽松了许多,到处可见身着两国不同衣饰的百姓在城内穿梭。 辽宋议和已有三年。这三年来,武林仍一如往常,争斗、调停、流血,一批又一批的武林人物死去,一批又一批的武林人物加进来。 三年中,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说,当年的武林第一美女苏挽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得了失心疯,又听说,后来医圣亲自出马,终于治好了,还成了亲,新郎是崆峒派的一位青年才俊,能抱得美人归,不知羡煞多少人。 武林盟主夫人尚容华因前尘往事,已勘破红尘,出家修行,所以,现在的武林盟主沈际飞仍是单身一人,虽然膝下尚有一幼子,却不知多少名门闺秀争着想当这孩子的继母。 又比如说,栖云山庄的云中轩竟然殉情跳崖,栖云山庄竟然归一个小丫头掌管,而那个小丫头身边,又总是跟着一个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蓝衣青年。 以毒闻名的唐门门主唐傲竟然娶了以药闻名的药王山庄大小姐,婚后生的第一个孩子,居然叫唐念。唐念出身于药毒世家,竟然拜了医圣为师,不学用药用毒,学的,居然是剑术,小孩子顽皮,常常追着医圣身边的一个女弟子叫“师母”。而那名女弟子,据说,当年曾是名满江南的花魁。 辽国太子耶律图终于大婚,大婚之后又亲政。据这位现任辽国皇帝雷霆手段,短短一年,竟将国内所有反对势力一扫而空,将辽国君权牢牢地抓在手里,又据说太子登基至今,后宫仅有一位皇后,帝后和谐,无论朝臣如何上疏,却始终不肯扩充后宫。 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而且都是大人物的事情,燕门关内的平民百姓们自然当做酒余饭后的闲谈,不怎么真正关心,他们关心的,是今年的生计,是哪里,又开了什么新的酒楼、客栈。 比如说,无风无雨楼。 燕门关内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酒楼名曰无风无雨楼,初次到酒楼的总会觉得这名字起得怪异,完全不象一间酒楼的名字,可是,这无风无雨楼却是这城里顶富丽堂皇的一处食肆,虽然开业不过一年,但据说其主人背景神秘莫测,无人敢于窥测,不论是辽宋两国的大小官吏,王侯世家,还是南来北往的商贾豪奢,都要买它一个面子。便算是生死仇敌,在外面斗得你死我活,进了这楼,就必得收起刀兵,和和气气。 酒楼正厅里,悬挂着一幅大字: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今日正是上元佳节,无风无雨楼的前厅后院楼上楼下已被归置装扮一新,真似花团锦簇一般。 日暮时分,华灯初上,三位身穿裘皮锦袍的朔漠商人步入无风无雨楼的大门。 那领头的高个客商头上的裘皮风帽拉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孔,只露出形状完美的嘴唇和线条清晰的下颌,另两人俱身佩腰刀,看上去,倒似他的随从。 门边站着的伙计一见这几人通身华贵的气派立刻就殷勤地迎了上去:“客倌几位?” “三位,要雅间!”三人中的虬髯大汉眉毛一挑,沉声吩咐。 “是嘞!二楼雅间儿春风度!”伙计一哈腰,随即抬头高唱一声,楼上的待客小二轻快地跑下楼将那三人迎上楼去,引入一个陈设典雅的单间儿,进门前,领头的那位高个客商抬头望去,见乌木门楣上悬着一个小牌,上书“春风度”三个金字。 客商脚步微怔,低低自喃一声:“春风度,春风不度玉门关么?” 就在这时,楼下大堂里忽地响起一片叫好和掌声,三个客商又是一惊,齐齐回头看向小二。二楼上的各个雅间俱是环绕大堂而建,其面向中庭的那一侧悬挂着晶珠帘幕,既方便观看大堂中的曲艺杂戏,也不会被人窃看,是个极风雅周到的陈设。 小二见三人模样,眼珠一转,便明白个中缘由,笑道:“各位爷是第一次来吧,下面这是从关里来的说书先生,在本店开设书场,今日正好讲到《侠女传》。” “哦?”三人中年长的那位客商扭头看向小二:“《侠女传》,这书名儿听着可是新鲜,瞧下面这热闹的,讲的是哪位侠女啊?” 小二又是一笑,伺候着他们入座,道:“岂止是名字新鲜,那故事听着才叫新鲜呢!自从那说书先生在咱们无风无雨楼开讲以来,咱们这儿就天天爆满,都是为了听这新鲜事儿来的。” 说着,那眉眼儿机灵的小二就凑近他们小声说道:“《侠女传》讲的就是咱们大宋奇女子萧紫衣的故事。” “砰”的一声,却是领头那客商手中的茶碗摔到了地上。 小二忙道:“哎哟,客人小心划到手,待小的来收拾。” 说完俯下身去将摔成几瓣的茶碗一一拾起。 那客商定定神,却又问道:“你说是大宋奇女子萧紫衣?我怎么听说萧紫衣是辽国的公主啊?” “嘿,客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萧紫衣原来是叫月依依,因为长得是闭月羞花,所以被那个心肠狠毒的尚容华给陷害,被逼着跳了崖,这才流落到了辽国。那个辽国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说什么?”那虬须大汉一声怒吼,吓得那小二直打了个哆嗦,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得罪了这位凶神。 客商淡淡瞥了那虬须大汉一眼,见他低下头去,才对小二一笑道:“我这伙计天生嗓门大,其实他是着急想要听下去,倒是吓着你了。” 小二拍拍胸口,连称无妨,给他这一打断,倒不便接着再讲下去,便笑道:“一会说书先生便要开场了,他可比小人我讲得精彩多了,几位客官如果有兴趣可以听听。” 那客商点点头,也不再问。年长客商便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 伙计见那银子足有半两之多,直笑得见牙不见眼,接着又旋身从屋角矮柜里取出各色精致小食点心,铺铺排排地摆了一桌子,又给他们倒上香茶,“得嘞,各位爷请先用茶点,饭菜一会就得,有什么事儿摇铃即可。” 小二乐颠颠地走出雅间,虬髯汉子立刻起身关上房门,“陛……”大汉才叫了一声,就被那年长之人瞪目制止了:“哈图鲁,不可造次。” 听了两个随从的话,那个领头的客商只淡然一笑,随后取下头上的裘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衣着华锦,却似压不住他周身的雍容气度。 只可惜他的头发,却是上端乌黑,下端雪白,看上去显得有些怪异。 如果此时有经历过当年普陀山之变的武林人士在,一定会惊呼出声,这个客商打扮的人,竟然是当年的辽国太子,如今的辽国皇帝耶律图。 耶律图道:“萧剑,你确实打听清楚了?” 萧剑肃容道:“是,属下经多方打听,探到这无风无雨楼的主人是一个青年,身形外貌,极似当年的云中轩。” 耶律图手指轻轻叩击桌几:“云中轩啊,他既然还在,那么……” 就在这时,惊堂木‘啪’地拍响,喧闹的大堂慢慢安静下来,二楼雅间中的三人也都凝神细听起来。那重金请来的说书生不愧是响益南北的说书大家,口灿莲花,把当年普陀山之事讲得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便是当年亲历之人听了,只怕也要瞪目结舌,叹为观止。 哈图鲁听了片刻,气得脸色铁青:“这是什么说书生,简直一派胡言,竟然把咱们说成了青成獠牙的怪物,看我待会去打落他的门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 耶律图却毫不介意,淡淡一笑道:“不过是编个故事混口饭吃罢了,何必跟他们一般计较。” 哈图鲁一怔:“可是,他们说陛下你……” “说我心怀不轨,妄想染指中原,贪图美色,想要拆散萧紫衣和云中轩的美好姻缘?” 耶律图嘴角微扬:“他们说得也没错,这两样,都是我想要做的,只可惜……”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最后化成一声轻叹:“紫衣……” 哈图鲁和萧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自普陀山事败之后,他们便回转辽国,一个月后,耶律图大婚,之后,便正式亲政。 进军中原失败后,耶律图便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国内。 近一年来,对外,他恩威并施,辽国上下尽皆拜服,再无人敢质疑他的权威。对内,他与萧芙蓉帝后和谐,后宫一片风平浪静。 眼见着辽国越来越强大,他们心中无不对这位皇帝陛下崇拜得五体投地。 可是,也正因着他们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才更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常常会在繁忙的政务之余,浓眉紧蹙,满面忧思,完全没有平时在朝堂上的威仪和后宫中的亲和。 那块紫玉蝴蝶,被他贴身佩戴,须臾不曾离身。 是以,当萧剑知道这无风无雨楼迅速崛起,而其主人又很象云中轩时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只是,当耶律图迫不及待地微服前来时,他和哈图鲁心中却又不无忐忑。 如果不是,又难免是一场伤心失落,可是,万一真的是,又当如何? 想到她一脸凛然地用剑指着耶律图:“紫衣此身,终属中原。” 想到她最后站在崖边的灿然一笑:“太子恩厚,紫衣愧领,但以此生报之。” 那个女子,宁愿跳崖来报恩也不肯随耶律图回辽国,即使她未死,即使找到她,又能如何? 大门被推开,店伙计笑容满面地托着托盘走进来:“客官,您的菜来了。” 萧剑点头示意他把菜放下,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耶律图神色一凝,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腰畔的剑,却见耶律图毫无动作,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 萧剑正在讶异,却见门外闪过几个身影,竟然很是眼熟。 凝神去听,只听门外隐约传来几句声音。 “沈……是不是这……臭大哥,害得我们好找……也不传个讯……” 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听不到了。 他微怔,抬头向向耶律图,却见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萧剑心中一松,无论今后如何,至少现在,看到皇帝陛下露出久违的真心笑容,也是值得了。 无风无雨楼后门处,停着一辆马车。 微风吹过,帘内隐隐传来声音。 “还是重金聘来的呢,说得也太离谱了。” 声音娇柔,令不人禁想见见这声音的主人是如何的动人。 “把你形容得天上仅有,世上寻无还不好?” 这个声音却是充满了调侃,只是语中的宠溺仍然透了出来。”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些人还没有忘记啊,这里才住了不半年呢。” “还不是你那惊人一跳,让人想要忘记也难,当时可骇得我魂飞魄散。” “骇得魂飞魄散的是我才对吧,那张藤网原本是师兄按我一个人的重量准备的,你突然跳下来,藤网承受不了,差点断裂,若不是我机灵,险些真的命赴黄泉了。” “谁叫你不告诉我的,我早说过了,上琼碧落下黄泉,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现在我们去哪里?” “很久不见你师兄了,不如去找他们吧,顺便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成亲……” 马车渐渐远去,帘内声音也随风飘散…… 全文完。 ------------ 番外 ------------ 薛月光番外 :此恨不关风与月 更新时间:2009-07-13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药王山庄内的琴声,一直幽幽地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终于低了下去,最终由弱到无。 我伸手抚在琴上,轻轻抚摸着,良久,轻轻一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弹到它了。” 一旁的唐傲扭过头来:“你后悔了?” 我亦扭过头去看着他:“那你呢?走到今日,你可曾后悔?” 他断然道:“不曾。” 我亦断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悔。” 是的,如果你不曾悔,那么,我亦不悔。 人人都说药王庄的薛月光,是个眼高于顶的女子,杀伐决断不逊于男儿。 我承认,我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犹豫,更不后悔。 所以爱上他,我不犹豫,为了他所做的一切,我更不会后悔。 薛月光、尚容华,并称“武林双姝”,可是谁若是在我面前提起这四个字,我必定要发火,原因无它,我不愿意与尚容华这个名字有任何的关系。 那个女子,虽然爱得激烈,但手段却太过卑鄙,我心里委实瞧不起她。 我薛月光若是爱上一个男子,必不会如她一般,用着阴谋诡计来成全自己。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成全自己。 初次见到唐傲,便知道,他是一个极骄傲的男子,骄傲到,连唐门门主的位子都不屑一顾。 那时便明白,这个男子,若他爱你,会是一生一世,可若是你爱他,必定千难万难。 我想我到底是来晚了一步,他心里已经爱上了别人。 每个人都说,我容貌胜过她,我才情胜过她,甚至我对他的爱,也胜过她。 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比不过她。 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和一个已经逝去的人比。 因为逝去,所以美好。 所以我从来也不问他,爱不爱我,会不会爱上我,什么时候可以爱上我。 我只是帮助他,尽我一切力量,为他做一切我所能做,甚至所不 愿意做的事情。 那个男人太骄傲,骄傲到,不愿意欠任何人。 可是我偏要他欠我的,让他越欠越多,多到他不安,多到他不能不记得我。 小惜常说,为了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子,赌上药王庄数百人的性命,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也从来不去想,我只知道,我薛月光爱上的男子,一定不能不爱我。 只是有时候,不免想过,能让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少女,到底是如何温婉可人。 而拥有那样一份真情的少女,又怎么舍得自那高高的悬崖上,绝然地一跳? 月依依,真的值得让那样一个女子生死相随? 看着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侍女,我心中不禁会想,若是有一天自己也从悬崖上跳下去,她会不会跟随?就如同跟随着月依依一起坠崖的捻香。 而我们身后,又是不是会有一个人如同唐傲那般,念念不忘,矢志复仇? 我晒然一笑,将自己荒唐的想法抛出脑外。 就算是有,如果那个人不是唐傲,我宁可不要。 不是不知道局势的危险。 唐门,药王庄,甚至栖云山庄,都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那个如月一般高雅,却又如月一般清冷的女子萧紫衣,便是这布局的人。 那般清雅绝伦的女子,却有着那般冷静细密的心思。一步步,布好了这局,虚坐以候,且待君来。 可是我不怕,正如我对白无影所说,这中原,原本也没一日平静,要乱,就让它乱吧。 我只要他安好就行。 唐傲曾说过一句话“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尽人事,听天命。”我轻轻重复着这一句话。 骄傲如他,也终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么? 明知道只是听天命,却仍然要尽人事么? 唐傲啊唐傲,你如此重情,却为何偏偏看不到我这一番情? 我绽开一笑:“放心,不管任何时候,我总是陪着你。” 他皱起眉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是我的事......” 我打断了他,我说,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别想摆脱我。 看着他皱眉叹气,心里其实很想笑。 骄傲如你,孤傲如你,也终于要为我头痛了吗? 就算不爱我,也不能忘了我吧。 也许一战之后,我们都将身死,死便死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弄明白。 那一日百花楼回来,他便神思不属,神色似喜似悲。 我心里,第一次有了不安的感觉。 我可以容忍他永远爱着一个人,却不能不弄清楚,我的敌人是谁。 我问他,萧紫衣到底是谁? 他看着我,良久不语。 我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虽然答案近在眼前,我却不敢伸手去触摸,仿佛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视若珍宝的那幅画中,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女,和今日那个紫衣袭袭的身影,终于重合在一起。 我笑了笑:“算了,不用了,我想,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虽然忍不住想要弄明白一件事,可是,等到他真的愿意回答的时候,我却又不敢知道了,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一定是我最怕的那一种,如果是那样,我宁肯不问,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他心里没有我,只是那时候我还在想,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管十年二十年,我总能慢慢感动他,可是现在……” 我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原来有一种人,一旦爱上,真的是一生一世。 我从未羡慕过任何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羡慕她。 人家都说云中轩是一个情痴,可我知道,其实他却比云中轩更痴,只是这一片痴心,却只有我明白。 便如同我的一片痴心,只有我自己明白。 可是无论结局如何,我亦不悔。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 沈际飞番外 休说往事皆非 更新时间:2009-07-16 沈际飞坐在书房,桌上堆满了从各地送来的消息。 地镗门门主数日前暴毙,为争夺门主之位,其门下弟子分成两派,正打得不可开交,各自写信来请求他裁决。 裁决?他微微冷笑,如果真是请他裁决,又怎会打得这么热闹? 不过数月,江湖中较有名气的门派竟有十数个陷入内乱,便算再迟钝,也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渡厄教目前所知只有一个林清辉,或者勉强算上唐傲,除此之外,教主是谁,有多少属下,还有谁与他们勾结,自己一无所知。 云中轩说袭击他们的黑衣人首领是流苏山庄的苏磊,他自然相信,可是仅凭云中轩一个人的话便要定同为武林四大家苏家的罪,实在难以令人信服,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涉到云中轩与苏挽雪之间的感情问题,万一被苏成雄反咬一口,反而麻烦。 更何况,他不相信,若是苏成雄背后没有人指使,仅凭他一人就敢同整个武林作对。 他紧皱眉头,武林大会召开在即,这可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虽然还没有正式接任武林盟主,可是这数年来他一直以代盟主之名管理盟内事务,尤其这数月来,各种状况层出不穷,真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 可是最让他觉得为难的,还不在此。 感情告诉他,月依依没死,他应该觉得很高兴,可是理智却告诉他,她回来,并不是为了叙旧,很有可能,是为了复仇。 他太了解她了。 她是那种爱恨分明,绝不肯稍有让步的人,爱了就不顾一切,恨了,也一定刻骨铭心。 如果她一回来,便直接找上他,拨剑相向,他反而会松一口气,可是,她却找到了云中轩,而且作出一副云淡风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甚至,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月依依,他反而觉得害怕。 她回来了,带着当年名满江湖的冷无情和白无影,以辽国公主的身份,羽翼如此丰满,怎能让他不心生疑惑。 可是,云中轩对她的情意让他不得不犹豫,数日前崖上那舍身一跳,震惊了他。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的情意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么? 生死相随,说起来多么容易,可是自古以来,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做到? 三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当那一袭红衣飘然坠落之时,他所做的,仅仅是冲上前,想要拉住她。 只是一步之遥,却让他后悔至今。 如果当年他也有云中轩这样的勇气,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三年了,每当午夜梦回,发现枕边人不是梦中人,那种失望,那种悲凉,真是令人从心里感到绝望。 尚容华对他有怨,他心里很清楚,可是,正如他对她所说,他已经尽力了。 他尽力想要忘记月依依,尽力想要好好爱她。 可是,三年的努力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就宣告崩溃,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过。 就算她是来复仇的,就算没有云中轩,他也一样下不了手。 有时候,他宁愿她是来找他复仇的。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可是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朋来馆内,当他一脸凝重地问她:“你是谁?” 她却笑得风清云淡,就好象从来也不认识他一样。 因为不爱,所以不恨。 她是想要对他说这个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成功了。 这比恨他入骨更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他很想对她解释当年的事,他不是不信任她,也并没有想过要对她的师门下手,他做了种种努力,为她安排好了退路,只要她肯稍稍配合一下。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她的性子。 她是如此绝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种种安排,重重计划,都随着她诀然一跳化为灰烬,如同那场大火,烧灭了他一生的热情。 他无数次徘徊在她的门前,却始终不能推门进去。 当云中轩问他:“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她?” 他也只能淡淡苦笑。 已经太迟了。 如今的月依依,心里已经没有他。 如今的沈际飞,却也只能将她放在心里。 他明明知道,尚容华在她的药里做了手脚,可是,却不能动她。 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亏欠了她。 当年她被依依毁容,痛不欲生,是他信誓旦旦,一定会好好爱她,一定会给她幸福。 他怀着私心,想要她放过依依。她做到了,武林大会上一力替她开脱,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这三年来,他待她并不好。 外人看来,他们相敬如宾,夫唱妇随,可是实际上,他知道,是他冷落了她。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到怨言,可是她却从来不说,只是温柔地微笑。 他一边觉得对不起她,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疏远她。 虽然他们相识十数年,虽然他们成亲已经快三年。 可是,不爱,就是不爱。 她比依依聪明,她比依依温柔,她比依依识大体。 可是,他眼底心里,仍然只有依依。 成亲的那天晚上,满院都是大红。人们都知道,这是沈际飞最爱的颜色,其实他们不知道,他最爱的,只是那个穿着红衣的人。 而自那红红的火焰燃起,那红衣如火的身影消失,他的生命里,最害怕的,就是大红。 那一夜,他喝醉了,人人都以为他是高兴,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只是在逃避。 一只白晰的手轻轻伸出,手腕处,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紫玉蝴蝶,那只蝴蝶,他曾在一个人那里见过,当时那个人拿着它,一忽儿深思,一忽儿微笑,可是无论沉思还是傻笑,满满的,都是令他羡慕的幸福。 他轻轻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手腕的主人。 他沉声开口:“萧姑娘。” 很诧异于自己还能这么冷静。 看着依依,不,是如今的萧紫衣微微一笑,便仿佛,前尘往事,尽皆成烟。 原来,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而他的爱,也不能重来。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一句话: 休说往事皆非,如今云是。 ------------ 月依依番外 : 花自飘零水自流 更新时间:2009-07-20 那时的她,初出师门,被师父和师兄们宠坏了的她,丝毫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只觉得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办到的,什么景色都是美好的,什么人,都是亲切的。 “你是谁?”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正独自在一处山谷的小溪边濯足,红火的衣,乌黑的发,顾盼之间不敢说沉鱼落雁,却也自觉明艳照人。 而她一扭头,却正见一个少年,他牵着马,站在她的身后,一袭青衣,蓝似静川明波,唇边一抹淡淡微笑,倜傥中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风雅。 “我是谁你管不着!” 她记得当时便是这样回答的,她匆匆穿好鞋袜,转身要走。可是那少年却竟然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我叫沈际飞。” 她暗自偷笑,原来他叫沈际飞,嗯,人长得不错,名字也很好听。 他的唇很薄,师父曾说,薄唇的人薄情,可是他笑的样子实在很好看。眼睛微眯,熠熠闪光,便仿佛有一缕阳光在眸中跳跃。 许是那时阳光太美,他的笑容太亮,走了几步,她回眸一笑,在那一笑中,一笑却如今。 那时的她只是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而他,也不过是二十不到的少年。 便如所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样,在打打闹闹中,他们相识,相恋。有过争执,有过吵闹,更多的,却是浓浓的甜蜜。 她不过是个不识世务的小丫头,而他,却已是江湖上有名的四杰之一。 白衣云中轩,蓝衣沈际飞,黑衣无情剑,青衣双绝子。 那时小小少女的心里满是自豪,原来自己的意中人,竟然是和师兄齐名的人物呢。 她常常凝神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惟一的遗憾是,不能告诉他自己真正的身份。 临下山前,几位师兄再三叮嘱,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身份。“江湖险恶,你性格如此单纯,一旦身份泄露,恐怕会有杀身之祸。”一想到平日里总是漠无表情的二师兄居然一脸忧虑地对着她说这番话,她心里几乎要笑破肚皮。 不过,出于对师兄的尊重,她还是遵守了承诺,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沈际飞。 “反正他也不会介意,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她心中如此想着,倒也全不在意。 再然后,通过他,少女认识了云中轩,认识了尚容华。 对于云中轩,她没有多少印象,只觉得是个英俊的少年,却没有沈际飞的英气,当然便算是有,在她心里也是及不上沈际飞的。 而且那少年总是喜欢捉弄她,常常弄得自己又气又急,虽然他每次都会送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哄她,可是她却从来不领情,总是用那些东西当武器,打得那少年抱头鼠窜。 在那少女的心中,喜爱就是喜爱,讨厌就是讨厌,单纯的心里并没有更多的颜色。 可是她喜欢那少年的师妹尚容华。 那真的是个如水般温柔,如水般沉静的女子。 她常常羡慕地看着她,暗自苦恼,为什么自己便不能象她一样温柔娴静,反而脾气暴躁,象个一点就爆的炮竹?为什么明明年纪差不多,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和她商量,却用看小丫头一样的眼神来看自己? 她和尚容华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象个雏鸟一样依赖着她,信任着她,甚至将师父和师兄们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密的秘密也告诉了她。 可是没有想到,最先给了自己当头一棒的,竟然也是她。 “月依依是魔教之女!” 一句话便宣告了她的万劫不复。 断肠崖边,遍地鲜血,冲天而起的火势染成了一片红,她站在崖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小姐,快走吧。” 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捻香。 “我已经和唐傲说好了,他会在山下接应你的。” 唐傲? 她微笑,那个一心想着娶她的捻香的唐门少主? 可惜了,捻香的心思,有时候便连她这个做小姐的都看不懂。 其实捻香给她做丫头也是委屈了,她的聪明,她的温婉,远胜过她,便连师兄们,也对她青眼有加,甚至亲自传她武功。 “捻香可比你听话多了。” “捻香习武勤奋,将来一定超过你。” 捻香听着这话,只是淡淡的笑,倒是她,满心欣喜,仿佛受夸奖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小姐,快走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捻香又一次催她。 这素来爱干净的丫头此时一身是血,看得她隐隐心痛。 “不”她摇头,际飞还没有来,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知道我不是别有用心。 他终于来了,她满目期翼地看着他。 “际飞” 虽有千言万语,却终于嘎然而止。 此时远方的天际缓缓拉开淡青色的天幕,月落日出,天色渐渐放亮,随着日光层层盛亮,她的心中却一丝一丝变得黑暗。 “弃剑吧,不要逼我动手。” 只这一句,却如最利的剑,捅进最娇嫩的心脏。 “你不信我?”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寸寸变冷,目光一寸寸凝结。 她蓦然冷笑起来,看见了沈际飞身旁的尚容华。 一个是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最爱的人,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心如死灰。 “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我?” 沈际飞抬头看她,眼底一片凌厉,再不复昔日半分柔情。 “容华与你情同姐妹,你怎么忍心伤她这么重?你,你太狠心了。” 她侧首去看尚容华,尚容华却急急扭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昔日娇美的脸被一半层层包裹,随着她的动作渗出斑斑血迹,衬着另外半边娇美的脸,显得格外可怖。 她冷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如今你总算是表里如一了,不能再用那温柔如水的表相来骗人。” 沈际飞脸色更冷了一分:“到了如今,你难道连一分悔意也没有?” 她凝视着他:“你心里已认定了是我伤的她,是不是?” “当时只有你们两人在一起,不是你,难道还是她自己不成?” 她轻轻点头:“也对,那样的花容月貌自己怎么下得去手,那得要多么大的仇恨,多么硬的心肠。” 她扭头看向尚容华,竟然轻轻笑了笑:“如今我才知道你的心思……我比不过你,便算你赢了吧。” 尚容华脸色变了一变,嗫嚅道:“我……只要你肯回头,我们还是好姐妹。” 不知道是不是说话时触动了伤口,尚容华脸上的表情显得有几分诡异。 “那却不必!”她断然道:“做我的姐妹,你还不配!” 尚容华被她语中的冷意一逼,竟然吓得后退一步,另外半边完好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沈际飞脸色顿时大变,几乎是大吼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倔强,你这样,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我不要你保!”她冷冷道。 “宁为玉碎,决不瓦全!” 只这一句后,她纵身而下。 “师妹!” 耳边似乎传来了数声惊呼,好象是师兄们的,你们还是赶来了吗?我本来想瞒着你们的,对不起,师兄,我没有听你们的话,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所以,你们也不要为我伤心。 “依依!” 可是这又是谁? 算了吧。她淡然惨笑,管他是谁呢。 耳边急速的风吹干了她的泪。 冷,真是冷,她环紧自己。 昔日的一幕幕自她脑海中不断掠过,最终被这阴冷的风一一吹散。 花自飘零,水自流。 就这样吧,以后,再不要相见。 因为,再相见时,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恨你。 ------------ 尚容华番外 等闲变故却人心 尚容华番外等闲变故却人心 问讯湖尚容华番外等闲变故却人心 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 三年了,她无时无刻不记着那夜冲天的大火,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如此诀绝地纵身一跃,如飞蛾投火。 崖下阴冷的风,将她红色的衣裙掀起,便如一朵盛开的昙花,极惊艳,却极短暂。 “师妹!”不知什么时候,远处掠来两个身影,身形是如此之快,快到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给震飞。 她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勉力抬头,才发现那两个人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她,他们的目光,只是投在崖下,眼中,满是惊慌和伤痛。 “尚姐姐,我告诉你,我的两个师兄很厉害的哦,一点也不比际飞差呢,可惜你没见过他们。唉,如果你将来做了我的师嫂,那该多好,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少女温热的气息仿佛还在她耳边,一如那时,她和她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原来,这便是她的师兄,果然,很厉害。 心中,却更加的不平了。月依依,你已经有了如此爱你的师兄,却又为何,要来与我抢沈际飞? 你可知道,我与他青梅竹马,从我十二岁起,就下定决心要嫁给他。 可是,十八年的朝夕相处,竟然抵不过一条小河边的惊鸿一瞥。只是短短数日,他的嘴边、眼中、心底,便全是一个名字,月依依! 你叫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姐姐,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缠上来。 “尚姐姐,你长得真美。” “尚姐姐,要是我也能和你这样温柔就好了,际飞老是取笑我太冲动。”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用一脸无辜的笑容对着我,听到你用如此亲热的语气说起沈际飞,我都觉得要维持住自己脸上的微笑是如此困难,好几次,我都好想在你脸上狠狠地甩上几巴掌,再踩上几脚。 可是,我生生忍住了,我知道,我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不中,我就完了。 我等了整整十个月零三天,终于,给我等到了。 “尚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哦。” 真的不能怪我,是你太蠢,蠢得将自己的秘密送上门来。 而我,只是说出了实情而矣。 “依依!” 近在咫尺的喊叫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沈际飞泪流满面的脸庞。 她的脸抽搐了一下,触动了脸上的伤口。 她轻轻抚了抚脸,淡淡苦笑了。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只凭那个秘密,是无法达到目的的。 他背地里所做的那些安排,真的以为她不知道吗? 难道他真的以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他又怎么可以,只为了一己之私,就想化干戈为玉帛? 她不会允许。 所以,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忍受了那样非人的痛苦,苦心布置了那样精密的局,只以为一切已臻完美。 可是 真真是物是人非。 仍是一袭青衫如玉,仍是身形修长如剑,然而剑入匣中,锋芒平敛,再不复往日长街奔马的恣意,再不复当年满腔报复的激昂。 当年那个如月一般润朗,如剑一般明利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得深沉隐忍,满面尘霜。 那个人,他口中不念,嘴里不提,可是心心念念,却从未曾忘记。 都说至亲至疏是夫妻,他与她,真的是至亲,却至疏。 以为会愤怒,以为会伤心,可是没想到,更多的,却是陌生。 是自己变了,还是他变了? 午夜梦回,她也曾扪心自问,如果事情再重来一遍,她还会不会那么做? 还会不会? 情不重不生娑婆,这句禅语,她以前不明白,现在懂了。 却太迟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有些事,不允许你忘记,已经走过的路,也不允许你回头。 那一日细雨纷飞,天色昏暗,可是朋来馆那个女子,素色衣裙,幽立亭中,风拂过,湘纱轻摆,悠悠荡荡,她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三年过去了。 时间,仿佛没有给她的美丽带去任何的痕迹,反而,使她褪去了青涩的外衣,变得更加光彩夺目了。 这样的一个萧紫衣,便连自己也要自愧不如,更何况,是苏挽雪。 那个苏挽雪,单纯懵懂一如当年的月依依,但性情却有几分似她。 她实在喜欢这个小丫头,总希望她能得偿所愿,或许,看到她幸福,才能弥补自己心中的缺憾吧。 可是,上天真的很残酷,竟然连这个小小的希望也要剥夺。 月依依,云中轩。 她真是傻,竟然没有发觉,三前年师兄总喜欢捉弄那人,她以为他是少年心性,甚至以为他是为了替自己出气;三年后,师兄性情大变,不肯接受门主之位,又对自己极其冷漠,她还以为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从没有想过,她那个一向洒脱不羁的师兄,竟然也会喜欢上她。 从苏挽雪那里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见到萧紫衣的第一眼,她便知道,她一定是月依依,她没有死,她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沈际飞,却找到了云中轩。 她不相信月依依会喜欢云中轩,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她知道了云中轩对月依依的情意,所以,她是回来复仇的,以另一种方式。 她仍然在恨着自己,便如自己也仍在恨着她一样。 这三年来,她从没有忘记过,那个从来爱恨分明的少女坠崖前向她投来的最后眼神,那是一种噬骨的仇恨。 那种仇恨,曾令她夙夜难安,如今,这种仇恨又出现了。 自己不是三年前的尚容华,可是她,也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月依依了。 从萧紫衣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惧怕和嫉妒。 是的,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朋来园小亭中短暂的交锋,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紫衣的目光,一如三年前的清澈,可是,她却不能如三年前般看透。 她几乎是壮士断腕般低下了头,试图和解。 “但有所求,必竭尽全力。” 可是换来的,却是充满着讥诮的笑声。 “你真的以为,几句话便可以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她知道不能,所以,只能是不死不休。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月依依那清脆的声音:“尚姐姐,我好喜欢你!” 她禁不住苦笑了。 等闲变故却人心。 这世上,最易变的,最难猜测的,果然是人心。 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 三年了,她无时无刻不记着那夜冲天的大火,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如此诀绝地纵身一跃,如飞蛾投火。 崖下阴冷的风,将她红色的衣裙掀起,便如一朵盛开的昙花,极惊艳,却极短暂。 “师妹!”不知什么时候,远处掠来两个身影,身形是如此之快,快到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给震飞。 她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勉力抬头,才发现那两个人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她,他们的目光,只是投在崖下,眼中,满是惊慌和伤痛。 “尚姐姐,我告诉你,我的两个师兄很厉害的哦,一点也不比际飞差呢,可惜你没见过他们。唉,如果你将来做了我的师嫂,那该多好,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少女温热的气息仿佛还在她耳边,一如那时,她和她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原来,这便是她的师兄,果然,很厉害。 心中,却更加的不平了。月依依,你已经有了如此爱你的师兄,却又为何,要来与我抢沈际飞? 你可知道,我与他青梅竹马,从我十二岁起,就下定决心要嫁给他。 可是,十八年的朝夕相处,竟然抵不过一条小河边的惊鸿一瞥。只是短短数日,他的嘴边、眼中、心底,便全是一个名字,月依依! 你叫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姐姐,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缠上来。 “尚姐姐,你长得真美。” “尚姐姐,要是我也能和你这样温柔就好了,际飞老是取笑我太冲动。”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用一脸无辜的笑容对着我,听到你用如此亲热的语气说起沈际飞,我都觉得要维持住自己脸上的微笑是如此困难,好几次,我都好想在你脸上狠狠地甩上几巴掌,再踩上几脚。 可是,我生生忍住了,我知道,我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不中,我就完了。 我等了整整十个月零三天,终于,给我等到了。 “尚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哦。” 真的不能怪我,是你太蠢,蠢得将自己的秘密送上门来。 而我,只是说出了实情而矣。 “依依!” 近在咫尺的喊叫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沈际飞泪流满面的脸庞。 她的脸抽搐了一下,触动了脸上的伤口。 她轻轻抚了抚脸,淡淡苦笑了。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只凭那个秘密,是无法达到目的的。 他背地里所做的那些安排,真的以为她不知道吗? 难道他真的以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他又怎么可以,只为了一己之私,就想化干戈为玉帛? 她不会允许。 所以,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忍受了那样非人的痛苦,苦心布置了那样精密的局,只以为一切已臻完美。 可是 真真是物是人非。 仍是一袭青衫如玉,仍是身形修长如剑,然而剑入匣中,锋芒平敛,再不复往日长街奔马的恣意,再不复当年满腔报复的激昂。 当年那个如月一般润朗,如剑一般明利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得深沉隐忍,满面尘霜。 那个人,他口中不念,嘴里不提,可是心心念念,却从未曾忘记。 都说至亲至疏是夫妻,他与她,真的是至亲,却至疏。 以为会愤怒,以为会伤心,可是没想到,更多的,却是陌生。 是自己变了,还是他变了? 午夜梦回,她也曾扪心自问,如果事情再重来一遍,她还会不会那么做? 还会不会? 情不重不生娑婆,这句禅语,她以前不明白,现在懂了。 却太迟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有些事,不允许你忘记,已经走过的路,也不允许你回头。 那一日细雨纷飞,天色昏暗,可是朋来馆那个女子,素色衣裙,幽立亭中,风拂过,湘纱轻摆,悠悠荡荡,她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三年过去了。 时间,仿佛没有给她的美丽带去任何的痕迹,反而,使她褪去了青涩的外衣,变得更加光彩夺目了。 这样的一个萧紫衣,便连自己也要自愧不如,更何况,是苏挽雪。 那个苏挽雪,单纯懵懂一如当年的月依依,但性情却有几分似她。 她实在喜欢这个小丫头,总希望她能得偿所愿,或许,看到她幸福,才能弥补自己心中的缺憾吧。 可是,上天真的很残酷,竟然连这个小小的希望也要剥夺。 月依依,云中轩。 她真是傻,竟然没有发觉,三前年师兄总喜欢捉弄那人,她以为他是少年心性,甚至以为他是为了替自己出气;三年后,师兄性情大变,不肯接受门主之位,又对自己极其冷漠,她还以为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从没有想过,她那个一向洒脱不羁的师兄,竟然也会喜欢上她。 从苏挽雪那里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见到萧紫衣的第一眼,她便知道,她一定是月依依,她没有死,她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沈际飞,却找到了云中轩。 她不相信月依依会喜欢云中轩,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她知道了云中轩对月依依的情意,所以,她是回来复仇的,以另一种方式。 她仍然在恨着自己,便如自己也仍在恨着她一样。 这三年来,她从没有忘记过,那个从来爱恨分明的少女坠崖前向她投来的最后眼神,那是一种噬骨的仇恨。 那种仇恨,曾令她夙夜难安,如今,这种仇恨又出现了。 自己不是三年前的尚容华,可是她,也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月依依了。 从萧紫衣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惧怕和嫉妒。 是的,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朋来园小亭中短暂的交锋,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紫衣的目光,一如三年前的清澈,可是,她却不能如三年前般看透。 她几乎是壮士断腕般低下了头,试图和解。 “但有所求,必竭尽全力。” 可是换来的,却是充满着讥诮的笑声。 “你真的以为,几句话便可以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她知道不能,所以,只能是不死不休。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月依依那清脆的声音:“尚姐姐,我好喜欢你!” 她禁不住苦笑了。 等闲变故却人心。 这世上,最易变的,最难猜测的,果然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