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媚倾天下 ------------ 楔子 更新时间:2011-01-30 满月。温柔的月光洒满重重院落。 梅花雪,梨花月。一树梨花一溪月。 月下的梨花分外美,分外芳香。一重梨花招展的院落里,有暗香浮动。 院落的月牙拱门上悬一道牌匾,牌匾上刻有三个齐国大字-------“离月居”。 离月居内,住着一位美人,据说,她微微一笑,便可倾国倾城。据说,离月居前任主人,比现在的主人更美,更风华绝代。 没人知道离月居的主人因何变迭更替,月亮就更不知道了。月亮只是像一个冰冷的玉盘悬在空中,银辉遍洒大地。 今晚的月色,格外美,格外亮,皎洁的有些妖异。 躺在离月居内的女子,不知因何,忽然睁开了睡眼。 她一抬眼,便看到对面未关好的窗子处,投进来一地月光,明亮皎洁。 莫非是月光将自己惊醒的不成? 不知为何,别人见了觉得温柔且赏心悦目的月光,在她看来,竟是那么的可恶。 女子起身走向窗边,纤小婀娜的身姿,真真是我见犹怜。 她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这是一处很雅致的院落,夜风挟裹着凉意和花香拂面吹过,梨花雪白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幽幽而落,大半个院子里尽是点点雪白。 此时,女子仿佛看到一个体态婀娜的绝美少女,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在月下的梨花树旁,翩然起舞。她的舞姿比她的体态更婀娜,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给她玲珑绝美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让她看来,更美,更出尘。女子一时看的有些陶醉,可是忽然间,那翩翩起舞的少女,将头猛地转过来,看向窗边的女子。那张脸苍白无比,一双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中,忽然流出两行鲜血。然后,少女一张脸变得支离破碎,裂出重重缝隙。 宁静美好的夜晚,突然变得恐怖诡异。 窗边的女子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她一叫,梨树下的少女便不见了。只有梨花雪白清香的花瓣,依旧在中幽幽飘落。 女子眨了眨眼睛,梨花树下的确什么也没有了。她确定,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近来她常常出现这种幻觉。 她抬眼看了看夜空,那一轮明月不知为何,看起来格外大格外圆,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她此生还不曾见过这么大这么亮的月亮,亮得十分妖异。 女子只觉得那在别人眼中很柔和的月光很刺眼。 一片乌云忽然遮过来,将月光挡得密不透风。 只是片刻的功夫,本来银光遍洒的大地,一下子变得沉闷黑暗。 看来变天了。 她随手关好了窗子。真是奇怪,临睡前,明明让侍女关好的,怎么会开的? 关好窗子后,她一抽手,手臂撞到个东西,柔软中似乎又有些僵硬。 屋子里太暗,她看不清自己究竟撞了什么。于是,她走到桌子旁,摸到烛台,用打火石叮叮当当撞了几下,点亮烛台。 她手持烛台走到窗边,一手擎着烛台,另一手拾起刚才撞掉的东西,就着烛光仔细看那东西。竟然是个穿着一身雪白衣衫的桐木娃娃。那娃娃虽是假的,但仍然可以看出面容姣好,一头乌黑秀发,明如丝缎,柔如流水,竟是用发质上好的真人头发做的。刻娃娃的人想必很仔细也很小心,而且下足了功夫。 只是,这娃娃的后脑、脊背,都被人密密麻麻插了针。 满背的银针让这桐木娃娃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和诡异。这赫然是个巫蛊娃娃。 女子一惊,这娃娃很早之前就被她埋进土里了,除非是掘地三尺,否则,这巫蛊是不可能出现的。 此刻,巫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窗台上? 女子将烛台放到窗台上,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去触摸那娃娃,想看这这娃娃是不是她亲手埋下去的那个巫蛊。她手指即将触到玩偶娃娃时,玩偶娃娃的眼睛突然瞪圆。本来一个普通的桐木玩偶,眼睛却突然瞪大张圆,死死瞪着女子,眼睛里面满满的,全是恨意。 女子“啊”的惊叫,随即想甩手扔掉桐木玩偶,但桐木玩偶却张嘴咬住了她的手指。森然尖利的白牙,咬的女子手指登时流出鲜血。 女子痛叫一声,猛的一甩手,甩脱了桐木玩偶。 卧室这边的叫声,引来了在旁边屋子里当值的侍女。两名侍女提灯而入。 女子指着地上的桐木玩偶叫着:“那个玩偶,那个玩偶会咬人。” 一名侍女提着灯走到女子所指方向,就近一照,地上果然有个桐木做的玩偶娃娃,穿着一身雪白的裙衫,桐木刻成的脸,看上去安静的有些死寂。 那侍女拾起地上的玩偶娃娃,左看右看,这才开口道:“夫人,这好像是个巫蛊娃娃。你看她背上还背着生辰八字呢,而且被人插了满身的针。看来,是有人想诅咒什么人。” “不对,不对,那不是个普通的巫蛊娃娃,我的手,我的手都被她咬破了。”女子语调慌乱,将手指朝侍女伸过去,“你看,你看,都流血了。” 可是,她的手指光滑细腻,不见丝毫伤口,更别提血了。那分明是好端端的一根手指,就连刚才的痛感也完全消失了。 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幻觉? 女子有些发懵。突然,她想到什么,口中喃喃道:“难道是她,难道是她回来了?” 突听“嘭”的一声,窗子被吹开。女子只觉得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春天的风,本不该这么阴冷刺骨的。就连侍女手中的灯也被吹灭了。 外面,不见星月,一片浓黑。连天色,都黑的那么诡异。屋内也没有了灯光,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偏偏就在这漆黑的房间中,女子却看得见两名侍女的脸,那样苍白的两张面孔。因为看不见身子,所以,两名侍女好像两颗悬在半空中的头颅。一名侍女眼神呆滞,声音缓慢,问道:“夫人,刚才,那个娃娃是不是这么咬你的啊?”她说话的时候,嘴里露出两根白森森的尖利牙齿。 这侍女话音刚落,另外一名侍女突然两手成爪,朝那夫人扑了过去,一口咬在她脖颈上。 夫人再次惨叫。 旁边的侍女又缓缓问道:“夫人,刚才那个桐木玩偶,到底是不是这样咬你的啊?” 那夫人从怀里摸出一块桃木所刻的符牌朝咬在她脖颈上的侍女打去。那侍女周身冒出一股白气,整个人便萎顿不见了。屋内又恢复了正常的夜色,依稀可以辨认屋中一切物什。原来,屋子里除了那夫人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 那夫人回想方才那侍女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她大声问道:“离月,是你来捣乱的吧?” 离月正是离月居的前任女主人。 那夫人疯狂叫嚣:“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没有用了,你抵挡得过我手里的符牌吗?”说完,又是一阵疯狂大笑,“哈哈哈哈。” 那笑声一直划破天空的死寂。 “离月,今夜,不是我死就是你魂飞魄散。” ------------ 胜者曹沫 更新时间:2011-02-01 落潮谷。 眠风缓步走入谷内。 昔日只闻落潮谷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美如仙境,多年前来过后他才知道所言非虚。 谷口附近,是大片大片的兰花,给人一种开得漫山遍野的错觉。若非目力所及之处便可看到峭壁,刚刚进来的人,定会以为此处是兰花的天下。整个落潮谷内,到处都浮动着兰花的清香。 高耸入云的的峭壁上,一道飞瀑直流而下,迸落的水花如珠玉飞溅。瀑布飞跨一道绮丽多姿的彩虹,这景象给落潮谷平添了一份光彩夺目的美感。 谷内,彩蝶在花间翩飞,百鸟在空中盘旋啼鸣,偶尔有一两只小鹿跳跃其中。 看到这如梦似幻的景象,一刹那间,眠风只觉得,自己进入的落潮谷,并非人间,而是仙境。 眠风一直朝着落潮谷深处走去,一直走过了大片兰花,来到一处芳草如茵之处。 那草地,像一张巨大的柔软的毯子扑在大地上。有朵朵不知名的鲜花点缀其中,仿佛是谁家精于女红的姑娘,绣在毯子上做装饰的花样。偶尔可见有几只野兔从草地上跃起,又迅速没进去,一直跳向远处。 有三条蜿蜒的青石子路隐在草地间。不走到近前的人,很难看到。 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座座形态不同,却都精致好看的屋舍散落其中。那一座座屋舍,看似建的随意,实则暗藏章法。让人远远看去,不但丝毫不觉得凌乱,反倒觉得浑然天成,别有一番清新自然之美。眠风沿着一条石子路,朝那一片屋舍走去。屋舍群前方不远处,竖着一块高大的白玉石牌坊,牌坊上刻三个铁画银钩的齐国大字-------------雪云宫。 若非有这个牌坊,只是走在这一座座屋舍间,不知情的人怕真要以为自己进入的是个世代避居的村庄。只是这个村子的房子建的都特别精致,而且没有院墙。即使建了院墙的房屋,那院墙也都特别低矮,只是围着一圈仅有半米多高的篱笆,家家户户的大门也都是常年开着的。 这些屋舍,有围了一道低矮篱笆墙,院内开着一树桃花,花下摆着石桌石凳的的茅屋。有屋后建了小水塘,水塘旁边缓缓滚动着水车的木屋。还有样子清雅别致的小竹屋,竹屋门前用绿竹建成的短短的回廊,既可做装饰用,也可让人在夕阳西下时,坐在回廊,倚在廊柱上,欣赏屋外别样的美景。其中间或还有几座石屋,均以不知名的彩石建成,建筑的样式也分外别致,且在房前或者屋后,都栽种了几簇修竹。总之,各有各的奇态,各有各的美态。 这些房屋,任谁看了也忍不住想进去住上几天。 房屋旁时不时可以看到小块菜地或者花圃,看来都是房屋的主人闲来无事时种下的。 对落潮谷雪云宫没有了解的人,只会沉迷于这大片的美景中,并不知道这里其实别有玄机。 眠风虽然已经跟雪云宫的人十分稔熟,知道这里其实处处暗藏危机,但每次来到这世外桃园,仍是忍不住沉醉其中。 相比于外面烽烟滚滚,诸侯四起的乱世,此地实在称得上是人世间唯一的净土了。 此时,这“村庄”里很是静谧,不见丝毫人烟。 穿过这片不大不小的“村庄”,便是一大片山花烂漫之地,这些花,开得灿烂繁盛。虽然即使很熟悉花花草草的人,也未必叫得出这些花草的名字,但不妨碍这些花随风摇曳,努力盛放着自己的美艳。 各色鲜花一直开到山谷脚下。 山岩峭壁上半米高处,竟然嵌着一道屋檐斜飞的朱漆大门。门上横悬一道匾额,上书“德武堂”三字。 一路走来,也只有那刻有“雪云宫”三个字的白玉牌坊和这道朱漆大门,还可见到些许的威严气派了。门边有青石砌成的台阶一级一级的铺下来,直至没入花间。 青石台阶旁,左右各站着一名着粗布麻衣的少年男子。 两名少年看到眠风,忙上前来迎。 眠风朝着二人微一颔首,再微微扬起双唇,眉梢眼角,立刻写满了暖如春风的笑意。 他这便算是见礼了。 一名少年道:“眠风先生不是说明日才来么?想不到今日便赶来了。” 眠风道:“我也未曾料到今日便可到达雪云宫,雪云宫各位前辈和师兄弟可是都在德武堂内?” 那少年道:“正是,请眠风先生随我来。” 他说着,当先一步替眠风引路。 眠风与另一名少年跟在他身后,朝那道镶嵌在陡直峭壁上的门走去。 待到石级旁,跟在身后的少年再次躬身立在一旁值守。引路的少年则推门而入,眠风也紧随其后。 原来,这道门里别有洞天,门里竟是一间凿在山腹内的屋子。 屋内平坦宽阔,即使容纳三五百人在里面练功都不成问题。偌大的房间内,凭借十六颗镶嵌屋内各处,并熠熠生辉的夜明珠照明。 这十六颗夜明珠,每颗都有五个鸭蛋左右大小,光彩柔和,足见每颗都是世间罕有,价值连城的宝贝。 十六颗硕大的稀世夜明珠,将这山腹间的房子照的亮如白昼。 此刻,德武堂正中上首座位上,坐着一名须发皆白,却是精神奕奕,仙风道骨的老者。 他左右两旁各又放着四把椅子。左面四把椅子上坐着三男一女,右面四把椅子上坐着四名男子。此八人乃是雪云宫八大长老,年纪看来约莫都在五十岁上下。 再下首,站着四排雪云宫弟子,左右各分两排。 这几百名弟子或男或女,但俱都年纪轻轻,风姿俱佳。 这些人看到眠风,面上随即显出和善且欢迎的神色。 眠风向着正前方的首座一礼:“眠风见过老宫主,见过八位传功长老。” 为首老者忙一挥手:“无须多礼。眠风,你来的刚好。雪云宫今年的比武大会刚要开始。我们都以为你今年赶不过来了,谁知你竟然来的如此凑巧,一场比试也落不下。来来来,你就站在老夫旁边观看。” 眠风又是微微一礼,然后走到老宫主身后右侧站定,微笑不语。 第一轮,第一场比试,由乾明长老坐下弟子对和风长老坐下弟子。 这些弟子所学武艺分属同门,很难分个高下胜负。 第一场下来,和风长老坐下弟子险胜。皆因和风长老坐下弟子曹沫,在最后关头,连胜乾明长老坐下两名弟子,这才使得和风长老坐下弟子以一局险胜。 眠风本与曹沫私交甚好,所以对他也就比对别人关注些。是以他有些奇怪,曹沫本来擅长用剑,此刻却是与人空手对敌。和风长老本来劝曹沫别逞强,但看曹沫坚持不用剑也就只好作罢。没想到曹沫最后竟然空手取胜了。 曹沫第一局取胜后,眠风朝他微微一笑,但曹沫却视而不见,将脸孔转向别处去了。眠风不以为意,只当他是得意忘形,继续默默观战。 待到第二局时,曹沫依旧坚持空手对敌。这下,德武堂众人便有些诧异了,只是碍于比武规矩,不敢喧哗亦不能小声交头接耳议论,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那眼中分明都是诧异。曹沫这是要干什么? 第二局,曹沫依旧稳占上风,没有丝毫落败迹象,反倒是手持兵刃的同门,处处受制于他。眠风心中也是微微诧异,没想到不过一年不见,曹沫的功夫进步了这么多。曹沫每每占上风之际,眠风都会以眼神和微笑表示嘉许,但却得不来曹沫丝毫回应。眠风这才心生奇怪,曹沫这是怎么了?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几位长老,面上也都有些不可思议。注意到几位长老的变化,眠风这才明白,曹沫的变化之大,连几位长老也不曾料想到。于是,他更加注意着场中的每一个变化,连最细微之处也不放过。 在一个紧要关头,与曹沫比试的男弟子一刀破空而来,想凭借这快速而来的一刀,将曹沫逼入死角,最后将刀架在他颈上,结束这场比赛。 眠风对曹沫的功夫本以为,曹沫避不开他这一刀,只能被那男弟子逼入死角。谁知曹沫却好像比之前身手灵活了很多,上身斜斜向下趴去,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的身子从刀锋与地面之间的空隙倏忽窜了出去,轻巧的避开了这一招。 曹沫何时有了这等身手?刚才那一窜,眠风甚至不曾看出,曹沫是如何使力的,又是从何处借力的。眠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曹沫刚才窜出去时,旋起的一阵风也让他觉得奇怪。那个,似乎是……..妖风。 曹沫又与场中人斗了数十回合,方位几变。他每每距离眠风近一些的时候,眠风便能细细体察出曹沫身上的不同。他身上,居然有……..妖气? 没错,就是妖气,随着曹沫身体的翻飞,旋起妖风阵阵。 这一局,又是曹沫获胜。 曹沫只是对大家笑了笑,然后眼观鼻鼻观口站在一旁,不发一声。 那一抹笑,有着本不该属于世间的美丽和魅惑。一种仿佛能够颠倒众生的魅惑。 看到曹沫那抹笑容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有些收不回神。除了眠风。只有眠风知道,那分明是妖魅的笑容。 眠风暗中将手做兰花指状,掐起咒决,之后再向场中看去。 这次眠风看清了,曹沫周身隐着一团若有若无的白气。 那是什么东西?眠风疑惑。 可以肯定的是,那东西非妖即怪。这雪云宫之中,竟然有妖邪作怪?以前他还从未见过雪云宫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里永远都像世外净土般美好。 眠风再次掐起咒决,手做兰花指状,欲朝场中指去,只要被他一指点中,那妖怪恐怕得妖力全失,被打回原形。但他那一指兰花指并未指去,又落了下来。 万一伤那妖邪的时候,连同曹沫一起伤了怎么办?再一个,万一那妖怪并不是存心作恶呢? 于是,他并未出声,仍旧静静观看场中比赛。他必须先弄清楚情况,假如那妖怪真的存心作乱,那他也必须等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时刻再出手。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第一轮比赛终于结束。隐修宫主宣布了第一轮的比赛结果,之后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出了德武堂,待隐修宫主携八位传功长老先行离去后,一群弟子将眠风团团围住。“眠风师兄”“眠风先生”的叫着。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长年居住在雪云宫,从未踏足过尘世,对于外面的世界只觉得十分新奇。眠风每次到来,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外面的小东西,还会给他们讲一些外面的有趣的事情。所以,眠风总是受到弟子们的热烈欢迎。 只有曹沫没有围着他,曹沫甚至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匆匆离去。 眠风自然是格外注意曹沫的行踪。他不露声色,微笑着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找了个借口脱身了。 眠风一路寻到曹沫的住处。那座门后水塘里有辆水车慢慢转动的精致木屋,便是曹沫的居所。眠风走过水塘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水塘内一处角落。那清澈见底的水塘下面,赫然躺着一把长剑。长剑上面被水车挡住,除非是眠风现在所在的方向才有可能看到。那是――――墨玄剑。 眠风朝着水塘处一招手,墨玄剑竟似听从主人召唤一般从水塘底一跃而起,稳稳落入眠风手中。破水时发出的声音,被水车车水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墨玄剑不但是一柄世间难得的神兵利器,更有趋避妖邪的作用,是当年隐修宫主亲手赠给曹沫的佩剑,此刻竟被弃于池塘。 眠风手持墨玄剑,径直走到曹沫门前,门也不敲便进去了。 曹沫看到他,很是惊喜:“眠风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此刻又认得眠风了。 眠风手中的墨玄剑开始不安分的抖动,并发出低低的剑吟,剑吟声有着逐渐变大的趋势。若非被眠风紧紧抓在手里,墨玄剑怕是早就脱手而飞了。 曹沫被宝剑所摄,只觉得周身说不出的难受。虽然也不是忍受不了,可仍是觉得不舒服得紧。他道:“师兄,快将墨玄剑拿出去,快呀,快!” 眠风非但不出去,反而抽出长剑。宝剑出鞘,曹沫更加不舒服,急道:“师兄,不要。” 眠风肃声道:“妖孽,快些现形。” 突听一个铮铮琮琮的声音道:“现什么形啊现?我这不是在这呢吗?” 那声音犹如环佩叮咚。猛的一听,让人分不出男女,只是觉得有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声音竟是传自曹沫腰间一块质地绝佳的羊脂白玉佩上。 玉佩上又有声音传来:“曹沫,我看你被人用墨玄剑指着难受,所以就从你身体里出来了。现在,该我难受了,你赶快将这个讨厌的人赶走啊。” 曹沫忙道:“缥雪,你不要胡闹,不得对眠风师兄无礼。” 玉佩又道:“你知不知道,他刚才在德武堂想暗算我呢。他以为我没看到呢,其实我看的清清楚楚。你还让我对他客气?你快点赶他出去啊!” 眠风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妖是一块吸取日精月华修炼成精的白玉。看起来,曹沫跟这白玉精相处得不错。 曹沫央求道:“眠风师兄,烦你先将墨玄剑放回水塘,小弟待会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你。” 眠风点点头,转身要走,曹沫又道:“别被其他人看见,还有,别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眠风再次点点头,这才出去了。 他再进来时,曹沫已将外衣脱掉。雪白的中衣上,竟然可见血迹斑斑。 眠风向来不起波澜的面上,这才显出几分担忧和惊疑。 “喂,傻瓜,还不把门关上。被别人看到,会害死曹沫的。” 说话的,自然又是那块玉佩。玉佩口中的傻瓜,自然是说得眠风。 眠风并不生气,只是依言回身将门关好插上。免得有冒失鬼不敲门便直接闯进来。他方才是有心要看屋中情形,所以才自行推门而入,可是曹沫此时的情形若也让别人看到,那可真是大大不妙了。 眠风本来很喜欢曹沫的屋子,这屋子后窗开的很大。水车缓慢的车水时,水流便发出“哗哗”的声音,偶有水珠会飞溅到窗台上。那声音动听极了,那种美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体会到的。 但此时,眠风全然没有了听流水声的雅兴。他让曹沫解开衣衫平躺在床铺上,然后细细查看他的伤势。 曹沫伤在腹部下方两寸,伤口深约五寸。这伤不轻,但也未伤及到要害。 玉佩问道:“傻瓜,看出来什么了?这伤你能治吗?” 眠风依然是一副悠然出尘的样子,不曾因为玉佩的无礼而动怒。 他先是打了一盆清水过来,帮曹沫清洗干净伤口。然后自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雨后青色陶瓶,在伤口上洒下些许白色药粉。这些药粉显然很有效,很快,曹沫的伤口就不再流血了。然后,他又悉心为曹沫包扎。 曹沫笑道:“多谢眠风师兄了。” 说完又看着玉佩道:“缥雪,刚才只是误会一场,眠风师兄并没有伤你。你别总是这么对他说话,会惹眠风师兄生气的。” 眠风只是淡淡道:“你多虑了,我还没有闲心跟一块玉佩计较。” ------------ 妖精缥雪 更新时间:2011-02-02 听了眠风的话,那块玲珑精致的白玉佩显然很不服气:“什么玉佩玉佩的?我如果管你叫‘人’,‘人’你去关门,‘人’你快看看曹沫,你是什么感觉?我有名字的,我叫缥雪,缥雪,记住了。” “好,缥雪。”眠风依旧是语气淡淡。 曹沫慢慢坐起身,无奈的摇头苦笑,对眠风道:“这小家伙,一向都不太理会咱们人世间的规矩和礼数的。” 看他气色好多了,眠风便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曹沫一下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眠风猜测道:“你是私自出谷受的伤?”雪云宫里不会有人伤害他,如果只是误伤,那么隐修宫主不会让他带伤比武,除非大家都不知道他受伤的事。看曹沫那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受伤,十有八九是他自己私自出谷,跟人发生争执,被人打伤了。 缥雪插嘴道:“曹沫,别告诉他。” 曹沫却点头道:“是的。如果眠风师兄要向宫主禀报,曹沫绝无怨言。” “曹沫,你这个傻瓜!”缥雪道。如果她有眼睛,她说话的时候肯定还会翻一下白眼。 眠风道:“我如果要禀明隐修宫主,早就去了,不会坐在这里问你了。” 曹沫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眠风又道:“因为你是私自离谷受了伤,不敢让人知道,所以你才让缥雪附在你身上帮你比武,而缥雪惧怕墨玄剑,因此,你比武时,一反常态坚持不用剑?” 曹沫点头,承认他所料不差。 缥雪“咯咯”笑道:“眠风啊,原来你不是个傻瓜哦。”她一笑,声音就更好听了。 “缥雪!”曹沫那个无奈,这小东西就不会说点别人喜欢听的话。 眠风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他是决计不会跟一块小小玉佩计较的。他此刻只是担心曹沫,私自出谷,如果被发现,依照雪云宫的宫规,是要被处死的。 眠风道:“曹沫,你马上穿好衣服,再收拾一下这里。我想,宫主和几位长老马上就会传见你。你的伤不能让人看到。” “为什么?”曹沫不解。 眠风道:“比武的时候,缥雪使出一招轻功,你轻功虽也不错,但绝不可能有她那么好。因为缥雪是妖,她本来就可以随意来去,随意翻飞,你却不同。我就是从那时瞧出破绽的。相信宫主和几位长老也能看出来。待他们商议过后,怕是要找你去问个清楚了。” 曹沫听这话有道理,忙起身穿衣收拾。 但他动作小一些还好,动作稍微一大,就牵扯的伤口有些痛。 缥雪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行?不如一会你把我也带去吧,我继续帮你。” 曹沫道:“没用的。到时几位长老必定会出手试探我的功夫,你如果再帮我,只会露出更多破绽。最糟的是,万一伤口又崩裂流血,被宫主和长老看到怎么办?我死不要紧,万一他也被查出来怎么办?我救他就等于是害了他。” 眠风闻言,更觉不妥,问道:“你说什么人会被查出来?你…….私自将外人带回了雪云宫?”这下,曹沫的罪责就更大了。私自将外人带回雪云宫,比私自离谷更为宫规所不容。 “喂,傻瓜,不是,那个…….眠风,你有没有办法再帮帮曹沫?”缥雪看起来,还是比较紧张曹沫的。 眠风略一思忖,觉得此时只有自己能帮到曹沫,于是对曹沫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拖住宫主,然后告诉他,你上午比试太过疲累,受了些轻微内伤,需要休息。这样,你下午就不用去德武堂了。” 他想的很周到。只是,他怎么拖住宫主?曹沫有些迷惑。 眠风看出他目中的疑惑,笑道:“你忘了隐修宫主最喜欢跟我下棋吗?等他跟我下完两局后,恐怕已经到下午了,那时候,大家都该已齐聚德武堂,进入第二轮比试了。” 他说完,推开房门,临走时忽又回头:“等到下午,你尽快带那人离开吧,否则我怕,你们两个都会遭殃。”言罢,他飘然而去。 眠风虽看来总是一副淡然绝尘的样子,仿佛尘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总是用充满悲悯的目光看着世间的一切,用淡然的姿态应对世间的一切,但也仅仅是看着,他从来都只是像一个寂寞的旁观者,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可若朋友有事,他又总是会竭尽所能相帮。这次也不例外,为了曹沫,他决定骗隐修。 缥雪看他走的看不见了,这才对曹沫道:“想不到这人长的木头木脑傻里傻气,但是人还挺聪明,也挺仗义。” 她居然这么形容有着绝世独立风姿的眠风?在她眼里,那不过是木头木脑,傻里傻气?曹沫翻个白眼,无奈的摇摇头。在心里长叹一声,玉佩跟人之间的眼光,毕竟是有差距的啊。 曹沫收拾好屋子后,便躺在床上休息。他必须尽快将伤养好,否则拖久了,怕是要露出破绽,万一给人瞧出来,就不妙了。 曹沫躺下没多久,玉佩上便冒起一股白气,那白气最后在空中凝结成一个白团。白团在曹沫的屋子里飘来飘去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曹沫知道,那是缥雪的元神在玩。 雪云宫虽然与世隔绝,且不准弟子私自离宫。但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派出几名弟子到最近的市镇上,采购一些日常所需的衣物、食物、用具之类。而曹沫,正是这几名弟子中的一个。只是宫主和长老每次都只给很少的时间,所以他们无法走的太远,只能在最近的地方买好东西尽快回来。缥雪,是他在回谷的山路上无意间拾到的一块玉佩。他看这玉佩做工精致,质地温润,便配在腰间带了回来。谁知自从带回这块玉佩,他晚上就没有睡过好觉。屋子里怪声频出,害得他晚上休息不好,白天练功也没精神,甚至一度因此受到长老的责罚。曹沫也曾佯装睡觉,半夜偷偷睁开眼睛,看到底是谁在作怪,却一无所获。但有一日晚上,终于叫他发现了缥雪的踪迹。那夜月色很好,佯装睡着的曹沫又听到怪声响起,他再次偷偷张开眼睛时,终于看到连日来的始作俑者:只见一团白气在他屋子里飘来飘去,那样子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这瞅瞅那看看,似乎对什么都很新奇。 就在此时,有敲门声想起。那团白气似是受了惊,迅速飘到他身旁,进入玉佩里不见了。曹沫这才知道,竟然是白玉作怪。可是那团白气的行为举止,不但丝毫不会让他觉得害怕,反而叫他觉得可爱得紧。 敲门的是曹沫一个师弟。原来,曹沫白天在德武堂练功时,由于精神不济,听和风长老讲解心法时竟然瞌睡连连。因此被和风长老责罚,挨了十多藤条。那师弟放心不下,特地趁半夜三更,大家都已睡下,跑来偷偷看看曹沫。 曹沫很是感激,连连对师弟表示无碍。待送走师弟后,曹沫趴到床上,双手捏住玉佩,对着玉佩又是哈气又是摩挲:“你都听到了,为了你,我都挨揍了。” 玉佩没有动静。 “别装死啊,快出来,不然我用宝剑将玉佩斩成八瓣。”曹沫威胁。 其实他也就是骗骗那玉佩而已,没打算真把他大卸八块。虽然这些日子被这玉佩害惨了,但他感觉得到,这块白玉佩对他没有恶意,否则,他只怕会更惨。 “坏蛋。”玉佩开口了,声音如珠玉碰撞,又如环佩叮咚。真不愧是白玉啊! 随即,那团白气飘出。 曹沫不由摸着鼻子苦笑:“现在好像是你害了我,你居然说我是坏蛋。说啊,干吗每晚总是在我房间里折腾,你就不能到别的地方去吗?” 玉佩振振有词:“你的墨玄剑就挂在屋门旁边,我哪里出得去?” 原来她怕墨玄,曹沫得意地想,看来自己还是有让这小妖精忌惮之处的。 那团白气继续道:“喂,坏人,不许把我的存在告诉给你的同伴,听到没?妖是不可以随便暴露于人前的。” 就这样,曹沫和这个有些霸道的小妖精认识并成了朋友,而且对外绝对保密,直到今日被眠风撞破。 曹沫看着缥雪拖着自己的身子-----一个乳白色的气团,在房中溜达来溜达去,不由纳罕,这小妖真好玩,这么小个屋子,她都能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木门再次被人推开,白气又受惊般迅速钻回玉佩,曹沫也是心中一紧,一双眼紧盯向门外。结果竟是眠风走了进来。来的既然是眠风,那团白气便又毫不客气的从玉佩中钻出来,在屋中溜达。 眠风望向曹沫:“雪云宫除你之外,所有人都去德武堂了。”在这时候,无论曹沫做什么,都不会被雪云宫的人发现。他又在劝曹沫,赶快带那外人离开。 曹沫听得出他言下之意,但却十分固执的拒绝:“师兄,我是不会让那个人离开的,我不知道这世上除了雪云宫,还有哪里更能保他安全。” 除了雪云宫,便没有地方可保他安全?那人惹来的麻烦倒是不小,而有能力惹下大麻烦的人,通常来头不小。眠风问道:“你带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曹沫望着他,一字一字道:“齐国的小白。” 眠风微一扬眉:“公子小白?” ------------ 公子小白 更新时间:2011-02-02 曹沫带入雪云宫的人,竟然是齐国的公子小白。 眠风常年行走诸国,对于各个诸侯国之间的恩怨,或多或少都有了解。而时下,大周朝各个诸侯国内最惹人注意的事情,便是小白的下落。 小白本是齐国的公子,他的哥哥正是齐国的国君齐襄公。襄公在位时,齐国内部异常混乱,各个派系争斗不休。未免在此场混乱中受到迫害,公子小白逃往莒国,襄公另一位弟弟公子纠则在门客管仲的保护下,逃去了鲁国。后来,齐国大乱,公孙无知发动叛变,杀死了齐襄公。而后,无知便以公孙的身份登上了齐侯的位子。 但世事无常,无知处心积虑得来的国君之位并没做多久。他的弑君行为,惹来齐国很多人的不满。是年,无知出游之际,死于大夫雍林人处。于是,齐国大乱。 国不可一日无君。 齐侯的位子理所应当由齐国的公子继承。可是,齐国还有两位公子,公子小白和公子纠。在这样的情况下,若小白死了,那么公子纠便可成为新的齐侯。而公子纠若是死了,那么公子小白便会成为新任齐侯。 根据诸侯的推断,这场新任齐侯的争夺战,小白是全无胜算的。 莒国不过是弹丸小国,根本无法与鲁国抗衡。 鲁国在各个诸侯国之间并不算大国,但鲁国再不济,也还不至于将小小莒国放在眼里。 鲁国当初既然收留了公子纠,此刻没道理不护送公子纠回国。因为,公子纠一旦做了齐侯,必定与鲁国交好。如此一来,鲁国便会有了齐国这个大国做靠山。虽说齐国国政连续几年混乱不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之鲁国,还是很强大的。 说小白全无胜算,并非只是因为鲁国比莒国强大的多,更因为保护公子纠逃往鲁国的管仲。据闻,管仲此人雄才大略,而且在紧要关头绝不手软,颇有些心狠手辣的味道。 无知被杀的消息刚在各个诸侯国传开,管仲便开始了行动。 管仲的行动不仅仅在于即刻护送公子纠回齐国,他还请了杀手前往莒国刺杀小白。他请的杀手正是来自大周朝最闻名的第一杀手组织--------刺天。 刺天首领泠若兮,为人冷峻凌厉,剑法高超,智计卓绝。在他的带领下,刺天日益强劲。只要是被刺天盯上的人,历来还没有一个可以逃出生天。 适逢乱世,周天子无能,周朝日渐衰微。各个诸侯国,各自为王,一时间群雄四起。在如此乱世中,各诸侯国之间,各诸侯国与天朝之间的很多利益纠葛和政治因素,直接导致刺天得以闻名四海。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杀,都是由那些外表高贵,道貌岸然的王公大臣暗中操控。这些人一旦遇到强劲的政治敌手,便会采取暗杀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他们最青睐的刺客团,便是刺天。虽然刺天的要价很高,但依然有人出得起价,依然有人肯出价。 管仲无疑就是一个肯出价钱的人。也许,这只是因为他非常算得清楚账。他清楚的知道,无论花多少钱杀死小白都是值得的。只要小白一死,齐国便是纠的。请杀手的那点钱财算得上什么? 但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小白离开莒国后,便行踪成谜。没人知道小白去了哪里,这个人似乎人间蒸发了。只是有一点大家都很确定,那就是小白死定了------刺天盯上的人,泠若兮要杀的人,绝对不可能再活下去。 可是,眠风万万没想到,小白此时竟然身在雪云宫。 对于如今的小白来说,这世上,的确没有哪里比雪云宫更安全了。 眠风波澜不惊的微笑面容终于不见,他抿去笑容,长叹一声道:“你这么做值得吗?你的拯救一旦失败,不止是小白要死,你也要死。就算成功了又怎样?你会卷入那些纷纷扰扰,你就再也过不回以前那种平静安详的生活了。外面的风云乱世是你想要的吗?曹沫,你想过这些没有。” 曹沫却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救他的时候,没有想过那么多,现在,我更不会去想那么多。” 眠风奇道:“他是你的朋友?” 曹沫道:“不错。以前,我的父亲在齐国为官。我是公子小白的陪读。齐襄公即位后,国内很混乱,我爹遭奸人所害,成了齐国内乱的政治牺牲品。当时我只有七岁,如果不是小白相助,我根本就逃不出来。后来,我以乞讨为生,幸亏运气好,遇到了当时游走诸国,挑选弟子的和风长老。否则,我也许已在街头冻死饿死了。雪云宫对我有再造之恩,但是小白,我也一定会救。” 眠风又问:“你是跟其他师兄弟出去买东西时,听到小白有难的消息的?” “是的。” “可是,你怎么救得了他?这里距离莒国,虽然不能说路途十分遥远,但即使骑马,来回也要三五天。雪云宫的人就没发现你不见了?” 缥雪又插嘴道:“你个傻瓜,他哪有这本事?是我帮他的。我带他就那么一恍忽儿的功夫就到莒国边境了,那时候,泠若兮刚要对小白下杀手。幸亏曹沫及时赶到救了小白,但是他自己也受了伤。然后,我就带他和小白回来了。” 曹沫向眠风点头,表示缥雪所言非虚。 眠风不禁暗自摇头,缥雪这次所谓的帮忙,究竟是帮了曹沫还是害了曹沫尚未可知,她一块小小玉佩,哪里想过这么多? 曹沫问眠风:“中午给我的伤药,你可还有?” 眠风点头道:“有。” 曹沫道:“小白也受伤了,跟我伤的差不多。你能不能帮我救他?” ------------ 刺天若兮 更新时间:2011-02-03 眠风笑道:“我是术士,也是医者。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无需你多言,我自会救他。救人,本来就是我的本分。” 曹沫早料到他不会见死不救,于是引路带他去见小白。 曹沫将小白安排在山谷东面的翠竹林里。翠竹深处,掩着一座建造精巧的茅舍。那是雪云宫第一代宫主绝心生前的居所。绝心宫主死后,为了不惊扰她的英灵,此地便被继任的隐修宫主列为雪云宫禁地。所有弟子,不得进入翠竹林打扰绝心宫主。 绝心也是齐国人,而且是一个齐国人迄今都在传说的奇女子。绝心虽然不准宫外人私自进入,但对眠风却是个例外。眠风自十三岁被绝心带入雪云宫起,每年都会在比武前后来雪云宫住上几天,直到八年后,绝心宫主过世,但眠风每年都来的习惯却一直未曾间断。 看到曹沫竟然将自己带入翠竹林里的茅舍,眠风道:“曹沫,你自小鬼点子就多,今番竟想到将那齐国公子藏在这里。他固然是安全了,你的处境却更加危险了。”如今的曹沫,可算是身犯三条宫规,且条条都是死罪! 屋内的人显然听到外面的动静。茅舍内有男子声音传出:“是曹沫吗?” 话音刚落,茅舍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倚门而立。一张英俊的面孔,虽因为伤痛和失血变得惨白,额上结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仍然可见天生的贵气,只是随意倚在那里,便自有一种让人不敢轻易进犯的威严。虽然看到曹沫带了外人过来,年轻男子面上却并未露出害怕或惊异的表情,只是朝二人微微点头一笑,算是见礼。若非他脸色太过难看,任谁也看不出他此时在忍受伤痛。 这就是被刺天组织追杀,以至亡命天涯的公子小白! 经过曹沫一番简单介绍后,小白和眠风算是认识了,事不宜迟,眠风开始动手给小白治伤。而此时,一场巨大的危机逼近了雪云宫。 此时的落潮谷入口。一行六名男子朝这里走来。只见谷口处竖着一块铜碑,上书三个齐国字-----------落潮谷。 而此时的德武堂内亦有动静。 堂内北面墙下,竖着一排铁架。本来一直不知被人以何种手法树立在墙下的铁架,忽然簌簌抖动。 观此变故,乾明长老道:“有外人进谷,恐怕已经进入谷口处了。” 来者显然对于落潮谷内各处机关玄妙并不了解,所以,刚到入口,就触动机关,德武堂内的人立刻察觉。 隐修宫主只是淡淡道:“比武继续。” 德武堂内的小小骚乱很快平静,比武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翠竹茅舍。 眠风正在悉心为小白包扎伤口。此时,北面靠墙的一把椅子忽然一阵抖动。 一旁的曹沫蹙眉道:“有人入谷。” 眠风头未抬,手未停,只是以一贯平稳的语气道:“能找到落潮谷入口,来人绝非泛泛之辈。” 曹沫却不屑一顾:“我猜他们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落潮谷入口。 为首的年轻男子忽然扬手示意大家停下。他神情冷峻,举手投足间大有让人不敢违命之威,但一张面容却是清秀美丽如女子一般。 后面的五名男子依言停下来。 有人问道:“若兮,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男子竟是令所有被追杀者闻风丧胆的泠若兮。 想不到,天下第一的刺客,竟是男生女相。 泠若兮道:“我们必须想办法绕开这片兰花。” 可是,如何绕得开?此地分明是兰花的天下。大片大片的兰花,从两旁的峭壁,一直铺到这里。 “为什么?”有人不解,随后朝谷内走去。 “根本就没事。”那人一边穿行在大片兰花里,一边道:“想不到落潮谷这么美,早知道就早点过来玩玩。” 他刚说着,忽见地上有兰花飞起,枝叶做镖状直插他面门。 那男子忙拔剑将兰花一斩为二。但他斩杀兰花的行为似乎引起了群花激愤,霎时间,群花四起,朝他周身各处插来。 男子忙举剑自卫,但他的斩杀只是让兰花越来越多,平日随风轻摆的兰花,此刻化作利器,遮天蔽日,向他周身袭来。 男子凭借高超剑术举剑自卫,但他明显觉得气力越来越不支,身上多处被兰花打伤。 就在他觉得气力用尽,将要倒下之时,身后有一股力道将他吸出兰花地。 豁然间,陡见蓝天白云。大片兰花依旧随风轻摆,散发阵阵幽香。彩蝶依旧在翩然起舞,蜜蜂依旧在忙忙碌碌,百鸟依然在婉转啼鸣。不远处,飞瀑直下,霓虹高悬。一切都与刚才无异。只是,泠若兮的手还搭在他后腰。是泠若兮以内力将他吸出兰花地。 而他自己,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付明,你在干什么?”后面的同伴问,“拿着剑在兰花地上拼命舞什么?累的气喘吁吁了也不知道停下来。” “什么?”付明问道:“刚才有那么多兰花伤人,你们没看到吗?” 泠若兮道:“那是五行阵让你产生的错觉。” “五行阵?错觉?” “是的”泠若兮道,“你看这铜碑,暗合了五行中的‘金’,兰花暗合五行中的‘木’,飞瀑暗合五行中的‘水’,有太阳的时候,才会有彩虹,所以,那条彩虹暗合的是五行中的‘火’,这山峦自然暗合了五行中的‘土’,如此一来,金木水火土俱全。所以我不让你们贸然前进。落潮谷雪云宫岂会那么好闯?我猜这里一定暗藏玄机,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那我们该怎么过去?” “不知道,我对那些机关术数,五行八卦,也不是很了解。”泠若兮道。 众人陷入沉默。这里看来,除了穿过兰花走向那片绿草地,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可是这漫山遍野的兰花,除非是神仙,否则任你轻功如何高明,也是过不去的。 泠若兮沉思片刻,道:“或许我们不踏上这片兰花,不看周围的景象也可以过去。” 他说着,取出一条黑巾,反手蒙住双目。 “付明,我会用轻功直接掠到瀑布那边。但是我飞不了那么远,我力竭的时候,你务必以内力将剑鞘送过去,供我踩踏借力。”言罢,足下一点,身子斜掠出去。他姿态优美潇洒,翩然如燕,只是到一半时力气将竭。后面有剑鞘急射而来,他凭着风声,算准自己的力道和剑鞘的位子,一脚踏下,身子再次急掠,最后停在瀑布脚下。 瀑布下面通常都会是一个水潭。只要站在水潭刚入口的地方,便会很安全。虽然仍有水花飞溅到身上,但距离激流而下的瀑布还差一点,不必担心被瀑布所伤。泠若兮此刻就站在水潭最外围的石头上面,有水漫过脚掌。此地,兰花根本无法生长。 他取下面上的黑巾,朝对面望去,享受着伙伴们钦佩的目光,然后,一招手,将那只被他踩到兰花地里的剑鞘吸了过来。 “你们一个一个过来。” 众位伙伴依照他的法子也都掠到了飞瀑脚下。 只是最后一个人过来时,是泠若兮在对面将剑鞘射过去供他踩踏的。 同伴们赞道:“若兮,有你的。” 泠若兮只是扬眉一笑,优雅而邪气的笑容。他不下命令的时候,一向是个优雅无比的男人。 付明道:“现在,我们只要再用这个方法,到那边的草地上就可以了。” 泠若兮道:“是的,不过要小心,既然兰花可以困死人,草地就有可能杀死人。” 德武堂内,铁架又是一阵晃动。 和风长老道:“他们过了兰花五行阵。” 隐修宫主道:“我想事情很可能与眠风或者曹沫有关。眠风常年在外行走,有可能招惹到外面的人。而曹沫,他这两天很反常。” 翠竹茅舍 眠风已经将小白周身四处伤口都包扎好。他一边收拾一应物什,一边道:“他们已经过了第一关。” 曹沫道:“想不到这些人有点门道。”但他随即又道,“可他们未必过得了迷心草。” 小白思忖:“会是什么人来了?” 眠风忽然想到什么:“来的人会不会是……..刺天?” 曹沫本来随手从桌子上端了一杯茶在喝,听这么一说,一口全喷了出来:“不会吧?” 眠风问道:“为什么不会?” 曹沫被问的没了话。 眠风又问:“你当时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被他们追查来此?” “没有啊。我当时就一个人一把剑把公子救来这里。” 缥雪铮铮琮琮的发牢骚:“都告诉你一靠近那把剑我就很不舒服了,你还坚持要带上。讨厌鬼!” 曹沫道:“没有剑我的实力发挥不出来你懂不懂啊,缥雪?” “不懂。” “当然了,你只是一块玉佩而已,怎么会懂我们人在想什么?” “曹沫,你去死吧。” ------------ 破阵杀手 更新时间:2011-02-03 眠风不理会曹沫与缥雪的吵闹。他问曹沫:“你当时用的是雪云宫的剑法?” “是啊,我不会别的剑法啊。” 眠风道:“这样就麻烦了,刺天的泠若兮博闻强识,很有可能认出雪云宫的剑法。” “怎么会?据说外面的人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识过雪云宫的功夫了,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他会认得出?” “这种事谁也说不好的,现在你最好祈祷来的不是刺天的人。” “切”曹沫不屑,“有什么好怕的?雪云宫这么多人。” 眠风担忧道:“雪云宫虽然弟子众多,武功也各个不弱。可是几位长老和隐修宫主年纪都大了,年轻弟子缺乏真正的对敌经验。刺天的人不一样,他们是一流的杀手,他们最精通的本事就是杀人。他们闯不进来还好,如果闯进来了,雪云宫就危险了。” 曹沫闻言愣在当下,继而又笑了:“不是还有你跟缥雪么?” 缥雪不乐意了:“每次一有麻烦,你就想到我了。” “我们是好朋友么。”曹沫无耻的道。 “你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我又不是。” “你当然不是了,你是一块为朋友粉身碎骨的玉佩。” 眠风无奈的看了曹沫一眼,看来,他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雪云宫的巨大危机,仍然有心思玩闹。他只是道:“静观其变吧。” 泠若兮一行人继续依照旧法,来到草地上。 没走几步,付明脚下一陷,任凭他再如何使力,也出不来了。身子反而更迅速的向下陷落。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将他吸下去。 一旁的伙伴抓住他的手臂和衣衫,硬生生将他拽了出来。 这下,六个人走起来格外小心翼翼---------而且是手拉着手走。 走了几步之后,一个同伴“啊”的痛叫。 原来他踩到一个捕兽夹。只是这夹子做的奇怪,看上去跟地上的芳草一模一样,谁知道一脚踩上去,枝叶便立即合拢,夹住了人的脚。这次,其他的伙伴费尽力气才终于将那该死的捕兽夹从他脚上弄了下来。奇怪的是,这捕兽夹虽然夹的人生疼,但并不会将人的皮肉夹破。那人虽然痛的满头大汗,脚踝处却不见丝毫破口。 草地是没办法走了,继续往前走,很有可能还有更危险的陷阱在等着他们。或许,随时会将他们吞没。 泠若兮当即下令:“两个人一组,到石子路上去。” 三条石子路,按照泠若兮的说法,每两个人走一条。一旦哪一条有事,另外两条路上的人可以马上照应。 如茵的芳草,看起来安全极了,有种温柔如母亲的感觉。六人在草间的石子路上走了几步后,并没有发现异样。 付明道:“看来我们安全了。看前面那个牌坊,我们马上到雪云宫了。” 他正说着,眼角余光扫到身旁的同伴袖口有匕首寒光一闪。 付明佯作不知,那同伴却悄无声息将手向他后心指去。 想暗算我? 付明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刺去:“巨摇,原来是你出卖我们。曹沫那小子莫名其妙就带着小白逃走了,本来我就怀疑,怎么会有人有那么大本事。原来是你暗中助他。” 巨摇一声冷笑:“现在才知道,来不及了,就算我杀不了你。这吃人的草地也一样不会放过你的。” 付明咬牙恨声道:“你去死吧。” 他举剑朝巨摇砍去。 此时的泠若兮正处在高度戒备的行走中。本来走在他前面的同伴,突然抽出佩剑,回身一剑朝他刺来。泠若兮见状忙向后退去。但是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另外两条路上的伙伴还在继续向前走。根本不理他这边的突发状况。他们竟然不管他?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幻觉。于是他举剑,一剑刺入自己臂膀。刺骨冰凉的疼痛,让他陡然清醒。 如果一个人神志不清,用尽了方法都不能让他回过神的时候,旁边有人会突然扬手掴这人一巴掌。走神的人或许就突然回过神来了。没有什么方法比痛,更能让一个人清醒。在这逼不得已的时刻,泠若兮选择了这种法子。 此时他再看,这才发现另外两条路上的伙伴都在拼死厮杀,誓要斩杀对方。而他对面的伙伴再次举剑上前,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泠若兮的鲜血低落在青石子路上,一滴两滴,氤氲散开,仿佛要染红青石子。那举剑要刺他的伙伴突然清醒,不解的看着泠若兮:“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看到泠若兮居然受伤了,他眼中又露出惊奇之意。再看旁边的同伴居然在互相厮杀。他更加急了:“若兮,这是怎么回事?” 泠若兮道:“我们都着了人家的道了。快,刺伤他们。疼痛会让他们清醒,鲜血会破了这个迷人心智的阵法。” 怪不得捕兽夹不会将人的皮肉夹破,只是让人痛不欲生。原来,鲜血可以破解这里的阵法。否则,为何他的血滴到青石子路上后,跟他同路的伙伴也没事了? 那名伙伴依言而行,将若兮手中的剑和自己手中的剑同时打了出去。另外四人也猛地清醒过来。想起刚才的事情,几个人心有余悸。大家差点在距离雪云宫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死在自己人手里。 巨摇道:“这是什么鬼阵法?” 泠若兮道:“我看,雪云宫不只有武学高手,还有修为极深的术士。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阵法了,分明是掺入了类似幻术和摄心术的术法在里面。” 几个人一边说着,已经走到芳草尽头,进入了雪云宫内。 翠竹茅舍。 曹沫终于开始对这批人重视起来:“居然连过两阵。” 眠风道:“能过第二关的人绝对不容小觑。因为能过第二关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精通术数的人,一种是运气够好,而且对自己够狠的人。据我所知,刺天的人并不擅长五行术数,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那么,他们应该属于后者。” 世上有几个人做得到对自己够狠?假如这人还有着很好的运气,那他将是多么出色的人物,多么强劲的对手? 德武堂 本来神色平静的传功长老,此时面上各个都显出惊异之色。只有隐修宫主依旧平静如常。看到宫主如此镇定,其他人便也只能故作平静。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危机已经来临! ------------ 刺天逼宫 更新时间:2011-02-04 刺天的人一路行走在雪云宫内。直在心中暗叹,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奇怪的是,这里竟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们四处查看一番,发现这些屋子应该都是常住人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在。 泠若兮道:“我们继续往前走走看。” 再往北走,是一大片繁花似锦,秀丽绝伦之地。自然他们也看到了那扇嵌在峭壁上的门和门边守卫的人。 两名守卫德武堂的年轻人见状,一人警惕的手持长剑环视刺天的杀手,一人忙紧走几步登上台阶去拍关着的房门,以期通风报信。结果,拍门人的手刚要触及大门时,便僵硬在那里,继而垂了下去------------巨摇的剑正插在他后心上。 巨摇杀死一名雪云宫看门弟子后,抬手握成爪状,向另一个弟子攻去,泠若兮按住他双手:“你干什么?“ 巨摇道:“雪云宫那个小子,杀了我们三名兄弟。我们刺天组织,还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我此刻不过是杀他们一个人,便宜他们了。” 泠若兮道:“我不是不让你动手,我是让你先护住自己心脉,不可被毒气邪气侵入体内。”泠若兮话刚说完,巨摇脸上忽然现出一片诡异的紫黑色,身子在一刹那间便僵硬了。 另外几人既悲且惊-------他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巨摇的名声虽然不及泠若兮,但在刺天中,他的武功也仅次于泠若兮和付明。昔日,刺天巨摇的名字,令多少被追杀者闻风丧胆,此刻竟然无声无息不明不白的死了。 雪云宫另一名弟子看到同门死了,根本无心对敌,冲上台阶扶起同门的尸体,直接推门而入。 泠若兮将巨摇的尸体放在地上,起身对同伴道:“大家都先运功护住心脉,不要在这里直接运气。还有,不要碰到这些花。” 付明运气护住自己心脉后,问泠若兮:“为什么碰不得?” 泠若兮道:“这些花上根本没有蝴蝶和蜜蜂,而且,这些花没有香味。” 的确,这些花虽然开的绚烂,美丽,但却连一只蝴蝶都引不过来。空气中浮动的,只有谷口处传来的兰花和青草的芳香,也就是说这些花根本没有香味。而且,没人能叫出这些花的名字。刺天其他人此时还注意到,这些花都是他们在世间根本未曾见过的。 泠若兮又道:“雪云宫的财源,是毒药。他们的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所以价钱非常高。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专门的制毒场所。这里,除了屋舍还是屋舍。所以我刚才猜想,他们的毒液,或许只是从花上随意提取的。” 付明道:“的确。这些花如果没有毒的话,怎么可能连一只蜜蜂都引不过来?” 翠竹茅舍。 缥雪笑嘻嘻道:“人家都杀到德武堂门口了,曹沫,你还要躲在这里不出去吗?” 曹沫道:“我出去干什么?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被那些花熏死了,虽然他们连花香都闻不到。” 眠风却道:“他们不通五行,却能过得了第一关,看来这些人智计和武功都非凡俗之辈,内力修为更非寻常,否则单凭轻功,他们过不了‘兰花阵’。一个人若有如此高深的内力,只怕德武堂前的‘锦绣阵’未必伤得了他们。” 曹沫听了眠风的话,终于开始重视这件事。他豁然起身,大步跨出茅舍:“我去拿墨玄剑,我绝不能让外人在雪云宫乱来。” 眠风慢声道:“等等。” 虽然曹沫片刻也等不及,但是眠风的话他还是会听的。眠风让他等,自然有眠风的道理。 曹沫回身看着眠风。 眠风道:“来者若真是刺天的人,你若真的去了,那么你私自离宫,窝藏宫外之人,就都败露了。” 曹沫道:“那就让宫主和几位长老处置我好了。” “不行”眠风道,“从你救小白的时候起,你就不可以随随便便死了。你必须保护小白,直到他坐上齐侯的位子。你要做的不只是保他周全,而且必须赶在公子纠之前,坐上齐侯的位子。” “为什么?” “管仲找刺天来刺杀小白,公子纠若还有良知,必当制止这种行为,但是他任由事态发展,可见,公子纠不是什么好人。齐国日后若让这种人统领,绝非百姓之福。绝心宫主生前本是齐国人,她不会愿意看到齐国继续乱下去的。更何况,雪云宫收留公子小白一事已然败露。若公子纠那种人做了国君,他会放过雪云宫吗?” 曹沫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我该怎么做?” 眠风笃定道:“我有办法让你说出自己的罪责后,却逃过宫规死罪的处置。不过”眠风瞟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此事还需缥雪相助。” 德武堂 大门洞开。 隐修宫主站在大门当中,他身后是八位传功长老,还有雪云宫数百名弟子。 隐修本来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此时隐隐透出怒意,语气严肃凛冽:“来者何人?” 泠若兮毫不示弱,昂首道:“刺天,泠若兮。”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刺天!来的竟然是一群嗜血的一流杀手!只是,让隐修所料未及的是,刺天的首领竟然是这样一个举止优雅,面貌纤秀的年轻人。除了言谈和神色中拒人千里的冷峻之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杀手。 “我雪云宫与你刺天组织有何冤仇?我的徒儿又哪里对你不起?你为何擅闯落潮谷,又对我雪云宫弟子痛下杀手?”隐修说话不紧不慢,却是一连串问题抛了出去。 泠若兮面上并无表情,只是冷淡平静的道出目的:“交出吕白,交出杀我刺天三名同伴的小子,我便马上离开,从此再不踏入你雪云宫一步。否则,刺天的习惯,想必隐修宫主你是听过的。” 隐修自然是听过那句话的:刺天出击,势必得手。若有反抗,鸡犬不留。然而,他只是淡淡道:“我雪云宫没有鸡犬可供尔等杀戮。” “看来宫主一定要留下吕白性命了?”年轻的首领挑眉问道。冷峻的双眸里,杀气隐现。 “吕白?公子小白?”隐修问道。 “正是。” “雪云宫没有此人。” “那么”泠若兮忽然举剑起舞,剑式飘逸优美,又不失摄人威力。他舞了三招后停下来,“这可是你雪云宫的剑法。” 和风长老奇问:“你怎么会我们雪云宫的剑法?” 这么问,就等于是承认了。 泠若兮道:“因为有人就是用这套剑法,背后暗算,杀了我刺天组织三名新同伴。并带走了齐国的公子小白。” 泠若兮本来算定,要解决小白,只要三个新加入的同伴去已经绰绰有余了,没想到刺杀失败。待他得知消息赶到后,两名同伴早已死去多时,一个重伤的同伴,向他描述了救人者的样貌。最后那同伴拼尽全力,将脑海中还记得的救人者用出的招数向泠若兮比划了一番,随后吐血身亡。泠若兮看过那剑法后,眉峰蹙了起来,那同伴比划的是雪云宫的剑法招式。曾经有人,在他面前舞过这套剑法。 ------------ 旧时故友 更新时间:2011-02-04 隐修心中沉思:看来是曹沫与刺天结怨了。曹沫幼时曾是齐国的公子侍读,并且有专门的师父传授他功夫。虽然他只学了两年,但相对其他雪云宫弟子来说已经够多了。雪云宫的剑法虽然高妙,但其他弟子根本发挥不出剑法应有的水平。只有曹沫还能使出几分真正的威力。因为他有过真正的对敌经验,而且对其他门派的武学有浅如皮毛的了解。 虽然每次的比武中,曹沫都未曾显示真正的实力,只是如其他人一般刻板的比划招式。但和风长老曾出其不意的试探过他,他懂得将手中高妙的招式变幻对敌。他有很好的领悟能力,只是他不想成为超越其他弟子的佼佼者,他怕自己会与人群格格不入,所以才隐藏实力。 雪云宫选弟子,一向只看人品,所以弟子中多是庸才。除了曹沫,只有曹沫有高于常人的习武天分!而且曹沫不止见过杀人,从齐国逃走时,他自己就亲手杀过人。若换了其他弟子,即使有本事杀人,恐怕也过不了心里的障碍,但是曹沫没有这道障碍,让曹沫杀人,比让其他弟子杀人,容易得多。但是,在没弄清楚事情原委前,隐修绝不会将弟子拱手交出! 隐修对面前的年轻人道:“雪云宫内没有你要找的人。我宫内一个普通弟子都可杀你三名同伴,你竟还有胆子来雪云宫寻仇。我看你胆色、智计、武功都还不错,杀了可惜。所以我放你生路,你尽可离去。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付明嗤笑:“老匹夫,若非我那三名同伴刚刚加入,技法和功夫都没有我等高明,行动时又有些大意,你以为就凭那小子三脚猫的功夫,他能得手?今日别说我们六人同来,如今还剩五人。就算我付明一人,也可尽屠你雪云宫数百名弟子。你若再不交人,我今日就让雪云宫血流成河。从此,江湖上再没有雪云宫。” “付明”江陵道,“别跟这老匹夫废话了,我们先屠宫,然后,慢慢找。雪云宫的人与外界所有的交集,也不过就是几名老家伙出去卖点毒药,年轻弟子出去买点东西。过着如此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还能把人藏在哪?肯定就在雪云宫内!等杀完了这帮人,我们再慢慢找人。” “不用了。” 不用了。 泠若兮听到这三个字,立刻警惕的回转身去。 定定站在他身后不远的白衣男子,赫然正是公子小白。 站在小白旁边的,是眠风和曹沫。 六刺客中的江陵,目中杀气陡现,手指曹沫:“我的同伴,就是你杀的?”这人的外貌,跟死去的兄弟临死前的描述是一样的,俱是身形高大,着粗布灰衣,浓眉大眼,肤色偏白,方脸薄唇。 曹沫并不赖账,直言回道:“不错,是我杀的。” 江陵长剑一抖,身子高高跃起,剑式一斜,朝曹沫心口刺去。那种速度,是雪云宫任何人都不曾有的,竟似是天空中一闪而逝的电光。 曹沫根本无暇拔剑,只是以墨玄剑剑鞘一横,架住攻来的长剑。 江陵握剑鞘的手已将剑鞘做剑式朝曹沫膻中穴点去。 这么迅捷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根本不是曹沫所能应付得了的。 危急时刻,小白手中剑尖点向江陵手腕,逼迫江陵退手。 江陵不退,即使被人刺伤手臂又如何。他的目的是杀了曹沫,只要杀了曹沫,这点代价算什么。他之所以会成为一流的刺客,不是仅仅凭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多了。他跟泠若兮一样,对自己够狠。 小白的剑扎在了江陵的前臂上,几近洞穿。因为江陵的手不退反而向前送,所以小白的剑并未如预期般扎在他的腕上,但是江陵的剑也并未伤了曹沫。 小白刺向江陵的一刹那,眠风搭起曹沫肩头向后一掠。江陵的剑鞘刺空了。 江陵剑鞘虽然刺空,但长剑却仍有空闲,他剑招一换方向,直刺小白。 小白以剑鞘格住江陵的剑,“呯”的一声火花四溅。 两个人都以真气灌注到武器上,硬碰硬对过一招后,各自都被震飞。 小白的长剑从江陵手臂上抽出,人急速向后退了几步,他以剑柄撑地,这才站住身子。 江陵也后退几步才站定。手上鲜血横流。 眠风则难以置信的看着泠若兮:“宁戚?!” 宁戚。这是个对刺天来说,很陌生的名字。但眠风却管泠若兮叫:“宁戚。” 泠若兮看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眠风。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很快,一张秀美的面孔上,眼底又是霜雪满布:“宁戚已经死了,如今这世上只有泠若兮。” 眠风看着泠若兮。如今的宁戚,面上再没有了昔日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他早已不是那个在梅花林里与他对饮舞剑的男子。那时候,宁戚一剑舞罢,长剑在背后一竖,回头朝他微微一笑。那是足以让三九寒天冷意退尽的笑容。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大地便会即刻回春。而此刻的泠若兮刚好相反:他依然优雅,但只要他站在那里,眉峰微微一簇,即使三伏酷暑,也能让旁边的人从骨子里结出一层霜。 眠风的心里有冷意透出:“你曾经跟我说,你终有一天要做强者。可你却做了刺客。” 泠若兮的唇向上扬起一个弧度,他连笑都是冷冷的:“我现在就是强者。群雄四起又怎样,那些公侯将相,还不是要在我面前低头。不仅要谄笑,还要乖乖奉上金银珠宝。” 眠风的心更冷。他究竟遇到了什么,竟然变成这样?看到有人不顾自尊的向他谄媚,他竟会开心么? 泠若兮又开口:“你知不知道鲁国的邢大夫是怎么死的?你又知不知道前任中山侯是怎么死的?” 眠风只知道,这些人都死于刺天的暗杀。 泠若兮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授意我们前去刺杀。是谁暗中干出这些犯上作乱,杀君弑父的行为?掌握到这些秘密后,连各个诸侯公卿都要听命于我。除非他们不怕我将他们的罪行揭发。天下不过皆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时,各个诸侯国之间常有混战。当时的人并不知道后世人是如何评价这个时代的。后世人对那个时代的评价有很多,但有一句是谁都无法否认的,那就是------------春秋无义战。 常有强大的诸侯国打着所谓的“正义”旗号讨伐周边小国,加以吞并。 前任齐侯的弑君虽然并没有引来其他诸侯国的讨伐,但仍然死在了自国大夫手中。各诸侯生怕自己的罪行暴露,被敌国当作借口兴兵讨伐。所以,掌握了这些秘密,就等于拥有了要挟诸侯的资本。 想不到,宁戚竟然有着如此野心,而且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做了杀手。眠风微微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泠若兮眉毛一挑:“够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面孔。” 眠风睁开双目,缓缓道:“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舞出幽兰若水剑。” 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舞出幽兰若水剑。 难怪泠若兮认得雪云宫的剑法,居然是眠风泄露出去的。雪云宫的人闻言,各个震惊不已! 眠风心中又何尝不自责。他的修为和定力都极好。只是,他的定力与涵养无关。即使他是个没有涵养的人,他依然会有很好的定力。因为,那是他所修术法中的一部分。唯一可以破解他定力的,是酒。 他与宁戚相识于八年前。 宁戚不知他的忌讳,邀他去梅林游玩。期间,宁戚舞剑助兴,整个梅林落英缤纷,梅花在剑气下漫天飞舞。一套剑法舞完。宁戚在缤纷的落英中立定后,向他回身微笑。秀美如女子的面容,绝世的一笑。 眠风坐在树下轻声鼓掌。宁戚则端起几案上的酒坛,斟了满满一杯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府内奴仆所酿的梅子酒,是甜的。” 眠风举杯尽饮。虽然明知道不能喝,但他无法拒绝朋友的盛意。之后,宁戚开玩笑,让他也舞剑助兴。 眠风早已乱了心性。他武功虽然不弱,但却只会一套剑法,于是当场起舞。他编舞边说说:“这是我此生见过最精妙的剑法,雪云宫的幽兰若水剑。” ------------ 反目成仇 更新时间:2011-02-05 眠风因酒后乱性,竟然将雪云宫不传之秘幽兰若水剑法泄露出去。翌日酒醒后。想起昨日的事情,一向从容淡定的眠风竟慌张的满头大汗。他唯有安慰自己:还好,若不配以雪云宫的独门心法,幽兰若水剑并不能有所发挥。眠风叮嘱宁戚,万不可将从他那里看来的剑法透露于人前。宁戚答应下来。但从此,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眠风都再没有沾过一滴酒。 时隔八年,再与宁戚相见,已经物是人非。 眠风不无自责道:“若非我当初在你面前舞过雪云宫的剑法,你今日根本不会追来。所以,我决不会让雪云宫有任何损伤。” “你要与我为敌?”泠若兮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没人看得出他心底是悲是怒。 “如果你坚持屠戮雪云宫,或者继续追杀公子小白。我想------”眠风波澜不惊的说出最后两个字,“是的。” 泠若兮嘴角又牵出一个残酷的笑容:“跟我为敌,你是注定要输的。眠风,你有颗慈悲之心。你怜惜天下苍生,我却不。你注定放不下我们之间的朋友之谊,我却能。一个一流的杀手,是不会为情所动的。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那就出手吧”眠风的衣袂在真气的运转下,上下翻飞,飘飘若仙,“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我输了,就死,你若输了,就走,从此不得踏入落潮谷一步。” 这是能将伤亡减少到最低的方法。 泠若兮凝视眠风半响,手终于搭到剑柄上。残雪剑呛啷出鞘,剑锋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更显得剑气森森寒光凛冽。 泠若兮举剑隔空劈下,眠风只是右掌当胸斜斜向上空划。 “嘭” 剑气与真气的碰撞,发出巨响。 眠风保持右掌斜斜向天的姿势,岿然不动。 泠若兮长剑依然指在地上。 二人之间,连大地都已然龟裂。 但是,二人并未再使出第二招。良久,二人各自收掌收剑。 眠风长叹一声,刚要开口,泠若兮抢在他前面说了话:“付明,带上我们四个兄弟的尸身和那箱珠宝去找管仲。告诉他,刺天决定不再管这件事。” 付明惊讶的张大嘴巴。 泠若兮居然也有败的时候!刺天竟然也有行刺失败的时候!刺天的神话,终于结束了吗? 泠若兮抬眼看着眠风:“你我从前的情谊,从此尽消。日后再有交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说完,再不去看眠风,只是冷冷道:“我们走。” 一切,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刺天突然到来,又突然撤离。 眠风忽然觉得全身说不出的疲惫,身子竟然摇晃了几下,所幸还能站住。 曹沫问道:“你怎么样?” “我败了。” 我败了。 失败的人并不是泠若兮,而是眠风。 我输了,就死。这是眠风亲口说出的话。可是,刚才,刺天的人除了泠若兮,没人知道他败了,所以,他不必死。 曹沫讶然:“可是泠若兮他….” 眠风回身凝视着已经小的只剩黑点的五个背影,他已经看不出谁是泠若兮了:“泠若兮早晚会再做回宁戚的。” 危机终于解除。雪云宫几位长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隐修环视花田锦绣外的三人:“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沫向着德武堂前的隐修恭敬跪拜:“是弟子引来外敌,请宫主赐罪。” 眠风也跪在他身边:“是晚辈的不是,与曹沫无关。” ------------ 雪云弃徒 更新时间:2011-02-05 看着二人争相下跪认罪,小白只是负手站在一旁,并不曾开口。 隐修宫主看向小白:“这位果真是齐国的公子?” 小白道:“正是。” 曹沫对隐修解释道:“弟子幼年与公子交好,近来听闻公子遭人追杀,于是私自出谷救了公子,并将公子带到宫内,为防被人发现,弟子便私自将公子藏匿在翠竹茅舍。” 怎么会?怎么可能? 莫说其他,时间也来不及啊。 眠风在一旁道:“一切都是晚辈授意曹沫做的,还望宫主不要怪罪于他。”眠风解释道,“想来宫主也知道,单凭曹沫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搭救公子。是晚辈近来御风之术大有所成,可日行千里。所以,晚辈便在夜间偷偷带走曹沫,让他与晚辈同去救人。晚辈若知道刺天此次只是派出三个新手行刺的话,是断然不会拖着曹沫同去的。” 他如此说,倒还有可能。 眠风继续说道:“将公子救来后,晚辈不想惊动宫主,便私自做主,与曹沫一起将他带到了翠竹茅舍暂避。只是曹沫也受了伤,为了免得他在比武时落败,让宫主瞧出破绽,晚辈便传了他一手独门轻功来防身。宫主请看。”他说着,跪着的身子已经凌空而起,斜斜向后飘去,稳稳落地。跟曹沫在德武堂使出来的轻功一模一样。其实只有曹沫,小白,眠风三人心知肚明,这次又是缥雪帮忙,眠风虽然修行,法力高强,但是对于很多术法的使用之道却不甚了了。 “曹沫在德武堂使出这等轻功后,眠风猜想,宫主稍后定会传召曹沫,问个清楚。所以弟子就先行赶去与宫主下棋,以期将事情隐瞒过去。谁料到泠若兮会亲率刺天五大高手前来雪云宫挑衅,竟然一直闯到了花田锦绣。眠风不敢连累雪云宫,自当站出来与泠若兮相抗。” 隐修看着曹沫:“曹沫,你可知道你所犯的宫规,是死罪。” “弟子知道。” 和风长老心疼徒儿,对隐修求情道:“宫主,请您恕罪啊。” 其他长老和雪云宫弟子也纷纷下跪:“宫主息怒。” 隐修一步步走下阶梯,走过花田锦绣。 “曹沫,你让我如何饶你?你私通外人,连犯两大宫规,害得雪云宫一名弟子惨死,我若饶你,以后,还有谁会遵守宫规。” “弟子不敢求饶,请宫主降罪。”曹沫恭谨且诚恳。 “隐修宫主”眠风道,“此事与曹沫无关,应该让眠风领罪。” 隐修深沉的双眸中,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打着怎样的心思:“眠风,你并非我雪云宫弟子,雪云宫宫规于你没有任何约束。况且绝心宫主有遗训,日后眠风若有难处,雪云宫当全力相助。如今,我又怎能惩戒于你?” 眠风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隐修宫主,既然绝心宫主有遗训,眠风若有难处,雪云宫当全力相助。那么曹沫为了帮我才做了那些事,他何罪之有?” 隐修被眠风问住了,良久才道:“念在曹沫是为了帮你,死罪可免。但他毕竟累及雪云宫死了一名弟子,所以这次只是小惩。将曹沫杖责四十,任何人不得求情。和风长老,曹沫既然是你坐下弟子,就由你来执刑。” 曹沫俯首道:“弟子谢宫主责罚。” 隐修并不理会曹沫,只是对眠风道:“你跟我来。” 眠风担忧的看了一眼曹沫,起身随隐修而去。 隐修背手站在桃花树前。树下的胡桌上还摆着隐修与眠风对弈过的残局。 眠风微微一礼:“不知宫主有何指教?” 隐修并不答话,篱笆围成的院子中很安静。只听得到远处飞瀑的鸣溅,和不远处的杖责声。 每一声都让人心惊。 和风长老自然是不愿意动手的,只是宫主有命,他也不敢徇私,手下也绝不敢留情。 旁边的弟子不忍看,走开又不放心。这是雪云宫有史以来对弟子最重的惩罚了。 曹沫跪在地上,紧闭双唇不吭一声,额前的发丝已经被疼出来的冷汗粘成一缕一缕,贴在额上。 十几杖过后,和风长老每打下去一杖,曹沫后背衣衫上便多出一道隐隐约约的血迹。 “曹沫,曹沫,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一个如环佩叮咚般好听的声音响起。 曹沫本来痛的眼前发黑,只能勉强跪在地上,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痛昏过去了,却听到了缥雪的声音。声音直接发自他的耳廓内。缥雪怕给人听到,只将声音传入他的耳内。 “我没事。”他以唇形对着腰畔的玉佩道。他惨白如纸,大汗淋漓的脸上,竟然露出笑容。 他低着头,对着自己的玉佩在笑。嘴唇蠕动,还是三个字“我不痛。” 别人只是看到他低着头,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庞,看不到他的表情。 没人知道他在对自己的玉佩说话。曹沫继续道:“缥雪,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然后,有人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曹沫腰间的玉佩下端,居然多了一滴清明澄亮的水滴,然后一滴,两滴,缓缓落了下来。 曹沫师兄的玉佩居然在哭。 又有人看到,每挨一杖,身上就多一道血痕的曹沫师兄居然在笑。 “缥雪,不要哭。给人看到了。”曹沫劝道。 曹沫脸上的汗,滴到玉佩上,又从玉佩上落了下来。 原来不是玉佩在哭,是曹沫师兄的汗水滴到了玉佩上。 棋盘旁的眠风终于站不住:“宫主,如果你没有话说,晚辈想去看看曹沫。” 隐修终于开口:“其实我知道,是曹沫自己去救的小白,也是他把小白藏在翠竹茅舍。一切与你无关。” 隐修的身子慢慢回转过来看着眠风:“将齐国公子带进落潮谷的时候,就等于带来了纷争。你即使救了小白,也不会将他带来的。你绝不会将纷争带来这里。但是曹沫跟你不一样,他考虑不到这么多。除了雪云宫,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他只能将人藏在这里。” 隐修说话的时候,表情平静,神色淡淡,并无怪罪的意思。 眠风垂首:“晚辈不该存心欺瞒宫主。” 隐修的眼角竟然有了些许笑意:“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曹沫。我也知道,曹沫是个好孩子。否则,你将事情全揽到你身上就行了,何必再拖上曹沫。想来,定是曹沫那孩子坚决不肯独善其身,一定要跟你一起承担罪责。” 眠风抬起头,看着隐修:“宫主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要重罚曹沫?” “因为,他是我跟几位长老选中的,下一任宫主。” 外面,有年轻的弟子向茅舍处匆匆赶来。身影由远及近,由小变大。 年轻弟子向隐修弯腰一礼:“宫主,行刑完毕。众位长老和弟子还在等候宫主指示。” 曹沫后背衣衫已经被鲜血泅满。 他实在跪不住了,单手撑地。头晕眼花的厉害,看东西都十分涣散。 隐修慢慢走来,后面跟着眠风。 隐修看曹沫,眼睛中不带丝毫感情:“你走吧,马上离开。从此,雪云宫再没有曹沫此人。” 这是什么意思?曹沫惊愕的半天回不过神,这是将他逐出雪云宫了么? 眠风过来扶他起身:“我们走吧。” 曹沫看着眠风,想说话,却终于没有力气说出,头一栽,倒在了眠风肩头。 眠风负着昏迷的曹沫,与小白一起,顺着来时路,一步步离开了雪云宫。他边走,脑海里边回想与隐修的谈话。 “曹沫智勇双全,秉性纯良。将雪云宫交给他,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都很放心。将来若有什么事,他一定会拼死保护雪云宫的周全。只是,要做宫主,只有这些是不够的。曹沫缺少应有的历练。所以,我会安排他出宫。他身上有杖伤,届时还要请你多加照顾。” “宫主为什么不直接跟曹沫说出这些?” “如果他知道了这些,那他出去后,行事就会放不开手脚了。让他在外面自由的飞吧!如果有一天,他飞倦了,就让他回来。如果他日后只留恋外面自由自在的天空,那就什么也不要跟他说,还他自由吧。” 曹沫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他人在山洞,身下垫了厚厚的干草。背后的伤也被人上过药,没有了挨打时那种刻骨的痛。 眠风与小白燃起一堆篝火,熊熊火光带来丝丝暖意。 曹沫站起来,身子仍是摇摇欲坠。但他仍是坚持要往山洞外面走。 眠风叫住他:“你去干什么?” “我要回去,我要去找宫主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你要回去可以,但是请你先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 曹沫不解的回头看着眠风:“什么事?” 眠风看了一眼小白,并未作声。 小白淡淡一笑:“眠风先生对于如今的风云乱世,自有看法,而且从不想介入其中,所以您说的话,在诸侯之间听来,或许不是很中听。但小白知道先生绝无恶意。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无需顾虑小白。” 眠风对曹沫道:“刺天的人已经先行离开。他们必当在第一时间通知管仲,刺杀行动已经失败。如果你是管仲,你当怎么办?” 连刺杀的事情都做了,他只能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小白。否则,小白一旦荣登大统,还有他管仲的活路么?或许小白会念在兄弟之情放了纠,但小白与管仲之间可没有情面讲。 曹沫道:“你让我先保护公子回齐国?。” 眠风点头:“你现在的处境跟管仲是一样的。既然你已经帮公子躲过了刺杀,那你只能竭尽全力,帮公子赶在公子纠之前回到齐国,继承国君之位。否则,若让公子纠抢先一步,日后只怕雪云宫要遭殃。至少,以公子纠竟能让杀手刺杀亲兄弟的品行来看,雪云宫很可能会遭殃。你或者管仲,公子小白或者公子纠,你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都已经决无退路了。” 权力的争夺,本来就意味着要有流血和死亡。 只是,曹沫除了厌倦这种注定你死我活的争夺外,还感到深深的无奈。一旦卷入了这场争夺,抽身而退居然成了那么难的事。 翌日。 曹沫,小白,眠风,三人开始踏上去齐国的路。 小白与眠风最终一致决定,走最近但也是最危险的一条路。 那是出了落潮谷后,能最快到达齐国的路。只是路上密林遍布,林内毒蛇猛兽奇多。尤其还要小心黄昏时可能会出现的桃花瘴。 缥雪嘻嘻笑道:“毒蛇猛兽也没人可怕。” 结果,缥雪一语成谶。 几个人在密林中行了两日后,前面,出现了一支队伍。 看到前面的队伍,三人齐齐停了下来。 队伍为首的,是个目光阴鸷的中年人。 小白看着身穿月白锦缎衣服的中年人,一向优雅从容的神色隐隐有了些许变化。他口中吐出两个字:“管仲。” 管仲。 这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小白都变色。 很快,不止是前方,他们的左侧右侧,都有鲁国士兵一步一步逼近。 三个人很默契的背靠背,摆成一个无懈可击的阵势。准确的说,他们其实只有两个人。曹沫有伤在身,小腹上的伤虽然已无妨,可还有背上的伤,杖责四十怎么可能好的那么快? 最要命的是,这些鲁兵根本没有近身搏斗的意思。他们走到差不多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举起手中的弓箭。 管仲不愧是管仲,料事如神。想来,公子纠此时必定快马加鞭,先行回了齐国。 “放箭!”双眸闪着精明阴鸷的光芒的人下令。面对昔日的公子,管仲并没有多一个字。 ------------ 胜者为王 更新时间:2011-02-06 箭支漫天而来,似乎这三个人是箭靶,又似乎恨不得将三个人钉成刺猬。 三人被汹涌而来的箭支冲散,各显其能,躲过一波又一波的箭支来袭。 只是,这些箭支更多的是射向因有伤在身,所以动作不太灵活的曹沫。 三人只顾抵挡箭支,没有多余的精力查看四周的其他动静。 暗处,管仲举起一只弓,搭箭,拉成满弦,朝曹沫一箭射去。管仲箭法超群,又是出其不意。箭支直射曹沫腰间。 没人注意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曹沫腰间的玉佩挪了位置。那块玉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管仲的箭。 曹沫当下一手按住腰间,让人以为他真的已经中箭,另一手还想挥舞。但只是空舞了一下,他便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公子小白已经被射死了。”有人高声说。 然后,立刻有人小跑到管仲面前低头回禀:“管大夫,小白已死。” 不错,曹沫此时正是身穿小白的衣衫。只是,三个人头上此时都带着硕大的斗笠,若非站在近处,没人能看得清倒在地上的到底是曹沫还是小白。 管仲不想跟其他人多做纠缠,下令收兵。 林中的鲁兵,整齐迅速的撤退了。 曹沫翻身坐起,他刚才不过是在装死。单手按住腰间,只是为了不让人看到那支箭其实是被他握在手心,并没有射进他体内。 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逃过了管仲的追杀,接下来的路该是一帆风顺了。 “缥雪,你怎么样?”曹沫看着被一箭射裂的玉佩问。 一串环佩叮咚的声音响过:“什么怎么样?我为了你,身体都被射碎了。不行不行,我要一个新的身体,马上要,现在就要。” 玉佩才不理会此时众人的处境,开始大吵大闹。 “等出了林子,到了市镇上,我买两块玉赔给你。” 缥雪现形,一团白气中伸出一只小小的乳白气团手掌指着曹沫:“死曹沫,你赔得起吗?以前有人出一千金,我那时候的主人都没舍得把我卖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价值连城啊?你浑身上下加起来,你你你你,你把自己卖掉都不如我值钱。” 曹沫:“…….” 眠风问一旁的小白:“公子,齐国珍宝众多。不如你回到齐国后,找一块质地一样的玉佩还给缥雪?”怎么说,此事由小白而起,小白理当负责。 小白从曹沫手里接过玉佩的残片,把玩片刻,叹了口气:“此玉实乃上品,若要找到质地可以与此玉匹配的,我齐国,即使举国之力恐怕也难寻到。” “不行,不行,我就要跟我一样的极品良玉,不然,也太对不起我的千年修行了。”缥雪抗议。 小白沉吟片刻:“曹沫,不如你带缥雪去蔡国。” “去蔡国?” “找离月。” “离月?就是那个跟我们齐国公子订了婚约的女孩子?” 离月是蔡侯的女儿,也就是蔡国的公主,乳名唤作离月。曹沫记得,他七岁那年跟随父亲出使蔡国,见过蔡国那位小公主。那时候她还很小,但已然是个十足的小美人了。后来,他跟随父亲回齐国不久,国内就发生了动乱,曹家也衰落了。 “对。当时蔡侯与先父为孩子订立婚约的时候,齐侯送了一块玉佩给蔡国作为信物。那是我此生见过质地最上乘的美玉,比你的缥雪可是半分也不差。” 曹沫,眠风,小白三人最终决定分开走。 曹沫请眠风帮忙,保护小白去齐国。曹沫身上有伤,走不快,既然已经可以确定小白的安全,他还是不要继续同行的好。只剩一团乳白色气团的缥雪缩进了曹沫怀里:“让他们两个去齐国吧,咱们两个去蔡国。” 曹沫一边走着,怀里有好听却让他哭笑不得的声音传出来。 “曹沫,不如我用御风术带你走吧,这样去蔡国会快一些。” “你不是说你的御风术失灵了吗?” “我只是不想带着那个木头和小白走。起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救那个小白呢。” “为什么?” “不知道,莫名其妙看他不顺眼。我要离他远远的。” “……” “不过,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觉得我跟那个小白以后会有更多更密切的交集。” “……”说东的是她,说西的还是她。 齐国,边境城楼。 公子纠看着高大的城楼,嘴角绽出一个残酷的笑容,眼角写满胜利的快感。小白即使不死,也决计赶不到他前面了。 他身后,是鲁国保护而来的军队。鲁侯为了让齐国人放心,派来的人并不多,只有八百快骑。 公子纠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走向城楼。 只是,并没有预想中的城门大开和万人相迎。 城门关的很死,城楼上的士兵各个蓄势待发。 公子纠只能停在护城河外。 他抬头对守护城门的将官高声道:“我是公子纠,身后是我们友国鲁国的人马。” 然后,他看到守城将官身边出现了高傒。齐国大夫,高傒。 高傒朗声道:“来将通名。” 公子纠隐约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高傒一直是拥立小白的。若非高傒派人到莒国通风报信,小白也不会那么快得知无知死讯,赶回来跟他争侯位。 “高傒,你这个老匹夫!你会不认识我是谁?你是阻止我进城,好让小白赶在前面么?他来不了了。” 高傒道:“大胆,你是什么人?敢直呼我家主公名讳?” 主公名讳?公子纠的心沉了下去。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高大夫,你眼神不好,还是我来看看吧。”说话的是公子小白。不,应该说是新任齐侯。 看到小白穿着国君的衣衫站在城楼上,公子纠的心彻底凉了。努力了这么久,居然还是给他赶在前面了吗? 齐侯向下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真的是大哥啊,快开城门迎接大哥。” 高傒俯首劝道:“主公,外面还有鲁国八百快骑,我们大开城门似乎不妥。” 齐侯小白想了想,开口道:“不妨,我们只打开侧门。侧门很小,只能容得一匹马通过。如果进来的是公子纠,我们就诚心相迎,如果有别的人进入,我们还可以再关门。再者,一次进来个一两匹马,我们齐国的军队,还是拿得下的。” 吊桥缓缓放下,将城门与护城河连为一体。城门缓缓打开。却不是公子纠想象中的城门大开,只是一个小小的侧门似乎嘲弄的看着他。在嘲笑他的失败与自大。 公子纠,你终究是输了。 ---------------------------------------------------------------------------- 齐国宫殿内,已经解除一切危难的齐侯小白开始论功封赏。 护送小白归国的眠风自然在场,但眠风奇怪的是,管仲居然也在。 对于自己为何没死,小白对外给人的解释是,管仲只是射中了他衣服上的铜钩,并没有射死他。 眠风听了小白的话,暗自苦笑,小白总不能对外说是让好朋友代他去被人追杀,只能如此说了。虽然曹沫是自己坚持要这么做的,可是,看着毫无惭色的向人如此解释的小白,曹沫,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鲍叔牙向小白替管仲求情:“虽然管大夫曾为公子纠做事,但据臣所知,行刺主公一事,乃是公子纠暗中操纵。公子纠又怕此事坏了自己名声,便将事情全推在管大夫头上,还命管大夫前去刺杀公子。请主公念在他才华过人,又有治国之能,饶他一次。” 管仲也屈膝下拜:“是罪臣愚昧,望主公宽宏大量。” 小白挥挥手:“既是如此,管大夫请起,鲍大夫请起。” “谢主公” 小白稳稳坐定。那姿态,俨然已如帝王。从今以后,他不仅仅是齐侯,还是众人眼中肚量宽宏的国君。 朝堂上的鲍叔牙与管仲心照不宣的各归其位。 眠风只是冷眼看着这些人惺惺作态。 他总算什么都明白了。 公子纠暗中命令刺天的人刺杀小白,但却将事情推给管仲。而管仲,他根本就是小白放在公子纠身边的奸细。 刺天暗杀失败。管仲亲自刺杀小白。他明明可以看得出,斗笠下的人是曹沫不是小白,但却一箭射向曹沫。然后告诉众人,小白已死。至于他一箭射过去,箭下的人是生是死他根本不关心。他要做的,就是让公子纠不再心焦,慢慢的往齐国走。 否则,小白怎么会在管仲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后,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曹沫,你与我,都不过是他人权力争夺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封赏事宜完毕后,公子纠被软禁。 登基大典过去后,管仲与小白在花园内游行散步。看上去,好一幅君臣同乐的画面。 管仲问小白:“主公,臣为您找回曹沫?” 曹沫身上有伤,继续同行只会拖累他们的行进速度,小白自然要寻个借口将他打发走。管仲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曹沫对小白忠心耿耿,他不确定小白是否真的弃用此人,所以先行探问。 小白挥挥手:“不必,他不会为我所用的。以他的为人,不会为我做任何他觉得不对的事。若在以前或许他会,可是现在,他已经报完恩了。他是个不喜欢血腥和杀戮的人。但是王者霸业,注定要靠杀戮来成就。那个最高的位子,是要靠尸骨来堆砌的。曹沫的性格,根本不适合这个充满纷争和杀伐的乱世。” 不错,充满纷争和沙发的乱世。 也许,当世的人只觉得自己活在大周,效忠周天子。但是后世人,更喜欢将那个时代称为春秋。笔者前面已经说过,人们给与那个时代诸多形形色色的评价。但有一句评价是谁都无法否认他的公正性,那就是-------春秋无义战。 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战争,却鲜有哪一场是为正义而战。诸侯之间,为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争夺罢了。 “那么,眠风呢?臣刚才相闻,他要离开齐国了。” “他,只是个站在红尘之外的人。曹沫或许会被其他人其他事,卷入这乱世风云之中,但是他不会。” 对于这两个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小白深感遗憾,但也无可奈何。 ---------------------------------------------------------------------------- 长亭古道,斜阳芳草。 微服的小白与眠风告别。 眠风对小白的态度甚为冷淡。 小白自然知道他心内所想。他在替曹沫不值。他更在怀疑,这个手段百出的年轻人,是否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临别前一刻,小白突然道:“先生放心,也许小白的齐侯之位,在先生眼里看来,或许得来的也不尽然光明正大。但是小白在此对天立誓,日后定为一代贤君。让我齐国百姓,不再受苦。” 小白说这话的时候,眠风当然并不会知道他以后的丰功伟业。不知道他的“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更不知道,在他的治理下,齐国百姓是如何的安居乐业。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在那时候看来是多么的遥不可及,谁又成想,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日后竟真的做到了。 只是,那一刻,眠风在小白笃定且暗藏威严的眼睛中里,似乎真的看到了某些东西。是责任还是抱负?说不清了,但是眠风选择相信他。 “多谢齐侯,眠风告辞。” 多谢你,没让我救下一个祸国殃民的君王。多谢你,没有让我的善举变为你日后的恶行。多谢你,看出我的心思,最后一刻,解我心忧。 ------------ 阶下之囚 更新时间:2011-02-06 曹沫带着缥雪一路来到蔡国。 他的流亡身份给他带来诸多不便。更别提进蔡国宫殿,请蔡侯送他一枚玉佩了。而且,还必须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缥雪出主意:“那就进去偷呗。而且,这一路走来,老听人说蔡侯的女儿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咱们刚好去看看。” 曹沫一口拒绝:“不行。偷东西的事情,我才不干呢。” 缥雪就使劲儿的呜呜哭:“曹沫,我为了你,都粉身碎骨了。你却还要坚守你那连一个刀币都换不来的原则。可怜我现在都无处栖身啊。呜呜呜。”当然只是没有眼泪的干哭。 当时正是夜里,蔡国境外的郊野,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曹沫一人守着一堆篝火。 曹沫说:“小祖宗,求求你,别哭了。再哭把狼都招来了。” 刚说完,只见四下闪出十几双幽幽的碧光。 “还真把狼给招来了!”曹沫那叫个头大。 但是,狼群只是“狼视眈眈”的盯着曹沫,并不轻举妄动。曹沫知道,狼群怕火。 缥雪钻进他耳朵里嘻嘻笑道:“别怕,有我在。” 曹沫却神情肃然:“别说话,有人来了。” 果然,狼群中缓缓走出两个人。其中一名男子衣冠楚楚,相貌不凡,年纪约莫四十上下。另一人,一身黑衣,年纪看来一是四十上下。 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道:“小兄弟不要怕。我急着赶路回国,一路上走的都是偏僻之处。我这位朋友刚好有召唤狼群的本事,所以就招些狼朋友来保护我。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火光处走来。 曹沫猜测,此人的侍从竟有如此本事,那这人的身份想来也不低。 看到对方走过来,他也起身相迎:“先生客气了。” 对方此时才看清他容貌,失声叫道:“你是……曹大夫?” “啊?”曹沫有些莫名其妙。继而又道:“晚辈确为曹氏之后,但不是什么大夫。先生是否认错人了?” 那人围着他转了几圈:“太像了,小兄弟长的很像我一个故人。” 那人的侍从目力极好,黑暗中随意瞧了曹沫几眼,也说道:“的确很像齐国当年的曹大夫。” 曹沫脸色变了:“你是在说我爹?” 他这才细细打量对方。 曹沫认出面前的人:“你是鲁国的施伯大夫?” 施伯也笑道:“莫非真的是沫儿?” 曹沫忙翻身下拜:“曹沫拜见施世伯。” “快起,快起。”施伯扶起他,目光中是掩不住的惊喜:“想不到你还活着?” 说话间,后面有几道人影倏忽而来。鹘起兔落间,马上就到近前。 那会召唤狼群的人拉过施伯道:“蔡国武士追来了,我们快走。” 他说完,施展开轻功向前飞掠。施伯临走时不忘回头对曹沫道:“记得来鲁国找我,我有故人遗物给你。” 故人遗物?我爹留了遗物给我?曹沫暗自嘀咕。 顷刻间,有三名劲装武士追到这里。但三人却被十几只狼拦住。狼群对准这些人猛扑上去撕咬。三名武士只好拔刀挥剑斩杀狼群。 一时间哀狼遍野。 那些在寻常人眼中凶猛残暴的动物,在这些人眼里不过等闲,杀起来竟跟砍瓜切菜似的。 三名武士杀光狼群,便将曹沫围在当中。 曹沫去按腰间的墨玄剑。那是离开落潮谷时,眠风帮他带出来的。眠风在上面施了法,缥雪离墨玄剑近了之后,不会难受了。所以,曹沫再次用墨玄做了佩剑。 他看着三个人:“你们要干什么?” 一人问道:“你跟刚才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我们追来的时候,看到你们两个在说话。” 曹沫佯作不知:“他的狼群围住了我,他出来解围,并让我别害怕。然后你们追过来了,他的侍从就拉上他跑了。但他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另一人想了想说:“先把他抓回宫里,然后找画师问他那人的样子,等画师做了画之后,我们再抓人!” 就这样,本来还在发愁进不了蔡国宫殿的曹沫,糊里糊涂就被人抓进去了。 既然对方是要把他抓进宫里,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反抗了,由着这些人抓呗。 ------------ 离月公主 更新时间:2011-02-07 夜色更浓。有人撞了几下打火石,将桌上的烛台燃着了。 曹沫先是被人一番审问。他说来说去反正就是那么几句话。 “狼群围住了我,那个人出来解围,并让我别害怕。然后你们追过来了,他的侍从就拉上他跑了。但他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缥雪一直安静地待在他的耳朵里,看着他被人审问。 审问持续了足有两个时辰,三个武士问不出所以然来,便相继离开,只余曹沫在屋子内。 三人边走,其中一人还道:“找画师来,让这小子说出那个人的容貌。” 待三个人都走了,缥雪才从曹沫耳朵里飘了出来:“那个死眠风,封住你墨玄剑的辟邪能力就行了,把我的法力也封住一大半,弄得人家好多法术使不出来。否则,就这小破地方,我直接就带你进来了。至于这么费劲么,哼!” 曹沫道:“眠风师兄是为你好,他说你的玉佩碎了,元神无处栖身,你的妖气会太过显眼,随便一个修行的人都能瞧出破绽。他也是为了封你的妖气才不得已封住你一部分法力的!” 那团乳白色雾团晃了几晃,仿佛是表示不屑。 之后,雾团内伸出小手形状的气团,去解曹沫身上的绳子,还不忘威胁道:“我告诉你曹沫,你人都到齐国宫殿了,那玉佩你偷也得偷,不偷也得偷!” 缥雪只是将绳结解开,其他的便不管了。曹沫暗自嘀咕:好懒的妖精。只得动手自己除去周身的绳索:“好了好了,帮你去偷,如果不打算帮你偷,我干吗乖乖被人抓进来!” 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要做贼的地步,曹沫一边去拿自己被人丢在屋子角落里的佩剑,心中一边不胜唏嘘。 “这还差不多!”缥雪钻进了曹沫的怀里。 曹沫轻手轻脚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 外面月色皎皎,楼宇重重,守卫森严。 曹沫这下可傻了眼:“缥雪,我们就算出去了,也会被抓住的。” 缥雪道:“不要紧,我用隐身术,不过我如今不比以前了,最多只能隐住一炷香的时间。你想法子尽快离开这鬼地方,找个安全点的地方!” 缥雪话刚说完,曹沫便发现,自己居然看不见自己的身子了,他道:“缥雪,你动作够快的。” “废话,都这时候了,你还指望我默默唧唧的?告诉你,今天必须给我偷来玉佩!” 曹沫无奈地摇摇头,很快离开了审讯他的小屋子。 那三名蔡国武士不确定曹沫的身份,怕错抓无辜,所以并未将他入狱,只是将他关在蔡国宫殿内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是以,曹沫一出来,便已身在宫殿里。 只是,该往哪里去呢?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做出正确选择。他迅速离开守卫森严之处,来到后面侍卫稀少的地方。 小白说那块玉佩是当年定亲的信物,那么玉佩是否应该在离月公主的寝宫呢? 可是,离月的寝宫又在哪里? 曹沫一边想着一边转进了一座独立的院内。院子正北是重重屋宇,正屋上悬门匾“春华殿”。 缥雪忽然道:“曹沫,往那边走,梨花那边。”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赏花!” 早就听缥雪说过她喜欢梨花。什么梨花、桃花、杏花,都是缥雪的最爱。桃花最甚,梨花杏花为其次。 “人家高兴,要你管?”缥雪很不服气! 曹沫只能依了这霸道的小妖精,朝月下的梨花行去,月下梨花果然别有一番风情。整个院子里暗香浮动,让闻者者也不禁心旷神怡。 曹沫正在往梨花树下走,春华殿内忽然奔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内侍。 曹沫猝不及防,一下被那内侍撞在身上。 小内侍一抬眼,发现旁边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奇怪的伸手去摸,竟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 再一细看,眼前忽然就出来个大男人。一炷香时间很快就到,缥雪的隐身术失灵,好巧不巧,竟然和这小内侍撞上。 小内侍吓得就要张嘴叫。 曹沫一把捂住他嘴巴,低声道:“别叫,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 内侍点点头,曹沫这才将他放开了。 小内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曹沫:“你是什么人?你会变戏法啊?不如教教我啊,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逃出蔡国王宫,如果我也会变戏法,我就能逃出去了。” 她一开口,缥雪和曹沫便听出来,她是个女孩子。那她不该是内侍,应该是宫娥啊。 曹沫抬眼细看面前的女孩子。那是怎样绝美的面孔。虽然黛眉不曾细画,樱唇未染朱砂,胭脂更不曾涂在面颊,但如何也挡不住她的眉目如诗如画。她已不需要任何妆容,因为妆容对她而言本就是多余的。那些胭脂水粉,只会玷污了她的美丽。那细细弯弯的眉,那一双在月色下,温柔却又灵动的美目,那吹弹可破的芙蓉娇面……她竟比那月下的梨花还要美上三分,直让曹沫看的收不回神。 曹沫并非存心轻薄,实在是这“内侍”生的太美了。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是万万怪不得他曹沫啊。只是,为何自己一颗心跳的这么厉害呢? 这女子若是恢复本来容颜,想来,也不比当年的褒姒差。 虽然曹沫并未见过褒姒,但对于这位让周幽王不惜“烽火戏诸侯”的绝代佳人,他还是听过的。事实上,不知道她的人还真不多。 “内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的垂了头。 缥雪叫道:“曹沫,那边有人来了,你别色迷迷的盯着人家女孩子看啦!” “内侍”听到缥雪的声音,却看不见她的人,忙惊问:“谁,谁在说话?” 院子外面,传来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橐橐橐橐,不绝于耳。 “内侍”道:“糟了,是巡夜的侍卫到这边来了。我得赶紧躲起来!” “我也得躲起来!”曹沫道。 “内侍”道:“跟我来。”她将曹沫带入春华殿,而后蹑手蹑脚走入一间宽敞豪华的房间,返身关了门。 曹沫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寝室!” 内侍说完,拿起桌上的打火石,碰了几下,点燃烛台,又在烛台上加了灯罩。 灯下出美人,这下,她看起来更美了,端的是人比花娇,肌映流霞! “内侍”沮丧道:“看来我还是走不掉,我就算扮成这副样子,也躲不过外面那些侍卫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曹沫问道。她为何可以住这么豪华的房间?为何要偷偷溜走? 那小“内侍”道:“我是离月公主!”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宫娥,而是离月公主。果然是貌若天仙,美绝尘寰! 曹沫这下就不懂了:“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跟齐国的公子有婚约,这次,齐国的公子纠和公子小白谁能坐上齐侯的位子,我就要嫁给谁。可我根本不认得齐国公子,我才不要嫁。”离月看起来,甚是苦恼。 原来是逃婚。 曹沫突然又愣头愣脑问了一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不怕我害你吗?” 少女垂首羞涩一笑,她这么轻轻一笑,简直足以让世间万物皆失了颜色,让曹沫的眼里只有她,再不见别人。离月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你,就觉得可以相信!” 缥雪将这一切俱都看在眼中,心中忽然说不出的难过,人也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她一安静下来,整座宫殿都似乎跟着静下来。 缥雪想:这一男一女,这分明是相爱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的。总之,只要是她缥雪喜欢的男子,很快就会离去。 曹沫对离月,离月对曹沫,多像当年周幽王待你,你待周幽王! 缥雪还记得,那一世,自己化身为人,容颜倾国倾城,那一世,她被人唤作褒姒。可是这一世呢,这一世她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 妖的眼泪 更新时间:2011-02-07 曹沫将自己此行目的说与离月听。离月听了曹沫的话,从颈上摘下一枚小巧精致的金钥匙,来到梳妆台前,取出一个做工精细,样式华美的锦盒。那锦盒是梨花木的材质,包了锦缎的面,周身镶以金玉缀以明珠。锦盒上挂着个小小紫铜锁,离月用金钥匙开了紫铜锁,打开锦盒,取出静静躺在里面的一块玉佩。 那是质地绝佳的羊脂白玉,打造成精致反复的龙凤呈祥的式样。 曹沫对于玉的材质分的不大清楚,但就图案做工而言,绝对是离月手上这枚玉佩要精致的多。准确的说,缥雪原来那块玉,只是一个天然的椭圆形状而已,并未加以人工打磨的痕迹。 离月将玉佩递到探出曹沫衣衫的白色气团面前,轻轻一笑:“这个,送你!” 她的笑容染上烛台的光晕,让人有种看到圣洁的仙子的错觉。 缥雪怔了怔:“真的给我?” “真的。”她笑的更美。她的人本来也就很纯美,不染纤尘。 缥雪的声音暗了暗:“为什么?”她为何要这样好? “我没有想过为什么呀?你帮曹沫挡箭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吗?”她问。 缥雪不答话,只是伸出气团小手,接过她手中玉佩:“谢谢你!” 离月笑意更浓:“不客气,我第一次认识一个妖精朋友,这下我不止能帮到人,还能帮到妖精呢。真好!” 她不怕缥雪是个妖,她不止喜欢帮人,连妖精都喜欢帮! 缥雪忽然心生怜悯:这样的人,不该有一个注定已被安排好的,自己不喜欢的宿命。她美的像仙,也该自在的像仙才对! 曹沫问缥雪:“你怎么不进玉佩里?对这块玉的质地不满意?”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话到嘴边,却又变了。万一真那么问,这霸道的小妖精又发疯怎么办? “眠风不在,我进不去!”缥雪老老实实答道。她需要眠风解封她的法力。 不待曹沫开口,缥雪又对离月道:“离月,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真的吗?”离月几乎是欢呼雀跃了! 缥雪施起妖术,将离月缩成和自己元神一样大小,拉过离月一起钻进了曹沫怀里。 曹沫换了内侍衣服,熄了灯出了春华殿。 曹沫按照离月告诉他的最近最便捷侍卫也最少的路线逃离蔡国宫殿。 一路上,遇到侍卫他们能躲便躲,躲不过,缥雪便使出隐身术,堂而皇之走过去,根本无人能看到。 只是这次,缥雪很节省使用法力的时间,毕竟她现在比不得往常。一连使出五次隐身术后,缥雪便再没有力气,靠在曹沫胸膛上不愿起身了。还好此时曹沫已安全离开了蔡国宫殿。 离月学缥雪的样子,身子懒懒的向后一靠。 缥雪伸出小手抓了抓曹沫的胸膛,对离月道:“他的胸膛很舒服,对不对?” 可怜曹沫被她弄得痒死了还不能伸手去抓,万一不小心把离月按扁就麻烦了。 曹沫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缥雪,你别胡闹!” 离月也学缥雪的样子伸手去捏了捏,依然是毫无邪念的纯美声音:“对哦,肌肉好结实!” 曹沫:“……” “啊!”离月惊叫一声。 她的身子突然长大,人已经从曹沫怀里跌了出去,曹沫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 离月一双温柔灵动的秋水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好半晌,二人才反应过来,离月立刻霞飞双颊。只是,离月却并未从曹沫身上跳开。这原本跟她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是不一样的,她不该死盯着男人看,更不该赖在男人怀里不走。可是,她就是无法将视线从他英俊的面容上移开。 曹沫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他不敢去看离月,免得又像在蔡国宫殿里那般失态,他只是无奈道:“缥雪,你又戏弄人!” 缥雪疲倦又委屈的声音传出:“我没有戏弄人,我是真的很累,驾驭不了法力了。我把她变小了那么长时间,快累死了。” 曹沫一怔,轻轻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不该冤枉你!” 缥雪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躺在他一块胸肌上闭了眼沉沉睡去。 曹沫将离月放下来:“公主,在下刚才失礼了。” 离月笑笑:“你现在不能再叫我公主了。” “对啊,差点忘了!” “不如,你暂且叫我小离吧。” “好的,小离。”曹沫忽然变得有些诚惶诚恐,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离月问他:“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曹少侠就觉得眼熟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次轮到曹沫笑了:“我跟你以前的确见过面。我原本是齐国曹大夫的儿子,曾经随我父出使蔡国。” “我想起来了”离月茅塞顿开,惊喜道,“那块玉佩是你亲手递给我的。现在,我又把他还给你的朋友了!” 彼时,那个男孩出现在她面前。不像其他男孩那样拘礼,虎头虎脑的样子很可爱。他无拘无束的大方举止让她忍不住想跟他一起玩乐。昨夜再见,他的眼睛如同儿时一般纯净明朗不掺一丝杂质。所以她愿意选择相信他。 彼时,他为了送她玉佩而来,昨夜,他为了再要那块玉佩而来。 像一场宿命轮回的相识。 离月忽然觉得,她与他的这场相识,像个不真实的梦,连此刻这美丽朦胧的月色,都让她觉得像是身处梦中。 曹沫与离月一路走到天明。 来到一处集市上,曹沫用临行前眠风塞给他的钱买了两身衣服。 他不能让蔡国宫殿的武士找到他,所以不能再穿原来的衣服。离月的内侍衣服太扎眼,也决计不能再穿。他给她买了一身很普通的粗布衣衫。无奈荆钗布裙仍是无法掩住她半分美丽。 曹沫不禁摇头叹气。 离月心里一紧:“我穿成这样很丑吗?” “是太美了,太引人注意会有危险!”曹沫答得十分认真。 此时,他们已经身在一处小镇。这乱世流离中,仍有着安详古朴之感的小镇。 曹沫找了一处农家小院,给了主人一枚刀币,请主人收留他们休息一天。主人答应了,但却将刀币还给了他。这小镇上的人也都有着朴素的心肠。 离月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和衣倒在又硬又不舒服的床上沉沉睡去。 曹沫也累了,在隔壁房间休息。 缥雪此时休息够了,便在曹沫怀里胡闹。曹沫真想像以前那样,将那个乳白色的雾团从他怀里拎出来直接扔到桌子上。但是想想缥雪昨夜耗费那么多精力又于心不忍。 曹沫手上没动,只是嘴里求饶:“缥雪,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力气跟你闹了!” 缥雪从他怀里钻出来,恢复成原本该有的六寸大小,伸展胳膊摆成一个躺着的姿势,躺在曹沫枕边:“那好吧,我陪你一起睡!” 曹沫伸手将她抱在怀中睡觉。他就喜欢这样!抱着她,她就不乱动了,而且,她的触感很好很舒服。 缥雪突然道:“曹沫,你知不知道,天地有阴阳,我属阴,我若化作人形,真身必是女子!” “什么?”曹沫先是不经意的一问,片刻后,他忽然睡意全无,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抱着的是个女人哪!宫主不让雪云宫的男弟子和女弟子搂搂抱抱的!!人世间的规矩也没有这一条!未婚的男女,是不可以这般随便搂搂抱抱的!!! “你怕什么?我又没化成人形,而且,我再怎么变,也终究不过是一块玉佩!” “对哦!”曹沫长出一口气,再次躺回床上,抓过缥雪继续抱着睡。 缥雪偏要继续捣乱,伸出手拍拍曹沫脸颊。 对方回以睡意渐浓的回答:“干吗?” “你们两个很像!” “什么?” “眼睛很像!”纷纭乱世中,那样两双灵动又纯粹的眼睛。没有贫苦百姓目中的呆滞,没有贵族人士眼中的欲望。难怪可以一见钟情! 对方已经睡了。 只剩小妖精暗自流泪:“可是她注定不长命的。因为她太美了,天妒红颜,她的美是她的劫数,尤其是在这乱世中,红颜向来薄命。到时候,你怎么办?” 就像我离世的时候,周幽王痛苦不已。 世上男子皆薄幸!可是多情男儿虽少,但他们一旦为情所伤,必定痛到万劫不复! ------------ 再度相逢 更新时间:2011-02-08 刺天组织这些日子,一直弄不明白一个问题。 泠若兮竟然也会败? 泠若兮却说,自己确实败了。 眠风是修行的人,若眠风用法力全力相击,泠若兮必当毫无还手之力。论武功,或许泠若兮要稍胜眠风一筹。论真正的实力,眠风当世无人匹敌!只是,眠风做事从不喜欢用法力。除非迫不得已。比如,在德武堂里他误会有妖怪害曹沫,想用法力救他。再比如,为了帮缥雪压制妖气。除了这些事,他从不用法力。哪怕是跟泠若兮殊死搏斗!眠风修行,仅仅是为了修身养性,而不是为了用一身的修为强行改变事物的发展。他喜欢顺其自然!若眠风当时未曾借助法力,那为何,泠若兮居然败了? 眠风最近也一直弄不明白一个问题。 宁戚怎么会变成了泠若兮? 所以,途经宁家庄时,他特地赶去探问究竟。 八年未来,不知宁家庄是否还像曾经那样,春赏桃梨,夏赏百花,秋赏桂菊,冬赏梅竹。 那里,最不缺的就是笑声、美酒和鲜花。 宁老庄主是个爱花爱酒,心胸豁达之人,宁家庄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美酒飘香。庄里的人,各个都面带笑意。就像八年前的泠若兮。 八年前,他走累了,无奈左近只有宁家庄这么大一片府邸。他只好去敲宁家庄的朱漆大门,只为讨一碗冷水。偏就那么巧,宁家庄的少爷宁戚刚要出门。于是,两个十八岁的少年相遇。接着是相识,相知,再到一别八年未见。 而如今呢? 宁家庄的大门,朱漆斑驳,摇摇欲坠。当初盖的威严中又不失高贵美丽的围墙,也只剩了残垣断壁。 眠风推门而入。 这里看来是荒芜多年了。破败不堪,但却还留着火烧痕迹的零碎建筑,遍地的杂草,干枯僵死的树干,都在提醒眠风,什么叫“物是人非”。 当年灿若烟霞的桃花,芬芳洁白的梨花,修剪的美丽异常的花圃,冬日傲然霜雪的梅林,竟然全都不见了。斑驳的墙上,甚至还有随处可见的陈年血迹。 宁戚当年究竟遇到过什么? 那个在梅林优雅舞剑,在菜园挽袖举锄,永远笑得暖如春风的少年,究竟遇到什么样的变故,才会变成那样? 眠风还记得,他看到宁戚竟然在菜园里干活,面上大为不解。他无法将做农活这种事跟宁戚这种大少爷联系起来。 宁戚只是笑着告诉他:“我喜欢跟它们打交道。” 他喜欢跟花草,跟鸟兽鱼虫,跟庄稼,跟树木,跟蔬菜瓜果打交道! 他记忆中的宁戚明明是个温和纯净的少年,可是泠若兮,分明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万幸的是,宁戚仅仅是表面变得彻底,内心仍是抱有一丝温和纯净的吧?否则,他不会误导别人,让人以为他败在了眠风手里。若非他佯作战败,眠风也绝不会断言“他一定会再做回宁戚!” 眠风走到原来的梅林中,这些梅树已经悉数被烧死,只剩一截一截被烧的发黑的断枝。 而宁戚,或者说泠若兮此刻竟然站在梅林中。只是宁戚此刻,既没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也没有让人觉得杀气刺骨之意,他有的只是一身落寞。 杀手极高的警觉心让泠若兮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猛地回过头便看到眠风。 泠若兮淡淡开口:“我八年没回来了,刚回来就看到你,可惜你迟到了八年!” “迟到?” “八年前如果你在,宁家庄也许不会被毁!”八年前,他明知会有仇家来寻仇,却没有早做准备。因为有眠风在,他认为不需要过早做准备。凭他跟眠风联手,天下还有何人可与他二人匹敌? 只可惜,仇人带领大批人马赶到的前一晚,眠风却走了。他没想到敌人来的那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跟眠风说起宁家与人结下的宿怨。他更发现自己低估了仇人的实力。那一战,宁家庄败的很惨。他们本来就只擅长务农,操持农事没问题,举刀拿枪却不行。所有的希望都在宁戚一个人身上,可宁戚的功夫也只够杀了一半敌人后,自己自保。 他的仇人很强大,但他要对抗,所以他就必须成为强者。以前,他对眠风说,他要成为强者,其实与权势无关,只是在说武学修为。他怕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却没有人能保护他的家人,所以他要成为强者保护家人。后来,他做了杀手,因为他要成为更强大的人来替家人报仇。 “是谁做的?”眠风问。 “公孙无知!” 是他?上一任齐侯!据说他是死于雍林人之手,看来传言并不完整。完整的始末,应该是雍林人请泠若兮来刺杀无知。 “是你刺杀的公孙无知?” “是我。我一共刺了他二百一十七剑,才将他刺死!” 二百一十七条人命,二百一十七剑,一剑不多,一剑不少。 公孙无知死的很痛苦,他已经不求生了,他只求死,速死。可泠若兮偏不让! 二百一十七剑!换言之,公孙无知是被泠若兮生生凌迟了。 眠风终于什么都明白了:“你要做最强的刺客,只因为,你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去刺杀公孙无知!如果连三公九卿都刺杀不了,怎么刺杀无知?!” 他越来越确定,泠若兮一定会再做回宁戚。因为,公孙无知死了,他就没有了继续做刺客的动力。宁戚原本也不是个喜欢钱和权的人,他在落潮谷跟自己说的话,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眠风叹道:“早知如此,我当初一定不会走!” 泠若兮也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什么也不说!” 时光在二人的记忆中回溯。那晚,他二人再次秉烛夜谈。眠风再不敢饮酒,只有泠若兮一个人喝酒。泠若兮喝的半醉之际,突然挑起眠风下巴:“你若不是个男人多好,或者我是个女儿身也行!” 眠风几乎是落荒而逃。 宁戚喜欢男人,可是他不喜欢。 宁戚想让他做他的伴侣,可是他只想做他的朋友! 往事不堪回首。 泠若兮问眠风:“这么多年了,你身边好像还是没有女人?” 眠风不语。没有,只是没有遇到他所喜欢的。不说话,只是因为他不想再就此事纠缠下去! 眠风还可以当泠若兮是知己,是朋友,却再不会有当年无拘无束畅快相谈的感觉。很多事不能说破,很多话不能讲的太明白!否则,就意味着某些东西,注定要失去! 有鸽子飞来,直落在泠若兮肩头。 泠若兮解开系在鸽爪上的布条。 布条上只有七个蝇头小篆:五百金,鲁国,施伯! 有人出了五百金,要杀鲁国的施大夫。 泠若兮收起布条,放飞鸽子,转身欲走。 眠风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他身前:“不要去!” “你少来管我!” “你不要再造杀孽了!” 泠若兮一声冷笑:“别忘了我在落潮谷跟你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说:“你我从前的情谊,从此尽消。日后再有交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眠风道:“那是你对我说的,不是我对你说的!你不当我是朋友,我当你是!” 泠若兮朝他心口一掌拍了过去,眠风并不接招,只是侧身避过:“我不跟你打!“ 泠若兮却在他闪身避过的一刹那,脱身离去。 眠风本想再追上去强拦,但是想了想,却换了个法子,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泠若兮。泠若兮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宁戚当年想让他留下,他偏偏走了。泠若兮现在想让他滚开,他偏要跟着。 泠若兮在心中冷笑,眠风,眠风,淡泊如你,终究还是卷入到尘世纷争中来了。 将曹沫和他泠若兮当做朋友的人,还怎么只是站在尘世之外,远远看着! ------------ 施伯遇刺 更新时间:2011-02-08 曹沫带着离月和缥雪乘马车前往鲁国。 沿途上,听说公子小白已成为新任齐侯,曹沫大感心安。缥雪却冷嘲热讽,说此人绝不是个好东西。曹沫懒得跟她争辩。不过一块玉佩而已,他想。 马车一路上慢悠悠颠簸。 离月已经知道曹沫的全部过往。 她对曹沫道:“你真了不起!” “哦?” “你帮你的朋友做了最强大的诸侯国国君!” “这样也叫了不起吗?可我觉得做国君也没什么好的。我帮他,只是因为他如果坐不到那个位置,他的大哥就要害死他!我只是为了救他。” 离月眨着大眼睛笑了:“我也觉得做国君没什么好。” “为什么?你爹不是蔡侯吗?” “所以我才觉得做国君没什么好。我爹他,从来都只是被那个位子所累,从来没有从那个位子中,得到过快乐!” “你还是很关心你爹。” 蔡侯明知道女儿不想嫁给齐侯,却还要逼女儿嫁。如果换了是他的父亲,就绝不会逼他娶不喜欢的女孩子。 离月幽幽叹道:“他也没办法。蔡国只是小国,随时会被别的诸侯攻打。如果能攀上齐国这门亲事,蔡国短期内就不会有陷于战乱的危险。” 曹沫也曾是大夫的儿子,她说的这些他都懂。 离月继续说:“曹沫,我这样是不是有些自私呢?我明知道如果我嫁给齐侯,我们蔡国的百姓就会有更加安定的生活,可是我却逃婚。你说万一,万一齐侯发现自己未来的夫人跑了,会不会向我们蔡国起兵发难呢?” 曹沫道:“不会,我了解小白的为人。他绝不会大张旗鼓的告诉世人,他的夫人不要他了,跑了!”如果小白发兵攻打蔡国,那么无异于将离月为了不嫁给他而逃婚的事,公告天下! 说到这里,曹沫才想起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喜欢她,可她是他朋友的未婚妻! 他问离月:“你真的不想嫁?” “不想!”离月摇头,继而又为难道,“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只顾着自己,不顾着蔡国百姓!” 曹沫忍不住伸手抚弄她一头黑瀑般的头发:“你这么好的心肠,以后小心会吃亏!”曹沫知道自己的动作有些暧昧,可他情不自禁。 胸膛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是缥雪在掐他。 曹沫收了手:“缥雪,你又干吗?” “唔,看你肌肉结实,没事捏着玩玩!” “……” “有你这么玩的吗?你还是去我耳朵里待着吧。” “那我如果把你耳朵当成大缶敲,你可别求我进你怀里。” “你还是来我袖子里吧。” “你保证你胳膊总是端着别让我滑下去,我就钻你袖子里!” “……” “那你还是掐吧!” “这可是你说的!” “啊----我没真让你掐啊,你居然还用这么大力气!” 曹沫伸手探入怀中,左手食指拇指将那气团捏了出来:“你找揍!” 气团毫不示弱:“你敢揍我试试看!” 曹沫右手食指作势朝气团点过去。 缥雪又开始呜呜的干哭:“曹沫你混蛋!” 曹沫很无奈:“缥雪,你做戏的时候可不可以敬业一点?每次都哭的那么假,一滴眼泪也看不到!”只除了上次他被长老杖责! 缥雪还是哭:“你仗着我法力没了一大半,就欺负我!” 曹沫本来也没想揍她,手指伸过去只是咯吱她:“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缥雪被咯吱的全身发痒,笑得喘不过气:“小……哈哈…小….离……咯咯咯……救我!” 离月看着一人一玉胡闹,又是好笑又是新鲜,听到缥雪喊救命,忙伸手将他从曹沫手里救下抱在怀里,好像抱了一团轻纱的感觉,很舒服。 缥雪的胳膊可是想长就长,想短就短的。她可不会白吃亏,冷不丁的从离月怀里伸出手,朝曹沫刚冒出头的细细的胡须一揪,又马上松了手整个身子缩进了离月怀里。 曹沫又朝气团抓过来,离月却将身子一扭,不给他抓到缥雪:“你别来了,你就让着她吗。” “凭什么?她都一千多岁了,应该她让着我!” “……” “把她给我!” “不给!” “给我!” “就不给!” …… …… 随着二人一玉的嬉闹,马车停在施伯府邸门口。 曹沫下了马车,又伸手扶离月下来。缥雪则乖乖缩进他怀里。 曹沫告诉门房,他要见施伯。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要见我家大夫的人很多,你得先递上求见信,如果我家大夫同意见你。你再慢慢排队,恐怕再排十天半个月也就轮到你了。” 曹沫道:“你先行通禀,就说是故人之子,姓曹,施大夫自然会见我!” “别的年轻人也都是像你这么说的。其实我们施大夫哪来那么多故人,更别提故人的儿子了。” 曹沫和离月心道:这家仆分明是瞧不起人,故意刁难他们。 那家仆本来都已经要闭起的眼睛突然又睁开了,堆着满脸谄媚的笑容朝曹沫身后道:“施大夫回来了?” 曹沫与离月回头,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他们的马车后面。 施伯早已自车窗里看到曹沫了,他跳下马车疾步朝曹沫走去:“沫儿!” “施伯伯!”曹沫忙迎了上去。 施大夫挽起曹沫的手:“走,去伯伯书房里坐,我们两个好好叙叙旧!” 施伯说着,看到曹沫身旁的离月:“这位是……” “额……”曹沫不想骗施伯,又不能说实话,一时左右为难。 离月忙躬身施礼:“民女蔡离,乃是曹少侠的朋友,见过施大夫!” 施伯是何等眼力。此女不止容貌倾城,更是举止大方,姿态优雅,绝非凡俗之辈。 蔡离?大周女子,有名有姓的很少,她居然还有名字? 施伯在心中一番思索:上次见到曹沫是在蔡国边境。蔡国来的美人,又是这般年纪,而且明显是出身贵族。 蔡离? 莫非是蔡国的离月公主? 家仆眼见施伯对曹沫举止亲热,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此时忙过来讨好:“曹少侠,蔡姑娘,小人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让两位久等了。两位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 他一说话,施伯这才回过神来,拉上曹沫又对离月道:“既然是朋友,那姑娘不妨一起进来坐坐吧。” 离月便尾随二人身后而行,只余那刚看清离月容颜的家仆在身后流口水。 三人行走间,一把匕首忽然斜斜飞刺而来。 施伯身后随行侍卫身手也是奇快,一掌拍向匕首手柄,打落匕首。 府邸左近下人见此情形,全都朝匕首飞来的方向追出去。曹沫也拔足追了过去。 众人刚离开施伯身边,一个身材颀长消瘦,头戴斗笠遮住容颜的男子,举剑刺过来。原来方才那一击,不过是调虎离山计。 “别动!”刺客尚未来得及行动,颈上已经一凉。曹沫将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不想死就千万别动!”曹沫威胁。 那刺客显然认得他声音:“曹沫!” 曹沫也认出了刺客:“江陵!” 江陵?施伯面上一凛:“竟然有人肯出大笔金钱请刺天的人来杀我,我老头子何时变得这么值钱了?” 曹沫对江陵微一昂首,不屑道:“你那小把戏,骗骗别人还可以,你真以为我也中了你的调虎离山计了吗?” 江陵面上很诧异:“曹沫,你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 自然是缥雪暗中相助喽!曹沫哪里会跟他说这些,只是道:“现在我是老大,轮不到你问我!说,谁指使你来杀人的?” ------------ 杀手的情谊 更新时间:2011-02-09 十八?杀手的情谊 眠风一直跟着泠若兮,追踪他到了鲁国。 这日,泠若兮并不像之前那样急着赶路,只是慢悠悠在眠风前面不远处闲逛。 此处乃是鲁国都城,未曾受过战乱之苦,百姓生活尚算繁荣安定,街市自然也热闹得多。 泠若兮先是拿起一张面具戴在脸上,对着铜镜看了几眼又放下了。接着,又买了几个果子吃了。路边有人摆着质地奇差的玉器兜售,他也上去把玩一番。 他的行为很像当年的宁戚,只是宁戚做这些事的时候,带着暖如春风的笑意,眼睛里还能看到几许顽皮。而泠若兮,却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加之他早已非八年前的少年,所以这行为于如今的他而言,看来要多不相称就有多不相称! 眠风不紧不慢的跟在泠若兮身后,因泠若兮走走停停,所以尽管眠风速度不快,却也走到了他身侧。这是连日来,泠若兮第一次给眠风来到他身侧的机会。 泠若兮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一排贝壳,转过身正视眠风。 此时的泠若兮,手上多了一块青色布条,正是绑在鸽子腿上的那块。他将布条递给眠风。 眠风接过来看了几眼,吃惊道:“有人出高价让你杀施伯?” 泠若兮邪魅一笑:“是有人出高价请刺天杀施伯。这个青色布条不是雇主飞鸽传给我的,青色代表的是江陵!” 是江陵给他的布条。竟然是江陵在给他汇报自己接到的生意。要杀施伯的人是江陵不是泠若兮。泠若兮不过是拖延时间,溜着眠风玩几天而已! 眠风的脸色变了。 泠若兮对他的变化视若无物,继续道:“根据江陵执行任务的种种习惯来看,施伯现在已经是江陵的剑下亡魂了!” 眠风冷冷瞥了泠若兮一眼,再不跟着他,二话不说转身向一个路人打听,问了施伯府邸所在,急匆匆离去。 眠风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虽悲悯苍生,但又因了生于乱世的无奈,所以很多事他只能看着。事情太多他管不完,很多事情他管不起,很多事一旦介入了,就无法脱身!但是泠若兮的事,他管定了。就如他管定了曹沫和雪云宫的事一样! 他决不允许泠若兮再起杀戮,再饮鲜血!刺天组织是泠若兮一手创立,那么他眠风,不介意帮泠若兮毁了刺天! 施伯的府邸距离他所在的方位很近,再转过两道街就是。以眠风的速度,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此时的施伯府邸前,江陵对曹沫嗤之以鼻:“凭你也敢威胁我!” 他知道曹沫其实功夫很好,幽兰若水剑法实在是高妙绝世。曹沫欠缺的只是对敌经验,如果曹沫有跟他一样的临敌经验,那么曹沫的功夫一定在他之上。只可惜,曹沫现在并没有很丰富的对敌经验。面对一个优秀的刺客,他毫无胜算!刺客,是最懂得如何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快的手法解决对手的人!最重要的是,江陵算准了曹沫除非被逼到无路可退,否则决不会轻易杀人! 所以,说完这句话,江陵出手如电,伸手去捏架在脖颈上的长剑。 曹沫没想到他如此大胆,更没想过真要杀他,只是一瞬间的怔忡,长剑已经被人捏住。江陵一手捏住剑尖,另一手一个肘击撞向曹沫。但是,他的动作却僵在了那里,僵在即将撞到曹沫的一瞬。 曹沫笑嘻嘻问:“怎么?动不了了?” 江陵觉得这变故突然的令人匪夷所思,他甚至没看清曹沫用得什么手法。但是曹沫很清楚,自然是缥雪的定身术发挥效力了。 曹沫怕缥雪的法力发挥不了太久的效力,所以趁机一拳朝江陵脑后击去,他想的很简单,先把江陵打晕,捆个结实后,再把他弄醒,慢慢审问! 但是他的拳头却被人托住了。眠风伸手轻轻托住他的手腕! 曹沫大喜,忙收了手:“眠风师兄,你怎么会来?” “一言难尽,稍后跟你细说!” 施伯府邸的人趁此时机,将江陵团团围住。 曹沫向施伯介绍:“施伯伯,这位是眠风先生。” 施伯颔首:“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眠风先生!”心中却是微诧,想不到成名十年的眠风竟如此年轻。如今的眠风看来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十年前,他恐怕也不过十五六岁一少年尔。 眠风对施伯拱手施礼道:“不敢当。施大夫,眠风因机缘巧合,得知大夫将被人刺杀,此来本意是为了救大夫,却不料大夫已经脱险。眠风此刻有个不情之请!” 施伯道:“眠风先生但讲无妨!” “眠风想代大夫处置刺天杀手江陵。” 施伯竟似想也不想,当下点头同意:“那这刺客就交给先生处置了。” “多谢施大夫!”眠风向施伯深施一礼。 眠风步入人群,围着江陵的人自觉散开,给眠风让出一条路。 眠风一步步来到江陵面前,看着面前瘦削颀长的年轻人,他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死路,我一掌将你拍死在这里!你要明白,我跟曹沫是不同的人。虽然我跟他一样不喜欢杀人,但若面对真有需要杀的人,我绝不会手软!” 江陵冷笑:“你以为我怕死?!” “你当然不怕”眠风道,“怕死的人,做不了一流的刺客!” “那你还废话!” 眠风丝毫不介意他的冷嘲,接着自己的话道:“我给你的第二条路就是,我放你平安离去,但从此以后,你要退出刺天,而且不能再造杀孽!“ 江陵一时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这第二条路跟死路又有什么区别?背叛刺天的下场,一样是死。” 眠风问:“你加入刺天多长时间?” “六年!” “可曾与泠若兮出生入死?” “有!” 曾经,有过三次极为危险的任务,是他们六个齐心协力完成的。 第三次任务正是去雪云宫。那次他们死了一个兄弟,他和另外四个人有惊无险! 眠风道:“这么说你也算是泠若兮的生死兄弟了。你认为,你们若心存退意,泠若兮真能下手杀人?” 江陵又怔住了。他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之前从未想过叛离。可是如今细想之下,那个面容清秀的年轻首领,真会如同最初说的那样吗?敢背弃他的人,他会亲手处置,必定让其受尽痛苦而死! 江陵见过泠若兮处置齐侯无知,的确是让无知痛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后,才得以被人了结性命。但那只是泠若兮对待仇人的手段。他对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真舍得痛下杀手吗? 想着想着,江陵突然又觉得可笑,他是个一流的杀手,他不该想这些感情方面的事。这些会让人的心肠变得柔软。心肠柔软的人根本做不了杀手。 眠风继续诱惑他:“怎么样?还需要考虑吗?要么死,要么结束杀手生涯,做回普通人!” 江陵不吭声。 眠风继续说下去:“你喜欢过浴血奋战的生活吗?死亡和鲜血,能让你觉得快乐吗?” 能,的确能。但那只是一开始。那时候的江陵,是个什么也不在乎的少年。他甚至连生命都不在乎,既不在乎别人的,也不在乎自己的。那时候,鲜血甚至能让他觉得刺激。可是过了几年杀手生涯后,他便不觉得刺激了,但也并没有觉得厌倦,所以,他觉得自己只是习惯了。可是,如今六年过去,突然有人用平静的生活来诱惑他时,他突然发觉,自己不是习惯了,而是真的开始厌倦了!想想平静的生活,再想想继续黑白颠倒、浴血奋战,他就觉得说不出的疲倦。此刻,他忽然对宁静的人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又有几个人,会喜欢这种不断杀人的日子呢?人之初究竟是性本恶还是性本善,实在难说。人的最初都是洁净的,可人心最深处,又有几个人是丝毫没有残忍和兽性的?可是,又有谁能对充满流血和杀戮的生活能一直保持兴趣?那样肤浅的刺激,能让人兴奋多久?那些只能带来暂时的快感,却带不来永久的快乐!除非心理严重变态的人才会孜孜不倦的追求那种生活!眠风久历风尘,对很多人很多事,早就洞察和熟知,所以,他能轻易引诱江陵。 看到江陵已经慢慢动摇的神情,眠风突然伸手一拍他肩头。江陵的身子又恢复了灵活自如! 施伯府邸的人立刻手持兵刃,警惕地防备这刺客再下杀手! 眠风对着江陵,语气淡淡:“你可以走了。但是从此,不得再造杀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死路,我随时成全你!” 凭眠风的身手,的确随时都可以杀了他。 江陵不怕死,可他也不想死。他忽然很想再过回以前平静的日子。他本来就有些怀念那种滋味,只是,他不敢去想,他怕一想,就再也停不住。如今经过眠风的一再诱惑,他愈发的怀念平静生活了。要死,也得在平静的活过后再死。否则,那得多遗憾? 江陵若有所思地瞧了眠风一眼,未再言语,回过身,慢慢走出了人群。 泠若兮此时忽然出现:“江陵,你竟敢背叛我!”他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直刺江陵面部,江陵并不躲,只是直直迎了上去。他并不怕死,也并不想跟兄弟厮杀。 泠若兮那一剑刺得稀奇,那样的力道也只有他能使出来。长剑即将刺入江陵额头时,平地里拔高一寸,没入江陵发冠,直入眠风面前。眠风轻轻伸手,捞过长剑!江陵一头乌发当即散落于胸。 江陵披头散发,面无表情,从泠若兮面前走过,口中慢声道:“若兮,我年少糊涂,走上这条路。你不一样,你原本就从没有在流血和死亡中得到过快乐。所以,你只会比我更厌倦!” 江陵叫这年轻人若兮!他既然是刺天江陵,那么若兮,自然是刺天泠若兮。 施伯府邸的下人和护卫更是高度戒备,一拨人将施伯围在当中,另一拨人警惕地盯着泠若兮。 倒是施伯,并不曾因为连番变故失了仪态。他只是面带欣赏的看着眠风做事。 江陵走了,只余泠若兮站在当下。 曹沫不知道眠风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是相信,眠风要做的绝不是坏事,所以他也只是静观其变。离月更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来历,她只是看着曹沫。曹沫怎么做,她都支持。曹沫相信眠风,她相信曹沫。 泠若兮看着眠风:“你到底要干什么?” “帮你解散刺天”眠风的语气是永远的波澜不惊,“我以为多难呢,看起来也不是很难!” 刺天杀手虽然不把三公九卿和公侯的命当命,但是对自己兄弟,还是很有情意的。这岂非也是因果报应?那些三公九卿,在乱世杀伐和追名逐利中,又何尝不是视人命如草菅。 “你帮我解散刺天?”泠若兮的神情和语气愈发冰冷,“我从来没有做出过解散刺天的决定!” “我帮你做的决定!” “眠风先生何时变得如此蛮横霸道?” “我们在雪云宫再见面的时候!” “哼”,泠若兮一声冷笑,走到眠风面前,突然出拳,一拳打到眠风面门。眠风这次没有躲开,被他一拳打翻在地。 “你干什么?”曹沫挡在眠风身前,直视泠若兮。他知道泠若兮的身手比他好过不知道多少,那又如何?谁也不能在他面前伤害他的朋友! 泠若兮不理曹沫,只是狠狠瞪着眠风:“你知不知道刺天这么多年来,跟多少公侯结下了血海深仇?” 他们杀的是三公九卿和各国国君,自然也与这些人结仇。 泠若兮继续道:“刺天组织还在,没人敢把我们怎么样。如果刺天解散,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这就是他杀了无知后,依然不解散刺天的真正原因。他怕那些想歼灭刺天的人,将昔日的刺天杀手,逐个击破。而如果刺天组织依然健在,就不会给人这种可乘之机。 泠若兮啊泠若兮,你注定只能做宁戚,你实在是不够狠不够绝。眠风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他从容起身,脸上虽然红肿,但并不见狼狈,神色仍是淡淡:“你为何不去问问你的兄弟,他们是愿意面对未来有可能被人逐个击破的危险,还是愿意继续过杀手生涯。” 泠若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眠风又道:“你怪我帮你做出了解散刺天的决定,可你又何尝不是帮你的兄弟做了继续刺天的决定?” 泠若兮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冷哼一声,转身径自走了。 看泠若兮走了。曹沫才对眠风笑道:“我发现每次见到师兄,师兄都能给人带来惊喜!” “哦?” “也只有你能凭几句话解决刺天!” 根据刚才的情形来看,在场的人恐怕都已料到,刺天组织即将解散。 曹沫偏着头,伸手摩挲下巴,心道,泠若兮,原来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冷血的! --------------------------------------------------------------------------- 眠风似乎走到哪里都会是主人的座上宾。除非那主人实在是眼瞎心也瞎。 经过府邸门前一场变故,眠风此时便被安排在施伯府邸最舒服的厢房里休息。面前摆着精致的茶点、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美酒。 施伯府里的人不知道眠风不喝酒,眠风也不推辞,只是并不去碰那壶酒,径自喝茶汤罢了。 离月不饿,只是抱着缥雪跪坐在一旁的榻上等曹沫。 缥雪不安分的从离月手里溜出来,飘到眠风面前。 “木头,你的脸肿那么高,吃东西喝茶不受影响吗?不痛吗?”她好奇的问。 “我就算不吃不喝脸还是会痛,我何必浪费了这么好的食物!”眠风依旧是面带浅笑,即使一边脸肿的老高,依然不影响他的笑容散发的魅力,他还不忘诚意相邀,“不如缥雪姑娘也一同享用!”他分得清缥雪的性别,所以叫她姑娘。 眠风一边说着,已经夹起一粒蜜饯递到缥雪面前:“尝尝?” “不要吃你的口水和蜜饯!”她说的是不吃他的口水和蜜饯,可不是不吃茶点和小菜。 眠风不觉失笑,换了旁边一双未曾用过的筷子,重新夹起一粒肉丸子递到缥雪面前。 气团靠近顶端部分,忽然就多出一个嘴巴,一口就吞下了肉丸:“唔,不错,比雪云宫的东西好吃。” 既然缥雪姑娘说好吃,眠风自然很识趣的又夹起一颗肉丸子喂给她。 缥雪又一口吞了下去,吃完肉丸才问:“木头,你那会为什么站着挨打?你明明可以躲过泠若兮那一拳的。” “我赶走了他一个兄弟,他只揍了我一拳,算起来我赚了。如果连一拳的便宜都不让人家讨了去,那我做人也太不厚道了。” “我发现你这人的歪理就是多。” “总比不讲理的人强,是吧?” “还行,反正我看着你不像刚开始那么讨厌了。”她可是记得刚开始时,眠风差点不问青红皂白伤了他。 眠风抱歉的对她笑笑,又另外夹起一片切的不薄不厚的腊肠给她吃。 缥雪也不客气,张嘴就吞了。 眠风问她:“以你的修为,早就可以化出人形了,你为什么还待在玉佩里?” ------------ 战事阴霾 更新时间:2011-02-10 听眠风相询,缥雪的声音立刻黯淡下去,如果她有表情,那么眠风一定可以看见她面上的神情都暗了下去,事实上眠风已经很强烈的感觉到她的心情突然间的一暗。 缥雪支吾道:“不知道化成人形干什么。反正都这么过了一千多年了,也挺好的。” “好吗?孤零零的躲在玉佩里修炼?”眠风问道。以缥雪的性子,竟然可以不知不觉的挨上一千多年。她不会觉得清苦吗? 缥雪的气团颜色弱了弱:“还好。” 其实我有化作过人形,缥雪想。那还是一百年前的事。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化作了倾城绝色,却被洪德献给幽王宫涅。我不晓得自己的美貌惊人,亦不晓得幽王的昏庸无道。我只知道与他每日厮守,却不管苍生疾苦。所以后来,才遭了那番报应。又或者,那本就是我命中该有的劫难。只是应了补天使者早就下在我身上的诅咒罢了。反正化身为人,绝不会有好下场,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只是如今,我已经找到洪德的转世,却不知宫涅在哪里? 缥雪一时间想了很多,却始终不愿对眠风明言。世人都唾弃和不耻褒姒,自己何苦说来惹人嘲笑?即使眠风不笑自己又如何?他又不晓得自己的苦恼。最重要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都讲给眠风啊?他算老几吗! “真的一千年来,从没有化成过人形?”眠风不大信,不知为何,忍不住多加探问了一句。 缥雪被问烦了:“哎呀,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你不是最清高,最不问世事,最不爱掺和人家的事吗?你做一个跟你外表一样看起来很遗世独立似的人,就好啦。”我凭什么要将我和宫涅的事,讲给你听么。真是的!叽叽喳喳抢白完,停了下,她又没好气地问眠风:“木头,你什么时候给我解封法力?” “你还会继续跟曹沫在一起吗?”眠风并未生气,只是淡淡相询。 “当然会!” “那就得再等等。” “为什么?” “你虽然是玉,气泽高华温润,但也终究是妖,你的妖气会伤人。虽然因为你是玉,所以你对人的伤害会很小,但还是会有伤害。我封掉你大部分法力,你的妖气也就会随之被封,这样,就不必伤人了。” “这样啊?那我还是不要解封了!” “可是这样一来,你必须比以前小心的多。因为现在你如果被人发现是妖,人家要对付你,会比以前容易的多!” “不怕!”缥雪得意的道:“有你和曹沫在!” 听她说了这话,眠风笑意更浓。看来这小妖除了曹沫和离月外,也当他是朋友了。虽然她不肯告诉他,有关她的事,不过她也同样没有告诉曹沫。看来这看似无拘无束的小妖精,心中也有段伤心往事呢。 此时,曹沫身在施伯房内。 曹沫问施伯:“为何不见上次保护施伯伯的高手在呢?” 施伯告诉他:“那是我江湖上的一个朋友,上次是被我找去帮忙。他并非我的侍卫,也很少来我这里。他不喜欢涉足政事。可是来我这里越多,他就越有可能被牵扯进政事之中。” 施伯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个蓝布包:“这就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你爹当年早已预料到回国之后很可能发生变故。所以出使蔡国的时候,将东西交给了与他略有交情的蔡侯。托蔡侯转交给我保存。那时候,他被盯得很紧。已经不能跟别国的士大夫联系了,只除了那次出使蔡国,那是早就说定的事情,所以他才有机会去,他只能将东西给了蔡侯。岂料蔡侯言而无信,这么多年霸着此物,始终不肯交给我。我被迫无奈,只好找人带我去蔡国宫殿里……偷!” 曹沫想起他在蔡国宫殿里初见施伯,原来他是去盗取他父亲的遗物,然后,替父亲保管。所以,他才引来蔡国宫廷侍卫的追捕。 他本来是鲁国的大夫,却为了故人遗言,不惜以身犯险。 曹沫只能再次下拜:“施伯伯,委屈您了。” 施伯一摆手:“无妨。只要你看得懂里面的东西即可。” 曹沫将蓝布包打开,里面赫然包着一叠白绫。 这…… 施伯让曹沫附耳过来:“你需如此才可看到白绫上的字迹……” 曹沫一边听一边颔首。 施伯说完后,摆正身子,正色道:“也只有你爹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留下东西。蔡侯想烧毁白绫,可又怕你爹留下的是传世宝贝,想看你爹写的到底是什么,可白绫上空空如也什么也看不到。曹大夫委实机智过人,只可惜英年早逝。” 两个人说话间,有人匆匆来至施伯书房门外禀道:“施大夫,如今强齐犯我边境。主公召集群臣进宫见驾,商议此事!” 小白这么快就要挥师攻打鲁国。 他报仇的速度倒快。 曹沫很少遇事不站在朋友的立场。但这次,他真的不赞成小白的做法。小白,他就这么急于发动战争吗? 施伯换了官服匆匆进宫了。 曹沫回到厢房。 离月看到他,本来还百无聊赖的面上,立刻有了精神:“曹沫!” 眠风倒是也想搭理曹沫,无奈被缥雪拖着:“我还要吃腊肠,你夹给我!” 眠风只好继续给她夹东西吃。她有手,可她不喜欢自己夹东西吃。这可真叫眠风没办法! 曹沫却是同离月打过招呼后,解开手中蓝布包,径自走到眠风处,将白绫奉给眠风看:“眠风师兄,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施伯说,必须用几味药草煎成药汁后撒在水里。白绫在那水里泡过之后,才能看到上面的字迹!” 眠风手未停,只是口中回道:“是哪几味药草?若市面上实在稀缺,我陪你去深山老林里找也就是了。” 曹沫不认识药草,既然来找眠风,当然是为了让他帮忙寻药。 曹沫道了句:“多谢师兄!”便再无话。 他自进来,脸色一直不好看。眠风自然瞧得出他的神态变化,于是问道:“曹沫,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起来,不大痛快!” 此事本也没有瞒他的必要,曹沫回道:“我刚才在施伯伯房中,听到有人来禀,说小白派齐国军队攻打鲁国!” 他救小白,可不是为了挑起战乱。可是,小白却这么快就要攻打比齐国弱小这么多的鲁国! 眠风劝道:“诸侯间相争多年,这么多年的战乱起了多少杀戮。这次,不过是又一次而已。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你不必如此难过。” ------------ 一时失言 更新时间:2011-02-10 曹沫,眠风,离月三人带着缥雪离开施伯府邸,来到鲁国都城郊野一片密林之中。 眠风游历各国,特别是极少有内乱的国家,他踏足的就更多,所以对于各国很多地带都很熟悉。曹沫说的几味草药“芷江”、“当凤”、“片云”,这片林中便有。只是这几味草药药性不强,性味古怪,所以极少有医者采来做药。 众人很快找齐了施伯所说的四味药草当,即在林外燃起篝火,架上来时带过来的小锅熬药。 待药汁熬的又浓又黑之际,曹沫打来一盆清水,又将药汁端起来撒入清水中。最后将那层叠了两寸厚的白绫放入盆中,全部浸透。而后,曹沫捞出白绫,挂在树上晾干。 缥雪觉得无聊,开口道:“别晾干了,我吹口气它就干了。” 眠风劝道:“很多事情可以顺其自然,还是不要强行改变的好。“ 乳白色气团只好自己百无聊赖地在林间胡乱穿行。曹沫很诧异,悄声问眠风:“眠风师兄,缥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你话了?” 眠风摇头,表示不知。看来,这小玉佩,也没有他开始以为的那般刁蛮吗,这样自顾自玩起来,还是十分可爱的。 缥雪玩了一圈又很快回来了:“眠风,不如你趁现在把我放回玉佩里吧。我只有元神没有真身也不是个事呀。” 眠风歉然:“这事倒是我疏忽了。”居然差点忘了,没有自己相助,以缥雪现在的法力,根本回不到玉佩上。 曹沫忙取出玉佩交予眠风。 眠风伸手打出一道屏障,屏障内只有缥雪、眠风和眠风手上的玉佩。眠风以此屏障隔开外界,以防做法时有人闯入破坏。 很快,眠风开始做法。 离月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乳白色气团被一点一点封入玉佩里。 眠风额上渐渐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直道满头是汗,才停了手。他也不擦汗,只是道:“好了,以后这个玉佩就是你的真身了。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在这块玉佩里,来去自如了。” 玉佩抱怨道:“世人皆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我看这真身也是如此,我根本用不惯这新的。” 眠风失笑:“那就多用用,用到习惯!”心中却道,看来缥雪在人世的历练并不少,竟然还知道人间的俚语。 他这边做法完毕,那边白绫也已干透。 干了的白绫上,显现出洒脱飘逸的字迹。曹沫取下白绫细细读起来。他开始是仔细读,后来是大略翻看。约莫过了一刻钟,曹沫突然一扬手将那白绫扔进了火堆里。 离月问他:“你为什么烧了呀?” 曹沫道:“里面是兵法,我爹的毕生心血。” “额”缥雪道,“这下你得好好想想,等你将来到了九泉之下该怎么跟你爹交代。” 离月却脆生生赞道:“烧得好!” 眠风虽不说话,但面上淡淡笑颜变深,目中分外清亮,那神情,分明是在表示嘉许。 缥雪却不懂了:“曹沫,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当年宫涅熟读兵法,如果他能用兵如神,大周朝何惧犬戎?如果周不惧犬戎,俪宫便不会被焚,整个镐京也不至于被蹂躏成那般。而宫涅,也不会死,自己更不必自缢。宫涅,你究竟在哪里? 曹沫解释道:“我爹他用兵如神,他留下的心血,必当为绝世兵法。得之者,必能纵横沙场,所向披靡。” 缥雪更不懂了:“这么厉害?那你更不该烧了!” 曹沫道:“就因为厉害,所以才要烧。打仗是在做什么?说白了,就是杀人!兵法越厉害,杀的人就越多!” 缥雪恍然大悟:“想不到你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悲天悯人的心肠。”犬戎人很能打仗,可是,却将镐京屠戮殆尽。即使不是犬戎那样欺负人的军队,只要开战,也必须杀人! 离月笑道:“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眠风先生就是这么一副心肠。” 缥雪吃吃笑道:“离月你也是啊,难怪我们能走到一起了。” “我们?”曹沫故意逗缥雪,“我们都是人,你是个物件,而且我也没看出来你跟眠风师兄哪里像!” “你不信?”玉佩里伸出两只小胳膊,做个叉腰状,“你以为我骗你?”虽然我上辈子,额,不是,是我上次化成人形的时候,是褒姒,被人骂成“祸国殃民”的妖妃,可我确实什么也没做!我错就错在不该帮那个小婢女,不该从她肚子里“生”出来! 离月与眠风相视苦笑。这一人一玉又来了! 缥雪却又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曹沫。其实我还真是不关心人的死活!你们这些可恶的人,就会欺负同类。男人欺负女人,大官欺负百姓,婆婆欺负媳妇,主子欺负奴隶,皇帝欺负臣民。除了欺负同类,你们就会自相残杀。犬戎人劫掠镐京人,齐国人攻打鲁国人,你们总是在不停不停的打仗。打仗是什么?打仗就是人杀人!就算不打仗,照样有人处心积虑要杀人。不然怎么会有‘刺天’那种杀手团?像人类这么愚蠢的物种,也好意思自封为‘万物之灵’。曹沫,我天天跟你们一群人混在一起,我觉得,我在妖精界都快抬不起头了。我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跟人这么无聊的物种呆在一起呢。我还不如去找头猪,一起吃吃喝喝睡睡,多么舒服自在!” 曹沫本来是坐在地上跟她斗嘴,听她这么说话,“腾”地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小妖精全力戒备。 曹沫伸手拍打了下身上沾染的尘土和杂草,对缥雪道:“那你找头猪去玩吧,比跟人混在一起有境界多了,我以后就不带着你了,你保重!” 他说完,回身就走! 缥雪以为他真生气了,心中一慌,冲口而出:“褒洪德,你给我站住!” 眠风一愣,问道:“缥雪,你叫曹沫什么?” 缥雪一愣,意识到失言,又恢复成胡搅蛮缠的样子。曹沫等三人就见林子里当空悬着一块龙凤呈祥的玉佩,对着曹沫的背影“呜呜”地使劲哭:“曹沫,你欺负我,呜呜呜。” 曹沫无奈地瞅瞅缥雪:“你演戏的时候永远都这么不敬业,从来没眼泪的啊。”说完,他又看似毫不心软地对眠风和离月道,“我们走,让她找猪去吧。” 眠风依旧是笑容淡淡,随曹沫而去。 缥雪只好叫道:“离月---,你也不要我了吗?” 离月赶忙过来捧起悬在半空的玉佩:“曹沫是逗着你玩的,他不忍心丢下你不管的,我带你走。”她拿过玉佩,忙追上曹沫和眠风。 曹沫嘴上依旧不饶人,对着缥雪道:“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找头猪去呀!” 缥雪这次是真快给他气哭了:“曹沫,我以后如果再跟你说话,我就真找一头猪做真身去!” “去吧去吧!”曹沫赶紧鼓励她。 离月劝道:“曹沫,你就非得跟缥雪斤斤计较么?” 曹沫也觉得自己过分了,道:“太无聊了呀,逗她玩玩吗。” 离月将玉佩小心挂在曹沫腰畔:“缥雪,你不要同他计较了。” 缥雪冷哼一声:“我才不跟他计较呢,我只是以后不要理他了。”一边说着,伸出小手在曹沫腰畔使劲儿一抓。 曹沫怪叫一声,又道:“这么大力干什么?你还真生气啦?” 缥雪不语。 “缥雪。”曹沫叫她,语气却软了。 缥雪不吭声。 “切,你的心胸比我们人还小!” 缥雪仍是不语。 一旁的眠风不禁失笑摇头。只是心中打定主意,日后一定得弄清楚缥雪为何会失口叫曹沫“褒洪德”。如果没记错,周幽王年间,正是褒洪德将褒姒送给了周幽王。谁也没想到,褒姒一介村姑,竟然只凭着倾城绝色,便能引发被天下传为笑谈的“烽火戏诸侯”。只是,世人将姬宫涅的荒唐行为,归罪于一介女子,委实过分了些。至于姬宫涅昏庸无道,几乎让大周灭国,去世后被人冠以幽王的谥号,这些,又都跟褒姒有何关系呢?她不过一介弱女子罢了。而且根据前人记载来看,褒姒生平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所谓的“红颜祸水”,不过是世人乱扣给女子的罪名罢了,何时貌美竟也成了罪过?若真是罪过,为何世人却又钟爱美人?倒是“天妒红颜”是真的,否则褒姒怎会命薄如纸,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又为何自古红颜多薄命?只是不知那周幽王姬宫涅,死前可曾忏悔过自己生前种种荒淫无道的行径? ------------ 孤狼先生 更新时间:2011-02-11 眠风行了一路,想了一路,三人一妖再次回到施伯府邸。一路上,缥雪死活都不肯理曹沫。 曹沫一直在问缥雪:“你那会在林子叫了我一声什么?什么德?” 缥雪却始终不搭理他,弄得曹沫郁闷不已。 待到三人回府之时,施伯仍未从宫中回来。曹沫终于将心思从缥雪身上,转到如今的局势上。回到客房后,曹沫对眠风道:“我想去劝小白停战!” “没有用的,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为何?” 眠风不忍告诉他实话,不忍让他知道,小白多么有野心。齐侯的位子,其实是小白自己争来的而不是被逼坐上去的。一个用尽心思和手段争夺侯位的人,怎么可能听曹沫几句话,就肯放弃对别人的攻打?那不等于让他放弃争夺权力吗?就让曹沫以为自己曾经救下的,还是幼时那个肯全力帮他逃命的玩伴好了。 是以,眠风只是叹道:“如今诸侯割据,各自为政,俨然已成乱世之局。如果没有杀伐,还叫什么乱世?这是宿命,也是人的残忍和劣性所引发的结果,谁都无法改变。” 缥雪“咯咯”笑了:“眠风,我突然看你很顺眼!你对人的看法跟我这么像啊!” 眠风笑着伸手握了握她,表示友好,更表示“英雄所见略同”。当然,也有些讨好她,跟她更进一步处好关系的意思。或许,再熟络些,她就会跟他倾吐心事了吧?不知为何,一向淡看风云的他,近来总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很想探究缥雪的过往。 便在此时,眠风的笑意忽然僵在面上,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施伯府上再次看到泠若兮。 眠风进入房中时,并没有关客房的门。所以,泠若兮经过时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泠若兮。 曹沫有些戒备地盯着泠若兮,但却没有了那么深的敌意。 眠风起身出去:“宁戚,你怎么会来?”他一出去,曹沫和离月也跟了出去。 对方只是冷冷回眠风一句:“我叫泠若兮,请你以后不要总是叫错名字!” “可我却不记得,我有个徒儿叫泠若兮。”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一袭黑衣,表情淡漠,年纪看来约莫四十上下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眠风看到来人腰畔以青铜狼头做装饰的腰带,当即道:“孤狼先生?” 原来这就是跟自己齐名的孤狼先生。据宁戚说,孤狼先生是他的授业恩师。 孤狼先生微微颔首:“听闻眠风先生在此处做客,想来这位便是。” 曹沫看到这孤狼先生,初时只觉得眼熟,此刻终于认出来了:“你就是那位晚上驾驭狼群保护施大夫回国的前辈。” 孤狼先生淡漠的面部有了一丝笑意:“曹少侠。” 曹沫面上有些许发窘----在场的人,除了离月,哪个人都能轻易把他打趴下,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少侠’二字愧不敢当!” 孤狼先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也不跟曹沫再说客套话,径自走入客房:“眠风先生,老夫想借你客房一用。” 孤狼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四旬,实则已达六旬。当初听宁戚说起这位孤狼先生时,眠风才知道,自己竟然和一位年长自己几十岁的老人齐名。 如今听得孤狼相询,眠风颔首微笑:“先生看得起,是眠风的荣幸。” 嘴上说着,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想来这孤狼先生是要在他客房里教训徒儿了。 孤狼走入客房,泠若兮也只得跟了进去。 孤狼在客房中央背对着泠若兮负手而立。泠若兮恭敬下跪:“徒儿拜见师父!” 曹沫啧啧称奇,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泠若兮那般冷傲决绝的人,在孤狼先生面前,也只有下跪听命的份。 曹沫觉得此时进入客房很失礼,可又不愿意放过如此大好机会。于是故意不离开房门口,反正房门大开,里面的动静可以瞧得一清二楚,如此好戏实在不该错过。 眠风却走过来伸手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虽是关了房门,眠风却不离开。只是,过往的人谁也瞧不见里面的状况了。 曹沫自然是不能再伸手推开门的,还好屋子里面的声音他还可以听得清楚。 孤狼先生的声音先传出来:“自从宁家庄出事,为师整整找了你八年,担心了你八年。” “是徒儿的不是,有劳师父挂心。” “今番为师突然收到施大夫飞鸽传书,说他见到刺天杀手泠若兮,容貌之秀气,跟为师曾经向他提起的爱徒宁戚极为相似,所以为师特地赶来探问究竟。” “徒儿看到师父发出的求救讯号,就即刻赶来了。” “我的好徒儿,为师踏遍千山寻你不得,一路上留下多少暗记,放出多少寻人讯号,你真的一次也没看到么?” “徒儿.....看到过。” “那你为何迟迟不来?” “徒儿有要事在身,顾不得与师父相会。” “如今,我怀疑你是刺天杀手,急于求证,不得已发了求救讯号来骗你,这才将你骗了过来。是不是为师若不到命在旦夕之际,也许此生,就见不到你了?” “师父……” 看泠若兮答不上话,孤狼也不再苦苦相逼,话锋一转:“说说你这八年来,可还理过农事?” “……荒于农事。”泠若兮的声音十分不自在。 “有否破杀戒?” 过了好久,泠若兮的声音才缓缓传出房门:“大开杀戒!” 外面人听着这番对话,皆暗自吃惊,单听声音,也能想象到泠若兮此刻的样子了。实在很难让人联想之前那个冷面杀手。 事实上,泠若兮此时的确已经大汗淋漓。几句话下来,说的他只想赶快逃走。曾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负恩师重望,而如今,他觉得自己根本无颜面对师父。 “徒儿愧对师父,请师父重重责罚!” “我孤狼何德何能敢处罚你泠若兮?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我的徒儿叫宁戚。” “师父……” “我孤狼教不出泠若兮那样的徒儿。我今番来是想告诉你,日后出去,可千万别告诉人家你师承何门,我孤狼丢不起这人!” 孤狼即使不说,如今的泠若兮也绝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师承何人。他泠若兮杀了人,欠了血债,日后若有报应,他自己承受便是,何必要连累师父的名声。 可此话由孤狼说出来,便又不一样了。孤狼这话大可理解为,他不再要这徒弟了。 “师父!” “我再说一遍,我教不出泠若兮这样的弟子。你还是请起吧,孤狼当不起你一拜!” 孤狼说完,大步出了房门。 眠风定定站在门外三步之遥,静静望着孤狼。孤狼理也不理,径自从他面前走开。 眠风叫住他:“先生留步。” 孤狼是依旧淡漠的声音:“眠风先生有何指教?” 眠风道:“听闻先生只有宁戚一个单传弟子,而且此事,世人尚未知晓。” “他现在不是了。”孤狼这话说得,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 眠风道:“假如泠若兮肯解散刺天,再做回宁戚,从此勤于耕种,不造杀孽,先生可否收回成命?” 孤狼道:“如果他的悔过可以让他杀死的人复生,我可以考虑收回成命!” 泠若兮自行起身,从房中出来:“眠风,你真的很喜欢擅自替人做主!” 孤狼冷笑一声:“眠风先生,你也看到了,人家并没有求我收回成命的意思!” 泠若兮走到孤狼面前,再次翻身下拜:“弟子叩谢师父多年栽培之恩,拜过之后,你我二人从此再无瓜葛!” 纵然事事皆能处之泰然的眠风,面上也有了震惊:“你说什么?”宁戚当年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言犹在耳“宁戚此生最敬重者,惟有吾师孤狼。” 泠若兮向孤狼拜了三拜,而后起身欲走。 他刚转过身子,孤狼一掌朝他后背击去。那一掌并无任何花哨,也并无任何取巧,更不阴毒,打的部位也并非要害,只是很平实的一掌。以泠若兮的功夫,想避开轻而易举。可他仍然只是自顾自向前走。 眠风挡在泠若兮身后,伸手替他接过这一掌:“先生,你一掌下去,他的功夫就废了!” “不废了他的功夫,留他继续去害人吗?” 泠若兮对身后的情形不闻不问,只是径自远远去了。 “先生,以他的身份,废了他功夫,就等于逼他死,任何仇家都能轻而易举杀了他。” “眠风,你未免太多事。我孤狼容不得自己教出来的人在世上作恶。” “他不会再杀人了!” 原来,眠风很快就想明白了泠若兮与孤狼划清界限的意图--------他的仇家太多,他不能连累孤狼。只有跟孤狼划清界限,才能在日后被人摸清底细时,不至于连累师父。 如果宁戚心里还有孤狼,今番与孤狼再重逢后,他决计不会再违背孤狼的任何教导。 泠若兮,泠若兮,你距离宁戚,又走近了一步。 ------------ 曹沫的难题 更新时间:2011-02-11 施伯回来后,府邸早已回复平静。他看到孤狼,面上大喜:“孤狼先生与眠风先生都在,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孤狼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 施伯见他如此,猜测道:“莫非泠若兮真的是宁戚?” 孤狼只是淡淡道:“不管是不是,这个人跟我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 施伯闻言有些怅然。但他顾不得这事,面上很快又添忧思,肃容道:“沫儿。” 曹沫忙问:“施伯伯唤侄儿何事?” “齐军来势汹汹,我鲁国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主公如今求贤若渴,但求有能人来解我鲁国危难。我已经向主公举荐了你,你即刻与我一同进宫面见主公吧。” “啊?”曹沫瞪大眼睛。 离月与眠风闻听此言,都心虚的转了头,不忍往曹沫那边看。 施伯看曹沫这般神情,知道他是心中没底,于是道:“你爹的能耐有多大,我是知道的。你自小就受他熏陶,如今更是得了他的兵法,你依照兵法行事必能解我鲁国危难。” 曹沫此刻面上表情当真是“好看”极了。 告诉施伯他已将施伯冒险从蔡国宫殿盗出来的兵法烧了?理智告诉他:万万不可。 施伯继续劝道:“沫儿,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愿意打仗。但你父当年贵为大夫,忠心报效齐国,结果却死于政乱之中。如今,你理应子承父业,继续从政。齐国人害死你父,你此时打齐国人,有何不可?” 曹沫并不敢说什么。叫他如何说? 眠风过来解围:“施大夫,曹沫并无领兵作战经验。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鲁侯总不会让他纸上谈兵吧?” 施伯道:“届时会有副将辅佐他。他只要根据曹大夫留下的兵法出计策即可。” 曹沫只一味低着头,思忖着该如何拒绝施伯。施伯却过来,不由分说拉过他胳膊道:“时间紧急,兵贵神速,你现在就跟我走。” “额,可是,施伯伯,侄儿真的没有领会先父的兵法要领!”曹沫被施伯强拽出府,他边身不由己往前走,边回头去看眠风,目光中全是求救! 眠风无奈的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离月在他二人身后急得直跺脚: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 “我说了,这不重要!”施伯边拖着曹沫走,边回道。 “施伯伯,您不知道,侄儿没见过世面,害怕看到鲁侯。” “鲁侯为人和善,又有伯伯在,你什么都不必害怕。” “施伯伯……” “你是不愿意为你父亲报仇了?” “那到不是”曹沫忙摆手,“只是……”其实他就是不想报仇,毕竟那么多年了,当事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何必再造杀孽! “不是就行了,没有只是,走吧……” 于是,曹沫只好被施伯带走。 孤狼先生也随即离去,并不在施伯府上多逗留。 眠风与离月则在客房等曹沫。 离月一直坐立不安:“怎么办啊?” 眠风此时也没了那副超然出尘之态,曹沫,宁戚,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让人担心。 缥雪的声音传来:“离月,我们出去逛逛吧,好不好?这里好闷啊,一点也不好玩!” 一块玉佩出现在客房半空齐桌高处。 离月奇道:“缥雪,你没跟曹沫在一起吗?” 缥雪咯咯笑了:“曹沫那家伙,现在肯定又要找我帮忙解他困境呢。我偏偏就不管他,我干脆用个隐身术跑这里来了。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神气!” 离月面上现出担忧的神色:“你这次不帮他了?那这关曹沫到底能不能过啊?” 眠风看到缥雪还在,倒是并没有多担忧,他忙问道:“缥雪,趁现在没别人在,清净得很,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保证不告诉曹沫。” 玉佩偏了偏,龙和凤的眼睛也跟着成了斜睨的样子,缥雪嘲讽的声音传出:“眠风先生,请注意你的身份,别太降格好不好?打听人家的私事不好的。” “哦?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又问我为什么叫曹沫褒洪德是吧?” 眠风点头道:“不错,正是,你为什么那么叫他?又为什么隐瞒那么叫他的原因?” 离月闻言也将注意力暂时转到这边来:“就是啊缥雪,我那会在树林里,也听到你叫曹沫什么什么德。原来你是叫他‘褒洪德’?褒洪德是谁?跟曹沫有什么关系?” 她刚问完,又觉得“褒洪德”这名字十分熟悉,“咦”了一声,又道:“褒洪德不就是当年向幽王进献美人的年轻人么?据闻褒洪德将那美人褒姒献给幽王姬宫涅后,褒姒凭借美貌宠冠后宫!” “你胡说,谁说我……我听得故事怎么跟你听得不一样?谁说周幽王宠幸褒姒,是因为褒姒长得美?” “难道不是么?”离月奇道,“我听说就因为褒姒生得太美,周幽王自从得了她后,对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褒姒的故事,恐怕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离月自幼就爱听这桩故事,此刻缓缓讲了出来,“只是,那褒姒美人哪里都好,唯独一样,不会笑。每天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从来不笑。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可谓挖空心思。最后,周幽王竟荒唐到带着褒姒游玩之际,上了烽火台,还引燃了烽火。这狼烟烽火,向来是传递军情的。若是犬戎犯我大周边境,守城将士自会点燃烽火,那狼烟直上天空,诸侯远远的便会看到。于是,各路诸侯便会带着各自的兵马前来保卫国家,护卫君主。可是,那周幽王在无人犯境之际,竟然点了烽火台。于是,狼烟升起,各路诸侯带着兵马,速速赶到。结果周幽王却大手一挥,说什么事也没发生,让大家又回去了。那褒姒看到诸侯被耍弄,开心的笑了,据说她一笑更是勾魂摄魄,美丽不可方物。周幽王大喜,又依照此法逗得美人笑了几次,诸侯连番遭到耍弄,于是,再也不愿意帮周幽王。最后,犬戎人真的劫掠镐京,周幽王再次点燃烽火台,却没有一个诸侯肯去救援了。结果,镐京被劫掠一空,俪宫被焚毁,周幽王被杀,褒姒自尽。大周只好迁都洛邑,实权也被各个诸侯把持。如今的大周,早已名存实亡。” 为博美人一笑,便丢了江山。这“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想不在大周流传都难。 好吧,好吧,各位读者,请原谅我一再一再的,用一些春秋时期还没出现的成语和俗语。 ------------ 红颜换 更新时间:2011-02-12 离月讲完,便住了嘴。 眠风问缥雪:“你以前听过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吗?” 缥雪道:“我……差不多,大致差不多,都是这样子的。” “哦?那还有具体的吗?具体有什么不同?” 缥雪翻个白眼,废话,具体当然十分不同了。我知道的,总比你们详细,因为我就是褒姒,褒姒褒姒。我最初不笑,是因为跟洪德分开了,而且离开家乡了,所以总是不开心。好吧,我承认我不懂事,看到诸侯被一道狼烟耍得团团转,我就笑了,我嘲笑他们了。但是我没有坏心的,没有的啊。至于我和宫涅在一起多么快乐,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才不懂。 眠风继续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缥雪只好道:“啊,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了。没什么不同了,具体的,具体的就是,我好像听谁说过,周幽王不是只贪图褒姒的美色来着。毕竟,再美也是个人罢了,是吧?别的没了。” 眠风若有所思:“你是听谁说的?” “我怎么知道?我老人家活了上千年了,如今距离那桩往事都有一百来年了,说过的人那么多,议论过的人那么多,我记得清谁和谁啊?”缥雪一阵抢白。 眠风只好不语。一再追问确实不大礼貌,而且操之过急未必能收到效果。最重要的是,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着急啊? 离月初时只顾着讲故事,此时方又想起曹沫 她急急插话:“缥雪,你这次真的不帮曹沫了?” 缥雪“哼”了一声,“说不帮就是不帮,谁让他老欺负我!” 眠风也觉得,眼下帮曹沫解决麻烦,比先弄清楚缥雪的过往更重要。想了想,他道:“离月姑娘不妨在此稍等,我可以让施大夫也将我引荐进宫,我先去鲁国王宫看看情况。” 无论如何,不能扔曹沫一个人去见鲁侯。 眠风不是没想过撒手不管。打仗,从政,这些事,他向来敬而远之,所以他没有在施伯带曹沫走时提出同行,可他终究是不忍心不管。于是,在心中自叹,眠风啊眠风,你终究还是要牵扯入乱世纷争! 眠风也走了。这下,缥雪更无聊了,还不如被眠风缠着问她以前的事呢。 无聊至极的缥雪开始想着要出去玩玩,曹沫那个家伙,一看就不是福薄之人,不需要她担心。 离月现在没有出去玩的心思,可是缥雪坚持要找个人一起出去玩。离月拗不过她,无奈之下,只好找根红绳穿起玉佩戴在项间离开了施伯府邸。她自欺欺人的想,希望自己回来后,曹沫的麻烦已经解决掉了,就坐在府里等她和缥雪回来呢。 离月带着缥雪一路来到热闹的集市地段。 行走间,缥雪忽然悄声对离月道:“后面有几个男人跟着你。” 离月并无警觉心,也不通功夫,所以并没有察觉。若非缥雪告诉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跟踪了。 离月回头去看,集市上人头攒动,隐在人群身后的几名男子,分明是蔡国宫殿的武士。 “糟了,我爹派人来抓我回去。”离月急道。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走,一定可以甩了他们。”缥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话刚说完,离月便发现自己的脚程似乎快了很多,一眨眼便从闹市来到郊外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边。 缥雪无甚法力,她走这一趟,也累得够呛。离月感觉到脖颈间,有粗重呼吸声,但缥雪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继续向前奔走。 离月于心不忍,开口道:“缥雪,我们别跑了。” 缥雪听她这么说,便停止做法,离月身形顿住,停在了小河旁。 离月似乎很累,刚停下来,身子便不听使唤,跌坐在小河旁的草地上。 “缥雪,我该回蔡国去了。”离月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说这话。 “为什么?”缥雪甚是迷惑,自己好不容易才救她来此的,而且,她明明不愿意嫁给小白的。 “不然怎么办?我从小就被许配给齐侯了,我必须嫁过去啊。我跑了,齐侯面子上肯定挂不住,他一定会找借口打蔡国的。” 缥雪急道:“你如果嫁了别人,曹沫就气死了!” “可是,我就算不嫁人,他也不会跟我在一起的。他那种人,是不会娶自己好朋友的女人的”离月越说越伤心,“我不该爱他的,我们两个不该相爱的…” 额,缥雪心道,虽然离月什么都不说,原来心如明镜哪,知道曹沫是喜欢她的,她二人早已两厢情愿。 缥雪理直气壮道:“相爱有什么错?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小白的,我可以帮你!” 离月收住眼泪:“你怎么帮我?” 缥雪道:“我可以化成人形,我可以变成你的样子嫁给小白。离月,你愿意让我化成人形后,真身跟你一模一样吗?”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你替我嫁人?” “没事啊,你放心吧。我是妖精啊,嫁给小白后,看我不捉弄死他。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缥雪地语气满不在乎极了。 离月最终被缥雪说服。 缥雪元神出窍,将玉佩抛向空中。 一道白光从缥雪元神幻化出的小手中,射向空中玉佩。 缥雪瞪大眼睛看着玉佩慢慢变成人形。一个白衣白裙,和她样子一模一样的女孩子闭着眼,摆成大字躺在半空中。 缥雪的元神此时慢慢向上飞升,最后进入了白衣少女的体内。 白衣少女的身体缓缓落地,躺在草地上。 离月上前轻唤:“缥雪,缥雪。” 地上躺着的女孩缓缓睁开眼,坐起身看她。 离月看着面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缥雪,也是那样纯粹灵动的眸子,那样倾国倾城的美貌。 准确的说,缥雪更美。 离月高贵清雅的气质虽然迷人,却多因后天教养所致,不如缥雪那般浑然天成-------缥雪本就是气泽高华温润的白玉。 离月美的淡雅出尘,缥雪亦然。只是,缥雪的淡雅出尘中,又有种若有若无的销魂之感。她原本就是妖!妖精,本来就有魅惑众生的本事! 缥雪握住离月的手腕:“离月,只要你真心想让我跟你长的一模一样。那么,我再做过法后,我的真身便就会是这副容颜了。否则,我的脸只能是虚化的,是假的。” 她说话的声音跟离月一样。只是,她的声音更加好听,更多了一份清清泠泠的感觉,让人听了,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像极了她曾经环佩叮咚般的声音。 离月点头:“我既然答应要与你共同拥有这张容颜,自然是真心真意的。” “那就好,那你闭上眼。” 离月便闭了眼。也不知缥雪做了什么,没一会,她便觉得全身越来越暖,越来越舒服。约莫过了一刻钟后,缥雪告诉她:“好了,睁开眼吧。” 离月便睁开眼,结果被面前的缥雪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苍白?” 缥雪道:“没事啊。只是想到,要离开你们几天,心里难过呗。” 离月的神情也黯然下去:“缥雪,我怎么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呢?我不该让你去替我受罪呀。” 缥雪“咯咯”笑了,还是好听如环佩叮咚的笑声:“怎么是受罪呢?我是个玉佩,是个妖精,我不让别人受罪就不错了,谁能让我受罪呀?我嫁给小白后,自有脱身妙计。我有办法让他自己赶我走,到那时候,他就没理由攻打蔡国了。” 离月想想觉得也是,随即绽开笑颜:“缥雪,真是太谢谢你了!” “等我再回来,只要能看到你和曹沫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就当是你谢我了。” 离月却讷讷道:“可是,曹沫他…真的喜欢我吗?”她虽然敏感的察觉他也是喜欢她的,刚才情急之下,也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可他毕竟从没说过。 缥雪的声音又暗了下去:“喜欢。我在他怀里待了那么久,他的心事我听得出来。他喜欢你,但是因为你是小白的未婚妻,而小白又是他朋友,所以他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是一见钟情,对不对?” 缥雪的脸红了,她对他确实是一见钟情。可她说话没有缥雪那般大胆随性,只能羞涩的垂了头。 缥雪这时却张开手掌,她手心里多了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那珠子浑身散发着幽幽雅雅的莹白色光芒。 缥雪指着那珠子对离月道:“你要将珠子收好,千万别丢了。等见到眠风的时候,你就把珠子给他。” 说完,缥雪另一只手上多出一个锦囊,她将珠子放入锦囊,又将锦囊挂入离月颈上。 “这是什么?”离月不解。 “你别问了,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眠风,别让旁人给偷了去。” “你为什么自己不给他呢?” “傻瓜,蔡国的武士马上要追来了,我在这里等他们,我就不回去了。” 竟然这么快就要分开?离月早已将缥雪视为知己,当下紧紧抱住缥雪,眼泪洒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缥雪,我不想跟你分开。” “没事,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们的,我可是个千年老妖精了,我要回来,谁也奈何不了我的。” 远处,隐隐约约可见蔡国武士的人影。 缥雪手上又多了一块素色面巾,她伸手将那面巾裹在离月头上,遮住她的容颜:“记得,以后一个人出门要遮住脸,免得被人发现我是假的。再说,这世道也不太平,你生得这么美,孤身行走在外不好,太招摇,容易有危险。”交代完这些,缥雪又道,“你快走吧,被他们看到就麻烦了,我在这里等他们。” 看着离月渐渐走远,蔡国护卫越来越近,缥雪面上不禁蒙了一层淡淡忧伤。褒洪德,你可真是我的劫数。上一次为人,我为了帮你救你的父亲,甘心嫁入周宫为妃。这一次,我为了成全你和你爱的女子,又要嫁给小白做他的夫人。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再也不要认识你了,跟你做朋友真倒霉! ------------ 曹沫论战(上) 更新时间:2011-02-12 离月匆匆回到了施伯府邸,一个人在客房里等曹沫和眠风的消息。 她拿出锦囊,将珠子拿在手上看。那样玲珑剔透,晶莹润泽的珠子,触手,有软软的,滑滑的,带一点微微的潮湿的感觉,很舒服。虽说有潮湿的感觉,但并不会真的将人手弄湿,只是有那种润润的舒适触感。 看了一会,她便将珠子仔细收好,等眠风和曹沫。不知道曹沫和眠风现在怎么样了,她十分担心。还有缥雪,不知道缥雪怎么样了,她也很担心。那会,她被缥雪几句话打消了疑虑,又看到蔡国武士越来越近,所以就加紧脚步离开了。可这会,她拿着缥雪给她的锦囊,隔着锦囊摩挲里面的珠子,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缥雪在河边跟她说话时,说到最后,哪里有半分昔日调皮淘气,随心所欲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缥雪那会,似乎------很伤心。 离月想得越多,心里就越乱。 她将锦囊挂回颈中,勉强定下心神。她现在就算想去追缥雪也不行了。缥雪恐怕早已被人带到让她追不到的地方了。她也不敢去追-----缥雪那么慎重的交代,让她将珠子务必交给眠风。她胡乱追出去,万一遇到不测,遗失珠子,如何对得起缥雪? 她只能坐在榻上,心中七上八下的等曹沫和眠风。 可是,她等到的只是内侍从宫中传来的话,曹沫和眠风要等战事结束才能回来。 离月这下更不安了,她早已了解曹沫的过往,他哪里会领兵打仗啊?眠风倒是见多识广,为人也通透睿智,可是她没听说过眠风先生精通兵法呀? 鲁国王宫。 眠风匆匆赶到后,只得到曹沫已经被鲁侯拜为将军,不日将指挥三军作战的消息。 待见到曹沫,问清事情原委后,眠风惊道:“是你自己说通鲁侯相信你,让你指挥鲁军作战?” 曹沫点头:“是啊。我路上想过了,施大夫大力举荐我,我总不能到了鲁国宫殿了,在鲁侯面前露出无能之态。那样,施大夫面上也太不好看了。”可是,表现得智勇双全,勇气可嘉的结果是-----他被拜为上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眠风问。 曹沫笑了,面露得意之色:“我爹的兵法,我也是看了一些的。虽说后面看的很粗略,可是之前那几篇我还是好好看过的。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死最少的人,来结束这场战争。” 眠风对此不予置评,毕竟,他没有见过曹大夫的手稿,不能妄下论断。所以,只是问道:“你真的决定跟他兵戎相见?” 那个他,说的自然是齐侯小白。 曹沫道:“我并不是要与他为敌,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齐国人欺负鲁国人。更不想看见两军相战,无辜累死那么多兵士。国君之争,已经过去了。再说,那时候,所有的事都是公子纠和管仲的主意,他不该拿整个鲁国泄愤。这事,我没遇上就算了,可我偏偏又被卷进来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吧?” 眠风叹道:“你这性子啊,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卷进来,或许,比上一次更难脱身。” 曹沫看了他一眼:“我这性子还不都是跟师兄你学的。师兄又哪里愿意管这些事?我好歹是被迫卷进来的,师兄却好像是自己让施伯帮忙,进来找我的。师兄这算是,主动卷进来的?” 眠风笑笑,不再谈及此事。可眠风仍有事情不明白,又问道:“你是怎么说通鲁侯让你指挥鲁军作战的?” 施伯的引荐定会让鲁侯相信,这个年轻人是真心来帮鲁国。但空有真心和热情,并不一定能帮鲁国打胜仗。鲁侯再相信施伯,曹沫也得能打动鲁侯才行。 曹沫笑道:“我只是问了鲁侯一个问题,然后鲁侯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倒是愿闻其详。” 曹沫与鲁侯那番对话,后来可谓传扬千里,再后来又可谓流芳百世,传为佳话。 朝堂之上,英俊挺拔的年轻人,毫无惧色,不卑不亢相问鲁侯:“不知国君曾经为鲁国百姓做过什么事,能否让百姓愿与您同心同德战胜敌人?” 鲁侯也是个和善性子,并不与曹沫有些狂妄的态度置气,只是如实回答这个看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寡人虽尽责不够,不过还是时时想到百姓。吃穿不敢独享,常常分给人们。” 岂料年轻人并不满意:“这很好,但只靠施这些小恩小惠,百姓还不会真心实意跟国君去作战的。” 鲁侯似乎是欣赏这年轻人的胆气,又或许是觉得年轻人说的有道理,他继续答道:“寡人还能时刻想到百姓疾苦,凡重要诉讼案件,都亲自考察,不因自己所爱而滥赏,不因自己所恶而加刑,一定按实情作出处理。” 年轻人笑逐颜开:“如此甚好,我们便可与齐国一决雌雄了。” ------------ 曹沫论战(下) 更新时间:2011-02-13 虽然曹沫这么说了,但鲁侯自然也得探问对方一番底细,他必须得弄明白,这年轻人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其表:“那么先生觉得,我们应该如何部署,才能战胜齐国呢?” 年轻人却是虚晃一招,避了过去:“领军作战,要根据战场的千变万化随机处置,决不能事先凭空决定战法。我愿和国君一同率军前去作战,根据战场情况谋划。” 虽说是虚晃,说的却也不无道理。言下之意,还大有请鲁侯观战的意思,若无真本事,又何敢说出此话? 鲁侯当即决定,同曹沫一起带领大军迎战。虽说他亲征是危险了些,但却更能增长士气,如今敌我双方力量悬殊,鲁侯必须想尽办法增长士气,哪怕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 眠风听曹沫讲完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情之后,叹道:“隐修宫主曾说你,智勇双全、秉性纯良,真是说的半分也不差。” 他突然提起隐修,让曹沫一下子想起雪云宫众位长老和同门师兄弟,面上不禁黯然。随即又问:“宫主什么时候这么夸我了?” 眠风愣了一下,但他失态的神情一闪即逝,神色很快恢复平静。他并不答曹沫的问话,只是一个人闷头饮茶汤。 隐修的交代,眠风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还不到跟曹沫说出实情的时候。 曹沫那厢却是伤心不已:“宫主如果真的这么说过我,那为什么又要逐我出宫呢?” 眠风问他:“你想回去?” “当然想啊....不过.....”曹沫结结巴巴道,“不过……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回不去呀!” “呵呵”眠风笑,“你是又想回去,又没在外面玩个够吧?” 若不厌倦外面的风云乱世,如何甘心空守谷中寂寞岁月? 或许曹沫愿意为了雪云宫牺牲,只是隐修宫主不忍心让他如此牺牲。此行,既是历练,也是选择。是隐修给曹沫出的选择题--------出世或者入世。由曹沫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 齐鲁两军在长勺开战。那是一场虽不够激烈,却十分有名的战役,史称长勺之战。 齐国主将鲍叔牙,一路打到长勺,强大的齐军因了他的指挥得当,那一路攻来,势如破竹,未尝一败。 鲁侯与曹沫在这种情形下,坐在中军帐内指挥战事。眠风却只是在二人身后侍立-----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曹沫的帮手。 鲍叔牙大军来到长勺,与鲁军对垒。 鲁军迟迟未见动静,鲍叔牙下令击鼓冲锋。 鲁侯闻得齐军鼓声,当下吩咐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曹沫拦住他:“君侯且慢。” 鲁侯拈须笑了:“寡人差点忘了,你才是主帅。你说怎么办?” 曹沫也不客气,当即召来一名小将:“传令下去,全军严守阵地,不得骚动喧哗,擅自出战者----斩!” 第一回合,鲁军纹丝不动,根本不迎战,齐军无人可战,只好退了回去。 鲍叔牙那厢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鲁军的动静。 这厢,鲁军阵营里,很多将士已经不满。他们原本是为主公效命而来,誓要拼死护卫家国,面对强齐,即使会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曹沫却严令大军死守,不得出战!他们不怕死,但是又不愿因为这种事死在自己人手里,那等于白死。于是,只能忍下去。 鲍叔牙下令击鼓,开始第二次冲锋。齐军阵容强大,莫非还赢不了小小鲁国吗? 齐军闻得战鼓又响,重振军心,再次向鲁军发起冲击。 眠风看着外面铺天盖地冲杀过来的方阵,那大片大片的方阵,衬得阵中人小如蝼蚁,可却又密密麻麻,似乎要盖满天地。他心中不禁长长叹息。缥雪曾经说过的话,何其精准。 人,总是在欺负人类自己,杀害人类自己。 多少年来,人类的互相残杀,到底是为了什么?以至缥雪那小妖精甚至说出,跟人待在一起,还不如跟只猪待在一起的话? 曹沫仍然是原来的命令:全军严守阵地,不得躁动喧哗,擅自出战者----斩! 齐军的兵车,来势汹汹,却每次都只落得个去时蔫蔫的结果。 眠风心道,这打法,果然是不怎么死人啊。可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总是不出战,莫非让鲁国坐以待毙么? 鲁侯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曹沫这么做,分明是让人以为鲁军怯战! 鲍叔牙再次下令击鼓进攻,齐军战鼓再次擂得震天响,只是节奏比之最初似乎差了点,分明不如那般有气势了。 曹沫再次传来小将,他这次终于换了命令:“传令下去,击鼓冲锋!” 眠风闻言,面中显出亮色。真是高招! 此刻,憋足了劲头的鲁军,还不疯狂反击? 外面的鲁军,听了主帅的命令,杀声四起,响彻云霄。反击的鲁军,势如出笼猛虎,无数的兵车整齐划一,带着震天慑地之威势,冲向敌方阵营那阵势,竟如想要淹没齐军的滔天洪水。 长勺,此时才变得像个战场! 鲁军迅雷不及掩耳的反攻,打的齐军落花流水,溃不成军。鲍叔牙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控制不住齐军节节败退的局面。 鲁侯大喜之下,奔出主帅营帐,看到如此大获全胜的阵势,喜道:“我们要立刻追击,将齐人打出我鲁国境地!” 曹沫跟了出来,眠风也只好跟了出去。 曹沫道:“君侯,现在还不是追击的时候!” 鲁侯问他:“那先生认为,何时合适?” 曹沫微微躬身:“请先容曹沫仔细勘察一番。” 曹沫登上战车,眠风也紧随其后。 上了战车后,眠风已经猜出曹沫要干什么了,果不其然,曹沫在瞭望齐军逃走之处。 那里,已然是一派狼籍。 曹沫此时才下令:“追!” 曹沫的战车行在最前,后面的鲁国军队紧随其后。 齐军虽已溃不成军,但仍有零星的反抗。 眠风不愿多见杀戮,终于还是将脸转向一边,可广阔的长勺,早已沦为人间炼狱,到处都是血腥屠戮,他无论将脸转向哪里,都有人在厮杀。最终,他只能垂了首站在那里。 有流矢射过来,曹沫本在全心指挥鲁军作战,一个不防,心口一下子中箭。 听到动静的眠风猛然回头,只见曹沫已将箭支拔出身体。 可是,那箭头上竟无丝毫血迹。 主帅中箭,本来军队会大乱,但是曹沫却没事一样将那箭拔了出来,继续指挥若定。连他自己也暗叹自己运气好,心口中箭,竟然安然无事。 眠风初时吃了一惊,问他:“你怎么样?” 曹沫只是扬声对众将士道:“我没事,大家继续追!” 那些将士有得距离远看不清,有的一开始只顾迎战,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是后来隐约看到曹沫中箭,本以为不妙,却发现曹沫根本没事,于是再次奋击,迎战来敌。 长勺之战,最终以鲁国的大获全胜告终。此一役,很快广为流传。 “我军追杀齐军三十余里,斩杀、俘获齐军近万人,缴获辎重无数,全胜而回。” 眠风心中一直念叨着战报上那句,斩杀、俘获齐军近万人!最终仍是有这么多人要遭殃。不过,曹沫的确已经做到极限了。用最省力的打法,死最少的人,花最少的时间,结束了战斗。 战后,鲁侯大宴群臣。 施伯甚是欣慰:“曹大夫后继有人啊。” 曹沫看施伯如此高兴,心虚的垂了头:“施伯伯过奖了,小侄实在是无德无能,不敢与先父相提并论。” 席上,危难解除的鲁国君臣,都分外高兴。大家也都不像平时那么拘礼,各个开怀畅饮。推杯换盏间,鲁侯问曹沫:“为何直到齐军第三次击鼓进军时,先生才下令出击?” 曹沫躬身一礼,继而答道:“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击鼓,便是为了鼓舞士气。但世人很少有人注意过,这击鼓也有很大的玄妙,乃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到第三次击鼓,齐军早已士气不振。而那时,我鲁军是第一次击鼓,大家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正是士气最盛之时。所以齐军在我鲁军面前,不堪一击。我军才能以少胜多。” 鲁侯闻之有理,又是拈须一笑,继而又问:“那为何齐军逃走时,先生不让马上追赶呢?” 曹沫答道:“所谓兵不厌诈,两军交战,虚虚实实,齐军虽退,可在下曾听闻,鲍叔牙为人足智多谋,我方仍要提防有诈才是!在下登上战车就是为了查看齐军状况,看到他们车辙凌乱,大旗横倒,自然知道齐军是真败而非佯败,所以才下令追击!” 鲁侯闻言,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后生可畏,当即要拜曹沫为大夫。 曹沫自然是百般推脱。长勺一战,在这乱世大大小小的杀伐中,已经是死人相当少的战役了,可他依然不想面对。若非当时他是主帅,恐怕他早就逃跑了。那时的一番镇定,全是他强作出来给人看样子的。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再去面对第二次。 可鲁侯却只当他是自谦,一再相邀。 曹沫去看眠风,眠风却是垂首吃菜不看他。 施伯在一旁拼命使眼色,鲁侯又是盛情难却。曹沫无奈,只得暂且答应鲁侯。心中却是连连叫惨,心道:得想个法子辞了这官!!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回到军帐内。 屋内,又只剩眠风与曹沫二人。 不等曹沫问眠风,为何在朝堂上不帮自己说话,眠风先开了口:“你身上真的没伤?” “没有啊!” 眠风明明是亲眼看到流矢射入曹沫心口的,他那时,只恨自己为何没有看好他。一转眼,却见他拔了箭矢出来,还高声说自己没事,让大家继续追。本来眠风以为他是为了不乱军心强撑着,可是直到现在,也没见他流一滴血出来。 眠风抓住曹沫衣襟,双手一错,曹沫胸前衣物便被分开,露出胸膛。 “眠风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曹沫大为不解,虽说知道他不会有歹意,可没来由被人撕开衣服,还是觉得别扭。 眠风看着他心口,伸手点过去,触手有坚硬的温润之感。仔细看曹沫胸膛处便会发现,那里有多处肌肤,比周围的肌肤偏白。那些偏白的地方,触手皆是如此。 曹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这才察觉到异样。难怪那流矢没能伤他。可是,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能去看眠风,眠风知道的诡异事情,比他可多多了。 眠风却是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妖精本来是不可以随便哭的。” “什么?”曹沫有些摸不着头脑。 眠风这才对他道:“缥雪在你怀中落过泪!”那看似毫无心事的小妖,竟也有过如此伤心的时候吗?连自己的泪水都控制不住! 曹沫的确见过缥雪落泪,后来还是小白告诉他,他刚昏过去,那沾染了缥雪泪珠的地上,便开出几朵莹白如玉的小花。很美,很清雅。 可是,缥雪何时在他怀中落泪了?缥雪一直被他挂在腰畔的啊! ------------ 妖精的情 更新时间:2011-02-13 大军不久班师回朝。从长勺回到都城后,鲁侯再次赐宴。 宴会结束后,施伯府中便有肩舆等在宫外,将他接走了。 眠风与曹沫推说有事,不愿与他同行。二人离开宫中,步行返回施伯府邸。其实曹沫怕的是施伯问起他兵法的事。他只是依照自己开头看来的一点东西解了这次的鲁国之危罢了,若要问他问得仔细了,他还真说不上来。万一露出马脚就坏了! 走在鲁国都城中的眠风和曹沫,各怀心事。 街上人来人往,不时可见玩杂耍的,卖小东西的,说书的。虽然刚刚打过仗,可打仗的地点在长勺。都城百姓并未受到影响,与之前生活无异。 经过一处人群时,眠风突然走不动了。那被人群围在当中的说书先生,一句话便将他震慑住了:“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讲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泠若兮的来历!” 看到眠风停下,曹沫也只得收住脚步。 眠风挤入人群,想听得更仔细些。 只听那说书先生继续道:“江湖中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孤狼先生,这位孤狼先生日前在江湖中大肆散播消息,说泠若兮便是他的单传弟子,以前卫国宁家庄的少庄主宁戚!” 曹沫听了说书先生的话,心中暗自吃惊。 说书人继续道:“孤狼先生还说了,他教徒无方,愿向天下人谢罪。徒儿宁戚欠下的血债,他愿意代为偿还。凡与泠若兮有仇之人,若要报仇,找他孤狼即可。” 听到此处,眠风从人群中抽身而退。 看到眠风从人群中出来,曹沫走上去问道:“师兄,你说孤狼先生这是何意呢?”他前前后后虽然只见了泠若兮三回,可每次见面,他便对泠若兮的认识较之以前更深了一些。从长勺回来的路上,眠风又将泠若兮的过往告诉了他。曹沫本就是个极富感情的人,听了之后,对泠若兮不但再讨厌不起来,竟还生出几分同情,只希望此人日后不要有事才好。此时,他也情不自禁关注孤狼先生此举。 听曹沫相问,眠风想了想,道:“我猜想孤狼先生是在逼他!” “逼他?” “宁戚心中必定还有这个师父,而且还看得极重,否则当日,不会连孤狼要废他功夫他都不反抗!” 曹沫心思通透,一点即通:“所以孤狼先生故意将泠若兮是他徒儿的事情散播出去。泠若兮为了不连累师父,就不能继续做杀手了。” 眠风道:“想来应该是如此了。” 曹沫不禁笑道:“这对师徒倒是有趣,看谁拗得过谁!” “还用拗么?”眠风不觉莞尔:“依我看,孤狼先生此招一出,宁戚就只能乖乖投降了。” 二人一路行至施伯府邸。想到多日不见离月与缥雪,未及跟施伯打招呼,便匆匆来到客房。 离月苦苦等待二人数日,早已等的心焦不已。 尤其看到曹沫来到房中,离月目中泪珠滚滚而落:“你终于回来了。” 曹沫忙上前好言好语安慰她:“我打了胜仗回来,鲁侯还嘉奖我一番,你怎么哭呢?”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伸手想揽她入怀,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又讪讪收回了身侧。 男女有别,他待她如此亲密算怎么回事?她,始终是别人的未婚妻。他再喜欢她,再替她委屈,可这终究是事实。何况,人家姑娘的心意,他还没弄清楚呢。 离月抽抽噎噎道:“缥雪走了。” “走了?”曹沫道,“眠风师兄说,她从我那离开后,就到你这来了啊!” 离月抽噎的更厉害:“她变成我的样子,替我去嫁人了!”说到此处,离月再也顾不得女儿的矜持,“她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她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她是为了帮我们。” “什么?”曹沫震惊极了。他每日里只知道跟缥雪戏耍胡闹,却不知,那小妖精为了他,连这事都做得出来! 离月取下颈上锦囊,将那玲珑剔透的珠子奉到眠风面前:“这是缥雪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交给先生的!” 眠风将珠子托在手心,圆润的珠子在他掌心散发出莹白如玉的宁静光芒。可眠风托着珠子的手却渐渐发抖。 曹沫还未曾见过眠风为了什么事,有过如此阵脚大乱的举止。他忙问:“这是什么?” “是玉精,是缥雪的精元!” 离月本已止住哭声,观此情形,她颤声问:“妖精没有了精元会怎么样啊?” 眠风早已心烦意乱:“还能如何?她没了精元护体,以她现在仅存的法力,稍有些道行的人,一旦瞧出她是妖精,便可对她不利。她……她这是为什么啊?” 眠风百思不得其解。抬眼看离月:“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此时才真正正视离月,这一瞧之下,他心中便了然了:“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可曹沫不明白。 曹沫让离月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离月说到后来又哭了起来:“我那会不知怎么了,跟迷了心窍似的,听了她几句话,就同意了。可回来后,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缥雪那会,肯定瞒了我什么事。” 眠风道:“你那会确实是迷了心窍,缥雪是妖,虽然被我封住九成法力,但迷你心智还不成问题。” 曹沫听了离月的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缥雪为何会有那般凝重的神情和语气?可他不明所以,只能去看眠风。 却听见眠风对离月道:“缥雪那时候让你闭上眼睛,其实,是在跟你换命格。离月姑娘,你本是红颜薄命,尤其又生在这乱世之中。虽然并非红颜皆薄命,但是根据你的面相来看,你命中注定一世飘零。纵然不嫁齐侯,你跟曹沫之间本来也绝无可能。可是缥雪她,把命格跟你换了。” 此番刚看到离月,眠风就觉得她跟以前有些不一样。方才仔细一看,才瞧出端倪。离月一身晦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明丽气息,一看便知是一生无忧的命格。那本该是属于缥雪的命格。 离月听了更加手足无措,只是抓着曹沫的手不停的问:“怎么办?怎么办啊,曹沫?是不是我害了缥雪啊?” 曹沫听的竟是懵懵懂懂:“缥雪把命格跟离月换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眠风道,“要成全你跟离月,就只能改了离月的命格。缥雪生就好命,所以她将自己的命格跟离月换了。但她是妖,人妖殊途,不能互换命格。所以她只能吐出精元,在换命格时,瞒天过海,让上天误以为,她也是肉体凡胎!她舍出自己本与天地同寿,喜乐无忧之命,换离月此生平安百年。” 她既已和离月命格调换,她便是离月之命,精元于她一时半会再无大用,无非是让她的妖气更甚,更容易被人瞧出破绽。虽说难保日后用得到那精元,可精元放在她身边,终究不安全。世上修道者,又何止眠风一人。万一有人瞧出她的真身,又心生歹意,抢了她的精元,利用她的千年修行去祸乱苍生怎么办? 她在世上,并无什么朋友,可信之人无非曹沫、离月和眠风。曹沫不认得那是白玉的精元,可是眠风认得。所以,她让离月将精元交给眠风。 眠风苦笑:“这小妖精竟如此看得起我!” 若非信得过他的为人与能力,她又岂会慎重交代离月,一定要将精元交给他? 而且,缥雪此行若有何不测,就此香消玉殒,那这精元便归眠风所有了。她千年道行,对修行之人来说,真是受益良多。 曹沫更加糊涂:“她怎么这么傻?她干吗为了我们做这么多事啊?” “还能为什么?”眠风长叹一声,“情之一关,连千年老妖精都过不去。” 离月此时才算彻底明白了,她泪眼朦胧看着曹沫:“原来缥雪她一直都喜欢你呀。” “怎么会呢?”曹沫仍然有些回不过劲来。缥雪明明只会跟他斗嘴吵架,还常常捉弄他的呀。 “怎么不会呢?”眠风表情忽然凝重,“她为你哭了两次,第一次,她的泪水令大地开出月光花。第二次,她的泪令你心如金玉箭矢不穿,否则你早已命丧沙场了。” 她还曾经为了他挡了管仲一箭,那次,她为了他不惜粉身碎骨! 那个看似只知道玩乐嬉闹的小小气团内,竟然藏了这么多这么深的感情! 眠风却忽然面露痛悔之色,扬手,一掌将手边木桌拍的粉碎。 他修行多年,涵养甚好,曹沫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控制不住情绪。 眠风语气凝重:“我要去找她。她的法力,本来足以自行保住精元的。若非我封住她九成法力,她何必在这种时候吐出护体精元。如果她真出了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 作弄管仲 更新时间:2011-02-14 齐国宫殿。 小白震怒。 “管相国,你说鲍叔牙传来的战报,鲁军主帅是曹沫?” 齐军居然是败在曹沫手里的。 哼哼,小白在心底冷笑,是了是了,当年的曹大夫,可是用兵如神哪。 管仲垂首站在堂下,不敢在君主震怒之时开口。 小白此时早已没有了高贵温雅之态,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暴露的掠夺者的暴躁嘴脸。 他一抬手,将桌前一幅画卷推倒在地。 画中少女,衣袂翩飞,姿容绝世。 管仲拾起画卷:“主公,这画上人是?” “离月!” 管仲沉吟,原来这就是离月,世人所言非虚,此女果然是美人! 小白继续道:“寡人一直怀疑,曹大夫当年留下的兵书是交给了蔡侯。所以,寡人早已暗中安插亲信混入蔡国宫殿做了卫士。只为伺机查找曹大夫所留下的兵书。这画像,也是那卫士偷偷找画师画下后,送到我这里来的。” 所以,他才在未见过离月时,决定遵从父亲遗命,娶她为妻。他的妻,必须有这等倾世姿容。 管仲道:“恭喜主公,不久将会迎娶一位国色天香的夫人!” 小白却恨声道:“只可惜我那好夫人,早已心有所属,跟随曹沫去了鲁国。” 他安排进入蔡国宫殿的那名卫士,刚好是被蔡侯派去追查离月下落的蔡国武士之一。离月的美貌一路上没少惹人注意,所以要打听离月的行踪并不难。很明显,这一路,是曹沫和离月孤男寡女结伴而行。 管仲不解:“离月公主不是已经被蔡侯送来齐国这边了吗?”虽说人还未到,可已经在路上了呀。 小白咬牙!送来了,但那是蔡国武士在鲁国找到离月以后的事了! 小白道:“曹沫救过我两次,可他也帮鲁国打退齐国一次,还将我的未婚妻诓到鲁国。我跟他之间,已经扯平了!”曹沫,曹沫,从今以后,你我再见,再无情面可讲! 管仲闻听此言,忙又垂了头。未婚妻出逃这么丢人的事,依小白的性格,应该会死捂着不让人知道。小白在他面前如此说话,看来是真的将他当做心腹知己了。可不管怎么说,这话本来不是他该听到的。 小白兀自坐在齐侯席上发了一会呆。醒过神来后,又对管仲道:“长勺之战我们虽败,但攻打宋国的计划,依然照行。管相国,这次就由你领兵出战!” 他的目标,是乱世霸主!他要各国都臣服于他! 鲁国人,宋国人,犬戎人、郯国人、遂国人……他要他们一个个都臣服在他脚下。 至于那周天子吗,就让他继续做他的天子。只要他齐侯头上还有个周天子在,就没有太多人会眼红他齐国独霸乱世的地位!招来太多的嫉妒,不是什么好事! 齐国边境。 一行队伍入境,队伍走的虽慢,但却一路传递出喜气洋洋的气氛。队伍中那顶又大又红又豪华的肩舆,明白无误的告诉世人,里面坐了一位新娘子。 队伍很长,前面有开路的侍卫,后面有断后的侍卫,肩舆旁还有随行的内侍。随行的内侍周边,另有一圈侍卫。 弄这么大阵仗才迎来的新娘子,齐国百姓就算不认识字,看不懂那竖起的木牌,也已经猜到肩舆中的人是谁了。恐怕就是未来的齐侯夫人,蔡国那位乳名唤作离月的公主。 只是,坐在肩舆中的“离月”,面上不但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是心事重重。 迎接离月的队伍,不期然的与管仲出征的大军相遇。 抬肩舆的队伍忙退向路旁,给管仲出征的队伍让路。 缥雪百无聊赖,正好借此闹事。她本意反正就是要让小白天天被她折腾的头大,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最好还没到都城呢,小白已经将他休回娘家去了。 缥雪掀开肩舆的帷幔,向队伍前面的开路驸马都尉叫道:“你这驸马都尉怎么做的?我是未来的齐侯夫人,凭什么得要我让路?” 管仲此时身为齐国上卿,又是率军出征。她这话说的也太狂放了,可说的也不无道理,弄得那驸马都尉灰头土脸。 缥雪继续道:“给我行到路中间去,让管仲的人马靠边站。” 驸马都尉忙行至肩舆前,俯身道:“公主息怒,管相国大队人马,若要给我们让路,这……这可如何让啊?” 数万大军,也跟他们似的,靠边排成一字??那还不排到天边去了啊?再说,这也太影响行军速度了。 “哟呵,你这驸马都尉够大胆的啊,敢教训本公主啊?看本公主不教训你…….来人……”她当即就要蔡国送亲的使者过来拿人,她就不信这驸马都尉敢反抗她。 管仲见此情形,只得下了马车,快步赶至离月面前。他已瞧出,这未来夫人实在是个霸道蛮横不讲理的主,可此时是在大街上,百姓繁多,众目睽睽,总不能在这时候跟这小女人闹气!那齐国丢人可丢大了。 虽说对方是蔡国公主,可不日便将成为齐国的夫人。所以管仲便以君臣之礼相见:“臣管仲,见过公主。方才是臣的不是,让公主受惊了。” 缥雪看到管仲,眼睛里就喷火,当初就是这家伙一箭把她射了个粉身碎骨。 她当即道:“你敢冲撞本公主车驾,亏你还要领军作战呢。我今天就用军法教训你,你自己说吧,你应该被打多少军棍?” 管仲:“……” 即使雄才大略足智多谋如管仲,此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实在是被这姿容绝世的少女弄的没面子极了。可又不能此时在言语上冲撞了她。他方才行君臣之礼,对离月来说,已经是受不起了。他本意是想让离月消气,没想到离月的火气却越来越大,这….这算怎么回事啊? 看管仲沉默不语,缥雪继续道:“竟敢不回答本公主问话,好啊,你好大的胆子,一会军棍打完了,本公主再命人打你一顿鞭子!!” 她话说的虽狠,可终究是做不来进一步指示。这要动起真格的,还不把管仲打的皮开肉绽啊?她可没这么欺负过人!顶多就是掐过曹沫! 管仲气结,只是跪在地上不说话。 旁人倒也不敢真过来拿了这堂堂的齐国上卿拖下去打。 一场闹剧竟不知该如何收场,缥雪则坐回肩舆,透过帷幔间的缝隙瞧好戏。她只管找事,不管收场! 就让管仲跪着吧,谁让他好死不死,偏要去效忠那个小白!谁让他当初不知好歹敢射她这个千年老妖精! 这下,三军将士可不干了,甚至有胆敢直言犯上者,已经对跪在当下的管仲道:“管相国,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她只是主公未来的夫人,你何须理她?” 路过的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了。 “肩舆里那个姑娘可真漂亮,竟跟那仙女似的。” “什么姑娘,那是咱们齐侯未来的夫人。” “怎么脾气这样大?” “管相国是个好人哪,怎么能给好人受这般闲气?” 的确,管仲虽然曾经在齐国国君之争时不择手段。但为相后,凭借自身才干,将齐国国政治理得井井有条,令受够了政乱之苦的百姓受惠不浅。虽然此时他的政令只是初见成效,却也已经让一干百姓感恩戴德了。 但是肩舆里那位公主,死活就是不开口让他起身,更不曾有半点要收回成命的举动。 ------------ 宁戚歌 更新时间:2011-02-14 僵持间,伴随着敲击牛角的声音,一个男子清越的歌声传来:“浩浩白水,鲦鲦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 那样清越的声音,在众多繁杂的窃窃私语中,直达人的心底,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朝声音来源看去。 一个短褐单衣,头戴斗笠的年轻人,骑在一头老牛背上,边击牛角边放声高歌。大大的斗笠下,隐约可见年轻人一张清秀俊雅的容颜。 肩舆里的公主一点也不懂得矜持,见到这击牛角而歌的年轻人,竟掀开帷幕,探出半截身子,朝年轻人叫道:“泠若兮!” 那个无论冷若冰霜,还是神色忧伤的绝世刺客,不是一向长身玉立,风采翩然的吗?怎么今日竟是这身打扮? 缥雪咯咯笑了,如珠玉相碰的好听笑声:“泠若兮,你打扮成这样,是怕被人认出来寻仇吗?” 牛背上的年轻人听到肩舆里的人叫出他的名字,神色间有微微的诧异。但当他抬起头,摘下斗笠后,面上已然只是一派祥和平静之态。 缥雪从肩舆里跳出来,来到老牛跟前,围着老牛转了一圈。眼睛在打量牛背上的人,手却拍上了老牛的身子,嘴中也在跟牛说话:“哎,我说你呀你,竟敢驮着这天下第一杀手四处走。他的杀气,没伤了你吧?” 牛背上的年轻人对缥雪微微颔首:“公主,在下宁戚!” “我知道。”缥雪继续笑得花枝乱颤,“宁家庄的少庄主吗,不过,我习惯叫你泠若兮!” “习惯?”牛背上的年轻人笑问。 “额……”缥雪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这才想起,不管是自己还是离月,都未曾跟这人说过话,自然谈不上习惯不习惯了。不过,她对这人倒是没什么恶感。一开始,还是有些讨厌他的,但是见了这人几次后,缥雪觉得,这人当初会去做杀手,也并非自己本意。 泠若兮本来只是凭着眼前的阵仗,猜测出面前女子的身份,但是此番细看之下,他才认出了缥雪。他在施伯府邸中,见过她。原来曹沫身边那位姑娘,就是蔡国的公主。可那会的离月跟眼前的离月,简直判若两人。不过还好,这白衣少女看起来,对自己并无恶意。 见缥雪回答不上来自己的问题,泠若兮很识趣的不再追问,只是又道:“公主,在下有要事要同管相国一叙,不知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缥雪玉手一扬,宽大的雪白衣袍随之轻扬,旋起一派风光旖旎:“没问题。本公主最喜欢助人为乐了,那顶肩舆就暂时借给你们谈事情吧。” 宁戚竟瞧得呆了一呆,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偏偏又生得纯美,动作间也不见放・荡妖媚之姿。他此生不敢说阅人无数,但是见过的女子也算形形色色,各有魅力或者缺憾,唯独这女子,偏偏就那么与众不同。美得与众不同,性子更是与众不同! 一旁围观的百姓,路旁垂首侍立的队伍,各个心中纳罕。这是个什么公主啊?管仲对她奉若神明,她却一再刁难。这牛背上的年轻人见了她,趾高气扬地坐在牛背上,礼也不行,张嘴就要她行个方便,她却答应了。众人心道,莫非这离月公主也听过泠若兮的名头被吓到了?可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惧怕那人的样子。她是主动跟那年轻人打招呼的,可见她认得泠若兮。只是泠若兮那反应,却又分明不认得她。这下,众人可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缥雪又转身对跪在地上的管仲道:“你还不起来?没听说宁少庄主要见你吗?” 她此言一出,宁戚面上虽然还是淡然如初,心里却惊的差点没从牛背上跌下来。还好他做杀手这么多年,忍耐功夫练的很到家,这才没让面上动了声色。这离月公主似乎不太分得清尊卑。虽说他不觉得自己比管仲卑贱,可世上除了面前的少女,怕没人会如此说话了。 管仲这才从地上起身:“多谢公主。只是,借用肩舆一事管仲万万不敢!” 这肩舆可是齐侯赐给离月公主专用的,怎么能让公主下来,让两个大男人进去呢。 缥雪道:“这么说,管相国是要跟宁少庄主当众叙旧了?” 管仲心中更是奇怪,她说的是“叙旧”。这少女知道他以前跟泠若兮相识? 宁戚却心如明镜,这离月公主既然跟曹沫和眠风在一起待过,即使知道他和管仲有过交集的事情,也不稀奇。管仲也是个聪明人,想起小白说,离月曾经被曹沫拐走过,于是,也就明白了个中因由。 宁戚从牛背上下来,径自走到管仲面前:“管相国,别来无恙?” 管仲道:“很好,不知宁少庄主找管某何事?” 这两人还真当众叙旧了?缥雪眼睛睁的奇大。管仲跟泠若兮之间的交易应该是见不得人的吧?管仲雇泠若兮杀小白唉。小白当初没宰了管仲已经不错了,管仲如今居然还敢当众和他叙旧?难道管仲不怕小白找自己算账?她心思玲珑剔透,很快想明白,恐怕管仲跟泠若兮之间的交情,决不只是雇主和杀手那么简单。她决定仔细瞧瞧这二人要做什么说什么。 面对管仲的问题,宁戚的答案却十分简单,他口中轻吐出两个字:“自荐!” 管仲拈须一笑:“如此甚好,管某早就盼这一天了。当今齐侯乃是明君,你向齐侯自荐甚好。只是管仲还要行军,不能在此多加逗留。不过,管某这里有荐书一封可赠与少庄主。少庄主只要随公主车驾同行,三日之后,便可见到齐侯。” 他竟真从怀中摸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白缎双手奉到宁戚面前。想来这便是那荐书了。 管仲这荐书,怎么看也像是事先就写好的,否则怎会如此现成?他难道早就在等泠若兮投齐了吗?缥雪百思不得其解。 宁戚也不客气,当即接过来荐书:“多谢管相国!” 宁戚说完,径自走到缥雪面前,微微躬身,脸上是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公主,管相国有要事在身,不如你且先让他过去如何?” 缥雪恶狠狠瞪了管仲一眼,不情不愿道:“既然宁少庄主都开口了,本公主暂且让了路给你的大军过去!” 宁戚那厢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这公主看他似乎不是一般的顺眼!一场闹剧,竟然被他三言两语化解了?!当然,这些想法,他并不会在面上让人看出端倪。 管仲大军这才得以通过。 待大军过去,送亲的队伍再次起行。 缥雪坐进肩舆后还不忘掀起一角帘子对外面的宁戚道:“宁少庄主,将你那老牛骑到肩舆旁,与本公主并行。” 宁戚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但他只是淡淡微笑点头:“如此宁戚就多谢公主抬爱了。” 就这样,宁戚的老牛将随行护卫和内侍挤到了一边,他自己和肩舆并行。 缥雪自化成人形与离月道别后,直到现在,总算看到两个认识的人。可惜遇到的第一个还是管仲。还好遇到的第二个人就是泠若兮。额……缥雪心道,不知道泠若兮或者说宁戚,跟她算不算熟人啊,连人家所行目的还没弄清楚,她就如此热情的招待人家了? 缥雪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左右一转,便想明白了宁戚此行的目的:“宁戚,听说你跟孤狼的关系,已经被他昭告天下了。” 宁戚唯有点头。 缥雪继续道:“刺天是不是已经被你解散了?” 宁戚仍旧点头。 他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缥雪又问:“你莫非是看齐国在各个诸侯国内最为强大,就想来齐国谋个大官做。这样,就没人敢害你的师父或者兄弟了?” 宁戚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略略有些震惊:“你……” 这少女对他的事情和心事好像了如指掌啊。 “我猜对了是不是?”缥雪得意的笑。 宁戚最终只是回答她:“算是吧,也不全是。” 缥雪又笑了:“除了这个还有另外的原因啊?呵呵,其实另外的原因我也知道!” “哦?”宁戚来了兴致,想知道她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宁戚愿闻其详。” 缥雪瞟了他一眼,竟敛去了笑意,面色凝重的道:“其实,你有很多地方跟眠风很像。比如智谋,武功,才能。才智如你们的人,若生逢如此乱世,大抵会选择两条路。一条是眠风那般的出世之路,一条是如管仲般的入世之路。你选择跟管仲一路!” 想不到她看起来嘻嘻哈哈,一张嘴竟能说出如此世事通透之言。 宁戚道:“管相国为相之前,的确行过阴狠之事,但那是以前。以后的管仲不会了。” “看得出来!”缥雪看似随意的回答,“其实,你和管仲选择的路,要比眠风选择得路难的多。你们太累!”她到底是个千年老妖精了,经过的事情,看过的世情多了。如管仲一般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处心积虑上位,为的不过是一展抱负,从此尽心尽力造福苍生!管仲之前帮小白夺位时的隐忍,与后来治理齐国时造福百姓的政令,都让缥雪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还作弄他?”宁戚纳罕。 “怎么?难不成你也想让我作弄你吗?”肩舆中的人美目一斜,吓得宁戚赶紧闭了嘴。 可惜公主大人不让他闭嘴:“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容易碰到个熟人,我们不如好好叙叙旧!” 宁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可造了难,他可不记得自己跟这离月公主有什么旧交。说到熟,她似乎应该跟那些从蔡国出来送亲的内侍和护卫更熟吧?这可怎么叙啊?他那会倒是好心救了管仲一把,不成想自己倒被这古里古怪的公主拖住了。 缥雪提议:“我们聊聊曹沫如何?” “曹沫?”宁戚沉吟片刻,道,“在下对他实在没有太多了解。” “那你觉得,他日后会选哪条路呢?” “这……”宁戚倒还真看不出来。在雪云宫时,他本以为曹沫必定会卷入乱世纷争。后来,曹沫也的确指挥了长勺之战,被鲁侯拜为大夫。可终究还是不如宁戚当初以为他会陷得那样深。 “恕宁戚愚钝,看不出来。不知公主有何高见?” 缥雪笑吟吟道:“他只不过是来玩玩的。眠风是拼了命的躲,你现在是拼了命的往乱世里跳,只有曹沫很随意。这做人啊,浑浑噩噩一些,还是有好处的。曹沫不去想那么多,所以,也就随意得多。等他玩累了,他自然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地方,就是雪云宫。缥雪才不信隐修那老头真舍得赶曹沫走。 宁戚如果没听错的话,缥雪最后说的那句话确实是:“我就喜欢他这份随意。” 这公主,竟然对着个差不多等于是陌生人的男子,叙说自己对另一个男子的倾慕?额,这算是倾慕吗?一个女子如果说喜欢另一个男子,哪怕只是某一方面,那这话也够大胆的,说白了,就等于是倾慕这男人了。可是,这话如果是从面前的离月公主口中说出来,那还能照原样理解么? 宁戚发现,今日他那向来不起波澜的脾气,被这公主震惊了好几回。若非他面皮子功夫做得好,今日他脸上的神情必定好看得紧啊。 三日后。队伍进入齐国都城。一路行来,宁戚没少被这公主折腾。这小公主最喜欢让他讲故事,她最喜欢听“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可是他每次一讲,她就吵着说不对。问她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直到行入都城,宁戚总算长出一口气。 队伍行至齐国宫殿前时,齐侯带领队伍,亲自相迎自己的未来夫人。 待看清面前的队伍,齐侯一眼就注意到了宁戚。这个一身落魄,头戴斗笠,骑在牛背上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蔡国安排送亲的人。那一身妆容,跟其他人太不协调了。 牛背上的宁戚此时突然又击角高歌: “南山灿、白石烂, 中有鲤鱼长尺半。 生不逢尧与舜禅, 短褐单衣至轩。 从昏饮牛至夜半, 长夜漫漫何时旦” ------------ 水惜夫人 更新时间:2011-02-15 不逢尧舜好世道,劳苦一世白受穷,世道艰,路不平,漫漫长夜何时明。 缥雪的声音比宁戚不知道好听多少,唱起歌来,更是犹如天籁,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于耳。小白耳畔一直萦绕着她好听的歌声。 此刻,小白面前放的是离月的工笔素描。离月已经被他安排住进了离月居。明日就是他大婚之日。可是,关于离月的种种传言却是甚嚣尘上。她竟敢阻挡齐国大军出征,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羞辱上卿管仲。以管仲如今的身份,羞辱管仲差不多就等于羞辱齐国。她甚至,让一个骑牛的男人随行在她肩舆旁边,并不规避男女之嫌。 他当日还未听到那么多传言,所以还肯亲自出宫迎接她。她比画上更美更出尘也更加灵动,他甚至有片刻的失神,进而是面上都掩不住的欣喜。心中暗赞,果然是天姿国色! 若非宁戚的歌声传来,他当时还不知道会失态到什么地步呢。 可惜那国色并不给齐侯面子。 离月公主似乎生怕在场的人里有人听不懂宁戚的歌,忙用一模一样的调子,将宁戚的歌用更通俗的话唱了一遍:不逢尧舜好世道,劳苦一世白受穷,世道艰,路不平,漫漫长夜何时明。 宁戚,那个看起来跟乡野村夫没什么两样的小子,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讽刺他,说在他的治理下,世道如何艰难。 不过,小白还不打算在这时候失了风度。 他命人将未来夫人送进了专为她而建的离月居,并亲自接见了宁戚。 宁戚向他奉上管仲的荐书:“在下是为尽快结束齐国百姓漫漫长夜而来。听闻齐侯胸襟大度,虚怀若谷,又肯礼贤下士,想必不会为在下曾经的失礼而计较。” 小白此时才认出宁戚:“你是泠若兮?” 宁戚颔首:“在下如今只是宁戚!” 在眠风和孤狼的夹击之下,他只能弃甲投降做回宁戚!心中,还是有什么东西是变了的,不可能再完全变回从前的样子了,可他只能尽力再做回自己。既为了孤狼,也为了自己。他本来就不喜欢泠若兮的人生! 小白毕竟是小白,能坐上齐侯的位子,胸襟与见识还是强于常人的。他并没有急着拿下昔日仇人,只是接过荐书先看起来。他已瞧出,这是管仲亲笔写的荐书。 小白看过所谓的荐书,已然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当日在雪云宫,就算没有眠风的阻挠,你也不会伤我?” 宁戚道:“在下本就是赶过去救齐侯的。先是制造出杀死齐侯的假象,然后,以最快速度送当日还是公子小白的齐侯回齐国!只是此事,即使在刺天,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小白又道:“你与管相国的私交似乎很好!”否则,他为何肯替管仲办事? 宁戚再次微笑颔首:“齐侯有所不知,若真严格来说,管相国可算是宁戚的师兄。” “哦?”小白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面上不动声色,尽量掩去心内的震惊,“可是据寡人所知,宁少庄主是孤狼先生的单传弟子。而管仲,他好像是鲍叔牙大夫的同门。” 宁戚道:“管相国的箭术和农事其实是得自吾师孤狼先生真传。只是,孤狼先生传授他技艺的时间很短。管相国只来得及学精了箭术,对于农事,并不是很精通。而且,那时的管相国早已存了入世之心,跟家师的出世思想背道而驰。家师看出他的心思后,便遣他离开了。那时候,家师尚未让他行拜师之礼。他们在名分上,不算师徒。” 小白转动扳指的力气加重:“孤狼因为管仲存的是入世之心,所以不收他为徒。可他却收你为徒?你此番来自荐,行的不也是入世之事么?” 宁戚道:“在下当年存的确实是出世之心,所以才有幸得了家师真传!” 只是,他现在想法已经改变。他现在想做的是入世之事。 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而且还是个智计卓绝的高手。这样的人,小白自然不会放过。放他走,就等于让别的诸侯手下拥有了一个强大的武器。 于是,小白拜宁戚为大夫,并答应宁戚的要求,赐给他马车一辆,好让他也赶去宋国-------他要赶去帮管仲! 那时候小白并不知道,宁戚走的时候,离月竟然从离月居跑去送他。 缥雪实在无聊得紧,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法力可倚仗,不能随意来去。好不容易看到个宁戚不怕她,敢跟她说那么多话,却马上又要走了。 宁戚再看到离月,眼里存了满满的笑意。这白衣少女虽然说话行事很古怪,经常让他感到头大,但是看得出来心眼不坏。初见时,她虽然骇了他好几次,但事后想想,这女孩子倒也蛮可爱。 只可惜,马上要做齐侯的夫人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 可怜她看来如此灵秀的美人,要在宫中蹉跎岁月了。 是以,他的笑意里,含了无限的惋惜。 离月朝他眨眨眼:“宁大夫做这般惋惜之态是何意啊?为着我花一般的人即将凋零于深宫而叹息么?” 她看起来天真无邪,却总能一语道破他的心事。 宁戚垂首默然片刻,忽又抬起头来问她:“我记得你之前跟曹沫和眠风在一起。他们两个,怎么会同意你嫁入深宫?” 虽然他二人本来也没有同意或者反对的资格,但以他二人的性格,怎么也会阻止这件事发生吧?除非是她自己甘愿嫁进来,可她那样心思灵透的女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存了这种想法的人。 缥雪只是不在意道:“我自己的事,他们两个凭什么管。就连齐侯也管不着我,我高兴便来了,我不高兴的时候,他也得乖乖送我回去。” 宁戚便闭了嘴。让他说什么好呢? 缥雪继续问他:“听说你是要去帮管仲打宋国?” “是的。” “你师父如果知道你会上战场厮杀一定不开心。” 她若没记错,孤狼当日为了怕他以后再杀人,差点废了他功夫。而如今他的徒儿要去指挥士兵打仗了,那他杀的人会比做杀手时多得多。 提到孤狼,宁戚的神色有些黯然:“是我有负恩师重望!” 缥雪道:“我觉得,你还是跟你师父解释清楚的好。让他知道,你肯出仕为官,是怕他和你那些兄弟没了靠山仰仗,有人会找他们麻烦。虽然不见得会得到你师父的谅解,但至少,他心里也不会那么不开心了,是不是?” 宁戚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之前自己不敢见孤狼,所以根本没打算去跟孤狼说清楚,此番想来,还是说清楚为妙。他道:“多谢公主提醒。宁戚先行去了!” 缥雪便同他招手再见。 宁戚的车驾走后,缥雪便百无聊赖地返身朝离月居方向而行。 她刚走两步,一个体态窈窕,通体妖娆的女子,带着甜甜的媚笑向她走来:“这位便是离月夫人吧?贱妾水惜,见过夫人!” 缥雪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什么人?” 水惜盈盈媚笑,边笑边用纨扇遮了樱桃小口:“水惜自然也是夫人了。只是比离月夫人早跟了主公两个月。” 什么?小白之前已经迎娶夫人了? 缥雪这下可不乐意了:“他已经有媳妇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娶我?” 她心道,幸亏没让离月真嫁了小白啊。人家之前已经有老婆了,她再过来,那不就是二房么? 缥雪哪里知道,这个水惜,只是如夫人,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侧室或者小妾。只是宫娥女婢对于主公的妻妾,除非是非常正规的场合,否则一律都叫夫人。 水惜道:“离月夫人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您不愿意嫁给主公么?” “我愿意个鬼。”缥雪道,“我巴不得他赶快把我赶回娘家去呢。看了他那样我就觉得烦!” 她说话忒也大胆,水惜不敢再接话,匆匆告退了。 缥雪只是由着性子说话做事,可她哪里知道,不出一日,这位“离月公主”一路行来所发生的事情便在宫里传了个遍。小白起初不信,找了很多证人来证实,这才知道,离月走这一路,究竟给他丢了多少人。他齐侯,竟娶了个脾气如此坏,又如此不识大体的女人。 偏偏此时,爱妾水惜又来了。添油加醋将离月送别宁戚的情形,向他说了一遍。最后,水惜又趁着他火气大,将缥雪那句“我愿意个鬼”也跟他添油加醋形容了一番。 听着水惜的话,小白脑海里乱糟糟的。耳边一会是离月的歌声,一会是那些闲言碎语,一会是水惜的愤愤不平。他看着离月的画像呆了好一会,突然一扬手,将那画卷摔在地上,画卷“咕噜噜”滚到了水惜脚边。 小白突然对水惜道:“以后这些嚼舌根的话,少在寡人面前说。寡人很忙,没空理你们那些争风吃醋的小事!” 水惜没想到小白对着画卷呆了白天,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看来,要对付离月这个眼中钉,还得再换别的办法。如今水惜已经没法在小白寝宫留下了,只得讪讪告退,可心里边的算盘仍是打的一刻未停。 ------------ 巨变 更新时间:2011-02-15 水惜刚退出寝宫大门,缥雪一闪身挡在她身前。 水惜脸色猛地一变,煞白如雪,但很快又恢复笑吟吟的做派:“离月夫人!” 缥雪却道:“别以为我没有听见你说什么。你这个阴险小人!幸亏我过来找小白,不然还听不到你说什么呢!” “你”水惜夫人刚恢复常态的脸上,又是一惊,“你竟敢直呼主公名讳?” “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叫他?我本来一直都那么叫他的!” “你你你……”水惜夫人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白听到外面的动静,阴着脸走了过来:“你们两个在寡人寝宫外面吵什么?成什么体统?” 水惜夫人忙敛了神色:“是臣妾的不是,冲撞了姐姐!” 小白呵斥道:“她现在还没正式接受册封呢,你应该叫她离月公主!” “是是是”水惜夫人忙不迭的回答。 “下去吧!”小白脸色难看至极的命令道。 水惜夫人应声告退:“是,主公!” 言罢,匆匆退了。 小白看着缥雪:“你还不走?没听到寡人说什么吗?” 缥雪却道:“我原本就是来找你的,自然不走。” “找寡人?” “我是想来问你,为什么你有夫人了,还要强娶离….强娶了我?” “强娶?”小白咬牙问道! “是啊,我原本并不想嫁给你的啊!” 小白继续问:“那刚才水惜说的话……” “全是真的!”缥雪想也不想一口认了,她才不管这话让小白多么没面子!他越没面子,她越称心如意。 她这么一说,小白倒是明白过来了:“寡人本来还在奇怪,离月公主是出了名的温柔娴雅,怎么会做出那么多不合理的举动?原来是不想做寡人的夫人,所以故意生出那许多事端!”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缥雪一步步逼了过去,脚步虽慢但很沉实,眼神更是凌厉如刀。 缥雪眼见如此,心道,好妖精不吃眼前亏。自己如今法力差不多等于快丧失殆尽,还是不要太挑动他怒意的好。万一这人发疯来找她麻烦,她可是毫无办法的呀! 缥雪忙道:“主公,奴家方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她一边说,唇角随即荡开一抹倾国倾城的笑颜。那样纯美的面容,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清澈中,却偏又荡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娆。不似水惜那般俗气的妖媚,竟是高贵端庄下,隐隐溢出的几丝妖娆风情,让人不由自主受她蛊惑。 眼见她如此,小白不知怎地莫名其妙就没了脾气:“今日的事,念在是水惜不对在先,寡人就先不罚你了。你且先回你宫里,应该有教你规矩的女婢过去了。好生学着,明日大婚,不可出半点差错!” “是,主公!”缥雪笑吟吟一福身子,珠玉碰撞般的声音让小白好生受用。她随波流转的眼神只是随意瞟了他一眼,便让他有种把持不住的感觉。缥雪继续道:“奴家告退了,主公处理政务也累了,奴家就不打扰主公休息了。” 言罢,缥雪回身走了。 待她走了,小白这才回过神来。 这女人,真是个人间尤物,一举一动之间,竟迷人至此!偏偏那妖娆中,又带着三分出尘七分高贵,让人虽受其蛊惑却不忍亵渎!! 他哪里知道,她的魅惑,皆因为她是妖不是人!只要她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美丽妖娆,灵动过人,可入诗可入画,可魅惑众生! 小白看着缥雪的背影愣了好久,可又觉得,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对劲! 翌日。 缥雪大婚,准确的说是离月大婚,嫁给齐侯小白,从此做了齐国的夫人。一切繁琐礼仪,缥雪都依足规矩行了下来,足足折腾了一天。她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胡闹。万一惹恼小白,小白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别的,当场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缥雪行重重礼节之际,宁戚也在匆匆赶往去宋国的路上。 宁戚跟小白约法三章,若此行不能降服宋国,宁戚从此便在各国政坛消失,若能以最少的代价换取宋国的臣服,那么小白必当封他更高的官衔。 哼哼,宁戚忍不住从心里冷笑出声,自己又不是为了那个官衔才投奔齐国的。其实,只要齐侯将他在乎的人都保护好了,他即便是立刻死了也没关系了,何况只是帮他降服宋国而已。 不知怎地,一路独行中,又想到了那个刁钻又可爱的少女。那样倾国倾城的容颜,那样天真纯美的笑颜,灵动中又隐隐透着魅惑。想起离月,宁戚心中就不禁泛出笑意和暖意。可是笑意每次都未达唇边,便又消失了,隐隐有苦涩泛出。今日,她该大婚了。如花的年龄,从此却要被关在笼中了。笼中的鸟儿,有几只叫声欢快的?有几只啼鸣中不带丝毫哀声?即使那笼子是金玉所制又如何?寻常女子或许会贪恋那荣华富贵。可是,以离月那性子,如果没了自由,怕是多么奢华的生活也补偿不了她吧?不知下次再见,她是否依然如以前那般活泼娇俏? 行至卫国星狼谷,宁戚忍不住停下了匆匆赶路的步伐。 “是不是为师若不到命在旦夕之际,也许此生,就见不到你了?” 孤狼痛心的话语,日日萦绕耳边,让他自责不已。 他当日忤逆师父,实乃不愿累及师门。可如今师父一力承担他的罪责,他又做出了入世为官的决定,那就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了。现在只能期望师父可以原谅他当日的无礼。 宁戚匆匆走入进谷的路,可他刚踏上那条小路,便一怔。居然有人行在了他前面!而且,那背影分外眼熟,但并不是孤狼先生,而是---眠风。 宁戚早已不是当日那个迫不得已逢场作戏的杀手,也不再是后来只想疏远亲朋以保他们平安的泠若兮。他现在只是宁戚,他有信心可以贵为齐国大夫。凭着泠若兮名号的威慑力和齐国的庇护,他自然不必再有所顾虑。所以,他此时看到眠风,再不必有丝毫隐忍。于是,当即朝前面的人叫道:“眠风。” 眠风闻言停下脚步立在当中回身看他。 如今的宁戚,虽然难掩眉目间的沧桑,但毕竟又有了当年温润如玉,笑颜如春风的风采。 宁戚几步便走到眠风面前,二人心照不宣,各伸出右掌在空中对击一下。只是双掌分开的时候,宁戚不动声色手指微曲,从眠风手上滑过,小小“非礼”了一把。 眠风面上一窘,但只是一瞬间,面色便已恢复如常。 现在的情形已经相当好了,暂时还是不要强求宁戚放情的好。慢慢引导他吧,他想。 看着宁戚眼睛中滑过一丝“奸计得逞”般的狡黠,眠风在心中无语了一下。 眠风装作浑不在意般与宁戚同行:“我听说你去齐国谋官了。” 宁戚苦笑:“好像关于我的事情传开的都比较快。” 眠风微笑道:“现在‘宁戚歌’怕已经传遍四海了。” 他说完这句,二人便没了话,只是一路默默而行。 宁戚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还需要问吗?” 二人又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有些人做的事,另有一些人,什么也不需要问,便已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了。 宁戚又问眠风:“你怎么会来这里?” 眠风道:“我本来是与曹沫赶去齐国,途经卫国时,收到孤狼先生的传信,说有要事一定要与我相见,我便跟曹沫分开了。他去齐国,我先来星狼谷跟孤狼先生相会,随后再去齐国。” 宁戚心道,从这里赶往齐国的路很多,或许自己跟曹沫错开了,没有见到他,所以不知道眠风来了星狼谷。 宁戚心中颇多不解:“我师父为什么要找你?” 眠风摇头表示不知。 宁戚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加紧了朝谷底行去的脚步。 谷底,是大片大片的菜地以及谷物。那大片的田地菜地,都是硕果累累,看上去诱人至极。有很多农物甚至是眠风在外面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想来是还没有传播出去。 眠风心道,相传孤狼先生是神农氏后裔,根据孤狼所居之处和宁戚高超的农事技能来看,外界所言非虚。 宁戚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深重了:“这些谷物和果蔬看起来肥美,但比我师父以前伺弄出来的还要差不少。师父近来对农事应该比较懈怠。” 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懈怠? 宁戚展开轻功,也不绕弯子,直接点踏在农物上展臂向谷底中心飞掠。 来到那座熟悉的茅舍院前,宁戚停在门前,踟蹰片刻,终于走了进去。只是脚步极轻,生怕惊扰了院子里的人。 眠风紧随其后而至。 院子里竟有荒草丛生,虽然并不见多茂盛,但也可见有些时日没有清理过了。 这座茅舍内,竟似毫无生人之气。 宁戚走过院子,来到茅舍虚掩的门前,伸手就想推门进去,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该拿什么脸面见师父? 宁戚先定了定神,颤声朝里面道:“师父,徒儿宁戚特来向您请罪。” 里面却是一片死寂,毫无声音传出。 “师父,你先让我进去,要打要罚都随你。” 眠风也觉得事有蹊跷:“孤狼先生既然传了书信给我,还将详细的地形图给我,让我可以一路无碍的过来。我既已准时到了,他没道理不在此相候啊。” 宁戚闻言,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孤狼先生脸色蜡黄,双目紧闭,栽倒在桌案上不省人事。 看姿势和屋内陈设,他应该是跪坐于席上煮茶之时,突然昏厥过去的。 “师父!”宁戚惊叫一声,身子早已扑上前去。 ------------ 逝世 更新时间:2011-02-16 宁戚不懂医术,只能将孤狼抱到榻上,转头去看眠风。 眠风示意他不要紧张,自己则上前搭住孤狼脉搏诊脉。 待眠风收回手后,宁戚才紧张的问道:“怎样?” 眠风摇摇头:“五脏俱损,已经不行了。如果早些精心调养,未必会到如今的地步,可惜他多年来长途跋涉,徒伤心神,如今已是油尽灯枯。”语气中很有些惋惜。 孤狼先生为何有病却不肯好生将养,而是多年来长途跋涉,宁戚与眠风自然都是清楚的。 他是一直在找宁戚。 宁家庄遇难,宁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孤狼先生整整担心了八年。 宁戚此刻方明白,为何孤狼先生已经着急到,不惜骗也要将他骗回来的地步。 不是,不是骗。孤狼先生当时的确是危在旦夕了呀。 宁戚求助的看向眠风:“你帮我救他。” 眠风自袖中取出一管银针:“你先让一让。”宁戚忙侧身让开。 眠风将银针刺入孤狼先生体内各个要穴。孤狼先生果然慢慢醒转过来。 宁戚翻身跪在榻前,上身探到榻上:“师父,你怎样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回来照顾你了。” 他言罢就要伸手去取被子,想给孤狼盖上。眠风却会错意,以为他要碰孤狼,忙按下他伸出的手:“不要乱动他。” 宁戚只好收回手,但也很快明白眠风话里的意思。师父竟然连如此轻微的移动都不能承受了。 宁戚震惊的看着眠风,眼睛里是震惊和疑问。 眠风唯有点头:“恕我已经尽力。” 宁戚尚在惊悸中回不过神,孤狼先生已经先开口了:“小戚,你回来了?” 宁戚垂首跪在孤狼脚边:“师父,小戚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小戚以后都听师父的,绝对不会再忤逆师父。” 孤狼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对眠风道:“孤狼如今这番形容见客,让眠风先生见笑了。” 眠风微一颔首,算是见礼:“哪里。” 孤狼赞道:“眠风先生果然医术了得,若换了其他庸医来,我此刻或许已经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了。” “这本是眠风分内之事,何况我与孤狼前辈也算颇有渊源。” 眠风一句颇有渊源,让宁戚费解的抬头朝他看去。 孤狼先生道:“你的医术是绝心教的?” 眠风点头:“但是绝心宫主不肯收徒,所以我们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孤狼道:“神农氏农事医理皆精,谁知后来却分了家。一脉精于农事,一脉精于医理。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怀疑你是绝心的传人。只是上次我一气之下先行离开,未曾跟你多说话。这次听狼朋友说你在卫国,我就找个狼朋友在荒郊野路上给你递了封信函。” 孤狼所说的狼朋友,自然是星狼谷中的狼。他与狼为友,狼也肯帮他办事。 “不知前辈召眠风前来所谓何事?” 孤狼却又回头去看宁戚。 宁戚忙道:“师父,你有什么事就说,徒儿万死不辞,一定帮你办到。” 孤狼冷漠之态尽去,唇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师父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杀手,不要再杀人,想找眠风帮忙引导你。” “我不会再杀人了,师父,我发誓。” 孤狼继续道:“师父还希望,你可以将我们种出来的所有粮食蔬果,全都传出去,让天下人的餐桌上,不必太单调。师父临死才想明白,什么出世入世,能将此生所学造福于人比什么都好。师父因为当年的旧事,始终放不下心结才会避居于此。你不一样,师父知道,你以前一直都想将我们种出来的东西传播出去。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师父不希望你白白浪费此生所学。” 他一边说着话,脸色愈发灰暗。 宁戚只是猛点头:“徒儿会的,徒儿一定做到。” 孤狼先生这才轻轻颔首:“师父的病跟你没关系,就算这些年不找你,师父也撑不了多少年的,你不必内疚。只要做好师父交待的事情,师父九泉之下也会开心。” “我一定做到,一定,一定。” 孤狼又转头问眠风:“绝心生前过得好吗?她还恨我吗?” 眠风道:“宫主过得很好,而且心中早已没有怨恨。” 孤狼目中闪过几丝欣慰:“这就好,这就好……” 一边说着,孤狼先生的眼睛慢慢闭上。 “师父…师父….” 宁戚将头埋进孤狼臂弯中失声痛哭。 眠风拍拍他肩头想安慰他,但终究也只能说出一句:“节哀顺变。” ------------ 暂别 更新时间:2011-02-16 孤狼先生被安葬。 宁戚与眠风在墓碑前拜过之后,双双离开。 宁戚问眠风:“我师父跟绝心宫主是故交?” 眠风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绝心宫主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孤狼先生。想必孤狼先生在你面前也没提过绝心宫主,否则你不会去找雪云宫的麻烦。” 宁戚闻言先是愕然,继而道:“谢谢你。” 眠风的回答依旧风轻云淡:“应该的。” 片刻沉默后,眠风问道:“你还去宋国吗?” “去!”宁戚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可是你答应你师父不再杀人……” 宁戚打断他:“有句话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答应过齐侯,我就一定会帮他打赢这场仗。我师父走了,我还有兄弟。我把他们拖进了杀手这条路,不能扔下他们不管。不过,我答应我师父的事我也一定会做到。” 他的目光中,有自信也有决绝。 眠风唯有点头:“我相信你。” 二人边说边行,一会就已出了谷。 眠风要去齐国,宁戚要去宋国,两条路方向刚好相反。二人便互相道别。 宁戚走了没两步突然回头:“眠风。” 眠风回头看她。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下却突然忐忑起来,只盼望宁戚别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想到宁戚却道:“离月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救她出来。” 眠风先是愣了一瞬,继而问:“你见过缥雪?她过的好吗?” “缥雪?” “你见到的离月是假的,她是缥雪,是一块修炼成精的玉佩。曹沫当初能顺利救走公子小白全靠缥雪帮忙。” 宁戚不禁笑起来:“难怪那么鬼灵精,想不到真是个妖精。” 虽然这解释有些荒诞,但因为出自眠风之口,他竟全不怀疑。 眠风面色中有些紧张:“她过得好不好?” 宁戚神色却有些暗下来:“她过得很好。但是我看她似乎并不怎么将齐侯放在眼里,行事也全不顾及别人,只凭喜好来。这种性子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最糟糕的是,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惹了多少麻烦。我听说齐侯还有个妾室水惜夫人,为人佛口蛇心,是个蛇蝎美人。后宫那些事,乱七八糟,没人说得清。你还是尽快找到她的好。” 本来宁戚想尽快结束此行,好赶回去设法带“离月”出来。没想到她竟是个女妖精,如今更是有眠风与曹沫相救。想来也不需要他再去费心了。 眠风闻言忙道:“那我先走一步。再见。” 他说完,匆匆转身离去。 宁戚心中暗道,看来缥雪在眠风心中分量不低,竟让眠风也会如此行色匆匆。 想到这里,他心中竟越发暗了下去。 但他并未再多想,目光朝着谷底看下去。 孤狼的墓碑已经小的只剩一个点,但他却依然能准确的锁定那个小点的位置。 “师父,徒儿绝不会让你失望。” ------------ 一舞倾城 更新时间:2011-02-16 缥雪用珠宝贿赂跟在身边的侍婢,骗人说在寝宫里呆的实在憋闷,要自己在花园里散散心。 宫娥侍婢们虽说有好几人是水惜安插在缥雪身边的眼线,但这些人看她从来没做过威胁到水惜的事,何况她还顶着夫人的名头,几人又得了珠宝,便任由她离去了。 离开寝宫,缥雪便想法接近内宫门口,来到门边上,她便使了个隐身法,躲过守卫,出去了。 只是她法力实在有限,只得匆匆找到个隐蔽之处,现了身形。 而后她便溜达来至外宫一处小院内。 那是她以前还能四处溜达时无意间闯进去的一处院子。院中是提前被安排在此歇息的歌姬和舞姬。这些歌姬舞姬平日都养在内宫,但若外面有宴会的话,她们一般会被人提前安排来到此处,修饰打扮,换上漂亮的舞衣。只要前方有传召,她们便得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宴会中献技。 缥雪到来,众人纷纷行礼。这些人心中虽然惊诧她怎么又能随意出入宫苑了?不是齐侯后来特地找人教了她规矩,告诉过她不得再随意出入吗? 但却无人敢多嘴一问。 缥雪只是随意转了一圈,拿了一套舞衣走了。 既是夫人看上的东西,何况她们这次跳舞并未打算穿那套舞衣,于是,便由着缥雪拿去了。 谁知道缥雪寻了处无人的角落,换上舞衣,自己闯入宴会了。 缥雪身着一身雪白舞衣,独自站到众人面前,唇边漾出倾国倾城的绝美笑颜。 众人看到她先是一愣,再是震撼。继而,场中所有人都无法再挪眼了。甚至连水惜都一边嫉妒她的姿容,一边忍不住一再的细看。 缥雪看到席上之人时,又何尝不是微微一怔。 她只听说小白在大宴宾客,却不知道宴请得是谁。本以为小白是在招待哪方贵客,所以特地赶来献丑,让齐侯因为舞姬的技艺不佳而无法圆满办完这次宴会。却不料齐侯宴请的正是得胜而归的宁戚和前来表示归顺的宋侯及几位宋国大夫。 宁戚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与宋侯谈了几句话,与他分析清楚了当今局势,并晓以利害,便让宋侯甘心臣服于齐国。 不伤一兵一卒,便化解一场兵戈,他竟真的做到了。 宁戚与管仲奏凯而归,齐侯自然大宴二人及宋侯和宋使者。陪同的还有水惜夫人,鲍叔牙,宾须无等人。 岂料席间竟然出了岔子,本来还不该舞姬跳舞助兴,殿外忽然走来舞姬,齐侯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眸子中有压抑的怒气,他的好夫人不知道又要做什么。 缥雪看到宁戚心中暗自有些吃惊。竟然这么久了?久到宁戚已经去过宋国,又从宋国回来了。 可是,眠风和曹沫怎么还没来? 先前盼着他二人别来,她自有法子脱困。可此时又盼着他二人来,因为,除非遇到什么天大的难处,否则,他二人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宁戚此时心中所想恰恰跟她一样。 缥雪竟然还在,眠风和曹沫竟然还没过来?还是来过了,却又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 以眠风的本事,总不至于还会被齐侯制住吧? 缥雪有心退下,可宁戚却以眼神制止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在告诉她-------不要胡闹。 是啊,她此时走了,让小白怎么下得了台? 这宴会岂是一个舞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缥雪心道,也罢,反正宋国的使者又不知道她是夫人,这场戏不如做足了吧。 想到此处,缥雪对着齐侯盈盈一礼:“主公,师父命奴婢前来献上独舞一支,为贵客助兴。” 鲍叔牙等人纵然是见惯各种场面的人,面对此刻的情形,竟也有片刻的呆愣,但也很快都恢复如常,端端正正的跪坐着。 齐侯眼眸深处怒火翻腾,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他知道此刻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齐侯夫人,便挥手示意缥雪跳舞。 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齐侯却生怕缥雪不会跳舞,乱跳一气毁了整个宴会。 谁知缥雪长长的水袖甩出去,竟跳得似模似样。漫天的水袖中,只见她腰肢婀娜,身姿曼妙柔软,倾城绝色的面上,巧笑倩兮。 缥雪的舞姿虽然高妙,可也不过就是上等舞姬的水准。但她那张脸,那双秋水明眸中,偏偏又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妖娆,让人不由自主被她所吸引。场中所有人几乎都痴迷的在她身上流连,早忘了要收回目光,更忘了这样流连的看着,显得自己有多么失礼。 宁戚先是被她迷惑,但他心中念力强大,忽而想起,自己怎么竟这么控制不住心神?只是这么一想,他便已摆脱缥雪的魅惑。 再次朝场中看去,只见缥雪朝他投来一个顽皮又略带赞赏的笑意。 显然,她知道他并没被她蛊惑成功,她在赞赏他的定力。心中却又暗自腹诽宁戚,难怪可以做到大周朝第一刺客!!! 此时,在众人眼中,缥雪依旧舞着绝世曼妙的舞姿,甜甜的笑容似乎在对着场中所有人笑。但是在宁戚眼中,缥雪只是在对他一个人笑。耳畔传来缥雪不知用什么法术传来的声音:“我才不稀罕跳给他们呢,这里的人中,我只认识你一个,我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停了下,她又补充道,“管仲不算,我讨厌他。” 言下之意是不讨厌宁戚了?宁戚不觉笑了。 但是看大家都在痴痴傻傻的看缥雪跳舞,宁戚便又收住了几分笑意,只是嘴边噙着浅浅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几分欣赏,看缥雪这倾城一舞。 缥雪如今法力有限,一支舞跳下来,她便因施展魅术,整个人都累得摇摇欲坠。 但她不能也不会让人发现,所以,等她停下来时,依旧站得平平稳稳。 她的舞姿停下,众人的神智也恢复清醒。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刚才所有人都有些痴醉的感觉。 因为没人会告诉别人,自己堂堂士大夫,竟然对主公的夫人动了心。 又有人忍不住在心底回忆刚才那番曼妙的舞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连一个姿势都记不住。但是那种曼妙绝美的记忆分明又还在,让人忍不住一再回想。 唯有宁戚是从头到尾真真正正欣赏完了这支舞的。 缥雪方才边跳舞边告诉他,她是妖精,是眠风和曹沫的朋友,她是代替离月嫁来的。曹沫和眠风绝不会让她这么做,但是他们两个竟然没来救她。她不知道他们两个遇到了什么事,心中有些担心。她方才偷偷去取舞衣的时候,还看到一个方士。她偷偷打听了下,那个方士竟然是水惜请来的。她怕水惜暗中查到什么,又怀疑了些什么,所以请方士来对付她。她现在法力差不多都快没了,哪怕是一个道法普通的人要对付她,她应付起来都很困难。否则,她无需自己跳舞,只需用幻术蒙混过去就行了。可是,她用了魅术,就根本无法再施展幻术了。她现在可以说什么都做不了,她请宁戚帮忙,查探眠风和曹沫的下落,看二人是否安好。 宁戚虽说一直噙着浅浅笑意欣赏她的舞姿,但却一直在留心听她用法术传给他听的每一句话。 宁戚越听心中越发沉重。 按理说,眠风和曹沫应该早就到了齐国了,怎么迟迟没有动作?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虽说曹沫经历世故尚浅,但以他的聪明,想来举一反三,很快便会适应这个乱世。想对付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重要的是,什么样的变故让眠风都应付不了呢? 还是什么变故也没有,眠风只是在暗中伺机而动? 宁戚陷入沉思,浑然不查殿中变化。缥雪一曲舞完,很快告退,只剩满屋人或嫉妒或痴迷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没有对着缥雪背影失态的,只剩下鲍叔牙,管仲,小白,宁戚四人。 只是,另外三人神情皆数正常,唯有宁戚,竟然低头沉思,想起自己的事情来。 若非坐在旁边的管仲暗中拉了拉他衣袖提醒,宁戚只怕要失态了。 小白面色镇定如常:“很精彩的歌舞,不知宁卿可喜欢?” 宁戚只是微一点头:“很好看。” 小白笑着点头:“这宴会是专为宁卿和几位宋使而设,既然宁卿觉得喜欢,寡人必当好好奖励方才的舞姬。” 宁戚笑笑不语。 小白又道:“却不知宁卿想要什么赏赐?” 宁戚道:“宁戚求的不过是个平安,主公当初的允诺,已经是宁戚想要的最好赏赐。如今舌退宋国,不过是分内之事,宁戚不敢求赏。” 小白闻言却是心道,不留下你在齐国,让寡人如何安心?你这样的人,若不出仕倒也罢了,一旦出仕,不能留为己用,便该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齐侯道:“宁卿何须如此自谦,宁卿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略,堪当大任,寡人决定封你为……” “主公!”宁戚打断他,“宁戚斗胆,想自行谋求一个官职。如今,齐国此官位刚好空缺。” “哦?”小白被他打断说话,心中不悦,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戏做的滴水不漏,“宁卿说说看。” 宁戚道:“此位甚高,宁戚斗胆了,还望主公赦罪,并玉成宁戚心愿。” 小白心下想了几番,不曾想起哪个高位还有空缺。只除了一个,可那个位子…… 宁戚不等他开口,又自行道:“宁戚斗胆,愿为主公掌管全国农业,还望主公成全。” 他果然是想做那个位子。小白觉得以宁戚的军事才华和武功谋略,有些可惜了。但倘若宁戚不是自愿为他齐侯领军打仗,小白觉得,即使将他逼上那个位子,也是无用。倒不如随了宁戚的心愿,让他坐上他自求的位子。 小白这些日子,早已将宁戚的过去摸得一清二楚,想来做了那个位子,也算是让宁戚一展所长。农业乃国之根本,农业是否发达,甚至可直接决定国力是否强大。而且,也不必担心宁戚为他国效力。 想到此处,小白道:“寡人特拜宁戚为大司田,掌管全国农业,即日赴任。” 宁戚依然是微一点头:“多谢主公。” 师父,徒儿终是不负你临终嘱托,不费一兵一卒平息了战事。从今而后,徒儿便一心一意致力于农事,再不会杀人。徒儿这双手,日后决不再沾染血腥。 ------------ 再动心思 更新时间:2011-02-17 缥雪回到自己宫中,这才褪去舞女的衣衫,换上本来雍容复杂的夫人装束。宫人对她古怪的行为视若无睹,也不理她。因欺她不受宠,不见她唤,也不会主动上前帮她宽衣。 缥雪辛苦的换衣服,心道,人可真麻烦,平时的便服罢了,弄这么麻烦干什么。若遇重要场合,还要穿得更复杂。想当年,自己做宫涅的妃子时都没这么累。那时候的宫娥,待自己很好,一心向着自己,服侍得也周到。不过这么多年了,自己始终不曾习惯受人服侍哪。 她刚换好装束,前方传来齐齐的见礼声:“奴婢参见主公!” 竟是小白到了。 缥雪抬眼瞧去,重重纱帷外,小白容颜模糊,依稀可见挺拔身姿,瘦削面颊。 缥雪此时尚不敢惹怒他,无奈下,掀开重重纱幕迎了出去,俯首低眉,敛衽一礼:“妾身参见主公。” 小白瘦削的下巴微抬:“蔡姬公主免礼。”他既不叫夫人,也不唤她的乳名“离月”,只叫她------蔡姬,还是蔡姬公主这么有礼且生分的称呼,言语中所表露的态度,与“亲近” 二字绝无关系。离月宫内的宫娥内侍皆暗自叫苦,自己怎么跟了这么个又爱捣乱又不受宠的主儿?主公难得来一次,还是来教训人的。缥雪心中却松了口气,肯在此时丢下客人,自己跑过来,想必他还是喜欢自己的,看来自己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小白又问:“这么快就换了衣服?”不等缥雪答,他又问道,“刚才为何擅自去了宴会上?” 缥雪依旧是下颌微低,眼睛却斜斜向上望向小白,唇角含了一丝羞怯又魅惑的笑:“主公不喜欢妾身方才的舞姿么?” 小白不答她,肃容道:“回答寡人。” 缥雪依旧是带些挑逗的眼神和姿态,语气却愈发谦卑羞怯:“主公已经很久不来这离月宫了,离月也很久不曾见到主公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勾引男人,她最拿手了,虽然她的手段不够,但她有魅术可施,不怕小白不上钩。 小白果然很受用,并未加以责怪,只是冷冷道:“以后不许再胡闹。” 缥雪忙福了身子:“妾身谨遵主公教诲。”未得到小白的“褒奖”,缥雪面上委屈,心中窃喜,看来自己这劫过去了,小白不会将自己怎样了。 小白果然转过身,径自离去了,只是背影冷冷道:“只说不行,要做到才好。” 见他离去,缥雪施礼道:“恭送主公。” 宫内侍婢皆齐刷刷福了身子:“恭送主公。” 惜云宫。 水惜夫人一路喜气春风,回到宫内。 宫娥侍婢看她心情好,也都暗暗松了口气,这水惜夫人素来脾气大,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从来只有对着主公的时候才有,对着她们这些下人的时候,便换做了阴晴不定。她们的日子好过与否,全看主子面上是阴是晴。 水惜夫人刚在榻上微微眯了会,太华殿内侍竖叼过来传主公口谕。水惜忙起身迎了来人,双颊微红,眼底是遮不住的笑意:“原来是太华殿司礼到了,莫非主公有口谕传来?” 竖刁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举手投足却成熟老道,笑答:“水惜夫人果然冰雪聪明,心思剔透。主公确实有话传下来,着夫人明日一同游湖,就在副船上陪游。” 水惜夫人面色变了:“副船?”小白历来有在夏末秋初之际,乘船游湖的喜好。从自己进了这齐王宫,虽然也不过短短两个月,放眼与自己一同进宫的六位如夫人,还没有哪个比自己更得宠。这大周朝有几个女人是有名字的?美如褒姒,也不过是那么个随意的称呼,而自己却被小白赐名,从此有了水惜这个名字。至于被自己视为最大对头的蔡姬公主,也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怎么自己只是在副船上?不是应该在主船上陪在小白身边才是么? 她问:“不知主船上都有谁?不会只有主公一人吧?” 竖刁依旧笑答:“回夫人的话,这主船上是主公和夫人……,是主公和离月夫人,还有一干随侍人等。” 水惜怒问:“为何是离月?” 竖刁倚仗平日得宠,素来胆大包天,看水惜敢在他面前露出怒容,反问水惜夫人:“难道主船上不应该是我齐国国君与国母吗?” 水惜心中怒火腾起,觉得这内侍好大胆子,竟与这种态度对她,但她此时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这人再怎么说,也是小白身边最受宠的奴才。只有道:“公公说得极是。” 竖刁传完话,转身离去,匆匆赶往离月宫。 缥雪听了竖刁的话,颇有些惊异,想不到这小白还真对自己这副臭皮囊动了心了。竟然让自己上船游湖,还是和他一起上主船。这可绝不仅仅是面子和规矩的问题了,能在做过这么多过分的事后,小白竟然还能按对待夫人的礼节对她,看来,小白对她的心思,不一般啊。 竖刁走后,缥雪继续百无聊赖的睡大觉,趁机暗中修养元气。上次换命格,元气大伤,只怕要修养很久了,可惜玉精不在,事倍功半,很是吃力。但是,以她目前的法力,又不敢留着玉精在体内,只能留给眠风。没办法,不能给曹沫,曹沫不知道那是什么,武功和智谋又不及眠风,万一弄丢了,就出麻烦了。 离月宫内的宫娥侍婢因为竖刁的话,一阵小小骚动,这才知道,这位主子也没那么不受宠,竟然还能有如此待遇。 缥雪耳中模模糊糊偶尔能闻得几声低议,暗笑一阵,心道,明日可有好戏瞧了。没多久,继续昏昏沉沉睡去。 ------------ 湖心闹事 更新时间:2011-02-17 眠风对着手里的玉精,翻来覆去的看,玉精在夜间显出柔和的光芒,给这小屋,平添几分华彩。 曹沫问道:“师兄为何一直对着缥雪的玉精看?” 眠风道:“这玉精在缥雪体内待了千年,也许我可以在玉精上,看到缥雪的过往。” 曹沫想了想道:“她的过往没什么好看的。” “哦?你知道她的过去?” 曹沫道:“是缥雪自己告诉我的。我以前一直很奇怪,缥雪为什么一眼就相中我,和我做了朋友,常常帮我。额,这个,师兄应该是能看出来的。虽然我经常和缥雪拌嘴,缥雪还常常无理取闹,但其实她待我甚好,一直帮我。所以我就问了她原因。” “她是怎么说的?” “缥雪说,她在很多年前,被一个采集玉石贩卖的商人从山里采集出来。那个商人看她质地绝佳,世上罕见,所以并未舍得出售,而是稍加打磨,拿来自己佩戴了。缥雪当时已经修炼了数百年,那还是她第一次跟人有了接触。她看那个商人怪有趣的,于是,就在一个晚上,学人开口说话了。没想到,吓得那个玉石商人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可怕的鬼怪妖孽,专等着害死他。那个商人先是吓得一把将缥雪扔在了脚下的炭盆里,又招来许多术士做法,要镇妖驱邪。缥雪觉得,自己只是想跟那个商人做个朋友,而且没有做过任何伤害那个商人的事,结果被商人这样对待,所以很伤心。那次,她拼出浑身解数,才逃过那场大劫。她逃到了玉山脚下,这才远远甩脱了那些追杀她的术士。于是,她便躺在了山下长眠,从此再不理会人世。就这么,她又一直修炼了几百年。不久,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落入玉山,她被大雨冲了出来。雨过天晴后,我从那里经过,看到她就捡了来带。缥雪开始并不想理我,只是一个人玩,可她却被我无意间发现了。缥雪本来以为我会吓一大跳,没想到,我并不害怕,还逗着她玩,她觉得我是好人,不像别的人那样讨厌和可怕,所以就跟我做了朋友。” “是吗?她的经历居然这样简单?”先是安静沉默的修炼了几百年,接着,第一次和人有了短暂的接触,然后,再次回归沉寂,直到那场罕见的大雨,将她从深埋的山下冲出来? 曹沫不解:“师兄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眠风道:“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她以前应该遇到过很多事。” “师兄怀疑缥雪骗我?” “她虽然将你当做朋友,不会害你,但会不会隐瞒你,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敢保证吧?” 曹沫搔搔头皮:“这个么,其实……缥雪很喜欢作弄我的,我被她欺骗的次数委实不少……但是不管怎样,缥雪我是救定了,就算她骗我又如何,我还是会救。” “不是骗”眠风道,“只是隐瞒,她有些事,似乎不大想让人知道。” 不会吧?曹沫心道,那个小妖精也会有烦心事?“师兄,你能从这个玉精上看出什么吗?” 眠风摇了摇头:“并非无法看到,而是不能看。虽然她是妖,可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情,我觉得,如果没有经她允许,还是不要随意窥探她的隐私吧。” 曹沫唯有点点头,虽然他很奇怪,既然不打算看,那眠风为何又对着缥雪的玉精发呆,还说自己想在玉精上看到缥雪的过去?眠风师兄最近变得好失常啊! 算了,先不管这些了。曹沫又问:“师兄,你说明日我们趁小白游湖,真的能救出缥雪吗?明日,柳湖一带,必定防守严密。” 眠风道:“放心,有宁戚的帮忙,我们一定能混进去的。” 曹沫仍是担忧道:“缥雪性子调皮,最喜欢给人捣乱,恐怕早不知惹怒了小白多少回了,希望她在宫里能过得很好。” 眠风宽慰道:“放心,缥雪是妖,必然有魅术,恐怕小白早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宁戚今晨见到我时,也告诉我缥雪在宫中,生活尚算平静。” 曹沫唯有道:“但愿如此吧。” 翌日。 小白素喜游湖,在莒国为质子时,就常常游湖。如今是他回到齐国后,第一次游湖,但却再不是以前那般,一人一内侍,一艘小木舟的简单,而是带了一位夫人,六位如夫人和四位大夫陪同,内侍女婢,近身侍卫,医官,共计四百一十三人,一同游湖。游的是齐国宫殿附近的柳湖,湖岸上守卫的士卒几乎将湖包起来。 缥雪跟在小白身侧,举止端庄文雅,迈着轻柔的步子踏上甲板。站定的一刹,她看到已经先行等候在船上的鲍叔牙、管仲、宁戚、宾须无,四位大夫。 缥雪暗中向宁戚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分明是在问他,曹沫和眠风的下落,他有没有找到。 宁戚微笑轻轻颔首。 缥雪长出一口气,看来眠风和曹沫、宁戚已经有了联络,而且二人目前情形尚好。 既然如此,嘿嘿,那自己还怕什么?尽情的玩闹呗。反正总会有人来救的。 好你个小白,刚做了国君,不思如何治理国家,竟然还想着游湖,而且建这么多大船,船上吃的玩的都有,歌姬舞姬伶人都有,还有这么多夫人和侍婢。竟然这么奢靡浪费!好吧,这次我让你丢大人! 这柳湖听来像是柔弱如垂柳的小湖,但着实不小。缥雪刚上船不久,便瞧见高大的船?身下,系着几只木筏。那应该是怕大船遇到意外,所以绑在大船船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待船队行至湖心时,本来在舱内休憩的小白,突然离开船舱,上了甲板,举目四顾,只觉得这柳湖浩浩渺渺,无边广阔,湖心中的船,小得有些微不足道。缥雪眼睛咕噜噜一转,取了小白的披风,也上了甲板。众人只道她是给小白送衣服,故只跟在她身后陪行,并不敢劝阻她。谁知缥雪打的却是另一番主意,她趁守卫在甲板上的护卫不注意,“登登等”,跑到船舷处,纵身跃下,上了木筏。将近身侍卫和小白的惊呼,一齐丢在了耳根后面。 小白本来游兴正浓,闻得身后有脚步声,猜是缥雪来了,于是慢悠悠转身,没想到却只看到缥雪跳水的一幕。 后面几条船上的人,发现前方的变故,有在船舱内休憩的,纷纷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看动静。 宁戚发现缥雪又玩花样,心道不好,万一误了眠风和曹沫救人就麻烦了。 水惜夫人望着又开始闹事的缥雪,一阵冷笑。看来这位夫人,不将自己从夫人的位子上折腾下来,是不罢休呀,这样子成什么体统?就算一般的村妇,也不会如此荒诞无聊。 主船上的侍卫见状,一个个就要跳下去救夫人上船。 缥雪此时早将连接大船和木筏的绳索砍断,并抬头对船舷上的人道:“主公,妾身只是一时好奇,想要这么玩玩,万望主公不要怪罪,也不要那些侍卫们下来,妾身不会有危险的。”说完,睫毛弯弯,一双大眼睛朝小白眨了几眨。 小白登时心神一荡,推开身边的侍卫,纵身跃下木筏。 六位如夫人再无法强装淡定,纷纷趴到船舷上,各个花容失色,大呼小叫“主公,主公小心。”“主公,妾身这就下去陪你。” 那些喊着要跳下去的如夫人,自然也只是喊喊,撩了裙子做做样子,身后多得是侍卫和侍婢拉住他们。唯有水惜夫人,暗暗跺了跺脚,拧身离开甲板,进了船舱。 小白颀长身姿缓步逼近木筏中央的缥雪,语气淡漠,说得话却是:“寡人今日就陪夫人单独游湖,如何?”虽在问,却无任何询问的意思,分明是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 缥雪看着那一抹玄色逼近自己,压迫感顿增,但也忍不住窃喜,想不到自己的小伎俩如此奏效。 小白从缥雪手中接过竹篙,又回头对已经下到另一只木筏的几名侍卫道:“你们在后面跟着就好,不要靠太近。” 几名近身侍卫听令行事,只敢解了绳索,跟在小白和缥雪的木筏后面不远,顺水漂流。 由于顺风顺水,小白便扔了竹篙,和缥雪并排站在木筏上,举目四顾,烟波浩渺,碧空如洗,白云悠悠,远处,水天相接,天水之间,白鹭飞过。小小一方木筏顺水漂流,固然让人心生渺小之感,却也更多了几分随性和乐趣。 缥雪赞道:“主公倒是很会欣赏妙景。” 小白道:“如斯美人在侧,什么美景也入不得寡人眼中了。” 缥雪一笑:“妾身只怕主公跟着跳下来会后悔?” “为何?”小白挑眉问道。 缥雪不答,反而执起竹篙,在水心一划,反问:“主公,你猜妾身划船的话,能不能将大船和后面的木筏都甩远?” 小白笃定答道:“一定能!”话音刚落,他和缥雪所在木筏,倏忽已至百丈开外。 缥雪执篙而立,震惊的看向小白。他方才竟然说,“一定会”! 小白唇角含了丝略带冷漠的讥笑:“缥雪,你玩够了吗?” 缥雪不解:“你看出来了?” 小白鼻子里“哼”出一声:“缥雪,我不是傻子,你能骗得了我多久?难道,我不会对自己屡次被你瞬间迷了心智的行为,生出疑惑吗?我们上次分手时,你和曹沫正是取道去了蔡国,找离月公主。而后来,离月也一直跟在曹沫身边。而你,不过是戴在曹沫身上的一块玉佩。换句话说,你们三个,前段时间,一直在一起。只要想想这些,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对缥雪说话,自称“我”,而不是“寡人”。 缥雪更加警惕:“你要做什么?”方才那一招魅术,和后来的一招瞬间转移,已经耗尽自己的法力了。如今的自己,跟凡人女子的力量一样弱小。 “这问题可让我头疼了。我要对你做什么?让我怎么答?最初,我一直以为离月果真是那般不顾大局,不识大体,不明礼节的性子,为此好生着恼。缥雪,你竟敢如此耍我,你说,我该如何罚你才好?你想然我怎么罚,我就怎么做。” ------------ 前尘往事 更新时间:2011-02-18 缥雪朝木筏后端退去:“你不要过来,你想干什么?” 小白唇角露出一丝讥笑:“这是湖心上的木筏,你说我能干什么?” 缥雪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最后是一副涨得通红的样子。 这木筏,那样小,小白已经到了她身前,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髻上,宽阔的胸膛在缥雪瘦弱娇小的身体前,几乎像一堵坚硬的墙。 缥雪的呼吸变得急促,察觉到她的变化,小白面露满意的笑意。这小妖精,耍弄了他那么多次,勾引了他那么多次,该换他一次了。 缥雪一步步继续向木筏后退去,小白继续逼上前:“缥雪,你告诉我,为何变得这么怕我?哪怕我在这木筏上,其实什么也做不了。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让你法力几乎丧失殆尽,没有办法钳制我,所以你只敢用讨我欢心的办法,以求自保。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刻,你依然无法逃走?还有,你方才不是用了瞬间转移之术吗?为何此时又不用了?是不是,你已经使不出法力了?你看,后面的大船已经快追上来了,你怎么不再跑远一些?” 缥雪面上忽然也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主公,再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 “我若不后悔呢?”小白继续倾身上前,不信如今的缥雪还能做出什么。 缥雪忽然用力一跳,她本就在木筏最尾处一侧,这用力一跳,整个木筏急剧侧翻。小白想不到她在这时候还敢胡闹,一个立不稳,身子倒下去。缥雪却道:“主公小心。”在侍卫们飞身跃向木筏的一刹那,缥雪身手搭上小白左臂,与小白一起滚落水中。 小白进入湖中,心中惊骇莫名,一张口,便呛了大口水进了喉呛,耳畔却是缥雪清晰无比的声音:“自古都是妖精勾引人,你却自不量力想来勾引本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多么讨嫌!这下后悔了吧?很难受吧?我是玉,不怕水,你却是人,下水很容易淹死的。主公,你可切记,‘色’字头上一把刀哦。” 当先跃上木筏的两名侍卫,一个将竹篙伸了下去,结果小白却和缥雪纠缠着,越来越远。 当中一名会水的侍卫,“扑通”入水,奋力游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侍卫跳入水中,却怎么也追不上小白和缥雪。 缥雪法力尽失,却是水性奇好,加之她原本就是玉,后面一群凡夫俗子,哪里及得上。小白身不由己,被她带着,随波逐流而去。 在水中泡了一会,小白头脑清醒下来,他道:“缥雪,你若有心逃走,不如放开我,你就自己走得反而快。” 缥雪却道:“放了你?谁敢保证那群草包侍卫能救了你?难保你不会沉入水底淹死。我跟你无冤无仇,可不想害死你。” “那你想怎么样?” 缥雪竟然笑嘻嘻道:“也不想怎么样。你敢在木筏上吓我,我便在水里吓你,这样才公平!” 小白心中暗暗叫苦,本想略施小计,收了这千年妖精在身边,届时,他无论想做什么,都会有利得多。缥雪的能力,他还是见识过一些的,没想到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此番忒也丢人,待自己安全了,无论如何要出了这口恶气! 怎奈缥雪高估了自己如今的气力,未到湖畔时,她便觉得有些疲累。追赶二人的木筏和船只早已超过了早先跃下水的侍卫,眼看已经逼近。 湖畔忽然出现两条身影。 缥雪看到那两个影子,面上一喜-------是眠风和曹沫。他二人竟然躲过重重守卫,来到柳湖。 眠风将湖畔一艘竹筏推入水中,和曹沫跃上竹筏。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功夫亦或者术法,那竹筏在他脚下,如离弦之箭,踩在水面上,向缥雪和曹沫飞射而去。 远远出现在湖畔的眠风和曹沫,片刻功夫,便来到缥雪和小白近前。 曹沫伸手将二人拉上竹筏,眠风继续催动内力,竹筏又如离弦之箭般,射回岸边。 上了岸,曹沫这才顾得上去细看缥雪:“你怎么样?” 四目相对,曹沫虽早有心理准备,仍是吃了一惊,面前的女子果真有和离月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说不清是哪里有些不一样,看上去,竟比离月更迷人。 缥雪摇摇头,清凌凌的声音,钻入耳孔,叫人无比受用:“我很好,只是有些累。” 眠风去瞧小白,小白早已昏在当下,还好并无性命之忧,此人若真出事,想必又要起一番大乱子。 柳湖岸边的守卫,此时方才惊觉有人混了进去,还带了人从湖中出来。守卫柳湖的士兵立刻采取三面围抄之势,向眠风和曹沫处围过来。 后面是柳湖,三面是齐王宫的侍卫,怎么办? 缥雪道:“眠风,你带曹沫走,我是齐国的夫人,他们不敢将我怎样。” 眠风摇头:“不行,你这次闯得祸太大,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缥雪急道:“再这样耗下去,我们三个都得死。”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不管你,我们不可以分开。大不了,一起冲出去,就算冲不出去,死也死要死在一起。” 这话犹如晴空一道霹雳,让缥雪猛地一震。 她再望向眠风时,清清楚楚地看到,站在那里的人,分明是姬宫涅,她的宫涅。 宫涅在逃亡时对她说:“阿姒,我如今才后悔自己以前的行为,可是已经太晚了。我应该励精图治,不应该整日沉湎于荒淫嬉戏之中。如今,只怕整个镐京都要为我陪葬。” 那时的宫涅,变得哀伤而内疚。 骊宫被屠戮焚毁,镐京被劫掠一空。从犬戎人攻入镐京的一刻,镐京便成了人间炼狱。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杀戮,处处闻得凄厉可怖的惨叫。被挑破五脏的男人,被轮、奸至死的女人,被一掌掴在地上摔断气的婴儿…… 宫涅双手捧着脸,平日的威严丧失殆尽,指缝间渗出泪水:“阿姒,我们大周疆域辽阔,诸侯众多,各路勤王之师,有几十万之众。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阿姒,我对不起我的臣民。他们辛苦劳作,供养我们,我却给了他们这样的命运。阿姒,我恨犬戎人,我恨我自己,我保护不了我的臣民,也保护不了你。” 她道:“宫涅,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一直不晓得做人的道理,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你也不想发生这些事的。” 那时的宫涅,似乎早已料到自己必然会有悲惨的下场,缓缓将双手从面庞上放下,面如死灰,眼神空洞,语气里依旧是无尽的自责:“若有来生,我一定做一个兼爱众生之人,再不做这无道昏君,再不做这千古罪人!” 后面追兵愈发近了,他们的马车摇晃的越发厉害,似乎连马都因这巨大的变故受了惊。 她道:“宫涅,我们逃不掉了,不若你先走,我去拖住他们。” 说话时,她的手抚上自己一头青丝云鬓,那样柔软光滑的一头乌发,那样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她还有美色可倚,或者,她可以用自己,给宫涅交换来一次活命的机会。只要逃走到忠心效忠大周的诸侯封地,宫涅就安全了。 此时的姬宫涅,早抛弃了一个帝王本应有的所有东西,再没有任何骄傲,任何权势,甚至,已经没有了求生之心。他什么都没有了,如今,他仅有的,是她,和自己对她的一颗真心。他道:“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宫涅,已经到了这时候了,你就不要处处顾着我了。你听我说,我不会有危险,其实我是……” 姬宫涅的目中终于有了生气,大声打断她:“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不管你,我们不可以分开。大不了,一起冲出去,就算冲不出去,死也死要死在一起。” 如今,时隔百年,她竟然再度听到这句话。是眠风说的,竟然是眠风说的。 缥雪呆呆望着眠风,眠风也呆呆瞧着她。他不懂,自己怎么会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初遇缥雪之时,他只当她是个妖。可是,自从在施伯那里无意问起了缥雪的过去,他就经常会做一些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事。尤其在鲁国的树林里,听缥雪叫了曹沫一声“洪德”,他便彻底沦陷了。总觉得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吵着嚷着逼着他,去弄清楚缥雪的过去。那变化来得又快又突然,让他措手不及,让他自己都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而此时,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受,他觉得,自己能感受到这小妖精的一颗心,他能感觉到缥雪此时的震惊、喜悦,和悲伤。原来,一个女妖,也可以有一副如同世间女子般,复杂又多情的心肠。 此刻,三人中唯有曹沫还是清醒的,他道:“眠风师兄,还不到那么危险的关头吧?什么死啊活啊的?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快出去吧。你不是说有办法吗?” 眠风这才从震惊中回过心神。自己刚才对缥雪……自己怎么会突然对缥雪有了那样的感觉?这到底怎么回事?简直太荒谬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心如止水。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忽然爱上哪个姑娘,可却从未想过,对方会是一个妖精,而且,还是让他在这种情形下,一瞬间,便有了种奇怪的情思涌上心头。仿佛这么多年了,就为了等她,来破坏他的心如止水。他终于等到了她,于是只差了一个契机,如今,连这个契机也有了,他的心扉,便突然因她而开启了。 眠风拼命摇摇头,此刻还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左手取出玉精,右手握住缥雪,对曹沫道:“你的手也搭上来。”曹沫忙将手也覆上去。 缥雪只觉得眠风手上,朝她传来阵阵暖流,从她的指尖,遍及全身--------那是他多年的修为。有眠风相助,且玉精就在身前,缥雪精神大振。 眠风道:“缥雪,现在用瞬间转移,有多远,我们走多远。” 缥雪点头应了声:“好。” 一干守卫士兵眼看已是瓮中捉鳖,结果却是一个眨眼,却不见了三个“要犯”。只余昏迷的小白还躺在地上。众人忙上前救主公。 缥雪带着眠风和曹沫,转至齐国都城临淄郊野。此处只有一座凉亭,亭外满地荒草,草间埋了一座界碑,界碑上“临淄”二字凿刻的分明。 曹沫长出一口气:“安全了。”一转脸,却又看到眠风和缥雪四目相对。曹沫沉思,这个眼神,这算是含情脉脉吗?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一地一地往下掉。自己看离月的时候,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这也太瘆人了。 缥雪面色苍白,就连唇色也是苍白失血的颜色。自己终于又遇到他? 她还记得那日,她抱着儿子伯服,与他上了一辆小车匆匆逃命,情形甚是狼狈。她当时心中还是窃喜的,她想着,她与他,曾经相伴左右,日日笙歌,夜夜谈笑,也曾把酒共饮,也曾拥炉赏雪,阅人间美景无数,可说是神仙伴侣。如今的他们,可说是患难夫妻。她心中竟有种圆满的感觉。补天使者,你叫我受五百年轮回之苦,我偏不,偏不。今日,就算如同宫涅所说那般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可是,他们终究没能死在一起。当是时,她因投胎失误,自出生后,便无法施行法力,与一般凡人无二。那一日,犬戎人追上来,一刀砍死了宫涅,又一剑刺死了伯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被人砍瓜切菜般斩杀于眼前,一身的法力,却始终冲不破束缚。她恨极了上天,恨极了,恨极了,恨不得捣破了苍穹,将那补天使者砍成碎段,又恨不得,将面前的犬戎人,一个一个凌迟处死。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欲哭无泪,像个傻子一般被觊觎她美色的犬戎人带走了。 当夜,她趁人不备,以一根白绫悬梁自尽。 她的肉体凡胎终于死了,元神和真身便没了束缚,得了解脱。她想去找宫涅和伯服,可是,他们的魂魄早已入了昏惨惨的黄泉路,与她生死相隔。她不敢擅闯冥府,她千年修为不敢说浅,但还没本事与地宫做对。 她想,此时闹事,将自己搭进去太不划算,不若再等上十几年,那时候,她的宫涅,早已转世为人,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她和他,还有机会! 只是,他会投胎生去了哪里? 她不想百无聊赖的,空等十几年,她趁着与他暂别的机会,回到了镐京。她想再去骊宫,那里,处处都有他和她携手走过的足迹。在人前,他是她的“大王”,她是他的“爱妃”,人后,他只是她的“宫涅”,她是他的“阿姒”。宫涅和阿姒,携手共游御苑美景,羡煞天上人间多少眷侣。 缥雪化作平凡老妇,再次踏上镐京。那时的镐京,连鸟啼声都带着无尽的悲哀和仓皇。缥雪抬头,看着哀叫连连的鸟儿,无精打采的飞过阴云密布的天空。她看着珠宝、粮食、美人,被一车一车运出镐京,成了犬戎人所有。昔日热闹繁华的周都镐京,变得破败不堪,惨不忍睹。犬戎人野蛮至极,毫无人性可言,将一座大好城池,毁成了残垣断壁。大周,早已国将不国。缥雪终于懂得了宫涅的痛悔!自己的国家被人欺负成这样,自己的臣民被人践踏成这样,身为帝王,他确实太失败! 骊宫的方向,仍有余烟未灭,黑烟袅绕,迤逦直上苍穹。缥雪匆匆跑向骊宫,昔日富丽堂皇的骊宫,早已被烧成灰烬,火势最后烧向了琼台。宫涅特地建给她居住的琼台。那最后一股黑烟,正是出自琼台的瓦砾上。 想起宫涅,想起伯服,再看看眼前被焚毁的家园,缥雪终于体会到人世的痛苦。她一个女妖尚且如此,何况那些血肉之躯的人。那些被犬戎人烧杀抢掠的镐京百姓,比她痛苦百倍千倍。 缥雪终于知道自己究竟生在了一个怎样的世道里。原来,这就是乱世!她被罚降生于乱世之中,受五百年轮回之苦。如今,只是第一世,也就是说,这只是乱世的开始。只是开始,便已经如此可怕!接下来的几百年,她是不是还要面临这种悲惨的命运,还要面对更多的血腥和杀戮? 缥雪突然觉得冷,从指间冷到心里,又冷到脚底,仿佛自己只是一块千年寒冰。 不不不,想她缥雪多么自在,她只该是一个逍遥自在开心快乐的小妖精。她什么也没做错,不过是得罪了那个长得凶神恶煞,脾气暴躁且心胸狭窄的补天使者而已。他竟公报私仇,让她来人世受这种苦。 于是,她拼命隐藏踪迹躲了起来,让补天使者找不到她,无法逼她重新投胎做人。她一躲,就是一百年。一百年,不知道宫涅已经过了几世?若他命长,该还是人瑞,若他命短,过了三世,甚至四、五世,也不是没可能。 她苦修百年后,再次来到人世,在玉山下,遇到曹沫。曹沫竟然还是百年前褒洪德的容颜。嘿嘿,真是巧,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老朋友的转世,连容颜都是前世的。于是,缥雪显出真身,躺在玉山下专等曹沫将她拾了去。只是,她最想找的人是宫涅,所以,她从来没开口跟曹沫说过话,因为,她得费多少唇舌,才能让他信她啊?干脆便什么也不说了。没想到后来,还是让曹沫发现了她是个妖精。 再后来,因为曹沫,她见到了小白,再再后来,她又见到了眠风。 她真傻啊,因了眠风一身正气修为,浑身妖邪之气的她,竟然懒得多瞧眠风几眼。所以,她竟然一直没发现眠风就是宫涅。她还天天叫他“傻瓜”,只和曹沫亲近,根本不大理会他。 “宫涅”缥雪想叫他,结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气弱得可怕,那两个字听来,好似只是自己的喉咙滚动了两下。 曹沫瞧出不对,缥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叫道:“缥雪,你怎样?” 缥雪的身子纸片般倒了下去,怎么回事?不该呀,她不该如此禁不起打击。神智彻底迷失前,她听到眠风急切地唤她:“阿姒!” ------------ 幽王宫涅 更新时间:2011-02-19 曹沫扶住缥雪,缥雪软软倒在了他怀里。他问:“眠风师兄,缥雪这是怎么了?” 眠风此刻却是表情痛苦,以手支着太阳穴,五官纠结在一起。 曹沫一手揽着缥雪,一手去推眠风:“师兄,你怎么了?” 眠风被他一推,陡然清醒。他揉揉太阳穴,将脑海里刚才闪过的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暂且赶跑。现在还不是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时候,他去看曹沫怀里的缥雪,奇怪缥雪怎么会突然昏厥。 曹沫一向信得过眠风的医术,任由眠风将缥雪从自己怀中揽去,心中早已认定,缥雪很快会在眠风的救助下醒过来,于是,他便开始操心别的事:“为什么你和离月都说缥雪喜欢我呢?我觉得,她喜欢的明明是你才对吧?看她刚才瞧你的眼神!” 眠风根本无心听他说笑,只是蹙眉道:“缥雪的情形很不妙,我通晓医理,但却只为救人,妖精如果危险,我不大知道怎么救的。” 曹沫这才知道事情不妙,忙问:“连你都不知道怎么救她?” 眠风唯有点头:“她这是元气大伤之相,可她只用了瞬间转移,最多还用过魅术,没道理会变成这样。” 曹沫问道:“那如果把玉精送入她体内,她会不会好一些?” 眠风这下被问住了:“这,这我也不知道。” 曹沫又道:“实在不行,我们试试?不是说玉精从她体内出来,她就会变弱么?如果又还入她体内了,她为何不能变强呢?还有,你不是封印过她一大部分法力么?如果你给她解开封印呢?” 眠风道:“她现在这副样子,不能胡乱折腾。即使在平时,法力解封也会耗元气,最少需要修养两日才能恢复。若在此刻解封,谁知道后果会怎样。” 可是,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眠风无法可想,只有道:“我试试将玉精送入她体内。”再拖下去,缥雪只会更危险,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眠风将玉精托在左手掌心内,平举于胸前,慢慢将玉精推向缥雪心房处。 紧要关头,一道凌厉的紫光激射而来,直打眠风手中的玉精。 曹沫见状,举剑斩向那道紫光。 眠风急道:“不可。”曹沫的凡人内力,怎可与这道家玄光相抗? 他左手收了玉精,右手赶在曹沫之前推向紫光,那道紫光被他掌力所迫,倏忽不见。眠风趁机扶着缥雪起身,将缥雪推向曹沫,自己则护在缥雪和曹沫身前,紧盯来人。 暗算他们的是三个人,当中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锦衣华服,粉面桃腮,目中隐隐含着怒意。她身后跟着两名灰衣术士,那道紫色玄光正是出自左边术士手中拂尘。 眠风问道:“来者何人?” 少妇道:“少废话,你二人若想活命,就留下那贱婢,若不然,本夫人就让你们三人死在一起。” 本夫人?眠风沉吟道,“莫非你是水惜夫人?” 据闻水惜夫人花容月貌,且十分受宠。看这女子如此嚣张,想来是水惜夫人无疑了。可是,她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内就来到了临淄郊野?齐侯不是带着几位夫人全都上了船,游柳湖吗?如此看来,这两名方士必然有些真本事了。 水惜夫人冷声道:“不错,正是本夫人。本夫人早就怀疑离月这贱婢乃是妖孽化身,伺机来到主公身边,一次又一次的迷惑他。原来,她竟真的是妖孽。看本夫人今日不收了她!” 眠风早瞧出她只是个普通人,淡淡嘲讽:“凭你?” 水惜夫人毫不示弱:“玄苍,白穹,两位先生,今日,就看你们的了,得手后,我水惜绝不会委屈了两位。” 眠风正色看着两个中年灰衣方士,想来他二人便是玄苍和白穹了。他道:“两位既然是修行之人,想必知道倚仗法术欺凌弱小,又或者强行逆天,会是多么大的罪过,日后又会遭到怎样数倍于今日的惩罚。” 玄苍和白穹互看一眼,面上皆是满不在乎之意,根本不为眠风的话所动。 眠风微微偏了头,对身后人道:“曹沫,你带缥雪先走,这两个人交给我来处置。” 曹沫低声问:“师兄,你行不行呀?” “我不行,难道你行?” 曹沫哪里懂得术法,委屈道:“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看能不能帮忙。” “你带缥雪离开,不要拖累我,就是帮了我。这两个人修为尚浅,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二人声音极低,但却逃不过玄苍与白穹的耳目。 白穹暗哑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嘀咕多久也没用的,缥雪早已身中‘玄白散妖丹’,恐怕命不久矣,一个时辰后,便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至于你,”他朝眠风一指,“黄毛小子,根本不足为惧。” 曹沫怀中的缥雪,此时却悠悠醒转。 水惜夫人凌厉的眼神射向她:“你这贱婢真是福大命大,居然还能醒过来!” 缥雪本来就昏昏沉沉,闻听此言,手抚上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好熟悉,好熟悉的话,好熟悉的语气,这是……这分明是申后的声音。 眠风去看她:“缥雪,你怎样了?你怎么会被人下了‘玄白散妖丹’都不知道?”这散妖丹,应该是对付妖精时,最蹩脚的法子了。一般来讲,很难得手,因为那股雄黄和幻灭散相交的味道,太容易被人察觉。可一旦得手,还没有哪个妖精能躲过去。 缥雪眼神飘忽,慢慢转向水惜夫人,虚弱道:“申后,你是申后。” 水惜夫人面色一凛,转头问身侧的玄苍:“那贱婢在说什么?她声音太小,本夫人听不清。“ 玄苍略一思忖,道:“她在叫‘申后’,她说夫人是‘申后’。” 水惜夫人略想了想,道:“申后?莫不是昔年周幽王的皇后吧?那倒也是个可怜人,好好的做着她的皇后,却被凭空杀出的褒姒抢了风头,最后儿子的储君之位被废,她也被打入冷宫。”只是,那离月怎么会唤自己“申后”?不,不对,这贱婢不是离月,方才,那年轻男子分明唤她做“缥雪”! 缥雪是谁?莫非这离月公主一开始就是被这个叫“缥雪”的女妖假扮的? 听了水惜夫人的话,缥雪摇头道:“不是,不是,是你总是欺负我。我和洪德分开了,被人关在深宫里出不去,你又来欺负我,所以我才总是不开心。我是害了你,可错不在我,我并没有想过和你争什么,也没有故意耍手段害过你。你受的罪,不该算在我头上。” 水惜夫人听不懂她的话,不满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又转头问身旁的玄苍,“她这是什么意思?” 玄苍却是听懂了的,垂首道:“回夫人,这妖精通晓过去一些事,她在说夫人您就是当年的申后。” 水惜夫人“哈哈”大笑,虽在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这笑话可真不好笑。离月,不不不,是缥雪,缥雪,你还能编点更荒唐的故事,来哄本夫人么?不过这等念头,你还是尽早打消吧。你就算骗过了本夫人,也骗不了天下人。本夫人会让大家都知道,你其实是一只妖孽。” 缥雪还要开口,却喷出一口鲜血,血中带黑,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中了毒的凡俗女子。 缥雪诧异:“你什么时候给我吃了‘散妖丹’?” 水惜嗤笑:“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以为宫里是什么地方?哪个夫人不拉拢几个高人在身边?我早想除掉你了。于是高价请来玄苍、白穹两位先生。本来只是想做做法,吓吓你,哪知他二人到了离月居后,只偷偷瞧了你一眼,便认定你确是妖精。竖刁去惜云宫传达主公口谕,竟然让你在游柳湖时陪他上主船的时候,我除你之心便更坚决了。今日,本夫人怕你对主公不利,于是,便请玄苍、白穹两位先生相助,在你早上用的膳食里下了药。你这贱婢倒也笨得可爱,竟然闻不出‘散妖丹’的味道,将那顿膳食吃了个精光。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两位先生便扮作内侍,随同本夫人上了船。若非他两位在此,本夫人也不能这么快就追上你。” 原来如此。 缥雪道:“只可惜夫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缥雪今日不能叫夫人如愿了。”就如同一百年前那般,你自己不出面,妄想通过别人来打击我,羞辱我,而你自己却还要在宫涅面前装出大方识礼温柔贤惠的样子。只可惜,你打错了如意算盘,终是不能如愿。以前,除了那次被你那不懂事的太子打了几下,你又哪次比我强过? 缥雪与眠风互对一下眼神,二人故技重施,双掌相握,眠风将自己的修为传给缥雪,并将玉精置于缥雪胸前。 玄苍、白穹见状,齐齐扬出手中拂尘,分射出一道紫色玄光,一道暗红玄光,交汇激射向眠风手中的玉精。 缥雪嗤笑:“也不看看自己才几年的修为,也敢来抢我的玉精,做梦!”说话间,她与眠风齐齐挥出两道凌厉的掌风,迎向两道飞射而来的玄光。玄光与掌握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激出更大的紫色和暗红色的光芒。 声音过后,玄苍和白穹齐齐倒在地上。 眠风忙收了玉精,抱起缥雪,对曹沫道:“我们走!” 三人很快消失在临淄郊野,只剩不通功夫的水惜站在当下直跺脚。她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名术士,心中暗骂:真是两个废物!却只能笑脸迎过去:“两位怎么样了?没事吧?水惜也没想到,这次行动竟然如此危险!”没办法,此地是临淄郊野,她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赶回去,还得靠他二人才行。 眠风虽然修行,对各种术法的使用之道,却知之甚少,此时只是凭借轻功,全力狂奔,曹沫紧随其后,二人一妖,将水惜夫人及玄苍和白穹远远甩在身后。 缥雪在眠风怀里,不断经受虽轻微却快频率的颠簸,再次呕血。 眠风见状,忙停下来,将缥雪放平,上半身倚在道旁一株树上。 曹沫急问:“眠风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什么‘散妖丹’,是什么东西?” 眠风道:“那是方士或者术士,专用来对付妖精的丹丸。法力弱小的妖精,一旦被人强行灌下这药丸,很快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曹沫更加急了:“那缥雪还有救吗?” 眠风唯有摇头:“不知道,我对此道实在不大通晓。” 缥雪此时微微睁开双目,道:“眠风,玉精,玉精还我。以我的修为,这小小的‘散妖丹’,奈我不得。” 只可惜,她如今已化作凡人的形貌,若玉精在身,势必又要招来补天使者,强逼她进入六道轮回,继续受人世疾苦。下一回,她还有机会再遇到他吗?可是没办法,她不能灰飞烟灭,她不认命。补天使者要她受苦,她偏要开开心心的活着。她一定要----------逆天改命! 眠风听了她的话,再次取出玉精,依旧是左掌平举,慢慢推向她心房。 曹沫则站起身,警惕地望着四周,为她二人把风。 一炷香过去,玉精在触到缥雪身体时,无论如何也回不去。 眠风问缥雪:“怎么回事?” 缥雪虚弱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眠风急问:“缥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除非你心里不是真心愿意收回玉精,否则玉精不会对你毫无反应的。” 呵,缥雪道:“我已经尽力了,我还是很想让玉精回入体内的,我真的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我内伤太严重了。” 口中这样说,缥雪心中却道:我真的是已经尽力了,可是想想这时候玉精若回到体内,就很可能被补天使者发现我的踪迹,我就有些不乐意,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啊。念力不够,又身中“散妖丹”,玉精当然回不到体内。 眠风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缥雪死,他别无他法,只得以一身修为,强行将玉精逼入缥雪体内。 缥雪察觉到他的意图,摇头:“不行的眠风,这样子,玉精即使进了我身体,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为我所用,得心应手。” 眠风停了手,问道:“那,我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你,可否助你克制体内的散妖丹?” 缥雪道:“那怎么行,我不能要你的修为。” 眠风急道:“我没有了修为还可以活得好好的,可是,你若不能克制散妖丹,会魂飞魄散的。”说完,他收好玉精,以右手推动左掌,左掌则推向缥雪背心。 缥雪只觉得周身再次浮上一层暖流,眠风,他竟真将一身修为强行渡给自己。 曹沫看着他二人如此,一点忙也帮不上,心中也不大好受。还好,缥雪的脸色渐渐回复。 缥雪身子渐渐变暖变软,说话也有了力气,眠风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最后软软倒在缥雪身畔。 缥雪去看他:“眠风!” 眠风对她道:“我没事,没有了一身道法修为,我还有内力,只要缓一缓就好了。” 缥雪也不起身,依旧是懒懒靠在树干上。她此刻,力气尚未完全恢复,又有一半的修为用来压制体内的“散妖丹”,是真的很疲累。 曹沫有心催两个人快些走,离临淄越远越好,但看二人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又不好催。这两个人今天看起来不正常极了。眠风一直在发狂,缥雪一直是个苦瓜脸,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缥雪的手覆上眠风的额头:“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那会,你叫我‘阿姒’!” 眠风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猜,你一定是知道的。缥雪,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好不好?” 曹沫终于忍不住了,俯下身,将眠风从地上架起来。 缥雪忙扶了一把树干,起身道:“曹沫,你干什么?” 曹沫道:“缥雪,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听你讲故事,好不好?老实说,我对你的故事也很好奇。你居然叫我‘洪德’,叫水惜夫人‘申后’。眠风莫名其妙叫你‘阿姒’。‘阿姒’,哈哈,你不会是褒姒吧?那眠风呢?他是谁?该不会是昏君周幽王吧?” 缥雪气恼道:“不许你骂宫涅!” “好好好,不骂不骂,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吧姑奶奶。”曹沫架着眠风,与缥雪匆匆远离临淄郊野。 曹沫和眠风再次来到他二人原本藏身的一家小客栈,缥雪自然也跟了进来。只是,她早已换做荆钗布裙,头上戴了斗笠,斗笠下垂着黑纱,将面部遮得严实。这番打扮,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毫不起眼。 眠风此时已经能自己走动,他和曹沫来到客房内,分别跪坐于席前,缥雪则跪坐在当中。 曹沫看看眠风又瞅瞅缥雪,这二人都已经气色大好,于是道:“看来现在可以听故事了。缥雪,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啊?该说了吧?” 缥雪将斗笠取下,垂眸道:“你们两个上辈子死后,上了黄泉路,在路上,都喝了孟婆用‘忘川水’熬的‘孟婆汤’,前尘往事俱忘,所以,你们才想不起我。”说到这里,她转头去看眠风,“你能记起一些片段,已然很了不起,我已经很开心了。”即使喝了“孟婆汤”,即使已经是“新生”,即使又是一个轮回,他却仍然没有忘了她! 曹沫对这话题感兴趣极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上辈子就认得你?那我上辈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眠风是什么人?还有,我上辈子长什么样子?什么身份?” 他连着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 缥雪定定地看着他,对他道:“你上辈子,叫做褒洪德,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小村姑。那时候,我们是朋友,我还是为了帮你救你爹,才心甘情愿被你送入骊宫为妃的。没想到,我在骊宫竟然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子。”她说到此处,将脸转向眠风,“我爱的那个人就是你,姬宫涅。” 姬宫涅!! 眠风听见这三个字,不由心头一震。原来自己上辈子,竟然是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自他来到这世上,人人都称那昏君的谥号,周幽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周幽王-----------姬宫涅! ------------ 洪德献美 更新时间:2011-02-20 缥雪缓缓将自己的来历和前世经历悉数道出: 我本是上古美玉,躺在虚妄深山之中,身旁,都是我同族的兄弟姐妹。 约莫一千多年前,我因吸收日精月华,成了妖精。自此,我开始了漫漫修炼的生涯。那些日子,我过得逍遥而且平静,我跟深山里的花儿,草儿,鸟儿,大树,狮子,老虎,蚂蚁,都是好朋友。 可是有一天,来了个很霸道的天神出现在虚妄山。原来上古时期,女娲采石补天造福苍生,但很不幸,有一处小小的漏洞没有补好,经过数万年后,那块天石终于松动坠落。女娲便遣了座下补天使者来下界再找一块美石补天。那补天使者一心想讨好女娲,立功做上神,便费尽心思,寻找一块最美的石头。他找来找去,就找到了虚妄山。虚妄山上,美石数不胜数,可他却偏偏相中了我,只因我是一块上古美玉石。他觉得让我补天,是对我的恩德,这样,我就不用再经历漫漫修炼,也能飞升做神仙。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我过惯了逍遥自在的日子,不愿意上天宫受清规戒律的束缚,况且我也不愿意去给人补天,守着那么一方窄小天地过那无尽余生。我当时对那补天使者出言不逊,道:“谁稀罕去那破烂天宫,做个什么破烂小神仙。”谁都知道,若只是因为“补天”这等小事,蒙恩赐才能成仙的,不过都是些法力弱小品阶低微的小仙。 补天使者觉得我一个小小妖孽,竟然不给他面子,拒绝他的所谓“好意”,不肯上天做小仙,于是,就出手教训我。 我虽然有千年修行护身,但是我生性散漫,那一千年修为,恐怕也不过抵得别的妖精五六百年罢了。而他却是女娲座下的使者,我又哪里及得上他?我与他大战七百回合,终是被他拿下。他是仙人,不能随意杀生,而且,我也确实没有做过为祸苍生之事,他怕损了自己修行,故不敢伤我性命,但却蛮横的在我身上种下“情天恨海”咒,让我受五百年轮回之苦。这还不算,他还要拿走我体内的玉精,解除我所有法力,让我在轮回之际,彻底成为一个很普通的凡俗女子。当时,有个修行三千年的老山参看不过他欺负我,趁我们打斗时,上天宫请下了女娲娘娘。幸亏女娲娘娘及时赶到,阻止了那补天使者的野蛮行为。纵然如此,我也已经被以最毒的手法,下了“情天恨海”咒,若随意解封,恐怕会伤我元神,所以女娲也奈何不得,况且我又对天庭出言不逊,所以女娲没有帮我解咒,并将此算作是对我的惩罚。而那个补天使者,被罚去东海镇守海妖,不得再回天庭当差。至于救了我的老山参,从此得道成仙。 我便惨了,因为被人下了这么个咒,所以事事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堕入轮回。 可是,那补天使者因为被罚入下界,更加恼恨我,待事情早已风平浪静后,他擅离东海,再次来到虚妄山欺负我,定要让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我自然是不肯束手就擒,怎奈我修行太浅,上不得天庭,无法告状,只能与那补天使者且战且退,我二人一直打到了人际繁华之所。打斗中,我一个不慎,竟然进入了一个凡人女子的腹中,让那女子以处子之身怀了身孕。而我也因为那一番折腾,进入那女子腹中之时,一个不备,被封印了所有法力。 补天使者见我堕入轮回,便不再想着杀我,只是放言说,我若堕入轮回,接下来的五百年,便会活得生不如死!说完,他便走了。 我不甘心接受这种命运,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我要比谁都快乐。 最初,我不肯出世,干脆强行赖在那女子腹中不出世,我想着,等到她死了,我就剖腹而出,继续做我的逍遥妖精,加之我与补天使者一番恶斗,十分疲累,索性躺在那女子腹中沉沉大睡,借机修养。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睡,我便睡了四十年。等我一觉醒来,日日听着那女子与人交谈。我这才知道,那女子因了我的存在,常常被人笑话,说她腹中怀着的是妖孽,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出生。而她,也因为顶着大肚子,行事不便,无论做什么,都比别人辛苦很多。饶是如此,她仍然没有舍得堕胎,她是真的将我当做她的骨肉来疼。其实,她若真的趁我沉睡的那四十年行堕胎之事,恐怕我当真就要死在她腹中了。我以前一直在深山里生活,从来没有替人着想过,可是那次,我忍不住了,我不想看着那个女子再因我而受苦。所以,我选择出世。 我原本还想着,等我出生后,再过得数月,我便也学着凡俗之人一样,依依呀呀的说话,模糊不清的唤她一声“娘亲”,从此,好好照顾她,让她不再被人欺凌。没想到,我根本没有这种机会。我刚生下来,就被放入澡盆,丢入了河里。我的娘亲,不过是人家一个不受宠的小妾罢了。她不受宠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我------------她刚被人家纳为妾室,还没来得及被宠幸,便怀了孩子,这孩子又被人认为是妖孽,她怎么可能受宠?等我出生后,她既怕自己养不了我,又怕她的丈夫容不得我这妖孽,将我杀死,所以,便丢弃了我。 我顺着水漂流到褒国,被我的养父捡起,带回了家中。 这世道,女儿的命贱,连个名字也没有,所以从小,大家就叫我褒姒。 我的养父虽然捡了我回家,却待我并不好,我的养母待我更差。他们以帮人种地为生,养我也只是为了让我大了几岁后,可以帮他们照看弟弟,打扫屋子,洗衣做饭,还要去田里帮他们种地。不过,我倒是不觉得自己过得苦。虽然时常被养父母骂,但是村里还有比我更倒霉的姐妹,时常受继父母虐待,有的甚至因为是女儿身,连亲生父母都作践她们。我只要把养父母交代给我的活计都做好了,就不用挨打受罚,日子比她们好了百倍。最重要的是,那个村子虽穷,但是依山傍水,四周风景秀丽,山明水秀。又因了地处偏远,所以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大家生活的平静安稳。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后,有一天,我遇见一个男人,那个人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那一日,我和姐妹们一同在水边浣衣,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走了过来同我们搭讪。我当时不知道他是褒大夫那甩脱了侍从,独自跑到乡间玩耍的儿子,我只是觉得他为人幽默风趣,待人也和善,所以就跟他成了朋友。我那时候的生活天地,只有一个小小的村子,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外人。他给我讲过外面很多新鲜有趣的事,还给我带过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同村的姑娘中,他最喜欢跟我玩,他后来告诉我,他叫褒洪德,自从来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这里,所以总是偷偷跑过来,为的就是我。他说,他从没见过像我这么美的姑娘,而且跟别的姑娘不大一样,不懂得矜持,很爱笑,而且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从来不憋着。我的养父养母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了他送我的礼物后,便从不反对我们交往,甚至有时候还可以不用我做那么多家事,去应了他的约,带他去村后的小山上溜达。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洪德长成了身材伟岸,样貌英挺的年轻男子,我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我的父母开始着急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在着急些什么,我反正还是过我的日子。可是那段日子很奇怪,洪德竟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找我。我不晓得洪德去了哪里,也不认识村子外面的路,所以就一直等他。我总觉得,他就算要去远方,也会给我送个信的吧?我一直等了几个月,洪德终于出现了。那一次,他变得十分消瘦,两颊全陷了进去,眼大无神的样子。 我很担心,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洪德告诉我,他原本是大夫褒响的儿子,他的父亲因为劝谏了当今天子,获了罪,被下入狱中,他想尽法子,多方营救,却依然救不了他的父亲。 我不晓得他为何对自己的父亲那般关心,我只知道,如果是我的养父出事了,我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我不想让洪德着急,我看着他着急,就想帮帮他,让他不要着急。 那次,洪德对我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最后,他终于还是说明了来意。他说,周天子最喜美色,而我……我是人间绝色,只要将我献给那个昏君,那昏君必定会心花怒放,放了褒大夫。 我那时,接触人世尚浅,也不过是在我娘亲的腹中听过几日外面的事,后来,我也不过在那小村子里生活了十几年罢了,所以,不知道将我“献给大王”是什么意思。我问他:“洪德,是不是将我献给大王后,我就会每天做更繁重的家事?” 他摇头说:“不是,如果嫁给了大王,就会有很多美丽的宫娥来服侍你,你就再也不用做活了。” 我又问:“那个大王是不是很凶,会打骂我?” 他又摇头说:“不是,他一定会对你千依百顺,事事都顺着你的心。” 我又问:“就像你这样么?” 他愣了好久,缓缓摇头,面色由红润转为苍白:“阿姒,我对你不好,我若真对你好,今日就不会来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又问他:“那我如果被献给了大王,是不是,我就要永远住潮湿低矮的草棚子了?就像我现在住的那间厢房。” 洪德又摇摇头,对我道:“如果你真的被献给了大王,你就会住进骊宫,那里琼楼玉宇,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简直是人间仙境。” 我听后,很开心的笑了,我说:“那你为何不将我献给大王呢?既可以救你爹,又可以帮我。你不是说,你早就不想让我待在这里天天给家人做活了么?” 洪德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他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这里?”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讨厌啊。我没觉得天天做活有什么不好,也没觉得住草棚子有什么不可以。我觉得这样生活也挺平静的,就好像我以前在虚妄……就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是你一直说我过的不好的呀,还说什么总是住在那样的厢房里容易得病,可是你看我,我多健康,从小到大都没有得过病。” 洪德眼睛里刚升起的光彩黯淡了下去:“可你如果喜欢这里,我又怎么能将你送入骊宫?” 我又笑了:“你说的骊宫那么好看,我都想去看看了。而且,除了你,我还没见过有人会对我像你说的那样好,我想认识那个人。再说,这样还可以救你爹,让你不要这样愁眉不展,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你真的这样想?”他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 我不想再让他忧心,于是,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洪德紧紧握着我的手,跟我说:“阿姒,谢谢你了,阿姒。” 就这样,我答应了洪德。洪德用一袋金叶子,将我从养父母那里买了去。我父母高兴极了,恨不得他当时就将我领走。我看他们那么开心,心想,我答应洪德是对的。这样,褒大夫就有救了,洪德就开心了,我的养父母也有钱了,弟妹都可以过好日子了,而我也可以去骊宫过洪德说的“享福”的日子了。 离开村子那天,我穿上了洪德为我准备的一身大红罗衣,褥裙上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样,头上戴着纯金打造的喜鹊登梅钗,面颊上擦了淡淡的胭脂。 我临水照了很久,我觉得水里的我,那样子很像村里一些出嫁的姐姐,她们也是穿着红衣,擦着胭脂出嫁的,只是我的红衣并不是嫁衣模样,但那样式却衬得我身材越发颀长迷人。可我怎么也看不出,我那张脸和别的女子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么?最多就是比人家白了一点,也不像我养母和村子里一些奶奶那样,脸上都起了褶。 我身后,围了很多人,但是却无人敢凑近来看我。 我的养母大声呼喝着,将那些男人赶走了,最后,只剩下一些村中的姐妹们,很羡慕地看着我。 我站在水边等了洪德一个时辰,洪德才来接我。那次,他穿的再不是普通的平民衣衫,而是一身紫衣华服,腰间系了白玉腰带,头上戴了紫金头冠,身后是迤逦的队伍。他坐在四人抬的肩舆上,看上去贵气十足,威风凛凛,与平日判若两人。我不喜欢他那个样子,我还是喜欢他平日的样子。就像我临水自照时,总觉得以前那个荆钗布裙的我,更好看一样。 洪德下了肩舆,朝我走过来,直到他拉住我的手,满面愧色的看着我时,我才又找回以前看他时的感觉。他依旧是我的好朋友洪德,除了衣衫外,什么变化也没有。 洪德执着我的手,对我说:“阿姒,我对不起你。” 我很纳闷:“洪德,你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开心的样子?莫非,你父亲的处境更不妙了吗?” 他摇头说没有。 我说:“那就好,那我们去救他吧。你不是说,将我献给大王,你爹就有救了吗?” 洪德垂眸不看我,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们走吧。” 我坐上洪德为我准备的四人抬的肩舆,肩舆四周皆以轻纱相裹,看起来又轻又好看,我坐在里面,掀开一角纱幕,向我的养父母招手道别。他们朝我摆了摆手,又擦了擦眼眶,相互扶持着回家去了。我便被洪德带入了骊宫。 入骊宫的前一刻,洪德突然跟我说:“阿姒,你这一进去,我们以后恐怕再难相见了。” “为何?”我不懂,为何他突然要与我分开。 洪德不答我,只是又道:“阿姒,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待你,补偿今生欠你所有。”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我问他:“洪德,是不是进去了,我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洪德沉默半晌,没有回答我,只是对我道:“我们还是先进去吧。阿姒,大王看到你后,若是喜欢,你记得,一定要为我父美言几句。” 我懵懂地点点头。上殿面圣所需注意的礼节,被大王相中后,所需要说的话,洪德一路上都教过我,我都懂的。 入了骊宫,洪德将我的手交到一个内侍手里,那内侍执着我的手,将我一路引至宫殿里。 我站在殿上,被殿里富丽堂皇的装饰吸引,只觉得骊宫美得让人目眩神迷,跟虚妄山是两种不同的美。殿中几排宫女内侍,站得十分整齐,身子笔直如桩子一般,而且各个缄口不语。这让我十分不适应,竟然忘记了洪德的吩咐。 ------------ 缘生缘灭 更新时间:2011-02-21 我不但没有像洪德教我的那样,朝金座上的人行礼,反而一双眼直勾勾的看了过去,正与他的眼神撞在一起,直撞得我二人心如鹿撞。这个人,就是洪德说的,日后会对我十分好,好到千依百顺,事事依着我的男人。他看起来,是个十分威严又有气势的男子。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大周的天子,也正是我后来的夫君----------姬宫涅。 宫涅他就坐在金座上,整张脸隐在帝冠下,有些看不分明,但我看得到,他在打量我,而我也在打量他。 只是片刻后,宫涅便从王座上下来,走到我身侧,牵起了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我,告诉我说:“你是寡人见过得最美的女子。” 我大着胆子对这个人间的帝王道:“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比洪德还好看。” “洪德?”他玩味的叫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因为不熟悉,所以声调很有些疑问。他蹙眉想了片刻后,这才道,“就是将你献给寡人的年轻人吧?他好像是褒响的儿子。” 我点头道:“正是。” 宫涅唇角擒了丝略带冷讽的笑意:“原来是想靠献美来救父。” 洪德的心思太过明显,被他一眼看穿。 宫涅并无太多话,只是道:“来人,传褒洪德上殿!” 说完这句话,他便牵着我的手,朝他的金龙王座上走去。 我脑子里清醒过来,知道那个王座是不可以坐上去的。所以,待宫涅坐下后,我便站在了他的身侧。我本是个爱笑的女子,可是洪德说过,在金殿上,不可以随意嬉笑,所以那日,我一直不苟言笑,又因了人生地不熟,所以很是有些拘谨。我站得很高,看着洪德一步一步走入大殿,跪伏在地,对着宫涅顶礼膜拜:“微臣褒洪德,拜见大王,祝大王龙体安康!” 宫涅一挥袍袖:“褒卿免礼,褒卿此举所为何事,寡人已然明了,你先下去吧,褒响不日便会被释放还家,俸禄爵位皆按原来。” 洪德再次虔诚跪伏在地:“微臣叩谢圣恩。” 拜完之后,洪德匆匆退下,走到大殿门前时,他的头偏了偏,似乎是想回头,但终究还是忍住,大步走掉了。 那时候,我万万没有料到,那竟是我和洪德的永诀,从此,我再没有见过洪德。 事隔很久后,我曾经问过宫涅,为何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洪德。宫涅说:“褒响的话,虽然惹得我不痛快,我一怒之下便拿了他,但不管怎么说,他并没有恶意,他也是为了我大周安危,才大胆犯上。褒洪德的举动,正好给了我个台阶,让我能下台。” 原来如此。 我当时很认同宫涅的做法,时隔多年后,我才晓得宫涅有多么不适合做一个帝王。因为臣子的斗胆劝谏,就将其下狱。等他后悔后,竟然选了那臣子的儿子给他献美的契机,将那臣子释放出狱。他的行为,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而洪德,我后来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再跟我道歉,为何看我时,眼睛里充满了愧疚。 骊宫虽然又大又漂亮,却不适合我。我习惯了自己动手吃饭穿衣,可是在骊宫,我必须由着一群宫娥侍弄穿衣吃饭。我被她们摆弄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很烦很讨厌。我习惯了偶有闲暇的时候,便四处溜达。骊宫里那么多美景,可我却不能随意欣赏。因为那不是一个妃子该做的事。我可以偶尔出去散散心,但更多的时候,我只要守在自己寝宫,等着宫涅来临幸我就好。 骊宫里规矩繁多,人心难测,说话做事全都束手束脚,这让我一度很讨厌骊宫。我见不到乡亲,见不到同村的姐妹,见不到洪德,也见不到父母弟妹,每日都像被人抛弃在了冰冷冷的大屋子里,而且那屋子里的人,眼睛各个都带着好奇和探视,有的,甚至还带着微微的敌意。那段日子,我心中十分难过,所以总是面色忧戚,再也不笑了。 宫涅察觉到我不开心后,便常常来陪我。他轻轻摩挲着我的淡淡柳眉,对我道:“你的眉毛真好看,眉毛下的眼睛更好看,明如秋水,纯美如一池幽潭。我从没见过眼睛像你这么纯美干净的姑娘,你也一定有一副如同眼神般纯净的心。” 难怪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被我倾倒,原来,他竟是这样看我的。 宫涅又对我道:“你为何不笑呢?你笑起来的样子一定更好看。” 我不开心,并不想笑。还好,他也并不为难我,我不愿意笑给他看,他便作罢。 和他相处久了以后,渐渐的,我越来越喜欢他。我终于知道,原来他的威严和气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在我面前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有时候很顽皮,有时候有些小小的幼稚,但有时候,他又像个父亲那样,处处护着我。 他看我不笑,便想尽法子逗我开心。他想了很多法子都没能成功,因为,他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不开心。我不敢告诉他,是因为我还思念着别的男人。洪德说过,这种事,一旦被别人误会了,就什么也说不清了。 宫涅在想了很多法子都不能博得我欢心后,终于干了一件让后人十分不耻的事----------烽火戏诸侯。 宫涅带着我上了烽火台,点燃狼烟,将各路诸侯好一番耍弄。我那时候已经懂得人世中许多事情,知道那些诸侯是被宫涅的狼烟骗来的,我看着一大群人,因为一股烟而手忙脚乱就觉得好笑。所以,我就笑了。我想,洪德果然没有骗我,这个男人,果然很喜欢我很疼我,对我千依百顺,为了博我一笑,竟然连这种事都肯做。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不懂事极了,竟然会为了这种事而开心。更让我所料未及的是,就因为我在烽火台上的一笑,我便在后世人口中落了个“祸国妖妃”的名头。 可是那些,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真的很开心,我遇到一个比洪德待我更好的男子。而且,他给我的感觉跟洪德一点也不一样。我看到洪德固然会开心,在洪德面前固然十分放松,人也很自在,可即使洪德不在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我对宫涅不一样,我对宫涅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只要他一日没有来我的寝宫,我便会因为思念他而变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宫涅与我相处日久后,对我也越来越好,我在骊宫的地位,越来越高。我和宫涅日日携手游园,看骊宫里四季变换的美景,享用各地进贡的美食。 宫涅为了我,专门建了一座琼台,我从原来那座不起眼的寝宫,搬进了修建的富丽堂皇的琼台。琼台里的一切都很和我的心意,我在那里住的舒服极了。宫涅也常常为了我,不上朝,不批阅奏简,整日整日与我腻在琼台。 我当时初入人世不过短短十数载,对于人心,还是了解得不够。我从来不知道,宫涅那样张扬的专宠于我,明明白白的向天下人宣布,他有多么爱我的行为,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后宫的女子,各个眼红我,朝堂上的大夫和臣子们,各个视我为妖孽。嘿嘿,我笑着想,我本来就是妖孽。不过,我对于他们说的什么“祸国殃民”的事,还没有兴趣去做。 我和宫涅的行为最先激起了一个女子的愤怒,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宫涅的皇后,申后。 那时候,宫涅与我,如胶似漆,他日日居在琼台,最长的一次,连续三月不上朝,更不曾踏入别的妃嫔寝宫一步。 申后三个月没有见到宫涅,自然心焦,于是,不顾众人劝阻,强行入了琼台来找宫涅。当是时,我正坐在宫涅身侧,与他说笑。我二人私下相处时,从来不管什么宫规,什么礼数。我本就不习惯这些,宫涅他尊重我,爱我,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欢那些,所以,我们从来都是联膝而坐。 申后闯进来时,看到我们那般平起平坐,立刻生气了。 我之前从未见过申后,宫涅封我为妃时,并没有让我按照一般的妃子那般向申后敬酒行礼,所以,我竟不认得大周国母。 看到申后来了,我并不知道起身迎接。宫涅一向不喜欢申后,且身份又是申后的夫君,更不必起身相迎。 申后见我如此无礼大为不满,尤其宫涅,不但不责怪我,竟然还纵容我,加生气,当即便不顾身份,指着我大骂一通,说我蛊惑军心,为祸大周,势必会害了天下百姓。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凶的人,连我养母责骂我时,也没有她那么凶悍,于是我就瞪大了眼睛看她如何骂我。 申后似乎并不多么将宫涅放在眼里,她看我不为所动,竟然抬手上前打我。 若是换了别人,怎么敢在宫涅面前动我一根指头? 宫涅怕她伤了我,忙将我挡在他身后,并对申后道:“阿姒是我新迎娶的美人,还没有定下位次,不便拜见你,所以并不认得你,见到你后不行礼也是难免,你何必为了一点小事,生这么大的气?” 申后见宫涅护着我,也不好再打我,只是骂骂咧咧不停,骂了个痛快后,这才愤愤离去。 等她走了,宫涅才对我说:“阿姒,她就是王后,以后,你还是日日去向她请安吧。免得她心中不痛快,总是找你麻烦。” 我问他:“宫涅,别人见到你都很客气,为何她看到你,竟然张牙舞爪的?” 宫涅道:“她的娘家有实力,寡人还要仰仗她。” “可是,宫涅,你不是说,一个男人应该要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吗?为什么你还要仰仗自己的妻?” 宫涅无言以对。半晌,只是对我道:“你以后,日日去跟她请安就好了,其他事不要多想。” 我听后点了点头。宫涅又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仰仗自己的皇后。我想给你好日子过,就不能仰仗她,若连我都仰人鼻息,你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只是,这段日子要委屈你了。” 自那一日后,宫涅收敛了不少,不会日日来琼台了。而我,却没有遵循口谕,日日去向申后请安。她那么凶的骂我,连宫涅在身边,她都敢打我。若我以后日日独自去她寝宫请安,那可有我好受的了。所以,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来不去她那里。我那时候,根本听不懂宫涅说的话,也不知道他的话都意味着什么,所以,便由着性子胡来。我想着,申后再凶悍,只要宫涅在我身边,只要宫涅疼我,她又能奈我何?何况,宫涅不在身边的话,我根本不想踏出琼台。宫涅后来安排在我身边的宫娥,都是一些心地纯良的姑娘,我们主仆每日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自在,又何必非要出去找罪受呢。 这么一来,申后自然更加不高兴了。 一日,我正在午休,忽然听得琼台外面一阵吵闹。 有宫娥道:“太子殿下不可,这花是大王赏赐给娘娘的,太子若是随意拔了,奴婢们可如何向娘娘交代啊?” 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道:“什么破花,我偏要拔了,偏要给他全都拔了。” 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出去瞧个究竟。没想到,我刚出去,便被那十几岁的少年冲上来一顿好打。 宫娥们想拉开他,又不敢用力,可也不愿意看着我被打。 那少年平日习武,而我,不过只是个记得前尘往事的妖怪罢了,纵然记得,使不出法力也是无奈。那一次我竟然被那少年打得鼻青脸肿。 那少年边打边骂我是个“妖女”,过来蛊惑君王,祸害百姓,还欺负他的母后。他是特地来为她的母后报仇的。 我后来才知道,太子是申后所生。申后看到宫涅对我的态度后,自己不敢太过放肆,便拿言语来挑动自己儿子帮她报仇。她算定了,天下间没有哪个父亲,会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生骨肉闹翻。 可惜的是,她的儿子有勇无谋,听了母亲对我一番污蔑后,不是暗中用计陷害我,竟然是直接打上门来。 身为东宫太子,竟然殴打君王的妃子。这太子做得忒也失败。 而我,也为自己的不懂礼数付出了代价,被打得遍体鳞伤。一旁的宫娥看太子真有将我打死的意思,没有办法,只好强行拉开了太子。 宫涅来到琼台后,看到我的伤势,大怒之下,废了申后和太子,还将太子贬去了申后的娘家--------申国的申侯那里。 自此,我的生活终于平静了。 宫涅的举动,居然并没有受到申国的反叛。原来,申侯,也不过是个布老虎,吓唬吓唬人罢了。 整个骊宫,从此以我为尊。宫涅再不思治国,只是日日与我厮守。他说,他早就腻烦了帝王生涯。从他小时候起,他的母亲就教他要用尽手段谋取帝位,要做皇帝。他在母亲的谋划下,一步一步上了高位,却没有一天开心过。他虽拥万里江山,却也享无边孤单。每日面对的都是勾心斗角的人和事。他此生只遇到过一个纯美且毫无心机的女子,那女子就是我。他想和我就这样生活一辈子。 我怕吓到他,所以没有跟他讲过我的真实经历。我只是将我身为褒姒时的际遇,都讲给了他听。 他问我:“你的遭遇如此悲惨?那你怎么还天天活得那么开心?除了刚进宫的那段日子,我看你每天都很开心啊。” 我被他问住了,我说:“我并没有觉得我多可怜啊,尤其是遇到了你以后。” 他笑说我:“丫头嘴变甜了。” 几个月后,我生下了我们的儿子---------伯服。宫涅立我为后,立伯服为太子。 这样美好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我和宫涅便因了那些不顾别人的行为,招来了报应。 申侯其实不是不管自己的姐姐和外甥,他只是在等待机会罢了。他暗中联络犬戎主,引犬戎兵进入镐京,打着“诛杀昏君”的名号,到处烧杀抢掠,将一座繁华城池毁于一旦。而各路勤王之师,要么是恼恨当初宫涅为了讨我欢心耍弄他们,要么是别有居心,又或者是惧怕犬戎人,竟然没有人真的援救镐京,最多是出个声,却迟迟不见兵马。 犬戎破城之日,宫涅带着我和伯服逃走了。可是,我们终究谁也没能逃得掉。宫涅和伯服被杀,我被犬戎人掳走,当夜悬梁自尽。 褒姒的肉身死了,缥雪的元神这才脱离了束缚。 至于申后母子,后来,那申后的儿子做了周天子,死后谥号平王,周平王。但是经犬戎劫掠之后,镐京惨不忍睹,周平王不得已迁都洛邑。这么一番折腾,大周元气大伤,从此再无与诸侯抗衡的实力,已然名存实亡。如今的大周,其实不过是诸侯间在相互争霸而已。幽王之死,无异于拉开了这一场乱世的序幕。 再次做回缥雪的我,回想褒姒的一生,不胜唏嘘。我不想堕入轮回,我不怕受苦,我只怕堕入轮回之后,便再不认得宫涅,我要找到宫涅,再与他厮守。 我相信,转生后的宫涅,再不会是昏庸无道的周幽王了。他临死前,曾经亲口告诉我,若有来生,他要做一个大爱苍生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到的。所以,我要好好活着,跟浴火涅槃后的宫涅,相守一生。这是宫涅曾经亲口对我的承诺,也是我答应了的。 于是,我去了玉山,躲了一百年,为的是保存实力,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入人间去找他。我固执的认为,我和他的缘分,不会也不该那么短那么浅。 ------------ 齐侯休妻 更新时间:2011-02-22 缥雪难得安静下来,一口气讲述完了自己的经历。最后她道:“我觉得,老天对我还不错,我毫不费力就遇到了洪德,洪德再次将我带到了宫涅身边。” 眠风看了缥雪很久,这才轻声道:“缥雪,你真傻,既然已经躲了起来,就一直躲着多好。五百年后再寻找,也是一样的。” “可是”缥雪静静道,“时间太久了,我一个人很寂寞,我等不及了。我们不该被生生拆散五百年,我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为何要等上五百年,才能去找自己喜欢的男子?那本不该是我应受的惩罚。我也不忍心让宫涅等上我五百年。” 眠风与缥雪一时忘情,竟然在房中执手相对。 “缥雪,我竟然忘记了那么多事,直到你将事情全都告诉我,我才慢慢想起来了。” 缥雪道:“这没什么要紧,你能想起来已经是个奇迹。我也是一样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是宫涅。” 二人正在忘情之际,曹沫横插进来。 只见曹沫用手拼命搔着头发,道:“缥雪,缥雪,你先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褒洪德?为什么我不能跟眠风一样想起来呢?” “我骗你干什么?走开啦,别碍事!”缥雪将横插进来的脑袋一掌推开。 曹沫却又将头转到缥雪面前:“我还有事没问完呢。” “有什么你快问,别妨碍我跟宫涅叙旧情!”缥雪的性子一上来,恨不得赶紧将这个碍手碍脚的人踢走。 曹沫苦着脸问道:“我上辈子真的那么混蛋吗?我竟然连那种禽兽不如的事都做得出来!” “什么事?”缥雪问。 “就是,就是牺牲一个姑娘,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特别是,那个姑娘还将我当做最好的朋友,我以前对那个姑娘也不薄来着。” 缥雪无所谓道:“你不是为了救你爹吗?而且你也说了,只要去了骊宫,我就不用再受罪了。” 曹沫点点头,突然又问道:“你和褒姒真的是一个人吗?为什么听你讲的褒姒应该是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可你却……” “我怎么样?”缥雪一抬下巴。 她缥雪现在可是和离月一模一样的容颜,看他曹沫能说出什么话来。 曹沫想了想道:“额,我是说性格,性格,你的性子太彪悍!” “曹沫”缥雪翻个白眼,“你去死吧。”说完,一脚踢过去,将曹沫踢出房门。 屋子里,只剩了缥雪和眠风。 眠风静静凝视着缥雪,往事一幕一幕从脑海中闪过。他下了地府,一路行到奈何桥,却因不想忘记缥雪,趁孟婆不备,偷偷洒落一半孟婆汤。后来,他转世重生,也是自小被穷困潦倒的父母抛弃,送给了一位游方郎中。那郎中竟是个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因相中了他的天资,这才将他买下来,收为徒儿,悉心传授他一生绝学。那郎中与雪云宫的绝心宫主交情非浅,就在郎中师父去世三天后,绝心宫主才得知消息,赶来奔丧。自此,绝心宫主便允许他可以随意出入雪云宫。而他,也学着师父那样游历天下,期间结识了宁戚,但他却始终没能记起前尘往事,直到缥雪出现后,也没能记起。他因不晓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所以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缥雪喊出了“褒洪德”的名字,他心里残存的记忆才开始慢慢复苏。褒洪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个名字有过什么牵扯。于别人而言,这个名字不过是“烽火戏诸侯”的故事里的一个点缀,于自己而言,这名字里却有着十分值得探究的内容。 现在,他总算什么都记起来了。 缥雪看着眠风凝视自己的双眸,不禁好笑:“喂,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很不习惯?” “不是”眠风摇摇头,“只是有些奇怪,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哪个姑娘,可是有一天突然就喜欢了,还是以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人,哦,不对,是妖。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那”缥雪笑问,“你喜欢不喜欢这种感觉?” 眠风被他一问,双颊微微红了:“你还是以前的样子,这么调皮。”初见的时候,他几乎以为面前的褒姒是个淑女,到后来相熟后,才知道,她是个不懂规矩,总是调皮捣蛋的姑娘。 曹沫在门外偷偷听里面的谈话,越听,身上的鸡皮疙瘩越多。 里面的两个人互诉衷情,恨不得将这么多年的刻骨相思一次说完。 曹沫听得直翻白眼。这算什么?本来缥雪总是讽刺眠风,眠风总是一副“懒得跟你计较”的样子,怎么说相爱就相爱,还能这么如胶似漆,卿卿我我。 这可真是要多不可思议有多不可思议。 这种恋情,真的是太奇怪,太少见了。不过,除了自己和离月,他本来也就没见过什么恋情。嘿嘿。 等里面两个人腻歪完了,曹沫这才进去了。 看到曹沫又不识相的进来打扰,缥雪的眼睛立刻瞪圆了。 曹沫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道:“我现在一点也不内疚了,缥雪,我真奇怪,我上辈子真的和你这么凶悍的姑娘做过朋友吗?” 缥雪闻言,气得又要伸手掐他。 眠风按下她的手:“好了好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他还是个小孩子。” 缥雪这才收手,对曹沫道:“就是,好歹我也比你大了个一千岁。” 曹沫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眠风:“师兄,你这样子,怎么让我觉得酸溜溜的呢。你应该跟我更相熟才是吧?你跟这妖精统共才认识几年?” 缥雪火气又上来了,这个死曹沫! 曹沫看她又是一副要发飙的样子,忙又道:“不过算了,看在我上辈子欠了缥雪的份上,我这辈子一定好好补偿她,师兄,你也要好好待她才好啊。” 这还差不多,缥雪这才压下了火气。 眠风承认,他现在看到缥雪跟别的男人亲热,确实是有些不舒服。特别是想起曹沫曾经跟他描述,抱着缥雪睡是多么舒服……这个死曹沫,真是太可恶了! 还有缥雪,怎么可以给人抱着呢? 额,自己今天确实太过反常了,不想了不想了,说正事要紧。 他拉缥雪和曹沫再次跪坐在席旁,这才道:“你们两个先不要忙着斗嘴,先听我说。” 缥雪和曹沫这才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 眠风道:“今天,我们让吕白丢了大面子,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缥雪道:“不是你们,是我,是我自己让他丢了面子,是我把他晃进了水里。” 眠风道:“他在水里的时候,看到过我和曹沫出现在柳湖岸边。我和曹沫当着那么多齐国侍卫的面,带走了他的夫人,简直像当众掴了他一耳光,这肯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缥雪不在乎:“他活该。” 眠风无奈:“缥雪,你该长进点了吧。你还是褒姒的时候,就是吃了没有给足申后面子的亏。你不将面子当回事,可是,人不一样。有些人,就是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 缥雪点点头,又问:“那接下来呢?你觉得小白会怎么对付我们?还有,离月呢?真正的离月去哪了?你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柳湖的?齐侯游湖的时候,整个临淄都被封城了,外人根本进不去的。你虽然道行高深,可你只是修炼过道家法力,对于术法的使用,半通不通,你是怎么带着曹沫进了临淄城的?” 眠风耐下心来,一个一个的回答她的问题:“真正的离月在哪里,你用头发丝也该猜到了。那个地方,小白也知道,只是,他若想派人进去找到离月,恐怕很难。即使刺天那样的杀手团,想进去,也要费一番功夫的。” 缥雪立刻明白了:“你们把离月送到雪云宫了?” 眠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是我自己把她送回去了,有个人暂时还不能回去。” “哦,对哦,忘了这里还有个雪云宫弃徒呢?” “喂,缥雪,你说话客气点,不要以为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就会一直忍你。”曹沫对缥雪的讽刺十分不满。 眠风以前看到他二人斗嘴,便会保持沉默,躲在一边看好戏,如今却只觉得酸溜溜的难受,为了保持风度,他决定还是不要先表露自己对他二人这种态度的不满,但是为了能顺利说完正事,他决定,先打断他二人的争吵。 眠风一双手在曹沫和缥雪中间,凭空一推:“你们先暂停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随便打断别人的谈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曹沫讷讷道:“师兄,请继续。” 眠风这才又继续对缥雪道:“至于我们为何可以进临淄城么,这得多谢宁戚。” “宁戚?”缥雪道,“是他帮你们的?” 眠风点点头:“我飞鸽传书联系他,请他帮忙。他知道我们是要救你,所以很乐意效劳。” 想起宁戚似乎十分关心缥雪的态度,眠风隐隐觉得,宁戚对缥雪有些心怀不轨。额,不对,宁戚喜欢的,不是,恩,不是自己么? 嗨,自己这是在乱想什么呢?怎么像个醋坛子似的,谁的醋都乱吃啊?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疑神疑鬼,这么小肚鸡肠? 莫非姬宫涅原本就是这种性子,自己想起了过往,就恢复了姬宫涅的本性?还是自己太过紧张失而复得的缥雪,所以才会如此? 缥雪的问话打断了眠风乱七八糟的思绪“那你觉得小白会怎么对付我们?我如今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个。” 眠风沉吟道:“我猜他接下来,会继续发动战争。离月的事情,是他攻打蔡国的好借口。曹沫身为鲁国大夫,竟然带走了他的夫人,他一定会愤愤不平,借此攻打鲁国。这是我们三个给他提供的,十分光明正大的借口。至于他暗地里还会怎么对付我们三个,我暂时也猜不到。” 缥雪想了想,转脸又问曹沫:“你跟小白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这次突然不帮他了?” 曹沫闻言,面上嬉皮笑脸的神色悉数褪去,他道:“我跟他已经两不相欠了。” 缥雪奇道:“怎么回事?莫非他小时候救了你一次,你在他跟公子纠争夺国君之位时,又帮了他一次,所以,你跟他扯平了?”不会吧?曹沫何时变得这么会算账了?他好歹还抢了小白的未婚妻呢!按照曹沫的性子,会认为自己欠了小白才对吧? 曹沫道:“他哪里用得着我救?那一切,他早就算计好了,我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即使没有我,他也会得救。他和管仲,本来就是一伙的,管仲根本不会真的对付他。宁戚和管仲颇有些交情,就连宁戚,也是受管仲所托,一定要追杀小白,但却不能真的杀了小白。我的出现,唯一帮到小白的地方,就是可以做他的‘替死鬼’。那天,我扮成了他的样子,管仲明明知道我是假的,却来射我。若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箭,我恐怕早被一箭射死了。小白为了迷惑公子纠,让公子纠相信他已经死了,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亏我还拼了命去救他!” “你怎么知道的?”缥雪道,“你一向都是有勇无谋的啊,这次怎么会想通了这么多事情?” 曹沫怪叫:“缥雪,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一说话就贬低我。” 缥雪马上不再贬低曹沫,改去捧高眠风:“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眠风先弄明白了这件事,然后才告诉你的。我家眠风多么聪明,简直就是智勇双全的典范,你呀,还年轻,太稚嫩,好好学学吧。” “咳咳”眠风不好意思的低咳几声,提醒缥雪不要这么张扬,何况,他也没她说的那么强大。 曹沫白了缥雪一眼:“你家眠风不是个笨蛋来着么?” “不许你这么说眠风,只有我才可以在这么叫他!”缥雪叉腰凶巴巴道。 “咳咳”眠风只剩下咳嗽的份儿了。 曹沫对缥雪道:“看,你家眠风都不好意思了。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妖精,我上辈子真是瞎了眼了,欠谁不行,居然欠了你。” 又吵起来了。眠风叹了口气,将话题转移到别处,他对缥雪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是我告诉曹沫的。我原本不想告诉他,但我没想到你会进了齐王宫。我为了让曹沫毫无负担的和我一起去救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小白,所以,才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了。” 缥雪笑嘻嘻道:“还是你对我好啊,知道紧张我。” 这次换做曹沫在一旁低咳,表示自己有多么受不了缥雪这种行为。 就在这时,客房临街大开的窗子处,落下一只白鸽。 眠风忙行至窗前,抓过鸽子,取下鸽腿上的细小竹筒,抽出竹筒内一条白色缎带。 曹沫问道:“师兄,怎么了?是宁戚送来的书信么?” 眠风点点头,将白色缎带置于桌上:“宁戚说,齐侯醒了,刚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取了竹简来,写下一封休书,休了自己的夫人蔡姬公主。” 缥雪恨恨道:“什么?他竟然休了我?” 眠风笑道:“你不要这么激动。莫非你还想做他的夫人?” 缥雪忙摇头:“不想。他这个人,脾气不好,而且有时候,行事有些残暴。最要命的是,他的后宫很不好,比你当年的骊宫都混乱。最可怕的是,里面有个蛇蝎美人,就是那个水惜夫人。我今天才知道,她居然是申后啊,我怎么又遇上她了呀?” 眠风道:“我们就先不要管申后,先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缥雪,接下来,恐怕还要再委屈你假扮离月几天。” “恩?为什么?” 眠风道:“将你送回蔡国去呀。你如今可是蔡姬公主,既然被齐侯休了,我和曹沫总要送你回去。否则,蔡侯大肆寻找蔡姬公主怎么办?他白费力气事小,倘若真的查到真离月公主的蛛丝马迹,那可如何是好?虽说离月不觉得自己回去有什么不好,但毕竟,那样对雪云宫很不好。我不想再将雪云宫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 缥雪点点头,却又带了些怨念道:“那你就舍得让我受罪?” 眠风笑了:“怎么会呢?有我在,绝不会让人委屈了你。何况,你好歹也是个修炼千年的妖精,如今的身份又是蔡姬公主,岂能容人说休便休?” 缥雪忙道:“我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小白休了我。”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会很没面子啊。” “是哦”缥雪道,“被那样一个家伙羞辱,心里确实不大开心的。” 眠风道:“我送你回蔡国,刚好给你一个扳回面子的大好机会!” 缥雪乐了:“真的吗?那我们赶快启程吧!” 哎,真是江山不改,本性难移,眠风心道,即使活了一千年,即使已经过了两辈子,这个小妖精,还是这么贪玩。每次听到这种事就玩心大起,变得异常兴奋。 缥雪去扯他袖子:“还等什么啊?我们快去呀。” “等等,好歹让我先回了宁戚的飞鸽传书。” “哦哦”缥雪忙松了手。 眠风取出纸笔,就要回信。 便在此时,跪坐于席旁的缥雪,忽然觉得心头一痛,眉峰便蹙在了一起,口中闷哼一声。 眠风忙放下纸笔去看她:“缥雪,你怎么了?” ------------ 假公主回国 更新时间:2011-02-23 缥雪捂着心口,很快便已疼得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缥雪!”眠风将缥雪上身揽在怀中,伸手去探缥雪心脉,神色惊疑不定,“你被人下了巫蛊?” 缥雪点点头:“应该是。”说完,一排雪白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 “不应该啊”眠风道,“什么样的巫蛊,可以钳制你?你可是千年修行的妖精!” 缥雪疼得厉害,再顾不得回话。 眠风只得祭出玉精:“缥雪,我的道行已经差不多都渡给你了,我现在只能用仅存的道行,将玉精送入你体内,我们合力解开你被封印的法力,看能不能压制住巫蛊。” 缥雪唯有点头。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即使凶险也不得不试了。人间的巫蛊,最多只对凡人有效,怎么会伤得了自己呢?怎么回事啊到底?莫非,莫非是补天使者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再次擅离东海,暗中对付自己?那可真是糟了。即使自己的千年修行,加上眠风的一身修为,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他! 曹沫再不敢嬉皮笑脸,去了门外把风,免得有人不慎撞进来打扰到他们。眠风先解开缥雪的封印,又将玉精送入缥雪体内,整个屋子,被缥雪和玉精所散发的白芒充斥。 待将这一切做好,缥雪和眠风双双软倒在地。 眠风缓缓伸出手,却拍闭眼倒在地上的缥雪面颊:“缥雪,缥雪,你怎么样?你醒醒。” 曹沫听到屋子里的声音,这才推门而入,急行至眠风与缥雪近前,俯身去看缥雪。 眠风虚弱无力,此时实在无法起身,曹沫将他上身扳起,将体内真气渡给他,眠风这才好转。 只是,缥雪一介妖精,能不能以内力相救,曹沫就不知道了。曹沫将缥雪从地上扶起,又转脸担忧地问眠风:“师兄,缥雪不会出事吧?” 眠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她刚才的情况太凶险,如果不救,就只能等死,我只能出此下策。我们先扶她到榻上休息。” “好”曹沫答应一声,却没让眠风动手,自己将缥雪抱到榻上。此刻也顾不得眠风心中痛快不痛快了,眠风如今也十分虚弱。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眠风紧紧握着缥雪的手,心中祈祷她千万别出事。还好,手中握着的纤细五指,逐渐由冰凉慢慢回复了温度。 半晌后,缥雪终于幽幽转醒。 “怎么样?还疼不疼?”眠风急问。 缥雪朝他虚弱的笑笑:“我很好,不疼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巫蛊,竟然这么厉害。” 眠风急问:“是不是补天使者?” 除了补天使者,眠风想不到别人了。缥雪亦如是。除了补天使者,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仇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水惜夫人虽然也想害她,但水惜不可能有这等本事,至于那玄苍和白穹,在她法力尽在的情况下,连她一招都躲不过。除了补天使者,再没有人知道怎么用巫蛊来对付妖精,还能将自己害得那样惨。 她不想眠风担心,因而道:“补天使者要对付我,大可以自己动手,何必费心费力用什么巫蛊?我猜是水惜夫人干的。我借用了离月的容颜,所以,我如今的八字与离月是一样的。只要水惜夫人将离月的八字拿去下咒,我和离月很可能都会有事。我方才法力尽失,还伤了元气,自然会中了那普通的巫蛊。我们还是先去雪云宫看看离月吧,然后去蔡国。” “你已经这样子了,缥雪,你需要休息。” “可是,离月会很惨的。还有,得罪小白的人是我,我不能给小白挑动战争的借口。” 眠风看着她,忽然笑了,温柔宠溺的笑。他的手轻轻覆上缥雪的额头:“真是个傻姑娘。你来人世这几趟,心肠真是越变越柔软了。” 缥雪也对他笑笑:“我也不是什么善类,最多不害人罢了。只是,我很讨厌战争。我想起当年的镐京,就痛恨战争。所以,我一定要阻止。” 眠风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也是。”那是他造的孽,或者,至少有一半的因由是因他而起的。”想起一百年前的镐京,他心里也是痛悔不已。 “所以,我们要阻止小白,对不对?”缥雪轻声问。 眠风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交给我就好。缥雪,你如今要做的,是好好休养。还有就是,要躲避补天使者。你如今已成人形,身上又法力大增,体内还有了玉精。补天使者那么关注你的踪迹,他很容易就会发现你的。” 曹沫知道此时打断人是很不礼貌的,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上前道:“缥雪,你能不能稍后在和眠风师兄说话?离月如今怎样了?那巫蛊连你都害怕,离月不过是肉体凡胎,情形会不会更危险?你身边好歹有眠风,离月身边,只有雪云宫的几位长老!” 缥雪对他道:“你不要急。那巫蛊若是专为了对付我,那对凡人,不见得就有效。不过,至于情况到底怎样,我也不大清楚,我们还是去看看离月为妙。” 曹沫急道:“既然如此,你在这里休息就是,眠风师兄留下来照顾你,我一个人回雪云宫即可。” 缥雪唤住他:“等等。” 曹沫回头看她:“还有事吗?” 缥雪和眠风俱都好笑又无奈的看着他。他的速度纵然比常人快上几倍甚至十几倍又如何?等他赶到雪云宫,已经是两日后了,就算离月真有什么事,他也赶不及救了。 缥雪征询的看了一眼眠风。 眠风虽是于心不忍,但知道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点点头。 缥雪笑笑:“放心吧,我都活了一千年了,哪有这么容易被打倒。” 曹沫看着他二人,问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缥雪对他道:“手给我。” 曹沫只得将手递过去,缥雪将他的手压在眠风的手背上,她的手则覆在他二人的手上,口中念念有词,心念转动,催动“转”字诀。 曹沫只觉得一阵眩晕,知道是缥雪又用了“瞬间转移”之术。 果然,再次安定下来后,他三人便已经站到了雪云宫的白玉牌坊前。 缥雪无力地倚在眠风的胸膛前,眠风探了探她心脉,知道她只是虚弱,并无其他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缥雪道:“都说让你放心了。我是白玉,又不是琉璃,没那么容易碎的。” 曹沫听了这话,便知缥雪没有大碍,当下就要往雪云宫里冲。 眠风一把拉过他:“曹沫,你要干什么?别忘了,你如今只是雪云宫的弃徒,若真硬闯,按规矩,你少不得再挨一顿藤条,才能被赶出来。” 曹沫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只是问道:“师兄,你先告诉我,离月住在哪间院子?” 缥雪也道:“曹沫,算了,让我和眠风进去吧。几位长老都很疼你,必定不忍心罚你。你就忍心让他们为你坏了宫规?” 曹沫懒得再同他二人磨磨唧唧,当下闯了进去:“大不了,就是再挨一顿,又能怎样呢?” 缥雪和眠风无奈地互望一眼,只得也随在曹沫身后,追了进去。 雪云宫内的弟子被惊动,看到曹沫回来,又是担心,又是惊喜。待看到眠风又带来一个“蔡姬公主”时,他们便诧异极了,只是这种时候,又不好多问。 几位传功长老看到曹沫,心中也是惊喜异常,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强压着心中欢喜。 眠风生怕他几人误会,只得先跟几位长老禀明了来意。 一听曹沫不是决定回来执掌雪云宫,而只是回来看离月,几位长老俱都有些许失望。但又想到曹沫出去历练时间尚短,还没做出决定也是情理之中,便也那么失望了。 当下谁也没再提宫规,一人去寻隐修宫主,告知他曹沫回来的休息,一人陪同眠风等人一同去看离月。 离月就住在曹沫原来的居所。她看起来情形很好,一点事也没有。曹沫心道,果然如同缥雪所说那般,那巫蛊只对缥雪有用,对离月反而没有什么作用。看来对方确实是针对缥雪而来,而且还是个精通术法的高手。否则,用不了如此高明的巫蛊之术。 背后捣乱的人是谁,想来八九不离十了。缥雪唯有暗叹倒霉,竟然莫名其妙得罪了补天使者这等蛮不讲理的人。可恨自己如今体虚,得搭上半条命才能入得天宫,找到女娲娘娘告状。补天使者那种人,你越容忍,他便越猖狂。自己若真跟女娲告上一状,他才会老实待在东海呢!不过那样一来,自己躲避“情天恨海”咒的行为,势必也要被女娲娘娘发现。 难道真的逃不过么?接下来的四百年,自己必须要在痛苦中轮回? 缥雪这厢胡思乱想,离月那厢却只剩了惊喜:“曹沫,缥雪,眠风大哥,你们都来了?” 曹沫情不自禁将她收入怀中,紧紧揽着:“离月,刚才,你身上可有感觉不舒服?” 离月摇摇头:“我很好啊。这里环境幽美,我吃得好,住得好。宫主、长老和其他弟子,也都待我很好。” 虽然早料到雪云宫的人一定会对离月很好,但如今听了离月亲口说出来,曹沫才算真的安心。 隐修宫主听说曹沫回来看离月,带着几名传功长老亲来看他。 曹沫看到宫主和几位长老都来,忙翻身下拜。 隐修这次,再不舍得罚他,只是命他起身,又对他道:“曹沫,你如今已经不是雪云宫的弟子,也不能算是我雪云宫的客人,看完离月后,你马上离开吧。” 说完,隐修便带着几位长老迅速离去。 曹沫呆呆看着几位长老的背影,叫住他们不是,不叫住他们也不是。眼看着宫主和几位长老,只是面无表情来看了他一眼,下了逐客令后,便匆匆离去,曹沫一时有些呆怔。 离月见了这情形,忙劝慰道:“曹沫,你放心吧,宫主和几位长老,如今身体都很康健。而且,我看他们平时谈起你时,都很疼你的样子。若你还想回到雪云宫,只要多来几趟,多做做雪云宫的‘客人’,想必还是很有机会的。” “真的吗?”曹沫惊喜地问道。 离月点点头:“我是不会撒谎骗人的。” 离月素来比一般的女儿家还要矜持些,虽然思念曹沫,但此刻也不好只顾着与曹沫说话,何况她还一直在担心缥雪。 看曹沫没事了,她这才去瞧缥雪:“缥雪,上次我不知道你竟然会那般危险,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替我嫁给齐侯的。” 缥雪不在意道:“没关系,齐侯斗不过我的。我随便用点妖法,都能耍得他团团转。” “如果真的没事,你的气色看起来,怎么会这么差?”离月依旧是有着重重担心。 缥雪道:“我没事,只是使用术法过度,修养几天日便好。” “这样啊?那不如我们去求宫主,让他留下你,我也可以照顾你几天。” 眠风打断她:“恐怕不能。” “为什么?”离月急问。 缥雪也侧头看着眠风,不知道眠风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眠风笑道:“我想带缥雪去蔡王宫修养,我自己亲自照顾她。缥雪不日便会嫁我为妻,娘子有病,我这个夫君理应多多照顾才是。” “哦?”离月又收到一个大惊喜。她这才注意到,缥雪和眠风,今日行为果然大有不同。二人眉目之间,频传情意,根本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缥雪微微红了双颊,对离月点点头:“我和他的缘分,是上辈子就注定的。这辈子,我们就是要在一起的。”只是,眠风怎么突然说要和自己成亲呢?这个眠风,到底要干什么啊? 曹沫也道:“师兄,真是恭喜了。不过……你这是什么时候做得决定?婚期是什么时候呢?” 眠风笑道:“等去了蔡国王宫,你们自然会知道了。” 离月问道:“那我要不要去呢?” “你不必”眠风道,“否则蔡侯看到两个女儿,必然会头大,万一他怀疑缥雪的身份怎么办?缥雪怎么说也是个妖。世人对妖精,多半是又好奇又惊恐的。我怕这样以来,蔡侯会有不必要的担心,我反而更难实施自己的计划。” 果然这家伙是有计划的。缥雪愤愤不平起来:“眠风,你你你你你,你上辈子是贪图我的美色,才将我留在身边。这辈子,你是为了对付小白才决定娶我。哼,下辈子,我让你看得到我,就是一辈子都娶不到我!” 眠风忙道:“我也是为了帮你出气,谁叫小白欺负你了?” 缥雪扁扁嘴:“这还差不多。” 四个人长话短说,将各自这段时间的经历,大致讲了讲,这便匆匆告辞。离月虽心有不舍,又颇为担心他二人一妖,怎奈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跟了他三个出去,也只能添乱。只能听了曹沫的话,安心在雪云宫等曹沫回来接她,并挥泪与三人告别。 缥雪再次施展“瞬间转移”之术,三人这次直接来到蔡国边境。眠风看着好容易有了几分精神缥雪,却因使用术法,脸色又苍白下去。他忙道:“养好身体之前,不许再用术法了。” 缥雪吐吐舌头:“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已经不是周天子了,说话还是这么居高临下,这么霸道,这么说一不二。”真是可恶!她一边抱怨,一边却又享受着这种霸道。 眠风眯眼看她:“来人世的时间不长,口才长进不少。比以前的阿姒,强了很多吗。”居然用这么多词来形容自己! 缥雪一推他:“好了,快走吧,不然又要被曹沫那小子躲在一旁笑我们了。” 三人这才踏上去蔡王宫的路。 蔡国地界小,即使徒步,两日便可穿行整个蔡国。他三个雇了辆马车,不过在马车内慢悠悠晃了大半日,便到了蔡王宫。行路时,马车摇晃得慢,幅度又轻,又有节奏。缥雪因太过疲累,竟然缩在眠风怀中睡着了。直到到了目的地,眠风这才轻轻将她摇醒。 曹沫当先跳下马车,对着守卫宫门的侍卫道:“在下本是齐侯安排在蔡姬公主身旁的侍卫,如今负责将蔡姬公主送回蔡国。公主就在马车上,你们还不开门迎接公主?” 说完,他将手往众人面前摇摇一伸,被紧紧握在手中的丝线末端,便露出一块玉佩。正是离月素来挂在腰畔的那块。 守卫宫门的侍卫,不曾见过离月的玉佩,甚至连离月也没见过,但这玉佩上的花纹代表的品级,他们却是知道的。所以,众人忙大开宫门,并遣人往宫内,一级一级传话,速速禀告蔡侯,公主回国了。 缥雪在宫人的一路迎接下,回到春华殿。 蔡侯早已等在那里。 看到缥雪,蔡侯只当是女儿回来了,上前一把将缥雪拥入怀里:“乖女儿,你受委屈了。”安慰女儿一番后,蔡侯又瞥见跟在缥雪身后的眠风和曹沫,怒道:“来呀,将这两个齐国人,给我绑起来!” ------------ 缥雪嫁人 更新时间:2011-02-24 缥雪嫁人 蔡侯原本对离月的态度,只是如同一个严父对待女儿那般。至于离月的婚事,他更是没有给过离月任何自主的权利。但是直到离月嫁人了,这位国君才因了对女儿的思念之情,彻底激发出自己对女儿所有的父爱。听说离月在齐国做过的种种荒唐事,蔡侯根本不信。他了解自己的女儿,离月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小白的后宫太过混乱,离月本就是夫人,又生得天姿国色,那些如夫人们定然心怀嫉妒,于是无端端生出许多事,嫁祸离月。或者是她们逼着离月做了些不和齐侯心意的事,然后夸大其词。想到离月的处境,蔡侯便揪心。蔡侯子息单薄,只有两子一女,听说唯一的女儿被休,他心中一直窝了一团火。那个被大家时时捧在手心里的离月公主,如今只是齐侯一封休书上冷冰冰的称呼-------蔡姬公主。“蔡姬公主品性不佳,行为不端,举止失宜,不识大体,故休之。”这便是小白在休书上,给离月的评价。蔡侯初闻这话之时,直气得血涌喉头。 如今见到女儿回来,他自是要好好抚慰一番。看到有齐国人在,他自然是要拿下二人,为离月出口气。 曹沫急了:“蔡侯,我们两个做错什么了?辛苦将你女儿送回国,你就这么对我们?” 蔡侯怒道:“大胆狂徒,还敢顶嘴!来呀,给我掌嘴!” 缥雪忙道:“父王且慢。父王,您有所误会,这两位虽是齐国人,但却不与那小白同路,他们原本是帮着鲁侯的。这次女儿受了羞辱,也多亏他二人多番照顾,才能顺利回国。” 蔡侯闻言,这才暂且消了火气,看着眠风和曹沫也顺眼了不少,一挥手,对上来准备锁人的侍卫道:“你们都下去吧。既然是离月的恩人,寡人本该好好招待才是。” 眠风和曹沫忙齐声道:“蔡侯客气了。” 蔡侯又问:“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曹沫垂首道:“晚辈曹沫。” 眠风垂首道:“在下眠风。” 曹沫?眠风? 蔡侯惊道:“你就是长勺之战,指挥鲁军以少胜多,大败齐国的曹沫?”说完,又去看眠风,“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眠风先生?” 曹沫忙道:“晚辈能赢了鲍叔牙,实属侥幸。”最近一听到有人夸他会带兵打仗,他就头大。 眠风也道:“在下浪得虚名而已,蔡侯客气了。” 蔡侯只觉得匪夷所思,去看女儿:“你……你怎会结识了这两位高人?” 额……缥雪一时答不上来,偷偷斜眼去看眠风。 眠风忙接过话道:“是这样的,在下与曹沫本是故交,听闻柳湖风光大好,于是相约去游湖。谁知到了齐国后,因为气齐侯要游湖,柳湖沿岸被封。在下不愿白白跑一趟,于是,便和曹沫寻着个空子,偷偷溜了进去。进去后,便看到湖面上因风起浪,将齐侯和蔡姬公主所在的木筏打翻了。于是,在下与曹沫便将齐侯和蔡姬公主从水里救了出来。没想到,齐侯醒来后,便责怪公主不该带他上了木筏,害得他落水,当即便决定休妻。齐侯念在在下与曹沫救了他的份上,并没有责怪在下二人。在下二人看蔡姬公主被休后,孤身一人上路回国,怕她遇到危险,于是便决定将公主送回蔡国再离开。” 蔡侯点点头,又转头对缥雪道:“都是父王的错,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父王本以为,那齐国毕竟是大国,你嫁过去,无论对蔡国还是对你都有好处。” 缥雪摇摇头:“女儿明白父王的苦心,女儿不敢说苦。”她那一副乖巧的样子,分明就是离月的样子。 曹沫暗叹,到底是千年老妖精,做戏都这么滴水不漏,果然不是他这等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 蔡侯眼见女儿这么通情达理,更是心疼不已:“你也是一路舟车劳顿,父王马上命人为你沐浴更衣,给你做好吃的,你如今好好休息便是。你在齐国受的委屈,父王一定帮你讨回来。” 缥雪点点头:“女儿谢过父王。只是父王,女儿一个人受些委屈没什么要紧,父王莫要为了这些小事,与齐国闹翻才好。父王,您要以我蔡国的黎民苍生为重啊。” 蔡侯越听缥雪的话,越替女儿委屈。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被齐国人那般欺负? 最后,蔡侯让离月去休息,自己亲自招待眠风与曹沫。命人在自己寝宫摆了一桌丰盛宴席,款待二人。 酒意正酣之际,蔡侯再次对曹沫与眠风二人,露出为女儿不值的意思,恨不能狠狠羞辱小白一顿,为女儿报仇。 眠风略作沉吟,片刻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蔡侯道:“大王,眠风有一事想禀告大王,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大王莫怪。” “眠风先生只管说便是了。” 眠风道:“大王,实不相瞒,眠风与离月共行这一路……,我二人早已互生情愫。眠风知道自己地位卑微,这般做实属高攀。但离月当初所托非人,受了很多罪,眠风很想在以后的生命中,好好呵护她,照顾她,让她过得幸福。” 他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让闻者不禁为之动容。 蔡侯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眠风当即发誓:“我眠风在此发誓,日后必当好好照顾离月爱护疼惜离月,若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 蔡侯酒意尽去,深深看了一眼眠风。他生平也算阅人无数,而眠风,他此刻确实不像在撒谎。他相信,眠风对离月是真心的。这点事情,他还不至于看走眼。 眠风自谦“身份卑微”,实则却是超然尘世之外。尽管他在各国都没有头衔和封号,但无论行至哪里,他眠风都是座上宾。将离月嫁给这样一个人,可以吗?他思忖,齐侯刚将人送回蔡国,他转脸便将离月嫁了人,确实是给离月出了口气。这年头的女子,即使被夫家休了,这么快就改嫁,丢的也还是原来夫家的脸。小白是堂堂国君,丢脸更是丢大了。但是,离月喜欢眠风吗?这种事,他绝不可以听眠风一面之词。他已经对不起离月一次了,万万不可再误她一次。 便在这时,离月在宫外求见,说是趁着这功夫亲手做了几道点心,端进来给他三人尝尝。 蔡侯忙让离月进来。 此时的缥雪早已换了一身淡紫纱衣款款行来。她身后跟着两名宫装女婢,两个女婢手上各端一个红漆托盘,托盘上各放置几道精致点心。 蔡侯朝缥雪亲昵地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缥雪依言而行。 蔡侯将缥雪上半身揽到身畔,对她一番耳语。 缥雪听了蔡侯的话,一张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子。蔡侯轻轻推她一把,让她快回话,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成想,缥雪只是含羞带喜,很轻却又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下蔡侯心中立刻有了底,当时便应允了眠风。 三日后,眠风与缥雪大婚。 他二人的婚期十分紧,很多诸侯国根本赶不及派使者前来道喜。但是,离月改嫁眠风的消息,却是传得沸沸扬扬。 这下,诸侯都开始瞧齐侯的笑话。齐侯前脚刚休妻,蔡侯后脚便将蔡姬公主改嫁给他人,根本没有半点将齐侯放在眼里的意思。 小白闻讯,心中恼怒,当下命人发兵攻打蔡国。 管仲、鲍叔牙、宁戚、宾须无等大夫苦劝无果。毕竟,齐侯已经休了蔡姬公主,蔡姬公主改嫁没有什么不合规矩。虽然很多被夫家休回家中的女子,很多会因为觉得丢脸,便自刎或者终身不嫁。但这并不代表,蔡姬公主也得这么做。 蔡国并无过分之举,小白却要攻打蔡国,这么做,委实过分了些。 小白的行径,让蔡侯更加恼怒,他心道,你无缘无故休了我女儿,我还没有同你算账,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当下也不客气,也不害怕,派军队迎战。有眠风和曹沫在,他没什么可怕齐侯的。鲁国都能打赢齐国,何况他蔡国! 曹沫一听蔡侯有请他做主帅的心思,立刻叫苦不迭,他是真的真的不懂得打仗啊。父亲留下的兵书,他只好好看了个开头罢了。何况他现在还是鲁国的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曹沫固然头大,缥雪这几日却十分开心。上一次行夫妻之礼,是对着小白,所以,她根本不开心。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她是和她的宫涅重续前缘,别提有多开心了。缥雪这次总算尝到了做新嫁娘的滋味。自己还是褒姒时,根本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被纳入后宫了,连个正式的礼节也没有。唯有这次,才算真的过了一回瘾。 洞房花烛夜里,缥雪对眠风道:“虽然累了点,繁琐了点,不过好玩极了,很有趣的样子,不如我们多玩几次?” 眠风在她额上不轻不重敲了一记:“想什么呢?你想让我么你分分合合多少次才够?这种事,不可以乱玩的。”说罢,又拿起她左手,去看她纤细白嫩的食指。按大周习俗,夫妻交拜之时,需要刺破男女双方左手食指,让二人的血滴到一只盛满清水的杯子里,这便是所谓的“合水仪式”,只有行过“合水仪式”,这才算但是真正的夫妻。 缥雪此时的食指上,早已不见了血迹,只是指腹上明显微微红肿。他问:“疼吗?” 缥雪摇摇头:“不疼。你呢?” “也不疼!” “既然不疼,那为什么不多玩几次?真的很好玩!” “又来了,我都说了,这个不可以随便玩,你到底是想让我们离离合合多少次?” 缥雪“咯咯”笑了:“傻瓜,你就是个傻瓜,我一点也没叫错!” 眠风伸手咯吱她,早就发现她最怕这个,早在她还是个气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又来叫我傻瓜!” 缥雪果然边笑边叫边求饶,最后只有断断续续道:“傻瓜,你只打算和我玩这一辈子吗?” 眠风果然停了手,面上十分惊喜:“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还要和你行夫妻交拜之礼,与你完成合水仪式。只要我缥雪不死,不管你活多少辈子,我都要找到你,缠着你,然后,嫁给你。我赖定你了!” 眠风笑道:“那你可不许耍赖,要说到做到才好,我就喜欢被你缠着,被你赖着。” 缥雪道:“放心,你一定跑不掉的。” 眠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缥雪,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到了这般田地。世上好男儿何其多,你却选了个无道昏君!” 缥雪反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又怎么会喜欢我到了这般田地。世上好女子何其多,你却选了个祸国妖妃,千年妖精!” 二人那一夜,说笑不止,待不说笑后,好一番云雨缠绵,才算将这新婚之夜圆满度过。 自此,二人行为举止更加亲密,直让曹沫大叹,这眠风师兄变得忒也迅速。 离月的婚事,还是羡煞了不少人的。至少,各个诸侯的女儿,没有哪个不羡慕离月嫁了想嫁的人。不像自己,还不定被父兄送去哪个国家和亲呢。 自然,这桩婚事也是气煞了不少人的,比如挥师攻打蔡国的小白。 当然,也少不了让一些人心生遗憾。 宁戚看着蔡侯昭告蔡国的榜文,心中怅惘不已。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他在这场婚事里,不过一个局外人罢了。 如今,他还能为他二人做些什么?也只剩下阻止齐侯攻打蔡国,还这对新婚夫妇一个清净了。 无奈之下,宁戚再次苦劝发兵的小白,待失败后,干脆豁出去,不说好听的了:“主公,微臣仍然觉得攻打蔡国不妥。主公,恕宁戚直言,您这番发兵,为的不过是私怨。为了您的愤恨,便要劳师动众,宁戚只怕臣民不服。再者,眠风和曹沫如今都在蔡国,有他二人坐镇,恕宁戚再说句不好听的,齐国未必能讨得到便宜。上一次的长勺之战便是明证。” 他这番话,简直是一盆凉水将小白浇醒。 小白虽然恼他说话太过难听,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将他这“大司农”拿下治罪。何况这宁戚很是有些本事,上任以来,亲自事农,将很多世人不曾见过,或者不曾吃过的菜蔬种植方法推广开来。而对于许多谷物的生长,他也提出了不少更能增加谷物出产的方法。只待到收成之日,让齐国百姓获得大丰收。如今,整个齐国,可以说是所有诸侯国里最富有的。再者,宁戚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自己确实未必能拿下蔡国,如果真落得这般结果,自己真要成笑柄了。毕竟,蔡姬公主改嫁,他面上虽然无光,却也不会太丢脸,过一段日子,大家便会淡忘了。可若自己为了这个挑动战争,最后还输了,那就真成一辈子的笑话了。 想到这些,小白沉吟道:“宁卿说的不无道理,可大军早已行至这中途上,莫非就要空手而归不成?” 宁戚心道:不空手而归,莫非您还想带什么回去不成?但口中自是不便明言,只能道:“主公,您若在此时回去,未尝不可。我齐国臣民,必然将主公视为爱民如子之人,即使行到了半路,为了不让两国百姓受战乱之苦,仍然决定班师。如此,主公收获的是人心。毕竟,我齐国实力雄厚,绝不会怕了他蔡国一介弹丸之地,主公会班师回去,为的不就是百姓不受苦么?” 宁戚这番话,十分勉强才能说过去,但到底也算是给了小白一个下台的理由。但他未曾料到的是,小白只想着不攻打蔡国了,却并未想着真的收手回国。小白命大队停下来,整修一天,改道攻打鲁国。 上一次,鲁国会赢,实属侥幸。他齐国怎么可能吃这么大的亏,却不思报复?何况鲁国的大夫,竟然还送他个假公主,他若不报仇,他就不叫吕白。 到了这时,小白的野心早已彻底显露出来。宁戚这次是再也无法劝动小白了,唯有暗中给眠风和曹沫飞鸽传书。 蔡宫,春华殿内,眠风抽出竹筒内的白缎。看完白缎上密密麻麻却又整洁漂亮的蝇头小楷后,对一靠在榻上假寐的缥雪道:“缥雪,宁戚在信中说,水惜夫人偷偷将一名神秘术士带入她的寝宫,做了内侍。他怀疑,水惜又想找术士暗算你。” 缥雪浑不在意的点点头:“我自有法子对付她的。我的修行,加上你的道行,还怕什么术士,术士怕我才对。” 眠风又道:“宁戚还说,小白决定不攻打蔡国了。” “真的?”离月开心的从榻上跳下来,“那是太好了。给我看看宁戚写的什么,真的还是假的?” 眠风将白缎递给她:“他还说,小白虽然改了主意,不攻打蔡国了,却又改道要去鲁国。小白打定主意要一雪前耻。” 缥雪听他这么说,好笑道:“齐侯有什么前耻,不就是当初争夺国君那点破事?他早为这个,打过鲁国一次了。这次又卷土重来,为的又是女人,只为气曹沫给了他一个假离月,便迁怒整个鲁国。” 眠风道:“缥雪,你是留在蔡宫修养,还是随我和曹沫一起去鲁国?” ------------ 挟持小白 更新时间:2011-02-25 出了这种事,眠风不用问也知道,曹沫绝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有此一问。 缥雪当即道:“自然是跟你们一同去鲁国了。我不想再跟你分开。” 眠风道:“那好。不过,走之前,我们要再演一场戏。” “什么戏?” “让离月死掉的戏!” ------------------------------------------------------------------------------------------------------------------------- 蔡姬公主死的很突然。新婚后的第七日,她正与夫君眠风在春华殿用膳,心口忽然一阵绞痛,随后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任眠风医术高超,却也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蔡姬公主芳魂逝去。 蔡侯对着公主的棺木,伤心不已,却也别无他法,只得隆重发丧。 眠风在公主下葬后第二日,红肿着双眼与曹沫离开蔡国,赶去支援鲁国,意在阻止齐国对鲁国的侵略。 马车慢悠悠上路,车内,眠风对着躺在车内的女子低声唤道:“缥雪,醒醒。” 缥雪幽幽睁开双目,缓缓抬眼,看了看周遭,问道:“我们已经离开蔡国了吗?” 眠风点点头:“是的,离开蔡国了。你好些了么?” 原来,他早就和缥雪计划好,来一场假死骗人。缥雪是玉,若要她闭住呼吸,停止脉搏跳动,简直太容易了。玉本身并不用做这些,是那些妖精们,为了模仿人,所以才这么做的。只是,缥雪却不等他的手势,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提前做戏,让眠风吓了一跳。待发现缥雪是真的情形不妙后,眠风更加着急,却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按原定计划做戏,一边又暗中寻找有什么可以解酒缥雪的方法。此时,缥雪可算是醒了。看到缥雪终于醒来,眠风心中长嘘一口气。 曹沫奇道:“为什么会这样?缥雪,你到底怎么了?” 缥雪道:“是巫蛊,又有人用巫蛊来害我。” 眠风蹙眉道:“莫非又是水惜夫人害人?” 缥雪道:“这样也好,这下,恐怕不只是蔡侯,就连水惜夫人也会以为我死了。” 眠风道:“希望你真的能骗过她,从此,她便收手。” 曹沫却不明就里:“为何一定要缥雪装死呢?” 眠风道:“难道让她假扮一辈子的离月么?何况,她若是离月,我就是蔡国的公婿,行动举止,不可不考虑到蔡国。可离月若突然暴病‘逝世了’,我和蔡国便没有什么关系了。从此,我和缥雪便可以自由自在的四处游历了。公主的身份,对我和她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羁绊。” 缥雪笑了,伸手勾住眠风的脖子:“好啦,我的公婿风,我知道你的一片苦心就行,不用费心给曹沫解释这么多了。” 曹沫捂眼:“又来了又来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缥雪白他一眼:“要你管?” 说罢,贴上眠风胸膛,整个人缩进他怀里:“我们还有几天到鲁国?到时候,我扮成什么样子?你的小厮?” 眠风道:“这些都不重要,缥雪,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身体怎样了?究竟是什么巫蛊,会这样厉害?你又是怎样斗过那巫蛊的?” 缥雪沉默半晌,终于是道:“是补天使者。他又逃离东海了,这样阴毒的巫蛊之咒,只有他用得出来。我昏迷后,元神与巫蛊的咒术大战很久,挫败了咒术,但是如今我也元气大伤。不过,我与咒术大战过后,佯装自己也败了,元神尽散。我想这样应该可以骗过补天使者,让他以为我真的死了。我花了半日时间,才将做戏散去的元神,又慢慢拼起来,这才能再次醒过来看到你。” “真的能骗过补天使者吗?”眠风依旧担忧。 “放心吧,能骗过。否则,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补天使者早该玩新花样对付我,让我尽早魂飞魄散了。” 眠风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下巴抵上她苍白微凉的额头:“缥雪,你不可以骗我,你是真的没事了吧?缥雪,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我们可不可以焚香,将你的遭遇上达天庭,让女娲知道,补天使者还在伤害你?” 缥雪道:“人间祭拜女娲的香火无数,女娲娘娘又能顾得了多少?再者,若你真要如此做,只说补天使者擅离东海即可,千万莫要说我的事。否则,我怕我真的被强行打入轮回,从此,肉体凡胎,彻底忘却前尘,像普通女子那样活着。我最怕的是,真的忘了你。” 眠风道:“我知道了,不会将你的事情也说出去的。” 缥雪笑颜苍白羸弱:“这样就好,我有些累了,就想这样靠在你怀里休息。” “恩,你安心休息便是,我会一直抱着你。” 待马车行至鲁国时,齐国早已攻下鲁国三座城池。鲁侯急不可耐,鲁国最好的将领都已经迎战了,竟然还是这种结果。无奈施伯不懂用兵之道,曹沫不知去了哪里,他竟无人可用。 就在鲁国节节败退之际,曹沫终于出现在鲁国。当是时,鲁侯已经答应了齐侯的要求,要割地求和。 曹沫此时出现,并未给鲁侯带来多少慰藉,毕竟,事情已成定局。他若反悔,只会给齐侯一个继续攻打鲁国的借口。 但是曹沫却信誓旦旦的在殿前向他保证:“主公,都是臣下的不是,这么晚才赶回来,让鲁国连吃三次拜仗。这次和谈,臣下希望主公能带臣下也去,好让臣下尽微薄之力。” 鲁侯不知他还有多大本事,只是想着,不管怎样,他都要带人过去,多曹沫一个也不多,于是答应下来。 三日后,鲁侯与齐侯于柯地会盟。 初时,曹沫只是随在一众跟随鲁侯去柯地的大夫间,所以,小白一眼扫过去时,几乎没有看到他。但是小白却不信,到了这种关头,曹沫竟然还不会有所动作,所以,特地又看了场下几眼,终于还是给他看到缩在人群中间,恨不得让谁都看不到的曹沫。小白心下唯有庆幸,幸亏还是让自己看到他了,否则,自己几乎要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柯地会盟,说是会盟,于鲁国而言,不过是一场屈辱的和谈。鲁国以割地赔款的法子,平定了战争。但这也意味着,齐国将会迅速的膨胀扩大,而鲁国则更加弱小。但形式所迫,鲁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不得不答应在割地议和的文书上签字。 就待鲁侯将要签字之时,鲁国随行的大夫中忽然跳出一个人来,朝着齐侯所在方向便扑了过去。小白早有准备,两旁的侍卫一直在密切关注曹沫的举动,此刻见曹沫如此,立刻拥上前去,将曹沫压在地上,一顿狂揍。 鲁侯怒道:“齐侯,你这是为何?你的士卒,为何无故殴打我鲁国大夫?” 被打的“曹沫”也嚎叫起来:“这是为什么?你们凭什么要打我?” 在争执间,曹沫被人不小心撞破了一直裹在头上的头巾, 看到头巾下面一张毫无遮掩的脸孔,惊得小白立刻从首位的王座上起身。那张脸,那分明不是曹沫。 “糟了”,小白暗道,中计了。 他刚想到这里,真正的曹沫神出鬼没,将长剑架在了他的颈上。 齐国侍卫见状大惊,无奈曹沫却威胁道:“谁敢往前动一步,我就杀了他!” 齐国人果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守在齐侯身边的鲍叔牙和宁戚,竟然谁都没来得及看清曹沫的容颜,便瞧见曹沫已经将小白压在剑下,当做了人质。 宁戚不禁蹙眉,曹沫的身手会有这么好? “曹沫,你要怎样?”齐侯问道。 小白才不会跟这一介武夫一般见识,这种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只要自己活得好好的,就有机会卷土重来。只要曹沫的要求不过分,他都能答应。 “很简单”曹沫道,“齐强鲁弱,齐国攻打鲁国,实属恃强凌弱。齐侯,你今日若想从我剑下安全抽身,我劝你还是答应我,将攻下来的城池还给鲁国,你们的军队,即日起,立刻撤离此地。你若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让你随着自己的军队一同归国。你若非逼着我杀了你,或者钳制你做更不合你心意的事,你可以拒绝我的要求试试。” 小白怒道:“曹沫,你以前口口声声说要帮我的。” 小白面前的“曹沫“不禁好笑,低声用只有他和齐侯听到的声音道:“真正的曹沫在哪里,你不会不知道的吧?他就是刚才帮被你们齐国的侍卫教训一通的人。你没发现,他们的身形表情都一模一样,连侧脸都那么像吗?” 他此话一出口,小白不禁又向下面看去,果然如他所说。 “你故意让曹沫扮的不像自己,好借机迷惑我,然后你伺机来挟持我?”小白眯眼道,“你是眠风?” 眠风夸赞道:“齐侯果然聪明,一猜即中。” “说吧”小白没好气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该死的,竟然用江湖中那些不入流的把戏作弄他! 眠风依旧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已经说了第一个要求,你如果做不到,那今日就死在这里。” 小白十分好笑:“我若不同意呢?你真的敢在这里将我杀死?你不怕齐国为我报仇卷土重来?何况,你敢杀我一国之君?我可是年年纳贡,受周天子庇佑的。你若杀我,未免太过大胆。你不怕周天子一怒之下,让你在整个大周无立足之地?” 眠风道:“你这是反过来威胁我吗?现在是我将剑架在你脖子上。齐侯,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只回答我,这第一件事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不答应,即刻便要脑袋搬家。 齐侯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好,我答应你便是。”他的命,尊贵的很,不可以浪费在和眠风这种贱民置气上。 眠风闻言,高声对着王座下面道:“大家听好了,齐侯说了,将此次随意攻打鲁国,劫去的三座城池,悉数归还鲁国。” 下面的齐国侍卫和队伍,面面相觑,却也不得不接受自己被人劳师动众派到这里打仗,却要空手而归的结果。主公被挟持,他们还能说什么?恐怕他们连一个战利品都带不走了。 鲁国的侍卫们却是高声欢呼。虽然突然窜出来挟持人,这法子不是很光明正大,但不管怎么说,很是奏效。毕竟,是己方掌握了局面,在场的鲁国人还是各个十分开心。 一旁的鲁侯此时才施施然开口,仿佛方才他是不存在的,直道此刻方才出来主持大局:“齐侯果真如此?” 小白只有大声道:“果真如此!我齐国攻下的鲁国城池,悉数奉还贵国。” 鲁侯忙唤来一名随行史官,将小白原本准备好的议和文书交给那史官,这才道:“快,将这文书按照齐侯方才所言,重新写过一份再送来。” 地上,被齐国人打倒在地的曹沫,此时精神抖擞的起身,一旁的齐人不敢再将他怎样,纷纷闪避。 齐侯这才瞧清楚,这曹沫面上果然有一层黑黝黝的东西,像是涂抹了什么。看来果然是江湖上的易容术之类的。就是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才让自己误以为己看错了人,心惊之际,这才让旁人有了可乘之机,否则以他的功夫,怎么可能被眠风轻易得手。只要他能抵挡片刻,鲍叔牙和宁戚便可上前将他救下。到时候,齐国侍卫齐上,任他眠风武艺超群,也难抵挡。谁知道,鲁侯竟然来了这么一手。鲁侯让他在自己带来的队伍里,看不到眠风,以为眠风没有来。接着,又让他看到个真曹沫,他便暗中命人注意曹沫行踪,没多久,还让他发现那个曹沫却是假的,直最到后他才晓得,原来那个曹沫是真的,挟持自己的这位才是假的。 曹沫瞥了齐侯一眼,慢悠悠回了队伍站好。 眠风将长剑贴得距离齐侯的咽喉更近,又是低声耳语般:“别再看了,接下来,你该答应我第二件事了。” “什么事?” “将水惜夫人交给我处置!” “我的如夫人,岂能白白送给别的男人?” 眠风压抑着怒气,一字一字道:“你的如夫人是人,我的妻也是人。缥雪到底怎么死的,水惜最清楚!若不能为爱妻报仇,我眠风誓不为人。” 小白早料到,嫁给眠风的“离月”其实是缥雪,但他依然有些始料未及:“缥雪的死,怎么会跟水惜有关系?” “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她。但是我现在要你对天起誓,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回到齐国后,必须将那水惜交给我处置。如违此誓,你必然受尽苦楚而死,死后还要遭蛇虫鼠蚁啃食之苦。” 小白脸都气绿了:“你要我当众发这种誓?不把我的女人给你,我就得受这许多苦楚?” 眠风道:“你若不乐意,可以低声发誓,不让旁人听到。” 他二人的对话,功夫普通的管仲、鲍叔牙,自然是听不到的,宁戚却是字字句句听得清楚!缥雪死了,缥雪竟然真的死了?否则,以眠风的为人,怎么可能会逼人发这种毒誓?他此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后来发现,那姑娘是一个妖精,再后来,那位妖精姑娘嫁给了他的好朋友,最后,又很突然的让他发现,那位妖精姑娘死了。乘船游柳湖那次,缥雪的坠湖,竟然是他和缥雪的永诀。 他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什么眠风,他只是看他总是那么正经的样子,所以,酒意朦胧之际,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罢了,即使在星狼谷那次,他也只是看他那样尴尬,却又不忍躲着自己,所以又一次小小的戏耍他罢了。他只是将眠风引为知己,仅此而已! 他想起初见缥雪之时,那时候他以为她是离月。她荒诞不经的行为,让他又是头大,又觉好玩,更多的,是让他觉得她很特别,很可爱。再后来,他见她的机会并不多,但她每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喜和新鲜。他的心被拨动的越来越厉害,直到她落水的那一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对一个姑娘,有了前所未有的担心。待缥雪被曹沫和眠风带走后,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牵肠挂肚。以前,他也曾思念过孤狼先生,但那和思念缥雪是不一样的感觉。对于缥雪,他那段时日,可说是日夜萦怀。那个女子的容颜,总是盘桓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再次得到离月的消息时,她已经嫁为人妇。他知道,以缥雪的性子,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他一直以为缥雪喜欢的是曹沫,接到喜报的一刻,他才知道,缥雪喜欢的是眠风。他平生第一次喜欢的女子,嫁给了他平生最好的朋友。他算什么?一个过客罢了。后来听说离月公主暴毙,他想,那不过是缥雪的障眼法,好让眠风摆脱蔡国公婿的身份。“公婿风”听来颇为神气,但却不是眠风想要的。直到此刻方知,那消息,居然是真的。 ------------ 妖精的痛 更新时间:2011-02-26 妖精的痛 宁戚不愿意相信,也无法相信。她不是千年妖精吗?怎么妖精会比人还容易死? 眠风正在威逼齐侯小白之际,只见宁戚竟然走上台前,他问道:“眠……曹沫,你说的可是真的?缥……蔡姬公主,她真的去世了?” 眠风表情悲痛,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能缓缓点了下头,最后深吸一口气,对小白道:“让你的大司农下去,不要靠这么近,然后发誓,快!”这种情形下,他只能连同宁戚一起骗了。宁戚的行为真失常,这种时候问这种话,他难道就没想过,即使缥雪没死,自己此刻也不能说实话,还要装作很伤心吗? 小白看了一眼宁戚,宁戚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动失常,忙退了回去,站在管仲与鲍叔牙身旁,那样子,用失魂落魄形容也不为过。 待宁戚下去,小白这才按照眠风的要求,低声对天起誓。 台下的人只看到齐侯三指向天,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看这情形,隐约是在发誓,但是曹沫到底逼齐侯发了什么誓却无人能知。有人猜测,曹沫是逼着齐侯不得再攻打鲁国。 柯地会盟,竟然以如此结局结束。兴师动众的齐军,在连攻下鲁国三座城池后,却又拱手相让,一丝一毫便宜也没有占到。灰溜溜班师回朝。 鲁侯虽然败了,但却并没有太大损失,只是感叹此一战,鲁国死伤的数千兵士。 回到鲁王宫后,鲁侯并没有大宴宾客,毕竟他们打了败仗,柯地会盟的行为也不算太光彩,但鲁侯依然命人大摆筵席,要盛情款待曹沫和眠风。 眠风曹沫心中挂念缥雪,不愿在王宫内多加逗留,坚持告辞离去。 路上,曹沫问道:“师兄,你到底跟小白说了什么,我虽然站得很远,以我的耳目听不大分明,但却看得分明。小白脸都绿了,嘴唇都被气得直哆嗦。” 眠风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做了一场戏,让小白和水惜都更加相信,缥雪确实死了。”他为的不是抓水惜,毕竟真的将那个女人抓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杀人他做不到,折磨女人他也做不到。他为的,只是让小白和水惜因为他的行为,确信缥雪已经死了。 曹沫“哦”一声,与眠风匆匆赶往施伯府邸,不知道独自留在客房内的缥雪怎样了。 此时的缥雪躺在榻上,疲态尽显,气海忽然一阵翻腾,缥雪忍不住,翻身吐出一大口清透如露水的汁液。那些透明汁液,落地即化为朵朵雪白的月光花。 那巫蛊之咒,是补天使者耗费了大半精力所下,又岂是她一个整日不思修炼,浑浑噩噩混日子混了一千年的小妖能轻易破的?她几乎是拼劲全力,才能使得元神击破咒术,这才勉强回过精神。可是,眠风和曹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她不愿意拖累他们二人,所以,只能选择隐瞒。 门外,步履匆匆。不待缥雪清理屋子,眠风和曹沫已经推门而入。 看到屋子里好好的地上,竟然生出一小片月光花,眠风忙坐到榻前:“缥雪,你哭什么?” 待看清缥雪目中澄澈,只是唇角一片水渍时,他惊问:“你吐血?” 缥雪是玉,因有了生命成了精,也就像人一样,有了所谓的“血”,她的血是透明如水的颜色。 缥雪昏昏沉沉答道:“眠风,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我睡了一觉,睁开眼看看,发现你不在,又睡了一觉,睁开眼看看,你还是不在。我都睡了好几觉了。” 眠风去探她心口玉精处的脉息:“缥雪,你的脉象怎么会这么弱?” 缥雪摇摇头:“没关系,我再休息休息,再休息一会。” 缥雪虽然说再休息一会便好,眠风和曹沫却是悲痛至极,她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弥留之际的样子。 果然,刚说完这句话,缥雪便闭了眼,偏了头,任眠风和曹沫怎么呼唤都不答应了。眠风去探她脉息,虽然微弱,但却还在固执的跳动,她还活着。 曹沫问道:“师兄,怎么办?” 眠风道:“缥雪虽然想要做妖,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束缚,但是她如今性命都要不保,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兄的意思是?” 眠风一字一字道:“拜祭女娲!” 他并不愿意让缥雪身受“情天恨海”咒之苦,可他更不愿意让缥雪死。缥雪无罪,若真能将此事上达到女娲娘娘那里,兴许女娲会再次治罪补天使者,并救治缥雪,但她也绝不会让缥雪再躲过“情天恨海”咒的五百年之苦。 只是,谈何容易?缥雪说得对,人间供奉女娲的香火太多了,人人都有心愿未了,都想求女娲保佑他们达成愿望,女娲哪有时间一个一个的帮他们达成愿望? 万一女娲将自己的愿望错过了,缥雪岂不是只有等死? 眠风苦思很久,又看了一眼昏睡在榻上的缥雪,终于做了决定。他将缥雪吐血浇开的花,从地上悉数采集。 眠风问道:“师兄,你要这花干什么?” 眠风道:“将这花做成香,去女娲祠里,用这妖精血泪做的香传愿。”这样一来,不怕女娲收不到他的香火,注意不到他的祈愿。 曹沫犹疑:“师兄,要不再等等?缥雪说她休息会就好了。你这样做,她以后只能堕入轮回为人了,她会愿意吗?再说,你舍得让她受余下的三百多年轮回之苦么?” 眠风自然是不愿意缥雪忘记他的。他刚忆起前尘过往没多久,跟她相处的时日还那么短,这么快就要面临分别了?可是在生离和死别之间,他只能选择生离,他绝不可以跟缥雪死别。死别的滋味,姬宫涅尝过一次就够了,眠风绝不再尝。若以后,缥雪真的要堕入轮回,那趁着自己现在还年轻力壮,他即使踏遍天下,也要找出缥雪的投生之家。下辈子,换他找她! 眠风又探了缥雪脉息片刻,确定她还活着,也庆幸她还活着。他道:“曹沫,你留下来,帮我照顾缥雪,我去最近的女娲祠焚香。” 曹沫唯有答应:“师兄放心!” 待眠风走后,曹沫又到榻前,仔细去瞧缥雪。她看来比在马车里时,更加苍白羸弱,呼吸几不可闻。 时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眠风依然未归,缥雪也依然未醒。 曹沫心急如焚,可此刻也唯有克制住急得要砸东西的冲动,坐在榻前,轻声唤道:“缥雪,你醒醒,醒醒。”他忽然忆起离月曾说过的话,离月说缥雪与她调换了命格,所以从此,缥雪便成了红颜薄命。莫非竟真的如此吗? 上辈子的事情,他想不起来,但他知道,缥雪绝不会骗他。褒洪德已经对不起过褒姒一次了,此生,他曹沫又受了缥雪数次恩惠。她帮他救小白,帮他比武,帮他带离月逃出蔡王宫,最后,竟然还跟他喜欢的女子调换了命格。 “缥雪,我欠你太多恩情了,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还你啊?”即使她不死,他今生也无以为报了,若她真的死了……不,不会的,这个整日活泼刁蛮脾气刁钻霸道的千年妖精,怎么会死呢? “缥雪,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什么都依着你,行不行?” “缥雪……” “你好吵啊。”榻上的绝色女子,气息微弱,语气病恹恹的,却是吐字清晰。缥雪再次睁开双目,看到是曹沫守在榻前,目中不禁露出失望之色。为何不见了眠风? 曹沫惊喜道:“女娲娘娘不会这么快就收到眠风师兄的焚香祈愿,显灵救治你吧?” “啊?你说什么?”缥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此番醒来,很是有些头疼,迷迷糊糊竟没有听懂曹沫的话。 曹沫只好又解释一遍:“我说,眠风师兄将你吐血结出的月光花拿走了,打算拈香焚烧,祭拜女娲,向女娲诉说你的遭遇,以求女娲主持公道。” “什么?”缥雪一惊,猛地翻身坐起,因动作太大,一阵猛咳。 曹沫忙替她抚背顺气,也不知道这样对妖精有用没用。 缥雪道:“快,快去阻止他。我都说了,我休息一阵就没事了。虽然要完全复原,恐怕得再过个几百年,但至少我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曹沫急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眠风师兄已经离开一个时辰了。” 最近的女娲祠,也不过在施伯府邸向南二十里,这么久了,眠风早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怎么会这样?她缥雪还真成了红颜薄命,逃不过这命定劫数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缥雪思忖良久,忽然发狠道:“我不服气,这本不该是我受的罪。都是那水惜和补天使者合力害我。那个被水惜夫人带入齐王宫的内侍,就是补天使者错不了。我和补天使者交过手,这次我的元神与那咒术大战,我看得出来,就是补天使者给我下的巫蛊之咒。我缥雪从没害过人,更不曾做过违背人间天上任何道义的事,凭什么就要给人这么迫害?我此番,就害一次人试试,我要整死水惜和补天使者。那补天使者,自被贬入下界之时,法力也被女娲散去一半,要对付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难,我还是有机会的。女娲一旦插手这件事,必定本着渡化世人之心而来,不会让他们受到我所受过的磨难,所以不能等女娲来。我要去齐王宫,我要报仇!以前是敌明我暗,如今,反过来了!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可我偏不死,我要回去给自己讨个公道!” 曹沫道:“你如今的身子行吗?这样做太危险了,眠风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必须现在就离开,让眠风赶不及阻止我。” “你疯了?你就不怕,万一你真的……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真的和眠风师兄缘尽于此了。” 缥雪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曹沫,你可愿意帮我?以你的实力,对付水惜和她下面的一帮废物,大材小用了。我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我在对付水惜的时候,补天使者千万别出现和她连成一气。等我收拾完了水惜,就轮到他了。” 曹沫道:“我自然是愿意帮你的。我早恨不得将害你的人碎尸万段了。” “那就好,我带你走。”缥雪搭上曹沫手掌,准备再次施展瞬间转移之术。 此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宁戚竟然走了进来:“要去也得算我一个!” 缥雪和曹沫抬眼去瞧一身短褐单衣的宁戚,齐声问道:“你怎么会来?” 宁戚对缥雪笑道:“我被眠风骗了,以为你真的出事了,很是为你伤心一场哪。不成想,柯地会盟结束后,眠风飞鸽传书告知我,你尚在人世,不过状况不佳,在施伯府邸修养。我便寻了个空子,偷偷离开齐国大军,乔装改扮来见你。虽然眠风不在,但是施伯知道我与他曾是好友,便容我进来瞧你了。” 缥雪又问道:“你在外面多久了,听到我和曹沫说什么话了?” 宁戚解释道:“我可没偷听,我只是走近房门的时候,听到你说的那番话罢了。若如你所说那般,你并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就不该被人迫害得像如今这样惨。无论是谁害了你,我都帮你一起反击,让她以后害不得你,也害不得任何人!” 曹沫道:“你有所不知,缥雪被那补天使者害得更惨的时候都有,这次,水惜和补天使者联手,更是差点害死缥雪。日后,缥雪还要为此受三百多年的苦!” 原来,缥雪所受的委屈比自己刚听来的更多,她的处境,比自己所能想到的,更加凄苦!宁戚敛了笑意,问道:“缥雪,他们为何将你害得这样惨?” 缥雪道:“你若真想知道,就先随我去齐国。我们赶在小白回国之前回去,到了那里,我再慢慢跟你讲。我们继续逗留在这里,眠风该回来了。只怕,他不会让我去犯险。” 曹沫和宁戚齐声道:“我也不愿意你去。” 曹沫道:“可你若坚持要去,我又拦不住你,还不如陪着你一起去,或许能帮些忙呢。” 宁戚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缥雪搭过两个人的手道:“你们一个一个,就愿意看着我吃哑巴亏还是怎么了?竟然都不愿意让我去,我今天偏要去。” 她话音落下,三人已经身在临淄郊野。临淄城外,依旧是长亭古道,芳草连天。 宁戚叹服道:“真神奇!” “神奇什么呀?”曹沫早已见怪不怪,没好气道,“你看看她脸色,这下更差了。你还有心情感叹!” 宁戚知他是担心缥雪,所以心情不佳,也不与他计较,只是道:“缥雪,不如你先坐下来休息会,反正齐侯和眠风,一时半会也都赶不回来。至于你以前遇到过什么样的不公,就让曹沫告诉我好了,也总该让我明白缘由,这样,我才能更加心无旁骛的帮你。你趁此机会,修养一会。” 缥雪点点头:“我去亭中打坐修习,你让曹沫慢慢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你!” 一个时辰后,缥雪修习完毕,面色虽然依旧不大好,但看来也不再那么吓人了,只是略略苍白些。 宁戚听完曹沫的话,更是一颗心只向着缥雪,只想帮这小小妖精讨个公道! 三人谋划了一番,定下计策后,朝齐王宫行进,到达宫门前时,已是夜色凄迷。缥雪再次施展瞬间转移之术,带着另外两人来到离月宫前。只是这次转移的距离并不大远,所以缥雪看来并没有什么不适。 缥雪抬眼看着头上硕大的匾额,那离月宫本是她的居所,她被休的第三日,水惜夫人从惜云宫搬至离月宫,成了离月宫的新任女主人。 曹沫揶揄道:“看什么?舍不得啊?” 缥雪白他一眼:“干什么?又来找我吵架?” “额……不是,不是的,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也会认错吗?”缥雪十分惊奇。 “喂,你不要总是将我看得那么不懂事和小心眼行不行?说错话了道个歉,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以前明明都是死不认错的。”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经常蛮不讲理胡搅蛮缠,过后还死不认错!” “你胡说,你个死曹沫,再胡说我就揍你了!” 宁戚觉得自己平日已经十分克制了,此时仍然克制不住,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小心将补天使者吵过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缥雪扁扁嘴:“他若以为我死了,这会还不定在不在呢!他是从东海逃出来的,一旦办完了自己要办的事,就得尽快回去。否则,若被哪个上仙发现他擅离职守,有他受的。” 几个人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侍卫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宁戚道:“快躲起来!”说完,抱起缥雪,飞身上了离月宫前的古槐,于浓墨般的夜色中,隐在枝繁叶茂间。 曹沫见状,也飞身上了枝头。 下面的侍卫不察,一队人马,匆匆而过。 曹沫不禁道:“宁大夫,你这是干嘛?缥雪又不是上不来?”应该是眠风抱缥雪上树才对吧? 宁戚道:“你没看她现在身体很虚弱吗?”他也只有这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亲近她一次了。 缥雪不耐烦道:“好了,不要吵了,我要开始做法了。” ------------ 女娲显灵 更新时间:2011-02-27 第一卷?终章 眠风在女娲祠内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女娲像前睡着了。他不禁回想今日种种:他将缥雪以血泪浇灌而生的月光花以内力催干,碾成粉末,捻成香,将那制作简易的香火供奉于女娲神像前。随着香烟袅袅,眠风将补天使者擅离东海的事,讲给女娲神像听。他刚讲完,便觉神思一阵飘忽不定,待镇定下心神后,他竟然已经上了九重天上宫阙,只见脚下云海翻腾,雾气迷蒙,那似乎就静坐于他不远处,又似乎静坐于他遥不可及之处的白衣仙子,对着他微一点头,唇角似笑非笑,这番情形,亦真亦幻。那虽面善却叫人肃然起敬的白衣仙子旁,则是左右各侍立数名小仙。 眠风对着面前的白衣仙子,缓缓下拜:“得见女娲娘娘,眠风万分荣幸!”那白衣仙子的容颜,酷似女娲神像,却是比那神像更美也更高贵不可侵犯。 女娲启唇,语气缓慢,却是柔中带着威严:“眠风,速速将你所遇之事一一道来,不得有任何隐瞒!” 眠风哪里敢欺瞒这拥有无上神力的女娲,当下将补天使者迫害缥雪一事,悉数道出。 女娲沉吟片刻,便道:“此事乃是本尊处理不当,先前对补天使者感化不够,以至他再度作恶。缥雪不曾作恶,亦不该受‘情天恨海咒’的惩罚,她既已受了两世痛苦,本尊便为她解了这咒语。” 眠风忙垂首道:“女娲娘娘明鉴!”他不知天宫的规矩,只好学着世人对着比自己位高权重之人说话时的谦卑姿态来面对女娲。 女娲又道:“既然先前是本尊处置不当,此次当由本尊亲自到下界了结这一场孽缘!” 眠风闻言大喜:“眠风代缥雪谢过女娲娘娘!” 女娲微微颔首:“你且安心到下界静等。”言罢,纤纤玉指朝着眠风遥遥一拂,眠风又是一阵神思飘忽,待再次睁开眼,便见自己仍旧是垂首跪拜女娲神像的样子,他顿时清醒,这才想明白,自己的魂魄方才上了天庭拜见女娲娘娘。 眠风朝着女娲神像虔诚拜祭:“多谢女娲娘娘显灵。” 再回首,却发现外面已经是日暮近黄昏。在他感觉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人间已经过了大半天。 想起缥雪,眠风匆匆离开女娲祠,赶回施伯府邸。待回去了,却发现客房内人去屋空。眠风拉来一个小厮问因由,那小厮也答不上来,只说:“没见到屋子里有人出来,倒是见过一个短褐单衣的年轻人进去。” 他已经从施伯那里听说,宁戚扮成平民模样进入府中探望他,听那小厮一说,他便知道是宁戚来屋子里了。 可是,没见过有人出来?这可真是奇怪了! 眠风回到房内,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双手合十拜道:“女娲娘娘,求您为眠风指点一条明路。” 他话音落下不久,就见矮桌上的紫毫笔神奇的凭空腾起,笔尖对准东方,片刻后,紫毫笔安静落下,屋内恢复一片死寂。 “多谢女娲娘娘显灵!” 往东去了?东?莫非是齐国? 小厮说,没见过有人出来?那意思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从屋子里出来,就直接去了齐国?莫非缥雪醒了,而后动用“瞬间转移”之术? 糟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怎么才能追上他们?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眠风如今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有宁戚在,曹沫和缥雪不会有事。可是,缥雪的速度,凡人根本比不了,如今天色已经浓黑,自己如何才能追得上他们? 眠风发愁之际,一个粉衣抓髻,周身笼着浅浅白色光晕的小仙,现身于屋中。那小仙并不似女娲般不苟言笑,调皮的朝眠风眨眨眼:“不要着急,我带你去。” 眠风忙道:“如此就多谢小仙了。” ------------ 搏命相抗 更新时间:2011-02-28 搏命相抗 缥雪施展法术,为离月宫内的水惜夫人织出一场幻境。 果不其然,水惜被她的幻术所骗,以为自己看到离月的魂魄,从屋内取了补天使者临走前给她的桃木符牌。(具体幻象见第一章?楔子) 原来,补天使者被罚看守东海,若四处走动,怕仙气外露后,被其他神仙察觉仙迹。于是决定躲在紫气冲天的齐王宫,以求鱼目混珠。他一番掐算后,得知缥雪此次在人间所历之事后,便主动找到水惜夫人,与水惜夫人联手对付缥雪。水惜夫人将他扮作内侍带入宫,并按他的要求,找来乍看普通实则特殊的材质,做了巫蛊娃娃对付缥雪。 补天使者为了一击必中,在下咒时,耗费心力过多,在咒术被缥雪击溃,缥雪也被咒术杀死后,补天使者便赶回东海修养。 水惜夫人惧怕缥雪万一有什么妖精朋友来找她复仇,在补天使者临行前,央求补天使者给她一个护身的东西。 补天使者便随手将一个桃木符牌给了水惜夫人,言称此符牌可以抵挡天下所有妖孽。水惜夫人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补天使者教会她使用方法和咒诀后,便匆匆离去。 此刻,看到水惜夫人有恃无恐的举着一个桃木符牌疯狂大笑,宁戚不由问道:“缥雪,她手里的符牌很厉害吗?” 缥雪瞧了瞧,道:“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桃木符牌,凡人都喜欢用这个辟邪。但是用这个来对付道行百年以上的妖精,就不中用了,何况我有千年道行。” 曹沫道:“拿着这么个破玩意也敢这么嚣张?幸亏你用法力将离月宫内的声音与外界隔断了,不然她笑得这么恐怖,该引来大队侍卫了。” 缥雪道:“废话,都跟你一样没脑子吗?我会傻到让里面的尖叫声传出来吗?这个死女人,看我不把她吓疯呢!心肠这样坏,就该吓疯她,让小白将她赶到冷宫!” 事到临头,她始终不忍心痛下杀手,想着就将水惜夫人吓疯,被小白关入冷宫,自己也算出了口恶气。 曹沫突然道:“不对吧?离月你看,你织出来的虚像都不见了。” 此时,只见水惜夫人双目向上一翻,目中透出两股寒光,如凌厉的冷箭,向古槐树上射过来。 缥雪这才觉得不对:“她好像发现我们了。不可能的,她不过是个凡人罢了。难道,那桃木符牌竟然如此厉害?” 宁戚低声道:“我看我们要小心了,怎么说,那也是出自神仙手中的神器。即使是被贬入下界的仙,好歹也是个仙,你只是个重伤不曾复原的妖精,一定要小心。” 水惜夫人似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尖声厉叫:“褒姒,你纳命来!” 说罢,一翻雪白的腕子,桃木符牌脱手而出,悬在空中,符牌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刺眼白光。缥雪身不由己被吸了过去,宁戚见状,足尖一点树梢,一跃而起,飞身入了离月宫,急掠至缥雪身畔,堪堪将她拉开,落入院内。 饶是如此,缥雪依然被巨大的吸力吸得全身难受,身子不由自主的要挣开宁戚。 宁戚是凡人,那符牌对他不起任何作用,是以,宁戚死死拉着缥雪,不叫她被符牌吸了去。宁戚虽然不知道那符牌到底是什么,但被吸进去的严重后果,他猜也能猜到几分。 曹沫见状,也入了离月宫,与宁戚一起,将缥雪牢牢护在二人之间,符牌的光芒不能尽数落在缥雪身上,威力大减。 水惜夫人狠狠瞪着缥雪,厉声问道:“贱婢褒姒,你可知本宫是哪个?” 缥雪道:“你是申后,你想起来了?” 水惜夫人道:“本宫早在两日前,便已经从补天使者口中得知前尘往事。褒姒,你前生与我争姬宫涅,今生又与我争齐侯吕白。前一世,明明是我先做了姬宫涅的皇后,这一世明明是我先做了齐侯的如夫人。褒姒,你屡次同别的女人争男人,你知不知羞?就算你恬不知耻,非要跟别的女人抢丈夫,你又知不知道先来后到?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后来居上?” 缥雪只道:“你这个疯女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抢。前世里,我是糊里糊涂嫁给姬宫涅的,我当时根本不晓得自己要嫁人,也不知道做一个帝王的妃子是怎么回事。当初你若不是屡次三番欺负我,宫涅何必废了你?这一次,我虽然代人嫁了吕白,可我只是千方百计想要离开。我既然已经被吕白休了,你又何苦再来害我?” 水惜夫人冷笑道:“吕白将你休了,你还不是嫁给眠风逍遥快活?上一世,我被你害得那样惨,这一世,我要你百倍偿还!” “疯女人,疯女人,不可理喻!”缥雪气得直骂。哪有这样的道理?凭什么把错全算在自己头上?明明就是申后三番四次找她麻烦,最后还利用太子殴打自己,所以才会被宫涅打入冷宫。那太子已经弱冠之年,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母后利用,当着宫娥的面殴打帝妃,又怎么是个做太子的料?这样的人,谁放心将皇位传给他?自己就算有错,也只错在当时不懂规矩,得罪了申后却不自知。 曹沫抱怨:“都到这种时候了,缥雪你还废话什么?有没有法子对付那个符牌?” 缥雪没好气道:“没有!”两个字被她咬牙切齿,狠狠的从口中吐出来! 曹沫气恼:“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会对我发脾气,不能好好说话吗?” 宁戚登时头大,这两个人,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吵架! 水惜夫人忽然一声冷笑,一招手,将符牌收在手中,发狂般举起符牌朝三人所在方向冲了过去:“缥雪,本宫今日要你连本带利将欠本宫的全部偿还!” 符牌周身的白芒更盛,缥雪难受至极,只觉得体内似乎有一团火引燃,火势越燃越烈,她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要被烈火烧的分崩离析一般,痛到极致,缥雪忍不住仰天大吼,恨不得将痛意悉数吼出去!“啊――――”,那一声痛苦尖利的长啸,似乎要将天幕划开一道口子。这等道行,这等法力,这样的刺眼白芒,她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补天使者又来对付她了!她直到此刻方明白,补天使者在桃木符牌上做了手脚,下了“牵心引”。补天使者生怕她会不死,转而来找水惜夫人寻仇,故在符牌上下了这个咒诀。只要缥雪出现,符牌上的“牵心引”便会催动,纵然远在东海,补天使者亦能让元神附上符牌,对付缥雪。 宁戚万分担心,但却不敢在此刻让自己有丝毫分心,否则,缥雪就真要死了。 眼看水惜夫人冲过来,宁戚错身,将缥雪挡得更严,手中青铜长剑飞出,直刺水惜夫人心口。 剑势虽然凌厉,却刺不破符牌所散发出来的白芒,堪堪停在水惜夫人心口前三寸。原来,水惜夫人周身已经被符牌所散发的光芒所笼罩。 缥雪见状,一个发狠,玉精出体,托于左手掌心,右手催动身上仅存的所有法力,法力借助玉精的力量,被无限放大,以玉精为圆心,散发出巨大的柔白光圈。这柔白光圈撞上符牌所散发出的刺眼白芒,两相一碰,只听天地间一声巨响,曹沫、宁戚、缥雪被一股巨大的无形之力撞向离月宫南墙。水惜夫人的身子则如断线的风筝,斜斜飞向离月宫北门。 宁戚被突如其来的震荡,震得几乎身心俱裂,待他清醒过来后,离月宫内早已一派惨象: 符牌被碾成碎末,风过无痕。 玉精碎裂成莲花瓣状,自半空幽幽而落。 水惜夫人被青铜剑洞穿心脉,钉在门旁的墙上,终于闭上了浸满仇恨的双眸。 缥雪瘫倒在地,周身抽搐不止,借着皎白月光,可见她犹自大口大口吐出如映日露珠般晶莹剔透的妖精血。 清冷月色下,梨落成伤。 曹沫也清醒过来,他稍稍活动下手脚,与宁戚几乎是同时扑到缥雪身旁。 宁戚将缥雪上身揽入怀中:“缥雪,缥雪,你赢了,水惜夫人已经死了,你要撑住。” 缥雪只是和着大口鲜血,犹自恨声道:“补天使者也被我杀死了,真是太好了,什么仇都报了。以前是我太爱惜自己,我早就该使出这等同归于尽的法子了。补天使者想凭借‘情天恨海’咒和他仅存的法力来主宰我的命运,门都没有。我死……死也不让他如愿!” “缥雪……”曹沫低声痛唤。 “干什么用这半死不活的口气叫我?”缥雪不满道,“你该为我高兴。到底是我赢了,什么‘情天恨海’咒,什么五百年轮回之苦,我看怎么在我身上应验。”这次,她是真的要魂飞魄散了,再不用受轮回之苦了,可是,也再见不到他了。人妖殊途,自上古以来,妖与人的恋情,便从不被上天祝福,只能成就孽缘。眠风,我们终是要永诀了。 缥雪抽搐的身子忽隐忽现,一忽儿是人,一忽儿只是个人形玉石。宁戚觉得自己抱在怀里的,不是人也不是玉,只是一团虚空,在那团虚空中,人像与玉石不断交织变幻。 听说,妖一旦死了,便会显出原形。缥雪是玉,莫非,她终究是要回复本来面目了? 宁戚慢慢收紧臂膀,想将缥雪抱紧,但是他的手却如同穿过风一般,从缥雪的腰间缓缓穿过,他已经无法抱她了,她的身子已经接近虚空。 “缥雪,你不能死,眠风还等着你呢。你若死了,让我和曹沫怎么跟眠风交代?你等了他一百年,不会就是为了和他永别吧?” 宁戚知道,如今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面对凡人的死亡尚且无能为力,更何况是妖! 生死一线之际,五彩霞光罩于周身的女娲自天而降,悬于离月宫上方。 宁戚和曹沫抬头瞧去,只见五色仙光中,一个白衣仙子静静立于当空。 那白衣仙子甫一出现,眠风也凭空冒了出来,现身于离月宫内。 看到缥雪的惨状,眠风且惊且痛,疾呼道:“缥雪!” 宁戚认出这白衣仙子与师父曾日日供奉的女娲神像酷似,好半晌,才呓语般道:“女娲娘娘!” 曹沫听他这么叫,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此生不但能遇到个女妖精,还能遇到个女神仙,这女神仙还不是普通神仙,竟然还是采石补天的女娲娘娘! 女娲看到离月宫内的情形,左手捏个兰花诀,玉精便如同受到召唤般,朝女娲的方向缓缓升空。 女娲拿到玉精后,右手朝着缥雪的方向轻轻拂去,她雪白的衣袖随着这轻轻一拂,竟长长展开,自缥雪身上轻轻拂过,又慢慢收回,看来与一般衣袖无二。 缥雪得女娲仙气所渡,元神慢慢拢聚,渐渐恢复过来。 眠风眼看着她的身子又变得如同肉体凡胎一般,自是惊喜非常。 恢复过来的缥雪忙起身对着女娲翻身下拜:“小妖缥雪,多谢女娲娘娘相救。” 女娲却道:“缥雪,你本一心向善,情天恨海咒’原是你修炼成仙本该经历的劫难。可惜你一念之差,如今伤了两条性命。补天使者因你魂飞魄散,水惜夫人因你命丧黄泉。你终是没能顺利历这一场仙劫,飞升成仙之日,又是遥遥无期。” 曹沫闻言,急道:“女娲娘娘,补天使者与水惜夫人联手迫害缥雪,缥雪不过是反击,怎么能将错算在她的头上?缥雪此番,既是为报仇,亦是为惩恶,有什么不对?” 女娲也不生气,淡淡解释道:“曹大夫,那补天使者被一时的仇恨蒙蔽了心智,以至于偏执狭隘至此,但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水惜夫人念念不忘前尘的怨恨,到了今生依然自私小气,以至于想尽办法对付缥雪。他二人固然不对,但缥雪亦是差点走上他二人的老路。施伯府邸内,缥雪本已无性命之忧,但仍旧坚持报仇雪恨。她的行为看起来并无太大不妥,也不像补天使者与水惜夫人那般可恨,但本质上亦是受仇恨驱使才会有此行动。若她依然能如同以往那般一心向善,必不会招致几乎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算什么道理?这叫什么逻辑? 曹沫腹诽:神仙的头脑和凡人就是不一样,简直还不如凡人。难怪缥雪不愿意成仙,宁愿为妖。 女娲又对曹沫道:“你不必腹诽。缥雪惩恶固然没有什么不对,但她明明还有其他法子可行,不必痛下杀手。她不愿被补天使者挟制,大可焚香祷告本尊,可她为了躲过命定的劫数,迟迟不愿如此。水惜夫人前一世乃是申后,申后的遭遇虽不能怪缥雪,却也是因缥雪而起,缥雪深知其中因由,但对水惜夫人依然毫不留情。可见,她心中亦有偏执之念。” 曹沫仍然不服,但却不知该如何辩驳女娲,干脆直接问道:“那不知女娲娘娘今番有何打算,想如何处置缥雪?” ------------ 第一卷 ·终章 更新时间:2011-03-01 女娲沉思半晌,这才道:“缥雪,你当初无故被仙人种下‘情天恨海咒’,这本不该是你所受惩处,但念在这是你飞升成仙所历之劫,故本尊没有与你明言,托故不为你解咒。只是此番本尊早已有言在先,答应眠风为你解咒,是以,今日本尊为你解咒。但你身为妖精,在明知有其他方法自保的情形下,擅自加害被贬仙人与凡俗女子,不可不罚。本尊仍就罚你堕入轮回为人,体会三百年人间疾苦,但这次你身上已经没有了‘情天恨海咒’,所以你的命运不再受到诅咒。至于是福是祸,便看你投生时的运气和造化。你的玉精,本尊暂且为你保管,所以这次为人,你将会彻底忘却前尘,与凡人无二。你且去吧。”言罢,白袖一挥,缥雪尚未来得及开口,人便已经不见。 眠风一急,朝缥雪的方向抓去,却只扑了个空。 竟然这么快?快到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眠风只觉得心中一痛,朝缥雪消失的地方扑过去,不甘心的呼喊:“缥雪,缥雪!” 宁戚亦是悲痛无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眠风对着缥雪消失的地方,喊了半晌,又呆了半晌,这才又朝女娲瞧去:“女娲娘娘,我是该感激你救了她,还是该恨你强行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女娲只是道:“缘来缘去,缘生缘灭,一切皆有定数,若是无缘,你终将会失去她,若是有缘,你仍会与她重逢。眠风,你也是修道之人,何苦如此执着?” “我能不执着吗?我与她被迫分离一百年,终于重逢,却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我不甘心,我一点也不甘心。既然你说,我若与她有缘,便还可以重逢,那你告诉我,我和她到底有缘无缘?” 女娲只是回答他一句冷冰冰的:“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不可泄露。这算什么答案?眠风怒道:“苍天不公,欺压一介小小妖精。人生于世,一世无忧的有几个?缥雪无罪,凭什么要受五百年轮回之苦?” 宁戚忙拉过眠风,低声劝他:“你不要再吵了,不可亵渎神灵!” 女娲瞥了一眼宁戚,一直毫无表情的面上,竟然生出几分亲切:“你是神农氏传人?” 宁戚垂首道:“是的。” 女娲点点头道:“此事你本不该牵扯进来,你既然是神农氏传人,日后切记不要有辱先人,尽心尽力造福苍生吧。” 宁戚依旧是垂首道:“是。” 女娲又道:“也罢,你们三人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吧。” 说罢,再挥袍袖。宁戚、曹沫、眠风,三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待站定后,竟然已经身在施伯府邸的客房内。客房内一切,均与他们离开之时无二。 眠风一刻也等不及,举步就要出去。 曹沫叫住他:“你去哪里?” 眠风道:“去找缥雪。她既然已经堕入轮回,那想必很快就会投生。我就算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她的转世。” 曹沫道:“你疯了?她既然已经投生,生到哪里你根本不知道,生到什么时候你也不知道。你上辈子是姬宫涅,这辈子是眠风,中间隔了一百年。难保缥雪的来世,不会相隔更久。你怎么找?” 眠风道:“你说的不无可能,但也很有可能,她此刻便已经出生了,就生在一户人家,成了新出生的女婴。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不会放弃。” 曹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淡然的眠风,一旦固执起来竟然可以到了这般地步。 曹沫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我和你……”他想说:“我陪你去找。”可却怎么也不能完整的开口。 他若去找缥雪了,便回不去雪云宫,也见不到离月了。雪云宫,离月,都是他心中的牵念。上辈子,他在父亲和缥雪之间做选择,此生,他在雪云宫,离月和缥雪之间做抉择。 可是,每一次,他选择放弃的那个,都是缥雪。 曹沫只能在心中道,缥雪,来世,我就算不惜一切也要补偿你报答你。 眠风懂他的心思,对他道:“曹沫,你有离月了,她还在等你,我自己去找缥雪便可。还有,倘若有一天,你若厌倦了人世,便回雪云宫去吧。隐修宫主不是存心要赶你离开,他只是在等你做选择。浮华尘世和雪云宫之间,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说完,眠风又回头去看宁戚:“你以后作何打算?” 宁戚道:“我继续留在齐国做大司农,我答应过师父的事,一定要做到。”女娲和师父的嘱托太沉重,他也只能选择放弃缥雪。 宁戚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发誓:缥雪,我们今生既已无缘,来世若能相见,我必定好好疼惜你。 眠风点点头,又欲走。宁戚忽然叫住他:“眠风,八年前,我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额,竟然只是个玩笑?自己居然当真了?眠风的脸微微红了,愣了片刻,这才道:“我先走了,告辞了。” “告辞!” 离别的话,就这么轻易出口。 三人这一别,竟然是五十年光阴。 曹沫回到雪云宫与离月成亲,隐居谷内,再未出山。婚后不久,他接替隐修执掌雪云宫。 而宁戚,做了近四十年的大司农,齐国百姓最为受益。自他手中传扬出去的播种技巧,新的果蔬和粮食品种,则让天下百姓都有受益。最后,宁戚染病身故,却也是死得其所。 齐侯小白一生建功立业,将齐国发展到了鼎盛。但他蛮横霸道欺压小国,且生性残忍,为了满足食欲,竟然连幼儿都吃,加之他宠信佞臣,且后宫混乱,导致了他晚年的悲剧。齐侯病重之时,被人丢弃于冷宫,活活饿死,死后糟蛇咬鼠啃。 小白过世后的翌年,眠风回到雪云宫,在宫内度过晚年。终此一生,再没见到缥雪。眠风至死不甘心,临去时留下的遗言亦是:“她还在等我,我一定能再与她重逢。” ------------ 西子泛舟 ------------ 楔子 更新时间:2011-06-01 吴王身亡余杭山,越王摆宴姑苏台。 就在姑苏台热闹非凡,越国君臣百姓同庆夫差自刎之际,一抹凄艳的红色身影被人绑缚了双手,缓缓朝天边的夕阳走去。那身姿绝美而决绝,竟仿佛是要英勇就义一般。那红衣女子的足踝上被缠了一圈铁链,加之被人催逼得厉害,走得太急,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身后一队越国宫廷侍卫见状,俱都不由自主的伸了伸手,但却无一人真的伸出去,有的甚至只是刚刚动了下念头,便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去碰这女子。 耳畔,隐隐传来姑苏台热闹繁杂的声音,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到,那里此刻必是丝竹乱耳觥筹交错。女子心想,少伯此刻正一派意气风发,与人推杯换盏吧?少伯和大王都不会想到,自己此刻竟被王后命人从宫里押出来暗害吧?若不是因为此刻这份热闹,王后也未必有机会让人趁着热闹将自己带出王宫灭口。他们的热闹,却是她的死期! 一行人很快行至目的地――距离越王宫最近的一处湖边。 侍卫首领贪婪的看了一眼红衣女子倾国倾城的容颜,狠狠心,命令道:“停,就在这里吧。” 众侍卫领命,只将红衣女子押往湖边,又在她左右足踝上各缠了一段粗麻绳,麻绳另一端则绑了石头。 红衣女子只是安静的站着,静静望着远处的夕阳,姣好的面容沉静如水,任由一干侍卫在自己身上摆弄。 那侍卫首领最后贪婪的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晚风轻抚她一头柔媚青丝,那凝脂般的肌肤,那蛾眉凤目,瑶鼻樱唇,端的是美绝人间。难怪此女可以将夫差迷得神魂颠倒,终至亡国。他咽了咽唾沫,狠狠心,咬咬牙,再次命令道:“沉湖!”这西施再美,也不值得他用自己和自己全家的性命去交换。王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让这女人死,谁敢徇私,就让他全家陪葬! 西施只是静静的等着,自始至终没有哭闹挣扎。侍卫左右架起她,用力投入湖中。 西施入水的一刻,周身肌肤被冷水一激,顿觉无望,偏偏足踝被两块大石头拉动,身子迅速向湖底沉下去。 她安静的想:别了,少伯! 眼睛被压迫的几乎睁不开之际,一抹白色身影幽灵般出现在面前。西施的眼睛不由睁开,放大,居然是他?少伯,他不是应该在姑苏台与众人宴饮吗?怎么会来了这里?难道是自己临死前出现幻觉了? 范少伯看着她,眼神澄澈,嘴巴微动,似乎又想像往常那般,轻轻唤她:夷光…… 只是现在是在水里,范少伯不便开口,微微动了动嘴,权当打过招呼。而后便迅速游到她身子下端,取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挥手割断了她足踝上的麻绳。西施顿觉身子轻了不少,下坠明显停止,只是她水性不大好,此刻在深水中,有些无措,所幸还懂得闭息,且不胡乱挣扎。 范少伯又朝她游过来,一把抱住她,割断反绑她的绳索。 西施虽然束缚已解,但仍是难受得紧,已经快要憋不住气。范少伯似早有准备,忙将一根芦苇管塞入她口中。西施这才得以用口呼吸。 范少伯将手中匕首收入怀中,一手揽着西施纤腰,一手奋力游向远方。 水下动静不小,但传到水面后,只剩一点微澜。 湖畔的一行侍卫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又听首领命大家回去,于是留恋的望了一眼湖面,俱都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踏上归途。哎,那美人沉湖的画面,端的是凄艳绝伦。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竟惹了王后的妒意。 水下,范少伯则带着西施越游越远,终于在他力气将尽,速度越来越缓之际,水面上垂下一条顶端系了铁钩的绳索。范少伯一把抓住那钩子,水面上立刻有人将他慢慢拉了上来。甫出水面,西施大口大口的呼吸,呼,从来也没觉得能够自由的呼吸居然如此幸福。 她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水,转头去看身旁的男子,只见他眉目英挺,肩宽胸阔,头发湿漉漉的直往下渗水,一身白衣紧紧贴在身上,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 西施情不自禁,伸手环在范少伯腰际,身子贴在他胸膛上,又是激动又是委屈:“少伯,我还以为不会再看到你了。我让你辞官,你不肯,还凶巴巴的对我……” 范少伯伸手轻拍她肩背,柔声抚慰道:“我只是在演戏罢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世事大抵如此。我既已帮越王灭吴,便该功成身退了。我前些日子那般态度,不过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 西施与范少伯身旁是一叶扁舟,此际,舟上一个年轻男子“哈哈”笑道:“施夷光啊施夷光,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羞没臊?不是都说文种找人调教了你三年,早已将你教养成贵族女子大家千金的模样了吗?当着别人的面,和男子搂搂抱抱,似乎不该是淑女所为啊!” 西施这才有暇理会舟上的人,舟头所立青衣男子,正是范蠡昔日好友,亦是范蠡同族一位弟弟――范少同。 范少同对她道:“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快上来呀!”他说着,伸手去拉西施。 西施朝他嫣然一笑,将自己的纤纤玉手递了过去,不意却被身旁的范蠡抓住。范蠡抓了她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扒住舟沿,一用力,将西施送上小舟,他自己也利落的飞身而起,落入舟中。 范少同没能牵到美人的手,不由扁扁嘴,埋怨对面的范少伯:“小气鬼!” 范少伯也不理他,只是取过事先备好的锦被裹在西施身上,又对范少同道:“快划船吧,此地不宜久留!” 范少同忙撑起竹篙,一点水面,泛舟而去! 西施坐在舟中,望着苍茫的水面,漫天的红霞,不由唏嘘,终于是摆脱了那样的岁月了。再看看面前只专注望着他的男子,那目中满满的,尽是男儿的刻骨柔情!她想,从此,她可以和少伯携手归隐了罢! ―――――――――――――――――――――――ps―――――――――――――――― 西施本名施夷光,范蠡字少伯,所以大家懂得,缥雪姑娘这辈子转世成了西施姑娘。这是楔子,正文在下章展开。咱的坏习惯啊,总是习惯弄个楔子,后面从头展开故事。o(n_n)o~ ------------ 西施浣纱 更新时间:2011-06-01 苎萝村村头溪畔,少女们三五成群凑在一处洗衣浣纱。 当中一个浣纱女,低头认真洗濯手中的纱衣,洗着洗着,她随意瞥了一眼水中的倒影。这一瞥,她忽的一阵眩晕,一瞬间,脑中似乎有个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画面里,一个绝美的红衣女子怔怔的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是那画面太过模糊,而且是一闪而没,似真似幻。 那少女不由在眉心轻轻揉了几把,自言自语道:“哎,怎么总是有这样熟悉的感觉。” 她浣纱时,每每瞥见水中那清丽倒影,便心生熟悉之感! “哟”旁边一个性子爽利的少女道,“我们的大美人又开始自言自语了,大家听听,又是那句话!” 旁边一个年级略小的少女道:“我说夷光姐姐,你能不能换句话说啊。只要不变天,我们几乎天天来这溪边浣纱,你自然觉得这般情形很熟悉了。” 一个语气略酸的女子声音道:“哎呀,你们误会夷光的意思了。你们上次没听人家说吗,人家是看见水里的倒影,就觉得似曾相识。” “哈哈哈”那爽利的少女打趣道,“感情是我们夷光生得太美了,被自己的倒影给迷去了。” 有人接口道:“谁说不是呢!” 就在众少女嘻嘻哈哈之际,一个一身青衣的英俊少年朝溪畔走来,远远的拉长嗓子叫了一声:“夷光――” 接着,那青衣少年就听到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答应一声,“哎――”。随着声音,一个身段窈窕,身着淡绿衣衫的少女自那一群浣纱少女中站起来,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又对他摆摆手:“少同!” 少女这微微一笑,端的是清艳至极,让身后一群美丽少女都无端端做了陪衬! 范少同瞧得不由一呆,认识她这么久了,还是忍不住为她的美貌所惊艳。范少同自己都忍不住埋怨自己没出息。哎,还是趁早乖乖收了对她的想头吧,她和大哥才是一对呢!早晚有一天,自己也得找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哼! 一个浣纱少女仰脖起脑袋,打趣身旁站起来的施夷光:“哟,夷光,你的情郎又来找你啦?他这三天两头往咱们苎萝村跑,难不成是怕十里八乡的兄弟们把你吃了不成?” 施夷光又羞又恼,低头白了脚边那少女一眼:“就你话多!” 少女笑嘻嘻朝她挥挥手:“好啦,好啦,快去会你的情郎吧!” “他才不是我情郎呢!”施夷光说完这句话,这才放下手中纱衣,朝范少同处跑了去。 待跑至范少同近前,施夷光这才停下来,看着范少同,面色一红:“他也来了么?” 范少同不由翻个白眼。她口中的“他”,正是他的大哥――姓范名蠡字少伯的家伙。他每次来,都是负责接她去暗地里私会范蠡那家伙。 范蠡在越国可谓身居要位,不好太过张扬,便每次都躲在苎萝村外的十里桃花林里,等着他带夷光过去私会他。偏这夷光,每次都还要再多问一句“他也来了么?”,“他”自然是每次都来了的呀――――只除了这次! 范少同看着施夷光期冀的眼神,硬下心肠,告知她实话:“我大哥没有来。” 施夷光眼里的神采明显黯淡下去,失望道:“没有?” 范少同接着道:“他……他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也可能过几年还会来……总之,他最近都不会来了。” “什么?”施夷光一惊,欲待发问,忽觉心口处一阵绞痛。她不由面色煞白,蹙了眉,双手捧在心口处,那模样端的是楚楚可怜! 范少同忙上前看她:“夷光,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心口痛?” 那绞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不疼了。施夷光望着范少同,微笑摇头:“没事,不痛了。” 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心痛了,就在她第一次看到范蠡的时候,一颗心便莫名的痛了起来,那个白衣玉面的男子,似乎是她心里的一道疤,她看他一眼,心似乎就隐隐的痛一次。但其实,也不过就痛了那么一次罢了,谁想今日听到范少同说范蠡以后都不会来苎萝村看她了,她的心便又痛了起来。 待缓过劲儿来,施夷光这才问范少同:“发生何事了?少伯这是……为什么?” ------------ 被选美人 更新时间:2011-06-02 施夷光站在文种面前,微微低头。她前后左右,是诸多被选来的美女,但文种却在她面前停留的时间最久。施夷光知道,文种定是选上自己了。原来,前些日子吴越开战,越国战败,越王勾践与王后共赴吴国,侍奉吴王夫差。越国的小小苎萝村,虽不是与世隔绝,却也没有受过战火侵袭,加之战后大夫文种迅速稳定了国内局势,所以,对于吴越之战,他们也议论颇多,却终究还是“过自己的日子”的想法更多。施夷光受范蠡影响,常为之所忧,但却不知该为国做些什么。如今,她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范蠡随勾践及王后同去吴国为奴,大夫文种则在国内开始大肆选美,送往吴国,以期用美色迷惑吴王夫差,一来让吴王丧失励精图治之心,二来也好吹吹枕头风,让夫差尽早释放勾践。不过,文种选美之事大家都知道,但是对外只言称是府上要选舞姬,并未真的言明用心。其真实心思,是范少同告知西施的。西施听闻此事,立刻动了心思。最初听闻范蠡为了效忠勾践,随勾践入吴,她着实生气,自从在西子湖畔遇到那个男子,她便倾慕他,爱他,他说,他亦是如此。可他这么做又算什么?这男人心太狠,竟然不管不顾,丢下她走了。这一去,生死不明,归期未卜,若他真有不测,自己该如何?可是她气完了,又着实担心,担心夫差不会放过他们,让他们在吴国吃尽苦头,再赶尽杀绝,担心范蠡真的会老死在吴国再也回不来。现在好了,只要让文种选上自己岂不两全其美?既可以在吴国时时看到范蠡,又可以帮越国摆脱困境。 想到这些,施夷光便央求范少同将自己送到文种身边。范少同初时不同意,说范蠡若知道了,必定饶不了自己,施夷光却道实在不成,自己一个人去吴国。范少同被她吓住了,不得已只得将她送到文种身边,并谎称她是自己府内舞姬。文种知道范少同与范少伯兄弟之间感情亲厚,料想范少同不会加害范少伯,所以他送来的女子必定是安全的,便将他送来的女子留了下来。施夷光得偿所愿!这才能站在文种面前接受挑选! 文种盯了施夷光良久,方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施夷光回道:“民女施夷光,苎萝村人氏。”仍是清丽婉转的嗓音。 文种不由“哦”了一声:“你就是少同前日送来的女子?” 施夷光道:“正是。” “人称‘西施南威’的施夷光?” “大人谬赞!”施夷光不动声色,只是谦虚的低头对答。心中却道,什么“西施南威”?范少同这是给自己取了个什么破外号啊。“南威”的大名她是听过的,可自己何时被人称为什么“西施”了?自己自小长在苎萝村,哪来那么响的名头?她这厢埋怨范少同半晌,却不知后世之人,真的竟以“西施”来称呼她了。 文种看着西施,不由拈须暗道:怪不得范少同将这女子送来了,端的是人间绝色。那小子似乎颇有些舍不得,在他跟前废话半天,还说什么“西施南威”的,说的这少女似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并央告他一定要善待此女!为了救自己族兄,也真难为这小子了,将如此舍不得露于人前的女子都送来了。 文种思忖片刻后,往西施手里塞了个蓝色木牌,这便走到了另一个女子身前。西施接过那不过四村长许的窄窄木牌,心中暗喜,接了牌子的,便是通过这最后一道审核了。 西施本以为,文种站在自己面前绝对会是时间最久的,岂料文种在看到另一名女子时,端详时间不亚于自己。西施垂着的头,忍不住便有一点小小的偏,眼睛只往另一侧瞟。这一看她才发现,这一排最尽头的女子,长发纤腰,柳眉凤目,樱唇微翘,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子哪!这这这,这不是同乡的郑旦吗?想不到她也来了。 文种又以那万年不变的口吻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民女郑旦,会稽人氏。” 文种点点头,往郑旦手里也塞了个蓝木牌,这便往后一排去了。 西施垂着的头忍不住又往郑旦那里偏了偏。郑旦似乎是早有察觉,也朝她这里瞧了过来,朝她飞快的挤挤眼。西施的唇角不由翘了起来,嘿嘿,想不到还能遇到熟人呢! “选美”的最后一轮很快过去。文种对身后的侍卫道:“将手中持有蓝牌的女子全部带走。” 就这样,包括西施郑旦在内的,共计二十名女子通过最后“审核”。 此际,范少同早已在文种府内书房里等得不耐烦,待文种终于“选美”完毕,来到书房会范少同,范少同早已快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范少同已将眯上的眼睛看到文种,便猛地睁开了:“怎么样?” 文种对他道:“你送来的女子,端的是个绝色。不过,似乎是因为出身所致,全身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范少同不由拉长了音调:“这么好看的姑娘你都不满意?你是要找仙女吧?” 文种忙道:“你误会了。你送来的那位西施姑娘,我甚为满意。只是,这些女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毛病。因我是以为府中选舞姬为由,大肆选美,所以选中的皆是一些出身卑微的女子,身上带着寒酸气,镇不住场是很自然的。接下来,我便会安排人来训练这批女子,将她们都训练成看来端庄大方,举手投足偏又风情万种之人。” 范少同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文种又问:“你和那位西施姑娘是什么关系?” “都说了,他是我大哥府内舞姬。” “你这人,连撒谎都不会。她那样子可有半分像舞姬?你再骗我,我便让人唤她来,让她跳支舞。” 范少同顿感挫败:“算了算了,不用了。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他是我大哥喜欢的女人。我大哥两个月前游西湖时遇到她,二人一见倾心。” “什么?”文种大惊,“你可知道,我训练这批女子是为何?将来,她们都是要去吴国王宫侍奉夫差的。你不怕范大夫伤心生气?” 范少同道:“我有什么法子。那丫头说了,如果我不送她来你这里,她就自己去吴国。她是铁了心要帮越国灭吴,而且也铁了心要见到我哥。她还说了,我大哥这一去,前路凶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且既是与夫差为奴,除非夫差赐个女奴给他,否则我大哥是不能娶妻的。换句话说,夷光她是没办法和我大哥再在一起了。为了保大哥在吴国安然无恙,她只得出此下策。” 文种闻言,不由赞道:“救国家于危难之际,在情郎落魄之际仍痴心相随,此女也端的是有情有义了。” 范少同道:“谁说不是呢。哎,我能见见她吗?” “自然可以,但今日不行。既然进了我这里,得守规矩。她们每个月只有一天可以休息,其余时间都得接受严格训练。你可以等到这月十五再来看她,这些女子每月十五便是休息之期,不过你只能来我府中会她,她们在被训练成功之前,不可以离开文种府!” 这个老匹夫!无法见到西施的范少同不由腹诽文种。他与文种客套几句后,便离去了。 出了文种府邸,范少同心中突然说不清道不明的颤了一颤。他不由摸摸自己脑袋,心中顿觉奇怪。自己就这么把夷光给送出去了?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夷光给送出去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被夷光三言两语就说动了?自己送她送的好像很顺手吗?真是见鬼了! 范少同刚出文种府邸便有些后悔自己稀里糊涂的行径,但已来不及反悔了。就文种那性子,那些被选中的女子,恐怕很难有人能再出来。除非在文种训练成功之前得病或者遇到意外死掉,然后尸体被人抬出来。不过,文种应该会看在大哥和自己面上,不要对夷光要求的太苛刻吧? 范少同这厢后悔不迭之际,西施多日来却是多日来第一次展露笑颜。她和郑旦被分在了同一间屋子,这屋子又大又舒服,比她在苎萝村住的房子强了不知多少。最重要的是,她好久不见郑旦了,两个人竟然在此处相逢。 西施拉着郑旦问东问西:“郑旦,你近来过得可好?你那兄长和嫂嫂还欺负你吗?” 郑旦道:“勉强能活下去,不过我大哥要将我偷偷许配给一个又穷又丑的富商。结果,被我那多嘴的嫂嫂漏了口风,我实在不愿在与哥哥嫂嫂生活了,便投了文种府来做舞姬。” 西施点点头:“如此也好。”嘿嘿,这丫头还不知道,她以后是要侍奉夫差的吧?若真能蒙夫差喜欢,她还能过过王妃瘾呢。到时候,再不必顾忌她哥哥。 ------------ 接受训练 更新时间:2011-06-05 西施问完了郑旦,又轮到郑旦问西施近况。西施告诉郑旦,自己还是老样子。自从年前爹爹去世后,自己就一个人生活。但她只字未提范蠡。西施和郑旦正聊得兴致勃勃之际,一个小丫鬟过来唤二人去园子里集合。二人便匆忙整理了下衣裙,出了房门,和其他美人一起来到后园。 女孩们已经不是什么也不懂,她们好歹已经学会了一样,那就是自动按个头排队,迅速排成两列。 待女孩们站好,很快有管事的引了几个嬷嬷和几位先生过来。管事的将老嬷嬷向女孩们一一引见了,女孩们这才知道,年轻一些的李大娘是教跳舞的,年老的那位姬大娘是教礼仪的,还有一位中年嬷嬷名唤十四娘的,声音很好听,是教大家唱歌的,那位顾先生是教大家弹琴的,孤竹先生是教大家舞剑的,还有一位封先生是教大家认字的。这些姑娘们,原本认字的最好,不认字的起码也要认得几个关键的字比如“吴国”和“越国”,最关键的是要认识自己的名字和夫差的名字,当然,夫差的名字是必须要会写会念的。 文种办事十分高效率,待认识了几位“老师”,几位女孩用过午餐后,稍事歇息后,便开始接受统一训练。 课程很有规律,每一日学什么都做了安排,生活起居也有严格限制,几时起床洗漱,几时上课几时歇息,每天的时间都排的满满当当。 每个月只有一天歇息时间,而且只能在后园里自由活动,没有允许,谁也不准擅自离开,更不得与外界私通,违令者杀无赦。 姑娘们初时有些不安,各个心中惴惴,不知为何舞姬也要学习这么多东西。唯有西施心如明镜,但也不敢轻易点破。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反倒觉得外面狼烟四起,诸侯混战,独独此间安稳平静,能在此处生活实在是莫大的福分。 郑旦也曾于夜间就寝后,对西施发出过疑问。 西施只道:“多学些东西有什么不好。这些我都很喜欢学,你呢?” 郑旦很快便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便道:“我最喜欢学舞剑了。你呢?” 西施想了想,道:“我还是喜欢浣纱。” 郑旦不由“哈哈”笑起来:“没出息,到现在还只记得浣纱,天生劳碌命。” 西施忙道:“嘘,小点声,现在是就寝时间,声音太大引来当值嬷嬷就不好了。” 郑旦忙压低了嗓音,但说的话仍是不服气:“怕什么,有你呢。我发现那几个嬷嬷、先生,和这府里的下人,都对你十分客气。” “哪有?”西施心虚。心道,她早就怀疑过是范少同跟文种大夫说了实话,所以文种才命人对自己客客气气,后来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后,她终于在范少同口中确认了这件事。 郑旦小声道:“还不承认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学东西固然又用心,又快,但平心而论,你不是最快的。学舞剑不如我,学认字不如白秀儿,学弹琴不如洪鸳鸯,学规矩礼仪又比不上那原本出身大家后落难才来此处的庄宁。” 西施也十分郁卒。她也不想这样,虽然综合起来看,她学东西是最快的,但是论单项,她没有一样是最快的。 郑旦接着道:“那些嬷嬷和先生各个都很严厉,恨不能逼着我们三五天就学会所有东西似的。稍微慢一下,就要受罚。我因为一个剑招舞了三次没有舞对就被罚打过手板,白秀儿也被教认字的先生罚过手板,洪鸳鸯和庄宁也俱都被罚过,唯独你,我们到这里都四个月了,你可曾受过罚?” “我……我学的又快又认真,为何还要受罚?你学舞剑,大抵是一遍就舞过去,也就那一次,学了三次才过去,所以被罚。我只是比你走运罢了,我虽然不及你,但是很多剑式舞个两遍也会了,两遍就学会,是不用受罚的。” 郑旦想想也是,可还是有些不对。于是又问:“为何每月十五,我们休息的时候,文大夫都会将你叫去问话?” 如果不是每次都是大白天,每次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西施又每次回来又都和去时一个样子,大家一准往歪里想。其实西施这半个时辰里,多是在与范少同说话,最后再向文种简单汇报下这批美人被“洗脑”的怎样了,这便回来。 西施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文大夫只是每次都问问我,我们这些日子过得怎样,心中是怎么想的,可有哪个舞姬对这种生活心存埋怨。我也不晓得文大夫为何每次都单单问我。弄得我好像做贼一样。亏得大家都没有什么抱怨,万一哪天真有人抱怨上几句,我说还是不说?不说对不起文大夫,说了,又好像出卖姐妹。” 郑旦道:“这倒确实为难你了。” 郑旦如此谅解,到叫西施十分惭愧。哎,不是她故意欺瞒朋友,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到最后关头,文大夫决计不许任何知情人将他的计划泄露出去的。 西施唯有顺着郑旦的话道:“这事我可只跟你一人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出卖我。” “放心,我郑旦是那种人吗!” 西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恩,就知道你不是。我困死了,咱们睡吧,明日还要学认字呢。” 郑旦因为一天的练习也是十分疲倦,闻言沉沉睡去。 就这么,时间一点一滴悄悄溜走,转眼便过了四季。一年后,这批美人皆已小有所成。而在教书先生封夫子的教导下,这群色艺双绝偏又举止大方贵气的女子,脑子里皆是种种忠君思想。 文种通过西施给的“情报”,剔除了最后三名始终不将“忠君爱国”当一回事的美人,其余美人这便算“出师”了。 最后一道“工序”是文种验货。所谓“验货”,便是文种让这些女子在专人的带领下离开文种府出去游玩,看这些女子是否足够吸引各色男人。 范少同自一开始,便知道文种的全部计划,所以,特地于各位美人出文种俯之际,来到街上等待西施。 西施的美有多么惊人,他最是清楚,是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西施在越国国都大街上乱走的。毕竟这里不是苎萝村。虽然他早对西施断了念想,但好歹也是朋友一场,且西施又是他大哥的恋人,他有义务保护她! 范少同在文种府门前等啊等,门房看到他好生奇怪,几次三番邀请,范少同都摆手不进去,说自己今日不是来找文大夫的。 终于,时辰到了,一行美人鱼贯而出,登上门前属于自己的马车。 西施是倒数第二个出来的,范少同看到西施的身姿,面上一喜,但很快又是一呆。他的目光被紧随在西施身后的女子吸引住了,那女子冰肌玉骨,纤腰盈盈,五官美丽动人,只是不似西施那般娇柔,竟是隐隐带了一丝英气的美。顿时,范少同便有种错觉,总觉得这姑娘似乎比西施还要美上那么两分哪。 西施牵着郑旦走到范少同面前,拿出自己所学,向着范少同盈盈一拜,端庄中却又透着那么丝柔媚的身段:“范壮士,多日不见。” 范少同这才回过神来。 西施直起身子,指着身边的美人道:“范壮士,这位是我的手帕之交,名唤郑旦。如何?”这小子,刚才看人家都看傻了。她这等有眼力劲儿的人,自然是要拉着郑旦过来介绍一番的。 范少同再次望向郑旦,傻傻点头:“甚好,甚好。”那呆头呆脑的样子着实滑稽,郑旦不由“扑哧”一乐。她这一笑,范少同不由又怔了。范少同心道:老天有眼,可是叫我看到一个跟夷光一般漂亮的姑娘,不,不对,这姑娘比夷光还漂亮哪! ――――――――――――――――――――――――――――――――-- ps:我文中,西施在文种处接受训练只有一年时间。而历史上有种说法,说西施在文种处被训练了三年,但是关于卧薪尝胆的故事,关于吴越之间的那场斗争始末,十分详细的史实没人说的清楚。今人也只能凭着那个完整的轮廓来窥见整个故事波折跌宕的全貌。关于郑旦和西施究竟谁更美,不仅仅是我文中范少同一个人有过比较,据说西施故里的人,很多年轻人一直都认为郑旦比西施还要美,但因夫差后来宠爱的是西施,所以西施的名声很大。不过这只是据说,我没有亲自去当地访问过,不知道当地人为何会流传这种说法。 ------------ 吴王夫差 更新时间:2011-06-06 美人们都很争气,全部过关,不几日,便被文种找了个借口说,府内不再需要这么多舞姬,反而吴王对越国有恩,自己便将她们献给了吴王夫差。 文种的意思很简单,他希望借由这些美女,让夫差丧失励精图治之心,整日流连于莺莺燕燕之中。而这些女子由于都心向越国,所以到了吴国后,只会帮越国说好话。知道文种完整计划的人,只有两名美人――西施和郑旦。 文种经多番考量,觉得这两个女子容貌品性俱在其他女子之上,便于送美人入吴之际,特地叮嘱二女,入吴后一定好好表现,并暗示二人,得宠后一定要多为越王美言几句。西施他自是放心得过,再看郑旦,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一点就透。郑旦当即表示,他日得宠后,一定心向越国。 文种不由瞥向西施,西施朝文种微微点头,表示郑旦之言可信,文种这才放下心来。文种后又以越国大夫的身份,向二女郑重托付一番。二女俱是大受感动。接着,文种又细细叮嘱一番后,才让二女回去歇息,准备启程。 吴越两国本是邻国,献美的队伍行了大半月便抵达了吴国国都。 夫差年富力强,加之在吴越之战中占尽上风,最后竟赢得越王勾践诚心拜服,携妻入吴与自己为奴,是以整个人都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西施初见夫差之时,不敢抬头直视,但仍难掩好奇。看似恭敬垂着头,一双眼睛却偷偷向上翻。她只看到一个面色微黑,体态魁梧,阔脸方鼻,魁梧又英伟的男子端坐在王座上,整个人向外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夫差本不欲将这批美女纳入后宫享用,待欲扬手命人将一干女子带去宫伶之处时,不期然却被场中一抹神采吸引。 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虽是垂了头上翻眼睛来偷瞧自己,但那眼睛里并无勾引人的媚态,只是纯粹的天真又好奇的打量,而且是偷偷打量。 夫差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扬起的手改了手势,直直指向西施。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西施:“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问旁边的宫人内侍,却直直指向自己这里,可见早已发现自己了。西施暗想:真倒霉。 夫差这一声发问,直让众美人一概摸不着头脑。她们俱都垂着头,不知夫差问的是谁,偏又不敢这时候随意抬头。 美人当中,郑旦胆子最大,听夫差这么问,郑旦便大着胆子悄悄抬头看夫差是指谁。而此时,西施也是硬起头皮,慢慢抬了头。两个绝色女子,不经意间齐齐抬头,夫差只看得一怔。 西施朝夫差盈盈拜倒:“民女施夷光,拜见大王。” 郑旦有些弄不清情况,见夫差又来看自己,便也拜倒,风姿虽不若西施那般楚楚可怜,却也别有一番风韵:“民女郑旦,拜见大王。” 最后,夫差留下了西施和郑旦,让其他女子直接去了宫伶处。自此,西施和郑旦做了吴王夫差的妃,而其他女子则都只让做了舞姬。 西施自来到吴宫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机会见到范蠡。吴王的后宫那么大,她根本不知道范蠡与勾践夫妻在哪里当差,为了不引起麻烦,她又必须处处克制自己,规行矩止,所以,一直不曾见到范蠡。 西施不由暗暗使劲儿,越发使出手段吸引夫差,使夫差一门心思全放在自己这里。只要得到的宠爱越多,她的权利也就越多。到时候,不愁见不到范蠡。夫差的心思果然渐渐全部转到这个娇柔可人姿容绝世的美人身上,而与西施一同入吴的郑旦却日渐消沉下去。 一日,西施陪吴王共游花园。不知不觉间,夫差竟携着她手,来到一处偏僻小院前。 西施看到这么一处简陋偏僻的小院,心中不由纳罕,这修建的富丽堂皇的吴王宫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处看来还不如平民小户的院子?院子里居然还辟出了一小块菜畦。院中的茅屋看来又破又旧,不用进去也知道,里面定是十分阴暗潮湿。 她正纳罕间,茅屋后面忽然转出一个手持扫帚,荆钗布裙的年轻美妇,那妇人虽如贫民妇人般打扮,却依然难掩周身隐隐透出的一股贵气。 西施见到这妇人,不知为何,心中莫名一惊,身子不由向后一退,倚到夫差身上。 夫差明显感觉到身侧美人身子发软,便伸手揽在西施腰畔,低头询问:“美人,怎么了?” 西施轻轻抚按自己心口:“贱妾也不知怎么了,心口突然憋闷的厉害。”她心下纳罕,为何自己看到这美妇,就如此心惊呢?这美妇看起来神色恬淡,也无甚不妥啊。 听到夫差与西施的谈话,本来正低头专注洒扫的美妇忙停下手中活计,望向夫差与西施处。看到竟是夫差来了,那美妇忙扔了扫帚,疾走两步来到夫差近前,向夫差拜了下去:“奴婢子青,拜见大王。” 子青,子青,这美妇竟是勾践的妻子,越王后鱼子青! 西施心中又是一惊,那这里,这里住的,岂非正是勾践夫妇和范蠡? 屋里的人似乎是听到鱼子青的话,忙出来拜见勾践。当先一人身形中等,面皮微白,下巴上稀稀拉拉几根胡须。西施再抬眼看后面一人,只见那人身形颀长,只是略显清瘦了些,虽然英俊但面色却憔悴了些。正是这人,让西施心心念念,费尽了心思想再见他。她如今来到勾践身侧,努力讨勾践欢心,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利用自己所受恩宠,救他一命罢了。早先初见此人之际,她便有种与他早已相识数百年的感觉,让她深陷情海无法自拔。可这人却真可恶,竟然放下尊贵的身份,放低了身段,抛弃荣华富贵的生活,也抛下了她,跑到这里来受苦。范蠡,范蠡,你是有多可恶! 跪在地上的三人俱是诚惶诚恐,一脸忠诚,夫差身侧的西施却更是面色苍白,捂着心口直说疼。她的心,是真疼,这里,她也是真的不敢多待,否则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扑到范蠡身前,狠狠给他一巴掌,再抱着他大哭一场。 西施这一蹙眉,一捧心,又是一种别样之美,让夫差怜爱之心大起。 跪在地上的范蠡听到西施说心口疼,心中甚是焦虑,偏又不能抬头往她那里瞧一眼。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道:夷光,对不起,对不起。 夫差游园的兴致一下子没了,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三人起身,又亲扶着西施上了辇车,回寝宫去了。 西施在寝宫内休息半晌,这才缓过劲儿来。她又是惊奇自己看到鱼子青后的莫名反应,又是庆幸自己的反应。若非因为看到鱼子青时,自己表情已然变了,所以看到少伯时,反应再严重,夫差也不会怀疑什么。 夫差看她缓过劲儿来了,与她一起吃了几口点心,又闲聊了好一会,以作宽慰。 聊着聊着,夫差忽然问西施:“你知道刚才那三人是谁吗?” 西施忙勉力集中了心力,小心作答:“知道,他们适才跪拜大王时不是说了么?一个是勾践,一个是勾践的妻子鱼子青,另一个是以前的越国大夫范蠡。”她心道,看来这夫差还是不完全相信自己,竟然以言语来试探。 夫差又问:“不知美人觉得,孤留他们三人在此活命,是对是错?” “贱妾无知,不敢妄议政事。” “没关系,美人是怎么想的,但说无妨。” 西施想了想,道:“此事难说对错,只能说利弊。” “哦?” “贱妾觉得,文种大夫年年向大王进献大批珠宝和美人,并非是真心效忠大王,而是因为勾践夫妇在大王手中。若大王杀了勾践等三人,文种大夫一定不会再向大王进献大批财物。而且,大王手中失去了勾践做人质,文种很可能另立新君,并加紧操练越军,反扑吴国,为勾践报仇。这正是大王留着勾践的好处。一来可以进财,二来可以免了战乱之苦。” 夫差赞道:“不错,太宰喜也是如此说的。那美人再说说,此事弊端在哪里?” 西施道:“这弊端么,便是容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留着那三人,终究是个祸患,不如尽早除了倒叫人心安。” “这话也没错,伍子胥大夫正是如你这般所言。那依美人来看,孤该如何处置他三人呢?” 西施道:“贱妾不敢直言,怕大王生气。” “孤不生气,美人有话直说。” 西施道:“若为了大王和吴国着想,贱妾觉得还是留着他三人性命好。毕竟么,只要给他三人一口饭吃,便可以获得那许多好处。但大王且得命人看紧了他三人,万万不能让他三人玩出什么幺蛾子来。”说到这里,西施忽又不好意思的一笑,“可是,贱妾却又有些坏心眼。若是为了贱妾自己,贱妾倒是不大想看着那三人如此长命。” “哦?此话怎讲?” “大王,您……您想啊,只要勾践夫妻活得好好的,那文种岂不是年年要送来大批的财宝和大批……美人?”说到后面,西施小嘴一嘟,不高兴了。 夫差“哈哈”大笑:“你这鬼机灵,让孤说你什么好呢。也罢,孤就命人告知文种,以后不必再送美人了。” 西施闻言,高兴的眉开眼笑,心中却是微微一叹,眼看这一批又一批的美人送入宫中,可最后的下场却是一批一批的被冷落。照这情形看,那些无辜女子若能安安稳稳老死吴宫,已是最好的下场了。文种还是,不要再送的好! ------------ 吴国大灾 更新时间:2011-06-06 夫差对于西施的答案深感满意,又坐了片刻后,便让西施好生歇息,自己先去处理政务去了。 夫差离去没多久,西施便去了郑旦宫里。郑旦这些日子,是越发消沉了。她总觉得,郑旦如此,绝非是因为不受宠的过。她的不受宠,皆因她的不争取,一个根本懒得争取的女子,又怎么会因为不受宠而消沉下去?但郑旦的近况,又着实让她觉得心忧。 西施再见到郑旦之时,郑旦已然是形销骨立。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将西施吓了一跳。 郑旦见是西施来看自己,便禀退左右,只和西施说话。 西施坐到郑旦身侧,问道:“郑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了?” 郑旦望着她,幽幽不语。 西施道:“我去帮姐姐传医官来。” 郑旦却拉住西施的手,道:“不必,我这是心病,大概,好不了啦。” “这话从何说起?” 郑旦道:“夷光,你还记得送我们入吴的那位范将军吗?” “你说范少同?自然记得。” “你似乎与他很相熟的样子。” “哦,只是我认识他比你早一些罢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说起他?”郑旦叹了一声,道:“夷光,你能对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多跟我说一些他的事。” 西施吓了一跳,四处看了一眼,忙道:“郑姐姐,这话不要乱说,小心隔墙有耳。”听郑旦这意思,她竟是,竟是喜欢上范少同了! 郑旦却满不在乎:“我这里整日冷冷清清,大王鲜少过来,我又是这般形容,才不会有人盯我的梢呢。倒是你那里,恐怕早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惦记,你可要处处小心了。” 西施点点头道:“我会小心的,多谢姐姐提醒了。” 郑旦又道:“我终是不如你,为了儿女私情,便将文大夫的托付抛诸脑后,还是你对得起文大夫一番悉心栽培。” 西施不由心虚,忙垂了头:“哪里哪里,我也是为了自己。” 郑旦点点头,面上竟似有了一抹光彩:“我一直记得范将军送我们来时的情形。不过半月时间,他人又规矩,所以,我们见面并不多,可我看到他就喜欢,每看到他一次,就更加喜欢。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也是带了一抹光彩的,我知道,他必是也喜欢我的。” 西施如何不理解她,自己也是满腹相思无处诉呢。郑旦还能跟自己说说,可她却连对郑旦,也不敢随便诉说心底的苦楚。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少伯就多一份危险。她只能勉力安慰郑旦一番,劝她多保重自己身子。郑旦只微微一笑:“左右有你看顾我,这宫中的内侍婢女也不敢慢待我,我这里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西施见她不听劝,也毫无办法。 郑旦的眼睛却又望向窗外,外面日头毒辣,晒得那一树叶子都有些发蔫儿。郑旦道:“也不知文大夫的计划何时才能成功,越王就算真的成功返回越国,又能不能卷土重来?我们还能回到故土吗?” 其实,这问题在西施心头也已萦绕多日,来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等真的到了夫差身边,却慢慢发现,事情的确如范少同所言,复杂得很,根本没那么容易。说不定,她会白白牺牲,老死吴宫也说不定呢。 这一年,西施统共也只见了范蠡一面。而对于越国反扑吴国之事,她看不到丝毫希望。这一年,文种依旧是向吴国进献大批财宝,除此还送来大批粮食谷物,颗颗饱满,且数量很多,足够吴国百姓吃上几日后,还能小有剩余。据说是为了感谢吴国去年在越国受灾之际帮忙赈灾。废话,越国闹灾,吴国必然帮忙,反正就是送点粮食,却可以保证越国不亡国,年年进贡珠宝。 夫差对此很是高兴,越发觉得自己留下勾践性命是正确决定。那些谷物粮食,品种看来甚佳,吴国百姓吃过后,均有剩余。天真的吴国百姓便将剩余的谷物当做种子,种入自己田里。 于是,越国的转机出现在了翌年。 这一年,吴国居然颗粒无收,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西施和郑旦均觉是文种进献的谷物出现了问题。夫差也想到了这一处,怎奈国内情形由先前的富庶急转直下,变得充满了饥饿和流民。夫差这些年经常从越国得到诸多财宝,各种罕见木料,早已变得骄奢淫、逸,还总是大兴土木,国库里无多余钱财去他国购买粮食。不得已,夫差只得命文种进献粮食。偏偏文种这次装傻,只送了几车粮食过来,还派使者来探望勾践,想知道勾践夫妇过得可好。 这意思很明显了,文种是要挟夫差放人。夫差没有办法,只得同意。就这样,西施还未来得及在吴宫第二次见到范蠡,范蠡便已随勾践夫妻返越了。太宰喜收了文种贿赂,暗中派人一路相送,勾践夫妇顺利回到越国。 西施和郑旦俱都感到,回国似乎不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 ps:我承认,本章我对历史有篡改。把越国向吴国进献粮食的时间提前了。没办法,不然我实在找不到夫差放勾践归国的理由。那得需要多么脑残啊~~~~(>__<)~~~~但是我脑子迟钝,想不出别的了,于是就把这个送粮食这个给提前了。 ------------ 吴越的微妙局势 更新时间:2011-06-06 西施从未想到,她拼尽努力,却是和范蠡生生错过。若当初她没有入吴,她只消在苎萝村安安稳稳等两年,范蠡便已从吴国返回越国,她们便早已在一起了。可是,说什么都晚了。她后来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吴宫一天一天耗日子罢了。 西施眼看着越国一天天强大起来,从最初文种依诺送来粮食,而且照旧向吴国进献珠宝,到后来几年,越国所送珠宝数目慢慢减少,再到后来几年,干脆不再进献珠宝。西施即使身在吴国,也能感觉到越国的逐渐强势,否则勾践不敢如此。而夫差却整日只顾与自己耳鬓厮磨,毫无励精图治之心。 西施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多年前,文种略施小计,害得吴国多少百姓埋尸荒野。她与夫差一起登楼观看吴国国都外的流民时,那种惨烈情形,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所以,那次回国的曙光,并未给她带来任何欣喜。在她看来,那是多少无辜百姓惨死才换来的一点归国希望。而今也是一样,她早已不耐烦继续在这吴宫蹉跎青春,她十七岁进入吴宫,如今已是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可眼看着越国越来越强,吴国越来越弱,只待越国向吴国发兵,她回国之日便指日可待,她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算多么开心,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并非她想要的,身边的男子也并非她喜欢的,可那男人确实待她很好,这许多年来,她受尽恩宠,在这吴宫中地位屹立不倒,皆因了他对自己的专情。所以,她不愿意看着这个男子英雄末路。 到了后来,西施甚至将文种对她的嘱托抛诸脑后了。她竟是不时劝夫差,不要只顾自己享受,要多想想吴国子民,怎奈夫差根本不听,她劝多了他甚至还会发火。 西施唯有叹息,早听闻勾践回国后,与王后省吃俭用,日子过得艰苦朴素,却大力鼓舞百姓从事生产,还鼓励百姓多生孩儿。越国如今已是诸侯国中最强大富庶的国家之一了。反观吴国,竟是一天天败落下去了。伍子胥早已被太宰喜进谗言害死,如今吴国大臣中,俱是太宰喜之流,根本没有大夫规劝夫差,夫差又听不进自己的劝告,怕是离亡国不远了。 郑旦对这一切毫不关心,依旧整日浑浑噩噩,脑子里想的,俱是多年前那个只相识了没多久的年轻男子。她想,他如今早已娶妻生子了吧?他可能早已忘记自己了吧?那个男人大概是自己前世的冤孽吧?否则为何今生只相识那么短,她便念念不忘了十余年? 郑旦在相思中,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她会抓着西施的手问:“夷光啊,你说我此生还有机会见到少同吗?” 西施总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倒是想骗骗她,换她一点心安,可是她二人心里都清楚,那真的是很难很难的。 终于有一次,西施回答了郑旦:“会的,会有机会见面的,越国已经挥师攻打吴国了。两国如今实力相差悬殊。吴国的军队战斗力,远远不及努力操练了十年的越国。” 郑旦古井无波般的眸子里多了一抹亮光:“真的吗?这么说,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西施点点头:“大约是罢。夫差不听劝,定要亲自披挂上阵,指挥战事。可我想,纵然是他,也未必挽救得了吴国战场上的颓势了。” 郑旦目中的亮光却又渐渐消逝:“我们耗费了十余年的青春,为的不过就是男人之间的打杀而已。十一年了,即使再让我见到少同又如何?他还认得我吗?他还记得我吗?” 她这话,问得西施心中莫名一惊。她和范蠡已经分别十年了,十年光阴荏苒,她青春飞逝,但对她的一颗心始终未变。他可是同自己一样? ------------ 香消玉殒 更新时间:2011-06-06 西施从没想过,郑旦居然是这样死掉的。 郑旦千盼万盼,终于再次见到了范少同。那日,范少同带领大批越军,直杀入吴宫。 夫差早已不知去向,有说夫差战败逃走的,有说夫差早已为越人所杀的。吴宫的内侍女婢皆于吴宫被越军包围之际,趁乱四散奔逃。 西施郑旦自是不怕的,二女在吴宫已被越军占领后,不慌不忙,携手出了寝宫大门。岂料刚出宫门,只听一声断喝:“还有人!”接着,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射来,直直射入郑旦心口。 范少同见状,大喝一声:“住手,谁也不得伤害她二人!” 怎奈他的命令下晚了,形销骨立的郑旦再也站不住,身子重重跌倒在地。 范少同看着那个已瘦脱了形的女子,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几步上前,将郑旦揽入怀中:“郑姑娘,郑姑娘,你怎样了?我……我好不容易才打进来,为的就是要见你的。” 郑旦抓住范少同的袖口,眼睛慢慢阖上,口中只是轻轻缓缓的道:“我终于是等到你了……”他还认得自己,他打进来,是为了尽快见到自己。她嘴角轻轻扬起,眼角有泪痕滑过,死亦足矣了。 范少同抱着郑旦的尸体,双手直发抖。郑旦居然也是心系自己的,她一直在等自己来接她回国呢。 西施看着与自己相依相伴十余年的姐妹死去,悲痛不已。 葬了郑旦后,西施心中早已是一片凄凉。她厌恶死了这个兵连祸结,征伐不休的世道。尤其厌恶那些打来打去的男人,最后要让女人做牺牲! 归国之际,西施终于再次见到范蠡。她和郑旦一样,也足足盼情郎盼了十一年!看到范蠡,西施再也忍不住,扑入范蠡怀中放声痛哭。 范蠡看到她,也是激动不已,二人竟当众相拥良久。 让西施所料未及的是,这次的重逢,并不意味着她和范蠡自此便可有情人终成眷属。归国途中,西施曾于无人之处,悄悄劝范蠡:“少伯,回国后,你辞官好不好?我们找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范蠡却坚定的摇头:“我志在辅佐越王,心意已决,施姑娘不必多劝。” 他叫自己施姑娘,而不是夷光?西施震惊之余,伤心不已。却不曾留意到,范蠡说完这句话后,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一丈外的古树后面。那里,藏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士卒监视他的举动。 一路上,西施赌气不与范蠡说话,范蠡竟也不曾主动找她和好。 归国后,西施和范蠡同去见勾践。勾践看到西施的国色天香之姿,竟将西施当做战利品纳入后宫。 范蠡心中又惊又痛又恨,可他端的好定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只将自己当做打了胜仗后,又从越国一路护送战利品归国的大夫,在勾践面前,礼数周全,绝无任何不妥。 西施闻言先是花容失色,但毕竟已非少不更事的年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向勾践盈盈一拜,恭敬谢恩,表示愿意服侍勾践。 她好不容易从吴宫脱身,哪里愿意再入越宫。但若当着众人的面违抗越王,她只怕是凶多吉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得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为自己好好谋划出路。她已经在男人身边周旋了十一年,是决计不让自己后半辈子再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虚以委蛇的。 勾践身侧的鱼子青观此情形,面上强颜欢笑,可暗中却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在勾践身边那么多年,陪着他吃了多少苦头,结果勾践刚一雪前耻便如此待自己。他一看到美人,便将自己忘得无影无踪,当着自己的面便要将西施收入越宫。勾践,你好绝情,好狠心! ------------ 白头偕老 更新时间:2011-06-06 越国灭吴,夫差身亡。越王勾践大宴群臣。 君臣宴饮正酣之际,范蠡借口出恭,离开宴席,岂料在园中路遇出恭归来的文种。 此际,越宫当值侍卫距离二人还算有段距离,范蠡便借口有事要和文种说,将身边的随从支开,文种见此情形,也将自己身边随从支走。 范蠡对文种道:“文大夫,你我相交甚深,范某今日才敢劝你一句。勾践此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文大夫还是尽早辞官离去的好。” 文种道:“大王对你和夷光姑娘的事早有耳闻,却装作不知情,将她收入宫中。大王占了你的大便宜,还让你有苦说不出,的确是过分了些。你对大王有怨言,也是情有可原。” 范蠡急道:“你当我只是因为对勾践心生怨怼才会说这话的吗?他既做得出将夷光从我身边抢走的事,对于我们这些‘劳苦功高’之人,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文种却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还是服侍过夫差的。范大夫,你将那女子看得也太重了。” “哎,文大夫,你是老糊涂了吧!” “范大夫,人各有志,文种平生以辅助国君,让我越国国富民强,傲视诸侯为己任,范大夫不必多说。” 范蠡见他实在固执,也不再劝:“罢了,不与你多说了,我先出恭去了,方才喝酒太多,此刻着实不舒服。”说完,匆匆离去。文种并未多想,只自顾自向宴会处去了。 范蠡早已让范少同收拾了府内值钱的珠宝细软,悄悄在船上候着自己了。 范蠡离开姑苏台不久,西施也被鱼子青命人沉湖。在西施被人带走之前,鱼子青冷冷看着西施,丢下一句话:“你这等红颜祸水,既能迷得夫差亡国,保不准哪天也会危害到我越国,我看还是趁早将你除去得好,免得将来越国因你蒙难!” 西施心中百般委屈,原来自己十余年的努力,竟只换来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自己辛苦帮了越国,最后反要因此而获罪! 恋人背叛,勾践强要,昔日的金兰姐妹也早已不在,此际还要被人因为一己私心如此诬陷。她心道,罢了罢了,施夷光,你还活着做什么? 西施一时间心如死灰,是以,在被押往湖畔的路上,没有做出丝毫反抗。 可是,在沉入幽暗的深湖中后,头脑被冷水一激,竟是分外清醒,清醒得可以想起自己前世的事。濒临死亡的一刻,她居然清清楚楚回忆起了过往所有。 原来自己是缥雪,是褒姒,后来甚至还转生成过弄玉,再后来,还生成过楚庄王的妃子……而今世,自己是苎萝村的施夷光。 她的姬宫涅,也正是她的眠风,她的萧史,她的楚庄王……而今世,他是范蠡! 至于范少同,那不正是那个正直却又顽皮的少年曹沫么?而郑旦,居然是离月! 这一世,她不只是和她的眠风继续纠缠,就连曹沫和离月也再次闯入她生命中,横插了一脚呢。只可惜前几世被曹沫呵疼一世的离月,这一世不知因了什么孽缘,竟那般收场。 算算时间,今日该是三百年期满。这一世,她依旧是不得善终。呵呵呵,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呢? 就在西施已经放弃求生之际,范蠡神奇的出现在她面前,奋力将她救上小舟。(从中间追文的童鞋们,欲知详情,请看楔子) 这一场大劫,终于是过去了。 西施坐在舟中,问范蠡:“少伯,你怎知道王后要将我沉湖,还算准时间来救我?” “是我去求她的。我与王后在吴国之时,交情已然十分深厚,如今我去求她,加之她又恼恨勾践的行径,自然是满口答应。”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范蠡看着她依旧美丽动人的容颜,笑答:“像你说的那样,找个安静的,没有纷争的地方,结庐而居。你说好不好?” 西施看着立在舟头的范蠡,他一身白衣,面目英俊,人至中年依旧魅力不减。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将裹着身子的锦被一推,不管不顾的躺倒在舟内,身上衣服虽然湿嗒嗒的,心中却是无比舒坦。 望着倒影在眸子里的漫天彤云,西施笑道:“少伯,我们的劫难终于过去了。这一次,我们可以白头偕老了。” 范蠡走到她身侧,挨着她躺下,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好,白头偕老。” 西施转过脸,笑看范蠡躺着的侧脸:“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三天,你教我念得那句诗吗?” “自然记得。” 二人想到那天的情形,竟是齐齐吟出口:“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 后记·作者的话 本文至此,已经完结。在本章,我只是想做些无聊的关于史实的解释。 范蠡与西施泛舟西湖的故事,只在民间流传,根据正史来看,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其实范蠡在经历了越国战败,随勾践入吴,到最后越国灭吴,夫差自杀之时,他已经六十三岁了。 等范蠡真正泛舟五湖时,已经六十八岁。个人觉得,一个六十好几奔七的大爷,估计已经没有多少浪漫的心思了。 不过国人大多爱浪漫,硬是编出这么个故事,而且几乎在所有涉及西施和范蠡之间的爱情故事的话本、小说、电影、电视剧中,基本都将范蠡年轻化了,其中包括金庸大爷的《越女剑》。 当然,也许这故事不是民间乱编的,毕竟范蠡当时究竟年纪多大,并没有十分准确的历史证据佐证。 再说么,让一老大爷和一绝世美人泛舟西湖,于视觉感官来说,不太浪漫不是? 所以本人在此文中,从善如流了哈。另外,关于西子泛舟这一卷,范少同这个人物纯属虚构,大家不要误以为卧薪尝胆的故事里,范蠡和西施之间,真有这么一个 “信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