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入住储秀宫 更新时间:2012-09-21 宫墙如珑天若罩,一入宫闱深四海。我仰头看向无尽苍穹,只觉身处一个巨大的鸟笼。而我,就是那怎麽飞都飞不出鸟笼的鸟儿。 跟随一众秀女的队伍穿过永巷,行过钟粹宫,方才步行至毓庆宫。只见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在湛蓝的天空下,紫禁城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我抿唇浅笑,跟在教引姑姑后面进入这偌大而又森冷的毓庆宫。宫殿之上端坐着三位容貌端庄秀丽颇具贵族气息的女子,中间那位身着凤凰镶深海宝石凤袍,外衬金丝软烟罗。裙摆更是绣了暗红色的凤凰图案,一头青丝娆柔挽起,恰似一江春水温润如玉一般。是皇后娘娘钮祜禄湘莹。 而端坐于她两旁的,左边那位着深蓝镶嵌玛瑙碎金石宫装,用白色丝线勾出朵朵素雅的兰花点缀一二。头上的蝶恋花百步摇吊下五颗圆润光滑的珍珠,大气却不失素雅。素闻诚妃娘娘刘佳沅沅拥有倾城之貌,偏好华丽明亮的服饰。 而右边那位着了灵银色绣金凤凰的宫装,全身遍布大小的金色流苏珍珠,三千青丝用一只九凰八宝簪挽起,既高贵大气也不乏简洁的装扮让人看了不觉心潮涌起。这位便是如今最得圣宠的如贵人钮钴禄妘婔。 打量半晌,不觉已经轮到我上前殿选。聘婷挪步,上前施礼。“民女满洲正黄旗萧氏女,萧清冷。见过各位娘娘。” “萧清冷,你可会四书五经?”皇后娘娘沉声问我道,我摇头。“民女父亲自幼教导民女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民女只读过女经未曾学过四书五经略通些女则。”我娓娓道来,皇后娘娘满意的点点头,“正黄旗萧氏萧清冷,留牌!” 我莞尔一笑,阿玛,你的夙愿女儿终于替你完成。殿选之后,我们跟随各自的教引姑姑去寻宫中派发下来的住所。我跟在苏颜姑姑的身后,心中如五味坛打翻一般难受。突然被眼前的硬物撞到,抬首,原是撞到了苏颜姑姑。“对不起。”我浅声道。苏颜无奈摇头,“从今日起,你便是小主了。难道你还要萧大人替你担心吗?” 我沉下头不答话,只盯着手腕上玲珑八宝镯子发呆。苏颜见我不答话,无奈转过头去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个看起来别具一格的宫殿门口停下来。苏颜回头,看着我。手指向眼前清新雅致的宫殿,“这里是储秀宫,小主以后就住在这里,一直到被皇上宠幸之后方可离开。”我一怔,旋即微微点头,步入其中。 储秀宫庭院中一左一右两棵苍劲的古柏。台基下东西分设一对铜龙和一对铜鹿。门窗都是以质地优良的楠木雕刻的“万福万寿”和“五福捧寿”的花纹。整个庭院装饰得庄严古朴。透着一股肃穆而又宁静的贵气。 我被安排在偏西边的一间房内,步入房中却被一个容貌明丽的女子吓了一跳。只见此女子一身鹅黄宫装打扮,外衬薄烟碧拢纱衣,胸前两个对襟小扣彰显大方恬静,头戴玛瑙青色玉簪,手衬羚羊宝石镶银手镯。瓜子脸,柳叶眉。嘴唇如樱桃一般娇俏可人。 “你是?”我浅声开口,那人方才察觉房中进来一个人。见了我,欢欢喜喜的上前介绍自己,“我是满洲镶白旗董佳氏董佳婉莹,你是萧清冷吧!不愧先帝爷赐封你紫禁城第一女子的名衔呢,即便是不施丝毫粉黛,都难以遮掩你的倾城之貌!” 我浅笑不语,将自己的行礼放在桌上,拿出来摆放好。她凑过来打量我桌上的物什,拿起一个碧玉鼻烟壶放在手中把玩。“咦,这个鼻烟壶做工精细华美,上面还有舞狮的图案,和我家中那一个一摸一样。”她道,笑靥就和她鬓边的月季一般明艳动人。 我抬起头,回她淡然一笑。宫中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人情。所以这一次入宫,我只带了贴身的几样物什。这个鼻烟壶,是唯一一件阿玛送给我的东西…拿起额娘亲手为我绣制的牡丹苏绣手绢在手中细细摩擦,回想起入宫前母亲最后一次同我说过的话。 “在宫里不比家中,做任何事都要想想后果。伴君如伴虎,不得锋芒太露,不然即会招致杀身之祸。”这几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之中回荡,所以适才在殿上我会回答自己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女子无才便是德。宫中的女眷更是深信此话。 “清冷,你说我是戴这支如意八宝翡翠簪子好呢还是戴这支飞月玛瑙簪子好呢?”董佳婉莹拿了两个簪子在头上比划着问我,我浅浅一笑,随手指了指较为素雅的那支发簪。 忽然听得门外传来好大的阵仗,只听太监高声道:“诚妃娘娘驾到!”各房小主听后纷纷出去迎接行礼,齐齐俯首道:“参见诚妃娘娘,娘娘吉祥。”诚妃娘娘勾唇一笑,婉声道:“各位妹妹何必如此拘泥,本就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说罢又用凤目在我们之间打量一番,方才定下心神,仿若不经意朝我们中间一指。“你就是候佳袭月吧!” 顿了顿,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扫向她。“今天你在殿前的表现很不错,那一支凤求凰的舞蹈的确是醉人心脾。”说罢娆柔一笑,轻抬宫袖示意身旁的宫女将一个镶满耀眼钻石的首饰盒端上来,“这是本宫赏赐给你的,打开来瞧瞧。” 候佳袭月眼角飞扬,以为自己这次一定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且惊且喜的接过宫女手上的首饰盒,柔声道:“袭月多谢娘娘垂爱。”顺势揭开首饰盒的盖子,话音还未落,却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候佳袭月怒目圆睁的倒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众秀女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惊叫散开,上一刻的嫉妒羡慕化为虚无,换来的是恐惧不安。只见那华丽的首饰盒被候佳袭月紧紧拽在手中,但是盒中之物却并非珠宝首饰,而是一条色泽鲜艳的毒蛇,那毒蛇在咬了候佳袭月之后盘蹿在她的脖子上缓慢的蠕动,好像是在彰显自己结束了这一个如花般的性命。这一幕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诚妃娘娘…这…”储秀宫的掌事姑姑明秀颤抖着声音,只见诚妃娘娘阴冷一笑,语气狠绝。“本宫告诉你们,要想在这后宫之中好好的活着,最要紧的就是学会安分守己。”众人皆唯唯诺诺的点头,生怕一个不小心触犯到诚妃而连累了自己。 “明秀!”诚妃凌厉一声高喝将明秀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匍匐跪地道:“奴婢在!”诚妃拨着手指上一枚晶光闪闪的戒指,头也不抬,冷冷道:“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本宫就唯你是问!” 明秀一怔,心下一惊,连连应和道:“奴婢今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诚妃听后,这才抬起眼角。巡视众人,厉声道:“都听清楚了吗?若是有哪个宫婢乱嚼舌根,这个候佳袭月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罢头也不回,甩袖而去。 即便是知道,后宫是最阴冷可怕的地方。但是依旧抱着希望,希望自己能在这里存得一世安好寻得一时安暖。怎料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今天第一日入住储秀宫竟会遇见这样的事情。这个诚妃,表面看起来纤弱娴静。可谁知原竟是这般的阴狠毒辣。 经过适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董佳婉莹一直到现在都还是惊魂未定。我用金银花茶盏煮好一壶金银花茶,将冒着热气的壶嘴对准紫玉玲珑杯,只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将茶杯递给董佳婉莹,柔声道:“喝一点吧,压压惊。”董佳婉莹面色苍白,接过我手中的紫玉玲珑杯,喃喃道:“从前听家中姐姐们说这宫里的女人们争宠可怕我却从未放在心上,但是适才候佳袭月还好好的在房里与姐妹们嬉闹,这才过半盏茶的时间却已经与我们天人相隔,叫我怎能不害怕?清冷,我怕,我好怕我们也会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我摇摇头,眉目清淡,如含烟一般温润。“人死如灯灭,死去的自然会寻得好的归宿,活在世上的便只需顾好自己。诚妃娘娘不是说了吗,只要咱们在这宫里安安份份就自然能寻得一方平安。”这话不但是说给她听,更是说给我自己听。深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锋芒太露,这无疑是加速迈向死亡的道路。 董佳婉莹忽然握住我的手腕,那蕴含水漾之意的眸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她道:“清冷,这宫里实在可怕。我只愿寻得一个真心的姐妹,一同度过这漫长而又萧寂的后宫生活。清冷,你愿意吗?”我浅笑,轻轻点头。 翌日一早,内务府便传出消息。秀女候佳袭月在储秀宫中偶感风寒不适,经太医医治无效昨夜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只从心底里发出阵阵寒意,眼前浮现的是诚妃那张纤弱秀美的脸庞,那明艳的笑容之中不知藏匿了多少后宫女子的冤魂。 ------------ 第二章 毓庆宫面圣(上) 更新时间:2012-09-22 夜色撩人的傍晚,我独坐窗前。隔了稀疏有致的楠木窗子向窗外望去,只见苍穹的星芒一闪一闪,每一颗都如此耀眼夺目。而我的心,自从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起,仿佛就已被掏空。 萧清冷这个名字是额娘给我取的,清清冷冷,就好像阿玛对待额娘那般,清冷到了极致。所以额娘给我取名清冷,告诫我一定要找一个与自己相知相爱的人,而我,始终是逃脱不出这个可怕的梦魇。 即便是我出身高贵的正黄旗,即便额娘在府中是正室。但是我们在府中的生活却并不似旁人想的那般好。阿玛偏宠妾侍,仿佛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分给了府中的几个姨娘,竟留不下一丁点儿来分给我和额娘。额娘的生活,甚至还不如府中一个不得宠的侍妾。 因为阿玛的漠视,萧府之中,从未将母亲当做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一般对待。夏日无冰冬日少炭,甚至连除夕元宵这样的日子我们都见不着阿玛一面。所以,我对于阿玛,更多的,是怨。怨他对我们母女的不公平,怨他既然不爱额娘为何又要娶她。 阿玛从未真正关心过我,除了三年前的一场宫廷宴会。 原本应由姨娘所出之女萧琅玥为圣上献舞,怎知萧琅玥那日不知何故吃坏了肚子。父亲没有办法,只好要求自小习舞的我代替萧琅玥御前献舞。为了家族的荣宠我不得不去,在先帝面前献上一曲惊鸿舞。不见彩云双袖,舞惊鸿。惊鸿一瞥间,先帝对我赞叹有加。并即兴题词一副,只道:“紫禁第一女子,媚妖生,唯萧氏清冷也。” 三年后,我被先帝钦点入宫殿选。我早已知这是逃脱不掉的命运,但是我依旧希望阿玛能在接旨的时候犹豫片刻,哪怕只是很短的一瞬。可是他没有。 “清冷?”一个细腻的嗓音打断我的沉思,我回头,看见董佳婉莹一身华服自居。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定一定心神,仿佛要将从前一切不快的事情全然忘却。轻声道:“如何?” 董佳婉莹抬起纤纤水袖掀起华服裙角在我面前悠然旋转一圈,含笑转首道:“怎样?这衣服是我阿玛在我入宫前特地请苏州织造定做的,好看吗?”我清润一笑,点点头。为自己倒上一杯香气四溢的碧螺春。 她笑靥两浮,亲昵的坐到我的身边。“清冷,你呢?明儿可是咱们面见皇上的日子,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呢!你准备好穿什么了吗?” 我这才想起原来明日便是毓庆宫秀女面圣的日子,只不过我本就无心争宠,所以穿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董佳婉莹见我一副丝毫没有准备的样子,回过身去将自己身上的苏锦宫装解下,边道:“好姐姐,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家人打算一番。若是你这样,又如何能在这宫里寻得一片安生立命之所呢?” 我自嘲一笑,她说的话我又如何不知。只是不愿,不愿昧着自己的心思去讨好自己不爱的人。试问历代后宫的妃嫔,又有几个是真心的爱着她们枕边的那个九五之尊呢?皆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 我只想在这偌大森冷的紫禁城里安安生生的度过我的一生,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 如此,董佳婉莹与我,皆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明秀姑姑便敲醒了各房小主。吩咐秀女们整装完善之后随杜公公前去毓庆宫面圣。由于这是秀女们自入宫一来第一次面见皇上,所以小主们都分外悉心的装扮自己。而董佳婉莹更是一早便起床梳洗装扮,只见她一身水红长裙,腰不盈一握,愈发显得楚楚动人之态,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果真是悉心打扮过后的样貌。 我巧笑着打趣她道:“姐姐穿得这样喜庆,是否要讨个吉利的兆头呢?”她一听,面色含娇,回我道:“你就会打趣我,也不好好簪上几多簪花。瞧你这样素淡,也不知正主子们看见了会不会怪罪!”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听了也不懊恼,只将手放在案几上的百合花上细细把玩。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我总归是个不在乎的。”董佳婉莹睨我一眼,便不再多语。 刚出得储秀宫,一群秀女莺莺燕燕的巧笑着步向她们梦寐许久的地方毓庆宫。其中一个身着淡紫色对襟宫装的秀女忽然面色惨白的瘫倒在地,吓得一众小主如惊弓之鸟一般躲闪开去。众人生怕她有什么顽疾不敢上前看扶,我正要上前,却被婉莹轻轻扯住了我的衣抉。回头,只见她蹙眉冲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浅笑,摇摇头。 旋即上前,将那名秀女扶起。只见她胸前的秀牌上娉婷写着“侯佳凤霏”四个小字,我抬头对刘公公道:“她只是冠心病发作,我扶她回去休息片刻便好。”得刘公公首肯,我将虚弱无力的侯佳凤霏缓缓搀起,旋即扶她回储秀宫。却见董佳婉莹小跑追上来在我耳边耳语道:“今儿是面圣的日子,运气好的直接被皇上选中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就执意放弃这个这么大好的机会吗?” 我微笑颔首,“只要姐姐你有幸能被皇上看中,妹妹自当是感激上天烧香拜佛。”她听我如是说,无奈地摇头回到秀女的队伍中去。我抿唇敛眉,搀着侯佳凤霏一同往储秀宫行去。 喂了之前太医给她煎好的几服药,她的脸上这才蒙上一丝血色。我见她身体逐渐转好,便欲告辞离去,谁知她竟轻轻拉住我的衣袖,浅声道:“姐姐今日的救扶之恩,妹妹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深宫之内,人人自危。唯有姐姐,不惧凤霏有顽症,执意帮助凤霏,此恩此德,凤霏没齿难忘。” 侯佳凤霏用虚弱无力的嗓音对我道,我浅笑摇头。转首坐下,轻抚住她清瘦的手。“你不要这么说,后宫之中虽然皆是尔虞我诈,但是依旧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事物存在。如今,我能照拂你,皆是你我有缘。” 侯佳凤霏敛眉点头,苍白的面孔透着楚楚可怜之态。“只可惜让姐姐你错失了今日这样好的机会,凤霏实在过意不去。” 我摇摇头,“什么好机会的,我左不过是劳什子站在那里罢了。如今不用受累,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还不是托你的福?”她被我逗得轻灵一笑,打发宫女下去替我煮茶。 我凝神环顾四周,愈发觉得她这里与我们的处所陈设布置皆有所不同。只见四面都是字画做的屏风,各种名家的古玩珍藏,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整个房间。故而整个房里充满了书画的水墨味道。不过,却是极其淡雅素香的。 “没想到你这样爱字画!”我起身缓缓走至一个羚羊玉底座的书桌面前,轻轻抚摩上面娟娟字画的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字体聘婷袅袅几划,实在是赏心悦目。而这样美的句子,也不知是哪个可人儿写下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轻轻在唇边呢喃,“这是你写的?”我浅声询问。 她听我吟起书桌上的字句,面色绯红,与她过于苍白的脸色有些不称。旋即抿唇笑笑,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朝书桌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啊,是我写的。左不过是闲暇的时候打发时间罢了。”她含笑轻轻抚上这副字,那笑中满是少女情怀。我心中惊叹,瞧这字句饱满有力,若非心中想着所爱之人根本不可能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这深沉的爱意。莫不是她见过皇上,竟有如此喜爱皇上么? “妹妹见过皇上了?”我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她一怔,旋即摇头。“没有,原是和你一样,错过了面圣的好时机。如此,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皇上。”她虽嘴上说得遗憾,可眼里却满是侥幸喜悦之色。我莞尔一笑,点点头。左不过也是一个和我一样,只想在这紫禁城里安生立命的可怜人。 与我不同的,是她心中早已有所爱之人。而这个人,却并非当今圣上。 ------------ 第三章 毓庆宫面圣(下) 更新时间:2012-09-22 偌大华美的毓庆宫中,皇后已高坐于凤椅之上。今日的皇后一身明黄色苏锦秀凰凤袍及身,周身用绚丽多姿的各色牡丹花卉点缀,牡丹乃花中之王,也象征了皇后高贵无比的地位。 一众秀女皆聘婷立于殿下,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多言一句。只听殿外太监的一声嘹亮通传之声,“皇上驾到!”殿内众人纷纷下跪参拜,“皇上吉祥!”只见殿中走进来一名面若冠玉般的潇洒男子,他一身天子华服,那龙纹图腾象征着他尊贵无比的皇家身份。只见他威严及步,从殿外而入。 皇后钮钴禄氏从凤椅上起身,迎向颙琰。颙琰却对钮钴禄氏视若无睹,径直走向龙椅,在一众新晋秀女面前一分薄面都不愿留给皇后。而钮钴禄湘莹却也不动怒,好似对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早已习惯一般。在剪月姑姑的搀扶下重新回到风椅上。逼迫自己静下心神,微微含笑道:“都起来吧!今儿个是你们第一次入宫面圣,免不了有些紧张。本宫已经安排了歌舞,替你们缓解紧张的心绪。”说罢凝眉拍了拍巴掌,只见一位绝色女子从侧殿之中翩然而出。 一众秀女见势,纷纷退至一边。欣赏皇后娘娘一早便准备好的歌舞。 只见大殿正中的女子身穿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的一排蓝色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 两鬓随意札着流苏髪,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指甲上的宝石到是妖艳夺目,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而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 此女子名唤钮钴禄吟香,是皇后钮钴禄湘莹的远方表妹。这一次的舞蹈自是出自皇后的精心安排,希望自己的远方表妹能在殿选之上一举多得皇上的宠爱,替自己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增添羽翼。 “听说这个女子是皇后娘娘的表妹,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皇上直接看上这个女子传召侍寝呢!”一众小主私下里讨论不止,唯独董佳婉莹冷眉打量这个女子的舞蹈。只见此女子聘婷挪步,巧笑倩兮。频频对着坐在龙椅上的颙琰眉眼横飞,然而,颙琰却并未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而是目光如炬般盯着董佳婉莹这边的方向。 婉莹微微含羞,颔首不敢抬头。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皇后钮钴禄湘莹起身,“好一曲江南有意盼春好,皇上,您看如何?”颙琰浅笑,“朕看,也就如宫里歌姬所舞没什么分别。”那刚刚起舞的女子听来,面上霎时间涨红一片,掩盖了那国色天香的姿色。颙琰却不屑一顾,从龙椅上起身,缓缓走下。 一步一步,朝董佳婉莹的方向走去。婉莹只当皇上是为了自己走来,正准备福身施礼,却见颙琰脚步却并未在她身边停留,而是将步伐停在了一个素衣似雪的女子身旁。此女子一身白衣似雪,凝脂肌,通透肤。周身如晓风杨柳一般轻盈多姿,却不施丝毫粉黛,三千墨发直直垂下,仅用一只白玉簪子细细挽起,那股天然的仙气直教人难以忘怀。 “你叫什么名字?”颙琰的声音虽清冷似冰珠,然而带着浓浓笑意,入耳又甜又滑,直教人想要沉溺下去。那素服女子不骄不怯,伶伶俐俐的轻启朱唇。“嫔妾玉柔,见过皇上。”说罢莞尔施礼,动作纤柔细缓,真真是讨人喜欢。颙琰瞧着楚楚可怜的姿态,将她缓缓扶起。“玉隐于世,娆柔纤纤。好名字!”说罢,将目光留在玉柔身上片刻,抬眉挥袖离开毓庆宫。 独留众秀女,将艳羡的目光聚焦在玉柔小主的身上。 在侯佳凤霏的房中待了许久,与之讨论山水字画亦十分投趣。才刚刚回来煮茶片刻,便看见婉莹执了苏锦帕子气鼓鼓的推门而入。我浅声抬眉,“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生这样大的气?” 婉莹委屈的脸都快要垂下来,“原本以为,皇上属意的人是我。可谁曾想,竟是那扬州知县的女儿玉柔。害得我差点在殿前失仪,原也只怪我,自作多情!”我当是什么事情,只浅浅一笑,安慰道:“今日让那玉柔小主得了势,说不定明日就换了是姐姐你呢!好了好了,不气了。” 婉莹微叹口气轻喃,“原只怪我。打扮得这样华丽招枝,怎料皇上就喜欢那素衣淡然的!罢了罢了!”顿了顿,又问我道:“今日侯佳小主冠心病发作,如今好些了吗?”我见她问,只道:“我在她房里陪了许久,如今好多了。”婉莹点点头,便不再多言,去榻上小憩。 天色渐渐沉下去,还未到入夜时分。便听见外面太监们抬了轿子来接人的声响,婉莹不愿出去,只将脸凑在窗柩上朝外面看去。只见那玉柔早已在明秀姑姑的打扮下焕然一新,一身荧光色宫装打扮,伶俐的疏上旗头,簪上皇上晌午赏赐下来的玛瑙玉如意,愈发在夜色下夺目芳华。 “哼,还不是故意争宠的贫贱货色。你瞧瞧,还说自己喜欢素雅的打扮,如今却穿得这样花枝招展。直教人看了恶心!”婉莹一边看一边说,我在一旁瞧着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怎麽这样厌恶玉柔小主,我瞧着倒是挺伶俐的人儿呢!” 婉莹见我巧笑,愈发恼怒。“你也觉得她比我好是吗?”我浅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姐姐自然也有。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弄得自己心情不好呢?我瞧着侯佳小主这个时候也应该醒了,咱们不如去她房里瞧瞧?” 婉莹微叹口气,敛眉点头,旋即与我搀扶着一同前去侯佳凤霏的居处。果然不出我所料,凤霏如今已经苏醒。见我来了,欢喜道:“姐姐怎么来了?”我上前,帮她将手边的昙花细软金丝枕头扶起,让她靠在上面。旋即打趣道,“妹妹莫非不欢迎我?”凤霏摇头道:“怎么会,快请坐。” 我与婉莹二人分坐于两张白玉凳上,“妹妹可曾见过这位姐姐?”我轻轻指向董佳婉莹,凤霏摇摇头,“这位姐姐是…”我巧笑,“董佳婉莹,是我同房的秀女。”婉莹浅笑道:“清冷说要来看你,我也巴巴的一同来了,妹妹不怪罪吧?”凤霏浅笑摇头,“怎么会呢,我这里能有你们一同来热闹热闹,我求之不得呢!” “对了,你房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吗?”我浅声抬眉,打量四周。凤霏只道:“除了我之外,还住了一位玉柔小主,听说今日殿选皇上属意于她。如今,正坐了轿子去毓庆宫婉转承恩呢!”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细细打量婉莹的神色,发觉没什么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小小的一个知县女儿竟能够鹤立鸡群被圣上钦选侍寝!”婉莹酸声酸气道,我好笑睨她一眼“姐姐这不是将自己比作鸡,而她是鹤吗?”婉莹方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好气又好笑,“我就是气。” 我莞尔一笑,看向一脸诧异的凤霏,“她就是这样,不用理她。”心中却隐隐思量,婉莹的性子爽直,只怕今后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不知要吃多少暗亏。 ------------ 第四章 紫金龙井情 更新时间:2012-09-22 翌日一早,还未起床便听见房门外玉柔承恩回来的报喜声。 “你瞧,还未当上娘娘呢,阵仗就这样大。这若是哪日真的当上娘娘,咱们可有的受了!”婉莹尖声细气道,我和衣起床,静静看向楠木窗外。 只见那玉柔娇笑连连,面色红润通透。真真是深受隆恩沐浴,人也愈发亮丽几分。“姐姐何必这样羡慕,清冷相信姐姐也会有这么一日。” 正说着,只听见门外咚咚的敲门声。我缓缓起身将门打开,“明秀姑姑?”明秀一脸的喜气,见了我们脸色比平常要和颜悦色得多。只见她面含笑颜,“玉贵人回来了,你们也该梳洗梳洗出去见个礼!”我浅笑,点点头。 待她走后,婉莹愈发怒上心头。“耀武扬威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咱们给她见礼,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我轻轻捂住她的嘴,摇头道:“姐姐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如今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贵人,咱们身为小主的,自当安分守己。不要给自己平添麻烦才好!” 婉莹将我的手拿下,面色委屈道:“你总是个知书达理的,可是我眼见着那个玉柔就不是个好货色,罢了罢了,且看看再说吧!”我莞尔一笑,轻柔挽住婉莹的手臂。“咱们在宫里的时日还长,若是早早便与旁人结下梁子,可还要怎么在这宫中安生的度过往后的日子呢?” 说罢,二人齐齐梳洗更衣。颦颦婷婷的携手出得房门。见到门外英姿焕发的玉贵人,莞尔褔身道:“嫔妾参见玉贵人。”玉贵人见是我们来了,停下了手中与小主们嬉闹的动作,回头定睛扫向我们二人。旋即换上一副娆柔笑意上前作势要搀扶我们,“快起来,两位妹妹。咱们同是姐妹何必行这样大的礼数呢?” 缓缓起身,只听身旁的婉莹冷声开口。“咱们姐妹是特地恭祝玉贵人承裕隆恩,龙恩浩荡,不知玉贵人可否受得起?”我用眉眼间的余光飘向婉莹,只见她眉目清淡,但是嘴角微翘。语气中尽是嘲讽不屑之意,无奈颔首,这个婉莹,如此按捺不住心性。 然而玉柔听她话中酸意,却并未为难于我们。笑一笑,回眸媚笑。“妹妹这是在嫉妒姐姐承蒙皇上宠爱,及早封了贵人吗?若是妹妹嫉妒姐姐,大可以让皇上也封你一个贵人做做?”众小主一听,均掩唇巧笑。婉莹愈发愠怒,脸色发红,“你!” “好了,见礼也见过了!咱们走吧!”玉柔骄傲的回眸望向婉莹,一笑置之。旋即宫女太监一群好大的阵仗随她一同离开储秀宫。即日起,储秀宫玉柔小主册封为玉贵人,迁至钟粹宫偏殿居住。 “好了,你都气了一上午了。怎的就这样按捺不住心性?”我亲手泡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隔着好远都能闻见茶的袅袅香气。我挥手在紫金茶壶上细细抬风,只是婉莹却看也不看一眼。径自生闷气。 “哇,好香的雨前龙井啊!不知道是不是见者有份呢?”我惊疑抬眸,原是候佳凤霏来了。连忙上前迎她道:“妹妹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少煮了妹妹的一份茶呢!”我执了帕子浅笑,故意打趣她。 她只将我的话当真,恼怒的看向那紫金茶壶。“当今没有我的?”那表情愈发是可怜动人。我掩唇一笑,“瞧你,竟这样嘴馋。只说没有你的便急成这样!”好哇,你骗我!”凤霏说着娇笑着上前便作势要打我。二人嬉笑片刻,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闷声不响的婉莹。凤霏轻抬眉目细指婉莹,“她这是怎么了?” 我抿唇道:“还不是因为早上和玉柔小主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滴水未沾呢!”凤霏摇头道:“这怎么行!”旋即娉婷上前,向婉莹走去。 “婉莹姐姐这是在生自己的气吗?若是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哪有力气话语玉柔小主分辨呢?”凤霏轻声细气说道,婉莹听此话,方觉有些动心。凤霏继续道:“再说了,如今那玉柔小主都已经搬出了咱们储秀宫,姐姐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添不愉快。” 我浅浅一笑,继续手中煮茶的动作。紫金茶壶中雨前龙井香气四溢,弥漫了整个房间。我轻抬水袖,斟向三个白玉通透的杯中。挥一挥手掌,将香气扑向我面前,果真好闻。“禀告两位小主,上好的御前龙井好了,要不要嫔妾给你们奉上?” 凤霏掩唇一笑,“你何时学上了这样的江湖伎俩,倒也有趣。”说着将婉莹一同携了来桌前。三人皆手执一杯白玉杯,闻着杯中的茶香四溢。“姐姐煮茶的手艺真好,比我家中专业的煮茶师父还好!姐姐可曾学过茶道?” 我浅笑摇头,“待字深闺,自是没学过的。”只是额娘每日闲来无事,索性每日以温习茶道为乐,耳听目濡,所以如今我也变得十分爱饮茶煮茶。 “对了,我叫芷芯昨个夜里赶着做了一只风筝,想着今日闲来无事便可与几位姐姐一同出去放风筝呢!”凤霏便啜饮着手中的龙井,边说道。 “哦?芷芯还会做风筝呢!”我浅浅抬眉看向凤霏身边站着的陪嫁丫鬟芷芯,只见她一身水红色素衣及身,然而眉宇之间暗暗隐着一股清秀动人之意。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头,瞧一瞧候佳凤霏的心性修为,便可想而知,她的丫鬟亦是应当如此。 凤霏嫣然笑道:“自是,芷芯是陪伴我数十年的丫头,在我眼中,一直将她当做妹妹一般。”话音未落,只见芷芯急急褔身,“小主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小主是镶黄旗贵族,奴婢只是一个卑贱的丫头。怎敢僭越小主!” 凤霏浅浅一笑,转身将芷芯扶起,“傻瓜,你跟了我这样多的年数还不知晓我的心性吗?我几时真正将你当过奴婢?”芷芯蔚然一笑,颔首点头。我含笑打量她们这一对主仆,真真是一对碧玉通透的可人儿。 ------------ 第五章 游园风筝意 更新时间:2012-09-22 御花园中,只见青草悠长,繁花簇锦,颇有一种春日游园的情绪在其中。我与婉莹,凤霏三人嫋嫋娜娜而至,只觉这宫中的御花园与家中就是不同,这样气势宏伟的花园,只怕是平常人家从也不曾看见过的。 谈笑间,芷芯将风筝放上了天空。只见那蝴蝶花样的风筝在蔚蓝的天空之中翱翔,给平淡的天空增添了些许艳丽的色彩。 “大胆,是何人胆敢在此放风筝惊扰如贵人!”正放得起兴,只听见一个太监的尖利声音。我回首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锦篷下坐着一个身着淡紫色宫装的妩媚女子,旋即与婉莹、凤霏三人娉婷上前,浅浅褔身道:“嫔妾参见如贵人,如贵人吉祥。” 只见那女子冰冰冷冷的瞟我们一眼,旋即将漠然的目光看向天空上翩翩飞舞的蝴蝶风筝,看向身旁的奴才道:“汪德海,还不快去给本宫剪了那风筝。本宫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说罢,转首将目光放在我们三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伸出如葱白般的纤纤细指,凝眉道:“你就是萧府之女萧清冷?” 我抿唇,点头道:“回如贵人话,嫔妾便是。”她的目光看不出丝毫的情感,只是却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内心充斥着无数的复杂情绪,只浅浅瞟我一眼。“果真是个拔尖的,萧府的儿女都是能让人一眼便识出的!”说着只细细玩弄自己手上的黄金护甲,用余光瞟向自己身边的汪德海,低叱道:“怎么还不去?本宫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只将那汪德海吓得连忙俯身道:“奴才不敢,只是…”汪德海为难的看了看我们三人一眼。 “只是什么,本宫的话,你如今竟敢不遵循!是不是要本宫叫皇上割了你脑袋便罢?”如贵人凌厉的目光瞪向汪德海,谁都知道,如今这宫里最得宠得势的便是这如贵人,所以如今宫中,任谁都会对如贵人礼让三分。更何况是如同汪德海这般的太监奴才,自是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得罪。 “是,奴才遵命。”汪德海褔身道,旋即叫小宫女去拿了一把剪刀,便要去剪芷芯手中的风筝。“如贵人凭什么如此不讲道理,嫔妾们只不过是在这里放放风筝,怎的就碍了您的贵眼了?”婉莹上前拦住汪德海的路,伶伶俐俐的开口道。 “放肆,如贵人的命令你也敢违背!没长眼是不是!”只听见如贵人身旁执着纨扇替她扇风的朱衣宫婢道。如贵人轻翘唇角,用轻蔑的眼光瞟了婉莹一眼。 “怎麽如今凭你一个小小宫婢也能骑到小主的头上不是?”凤霏实在气愤不过,替婉莹分辨道。 “好了,别再本宫面前吵得本宫头疼。汪德海!还不快去?”如贵人漫不经心的揉了揉耳朵,斜眉看向婉莹。只见那汪德海得令,一把推开婉莹,迅速上前将芷芯手上的风筝线给剪断了。苍穹上的蝴蝶风筝,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直坠落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 我连忙上前将婉莹扶起,“如贵人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冷声开口,目光直直的盯着如贵人。我本不想趟这一趟浑水,亦不想与宫中的任何人为敌。只是见到婉莹受这般欺负,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性。 正焦头烂额之际,只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太监尖尖利利的通传之声。“皇上驾到!”一众人连忙匍匐行礼。齐呼“皇上万福金安。”我与婉莹、凤霏三人皆伶俐的褔身行礼,而如贵人只是在宫婢茹惜的搀扶下浅浅褔身。 顒琰眉目清淡,挥一挥龙袖,温润道:“都起来吧!”旋即上前宠溺的点一点如贵人的鼻尖,“怎么了,妘婔?老远就听见你发脾气的声音,究竟是谁又惹了朕的爱妃?”如贵人却不答话,只将委屈的目光放在我们三人身上。 我与婉莹、凤霏三人皆褔身于石子路上,丝毫未动。顒琰抬眸,细细的打量我们三人。婉莹一脸的委屈愤慨之态,凤霏则是伶伶俐俐的抬眉与圣上对视。而我,将容颜深深的埋在颈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顒琰肃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只听婉莹愤慨的分辨道:“皇上怎可如此偏心,分明就是如贵人有错在先,我们姐妹好好的在这园中放风筝,无端端的竟被人将风筝剪断了去!”婉莹边说,边回眸指向那巨大榕树上坠落的蝴蝶风筝。 顒琰顺着婉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回眸看向如贵人,“妘婔?” “臣妾看这苍穹湛蓝一片,风景大好。殊不知从何处来了这样一个风筝,扰了臣妾的雅兴。皇上你评评理,这几个小主竟然目无尊卑,大胆僭越臣妾,臣妾就是这样好欺负的吗?”钮祜禄妘婔愈说愈难过,面上尽是难过娇弱之态。 “明明就是你不对!”婉莹分辨道,我连忙扯了扯婉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越说越错。 只听见耳旁传来一道甘润的声音,凤霏抬眸,不骄不躁道:“其实今日来御花园中放风筝全是嫔妾的意思,若是皇上和如贵人要责怪。只责怪嫔妾一人便是。只是嫔妾想说的是,在这宫里,并非只有如贵人一个人活着。皇上有成千上万的后妃,难道每一个人都要看着如贵人的脸色过日子吗?况且,臣妾与萧小主、婉莹小主仅仅是在这园中放放风筝,便要被重重惩罚,此事若是传了出去,皇上您的威严摆在哪里?” 凤霏娓娓道来,只见顒琰的目光如利刃一般扫在她的身上。忽然,顒琰酣然大笑,一手指向凤霏。“好一个朕的威严摆在哪里,你倒是个胆子大的!你竟不怕以上犯下,朕一怒之下摘了你的脑袋吗?” 凤霏浅浅一笑,露出两颗梨涡。“嫔妾不怕,嫔妾入了宫就是皇上的人。自古以来岂有妻子恐惧自己丈夫的道理?”此话说得顒琰微微一怔,众人皆替凤霏捏了一把冷汗,此话是大大的僭越之话,只不过顒琰并没有生气。而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凤霏,冷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凤霏含笑抬眸,只见顒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皇上,你就这样饶了她们,那以后臣妾可怎么在这宫里生活啊!”如贵人恨恨的目光瞪向凤霏,纤纤手指抓紧顒琰的龙袖,撒娇道。顒琰回首,看一眼如贵人。这个如贵人,平日里骄纵惯了,只是她的父亲在朝中举足轻重,顒琰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的整治一番后宫的风气。如今,看来正是时机。 回到储秀宫,三人皆是满腹心事。“清冷,你说皇上为什么会饶了咱们?如贵人在这宫里不是最得皇上喜爱的吗?为什么皇上这一次没有依她所说,惩处咱们呢?”婉莹摩擦着自己的下巴,疑惑道。 我浅浅一笑,“姐姐真是的,皇上饶过咱们便罢了。难道姐姐想要受到处罚吗?”婉莹听我如此说,连连摆手道:“谁说的,我才不想呢。依我看,最好是将那个如贵人废了打入浣衣局每天替咱们洗衣服才好!” 我浅笑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凤霏。“妹妹这是怎么了?自从御花园中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凤霏满面忧愁如残云晓月一般,“姐姐,我怕是今后都没有机会与‘情不知所起’相逢,有一件事我想劳烦姐姐帮忙。” 我微微一怔,旋即很快理解她所说话中之意。她一说‘情不知所起’我便明白她话中所指,她是说只怕今后都不能再与她的心上人在一起,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命运自己始终都掌握不了。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明白那一句话,我曾在她厢房之中看到过。可却不知她为何如此说,说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了。 “今日我在御花园中与皇上那一番对话,只怕是再难以从局中所出。”我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的我只将眉目深深埋在脖颈之中,只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过,如此思量,倒也觉得凤霏的话不无道理。 只浅浅点头道:“凤霏妹妹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清冷一定事无巨细替妹妹做到。”凤霏感激的点点头,趁婉莹不注意的时候将一个枚红色的小荷包塞入我的手中。眉目轻轻一抿,冲我轻轻点一点头。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情不知所起’啊?我怎么听不懂?”婉莹执了一块云片糕,回眸望向我们。我只莞尔一笑,“瞧姐姐你吃得一口都是白粉,真真可笑!”说罢,执了苏绣的帕子掩唇巧笑。 婉莹被我笑得发窘,连忙去梳妆镜前打量自己的容颜。一看方知,我是拿她凑趣的,作势便要上来打我。如此,便将适才的话一并带过。 ------------ 第六章 婉转承恩露 更新时间:2012-09-22 傍晚时分,只见苍穹划过一道阳光的余晖。我闲闲散散的坐在榻上,打量着手中这一个精致的鼻烟壶。做工精美,价值不菲。这是阿玛送给我之时对我说的八个字。从小到大,这是他送给我唯一的礼物。且是庆贺我入宫的礼物。 “清冷,清冷!快来呀!”我抬眉,只见婉莹跑得气喘吁吁的对我说。我放下手中的鼻烟壶,执了苏锦绣的帕子轻轻拭一拭鼻尖,浅声道:“怎么了?瞧你跑得这样急!”婉莹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道:“皇上身边的胡世杰胡公公来通传,说皇上今儿个翻了凤霏小主的牌子!凤霏小主就要去毓庆宫承恩了!”我仔细婉莹的表情,却看不出是喜是悲。 只浅声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咱们今日就在储秀宫里等消息,明儿个一早,再等凤霏好好庆祝一番。”我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虽然话语间无不为她欢喜之意。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去就再也回不了头。她爱的那个人,便再也不能爱。 翌日,我与婉莹二人皆早早起来梳洗,等待凤霏回来。然而她却迟迟未归。 “清冷,凤霏怎么还没有回来啊?”婉莹将头探向门外,回眸对我说道。我拈着雕花碎银汤匙,将滚烫的杏仁露一匙一匙的送入嘴中。“再等等吧!” “你说,凤霏的性子那么孤傲,她会不会昨夜惹怒了皇上…”婉莹兀自猜测道,我向前一倾,差一点被这滚烫的杏仁露呛到。又执了帕子浅拭嘴角,“不会的,凤霏吉人自有天相。怎会出事…”愈说,我心中愈没有底气。我分明知道,凤霏不爱皇上。那她又如何肯承欢于皇上?若是真的做出什么触犯龙颜的事情,那可怎么好。 正焦愁着,只听见外面传来的热闹声音。“哎呀,回来啦!”婉莹连忙将楠木门打开,看向门外,只见一个身着深蓝色华丽宫装的太监朝她走来。见到婉莹,微微褔身:“奴才见过婉莹小主,不知萧小主可在里头?” 我听见,自娉婷走出门外。却并未见到凤霏的人影,只看向那名作胡世杰的太监,凝眉道:“不知道公公找我所为何事?”胡世杰见我出来,笑靥两浮,高高的颧骨赫然耸立。“奴才替华贵人,来向小主道喜!”华贵人?我几时认识什么华贵人。胡世杰见我疑惑,抿唇一笑。“就是昔日的凤霏小主,如今的华贵人。” 我浅笑点头,心上松了一口气。“只是为何华贵人这个时辰还未回来?”我心生疑惑。胡世杰咯咯直笑,“小主不知道,皇上体恤华贵人,特意吩咐下来不吵醒贵人。想来现在还在龙榻上睡得正欢呢!”胡世杰掩唇笑道,我心领神会,旋即浅浅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胡世杰,“有劳公公了。” 看来皇上的确特别属意凤霏,竟会将她留宿于毓庆宫中。后宫之中是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胡世杰掩唇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小主太破费了!”边说,边将银子收入荷包。旋即凑到我跟前,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道:“依奴才看,这后宫的新宠就要换了!”说罢,朝我拂了两下袖子,敛眉告退。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候佳凤霏从今日起便要踏入这无底的深潭,越陷越深,直至无法自拔。我一片一片的拔着手中的月季,只觉目光就要沉溺在这一片淡粉之中。忽然,被身后的一双手惊醒。回眸,只见婉莹端了一杯银耳羹上来。“小厨房刚刚熬好的银耳,妹妹喝一点吧!” 我浅笑,点点头,轻轻接过她手中的景德镇陶瓷白玉杯。执了汤匙,轻轻对着杯中吹气。尝一口,只觉这银耳不似在家中时额娘做的那般温润可口,居然甜得发腻。旋即抿了抿嘴唇,将那杯盏放在案几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眸,却发现婉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我四下打量一番,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异常。浅声道:“姐姐这是在瞧什么?”婉莹见我问,顺势坐下,执了我的手道:“依我看你比那候佳凤霏胜过百倍。何以今日坐上那龙撵的是她而不是你?说来说去,都是你不上进!” 我微叹口气轻喃,“姐姐何必这样说。凤霏脾性好,人也生得如花似玉一般。皇上会喜欢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况且,凤霏受皇上的宠爱,咱们自是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好大的阵仗。比初时玉柔小主受封时还要热闹非凡。婉莹执了我的手一同出去,只见凤霏颦颦婷婷的立于储秀宫中,四方都是匍匐行礼的小主。我巧笑着上前将要行礼,凤霏连忙执住我的手,莞尔道:“姐姐可不要与妹妹如此较真,若是姐姐也如此,妹妹只怕要伤心了!” 我点点头,浅笑出声。“那嫔妾可一定要恭喜华贵人,华贵人昨夜睡得可安好?”话语中皆是调侃逗趣之意,她听我如此说,愠怒道:“你偏生要打趣我,明知我不是那种人。”我一怔,仔细体会她话中之意。不是那种人,而是不稀罕龙宠之人。 婉莹伶伶俐俐的上前,褔身,轻启朱唇道:“嫔妾参见华贵人,华贵人万福金安!”凤霏见了,连忙上前扶起她,话语中尽是懦懦的责怪之意。“姐姐如何行这么大礼!妹妹可担当不起!”婉莹轻“嗤”一声,“如何担当不起,如今你已是‘华贵人’,而我们都是小主而已。见了你华贵人,可不是要正儿八经的行礼。” “姐姐为何如此说,人生世事又岂是我能左右的。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凤霏眉目清淡,如含烟一般温润。看了一眼婉莹,微叹口气。便欲转身离去。我伸手拉住她,轻轻摇头。“妹妹的这些话,从今以后最好吞进肚中再也不要吐出来。” 她浅笑,蓦然点头。执了我的手一同出得储秀宫。留下一众艳羡的小主,其中包括董佳婉莹。 我与她一同行至一处高贵奢华的宫殿门口,只见宫殿门口赫然挥洒着三个大字“长春殿”。 再往里走,行至一处名作“承禧殿”的宫殿,步入其中,只见愈发精致唯美。宫殿的摆设都是金银装饰,各色琉璃珠宝呈现眼前。令人挪不开眼去,上好的羚羊玛瑙,塞外进贡的八宝紫金玉葫芦,脚上所塌触脚升温,原是从波斯运回的狐狸皮毛地毯。殿中左右皆站满了宫女太监,象征着凤霏今非昔比的尊贵地位。 “姐姐,你看如何?”凤霏的语调凄苦如酶,脸庞却如同她鬓边的月季一般明艳动人,叫人为之目眩。 ------------ 第七章 御前显趔趄 更新时间:2012-09-22 “如此名贵的各色摆设,皇上只怕是想要金屋藏娇呢!”我巧笑连连,将那八宝紫金玉葫芦拿下来在手中细细磨砂,果真是触手生温的好物什。 “姐姐明明知道妹妹的心思,凭的还打趣妹妹!”她略一嘟唇,愈发娆柔可怜。还未等我说话,只听宫殿外头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糟糕,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心下慌乱,连忙绕身躲在屏风后面。 只听见“哒哒”几声,凤霏婉笑盈盈,向面前之人施礼。“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我心头稍许好奇,将眼睛凑到屏风边偷瞄外面的情景。只见屏风外所站之男子一身琉璃镶金龙袍,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身长七尺八寸,天质自然。眉目竟如画一般,温润温吞。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揣摩顒琰的摸样。在我脑海之中,顒琰应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贵公子,却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气质贤良的摸样。不由得轻呼一声。 “谁,谁在那里?”顒琰察觉到屏风后有人,蹙眉冷声开口。我倒抽一口冷气,用素手将嘴捂上。忽然,面前的屏风被人揭开。我连忙敛眉颔首,跪在地上匍匐道:“皇上饶命,奴婢是浣衣房的春桃!”想来,我每日都喜着颜色素净的衣衫,说是宫女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我上下,冷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我心下如小鹿一般,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按他说的做。耳边,传来凤霏替我解围的声音。“只不过是一个浣衣房的小宫婢,皇上何必如此计较。她会躲在屏风后面自是害怕触犯皇上的龙威,要是皇上非逼得她心生惧意,岂不是落了个不宽待奴才的恶名。”凤霏边说,边仔细温柔的替顒琰宽衣。眉宇之间,尽是娆柔楚楚之意。 顒琰握住她温柔如水的青葱手指,对匍匐在狐狸毛地毯上的我冷言道:“既然华贵人替你求情,你便下去吧!”说罢执了凤霏的手,共度春宵殿。我浅浅褔身,从地上起来。心里依旧如小鹿乱撞一般忐忑,还好,凤霏替我解了围。回眸看去,只见那层层粉色幔帐后被顒琰牵着手的凤霏回眸对我嫣然一笑,那笑如同花儿一般美好艳丽。其中,却又藏了多少苦楚。 我静了静心神,从殿中逶迤而出。 一个人走在傍晚的石子路上,看这满园春意的游园。总觉得心里好像空落落的,像是什么心底的某处地方被人掏空了一般。正踱步走着,忽然,从袖口之中掉出什么东西。我褔身蹲下捡起,原是昨日凤霏嘱托给我的桃红色布包。我环顾四周,只觉鸦雀之声不闻。旋即找了一处隐秘的所在,轻轻打开那个布包。 里面只存放了一张纸与一块凝脂玉佩。我将那宣纸动作细缓的打开,只见上面颦颦婷婷皆是凤霏娟秀的字体。“请姐姐将这块玉佩替凤霏转交给太医院的李蕴李大人,他看见这块玉佩自会明白。”我蹙眉沉思,将那块色泽通透的凝脂玉佩牢牢的握在手中。 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我心头一惊。回眸一看,竟是婉莹。“姐姐怎会在此,真真是将我吓了一个激灵!”我恼怒道,原以为这里四下无人。婉莹平日里从不喜出门,今日怎会如此巧,与我在此碰见。我说着,将适才看的纸条不经意之间捏成一团,藏于指缝之间。 她捂住唇如银铃一般笑道:“妹妹怎生如此胆小,若是将妹妹你吓坏了,姐姐可担当不起。”她说罢,目光直直盯向我手中的凝脂玉佩。“呀,这玉佩好漂亮!可否借我看看?” 我瞧一眼手中的玉佩,抿唇道:“又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什,姐姐要看拿去便是。”说罢,便将手中的玉佩递与她。她眉目流转,接过我手中的凝脂玉佩握在手中细细摩擦。“果真是上好的凝脂玉,色泽通透圆润。只是…”她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我。“适才我在远处看见妹妹拿了一张书信在研读,不知可是你家人送入宫的书信?” 我一怔,只浅浅一笑。“姐姐究竟想说什么?” 她怡然一笑,“不知当初进宫之时,咱们的姐妹情谊可还在?”我轻轻点头,“自是。” “那妹妹为何对我如此见外?莫非有了华贵人,妹妹就不再需要姐姐同进退了吗?”她的目光有些许恼怒之意。我一笑置之,轻轻执了她的手。“姐姐何必为此生气?想来是我疏忽了。” 她抿唇道:“那适才的信…”我抿唇,凤霏的事情必然不是我自己的事情。若是我的事,也好对她说,只不过凤霏的事情在这宫里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便会引致杀身之祸。我思量片刻,浅声道:“那信是一个故人转托我交给别人的,原也没有什么。” 她轻轻点头,目光流转。“原是如此,那妹妹你准备什么时候将信送出?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小事一件。我明日自会送去,姐姐还是思虑如何夺得皇上垂怜才好!”我打趣她道,她面上红晕浮起,娇笑连连。“妹妹就会打趣我!”说罢,二人如同从未有过嫌隙一般,执了手欢欢喜喜的朝储秀宫方向行去。 只是,我的心思她不知道,她的心思我亦不知。 ------------ 第八章 美人妖且闲(上) 更新时间:2012-09-22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自古后妃皆红颜薄命,唯有站在凤凰之巅的女子方能笑堪结局。而如今的我,却看不清自己最终的结局。是否如我期盼的那般,平静,安暖。 “妹妹在想什么?”婉莹拿了上好的羊毫毛笔在宣纸上袅袅书写,不时抬头望一眼我。我将手在烛火旁轻轻扑玩,手中的烛光却总是躲来躲去,叫人摸得见却抓不着。“我只是在想咱们的结局。” 婉莹听我说罢,方才一怔,停了手中的动作,很仔细的将目光放在我身上。“为何这么早就在想结局?”我将烛台拿起,放回案几上,不时回头望一眼那明明灭灭的烛光。“其实,我也不知道。总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敛眉颔首。婉莹上前来,轻轻握住我的素手,温柔道:“妹妹不用担心,只要咱们姐妹在一起,不会有度不过的难关。” 我浅浅点头,心神恍惚。直浅浅起身,对她道:“嗯,我出去送信了。一会儿就回。”说罢,方逶迤而出。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凝脂玉佩,就好像自己攥着一个定时炸弹一般。心口突突跳个不停,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名刚刚入宫来的秀女,若是我将玉佩送给李蕴大人的事被人发现了,被定个私相授受的罪名,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这是凤霏的终身大事,是她最在意的事情。我既答应了要帮她,自然不能反悔。只要自己当心些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交给他,想来亦是没有大碍的。 如此想来,愈发加紧了脚上的速度,不出半盏茶时间,便已行至太医院。我站在门外,想要等太监进去通传,可是等了许久却也不见一人。只将心稍稍宽了一宽,徐徐步入其中。“请问,有人在吗?”我稍稍探头,询问道。可是一连探问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答我。 我微叹口气,走入太医院中。只见太医院内唯有一名男子还在案几上研制药方。只见他一身绛蓝色官服,气质儒雅,面若冠玉。我款款上前,轻声道:“请问李蕴李太医在吗?”他见我一身素服打扮,一时间不知我是何人,只道“我便是李蕴,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我见此人便是凤霏要寻之人,微微褔身,“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个东西的主人是谁便可。”我抬手,将凝脂玉佩晃荡于他眼前。他轻轻接过,面色一变,眼神中尽是哀伤神色。“她还是选择放弃,对吗?放弃我们青梅竹马十几年来的感情。”他的声音稍稍有些嘶哑,然而嘶哑中隐藏的却是极度的悲伤绝望。 我亦不忍心看到他这个样子,遂轻声安慰道:“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其实贵人心里还是有大人的,只不过人在萧墙,身不由己。”我轻轻撇眉,忽然想起承禧殿中凤霏对我回眸那嫣然一笑。 他忽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笑起来。将那块玉佩重重的掷向乌青色大理石地砖上,凝脂玉佩霎时间如弹珠一般破碎得满地都是。我稍稍蹙眉,实在不愿看到这一幕的发生。旋即抬眉,看向他。“大人何必如此…” 话音未落,竟听见内外传来极大的喧哗声。我诧异的看向门外,只见适才冷冷清清空寂无人的太医院如今竟有这么多人站在门外。而站在最前面的,便是气度非凡的顒琰与如今最得盛宠的华贵人。我就这么怔怔的通过敞开的太医院门缝与门外的顒琰对视,他的眸中,是陌生,与愤怒。 只听见如贵人凌厉尖细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大胆秀女萧清冷,竟敢私自在太医院内与太医私相授受!来人啊,给本宫拉下去重责一百大板,再关进辛者库永世为奴!” 我的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耳边回荡着她一声又一声“永世为奴”。我是萧氏之女,怎可永世为奴!我并未做丝毫僭越之事,怎可永世为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骄不躁开口道:“请皇上明察,奴婢并非如同如贵人那般在太医院与人私相授受!奴婢只是受故人所托,将一块玉佩转交于人!” 他的目光由疑惑转为了然,然而依旧不肯轻易便放了我。只威严开口道:“你身为堂堂秀女,为何不让宫女替你将此玉佩送到?你进宫已经几日时光,可偏偏任何重要的宴席你都未曾参加。你告诉朕,你究竟是不是不想留在这紫禁城中?” 面对顒琰的一声声质问,我稍稍敛眉,旋即抬眉与他对视道:“此物是故人所托,是重要的物什,清冷不放心将此物交给旁人转托。所以清冷甘愿冒着被人污蔑的罪名,依然要将此物送到。至于皇上所说,清冷从未出席任何的宫廷宴会,只是因为清冷入宫前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所致。清冷只怕病妆残容污了圣目,还望皇上明鉴。” 他听我娓娓道来,脸色愈发和顺。又将目光放在那一粒粒破碎的凝脂玉上,冷声开口道:“你既是将此物视为珍宝一般,替故人转赠,又为何会摔碎至此?这玉佩碎裂的程度颇深,怎么看也不像是意外摔碎所致?” 我额上冷汗涔涔,正苦于无奈之际。只听见身旁的李蕴褔身替我分辨道:“还望皇上明鉴,这块玉佩是微臣昔日的玩伴所赠,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那名玩伴也已与我恩断义绝。所以微臣想,索性将这块玉佩摧毁,避免微臣看见再徒增伤感。此事的确与萧小主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目光诚恳恭顺,语气亦是十分笃定,令人深信不疑。 顒琰蹙眉浅浅点头,忽而浅笑看我道:“你倒十分有趣,罢了,回去歇着吧!”如贵人一听,眸光流转,一双美目中尽是不满妒疑之色。执了顒琰的手,轻轻摇晃,撒娇道:“皇上!皇上怎可如此轻易便放过了他们,为何不叫宗人府来查明此事,若是他们二人真有些什么,皇上岂不是被有心之人欺骗了去?” 顒琰冷眼瞧一瞧如贵人,只冷声道:“依朕看,有心之人是你钮祜禄妘婔罢!好端端的叫朕来看了一场闹剧!事情都还未搞清楚,便如此武断的来抓人!你且回去好好闭门思过,不要再生出这些无聊的事端!” 说罢,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片刻,浩荡而去。 “嫔妾恭送皇上。”我抚一抚沉闷至极的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眸看向失魂落魄的李蕴,宽慰他道:“既然事已至此,大人还是将心放宽些。今日之事,多谢大人。” 他苦苦一笑,“何谈谢字,小主是因我李蕴之事受了牵连。谈到谢,自然是该由我李蕴谢谢小主方是。” “哼,你们不用在此谢来谢去,总有一天。我钮祜禄妘婔要将你们通通送入地狱!”如贵人眸中的腾腾墨色愈发深厚,看向我的目光亦是狠冽至极。我蹙眉沉思,除了上一次在御花园中放风筝一事,我好像从未与她结过什么仇,为何她要对我如此赶尽杀绝? ------------ 第九章 美人妖且闲(下) 更新时间:2012-09-22 我与李蕴匆匆告别,便徒自一人款款回到储秀宫。回到储秀宫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一群站在储秀宫门口纳凉的小主见到我回来,纷纷执着蒲扇散开。见我就如同见到瘟神一般,我只轻轻莞尔,不将她们的恶劣态度放在心中。想来是适才在太医院中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在六宫之中传开。所以她们对我,为了避嫌。也不再似往日那般亲厚温软。 回到西边所处的闺房之中,婉莹正在细细品茶。见我回来,脸色微变,却还是娆笑着上前迎我道:“妹妹你回来了?姐姐在房中等了这样久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微微蹙眉,六宫中的人都已经知道我刚才在太医院中所发生的事情,她又怎会不知。可既然她已经知道,为何在我面前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呢? 心头虽存疑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憔悴的拨一拨眼前的碎发,粲然一笑挥手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刚才在太医院送东西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说话间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果真发现她眼角抽搐,稍稍显露出不安的神色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刚刚沐浴更衣完就出了一身冷汗?”我将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只见她额上冷汗涔涔,一副受惊的样子。分明在太医院中受到惊吓的人是我,可她却一副极度担惊受怕的神色。 她连连摆手,想要缓解此间的尴尬。浅笑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若不是担心妹妹你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出这一头的冷汗了。”她说罢,用绣着照样朝天图样的方巾在额上轻轻擦拭。我了然一笑,“姐姐真是关心妹妹。”我一直就觉得奇怪,我去太医院替凤霏送东西的事情除了凤霏本人,就只有婉莹一个人知道。 她们当中,必然有一个陷害我。如此一想,心头如被浇了一盆冰水一般难受。回来之后见到婉莹一副心虚不已的样子,再加之前后话语错漏百出,不觉心头难受。轻轻摇头,看向她那一副花容月貌,只觉喉间恶心至极。只摆手道,“今日太晚了,妹妹想洗漱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话音刚落,却听见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之声。“华贵人驾到!”我顿了顿自己复杂的心绪,抚一抚胸口,浅浅回头,上前将楠木门打开。娆柔褔身开口,“嫔妾参见华贵人,华贵人吉祥。”我的语气之中尽是冰冷之意,听得凤霏心头一颤。她连连上前将我搀起,语气间尽是担心。“姐姐怎么这样拘礼,真道是折煞妹妹了!” 我浅浅苦笑,不经意将眸光放在婉莹的身上。她见我看她,不自觉的将目光闪过。我冷冷一笑,唇角轻启。旋即转首对上凤霏的目光,“妹妹这么晚来储秀宫有何事?”分明心中明白她是担心我在皇上面前的事情,但是嘴上依然是倔强难耐。我不知,为何你真心待人,却被人背后捅刀。难道,在这后宫之中,就真的没有真心相待的人了麽。 凤霏亲昵的挽起我的手,看了婉莹一眼。旋即道:“今夜皇上翻了玉柔小主的牌子,便只剩我一人在承禧殿。本宫自小便是与家中姊妹同房睡的,难以独眠。所以想求姐姐随我一同去承禧殿过夜,姐姐看可好?”我正愁心思发闷,只浅浅点头,便执了她的手一同出得储秀宫去。 按照我往常的心性,从储秀宫出去定会和婉莹说一声,可是如今,我心头对她的疑虑愈来愈深。想起从前几日发生的种种,总是觉得胸口莫名的难受。 一来到承禧殿,凤霏屏退了身旁所有的宫女太监。偌大的承禧殿内明灯耀目,只剩下我们姐妹二人,静得仿佛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够听见。 “姐姐,你没事吧?都怪凤霏,若不是我,姐姐今日就不会在御前失了礼数,差点连命都丢了!”凤霏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帕子伸向眼角轻轻拭泪。我看得出她是真心难过,眼眶都稍显红肿。 只轻声安慰道:“妹妹不必如此,我答应了你一定替你把东西送到便一定做到。只可惜小人得道,还未等我出了太医院,便有人通风报信引来了圣上。”我眼角稍敛。 凤霏听我如此说来,不觉轻声惊叹,诧异的看向我道:“姐姐的意思是?莫非有人在当中给如贵人通风报信?”我微叹口气轻轻摇头,我并无确凿证据,如何能说明董佳婉莹便是要陷害我的人…凤霏见我欲言又止,便也不再多问。 夏日的夜晚格外寂寥,原本也是满腹心事睡不着的。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也无法入眠,不如索性起来坐在床榻边的脚凳上看窗外的夜色美景。明月高挂空中,周边繁星点点,倒令我惆怅的思绪得到些许缓解。 “姐姐?你怎么不睡?”耳边,传来凤霏的声音。我转头,看见她睡眼惺忪,起身帮她掖了掖毯子的边角,“我睡不着”心事太多,如何安睡? “其实妹妹亦是。”我诧异看向凤霏,她与我一般,满腹心事,自然亦是难以入睡的。我知道凤霏的心思本就不在皇上身上,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与六宫争宠,想来亦是十分痛苦的事情,我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执了她的手浅浅叹息,如此,便是一夜无眠。 早晨回到储秀宫的时候,正好撞见婉莹神色慌张的匆匆而出。看见我,仿佛一脸的不自在。“妹妹怎么这么早就从承禧殿回来了?”她的声音微颤。我略有所思,捂嘴微微打了一个哈欠道:“出了昨日那样大的事情,妹妹还如何能够安枕?倒是姐姐,为何这么早就急着出门?”旋即环顾四周一番,问道:“可是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理一理鬓边的碎发,笑道:“能有什么正经事情,不过是早晨被那窗边的黄鹂鸟吵醒了,便睡不着了,这不,我打算去御花园逛逛呢。”我颔首浅笑,“那妹妹便不打扰姐姐了,姐姐请去吧。”说罢,方见她逶迤而去。 刚回到殿中,却看见明秀姑姑携了几个小宫女等在房间门口,见了我去,分外热情。“奴婢盼星星盼月亮,可把小主您给盼回来了!”我虽心生疑惑,依然是恭恭敬敬的回了礼道:“不知道姑姑这一早便在此等清冷,可有什么要紧事?” 她连连点头,笑颜浮生。“小主不知,今儿早上寅时时分,皇上派了身边的胡世杰公公来咱们储秀宫里通传宣您去呢!小主可是让奴婢们好找啊!”我心头一颤,皇上宣我觐见?莫非是为了昨日里在太医院所发生的事情?可是,昨日之事在太医院时也应该解释清楚了… 怀着满腹心事,在几个宫女们的伺候下梳妆完毕。看着镜中玲珑袅袅的自己,只觉得恍若隔世。不论皇上因何宣我觐见,我只知安宁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 第十章 海棠花下情 更新时间:2012-09-22 “奴婢萧清冷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我款款步入毓庆宫中,只见这偌大的毓庆宫华美繁复,金漆玉石,各类摆设雕梁令人目不暇接。然而真正令我感到局促的,却是如今离我仅有十步之遥的当今天子嘉庆帝顒琰。 我颔首敛眉,眉心鼓动,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只听殿上传来肃穆之声,“萧氏之女,抬起头来。”我听闻,缓缓抬眉,与顒琰四目相对。我细细打量眼前独具威仪的男子,如此年轻才俊,温文儒雅,一副潇洒高贵的气囊。怪不得天下女子都巴巴的想要入宫选秀,为的只怕并不完全是掌权握势。 “都说萧氏清冷孤傲美艳,乃我大清第一才女。如今一见,果然不俗。只可惜朕与你的第一次蒙面却实在扫兴。”顒琰温润的声音传来我耳中。我嘴角稍敛,欠身拘礼,声音不骄不躁。“其实那一次并非皇上第一次与奴婢蒙面。” “哦?并非第一次?你且说说,朕何曾与你见过?”顒琰疑虑。我淡然一笑,“皇上可还记得前几日华贵人与储秀宫的两位小主一同在御花园中放风筝触怒如贵人的事情,奴婢便是那两位小主其中一位。” 听我娓娓道来,顒琰细细思量一番,只朗声道:“倒是朕疏忽了,那日你未曾抬首,朕却也从未曾见过你的容貌。”我抿唇颔首,良久,殿中没有一丝声响。我正疑惑,欲抬头打量,刚一抬眉,竟发现顒琰竟已站在我的面前,不过咫尺。 “皇,皇上。”我略显局促,嘴唇微颤。“怎么,朕吓着你了?”顒琰浅笑出声,笑颜在殿外光辉的映照下格外夺目,令人心颤。我莞尔抿唇,“倒没有,只是皇上悄无声息,奴婢一时未曾察觉。” 他却不答话,只将手抬至我发髻边,替我缕好额边的一缕碎发。淡淡忧愁的眸子好像有无穷的压抑。“清冷,清清冷冷离人泪。倒是与你的冰冷美艳极其相符。” “是啊,清清冷冷。正如我一般。”我被他引入了回忆之中,不自觉脱口而出。从小生活在官宦之家。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一切都是那么的小心。如今入宫,更是千钧一发,自己倒活得没有一丝自由可言了。 “嗯?”顒琰疑惑的看着我,“朕只知你是萧大人之女,满洲正黄旗,难道你与朕一样,也有忧愁烦心之事?”我浅笑抬眉,“世间烦恼千千万,并非出身高贵便没有烦恼。正如皇上一般,即便是掌握天下的生杀大权,即便是人中之龙,一样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对吗?” 顒琰点头,凝思。抬眉道:“萧清冷,你愿意陪在朕的身边?为朕排忧解难,与朕白首到老吗?”我微微怔住,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够在我心间不断重复回荡。思虑片刻,我唇齿清晰道:“排忧解难,是所有后妃的职责,至于白首到老,皇上喜欢奴婢吗?” 他浅笑,认真的看着我,眼里满含柔情,我却看不清他真实的情感。“这个问题,重要吗?”我抿唇,“重要。” “朕是九五之尊,却从未有人问过朕,喜欢吗?你的确有意思。”他的目光定格在我发髻上的一朵海棠花上,浅浅抬手,将其摘下,凑近鼻尖闻了闻。“海棠明丽不俗,正如萧氏清冷。明日午时,海棠花下,朕自会告诉你答案。 我怔然,看向他手上那朵海棠花,目光微微迷失。那是我早间随手采撷的一朵海棠花,我不喜繁复首饰累赘,却喜欢以鲜花做簪。却不想,顒琰亦喜欢海棠。只莞尔褔身,浅声道:“奴婢告退。” 出了毓庆宫,我的双腿竟有些微微发颤。远远便瞧见来迎我的明秀姑姑,一脸的欢庆。“小主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婢还担心小主呢!”我抬手用紫金丝线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劳姑姑费心,只是与皇上多说了几句。” 她一听我如此说,愈发热情。“皇上如此喜欢小主,小主飞黄腾达之日指日可待!”飞黄腾达之日,我却是从未曾想过的。至于喜欢,身为九五之尊,怎样的女子没有,皇上又会真的只钟情于一人吗?只怕是异想天开罢了。 却亦只是浅笑道:“只是面圣多说了几句,怎的就飞黄腾达了。姑姑就会取笑!”明秀听后,只面含笑意,便不再出声,扶着我朝储秀宫方向行去。刚回到储秀宫,便见到婉莹与凤霏二人站在门口迎我。婉莹面上脸色苍白,而凤霏一脸的喜悦,上前执着我的手欢喜道:“怎么样,皇上有没有传你今晚侍寝?” 我面色娇羞,摇头道:“只是去面圣,并没有传侍寝。瞧把你着急的!”说罢,方见婉莹的面色缓和一些。我随她们二人一同进得屋子里去,才聚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外头传召叩门的声音。 “奴婢是如贵人身旁的玉翠,奉如贵人之命来储秀宫中请萧清冷萧小主前去咸福宫。”伶俐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微定心神,起身将门打开。“不知娘娘找嫔妾有何事?”玉翠只恭恭敬敬的回了礼,道:“贵人的意思奴婢也不敢妄自揣测,小主只消跟奴婢一同前去便是。”我浅浅点头,“那便容我梳洗一番。”说罢掩上房门。 “姐姐真的要去么?前几日咱们在御花园中也看见了,那如贵人可不是什么好角色。咱们没碍着她她便如此跋扈,若是姐姐你前去不小心开罪了她,那可怎么好啊!”凤霏担心的对我道,我浅笑点头。“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可是她是贵人,我这区区秀女如何能够抗旨不尊?就算不去,只怕依她的性子,也会告到皇上那里去,到时候再治我个尊卑不分的罪名,岂不是更加纠缠不清?” “妹妹说的是,便让她去吧!”许久不曾开口的婉莹道,眼里的神色倒是叫人看不明白的。我神色甘润,只执了凤霏的手轻声道:“放心吧,万事我都忍着。不会有事的!”说罢与她二人告别,随玉翠一同去得咸福宫。 一路上我都在想,适才与颙琰在毓庆宫的对话。正所谓贤者治国方能安家治国平天下,在我眼中,颙琰也称得上是这样的人吧。不觉嘴边浮起一丝浅笑,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 “好了,贵人的宫殿到了。小主请进去吧!”耳旁,玉翠伶俐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抬眼看向面前那比茅草屋更不堪的房屋,眼中诧异并未从面上表露出来。这里怎会是如贵人的宫殿?只怕如贵人是存心想要为难我罢了。我却也不多语,“娘娘的意思是,要嫔妾在这里等她是吗?”我浅声询问身旁的玉翠,我的镇定倒是将她震慑,只见她稍显不安,语气发颤道:“娘娘说,娘娘说要小主在这里面壁思过,好好,好好反省一下前几日在太医院所发生的事情!”她说完,便匆匆离去,独留我一人在此。 ------------ 第十一章 白首莫相离 更新时间:2012-09-22 我徒步走入这茅草屋中,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没想到这宫里居然还有比百姓府中更不堪的地方,只见这里灰尘四伏,处处都是蜘蛛网。如贵人也算得上聪明,她自然知道。纵使只留我一人在此她也是稳赢不输。若是我走了,她便可以禀告皇上治我个尊卑不分的罪名。若是我不走,便要在这里忍受,直到她何时答应放我离开为止。怎么看,她都是赢家。 我找了一处稍显干净的地方,放眼望去,只觉这四周荒凉贫瘠。适才跟随玉翠一同来的时候也没有记路,一路上都在回忆适才在毓庆宫中所发生的事情。所以,即便是要回去,我亦记不得来时的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坐在茅草堆中,只觉得头晕目眩,窗外好像下起了雨,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想起了在府中的日子。每逢这样下雨的日子,额娘总是会搂着我一起睡,额娘说,下雨的日子是最令人孤单无助的。不知为何,我越来越冷,越来越冷。那种冷,就好像要渗进骨子里去一般。直至我在草堆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姐姐,姐姐你醒一醒啊!”醒来的时候已是在储秀宫中,看着房间内熟悉的摆设,还有凤霏担忧的神色。在凤霏的搀扶下我缓缓起身靠在紫金秀玉软枕上,“好妹妹,你怎么了?”看着凤霏眼含泪意,我轻声询问,却发觉自己的声音虚弱无比。 “姐姐,我就说让你不要去,可你偏要去。你知不知道你在那个地方昏迷了多久,可是那个如贵人却根本没有要放你出来的意思!若不是我派了芷芯去寻你,还不知你在那里受着怎样的苦。”凤霏边说边执了苏绣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会心了然,浅笑道:“妹妹不必担心,现在我不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 话音落,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凤霏被我问得诧异,倒是身旁的芷芯道:“回小主话,如今将过午时时分。”午时?莫非我在那茅草屋中昏迷了一宿?不容思绪,我拨开身上的凉丝缎被,从榻上起身,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凤霏连忙上前扶我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知自己如今还发着高烧,若是病情延误了可怎么好?” 我浅浅摇头,面色虚弱如纸张一般惨白。“不行,他还在等我。”说罢,不顾众人的劝解,执意踉跄着朝御花园行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若是我去了,他却已经走了,那该怎么办。算是我爽约?还是他无心等我。若是他不在,便也算是给了我答案。那便是根本就不喜欢我,那我,也好死心。安安稳稳的在这宫里过下去,从此,便不再僭越分毫。 待行到海棠树旁,分明看到那盛开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位清雅执扇的男子,是颙琰。他竟然还没有离开,他还在那里等我。我虚弱的一步一步走至他面前,不知是发病的缘故,还是我心间感动所致,竟眼含泪意,唇畔略带着哭腔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脚上无力,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身体却被牢牢接住,我抬眸看向接住我的良人,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气息。“皇上。”此刻的脑袋嗡嗡作响,眼睛也是一片泪意朦胧。“你怎么了?额头怎么竟这样烫?”耳畔,传来他担忧的声音。我只觉眼前一片昏暗,依稀记得清醒着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奴婢来晚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空无一人,我缓缓起身,打量这芬芳雅致的寝殿。只见殿中四壁皆是用宝石打造,寝殿门口更是摆放了一对玲珑碧玉貔貅,寓意呈祥无双。正细细打量之时,从殿外走进几个宫女,见我醒来,面含喜色,却恭恭敬敬行礼道;“奴婢们参见清贵人,贵人吉祥。”见我面色诧异,那为首的宫女面色和煦的近前道:“奴婢浅秋,是清凉殿的掌事姑姑。”她身后还跟有四个秀丽的宫女与两个太监,亦纷纷叩首行礼。其他的我倒是没有留心,倒是离我最近的那名宫婢一副清秀明丽的模样,做宫婢实在是可惜了。 “清凉殿?”我迷糊着,轻启朱唇吐出这三个字。浅秋恭敬道:“回小主,是的。这里就是清凉殿,是皇上特地赏赐给小主您居住的!”原来如此,我还未侍寝便已被册封为贵人,只怕于理不和。复又想起在御花园所发生的事情,不觉颊生红晕,微微含笑。 “皇上对娘娘的恩赐可远不只这些呢!这里原是钟萃宫,可因着皇上宠爱小主,便改名为清凉殿,取小主名讳中一字为名。足以看出皇上对小主您的厚爱!”浅秋执了鹅绒纨扇在我身侧细细扇风。 话音还未落,只听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便只见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威仪而入。我在浅秋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俯身行礼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他见我病容倦怠,垂怜上前扶我。“怎么休息了一晚,还是如此虚弱。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贵人?” 话语中怪责的意思昭然若揭,话音未落,房中的宫女太监们连连叩首认错。我在颙琰的细心搀扶下重新回到榻上坐好,“皇上不要责怪他们,原是我身子太差。从前在府中,也总是三天两头的病着。”“罢了,都下去吧!”颙琰听我说罢,挥手道。 “昨日的事情,与你同住的董佳婉莹都告诉眹了。妘婔实在是不像话,竟让你在如此荒凉之处昏迷了一夜,眹一定会好好严惩!”他轻轻执着我的手,语气急促,眉头紧蹙。没想到婉莹会因为此事去御前告状,我只莞尔一笑。“皇上如此关心清冷,清冷早已感激不尽。清冷亦不想令皇上为难。” 颙琰轻叹一口气,“还记得昔日妘婔进宫的时候,也似你这般温柔贤惠深明大义。可在这宫里待久了,竟越发跋扈起来。”我怡然一笑,“如贵人有皇上百般宠爱着,心气儿自然是与日俱长了。” 颙琰微怔片刻,恍然大悟。点了点我的鼻尖道;“好你个萧清冷,竟敢取笑眹!”我“扑哧”一笑,“皇上英明。”顿了顿,忽然想起几日前的那一番对话,柔仪浅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前几日嫔妾问你的话?” 颙琰突然走近我,近得能听见他鼻尖的呼吸。醇厚的嗓音,在我耳畔听来格外沙哑。“若是不喜欢,怎会盛夏时节在海棠树下等你许久?若是不喜欢,又何来这清凉殿?”我不觉自己眉宇之间宽了两寸,含笑转首,竟有些不好意思。 他却抬手将我的脸勾住,面对于他。“你还没回答眹呢?你愿意吗?” 他如此执着,亦还记得前几天问我的那个问题。可愿意陪他白首到老?我自然是愿意的。从小到大,除了额娘,第一次有人如此关心我,不是碍着权势,只是单单纯纯的问我,愿意吗?这样的答案,这样的疑问。甚至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来的有效。我只浅浅一笑,“我愿意,清冷愿陪皇上白首到老。” ------------ 第十二章 歌若黄莺啼 更新时间:2012-09-22 “皇上!皇上,不好了!”突然,门外传来小太监惊呼的声音。接着,就是清凉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好面生的小太监匍匐在地上颤声道:“奴才是咸福宫的小路子,如贵人她,她自缢了!” 颙琰眉心一颤,放下揽住我肩膀的手,焦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有没有大碍?”只见那回话的小太监骇得面色惨白,回话都断断续续。“奴才回万岁爷,若不是被宫里掌灯的宫女发现贵人房里不对劲,主子早就去了!”听完这话,颙琰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执了我的手柔声道:“你好好休息,眹改日再来看你。” 我抿唇点头,“皇上放心吧,先去看如贵人要紧。”他会心的看看我,便离去了。我独自靠在这团锦麦穗福禄枕上,望着大理石桌上一盆白玉雕砌的百合花晃神。分明还隐隐闻得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却已经感受不到这短暂的温度。 “姐姐,姐姐你在吗?”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首望去,原是凤霏执了婉莹的手,一同到清凉殿中来看我。我不由抛去适才的不畅快,笑靥两浮。“你们怎么来了?也不让奴才们通传一声,我还想着去找你们呢!” “姐姐,你这就不对了!一个人搬到这么好的宫殿也不跟咱们姐妹说一声!我瞧你这清凉殿简直比我那承禧殿好上几倍呢,连名字都是皇上亲自给你选的!”凤霏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雨前龙井,边喝边说道。 我瞧她这性子,好笑道:“我才刚醒过来,哪有时间去通知你们。这不,我还没通知,你们就闻着风的赶过来了!” 婉莹倒是一反往日的肃静,说话也小心翼翼。“怕你休息打扰到你,便没让太监们通传,如今你们两位妹妹都得了眷顾,也赐了宫殿。如此便好。”我与凤霏对视一眼,执了她的手道:“姐姐莫要伤感,咱们的宫殿就是姐姐的宫殿。姐姐想住便住。再说,姐姐这么贤惠明丽,很快就会搬出储秀宫了。”从前的种种我都不想要再与她计较,不论那通风报信陷害我之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我都选择原谅。 毕竟这偌大的皇宫,如今只有我们姐妹三人同心协力。这是缘分,亦是天意。她见我待她恢复了往日的亲热,顿时开怀许多,也莞尔笑道:“我哪里是着急了,我是替你们开心罢了!” “对了,我听浅秋姑娘说皇上刚才还在这里呢,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凤霏拈着手中的白玉茶盖,问我道。我只浅咳了声,拿帕子掩了掩嘴。“如贵人宫里的人禀告说,如贵人在咸福宫里自缢了。” “哦?竟会有这样的事?如贵人的父亲在朝中正得宠,她在后宫里也是风生水起。怎的就想不开要自缢了呢?”婉莹压低嗓子小声道。我略想了想,回道:“不过听适才来传话的太监说,幸好发现的早,没有大碍。” “依我看,她就是嫉妒皇上宠爱你,所以故意演了一出戏引皇上去咸福宫罢了!”凤霏凤眼上挑,道。“如今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和诚妃娘娘也就是她当家了。咱们能忍则忍。”我拢了拢身上的缎被,温声道。“妹妹说的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忍一时风平浪静,可不能争一日之长短。”婉莹浅声道,我与凤霏纷纷点头称是。 翌日一早,皇后的懿旨便统御六宫。“如贵人钮祜禄妘婔,知书达理,明惠端丽。奉皇太后之命,册封为如嫔。”这一纸诏书下来,不知要令多少人失眠。如贵人晋封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一直碍着她没有子嗣,所以不便册封为嫔。可是如今,有了自缢一说,皇上怜悯,皇太后怜悯。少不得要进一个位分安一安后宫的心,顺带着也安一安钮祜禄一族的心。谁都知道,前朝的几位大臣全与钮祜禄一族攀着关系,若是后宫出了岔子,前朝多多少少亦会受到影响。 这也就是颙琰为何这几年会如此宠爱嚣张跋扈的如贵人的原因,从那日在太医院中,我从颙琰的眼神之中便能读到。他对钮祜禄妘婔,对这个外界盛传宠冠六宫的女人根本没有爱意。 “小主,今儿个外头天气好。也不是特别热,要不奴婢陪您出去散散步?”浅秋道,我走到门口,便能闻见庭院中海棠的清新扑鼻。“这海棠是哪里来的?”昨夜里看着还没有的。浅秋见我问,抿嘴一笑,道:“小主不知,皇上对小主可有心了!皇上说小主您喜欢海棠,所以连夜命人移植了这几株海棠。小主可还喜欢?”我走进海棠树,将手伸向枝干细细抚摸,将鼻子凑近呼吸海棠的香气。“喜欢,喜欢极了。” 御花园的空气就是好,夏日里虽炎热,却能看到独属于盛夏最美的情景。满园开满了各色明艳的鲜花,绿叶做衬。还有各色的蝴蝶萦绕其中,令人仿佛置身于仙境花海一般。我搭着浅秋的手往前走,心情畅快舒爽。行至于假山之处时,忽听见假山背后传来袅袅娜娜的动听歌声。“梦里折花需几时,无人回望苦寒春。”好凄美的歌词,“浅秋,是谁在假山背后歌唱?”我拿苏绣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回首问道。 “大胆,是谁在此唱歌扰了清贵人的兴致?”浅笑伶俐的喊道,我轻抬水袖。“不碍事。”假山后面的人听见浅秋的训斥,连忙出来行礼。“奴婢是永寿宫的宫女柳如樱,惊扰了清贵人,请小主恕罪!”她的声音清脆动人,怯怯地愈发叫人怜悯。我只摆一摆手道:“好了,没事。原是浅秋吓着你了。我只是觉得你的歌声很动听,便想要知道是怎样的女子有如此动听的歌喉罢了。” 柳如樱恭恭敬敬的叩首,又起来回话道:“小主谬赞了,奴婢只是闲来无事,遂在这假山背后练练嗓子。若惊扰到了小主,还请小主饶恕奴婢之过。”我见她谦卑有礼,遂前行几步,将她扶起,婉声道:“不必如此多礼,你的歌声很美。清冷在宫中甚少听到这样美的歌声,不知道如樱姑娘是否愿意去清凉殿高歌一曲?”适才的那一首歌我只听了其中几句,实在是很想将整首歌曲听个完整。 柳如樱练练颔首点头,“一切都听从小主的吩咐。”如此,便一行人逶迤而至清凉殿中。还未几时,浅秋上了一壶菊花茶用以给柳如樱开嗓。我端坐于窗边的惜花楠木椅上细细赏听她的歌声。“若不是那夜惆怅了乌啼,月落墨染,我将心儿错付君,奈何君心不相怜。”好忧伤的歌词,我瞧着她细嫩如雪的脸庞,若只是个寻常宫女,倒真是可惜了。 “小主,永寿宫的如意姑姑来了!”殿外,传来小太监通报的声音。“让她进来吧!”我眉目清淡道。不一会儿,如意姑姑便从殿外而至。见了我,先是暗暗打量一番,方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小主吉祥。”只是微微褔身,略表一表礼数罢了。毕竟如意是永寿宫皇后娘娘宫里的领事姑姑,各宫小主都要让着她三分,只是不知道今日她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我浅斟一杯菊花茶,甘润着嗓子道:“姑姑今儿好兴致,到这里来有何事?”她略是礼貌的笑一笑,忽而目光一转,好似看到了我偏房里坐着的柳如樱。面色忽然一变,凌厉的上前揪住了柳如樱的耳朵,嘴上还骂咧咧道:“你个小蹄子,皇后娘娘到处找你你竟躲在清贵人这里!” 我诧异的与浅秋对视,示意浅秋上去开解。谁知,浅秋一上去劝解便被如意无意给推开来。如意一改适才谦逊礼貌的姿态,换上一副凌厉泼辣的劲头。对着柳如樱不断打骂,原本清清爽爽的一个小姑娘,只一会儿工夫便被如意给折腾得不成人样。 “住手!”我实在看不过眼,冷声开口。如意好似没有料到我会插手,一时愣在那里。“浅秋,你把如樱姑娘带下去梳洗一下。”浅秋上前,将如樱扶了出去。 “不知道如意姑姑在我宫中如此失态究竟是所谓何事?”我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似乎有些怯懦,却仍是壮着胆子,大声道:“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小主宫里寻找柳如樱这个贱婢。”“哦?你口口声声说如樱姑娘是贱婢,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值得姑姑你如此大动肝火?”我含笑转首,略带着戏谑之意看向她。 ------------ 第十三章 采桑东篱下 更新时间:2012-09-22 如意稍稍整理一番自己额边的乱发,拱手福一福身子。玲珑的回话道:“小主有所不知,柳如樱这个贱婢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自然是犯了天大的错儿。这惹怒了娘娘不说,还私自跑到御花园去,叫奴婢一通好找,娘娘还是将这个贱婢交给奴婢,奴婢回去也好向皇后娘娘回话。” 我想一想适才柳如樱被如意屈打的样子,只觉心头不忍。方婉声道:“人现在在我宫里,我自然也有责任。若是贸贸然将如樱姑娘交给姑姑你,出了什么岔子,清冷可担当不起。”说话间,浅秋已经将柳如樱梳洗干净带了进来。只见柳如樱虽妆发完整,嘴角及脸颊多出都已现出淤青。我略摇头,心中不是滋味。 如意见柳如樱进来,将目光盯在她身上。又看了看我,目光流转,自知身份尊卑有别,也不好与我分辨,只昂首扬声道:“奴才是替皇后娘娘办事,若是小主不把人交出来,那就是与皇后娘娘为难,到时候奴婢可帮不了小主!”我听完她说的话,只浅浅一笑。 待如意走后,浅秋附在我耳边小声道:“小主这样得罪皇后娘娘,怕是以后咱们宫里都不会平静了。”我眉目稍蹙,沉声道:“即便是宫里,也应该有理可说。”又将目光放在柳如樱身上,浅声问她道:“你且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惹怒皇后娘娘了?我也好替你分辨。” 柳如樱唯唯诺诺的福了身子,声音娇怯。“回小主,奴婢真的没有惹怒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厌恶奴婢,奴婢,奴婢在永寿宫的日子就连畜生都不如…”柳如樱说着,委屈的泪水不断落下。她将臂上的水袖撩起,一大片淤青赫然映入眼帘。 “呀,怎么这样多的伤痕!”浅秋不由掩嘴惊呼,我凝神打量一番,抬眉问柳如樱。“你真的不知皇后娘娘究竟何故打你?”柳如樱蹙眉片刻,很笃定的对我点点头。我会心敛眉,吩咐浅秋道:“你把如樱带下去休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好嘈杂的声音。我心想,必定是皇后来我宫中要人来了。遂平复了一下心神,吩咐宫婢若柔去将楠木门打开。果真,瞧见皇后一行人朝我这里走来。只见皇后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裙逶迤拖地,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一双凤眼凛然生威,叫人为之目摄。站在她身边的便是皇后向来最看重的如意姑姑,远远瞧见我,眉目中尽是不屑。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我待她行近,微微褔身行礼。等了半晌,她却依然没有允准我起身。我谦卑颔首,只得站在太阳下等候。“罢了,起来吧!”良久,耳畔才传来皇后允准我起身的声音。我在若柔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屈膝了这麽久,只觉得腿上麻木无力,却依旧强忍着,一脸笑意盈盈看向皇后。 “你这么聪明,必然知道本宫为何来你宫中吧!”皇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角飞扬。我稍稍敛眉答话,“回皇后娘娘,嫔妾知道。” “既然知道,便把人给本宫交出来便罢!”皇后摆弄着小指上的金漆护甲,眉目流转。我思量片刻,旋即褔身道:“嫔妾不才,求皇后娘娘恕罪!”“哦?你何罪之有啊?”皇后故作惊诧之意看向我,眉目之间,不难看出对我的厌恶之意。 我浅声答道:“回娘娘,嫔妾因头痛不适遂去御花园散步。不料,竟让嫔妾在御花园中碰见了如樱姑娘,偶然之中听见如樱姑娘婉转的歌喉,嫔妾实在难以忘怀。这才将如樱带回了清凉殿想要一饱耳福,更没想到的是,如樱的歌声宛如黄莺鸣啼,每当听到如樱歌声之时,嫔妾的头痛病也会舒缓许多。所以,嫔妾恳求,皇后娘娘能够将如樱赐给嫔妾!” 皇后听我娓娓道来,唇角轻扯。正要与我分辨,只听见远远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皇上驾到!”众人眼见皇上到来,纷纷褔身行礼。我与皇后皆敛眉道:“皇上吉祥。”顒琰见我二人行礼,上前将我扶起,嘴上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含笑看向顒琰,“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 “怎么?你这清凉殿不欢迎朕?”他故意与我打趣道,我只浅笑。“清冷不敢。”顒琰含笑,打量着皇后的阵仗,朗声道:“皇后今日怎么如此有兴致到清贵人这里来?”皇后稍显趔趄,怡然一笑,轻抬凤袖拢了拢鬓边的牡丹。“本宫见清贵人这里清新雅致,少不得也跟着风过来瞧一瞧。”皇后只是说要来看看我的清凉殿,竟将柳如樱的事情只字不提。 我会心颔首,看向顒琰。“是啊,皇后娘娘听说嫔妾宫中的布置极其清新雅致,所以央着如意姑姑一同到嫔妾宫里来看看。”说话间,将目光移向皇后,只见她似乎稍稍舒缓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朕便不打扰你们了。”顒琰说罢,执了我的手道:“朕明日再来看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他的语气关切温润,叫人如沐春风。我双目弯成月牙一般,“皇上放心,嫔妾一定会注意好自己的身体。”话音落,顒琰松开我的手,众多奴婢太监跟随他一同离去。 我心中稍有疑惑,皇后娘娘再怎么说也是顒琰的妻子。为何不论在任何场合,顒琰都直接无视皇后的存在?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不经意看到皇后略感忧伤的面容,不觉心头稍稍动容,没想到母仪天下的至尊女子,亦会有如此黯然神伤的时候。话语间更是宽慰了两分,“皇后娘娘不如去嫔妾殿中饮茶可好?” “罢了,如今我也没有那样好的兴致。只是,若你真喜欢那如樱丫头我便赐予你也无妨。如意,咱们走。”皇后娘娘说罢,不顾如意姑姑在其耳边的分辨,甩袖离开。我看着她黯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皇后会不会也并不似平常看起来的那样华贵跋扈,或许,她亦有她难以言喻的苦衷呢。 “小主,外头日头大,咱们还是进去吧!”我点了点头,便与若柔一同进得殿中。只见浅秋与柳如樱一同站在殿中,柳如樱见了我,似乎很是感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中尽是哭腔。“如樱今日得小主庇佑,来日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小主报答小主!”我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场景,倒是浅秋一脸的笑意。 我一直就在宫外生活,这才进了宫,还未侍寝便封了贵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我不过是可怜她在宫中受了这样的苦楚,所以才大胆向皇后要了她。“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好好待在清凉殿,把以前的不开心都忘掉。知道吗?”我稍显尴尬,上前将她扶起。 “今后你在清凉殿中当差。浅秋便是这里的掌事姑姑,有什么不懂的你问她便是。”我轻声吩咐她道,眼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我也难受。“对了,还有一样。既然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为了方便。我给你改一个名字可好?” 柳如樱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泪水,“奴婢今后便是小主的人,小主说什么奴婢便听什么。”我眉目流转,思量半晌。“我宫中有一个贤惠伶俐的若柔,那你便与她凑成一对儿,你便改名为若桑可好?”她听后连连点头,“奴婢若桑叩谢小主赐名。” ------------ 第十四章 芙蓉春宵暖 更新时间:2012-09-22 “小主,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了。小主是否要回家探望双亲?”透过绛红的楠木窗子,看窗外的月亮,愈发圆润。耳旁,传来浅秋的声音。我怔了怔,回首从她手中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枣糕细细品味。“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想回家看看额娘。这么多日不见,不知道额娘她在府中过得好不好!” 浅秋抿着嘴笑,“小主这是想家了!宫中的规矩,中秋佳节位分贵人以上的主子都可以回家探亲一日的。”原来是这样,我拍了拍身上的枣糕碎渣,起身出门。“天气转凉了,穿着夏日的薄衫竟有些凉意了。”我微叹口气轻喃,话音未落,身上便被浅秋披上了一件江南织造的鹅绒外衫。“小主总是这样伤春悲秋的,怪不得多得皇上怜悯。” 我拢了拢身上的鹅绒外衫,“哪里是伤春悲秋,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我似乎竟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朝清凉殿这边走来。仅有一个太监跟在他身后,淡淡的夜色之下,他只着一身暗黑色流光锦缎的细碎袍衫,上嵌明黄金丝,气质尊贵。这不是顒琰吗?我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确是一身寻常公子哥的打扮,身边也只带了胡世杰一人。 “浅秋,是皇上来了吗?”我语气疑惑,转首询问。浅秋在我耳边道:“没错,是皇上来咱们清凉殿了!”只见顒琰愈走愈近,直到走到我跟前,胡世杰也没有通传半句。我浅身道:“参见皇上,皇上吉祥。”他上前将我扶起,“朕打扮成这样,自然是不希望你还与朕拘泥礼数的。”我莞尔一笑,面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明媚如玉。 顒琰看着月色下的我,微微怔然。忽然,握住我的手,用甘润的嗓音在我耳边道:“走,朕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粲然一笑,“皇上要带嫔妾去哪里?容嫔妾进去梳洗一番。”说罢正要往屋里走,却被他拽住了手腕,耳边传来他浅声呢喃。“不用换,就是这样随意的样子才好。” 我含娇转首,抿唇点头。他拉着我的手,出了清凉殿,一路上仅有我们两人。他不许太监跟着,也不许奴才们打扰。说是要带我去一个绝美的地方。我回眸,看向月光下他如刀刻一般的侧脸,竟是这样精美绝伦。我好想伸手去抚摸一下,却又不敢抬手,只得跟着他的脚步,愈走愈快。 终于,脚步慢慢停了下来。顒琰转首轻声对我道:“到了。”我抬眸看向眼前的景色,竟被眼前这如同仙境梦幻一般的场景所震慑,捂住嘴说不出话来。好美好美,我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萤火虫,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闪烁不已。 “好美的夜。”不由发出赞叹,不忍眨目。我勾起唇角看这漫天的萤火虫,陪伴我看这犹如漫天繁星般的萤火虫的人,是当今天子,不知道他有没有陪其他哪个妃子娘娘看过这样美丽的萤火虫。我伸出细长的手臂去抚摸那荧光点点,却又似触不到一般。心头如梦如幻,如同置身于梦境一般。 “清冷!”身后,忽然传来顒琰呼唤我的声音。我笑着回首,却突然感觉到唇瓣上湿湿的温热,我瞪大瞳孔看向面前面容精致的男子,他的唇瓣竟附在我的唇上,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静止,脑海中一片空白。唯独这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迹,见证我与顒琰的初吻。我闭上眼睛,轻轻搂住面前温柔的男子,感觉温暖而幸福。良久,唇分。我颊生红晕,如同绽放的月季一般,盈盈含笑。“谢谢你,带我看这样的夜色。” 他宠溺的将我搂入怀中,耳畔传来他的鼻息。“这样的夜色,只想与你同看。”说罢,动作轻柔的将我横抱起来,朝草丛之中走去。逐渐,竟看见橙色的亮光,“皇上!”我惊呼,诧异的看向顒琰。顒琰温柔的眸子回望我,“这里是朕前几日吩咐胡世杰准备的竹屋。你看怎么样?”说话间,将我动作轻缓的从身上放下。 我拢了拢身上的鹅绒外衫,看向眼前的竹林小屋,我不曾想,顒琰竟对我这样上心,独独为了我,花了几日光景赶造出这样的精致小屋。“这样别致的地方,皇上可曾为了别的嫔妃做过?” “媚妖生,唯萧氏清冷是也。朕借用先帝的那番话,回答你的疑问。”他的语气甘润,叫人如沐春风。我粲然一笑,“那皇上为何为了清冷如此?” “因为你是我衷情的女子,在三年前那个夜宴之上。我看你倾城一舞,那时,我便暗誓,定要得你为妻。如今,你已在我身旁,我自然要珍惜你。”我看向夜色下他如同星辰一般明亮的双目。没想到,三年前父亲的决断竟令顒琰记住了我。 “可你只记得我是萧氏清冷,却不曾记得我的容颜。即便在太医院,你都没有认出我不是吗?”我没有任何的尊称,只是想以最平凡的语气问个清楚。他到底,对我有几分垂怜。“我认出了,所以我才选择相信你,不是吗?”他的语气睿智而英明,叫我不得不暗叹。原来那时,他早已认出我是萧清冷,是三年前他决心要得到的女子。所以他选择相信我,没有落入如贵人故意所设的陷阱。 我浅笑抬眉,目光盈盈。他俯身,将我抱入房中,唇瓣落在我颈边,我轻柔的搂住这个男子,只愿倾尽我所有的心力去爱他。这样美的夜,让我不由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却只期盼,我与顒琰,能够一世修好。 翌日一早,我被窗外明丽的阳光照耀所催醒。睁目一看,顒琰竟睡在我对面看着我的睡颜。我含娇别过脸去,嘴上嗔怒道:“皇上醒了也不叫醒嫔妾!”“清冷。”他唤我,极认真的声音。“从今以后,无人处,我便唤你清冷,你便唤我顒琰可好?”我转首,思虑片刻,抿唇点头。我自知直呼他的名讳是大大的僭越,可是我更知道,他是皇上,九五之尊,除了太后,从未有人唤过他的名讳。所以如果我能有这个权利,我一定会答应。毕竟,唯独我一人,可以这么唤他。 “顒琰。”我轻声唤他,他听我如此唤他,笑靥两浮,笑得像个孩子一般。我看着他这样爽朗的笑颜,亦是神清气爽。正笑得开怀之时,门外传来太监胡世杰的声音。“皇上,该上早朝了!奴才胡世杰给皇上更衣!”只听顒琰朗声道:“你进来把朕的龙袍放下,在门外等候。” 待胡世杰出去之后,我与顒琰一同起床。我只简单着了昨晚的几件衣衫,便仔细的帮顒琰穿上龙袍带上龙冠,伺候他梳洗。我竟发现,我竟是这样的顺手,动作似是很娴熟一般。看着镜中身着龙袍英伟不凡的顒琰,我心中莫名的欢喜,只觉得就好像身在民间。我是妻,他是夫。一同早起,一同梳洗。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魇。但是,如今能与自己所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 梳洗完毕,我与顒琰一同出得竹屋。只见屋外早已有两抬轿撵候着,奴才们都急着行礼。“皇上吉祥,清贵人吉祥!”我浅笑,跟随顒琰的脚步坐上轿撵。 ------------ 第十五章 佳人不能忘 更新时间:2012-09-23 初秋将至,我与婉莹,凤霏一早便邀约一同去御花园中欣赏即将衰败的荷花。我执着浅秋的手,看这初秋的景色。“咦,姐姐你看。那里有一朵并蒂莲呢!”我看到荷花池中央似有一朵并蒂莲,轻呼道。 婉莹与凤霏看到,亦是十分欢喜。“我听家乡的人说,若是能够见到并蒂莲花,是好意头呢!只怕是妹妹你,和皇上要更加恩爱缠绵呢!”婉莹执了苏锦琉璃帕子,掩唇笑道。我娇羞一笑,“姐姐总是这样打趣我的,只是…”仔细算算,自从那日在竹林之中…我便有好几日都不曾见到颙琰。难道,他不记得那日说过的话。 “姐姐似有心事?”凤霏捡起桥边的一颗碎石头,百无聊奈的朝荷花池砸去。“呀!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贱婢敢冒犯芸妃娘娘?”我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好一个闭月羞花的女子。瓜子脸,樱桃唇。眉目流转,肌肤如玉。那股清新脱俗的气质,想必宫中女子无一人能及。只见她身边凶悍的侍婢,捡起适才凤霏扔过去的石子,咄咄逼人的样子与她格格不入。这个女子就是芸妃娘娘?如此出众的女子,为何进宫这么多日直到如今才看见她。 虽心存疑虑,却亦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嫔妾参见芸妃娘娘,娘娘吉祥。”芸妃将素手搭在宫婢手上,极雍容的朝我们走来。“你就是如今正得圣宠的清贵人?”只见她说话间香风细细,眉目清淡。我敛眉答话,“回芸妃娘娘,后宫是安抚皇上的地方。嫔妾不敢妄自菲薄。” 她稍敛眼角,浅笑道:“还算是个知书达理的。”我微侧福身,“谢娘娘赞赏。”她抬眉,将目光放在我身上片刻,浅笑盈盈。转首吩咐身边的宫婢道:“颖儿,咱们走。”说罢,挥袖离去。 “姐姐,我不明白。你如今已经贵为圣上宠妃,为何还要如此卑微屈膝的对待那个芸妃?”凤霏蹙眉不满道,我抿一抿唇角。“好妹妹,正因为如今我们风头正盛,所以才要学会避忌。”婉莹赞同的点头,“如今两位妹妹都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凤霏也还得清儿你提点着。要不然,照着她这样直率的性子,迟早会吃亏。”我点点头,众人逶迤而去。 回到清凉阁,总觉得胸闷气短。喝了碗舒心的银耳莲子羹却也不见丝毫效用。若芙见我脸色苍白,提议抚琴一曲以慰我心绪难宁。“晚风徐徐,媚眼盈盈。只盼有情人,慰伊人倾心。”唯美的曲调柔和,歌词优雅。令我心头舒缓许多,我搭上浅秋的手,徐徐走出。站在墙垣下,看着殿外满地的枫叶,拾起一片。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抚摩着手上火红的枫叶,令我不禁吟起杜牧的诗。“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耳后,竟传来颙琰温润的声音。我回眸望去,果真是他,心下一阵暖意。“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我微微俯身行礼。他将我扶起,挥手道:“都下去吧,就留朕和清贵人在此。” 我浅笑盈盈,“皇上许久不来了。”他将我搂入怀中,我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朕许久不来,你都不记得该如何称呼朕了。”我抬眉看向他,“颙琰。”语气清淡,却用了唯独我与他能够听到的音量。 “对不起,最近几日朝中诸事繁忙。所以好几日不曾来清凉阁看你。”颙琰跟我解释,我浅笑道:“你不来我宫中,又何需与我解释?”他笑,用指尖划了划我的鼻尖。我依偎在他怀中,享受这暗藏汹涌的后宫之中宁静的片刻。若是能这样一辈子,也无妨。 颙琰忽然蹙眉道:“你宫中有人抚琴?”我微怔,“是从前在皇后娘娘处当差的柳如樱,如今更名为若芙。”颙琰的眉目稍平缓,“原是这样,从前在皇后宫中。朕不曾多见,没想到她的歌声真是如传言中那般似天籁。” 我浅笑,“那是自然,若芙的歌声温婉动人,歌词凄美绝伦,令人听了心旷神怡。所以嫔妾将她留在清凉阁中,也好一饱耳福。”颙琰赞许的点点头,“还是你能够慧眼识英才!”“皇上不如去殿内仔细欣赏?”我拢了拢身上的鹅绒披风,问道。 颙琰替我系好披风,关切的声音在我耳旁道:“不用了,朕还有些要事处理。你进屋去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说罢,携了胡世杰一众太监宫女浩荡而去。 “小主,为何皇上这几日甚少来看小主。如今来了亦是神色匆匆不多待片刻?”浅秋一边在白玉石桌上为我斟茶,一边嘀咕道。“皇上的事情咱们身为嫔妃的又怎好多说,身在后宫,最重要的,便是安分守己。”我浅声道,看向浅秋。怎知她一个晃神,将手中的琉璃瓷杯摔倒在地上,烫伤了自己的手。 “小主恕罪,都是奴婢大意。”浅秋连忙跪地求我恕罪,我心疼的上前握住她被烫得通红的手。“快起来,杯子摔了没有大碍。可是你的手,却被烫得这样。若柔!”我厉声喝道,“快点去太医院求些烫伤的药来!”浅秋看我这样着急她,感动得满眼泪意。“小主对浅秋这么好,浅秋一定誓死效忠小主。” 我微叹口气,扶她到榻上坐下。“其实身在后宫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你都不知孰好孰坏。若是能有几个真心的人在我身边,便是求之不得。”浅秋听我说罢,用袖子拭泪,神色微微激动。“小主说的是,奴婢从小便没有爹娘。来到宫中亦是任人践踏的卑贱之身。好不容易熬了几年才熬到姑姑这个位分。若是没有小主,奴婢今年年末就要离宫去。可如今,有了小主您,奴婢愿意一辈子留在宫里,留在小主身边为小主效力。” 我抿唇浅笑,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傻丫头。”其实,若是真让她离了宫去,凭她无亲无故又能过上什么舒心的日子呢。在我身边,来日,我定会替她选个好人家。 ------------ 第十六章 中秋节回府 更新时间:2012-09-24 中秋佳节,秋风送爽。一早便听见窗外的喜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我拢了拢耳旁的秀发,睡眼惺忪的从榻上走下来。“浅秋?” “奴婢在,小主。奴婢一早就听见窗外的喜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可是个好意头呢!正巧今儿个是小主出宫探亲的日子,奴婢一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小主就可以安心回府看望夫人和老爷了!”浅秋边说,边推门进来。将昨夜里点剩的合欢香拿出去。 我掩唇打了一个哈欠,“除了你,也没有旁人能替我打算得如此仔细了。”坐在梳妆镜前,一脸惺忪,在浅秋的巧手下,不消片刻便将我妆扮好了。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淡紫色内衬鹅黄宫装,发髻流云若苏,以翠玉和玛瑙装饰。腰肢倩倩,眉目娆柔,独有一番高贵脱俗的气质。转过身,摆动着手中绣花手帕。“浅秋,我好看吗?” “自然好看,我家小主可是紫禁城里最好看的!”浅笑抿着嘴笑道。我浅笑回身,用小指在眉间细细滑过。“我瞧你今日给我的打扮倒是上了心,昨晚一定没休息好吧?”“小主的事情就是奴婢的事情,今儿可是小主您进宫后第一次回府探亲。奴婢上心也是应该的!”我听她如此说来,默然暗许。 待得轿撵将我送至萧府门口时,只听见轿外好大的阵仗。我悄悄打开窗帘的一角看去,只见阿玛和额娘领着族中亲眷浩浩荡荡的站在门外恭迎。不由得心中一颤,一路上我的心情都难以平复。想起从前额娘的无奈,阿玛的冰冷,以及族中亲眷的冷漠。我都不知,今日会是如何。 我打开轿子的幔帘,在浅秋的搀扶下从轿子中走出。阿玛与额娘率族中亲眷都齐齐跪地行礼,耳中,只听得众人行礼的声音。“臣等参见清贵人,清贵人万福金安。”我连忙上前搀扶起额娘,转首道:“浅秋,还不将老爷扶起来。” 环顾四周,阔别数月。只觉眼前这些人,与我,既熟悉,又陌生。沉声道:“自家亲眷,无需多礼。都起来吧!”我泪眼朦胧的看着额娘,几月不见。额娘又清瘦了不少,素手抚上额娘的侧脸,哽咽道:“额娘,清儿好想你。你在府中,过得还好吗?”额娘早已泣不成声,执了帕子擦拭眼角的泪水。“额娘也好想你,额娘知道,你在宫里受皇上宠爱。如此,额娘也放心了!” “姐姐,你不知道。额娘在家中常常念叨你!如今,你回来探亲,额娘不知道多高兴呢!”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萧琅玥身穿淡碧丝衫,一双眼犹如养在水银里的两丸黑水晶,清澈明亮。三姨娘连忙扯了扯萧琅玥的衣角,“清贵人现在可是宫里妃嫔,哪里还容得你这样没规没距的!”我只对她淡然一笑,“三姨娘和小妹都不必多礼。”一抬眉,只瞥见站在一旁的大哥萧明熙,比从前潇洒自在的样子,似乎要多了几分沧桑历练。“哥哥倒是许久没有消息了?” “回清贵人的话,明熙已经好久没有去朝中上朝了。还请贵人能替明熙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萧明熙还未开口,二姨娘便先开口说道。我只淡淡点头。早就听闻哥哥在朝堂上因为与朝鲜联姻的问题得罪了皇上,皇上敕令他三月不得上朝。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好了好了,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想必贵人也累了。大家都进屋去吧!”一直沉默的阿玛开口,众人都跟随他往屋里走去。 我坐在从前阿玛的座位上,看着底下对我恭恭敬敬的族中亲眷。唯独额娘对我,还是一如既往。“我早就说了,清冷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大贵的人。如今,给咱们萧府争光,真是祖上积德啊!”三姨娘谄媚道。二姨娘不屑的撇了撇嘴,只道:“从前可不曾见你这样说。” “好了,今日是清儿回府探亲的日子,是喜事。你们就不要再争执了。”额娘看看我,说道。“清冷啊,如今你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千万不能忘记咱们琅玥啊。你姨娘我,就只有琅玥这一个女儿。琅玥跟你是同年,却没有你的命好。直到如今都没有找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三姨娘趔趄道。 我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清声道:“姨娘放心,弟弟妹妹的终身大事都会有着落的。况且琅玥明艳聪慧,又怎会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话是这样说,可是琅玥呀这孩子没有心思。还指望你能够多帮衬着,给她选个好人家!”三姨娘的目光始终都放在萧琅玥身上,我看的出来,天下父母都只为了自己的儿女。虽然,从前在府中,三姨娘处处针对我和额娘,可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遂浅笑点头道:“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便向皇上开口问问。看看有没有哪家的王公贵族能够配得上琅玥的。”姨娘听罢,连连谢礼。“那姨娘就提前谢谢贵人。”我抿唇,只听到一旁二姨娘的轻“嗤”的声音。 好不容易烦劳了一天,额娘与二姨娘一同去街上。我坐在从前在家中最喜欢的断桥旁,看着池塘中细细寥寥的鱼儿。将手中的鱼食抛洒下去,一回头,竟看见大哥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只见他欲进不进,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朗声唤道:“哥哥有事吗?” 他见我已瞧见他,便大步上前。“其实,也没什么事情。适才看你在席间一直没有吃些什么,怎么没有胃口吗?”我摇摇头,起身在石子路上走着,萧明熙跟在我身后。“哥哥这几个月过得还好吗?” “在府中无所事事,还能如何?”我听见他明显嘶哑了的声音,便知他这么多日来一定没有休息好。“还为了在朝堂上的那件事情?”我转首问道,只见他摇摇头。“清冷,不知你在宫里见到如贵人没有?她有没有为难你?” 我凝神回想,只道:“见到了,不过她并没有为难我。”我隐瞒了被如贵人关在小茅屋中的事情,不想家人为我担心。可是他为何会如此问我,难道他和如贵人有什么过往?想起在宫中初次见到如贵人时,她对我说的那番话。还有每次一见我,如贵人就恨意凛然的态度。我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可是我不想问,我想等他亲口对我说。 从小在府中,就只有萧明熙对我好。阿玛不亲厚于我,所有族人亦都冷淡我和额娘。唯独萧明熙,对我这个妹妹疼爱有加。 ------------ 第十七章 断桥得真相 更新时间:2012-09-26 迟疑了片刻,萧明熙定睛看向我,眉目紧蹙。“从前我总提起的那个女子,便是妘婔。”我瞪大瞳孔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我没想到竟会从他口中听到如贵人的闺名。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哥哥这话在外面可说不得,如今如贵人已是皇上的女人。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他叹一口气,无奈地往前走两步,忽然回过头来,神色惆怅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往日情难忘。” 我敛眉,走到他面前,神色认真地盯着他。“哥哥,这个话,你跟我说过便罢。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说罢,回眸看了浅秋一眼,挥袖离去。萧明熙向来是一个非常明智的人,可是为何今日会如此失分寸,如贵人与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再看到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萎靡不振的样子。 “小主,萧大人他…”浅秋跟在我身后,感受到我周身散发的阴沉气息,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我回头去瞪她一眼,她连忙住嘴低下头去。“今日的事,以后都不许再提起。不管是对于哥哥,还是对于整个萧府来说。这件事情都是杀头灭门的事情。”浅秋被我的语气震慑,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提今日的事情。”我稍稍静下心神,朝府中灯火通明之处走去。 “清冷啊,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一定要好好尝尝姨娘做的桂花糕。”刚进正厅,便瞧见二姨娘与额娘从街上回来,特意准备端上来的桂花糕。我深呼吸一口气,忘掉适才在断桥边发生的事情,笑盈盈上前道:“姨娘真是有心,清儿在宫里虽然有山珍海味,可怎么也比不上姨娘和额娘做的桂花糕美味。”说罢,抬手从姨娘手中的白瓷盘中拿一块桂花糕品尝。“入口酥滑,唇齿留香。果真是好味道。”我点头赞道。 “今儿是中秋佳节,又是清儿回府探亲的大喜日子。老爷早就筹备好了今日府中的晚会,邀族中亲眷一同观赏呢!”三姨娘慵懒的拿一块桂花糕,边品边说。额娘笑意盈盈,许是我回来的缘故,执了我的手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要好好欣赏一下你阿玛特地为你准备的表演!” 我唇角勾起,面上却无一丝表情。对阿玛,我一直没有太多的感情。想必对我,他亦是如此。“清儿知道了,不知道阿玛会为清儿准备什么样的表演!” “姐姐一舞动天下,连先帝爷都称赞姐姐你是紫禁第一女子。又有何人的歌舞能与姐姐你相比呢?”萧琅玥眉眼纤纤,娆声道。众人纷纷附和,“说得也是,那些个歌舞伎的表演哪个能与咱们清儿相比呢!” 正说着,只听见厅外传来热闹的响声。众人簇拥着我一同出去庭院里观看,只见漫天的烟火,五彩斑斓。族中的小孩子们看到苍穹上五色的烟火,都兴奋极了。我回首对身旁的浅秋笑道:“烟火迷人,可是这样美的景色却不能与他同看。”浅秋听了,不由得执了帕子掩唇笑道:“皇上和小主恩爱情深,连这样的时刻小主也不忘皇上呢!” 浅秋戏谑的话,竟说得我脸颊通红。“我只不过饶说一句,凭的就会打趣我!”浅秋但笑不语。说罢,二人又抬首看向苍穹尽头的美丽烟火。待得烟火放尽,便是阿玛准备的表演开场。 我与阿玛额娘同坐于舞台最前方的位置,众位姨娘与兄弟姐妹分坐于四周。我仔细打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虽然离开府中才不过短短数月,可是府中的光景总觉得与当初有所不同。不由得将目光放在阿玛身上,不知怎的,才短短数月,只觉他鬓角处多了许多白发,我敛眉苦笑,看来今日的表演,阿玛的确是上了不少心思。 “小主,这是刚沏的菊花茶,小主尝尝!”浅秋边说,边往紫金翡翠杯子里斟茶。看着从杯口冒出来的袅袅雾气。总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梦一场。不知何时,梦会醒来。身边的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小主?”浅秋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之中拉回,我怔了怔,只觉手腕有灼热的感觉。再定神一看,不觉“啊”一声轻呼。“呀,都烫红了!小主,你没事吧!”浅秋连忙拿帕子为我擦拭,原是我走神将适才滚烫的菊花茶洒在了自己的手上。引得众人唏嘘,阿玛和额娘紧张的上前。“快点请吴太医来府里给清贵人看看!” 我咬牙忍着手腕的疼痛,额上冷汗涔涔,却摆手道:“阿玛额娘不必紧张,不过是小小的皮肉伤。还是不要麻烦吴太医走这一趟了!”“可是,你烫成这样…”额娘踌躇道。我抿唇摇头,“没事儿,不要因为我影响了族中亲眷的雅兴。我没事,待会儿回房让浅秋给我上一点烫伤的药膏就好了。” 阿玛见我如是说,只点点头便回到他的座位上。我抿唇浅笑,冲额娘摇摇头,她才不情不愿的坐回她的坐席。我微叹口气,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连喝杯茶都会走神。表演还未开始便出了这样的岔子,害我一点看节目的心情都没有,整个晚上都是忐忐忑忑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表演结束,我执了浅秋的手回到从前的闺房。只见我的房中依旧保留了我进宫前的摸样,一尘不染的熟悉格局倒使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好清新简约的布置,小主在府中的日子一定过得极舒适!”浅秋环顾四周。 我浅笑不语,“无人问津,自然舒适。”从小,我的心中便没有“阿玛”这两个字。他对我和额娘的无情,并非常人可以想象。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十二岁那年,不幸染上天花濒临死亡的时刻,阿玛在三姨娘房中,连见我最后一眼也不愿。 若不是二姨娘在了若寺中诵经几日机缘巧合寻来了神医为我解了体内的热毒,如今,又怎会有萧清冷这个人。呵,我心中冷笑。今日对我如此的重视,只怕也是碍着如今我的身份罢了。 “浅秋,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微微闭目,轻声道。浅秋应道,便掩了房门出去。我独自坐在用金丝线勾成的床榻上,眉目略过房中的每一样陈设。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浅秋,是你吗?” ------------ 第十八章 萧府险被袭 更新时间:2012-09-27 询问了片刻,门外却没有人答话。那窸窸窣窣的响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我心头迷惑,又朗声问道:“浅秋,是你吗?”却依然没有人答话,忽然,房间的楠木门被一阵劲风吹开。逆光之中,我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立于房间门口。 “你是?”我声音微颤,自知来者不善。“我是谁你无须知道,知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果真,如我心中所想。可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狠决,目的竟是要我的命。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既然他能够突破萧府之中的重重防卫,来到这里。必然是准备充分,即便如今我大声呼喊救命,只怕亦是于事无补。“我是杀手,只奉命行事。拿到我应得的。只可惜,若不是你一时大意将菊花茶泼洒,如今你就可以舒舒服服的死了。”我冷笑道:“你将府中所有人的菊花茶中下了药,为的就是要我的命是吗?” 他哈哈大笑,自以为筹谋得天衣无缝。“今日你是死定了!”话音未落,刀剑出鞘,笔直地朝我刺来。我微微闭目,嘴角轻扬。睁开眼时,刺客早已瘫倒在我脚边。我从床榻上站起,莞尔道:“还好,有你在。” 救我的人是萧明熙,我一早便看见刺客身后的黑影。只可惜,身为一个刺客,警觉性却如此低。萧明熙紧张的上前,“清儿,你没事吧?”我浅笑摇头,“我没事。” “我晚上没有兴致看节目,才躲过了那被下了药的菊花茶。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你的性命?”萧明熙边说边将刺客面上的黑巾拉开,只见刺客白白净净的摸样,“难道…”萧明熙迟疑着,“清儿,你别过头去。”我点头,心中知道他要验证什么。稍后片刻,听到身后萧明熙的声音。“果真是个太监。”我回过身来,仔细打量这个太监的摸样。“好眼熟,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看来是宫里的人想要你的命。”萧明熙冷声蹙眉。我抿唇点头,“在宫里不好下手,索性就派了人来府中寻找机会下手。我进宫才不过短短数月,也并未与人交恶。唯一看我不顺的,只有她…”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如嫔那张明丽无双的脸。 “是她?”萧明熙的表情明显纠结复杂,我点头。“除了她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宫里会有其他人会对我下毒手。”想起如嫔几次三番的为难我,我都不计前嫌。可是这一次,她竟派了杀手想要我的命。 “啪”萧明熙的拳头重重的打在石桌上,“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我诧异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当日我负了她,如今她也不会是皇上的女人。更加不会处处与你为难!”萧明熙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悔意。我静静地等他说下去,“当日,皇上命我率三军出战。那日正是我最后一次与她约好向她阿玛提亲的日子。她在府中苦苦守候了一日,而我却未能赶到…几日后,才知道她已被选入宫去成了贵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嫔看到我时那种恨意凛然的态度。“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对你下如此狠手!”萧明熙声音嘶哑,我睨了倒在地上的小太监一眼,微叹口气。“若是哥哥你有负她在先,这一切我都可以隐忍。你放心吧,我回宫一定会处处小心行事。” 萧明熙感激的看向我,将那刺客拖出我的房间。“有你这么好的妹妹,是我萧明熙几世修来的福气。” 萧明熙的眼神空洞,却深不见底。 “你是我哥哥,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阿玛的子女并不多,如今成人的亦只有我们兄妹三人。琅玥不懂事,在府中也唯独你可以帮着处理家事。哥哥,我真的不希望你因为儿女私情而毁了自己的前途。你明白吗?”如嫔的事情我可以忍,可是我不愿看着萧明熙继续这样消沉下去。 “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忘记所有应该忘记的。”萧明熙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气温婉若一泓春水。就好似从前在府中那般,我虽觉无奈,可却面色和缓。只轻轻点头,目送萧明熙出去的背影,心中仿佛被种下了一根毒刺。明知凶恶狠烈,却想拔也拔不出。 翌日一早,浅秋便赶到我房间。天才蒙蒙亮,我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才小憩了会儿。“小主,你没事吧?奴婢昨日刚回房就睡了。今日一早起来才听说小主你昨日晚上被行刺了!”浅秋神色紧张的打量我周身。 我浅笑摇头,“若是有事,还会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她见我说笑如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抚摸自己的胸口,道:“还好小主你没事,要是小主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办啊!”我将手抚上她的侧脸,“傻丫头,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她哭的梨花带雨,眼神清澈。其实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府中一向防卫森严,况且阿玛一向注重茶水饮食的质量,更加不可能让人钻了空子下毒。但是我选择相信她,看她如此关心我的样子亦不像是想要害我。信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将手腕上的一串玛瑙八宝玉珠摘下来放在她手心里,“好了,昨日的事情不要宣扬出去。免得皇上听了担心,知道吗?” 她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真的不能收!” “贵重于否,关乎心意。若是有心,即便是一块枣糕亦是珍品。若是无心,金银珠宝亦是粪土。”我转过身,对着梳妆镜梳理秀发。只听身后传来她顿悟的声音,“奴婢受教。” ------------ 第十九章 饮酒赴夜宴(上) 更新时间:2012-09-28 繁忙了一个上午,终于打点好了一切准备返程回宫。 “小主,这些都是各房夫人送来的。小主看看!”浅秋将整理好的一个首饰盒子给我看,我略一过目。不过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玩意儿,倒是有一样,令我眼前一亮。 “这个是什么?”我从首饰盒中挑出一个白玉做的飞仙簪子,看起来色泽通透,比在发间,别致有余。“回小主,这是三夫人房里送来的。听说是琅玥小姐特地给小主您挑选的。白玉飞仙簪,寓意吉祥。希望小主您就好像那嫦娥仙子一般,能越飞越高呢!” 我勾起唇角,将白玉飞仙簪比在发间。“难为她有心,就留这一样吧,其余的选些精致的。送给额娘和二夫人。”我说罢,将白玉簪子随意簪在发髻之上。 如此,别了府中各房亲眷。又与额娘叨念了几句,这才启程回宫。好不容易回来一日,却如此匆匆而过,心间总是有淡淡地失落。我拉开苏绣窗帘,从轿子上的窗口看去,只见京城依旧是一副繁荣富锦的景象。忽然,轿子似被什么阻挡一般,猛的一震。只听见轿外传来浅秋的低叱声,“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人,竟敢挡在轿前。冲撞了轿子里的贵人,十个脑袋你也赔不起!” 可挡轿之人却无丝毫退让之意,执意道:“我要求见清贵人,让我见清贵人!”虽隔了一层幔帘,我依旧能感觉到说话之人的虚脱无力。不由眉间紧蹙,伸手将幔帘打开。果真看见,那人衣衫褴褛,面色憔悴不已,脸上还有污泥遮面。“你是?”我迟疑道。 “我是多罗庆郡王永璘,几个月前从边境赶往京城。由于路途遥远,又被逆贼追杀,身边的亲信都早已殉职。我唯有装扮如此,蒙蔽敌人的眼线,才能平安回到京城。如今又遗失了象征我身份的腰牌,所以紫禁城的护卫都不让我进宫面圣。几日前,在萧府门前打听道萧府千金清贵人中秋回府探亲,这才将希望放在了清贵人身上。希望清贵人能够帮本王引见皇上!”听完他的话,我将目光与浅秋对视。 只见浅秋抿唇,蹙眉摇头。我舒一舒心神,平和道:“我为何要相信你的这些话?若你是奸人,想要谋害皇上那又如何?” 他不骄不躁,朗声道:“小主大可以将本王五花大绑,绑至毓庆宫面圣。” 我仔细打量他周身,只觉他虽一身难民装扮,却独有一股器宇轩昂的气度在其中。加上他对于皇宫皇上所处的宫殿都了若指掌,谈吐清晰。一般寻常百姓,想来不会如此。抬手道:“浅秋,给这位公子准备一件干净的便装。一切都等到回宫以后再说。” “可是,小主。”浅秋面色犹疑,我抿唇摇头。“按我的吩咐去做。”只见永璘双手握拳,“为免难为小主,还是请小主将我绑起来。”我浅笑摇头,“王爷字字句句皆属实,清冷又怎敢冒犯王爷呢?若不嫌弃,就请王爷坐我身后的那一顶轿子。一切,等回了紫禁城再说。” 他摇头浅笑,面上的污泥难掩其俊朗的外表。“清贵人如此大气沉稳,怪不得能做皇兄的宠妃!”我但笑不语,示意浅秋伺候他上轿。 能够确定他多罗庆郡王的身份,除了我对他得诸多打量。最重要的,是我看见他腰间那一块碧玺玉佩,此种玉佩尊贵罕见。天下唯独两块,是先帝爷妃子令妃娘娘,亦就是嘉庆帝的圣母所赠送给她的两个儿子的遗物。一块我前几日见颙琰带过,还有一块,便是如今我眼前这位落魄的多罗庆郡王永璘所有。 如此,又是半日的舟车劳顿,才回到紫禁城,来不及梳洗一番。便令浅秋去毓庆宫中请颙琰来清凉殿。如今虽然人与物我都确定,可是未免宫中口舌扰攘。索性还是请皇上前来清凉殿中相认再做定夺。“若柔,给王爷沏茶!”我与永璘对坐于白玉石桌两侧,他只粗略的拿毛巾将面上的污泥擦净,只见他面若冠玉,眉目之间竟与颙琰有五分相似。 “为何王爷会孤身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疑惑道。 “其实清贵人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而我们身为臣子的,却帮不了国家分毫,更加不能替皇兄分担。所以我一路上带了一些干粮与银子,所到之处,看见灾民都会赈济一些。只可惜,与我同去的侍卫们都未能平安归来。”永璘说得动容,不自觉站起,一脸忧伤的看向窗外。 我一直凝神细听,没想到他身为皇宫贵族,却能够有如此心胸,心中不由对他多了几丝敬佩。又等候了片刻,才听见门外响起的胡世杰的通报声。我与永璘二人连忙来到门口迎接,“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只见颙琰神色激动,上前将我与永璘二人同时扶起。面色喜悦,“十七弟,你终于回来了!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朕还以为…”说了又摇摇头,“罢了,如今见到你平安回来。朕简直比收复失地还要高兴百倍!” 永璘亦是神情动容,拱手跪地,朗声道:“臣弟让皇上担心,罪该万死!”颙琰朗声大笑,将永璘扶起。“让朕好好的看看你,去了边疆这么久,黑了,也瘦了!”我好久没有看到颙琰这么高兴地畅怀大笑了,只抿唇浅笑摇摇头,对浅秋道:“去,吩咐小厨房今儿多做几个下酒菜。让皇上和多罗庆郡王好好的畅饮一番!” “清儿,不必你费神了。我今夜定要宴请群臣百官,为朕的这个十七弟好好的接风!”颙琰的眉毛上挑,喜形于色。我见他如此开心,心情自然亦是舒畅。“好,嫔妾都听皇上的。” 如此,家宴便设在了昭阳殿。虽然时间紧迫,但是宫里仍是将今晚的宴会办得热闹非凡,极尽铺排。整个昭阳殿俳优调琴吹笙,乐姬闻歌起舞,笙簧琴瑟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我有些不胜酒力,面色微微绯红。只见我身旁的颙琰正与永璘把酒言欢,而坐在颙琰身旁的皇后娘娘一袭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五彩凤凰宫装,一头乌黑如墨的秀发挽成一个扇形高髻,发髻上带着明晃晃的金步摇。在华灯的光辉照耀下,竟似一个金色的魔爪一般,朝我张牙舞爪而来。 ------------ 第二十章 饮酒赴夜宴(下) 更新时间:2012-09-29 我摇了摇头,将目光聚拢,却是目光涣散,原是酒劲上来。只得在颙琰耳边耳语几句,又吩咐浅秋将我扶回清凉殿歇息。谁知,歪歪斜斜的走出坐席,便被如嫔拦住。“妹妹这是要去哪里啊?如此好的丝竹之声妹妹都不欣赏了?”她媚眼如丝,在葡萄酒杯的映衬下更显得面若桃李。 我有些站不稳,只觉头重脚轻。微微福了身子道:“嫔妾不胜酒力,打扰了众位姐姐的雅兴,嫔妾给各位姐姐赔罪。” 凤霏眼见我体力不支,连忙端着酒杯上来挽住我的手,实则是支撑我站稳,以免我在众位大臣面前摔跤失态。我抿唇感激的回望了凤霏一眼,只见她今日一袭水红色宫装,领口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蝴蝶图案,愈发增添了她的雍容华贵之气。 只见凤霏高举酒杯,冲如嫔莞尔笑道:“嫔妾不才,想替清贵人给如嫔娘娘敬一杯酒。万望如嫔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今日,就让清贵人回去好好休息便罢。”说罢,举杯一饮而尽。丝毫未留给如嫔说话的余地。 只见如嫔手中的酒杯微颤,映照着她明媚无双的面容。忽然不屑笑道:“旁人不问,可是本宫心中却是有个疑问解不开呢!” “还请娘娘明言。”凤霏道,将手中的酒杯递给芷芯。 如嫔媚笑,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鬓边的琉璃碎珠。“不知道多罗庆郡王为何会在清贵人家宅门口等待,而不是在臣妾,或是其他妃嫔门口等待时机呢?还有,清贵人又为何会相信一个看似山野村夫所说的话,而将陌生男子带回宫中。此事是对皇上的不敬呢还是不在乎?” 她的话只说一半,我酒劲就已经醒了一大半。若是她无理取闹,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环顾四周,只见除了皇后,诚妃将目光牢牢盯在我的身上。所有的妃嫔都聚精会神等着看我的笑话。我蹙眉沉吟片刻,颔首道:“嫔妾选择相信多罗庆郡王的话,因为嫔妾知道若是因为嫔妾的大意疏忽而不能使多罗庆郡王即时入宫面圣,那才是嫔妾的罪过。” 话音未落,只听见身后传来男子独有的甘润嗓音。“若是各位皇嫂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以直接询问本王。本王刚刚回到京城,便听闻皇兄的宠妃清贵人要回府探亲,这是机缘巧合。让本王遇上清贵人,这才能够顺利的进攻与皇兄重逢!本王能够重返紫禁城,多亏了清贵人的信任!” 说到这里,颙琰的酒劲上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十七弟说得对,无论如何。今日你能重回紫禁城,做我的好十七弟!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干杯!”说话间,眼角都不曾瞟过如嫔。如嫔亦自知没趣,斜睨了我一眼,恨恨的回到坐席上去。 “姐姐快点回去歇着吧,我明日再去看你。”凤霏说着,亦回到了自己的坐席。我浅笑回首,却发现极尽灯火通明之处,多罗庆郡王颙琰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眼神涣散,摇了摇头,又仔细看去。却发现是我自己眼花,永璘与颙琰正相谈甚欢,目光亦放在舞台中央的那些歌舞伎身上。 我微微吁了一口气,转手道:“浅秋,扶我回去休息。” 好不容易回到清凉殿,浅秋给我倒了盆热水,用毛巾蘸湿了拧干,才上前帮我拭面。“小主,今日整日舟车劳顿,晚上又饮了酒,不如早些就寝吧!”我看着镜中绯色微熏的自己,眉角春意两浮。 忽然,镜中竟多了一人。他亦带了几分酒意,神情慵懒,将我轻轻拢于怀中。我细细笑着,回首含娇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派人通传一声呢!”他“唔”了一声,一把将我从镜前的琉璃凳上横抱起。“朕想你,只不过分别一日。朕就这么想你。”我笑靥两浮,将脸颊埋在他的颈间。等待他温柔怜惜,如此,吹烛撒帘。又是一夜良宵。 次日晨起,循例去皇后娘娘的永寿宫请安。我与凤霏早早邀好一同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宫中的女眷已经到了一大半,见我与凤霏二人一同进殿,目光轻蔑的看向我们。我只敛眉颔首,与凤霏二人恭恭敬敬的朝皇后娘娘道了万福。 倒是凤霏,愈发沉不住性子。在我耳边小声道:“姐姐你看这些人的脸子,究竟是摆给谁看!”不料竟被坐在最前方的诚妃娘娘听了去,她拨了拨耳旁的金镶玉碎珠,盈盈一笑。“如今这六宫之中,最得宠的便是两位妹妹了。偏偏两位妹妹姐妹情深,一同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你说,咱们宫里的这些个妃嫔们能不眼红两位妹妹吗?” 她说的亦有道理,我将目光停驻在她的淡紫色碎花的宫装上,盈盈颔首道:“诚妃娘娘说的是,嫔妾自当受教。”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泥。都坐吧!”皇后的声音不大,语气亦是听不出一丝情感。只见她今日只着一件暗青色的弹花香秀锦衣,外以金线勾勒,大气而沉稳。 ------------ 第二十一章 永寿宫请安 更新时间:2012-09-30 我与凤霏二人颔首坐下,环顾四周。只见宫中贵人位分以上的嫔妃都来了。在这宫里,不论得宠或者不得宠,位分是除了子嗣之外最重要的。我与凤霏二人如今都同为贵人,唯独剩了婉莹还留在储秀宫中没有能够侍寝的机会。不过,在储秀宫中安安静静不必理会宫中这些繁杂的事情又何尝不好呢? “听说昨日又是妹妹侍寝呢?看来皇上真的是极喜欢妹妹的呢!”我抬眉,只见如嫔不咸不淡的翻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丹蔻,凤仙花染出的痕迹有些微微的透明。 我浅笑回应,脑海中浮现起昨夜与颙琰芙蓉帐中之事,脸颊羞红。“姐姐说笑了,皇上英明,六宫姐妹同沐恩泽。” “你倒是个灵巧的,会说话,又懂得皇上心性。既然皇上喜欢你,你也要早早为皇上诞下子嗣才好,不要像宫里的一些嫔妃,只会在吃穿上费心,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未有所出。”皇后唇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悠远的目光也不知停驻在谁的身上。 我从楠木椅子上缓缓站起,“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训,一定会尽心服侍皇上。”只见诚妃与明妃皆是一脸的愤意,如今宫中资历最深又无所出的就只有她们二人。皇后娘娘如此不留情面,想必是在宫中女眷面前树立威信。 只见诚妃的眼眸中蕴含着冰冷的笑意,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皇后娘娘这样说,可不是折煞自己了。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你福泽绵厚,在乾隆年间就为皇上诞下阿哥和格格。只可惜即便是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再多的儿女,皇上却也不放在眼里分毫。试问皇后娘娘,皇上已经有多久没有来过这永寿宫了?娘娘是不是应该日日夜夜诵经念佛,祈求皇上不要将娘娘你忘了才好。” “你,放肆!竟敢对皇后娘娘出言侮辱。你以下犯上,是何居心!”怒斥诚妃的人是一直站在皇后近旁侍奉的钮钴禄吟香。皇后娘娘尚未动气,只见她小脸气的通红,指着诚妃怒斥。 坐在诚妃身旁的玉贵人踌躇片刻,扶着椅蹭站了起来,怯怯的看了看诚妃的脸色,“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对诚妃娘娘无礼。难道就凭着是皇后娘娘的表亲,便可在后宫之中目无尊长了么?”众人眼见皇后和诚妃势同水火,纷纷敛眉颔首,生怕一个不小心迁怒于自己。 诚妃勾起唇角,声音明亮。“嫔妾只不过是说出了心中疑惑,若是皇后娘娘就因为嫔妾说了几句真心话而怪责嫔妾,但凭皇后娘娘处置。”诚妃说罢,微侧福身。虽口上示弱,眼角却是跋扈张扬满不在乎的神色。 皇后的目光幽森绵长,忽然淡淡笑道:“罢了,本宫不过是提醒你们尽快为皇上,为后宫绵延子嗣。若是有人心存怨念,也只能怪上天薄待。本宫身子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说罢,皇后身形微侧,从凤椅上站起,在钮钴禄吟香的搀扶下走回后殿。 众人皆起身恭送,我看着皇后瘦弱的背影,只觉心头乏凉。原来在后宫之中,最重要的还是皇上的宠爱。若是失宠,高贵如皇后娘娘这般,亦会凉薄终日。 我和凤霏二人徒步闲散于御花园中,凤霏神色局促,总觉得似有什么心事,问却也不说。“妹妹今日究竟怎么了?还在想适才在永寿宫中发生的事情?”凤霏漫不经心回道:“诚妃娘娘竟敢公然挑衅皇后娘娘。” 我敛眉浅笑,“我倒是觉得,玉贵人与你我同批进宫。竟敢帮着诚妃娘娘说话,依我看,诚妃一定是给了她不少好处,才令玉贵人归顺于她。”想起玉柔初进宫之时那样朴素清纯的样子,只觉世事变迁,倒与她今日伶俐的摸样重合不到一个模子里了。 “只不过,诚妃娘娘亮烈狠冷。还记得进宫第一日发生的那件事情吗?足以看出诚妃娘娘有多么狠辣。我看玉柔跟在诚妃身边,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凤霏眉间紧蹙,低声道。 我点头,若有所思的往前行去。凤霏忽然侧过身挡在我面前,她面色踌躇,“姐姐,我有一事。不得不告诉你。”我微微一怔,“什么事?” “下个月初,是他的生辰。”她说话间,眼角稍敛。我微叹口气,知道她还是未能忘却。“如今你已是皇上的嫔妃,做什么事情都要衡量再三。” “可是姐姐,他的生辰我真的想要去恭贺。虽然,如今我已是皇上的女人,可是在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思念他。”凤霏道。我看她坚定不已的神色,重重叹一口气。“后宫之中争斗不息,妹妹你无论如何都好。一定要时时刻刻保自己周全,姐姐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只能在李太医生辰那日将皇上留在清凉殿中,其他的,你自己保重。” 她笑靥两浮,挽住我的手欢喜道:“如此便多谢姐姐了!” “什么事情让华贵人你如此开心?”耳后,传来诚妃娘娘独有的清亮声音。我心头一惊,连忙与凤霏二人回过身来盈盈施礼。“嫔妾参见诚妃娘娘。”心惊胆战,希望诚妃娘娘没有听到适才我与凤霏说的话。我转首看一眼凤霏,只见她额上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 第二十二章 深夜闲游园 更新时间:2012-10-03 “回诚妃娘娘,凤霏适才在和嫔妾说过一阵子皇上寿宴的事情呢!”我静下心神,温言道。 诚妃深深一笑,眸中闪烁着一种要将我们看透的光芒。“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原来是为了皇上的寿宴。也难为你们两个,对皇上如此上心。玉贵人,你今后可得多学着点!”诚妃说着,转首睨了一眼身旁的玉贵人。 玉贵人伶伶俐俐的回道,“玉柔知道。” “其实娘娘又何尝不是事事为了皇上着想呢,只怕嫔妾加起来也比不上娘娘对皇上的心意。”我笑言,适才她就在我们身后,我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听到我与凤霏的谈话。若是没有,只是虚惊一场。可若是听到,那我和凤霏便只能任其摆布。 “你倒是个嘴甜的。”顿了顿,诚妃带着戏谑的目光斜睨我一眼。“只可惜,本宫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嘴甜心细的。”说罢,携了玉柔匆匆而去。待她走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听她的语气,她并未听到我与凤霏的对话。回首一看,只见凤霏依旧面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的往外冒。 我轻摇头,执了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如果你选择了这一步,就一定会步履维艰。就好像今日一样,要时时刻刻担心旁人发现。不然,我和你均是死无葬身之地。”我的语气冰冷,面上却是关心她的神态。我亦知道,情爱之事不能强求。当局者迷,既然凤霏选择了与李蕴在一起,就要比寻常宫嫔多十倍的警惕。 回到清凉殿,只见若柔早早便在殿门口等我。见我逶迤而来,欢欢喜喜上前道了万福。“小主您可回来了,您猜谁来了?”话音未落,便看见殿中走出两个女子。一个体态纤瘦,面色和煦。一个明艳无双,伶俐精巧。竟是额娘和萧琅玥! 我加快步伐,上前执住额娘的手。“额娘,你怎么来了!”语气之中尽是惊喜之意,又转首看了看萧琅玥,抿唇道“几日不见,愈发俏丽了。” 萧琅玥明眸皓齿,笑起来愈发动人。“姐姐你不知,皇上体恤你,特地请额娘进宫来看你呢!我也眼巴巴的跟着来了!”萧琅玥的语气亲昵,我宠溺的看了看她。吩咐浅秋去小厨房准备些果品茶点。 “小主真是好命,有这样好的额娘和妹妹。”若柔边倒茶边不自禁在一旁嘀咕。浅秋蹙眉瞪了她一眼,我晃神,且笑道:“是啊,如今我在宫中。亦只盼额娘能够安享晚年。别的,我真不敢再奢求分毫。” 琅玥粲然一笑,“姐姐怎的这样说,如今姐姐宠冠六宫。皇上又体恤姐姐,姐姐可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吗?”调皮的语气逗得清凉殿一阵好笑。我的笑容稍敛,“这样的话,咱们自家说着顽笑便罢。” 不多时,小厨房特制的葵花糕,米酒珍珠元子好了。浅秋笑盈盈的端上来,“这是小主特地吩咐小厨房做的甜点,请夫人和三小姐品尝。”额娘笑着点头,琅玥看见精美的甜品眼睛一亮,徒手拿了一块葵花糕放进嘴里。塞得整个嘴里满满的,却还不忘夸赞道:“宫里的小吃就是和府中的不一样,味道也十分的好!” 我只摇头笑道:“喜欢吃就多吃些,明儿我再吩咐小厨房给你多做一些带回去给三姨娘。”她听我提起她娘,霎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家姐,从前额娘在府中处处与你为难。如今你还能不计前嫌,还对我们母女这么好。” 我淡淡一笑,“都是自家亲眷,又何来隔夜仇。”琅玥欣然颔首,将我的手握住。我能感受到她手掌心凉凉的温度,“家姐,谢谢你不与额娘诸多计较。”我浅笑摇头,但笑不语。 是夜时分,额娘住在偏殿,琅玥与我共眠一床。我歪侧着身子,脑子里天马行空。“姐姐,你睡不着吗?”我愕然,翻过身去,只见萧琅玥两颗明亮似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像狸猫一样的灵异。我微闭眼睛,轻声道“睡不着。” “反正家姐和我都睡不着,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琅玥轻声道。我抬眸看她一眼,颔首点头。合衣而起,拢了拢身上的鹅黄绒披风。从柜中拿出一件淡粉色软呢披风给琅玥披上,为她系好丝带。“入秋后,外头风大。” “家姐,你对我真好。”烛光下,琅玥的眸子里闪烁着水水的晶莹。我浅笑,勾了勾她的鼻尖。“你是我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呢?”琅玥明媚的笑着,亲昵的挽住我的手。推开楠木门,逶迤而出。 入秋时分,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月色为御花园的石子路上铺上了一层白色的霜和远处传来的虫鸣。一阵凉风瑟瑟袭来,琅玥挽住我的手愈发加紧了些。“这样的夜,能和家姐一起散步。琅玥真的觉得很舒服。” 我看这漫天连地的墨色,只觉整个黑夜之中便唯有我们二人。我默默打量月色下的琅玥,只见她明眸皓齿,不施粉黛的容颜在淡粉毛呢披风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楚楚动人。 正说着,竟听见御花园前面的深草丛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将食指放在嘴边对琅玥比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凝神细听,不禁骇然,那深深地草丛之中传出的响声,竟是男女偷欢的声音。 琅玥震惊的瞪大瞳孔看向我,她也听出来了。“家姐,怎么办?”琅玥小声在我耳边道。我蹙眉颔首,在禁宫之中竟有男女偷欢的事情。若是宫女,仔细处置了便罢。可若是宫里的哪个妃子娘娘,我倒不知该如何去做了。 我拉着琅玥的手,缓慢的凑近前方的草丛。琅玥虽未曾婚嫁,却也听得出这是男女欢愉的声音。如今在夜色下,她的脸颊早已羞得通红,娇艳欲滴。只听见草丛里的声音渐渐淡去,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这个,你拿去。” 女人迟疑片刻,才传来淡淡嘶哑的声音。“这个是…毒药?”我掩唇惊叹,却不敢出声,待她说下去。“哼,有了这个。我还怕如嫔那个嚣张的贱人死不了!”女人的语气稍显激动。 “你不要冲动,明日是皇后小格格的寿辰,皇后会宴请各宫娘娘。到时候你就命墨玉将这个药下在如嫔的碗具上,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旁人也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男子的声音缜密低沉。根据他们的对话,我根本听不出来草丛中的人究竟是谁。 ------------ 第二十三章 小格格寿辰(上) 更新时间:2012-10-06 回到清凉殿,琅玥面色惊惶。我斟一杯早已凉掉的菊花茶给她压惊。“姐姐,你说刚刚在御花园中偷情的究竟是谁呢?” 我凝眉沉思片刻,摇摇头。其实我亦不知,凭声音听不出究竟是何人。只不过我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个名字“墨玉”。“吱呀”一声,我打开楠木门。推醒了今儿晚上守夜的宫人,若柔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角,定睛一看是我。连忙起来福身道:“小主有何吩咐?” 我稍敛眉角,沉声道:“若柔,你在这宫里当差多久了?” “回小主,奴婢十三岁入宫,在宫里已经待了四年有余了。”若柔颔首道。 “那你可知道宫中有一个名叫‘墨玉’的宫人么?” “奴婢知道,墨玉姑姑是恩嫔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前几个月小主进宫的时候,恩嫔娘娘就一直卧病不起,所以小主您还从未见过恩嫔娘娘呢!”若柔眉眼轻扬,回忆恩嫔的事情。我抿唇,卧病不起,呵,我听御花园中她与情夫欢好的声音可是中气十足。“好了,没事儿,你继续睡吧。” 我与琅玥二人重回房间,吹熄了榻边的灯烛。在一片黑暗之中,我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适才在御花园之中所发生的事情。我知道琅玥亦是如此,可是我们二人皆没有开口再说话。如此,又是一夜无眠。碾转反侧,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在鸡啼三次的时候迷迷糊糊入梦,而琅玥何时入眠,我却不得而知。 还未睡足,便被门外的吵嚷声闹醒。“小主,该起来了。今儿皇后娘娘的小格格过寿,请您和华贵人一起去赴宴呢!”浅秋说着,端着一盆刚打的热水进来。我微侧身子坐起身,转首一看,琅玥熟睡的容颜似婴孩一般恬静。不由笑靥两浮,不想打扰她的美梦,轻手轻脚的从榻上下来。 我用帕子擦了擦手,稍稍伸了个懒腰。回想起昨夜的事情,只觉头疼。我勾手示意浅秋近身,附在她耳边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她。她听罢掩唇轻呼一声,“小主,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抿唇蹙眉,“如今我已知道恩嫔要谋害如嫔的事情。虽然如嫔几次三番想要加害于我,可是毕竟哥哥有负她在先。如今,我既已知道恩嫔的歹毒心思,自然是要提醒如嫔。”浅秋听我慢慢分析,凝神思索。亦是点头附和,“小主你真是心地善良,后宫里总是人人自危。哪似小主这般肯雪中送炭。” 也不过才晌午时分,皇后宫中早已是宾客满座。宫中女眷还有朝中大臣皆厚礼恭贺,我挽着凤霏的手盈盈而入。眼角余光一扫,只见各宫娘娘早已入座,个个春风满面。看来这小格格的喜事宫里的女眷们亦都想沾个好彩头。 身后的浅秋轻轻撞了撞我,我回眸,只见她指尖指向席间端坐的一个眉目温润的女子。一袭碎花鹅黄宫装,鬓发上仅簪上一朵海棠花,蕊寒香冷的花朵愈发衬得她柔弱温软。“喏,这个就是恩嫔。”我讶然,只觉人不可貌相。 静了静心神,我与凤霏二人上前娉婷施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起身,从浅秋手中将一个墨玉色的锦盒递给皇后,“这是嫔妾和华贵人特地为娘娘挑选的八宝玲珑玉葫芦,但愿小格格能像这玉葫芦一般愈发长得玲珑剔透。”皇后今日一袭明黄色宫装加身,珍珠玉石绕脖,发髻上簪上金步摇凤簪,显示着她在后宫之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只见她眉角飞扬,笑意盈盈的从我手中接过锦盒。“两位妹妹有心了。”我与凤霏相视一笑,坐到席间。 我环顾四周,只见偌大的永寿宫中喜庆非凡。不愧是皇后娘娘,不虚时,宾客早已满座。皇后雍容端坐于凤椅之上。忽然,眼眸一闪,似是看到了什么刺眼的东西。唇角不由轻扯,“恩嫔何时来的,本宫竟也没注意到你。” 只见恩嫔眼波盈盈,几步上前对皇后娘娘略施一礼。“回皇后娘娘,嫔妾托娘娘和皇上的福。病体已经痊愈,如今皇后娘娘小格格寿辰,嫔妾也闻着风儿过来了。”皇后面色平静,似一汪平寂的死湖。“罢了,如今你好了!可要好好的伺候皇上,不要再叫本宫失望了才好。” 我骇然,总觉得皇后话中有话。顿了顿,只见如嫔拢了拢云鬓,悠悠道:“恩嫔姐姐体弱多病,皇后娘娘可不能对她抱有什么希望呢,若是哪日再叫皇后娘娘失望了,那恩嫔姐姐岂不是无颜再留在宫中了。“说罢,作势掩唇笑了笑。 恩嫔面色如常,众人皆道恩嫔是性子温软之人,却不曾看见她紧握得快要沁血的手掌。我微扯唇角,没想到宫中还有如此攻心计的女子。想来诚妃如嫔的狠都是表面上的亮烈狠冷,而这位恩嫔,却是藏在内里的阴险。 恩嫔勉力一笑,语气温润。“嫔妾哪有如嫔娘娘你的命好,得皇上垂怜。还需娘娘多照拂嫔妾才好。”语气之中尽是放低讨好之意。如嫔趋鼻,不耐烦的睨了她一眼。“本宫可没有闲心理会那些汉人的下等人!” “放肆!”一个清朗灼灼的男子之声从殿外响起。我心头一震,转首一看。原是颙琰一袭明黄色长袍从殿外疾步而入,他目光狠冷的看向如嫔。“你自己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恩嫔缠绵病榻几个月之久,你还对她恶言相向。是不是前几日你私自惩罚清贵人的事情朕没有严惩你小毛病又犯了?” 如嫔没想到皇上就在殿外,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嫔妾只是,只是…”“罢了,今日是小格格的寿辰。如此吉利的时候皇上就不要怪如嫔妹妹了!”一把清凌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回眸,看向出声之人。 一袭明丽玫瑰花镶底雪缎铺陈的宫装及身,未施粉黛的容颜竟比刚剥壳的鸡蛋还要清嫩。柳眉凤目,玉足纤纤。原是许久不见的云妃娘娘。只见她起身款款走向颙琰,目光盈盈与之对视。 ------------ 第二十四章 小格格寿辰(下) 更新时间:2012-10-07 “云妃娘娘向来是不喜参加宫中的这些宴会,今儿是怎么了?”诚妃抬手饮尽了白瓷桌上的桂花酿,眉眼清润,说话间也不抬眼看向云妃。 云妃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径自走向颙琰。颙琰面目和煦,上前扶她。“罢了,如嫔,今日看在云妃的面子上朕就不与你计较。只一点,你要谨记,如今满汉是一家,不许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说罢,不再多看如嫔一眼,倾覆了整个眼眸,于云妃身上,似无旁人。云妃虽是帮着如嫔,却也不见如嫔有几分领情。只见如嫔敛唇不满,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知为何,我心间有一丝失落。看着他眼里只有云妃一人,我心里竟如此凉薄。看来,我用情不浅。只是从前入宫时,娘早就说过。皇上是整个后宫的皇上,并非我一人。即便是宠妃,即便与他相守百年之好。他依旧不会是你一人的夫君。更何况,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 眉眼不禁看向皇后,只见她端坐在凤椅之上,迷离的眼波悠悠的凝视着颙琰。近似咫尺,却远在天边。无论殿外扬起多么热闹的欢颂之调,亦掩饰不了皇后眉眼之中的孤冷。那偌大华美的凤椅,竟似一个张牙舞爪的黄金囚笼将她一人囚禁其中。 礼毕时已近黄昏时分,饮酒开宴,歌舞如云。我悠悠的品尝着桌上摆放的精致小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凤霏闲聊。目光却一直放在如嫔身上,不敢挪开分毫。幸好,她一直在跟身旁的诚妃娘娘聊天,没有沾过桌上的食物。 转首,却发现恩嫔的目光同我一般亦是死死的盯在如嫔身上,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忌恨。忽然,她的眉目稍敛,嘴角微微上扬。再回头,只见如嫔笑意盈盈的从白玉磁盘之中拈了一块枣糕,正预放入嘴中。 “不能吃!”我惊呼一声。如嫔一时惊吓,一个踉跄将手中的枣糕跌落在衣裙之上。“你发疯了?无缘无故的做什么吓人!”如嫔一边清理身上枣糕的残渣,一边对我不满。众人将戏谑的目光放在我身上,我敛眉上前。“娘娘不能吃枣糕,娘娘的体性寒凉,若是吃枣糕可是与体性相冲,对身子是极不好的。” 如嫔缓步上前,与我仅咫尺之远,眉目狠狠的盯在我身上。忽然敛开了眉目,笑吟吟对皇后道:“清贵人不说,嫔妾倒忘记了,嫔妾体寒,不适宜吃枣糕。真要多谢妹妹你提醒了。”如嫔的神色清润,看不出丝毫异常。 我微吁口气,拿鹅黄斯帕拭了拭额上的涔涔细汗。还好,如嫔并未追究,却是顺从我所说的话,不禁疑云满布。只不过,这一关总算是逃过了。不然,我却也无颜面对哥哥。 “嫔妾在宫中修养了许久,倒不知刚刚入宫的清贵人竟与咱们的如嫔娘娘如此交好,连如嫔的体性寒凉如此细微之事都这么仔细呢。”耳边,传来恩嫔加快了语速的温软之声。我回眸看去,却见她面色微微隐忍着的愠怒,拳头紧握。定是憎恶,我坏了她的好事。 “妹妹你病体久恙未愈,日日在宫里将养着,怎会知道殿外发生的事情呢。本宫身边多亏有清贵人这个好妹妹才得以不被那些个小人所害呢。”如嫔嫣然一笑,拢了拢鬓边的云发,语气自然,却似闲谈一般。却将恩嫔骇得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而出。 “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恩嫔瑟瑟起身,告别匆匆而去。如嫔勾起唇角,冷哼一声。我将一切收入眼底,从如嫔话中,不难揣测,她已知道我为何要阻止她吃那块枣糕的真正原因。可是她为何,被人谋害,却也不当众揭穿。难道与我一样,找不到证据麽。 走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脑中还一片混沌。“浅秋,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依奴婢看,如嫔和恩嫔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不然如嫔娘娘明明早已猜测出恩嫔想要下毒害她,却只是嘴上吓唬她而已。可见,这其中一定有古怪。”浅秋蹙眉。 “你说得对,且不想这些了。既然如嫔知道恩嫔想要谋害她,经过这次以后,一定会在饮食上面更加注意了。想来,也不必我们再多费心神。只不过,云妃娘娘很少露面,而皇上…”我回想适才在永寿宫中颙琰与云妃情意绵绵,心头微凉。 “娘娘你不知道,云妃娘娘已经进宫三年了。是咱们万岁爷的救命恩人,所以云妃娘娘说的话皇上最受用不过了。三年前,皇上微服出巡,在山间被毒蛇咬伤。幸好是山上隐居的云妃娘娘所救,要不然毒入心肺,可就回天乏术了。”浅秋缓缓道来。原来如此,怪不得云妃身上有一股清高脱俗与寻常官家女子不同的气韵,原来云妃是独隐山涧的世外女子。对于颙琰,又有救命之恩。如此,我又凭什么吃些干醋。 “起风了,小主,咱们回去吧!”浅秋轻叹口气,帮我拢了拢身上雪青色宫装的鹅绒领子。我随手携一朵海棠花在手间碾碎,“浅秋,你在宫里待了这样久,你知道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是谁吗?” “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从前莫过于云妃,诚妃和如嫔。如今,当然是小主你了!”浅秋顽笑道。 我浅浅一笑,将手中的残花随手一掷。逶迤而行,直至清凉殿。还未到清凉殿,却见殿外好大的阵仗。胡世杰更是恭恭敬敬的站在殿门口,我连忙疾步匆匆而至。“不知道公公在殿外久候,公公有事吗?” 胡世杰一脸喜气,见到我更是眉开眼笑。“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我只不过位分贵人,如何当得起‘娘娘’二字。眼眸流转,却见他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扯了扯浅秋的袖子,盈盈拜倒。“请胡公公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萧清冷端敏娴静,秉德柔嘉。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清嫔,享一宫主位。钦哉。”胡世杰高声宣读,流利的收起手中的圣旨。浅秋喜盈盈将我从大理石地板上扶起,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胡世杰。“多谢公公照拂咱们小主。”胡世杰眼角上扬,接过浅秋手中的银锭,带领一干人等回去复命。 ------------ 第二十五章 册封之清嫔 更新时间:2012-10-08 “奴才恭喜清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清凉殿中,一众奴才齐齐拜倒,整个殿中喜闹欢腾。浅秋准备好了几个大喜的封子,逐个发去。我却好似置身事外一般,我进宫时日如此短,一与江山社稷无功,二无诞下皇嗣。如此快便升到嫔位,只觉心中十分不安。 “家姐,你想什么呢?今儿可是清凉殿大喜的日子呢,额娘亲自去小厨房里准备膳食了,家姐你可有口福了!”琅玥神色亲昵的挽着我的手。怪不得没有见到额娘,原是为我准备膳食贺喜。 我只淡然一笑,待得众人散去,我将浅秋拉至无人处。“你说皇上为何如此快便晋我为嫔位?” “依奴才看,娘娘你秀外慧中,明丽温婉。又深得圣心,晋为嫔位可不是迟早的事情吗?这是喜事,娘娘你不要多想了。”浅秋忙活着手中的剪纸,一边抬头对我道。 “如此,我便不再多心。”徒步走回榻上,看窗外无边的夜色。如今,云妃娘娘的寝殿应该早已春色缠绵,“浅秋,没事你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歇会儿。跟额娘说一声,我没胃口,不用膳了。” “娘娘,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浅秋脱口而出。 “大喜的日子,没有那让我欢喜的人,又何来‘喜’字可言?” “娘娘。”浅秋趔趄。 “罢了,你下去吧!”说完,浅秋放下手中的剪纸,掩了门出去了。 我的目光放在青铜烛台上,明明灭灭的烛火,曾几何时亦照亮了我与颙琰的合欢交好。可如今,却独我一人在此伤春悲秋。 “娘娘!”正晃神,只听浅秋在门外唤道。 “我说了,叫你下去,我想好好休息。”我唇角轻扯。 “娘娘,不是啊。皇上来了!”浅秋的声音且惊且喜,我一下子从床榻上站起,揉乱了手中的紫芙蓉绣金斯帕。疾步上前打开楠木门,只见颙琰清朗的身影赫然立于眼前。“皇上,你来了。”心头虽喜,嘴上却表现得平淡无常。 “是啊,今日是你获封嫔位的日子。朕怎么可以不来看你呢?”颙琰的神情甘润,徒步走入我房中。从白玉瓷桌上拿起我平时用惯了的琉璃杯,将我喝剩的龙井浅酌一口。我笑吟吟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茶杯。“皇上口渴,怎么不叫奴才们重新倒一杯。怎的要喝臣妾喝剩的茶呢!” 他顺势一把搂住我的腰,微醺的酒气吐在我脸上。“朕与你,不分彼此。”我心头一暖,别过头去。“皇上就会取笑臣妾。”他伸出指尖,将我的脸勾向他。“清儿,虽然你我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是我对你的用心,你却不知。早在几年前,父皇亲笔题字你为紫金第一女子之时,我的心,就只有那个名作清冷的女子。” “可是清冷乃皇上所爱,云妃娘娘又何尝不是呢?”我稍敛眉眼,语气之中透露出淡淡失落。身在后宫,我深知我不可以自私的要求颙琰只爱我一人。可是,我无法与一个超尘脱俗的女子去分享一个丈夫。凡尘俗妇我自不会放在眼里,可是云妃,那样清华不容亵渎的气韵,却是我所不及。 颙琰稍稍放松搂住我的手,语气甘润。“云儿从小无依无靠,幸被世外高人收养,在山中长大,身上有一股凡尘女子没有的气韵,朕的命也是为她所救。” “清冷知道,所以清冷,未曾敢想与云妃娘娘分夺皇上的宠爱。”我凝眉看向他。 “只不过,朕对她,是敬意,是感恩。却没有对你的那种爱意。清冷,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当年被你一舞所惊叹的那个稚嫩少年。如今,他已是像父皇那样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天子。可是他,亦会像父皇那样,虽拥有后宫佳丽无数,却只倾心皇额娘一人那般倾心于你。”颙琰的眸中满含深情,我凝眉与之对视。 颙琰的皇额娘,孝仪纯皇后,亦是先帝乾隆皇帝毕生倾心的女子令妃娘娘。在颙琰的眼中,先帝对令妃的感情是最真挚难能可贵的。而如今,他竟将对我的感情比作先帝对令妃娘娘的感情。我知,他用情至深。 我将头轻轻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皇上,你会不会一直都对清冷这么好?” 耳边,传来颙琰轻笑的温润之声。“傻瓜,你忘记朕与你在海棠花下的约定了么?你不是说过,会陪朕一同白首到老?“ 我回眸,离他不过咫尺之距。容颜娇俏,媚眼迷离。“皇上说的话,清冷字字句句铭记于心。皇上可不能赖账!”话音未落,颙琰将唇附于我的唇瓣之上。我微微一怔,旋即轻柔的掖住他的背,热烈的回应于他。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脸色绯红。将我从地毯上横抱起放在鸳鸯绣花的金丝榻上,如此,倾尽一夜温柔。 ------------ 第二十六章 寂寥宫廷怨 更新时间:2012-10-10 次日晨起,颙琰一早便去上朝,未惊动我,待我醒来时,床边早已空无一人。我伸了伸懒腰,睡眼惺忪唤道:“浅秋?” “奴婢在,娘娘你醒了?”浅秋应声,推门而入,又吩咐若柔她们给我打来洗脸水。浅秋动作敏捷,上前扶我下床。“娘娘,皇上五更天就起来了。怕吵醒娘娘你,还特地吩咐奴才们不要吵醒你。皇上对娘娘真是体贴的紧呢!” 我从床榻上走下来,将手伸进热水里将锦帕拧干,叠好,拭面。又细细擦了擦手,将帕子递给浅秋。只浅笑不语,昨日我还忧心要与其他的女人分得他的宠爱,可昨夜听颙琰如是说,心头舒缓许多,好像春日里温煦的一缕阳光照在心间。 洗漱之后,浅秋伺候我更衣。淡紫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下面是一袭深紫色白玉兰的长裙。弯月柳目,纤腰细细。如此,依例去永寿宫请安。我搭着浅秋的手,盈盈而入。到时,宫中女眷早已到了大半。见我姗姗来迟,诚妃抿了一口楠木桌上的雨前龙井,漫不经心道:“怎的皇上夜夜歇在你那里,连向皇后娘娘请安都敢迟到了?” 我抿了抿唇角,微笑道:“回诚妃娘娘,嫔妾不敢。”话音未落,一旁的浅秋替我分辨道:“皇上早起的时候让不要惊扰主子,所以主子今日起晚了些。”我回首瞪她一眼,她自知心急口误,颔首低眉。 “哦?后宫之中上有皇后娘娘,次则还有我与明妃,云妃等妃嫔在你之上。莫不是得了皇上的宠爱,就目中无人了么?”诚妃将手中的白玉细瓷杯盖重重的扣在瓷杯上,桌上水花溅开来。我把目光停驻在桌上的那一滩雨前龙井上,心头发紧。诚妃明显对我存有敌意,任凭我如何分辨亦不会对我的态度改变分毫。 而皇后,此刻却默然不语。“罢了,念在你是初犯,又深得皇上宠爱。本宫就罚你去佛堂抄经诵佛三日,面壁思过。”诚妃悠悠然道。“娘娘!清嫔今日只不过是迟了片刻,娘娘便要送她去佛堂抄经诵佛三日,娘娘如何令后宫信服?”说话之人是凤霏,凤霏蹙眉,又将目光放在高居凤椅之上的皇后。 “罢了,今日清嫔稍晚一些均属皇上宠爱关怀。他日你们有皇上庇护,本宫也不会多说分毫。”此刻,许久沉默不语的皇后却冷声开口。话语之中,分明是挑起宫中妃嫔对我的不满。 “皇后娘娘今日若不严惩清嫔,他日清嫔就愈发目中无人。”诚妃眉目狠烈,翻看着指甲上红得骇人的蔻丹。 “即便清嫔再目中无人,只怕也比不过姐姐你呀。”耳后传来如嫔的轻笑声,她在玉翠的搀扶下,柔仪上前。“依嫔妾看,诚妃娘娘你的责罚太重了,今日清嫔只不过晚起了些,姐姐你就要送她去佛堂。姐姐你平日里,也不曾日日都准时来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如今姐姐你反倒怪责她人,可如何叫宫中其他女眷信服呢?倒不如罚她在自己宫中面壁三日,以儆效尤便罢。” 诚妃自知理亏,又被如嫔噎得无话可说,只愤恨的瞪她一眼。“妹妹真是口齿伶俐,既然你们都帮着清嫔。以后可有你们哭的时候!”诚妃狠烈的目光瞪在我身上,那目光似要将我看穿一般。腾腾墨色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 “劳姐姐费心。”如嫔笑意吟吟,微侧福身。激得诚妃愈发愠怒,“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诚妃起身,匆匆而去。后座的玉柔见状,亦忙起身告退追随而去。 “罢了,本宫念你是初犯。今日又有华贵人,如嫔替你求情。就依如嫔说的,在你自个儿宫中面壁三日。不得踏出清凉殿一步。”皇后的声音冰冷,面上波澜不惊。“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我敛眉颔首,微微福身。浅秋上前一步,将我扶回座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如嫔身上,她眉眼飞扬,脸色红润。心头疑惑,从前如嫔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可如今,为何又肯得罪诚妃来帮衬我。 “皇后娘娘!不好了!”说话间,皇后宫中的宫婢且惊且惧的跌入殿中。皇后身边的如意姑姑上前,还未开口便是两个耳光。“这么多娘娘在咱们这里,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婢可以造次的!” 那小宫婢连连叩首,瑟瑟道:“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说罢,掩面而泣。如嫔冷哼一声,“皇后宫里的宫人待咱们走了,皇后自己教训便是。何苦要咱们姐妹大清早的耳朵受累。”说罢又不耐烦的理了理鬓边的云发。 皇后心中愤恨灼然,尾指上的金漆护甲在明黄色的凤椅上来回磨砂。如意这么做,就是想在各宫女眷面前树立威信。皇后久不得皇上眷顾,连带各宫嫔妃也愈发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如今,如嫔一席话,更显得皇后自己娇柔做作。“罢了!你且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见那小宫婢一脸惶然,急忙道:“奴才今日在浣衣局井中打水,却不想竟看到了…看到了恩嫔娘娘宫中的墨玉姑姑死在井中!死相可怕狰狞,双目圆睁,可是死不瞑目啊!” “啊!宫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凤霏感叹,眉目之间尽是惋惜之意。我讶然,墨玉前两日在永寿宫小格格寿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今日,突然就横死井中。死不瞑目,不可能是自己投井自杀。唯一合理的,就是被人抛尸井中。 “一大早就说这么恶心的事情!本宫身子不适,先行告退!”如嫔蹙眉,带着玉翠匆匆的去了。 “皇后,宫中无端端的死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墨玉的死,可一定查清楚。免得宫中人心惶惶,奴才们心神不宁。”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明妃此时开口道。我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只见她一袭淡紫色苏绣宫装及身,发间简单的斜插一只流星蝴蝶簪。面容憔悴,神色黯然。 ------------ 第二十七章 明珠照佳人 更新时间:2012-10-16 皇后拨弄着指尖上晶光四溢的琉璃镶金护甲,沉默片刻抬眸,凝声道:“宁海。”只见站在永寿宫外的太监总管宁海手执拂尘从殿外而入,俯身道:“奴才在。” “今日本宫宫里的人发现恩嫔的近身宫婢墨玉横死井中,你给本宫彻查墨玉的死因。查不到唯你是问!”皇后的语气狠烈,冰冷凛冽的目光骇人。她如此激动的态度却令人生疑,明妃说的对,宫中宫女无端横死的每日都有,可是这一次墨玉的死,却能让一直隐忍沉寂的皇后娘娘如此激动。 “奴才遵旨,只是如今恩嫔宫中的掌事姑姑无端的去了,奴才请旨是不是给恩嫔娘娘宫中拨一两个懂事的宫女过去照拂?”宁海颔首低眉道。 皇后凝神片刻,冷声开口。“这些事情都交给内务府去管,本宫再没闲心去管恩嫔的事了。若再无什么事情,今儿就散了吧!”说罢回眸看了身边的如意一眼,指尖向后一搭,执了如意姑姑的手便向后殿行去。 “娘娘,今儿的事你怎么看?”浅秋搀着我,走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我的目光放在路旁的海棠树上,小小洁白的花衣包裹细嫩的花蕊。悠悠的开口道:“皇后娘娘与恩嫔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日在小格格的寿宴上本宫就觉得不对劲。”浅秋凝神细想,只点头不语。如此,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闲散散的回到清凉殿中。 刚回到清凉殿,便看见胡世杰领了一班小太监站在殿门口。还有来来去去搬锦盒的宫婢太监。胡世杰见我逶迤而来,拂了两下袖子,笑脸迎我道:“奴才参见清嫔娘娘,娘娘吉祥。” 我浅笑道:“起来吧,跟本宫无需这些礼节。”说罢,众人簇拥着我进了殿中。胡世杰笑意吟吟的将手中捧着的一个七彩琉璃金樽的锦盒递给浅秋,“清嫔娘娘,这个可是皇上特地吩咐奴才拿来送给娘娘你的。”说罢,凑在我耳边小声道:“除了娘娘,别的宫中的娘娘可都没有。” 我听罢,将目光放在那闪烁夺目的琉璃盒上。伸手将锦盒打开,只见一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赫然映入眼帘。我将手轻轻抚弄那颗色泽明润的夜明珠,“好美的夜明珠。”身旁的浅秋惊叹道:“奴婢在宫中待了这么久,却还没见到色泽如此通透又这么大颗的夜明珠呢!”只见胡世杰抿唇道:“那是自然,娘娘如今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皇上自然是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娘娘!” 我但笑不语,我虽长在萧府,平日里稀奇珍玩的见惯,可这样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咂舌,又浅笑回眸道:“多谢公公,替我多谢皇上美意。”浅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胡世杰,小声道:“烦劳公公照拂。” 胡世杰笑得合不拢嘴,眉眼眯成一条缝。“娘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若是没有旁的事,奴才就告退了。”我浅笑点头,凝声道:“若柔,送胡公公出去。” 胡世杰走后不久,只听殿外传来躁动不安的声音。我只道是胡世杰在别的宫殿送礼的声音,拨弄着锦盒之中的夜明珠。忽然,若柔神色紧张的进来。“娘娘,不好了!”我指尖轻颤,眉心一动。浅秋瞪她一眼,“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惊着娘娘你可担当得起?” 若柔一听,连忙跪在地上。声音略带哭腔,“娘娘,奴婢听长春殿的小夏子说,华贵人适才被内务府的人抓走了!”我的手一颤,差点将手中的锦盒摔倒在地。我从楠木椅上站起,声音凌厉。“你说华贵人被内务府的人带走了,华贵人所犯何事?” 若柔唯唯诺诺的抬头,看向我道:“奴婢也不知,只是…奴婢听小夏子说。皇后娘娘抓华贵人去,好像是…好像是…”若柔话说一半,竟不敢再接着往下说。浅秋性急,怒喝道:“好像是什么!” “皇后娘娘命内务府的人将华贵人抓去,好像是私通的罪名!”若柔脱口而出。我心头一紧,跌坐在楠木椅上,浅秋上前扶我。“娘娘,你没事吧?”又回头对若柔道:“你弄清楚没?蓦地听小夏子胡说把娘娘吓坏了唯你是问!”我稍稍静了静心神,凝眉道:“这事原也不能怪若柔,你下去吧。”若柔拭了拭眼角未风干的泪水,柔声道:“谢娘娘。”说罢起身掩门出去了。 “娘娘,如今该怎么办?皇后娘娘扣给华贵人的罪名可不小,如今…”浅秋趔趄道。我微微闭目,虽然凤霏与李蕴青梅竹马,二人真心相爱。但是我深信凤霏是不会在宫中做出苟且之事的,凤霏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却断断不会为了一己情爱连累族中亲眷。况且私通如此大的罪名,若是定罪,凤霏及候佳一族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我更加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凤霏去死。 “如今之计,唯有去求诚妃娘娘。”我微叹口气,浅秋诧异,“诚妃娘娘?”我微微点头,“诚妃娘娘与皇后不合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索性去求诚妃出面,要求皇后放人。不然,我真的担心皇后会对凤霏不利。” “可是娘娘,诚妃娘娘脾气狠烈,比起皇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去求她帮忙她亦未必肯淌这趟浑水啊。”浅秋神情急切。我眸光一转,“我自有办法,只是此后都要依附她人了。” 来到凤栖殿时已近黄昏时分,我执了浅秋的手逶迤而来。只见凤栖殿中灯火通明,装修富饶,果真是极符合诚妃心性的装修摆设。在偏殿等了半晌,诚妃才在宫婢的搀扶下慵慵懒懒的走出来。“嫔妾参见诚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我微侧福身。 她只斜睨了我一眼,转身坐在狸皮毛椅上,浅酌了一口清茶。“说吧,来找本宫什么事儿?”我心神一凛,“嫔妾求娘娘出面帮华贵人。”她微扯唇角,眸中精光腾腾。“我为何要答应你?你可知华贵人犯的可是死罪?” 我凝眉抬眸,“娘娘若是肯帮妹妹,妹妹必当全心全意为娘娘效力。”诚妃听罢,娆柔一笑,放下手中的紫金琉璃杯盏。细细打量我一番,从座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直到距离咫尺之近,一字一句对我道:“背叛本宫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我颔首福身,“嫔妾不敢。” ------------ 第二十八章 永寿宫风波 更新时间:2012-10-17 如此,我与诚妃二人一同至永寿宫中。还未通传,如意便上前迎道:“奴婢在此恭候已久,皇后娘娘有请。”我与诚妃对视一眼,稍抿心神,徒步而入。只见偌大的永寿宫中华丽非凡,却独皇后一人居高而坐。见我二人到来,凝声道:“两位妹妹今儿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约好一起来本宫宫中。”看来皇后是早有准备。 诚妃微侧身子,理了理鬓边的牡丹花。“不知姐姐可曾听过一句话,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皇后稍敛唇角,浅笑开口。“不知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妹妹是来找本宫的麻烦?”皇后的语气平常,话中却透着不容侵犯的意味。 诚妃浅笑抬眉,“本宫不敢,只怕是皇后娘娘有意要为难好似华贵人这般的新晋得宠妃嫔吧?”皇后眸中腾腾墨色加深,看向诚妃的眼神冰冷。“原来妹妹是为了华贵人的事情而来,华贵人所犯的可是私通的死罪。难不成妹妹你,有意偏袒?”说罢,凝眸瞧我一眼,冷哼道:“本宫只道清嫔与华贵人姐妹情深,却不曾想诚妃与华贵人私下亦有往来?” 诚妃微微一怔,我凝神抬眉。“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华贵人所犯之罪是私通的死罪,不知皇后娘娘可有证据?”皇后唇角微侧,笑意两浮。“如意,去内务府把华贵人和李太医带来!本宫要亲自审问!” 我心绪稍稍波动,我不知凤霏是如何被皇后逮住了把柄,更不知她与李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我之外,便再无旁人知晓他们二人的事情。莫非… 不虚时,凤霏与李蕴被内务府的人押上殿。只见凤霏身上还是那日在永寿宫中向皇后请安的那件淡紫色宫装,如今宫装旗袍上竟有斑斑血迹,发缕杂乱,一脸憔悴。竟与之前意气风发的华贵人判若两人。我胸口痛疾,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抬眸凌厉出声,“皇后娘娘可曾滥用私刑?为何华贵人身上到处都是斑驳血迹?” 皇后眸中精光闪烁,语气凛冽。“本宫身居后宫主位,莫非连一个小小贵人都严惩不得?”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首,严惩一个小小贵人自然没有问题。只不过皇后娘娘尚未查清楚事实就胡乱抓人逼供,难道皇后娘娘认为如此便可堵住后宫诸位嫔妃的悠悠之口?更何况华贵人身子原就虚弱,皇后竟还对其擅用私刑,若是叫皇上知道了,皇后娘娘就不怕皇上怪罪?”我一口气说罢,胸口微浮。平日里我总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只要额娘安好,我便心安。可如今凤霏被皇后如此对待,看她虚弱凌乱的摸样,我实难咽下这口气。 皇后霎时语噎,抬眉不语,却依旧一副凌人的姿态。顿了顿,娆笑道:“好,你要证据!本宫就给你证据!来人,给本宫狠狠的打这个奸夫,打得他肯招供为止!”皇后的眼神冰冷,似要将凤霏剥皮抽筋一般。皇后话音刚落,只见几个永寿宫的太监拿着刑具上前对李蕴用刑。 “你要用刑逼供通通都冲着我来!与李大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凤霏,此刻抬眉厉声道。 “还说没有奸情?若不是一对奸夫淫妇,为何华贵人会如此维护李太医!”皇后冷眉低叱。“都愣着干什么,给本宫动手!本宫就不信,酷刑之下他还不说实话!”我冷静的看着这一切,之所以冷静,是因为我深知李蕴对凤霏的情意。即便是要他死,他都不会说出一丝一句对皇后有利的话。为了凤霏,即便是要他死,他也甘愿。 “皇后!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我与李大人绝无私通苟且之事,为何你不信我?”凤霏眼看着李蕴被杖责,却无能为力。早已是泪流满面,夹杂着鬓边的碎发,凄凉不已。我见她如此,心中亦是难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为何皇后娘娘不肯宽容待人,一定要严刑逼供?”我上前将憔悴不堪的凤霏搂在怀中,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心中悲愤不已。那样蔑视的笑颜,就好像从前在府中姨娘欺负额娘的姿态。 “启禀皇后,嫌犯昏过去了!”太监道,凤霏一听,竟双眼一闭,昏了过去。皇后勾唇一笑,“把他给本宫泼醒了继续打!”“住手!”耳边传来诚妃的厉声呵斥,我抬眉看向她。只见她眉目紧蹙,凝声道:“本宫最见不得这样打打杀杀的场面,本宫身为四妃之一,同样具有协力后宫的权利。如今李太医都被皇后你打昏过去也没有供出与华贵人私通的事情,想必皇后你确是错抓了好人。既是抓错,更不能一错再错。到时候闹出人命,本宫也怕皇后你难以收场!”诚妃的语气冰冷似冰珠。 皇后自知理亏,却仍徒辩道:“本宫并非错抓好人,本宫肯定华贵人与李太医有私情,若非如此,本宫绝不会胡乱抓人!” “可如今娘娘你也看见了,李大人宁死不屈,莫非娘娘还要强行逼供不成?”我看着怀中昏过去的凤霏,心中灼灼的痛,仿佛燃烧着一把火。 “既然今日姐姐你没有证据证明华贵人与李太医私通,就将华贵人放了。若是此事真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永寿宫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了。”诚妃拨弄着指尖上精光四射的玛瑙戒指。 皇后神色微微一变,眸中的腾腾墨色加深,眸光紧紧盯在诚妃身上。“既然妹妹你开口,本宫亦不好不卖妹妹你这个人情。把人带走吧!” 我感激的看了诚妃一眼,与浅秋一起将昏死的凤霏抬起。又吩咐几个得力的太监将李蕴送回太医院好生照料。回到清凉殿中,额娘和萧琅玥早就在门口候着,见我扶着昏死的凤霏,掩唇惊呼。“这不是华贵人吗?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微叹口气,将人交给若柔,与浅秋一同将凤霏扶上床。又吩咐若芙去打一盆干净的热水来给凤霏擦身。“深宫里谁人不是身不由己。”额娘诧异的眸光看向我,连忙上前执住我的手腕。“华贵人弄成这个样子?皇上知道吗?你没事吧?” 我浅笑摇头,将额娘的手握在掌心。“放心吧,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今日多亏有诚妃娘娘才能将凤霏平安带回,却不知皇上此刻在哪里,知不知晓今日在永寿宫之中发生的事情。” 话虽如此说,可是额娘担忧的神色却丝毫未减。“清冷,你答应额娘。在宫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额娘今日瞧见华贵人这个样子,额娘真的担心有一天…”琅玥见额娘担忧,连忙打趣道:“家姐聪明才智,怎会不知道保护好自己。额娘你就不要担心了。” ------------ 第二十九章 相思血泪流 更新时间:2012-10-18 月已西沉,天色微微发亮。我摸了摸凤霏的额头,还是烫的骇人。“浅秋,不是找了太医来看吗?药也喝了,怎么一点也不见好?” “娘娘请放心,华贵人得娘娘你如此照拂,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浅秋替我倒了一杯热茶,袅袅雾气迷了眼睛。“嗯,你先下去休息吧!折腾了一晚,你也累了。”我接过她手中的杯盏,对着杯中轻轻吹气。“奴婢不困,奴婢陪着娘娘。”浅秋抿唇道。 说话间,只听凤霏细细咳了几声,眼睛惺惺松松的睁开。“凤霏,你醒了吗?”我将她扶起,用细碎软金麦枕垫在她背后。“姐姐,李蕴如何?他没事吧?咳咳…”凤霏的脸颊苍白如纸,却一开口就是询问李太医的情况。 我微叹口气轻喃,“他没事,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了几个得力的小太监去照料他了。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你赶紧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她听我说李蕴没事,才稍稍缓下心神。“姐姐,我与李蕴真的是清白的!可不知皇后怎的偏要一口咬定我与他…”凤霏的语气痛疾,竟咳出一口鲜血来。 “呀,华贵人你没事吧?”浅秋连忙拿来丝帕给凤霏擦拭,我心间且急且恨,瞧她这个样子,不知要多久才能修养好身子。“皇后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然也不会偏生认定你与李蕴之间有苟且之事。索性今日诚妃出面帮忙,不然,我真的不知如何帮你。” 凤霏听我如是说,一个踉跄竟跌到床下。抓住我的裙角,哭得梨花带雨。“姐姐,我虽是皇上的女人,可我心中永远都忘不了他。姐姐又何必救我,何不让我死了一了百了,与其这样活着痛苦,连累姐姐,凤霏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凤霏的眼中,闪烁着片刻的迷茫。然而那种迷茫之中却有极度的凄厉与绝望。 我将她从地上扶起,用手中的苏绣帕子为她拭泪。“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望妹妹你好好想想,没有什么,比死更容易。”说罢,我放下手中的帕子,只吩咐浅秋好好照顾她,便拂袖而去。我不愿看她这个样子,我想念初时,她眉目飞扬,明丽无双的容颜,不过短短数月,却仿佛阡陌数年。 许是这几日烦心事太多,我的头疼病又犯了。琅玥在身后为我轻揉太阳穴,偏殿里响起若芙的琴声瑟瑟。“躲在梦雨季节的深处,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唱尽繁华,唱断所有记忆的来路。”若芙的歌词永远是忧伤华美,令人心绪安宁。 正细细听着,只听殿外传来小松子的声音。“启禀娘娘,储秀宫的董佳小主求见。”微微一怔,董佳小主,原是婉莹来了。我心头略喜,好久没见婉莹了。只道:“快让她进来吧!”说话间,只见婉莹频频婷婷的从殿外而入。见了我,莞尔福身道:“嫔妾见过清嫔娘娘,娘娘吉祥。” 我连忙上前搀她,娆笑道:“几日不见,姐姐竟如此多礼,可不是折煞妹妹了。”婉莹浅笑抬眉,几日不见,愈发丰腴。“妹妹如今是清嫔,我哪里敢怠慢。”我抿唇浅笑,与她一同绕桌而坐。她环顾四周,眸光流转,目光落在了萧琅玥的身上。“呀,好俊的姑娘,这是哪家的姑娘?” 我回眸,看向萧琅玥。只见她今日一袭鹅黄色浅呢绒宫装,耳边的琉璃珊瑚珠更显玲珑剔透。只浅笑回道:“这是我自家小妹,萧琅玥。”萧琅玥对董佳婉莹回以一笑,旋即道:“额娘还在小厨房熬汤呢,我去看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家姐你们聊。”说罢,掩了门出去了。 “妹妹真是好福气,小妹和额娘都能够陪在宫中。”婉莹的眼角透出一丝艳羡,我浅笑“皇上体恤,恩准额娘和小妹来宫中陪我数日。”婉莹点头不语,顿了顿,道:“我听说凤霏妹妹出事了,不知道如今好些没有?”我心下一颤,故作镇定道:“如今好多了,昨日在永寿宫的事情姐姐你也听说了?” 婉莹轻叹口气,“皇后娘娘太狠心了,竟将李太医打得半身不遂,只怕下辈子都只能躺在轮椅上了。”我胸口一紧,颤声道:“怎会,姐姐如何知道?”话音未落,只听见珠帘后“砰”一声响。浅秋拉开珠帘,只见凤霏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娘娘,奴婢说让华贵人躺在床上休息,可是她偏要出来找你…”浅秋急道。 “你刚才说李蕴半身不遂,是真的吗?”凤霏眼神呆滞,嘴唇瑟瑟的颤抖。婉莹见势,上前搀她,惋惜道:“是啊,我听明秀姑姑说的。皇后娘娘下手太狠,活活的将李太医打成了残废。只怕…连生育的功能都没有了。” 凤霏一把甩开婉莹的手,豆大的泪水不住的往下落。“不可能!不会的!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说着,歇斯底里的从地上爬起来。我连忙上前拦住她,“凤霏!李大人就是为了保护你才被打成这个样子,难道你要浪费李大人的一番良苦用心吗?若你现在出去,不只你,连李大人都会没命的!” 凤霏听我如是说,忽然全身瘫软,双目无神,只有嘴唇轻扯道:“可是姐姐,皇后她把李蕴打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我心头且急且痛,抬眉道:“浅秋,把华贵人扶下去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才安顿好了凤霏,我的心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般,不得舒缓。没想到李蕴竟被皇后打成了半身不遂,此后,与宫中的阉人再无两异。我看着窗边发怔的婉莹,浅声道:“姐姐想什么呢?” 婉莹回头,语调凄苦如酶。“我竟没料到凤霏与李蕴用情如此之深。”我忽略她话中含义,给自己斟了一杯御前龙井,放在鼻尖细细闻香。“相思无尽,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顿了顿,抬眸道:“今日所发生的事,还望姐姐守口如瓶,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不然,你我凤霏皆死无葬身之地。” 婉莹嫣然一笑,“自是不会。” ------------ 第三十章 嗟叹红颜泪 更新时间:2012-10-19 寂寥夜晚,我独坐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却好像珠帘一般打动我心扉,回头看床榻上安然酣睡的凤霏,心中波澜无恙。适才凤霏为了李蕴的事情一直哭闹不止,好不容易找来太医打了一剂强心针才昏睡过去。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特别是凤霏的事情。我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深宫之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亦没有信得过的人。只可惜如今凤霏与李蕴,伤的伤,残的残。 “娘娘,如嫔娘娘派玉翠过来传话。”浅秋‘吱呀’一声打开楠木门,对我道。我凝眉,作势‘嘘’了一声,生怕惊醒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凤霏。轻声轻步的走出房间,将房门掩上。“叫玉翠来正殿见我。” “奴才咸福宫玉翠,奉如嫔娘娘之命来向清嫔娘娘传话。”玉翠恭恭敬敬的对我俯身道。“玉翠,你可知你罪大恶极?”我还未开口,浅秋便低叱道。骇得玉翠瑟瑟缩缩,连忙匍匐跪地。“启禀娘娘,奴才不知。” 浅秋凝眉开口,“你将娘娘骗去冷宫茅房,若非华贵人相救,咱们娘娘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你担当得起的?” “回姑姑,真的不关奴婢的事情啊!是如嫔娘娘要奴婢这样做的,奴婢身为奴才,怎么敢违背主子的意思?”玉翠且惊且惧,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我抿唇摇头,“罢了,本宫亦不为难你。你起来吧!” 玉翠闻声止住抽噎,“奴婢多谢娘娘。”说罢摇摇起身,我抿了一口适才刚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冷声道:“说吧,如嫔今日要你来找本宫做什么?”玉翠瑟瑟抬头,小声道:“如嫔娘娘说,请娘娘你独自一人去咸福宫中一聚。” 浅秋一听,蹙眉喝道:“又去咸福宫,还是独自一人!上次去咱们娘娘命都快没了。娘娘,咱们不要再信她,说不定这次又是如嫔设的陷阱想要害你!”我浅笑摇头,这个浅秋,就是耐不住性子。只摆手道,“你回去回话吧,告诉你家主子,我稍后就到。”如此,玉翠起身回去复命。 “娘娘,您上回明明就被那个如嫔害得不轻,如今竟还要去赴约。难道娘娘就不怕如嫔这次又想了什么阴狠的招数来对付娘娘你吗?”浅秋蹙眉急道。 我拈起紫金茶壶的盖子,往里面放了一些碾碎的杏仁渣,又将鼻尖凑近茶壶闻了闻。“浅秋,你闻闻。好香呢!”浅秋见我打岔,愈发愠怒,自己躲去一边生闷气。我浅笑摇头,放下手中的杯盏,走去她身边,执了她的手道:“好浅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相信我,如嫔这次不会害我。我们在小格格的寿宴上救了她一命,她又岂会害我呢?” 浅秋还是不放心,抿唇道:“可是,娘娘的哥哥从前与如嫔娘娘有过嫌隙…总之,奴婢害怕如嫔不会轻易放过娘娘你的。”我抿唇浅笑,轻声道:“放心,我答应你。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你安心在清凉殿中帮我照顾好凤霏,我去去就回。” 浅秋见我去意已决,只得无奈点头。“娘娘万事要小心防备,如今娘娘已是嫔位,与如嫔地位相当,不必再对她处处忍让。奴婢就在清凉殿中等你。”我听她一字一句,只觉心头暖流涌动。在深宫之中,能有人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亦算幸运。 “好好照顾华贵人,我去了。”说罢,我掩门而出。徒步走在御花园的石子小路上,看着伞沿上滴下来的断碎雨滴,心里无比澄净。我虽不知如嫔找我究竟有何事,但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没有恶意。如嫔虽然狠烈跋扈,但却是明刀明枪,不像恩嫔那般,背地里置人于死地,害人于无形。 “娘娘雨夜里要小心。”愣神之间,耳边竟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我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远处的百步亭之中可以藏身之外,再无别处。快步走入百步亭中,四处张望,却依旧没有发现丝毫人影。摇了摇头,莫非是这几日我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抿了抿心神,继续向咸福宫行去。 来到咸福宫中的时候,整个咸福宫之中仅有偏殿的一侧有一点星星点点的灯火。我徒步走入殿内,正觉疑惑之际,耳边传来如嫔娇娆嗓音。“恭候妹妹已久,妹妹怎的这么晚才到?” 我回头,只见如嫔一身水红色宫装及身,周身镶嵌琉璃玛瑙玉石,显得气质非凡。耳边一对珊瑚珠,更添玲珑贵气。我盈盈含笑,“不知道姐姐找我来,有何贵干?”她上前挽住我的手,神色亲厚,一同至兔毛绒裘椅上坐下。“莫非没有事情,姐姐就不能找妹妹你闲聊么?” 我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如水的钮钴禄妘婔,心头稍稍发麻,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用意。遂起身,浅声道:“娘娘如此温润亲厚,不知道娘娘究竟有何事?”她浅笑盈盈,眸光流转,执了我的手,将我拉至座椅上。“妹妹何必如此拘泥,莫非我当你是好姐妹你竟不习惯了么?姐姐幸得妹妹你在小格格的寿宴上提醒再不至被奸人所害。难道妹妹觉得,姐姐不应该好好的谢谢你么?” 我微笑,“如嫔娘娘你为人亮烈跋扈,从不同今日这般矫揉。你与我兄长的事情,兄长都已一五一十的告知于我。若你心中还是恨,清冷甘代兄长承担一切。”她眸光微滞,竟仿佛败了的斗鸡。冷笑道:“原来你已知道,原来那个负心人早已告诉了你。” 我静了静心神,“娘娘你何必如此介怀过去的事情,当日我兄长与你皆是误会。如今娘娘你已是人中之凤,何不放下从前的种种,安安分分做皇上的妃子。”如嫔的眼神凄美,泪光盈盈。 “我与他在梅花渡结识,那时的我不知道他是萧府的长公子,他亦不知我是尚书千金。若不是那日大雨滂沱,他将伞借我,我与他亦不会相识。那日,就好像今日这般,天气阴霾,雨滴簌簌。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那日的我,第一次见你哥哥,认定他是我这辈子的良人。此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可是那日约好来我府中提亲,阿玛额娘大摆筵席,在府中候了一日也不见你哥哥来府中提亲。我一气之下喝下红花,发誓今生都不会再爱任何一个男子。”如嫔微微侧着头,目光远眺,仿佛回到了初时,回到了梅花渡,与哥哥相识的那日。 我默默听她说完,只觉心间凄苦无比。“娘娘。”我不知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她,我自知兄长对不起她。却不曾想如嫔对哥哥的爱如此深刻,恨亦如此深刻。竟自己灌下大红花,一世不育。再也不信爱情。 她满面哀伤如晓风残月,眸中泪光泛滥,却强忍不肯落下。平日里的如嫔总是嚣张跋扈,凌厉狠烈。如今在我面前的她,却是一个被爱伤透了心的普通女子。我的心,亦被她的爱恨深深打动。若不是哥哥那日的疏忽,如嫔如今便是我的嫂嫂。可是覆水难收,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她的一生,注定要在紫禁城中老死。 “你知道吗?我不恨他,真的不恨。只恨我自己,得不到他的心,不愿与我相守一生。”如嫔嘴唇轻扯,我摇头分辨。“不是,哥哥并非不爱你。只是那日皇上派他出城,错过了与你相约的时辰。” 她忽然凌厉大笑,声音尖锐刺耳。“如今你自然会这么说,若真是如此,为何后来他并未书信告知一切缘由,我差人送去多封书信,他亦并未回复。萧清冷,你竟以为我钮祜禄妘婔是如此好骗的人吗?” 我敛眉,不愿看她凄厉的眸中。“我何苦骗你,个中原因我亦不知晓。可是哥哥对你的情意,我是知道的。” “罢了,如今的我,已是不育之身。是皇上的女人,今生今世,我与他,再无缘。今日叫你来,是希望你能替我问他一句,当日他究竟为何不回我书信?为何要如此绝情?”她句句逼问令我心头发紧,亦感叹老天的命运作弄。 只浅声点头,“娘娘的话,清冷会转告家兄。希望娘娘能够早日放下,重新开始。”如嫔冷笑道:“放下?如果是你,你又如何?”我微怔,如果是颙琰抛弃了我,我又当如何? ------------ 第三十一章 沉醉不归路 更新时间:2012-10-20 倘若是我,我会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吗?想必,亦是不会。如嫔冷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抿唇不语,却见她忽然眸光一现。“有一事,本宫要提醒你。”我敛眉,“娘娘且说。” 如嫔媚然一笑,“董佳婉莹,你最好离这个人远一点。”我诧异抬眉,“娘娘此话怎讲?”如嫔抬眉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你以为本宫当日是如何得知你去太医院给李蕴送药的事?若非有人存心告知于我,我又岂会抓住你的痛脚?”我仔细回想当日所发生的事情,只觉婉莹的嫌疑最大。我与凤霏皆不会对旁人道出此事,难道,果真是她?“那你如今为何又要告诉我?”我眉目清淡道。 如嫔微叹口气轻喃,“从前我憎恶你,皆因你是他的妹妹。如今,却独你一人了解我的心意。在深宫之中,没有人可以信任。萧清冷,我愿信你。”我不知自己听到此话时心中作何感想,只浅声抬眸道:“多谢娘娘信任,清冷自当谨记娘娘所说。” 从咸福宫中出来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小了。我远远便看见一个瘦小的着杏色宫装的人,见我步出咸福宫殿,急忙迎上前来。“娘娘,奴婢等了半天。”我浅笑抬眉,仔细打量她周身。只见她浑身都是细碎的雨珠,风将鬓边的几缕头发吹乱。一定是出门太急促,忘了带伞。“不是叫你留在清凉殿中好好照顾凤霏的吗?怎么来这里等我?” “奴婢在宫里等了好久也不见娘娘你回来,奴婢担心,就来咸福宫看看。奴婢已经吩咐若柔好好照顾华贵人,娘娘不用担心。”浅秋回我道。我但笑不语,只执了她的手往清凉殿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适才在咸福宫之中如嫔对我所说的话,董佳婉莹,难道真的是她存心想要害我?回忆初时,唯独她与我二人相互照拂。可如今如嫔的一番话,却不得不令我对她心存怀疑。若不是她去找如嫔通风报信,如嫔亦不会带皇上来太医院想要治我的罪。她深知宫嫔被发现与禁宫男子有私交是死罪,却竟报信给如嫔。若不是她想利用此事向如嫔邀功,便是她存心想要置我于死地。不论是哪一样,都令我对她失望至极。 回到清凉殿,若柔告诉我凤霏已经醒来。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梨树发呆,我缓步上前,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轻声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也不多休息一会儿。”说罢,转身去拿玉石桌上的茶壶想要往杯中斟茶,耳后,传来她清灵的声音。“姐姐。”我听她唤我,回头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目光并未看向我,而是直愣愣的盯着窗外的梨树,嘴唇轻扯道:“你说李蕴他,今后还能够娶妻生子吗?” 我心头一紧,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走回榻边,握住她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冰冷无一丝温度。“凤霏,不要再想那些了好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我们根本就无力改变。如今的你,只有好好的活着,才是对李太医最好的慰藉。” 凤霏一把推开我的手,“不!他的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还要娶妻生子,可如今…皇后,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凤霏的眼眸憎恨之极,桃色蔻丹深深地扣进手掌之中,沁出丝丝血迹。我看着如今的凤霏,眸中闪烁的,是腾腾仇恨之光。我心疼她如今的样子,却亦无法力挽狂澜。“皇后的狠毒,并非你我能及。” 凤霏握拳,将目光放在我身上,稍稍缓和。“有姐姐与我,难道还怕一个不得宠的皇后吗?”我稍抿心神,想来我是无法平静的存在于后宫之中。“为了求诚妃帮忙救你,我早已答应帮诚妃做事。想来,她要扳倒的对象亦是皇后娘娘。” 凤霏眸光一闪,“如此,咱们正好与诚妃携手,对付皇后。若不是皇后的阴狠,李蕴如何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凤霏幸得姐姐,若非有姐姐,只怕如今凤霏亦不知身在何处,受着何等残酷的严刑拷问。”凤霏说罢,情不自禁的落泪。我连忙拿了帕子为她拭泪,“答应我,从今日起,忘记从前与李太医的种种。过了今日,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凤霏抿唇点头,我见她如此,心头好似放下了一块巨石,起身替她掖了掖紫苏碎金被角。“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我没有将婉莹的事情告知于她,担心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事情。李蕴的事情虽然她已答应我放下过去,可是我深知,她对李蕴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刻。想要忘却,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她能好好的养好身子。至于皇后,想来,宫中想要除去皇后的,绝不只诚妃一人。 “娘娘,适才胡公公来报。说皇上今儿晚上刚从通明寺回来就翻了您的牌子,召您去毓庆宫侍寝。”刚掩上房门,便听浅秋道。我微微敛眉,“去将我的团锦兔绒披风拿出来。”坐上去毓庆宫的轿撵,只觉今夜好像比往日的每一个夜晚都要漫长。 夜色下的毓庆宫殿分外华美,雨后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整个宫殿显得静谧富丽。飞檐上的两条龙在秋雨的洗涤下,金鳞金甲,愈发活灵活现,竟似欲腾空飞去。我在胡世杰的搀扶下走出轿撵,抬眉看向这偌大的毓庆宫殿。“娘娘,咱进去吧!皇上已经等您许久了!”胡世杰颔首道。我点点头,徒步而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我对着面前背对我执卷禀读的男子稍侧福身,只见颙琰身子一侧,连忙上前来搀我起身。“今日是怎么了,突然对朕这么大的礼数。”我将脸微侧,颔首道:“没事,只是天色太晚有些乏了。” “朕今日去通明寺还神,你看这是什么?”颙琰神色亲厚,从腰间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布包。我接过他手中的布包,有淡淡梨花的香气扑鼻。“皇上,这个是?”我轻声问道。 “这个是朕为你求的平安符,希望往后你带在身上,一生一世都平平安安。”他微笑道,我才发觉,他笑起来时,眼睛会弯弯的像新月一般。我眼眸湿润,将梨花香包紧紧的握在手中。“皇上对清冷的情意,清冷无以为报。”忽又想起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喉头哽咽,只觉对他的愧疚愈发加深。 颙琰宠溺的勾了勾我的鼻尖,顿了顿,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朕听说今日在永寿宫里,皇后严惩了华贵人?究竟所为何事?”我神色一怔,略显局促道:“其实是皇后娘娘错信小人谗言,误会李太医与华贵人有私情。审问一番过后,证实并无此事。” 颙琰凝眉思虑片刻,“皇后向来办事沉稳,今日怎会犯这样的错误?平日里数你与华贵人最为亲厚,你告诉朕,华贵人与李太医之间究竟有没有端倪?” 我的脸色蓦然一滞,旋即逼迫自己静下心神,微微含笑道:“华贵人品性端庄,个性纯良。况且皇上对其宠爱有加,她又怎会对皇上有二心。更何况,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将李太医打成了重残,只怕后半生就只能生活在轮椅之上了。”我面有戚戚之色,掩饰我心底的愧疚惧意。 他见我面有难色,微叹口气将我揽入怀中。“罢了,朕只不过是问一问你的意见。朕也知道华贵人是对朕忠心不二的,至于李蕴,也唯有加封他个翰林院干事宽慰一番。”我靠在他怀中,心头好似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咬,面上却也唯有波澜不惊的点头称是。 ------------ 第三十二章 冷宫红颜妒 更新时间:2012-10-22 又是秋风送爽的一日,午后,我斜倚在贵妃榻上看李清照的诗词,不知不觉竟在榻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时分,身上竟多了一件明黄色印有龙腾图的小衫,睡眼惺忪的唤道:“浅秋?”我将身上的衣衫拿下,套上绣鞋走出门,却发现整个清凉殿之中空无一人。我回顾四周,静谧漆黑,看不见一丝人影。大声唤浅秋,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忽然,身子被人紧紧环抱住。我浅笑回眸,伴有清润的嗓音道:“皇上,别闹了。”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颙琰明朗的容颜,却是一个面具蒙面的男子。我惊叫一声,悠然惊起,额上涔涔冷汗。原是做梦,浅秋连忙到我跟前,拿了苏锦帕子擦拭我额上的冷汗。“娘娘做噩梦了?” 我环顾四周,梨花飘香的庭院,酥软的贵妃榻,侍奉我的太监宫婢站了满院。那样深刻逼真的场景,果真是梦境麽。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道:“浅秋,伺候本宫梳洗。” 躺在飘满玫瑰花瓣的木桶之中,心绪才稍稍宁静下来。前几日,额娘与萧琅玥因族中亲眷有喜事过门遂回府去了。如今剩我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来,凤霏已在承禧殿之中将养了几日,听芷芯说,情况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也愿意进食,只是再也不复往日的灵气与活力。我轻嘘一口气,如此亦好,改改她浮躁直率的性子。想来,更适合在这后宫之中生存。 “娘娘,娘娘!宫里出大事儿了!”浅秋掀开屏风,大惊失色的冲进来。“听说皇上大发雷霆,要处死如嫔呢!”我的心蓦地一紧,从浴桶之中站起,腿竟稍稍有些发软。虽不知皇上因何原因要处死如嫔,但是若是如嫔与哥哥的事情被皇上知道,那萧府与我可都是诛九族的死罪。如此胆战心惊的在浅秋的伺候下更衣梳妆,朝毓庆宫方向行去。 刚到毓庆宫,只见宫中女眷早已到了大半。颙琰气度凛冽的威坐于龙椅之上,显露他不可一世的天子威严。一众宫嫔皆分站于大殿两侧,其中匍匐跪地发缕凌乱的,想必便是如嫔。我盈盈上前参拜,“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颙琰见我前来,面色稍显和悦。朗声道:“爱妃不在清凉殿中好好歇着,来这里做什么?”我稍稍蹙眉,“嫔妾听闻宫中出了大事,如嫔娘娘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嫔妾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这样大动肝火?” 颙琰眉目冷淡,凛冽的目光看向如嫔,似要将其抽筋剥皮一般狠冷。“你问问她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我听罢,心间砰砰直跳。诧异的眸光看向如嫔,只见她冷笑抬眉看我。转而昂首看向高高在上的颙琰,冷言道:“皇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我从未见过如此大怒的颙琰,只听他冷声道:“朕亦待你不薄,你却背叛朕,难道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感么?” 如嫔趋鼻撇过头去,却听殿旁传来软糯的女声。“既然皇上好话说尽,如嫔娘娘还如此不听教诲。依臣妾看,如嫔是下定了决心赴死,皇上便成全她也罢。”我回眸,看向说话之人恩嫔。心下了然,恩嫔早就想除去如嫔,如今,可不是最好的时机么? 我稍稍敛眉,浅声道:“皇上究竟为何如此动怒?个中原因皇上可曾查清楚过?若事实并非如此,又像错罚了华贵人一般错判了如嫔,岂非得不偿失?” “清嫔妹妹何以如此偏袒如嫔,莫不是如嫔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清嫔妹妹你亦有参与?”明妃不屑趋眉道,我看向她端庄娴静的容颜,只觉心头嫌恶。面上却含笑道:“娘娘明察,清冷只不过站在公理之上,不想皇上错听小人之言错判了如嫔,失了天子之威。”“哦?如此说来。妹妹你却是为皇上着想呢?”明妃不咸不淡道。 “罢了,此事朕已经查的十分清楚。如嫔,这几年来,朕对你宠爱有加,对你的嚣张跋扈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对朕三心二意,心存旁骛。如今在你宫中搜出男子之物,兼朕细查你的过往,发现你曾为情伤喝下大红花终身不育。你残败之身进宫,却仍不知检点。你说,要朕如何轻判你?如今,朕只要你说出那奸夫的名讳,便饶恕你所有罪过。”颙琰说罢,如嫔冷哼一声,嘴中缓缓道:“臣妾说了,皇上你要杀要剐悉随尊便。想要我说过他的名讳,下辈子吧!” 话音未落,在场嫔妃皆唏嘘不已。没想到如嫔在宫中跋扈了几年,却是以残败之身进宫。我心间好似有千万只蝼蚁在爬,不安忐忑。但我深知如嫔对哥哥的情谊,即便是再恨,如嫔亦不会道出哥哥的名讳。 颙琰神色冰冷,“如嫔钮祜禄妘婔,赐如妃位分,居咸福宫主殿。撵去其近身侍婢太监,留其一人在咸福宫自生自灭。永生永世不得出宫。其父母族人,皆流放宁古塔。” 如嫔被御林军拉出去时溃败的神色令人心间发凉,她在殿外的厉声呼喊颙琰却也不再理会。“我钮祜禄妘婔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要牵连我阿玛额娘。颙琰,你放了我阿玛额娘!你不放过他们,我做鬼都会来找你!”凄厉的声音渐渐远去,一众妃嫔亦都告退回宫。独我一人,伴在颙琰左右。 我轻轻的吹拂着青花瓷茶盏之中的茶叶,心头酸涩,如嫔是为了哥哥才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享有妃子的头衔,却是终身监禁,无一人照拂。颙琰这次真的是恨得至深,不将如嫔斩首,竟是要她如此活生生的受尽折磨老死。我心间冰冷,这样的颙琰,我竟是第一次见。 “清儿,在想什么呢?”颙琰握住我执杯的手,浅声道。我抬眉,正对他清润的眼眸。“皇上不觉得今日对如嫔的惩罚太残忍了么?”他听我一说,眸光霎时冰冷,放开我的手,冷声道:“难道你不觉得如嫔的所作所为,是天下任何一个男子所不容的么?更何况,朕是九五之尊。”我愕然,是啊,他是九五之尊,是皇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背叛他,更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他。 “若有一天清冷亦违背了皇上,皇上亦会如此对清冷么?”我道,他的眸中闪烁着我看不清的神色。沉默许久,方道:“你是朕至爱的人,若你背叛朕,朕不知会如何对你。”我微微闭目,旋即睁开眉眼,柔声道:“清冷答应过皇上,要与皇上白首到老。又岂会食言?” 颙琰听我如是说,微叹口气呢喃道:“如今朕的身边,最信任的便只有你了。”他将眉眼深深埋进我脖颈之间,下巴上的细细胡茬微微刺痛我的皮肤,却是酥麻暖意及身。偌大的毓庆宫中,都回荡着我清灵的嗓音。“皇上放心,清冷会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 他听罢,嘴唇勾起。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脖颈之上,勾勒出一道道暧昧的图腾。如此,烛红帐暖,芙蓉帐中温柔恩泽如流水倾倒。 ------------ 第三十三章 马上显英姿(上) 更新时间:2012-10-24 冬至时分,皇宫里组织一年一度的骑马会,以此增进文官与武官之间的感情。我一边斜倚在榻上读诗,一边听浅秋在我耳边细细叨叨。“娘娘不知道,以往每次宫中骑马会都热闹得不得了。到时候朝中的文官武官还有各宫妃子娘娘的亲眷都会来宫里,是除了每年除夕以外最热闹的时刻呢!” 我浅笑抬头,打趣她道:“哦?那到时候本宫可要见识见识你的马术了!”她故作愠怒状别过脸去,“娘娘就会打趣奴才,奴才听闻娘娘家的二小姐可是马术精湛呢!不知道这一次宫里的骑马会有没有幸目睹呢?”我顿了顿,回想往日在府中。萧琅玥确是最得阿玛怜惜宠爱,就连她的骑马术亦是阿玛手把手教的。 “启禀娘娘,华贵人来了。”若柔进来通传。我在浅秋的搀扶下,从榻上起身,拢了拢鹅绒对领,雍容而出。见凤霏逶迤而来,忙上前搀她。“妹妹今日怎么这样好的心情来我这里了?”眉眼间仔细打量,发觉她的脸愈发瘦削,美目流转,却别有一番清灵的韵味。她微微一笑,眉眼间稍显生疏,许是许久未见的缘故。“妹妹来姐姐这里可不是最寻常的事儿吗?从前是我想不开,如今在承禧殿将养了几日,我亦想的十分清楚。我知道这深宫之中唯有姐姐一人是真心待我好。从前的事情我亦不想再去追究,只想听姐姐的,好好的在宫里活下去。” 我听她说‘活下去’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头泛酸,总觉得十分凄苦。面上却一带而过,执了她的手,神色亲厚道:“妹妹能想通自然是好,得空就像从前一样来我宫里坐坐。咱们姐妹亦好久没有秉烛夜谈了。”如此,二人如往昔一般亲亲秘密的逶迤而入房中。 “明儿就是骑马会,姐姐马术可好?”凤霏拈了一块冰糖鸭梨浅尝一口,对我道。我娆笑,“我从小身子就不太好,加上很少同阿玛一同去郊外,所以马术很生疏。妹妹你呢?”她抿唇一笑,将手中剩下的残骸放回碟中,拿帕子擦了擦手。“明儿我也想在御前表演马术,姐姐你说如何?” 我稍稍一怔,没想到她终于肯在颙琰身上用心。在后宫之中为了能够好好的生存下去,自然是要把心思花在皇帝身上。如今,她终于能够看开。我亦替她开心,莞尔笑道:“这么说,那妹妹你的马术可不是很好?与你相处了这样久,我竟不知道。”凤霏听我如是说,但笑不语。 这日,我在浅秋的梳洗打扮之下熠熠生辉。拈起一只眉子黛,在镜前细细描画。只见镜中的自己着一袭烟笼梅花百水宫装长裙,袖口上绣着碧湖蓝的梅花。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白玉簪,面似芙蓉,眉似柳。皮肤在淡淡阳光的照射下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我抿唇浅笑,放下手中的眉子黛,回眸看向浅秋。“怎样?” 浅秋放下手中的物什,上前抿唇笑道:“娘娘装扮得如此清丽脱俗,只怕皇上的目光都只会跟着娘娘你,哪还有闲心去看旁人骑马呢?”我娆笑睨了她一眼,“就会嘴贫。”如此整理一番,才带了郊游所用的大大小小的食盒,上了去围场的撵轿。 经过半盏香的颠簸,才到围场,我在浅秋的搀扶下从撵轿上下来,只见围场早已座无虚席。我仔细抬眉,打量今日的盛况。高大的马匹与人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画面,初晨的光辉淡淡的普撒在颜色鲜艳的宫墙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充满朝气的骑马会增添了几分诗意。 “娘娘,您终于来了!可让奴才好等啊!”耳边传来胡世杰的声音,我抬眉,浅笑点头。他上前躬身,手朝人潮最热闹的那个方向指去。“皇上让奴才在门口等您,带您去观望台!还请娘娘移步。”我抿唇浅笑,跟在他身后向颙琰所在的方向行去。 “娘娘,您瞧,那不是二小姐吗?”浅秋忽然惊喜的指向赛场中的一名女子,我抬眼望去,只见今日的萧琅玥一袭大红色骑马装,周身嵌有细细密密的白色鹅绒,英气之中更添了几分冶艳。眸光流转,竟不经意对上了站在琅玥身边的阿玛的目光。只见他青色长袍加身,看到了我,亦只是礼貌性的点头示意。我忙将目光转开,与身旁的浅秋说笑以转移注意。 “娘娘可曾见过二小姐骑马的英姿?”浅秋笑道,我一怔,虽然我与她在同一屋檐下长大,同父异母。我却从未见过她骑马,旋即苦笑敛眉,阿玛出游从不曾带我,我又何曾有机会看见呢? 不知不觉已走到最高的观望台,看见集万千光辉于一身的颙琰。今日一袭游龙戏珠长袍及身,褪去龙袍的束缚,愈发显得他神清气爽,眉如墨画。见了我,竟似孩童一般欢喜得从观望台上跳下来,朗声道:“清冷,朕可是等了你许久。怎的现在才来?”我笑吟吟上前,便要施礼,却被他拦住,我一怔,浅笑道:“我可不知道今日这样热闹,若是早知道,我可不早就出门了吗?”如此说着,与他携手朝坐席行去,羡煞一众妃嫔。 “今儿比赛的规则是分为男子组与女子组,由于男子体力与女子体力无法相较。所以今年,内务府决定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上半场专由女子比赛,而下半场则是男子比赛。皇上,您看如何?”胡世杰公公在一旁解析。 颙琰酣然一笑,“这样的安排甚好,吩咐下去,赛事即将开始。”我浅笑打量身旁的男子,“皇上十分热爱骑马会这一活动呢,今日看起来这样高兴。”颙琰笑道:“这个骑马会宫里一年举办一次,规模耗时可不必除夕的晚宴差。再加之我满清帝国原就是在马背上打来的天下,所以朕对于马,有很亲切的感觉。” 原来如此,我浅笑抿唇。“只可惜清冷的马术不精,若是可以,皇上得空时教清冷骑马可好?”他听我如此说,眉目清润。“自然,你的要求朕何时不放在心上过.。”正说着,只听见赛场上传来裁判官用号角放大的声音,“请各位娘娘福晋小姐做好准备,上半场的比赛即将开始!” ------------ 第三十四章 马上显英姿(中) 更新时间:2012-10-25 我见颙琰手拿一个像眼镜一般的东西放在眼前,疑惑道:“皇上眼前的这个是什么?”颙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我眼前,为我解释道:“这个叫做望远镜,是洋人的玩意儿。放在眼前,可以将几十米以外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好似近在眼前。”我透过镜片看向远处,果真如他所说这般,笑靥两浮道:“洋人的头脑真好,竟能发明出这么好玩的玩意儿。” 颙琰宠溺的看了看我,摇头笑道:“透过西洋镜看世界,才能发觉这个世界的不同。”我点头,将目光透过望远镜看向远处。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女子一袭鹅黄骑马装,英姿飒爽的摸样倒令我咂舌,原是凤霏。只见她身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疾速驰骋于赛场之上,她手执马鞭,英姿飒飒。精湛的骑术令其他参赛的宫中女眷汗颜。“皇上你瞧,臣妾竟不知凤霏的骑术竟如此之好!” 颙琰亦点头赞许,“朕很少见过女子有如此精湛的骑术,华贵人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看着颙琰赞许的神情,心下一片泰然。 突然听到赛场上一阵叫好的声音,夹杂着雷鸣般的掌声。我凝神向赛场上望去,只见一匹汗血宝马驰骋于天地之间,那马上的女子一身艳红骑马装,驾马疾速奔驰于赛场之上,殷红的裙抉在空中翻飞,似要夺去所有人的目光。本就风姿俏丽的容颜,此刻驰骋于宝马之上更显得出尘脱俗。 只看颙琰挪不开目光,便知萧琅玥的骑术,比起候佳凤霏来,还要更胜一筹。我的目光牢牢的盯在琅玥身上,只见她渐渐逼近终点,却仍然并未减速。只见距离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她完成一场完美的表演。忽听一长声宝马嘶鸣,萧琅玥挥鞭稳稳地定在终点。那仰首的马匹,宣誓着她便是这一场赛事的佼佼者。 “好!”以颙琰为首的喝彩声带动了整个赛场鼓掌叫好之声。颙琰高兴地从看台站起,执了我的手走下看台。徒步走至赛场,为萧琅玥的出色表演嘉许。还未行至终点处,便听见胡世杰尖细的声音在同阿玛寒暄,“萧大人你可真有福气,府中出了一个清嫔娘娘,没想到二小姐也是这般的伶俐出色!”阿玛但笑不语,只将宠溺的目光尽数放在萧琅玥身上。关怀道:“累不累?”话音未落,便瞧见我与颙琰逶迤而来。 连忙携了萧琅玥福身行礼道:“臣参见皇上,清嫔娘娘。”颙琰笑意颇深,上前将阿玛同萧琅玥扶起。赞许的眸光看向萧琅玥,“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看二小姐今日的表现,只怕朕军中亦没有几个能胜过二小姐的骑术。” 萧琅玥脸色微红,在绚丽的阳光下更显晶莹。“臣女拖皇上和娘娘的福,才能发挥得如此好。还请皇上和娘娘不要见笑才好。”我微笑点头。颙琰酣然回首,与我对视一眼。又对阿玛道:“朕总说清嫔是个伶俐懂事的,看来是萧大人你教养有方,府中两个女儿都如此谦卑柔顺,堪称女子表率。”阿玛连忙俯身敛眉,“老臣惭愧。” 我的目光放在阿玛身上,许久不见,他却从未正眼瞧过我一眼。自从进宫之后,他从未关心过我。心头苦笑,莫非只有萧琅玥才是你女儿,我萧清冷就不是么? 眉目一转,看见凤霏正朝这边走过来。我忙上前迎她,“妹妹今天的表现,倒令我和皇上都目瞪口呆呢。”凤霏娆笑上前施礼,“嫔妾参见皇上。”颙琰上前将她扶起,“朕从不知华贵人竟有如此精艺骑术,你怎么也没告诉过朕?” 凤霏莞尔一笑,“臣妾的这些小伎俩,怎好告诉皇上,莫不是让皇上取笑臣妾么?”说话间,众人哄笑而过。 回到看台上,小憩片刻,便开始举行下半场的赛事。早先听闻哥哥亦有参与此次的骑马比赛,我环顾四周,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却并未发现哥哥的身影。心头一颤,向来低调行事的萧明熙,今日怎会出人意料的报名参加骑马比赛。难道…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早点回宫休息。”我怕自己心中所想属实,脸色一片惨白。颙琰见我面容惨淡,担心道:“你没事吧?朕陪你回去吧。”我浅笑摇头:“有皇上在,臣妾反倒不好休息了。再说,骑马会一年只举办一次,皇上怎可错过呢。”颙琰蓦然点头,手附在我手背之上。“那你记得好好休息。” 如此,我与浅秋二人急急忙忙的上了撵轿。“小辰子,将我和浅秋放在御花园下就可以了。”我冷声道。 “娘娘,您不是身体不适吗?为何不回宫休息,反倒在御花园中吹风?”浅秋为我拢了拢衣襟,蹙眉道。见我脸色苍白,又摸了摸我的额头道:“娘娘有何不舒服吗?” 我抿唇摇摇头,“我并无不适,只是我见参赛者名单之中有哥哥,如今却不见哥哥踪影。我怕…”我话音未落,浅秋便听出我话中之意。掩唇轻呼,“娘娘莫不是担心萧大人…”我蹙眉点头,“如今,我们还得往咸福宫走一趟。” “可是,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踏入咸福宫一步。”浅秋着急道。 我眉目浅闭,“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奴婢倒是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咸福宫后门,只是恐怕娘娘您要遭罪了。”浅秋眉目急促看向我,我点头道:“为了哥哥,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我竟不知有一条水路可以通向咸福宫的莲花池之中,还好浅秋水性好,带我从水路进来。浅秋将我从莲花池中拉起,敛眉道:“奴婢有罪,害娘娘如此狼狈。”我浅笑摇头,“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又岂会怪你?” ------------ 第三十五章 马上显英姿(下) 更新时间:2012-10-27 浅秋帮我拧干下摆的裙抉,如此,二人一身狼狈的朝殿中走去。我感叹咸福宫此刻的衰败,不过才一月时光,咸福宫竟已孤清至此,诺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寂寥的回廊无人清理,早已灰尘四溢。“咳咳…”我被灰尘呛到,不自觉轻声咳出。 “是谁,谁在外面?”殿内传出如嫔凌厉的声音,我站在原地不答话,只待她从殿中走出,看见来人是我,方冷笑一声。“你来做什么?你不知道私闯咸福宫是死罪么?” “我就是知道私闯咸福宫是死罪,才不得不来。”我凝眉对上她的眼眸,发觉她眼神微滞。却很快别过头去不看我的眼睛,嘴硬道:“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一步一步上前,逼得她无路可退,厉声道:“如嫔明知道私藏在你咸福宫是死罪,为何还不顾哥哥的安危任其在此。难道如嫔不知道,哥哥这样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么?”我字字铿锵,逼得如嫔无话可说。 “清冷!”殿内传来萧明熙低叱的声音,只见他一袭深灰色绒布骑马装从殿内走出,一副维护如嫔的神色。“是我自愿来此,与妘婔无关。” 看见萧明熙果真在此,我的心悠然一紧,敛眉上前。“哥哥怎么如此糊涂,你难道不知如今皇上正在追寻当日与如嫔有私情的人。若是你在咸福宫被抓到,整个萧府都会被抄家的。” 萧明熙眉目不忍,目光放在如嫔身上。“可是妘婔是因为我才弄成今天这般田地,你要我如何安心,为了自身安危,难道就可以不顾为我牺牲至此的女子了吗?”我顿时语噎,萧明熙说得对。说到底都是哥哥对不起如嫔,如今,我又凭什么制止他们。 只听见如嫔一声冷哼,勾唇不屑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当日萧公子未曾履行誓言,今日又何必来我咸福宫中看我笑话?”萧明熙摇头,上前握住她的手,分辨道:“那日我的确失约,可后来我吩咐家仆送了许多封信与你解释,你却都未曾回复。” 如嫔趋鼻,一把甩开萧明熙的手。“你所谓的信,本宫一封,都未曾收到过。”只见萧明熙一脸诧异,“怎么会,当日我确实让家仆送信给你。清冷亦可为我作证!” 我回忆初时,记忆中确有此事。点头看向如嫔,“哥哥所说,的确属实。那些信,我都有印象。” 如嫔听我如此说,稍敛眉角,冷笑挥袖道:“罢了,如今我已落得这般田地。还去追究那些又有何用?” “妘婔,你听我说,你跟我走吧!我们去天涯海角,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萧明熙喉头哽咽道。我吃惊的看向他,“哥哥!” 如嫔自嘲一笑,清亮的眼眸盯在萧明熙身上。“你走!当日你没有带我走,今日你又有什么脸面来说带我走这番话。如今的我,早已是残败之身,你就任由我在宫中孤老到死,不要再来找我。” “妘婔…”萧明熙一脸哀伤。如嫔转首,如樱薄唇勾起一抹娆柔笑意。“萧大人,本宫如今是如嫔。还请萧大人自重。”说罢,头也不回朝内殿走去。我与萧明熙站在原地,看她清丽的背影。“哥哥,既然如嫔今时今日只想平平静静的过完下半生的时光。我想,你还是回去吧!” 萧明熙的眸中仍有不甘之色,却亦不忍再去打扰如嫔。自责道:“是我对不起她,若不是我,她就不会弄成今日这个样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与你无关。你在围场上还有比赛,若再不去,只怕宫里会起疑心的。你先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如嫔。” 萧明熙的目光始终放在殿中,不肯挪去。沉吟片刻,才点头哽咽道:“我去了,清冷,多谢你。”我抿唇含笑,“希望哥哥记住,清冷是你妹妹。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萧明熙抿唇,眸中闪烁着晶亮之光。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我稍稍理了理心神,留浅秋在殿外,徒步走入殿中。只听见女子淡淡啜泣的声音,愈往里走,听得愈发真切。我微叹口气,掀开幔帘,只见如嫔满脸泪水,声音嘶哑问我道:“他走了吗?”我抿唇,点点头,上前在榻上陪她坐下。“你又何必如此,哥哥既愿意带你离开这里。你又何苦违心,赶他走,” “我如今已是残败之身,当日的事情我不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我只知,如今的我,是配不上他的了。没有我,他可以拥有大好前途,可以娶妻生子,荣华一生。我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更不能让他一生都活在阴暗之下,见不得光。我恨他,却更爱他。”如嫔字字深切,令我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醇净的目光与我对视。抿唇笑道:“答应我,不要告诉他。”我静静地看着她,或许当日,哥哥爱上的,就是这样纯净善良的如嫔。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钮祜禄妘婔。我稍抿心神,点点头。 忽然,殿外传来浅秋慌乱的声音。“娘娘不好了!我听见外面有好多侍卫进来搜查的声音!”我站起来,“知道是谁吗?”浅秋趔趄道:“好像是皇上!”我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一般。如嫔止住泪水,执了我的手道:“你放心,我这里有个暗室。你可以先躲一下!”我微微摇头,站在原地。 颙琰这个时候来,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确定咸福宫有人擅闯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过来,所以,我不能躲。若是咸福宫之中没有旁人,他一定会派人追究下去。“娘娘,你快跟如嫔娘娘进去避一下,被皇上抓到,是死罪啊!” 我抿唇摇头,“我不能躲,浅秋,连累你了。”浅秋摇头道:“奴婢死不足惜,奴婢是担心娘娘你啊!”说话间,只见众多侍卫一拥而入包围了整个咸福宫,颙琰在众人维护之下步入其中。一眼便看见殿中的我,诧异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恩嫔。只见此刻的恩嫔眉清目高,“皇上,你看见了吧!清嫔果真跟这个罪妃串通一气,这其中有什么阴谋,难道皇上您还看不真切吗!” 颙琰不可置信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许久,“怎么会是你?”我逼迫自己静下心神,微微含笑,稍稍福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颙琰忽然徒步上前,掖住我的肩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与如嫔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秘密吗?”我抬眉看向他的目光,那样深切质疑的目光,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对我所发出的这样的目光。 ------------ 第三十六章 除夕之夜宴(上) 更新时间:2012-10-28 “皇上,清嫔违反禁规来看望如嫔,是死罪。”恩嫔眉目狠冷,一反温润常态。 颙琰迟疑不语,我知道他因为我而为难。如嫔对于他来说,是无法原谅的一个错误。但是我却偏偏要去触犯他的禁忌,我知,此刻他心中定是难受至极。我抬眉,用温润的目光与之对视。“嫔妾有罪,理应受罚。请皇上赐罪。”萧明熙是除了额娘之外在萧府之中唯一给予我关怀的亲人,若我的死可以换回萧明熙一世平安,又何尝不可。 “请皇上三思!”沉吟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男子的低叱。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竟是许久未曾蒙面的多罗庆郡王永璘。他大步上前,身上还穿着适才骑马会上的深灰色骑马装,更显英武。“皇兄为何不查清楚再作定夺,依臣弟看,清嫔娘娘只是出于善心才会来探望无人照拂的如嫔。若是善心也要得到罪罚,往后宫中岂不是愈发人情淡薄。” “皇上,多罗庆郡王分明是强词夺理!”恩嫔一听,急忙上前分辨。 “皇上,臣妾自知自己再无颜面对皇上。但是今日,清嫔冒死来咸福宫看望我,皆应嫔妾与之有过几次往来。难道清冷的为人皇上你还不知道么?这样孤傲冷清的一个人,又怎会在意宫中那诸多繁文缛节,她不过是怜悯臣妾,才来看望臣妾罢了。”如嫔的语调凄苦,笑颜却如同鬓边的梨花一般明艳,叫人为之目眩。 颙琰的目光却一直未曾看向她,紧紧握着我的手亦未曾放松过。忽然,他抬眉仔细打量我。“朕只问你,今日你来,真的只是看望如嫔这么简单?”我敛眉沉思,却不愿回答,我真的不愿骗他。 他忽然抬手搬过我的脸,使我不得不与之对视。“只要你告诉朕,朕就信你。”我的身子微微一颤,手指用力握紧。粲然一笑,点头。他见我轻轻点头,好似松了一大口气,眸中对我的警惕亦放下。 “皇上,就因为清嫔如今是您的宠妃,所以皇上就要偏宠着清嫔是吗?”恩嫔心有不甘,派亲信在咸福宫外守了数十日,今日好不容易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又岂可放过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朕已经说了,朕相信清嫔。难道你还听不清楚朕说的话吗?”颙琰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之中的森森之意却足以令人噤声。恩嫔面色憋得通红,不敢再多言。 “皇上为何如此相信嫔妾?”回到清凉殿,我一边剥着葡萄的皮,一边轻声问颙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未曾转移丝毫。“只要是你说的,朕就相信。”颙琰上前,用低润的嗓音在我耳边细语。我回眸,嘴唇恰好对上了他的唇。对不起,我真的不愿骗你。可是哥哥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得不这样做。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我颈间,缠绵,温柔,令我无法自拔。如此,幔帐红帘,一夜未眠。 翌日晨起,颙琰上朝去了。浅秋见我醒来,动作伶俐的替我梳洗装扮。“娘娘得皇上如此宠爱,奴婢见了都眼红呢。”我抬眉,忽然按住她为我梳发的手。“浅秋,我心头发紧。总觉得不安稳。” 浅秋抿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桌上替我斟了一杯紫玉碧螺春,我闻着杯盏之中的袅袅香气,听她轻语道:“娘娘放心,有奴婢在娘娘身边,一定会替娘娘打点好一切。”顿了顿,神色悒悒道:“娘娘当真以为皇上如此凑巧直到今日才查出如嫔的事情么?”我瞪大瞳孔,心头如小鹿乱撞一般。“你的意思是?” 她微叹一口气,“其实皇上留意如嫔的父亲尚书大人已久,此次就是借着如嫔的事情一举打压尚书一党的势力。如嫔只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原来如此,颙琰对钮祜禄妘婔根本从未有过真正的感情。不觉替如嫔不值,却又觉得枕边人的心思太细腻可怖。“浅秋,你说有一日皇上会这样对我么?” 浅秋浅笑摇头,“奴婢觉得不会的,奴婢看得出,皇上是真真切切喜欢娘娘的。这一次的事情不是也证明了吗?皇上维护娘娘,足以令后宫中人人艳羡。”我勾唇点点头,心里却仍觉得十分不踏实。 “娘娘,快到除夕夜了。从前先帝爷在世的时候,最喜欢欣赏的便是歌舞。如今皇上即位六年之久,每每到除夕夜宴,亦都是以歌舞为主。奴婢早闻娘娘曾以一曲惊鸿舞得先帝爷嘉许,不如这一次夜宴娘娘也准备个节目助助兴可好?”浅秋在我身后动作轻柔的为我揉捏肩膀,我闭目享受,淡淡回应道:“如今我只想平平静静,哪有心思去想那些。如今一切安好,我又何苦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娘娘,诚妃娘娘来了。”若柔进来通传,浅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搀着我朝殿中走去。只见诚妃一袭桃红色上绣紫金牡丹的宫装及身,凤眼生威,肌如凝脂。一身华贵之气逼人。我逶迤而上,浅笑福身道:“嫔妾参见诚妃娘娘,娘娘吉祥。”她含笑上前将我扶起,“如今都是自己人,妹妹何必这样大礼。” 我娆笑请她殿上坐,“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清凉殿,有何事?”诚妃含笑道:“马上就要到除夕夜了,本宫过来想与你商量一下除夕夜上宴会节目的安排。皇上将本次的节目安排交给本宫负责,本宫想,恰好你是个才艺双全的,或许能帮本宫出出主意。” 莫说我曾答应过诚妃为其效力,就算我与她未曾有过约定,此事我亦不能推辞。只含笑颔首道:“娘娘放心,清冷自当为娘娘分担。”她眉目飞扬,说话间香风细细。“那便如此说定了,还望妹妹你想个万全之策。既不能同往常一般平淡无奇,亦不能太过乖张浮夸。此中尺度,就有劳妹妹你自己好好衡量了。”说罢,便不再多留,匆匆而去。 “娘娘,诚妃分明就是想把自己完成不了的差事塞给你做。”浅秋埋怨道。“即便知道又如何,我曾答应她会为她效力,若不是她,凤霏当日又岂会安然无恙的被送回承禧殿。凭我一人之力,如何与皇后抗衡?” “娘娘说的是,可是娘娘打算如何举办此次的除夕夜宴呢?若是办得好了,娘娘你责无旁贷。若是办得不好,那罪责可大了。”浅秋蹙眉道。我笑着打趣,“能有多大罪过?把你我都拖出去斩了?”浅秋愠怒道:“反正娘娘如今得皇上宠爱,什么都不怕。偏生还要取笑奴婢。” “好了好了,你放心,我自有妙计。”我抿唇浅笑。 ------------ 第三十七章 除夕之夜宴(中) 更新时间:2012-10-29 “浅秋!”我唤道,放下手中的羊毛毫笔,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拿下去替我把这张纸抄写一百份,在宫中传阅开来。”浅秋接过我手中的字稿,仔细看。抬头,目光欣喜道:“娘娘果真冰雪聪明,想出这样的点子。既可以让各宫娘娘在皇上面前一展所长,又可以增添整个宴会的气氛。只可惜…” 我拈了一块枣糕送入口中,宫中的糕点,入口即化。柔笑道:“只可惜什么?”浅秋放下手中的字稿,上前替我斟了一杯普洱,道:“只可惜皇上送给娘娘您的夜明珠,到时候可要转手她人了。” “以价值倾城夜明珠为最终的奖品,鼓励各宫妃嫔在宴会上表演节目。最终由皇上与皇后裁决,节目最精彩的妃嫔将得到夜明珠。”我敛眉浅笑,虽然我亦钟爱这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奖品了。 浅秋拿起桌上的纸卷,伶俐笑道:“娘娘的心思果真是旁人猜不透的,奴婢这就去拿给内务府的人抄写。”我点点头,目送她出门。 不出半日时光,便见浅秋兴冲冲的回来回话。“奴婢拿去给各宫娘娘,看娘娘们都很感兴趣呢。” “其实,她们看中的并不是夜明珠。而是在皇上面前展示自己,博得圣宠。而我,就正好在这一场夜宴之上给她们提供了机会。你说,她们能不积极么?”我笑道,浅秋伶俐上前。“娘娘说的是,这样一来,各宫娘娘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去准备节目。到时候,一定会有一场颠覆以往的除夕宴会。” “娘娘,诚妃娘娘来了。”正说着,只见小辰子进来通传。我点点头,示意他出去。旋即逶迤而出。见了诚妃,只见她一脸和悦,笑意盈盈。“果真是有一颗玲珑心,这样好的点子我可是想不到。倒是可惜了皇上赠与你的那颗夜明珠了。” 我浅笑摇头,“能为娘娘效力是清冷的福气,不过是一颗夜明珠。能让宫中亲眷都感受到一场不同寻常的除夕夜宴,才是清冷真正所愿。”诚妃赞许的眸光看向我,抿唇不语,拨弄着指尖晶光闪闪的护甲。“本宫当日果真没有帮错人,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呆在本宫身边。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 我颔首敛眉,唇角苦涩。人在屋檐下,又岂能不低头。当日凤霏若不是得她所救,如今又岂会安然无恙。只怕亦会同那李蕴一样,不死亦残。心间虽苦,面上却仍含笑意道:“娘娘说的是,清冷铭记于心。” 除夕夜宴,饮酒把歌,箸筹交错。丝竹之声不觉于耳,整个毓庆宫之中灯火通明。颇有除夕喜乐的气氛。我着一身桃红色雪白兔绒宫装,眉目清润,随诚妃一同周旋于宫中亲眷之间。 “今日这件桃色兔绒宫装看起来愈发衬得姐姐你娇艳多姿呢!”凤霏上前,娆笑道。我轻抿唇角。回想今日晨起,颙琰替我选衣服的场景。我原偏喜素淡冷清的颜色,可是却不曾想颙琰特地命江南制造给我定做了一身桃色的喜庆宫装,我穿在身上,愈发衬得皮肤白里透红。 “清冷妹妹本来就是一代佳人,要不然皇上又岂会如此看重她呢!”玉柔端了一杯葡萄酒,脸色微醺。凤霏但笑不语,说话间,只见皇后与明妃一同步入殿中。众人齐齐福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只见今日的皇后一袭九凰图腾挽金丝宫装,鬓边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妖冶艳丽。眉目飞扬,唇角轻启:“都起来吧!”我在浅秋的搀扶下盈盈起身,只见皇后一双凤眼似一对黑玛瑙宝石,暗暗流光溢彩。“诚妃妹妹,本宫听说皇上将此次的夜宴交给你去做。你却推给清嫔,妹妹可真会偷闲。” 诚妃抚了抚耳旁的琉璃珊瑚碎珠,眼角飞扬道:“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本宫是做了善事积了福,所以才会有清嫔这样好的姐妹帮衬。不像有些人,只会踩着别人的痛脚,死不罢休。” 诚妃一席话,说得皇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却不得不将心头的怒气咽下。“本宫是没有妹妹你这样细腻的心思,不懂得如何拉拢人心。但是是非黑白,总有一日,所有人都会看得明白。” 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便是笑着放冷箭。即便是华丽高贵如皇后与诚妃,亦不外乎如此。二人皆笑意吟吟,心中却都是恨不得对方下十八层地狱。 我仔细打量皇后一群人,却见婉莹亦在其中。我诧异的眸光正好对上她四处张望的目光,看见我盯着她,她微微一怔,却很快将目光闪躲不再看我。我转首,发现凤霏亦在看她。“姐姐,你看!”她朝我指向婉莹。 我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语。婉莹的为人,如今我已十分清楚。为了上位,为了得宠。她不惜牺牲姐妹之间的情分,甘愿置我于死地。这一切我都还未来得及告诉凤霏,皆因她当日为了李蕴的事情萎靡不振,我怕愈发加剧她的伤口。可是如今… 她何时投靠皇后,我不得而知。但我知,她是可以为了权力牺牲一切的人。凤霏的眸光紧蹙,牢牢的盯着董佳婉莹。她不明白,为何她会选择和自己势不两立的人为伍。凤霏的心里,对皇后是刻骨铭心的恨。如今,身为自己好姐妹的人竟选择投靠皇后,凤霏心中,更多的是不解,迷惑。 “这位不是婉莹姐姐吗?几日不见,姐姐愈发丰腴了。”我故意上前与之寒暄,她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瑟瑟笑道:“妹妹顽笑,我在储秀宫中每日里都是粗茶淡饭,哪似妹妹你日日燕窝海参的滋补,如今愈发肌若凝脂。” 我抿唇浅笑,对她的恨意像蚂蚁一般渐渐爬上心头。“姐姐真是关心妹妹,妹妹当日多亏姐姐你处处照拂,若非如此,妹妹又如何能有今日。” 她未曾领会我话中深意,只道我是在与之寒暄。“咱们姐妹情深,妹妹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哼,姐妹情深。这句话亏姐姐你说得出口,若不是你的照拂,我与凤霏便不会在宫里寸步难行。若非你的悉心关照,李太医的双腿更加不会残废。”我面上笑靥如花,语调亦好似平常说话的温润语气,眸中闪烁的,却是腾腾恨意。 婉莹脸上闪过片刻的慌乱,忽然又镇静下来,浅笑抬头,看向我。“妹妹你何苦这样说,后宫之中本就是人人自危。我若不为了自己筹谋,又有谁会帮我呢?” 我冷哼一声,看向无辜的凤霏,心头五味俱全。“还请姐姐你铭记今日的一席话,清冷就看着,姐姐如何在紫禁城中立足。”说罢,我仰首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 第三十八章 除夕之夜宴(下) 更新时间:2012-10-31 “皇上最爱的便是妹妹你的一曲舞惊鸿,可今日妹妹你却将这样出彩的机会让给其他姐妹。岂不是太可惜了?”诚妃将手拢在紫金秀玉的暖手筒之中,脸颊艳若桃李。 我摇摇头,含笑道:“姐姐谬赞了,清冷惭愧。”正说着,看见阿玛携额娘还有萧清冷,萧明熙一并前来赴宴。我对诚妃微微点头示意,便迎向阿玛一群人。眼见萧明熙眼底还是蕴含着失落,我微微摇头,将目光放在额娘身上。只见额娘一袭深红的菊攒金珠拢丝的宫装旗袍。素白的对襟烫着鎏金的吉祥如意团纹,较之从前的素净,更添了几分高贵端庄。 “臣等参见清嫔娘娘。”阿玛稍稍福身,沉声道。我浅笑抬手,“阿玛额娘无须多理,今儿是除夕,宫里比起家中更是热闹不少。琅玥,来,这边坐。”我忽略过阿玛的冷淡,盈盈上前一手挽住额娘,一手挽住萧琅玥。头稍侧,看向额娘道:“额娘,几日不见。愈发容光焕发了呢!”额娘抿唇浅笑,“还不是你,平日里竟让小辰子人参鹿茸的往府里送。额娘想吃都吃不完!” 我酣然一笑,眼眸不经意略过萧琅玥,却发觉她面色忧愁,似有淡淡的心事。也不多问,只带了额娘阿玛到宴席上就坐,饶说几句便又出来。 “娘娘,奴婢听说今日恩嫔似要在圣上面前表演您当年的那一曲惊鸿舞。您看,是不是要撤销她的节目?”浅秋拿了一份节目单给我过目,唇角紧抿道。我仔细一看,只浅笑摇头。“惊鸿舞,并非人人能作。若是她能,我又为何不一饱眼福。若是她不能,于我,又有何干?”浅秋似懂非懂,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宴会就快开始了。怎么还不见皇上来?” 我蹙眉,抬头四处张望一番。的确,如今已是黄昏时分,宫里宫外的亲眷都已入席,却唯独两个人未到。颙琰与云妃。“你出去看看,到了立刻通知我。”浅秋应声而出。 我见凤霏独自一人在席间啜饮,心头有淡淡的不忍。上前拦住她要斟酒入口中的酒杯,低叱道:“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今儿是除夕。凤霏只想好好的醉一场,姐姐别拦我好么?”凤霏的眸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醉眼微醺,脸颊绯红。“妹妹难道未曾听过一句话么,酒入愁肠愁更愁。妹妹早已答应过我,不再沉迷其中。可如今,为何又如此脆弱?如今,唯独你我能够真心相待,互相扶持。若是连你都没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寂寥的后宫之中待下去。” 她听我一字一句,微醺的眼眸早已湿润。握住我的手,“凤霏知道,若没有姐姐你。凤霏不可能如今还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可是,皇后的仇,我不能不报。”我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知,你心头有万千恨意。可是,如今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住你的命。” “原来是清嫔和华贵人在此,本宫还道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的!”我惊惶转身,看向说话之人,明妃。稍稍静了静心神,吟吟含笑道:“不知明妃姐姐在这里,是妹妹疏忽。” 明妃莞尔一笑,指尖撩了撩发髻上的流星绯月簪。“妹妹你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区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又岂会在你眼里呢?” 我颔首敛眉分辨道:“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姐姐是妃,妹妹是嫔,妹妹又岂敢僭越姐姐。况且明妃娘娘为皇上所出皇子,身份何等显赫。姐姐的恩泽,又岂是妹妹所能比拟的。” 明妃听我如此谦卑,轻蔑一笑。“你也不过如此,一味懂得趋炎附势。怪不得皇上,会夜夜歇在你那里,只怕也是被你的温言润语给迷惑了心罢。”我只淡淡含首,抿唇不言。待她走后,凤霏气急,上前道:“姐姐如今好歹也是嫔位,怎可被明妃如此欺压。这不是让皇后的人以为咱们好欺负吗?” 我摇头,“明妃虽然不得圣宠,但在宫中尚有威严。况且,曾为皇上诞下皇子。咱们何必与之硬碰硬呢?如今我摆低了姿态,她便愈发不将咱们放在眼里。如此,岂不是轻松省事许多?” 凤霏听罢,敛眉不语。顿了顿,却抬眸道:“姐姐,婉莹的事情…”我心间一凉,只觉胃上犯恶。“婉莹的事情我与你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如今你我都已识破她的真实面目。此后,就当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便罢。” “可是姐姐,若不是她将我与李蕴的事情空穴来风的告诉皇后,如今李蕴又怎会葬送一生地前程?”凤霏喃喃道,我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清凉殿中,婉莹故作无意告诉凤霏李蕴被皇后打成残废的事情。眉目稍敛,难道那一日,便是她故意透露给凤霏,让她一气之下冲动去找皇后,一石二鸟之计么?如此想来,这个女子,心思的确歹毒可怖。 思绪被耳旁的声音打断,浅秋在我耳边道:“皇上与云妃娘娘到了。”我理好妆容,娆笑回眸。只见云妃挽着颙琰的手盈盈而入,今日的她内着一浅蓝湖水镶紫长裙,外衬一月牙白锦织毛绒宫装。清丽无双,明艳四座。甚至,连我自己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挪不开去。 “臣等参见皇上,云妃娘娘。”耳边,传来众人请安的声音。我闪了闪目光,与颙琰对视,莞尔上前。“皇上怎的现在才来,可让臣妾和诚妃娘娘好等。” 颙琰神色亲厚的看了一眼云妃,温润的嗓音道:“今儿是除夕,朕陪云妃放了一只飞鸽传信给师傅,祝他老人家福寿绵延。”原来如此,我的目光恰好落在云妃的目光之上,只见她淡淡微笑,对我点头示意。我亦浅浅点头,回以她一微笑。 待颙琰与各位贵宾都入座之后。除夕夜宴正式开始。刚落座,只听一个悠扬出场的婉转曲调。“娘娘,这是由玉贵人准备的古筝轻弹。”浅秋在我耳边道,我点点头,凝神细听。佳人弹筝,罗袖飘曳。玉柱扬清曲,弦依高和断,声随妙指续,宁知颜如玉。我细耳聆听,玉柔的琴声,竟丝毫不逊于若芙。 一曲终了,只见颙琰龙颜大悦。朗声道:“清筝何缭绕,度曲绿云垂。好琴艺!”待皇上夸过后,众人亦都跟随他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我只浅笑不语,玉柔一曲《春江畔》愈发抒发了她女儿家的心思,不过盼着爱郎,归来的情愫。 “下一个出场的,好像是荣常在呢!”我听浅秋说过这一位荣常在,是颙琰在做亲王的时候便纳入府中的。却一直不得宠,又无所出。原是洗脚婢的出身,却不知哪一日走了好运,被颙琰看中宠幸了几日。如今,虽已是嘉庆六年,昔日嘉庆亲王府中的侍妾们都已是妃位。唯独这个荣常在,自从进了紫禁城,便从未见过天子龙颜。宫中的各种宴会,亦从未有人记得宴请她。如今,她闻着风眼巴巴来了。我亦不忍拂了她的心思。且看她有什么心思,表演什么节目。能令颙琰重新唤起对她的记忆。 ------------ 第三十九章 良辰美景夜 更新时间:2012-11-09 我看着舞台上的荣常在,只见她一身艳丽花旦装扮,眉目上扬自信十足,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娆柔。我稍显诧异,这样伶俐可人的女子颙琰为何会遗忘至此。不容多想,台上已奏起悠扬的曲调。只见荣常在一人分饰两角,演的是昆曲《牡丹亭》系列的《游园惊梦》,当中最能打动人的便是便是杜丽娘与柳梦梅那段梦幻唯美的爱情故事。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她的目光盈盈,落在颙琰身上不动分毫。一曲罢了,才娉婷而下。“皇上,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一位会唱大戏的荣常在呢,皇上从未跟臣妾说起过。”我回眸,娆笑着跟颙琰道。 “原也是些不重要的人,又何必跟你提起。”颙琰眉眼清淡,举起一杯酒仰首而尽。看他的神色,分明是惆怅。我淡淡一笑,拿鸳鸯双喜帕子替他拭了拭嘴角。好似不经意间道,“接下来好像是恩嫔准备的惊鸿舞。” 颙琰忽然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朕最爱你一曲舞惊鸿,为何你不舞给朕看?”我轻轻一笑,如银铃一般。“惊鸿舞人人可作,皇上何不看看恩嫔所作的惊鸿舞?”颙琰宠溺的勾了勾我的鼻尖,便将目光放在舞台之上。我亦静下心神,陪颙琰仔细欣赏这一曲惊鸿舞。 只见恩嫔一袭红色舞衣,脚尖点地,轻舒双臂,云袖左右交横。曲折的身段手脚随音乐的起伏合并又分开,旋转,跳跃。不知为何,我喉间竟有恶心泛呕之意。我抿唇,眉目紧蹙,却仍是抑制不住作呕的感觉。只掩唇回眸看向浅秋,却不想被颙琰瞧见。神色紧张道:“清儿,你怎么了?” 我难受至极,却不知怎么回答颙琰。只掩唇摇头,示意无妨。“朕陪你回去看御医!”说罢,神色肃穆的对身后的胡世杰道:“去太医院给朕把宫里最好的御医都叫来清凉殿!”我这才觉得喉间作呕之意舒缓一点,摇手道:“皇上不必担心,我只回去休息一会儿便好。皇上还是留在这里欣赏各宫妃嫔们准备的歌舞,除夕之夜,清儿不愿扫了皇上的兴致。” “如今你身体不适,朕又如何能安心在此。除夕之夜,朕只愿陪你一人守岁。”颙琰的话中带着浓浓的关怀之意,直教人想要沉溺下去。我听他如是说,只抿唇点头。在浅秋的搀扶下,与颙琰一同离去。留下在舞台上正上演惊鸿舞的恩嫔,与一众妃嫔。 “臣李勤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浅秋搀扶我坐在紫金流苏榻上,颙琰神色关怀的坐在我身边。“起来吧,快来给清嫔看看!”颙琰语气紧蹙道。 太医李勤敛眉颔首,上前为我把脉。只见他稍稍蹙眉,不虚时脸色大喜。匍匐跪地道:“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清嫔娘娘有孕,已经一月有余!”我未曾想到这一层,微微一滞,声音嘶哑道:“是真的吗?” 颙琰将我双手捧在怀中,“清儿,朕与你终于有自己的孩儿了!”我看向颙琰,有惊喜和兴奋的表情同时闪过他明亮的眼睛。怪不得适才在除夕宴会上我几次作呕,原是我有孕一月有余。环顾四周,只见整个屋子里的人皆是一脸喜气,浅秋更是一脸欣喜神色。引了屋子里的所有奴才,齐齐跪倒在榻前。“奴才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颙琰大喜,起身朗声道:“胡世杰,给朕拟一道圣旨,清嫔端庄慧敏,品性谦恭。如今又得天独厚,怀有龙裔。特晋为妃位,赐协理六宫之权。钦此!”我挽住他的手腕,轻声道:“臣妾得皇上垂爱,是臣妾三生有幸。” “今日既是除夕,如今娘娘又怀有龙裔。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儿,皇上和娘娘明年一定鸿运当头,事事如意!”浅秋喜不自禁,抿唇笑道。 “瞧你宫里的人,都似你一般机灵。好一个鸿运当头,事事如意。浅秋,朕今日高兴,满足你一个心愿!”颙琰龙袖一挥,沉声道。浅秋且惊且喜,伶俐回道:“奴婢在清凉殿吃得好睡得好,娘娘宽厚体恤,是奴婢们的福气。如今奴婢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祈求皇上与娘娘永结同心。” 颙琰含笑点头,转首对我道:“你瞧瞧,这都是你教出来的。一个个嘴甜得好似抹了蜂蜜一般。”我娆笑抬眉,“皇上取笑了,这哪里是臣妾教出来。”说罢笑着睨了浅秋一眼。 “罢了,下去领赏吧!朕要同清儿好好的说说话。”颙琰眉目清润道,浅秋含笑颔首,领了一众奴才下去了。偌大的清凉殿中,只剩下我与颙琰二人。看着满殿喜气的大红色幔帐,却似大喜的帷幔,不禁迷了双眼。 我神色痴迷,微微拢在颙琰的怀中。眉目浅闭,呢喃道:“皇上,臣妾觉得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颙琰抚摸着我额边垂下的长发,呼出的热气打在我耳朵上,酥酥麻麻的。“朕亦觉得,如今你怀有朕的孩子。朕竟有一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为了臣妾,皇上连今儿的除夕盛宴都没有欣赏下去。臣妾真的过意不去。”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荣常在表演的那一幕《游园惊梦》,别有一番韵味。颙琰拢了拢身后靠着的麦穗软枕头,浅声道:“朕说过了,你的安危对朕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如今,你怀有朕的孩子,以后寝食都要更仔细些才是。” 我抿唇点头,将头靠在他肩颈之间,细细磨蹭。灯红帷幔簌簌,酒气春色微醺,我眉目浅闭,不觉竟靠在他怀中酣然睡去。等醒来时分,却发现颙琰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了一晚上,身上还盖着绣绒团锦棉被。 我微微仰起头,仔细看颙琰的容颜。雪后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打在颙琰浓密紧闭的睫毛上。如刀刻般的容颜在光辉的映照下,更显英武。我抿唇浅笑,不禁将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他眉目稍蹙,睁眼便看见刚刚醒来的我。 “皇上怎么这么傻,如此睡了一晚也不知身上酥麻难受?”我见他睁眼,才缓缓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衣襟。门外浅秋听见房内的声响,动作轻缓的推门而入。“奴才们伺候皇上娘娘梳洗。” 颙琰睡眼惺忪,语气却清润道:“朕见你睡得酣然,如何忍心将你吵醒。”我敛眉浅笑,上前一边替他理颈边的衣领,一边吩咐宫人们去准备早膳,如此折腾,直到天亮时分才送颙琰去早朝,而我,慵慵懒懒的准备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娘娘,诚妃娘娘和玉贵人来了。”正打着哈欠,准备回房。却听见若柔通传的声音。我点点头,“带诚妃娘娘和玉贵人去正殿等候,我一会儿便出来。”如此,理了理昨夜的残妆,便急急出去了。 “臣妾参见诚妃娘娘。”礼数还未行完,诚妃便上前扼住我的手臂。眉目飞扬道:“妹妹如今是清妃,与本宫同样具有协理六宫之权。怎的还要妹妹向我行礼呢?”话音未落,只见诚妃身后的玉柔恭恭敬敬福身道:“嫔妾见过清妃娘娘,娘娘吉祥。”我稍显愕然,不想昨夜的事儿今儿一早六宫中人皆知道了。 只抿唇浅笑,“姐姐不必如此多礼,如此倒显得生分了。”又将目光放在诚妃身上,只见她一袭金领黑色团花纹宫装,颈边细碎的狐狸绒毛衬得她的脸颊愈发娇艳欲滴。 ------------ 第四十章 一任群芳妒(上) 更新时间:2012-11-12 “妹妹今日锦上添花,为皇上添了龙裔。后宫人人都羡慕妹妹你呢!”玉柔袅袅坐在狐狸毛皮椅上,盈盈笑道。诚妃亦目光伶俐点头娆笑,我莞尔。“姐姐们个个都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如今只是清冷得老天垂怜,送我一子半女。姐姐们莫不是眼馋?”说罢,逗趣一笑,清凉殿中一片和煦之景。 “娘娘,婉莹小主求见。”忽然,小辰子传话打断了房中的和谐,玉柔眉眼一横,仔细揣摩诚妃的神色,凝眉看向我道:“妹妹不是已经和婉莹小主决裂了么?为何婉莹小主还会来清凉殿中来找妹妹呢?” 我浅笑摇头,回头道:“请她入殿。”我嘴角上扬,依稀记得那日在毓庆宫中,婉莹傲气凛然说会在紫禁城中立足的话。既是如此,如今,又为何会来清凉殿中求见我? “嫔妾董佳婉莹,参见诚妃娘娘,清妃娘娘,玉贵人。”董佳婉莹盈盈上前,面色含娇,肤若凝脂。举手投足都透着媚意。我心中对她存有恼恨之意,遂别过头去不理她,任她福着身子。殿中霎时一片寂静,顿了半晌,耳旁却传来诚妃的声音。“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婉莹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却见我迟迟不肯搭理她,只浅浅道:“姐姐知道从前是姐姐做的不对,可是有些话。不得不对妹妹讲,所以今日,姐姐特意到清凉殿中,想与妹妹你说个明白。” 诚妃凝眉打量我二人,但见我一脸漠然,婉莹态度热忱。只拨弄着手中精光四溢的琉璃镶金石戒指,雍容的从座椅上起身。“既然两位妹妹有事要谈,那我也不便在此打扰。本宫就先走了,清妃你记住自己怀了身孕,寝食都要多仔细些才是。”我抿唇点头,心下一阵暖意。又吩咐浅秋去送诚妃与玉柔。 “不知董佳小主今日来我宫中所为何事。”我冷言道,眸中尽是冷漠驱逐之意。婉莹见我如此冷漠,忽然上前握住我的手,眼含泪意哽咽道:“姐姐知道,从前都是姐姐错。可是我也是被皇后所逼,迫不得已的!求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姐姐吧!” 她梨花带雨的摸样确实令我心生不忍,却强忍着心中对她的怜悯之情。“姐姐当日在除夕夜宴上的风姿焕发,为何今日却不能保持那日的心气?”她听我如是说,忽然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动作轻缓的跪在了我的面前,昂首露出了脖间雪白的肌肤。“如今妹妹是最得皇上宠爱的妃嫔,求妹妹你帮帮我吧!” 我眸中露出诧异的神色,浅声道:“我能帮你什么?” “我怀了皇上的孩子,求妹妹你带我见皇上!”婉莹说罢,我稍稍一滞。未曾听说过婉莹承宠,如何会有身孕。我疑惑蹙眉,“从未听说过你承沐龙恩,如何会有身孕?况且如今姐姐良禽择木而栖,早已选择了皇后这根高枝,为何姐姐不求皇后反而来求妹妹我呢?” 婉莹恳切的眸光牢牢盯住我,目光未有丝毫犹疑。“是皇后娘娘,那夜皇后娘娘在皇上的酒水中下了催情的药酒,给了我一夜的机会。可自那夜以后皇上却再未曾传召过我,后宫中人人皆知皇后手段阴毒。所有受她羽翼庇护的妃嫔皆未有所出,皆因皇后娘娘断断容不下其他妃嫔的孩子,索性使尽了各种手段令其小产。妹妹,如今姐姐求你,帮帮我,帮帮我腹中胎儿!” 我见她满眼泪水,实在于心不忍。可转念一想,从前她为了自己,不惜要以我与凤霏的性命作为赌注。为了博取皇后的信任,更是将凤霏推入万劫不复。如今我若是帮她,他日倘若她诞下一子半女,掌权夺势,必会本性难改,忘却今日的誓言。 我紧抿双唇,别过头去。“姐姐还是走吧,恕清冷帮不了姐姐。”她湿润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狠烈的光芒,然而一瞬即逝。抬起裙角从地板上站起,唇角浅浅勾起,冷笑道:“从前只觉妹妹你单纯善良,如今看来,却比我董佳婉莹好不了多少!” 我抿唇浅笑,眼神倔强。“姐姐昔日如何对待清冷,清冷便会如何对待姐姐。并且是双倍奉还。”心下一片冷寂,若是从前你对我与凤霏似我对你一半的真心,今日你我绝不是这种光景。 董佳婉莹眸中带泪,唇边却绽放冶艳的笑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指尖却牢牢指向我。“萧清冷,如今你已达到你人生的巅峰。清妃,龙裔!哈哈哈,我董佳婉莹就远远观望,看你如何从巅峰跌落谷底,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弃妃!” “小小秀女,竟敢对主子出言不敬。”浅秋去送诚妃,回来正巧听见董佳婉莹诋毁我的一番话。凌厉上前给了她一耳光,眸中闪烁腾腾怒气。 浅秋是我在宫中除了凤霏之外最贴心的人,甚至许多事情浅秋与我交心,是我连凤霏都未曾告知的。如今,浅秋的这一巴掌,是压抑了许久替我和凤霏讨的。董佳婉莹神色诧异,捂住红肿的脸半晌不语。忽而,大声冷笑起来。“好一个浅秋,知道忠心护主!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你家主子如今虽然是高高在上的清妃娘娘,可是不能保证有朝一日她不会被打入冷宫,家破人亡!哈哈哈!” 浅秋不语,反手对着婉莹的脸又是一个耳光。这一次,竟打得董佳婉莹怔然噤声。沉默片刻,浅秋才轻启朱唇,“主子是皇上挚爱,如今怀有龙种亦是老天爷看好人有好报,有所眷顾。不像你,为了向上爬,连自己姐妹的性命都可以出卖。我虽然不像小主你读了那么多书,可是我浅秋知道一句话。得人恩果千年记。主子生性纯良与世无争,但是只要有浅秋在一日,浅秋一定会护着主子,不让任何人欺负主子。” 浅秋说罢,轻抬宫袖,瘦削的指尖指向门外。“小辰子,送客。” ------------ 第四十一章 一任群芳妒(中) 更新时间:2012-11-15 翌日一早,浅秋打了盆热水端进房中。将楠木窗子打开了一条缝,我朦胧睁眼,外面雪白的光华稍稍刺眼。却见窗外竟飘起了鹅绒大雪,单手支撑脸颊。心中感慨,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与萧明熙两个人在府中的回廊上看雪。那时候的雪景,也似今日这般。 “娘娘,快把锦被盖好。仔细着凉了!”浅秋见我趴在床上看雪,连忙放下手中的事物,上前为我掖好被角。我浅笑抬眉,伸手将锦被拉下来,套上细绒裘衣。“不睡了,今儿是大年初二。宫里一定热闹极了,我也出去凑凑热闹。”凝眉思索,顿了顿,道:“就去凤霏那儿,昨儿因为婉莹的事情闹得大家大年初一都没有好心情,今儿就好好的放松放松。” 浅秋捂嘴笑道:“看不出娘娘您还是个贪玩的。”忽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道:“奴婢听说皇上昨儿好像歇在了荣常在那里。”我敛眉,“荣常在?就是那日在夜宴上表演《牡丹亭》的那个妃嫔?” 浅秋嘟嘴点头,“连娘娘您的夜明珠皇上都赏给荣常在了。”我心下泰然,“夜明珠原本就是拿出来奖赏表演最佳的妃嫔,如今,倒无形之中帮了荣常在。又有何不好呢?” 其实我心中仍是记挂着昨日董佳婉莹来找我的事情,心中总觉得噎得难受。“娘娘是否仍记挂着昨儿的事情?”浅秋却好似我肚中的蛔虫一般。见我惆怅不语,沉声道:“依奴婢看,娘娘您对董佳小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从前她几次三番害得您和华贵人差点丧命,可是娘娘您宅心仁厚都不与她计较了。如今她来找娘娘,谁知她会不会又存了什么阴谋诡计?” 我微叹口气,浅秋所说不无道理。又抬手往杯中斟了一杯暖气四溢的热茶,浅啜一口。“伺候本宫梳洗吧!” 着一袭湖蓝色袖口攒金丝宫装,墨色狐狸毛皮领口,将我瘦削的下巴团团围住,愈发显得清丽无双。我戴上金漆护甲,拨弄着护甲上一颗颗五光十色的宝石。待撵轿到承禧殿门口的时候,我竟微靠在椅蹭上睡着了。 “娘娘,您醒醒,到承禧殿了。”耳边,传来小辰子的声音。我眯着眼睛,缓缓睁开。用手背挡住眼前刺眼的光华,“浅秋呢?”我四下张望,却未发现浅秋的踪影。小辰子眉目低敛,“回娘娘,浅秋姑姑被宫外的熟人叫去了,说是有特别严重的事情。奴才看您睡得熟就没打扰您。”原是这样,“罢了,扶本宫进殿。” 一步步踏入承禧殿,却发觉整个承禧殿中冷冰冰的,竟无一点过年的喜气。还未走近,便听见殿中窸窸窣窣的女声。“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咱们主子也不得皇上恩宠,只怕今后都不能与往常相提并论了呢!”“是啊,我听说主子在骑马会上输给了萧大人家里的二小姐。连这样好的机会主子都错过了,只怕今后想要得到皇上眷顾更加难了。” 我听罢皱眉,难道凤霏不在殿中,竟由得奴才们在此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下疑虑,加快脚步步入其中。却见正殿之中只零散站了几个宫婢,见我来了,慌乱住嘴,匍匐跪地道:“奴才们参见清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环顾四周,冷声开口。“你们的主子呢?”其中一个宫婢抬起头,朝房中一指。“主子在里面。”我斜睨他们一眼,匆匆而入。眼前的景象却令我怔然,只见凤霏披头散发,只着了一件翠绿色的爨金小缎袄,脸色苍白。 我连忙上前,将手上的暖手筒脱下递给小辰子。语气关切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年初二的也不好好梳洗一番?”凤霏冷笑一声,抬眉道:“姐姐看我如今,梳洗与否重要吗?”我知道她因为李蕴的事情早已心灰意冷,加之颙琰冷淡她,如今她在宫中的日子,是举步维艰。 我微叹口气,在榻上坐下。“昨儿婉莹来找我,求我帮她。”凤霏眸中精光一闪,“求姐姐帮她?如何帮?”我将事情始末与她说了,她冷笑一声。“她将李蕴害得如此之惨,又几次三番差点要了你的命。她竟还有脸面去求你?就算她是怀了龙种,也得看皇上认不认她肚里的孩子!” 说话间,只见芷芯匆忙从殿外进来。见我来了,轻扯唇角道:“奴才给清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见她对照顾凤霏的事情如此疏忽,心中略有不满,“你家主子这副样子,你是如何照顾的?” 芷芯听我责备,“扑通”一声跪地。语气委屈:“奴婢看殿中没碳了,所以一早起来想去内务府讨一些。谁知道,内务府的黄公公见主子不受宠,说宫里本就缺碳,凭奴婢如何说都不肯给咱们承禧殿。”说罢,哭着上前掖住我的裙角。“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与主子姐妹感情深厚。那些个势利眼的奴才,每次一见娘娘您来了就在娘娘您面前做做功夫。待您一走,从不把主子当回事儿。” “芷芯!”凤霏眼眶微红,瞪向芷芯。芷芯抽一抽鼻子,抬袖抹干脸上的泪,低下头不再开口。听完她一席话,我心中发怵,没想到这宫里的奴才竟会如此薄待凤霏。原来凤霏日日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小辰子!你去把承禧殿的奴才统统给本宫叫来!本宫倒要看看,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我愠怒,但看凤霏一脸憔悴的摸样,却又于心不忍。只得长吁一口气,“妹妹,这些你为何从不曾与我说起?前几日,我吩咐浅秋给你送了一些银碳,怎的你们竟没有点上?” 凤霏低头不语,却见芷芯激动道:“娘娘说派浅秋姑姑给承禧殿送碳了?奴婢怎竟一点也不知晓?”我心下诧异,我记得没错。前几日浅秋去内务府领碳,我分明嘱咐过。浅秋心细,断不会忘记我说的话。 不消时,便看见房中跪了满满一屋奴才。低眉颔首,一副心虚的摸样。我打量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平时这承禧殿中,除了芷芯,掌事的姑姑和太监总管是谁啊?” 沉默片刻,只听见两声怯懦的回答。“回娘娘,是奴才。”我不屑抬眉,看向他们。“本宫前几日吩咐宫里的姑姑给你们主子送了些银碳,如今却不见踪影。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呢?”那为首的太监声音尖细,一脸讪笑。“回娘娘,咱们宫里从来没有收到过娘娘送来的碳。是不是娘娘您记错了?” 我提一口气,还未开口。便听见若芙的低叱声,“大胆奴才,娘娘说的话岂容你质疑?”我敛眉瞧了她一眼,“今儿是大年初二,本宫也不想给宫里添晦气。你们一个个的,都不乐意伺候华贵人。依本宫看,不如全打入浣衣局,每日洗洗衣服,想必日子也会过得比较舒坦,你们说呢?”我的语调温润如常,却带着不容震慑的气势。 众人面色踌躇片刻,一个年龄稍小的宫婢抬起头大声道:“娘娘,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从来没有和顺公公一起同流合污!那些银碳都是顺公公和安姑姑两个人偷偷拿去用了。求娘娘饶了奴婢!”她说罢,一众太监宫婢接叩首求饶。 我抿唇不语,将目光放在顺喜和安蓉的身上。他二人见事情败露,连声求饶。“娘娘,奴婢知错了。娘娘饶了咱们吧!”我转首看向凤霏,只见她目光涣散,我叹气,“妹妹想如何处置?”她不在意的笑笑,启唇。“全听姐姐的。” 我点点头,转首凌厉的目光扫向他们。“从前华贵人得宠的时候,待你们也不薄。整日里好吃的好喝的没少过你们分毫。如今,稍显落魄便由得你们如此猖狂。难道贵人主子也是能由得你们随意轻贱的么?”我眉目狠冽,顿了顿,冷声道:“掌事姑姑和总管太监打入辛者库,其他的,都去浣衣局吧!”说罢,不顾这些奴才们的凄声求饶,吩咐侍卫将他们拉出去了。 我将芷芯从大理石地板上拉起,用金雀丝织帕子替她拭泪。“好了,别哭了。怪只怪本宫大意,疏忽了。”又看向凤霏,“明儿我再去向皇上请旨,再给你派一波机灵乖巧的奴才。” 凤霏眉目清淡,似说话又不想开口。忽然回过头看向我,柔声道:“姐姐,我想见见李蕴。”我眉头一紧,还未等我说话,她抢先道:“你放心,我只是想好好的跟他说说话。真的只是这样,姐姐,你能带我去见李蕴吗?” 话音未落,却听见殿外浅秋慌乱的声音。“娘娘,大事不好了!”我快步出去迎她,“发生什么事了?”只见浅秋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奴婢刚才听娘娘府中来人传报,说是萧公子昨个夜里在雪里站了一晚上,如今邪风侵体,病入膏肓,怕…怕是不行了!” 我身子一软,向后趔趄几步,差点跌在地上。凤霏厉声道:“都打听清楚了吗?”浅秋点点头,“今儿早上府里的奴才在雪地里看见昏死过去气若游丝的公子,夫人这才派人来宫里传话,说让娘娘您回去看一看,说是…说是给公子送个行。” 我眼中泪意抑制不住,脑子里嗡嗡的响。萧明熙啊萧明熙,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 第四十二章 一任群芳妒(下) 更新时间:2012-11-21 待我与浅秋赶回府中之时已近黄昏时分,灰霾的天气笼罩着我的心,抬头仰望灰蒙蒙的苍穹,手指合十祈祷,愿老天保佑萧明熙千万不能有事。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在少爷房里等你呢!”刚一进门,便见府中的福伯上前迎我道。如今府中出了这样大的事,福伯却也顾不得我的身份,依旧是唤我大小姐。我惨然一笑,随之进入内堂。执着浅秋的手,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快步踏入萧明熙的房中,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府中大大小小的亲眷此刻都聚集在萧明熙的床边。 萧明熙是萧府的长子,亦是最受阿玛器重的儿子。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岂能叫人不心忧。众人见我到来,纷纷起身行礼。我却顾不得多礼,快步上前来到萧明熙的榻边。只见萧明熙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嘴唇乌紫,口中却一直喃喃的说着什么。我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依稀听到他口口声声唤的名字。“妘婔…妘婔…” 我的泪不禁潸然落下,傻哥哥,如此病重,竟还心心念念那个被打入冷宫里的女子。“娘娘。”浅秋执了丝帕替我拭泪,我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嘴角稍稍抽搐,回头看向阿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好好的怎会病成这个样子?” 阿玛却只是不停的叹气,摇头。却听见二姨娘在门外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萧琅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嘶哑道:“家姐,你不知。昨天夜里哥哥在府中的庭院里站了一宿,夜里又下了整宿的雪,直到今日一早福伯才发现倒在雪地里的哥哥…”萧琅玥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 我敛眉点头,萧明熙何故会在雪夜里站了一宿。我心中不忍,匍匐在他胸口,轻声唤道:“哥哥,我是清冷。我回来看你了,你醒醒啊!”我将脸颊贴在萧明熙的胸口处,不停轻声呢喃。 却见萧明熙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头亦侧了侧,好似是要醒过来的样子。阿玛见他好像醒了过来,连忙上前将他从床上扶起,将细碎麦枕垫在他身后。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见萧明熙的眉头紧蹙,眼睛微微睁开。见到我,似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清冷,你回来了。”就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却足以令我心潮湿热。我忍住泪意,点头道:“是的,清冷回来看你了!哥哥怎么这样傻,为何要在雪夜里站一夜?难道哥哥心里就没有阿玛额娘,没有兄弟姐妹了吗?” 他听我责备却关切的话语,不禁剧烈咳嗽起来。二姨娘听见房内的动静,急忙从门外跑进来。见到咳嗽不止的萧明熙,连忙拿帕子拭了拭泪,从桌上斟了一杯清茶递给阿玛,阿玛接过二姨娘手中的茶盏,便要喂给萧明熙。只听“嘭”的一声,阿玛手中的紫金杯盏被萧明熙摔碎在地。我诧异,为何一向温顺的萧明熙会对阿玛态度如此恶劣,竟将他递来的杯盏摔碎在地。 眉头稍蹙,吩咐浅秋寻了个干净的杯盏给我。从白玉石桌上又斟了一杯清茶,阿玛见势,将萧明熙放在榻上靠好,起身站在一旁。我上前,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他嘴边。“来,喝口热茶。”萧明熙眸中湿热,稍稍啜饮了一些,我微叹口气,将杯盏递给浅秋。又扶他靠好,用不大却能令整个屋子听到的声音道:“今日多谢各位亲眷的关心,如今有清冷在此照顾,请各位先回去休息吧。”我的语气清淡,却是不容反驳的口吻。 阿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率先出了房门,一众亲眷见势,纷纷行礼告退,亦跟随阿玛的脚步出了房门。额娘与二姨娘皆是神色紧张的站在房中不肯离去,我上前执住她们的手,轻声道:“放心吧,哥哥有我照顾。”额娘冲我点点头,拉着二姨娘一步一回头的出去了。 我回到榻上坐好,将角凳上的汤药端起,一勺一勺的送入萧明熙口中。凝眉思索,瞧适才萧明熙对阿玛的态度,便知此事定与阿玛脱不了干系。 “怎么不说话?”萧明熙轻启干涩的嘴唇,看向我道。我一晃神,不小心将一勺汤药都洒在了锦被上。浅秋连忙拿帕子替萧明熙擦拭,我抿一抿唇,抬起头,看向萧明熙。“是不是因为阿玛?” 萧明熙苦笑,“果真是紫禁第一才女,心思果然通透。”我却敛眉不语,他别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雪景。“昨日我才发现,原来妘婔真的有写过许多封信给我。”说罢,顿了顿,空洞的眸子看向我。“只是那些信,都被阿玛扣起来了。” 我心头一惊,“阿玛为何这样做?” “为了皇上,为了咱们萧家的地位。阿玛知道,当日内务府替皇上挑选了尚书家的千金入宫,又无意中得知我与妘婔情投意合,几次三番阻止我们交往。我却不曾想,阿玛竟会将妘婔写给我的信悉数锁在屉中。若非我昨日无意中打开了那个抽屉,只怕一辈子都不会知晓其中情由。”萧明熙情绪稍显激动,低声咳嗽起来。我替他轻轻拍打后背,却不想阿玛竟为了个中利益,不惜牺牲萧明熙与钮祜禄妘婔一生的幸福。若不是阿玛的一意孤行,如妃便不会进宫成为颙琰的妃嫔,哥哥与她亦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原来如此,“可惜事到如今,哥哥如此又有何用?到头来,亦只是伤害了自己的身子罢了。”我心疼眼前消瘦沧桑的萧明熙,想起从前他英容焕发的摸样,便心酸不已。如今,萧明熙被折磨成这样病怏怏的惨淡摸样,皆是拜阿玛所赐。怪不得适才,萧明熙将阿玛手中的杯盏摔碎在地。 “清冷,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你知道被自己所爱的人恨的感觉吗?妘婔那样恨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不如死去,再无牵挂。”萧明熙的意识消沉,面带戚戚之色。我摇头,“哥哥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上天的作弄让哥哥与如妃不能在一起,哥哥也不必拿自己的身子来开玩笑啊!”我心头且急且痛,“难道在哥哥的生命里,就只有如妃了吗?” 萧明熙惨然摇头,“可是我始终是负了她,妘婔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我这一辈子,都还不了她。” “若我能把她从宫中救出来,哥哥是不是能够答应清冷,好好的活下去?”我抬眉,清润的眼眸盯向萧明熙,不转分毫。“娘娘!”浅秋急呼。 “清冷…”萧明熙迟疑道,我知道,他不忍。不愿拖累我,却也舍不得妘婔。逼迫自己静下心神,微微含笑。“哥哥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将钮祜禄妘婔救出,希望哥哥能在府中将身体养好,这便是清冷最大的心愿。” 说罢,我起身,踱步出门,再不回头。我知道,听了我这一番话,萧明熙定会令自己康复起来。我知道,任何的灵丹妙药对于萧明熙来说,都没有一个钮祜禄妘婔有效。只要我能将钮祜禄妘婔从宫中安然带出,萧明熙才算是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回到宫中,清凉殿中气氛压抑。我心头烦闷,将殿中的奴才们都派遣出去了,唯独留了浅秋在我身边。她一边煽着炭炉子上的银炭,一边低头不语。我坐在榻上,看着窗外枝头上挂着的冰晶出神。忽然,耳边传来的浅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娘娘为何不为了自己多打算打算?” 我诧异抬眉,“为了自己?” 浅秋放下了手中的扇子,抬袖走到我身边,替我斟了一杯菊花茶。淡淡的花香扑鼻,令我心头稍稍舒缓。“娘娘为了萧大人,甘愿答应大人冒生命危险将如妃救出。难道娘娘就不会为了自己多想想吗?如妃是皇上下令严惩之人,若是皇上知道娘娘您将如妃放出宫去,难道娘娘认为,皇上还会如从前一般维护您吗?” 我知,此事一旦被揭露,我就是十颗脑袋也赔不起。可是,为了萧明熙,我不得不铤而走险。毕竟他是最疼我的哥哥,如今,他为了如妃意识涣散,又让我如何能够心安?毕竟,是我们萧府对不起她。“人生在世,并非事事顺心,亦并非只是为了自己而活。还记得从前,若非二姨娘救了我一命,如今又怎会有清妃这个人呢?” “娘娘…”浅秋话到嘴边,亦不知该如何劝我。只问道:“那娘娘打算如何将如妃救出宫?”我凝神思索,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只见她听后,脸色苍白。“娘娘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抿唇点头,“既是答应了,自然便会做到。”我知道这么做,是对不起颙琰。但是如妃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废妃,留她在宫中,对颙琰来说,没有丝毫益处。但是钮祜禄妘婔,对于萧明熙,便是一生的挚爱,是最重要的承诺。 ------------ 第四十三章 沧华若苍耳 更新时间:2012-11-22 我正与颙琰在毓庆宫中对弈,却听见殿外传来好大的喧哗声音。“皇上不出去瞧瞧?”我抬手下了一枚黑子,将颙琰的一众白子包围。颙琰见势,竟耍赖道:“这一局不算,朕要和你再来一局。”话音未落,便听见殿外传来胡世杰急促的声音。“启禀皇上,咸福宫着火了!” 颙琰闻之,神色大变。连忙从座椅上起身,快步走出毓庆宫。“咸福宫怎会着火?那如妃呢?有没有出什么事?”胡世杰扶了扶袖子,尖声道:“回皇上,咸福宫的宫人们正在寻找如妃娘娘。只是…” 颙琰急道:“只是什么!”胡世杰诺诺索索抬起头,眉眼却不敢看向颙琰。“只是咸福宫火势太大,只怕,只怕如妃娘娘是凶多吉少啊!”颙琰听罢,竟不自禁朝后踉跄几步。我上前将他搀住,轻声安慰。“请皇上宽心,如妃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眉目稍敛,想必此刻,如妃已经出宫与哥哥相见了吧。 看颙琰如今慌乱的摸样,却也能看出他对妘婔,还是在乎的。不然,如今听闻咸福宫失火,亦不会如此大惊失色。颙琰静下心神,闭目沉思片刻。忽然冷笑起来,“罢了,罢了,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令朕与她,都不必再自责内疚。”我浅笑抬眸,“皇上如此便是看开了,臣妾替皇上斟一杯茶,替皇上压压惊。” 事情回到三日之前,我与浅秋从水路行去咸福宫。“清冷,你怎么来了?”如妃见到许久未曾见面的我,面上竟显露出些许欣喜之色。我打量日渐消瘦的钮祜禄妘婔,这哪里还是那个当日飞扬跋扈欺凌宫嫔的如嫔娘娘,只怕如今,她身上的光华锋芒亦早已被世俗磨平,成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温润女子。 我亦不多言,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帮你逃出宫去。”她万万没料到我会说救她出宫,瞳孔之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却很快便消失不见。“不行,我不会出宫的。” “哥哥为了你,大年初一的晚上在雪夜里站了整整一宿,差点就没命了。”我脑中浮现萧明熙躺在病榻上的摸样,喉头哽咽。“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写给哥哥的信,都是被阿玛扣押起来了。并非哥哥负你,这一切都是天意。当日阿玛得知你已被内务府挑中入宫为妃,便对你与哥哥的事情诸多阻拦。甚至一意孤行,扣押了你写给哥哥的信件,使得你们二人无缘相见,迫使你入宫为妃。”我说罢,悠然一声叹息。却不知是在叹自己,还是叹旁人。 她未曾想,事情的缘由竟是如此。原来是自己错怪了他,她忽然上前握住我的手,“清冷,我知道你心思纯良,可是事到如今,我根本就不配再和明熙在一起。我更加不想再连累旁人。你知道吗?如今我每日清茶淡饭,诵经念佛。如此,便已足够。” 我黯然一笑,拨一拨鬓边的月季。“我知道,你与哥哥还互相相爱。从前种种,皆是上天作弄。哥哥为了你,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你为何却不能做回从前那个果断凌厉的钮祜禄妘婔,抛下一切,与哥哥浪迹天涯?” 她听我说罢,稍稍动容。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又执住我的手。“清冷,从前我那样对你,你都不怪我么?”我浅笑摇头,“不怪你,原是哥哥负了你。我又如何狠下心来怪你?”说罢,二人释怀而笑。不论这笑里藏着多少未卜的凶险,我亦甘愿以身犯险。 “那你呢?若是被人发现你偷偷救我出宫,你该怎么办?”妘婔皱眉道。我敛眉,娆笑道:“不会的,我会想一个万全的方法将你救出宫。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是啊,如妃娘娘。主子如此为你们着想,你就不要再诸多考虑了。”浅秋道。我回头瞧她一眼,只见她抿唇冲我一笑。我知,无论我做什么决定。浅秋一定会在我身边支持我,帮助我。妘婔充满感激的冲我微笑,我稍稍晃神,即便是在如嫔最为风光华丽的时候,亦未曾见过她如此动人的笑靥。 “清冷?清冷?”思绪被耳旁甘润的声音拉回,我看向面色稍稍和煦的颙琰,抿唇浅笑。“皇上唤臣妾做什么?”颙琰沉沉的叹一口气,伸手怀抱住我的肩膀。将头靠在我的颈间,低低的呢喃声略显嘶哑。“清冷,朕只有你,朕就只有你了。”他喃喃自语着,我的心间却好似有千万只蝼蚁在啃食一般,难受。对不起,对不起。 翌日一早,皇后便拟旨传遍六宫。如妃钮祜禄妘婔已葬身火海,其父母族人皆流放回京。我逗弄着金丝笼里的鸟儿,眉眼微眯,嘴里哼着前几日若芙新谱的曲儿。浅秋神色低沉的从门外而入,四处张望一番,便将房门掩上。凑近我耳边小声道,“一切都已按照娘娘的吩咐办妥,长公子已经和如妃坐马车离京了。” 我看向窗外,莞尔一笑。“府里怎么安排的?”浅秋颔首,“公子给府中留了一封信,说是出外云游四方。若是今生能够再见,便是苍耳暮年。”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白雾一般的将玻璃窗模糊。“如此也好,只是哥哥大病初愈便离了家去。二姨娘不知该多伤悲…” 正惆怅着,只见凤霏搭着芷芯的手从门外走来。我整理了心神,上前迎她,“妹妹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也不在宫里好好休息。”我的语气之中稍显责备,却是关怀备至。大雪已经持续下了半个多月也不见天气晴好,前几日又听闻凤霏在长春殿里感染了风寒。如今外头天气严寒,还巴巴的来我宫里。 “妹妹知道姐姐关心妹妹,只是凤霏听闻姐姐府中出事,所以便央着芷芯同我一起来清凉殿中看望姐姐。咳咳…”凤霏一边说着还忍不住咳嗽几声,我连忙搀她坐下,吩咐若柔倒茶。“没事儿,前几日萧明熙生病了,如今相比已经大好。只不过,留下一封书信云游四海去了。” “萧公子难得有如此情怀,大好河山,能畅游其中,一直是凤霏的梦想。如今…亦只能被囚于紫禁城中一辈子了。”她眉目微敛,眼神凄苦。我心头难忍,皇后果真是好手段。区区一个李蕴,便可将凤霏的元气大伤至此。我却在心底里为凤霏不平,若不是董佳婉莹… “姐姐,昨晚上咸福宫的火势好大,我站在长春殿门口都能看见咸福宫那漫天的火光和黑烟。你说,如果长春殿也这么一着,我是不是也能够同如妃一样得到解脱?”凤霏袅袅说着,却将我惊出了一头冷汗。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妹妹没事吧?怎的无缘无故的说胡话?” 凤霏勾唇苦笑,将我的手拿下来。“姐姐不懂妹妹的愁苦,又岂会知道妹妹心里究竟如何想呢?” “我如何不知,入宫当日你便该知道。这辈子你都是皇上的女人,而他,只能住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若不是董佳婉莹向皇后告密,李大人便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凤霏,你该振作起来。我身边能够说得上话的,便只有你。难道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偌大阴森的紫禁城中孤军奋战吗?”我娓娓说罢,抬眉看向凤霏。眸中盈盈泪光闪烁。 “姐姐,对不起。是凤霏不好,是我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心意。”我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额边的碎发。“如妃是得到了解脱,那漫天的大火给了她永生的解脱。那是她的造化,而你,你的结局,一定不只是如此。” 正说着,却听见胡世杰在门外通传的声音。“奴才胡世杰,奉皇上之命来请清妃娘娘移驾百步亭。”我抬起袖子,替凤霏擦拭脸上未风干的泪水。与她一同走出房门,胡世杰见到我,满脸堆笑。“娘娘,皇上请您去百步亭一聚。” 我抿唇浅笑,“本宫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可否让华贵人代替本宫去百步亭与皇上一聚?” “这…”胡世杰迟疑,诺诺嗦嗦的打量我身边的凤霏。凤霏诧异的抬眉看向我,“姐姐?”我回她娆柔一笑,“我兄长今日离家出走,昨日夜里宫里又出了那样的事情,整宿都没休息好。妹妹可否替我去与皇上小聚?” 我知道凤霏是个心细的,颙琰的心中一直介怀当初李蕴的事情,自从李蕴那件事情以后便从也不曾再去过长春殿。如今,我只希望凤霏能珍惜眼前的这个机会,与颙琰重修旧好。 “娘娘,这不大好吧!皇上特地吩咐奴才来找您…”胡世杰双手搓着,局促的看向我。“有什么好不好的,本宫是皇上的妃嫔,华贵人同样是皇上的妃嫔。难道胡公公要质疑本宫说的话吗?”我的语气冰冷,抬眉冷眼道。 “奴才不敢。”胡世杰低眉回道。 “罢了,你带华贵人去吧!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就来找本宫。”我冷言道,又抿唇望向凤霏,微微点一点头。凤霏眼睛微眯,吟吟一笑。“姐姐在清凉殿中好好歇息,凤霏一定会谨记姐姐所说。不叫姐姐为难。” ------------ 第四十四章 何笑悲腹子 更新时间:2012-11-27 清风拂过,寒夜里的雪景令得整个御花园一片静谧清美。百步亭旁稀疏的花木被树梢上的冰雪衬得窸窸作响。我与浅秋躲在漆黑的树影背后,目光却放在如今灯火明亮的百步亭之中。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浅秋在耳边低低一声暗叹。我浅然一笑,“凤霏只有重新得回皇上的心,才能够振作起来。本宫不想她这样消沉下去。”“娘娘不怕华贵人触怒圣上?”浅秋道。我摇头,凤霏的性子我知道,当日在御花园中颙琰亦正是看中了凤霏敢作敢为的率性。 “咱们走吧。”我执了浅秋的手,看向百步亭之中互相依偎的两人,颔首浅笑。浅秋微叹口气,二人便徒步朝清凉殿走去。 自那日后,我日日躲在清凉殿中听曲抚琴,颙琰隔三差五便来清凉殿中看我,但碍着我腹中胎儿,也不敢僭越分毫。多半是歇在凤霏那里,我也落得清闲。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我的肚子也渐渐隆起。 春日里的一日,午后,我斜倚在庭院里的贵妃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打了一个盹儿,梦里面我看见一个憨然可掬的小婴孩在朝我咧嘴笑着,粉嘟嘟的小拳头还向我招手。忽然,那可爱的婴孩变得脸色乌紫,不停的啼哭,我手足无措,拼命挣扎,竟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浅秋担忧的神色浮现眼前,我抬手一摸,这寒冷的春日,额上竟出了涔涔冷汗。接过浅秋手中的玉绣攒金的帕子擦拭,心头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浅秋,本宫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面,本宫的孩子死了!”我的语气微急,稍显哭腔。 浅秋见我神色忧急,连忙回房替我倒了一杯暖茶,细细捧出。喂我喝下,又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浅声道:“娘娘是多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娘娘一定是太过忧心腹中的龙裔才会如此,梦都是相反的。娘娘一定会顺利将腹中胎儿诞下的。” 听浅秋说罢,我心头才微微平复。摘下手中的金漆护甲,轻轻的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我甚至能感觉到腹中轻微的胎动,这样的感觉,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能够体会得到。 “娘娘放心吧,不管娘娘腹中怀的是小阿哥亦或是小公主,相信皇上都会对其宠爱有加的。”浅秋回房拿了一个波斯进贡的蜜橘,一边说着一边剥着橘子皮。我的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哥哥离家亦已有四个多月了…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身下一阵微凉。我无意间用手一摸,竟渗出了斑斑血迹。不由得神色突变,脑中轰然炸开。张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浅秋,血…血…”浅秋身子一颤,手中的蜜橘掉在地上,见我裙摆上渗出的血迹,着急道:“快来人呀,娘娘出事了!快来人啊!” 忽然,一阵剧痛穿过小腹。我捂住肚子,痛得脸色乌紫。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落,我却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浅秋连同几个得力的太监将我扶进内堂,吩咐若柔去找太医。我捂住肚子,心痛的仿佛要撕裂一般。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仿佛痛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迷迷糊糊听见身旁低沉焦急的男声。“清冷,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朕在这里,清冷。”颙琰紧紧握住我的手,语气哽咽。我想睁眼,问问他,我们的孩子有没有事。却怎么挣扎都睁不开眼来,最后头痛得厉害,竟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近天亮时分,我筋疲力尽的睁开双眼,看到窗外朦胧的亮光,就像历尽黑暗迎来了光明一般。浅秋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我自己支撑着起身,觉得下身仍然痛得无以复加。不禁呻吟一声,却将榻边的浅秋扰醒了。“娘娘,你终于醒了。奴婢担心死了!”浅秋的眼眶通红,熬了一夜,整个人仿佛消瘦了一圈。 我抿唇微笑,“浅秋,谢谢你。只要本宫腹中胎儿无恙,本宫便放心了。”却见浅秋通红的眼眶之中闪过一丝迟疑,慢慢地低下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娘娘…” 我娆笑抬头,“如何?”手不自觉的抚向自己的小腹,却有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我的小腹…竟是平坦的。我的孩儿呢!我睁大双眼,眼泪从眼眶之中蹦出。“本宫的孩子呢!本宫的孩子呢!”我几近歇斯底里的嚎叫。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夺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心里头有灼灼的痛,穿心刺骨也不过如此。我疯了一般揭下身上的锦被,赤脚跑出殿外。拼劲全力奔跑着,全然不顾浅秋跟在我身后的呼喊声。 此时此刻,身体上的疼痛仿佛全部烟消云散。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到了荷花池边。对着晨起日出的粲然光芒大笑,仿佛我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如此悉心呵护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 脑海中万念俱灰,抬脚便跌进了池水中。好冷…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带着我一起浮上水面。我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眼前救我的人。竟是十七王爷永璘。“放开我!”在我记忆中,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如此任性。第一次如此任性妄为的想要逃离这个人世。 我挣扎着,不愿被他救上岸。我看到浅秋在桥上焦急的面孔,可是我却不想再清醒下去。忽然,颈边一阵疼痛,我昏厥了过去。 再次苏醒是被耳畔传来太医的声音吵醒,“娘娘是因为小产过后情绪受到压抑激动才会导致有如此失控的行为,刚刚小产如今又受了寒,恐怕身子要好好的调理一段时日,方能见好。” 我惺忪的睁开双目,眼神空洞。却认出眼前的人影,是颙琰。他见我醒来,将我扶起,揽住我的肩膀,伏在我肩头呜咽。“对不起,清冷。都怪朕没有守在你身边,是朕的错,朕不好。”我就这么神色呆滞的看着案几上的合欢花,嘴唇勾起,语调平淡,“不怪皇上,是清冷自己没用。不能保住腹中胎儿。”颙琰心疼的抬眉抚摸我没有一丝温度的脸颊,将我揽入怀中,良久无言。 “清冷,今夜朕留下来陪你。”我苦笑摇头,“臣妾想一个人好好休息。”颙琰沉默颔首,吩咐浅秋几句,便离去了。 我和衣靠在榻边,目光呆滞的看窗外的月色。星稀云淡的夜晚,惨淡的月色笼罩着大地,孤清至极。手指不自禁的抚向小腹,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娘娘,节哀吧。”浅秋将苏绣锦缎的帕子递给我,我怔然未接,她微叹口气,替我擦拭。“娘娘,您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从昨天一直到现在您都滴水未进,娘娘,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府中的夫人多想想啊。” 我怔然,如今想必我小产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府中,额娘也不知该有多么着急。“浅秋,明日一早替我写封信,替我向额娘报个平安。你下去吧。”“娘娘,就让奴婢在您身边守着您,看着您。”浅秋语气稍显哽咽。我回望她,眼角的泪痕未干,点头不语。如此,浅秋伴在我身旁,沉默到天明。 “娘娘,荣嫔求见。”直到坐得腿麻木得快没有知觉了,听到门外若柔通传的声音。浅秋起身,“吱呀”一声将房门打开。晨起明亮的光华刺眼,我眯眼看向门外。只听浅秋道:“去回了,说娘娘身体违和,不便见客。”话音未落,便听我低叱一声。“浅秋,本宫何时要你替本宫拿主意了。”冷漠的眸子无一丝温度,望向若柔。“传本宫的话,让她在偏殿候着。” 浅秋掩上房门,“娘娘何苦要为难自己,那荣嫔也不知是什么路子,若是对娘娘不利的…”我抬手抚弄耳边杂乱的发髻,苦笑道:“如今本宫已经这副摸样,还能如何不利?” 稍作梳洗,浅秋便扶我去到偏殿。但见荣嫔一身华服及身,红珊瑚玛瑙的簪子直直垂下,却衬得她稍显丰腴的脸颊略显突兀。浅秋扶我坐上狐狸裘皮椅,我喉头不适,轻咳一声。“不知道姐姐来本宫这里所为何事呢?” 荣嫔原是荣常在,算是宫里面的老人了,只是从前不曾得皇上垂怜。自从那日在除夕夜宴上表演了一曲《牡丹亭》,赢得了从前颙琰赠与我的夜明珠,颙琰便隔三差五地翻她的牌子。短短数月,便抵过前几年的时光,升作嫔位。 “嫔妾荣氏,参见清妃娘娘。”荣嫔娆笑颔首,微微侧身。我抬袖,“起身吧,姐姐不用多礼。浅秋,赐座。”荣嫔含笑起身,将手中的一个深灰色的宝石锦盒递给浅秋。“这里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请娘娘笑纳,希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浅秋将锦盒递给我,打开。只见锦盒之中赫然一尊百子观音映入眼帘,浅秋“啊”一声惊呼,竟失手将锦盒摔落在地。百子观音像从盒中跌落,亦摔得粉碎。 ------------ 第四十五章 落花人消瘦 更新时间:2012-11-28 “荣嫔娘娘难道不知道主子如今刚刚小产,不知荣嫔娘娘如今送这个百子观音神像来是何居心?”浅秋无暇顾及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的百子观音,抬头凌厉的目光看向荣嫔。 却见荣嫔一脸笑意,拂袖轻抚了抚额上的细汗。“本宫是奉明妃娘娘之命来赠送清妃这尊观音像的,明妃娘娘说了,这尊观音像一定可以保佑清妃你再得龙子的。可是如今妹妹你却将百子观音像摔碎了,这可不是好意头呢。” 我急火上心头,不由抚胸重咳,难受得呛出了眼泪。浅秋一边帮我抚背,一边怒目瞪向荣嫔。“主子今日不舒服,请荣嫔娘娘回吧。”“清妃娘娘还未开口说话呢,怎么就由得你一个宫婢开口撵人了?本宫瞧,你们这清凉殿也太没规没距了。”荣嫔睨了浅秋一眼,凤眼斜眉道。 浅秋替我斟了一杯热茶暖胃,一步一步从殿上走下来,冷冽的目光盯得荣嫔目光闪烁。“奴婢却不知道原来世上竟有人是如此没心没肺的,若不是咱们主子给了娘娘你一个御前献艺的机会,不知道娘娘您如今还身在何处?娘娘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却还如此拜高踩低的来咱们清凉殿中气主子,不知道娘娘您良心何安?” “你,你!好个浅秋,本宫好歹也是皇上做亲王时候便陪伴在其身边的。如今,凭你个宫女都敢如此僭越本宫,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荣嫔气得周身颤抖,抬起涂满红蔻丹的指尖指向浅秋。话音刚落,便见殿外走入几个面生的太监,便要上前来掌浅秋的嘴。看来,果真是有备而来。 “住手!”我抚住胸口,声音缓缓沉痛。“浅秋是本宫的人,是责是罚都由本宫决断。就不劳烦姐姐你了。” 荣嫔却是个不省事的,唇角带着轻蔑的笑意。“本宫这不是看妹妹你如今心力交瘁,想着为妹妹你多分担麽。今日浅秋以下犯上,对本宫出言不敬。若是姐姐不替妹妹严惩这个不懂事的奴才,只怕日后,她还不定会得罪哪个主子呢?”说罢,冷眉抬手一挥,那几个面生的太监奉命上前,按住浅秋的肩膀,重重的掌嘴。我却也只能且急且痛的看着这一切,无力阻止。每一耳光,都似打在我的心里。 “云妃娘娘驾到!”清凉殿混乱之际,只听见殿外传来太监的尖声通传。只见云妃一袭雪白光华的锦缎宫装及身,周身镶嵌细碎流苏,脸颊若芙蓉出水一般清润。荣嫔却未曾想到云妃会在这个时候来我宫中,微微怔住,几个面生的太监亦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纷纷看向荣嫔,不知此刻该不该继续掌嘴。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在若柔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台阶,对云妃略施一礼。“清冷见过姐姐。”云妃面色如含烟一般甘润,面露担忧的神色,上前将我扶起。“脸色这么不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呢?” 荣嫔面露尴尬,趔趄上前。“嫔妾参见云妃。”云妃含笑转首,未将荣嫔放入眼里。看向浅秋道:“好好的宫女,竟被打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惜了。”淡淡两句话却说得荣嫔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浅秋见势,狠狠抬眉睨了荣嫔一眼。回到我身边,扶住我虚弱的身体。 “荣嫔,你好歹亦是宫里的老人了。何苦要在清妃失意的时候来这里落井下石呢?难道你未曾尝过,被人落井下石的滋味吗?”云妃依旧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荣嫔连连点头称是,细声细气道:“嫔妾不过是奉明妃娘娘之命来看望清妃,怎知浅秋这个奴婢以下犯上,嫔妾实在气不过,这才略施小惩。” “如今惩罚也罚了,荣嫔大可回去向明妃复命。依本宫看,这个百子观音像荣嫔还是留给自己用吧,说不定,求神拜佛得多了。荣嫔你也可以像清妃一样怀上龙子。”云妃说话间香风细细,却不曾看向荣嫔。若柔带着几个小宫女将地上观音像的残渣捡起来放入盒中,递回给荣嫔。荣嫔自知没趣,愤愤地接过若柔手中的盒子。只略施礼,便带着几个小太监灰头土脸的去了。 “萧清冷多谢云妃相助之恩。”我身子沉重,却仍向她施以大礼。“清妃如此难受还要强撑,不觉得难过吗?”云妃的语气淡漠之中略带关怀之意。说罢,遣走我身边的几个宫婢,执住我的手,将我扶入内堂。 “荣嫔在被皇上宠幸之前一直是明妃的贴身侍婢,所以一直对明妃恭恭敬敬,言听计从。这一次,只怕是明妃想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如今,你没了腹中孩儿,一定要好好的调理身子。这样,才算对得起自己。”云妃替我掖好身后的金穗麦枕头,将我扶上塌靠好。原来如此,原来当日颙琰一时兴起看上的,是明妃身边的宫婢。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唯独荣嫔的位分迟迟未升,想来也是碍着她低微的身份。 我微叹口气,目光看向云妃。“不知道云妃娘娘今日怎么会凑巧来清凉殿?”云妃略抿唇浅笑,“哪里是凑巧,我一早路过御花园之时凑巧听见明妃嘱咐荣嫔来你宫中之事。”原来云妃是特意来清凉殿中为我解围的。我心头温热,自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与云妃素无往来,却能令她对我如此。 自那日后,我便在清凉殿中足足躺了两月有余。每每颙琰来宫中看我,我都以各种身体不适的理由打发他离去。不知为何,每当我一看见颙琰的脸,我都会想起胎死腹中的那个孩子。御医说,我腹中的孩子已经成形,是个儿子。 知道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心痛得没有知觉。好似将一切看淡,阿玛和额娘来宫中看望过我几次,每次额娘都欲言又止。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我亦不想强求,我知道额娘心中替我难过。 这两个月中,荣嫔因着来我殿中大闹的事情传到了颙琰耳中,对她逐渐冷落。除了来我宫里遭遇闭门羹的几日,颙琰便是日日都歇在了凤霏的承禧殿。我与云妃亦因着之前的那件事情交好,隔三差五便会小聚一番。云妃的心性温润,亦不会理会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我二人皆是爱抚琴品茶之人,脾气秉性皆很相投。 这日,我斜倚在竹藤编制的贵妃榻上,执卷禀读。读的仍是李清照的诗,字字句句都打在我心间。落寞无依,寂寥终日。我身边各占两个宫女替我执扇,殿中的羚羊首脑樽之中放满了冰块,排解酷暑难耐的燥热。 “娘娘,过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娘娘想好要送什么给皇后娘娘了么?”浅秋问道。我闭目,还记得去年刚刚进宫皇后娘娘寿辰的时候,好似送了一尊玉狮子。转念一想,原来入宫仅仅一年的时光,心态却变得如此沧桑,不禁苦笑敛眉。 “娘娘,淳常在求见。”小辰子进来通报。我抿唇浅笑,董佳婉莹,如今竟也是常在了。“宣。” “嫔妾淳常在,参见清妃娘娘,给清妃娘娘问安。”她吟吟含笑,清了清嗓子,响亮的说。我的目光盯在她圆鼓鼓的小腹上,如今她腹中胎儿也已有七八个月了。当日她求我不成,却被皇后发现她怀有龙子。意想之外的,是皇后并没有为难于她,而是一反常态的百般呵护她腹中之子,想借用她腹中之子,多拉拢一些颙琰的心。 “起来吧,浅秋,赐座。”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小心翼翼的扶她坐在角凳上。的确是有福之人,我眼角稍稍湿润。我的孩子,仅仅在我肚中待了四个多月便胎死腹中,而董佳婉莹,如今,已近临盆。 “好久不见,却不曾想清妃娘娘竟然如此消瘦。”婉莹粲然一笑,贝齿分明。午后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愈发显得熠熠生辉。我轻咳一声,“落花催得人消瘦,淳常在还是不要在我这里多留才好,本宫病体拖了两个多月未见好转,怕淳常在你沾了晦气。” 婉莹莞尔一笑,拨弄着鬓边的几缕碎发。“娘娘您说笑了,嫔妾只是好心来看望你。娘娘为何要赶嫔妾走?娘娘可曾记得嫔妾曾经对您说过的话?嫔妾会远远观望,娘娘你从凤凰之巅跌落谷底。”婉莹的语气平淡,娆笑着好似在与我闲话家常一般。 我浅笑抬眸,“不知道淳常在想同本宫说什么呢?” “嫔妾想告诫娘娘,娘娘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婉莹轻启朱唇,抿唇娆笑。我心下虽恨,面上却波澜不惊。“多谢淳常在告诫,本宫一定会谨记。浅秋,送客。”婉莹见我下了逐客令,也不多留。雍容站起,一步一步踏出清凉殿。 “娘娘,您不要听淳常在瞎说。娘娘是有福之人,病体一定会很快痊愈的。到时候,娘娘依然是皇上宠妃,冠绝六宫。”浅秋抿唇,在我耳边安慰。我却心下凉意滋生,冥冥之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召唤着我。自从我小产之后,又病体违和,宫里的人对我便再不同往常一般。诚妃亦为了怕沾染晦气,好久不曾来我清凉殿中。如此,我也落得清闲。 ------------ 第四十六章 重温故人梦 更新时间:2012-11-29 “娘娘,奴婢听下面的太监宫女们说皇上最近经常出宫,晚归。不知道为什么?”浅秋一边替我执扇,一边在我耳边小声嘀咕。我亦有好几日未曾见过颙琰了,“还望娘娘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娘娘近来是不是对皇上太过冷淡了。皇上每次来清凉殿,娘娘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诿…” “不要说了,本宫身体不舒服,想好好休息。”我头一低,抬手道。浅秋自知没趣,福了福身子便下去了。我知浅秋是为我好,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如今我意识消沉,情绪低落。每每看见颙琰,便去想起死去的孩儿。我更不想惹得颙琰不快,若是如此,倒不如不见。 忽然听到殿外传来悠扬动人的琴音,伴随着女子特有的低声吟唱。我紧蹙的眉头稍稍敛开,起身,打开房门,朝传来琴音的方向走去。走到一个半敞着的房间时,琴音戛然而止。我将房门打开,只见若芙缓缓起身,龂龂施礼。“奴婢参见娘娘。” 我浅笑,抬手示意她起身。柔声道:“继续吧,你的琴音一直都有缓解本宫头痛的作用。”回想当初从皇后手中将若芙救回,想来也已有一年的时光。若芙点点头,捋了捋苏绣花纹的水袖,娆柔坐下,轻勾琴弦。一股流畅华美的曲调流出,我细细闭目养神。 “清风湿润,茶烟轻扬。重温旧梦,故人已去。岁岁年年,花前月下,一尊芳酒。水落红莲,唯闻玉磬,但此情依旧。”旧人如梦,故人已去。一曲终了,我微微睁眼,看向面容姣丽的若芙。“为何你的曲子都是如此忧伤的?” 若芙浅笑,露出唇边的淡淡梨涡。“回娘娘,奴婢性格孤清,自幼便喜欢李清照的诗词。深受其影响,所以奴婢的每一首歌词都略带伤感情怀。”我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会遇到知音人,更加难能可贵。 回忆起来,若芙的确不同若柔那般。性格开朗,与整个清凉殿的宫女太监都关系要好。好像每一次见到若芙的时候,都唯独她一个人。想来,与她的稍显冷傲的性子亦是有极大关系的。 “本宫也很喜欢李清照的诗词,最喜欢的便是那首,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我起身走向窗边,细细吟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奴婢还记得李清照的那一首《声声慢》。当日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因病去世,丧夫之哀,孀居之苦,凝集心头,无法排遣,她和着血泪写下了千古绝唱的《声声慢》。赵明诚去世,李清照尚且如此挂怀。试问娘娘,为何因为小产一事,便如此冷落皇上?奴婢相信,皇上和娘娘的感情至深,绝不是我等奴才能够揣摩。但是娘娘,是否应该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重新接纳皇上?”若芙言辞恳切,娓娓道出。 我怔然,未曾想她竟会借由李清照的诗来劝我。她见我面无表情,利落的走到我面前,抬起裙抉跪下,昂首看向我,目光之中无一丝怯意。“还望娘娘饶恕奴婢大不敬之罪,奴婢只是不忍再看见娘娘终日萎靡不振,求娘娘恕罪。” 我宽慰一笑,打量她片刻。却没想到一个宫女竟会有如此才华,不禁咂舌暗叹。却也体谅她为我着想的这一份苦心。上前将她扶起,柔声道:“你何罪之有?从今日起,你便同浅秋一起贴身服侍本宫吧。”若柔见我不但不怪罪她,还恩准她在我身边服侍。伶俐叩谢道:“奴婢多谢娘娘。” 回到房中,浅秋和若芙一起替我梳洗装扮。浅秋诧异我突然转性,却仍欣喜替我装扮。一会儿挑这支簪花,一会又挑那一支,弄得我眼花缭乱。“随便挑一个吧,瞧你,几日不替本宫梳妆,竟如此不利落。”我嗔怒道。 浅秋顽笑道,“这几个月来,主子你可是第一次吩咐奴婢替你梳洗打扮呢。奴婢可不得仔细着些嘛!”我抿唇一笑,伸手指向浅秋,对若芙道:“你瞧,如此牙尖嘴利,只怕连本宫都说不过她了。” 若芙浅声一笑,“娘娘您就由着姑姑吧,娘娘您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咱们整个清凉殿上下都高兴呢。”我了然于心,点点头,不再多语,任由浅秋替我梳妆。 “好了,娘娘如今消瘦,更有一股出尘脱俗的味道呢。”浅秋拍手道,我看向镜中。只见自己一身雪白色宫装,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七星八宝蝴蝶簪。肌肤晶莹如玉,瘦削的下巴衬得面容愈发清丽。看着自己盈盈一握的腰身,心头泛酸。却极力忍住,回望浅秋道:“皇上如今在宫中吗?” 浅秋盈盈一笑,打趣道:“皇上自然在宫中啦,皇上知道娘娘要去找他,一直等在毓庆宫呢!”我稍显愠怒,作势便要上前打她。“你竟连本宫都敢戏弄,可不是讨打?”如此,顽笑着出了清凉殿。 黄昏夕阳笼罩下的毓庆宫愈发显得肃穆庄严,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我执了浅秋的手徒步而入。示意守门的太监不要通报,一步一步走入内殿。却听见颙琰与胡世杰在殿内说话的声音。我抿唇浅笑,心中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知道待会颙琰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又会不会对我的到来感到欢喜。 还未走入内堂,便听见胡世杰的声音。“如今皇上日日都出宫去找萧府二小姐,不知道清妃娘娘知道会怎么样。”话音刚落,便听见颙琰独有的低沉温润的嗓音。“朕只不过是与琅玥骑马饮茶,朕觉得与她在一起有一种很轻松惬意的感觉。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清冷知道,朕怕她会胡思乱想。” 难道我在他心里,就是一个醋意浓厚的无知妇人么。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出宫,是去找琅玥骑马会友。原本热忱的心,一瞬间凉透。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每次阿玛与额娘入宫来看我,额娘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如此,他唤她作琅玥。关系如此亲密,我回头,只见浅秋和若芙皆是一脸惊异的表情。蓦然挥袖离去,浅秋在我身后唤道“娘娘。”却将颙琰与胡世杰引了出来。 “清冷,你怎么来了?”耳后,传来颙琰质疑的声音。是啊,你怎么来了。而不是,你来了。我缓缓回身,望向颙琰。“皇上问我怎么来了,既然我如此不受皇上欢迎。那我便再也不来找皇上可好?” 颙琰听我如是说,不顾身旁奴才们的眼光,上前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不知道你来了。”顿了顿,又转首责骂胡世杰道:“手下的太监你是怎么管教的,怎么清妃娘娘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我苦笑敛眉,“是臣妾叫他们不要通传的,却不想竟无意中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清冷,是朕不好。你怎么怪朕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朕。”颙琰在我耳边呢喃,稍稍撒娇的意味令我欲罢不能。虽然心里已经选择了原谅,面上却仍旧倔强摇头道:“清冷几月不在皇上身边,殊不知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她人。若是家妹可以代替本宫来服侍皇上,皇上不如将她请入宫中,赐一个贵人的头衔。如此,家妹便可日日伴在皇上身边,皇上也可日日感到轻松惬意。” “清冷。”颙琰将我拉入内殿,屏退了一众太监宫女,独剩我二人。“你不要跟朕说这样的气话好吗?难道朕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朕心里,就唯独你一人。琅玥眉眼之中有五分你的神态,所以朕才会有一种很亲切宠溺的感觉。清冷,若是你不想。朕便再也不见她。” 我浅笑抬眸,“皇上不必如此,琅玥是我的妹妹。皇上若是真心喜欢,便接入宫中赐她一个名分,让她长伴宫中。” 话音未落,颙琰便将我的嘴唇捂住。眉目紧蹙,“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朕对她,绝无一丝男女之情。朕对你之心,日月可表。清冷,你不要再不理朕了,好不好?”说着,他将我紧紧揽入怀中,紧得让我不能呼吸,好似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之中。在我耳边呢喃道,“我想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呼吸的热气喷在我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却是极熟悉的感觉。 “颙琰。”我轻呼一声,却发现我的声音略显嘶哑。颙琰湿热的唇瓣附上我的嘴唇,宽厚的手掌在我脑后磨擦。如此,烛火帐暖,温柔如流水倾倒。 “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杆了。我抬手打了一个哈欠,我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好久没试过睡得如此安稳,回眸看向浅秋,却见她一副窃喜的表情。睨了她一眼,“一大早就没个正经,笑什么呢?” 浅秋帮我理了理床上的金丝蚕被,掩唇笑道:“奴婢是高兴娘娘又重得圣宠,看那些个势力小人还敢不敢在娘娘面前得意。”我无奈摇头,浅秋接着道:“娘娘您不知道,皇上待您比从前还贴心呢。皇上去早朝之前吩咐奴婢不要打扰您休息,还叫御膳房准备好了娘娘最爱的百合莲子羹呢。” ------------ 第四十七章 还名柳如樱 更新时间:2012-11-30 我搭着浅秋的手在御花园中散步,初晨的天气,带着些晨露的清新。御花园中各色缤纷的花卉也都好似刚从梦中醒来一般,一个个翘首多姿,容貌崭新。令我感觉神清气爽。“娘娘,今儿的天气真好。不温不燥,不如让若芙唱个曲儿吧!”浅秋提议道。我回首看一眼若芙,征求她的意见。“不如就唱那日我在你房中听到的那首可好?” 若芙伶俐一笑,点点头。便启唇吟唱,细腻柔美的嗓音,替这静谧的早晨增添了一丝独特的色彩。 “是谁在那里惊扰皇后娘娘养神!”只听远远传来如意姑姑责骂的声音。回首望去,果真不远处,皇后正与她的远房表妹吟香坐在凉亭之中。我与浅秋对视一眼,便携了若芙一同向皇后走去。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我柔仪行礼,朗声道。皇后抬起金漆护甲,拈起紫金秀玉茶盖,朝着杯中吹了吹气。“起身吧,本宫倒有些时日没有见到清妃了。身体可好了些?”我弯眉浅笑,“回皇后娘娘,臣妾身体已无大碍。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皇后好似稍许不耐烦,厉声道:“身子好了就多尽尽为人妃子的本分,本宫听闻,这几个月以来,皇上去你宫中都是被各种理由推诿出来。不知道清妃你觉得,这是身为大清皇妃应有的所作所为吗?”皇后的语气带有质疑,更多的是责备。 我稍稍敛眉,福身。“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必定谨记于心。” “罢了,你退下吧。一大早的,就不要在宫里唱这些个靡靡之音。”皇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白玉石桌上,水花四溅。我神色微变,却是温润回道:“臣妾谨遵皇后教诲,臣妾告退。” “皇姐,那不是柳如樱吗?”正欲离开,却听见钮祜禄吟香在身后一声惊叫质疑。柳如樱?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的目光落在若芙身上,悠然惊起。若芙在入清凉殿之前本名唤作柳如樱,后来我才替其更名为若芙。可是吟香又怎会对一个宫中的宫婢记忆如此深刻呢?我诧异的回头看向皇后。 只见皇后狠狠地转首睨了钮祜禄吟香一眼,凌厉出声。“是又如何,如今她只是清妃身边的一个宫婢。妹妹又何须记得她叫什么?”皇后的一席话更是令我如坠云雾,迷糊不清。 却听得吟香在皇后耳边小声嘀咕,声音虽小,却能传到我耳中。“柳如樱好歹是皇后娘娘府中姨娘庶出之女,如今却在清妃身边做一个小小宫婢,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皇后娘娘似乎面子上过不去。”我诧异抬眉,盯向若芙,不,应该说是柳如樱。却不曾想,她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是钮祜禄府中庶出的女儿。 皇后心头虽恨,面子上却波澜不惊。“本宫当日将她送给清妃,便未曾想要将她要回来。待在谁身边,做宫婢与否,都是她的造化。又如何怪得上旁人?”吟香好似还要说些什么,却碍着皇后铁青的脸色不敢再多言半句。 回到清凉殿的时候,我将殿中所有人都遣退。只剩浅秋,柳如樱与我三人。我质疑的目光盯得柳如樱眉目闪烁,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奴婢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世,求娘娘恕罪。” 我目光冷冽,我不知她究竟会不会是皇后派来我身边的细作。亦不知,我当日胎死腹中的事情会不会与她有关。“你是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为何她会如此待你?” “奴婢只是阿玛跟一个汉人女子生下的孤女,八岁那年,娘亲因为一场瘟疫去世,只留了一封书信传回京城。阿玛回乡找到我,将我带回京。可是除了阿玛,府中没有任何人承认我的存在。对我最为厌恶的,便是当年的大小姐,如今的皇后娘娘。”柳如樱说话间稍稍哽咽,浅秋见其可怜,递给她一条绣帕。 顿了顿,柳如樱继续道。“两年前,阿玛离开人世,皇后娘娘将我带入宫中。让我做她身边的宫女,百般折磨凌辱。因为身份低微,更不能入族谱,跟随阿玛姓氏钮祜禄,所以,奴婢只能唤作柳如樱。如樱亦是阿玛替我取的名字。” 原来如此,她身世如此坎坷,却有一个如此疼爱她的父亲。悲悯之情不由心生,上前将她扶起。“好了,不要哭了。从今以后,你依然唤作柳如樱。在本宫身边,本宫绝不会亏待你。”我徒手替她拭泪,却见她稍微闪躲。“奴婢多谢娘娘对奴婢的宽闵之心。” 我摇头,笑道:“从前的事情早已经过去,如今你在我身边,咱们便是一家人。” “娘娘,三夫人和二小姐在殿外求见。”说话间,只听门外传来小辰子通传的声音。我眉心鼓动,只听见浅秋在耳旁嘀咕道:“二小姐趁着娘娘您养病期间与皇上亲近,却还好意思来求见娘娘。”我冷哼一声,“浅秋,不许胡说。” 说罢,众人簇拥着我去了正殿。只见三姨娘一袭紫红攒金丝宫装打扮,头戴珊瑚玛瑙步摇,嘴唇樱红,眉目流转。相比三姨娘的艳俗,琅玥则略显素淡。只见其一身湖绿色阮烟罗长裙,鬓上只简单斜插一只飞月流星簪。目光盈盈,自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气韵。 三姨娘见了我,一脸谄媚的表情,娆笑着对我福身道:“参见清妃娘娘,娘娘吉祥。”琅玥眉目稍敛,眼神忧愁,好似有什么心事。亦随着三姨娘朝我福了福身子。 我稍敛眉眼,浅笑抬袖。“都是自家亲眷,姨娘何需多礼。”说罢,吩咐若柔上茶。三姨娘含笑上前,神色亲昵。“清冷啊,三姨娘听说你身子好些了。特地带琅玥来宫里看望你。” “娘娘如今是清妃,三夫人如此直呼娘娘名讳可是大不敬之罪。”话音刚落,便听见我身旁的浅秋面无表情的冷言道。三姨娘尴尬的笑了笑,看向浅秋。“妾身不懂这宫里的规矩,还望浅秋姑姑见谅。”我稍显无奈,不知道三姨娘今日究竟是为何事而来。却连浅秋如此无礼的责斥也不放在心上。 “三姨娘,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手执攒扇细细扇风,仍是热得额上涔涔冒汗。 三姨娘低下头,踌躇着该如何跟我说。却见她身旁的琅玥一直暗暗的拉扯她的衣袖,三姨娘忽然抬起头,睨了萧琅玥一眼。又对我吟吟笑道,“清冷啊,你看看你病了这么久。你阿玛和你额娘都很担心,我们整个萧府也不好过啊。” 浅秋吩咐了两个小宫女来我身旁扇风,我乐得清闲,将手中的攒扇放在桌上。抬眉道:“多谢三姨娘和各位亲眷挂念,本宫如今身体已经无恙。” 三姨娘接着说:“想来你也已经知道,咱们家琅玥和皇上…”三姨娘咧咧索索的目光看向我,欲言又止。只听她说这两句,我便知她此次的来意。原是为了琅玥与颙琰的事情而来。 却见一旁的浅秋将手中的东西弄得乒乓作响,我抬眉瞪了她一眼,才稍作安分。我莞尔一笑,目光盯向萧琅玥。“本宫养病期间,听闻你与皇上走得很近?” 萧琅玥见我如此直截了当问她,稍显局促,手心紧握,脸色难看。“家姐,你别误会。我和皇上真的没有什么!”看到萧琅玥急忙澄清的摸样,我便知,此次定是三姨娘一意孤行带她入宫的。微叹口气,轻声道:“既然琅玥都说了与皇上没有什么,三姨娘又何必强求。” 三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了萧琅玥几眼。不甘心的笑声嘀咕道:“话可不是这样说。想当初你在府中的时候,三姨娘可曾亏待过你?若不是当初琅玥吃坏了肚子,那御前献艺的机会留给了你。如今你又如何能成为人中龙凤?如今,琅玥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名分,女儿家总不能白白的陪了皇上这些天。” 话音未落,萧琅玥且急且羞,跺脚道:“额娘,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家姐如今是清妃,又如何会亏待你我!”我打量她上下,只见她语气急促,眸中带泪,羞愧不已。 三姨娘话虽说得难听,却并非没有一点道理。女儿家的名声确是重要,若是萧琅玥与颙琰之间真的存在什么山盟海誓,只要颙琰应承,我一定不会阻拦。逼迫自己静下心神,微微含笑,看向三姨娘。“姨娘说得是,只不过册立妃嫔一事并不是清冷说了算。此事还需清冷问过皇上和皇后的意思,三姨娘看如何?” 三姨娘见我并无阻拦之意,这才放下提起的一颗心。又堆满了笑脸,搓手对我道:“清妃娘娘果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那妾身就在此谢过清妃娘娘,我们先行告退,在府中等娘娘的好消息。”我抿唇,浅笑点头。 目送她二人离开清凉殿,看到一旁气鼓鼓的浅秋。打趣她道:“不过是小事一件,瞧你,都快气得吹胡子瞪眼了。”浅秋见我不说还好,一说便放下了手中的物什,一板一眼对我道:“奴婢是为娘娘您不值。” ------------ 第四十八章 清冷如人意 更新时间:2012-12-17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我步履缓慢,拖着逶迤极地的银丝绕苏裙摆步入永寿宫中。抿唇浅笑,眉目轻抬。 “起来吧,赐座!”大殿里,响起皇后独有的庄严肃穆的声音。我在浅秋的搀扶下坐上紫玉青藤椅子。果真是皇后殿里的东西,这样的夏日里,紫玉青藤的椅子确能驱走体内一大半的暑气。 “不知道妹妹今日来我永寿宫所为何事?”皇后凤眼微扬,不时的将目光瞟向瑟缩在我身后的柳如樱。我会神浅笑,抬眉迎向她。“回皇后娘娘,臣妾今日来确有一事相求。家中小妹如今年方二八,也是该出阁的年纪了。” 皇后掩唇一声浅笑,又抬眉间凤仪万千。“妹妹的意思是,希望本宫在众多的王族亲眷里给二小姐挑一个贤婿?”我摇头,启唇:“臣妾的小妹属意皇上,臣妾也得知,皇上对家妹亦有稍许好感。遂来请娘娘旨意,可否让家妹入宫长伴皇上左右?” “放肆!你可知道宫中选秀之事多么严谨?如今难道仅凭清妃娘娘你几句话便可将人带进宫来么?还是清妃不记得,从前如妃的事情!”皇后语气急促,眉目憎然,不顾护甲不便,重重将手掌拍在案几上。 我抬眉,仔细打量凤眼生威的皇后。我知,她定是不想琅玥入宫来,我身边便又多了羽翼。只是她不知,我从未曾想过要与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嫔争宠。她适才提起如妃一事,更是令我心头隐隐发颤。略微定了心神,才轻声道:“如妃的事情是个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可是本宫的妹妹,本宫很清楚。琅玥生性纯良,我萧府身家清白。断断不会出像如妃那样的事情。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宽容处理此事。” “住口!”偌大的永寿宫中忽然传出了一声略带恼怒之意的男声。我回头,只见颙琰身边只带了胡世杰一人,面露怒色朝殿内走来。皇后携了众人福身行礼,我还未来得及福身,便被颙琰蹑住了手臂。“朕说过了,朕对萧琅玥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你为何偏偏要逆朕的意思?” 我被他盯得眼神恍惚,转过脸去。“皇上,琅玥今日和姨娘进宫来找过臣妾了。”他听我轻声道出,这才缓缓放开我的手。我咬唇,揉了揉吃痛的手臂。看向颙琰,只见他踌躇半晌,忽然道:“若你相信朕,便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萧琅玥,朕自会给她一个好的安排。” 我怔怔的看着他,顿了顿,看向颙琰。“好,我答应你。希望皇上能够记住今日对清冷的承诺,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 说罢,向皇后道了万福,便徒步出了永寿宫。颙琰跟在我身后,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的石子道路上。夏夜微微的凉风吹得人心憔悴,我稍稍有些失神。明知道颙琰就在我身后,却故意不想理他。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安静的跟在我身后。浅秋不时的朝身后望去,回过头来又不停的扯我的衣角。“娘娘不要这样冷淡皇上,皇上心里只有娘娘,才会这么做的呀。” 我冷笑摇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语罢,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奴才承禧殿小恩子参见皇上,皇上,华贵人有喜了!还请皇上移驾去看看主子!”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胡世杰谄媚的声音。“哎呀,华贵人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我不自禁回过头,却看见颙琰面色由愁转喜,目光却仍在我的身上。 我眼神一闪,不去看他。得知凤霏有孕的喜事,我心头亦是温热不已。遂忘了适才的那些不快,快步走上前去。对颙琰道,“皇上还愣着干什么,凤霏有喜是宫里的喜事。臣妾愿和皇上一同去承禧殿,看望凤霏可好?” 颙琰不由好笑的打量我。“朕在你心里,是不是还没有凤霏重要?”语罢,又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轻轻的抬起我的手放进手掌心。“朕就是奈何不了你。” 待我与颙琰走到承禧殿时,却见殿内灯光微弱。我与颙琰四目相对,忽然又心照不宣的轻声笑出。“这下好了,朕与你都看不到华贵人了。”守夜的宫女正准备进去通传,便被颙琰回绝。“让你们主子好好歇息吧,朕明日再来看她。” 颙琰屏退了胡世杰,我亦吩咐浅秋先行回宫。颙琰执了我的手,漫步在朦胧的月色之下。“清冷,朕想就这么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忽然,耳畔传来颙琰清润的声音。在月色的衬托下,他的声音愈发具有魔力,令人想要沦陷下去。 我抬头,看向皎洁的月亮。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清冷何尝不想,就这么和你永远的走下去。”可惜你是皇上,你的枕边远远不止我一人。与你一起携手走下去的,更不会是我萧清冷一人。 “清冷,你知道吗?朕一直想和你好好的说说话。想告诉你,即便我们之间失去了一个孩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点点头,将头依偎进他的怀中。我知道,颙琰的怀抱永远是我最温暖的地方。 不知不觉,我们竟然走到了从前他为我悉心铸造的小竹屋。他浅笑,唇边勾勒出两条迷人的棱线。我沉溺在他的目光之中,任由他将我抱起,进入竹屋,将一世温柔倾倒于我身侧。 翌日一早,颙琰上朝。我回到清凉殿中,便得知皇上晓谕六宫的圣旨。即日起,凤霏便是华嫔。一宫主位,怀有龙裔,身份地位尊贵无比。我得知这个消息,由衷的替她高兴。虽然我知,她的心不在颙琰身上。但是如今,正是她出头之日。 “娘娘,您瞧谁来了?”浅秋一脸喜气的拉开珍珠幔帘,只见凤霏一袭桃红色宫装,不施粉黛的走进来。瞧着凤霏如今这股子玲珑通透的精气神,我才觉得当初的决定没有错。连忙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喜不自禁道:“妹妹可真是粗心,两个月的身子了,也不小心看护着。若不是昨儿呕了干水,难受得请了御医,还不知得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肚里坏了龙子呢。” 但见她一脸娇羞之态,到底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举止愈发稳重,倒不似从前了。“姐姐说笑了,若不是姐姐从前对凤霏百般照拂,凤霏哪里会有今日。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小人,又如何会服我?”凤霏说着说着,竟流起眼泪来。我好笑得执了玲珑鸳鸯帕子替她拭泪,“到底是要做额娘的人了,还这样哭哭啼啼的。可不叫肚子里的孩儿好笑?” 她听我这样打趣,又好气又好笑。这才止住了泪水,哽咽道:“如今才觉得,总算是活出来了。”我微叹口气,知道她话语中的意思。将她扶到榻上坐好,轻声道:“如今妹妹总算是苦尽甘来。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太医院。知道如今李太医虽然离不开轮椅,但是依旧能够利用自己的药理知识在太医院中谋个差事。如今一切安好,妹妹就不用挂心了。” 凤霏听我说罢,刚止住了泪,又不住的落泪。“凤霏不知如何感谢姐姐的恩情,唯独姐姐知道凤霏的心思。今生,我是还不了他的了。希望来生,我能将今生欠他的都还给他。”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傻丫头,我相信,只要你过得好,便是对他最大的慰藉。”凤霏抿唇拭泪,微笑点头。 这几日里闲下来,倒是日日闲闷得很。这日,我与云妃在殿中听柳如樱弹曲儿。正乐得自在,却听见外头好大的阵仗。拂了珍珠幔帘朝外面看去,原是三姨娘带着琅玥来了。若柔正挡在门外,说是要进来通传一声,三姨娘不肯,非要硬闯进来。 我笑着摇摇头,“若柔,让她们进来!”三姨娘一脸怒意进得殿中,我一瞧萧琅玥,一副委屈的摸样,便知三姨娘定是又拿她出气了。“妾身参见清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三姨娘面上虽不悦,却仍是碍着身份恭恭敬敬的向我行礼。 我娆笑着,轻抬衣袖。“起身吧,不知道姨娘今日入宫来找清冷所为何事?”三姨娘冷哼一声,面上不冷不热道:“到底是做了人中龙凤,如今却也不将咱们这些亲眷放在眼里了。” 我凝眉看向萧琅玥,只见她稍显局促,不时的拉扯三姨娘的宫装衣角。我浅笑,心下了然。必定又是为了琅玥进宫的事情而来。“三姨娘此话怎讲?可不是折煞清冷了。” “娘娘前些日子可曾答应过妾身,让琅玥进宫来伺候皇上?如今怎的没了消息,前几日,皇上还挑了好些个王孙公子的名册送到府里来,说是给琅玥挑选个好人家。咱们琅玥对皇上一片痴心,怎么好叫他这样作践!”三姨娘一鼓作气说罢,我却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吩咐若柔将门窗掩上,轻声道:“三姨娘切忌不要再如此说,这可是大不敬的话。琅玥的事情我与皇后皇上都曾提起过,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答应过我,一定会给琅玥一个好的安排。” ------------ 第四十九章 娇恨寄幽怀(上) 更新时间:2012-12-19 三姨娘沉下脸去,却看见一旁的萧琅玥竟低低啜泣起来。 “他竟说要替我挑选一个好人家,家姐,从前他对我那般温柔体贴,如今你重回他的身边,他却要将我抛诸脑后于不顾了麽。” 我诧异的看向琅玥,却不曾想她真的对颙琰用心,动心。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琅玥,一时怔然。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幔帘后面传来女子清润的声音。“想必这位便是萧府的二小姐?” 回眸看去,云妃正掀开幔帘,朝殿中走来。我微微含笑,上前迎她。且听她道:“不愧是清妃娘娘的妹妹,都生得如此玲珑剔透。萧大人真是好福气呢。”三姨娘一脸疑惑的看向云妃,我稍稍蹙眉,“这位是云妃娘娘。”三姨娘这才回过神来,略略福身。“妾身给云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云妃抬起琉璃绣金漆护甲掩在唇边,轻声笑了笑。道:“夫人不必多礼。” 三姨娘不知云妃在宫里权势如何,自是不敢造次,满脸堆笑。只见云妃轻抬眼眸,仔细打量萧琅玥。“二小姐可知道你家姐的一番苦心?自古以来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哪个妃嫔不想飞出这个锦绣华美的紫禁城,自由自在的翱翔。为何你,却偏偏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面钻?” 几句话说得琅玥语噎,憋得小脸通红。云妃笑笑,启唇道:“其实清妃并非没有为了此事奔波,只是此事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然只有二小姐你一头热,清冷即便是想帮你也没有办法。”顿了顿,伶俐的目光看向琅玥。“二小姐,你说是吗?” 三姨娘却还想上前分辨什么,却被萧琅玥一把拦住。她止住了泪水,抬起衣袖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凝眸看向云妃,莞尔道:“多谢云妃娘娘教诲,琅玥必定谨记娘娘今日所言。琅玥告退。”说罢,不由分说拉着三姨娘便出去了。 我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云儿,我却不曾想琅玥竟会对皇上有了感情。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三姨娘的意思,却不知…” 云妃拿起桌上的碧玉茶壶往白瓷杯中斟茶,茶香淡淡四溢,她凑近鼻尖闻了闻,又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摇头道:“这个琅玥小姐表面上看起来懦弱娆柔,其实内心深不可测,清冷你可要小心。”我好笑的看着云妃,打趣道:“云儿你多虑了吧,琅玥是我家妹,又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心机沉厚呢!”云妃启唇浅笑,不语。 云妃走后,我独自一人在廊中的贵妃榻上小憩。夏日的午后,天气晴爽,院中的草丛上,开满了各色小野花。蝉的肆无忌惮,却更令我心神微恙。不知不觉,竟斜倚在榻上睡着了。睡梦中,午后徐徐微风拂来,袭人衣襟。酣然睡了许久,才被脸上温热的触感惊醒。我怔然看着眼前的男子,是颙琰。 颙琰见我惊醒,小声道:“对不起,是朕将你吵醒了。”我微微呼出一口气,从榻上坐起来。才发现衣襟早已被风吹得开到胸前,拢了拢衣襟,又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柔声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通传一声。”语罢,却见颙琰手中攥着一个白色的卷轴。“咦,皇上手中拿的是什么?” 颙琰眯眼,轻笑。“你自己瞧瞧。”说罢,他将手中的白色卷轴打开,递给我。我抬眉打量,只见卷轴上是一副画。画中的女子斜倚在碧玉色的贵妃榻上小憩,微风拂来,将女子胸前的衣襟袭开,露出一片春色盎然。我脸色微红,这画中女子分明就是我。娆柔抬眉看向颙琰,“皇上什么时候画的?” “就在你适才小憩的时候。”我看向不远处,只见绛红色的案几上摆了水墨画纸。浅笑颔首,“清冷却不知,皇上的画工亦如此之好。”颙琰神色亲厚的抚摸我的秀发,柔声道:“朕也不知,就连你小憩的摸样亦是如此动人。朕将这静谧美好的一刻留下来,待朕与你都老了,也有值得纪念的东西。”说罢,朗声道:“胡世杰,将此画拿去内务府,吩咐下去,给朕好好的裱起来。” 自颙琰的画作拿去内务府装裱,颙琰替我作画的佳话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娘娘,奴婢今日才体会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诗的真正含义呢。自从娘娘重得圣宠之后,皇上好像更加疼爱娘娘了。如今还亲自提笔给娘娘作了这副‘美人休憩图’,这可是旁的娘娘盼也盼不到的呢。” 浅秋在一旁,一边斟茶一边絮叨。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忧心着前几日胡世杰跟我说的事情。颙琰这几日心力交瘁,我向胡世杰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最近一段时间前朝动荡不安,外有白莲教叛乱。内忧外患,不得不令颙琰焦头烂额。 从前在府中我便知,如今大清的局势正处于危难之际。乾隆后期吏治败坏,贪污腐败严重。颙琰登基之后,仍是太上皇发号施令。一直到太上皇殡天,颙琰才独掌大权。凭借自己的英明才智,严厉惩治了大贪官和珅,肃清了吏治。嘉庆帝无疑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娘娘,娘娘您想什么呢?”浅秋瞪大双眸看向我,“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奴婢昨儿听永寿宫的小康子说,淳常在这几日好像快要到临盆之期了。”浅秋忙着手中的活计,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我说着。“奴婢真是不明白,为何像她那样坏心的人却有如此好的福气。而娘娘您…”浅秋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起身捂住嘴,“娘娘…” 我摇头苦笑,忽又想起我那可怜的孩子。“罢了,本宫相信你说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浅秋见我不怪罪,只敛眉神色黯然,掩上楠木门出去了。泪水又不自禁落下,一滴一滴,心头发凉。我依旧无法从失去孩子的阴影之中走出,每次想到腹中遗失的那个孩子,我的心就好像被千万支针扎得难以呼吸。 稍稍平复了心神,吩咐柳如樱去给我准备笔墨。凝神思索,写出几行书信。“父亲尊鉴,如今清廷时局动荡不安。内有奸臣,外有叛乱。皇上每每为此饮食难安,望父亲能够在朝野上下多替皇上尽心。清冷附上。”落笔,转首望向柳如樱,“替我把这封信送到萧府,务必要交给萧大人。”柳如樱凛眉点头,接过我手中的信筏便出去了。我一介女流,实在对江山社稷起不了任何作用。仅能以书信一封,望父亲能够多多帮衬颙琰。如此,便也稍许安心。 翌日,我与凤霏一同去御花园小憩。夏日里晴空万里的天气格外令人心神气爽,浅秋在我身后攒了檀香雕楠扇子细细扇风。徒步走在鹅卵石路上,正说笑着,却被不远处一个凶狠的猫一下扑上来,吓得我向后趔趄几步,摔倒在石子路上,手肘有湿热的感觉。定睛一看,竟留了许多血。 浅秋一下慌神,轻呼道:“娘娘你没事吧?”倒是柳如樱遇事沉稳,果断的撕开袖口的碎布,上前绑在我的伤口处,手脚伶俐迅速,很快便替我包扎好。“娘娘,回宫再传御医来看看。免得留下伤疤。”我抿唇,点点头。在柳如樱的搀扶下站起,目光放在不远处凉亭中的荣嫔身上。在她身旁还坐着淳常在与恩嫔。见到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荣嫔稍稍怔住,晃了半天神才连忙来向我赔罪。 “嫔妾参见清妃,娘娘金安。”荣嫔稍显局促,上前弓腰抱起那害我摔倒的猫。我深吸一口气,凝眉打量眼前这个在主人怀里温顺服帖得不得了的猫。“这是你养的猫?” “回娘娘的话,这只猫是嫔妾平日里养着的。平日里温顺乖巧,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无故冲撞了娘娘。嫔妾在这里给您赔不是。”说话间,恩嫔与淳常在也朝我缓缓走来。见了我,亦都福身行礼。我见淳常在肚子突起,瞧了浅秋一眼,她心领神会上前将淳常在扶起。我笑道:“姐姐只怕这临盆之期快了吧,怎的还出来见风?” 婉莹见我问,只稍稍敛眉,回答谦卑有礼,倒不似往日那股子的凌厉劲。“回娘娘的话,今日两位姐姐相邀出来游园,嫔妾亦想跟着出来透透气,遂来御花园中坐坐。”我抿唇敛眉,将目光放在荣嫔身上。几月不见,却不想荣嫔纤瘦了许多。想来是颙琰许久不曾去她宫里,茶饭不思的缘故。 “姐姐真是的,如今都快要临盆了。却还这么不小心出来走动,若是一个闪失不小心把腹中的孩子弄掉了。可怎么好呢?”凤霏语气冷淡,看向婉莹,眸中恨毒之意十足。我瞧她,许是还没有忘却婉莹设计陷害李蕴致残之事。 ------------ 第五十章 娇恨寄幽怀(下) 更新时间:2012-12-21 婉莹目光闪烁,逃避凤霏的言辞。只见凤霏冷哼一声,目光放在荣嫔身上。“荣嫔的这只波斯猫看起来如此柔顺乖巧,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无故发狠冲撞了清妃娘娘?还是荣嫔你早就设局谋害,使得这只猫突然发狠冲撞清妃?”凤霏的语气急促,话语之间丝毫不留给荣嫔解释的余地。 荣嫔本就失势,如今被凤霏一吓,更是蹑嗦不已。颤颤兢兢扯着我的宫装衣袖道:“清妃娘娘你要明鉴,嫔妾哪里敢设计谋害娘娘啊!”我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摸样,却也不忍心去责备。只摇头道:“罢了,本宫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就此为止。”荣嫔见我不追究此事,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凤霏抿唇娆笑,看向脸色惨白的荣嫔。“人在做天在看,当日姐姐失势之时你是如何拜高踩低的糟践姐姐。如今,还不是同哈巴狗一样臣服于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荣嫔心头虽恨,面上却表现得波澜不惊。想来,能在后宫之中韬光养晦这样久的。一定是忍耐力超于常人的。我轻轻扯了扯凤霏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点点头,拉着我径自朝前走去。 忽然,凤霏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竟扑到了身侧的婉莹。我还没回过神来,却看见婉莹的身下一片殷红的鲜血流出。不张事的小宫女惊慌失神,“呀,淳常在出血了!”我的心瞬间冰冷,好似回到了我小产的那一日。婉莹身下殷红的鲜血在夏日炎热的阳光映照下好似最耀眼的魔爪朝我扑来。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惊慌无措的凤霏,忙乱焦急的荣嫔。唯独从刚开始便没有出声的恩嫔,一脸冷漠淡然。见我与她对视,竟勾起唇角对我挑衅般一笑。随即恢复常态,故作惊慌的状态,大声惊呼道:“华嫔撞倒了淳常在,快来人啊!” 我且惊且惧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分明就是恩嫔设计好的,是她绊倒了凤霏,是她故意陷害,害得婉莹流产。我看着倒在地上痛得冷汗涔涔直冒的婉莹,忽然十分同情她。我蹲下身子,将婉莹抱在怀中,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哄一个婴儿一般小声安抚。“没事的,御医很快就来了。” 婉莹的孩子没了,金丝软榻上的她一脸呆滞,手一直死死的捂住小腹,好像她的孩子还在腹中。这个孩子是婉莹唯一的希望,一朝承幸得子已是非常难得,加上皇后想要利用她腹中之子拉拢皇上的心。皇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仅凭一个小小的恩嫔,怎敢设计陷害凤霏,谋害婉莹,还肆无忌惮向我挑衅。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正思索着,只听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众人齐声问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淳常在腹中的孩子怎么会流掉了!” 众人还未开口,只见恩嫔重重的跪在大理石地板上,抬眼间满面泪水。食指指向一旁惊惶无措的凤霏。“皇后娘娘可要替婉莹妹妹做主啊!嫔妾亲眼所见,是华嫔故意撞倒了淳常在!” “你胡说,我是不小心绊倒才会撞到淳常在!”凤霏急忙分辨,我蹙眉拉住凤霏,示意她不要多言。凤霏平复了情绪,愤恨的瞪了恩嫔一眼,不再多语。恩嫔却不依不挠,“皇上,臣妾亲眼看见是华嫔故意撞倒了淳常在!还亲耳听到华嫔恐吓淳常在小产,荣嫔姐姐也听到了!” “荣嫔,本宫问你。恩嫔所说可属实?”皇后抬眼睨了凤霏一眼,漠然开口问道。荣嫔仔细回想,不敢隐瞒,适才凤霏的确因一时气愤讽刺了婉莹几句。“回皇后娘娘,嫔妾确实听见华嫔对淳常在腹中龙子语出不敬,恩嫔句句属实。”皇后听罢,冷哼一声。“皇上,您听见了吧!此事是华嫔因妒生恨,故意迫害淳常在才会导致淳常在小产。臣妾求皇上严惩此事,万不可助长宫中的歪风邪气!”皇后一脸恳切,叩首请命。 “皇上,臣妾没有!求皇上明鉴!”凤霏百口莫辩,眼眸湿润,言辞激动。我拉住她的手,转首,正对上恩嫔那双杜如蛇蝎的眼睛。回眸,看向颙琰,温润出声。“皇上,凤霏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杀一只鸡,她都不会忍心。更何况,如今她同样怀有龙裔,将心比心,身为一个母亲,怎会去迫害别人的孩子呢?臣妾相信,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求皇上命内务府彻查此事,还凤霏一个清白。” 颙琰面有难色,踌躇片刻,沉声道:“就依清妃所说,将此事交给内务府去彻查。鉴于淳常在此次小产的事情,华嫔你就暂且在承禧殿禁足,没有朕的命令,不可外出一步。”颙琰说罢,甩袖离去。从进殿到离开,从未看过病榻上的婉莹一眼。 我微笑摇头,上前几步,弯腰扶起还跪坐在大理石地板上的皇后。用不大却能令整个咸福宫都听见的声音轻言。“皇后娘娘可是高估了婉莹姐姐这个孩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呢,真真是辜负了皇后娘娘您的一番苦心。”皇后的目光深深地盯在我的身上,似要从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阴冷一笑,却婉声道:“本宫不知道清妃何以道出此言?”我浅笑转首,不再多言。 从咸福宫出来时已近黄昏时分,回首望去,只见恩嫔和荣嫔就在我与凤霏不远处。我轻语安抚了凤霏几句,便吩咐芷芯将凤霏送回去好生修养。站在回廊边等身后的二人走来。 “不知道清妃娘娘站在这里所为何事?”恩嫔一副不愿理睬我的摸样,倒是荣嫔上前谄媚。我和颜悦色看向荣嫔,莞尔道:“本宫有一些事情想要与恩嫔姐姐聊一聊,还请荣嫔姐姐先行回去。”荣嫔神色诧异的看了看恩嫔,便匆匆离去了。 我与恩嫔二人一路无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从前如嫔幽禁我的那件小屋。“不知道姐姐可还记得一年前的一个夜晚在御花园的草丛中发生的事情?”我神色滞然的看着那个熟悉的小屋,不由回忆往事。 恩嫔的脸明显的抽搐了一下,却很快平静掩饰。“不知道清妃娘娘想要跟嫔妾说什么?还请清妃娘娘明言。”我冷哼一声,“张廷文,姐姐不会忘了这个名字吧?”那夜在御花园中与恩嫔偷情的人,我早已命浅秋去查出来。太医院的张廷文,恩嫔果真是胆大包天。 恩嫔见事情败露,颓然变色,沉默的嘴唇终于开启。“你想怎么样?”果真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既已查出她的痛脚,藏着掖着已是无谓。我抬头看向苍穹,滚滚的闷雷声从乌云上压过,看来,紫禁城是要经历一场暴雨的洗礼。 “如果你想利用此事来威胁我,我告诉你,即便是要了我的命。我都不会屈服于你。”恩嫔一字一句,厉声道。我浅笑回眸,“姐姐为何如此说,难道一条人命对于姐姐来说,就如此不堪吗?为了皇后,难道就可以肆意残杀妃嫔腹中的龙裔吗?”我忽然想起自己胎死腹中的那个孩子,心间悲凉。 恩嫔冷笑涔涔,“你可怜她的孩子,又有谁可怜过我?萧清冷,你自入宫的那一天,便应该知道。进了这紫禁城,便没有所谓的善与恶。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家族权势而活!” “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哪一个又不是踩着别人尸体往上爬!你敢说,你没有做过背叛皇上的事情么!”恩嫔冷笑,威利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我,似要将我看穿。我心里一紧,想起哥哥与如妃的事情,一时语噎。 翻腾的乌云将紫禁城笼罩在阴霾之下,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檀。“红尘初妆,命格无双。清冷相信即便在这森冷华美的紫禁城,都尚有人间真情。希望姐姐能够忘却从前种种恩怨是非,安然度过一世春秋。” “忘却,人生最难做到的就是忘却这两个字。萧清冷,我对如妃的恨,对你的恨。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忘却。即便皇后再阴狠毒辣,都不会似钮祜禄妘婔那般暗箭伤人,我把她当成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她却在我茶盅之中下毒,致使我终身不孕。即便她如今葬身火海,都难以消灭我心头只恨!”我怔然,忽然忆起从前在宴席上妘婔明明得知恩嫔下毒害她,她却隐忍带过。但是我不信妘婔会下毒害自己的好姐妹。 恩嫔顿了顿,用一副轻蔑的眼神看向我。“今日之事是皇后早先设计安排又如何?董佳婉莹的孩子没了,冤枉侯佳凤霏又如何?凭你区区一个萧清冷,你以为你能扳倒皇后?即便皇上再不喜欢她,她都是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你能奈他何?” ------------ 第五十一章 圆明园避暑(上) 更新时间:2012-12-26 是夜,我躺在颙琰的怀中。耳畔,传来颙琰低低的呼吸声。滚滚的雷声似婴孩的呜咽之声,断断续续。我睁眼看着窗外,一丝清亮的光芒从眼前划过。雷声发出崩裂的响声,紫禁城的的天空劈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毓庆宫。 “清冷,你一直都没睡?”耳旁,忽然传来颙琰朦胧的声音。我翻过身,见他正看着我。“嗯,睡不着。是不是雷声将你吵醒了?”颙琰叹口气,将我揽入怀中,拢了拢我身上的薄衫。“宫里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事,清冷,有你在朕身边,朕才什么都不惧。” 我叹口气轻喃,“臣妾听说平乱党之事稍有缓和,不如皇上趁这一段稍显平静安稳的时候去行宫放松一下可好?一来可以避暑,二来也可以缓和一下宫中嫔妃之间的冲突。” 颙琰踌躇思索片刻,将我的脸扳过来仔细打量。忽然,勾了勾我的鼻尖,朗然一笑:“就依清冷所言,朕也好久没有去圆明园了。想来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去过,如今也有好几年了。”我抿唇浅笑,依偎在他怀中。这些日子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颙琰笑得如此畅快。 翌日一早,宫里便开始筹备去圆明园避暑的事情。颙琰命内务府草拟了旨意,此次去行宫务必要以节俭轻便为主,切勿大肆铺张。随去的人,经过颙琰与皇后商定。皆有四妃,诚妃明妃清妃云妃。三嫔,恩嫔荣嫔华嫔。按照宫中的规矩,凤霏原本还在禁足期间本是不可随皇上出宫,但是因着如今怀有身孕,不宜受暑。加之我与云儿为其求情,颙琰心一软也就答应了。 “臣妾瞧瞧,去行宫的人数已经确定好了?”我坐在颙琰身侧,探首瞧去。除了一些妃嫔之外,宣纸上还有几个皇亲王爷与其亲眷家属。来回扫了一眼,却没看见婉莹的名字。敛眉思量,抬手替颙琰斟了一杯榛子茶。“清冷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颙琰见我踌躇,放下了手中的羊毫毛笔,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神色亲厚道:“清儿有话不妨直说,朕听着就是。”我浅笑颔首,“恕臣妾多嘴,皇上为何不带上前些日子刚刚小产的淳常在?”颙琰见我提起婉莹,脸色忽变。“董佳婉莹心计颇深,当日,亦非朕愿宠幸于她。如今,她腹中孩子没了,想来也是天意。” 我不恼反笑,“清冷还以为皇上日日操劳军机大事,不理会这些后宫的琐事。看来有些人有些事,皇上可是比谁都看得清楚。”颙琰见我调笑于他,正作势恼我。却听我继续道:“婉莹虽然从前有过错,但是人孰能无过,善莫大焉便可。更何况如今她没了腹中之子,想来愈发是万念俱灰。若是皇上再不可怜可怜她,只怕似她那样羸弱的身子可抵不过炎夏的暑气。” 颙琰听我娓娓说罢,俊朗的脸颊舒展开来。“朕听闻胡世杰说,这个董佳婉莹从前可是与你情同姐妹,后来却与皇后交好,还三番四次为难于你。你却能如此以德报怨,清冷,朕没有看错人。身为大清的妃子,就该有如此容人之量。”我笑靥两浮,从榻上站起,娇俏的福身伶俐道:“臣妾多谢皇上夸奖。” 经过舟车劳顿,好一顿折腾才到了圆明园。出发前一日,皇后突然以身子不适不宜舟车颠簸为由称自己不随皇上出行了。颙琰倒也乐得清闲自在,一路上与我相伴。闲话打趣几句,时间倒也过得十分快。 “娘娘,奴婢先去将您的行李放在行宫里。”刚一下马车,浅秋对我道,我点头转首瞧了一眼柳如樱,笑道:“去吧,还有如樱在本宫身边伺候,不必担心。”我抬眉打量眼前壮阔宏伟的圆明园建筑,雕栏画柱,华美富丽,与庄严肃穆的紫禁城比起来,圆明园更多了几分生趣。 “皇上,朱珪大人有事禀报。”胡世杰颔首道。“去告诉老师,朕马上就到。”颙琰道,回首看向我。我笑道:“前朝之事不可耽搁,皇上快去吧。” 颙琰去后,我与柳如樱在圆明园里闲逛。看着这偌大宏丽的园子,不禁感慨。“清妃娘娘怎么一人在此游园?”忽然,身后传来男子独有的低沉嗓音。我回眸望去,原是十七王爷永璘。我莞尔一笑,启唇道:“不知十七王爷也在此,清冷冒昧。” 他朗然一笑置之,又仔细打量我道。“经过那日溺水,清妃的身子可比以前更好了。”我羞得脸色微红,“清冷还要多谢十七王爷那日的救命之恩,当日我失去腹中之子,万念俱灰。遂生了那样蠢笨的念头,多亏了王爷,才捡回一条命。”我依稀记得那日在水中他着急模糊的样子,正月里那样冰冷的池水,他竟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下水救我,此情此恩,我必永记于心。 “与我,不必言谢。本王还记得当日,清妃不顾众人鄙夷的神色,将衣衫褴褛的我带入宫中与皇兄团聚。清妃昔日之恩,本宫亦都刻骨铭心。”颙琰神色恳切,一字一句令人动容。我浅笑回眸,“那我们岂不是扯平了?” 他忽然低下身来,向我凑近。柳如樱惊得惊呼,“王爷!”我怔然呆滞,不知他要做什么。只闻到他的身子有淡淡的清香,不似颙琰身上龙涎香的那般张扬,却很好闻。他目光柔和,从我头上拿下一片梨花的花叶。“清妃娘娘花容月貌,连落花都分外眷顾。” 我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故作镇静,接过他手中的那瓣梨花。“王爷心细,清冷却浑然不觉。” “本宫找了半天,原来清妃妹妹在此啊。”我低头间,耳畔传来诚妃的清丽之声。抬眉,笑意颇显尴尬。“诚妃娘娘吉祥。”我浅声道。永璘亦是谦逊见礼,“永璘见过皇嫂。” 诚妃笑意娆柔朝我二人走来,眉目飞扬,眸中却有种道不明的意味。“十七王爷不必多礼,本宫适才瞧十七王爷与清妃相处可是十分融洽和谐,怎的和本宫,就显得如此生疏呢?”说话间,诚妃不时将目光瞟向我手中的梨花花瓣。不知为何,我却舍不得扔掉这落花的花瓣。 永璘勾起唇角,“臣弟早就听闻诚妃娘娘明丽端庄,却总不得机会相见。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一般。”几句话说得诚妃笑意盈盈,抬手拢了拢鬓边的月季。“本宫却不知十七王爷如此会说话呢。”“臣弟适才听闻诚妃寻找清妃娘娘,想必是有事相托。本王就不打扰二位娘娘,先行告退。”说罢,永璘冲我点头示意,离去。 “几月不见,本宫瞧着清妃你愈发清丽无双了。”诚妃凤眼微眯,眸光盈盈。我浅笑抬首,只见诚妃今日一袭镶深海宝石雏凤宫装,下嵌碧色阮烟罗。一头青丝如云鬓一般顺滑,斜插一只海蓝宝石凤钗,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愈发娇娆妩媚。“姐姐过奖了,不知姐姐今日找清冷所为何事?” 她抿了抿唇,“前些日子你小产,本宫怕惊扰你修养,所以不便去看望你。如今,你身子既已大好,还要不时的来本宫这里多些走动。姐妹之间,不要显得生疏才好。”我浅笑,心下十分了然。当日,我抱病卧床。宫里的人都以为我会一蹶不振,个个落井下石。连带诚妃亦怕来我宫里沾了晦气。如今,却又来同我说什么姐妹情谊,真真是可笑之极。“姐姐放心,姐姐的心意清冷必然领会。”我轻启唇角,眸中淡然。 “前些日子,董佳婉莹腹中的胎儿没了。本宫听闻当日你与华嫔皆在,是华嫔撞到了她。本宫果真没有看错人。”诚妃的眸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当日之事我与凤霏皆是不小心被人利用。但是如今,我已没有闲心去同她解释,只浅笑不语。 “罢了,你且在这里多逛逛。本宫还要回去好好梳洗一番,晚上的晚宴本宫还要同皇上一起出席。”诚妃说话间,我浅身道:“臣妾恭送姐姐。”再抬眸间,却正对一双恨意凛然的眼眸。是婉莹,她带着深刻恨意的眸光盯着我。我想起适才诚妃说的话,她一定是听到了诚妃适才所说的话。我微微摇头,她早已泪水朦胧。“我本以为在我跌落谷底没有一人关心我在乎我的时候,还有清冷你,不计前嫌在我身边守望相助。” 顿了顿,她苦笑摇头。“原来,我腹中的孩子竟然真的是你们害死的!”“你的孩子,是皇后害死的!”我厉声道,声音掩盖过她歇斯底里的叫声。“你以为皇后会真心待你?你以为她会帮助你宠冠六宫?你别忘记,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是属于皇上的。皇后只是利用你,博取皇上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心。当你对她没有丝毫价值,甚至威胁到她正宫的地位之时,她会不惜一切将你毁掉!” “主子!”柳如樱四处张望,生怕我所说的话被旁人听了去。我苦笑,“姐姐,为何你如此之傻?即便你陷害我与凤霏。我都从来没有恨过你怪过你,我知道你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不得不这么做。但是如今,你还看不清皇后的真正面目么?为何你如此执迷不悟?” “你别再猫哭耗子假慈悲!适才你与诚妃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是皇后的人,而你们替诚妃办事。我们相较,又有何区别?”婉莹眸中万念俱灰,就好似当初我胎死腹中那般。我心间不忍,“无论如何你都是我进宫来认识的第一个人。你说过,我们会在这个宫里一起老去。我不放弃你,你也别放弃你自己。” 她看着我诚挚的目光,沉默不语。沉吟片刻,我怔然出声。“当日你诬陷凤霏与李太医有染,致使李太医被皇后娘娘打成废人。所以凤霏恼你,恨你。皆是因为她与李蕴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李蕴对她情深义重。但是她万万不会去做害你孩儿的事情。皇后虽表面帮衬你,实则早就设计令恩嫔谋害于你,诬陷凤霏。这一石二鸟之子计。姐姐如此聪颖之人还看不穿么?” 她蹙眉听我说完这一番话,心间动容。却仍冷声开口,“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嫔妾告退。”她对我福身,转身离去。 ------------ 第五十二章 圆明园避暑(中) 更新时间:2012-12-28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丝很细,很绵,像春天时天空飘浮的柳絮。我坐在红木窗前,闻着别样清新的气息,脑海里不断翻腾着一些零碎的记忆。 “主子,今儿晚上皇上设宴款待大臣亲王,您不去可叫诚妃娘娘占尽了先机。”浅秋端来一盅燕窝,倒在白玉瓷碗里递给我。我接过她手中的碗,轻轻吹了吹。“什么占不占先机,左不过是在宫里侍奉皇上。” “不过在皇上心里还是咱们主子最重要,明儿皇上和皇亲大臣去郊外骑马,皇上可是只带娘娘您一个人去呢。”浅秋忽又抿唇笑道,我瞧着她笑意吟吟的摸样,道:“只可惜我骑马之术不好,若是像琅玥和凤霏那样,才好呢。”“娘娘虽不擅骑马,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奴婢,奴婢也会对娘娘您痴心一片呢。”我瞧着浅秋越说越没规矩,故作愠怒不理她。 “柳如樱呢?今儿一整日没有见到她人了。”我吃了一勺燕窝,将玉瓷碗放在桌上,拿帕子拭了拭唇角。浅秋亦是疑惑。“奴婢适才想让如樱帮着去送些东西给华嫔娘娘那里,找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她人。”我笑道:“许是初来圆明园,瞧着什么都新鲜,贪玩罢。”“娘娘器重她,是她的福分。如今却愈发贪玩偷懒了,瞧她回来我不好好训她。”浅秋嘴碎道。 是夜,颙琰歇在了诚妃宫里。我侧卧在榻上看书,却总也聚不起精神。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嘀咕声,我皱眉起身,将楠木门打开。只见柳如樱和浅秋二人站在门外,浅秋一脸怒意。我道:“怎么了?” 柳如樱闻声颔首,一副做错了事恼羞的态度。浅秋瞧了她一眼,“奴婢本想待娘娘睡下了便去休息。谁知道被奴婢撞见,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侍卫送柳如樱回来。二人还在殿外回廊上卿卿我我。奴婢觉得事态严重,又怕扰了娘娘歇息,所以正不知如何处理。”我抬眉盯着柳如樱,直瞧得她心里发怵。 “浅秋说的可是真的?”我凝声问道,却见她诺诺点头。我只微叹口气。“这件事情交给本宫来处理,时候不早了,浅秋你下去休息吧。”浅秋点头,睨了柳如樱一眼,旋即退下。我走入房中,听见柳如樱进来关门的声音。回头,她忽然跪在我跟前,“娘娘。奴婢求您,您千万别告诉皇上。若是我们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是要砍头的死罪。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千万不要连累了王大哥!求娘娘恕罪!” 柳如樱清秀的脸庞满脸泪水,我轻舒一口气。将她扶起,“傻丫头,男女情爱实属常事。只可惜,你是宫里的女人,身不由己。本宫曾经说过,会替你好好物色一个人家。你可知,你的那位王大哥是何来头?” 柳如樱神色微滞,看着我。“娘娘您不怪责奴婢?”我微笑摇头,“若是你们真心相爱,他亦对你一心一意。我便求皇上给你们赐婚,你看如此可好?”柳如樱未曾想到我会如此宽待于她,破涕为笑,眼角的泪水都未风干。“奴婢多谢娘娘,只是…奴婢每每与王大哥见面之时,王大哥并未提及他的身份职位,奴婢也不知道…”柳如樱思索半晌,皱眉道。我微笑摇头,怪不得世人都道爱情会使人蒙了眼睛。 翌日一早,浅秋早早起来伺候我起床梳洗。因着今日要陪颙琰去郊外骑马的缘故,浅秋替我挑了一件鹅黄色细绒攒丝织的骑马装,薄施粉黛,轻拭胭脂。看着镜中英姿飒飒的自己,竟有些不习惯。 “清冷,朕来接你了!”身后,传来颙琰清朗的声音,我回眸,粲然一笑。只见颙琰的眸中有片刻的惊艳,“皇上来了,也不叫奴才们通传一声。”我嗔怒,颙琰微笑,神色亲厚。“哪有丈夫回家,还要跟妻子通报的?” 说罢,娆笑着出宫。颙琰知道我不擅骑马,一路上,都让我坐在他的马背上,被他圈在怀中。却见其他的亲王福晋个个马术都极好,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七额驸拉旺策马奔驰一圈,回来气喘吁吁道:“皇上与清妃娘娘伉俪情深,连骑马都要同乘一匹,果真是令人羡慕。” 颙琰瞧一瞧怀中的我,但笑不语。却听拉旺朗声道:“微臣斗胆,向皇上挑战一下马术。看一看,到底是咱们蒙古的骑术厉害还是大清帝国的骑术厉害。不知皇上,可有兴致?” 我回眸对颙琰莞尔,“皇上还是让臣妾自己独乘一匹马吧,臣妾也想看一看皇上的骑术呢。”颙琰听我如此说,却还是稍有不放心。“清儿你不擅策马,真的可以吗?”我抿唇点头。颙琰下马,换乘了一匹周身雪白的马。见我独自驾马无恙,转首欣然接受七额驸拉旺的挑战。“来吧,朕倒要看看,朕的骑术退步了没有!”话音刚落,便挥鞭策马疾驰而去,拉旺爽快大笑,紧跟其上。 我拉着缰绳,心中忐忑。虽然之前颙琰亦曾在马场教过我几次,但我却不娴熟。如今,只能企盼老天眷顾,不要让我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看清妃娘娘的样子,可是不会骑马的人。”耳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我转首一看,原是永璘。浅笑回道:“十七爷可是慧眼。不知道那七额驸是什么来头,竟如此嚣张?”永璘俊颜上漾起笑意,“清妃不知,这个七额驸是父皇已故固伦和静公主的额驸,皇兄的姐夫,出身蒙古,天性豪爽不羁,却是个顶个的好汉!” 原来如此,我会心一笑。忽然,身下的骏马昂首长嘶一声,差点将我摔下马去。迎着风飞奔而去,我抱紧身下的马,且惊且惧,不知道好端端的马怎会无故发疯。“清冷!”急速奔驰的马匹,迎着风,却能听见身后永璘担忧的呼唤。我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嘴唇发颤。“救,救我!” 我侧在马背上,只见永璘驾马追赶上来。却不如我身下这匹发疯的马快,愈来愈快,我能感觉到劲风刮过脸颊的刺痛,却无法令它停止下来,唯有牢牢的抓紧它身上的缰绳,抱着它的脖子。远远看见一匹周身雪白的骏马,是颙琰。身下的骏马飞驰而来,速度超越了颙琰。“清儿!”颙琰疾呼一声,追赶我身下的骏马。 “前面是悬崖!”慌乱中,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我抬眼望去,不远处正是陡峭的悬崖。心早已跳到了嗓子眼,离悬崖越来越近,回首,只见永璘奋不顾身地跳到我身下这匹发疯的马上来。迅速将我抱起,却在落地之时脚下踩空,永璘在失力之前将我往前推,我转身,用尽全力去拉住他的手。待颙琰拉旺他们赶上来,众人协力才将永璘拉上来。 颙琰神色担忧,拉着我的手打量周身。“清儿,你没事吧?”我抿唇摇摇头,平静了一下心神。“我没事,多亏了十七爷。”转首望去,只见永璘身上好几处擦伤,太医正在为其擦拭。目光不自禁放在那匹突然发疯的马上,此刻马早已奄奄一息。我看向拉旺,“素闻七额驸来自草原,理应精通策马之术。不知道为何清冷所骑的这一匹马会无端发疯撒泼,还差点将我摔下悬崖?” 拉旺神色凝重,上前去仔细打量马匹。忽然从马脖子里拔出一根半寸长的细针,“皇上娘娘请看,骏马并非无故发疯,而是有人往马匹身上射了毒针!”拉旺沉声道。我将目光放在永璘身上,今日之事有人故意谋害,若非永璘此番奋不顾身的搭救,只怕如今我早已… “究竟是谁!谁要置清妃于死地?”颙琰深邃的眸子瞬间化为墨色,眸中腾腾怒意昭然若揭。今日出宫骑马郊游的都是皇族亲王福晋,却不曾想竟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见王族亲眷皆是一脸无措疑惑,我仔细打量,却见唯独四亲王福晋将头深深埋在颈间,甚是可疑。亦不多言,轻声安抚颙琰道。“算了,如今臣妾并无大碍。好在十七爷也没有受重伤,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清儿,你总是如此以德报怨,旁人才敢如此欺凌于你。”颙琰浓密的眉毛上扬,刀刻般的容颜炯炯生威。我微叹口气,凑近颙琰耳语道:“只怕今日之事,若彻查下去,会令皇上比此刻清冷遇刺之事更加难受。”颙琰听我此话,怔然半晌。知我另有打算,轻咳几声。“既然如此,便依清妃所言。” 筋疲力尽回到宫中,只见浅秋和柳如樱早早便侯在殿门口。见我回来,浅秋上前迎我道:“奴婢就说今天陪娘娘您去,万一出个什么事情奴婢还能帮衬着。可是娘娘您就是不让奴婢陪您去。”我神色微促,适才经历那一场生死浩劫,还未完全平复心神。 如今我亦不想多言,只道:“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浅秋,你陪我进去。” 房中只留了我与浅秋两个人,“今日骑马的事情想必你都听说了,我怀疑是四福晋所为,你且去帮我打听一下这个四亲王福晋的来路。”我稍稍啜饮了一口梅子茶,神色凝重看向浅秋道。 ------------ 第五十三章 圆明园避暑(下) 更新时间:2012-12-29 烛红灯灭,我吹熄了紫金灯柱上的香烛,一室漆黑。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叩门声,伴有浅秋细柔的嗓音。“娘娘,是奴婢。”我起身,披了件雪缎薄衫,开门。浅秋神色慌乱进来,急匆匆的点燃了房内的烛火,我看着烛光下她的脸,心里有一种七上八下的烦乱感。 “小辰子适才回来,打探出四福晋是明妃娘娘的表姐。”怪不得,明妃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浅秋哽了哽喉头,继续道:“还有,如樱口中的那个王大哥。奴婢和小辰子暗中打听到,宫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只怕是有心人…” “罢了,你先出去吧。”我淡漠道。话音未落,却见楠木门被人从门外大力踢开,只见内臣朱珪带领一众侍卫站在我门口,“给我把这个欺上叛乱的罪妃抓起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侍卫扣住了双臂。恼怒之意直冲脑门,却冷笑抬头。“不知道本宫犯了什么罪,要大人你如此劳师动众?” “娘娘自己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自己心中有数,本官只是奉皇上之命来逮捕娘娘。还请娘娘配合本官,不要让本官难做才是。”朱珪一脸忠心耿耿,倒是令我心生疑惑。转首望了望我身边扣押我的侍卫,厉声道:“给本宫放开!别忘记,本宫现在还是清妃娘娘。你们对本宫如此不敬,就不怕皇上怪罪么。”朱珪迟疑片刻,挥手示意侍卫们下去。 我轻抬下颌,跟随朱珪的脚步前去正殿。心中悲凉万分,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朱珪所说的那句话,奉皇上之命。怪不得这几日颙琰日日歇在诚妃那里,不曾来看过我一眼。原来他一早便开始疏远于我,枉我还身在懵懂不自知。 “臣参见皇上,臣已将这个罪妃带来。还请皇上亲自审问!”朱珪拂了袖子,颔首沉声道。我抬眉,看向殿上一袭龙袍加身的颙琰。只见他锐利的瞳孔直视于我,似要开口却迟迟不启唇。却是他身旁的诚妃先声夺人,“皇上,今日清妃犯了这样的事情。即便臣妾平日里与她交好,臣妾都觉得皇上不可再对其包庇纵容了。” “是啊皇上,叛乱犯上的事情是姑息不得的呀!如今皇后不在,臣妾和诚妃理应要协助皇上清理后宫,皇上万万不可再姑息养奸!”明妃邪眉睨了我一眼,亦附和诚妃所言道。我本就知道诚妃并非有心对我,所以如今对我落井下石便也觉无可厚非。只是,我却不知我到底所犯何事,以至于明妃说我叛乱犯上如此严重。 颙琰闭目片刻,抬眼。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五官仿佛是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目光直瞪我,不觉给我一种压迫感。“你说,朕要听你说。” “臣妾不知道皇上要臣妾说什么。”我环顾四周,冷声开口。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忘却自己的誓言,不顾我们之间的情分,命侍卫来逮捕我。我的心,如今就好像被几千桶冰水浇灌那般,冰凉蚀骨。 “你可记得这封家书?”颙琰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我侧目思索,那是我写给父亲的书信。“这封信,是清冷曾经写给父亲的家书。怎会…”当日我写了一封书信寄回家,嘱托父亲要好好辅助皇上,还命柳如樱务必要亲自交给父亲手中。为何,这信会在颙琰手中。 “萧清冷,朕问你。你入宫为妃是为了什么?”颙琰一字一句,心头急痛。将手中的家书用力一挥,洒落在我的面前。我蹙眉疑惑,将那封书信捡起来,却发现这书信之上的字迹与我如出一辙,然而内容却被人更换。只见信上寥寥几句,却足以令我被处以凌迟之罪。“父亲尊鉴,如今朝中溃散不堪,我等正可寻机侵犯。吾欲以休养生息为名请君挪至圆明园,届时,江山可易,乾坤更替,请父亲务必谨记。”我震惊的看着手中的书信,滞然摇头。“不,这不是我写的!” “来人,传萧清冷的教书先生上殿!”诚妃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声道。不需时,只见自小教我诗书的先生被请上殿。“本宫问你,你可是萧清冷的教导先生?”先生回道:“回娘娘的话,微臣便是,清妃娘娘自小便由微臣教导诗书。”“那你可能识别清妃的笔迹?”只见先生颔首,胡世杰捡起适才被我掉在地上的书信,递给先生。先生仔细辨别一番,抬首道:“微臣伴随清妃娘娘身边数年,这确是清妃娘娘的笔迹无误。” 我惶然跌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冷汗涔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知,究竟是何人能够仿我笔迹如此神似,此人定是用心颇深,要害我致命。颙琰早已背着我命人彻查了此事,如今,他早已不信我,莫说我如今百口莫辩,即便我解释,亦是徒然。 “萧清冷,你还有何话可说?”明妃唇角上扬,眸底闪过一丝凶光。我身子微微发颤,指尖握紧,手掌早已渗出了血丝。扬起雪白的脖颈,抬眉看向颙琰。“我没有做过,若是皇上执意认为清冷是叛乱之人。清冷无话可说。” “朕说过要与你白首到老,你却如此背叛朕,聚众白莲教,要害朕于不义。朕如何容得下你?”颙琰幽暗深邃的眸子冰澈渗骨,我忽然忆起了在竹屋前的那个晚上,漫天萤火虫,良人相偎,平静安暖。 “清冷亦曾说过,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只要颙琰你宽心,清冷死亦无悔。”我眉目清淡,如含烟一般温润。 颙琰看着我,忽然从殿上朝我走来,每一步都似乎无比沉重。他将我搂入怀中,仿佛倾尽了所有温柔。 “皇上!万不可再被妖女迷惑!”“臣妾求皇上处死清妃,以挫白莲教士气!”耳畔,传来大臣与妃嫔请命的声音。而我,被颙琰紧紧的抱在怀中。颙琰抬头,脸上是未风干的泪。“朕不想相信他们说的,可是如今证据确凿,朕不得不信。清冷,即便你骗朕,朕也心甘。只因你是朕的清冷。”他附在我耳边,用稍稍哽咽唯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我的泪没有征兆的落下,得他此言,萧清冷此生无憾。 良久,颙琰放开我,转身之时,冷声开口。“清妃与萧氏一族贬为庶人,永世不得踏入紫禁城半步。” “清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皇上要将你与萧氏一族贬为庶人?”刚回宫,便看见云儿在我寝宫门口来回踱步,见我回来,焦急道。 见我沉默不语,又问浅秋。“浅秋,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陷害娘娘,说娘娘是白莲教的人,进宫就是为了谋反。”云儿听罢,惊诧道,“皇上怎会听信如此传言,你放心,凤霏已经去求皇上开恩,你再同皇上好好解释一番便可。”我抿唇浅笑,眉目苦淡。“没有用的,姐姐如此聪颖之人怎会在清冷的事情上面犯糊涂?皇上一言,便不会再收回。”云儿落寞颔首,冰凉的手握起我的手。“那么,我便要与你告别了么?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么?”我抿唇,摇头。或许唯有我离开紫禁城,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姐姐!”抬眉,只见凤霏蹙眉而入。“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吗?”话音未落,凤霏的泪便落下来。我执了帕子替她拭泪,“我在宫外,你还可以常常出宫来看望我。不是吗?” “我去求皇上,胡世杰说皇上不见我。去求诚妃,却换来她冷言冷语。姐姐,我不信你会谋反。我不要你离开!”凤霏的眼睛哭得红肿,我心头亦不忍难过,哽咽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日一切皆是命。” 又看向云儿,却见她亦悄然落泪。“云姐姐,凤霏性子爽直,胸无城府。日后,还望姐姐照拂,与其守望相助。清冷感激不尽。”云儿满面哀伤,却极力克制,抿唇点头。我心下宽慰,扭头看向浅秋。“浅秋,如今我已失势,你也不必再跟着我自毁前程。”“奴婢说过,这一辈子都跟着主子。奴婢就只有主子一个亲人,主子千万不要赶浅秋走。”浅秋越说越伤心,语气之中略带哭腔。 “清冷你有浅秋这样好的奴婢,也不虚此行。”云儿感慨。 收拾一番,便要出宫,远远便看见宫门口停着送我出圆明园的马车。云儿对我莞尔一笑,“身在紫禁城的女人都渴望飞出这个四方天空,今日之事,福兮祸兮,都尚未可知。”我粲然一笑,抬头仰望无尽苍穹,那样湛蓝广阔的天空,难道才是我萧清冷的栖身之所。 “妹妹,等一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眸望去,竟是婉莹。停住了脚步,待她气喘吁吁上前。“这个,你拿着。路上饿了,就吃一点。”婉莹将手中的一个精致食盒递给我,我浅笑接过。“多谢姐姐。” 婉莹晶润的容颜在日光照耀下愈发明目,笑颜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只期盼,妹妹你一路顺风。”我微微勾唇,“姐姐能够放下,便是给清冷最好的礼物。” 心微动奈何情已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我坐上马车,逐渐远去。 ------------ 第五十四章 凄零落霜叶 更新时间:2013-02-01 回到萧府,只见往日华丽富饶的府邸早已被搜刮一空。内务府已下最后通牒,限萧府家眷于两日内搬走,府邸充公。我搭着浅秋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抬眼看着如今落败的萧府,心间沉痛。 徒步踏入,只见阿玛和额娘正在门前迎我。还未走近,却见额娘满面泪痕迎上前来,“清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抿唇,握紧额娘的手。“清冷对不起阿玛额娘,都是女儿连累了你们。”说话间不自禁看向阿玛,却没料到,阿玛竟是一脸宽厚眷悯的神色。只见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哽咽。“只要你平安没事便也罢了!” 话音落,众人进得正厅去。往里走,只见二姨娘和三姨娘等人皆在。三姨娘手执攒金斯帕,不时作势拭一下眼角。见我回来,上前执了我的手道。“清冷啊,皇上如此宠爱你。怎么会将我们萧府全家贬为庶人如此严重?你可知,萧家一家三朝元老。没想到,轮到你阿玛这一代,却…” “你!”我颔首不语,却听浅秋急于上前分辨。“主子是遭人陷害,若不是皇上对主子情深意重,三夫人竟以为叛乱的罪名只得个贬为庶人如此轻的责罚吗?”三姨娘冷眉瞟了浅秋一眼,轻“嗤”一声。“如今出了宫,你也不过是个奴才。在萧府,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我转首对浅秋微微摇头示意,清了清喉,浅声对阿玛道:“阿玛,害我之人竟将我的笔迹习得神似。还有那封信,我吩咐柳如樱务必要交到您手中,却为何被人掉包陷害。事后女儿便再也没有见过柳如樱这个丫头,想来,莫不是她串通旁人来陷害女儿。”只见阿玛皱眉,“我未曾见过你的家信。”顿了顿,“罢了,一切皆是命。这是我萧府的劫。” 适才一直不做声的萧琅玥敛眉上前挽住阿玛的手臂,柔声安慰道:“阿玛放心,琅玥想,一定是姐姐在宫中树敌,如今姐姐既已被皇上贬为庶人,琅玥想萧府会太平的。”从小阿玛就偏宠琅玥,如今有琅玥伴在左右为其排遣忧愁,亦令人宽心不少。 我环顾四周,感慨家徒四壁之困窘。却不想目光落在了二姨娘身上。只见二姨娘一袭粗布灰衫坐在楠木椅上,与三姨娘比起,却连侍婢的装扮都不如。我几步上前,蹲在二姨娘面前。“二姨娘,清冷回来了。”却见二姨娘目光呆滞,伸出手在我脸上抚摩。“清冷啊,回家了也好,回家了也好。” 我蹙眉,伸出手在二姨娘面前晃了晃,却发觉她的眼睛没有任何知觉。怔然回头看向额娘,只见额娘微叹口气。“自从你哥哥走后,你二姨娘就日日以泪洗面,忧思过度。御医来瞧过几次,说她是短暂性失明,只要好好调理身子,还是有复明的可能。” “二姨娘,你听见了吗。额娘说,只要你好好调理身子,就会好起来的。”二姨娘目光涣散,却对我抿唇微笑。“好孩子,姨娘知道。姨娘就是跨不过心里这道坎啊!”我微叹口气,心间怜悯。“清冷相信,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姨娘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养好自己的身子重要。” “哼,说得轻巧。如今家里早已被那些个落井下石的官兵一洗而空,你要你二姨娘拿什么好好养身子?”三姨娘拨弄着手上新擦的艳红蔻丹。“从前主子送了你那么多燕窝人参补品,只怕你一辈子都吃不完。如今,怎的就没有二夫人的份了?”浅秋伶牙俐齿道,我回眸瞪了她一眼,这才颔首不作声。 三姨娘恼怒不已,“老爷你看呐,如今清冷害得咱们家不成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婢女还如此伶牙利嘴,还叫咱们活不活了!” “住口!此事系旁人陷害,与清冷毫无干系。从今以后,有谁再敢用此事来责怪我的女儿。莫怪我萧乾以家法处置!”阿玛冷声道,冰冷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暖意,却令我心头热流涌动。阿玛第一次如此维护我,在我印象之中,从小不管我犯了什么错,阿玛都会对我严厉惩罚。如今,阿玛非但没有怪责我连累家族,还处处维护。 阿玛沉重抬眉,“萧家在郊外还有一间府邸,明日一早,我们就搬过去。殊慧,你来替我收拾东西。”阿玛看向额娘道,旋即甩袖回房。 我与浅秋走在萧家的石桥上,看着从前我最喜欢的这些金鱼。“浅秋,你说做一条鱼儿多好。不用理会这世间诸多的烦心事,即便更替了主人,依旧不知忧思畅游其中。” “姐姐为何如此说,姐姐即便被皇上贬为庶人。却还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即便是犯了天大的罪过,皇上都舍不得姐姐死。”身后传来细细的女声,是琅玥的声音。 “琅玥小姐这是哪里的话,难道小姐不信主子,也认为主子是白莲教的人?”浅秋着急分辨道。琅玥抿唇浅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姐姐别误会,琅玥没有这个意思。琅玥只是羡慕姐姐,得皇上如此垂怜。”我知道,她是忘不了颙琰,才会如此说。我蹙眉转首,却看见福伯脚步着急朝桥边走来。“大小姐,十七王爷求见。” 我与浅秋步至门口,果真永璘在门外等候。我黯然一笑,上前莞尔道。“见过十七爷。”永璘神色微变,忙上前将我扶起。“不必多礼,在此说话多有不便,不如换个地方。”见我颔首允诺,永璘将我扶上马车。 “到了,下车吧!”我搭了浅秋的手下来,原来是那日我差点丧命的那个悬崖。“十七爷这是?”我不解,看向永璘。“那日若不是你抓紧我的手,我便会丧命跌落谷底。”永璘背对着我,目光注视着深不见底的崖底。我勾唇上前,“若非王爷相救,只怕清冷早就被那匹发疯的马带落崖底。王爷几次救我于水火,清冷无以为报。” “清冷,让我代替皇兄照顾你。”永璘忽然转过身来,语气关切而温暖,却令我震惊不已。 “清冷多谢王爷一番好意…”永璘的目光真挚恳切,俊朗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时刻提醒自己,你是皇兄的妃子,不敢僭越分毫。即便你命在旦夕,我亦只能远远守望于你。可是如今,你不再是皇兄的妃子,清冷,若你愿意,我宁愿不要‘十七王爷’这个头衔,带你远走高飞。” 我怔然面对于他,几次我命在旦夕,都是永璘奋不顾身救了我。此情此恩,我何尝不记得。只是,我心中早已有个位置留给一个人,即便那个人不再信我。“王爷的情意,恕清冷无法接受。清冷只愿,王爷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清冷不值得王爷如此垂怜。”我唇角带着淡漠的笑意,浅声道。 “休道牡丹天国色,须知梅占百花魁。”我抬起头,正好迎上他温柔的目光,我的心忽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坐上马车,一颗心仍旧被打乱得七上八下。浅秋在我耳旁轻声道,“奴婢只道皇上对主子情深意重,却不曾想,十七爷竟对主子如此用心。”我闭目呼吸,不愿回想刚才的情节。回到萧府,我匆匆道别,便挥袖离去。 坐在榻上,目光放在窗外。不知何时,月亮爬上了云稍,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云层跃出。看过去,像是上了金边的焦枝牡丹。浅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碗滚烫的燕窝粥,用汤勺在碗里翻来覆去令粥冷却。又吹了吹,才递给我。“主子,您多少吃一点吧。从昨天到今天,你都没有进食。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我转首,“没有胃口,我吃不下。” “哟,拿了别人的东西,当然是吃不下了!”浅秋正准备说话,却见三姨娘扬眉而来。我的目光落在浅秋的那一碗燕窝粥上,三姨娘看了看我,淡笑着缓声道。“既然是拿来给清冷的,那我便不追究了。我就怕这个不懂事的贱婢嘴馋。”说罢,抿唇偷笑,正欲离开,却被浅秋拦住。 “你适才,说谁是不懂事的贱婢?”浅秋眸底的那一股狠厉劲,盯得三姨娘发怵。却还是不依不挠畏畏缩缩道。“就说你呢,贱婢。你主子不懂事,能教出什么好奴婢来!”三姨娘却是隐晦的指桑骂槐。浅秋深呼一口气,将手中的燕窝粥从三姨娘的头上淋下来。 “浅秋!”我却没想到浅秋如此沉不住气,低叱道。三姨娘怔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摸着自己鬓发上腻腻的燕窝粥,慌乱惊叫。却引来了屋里的众人。“老爷,你瞧瞧。这个奴才竟然如此以下犯上,将整碗的燕窝粥都浇在我的头上。老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三姨娘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哭腔。 三姨娘虽出身不高,却亦是府中独女,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从没受过旁人的闲气,所以才养成了如今咄咄逼人的性子。我看得出,三姨娘这次是真的被浅秋气得快要哭出来了。三姨娘如今的狼狈样子,倒是令从前处处被她欺凌的奴婢们忍俊不禁。 却见阿玛一脸怒意,沉声道。“浅秋姑娘,老夫敬你是宫里的人,又对清冷忠心不悔。但是如今在我萧府,有我萧府的规矩。你以下犯上,老夫不得不以家规来惩治你。就罚你跪在门外,两个时辰静思己过。” ------------ 第五十五章 浅秋零落篱(上) 更新时间:2013-03-26 浅秋遵循阿玛的责罚,立秋的夜晚,在冷冰冰的回廊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进来的时候走路稍显踉跄,我亦于心不忍。上前搀她到榻上坐下,“你倒是个泼辣的,竟连三姨娘都敢招惹。” 浅秋翘唇,眉眼微动。“我是瞧不得她欺负主子你的那个样子,虎落平阳被犬欺,主子你从前好吃的好穿的什么时候忘了她,如今失势,凭的摆出那样的嘴脸,给谁看呢!”我蹙眉抿唇,“罢了,你将那一碗燕窝粥都倒在她的头上,还不解气么?”顿了顿,又努嘴笑道。“只可惜了那好好的一碗燕窝粥呢。” 浅秋见我终于不怪责她,轻灵一笑。“主子不怪奴婢就好,适才的那一碗燕窝粥是琅玥小姐让奴婢端来给主子的,没想到却招来了三夫人。奴婢这就去厨房给主子再弄点吃的。”见我莞尔点头,浅秋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翌日一早,萧府全家便启程搬到了离京城偏远的郊外。虽离京较远,但是祖宅的装修布置却是讲究得当。在萧府这么多年,我却从未曾来过这里。看所有人的反应,亦好像只有阿玛和额娘知道这里。 我和额娘被分到了西厢,别致清雅的房间倒是极合我的心意。正与浅秋在整理行李,只听见门口有人“咚咚”敲门的声音。“家姐,我是琅玥,可以进来吗?”我笑着去门口迎她,“进来吧,咱们姐妹,如此客气。”琅玥笑意吟吟,亲昵的执了我的手进得屋里来。“家姐,昨天的事,我替额娘向你道歉。那燕窝粥本就是我吩咐浅秋端来给你的,却不曾想额娘不知情,反倒起了争执。” 我勾唇娆笑,“都是浅秋那个丫头没有说清楚,三姨娘可还好?没有在生浅秋的气吧?”琅玥连连摇头,抿唇浅笑。又抬眸瞧了瞧我房间的摆设布置,“家姐住得如此简陋,会不会不太习惯?明日我打发奴才去市集挑些好看的字画摆设回来,你看如何?”我会心一笑,“不必了,如今萧府落难,不如从前家世殷厚。自当是能省则省。” 琅玥点点头,又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说。“家姐,如今哥哥走了。萧府的儿女就剩下姐姐和我,从今以后,我们姐妹必当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听到琅玥这么说,我心间动容。我何尝不是如此想,不知道哥哥如今与妘婔过得如何。只是我身边,就剩下琅玥这个妹妹。我轻轻抚摩琅玥细嫩的脸颊,柔声回道:“姐姐答应你。” 是夜,只见窗外花木稀疏,月影被清风摇得支离破碎。仿佛,把谁的心也摇碎了。我睁着眼,躺在床榻上。数窗外的星星,从第一颗数到第一百颗,却愈发清醒。如此,却是一夜未眠。待得月亮西沉,天色微微透亮,才稍稍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入梦,却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印象最深刻的,是看见一个粉头粉脑的小婴儿在向我招手。 这日晌午,我坐在廊前读汪伦的诗集,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甚至连诗中的字都看得模糊不清。“啪”一声,我手中的诗掉落在地上,我捂住头,只觉头痛难耐。浅秋听到响声,连忙从屋里跑出来。“主子,你怎么了?”我看着眼前模糊的脸,一瞬间只觉得昏天暗地。之后便没了知觉。 待我再醒来的时候,只见额娘和琅玥皆是且惊且虑的神色守在我的榻前。见到我醒来,额娘稍稍舒了一口气,连忙将我从软枕上扶起,又吩咐浅秋将大夫煎熬的汤药喂给我喝。“额娘,我这是怎么了?”我一口一口的喝着比莲子心还要苦的汤药。 额娘摇头,面有难色。却容不得我追问,“大夫说,你是有身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我怔然看着额娘,看着琅玥,不可置信。我竟有了颙琰的孩子。“清冷,大夫说你身体不好,虚弱体寒。曾经有过小产的迹象,又在正月的冰水里泡了许久。所以如今有了这个孩子,要格外慎重。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怕是再难有孕。”额娘转首,面有戚戚之色。 我神色呆滞的看着窗柩上的雕花,喃喃自语。“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我和颙琰的孩子,我定要保住。 “夫人,不好了!门外被好多官兵包围起来了!”只听萧福老迈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眉心鼓动,抓紧手中的锦被。不顾额娘与琅玥的阻挠,起床披上细绒披风,随额娘一同出去。 只见阿玛正与诚妃对峙,三姨娘诺诺索索的躲在阿玛身后。诚妃一袭黑纱攒金丝雏凤宫装,领口罩以细碎狐狸容貌,愈发衬得灵气逼人。“萧清冷,你终于来了。本宫奉皇上之命,前来赐你萧府每人一杯鸩酒!还不快领旨谢恩!”诚妃一双凤眼似一对琉璃宝石,深不可测,言辞狠烈。 我逼迫自己静下心神,微微含笑。“不知道娘娘可有带皇上的圣旨来?也好叫清冷心服口服!”颙琰即便是不信我,亦不会如此断情绝义。在后宫里的女人,个个都相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所以诚妃此番前来,定是想要斩草除根。 “难道处罚一个造反的罪人,也要劳烦皇上亲笔圣谕么?”诚妃眸光流转,似笑非笑的盯着我。冷漠的眸子无一丝温度,令我想起从前她对我亲昵温厚的种种,只觉心间恶心难耐。心头虽恨,却面容平淡。“清冷倒不知道,如今处理政事的权利已经交给了娘娘。” “你!萧清冷,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从前宠冠六宫的清妃么!本宫告诉你,本宫如今要你死,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诚妃的唇角勾起,带着淡淡的笑意,冷冷道。“来人呐!给本宫把这些鸩酒给他们灌下!本宫倒要看看,你如何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慢着!”我一愣,绝望的眉眼之中,有了几丝柔光。只见不远处的永璘逆光而来,那一瞬间,我似乎被耀眼阳光晃到了眼。他几步走至诚妃面前,笑容可掬。“臣弟给皇嫂请安,愿皇嫂福泰安康。”诚妃皱眉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搬弄自己小指上的金漆护甲。“本宫只道十七王爷您与清妃交情甚好,却没料到竟好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 永璘却不恼,“今儿是中秋佳节,皇嫂不在宫里陪伴皇兄共度佳节,为何反倒在萧大人府中?”诚妃微怔,仍嘴硬道。“本宫是奉命来赐萧府毒酒的!萧府一族叛乱犯上,理应处死!” “哦?臣弟日日与皇兄一起早朝,却不曾听闻皇兄有下过如此旨意。会不会是娘娘你记错了?”永璘棱角分明的脸上带有些许戏谑。诚妃的脸色蓦然一滞,冷漠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难道你怀疑本宫不成?皇上重情义,本宫却不能纵容皇上留此祸根。来人,给本宫把这杯鸩酒灌给萧清冷这个罪人喝下!”诚妃话音落,便见那侍卫统领将端着手中的毒酒朝我走来。 却见永璘急速挡在我面前,翻手将他手中的酒杯泼洒在地。被鸩酒泼洒的草丛瞬间冒出白色的烟气枯萎。三姨娘见势,掩唇惊呼一声,竟骇得晕了过去。 “娘娘是不是过分了?萧大人一家虽被皇上贬为庶人。但是相信娘娘深知,皇上对清妃的感情深厚。若是皇上知道娘娘今日如此为难萧家,想必娘娘也不好向皇上交代。”永璘拱手,抬眉紧盯诚妃。诚妃冷哼一声,眸中精光四溢。狠厉的眸子瞪着我,娆笑回眸。“十七王爷这是什么话,本宫与皇上朝夕相对,又何劳十七爷在皇上面前进言。既然萧清冷是王爷您要保全的人,那本宫便给了王爷您这个面子。”诚妃说罢,冷冽的眸子瞬间冰冷。挥袖而去。 “清冷多谢王爷相救。”我盈盈施礼,永璘将我扶起。“你的脸色不太好,我专程带了御医来替你瞧瞧。”我惊诧抬眉,摇头道。“不必了,清冷没有大碍。只是近来休息不太好,不劳王爷挂心。”我的表情稍显尴尬,许是前些日子他在悬崖边对我说的那一番话的缘故。 “萧某多谢王爷搭救,如今我萧府蒙难。难得王爷雪中送炭,王爷请里面坐。”永璘见阿玛邀请,旋即随他朝内堂走去。 “主子,你说十七王爷怎么会如此巧合出现又救了咱们呢?”浅秋百思不得其解,扶着我回房更衣。我颔首不语,这真的只是巧合么。更衣后,又陪阿玛与永璘用过膳,便出府送永璘离开。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天色昏暗,却似要下雨的迹象。踌躇半晌,我还是忍不住转首问他。“王爷今日为何如此巧合出现在此?” 朦胧月色下的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带着些许忧愁的神色。“若是我说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你信么?”我合手搬弄着自己的手指,心下如小鹿乱撞。他顿了顿,忽然转首温柔的目光看向我。“清冷,我说过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我微怔,别过脸去。“王爷千金之躯,清冷不配王爷如此。”我低眉,手指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心里一片湿润。我不敢看月光笼罩下剑眉星目的他,我害怕将他认错,害怕万劫不复。 ------------ 第五十六章 浅秋零落篱(中) 更新时间:2013-03-26 初冬的早晨,橘红的晨曦之中还泛着点点白色冷光。我独自坐在藤蔓编成的秋千上,忆起梦中那双深邃而忧伤的漆黑双瞳。心口忽然如刀绞一般,我捂住胸口,却抑制不了那撕裂般狠狠抽搐的痛觉。这是我离开颙琰的第无数个清晨,每每从梦中惊醒,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脸庞。 “主子,这么冷的天气您还在外面吹风。当心身子啊!”浅秋将披风从身后笼在我的身上,领子上细细的绒毛稍稍扎脸,我下意识躲避了一下。浅秋搓手哈气,“如今府里连下人们的碎银都发不下来了,也不知道咱们熬不熬得过这个严冬。主子您的这个兔绒披风,还是出宫时带出来的。府里的下人们,眼瞅着老爷发不出月银,都纷纷辞工回乡了…” 我日日不过问家中细节,却不想曾经家世殷厚的萧家竟会败落成这个样子。拔下我头上斜插的一支翡翠飞月八宝簪,指尖摩擦着簪子上那颗八宝琉璃珠。“把这个拿去当了吧,兴许还能换些银子。” “主子,这个簪子是你寿辰的时候皇上送给您的…”浅秋踌躇道。我淡然一笑,将簪子塞到她手中。“去吧。”待浅秋刚出去片刻,只见萧福敲门进来。“大小姐,门外有位女子求见。”我蹙眉,“是什么人?”萧福摇头。“奴才不知道,只是看样子像是宫里的人。” “请她进来吧。”宫里的人,莫不是凤霏或是云儿。待来人盈盈而入,我才怔然凝眉。一袭细碎绫容软金丝织的宫装,领口和袖口镶嵌着海兰珍珠。乌黑的云鬓之上玛瑙紫珊瑚颗颗垂落下来,衬得她本就玲珑秀美的容颜愈发靓丽。“柳如樱。”我呆滞的眸光看向眼前的人,竟是柳如樱,瞧她如今的装扮,却是紫禁城里主子的装扮。 “娘娘,是我啊!”柳如樱眼眶微红,上前握住我冰凉红肿的手。“娘娘,为何你的手这么凉。”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背。笑道:“当日我出宫之日,曾命浅秋到处寻你,却遍寻不得。如今你锦衣华服站在我面前,却真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见我语气淡漠,她连连摇头。 “当日娘娘落难之时,如樱确是着急如焚。只是成亲王百般劝慰,告诫如樱皇上绝不会严惩于娘娘。事实亦果真如此。”柳如樱怕我误会,娓娓道来。只是我稍有不明,“成亲王?”柳如樱见我蹙眉,恍然大悟道。“对了,如樱忘了告诉娘娘。成亲王就是如樱从前对娘娘说过的王大哥。如今,如樱已是成亲王府的侧福晋。能够与成亲王共结连理,如樱对娘娘恩德没齿难忘。” 我释然一笑,“如今我早已不是清妃,更称不得什么娘娘。而你既已是皇族中人,又何必来趟我这趟浑水。能够嫁给成亲王是你的造化,你好好过日子便是。”我却没想到,当日被浅秋斥责与柳如樱偷情之人竟会是颙琰的兄长,成亲王。柳如樱有此造化是她的福分,只是我心中,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当日我分明叮嘱柳如樱务必要将家信亲手阿玛,而阿玛却说从未曾见过这封家信。再加之从前浅秋对我叮嘱再三,说如樱无论如何都是皇后的亲眷,只是我都未曾当真。可如今,我萧府落得如此局面,我又岂能待她如从前一般。 “如樱今日来看望娘娘,是真心想要帮助娘娘一家。我听萧管家说,如今萧府困难。希望娘娘能够让如樱略尽绵力。”柳如樱说罢,从袖中掏出银票放在案几上。“如樱曾经受娘娘恩惠,万不会忘记娘娘恩惠。”柳如樱话音未落,却听“啪”一声,迎面一个耳光。我转首,惊诧看向怒气横冲的浅秋。 只见浅秋将案几上的银票拿起,甩在柳如樱面前,俐声道:“拿走你的施舍!我们主子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当日若不是你办事不利,主子又岂会被人诬陷!”柳如樱泪光一闪,羞得脸色发紫,紧紧咬住了嘴唇。倒是她身后的红衣宫婢上前分辨,“柳福晋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找到娘娘这里,为何娘娘如此不领情。” 我回眸,将目光放在这个宫婢身上片刻,抬眉看向柳如樱。“那我问你,当日我叮嘱你切记要将家信送到阿玛手中。为何阿玛却从未曾见过我的家信?”柳如樱捂住稍显红肿的脸颊,目光流离。“当日王爷找我,我一时心急便把信交给了若柔,想来若柔在娘娘身边的时间比我还要长,所以我就…” 浅秋将适才拿去典当回来的几百两银票递给我,回身打量如今锦衣华服的柳如樱,口气冷漠。“所以你就将信给了若柔,让若柔帮你送信。如今,若柔不在。任你怎么说都可以了?”我起身,“罢了,浅秋。你也不要为难柳如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浅秋嘟唇,别过脸走去一边。 我执了苏绣帕子上前替如樱拭泪,“你别怪浅秋,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这些钱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自己会想办法。”话音刚落,我喉间反胃,又捂住嘴干呕不已。浅秋着急上前替我拍背。却将柳如樱吓得不轻,“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强忍喉间的恶心之感,浅声道:“不碍事的,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你就回去吧。”柳如樱听我如此说,落寞的道了别,便掩了门出去。 浅秋连忙替我斟了一杯热水,“主子,你怀孕已经几个月了。可是日日都没有好好进食,这对您肚子里的胎儿不利啊。”我接过她手中的热水,稍抿一口,才感觉好些。“去把这几百两银子给阿玛,好将下人们的月银给结了。”浅秋见我脸色煞白,眉头紧蹙。却还是依着我的意思,去账房将银子送给阿玛。 紫禁城,承禧殿。华灯初上,月色撩人,凤霏解下床榻两侧的幔帘,殿内点着红色的蜡烛,映照得室内一片春意。回眸对着眼前的男子莞尔一笑,“皇上,早些休息吧。”颙琰正看着窗外的树梢上的红梅怔然,记得她一舞倾城的那一夜,一袭红色舞衣,就如这红梅一般傲骨动人。却不想被身后的女子打断思绪,回头,只见凤霏的肚子隆起,笑意盈盈站在榻前。才从回忆之中回到了现实,起身朝凤霏走去。“凤霏,你怀胎也有八个多月了。朕想着,也该晋你的位分。” 凤霏含羞颔首,“能够在皇上身侧是臣妾的福气,其他的都不重要。”颙琰会心看向窗外,喃喃自语。“当日她亦是这么同朕说,如今还不是…”凤霏上前,柔声道:“姐姐若是知道皇上仍然如此牵挂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稍叹口气,又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皇上这又是何必呢。皇上与姐姐两情相悦,却偏偏要如此折磨彼此。难道皇上真的相信姐姐会是白莲教的叛贼吗?既爱皇上,又得皇上深爱。姐姐何至于如此?” 一席话,竟说得颙琰毫无招架之力,苍白的唇无力启动。“朕眷顾她,也不得不顾群臣反对。更何况,她叛乱的罪证确凿,朕又如何能够堵住百官之口。”说完,眼眶微红。闻着满室温馨的香气,凤霏靠在颙琰的怀中,迷迷糊糊睡去。只是颙琰,望着窗外的红梅,一夜未眠。 翌日晨起,凤霏被册封为妃的旨意便传遍了六宫。仰天承誉,凤霏被册为华妃。取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意。而诚妃,也顺带着沾了凤霏的喜气,又因着其母家的显赫地位,被皇上册封为诚贵妃。 “主子,奴婢适才去市集,看见市集里的告示贴着,说是华嫔娘娘被册封为华妃了。还有诚妃娘娘,也册封为诚贵妃了。”浅秋一回来,就开始喋喋不休。我抿唇浅笑,抚摩日益隆起的小腹,有一股暖流在心头流淌。“凤霏的孩子想来已有八个多月了,再过不久就要生产。只可惜,我不能伴在身边。”倒是如今她被册封为华妃的消息却令我欣慰,华妃,至少能证明颙琰并没有因为我而迁怒于她,至少能说明,她母子安好。 “主子,有些话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浅秋搓着手,稍显局促。我凝眉回眸,“说吧。” “其实奴婢觉得,如今您已经出宫,不再是皇上的妃子。而十七爷又对您一往情深,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十七爷呢?”浅秋话音刚落,便被我睨了一眼。“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心思的,却不想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如今你怀有身孕,再过几个月就会生产。若是孩子出生便没有阿玛,你让旁人如何看待这个孩子?十七爷对你情深似海,他愿意代替皇上,照顾您和小皇子啊!”浅秋愈说愈离谱,见我瞪她,才止住了嘴。 “你如何知道他愿意?还是你将我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我怀有龙子的事情若是被紫禁城里的人知道,你以为你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那些大臣,皇后诚妃,个个都巴不得抓住我的痛脚置我于死地。为何唯独你如此天真,还是被冲昏了头脑!”我语气激动,质问道。 “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十七爷对主子你一片真心。”浅秋语气哽咽,转身欲出房门,却从袖口掉落一个发簪。我上前几步,捡起那个发簪。“这个…是我叫你拿去当掉的翡翠簪子…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这个簪子没有当,那银票是哪里来的?” “是…十七爷。”浅秋小声回我。“十七爷说,这个发簪是主子心爱之物,若是当了,十分可惜。所以…”未待浅秋说完,我便颓然坐下。“如今,连你也开始欺骗我。”“主子,奴婢不是存心的。奴婢只是觉得若是要小皇子一出世便被人冷眼相待。主子不如与十七爷一起去天涯海角。主子在这里,日日提心吊胆。就如诚妃说的,如今想要夺取你的性命,再简单不过。” “住嘴!”我冷声打断浅秋的话语,“永璘是痴心错付,我本不该是他衷情的女子。我是有罪之人,若是与他一起,岂非拖累他终生。更何况,我不需任何人来替代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我紧紧攥着手中的发簪,眉目紧蹙。 ------------ 第五十七章 浅秋零落篱(下) 更新时间:2013-03-26 京城的冬天寒冽干冷,不知不觉天已渐渐的冷了,这日,已飘起雪来。不时,地上屋檐上就已铺满了厚厚的霜雪。入夜后,雪才停下来。而空气,更加冷清了。 我忽然来了兴致,披上暖绒披风就出了房门,沿着庭院的小路一直向前。低着头,数着自己的脚印。忽然从耳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若是冻坏了身子怎么办!”回头,竟是阿玛。阿玛慈眉间略有担忧的神色,将身上的狐裘黑攒丝披风解下披在我的身上。“雨雪大了,注意脚下的路。” 阿玛说着,走到我的前面替我带路,我跟在他身后,踩在他宽大的脚印里。靴上竟一丝雪都没有。我看着阿玛的背影,勾唇浅笑。这些日子以来阿玛跟我说的话,比从前的十八年里加起来的还要多。我攥着身上的狐裘,只觉有一股暖流融进我全身。 “我常听你额娘说你棋艺精湛,不如咱们父女对弈一番如何?”我看着阿玛转首的目光,只浅浅低头颔首。于是,便跟在阿玛身后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走近书房,只觉屋内暖融融一片。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与阿玛对坐于棋局两端。阿玛执黑子,我执白子。阿玛下子,我步步防守。他忽然将目光从棋局上转移到我的脸上,稍作愠怒的神色。“为何不进攻?” 我微微一笑,“阿玛棋高一著,却还是未看出其中端倪。”语罢,我从雪白的棋盒里拿出一颗白子,落子,抬眉。“阿玛瞧,此局已分胜负。”阿玛打量棋局,错愕抬首,转而朗然大笑。“好一个以退为守,攻其不备!阿玛却不曾想,你的棋艺竟如此精湛。这些年来,也不知你额娘是如何栽培你的!” 我起身,稍显落寞的勾唇笑道。“这些年来,额娘教会了我许多。”阿玛听我此话,眉眼间稍显动容。叹了一口气,只道。“是我亏待了你们母女。情已渺然,红尘怎堪错付。”我微微咬唇,憋住眼眶里回旋的泪。阿玛这一句,足以令我将从前所有的恨尽数抹煞。抬起下巴,微微扬起。“额娘和我,都过得很好。” 翌日一早,还未晨起,只听见浅秋在门外“咚咚”叩门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之中吵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和衣开门。“一大早的怎么了?”回到梳妆镜前,拿了牛角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满头青丝,还不时打一个哈欠。浅秋见我懒洋洋的,眉目流转,笑道。“有一个好消息,主子要不要听?” 我抬头,看她一脸春风的样子。“说罢,什么好事儿!”浅秋冽唇,唇红齿白。“我适才去集市碰见了宫里的顺公公,他告诉我华妃娘娘昨儿夜里诞下了一位小公主。主子你说,这算不算是喜事儿?” 我听罢,放下手中的梳子,不禁起身脱口惊呼,“真的吗?凤霏生下了一个小公主?”我激动不已。得知凤霏平安诞下皇子,我便安心了。紫禁城里的孩子,虽是金枝玉叶,却命比纸薄。只因了那些个觊觎的狠心人。浅秋机灵的眼珠子在眼睛里转了两圈,笑着点头颔首。 于是,我迅速穿衣洗漱,与浅秋商量着去兰若寺替凤霏祈福还神。如此,收拾一番便上了去去兰若寺的马车。怎知,马车在半途却被人拦住,浅秋掀开轿帘,厉声呵斥。“什么人拦路!”只见那人黑巾蒙面,一脸煞气,早将马车轿夫吓得连滚带爬的走了。只剩下我与浅秋二人在马车上。蒙面人眉目冷煞,只听他冷声开口。“我是送你下地狱的人。” 我与浅秋皆脸色煞白,如今只我与她孤身二人,难道会命丧于此。只见浅秋闭目,凛了一口气。抬眉间,轻启朱唇。“你是奉命来杀我萧清冷的,与我这位身怀六甲的嫂嫂无由。望你手下留情!”我震惊讶异的看着她,她竟冒充我替我下黄泉。我与浅秋如今穿的都是素净的缎袄,而我的小腹已经隆起,看得出有五个多月的身子。那人仔细打量片刻,忽然旋身而上,只不过一瞬,刀剑出鞘,浅秋竟已倒在了血泊之中。收剑,离开。冷漠的眸子从未停留在我身上片刻。 我的脑子忽然如大雪倾覆,一片白茫。直到确定眼前那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人是浅秋,我才惶然醒悟。踉跄着扑上去,握住她的手。凄厉的声音从我的喉头发出。“浅秋!你怎么这么傻!”我的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只听见她发出的微弱的气息。我将耳朵凑近她的唇畔,“主子,十七爷对你是真心的。主子跟着他,便可…便可得到…幸福。”话音未落,她的眼睛竟极缓极缓地闭上,似是对尘世再没有了一丝眷念。 “浅秋!浅秋!”眼泪无可遏制的流了下来,颤抖着声音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这种抽筋剥骨的痛,是从心底里振发而来。我握着浅秋逐渐冷却失去体温的手。心头似被人射穿了无数冷箭,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要置我于死地!忽的,胸口一紧,眼前突然一黑,我昏昏沉沉跌倒在地。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才悠然惊醒,眼前迷迷糊糊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醒来了?”我仔细在脑海之中搜索这个人,是…七额驸拉旺多尔济!勉强支起身子,“七额驸?你怎么会…”我心下惊觉,忽又猛的抬头惊呼。“我身旁的那个女子呢!浅秋呢!” 拉旺一副遗憾的表情,声音缓缓低沉。“太医来看过了,浅秋姑娘伤及要害失血过多而死。娘娘请节哀,千万不要难过伤了自己的身子啊!”虽然知道浅秋救不回来了,但是我的心依旧绞痛难耐。想起这一年她陪过度过的日子,我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下来。面色惨白,唇齿紧咬,抬头看向拉旺急痛缓声道。“她在哪里,让我去看看她。” 拉旺面色沉重,颔首。旋紧吩咐两个婢女搀扶着我同他前去。推开门那一霎那,我看见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浅秋,发疯似的挣脱身侧的两个婢女,扑向她。手颤抖着抬起,去抚摸她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脸颊。 “娘娘!您这样会伤了腹中的胎儿的!”拉旺一脸不忍的看着我,目光放在我隆起的小腹上。我惶然回头,苦笑涔涔。“不知道七额驸怎会救了清冷?”“微臣奉皇上之命,运送官粮出京。回来的时候却在沿途上遇到两名昏厥的女子,没想到竟是娘娘。”我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忆起了初见浅秋之时,她粉衫翠珠的玲珑摸样。喉头哽咽,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站起,只觉整个身子似被浸在了水里有千斤重般。没走两步,竟眼前一黑,没了知觉,只觉得下身有什么东西像一条小蛇一般蜿蜒而下,浸湿了我的衣衫。只听到,身旁拉旺担忧且粗犷的声音。“快,去宫里把最好的御医都请到额驸府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一股钻心的刺痛从下身传来。这种撕扯一般的疼痛再熟悉不过,我皱着眉,缓缓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额娘和琅玥焦急的面孔。见我醒来,额娘竟掩面哭泣,泣不成声。琅玥一脸担忧,上前将我扶起,将软金丝麦穗枕垫在我的身后。她的声音缓缓沉痛,却极轻极轻。似是想要抹去什么沉痛可怕地事情。“姐姐,你还好吗?额娘和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额娘渐渐止住了哭泣,拿帕子拭了拭泪。看向我哽咽道,“清冷,我可怜的孩子。都怪额娘,没有好好照顾你。都是额娘的错。”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却蓦然有一丝掩饰不住的伤痛之意。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忽然静止了。我早已摸到自己平坦的小腹,我知道,我与颙琰的孩子,没有了。而这一次,我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不禁颔首莞尔,浅声道。“额娘,琅玥。你们放心,我没事。额娘,浅秋去了。我才难过。”额娘听我这样说,面色愈发悲痛。 万籁俱寂的深夜,我独自靠在床沿上,看月华初上,幽眇岑寂。 额娘和琅玥安抚了我许久才去客房歇下。拉旺却是有心之人,担心我醒来会承受不了失去腹中之子的噩耗,特意去郊外萧府接来了额娘和琅玥照顾我。却不知,我的心早已被磨得千疮百孔。又怎会被这个连他阿玛都未知他存在的孩子伤及分毫。从前这个时候,浅秋总会在门外替我守夜,我带着往日的回忆,趔趄着从榻上起身,打开房门,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外,心里一片冰凉。 “娘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还站在门外吹风。”我侧首,原是拉旺。我浅浅福身,“七额驸。”“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心下寂然。拉旺上前几步,跟随我的目光看向虚渺凄美的月光尽头。“娘娘是纯良之人,不该有此遭遇。” 我默然回首,正对上他深邃的黑瞳。“我早已不是颙琰之妃,七额驸不必再称我为娘娘,唤我清冷便可。”拉旺的眼眸间,自是一股俨然的桀骜。他盯着我,半晌忽然笑起来。“好!我一直以为大清的女子不如我们蒙古的女子骄傲大气。今日一比,才发现我错了!” 我苍白的嘴唇微微翘起,仰首看着苍穹。小时候,族里老人们总是说。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守护着它关心的人。我在想,浅秋会是天上的哪一颗星星呢。但愿来世,她会生在一个好人家。不用再入宫,不要再经历这些勾心斗角的生活。能够找一个白首偕老的人,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度过一世春秋。 翌日一早,我便向拉旺告别回家。下了马车,额娘和琅玥一左一右搀扶着身子虚弱无力的我。只见阿玛早知我回来的消息,在廊前迎我。目光放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几经喉头哽咽,却竭力忍住,声音却似沧桑了几个年华。好似有千言万语,憋在喉头,最后却只道出一句。“清冷,你没事就好!”我忍住泪意,扬起脖颈抿唇莞尔。“阿玛放心,一切都过去了。” 三姨娘目光盯在我身上,语气尖细,冷漠的眸子里无一丝温度。“清冷啊,你可不知道你阿玛担心你,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呢!”却被阿玛冷眼打断,三姨娘怯怯的转过脸去,不敢与阿玛冷冽的目光对视,却轻“嗤”一声,用极小的声音碎嘴。“也没见你对琅玥这么上心过。” 我微微叹口气,“阿玛,外头风大,咱们进去吧。”说着,众人簇拥着我进了内堂。 ------------ 第五十八章 欲过天晴朗(上) 更新时间:2013-03-26 毓庆宫,宫灯明璨,偌大森美。只云妃与颙琰在暖阁之中下棋解闷,内里熏着紫檀香,有淡淡凝神提气的效用。“皇上,七额驸在殿外求见。”胡世杰尖声细气入内通传。颙琰眉头稍蹙,放下手中的白子,侧目。“宣。” “皇上神情如此紧张,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云妃眉目清淡,稍稍抬首。颙琰却只俊眉紧蹙,不语。只待拉旺进得殿来,眉头才稍稍纾解分毫。“微臣拉旺多尔济参见皇上。”拉旺大步上前,沉身行礼。颙琰着急上前,顾不得君臣之礼,将拉旺扶起,着急的神情昭然若揭。“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却见拉旺面色铁青,皱眉摇头。“微臣得知,浅秋姑娘被刺客谋杀身亡,清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因为惊吓过度又调理不当所以…所以小产了。”颙琰略带期望的眼眸,瞬间熄灭。踉跄着倒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云妃连忙上前搀住颙琰,柔声关切的语气且急且痛。“拉旺,你说的可是真的?清儿竟然是怀着身孕出宫的…” 颙琰下颌紧绷,神色微愠。“那清冷呢?有没有受伤?”“回皇上,清妃躲过一劫。只是小产之后身体虚弱,臣想恐怕是得好好调理一番。” “究竟是何人刺杀清冷,拉旺,此事定要派人去查个明白!”颙琰深墨色的瞳孔逐渐缩紧。只见拉旺多尔济应声领旨,只颔首点头示意便告退出殿。“原来皇上还是如此在意清冷,如若不然,也不会知道如今清冷小产的消息。”云妃故作清淡的揉仪着手中的棋子,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颙琰。 “朕害得她又失去了一个孩子,若不是朕,她就不会气血不足受惊过度,那她腹中的孩子就不会如此轻易小产。云儿,朕真的错了吗?是老天爷在惩罚朕吗?”颙琰的神色内疚愧怼不已。云妃温润一笑,上前轻轻抱住这个如孩子一般的男子。轻声道,“皇上既然心中已有决断,便去做吧。” 萧府,华灯初上。我仍旧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只不过几日不见,竟仿佛沧桑了许多,清瘦了,淡淡青涩的胡茬令他看起来愈发挺拔清朗。“清冷啊,你看王爷对你有多上心,陪着阿玛在府里等了你许久!”阿玛边说,便朝永璘的碗里布菜,永璘只应声,目光却始终在我身上。出宫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府中摆如此隆重的家宴。府里的吃穿用度一直是三姨娘来当家,今日,想必也是看着十七王爷的面子。我心间了然,一勺一勺的喝着额娘给我盛的鸡汤。虽然觉得身子无比沉重,却还是强自支撑着,想要待得家宴结束再回房歇息。 “萧大人,实不相瞒,永璘此次来,是想向您提亲,求您将清冷许配给我。”家宴上正一片和谐,却不想永璘竟会突然看着阿玛冒出这些话来。顿时,气氛凝结到一个冰点。我更是骇得将手中的鸡汤撒出去不少,适才的枣肉又哽在喉头,不禁轻咳起来。只见阿玛一脸凝重,蹙眉颔首沉思片刻,抬起头似是很慎重的看向颙琰。“王爷说的可是真心话?”但见颙琰坚定不已。 阿玛沉重的叹一口气,“儿女私情,老夫又如何不知。只可惜清冷身份特殊,若王爷执意属意,只怕不会有好结果。”我别过脸去,不愿看永璘炙热的目光。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浅秋临走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与十七爷一起,只可惜我对他,只是恩情,友情,亲情。他想在我最无助难过的时候照顾我,让我不必独自承受一切。我觉他的用心,却无法接受。“阿玛,不必说了。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我起身,清声道。又看向永璘,“多谢十七爷垂怜,只是清冷没有这个福分。十七爷还是请回吧。”我看见永璘的眸中有深深的失落,我亦不忍如此。但却不想因我,而拖累他终身。 自那日从七额驸府中回来,已一月有余,我的身体日渐消瘦,日日咳嗽不已,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大夫来瞧过,道是受了打击惊吓过度,小产过后身子虚弱,又受了风寒,才会导致日日咳嗽不停。最坏的情况怕是会转化成肺痨。如今,还未能确定究竟是何病因,也只能用药先调理着。额娘瞒着我不告诉我,却不知,我早已威迫府里的下人告诉我实情。 只是我明显的感觉到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到夜里便咳嗽不已,如此,却是一病不起。这些日子以来,都是琅玥守在榻前寸步不离的照顾我。额娘每每来我房里,瞧我缠绵病榻的样子,总是伤感不已执帕拭泪。这日,琅玥照例端了大夫开的煎好的汤药来我房里。见我靠在榻边发呆,轻笑着上前与我说话。“姐姐今日的气色瞧着倒似是好了许多呢。” 我微微侧身莞尔,“琅玥,扶我下来。我好久都没有出去走走了。”说着,我翻开身上的锦被。琅玥听罢,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碗,上前来掖住我的肩膀。“姐姐,大夫说了你不能出去见风。这些日子你日日喝药却都不见效,又不肯进食,每次吃一点东西都会吐出来。若是出去再着了寒气,可怎么好?” 正说着,只见萧福面露喜气站在门外通传。“大小姐二小姐,宫里有贵人来探望。”我诧异抬眉,看向门口,只见云妃笑意盈盈却面带担忧之色的从门外走入。这么许久不见,云妃却是丰腴了不少。一袭桃粉色镶嵌金丝八宝玲珑珠的宫装恰恰合身,细细攒绒的狐狸毛围脖将她本就碧玉通透的脸颊衬得愈发灵秀。我的眼眶不禁湿润,隔了这么久,没想到却还能与她相见。且缓且喜的开口,“姐姐,你怎么来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怪罪?” 云儿早已按捺不住心性,泪水顺着光洁的脸颊留下来,似一颗颗剔透的冰珠。急步上前来,“妹妹怎的如此消瘦,脸色苍白,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云儿的声音且急且痛,将手上的貂绒暖手筒摘下,握住我削瘦冰凉的手。“这些日子,你到底是受苦了。”只这一句,我的泪便不禁簌簌落下,尖削的脸颊侧过去,不愿让她瞧着我如今的病倦残容。 云儿微微叹一口气,从榻上起身,替我斟了一杯热茶。回望一眼站在旁边许久不曾开口的萧琅玥,“本宫与清冷还有许多话要说,还请二小姐暂避。”琅玥应声而出,掩了房门。云儿将手中的热茶喂我喝下,清眸抬起。“其实我今日来,是有话要跟你说。皇上怜惜你,已经知道你小产的事情了。我想,他是打算接你回宫。” 我一怔,看着窗口案几上的百合花。口中喃喃轻语,“我如今这个样子,他又何必记挂。孩子没有的那一刻,我便已忘却从前与他所有的一切。姐姐,若是你懂清冷,便不要再说了。”我的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却无声无息。云儿面有担忧之色的说:“可是我看你的病,若是不回宫请御医好好治疗。怕是…”我拭泪摇头,抿唇清笑。 “清冷,你何必如此执着。他毕竟是九五之尊,他若肯放下颜面不顾群臣反对接你回宫,你又何必如此执意在乎从前。”云儿怆然一叹,但觉可惜。而我,早已不想再踏足紫禁城一步。自我出宫的那一日,我便未曾想过回去。如今,我错失了腹中之子,更觉天意弄人。如此百转千折,我早已伤痕累累,再回宫去,又能如何。我心中的情爱,早已随着腹中之子而夭折。 我稍稍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抬头看向云儿说:“姐姐,只一样。求姐姐一定要帮清冷。”“你说。”云儿敛眉。“求姐姐帮我找到若柔,我要查问清楚找出幕后指使她的人。当日为何要害我,浅秋因我而死,我万不能纵容了这个歹徒去。”只见云儿神色和缓,蹙眉点头。亲厚的握着我的手,“你放心。” 正说着,只见楠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门外推开。琅玥进来,对我说。“姐姐,十七爷来了。在大厅。”我看了看云儿,只见她面露诧异神色。只道,“告诉十七爷,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琅玥神色了然,进来将手中的一封书信便筏递到我手中。“十七爷说了,若是姐姐不见,便将这信交给姐姐。” 我接过信,琅玥旋即朝云儿微微福身,便出去了。云儿了然于心,亦不过问我永璘的事情。只浅声道。“我也是时候回宫了,天色再晚宫门就要关上了。我的话你仔细想想,还有,如今凤霏在宫里母子安好,你也不必挂心。若是得空,我再出宫来看你。”我点头,目送她离开。 将手中的书信打开,只见永璘流畅的行书小楷,“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寥寥几行字,想来用尽他所有的心思。我艰难的撑起无力的身子,顺着床沿走过去。拿一根蜡烛点燃,烧掉。看着火盆里烧成灰烬的青灰色的纸屑,我忽然无力的笑了起来。泪光却在眼里打转,不知道是我本就伤心难过,还是被这烟子熏得满眼是泪。 “姐姐,你怎么起来了!”琅玥推门进来,见我踉跄着身子,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什过来将我扶回床塌上,见我眼角泪痕未干,伸手一摸。惊呼道:“姐姐,你额头怎么这么烫!”话音未落,我只觉大脑一片晕眩,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听见琅玥惊慌失措出门的声音,“来人呐,快去请大夫来!”我迷迷糊糊的烧了一天一夜,做了无数个梦。梦里有颙琰,有凤霏。还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直到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说。“清冷,你快醒醒。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生一世。” 我的泪,顺着眼角氤氲而下。他似乎感觉到我听到他的话,语气稍显激动,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愿放开。略带胡茬的下巴在我的手背上来回摩擦。“清冷,你不要如此狠心离开我。若你怪我,至少要醒过来让我弥补。”他的喉头哽咽,几近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是颙琰。 ------------ 第五十九章 欲过天晴朗(中) 更新时间:2013-03-26 月上清梢,笼色撩人。“皇上,太医说了,家姐只要熬过了今晚就会没事的。”琅玥看向颙琰,脸色担忧。颙琰的手在我脸上摩擦。眼中泪意纵横。只听见琅玥在一旁说:“皇上,你去歇着吧。有我在这里守着姐姐,会没事的。”颙琰摇头,目光一丝也不离开我苍白的脸颊。琅玥微微低眉,神色落寞,回望几眼,便端着药碗出去了。 我的手被颙琰执起,听见他呢喃低语的声音。“清冷,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想你。”一句话就哽住了喉,“我想念你,就似初时见你那般。云儿告诉我你不愿回宫。你一定是在怪我,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失去了咱们的孩子。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计较。只要你说,那封书信不是你写的。我便信你。”我想睁开眼睛,告诉他,我没有怪他,从来就没有过。只是我自己不争气,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心死了,也就没有求生的本能了。可是如今,他就在我身畔,我多想醒过来,摸摸他的脸,告诉他我听见他。可是我,却睁不开眼来。 只觉浑身烫得厉害,似有一团热火缭绕心间,却无法将心中的这团火冷却。颙琰屏退了所有的奴仆,亲自替我一遍又一遍的将毛巾拧干,搭在我滚烫的额头上。我烧得迷糊,几近失去知觉。却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挣扎着保持清醒,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 快到清晨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颙琰大声呼叫的声音。瞬时,阿玛额娘全都进来了。太医上前替我把脉,无奈摇头。“娘娘怕是撑不下去了。” 颙琰踉跄几步,跌在我的榻边。脸色煞然,“把太医都给朕叫进来!一定要给朕治好清妃,治不好朕要了你们的命!”低叱过后,是沉重宁静的可怕。静得能听见额娘竭力克制的低低啜泣声与阿玛无奈摇头叹气的声音。 忽然,只听见萧琅玥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快点让姐姐把这碗汤药喝下去,太医说了,只要姐姐喝下这碗药,就有回天之力!”颙琰听罢,几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青花瓷碗,用汤勺一勺一勺送入我的口中。只觉一股腥甜划入我的体内,腥甜在胃里面翻滚,令人作呕,我不禁重咳起来,想要将适才的汤药都吐出来。突然,只觉喉头一哽,我侧身竟呕出一滩血在地。 眼睛朦朦胧胧睁开,只听见身旁众人且惊且喜的声音。“醒了醒了!终于醒过来了!”我抬眉,只见颙琰苍白的俊颜在侧,见我醒来,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色由忧转喜。额娘忙上前,用手帕替我擦拭嘴角的血丝。我虚弱得看着四周的一切,无力启唇。只得蕴含泪意的眼眸望着颙琰,他蹙眉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太医上前替我把脉,面露惊诧之色。“娘娘适才将体内淤积了几月的毒血吐出,如今竟好了!脉象平和,不似微臣刚才所诊脉象断续反复。” 颙琰起身,看向琅玥。“刚才的汤药是哪个太医配的药方,如此有效,朕要好好赏他!”琅玥微微颔首,侧耳不语。只听见琅玥身旁的侍女伶声道:“是小姐用自己的活血做引,小姐翻查古书,得知活人鲜血有治病通气的功效,就…”众人一听,目光放在琅玥苍白的脸上。三姨娘心疼不已,上前道。“傻女儿,你竟割了自己的肉来医你姐姐!还好老天爷保佑,清冷醒过来了!”我看向琅玥,勾起苍白的唇角。若非琅玥翻阅古书,用自己的鲜血做引,只怕我早已… 颙琰回过身来,见我湿润着眼眸,用指尖拈去我眼角落下的泪珠。轻柔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对我说:“清儿,你终于醒过来了。”我点点头,凝神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头脑亦是清醒了许多。我轻轻启唇,“颙琰…”他将我搂入怀中,微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耳后。“清冷,朕再也不要失去你。”我浅笑闭目,我知道,紫禁城终归是我的宿命。而他,始终是我的良人。只是,我的目光放在琅玥身上。这些日子以来,我深知琅玥对颙琰的用心,却是与我有过之无不及。 “清冷,你跟朕回宫,好吗?”颙琰低低细语,我莞尔颔首,眸光澄澄。“在我昏迷时,你在我耳侧说的,我都听见了。只一样,求你恩准我带琅玥入宫,同伴于你身侧。”琅玥诧异的眸光之中略带欣喜之色,颙琰却是怔然的神色。“清冷,你知道朕的心意。” 我抬眉,低咳几声。“后宫佳丽三千,岂是各个都是皇上钟爱。亦并非各个都钟爱于你,难道皇上身处懵然么?”话音刚落,只听阿玛重咳几声,“清冷,不得无礼!”却见颙琰抬手,回眸看向我。“无妨,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带琅玥入宫吧。”颙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片刻,收回。转身离去。只吩咐了胡世杰明儿来萧府接我入宫的话。 待颙琰离去,琅玥替我拢好了身上的锦缎,又替我调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姐姐这样岂不是与皇上不快。如此,琅玥确是愧怼姐姐了。”我抿唇浅笑,执了她的手,宽慰道。“你既然对他用心,我又如何视若无睹。从今往后,你伴在我身边,亦算是有个知心人了。”琅玥听罢,颔首不语。 翌日一早,胡世杰便奉了皇命来萧府接我与琅玥。此次回宫,皇上口谕,皇后拟旨。“仰承皇天恩泽,册封萧琅玥为正六品常在,即刻入宫受礼。”众人自接旨后喜气满满,三姨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在琅玥的搀扶下从屋内走出,身子却仍是羸弱不能见风,踉跄着行了跪拜礼。便随着胡世杰的轿撵回宫。此番回宫,我的心确是不同于初时入宫那般。憧憬无限,如今,却仿佛是命定一般。此世,确是注定与这个韶华倾覆的宫殿结缘。 我侧目,只见萧琅玥一脸憧憬欣喜的神色。还不时问我,珠花插得合不合分寸之类,我皆淡笑莞尔。看着如今琅玥,就如初时的我那般。却不知,紫禁城就是一个偌大的黄金牢笼,一旦落入这个牢笼,便是一生,一世。 颙琰与众嫔妃皆站在毓庆宫殿前迎我。行过重重宫殿,终于到了毓庆宫。我掀开幔帘,细步而下。只见眼前华美熟悉的宫殿之前,那一张张我曾经熟稔的脸庞。我拢了拢领上的鹅黄兔绒,微微呼出一口气,在紫禁城干冷的空气之中,映照成白色的水雾。“娘娘,您请。”胡世杰躬身哈腰,抬手在我面前。我微微含笑,将手搭在他的臂上。朝毓庆宫殿缓步而去,琅玥站在我身侧,神色紧张,却是又期待又欣喜的面容。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我微微颔首福身,却禁不住外头这样大的寒气,不禁咳嗽起来。颙琰见我身体不适,忙上前将自己身上所披的狐狸黄金裘绒披风解下披在我的肩上。“病体还未痊愈,要懂得照顾自己的身子。”话音未落,耳侧却传来熟悉又甘润的声音。“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转首,说话的人是凤霏。今日的她,一袭水绿色兔绒宫装加身,粉缎裘金边的料子愈发凸显了她的精灵之气。她眸光盈盈,却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泪意,上前几步握住我凉冰冰的手。“这些日子,辛苦姐姐了。” 我淡笑,见她一切安好,我亦宽慰不少。抬眉,打量四周,却见明妃诚贵妃等人皆一脸不屑忌恨的神色。皇后倒是面色和煦,看不出端倪,凝眉打量了琅玥几眼,回望向我道。“清妃真是好样的,如今不但自己回了宫,就连自家姐妹,也舍得带入宫来。”这绵里藏针的意思昭然若揭,却掀不起我的丝毫怒意。只回神看了琅玥一眼,“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琅玥对皇上一片情真。想来,入宫来长伴君侧亦是上选。”皇后凤眼微扬,唇角勾起不语。荣嫔恩嫔等人对于我此次回宫确是忿然不满,如今还要憋着心口上的妒火,对我行大礼,确是愈发难受了。 礼毕,云儿着急上前,挽了我的手。看向颙琰,“好了好了,清儿身体羸弱,怎么经得起外头这样风大。”语罢,众人便簇拥着我回了清凉殿。 “奴才,奴婢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刚入殿,还未回过神来。便看见正殿中央齐齐站着四排太监宫女对我施礼。那为首的宫女名作细蓉,是从前在皇太后身边伺候过的丫头。颙琰瞧着她妥帖稳当,办事严谨便派到清凉殿中。我仔细打量如今清凉殿的领事姑姑细蓉,容长脸,柳叶眉,唇色樱红一点,肌肤嫩白如雪。却也生得一副伶俐通透的摸样,极讨人喜欢。却令我,想起了浅秋。心间不禁哽咽。再抬眉间,却看见那一班太监中间有一张面孔极为脸熟。仔细一瞧,竟是小辰子。小辰子见我,亦是一脸亲厚之色。 我回眸莞尔看向颙琰,“臣妾宫中是不是还差一个太监总管?”颙琰凛眉,只听胡世杰回道。“奴才明儿就去内务府挑一个办事妥帖的。”“不必了,我瞧着小辰子就不错。”我抬手,指尖指向小辰子。“既然你觉得这个小太监可以,便由着他试试吧!”颙琰润声开口。话音刚落,小辰子且惊且喜,连忙叩首行跪拜礼。“奴才叩谢皇上,娘娘隆恩。” 如此,又安排了一番。颙琰因着要处理军机要事,先行离去。清凉殿中,只余了素日与我交好的云儿,凤霏与如今的萧常在琅玥。膝前是刚刚烧起来的银碳,我四人围绕着炭盆而坐。哈气取暖,北京城里的冬天,确是极冷的。到底是从前在皇太后身边伺候过的人,细蓉办事伶俐迅速,只一会儿功夫就烧了四个汤婆子,我们几个人手一个。如此,室内却也变得温暖如春。 “姐姐,你不知这几个月我在宫里是如何度过的。每次想起姐姐,心里头总是有一千一万个不舒服。”凤霏搓着手中的汤婆子,对我说。云儿睨了她一眼,打趣道。“到底是与清妃妹妹姐妹情深,我确是及不上的。”凤霏脸一红,娆笑着回道。“云姐姐也是的,自己出宫去看姐姐也不带着我去。到底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如此一来二去,倒也添得笑声不断。 正说到兴头上,只见小辰子匆匆进来通传。“娘娘,淳嫔在殿外求见。”我脸色稍敛,沉声道。“去请她进来吧。”不虚时,婉莹便跟在小辰子身后入得暖阁中来。见了我,竟“扑通”一声跪下。目光盈盈,言辞恳切。“妹妹,姐姐自知对不起凤霏妹妹和你。如今前来负荆请罪,却不知,是不是为时已晚。” 我诧异轻呼,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连声道。“何以行如此大的礼,我自出宫前便说了,只要姐姐你想通了,便回头。为时尚早。”婉莹抿唇点头,目光却看向凤霏。只见凤霏一改适才和煦面色,冷漠淡然。我知道,她定是还牵挂着李蕴的事情,无法从心里原谅婉莹。只是如今,婉莹遭人利用,又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想来,亦是没有坏心了。 ------------ 第六十章 欲过天晴朗(下) 更新时间:2013-03-26 婉莹见凤霏一脸冷漠神情,几步上前跪在她的面前。泪顺着眼角而下,语气凄苦如酶。“妹妹,若是你还怪我,就打我骂我。姐姐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悔不当初…”我仔细瞧凤霏脸色,似乎稍稍动容,却强自撑着一脸冰冷。别过脸,也不看婉莹。 我微叹口气,略走上前几步。将婉莹扶起,用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珠。“这大冬天的,跪在这样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岂不是给自己添病?”婉莹的眸光放在凤霏身上,却见凤霏冷眉,似是铁了心的不愿原谅她。我看着凤霏,对她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婉莹姐姐昨日之过,妹妹又何需挂在心头。如此不快,累了自己,也伤了旁人。” 凤霏神色激动,“姐姐何以如此说?姐姐忘了,当日若不是她,你如何会被误以为与李太医偷情?若非她存心陷害,李太医又岂会无端端的残了终生?难道就只有她配好好地活在世上得到别人的原谅,其他人的生死安危都不重要了吗?”凤霏愈说,婉莹一张脸愈发憋得通红。 “还记得当初,咱们姐妹刚入宫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共度一世安好。从前,婉莹亦是受了皇后的蛊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如今,她既然已肯虚心认错,妹妹你就原谅她吧。”我浅声道,却不想凤霏仍无法接受,只留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位姐姐,凤霏先告退了。”说罢,愠怒的福了福身子,便带着芷芯离去了。留下我与云妃面面相觑,而婉莹更是一脸尴尬无奈。 “我就知道她不会原谅我,她那样率真爽直的性子如何容得下我的背叛。我知道,我在宫中举足轻重,毫无分量。皇后害死我腹中之儿,我却懦弱无能无一丝能耐还击一二。终日寂寥,却不想你竟会苦尽甘来回到宫中。我心间方觉有一丝安慰。清儿,你还怪我吗?”婉莹的言辞凄凉,目光恳切。我即便心中仍有愤意,如何会忍心去责怪于她。只清了清嗓子,转首道。“姐姐宽心吧,清冷不会忘记昔日姐姐伴在身侧的情意。如今,姐姐虽不得圣宠又失了孩子。但仍可常常来清凉殿中走动。” 婉莹见我如此说来,心头稍稍缓了一口气。只淡淡的冲我笑了笑,又转眉看了看云妃、琅玥,这才浅浅福身,稍稍嘶哑的嗓音道。“如此,我便先行退下了。”我抿唇含笑,微微点头。目送她离去的背影。 是夜,送走了云儿。小辰子来报,颙琰晚上歇在了诚贵妃那里。我与琅玥约好晚上共睡一张床榻之上,叙一叙闲话家常。梳洗罢,我坐在琉璃花樽软金绒镶嵌的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肌若凝脂的自己,细细梳着乌黑的长发。不觉琅玥已换好睡袍,站在我的身后,镜中她的面色白里透红,细嫩无暇。不觉心头轻颤一丝,不知为何,我与琅玥年岁相差仅一岁,皆是阿玛所出之女,却容颜无一丝相像之处。还记得从前二姨娘说过,请冷是清亮脱俗,而琅玥是艳若桃李的。一个像傲雪红梅,一个如嫩蕊桃花。仔细打量镜中的两张脸庞,却愈看愈觉得不像。 “家姐看什么呢?”琅玥轻笑,明亮无暇的眸子看向我。我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瞧着咱们琅玥愈发明丽动人了。怪不得小时候阿玛总说,琅玥是个美人胚子。”琅玥低下头,面带娇羞之色。“姐姐就会打趣我,紫禁城里谁人不知姐姐是当年亲笔御提的紫金第一女子,想必那时候,皇上就已经开始留意姐姐了。”我轻笑出声,心里回想着这一段往事。昔日一面之缘,竟成就今时今日之果。却绝口不提当日颙琰对我所说过的话,虽是自家姐妹,却少不得也要注意这些琐事。琅玥虽是我亲妹,但如今更是颙琰的妃嫔,亦不想因为我的一时疏忽而惹得姐妹之间生了嫌隙。索性只淡然一笑置之。 我与琅玥二人仰身睡下,同盖着一张苏锦织造的冰蚕丝贡缎锦被,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发呆。耳畔,传来琅玥的声音。“姐姐,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好吗?”我一怔,转首看她,只觉烛光下她的侧脸尖削,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我琢磨不透的神色。心头涌动着一股不悦的热流,却静下心神,笃定回道。“会的。”我发誓,即便是身在这样繁复华美的紫禁城,即便是遇到再多艰难险阻的时刻,我定不会忘记琅玥当日割肉救命的恩情,亦定不会忘记骨肉之情。 翌日一早,内务府便传来了诚贵妃有孕的消息。我攒着手指,不顾指尖的蔻丹侵入肉中,心头愤愤难平。诚妃入宫这样多的年数,一直不见有孕。如今正当风华,又添得龙裔,岂非愈发嚣张跋扈。还记得当日我落难之时,刘佳沅沅咄咄逼人势要夺我全家性命。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去。 心头虽狠,面上却也不得不波澜不惊的过下去。这日,我在凤霏宫中逗弄着孩子。颙琰对凤霏的孩子很是宠爱,如今不过得一个多月大,便已经赐了公主的封号。“韶华”韶华倾覆,一世安暖。确是极尽心力。想来,颙琰对凤霏与自己的孩子,确是用心。 “娘娘,您不知道。皇上可喜欢小公主了,日日都要来咱们承禧殿看望小公主才安心呢。”芷芯边替我上茶,嘴上还不忘碎碎叨叨。凤霏睨了她一眼,无奈笑了笑。我抱着小公主,指尖点着她细嫩的鼻尖,心间热流涌动,若我的孩子还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摸样。会不会同韶华这般可爱伶俐,又不觉略添伤感的情怀。将小公主递给乳母抱养,却听得身后凤霏的碎语。“这些天来,诚妃的士气愈发高涨。如今怀了身子,愈发娇贵得什么样子。咱们姐妹在她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生怕落得个惊扰了她腹中龙子的罪名。” 我掩唇娆笑,“瞧你这张利嘴。”凝眉思索一番,“这些日子,我倒是听小辰子说了不少诚妃父亲在朝堂里的事儿。诚妃刘佳沅沅母家本是汉人,却因着她父亲在乾隆年间立了军功,又帮着颙琰处理了不少白莲教叛乱的事情,所以如今在前朝后宫,诚妃一族皆是光耀满门。莫说咱们妃嫔在她面前不敢大声,我瞧着前朝那些个文官武官也没有哪个敢得罪刘佳大人。” 正说着,只见细蓉匆匆入内,对我与凤霏二人福了福身子,说道。“内务府刚才来人传报,说是玉柔玉贵人在凤栖宫偏殿悬梁自尽了!”我掩唇轻呼,与凤霏惊诧的目光对视。又回眸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尽?”却听细蓉冷静淡然的声音回道。“奴婢听凤栖殿的小宫女说,今儿早上一早打了洗脸水去伺候贵人梳洗,敲了半天的门屋里却没人应声。几个太监宫女就大着胆子将暖阁的门撞开了,怎知却看见玉贵人在房中悬梁了。当差的小宫女说,瞧她脖子上的勒痕,确像是昨儿晚上的事儿了。” 我娓娓听罢,方觉其中蹊跷。玉贵人与我凤霏等人皆是同期进宫,又是最先承宠。如今虽说不是宠冠六宫,颙琰却也从未忘却过她。冬日送碳夏日运冰,倒也算过得安稳自在。如今,正值腊月里,好端端的,又怎会萌生自杀的念头。想来,在储秀宫的时候,凤霏还曾与她共住一间。抬眉,看见凤霏眉宇只见略有一丝不忍,蹙眉看着我说道。“姐姐,我听闻玉柔在家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玉柔的家境贫苦,全家都指靠着她的那一点俸禄补贴过日子。她又何以会狠心抛下自己一家老小,独赴黄泉?还是有人暗中谋害?” 我稍微颔首,看来凤霏与我所思相同。细蓉顿了顿,说道。“皇后娘娘亦是觉得此事事有蹊跷,所以派如意来传话,说是让各宫的主子都去一趟永寿宫。”我点点头,与凤霏收拾了一番,便挽手而去。来到永寿宫,却见明妃诚贵妃等人早就到了,诚贵妃见我与凤霏到来,摆弄着手指上的蔻丹,勾起嘴唇斜眉轻“哧”一声。与皇后行过礼后,坐上狐裘毛绒垫上的座椅,只见皇后环顾四周,用不大却威严四射的声音道。“想必玉贵人的事情各位姐妹也都听说了,今儿是腊月二十了,离除夕不过也就数十天。宫里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我这个做皇后的没有好好管理后宫。” 如此说罢,却无人敢应声。整个永寿宫霎时间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稍过片刻,还是皇后一派的自己人发了话,只见明妃不安分的挪了挪身子,尖细的嗓音落在耳中稍显刺耳。“皇后娘娘一直对后宫尽职尽责,宽严并济。这是咱们妃嫔都有目共睹的。只是如今玉贵人自缢,是她自己命薄,想来亦是与人无由。” 明妃如此明着拉拢讨好之意,皇后却是丝毫不领情。只蹙眉,凤眼生威,斜睨了诚贵妃一眼。换上一副笑意和煦的面颊。“本宫得知玉贵人可是诚贵妃你宫里的人,不知道你怎么看呢?” 诚贵妃见皇后终于问到了自己身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盈盈含笑望向皇后。“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难道皇后娘娘怀疑是本宫谋害了玉贵人不成?” 皇后正是此意,却不想被诚贵妃一语捅破,她如此直接质问的语气。倒令皇后稍许语噎,心中虽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少不得赔笑回道。“妹妹怎么如此说,本宫只不过是循例问一问。妹妹态度如此敏锐,莫非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心虚所致?” 诚贵妃亦不羞不恼,眸中精光闪烁,咄咄回道。“皇后娘娘难道不知本宫如今怀有身孕,试问一个怀着身孕的人如何会去做害人的事情呢?本宫还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小龙子积福呢。”顿了顿,又幽幽地道。“更何况玉柔是我宫里的人,亦都是本宫身边的人。本宫有何理由要费这样大的周章去害死自己身边的人呢?” 皇后无凭无据,却也无理反驳。冷锐的目光盯在诚贵妃身上,启唇道。“既然妹妹都如此说了,本宫又有何话可说?就同妹妹你说的那般,妹妹你还要为自己肚里的龙子积福呢。”我心下一凉,看着高坐凤椅之上的皇后笑里藏刀,却有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 皇后如此说,诚贵妃却只别过脸去,不答话。如此,皇后又闲话叮嘱了几句,便由着各宫妃嫔告退走了。回宫一路上,不觉揣测适才诚贵妃在钟翠宫里的所说所为,似她这般嚣张跋扈的人,又与皇后势不两立。没有理由会在皇后说完那一句‘为小皇子积福’的话之后不做声。难道,是她心虚。 ------------ 第六十一章 重夺至尊宠(上) 更新时间:2013-03-26 时间恍若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除夕之夜。这几天颙琰夜夜宿在诚妃宫中,宫里人人只道诚贵妃娘娘自从怀了龙裔之后又重得皇上圣宠。自从回宫之后,我却也每隔几日才能见到颙琰一面。而琅玥面圣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玉柔自缢的事情,因着皇后没有证据,索性将此事丢给内务府去查,如此,也就耽搁了下来。 “娘娘,您是穿这套攒金丝胧月霓霞软烟罗宫装还是这套玫红珊瑚珠镶嵌缝制的兔绒宫装?”细蓉命小宫女端来两套为除夕夜宴新做的宫装,我放下手中的银簪,略略打量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件。细蓉同宫婢一起伺候我更衣。 “娘娘的肌肤白皙,穿什么都艳压群芳。”那碧衣的小宫女瞧着镜子里整装的我伶俐说道。我一怔,回眸看她。我倒没发觉清凉殿里面有这样可人的女子,一双眼眸明亮得如同寒夜里闪烁的星星,白嫩的肌肤在碧色衣衫的衬托下,非但不失色,反而愈发通透。“你叫什么名字?”我转过身,随口一问。 那宫女在我身后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回娘娘,奴婢绿绾。”我回眸,瞧了细蓉一眼,细蓉即刻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绿绾。“拿去,娘娘赏给你的。”我娆笑道。“你这张嘴倒是极伶俐的,人也算机灵懂事。若你愿意,本宫便将你调去给本宫的妹妹做贴身宫女,你看如何?”绿绾见我问她,忙跪身回道。“奴婢多谢娘娘提拔之恩,能在萧常在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必当尽职尽责伺候萧常在。”我微笑点点头,细蓉旋即带她下去稍作安排。 “娘娘,今儿是除夕夜。不知道皇上今日会不会还是歇在诚妃那里。”细蓉边整理榻上的细软,边回头打量着我的神色说道。细蓉温厚本分,虽不同于浅秋的泼辣伶俐,倒也算得上是个体己的人。我与她相处了十几日,清凉殿的日常琐碎,倒也替我分忧不少。 我理了理鬓边斜插的一朵新蕊海棠,侧目道。“如今宫中诚妃独大,你在宫里这么多年,莫非你还瞧不出这其中缘由?”颙琰并非薄情之人,亦都并非是会纵容妃子横行之人。这些日子以来,他会如此迁就着诚妃,其中必然有乾坤。而当小辰子告诉我,诚妃一族如今在前朝正值盛期,我便明了其中的缘由。身在帝王之位,有太多的隐忍与无可奈何。而我,只需站在他身后给予理解,支持。如此便可。 “娘娘心思通透,奴婢望尘莫及。既然娘娘已然心知,奴婢亦不怕再说僭越的话。奴婢昨儿去内务府领这个月的月俸,却不想竟无意间听到胡公公与侍卫总管的对话。奴婢不敢多听,只听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好像是说皇上命令下来,要在除夕之夜下手的话。娘娘,您看…”我蹙目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若是被旁人知晓,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细蓉神色一紧,点点头。颙琰所说的今日下手,如果我没有猜错,对象定是刘佳一族。只是这一次,却不知会不会连累刘佳沅沅。若是刘佳一族被削了官位,那刘佳沅沅在宫中亦会没了依靠。诚贵妃半生荣宠,又怎能受得了如此屈辱。自古以来,文臣武官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若是威胁到了帝王之位,便是必死无疑。 又在暖阁之中小憩了片刻,琅玥携了绿绾来我宫中。“琅玥特来多谢姐姐赐我一个如此机灵可人的宫女,绿绾,还不快谢恩?”绿绾面色有些发白,“奴婢多谢清妃娘娘,多谢萧常在。”我略诧异,适才从我宫里出去的时候脸色还是白里透红的,才半盏茶的时间怎么却如此苍白。不禁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只见绿绾蹑嗦着抬起头看了琅玥一眼,回道:“奴婢没事,多谢娘娘关心。” 正说着,只见小辰子进来通传,说是云妃和华妃来我宫里了。还未见着面,便听见暖阁外面她二人嬉笑的声音。我迎上前去,只见云儿今日一袭青云细纱蚕丝宫装,外衬雪白狐狸毛加工而制的金丝缎袄,笑靥明媚不已。而凤霏着一袭浅绿色宫裙缀花繁,紫金蝶钗斜插云鬟中,点点星光散开。愈发映衬得她本就姣好的容颜明丽无双。 如此,我与云妃,凤霏琅玥等人相邀一同前去毓庆宫。还未进得毓庆宫,远远便听见殿内箸筹交错的丝竹歌舞之声,相视一笑,徒步而入。毓庆宫里的布置愈是热闹喜庆,我的心中却是愈发忐忑不已。今天是颙琰下令处死刘佳一族的日子,过了今晚,诚贵妃便不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而她腹中之子与她,却也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若是颙琰肯放过她,想来亦是可以母凭子贵,享一世安稳。只可惜,我却觉得如刘佳沅沅这般骄傲的女子,是不会如此隐忍委屈的度过余生。 “姐姐,你想什么呢?”凤霏笑着,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略一怔,抬眉道。“没事,只是殿里的灯光太过晃眼了。”我环顾四周,不经意间却在人群之中寻得一双熟悉的眼眸。是永璘,今日的他一袭青灰色苏州织造的锦缎宫袍,显得他清瘦沧桑了不少,却依旧难掩清俊的气度。忽然忆起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苦笑敛眉,原来在我心中,不是完全没有他的位置。却见他的脸色蓦然一滞,清朗的眸底不知闪过什么样的情愫,最后,却亦只对我点头轻笑。在如此华丽繁复的灯光之下,着实晃了我的眼睛。 不远处,颙琰与皇后高坐于龙椅凤椅之上。而诚贵妃,则是一脸幸福盎然的端坐于颙琰左侧。眸光不时盈盈看向颙琰,娆柔之余,略带娇羞。怪不得世人总说,怀孕的女子容貌会变美。诚贵妃便是如此,如今即便是不施粉黛都难掩她倾城之色。凤眼微扬,如蛋白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去欣赏刘佳沅沅,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再过不久,她便会面临着人生的巨变。如此想来,却又从心中生出不少怜悯之情。略略松神之际,只见芷芯从殿外匆匆而入,走到凤霏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才见凤霏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 我忽然忆起了府中的父母,自从我回宫之后便再没有回府看望阿玛额娘,京城如此寒冷的冬天,也不知道家里缺不缺银两,少不少炭火。忽而转首对细蓉道。“明日你让小辰子出宫一趟,去郊外的萧府给我阿玛额娘送些银子回去,也好过个充沛的春节。”话音未落,便听见琅玥在一旁道。“姐姐也算上我一份,我准备了些银子首饰,麻烦辰公公转交给我额娘。”我欣慰的微笑点头,忽又想起什么,却还不放心叮嘱道。“明儿记得去太医院找些好的治眼疾的药,带回去给二姨娘。”细蓉一一记住,点头应声。微叹口气,哥哥和妘婔离开京城都一年了,也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不虚时,宫里的除夕夜宴拉开了帷幕。众妃嫔皆分坐于皇上与皇后的两侧,按着位分的高低,逐步排开。而我与云妃便坐在了诚贵妃一侧。舞台上演的正是昆曲《牡丹亭》系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下意识的看向颙琰,却见他的目光亦放在我身上。我一时怔住,手一颤,竟将正要入嘴的杏仁花露都洒在了衣裙之上。 “娘娘,您没事吧。”细蓉轻嚷着便执了帕子帮我擦拭裙上的污渍,复看向颙琰,却发觉他抿嘴在笑我,不由面上一红,娇羞之态俨然。 “清儿,我瞧你一晚上都心不在焉似的。怎么了?是不是节目不好看?”云儿放下手中的核酥枣泥糕,又用攒金丝额帕子拭了拭嘴,回望我道。我忙将目光从颙琰身上收回,对云儿道。“没事,姐姐继续看节目吧。”话音刚落,只听见苍穹之际传来盛放的烟火之声。抬眼望去,只见各色烟火撩人眼球,引得宫里的小格格阿哥们都欢闹着跑出宫去玩耍。 我转首看向颙琰,却发觉他神色紧蹙之余,似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见一直不在颙琰身侧的胡世杰匆匆从殿外而入,附在颙琰身侧小声耳语了几句。再抬眉间,只见颙琰面色和缓不少。心情似乎畅快有余,举杯同大殿之下的亲王敬酒。我颔眉,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大块石头落地。今夜,只怕凤栖宫是有得闹了。 待得除夕夜宴结束,我与琅玥挽手出殿。忽然听得身后传来细润的女子之声,“娘娘请留步。”回眸,却见柳如樱一袭粉藕色镶淡紫流苏金边的宫装站在我身后。黑夜之中她的眸中闪烁,略略微动的嘴唇似是有许多话想要跟我说。我抿一抿唇,转首对琅玥道。“你先回去吧,我与侧福晋小叙一番便回。”琅玥点点头,携了绿绾先行离去。 我与柳如樱徒步走在去海棠苑的小路上,二人沉默同行,忽然,她停下了脚步,郑重其事的对着我,一字一顿道。“娘娘,有些话如樱不知道该不该跟娘娘你说。” 寒夜下,她呼出的热气化成一股淡灰色的雾霭。我看着她,凝声道。“福晋有话不妨直说。”她略略蹙眉,“娘娘何以如此见外,如樱是娘娘一手提拔,如樱虽不如娘娘满腹经纶,但是亦都尚知得人恩果千年记。请娘娘务必相信如樱,对娘娘之心日月可昭。”我看着她的双眸,真挚恳切。也少不得稍稍动容,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徒步朝前几步,道。“当日你将信错交于人,害得我萧家满门落魄,浅秋被人谋害而死,我腹中孩儿夭折,纵使我信你,却也不能忘记这当中种种。” 回身看向她,却见她面上稍显箸稠,急忙上前分辨道。“娘娘,是如樱的错。若不是当日如樱错信了若柔,娘娘也不会如此蒙冤受苦。只是如今,还望娘娘务必要相信如樱所说。” 我深吸一口气,待她说下去。“娘娘还记得如樱曾说过当日将娘娘写给萧大人的那封书信交给若柔代为传送?”我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如樱吃不好睡不好,日夜都记挂着娘娘的事情。又吩咐了成亲王府的亲信去帮我寻找若柔的下落,昨儿夜里,终于被我找到了。原来若柔早已被人毒哑,卖去了京城梨香院。”见我疑惑,柳如樱解释道。“梨香院便是青楼之地,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我心下骇然,究竟是谁如此狠心,利用了若柔,还要将其毒哑,卖去青楼之地。 ------------ 第六十二章 重夺至尊宠(中) 更新时间:2013-03-26 回到清凉殿,只见胡世杰正和几个毓庆宫的小太监等在门口,见我逶迤而来,满脸堆了笑,上前谄媚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奴才可在这里等了许久了。皇上今儿个翻了您的牌子,过一会儿便来了。奴才先过来通传一声,也好让娘娘您好好准备准备。”我浅笑颔首,细蓉倒是机灵,上前将一个金箔包着的封子递给胡世杰。我清声道,“多谢公公为清冷操心,这些算是小小心意。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公公便请回吧。” 胡世杰搓了搓手,接过细蓉手中的金箔封子,笑眯眯的离开了。我搭着细蓉的手,施施然而入。累了一天了,甚是疲惫。只怕今儿晚上是不得安宁了,我苦笑敛眉。对细蓉说道:“去小厨房做一些安神下火的汤,再准备一些符合时节的小糕点。”细蓉领命退下,我褪去了衣衫,泡在宫女们一早便准备好的木桶之中。嫣红的玫瑰花瓣洒满了整个木桶,鼻翼充斥着玫瑰的淡淡香气,甚是舒神。 忽然耳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骇得将头伸出木桶探望,却未发现半个人影。只壮着胆子喊了声‘细蓉’,却未得到回应。心里暗呼不妙,却也不敢轻易从水中起身,只得在水中忐忑徘徊。忽而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朕却不知道,朕有如此可怕?”再望去,只见颙琰一脸戏谑的笑意从竹蔓制成的屏风后面走出来。 我的脸霎时间晕出一片红霞,嗔怒道。“到底是九五之尊,凭的竟吓唬我这样的小女子。”却还带着淡淡的娇羞之意,将身子埋在玫瑰花瓣下,不露出分毫。他见我如此,着实好笑。“适才在夜宴上,朕便瞧着你惹人怜爱,如今,这柔弱盈盈之态倒是更甚了。”想起适才在除夕夜宴上我的失态,便暗自懊恼不已。 如今如此窘态,他还提起适才我将杏仁花露洒在裙上之事,果真是要打趣我。便只装作愠怒之态,别过脸去不理他。 “皇上,不好了!”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胡世杰的声音,且惊且急。颙琰稍显不耐,回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却听得门外胡世杰急促的声音,“皇上,诚贵妃在清凉殿外,求见皇上!”我惊得从木桶之中站起,却被颙琰看了个遍,这才意识到自己着急忙慌的起身却还一丝不挂,不觉脸羞得滚烫。却见颙琰愣神片刻,旋即将竹蔓屏风上的浴巾拉下来包裹在我身上,怜爱地将湿漉漉的我抱出木桶放在软塌上。 “皇上不打算出去见一见诚贵妃么?”我别过脸去,不敢看他,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帮我擦拭着青丝上垂下来的水珠,柔声道。“难道清儿你想我离开吗?”我回头,与他温柔的目光对视。“皇上就算不在意诚贵妃,也得要顾着她腹中的孩子。”我虽憎恶刘佳沅沅的狠毒,却觉得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 颙琰诧异的抬眉盯着我,“你都知道了?”我点点头,抿唇不语。他朗声笑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身看向我。“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上做得太过窝囊?”我摇头,他却淡然开口。“清冷,你太聪明。朕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我将缎袄胡乱绕在腰间,起身从背后掖住他的肩,将头侧靠在他宽厚的背脊上。柔声道:“皇上一个人背负这些,难道不累吗?清冷愿意替你分担。” 话音未落,殿外却响起了诚贵妃惨寰的声音。即便是隔了几道门,却还是听得清晰。“皇上,皇上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你要骗我,为什么你要灭了我刘佳一族满门?我刘佳一族忠心耿耿,几代重臣。难道就因为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就要白白牺牲我全族人的性命了吗?皇上,枉臣妾对你痴心一片,为你开枝散叶。你却连臣妾的父亲都不放过吗?”她的语气绝望凄苦,声声悲凉。 我仔细打量颙琰,听诚贵妃所说不禁动容,劝他道。“皇上在乎的,是刘佳大人。与诚贵妃没有干系,如今诚妃肚子里有了龙裔,又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跪在外面,若是冻坏了自己是小,伤到了孩子是大。不如召她进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却面容淡然,置若罔闻。执了一把我梳妆台上的青玉牛角梳替我梳理垂在脑后的三千青丝,不理会诚妃。我见他神色冰冷,亦不再多言,心头却总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却听得殿外忽然冷笑起来,那狂妄尖细的冷笑声中蕴含着无尽的苦痛悲哀。“好个爱新觉罗颙琰,好个大清的皇帝!枉我刘佳沅沅一生的心血倾覆于你,你不配!”只听到胡世杰制止的声音,“大胆罪妃,竟敢对皇上不敬!” 诚贵妃抬眉冷笑,涂满嫣红蔻丹的指甲抚在腹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眸中的精光四溢,冷笑涔涔。狂妄尖细的冷笑之声,歇斯底里的痛骂声,如晨间响雷一声声打在我的心间。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忽觉他有些陌生。诚妃再不济,腹中怀的却仍是他的孩子。难道,就因了她的父亲,威胁到了自己的帝位。便要对其赶尽杀绝么?如此,却令我心生寒意。 我见几经劝解颙琰都不愿理睬诚贵妃,便随手套上两件衣物,匆匆的出去。只见诚贵妃一脸悲怆,如花容颜被泪水蒙了满眼满面。即便是我再厌恶从前她的所作所为,看见如今她凄惨的样子,却也少不得同情一二。只见她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着。见我上前,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戾气。 “娘娘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还要想想腹中的孩子。这样冷的天气你在外面冻着,若是着了寒气伤了孩子可怎么好?”我边说,边躬下身子去搀扶她。却被她用力摔开,胡世杰见我摔倒在地,连忙上前扶我,嘴里骂骂咧咧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回过头,懔眉示意胡世杰噤声。 刘佳沅沅斜眉恨恨的睨了我一眼,“狐媚的东西,本宫几时轮到你来可怜?”说罢,自己踉跄着身子起身,沉沉的舒了一口气,仰头看向灰霾的天空,冷笑道。“雾里看花终有时,却道良人是衰人!哈哈哈,如今我刘佳沅沅全族被害,皆是我太过信任枕边人。这腹中孽子,又何必降生!”说罢,她凛眉冲上前去,夺过侍卫手中的长刀,直直刺入自己的心肺。 只见她无声地倒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身体缓缓流下。似一朵极尽盛放的牡丹花,宣告着结束了她璀璨而悲壮的一生。 看着眼前这一切,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还记得当日我入宫之时,独她风华无限,那五彩斑斓的蛇结束了候佳袭月鲜活的生命,就如今日的诚贵妃一般。她躺在血泊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众人冷漠的眼神令我心间乏凉。足下却似被灌了千金重的铅石一般,沉重无比。一步一步上前,将她死不瞑目的双眸抚摸闭上。目光不禁放在她的小腹,虽仍平坦,却不能令我忘却这里面亦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娘娘,娘娘你怎么在这里。快进屋里去仔细着了风寒!”细蓉急匆匆的从殿内跑出来,将手上的缎绒花锦蚕丝披风披在我的身上,将我拉了进去。只是我的目光,却放在诚贵妃身上未曾离开,直到拐角再看不见。 翌日一早,刘佳沅沅的尸首便消失不见,那满地的鲜血亦都清洗干净,洁白无垠的大理石地板一如既往,就好似从前没有被血染过一般。然而自始至终,颙琰都未曾再提过诚贵妃一句,看过她一眼。 “都道伴君如伴虎,诚贵妃今日之果却真是应了那一句。”凤霏拿着手中的刺绣,一针一针的缝来绕去。我抬眉,看她绣的鸳鸯戏水,倒是灵气逼人。嘴上淡淡回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依我看,最得意的怕是皇后了。皇后与诚贵妃一直势同水火,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了一个强劲的对手,皇后岂不是最大的受益者。”我忽然想起上次在钟翠宫皇后话中有话,凝眉思索半晌,忽又觉得不对。刘佳沅沅至死也没有提过玉柔死因半句,凭着她跋扈的性子,若玉柔真是她下手谋害,她断不会忍气吞声,宁死都不说半句。 唯有一个可能,玉柔是皇后害死,想要借玉柔的死来诬害诚贵妃。只是皇后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颙琰早已下了决心要处死刘佳一族,而诚贵妃心比天高的气性亦断断不会忍气吞声的过下去。如此一来,却是多此一举。倒是白白牺牲了玉柔。 “娘娘,出宫的轿撵已经准备好了。”细蓉进来,提醒我道。我同凤霏寒暄几句,旋即坐上轿撵出宫。轿子停在成亲王府门口,我从轿中走出,只见柳如樱站在门口迎我。见我来了,忙福身行礼。“臣妾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我瞧着她身侧亦站着一个宛若芙蓉出水般的清秀女子,一袭青灰色宫装缎袄,上衬浅白印花雏菊图。面上不施粉黛,唇上樱红一点。却是面生得很,见了我,自是盈盈施礼。“臣妾富察氏参见清妃娘娘,娘娘吉祥。” 素闻成亲王爷早年迎娶一位嫡福晋,满腹诗书气韵芳华,却从不曾得见。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亦只含眉微笑,“福晋不必多礼。”说罢,众人簇拥着我朝府中走去。 “娘娘,王爷今日不在府中。妾身代王爷招待娘娘,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娘娘宽待一二。”富察闵兰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清新可人。我微笑点头,示意她不必拘谨。在成亲王府待了半晌,又用了膳。这才提议去柳如樱房中小叙一番。 来到柳如樱房中,只见她打开檀木衣柜,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双手被捆绑在衣柜之中。我诧异的看着镜中熟悉的脸庞,若柔似乎亦认出了我,嘴巴依依呀呀却不知说着什么。柳如樱把她从衣柜之中拉出来,对我说道。“娘娘,你看。若柔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说不出话来,任我如何问她,她都只能依依呀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那她能写字么?”细蓉问道。却见若柔抿唇摇头,柳如樱低叹口气,“我都问过了,只可惜若柔不识字。”细蓉蹙眉打量若柔片刻,忽然眸光一亮。“有办法了,娘娘,咱们可以用排除法来排除谋害娘娘的人!” ------------ 第六十三章 重夺至尊宠(下) 更新时间:2013-03-26 “虽然若柔如今不能书写也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她会摇头和点头。咱们可以列出人名来让若柔回答此人是或不是设计陷害娘娘的人。”细蓉看着我,说道。 “细蓉姑娘所说亦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来准备笔墨,将宫里面有可能要陷害娘娘的人名都排列下来,让若柔一个一个排除。”柳如樱说着,吩咐婢女去准备了宣纸和毫笔。细蓉提笔,将宫中上至皇后下至常在有可疑的人尽数列在纸上,然而若柔却一直摇头,直到将最后一个人明妃列上,亦没有看到一丝找出凶手的希望。 “怎么会如此,若不是宫里的人陷害娘娘,还会有谁?”柳如樱皱眉,目光在若柔身上来回打量。忽然用力扼住若柔的下颌,目光凌厉,凛声道。“娘娘对咱们恩重如山,你却如此背叛她。如今被人害成了这番惨状,难道还要维护那恶徒不成?”却见若柔哭哭啼啼,一个劲摇头,嘴巴里支支吾吾却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能看出,她并非不想助我找出幕后真凶,只是实在无能为力。 我无奈摇头,仔细若柔梨花带雨的哭颜,只道。“如樱,本宫知道你帮本宫心切。只是若柔如今这个样子,你逼她亦都没有用。”顿了顿,还是对若柔心存不忍。“从前你们都是本宫身边的亲信,如今,若柔变成这个样子,本宫都不忍目睹。既然与你有缘,你便将她留在身边吧。从前之事,本宫相信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亦不愿与之追究过错,只是那幕后真凶,却还要费些心力才能揪出。”话音未落,只见若柔一脸悲戚之色跪在我面前,几番叩首才被细蓉拉起身来。 柳如樱说,“娘娘,您放心。明儿我就去请个先生回来教若柔识字,一定会查出幕后陷害娘娘之人,为浅秋姑娘讨个公道。”一提起浅秋,我胸口便突的跳动一下。仿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戳了一下。 如此无果,便只得徒然回宫。 整个紫禁城,皆因着除夕夜里诚贵妃惨死的事情蒙上了一层悲戚的沉重。比起往年春节的繁华喜闹,今年的春节却更添淡淡的沉寂与惶然。诚贵妃的死,纵使成就了后宫众多妃嫔心头之快,却更加告诉了她们一个道理。在后宫之中,不论你曾经有多么受宠,多么风光。稍有不慎,你便会落得同刘佳沅沅一般的下场。在皇上眼中,再倾城绝色的女子都比不上他的天下。 这日,我在御花园亭中小憩。正月里虽清冷得很,但是经过重重竹蔓围好,又在四周角凳之上放好暖炉的百步亭之中,却又仿佛温暖如春。我坐在貂绒攒银丝软垫之上,身后细蓉轻轻替我按揉着肩膀。只见小辰子掀开竹帘,躬身道。“启禀娘娘,明妃娘娘来了。”我莞尔,缓缓起身。明妃一脸春风之色而来,她身侧还跟着婉莹与荣嫔等人,见了我,纷纷躬身行礼。 只见明妃摘下手上的兔绒暖手筒随手递给身边的宫女。“妹妹倒是有如此雅兴,怎的几日不见妹妹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呢。”明妃说着,顺势坐在我适才的位置上,凤眼上扬,略带调谑之色。 细蓉正欲上前分辨,却被我抬手制止。清笑上前,柔声道。“这几日冰天雪地,路滑得紧,清冷因着身子不适太医叮嘱少些见风,所以就去得少了些。望姐姐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妹妹分辨一二,妹妹在此谢过姐姐了。”我说着,略略福了福身子。明妃见我对她如此顺服,不免稍显得意之色。“罢了,本宫也知道。皇上这些日子日日歇在你那里,你自是劳倦了些。咱们姐妹之间,原也不碍事。只是妹妹如今荣宠却也似诚贵妃那般,又与皇后娘娘不睦,难道妹妹就不怕又重新步了诚贵妃的后尘么?” 我心间好笑,面上却也淡然而过。如此愚笨的话,恐怕亦只有明妃说得出了。我自知明妃是向着皇后,暗示我得罪皇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只可惜,却不知祸从口中。我浅笑,上前几步。“姐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难道姐姐的意思是身为皇上的宠妃就必会落得与诚贵妃一般的下场吗?如此,皇上听了却不知该有多难过呢。” 明妃听罢,脸色骇得煞白。吞吐语噎道。“好个利嘴灵舌的清妃,别以为本宫会被你的只言两语吓到,在本宫面前装乖,你萧清冷还不够分量。” 我心领神会,略略颔首,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用逼人的眸光看向明妃。“明妃娘娘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了?不知道娘娘还记不记得当日在圆明园里,四福晋是如何对待清冷的。”话只到此,我相信她一定知晓我话中之意。果真,见她冰雪天里额上的涔涔冷汗,我便知她定是心虚害怕了。 “既是娘娘对清冷如此不屑,又何必与福晋串通来加害清冷呢?”我依稀记得那日在悬崖边,若非永璘拼死一救,我便会被那匹疯马带落深谷摔得粉身碎骨。当日四福晋的反应,就同今日明妃的反应如出一辙。做贼之人必会露出心虚之色。 明妃踌躇了半晌,正要开口分辨,却被我清声掩过。“明妃娘娘,我敬你,称你一声姐姐。念在你是宫里的老人,在皇上身边的时日亦是清冷万万及不上。只是,希望娘娘能够见好就收,不要因了自己一时错念,做一些有失身份的事情才好。” 明妃听了我的话,脸色憋得一阵白一阵青。荣嫔等人更是愤愤不已,却也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与我分辨。只见明妃静了静心,忽然咧唇笑道。“本宫虽知道你萧清冷有些本事,不然亦不会令得皇上对你如此念念不忘接你回宫。只是,本宫却从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此缜密,本宫虽说不过你,但是即便你再得皇上倾心,亦都只是个妃子。永远也不可能母仪天下。” 我掩唇浅笑,着实好笑。“自从我入宫那一刻起,便没想到我的人生会由自己来主宰。难道这个道理,明妃娘娘您都看不透么?即便你今日依附皇后娘娘,却不代表母仪天下之人是你。即便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坐拥天下。却得不到自己枕边人的真心,姐姐觉得到底是前者可悲,亦或是后者?” “你,你…”明妃指着我,说不出话来。忿然起身,挥袖怒色而去。待她们走远,只听细蓉终于忍不住掩唇嗤笑。“娘娘可真厉害,三两句话便将明妃娘娘噎得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奴婢可是听宫里的好些宫女太监碎嘴,说明妃娘娘平日里尖酸刻薄得很,总是刁难太监宫女们。亦不似诚妃娘娘那般明面上骄横跋扈,倒是喜欢在背地里使阴招。娘娘今日,可算是替咱们紫禁城的这些受气包们出了一口气。” 我听细蓉说罢,方才好笑回头,看向她秀色面容。“我只道你是个沉稳安静的,却不知原来熟稔之后你也是个爱嚼舌根的。”见我打趣娆笑,细蓉面色一红,敛眉不语。正说着,只见小辰子沉色进来通传,“娘娘,淳贵人回来了。” 得我应允,只见婉莹风尘仆仆而入。适才与明妃一同在此,婉莹却是只言片语都没有说。如今,却又为何回来。 “妹妹,我有话要跟你说。”婉莹神色稍显急促,因匆匆赶回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见我颔首点头,又不放心地四周环顾了一番,我即刻领会她的意思。抬手道,“你们先退下吧。”话音落,只见细蓉领着几个伺候的宫女们出去了,小辰子守在百步亭外。 婉莹这才安下心来,看着我,说:“适才我与明妃为伍,还望妹妹不要误会。心生嫌隙。”见我微笑摇头,婉莹接着说。“如今我虽知害死我腹中之子之人是皇后,但我却无力与之抗争。纵使妹妹你身份尊贵得皇上宠爱,亦都无法与皇后抗衡。所以,我决定继续留在皇后跟前。一来,以防皇后对你与凤霏等不测,二来,亦可时时知道皇后的动向。好未雨绸缪。” 我抿唇,深思片刻,总觉得婉莹如此决定实在是太过冒险。启唇道。“你如此思虑周全,为我与凤霏着想。只是,在皇后身边做细作未免太过冒险,若是被明妃等人知晓你并非向着皇后,岂非死路一条。”婉莹摇头,握住我的手。“自从我被皇后利用失了孩子,又在最无助危难之际得你相助,不离不弃。我便确定,自己从前所作所为是多愚不可及。我有你这样好的姐妹却不知珍惜,还自私去算计你与凤霏。从前种种,皆是过错。我只希望,能够弥补从前我对你们所作的错事。你放心,我既是如此决定,待在皇后身边,我便会事事小心谨慎,不教她们察觉分毫。” 转念一想,婉莹如今的境况亦唯有如此。只得点头,婉莹见我应允,说道。“我之所以回来百步亭,其实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顿了顿,方道。“过几日便是裕敏公主的生辰,明妃一向最宠这个小公主。所以届时,皇后和明妃会替小公主筹办一场宫宴。”我静静敛眉,听她说下去。“皇后暗示明妃,到时候无论你送什么给小公主,均混入以香粉制成的毒,让小公主接触之后,毒性发作,便以毒害小公主之名来诬害你。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却又牵扯上了小公主的安危,令皇上不得不严惩于你。” 我听罢,方才领会皇后的佛口蛇心。只冷笑道,“多亏姐姐提前告知,只是适才你也说过,裕敏公主是明妃最宠爱的女儿,明妃竟舍得用自己女儿的安危来换取皇后的信任?”婉莹苦笑一声,“即便是自己的孩子又如何,后宫之中便是如此身不由己。明妃一向为皇后马首是瞻,皇后只道,不会用致命的毒粉,只会腹泻难受几日便罢。明妃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遵从。” 我怆然一叹,却不懂皇后已身在凤凰之巅,却为何偏偏如此执念。连裕敏公主一个七岁大的孩童都不肯放过。只道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一入宫墙深门闭,抬眉难忘青蔷天。 ------------ 第六十四章 施然若敏难(上) 更新时间:2013-03-26 正月十六,正是明妃之女裕敏公主七岁的生辰。因我早早便知晓皇后的诡计,自是精心准备了给裕敏的礼物。虽可避免皇后用计陷害于我,却还是不忍见皇后利用裕敏的安危。“娘娘果真预备如此?”细蓉端着手中的红缎丝玉锦盒,问我。我将目光放在锦盒上一颗颗璀璨的金珠上,“唯有如此,才能令本宫与公主都逃过一劫。” 携了细蓉来到永寿宫,看今日为小公主生辰宴会所设的排场,便知,皇后与明妃为了此事花费了多少心力。抬眉浅笑,施施然步入殿中,上前福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恭祝明妃娘娘小公主生辰快乐,吉祥如意。”皇后与明妃皆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方罢,目光却不时的盯在细蓉手中端着的丝玉锦盒之上。我会心一笑,却并没有要将锦盒送给她的意思。只略施礼,便徒步进去了。细蓉跟在我身后,自是盈然,却留下皇后与明妃急切的目光于身后。 “皇上驾到!”正觉好笑,只听得永寿宫殿外传来好大的阵仗,胡世杰高声通传。殿内皇族亲眷皆福身行礼。只见颙琰一袭鎏金镶宝石龙袍而入,君王之气度浑然天成。环顾四周,朗声道。“都起来吧,今日是裕敏的生辰,自当好好的玩乐一番。”待颙琰入座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歌舞如云,灯光华美,我坐在颙琰身侧,颙琰不时对我嘘寒问暖,我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脑中全是纷纷杂杂的琐事缠绕,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不知不觉宴席已去了一大半,众妃嫔纷纷将替小公主准备的礼物送给了明妃,明妃亦都一一将各宫妃嫔的礼物拿出来,在小公主身上比比划划。我自知她是为了接下来诡计事先铺陈。 宴会将要结束,只见舞台上的歌姬一曲“高山流水”方要唱罢。明妃见我仍是没有表示,旋即转首对身侧的荣嫔使了一个眼色。荣嫔立刻心领神会,用满眼期待又含笑的神色看向我,仿若不经意道。“臣妾今日裕敏准备了一件自己亲手缝制的虎头帽子,想来怕是略显寒酸了。清妃娘娘,您说呢?” 我回眸看向她,清眸浅笑。“怎么会,荣嫔姐姐礼轻情意重,本宫相信那虎头帽裕敏公主定是十分喜欢的。”荣嫔笑了笑,复低头盘算,又抬眉敛着眼睛看我。语气倒是加紧了几分,“我瞧着,各宫小主的礼物都送给明妃娘娘了。只是不知,清妃娘娘今日替裕敏公主准备的礼物是什么?臣妾瞧着,细蓉姑娘手中端着的锦盒可甚是精致呢。” 我会神,只听颙琰轻笑道。“如此一说,朕倒是也想看看清儿你为裕敏准备的是什么。凭你这颗玲珑心思,指不出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我瞧着颙琰似孩童一般期待又好奇的神色,不觉又好笑又好气。细蓉未待我吩咐,便兀自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只见满座哗然,盒子里是一件红色舞衣,周身镶嵌璨然宝石,细碎珍珠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在永寿宫繁复的灯光映照之下,暗自流光溢彩。 明妃看了看皇后的眼色,忙从座位上起身上前抚摸我锦盒中的舞衣。眸中精光闪烁,“这样美的舞衣,本宫还是第一次看见。清妃,本宫可要多谢你的心思了。”明妃说着,便准备将细蓉手中的锦盒接过去。谁知细蓉端着锦盒的手收紧,抬眼看向明妃,伶俐说道。“明妃娘娘误会了,这一身舞衣是当年娘娘在先帝面前献艺的舞衣。对娘娘来说,意义重大。所以,娘娘断不会轻易将这身舞衣赠人。一来,是为了表达对先帝的敬意。二来,亦是为了留恋当日一舞惊鸿。” 明妃听罢,神色微微一变,“既然不是送给裕敏的,那清妃又何必拿出来献宝?”我淡淡一笑,亦从座位上站起,看向颙琰,婉声道。“臣妾得知今日是裕敏公主的生辰,所以特地为裕敏公主排了一支舞。还望皇上与裕敏公主都能够喜欢。”话音方罢,听到裕敏拍掌兴奋的声音,“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看人跳舞了。”又几步欢喜上前,拉着我的手道。“清妃娘娘果真会跳舞?可不可以也教裕敏跳舞?”我笑靥两浮,看着面前天真可人的小公主。 颙琰听我言罢,眸中期待之色盎然。对我说,“清儿,朕好久没有看过你跳舞了。每次叫你作惊鸿舞,你总是以身子不适为由不愿应承朕。怎的今日却愿意为了裕敏而舞,如此,朕岂非要吃裕敏的醋了?”我面上一红,娇羞转眉。“皇上就会取笑臣妾,竟也要与小公主争个高下。”却似不经意间将眸光放在皇后身上,只见皇后似笑非笑地凤眸盯在我身上,眸中妒忌之色暗藏。明妃更是一脸挫败,眸光放在裕敏身上,却碍着颙琰的面子,不得不任由裕敏坐在我的身侧。我只略施了施礼数,便携了细蓉下去换舞衣。 只听曲音如一泓春江水绕耳划过,我仰首张臂浅步上前,纤腰一握,唇齿媚然。撒裙抉,舞动情,一颦,一笑。皆嫣然之。旋身,回眸,顾盼,娆首。流姿之态,似一朵怒放的傲雪梅花,不知震慑多少人的心扉。便是如此一舞,令颙琰钟情于我;便是如此一舞,令我心如匪石。 而今,复四年前惊鸿一舞,今非昔比,却是为了保命。如此想来,却甚是可悲。 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榴心空叠舞裙红。只见我反身撒袖下腰,凤目流转柔仪,一曲方罢,一片沉寂。起身,仰首,凝视众人惊叹神色。颙琰迟迟未语,却待我将要下场,方撒袍而下。俊朗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眸中澄澄光辉。对我说,“清冷,以隔数年,却不想你的舞技精湛于此,似是与天地融汇一起,仿若天地之间的精灵。”他抬手,目光温柔地替我将鬓边舞乱得碎发捋至脑后。顿了顿,又道。“清冷,你太令朕惊喜了。” 我羞红了脸,感觉烧到了耳根。只见裕敏提着自己厚厚的礼服裙身,欢喜地跑到我的跟前,一双细嫩的小手抚摸着我舞衣上的流光宝石,艳羡地露出几颗稀缺的牙齿。仰首对我道。“清娘娘,你的舞比嫦娥仙子胜之有余。裕敏也希望能和清娘娘一样以舞动天下,清娘娘能不能收裕敏做徒弟,教裕敏作惊鸿舞呢?” 我抬起目光,但看明妃,看着我的目光之中厌恶弃戾之色无余。呵斥裕敏道,“裕敏,本宫告诫过你,你只需好好的学好琴棋书画,至于惊鸿舞,本宫会请紫禁城里最好的舞姬来教你,如此可好?”只见裕敏嘟唇摇头,硬生生的抓着我的裙抉抱着我不撒手。嘴上倔强道,“儿臣喜欢清娘娘,就要清娘娘教儿臣。”见明妃毫无退让之意,裕敏的小脸一凛,将祈求的目光放在颙琰身上。 “朕也想看看咱们的小裕敏能作出何样的惊鸿舞,清冷,你便得空时教教她吧!”颙琰的语气温润入耳,直教人想要沉溺下去。看向裕敏的宠溺目光令人羡慕,明妃见势,亦只得咬牙作罢。 宴饮至尾,随颙琰的龙撵回宫。许是啜饮了些葡萄美酒的缘故,脸色氤氲得浅红。眉目朦朦胧胧,轻轻靠在颙琰的肩上,亦顾不得君臣之礼,此刻只觉,他便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嘴上还喃喃自语,手舞足蹈。倒是连我自己,也记不得当日伏在颙琰的肩上究竟说了些什么。只依稀仿佛,记得颙琰氤氲的目光,以及倾尽温柔的煞那芳华。 随着裕敏格格的寿辰过去,宫里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日子也就寻寻常常的过下去,我虽觉闲淡,却因着裕敏每每来我宫中学舞,会令我增添一些乐趣。虽然她是明妃的女儿,却并不影响我喜爱她。因她可爱烂漫,天真无邪。又或许,因着是他孩儿的缘故。总之,我对裕敏,就是用一种特殊的垂爱之情。亦都希望能够倾尽所学,将自己对于舞技方面的所有东西尽数教于她。裕敏倒也争气,虽小小年纪动作皆不成熟,却能很快便记住一整支舞。 我看着清凉殿外仔细起舞的小裕敏,不自觉唇角上扬,目光清润暖熙。连凤霏走到我跟前也不曾察觉。却生生被凤霏将我吓了一个机灵,在我身后拍我的肩膀,笑道。“姐姐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呢?” 我轻“呼”一声,回身嗔怒道。“吓死我了。”不禁连抚胸口,这才缓下心神。凤霏咬着嘴唇一笑,“凤霏不知,姐姐如此胆小!”我嗔笑着便要打她,她闪闪躲躲之际将目光放在了裕敏身上。忽然停下,神色郑重道。“姐姐何故要将明妃的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岂不是随时埋了一个炸弹么?” 我抿神,看向丝毫不受我与凤霏干扰仍然仔细记舞步的裕敏,似回头却并未回头道。“裕敏虽是明妃的女儿,但却并不同明妃一样尖黠狡诈,妒忌多疑。况且裕敏是真心爱舞,我自答应颙琰教她,必然要尽心才是。”凤霏摇头,目光中尽是不信之色。“姐姐可要多留心身侧,千万不要被人设计陷害了。裕敏虽小,却也不是不可为明妃所利用啊。” 我点头,自当知道凤霏是为了我好。心头也不觉蒙上了一层愁雾,忽然想起之前婉莹在百步亭中对我说的那些话。明妃和皇后为了除掉我,甚至不惜伤害年幼的孩子。正如凤霏所说,利用裕敏来亲近我的事情又何尝做不出呢?信与不信,各参一半。忽心生一个法子,对凤霏笑道。“我有办法证明裕敏究竟是不是真心跟我学舞。”凤霏好奇抬目。 我宛若胸有成竹一笑,挥手将裕敏叫至身旁。又吩咐细蓉去将我放在锦盒之中的舞衣拿来。执了绢子细细的为裕敏擦拭额上的汗珠,又打发宫女将她背后的汗水擦拭干净,免得冬日里见了风,着了寒气。 “师傅唤敏儿做什么,敏儿的舞还没记全呢。”裕敏断断续续喘着气,小脸热得通红。我笑着,俯身勾一勾她的鼻子,柔声道。“本宫叫你,自然是有好事。”于是回眸,只见细蓉已经将锦盒拿来。我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锦盒,放在裕敏面前,“打开来瞧瞧?” ------------ 第六十五章 施然若敏难(中) 更新时间:2013-03-26 裕敏伸手,将锦盒打开,只见她粲然如星的漆黑瞳孔为之一亮。我将舞衣从锦盒之中拿起,伸手抚摸舞衣上的一颗颗明珠。“从今日起,这件舞衣便是裕敏的了。”裕敏听罢,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师傅说的是真的吗?裕敏可以拥有这件舞衣?” 我笑笑,点头。“当然,这件舞衣是当年裕敏的皇爷爷赐予本宫的。如今本宫送给裕敏,自是再合适不过。”裕敏身后的紫衣宫女见势,连忙上前替她接过我手中的舞衣,看向裕敏欣喜道。“清妃娘娘如此厚爱格格,格格还不快谢谢娘娘?”我回头瞧一眼细蓉,细蓉会意上前,从那紫衣宫女的手中将舞衣拿回。冷声道,“清妃娘娘有话要同你们格格说,你先回去吧。” 只见那紫衣宫女不情不愿的看了看裕敏,似是希望裕敏能够出声将其留下,却见裕敏酣然道,“你先回宫去吧,等会我让细蓉姑姑送我回宫。”那紫衣宫女才不得不退了出去。 我见再无旁人,便郑重其事的看向裕敏,一字一顿道。“本宫将这件珍藏的舞衣送给你,只一样希望你能记住。”裕敏紧抿着嘴唇,认真地点了点头,听我道。“你回宫之后,要好好看管这一件舞衣,不得让任何人接触到这件舞衣,包括你的母妃。若你答应本宫,待你长大,便可同本宫一样,穿着这身舞衣,作倾城一舞。你可愿意?” 裕敏细细的眉毛敛开,纯真的目光一合。“裕敏答应师傅。”我自信有资本去相信这个与我投缘的孩子,因为我看到她眸中的坚毅与纯良。于是,打发了细蓉送她回钟翠宫。 “姐姐为何如此相信格格?难道姐姐忘了当日被人陷害是白莲教叛徒的事情了?”凤霏眼看着裕敏欣喜捧着锦盒离去的背影,语气着急。我摇了摇头,转身朝暖阁中走去,“过了今日,便见分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凤霏微叹一口气,“姐姐总是如此心软,轻信于人。就像当日那样轻易就原谅董佳婉莹一般。”我知道自己,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心软,对害过自己的人依旧狠不下心来。 但是若非如此,又怎会得知明妃与皇后的阴谋,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躲过一劫。“妹妹可知道,这一次我为何会在殿前一舞?”见凤霏诧异的目光,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百步亭那日起便说与凤霏听。凤霏听罢,唇角轻扯。“即便如此,她做的那些事情也不值得原谅。”凤霏冷冷地目光告诉我,她终究是无法原谅这个伤害李蕴至深的人。忽觉一丝不对劲,李蕴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纵使凤霏再耿耿于怀,亦断不会如此记挂。 忽然想起那夜,芷芯神神秘秘地从殿外而入附在凤霏的耳旁耳语几句,凤霏便露出宽慰的笑容。那夜我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却甚是可疑。这些日子以来颙琰几乎都宿在清凉殿中,而凤霏的种种姿态,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如此想来,不得不令我生疑。心间愁云万千,却不便在凤霏面前表露出来。只漫不经心的跟她闲扯着,等她离去,待得三更时分,我与细蓉为避免隐人耳目,素服而出,二人一前一后,疾步走至承禧殿。一路上阴风阵阵,冬日夜晚的寒气逼人,凛冽的寒风有刺骨的慑力。 我命细蓉打发了几个守门的太监,便无声的入得殿去。却见殿内一片漆黑,我凭着记忆摸着黑走至凤霏的房间,细蓉将榻边的红烛点亮,却见房间内空无一人。我的心,忽然似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忿然回头,只看见昏暗烛光下细蓉细长的眼睛。我沉声开口,“今日之事,万不可对旁人说起。若是除你我之外有第三个人知道,当心你的脑袋。”细蓉听罢,竟断然跪在我面前,抬起头,目光笃定对我道。“奴婢对娘娘绝无二心。”我忙将她扶起,心间稍添些许不忍,缓声说道。“不是我不信你,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此事关乎凤霏的生死,我才紧张了些。” 细蓉神色抿然,面色忠厚。“细蓉明白,能做娘娘的姐妹,是华妃娘娘的福气。”细蓉虽不知凤霏与李蕴之间的渊源,但看我神色紧张,又见今日皇上并非翻了她的牌子她却并未宿在寝殿之中,亦略懂了一二。如此,二人心思各异的往回走。这一路,却似比来时的路漫长了许多。 一夜无话。 翌日傍晚,我独坐廊前,看深沉的黄昏暮色。细蓉静静站在我身后,忽听得一阵悠远的琴音,入耳腻糯,如水一般流过我的心际。如中了蛊一般,不顾细蓉与我说话,随着琴音的源头寻去。几经曲折循环,数度光影交错。却来到一处僻静一地,往远看去,有一个凉亭,却荒凉得很。心生疑惑,在宫里待了许久,却从未来过这里。只遥遥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坐于筝前。轻抚着石桌上的上弦古琴,冷音渐起,如雾浮散。却听琴音如丝缕抚面,清润入骨。不似柳如樱的琴声,优美婉转,却另有一种震人心神的慑力 我越过重重栏杆,走至那人身后。只见他手指翻飞于琴弦之上,于水银似的流光之中,若香蝶展翼飞翔,落下一地琉璃。我震惊得愣在原地,看他演绎这一曲如水清音。不曾想,宫中还有如此琴技出神入化的琴师,自成一番绮丽。待他一曲终了,竟已察觉我站在身后,回首,却见他容貌似寒玉铸形,冰雪倾貌。俊朗眉眼间,自是一股俨然的桀骜。只见他清深瞳孔里若凝了星辰,粲然如光。轻微颔首,便是做了回应。 不曾想一个琴师竟会对我如此冷淡,一时我竟有些失措,进退维谷,徒生了一片如靥红晕。 “娘娘,咱们回去吧。”细蓉小声在我身后提醒道。见细蓉唤我‘娘娘’,面前的男子似乎有些诧异。嘴角挽起了一丝笑意,“原来是宫里的娘娘,怪不得如此蛮横,未打声招呼便闯入了别人的地方。”“你跟清妃娘娘说话竟如此无礼,是不是不要命了?”细蓉啐道,却不敢看他。 忽见一个朱衣的宫婢急匆匆跑到跟前,看向清色长衫的男子,面上竟亦徒生一片红晕。只道,“南宁王,皇上命你去毓庆宫面圣。”我诧异抬头,看向眼前勾唇浅笑的男子。竟是南宁王麽?从前为何从未听说过宫中有这么一位王爷?即便是心中震然,却还是敛下心神,带了淡淡的笑意凝视于他。“原来是南宁王,恕清冷冒昧。只是清冷素来爱闻琴声,今日有幸听得王爷如水清音,今夜,确是无憾。” “只是今夜么?”南宁王略带戏谑的神色凑近我,却被细蓉挡在眼前,“还请王爷自重。”南宁王蹙唇,转过身去。抱起石桌上的上弦古琴,回望我一眼,如水的长眸之中却带有淡淡忧愁。我心神一振,在如流光般的月光下,难道是我迷了眼睛?却不自禁莞尔颔首,对他示意。如此,便只见他修长的身影,抱着那上弦古琴渐行渐远。 徒步走回清凉殿,只觉这夜的经历实在离奇。对于我来说,却似一场梦魇一般。令人迷醉。 “细蓉,何以我从前从未曾见过这个南宁王?”我拿着剪刀,去剪烛台上红烛明灭的烛心。 “回娘娘,南宁王的额娘谨太妃早逝,又不得先帝宠爱,所以自小便被送到了南宁,封为南宁王。听宫里的嬷嬷说,先帝的意思,是希望与之永生不见。”细蓉一边收拾细软一边转过头来对我说。我愕然,终归是先帝的子嗣,为何却独独对其如此狠心。复想起适才,他在月光下眉如浓墨,眸若粲辰的精细容颜,不觉心上竟漏跳了两拍。如此不拘于礼数,桀骜不驯的王爷,我生平却是第一次见。 细蓉替我斟了一杯暖茶,吹了吹才递给我,口中接着说。“据说当年先帝对南宁王的母亲谨太妃极为宠爱,可后来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谨太妃一朝失宠被打入了后宫,就连当年谨太妃为先帝诞下皇子亦无法挽回先帝的心。谨太妃诞下皇子后一年,终于忧思成疾,长辞于世。”话到如此,细蓉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稍稍错愕,南宁王的过往如此挫折,怪不得我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丝丝忧伤。原不是我迷了眼睛,看得朦胧。 忽觉紫禁城中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如此曲折反复,谁都不知,今日的自己会不会赴了他人昨日的果。 “既然如此,那南宁王又何以会回宫?”我靠在乌木雕花栏杆上,支颐合眸,脑中浮现的,是适才他指尖翻飞的情境。细蓉见我如此问,忽然正儿八经的转过身来,看着我,细细道。“奴婢也不知道南宁王这次回宫的原因,只是听闻南宁王生性风流,桀驯傲慢。虽尚未娶亲,身边却是美女如云。最享负盛名的,便是江南第一歌姬姚双双。这一次回宫,宁王虽未能降其带在身侧,却是将她安顿在京城里最好的旅店里了,生怕怠慢了美人呢。” 我娓娓听罢,方才感叹道。“亦不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令其侧目。”细蓉琬笑不语。 嘉庆八年,闰二月,颙琰忽生了去圆明园小憩的念头。因行程匆匆,索性只带了几个亲眷出宫,除了随从侍卫,便只带了七额驸拉旺多尔济与内臣朱珪等人。 这日午后,柔和的阳光洒在杨柳的树梢上,似是给青嫩的杨柳枝条披上了一层淡黄的新衣。初春的微风习习,拂在身上,暖洋洋的惬意。我和凤霏坐在百步亭里,眺望远处,看乳母悉心搀扶着安阳在鹅卵石路上蹒跚学步。安阳小小的身子被淡粉色镶雪丝绒缎的衣裳裹着,远看一团淡淡粉嫩,煞是惹人疼。 我手中剥着边塞进贡的蜜桔,目光从安阳身上收回,放在凤霏脸上,只见她眉清目弯,含笑看向远处。我清了清嗓子,似漫不经心道。“自从我回宫之后便未曾见过李蕴李太医,也不知如今李太医康复得如何?”眸中余光细细打量,只见凤霏脸色微微一变,对我说。“姐姐无端端的何故又提起李蕴?”我将桔子皮放在白玉石桌上,拈起一瓣放入嘴中,一股甜酸侵入味蕾。“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去看他么?” ------------ 第六十六章 施然若敏难(中) 更新时间:2013-03-26 凤霏忽然沉下脸色不悦,起身侧目道。“姐姐究竟想跟凤霏说什么?”我将手中剥剩下的桔瓣放在玛瑙白玉磁盘中,起身踱步,胸口急闷。“如今你高居华妃之位,得颙琰宠爱,又诞下安阳。难道还不足以令你忘却少时的回忆吗?难道,你竟要为了他,放弃你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我声声质问,凤霏咬着唇低下头不语,沉默了片刻,抬起目光,清浅淡漠,似无一丝焦距。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瞒你。”凤霏的目光凄凄,语气凉薄。“纵使你说,身居华妃之位。我却从未曾觉得舒心过,看着安阳,虽觉怜爱,却…姐姐,明月岂知芳心苦,我对他始终难忘。”我摇头,甚觉惋惜。“何以要走上这一条不归路,何以要让我与云儿为你忧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凤霏转过身,目光楚楚,凝波微漾。我感叹摇首,问世间情是何物。 “不好了!”只见小辰子从远处急匆匆的跑过来,声音略显颤抖。“启禀娘娘,皇上自圆明园回宫途经热河之时,遇刺客行刺!”我拈着墨玉青瓷茶杯的手蓦然松开,目光木然。连滚烫得茶水浇了自己满身都未曾察觉。直看见大理石地板碎成一颗颗的墨玉青瓷才怔然抬头,“你说什么?” 小辰子见我如此,口齿竟不伶俐起来。“奴,奴才说,皇上从圆明园行宫回来,经过热河的时候遇见了刺客。”我踉跄着退后几步,心痛似万千细针般锐利的扎入心中。绵密而迅疾的疼痛,潮水般倾覆全身的毛孔。凤霏见我踉跄,忙搀住将要虚脱的我,厉声问道。“那皇上有没有危险,刺客被俘了吗?” 小辰子抬头,脸都皱在一起,回答道。“回娘娘,皇上并无受伤,七额驸拉旺救了皇上一命。歹徒已经被七额驸扣押起来了。”听罢,我的胸口才稍缓了下来。且急且怒道,“你话说一半,是想吓死本宫么!”凤霏亦无奈摇头,一副佩服的神情。 “奴才是太过紧张了,才会语无伦次。”小辰子的脸憋得通红。 “罢了,你退下吧。”我颓然坐下,抚着胸口。仍砰砰跳个不停。我又何尝不是,太过了紧张。 待得知颙琰安然回宫的消息,携了细蓉在毓庆宫门口候着。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胡世杰的一句口信,“娘娘请先回吧,南宁王正在暖阁与皇上商讨要事。皇上命奴才转告娘娘,今儿晚上会设宴款待南宁王,请娘娘先行回去准备。”我看着胡世杰小心堆笑的嘴脸,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回到清凉殿之后,小厨房早已备好了午膳,正欲用膳,却想起了有许久未曾与琅玥一同用膳了,便命人去侧殿请琅玥过来与我一同用膳。却得宫女回复道,萧常在身子不适,就不来与我一同用膳了。我心头担忧,便携了细蓉与我一同去侧殿。怎知还未入殿便听得殿内传来打骂的声音。快步入殿,只见殿内一片狼藉。前些日子我赐给琅玥的宫女绿绾跌坐在地上,嘴角沁出了血丝。 “姐姐,我并非故意打她的!是她总是不听话…”琅玥面带错愕之色,凄凄哭泣道。细蓉上前将绿绾扶起,又用绢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当日我得见绿绾乖巧玲珑,才将其打发到琅玥这来当差,想琅玥身边亦能得个玲珑剔透的敞心人,怎知会落得如此后果。绿绾虽半边脸红肿,却强自忍着疼痛,咬牙低眉不语。 “来人呐,替萧常在将屋子里清理干净,却叫旁人看了笑话。”看向琅玥的眸中带有失望之色,却又不忍责怪于她。只上前几步,将她眼睑的泪水擦干,温声道。“宫女亦同我们一般,都是这紫禁城里的可怜人罢了。妹妹切忌,若对人好,人必涌泉相报的道理。”回头看一眼绿绾,只见她听我话罢,似是触及了心中脆弱,忍泪含眸,复道。“既然你不喜欢绿绾,我便将其带回正殿。你便明儿得了空去内务府挑个伶俐的掌事宫女。”琅玥抬眉,点头。 如此,静了静心神,与琅玥草草用了膳,又闲聊了几句。琅玥才回房小憩,我坐在院中石凳上,捻着海棠花的花叶。将身上的翠拢团金织锦披风解下,给细蓉。“去一趟毓庆宫,回了皇上,就说我身子不适,晚上就不去赴宫宴了。”细蓉领了旨,悄然退下。 我独自一人,循着淡漠不知名的花香,踏上鹅卵石子路,沿着重重宫墙,走至太医院。施施然入内,只见太医院中除了几个面熟的太医,其余便是入宫不久的学徒。见了我,纷纷拂袖,嘴上恭谦。“臣等参见清妃娘娘,娘娘福寿安康。”我轻抬衣袖,一双娆目四处张望,却不见我要寻之人。只道,“都起来吧,本宫今日是来找李太医寻个药方,他人在何处?” 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生回我道,“我师父奉命去给太妃娘娘诊脉了。”正说着,听得殿门口传来声响,转头看去,只见李蕴单手拄着乌木拐杖,一瘸一拐的进来。见我在此,面露诧异。正欲行礼,被我冷声打断,“李太医不必多礼,本宫是来找你寻个方子,你随本宫出来便是。”李蕴低眉不语,随我出得太医院,跟在我身后,一路无语,只待将要行到承禧殿然停下脚步,转头望他,“你知道本宫为何来找你么?” 李蕴苦笑,沾有淡青色胡茬的嘴唇微启。“微臣知道,娘娘是来找微臣寻得一个良方。”我莞尔颔首,向前几步,随手摘下身侧的花叶,在手中揉捻。“你既已知道,何必还要纠缠。凤霏能有今日,实属不易。难道不是李太医所乐见的么?若为了她好,如此,确是最好的结局了。”我知道这么说对于李蕴,太过残忍。但是唯有纵容,才是万劫不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凤霏一步步走向深渊。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一人不在,花依旧。娘娘今日所言,李蕴万分感激。日后,还请娘娘能够如今日这般,照拂凤霏。如此,微臣也便能安心。至于娘娘所托药方,微臣必当奉上。”几句说话,他拱手对我郑重一礼。便沿着来时的路,逐渐远去。目光竟未有一丝留恋承禧殿,但我心知,那宫殿里的伊人定是刻在了他的心头,永不磨灭。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敛一敛心神。凛冽的寒风吹在我的脸上,有一种刺骨的疼痛。一步一步,朝清凉殿的方向行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见远处细蓉双手我的翠拢团金织锦披风,神色焦急的四处张望,见终于寻得我,欣喜上前,动作迅疾的将手中的披风拢在我的身上,面上略有担忧之色。“娘娘一个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叫奴婢好找。”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才有了些许暖意,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瞧你如此担心。” 细蓉努努嘴唇,忽然面露惋惜之色。“奴婢刚才一路寻过来的时候,听宫里的太监说太医院里的李蕴李大人,竟然投井自尽了!”我胸口一沉,紧蹙得呼吸急切,面色煞然惨白。“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奴婢亲眼瞧见那些个太监将李太医的尸首从井中打捞起来。”我踉跄几步,抬手掩面,眉目紧皱。心头却似被压了千斤重的巨石,透不过气来。忽想起适才他吟的那几句,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一人不在,花依旧。李蕴啊李蕴,这便是你开的良方么! 适才便一直觉得天色阴霾,干凛的寒冷令人透不过气来。一忽一闪的光亮从苍穹传来,明明灭灭的星空令我心上寒凉。 “主子,下雨了!”见天空洒下棉毛细雨,细蓉道。我看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远处静立一个身着紫罗兰宫装的女子。虽隔得远,看不清面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眼中的那一股戾气。细蓉将我拉至身旁的一处回廊避雨,雨势渐大,那女子却依然站在雨中,不懂分毫。我恍然,看她的身影,莫不是凤霏么? “细蓉,你看那远处紫罗兰宫装的女子可是凤霏?”我指着远处的身影,细蓉道:“确是华妃娘娘,这样大的雨,华妃娘娘怎的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呢?”我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快去请娘娘过来避雨!”我语气急促,只见细蓉跑过去,凤霏却不予所动,眼瞅着她浑身淋得通透,我匆匆跑去,搓着她冰凉的双手,且急且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即便你如此,李蕴便能回来了么?” “姐姐难道没有爱过人,亦或是不知道爱人的感觉么?为何姐姐如此狠心,定要逼死李蕴方才罢休?姐姐,凤霏一向敬你,爱你。可是李蕴,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你让我如何面对?”凤霏字字珠玑,雨和泪水混作氤氲。 我的心上似被浇了千桶冰水一般寒冷彻骨,李蕴的死不是我所料到,却是我无意酿成,凤霏恨我,我无话可说,如此,僵持在雨中,直至凤霏昏倒。 长春殿中,我拧干手中的毛巾,将湿热的毛巾搭在凤霏的额头上。太医来瞧过了,只道是淋了雨着了寒气,心烦急促,一时急火攻心所以昏厥了过去。颙琰也来看过,我便寻了个借口打发了他去。 如今殿中,除了昏睡不醒的凤霏,便只余了我与云妃二人。 “妹妹当真不愿与我讲真话么?”云儿认真的看着我,问道。“我瞧着,凤霏今日的摸样倒似当初病重的你。我本非过问是非之人,只是你与凤霏皆是我心上之人,所以才叫我忧心。” 我抿目,自从我入宫以来,云儿是我唯一敬佩之人。“李太医与凤霏是青梅竹马,姐姐可知凤霏何以会如此憎恶董佳婉莹?也是因着婉莹害得李蕴致残的缘故。” 说罢,又照料了凤霏一番,见其迟迟未醒。为避免颙琰疑心,便去了颙琰处。是夜,歇在了毓庆宫。翌日一早,便急急的往长春殿赶去。从芷芯口中得知,凤霏已然苏醒,只是不愿见我,我亦不忍勉强于她。 ------------ 第六十七章 施然若敏难(下) 更新时间:2013-03-26 隔了几日,芷芯来报。凤霏这些日子,不哭不闹,只日日拿了檀木晶珠在菩萨面前诵经念佛。甚是颙琰前来探望,都避之不见。我知道李蕴的死,于凤霏,莫过于万箭穿心之痛。我亦去了长春殿几次,只是次次皆被凤霏婉言相拒。所幸,只得通过芷芯来得知凤霏的情况。倒是云儿,执意探望,凤霏却也见了她两面。云儿百般劝解,却也解不开凤霏心中的结。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转眼便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又是一年选秀,想来,我入宫也有三年的时光了。起起伏伏,却不想,日子竟也如白驹过隙一般。 这日,我坐在窗柩前与琅玥学绣鸳鸯。瞧琅玥低着头,一针一线的动作,甚是温婉。想来,琅玥入宫也有一年之久,只是碍着宫中的事物,皇后也不曾安排其侍寝。琅玥虽嘴上不说,我却知她心间难受。 “家姐,明儿就是这届秀女入宫殿选的日子了,由家姐你和明妃二人辅佐皇后娘娘殿选,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呢!”琅玥说着,和眉咬断了绢子上多余的红线。我抬头,轻笑道。“当年我入宫的时候,坐在皇后娘娘两侧的你可知道是谁?”琅玥摇头,“便是如妃与诚妃二人。”琅玥讶异,却听我继续道。“不过短短几年,她二人却已是命途迥异。” 我自入宫起便说过,只求一世安暖。一别经年,却也不知哥哥和妘婔现在处境如何。只能默默期盼,哥哥与妘婔安泰无恙。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明妃娘娘,清妃娘娘。愿各位娘娘万福金安。” 龙威凤绕的金漆宝殿之中,静立端正的皆是满清贵族之女。个个和眉敛目,甚是分寸识礼。我与明妃分坐于凤椅两侧,今日我一袭珊瑚红攒丝轻纱宫装,领口以金丝线与细碎晶石镶嵌,眉目生盼,凤目生威。比之皇后娘娘一袭端正庄严的凤袍明丽不少,比之明妃娘娘橙色苏锦宫装更是出色许多。 秀女中亦不乏有人不禁抬头端详于我,引得细蓉在我耳畔小声耳语,“娘娘您瞧,就连咱们新入宫的秀女也被娘娘的凤颜所震慑呢!”我抿唇,眼角的余光将皇后的故作淡漠与明妃的忌色收入眼底,只淡然不语。 忽听得皇后轻咳两声,端正肃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都抬起头来,叫本宫看个仔细。”早先便听说,皇后娘娘在此届的秀女之中,安插了几个自己的亲信,如今,却也分不得孰是孰非。倒是瞧着一个个都是水灵通透的,惹人怜爱。其中,确有一名秀女着实令我好奇。只见她一身素服,虽生得花容月貌,却未施脂粉。一副怏怏之态。看样子,倒似是病中之态。 面容虽有几分熟识,却也记不起是谁了。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牌子小字上,苏曼歌,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正打量着,却迎上她的目光。我心头一颤,区区秀女,竟有如此摄力,与我对视片刻,苏曼歌莞尔一笑,便将目光移开,颔首和目,倒像适才是我的错觉一般。但我深知,这个女子,定不简单。细看之下,不知为何,总会令我想起当日风华万千的华妃,她虽不如华妃那般明艳逼人,柔弱病态中,却自有一种令人生畏的气度。 如此,秀女逐个上前殿选。皇后略略问来,倒是留下了几个玲珑女子。除了适才我所端详的汉族女子苏曼歌,一眼看去皆是江南秀色,看不出哪个更出挑些。唯有一个,鬓发上斜插一朵西府海棠的秀女,令我驻目。 只见该秀女名作雪海,同样是秀女殿选一色的宫装,独她气质非凡。漆黑的瞳孔微微灵动,肌肤通透似玉,朱唇樱红一点。虽不是倾城之貌,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灵气。然而最令我倾目得,确是她发间那一朵羸弱的西府海棠。那是我与颙琰定情之物,想不到,如此却也有同我一样的惜花人了。 忙碌了一日,回到清凉殿,细蓉拿了留牌的名册在我身旁细细数来。“娘娘,这届秀女比往届留牌的不算多。”我抬眉,双手浸在宫女们早先准备好的花露水中,以缓解疲惫之感。不咸不淡道,“你只挑几个出色的说与我听便是。”细蓉心领神会,又吩咐身旁的小宫女去拈了帕子在给我拭手,这才道。“满族镶黄旗的小主有两个比较拔尖,便是富察凝芝与董鄂景容。汉族里的…奴婢瞧着,比较出挑的便是苏曼歌和雪海两位小主了。” 我擦干手,指尖残留花露水的余香,甚是好闻。“明儿去打听一下,小主里面哪些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咱们今后也好仔细着。”细蓉合上手中的名册,点头道:“奴婢听说,皇上给这届的秀女小主们出了一个难题。在宫中举办一场赏菊大会,胡公公特意从宫外搜罗了上百种名贵的菊花品种,让小主们分辨。识得最多的,便可最先承宠,获一宫主位。”这倒是个新鲜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识菊争艳。 “这个赏菊大会的点子可是云妃娘娘想出来的呢。”细蓉眯眼道,我暗叹云姐姐心思伶俐。素来只道菊是花中之魂,能够赏菊品菊的女子必定是秀外慧中之辈。云儿这是在用妙招替颙琰挑出最拔尖的秀女。不禁对云儿的大度感到咂舌,于我,却做不到如此,虽我钟情颙琰,颙琰亦对我情深。我却不能坦然将之拱手于人,云姐姐的这份心性,确是我所不及。 ------------ 第六十八章 佳人香雪海 更新时间:2014-02-09 五月十八,今儿是赏菊争艳的好日子,顒琰坐于金龙宝座之上,我坐于他的右侧,我的对面便是凤菲。只见她一袭雪白宫装,脂粉未施,容色平静,只一副冰冷不愿让人靠近的姿态。我知道,她还在怪我。 瞥眼瞧去,只见露台上展示着数百种稀世珍贵的菊花,竞相争艳,从白到粉,由红到紫,各色的菊花千姿百态。逐一看去,甚至好些稀世品种就连对对菊花司空见惯的我也叫不出名字。 苏颜领着储秀宫的小主们在一旁候着,我颇有兴致的打量这些女子。这些个新晋的小主想来更多的是担心的情绪,这样多的菊花,若是在御前叫不出名讳,怕是会失去承宠的机会。私下里亦必定下了不少功夫。 顒琰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与他四目相对,笑颜上浮。“皇上觉着,这些新晋的秀女中哪一个最好?”顒琰一笑,“依朕看,哪一个都不如你。” 我稍愣神,娆笑道:“皇上就爱打趣清冷。” 谈笑间,秀女们纷纷依着顺序近前品析菊花种类。只见一名身着紫蝶素雅宫装的女子款款上前,顺着第一盆瑶台玉凤起走至最后一盆,步速沉稳,蹙眉不语。忽然抬起头,带着明媚的笑容走回。明妃冷笑一声,抿了抿手边的雨前龙井。“这数百种的菊花,你该不会是一种名讳都叫不出吧!” 只见雪海抬眉,目光之中气定神闲。“回娘娘,奴婢已将这里所有的菊花品种记下。” “你是说这里所有的菊花品种你都识得?”皇后稍吃惊,口吻依然冷静肃然。 雪海点头,朱唇轻启。“从第一盆瑶台玉凤起至最后一盆,依次是胭脂点雪、泥金香、仙灵芝、紫龙卧雪、朱砂红霜、金皇后…玄墨、羞女。”我稍显咂舌,此女子不仅知悉每一种菊花的名讳,甚至是过目不忘,果真是绝世才情。 顒琰目光之中透着赞许之色,云儿更是欣然站起。“皇上,这位雪海小主能默背出数百种菊花,真是令臣妾刮目相看。”又瞧我一眼,笑道:“只怕,咱们紫禁城中也只有清冷能与之相较一二了。” 雪海听罢,福身道:“云妃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清妃娘娘是空中皓月,奴婢岂敢僭越。”皇后抿嘴一笑,“你倒是个机灵的,那本宫便来考考你。若要你将在座的诸位嫔妃都比喻成一种菊花,你当如何?”明妃眸中颇有侥幸之色,又有一场好戏看了。据小辰子打探回来的消息,秀女之中,有二人是皇后引荐进宫来的。便是苏曼歌与富察灵芝二人。我只心疑,似苏曼歌这样傲然不逊的女子岂会为皇后所用。把心思拉回,如今可以判断的,便是雪海非皇后所引荐,如今皇后又有意为难于她也尚未可知。 雪海沉吟片刻,灵动抬目。“奴婢会将皇后娘娘您比作菊花之后,金皇后。雍容华贵且富有朝气,与皇后娘娘甚为匹配。”皇后听罢只稍许点了点头。雪海又继续道:“明妃娘娘便比作香山雏凤,香萦艳丽,最富华贵。华妃娘娘比作清水荷花,幽香淡雅,余味袅袅。”雪海与我对视一眼,即道:“奴婢将清妃娘娘比作雪海,似雪一般团簇冰清,犹似花中仙。” 明妃忽而冷笑两声,“适才你说,清妃娘娘是空中皓月不敢与之争辉,可你却将娘娘比作你的闺名雪海,岂不是大大的僭越?”雪海顿时脸色煞白,跪地抬首。才过片刻,额上已冒出细细汗珠。我莞尔一笑,挪步走至那一团锦簇的雪白菊花前,闭目深吸。“将本宫比作雪海,本宫又岂会介意那赏花之人姓甚名谁呢?皇上你说是吗?”我回首笑道。顒琰侧目,亦从金龙宝座上走下,将我的手放在手心。“你不介意便好。”如此,雪海才算是安然度过此劫。 “娘娘,奴婢不明白,为何娘娘要帮助雪海小主呢?娘娘就不怕日后那雪海小主忘恩负义,夺了娘娘您的恩宠吗?”我对着红木雕花的梳妆镜,将发髻上的簪子抽下,三千青丝霎时如瀑洒下。“会怕,便不是本宫的。”又执了玉琅梳在发丝上细细的梳着,“本宫欣赏有才的女子,自古以来,哪个以色侍人的嫔妃能够经久不衰?”不知不觉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只怕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 一夜荣宠过后,雪海被册封为菊常在,居凤栖殿一宫主位。位分虽不高,却是一宫主位,又是御赐的封号,足以体现顒琰对其的重视。更是一夕之间令六宫女子侧目。 我看着窗台上的水仙花出身,拈起泛着水珠的一朵凑在鼻尖,有淡淡清新的气息。琅玥在一旁绣花,只听得门外小辰子通报菊常在来请安了。 只见雪海一袭暗粉色碧莲纹金丝的宫装盈盈而入,道:“雪海参见清妃娘娘,萧常在。”细蓉上前扶她起身,只见琅玥放下手中的绣样,一脸冷冷之色。“妹妹与我同属常在,又怎敢要妹妹屈尊向我行李呢?” 我只当未曾听见琅玥的话,微笑上前:“怎么,觉得皇上赐你的凤栖殿住得可还习惯?”雪海抿唇,“皇上赐给嫔妾的住处自是没得说,只是嫔妾觉得稍显繁复,却没有清妃娘娘这里清新雅致。” “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姐姐将这清凉殿让与你住不成?”琅玥冷眉道。“雪海不敢,雪海自入宫之前便听教引姑姑说过,清妃娘娘凤仪万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所以雪海一直仰慕娘娘,昨日在赏菊大会上又得娘娘为嫔妾解围,所以雪海是特意来谢过娘娘昨日解围之情。”说着,从身旁宫女手上拿过来一个锦盒递给细蓉,打开,其中竟是连宫中贡品都少见的上佳茶品西府碧螺春。我会心一笑,看来她是有意讨好于我,竟连我的喜好都如此洞悉。又闲聊几句,便打发了她去。 “娘娘,依奴婢看菊常在是在向您投诚呢!”细蓉收好了锦盒,道。我笑道,“如今便做判断,还为时尚早。”“是啊,暂且看一看再说。”琅玥语气之中似有稍许不满。想来是委屈了她,入宫已有这么长的光景却还未曾真正承宠,而雪海才入宫短短几日便居一宫的主位。她心生不满,亦是情有可原。 是夜,顒琰翻了我的绿头牌,毓庆宫中,我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忽听他喉头沙哑道。“清儿,你对朕是真心的吗?”我心中一惊,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若非真心,又岂会如此辗转回宫。今夜的他不知为何,竟有些陌生。纵是如此,我依然点头,笃定道:“是。” “那朕问你,这三年来你可有事情隐瞒朕?” 我怔然,这三年来,我确有事情隐瞒他。可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哥哥与妘婔是我一手促成,还有李蕴与凤霏的事情我又如何能说。只别过头去不语。如此,却是一夜无眠。 这日,裕敏公主在我宫中习舞,自从我上前用舞衣试探过裕敏之后,便再心无芥蒂。只将我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娘娘,胡公公殿外求见,说是皇上请您去一趟毓庆宫。”细蓉匆匆入内来报。我放下手中的绸扇,用绢子擦拭裕敏额上的细汗,柔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练一会儿,本宫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又一番更衣,才随胡世杰去了。 一路上,我见他面色沉重,也不似往日一般对我殷勤。我心下已有几分揣测,试探问道。“皇上找本宫,究竟所为何事?”胡世杰叹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似有意回避我的问题。“娘娘去了便知。”瞧他如此神色,我心知必定是出了大事。心下一沉,旋即加快了去毓庆宫的步伐。 “娘娘请。”我顺着胡世杰超殿内走去,只觉偌大的宫殿之中透着一股沁人的寒意。只见顒琰逆光坐在森冷的龙椅之上。皇后端坐于旁,明妃等人更是一脸狡黠之色立于殿旁。而永璘则是一脸肃然,我疑惑挪步,上前凝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萧清冷,你可知今日为何召你前来?”皇后冷笑,那笑意似乎要化作无数只唆人骨髓的小虫子浸入我的身体,令我动弹不得。见我不语,她冷哼一声。“来人呐,把罪犯给本宫带上来!”话音落,侍卫从我身后押进一男一女,二人皆身着囚衣,背对于我。女子身形瘦削羸弱,却有一股弱柳扶风之态。而男子虽被迫扣押跪地,背脊却扔挺拔笔直。目光由上而下放在其腰间,玉佩!我不禁掩唇轻呼,“哥哥!”那男子身上佩戴的是哥哥的贴身之物,凝脂玉佩! 我胸口急痛,踉跄着退后了几步,幸得细蓉搀扶才不致跌倒在地。 “萧清冷,你总算还认得自己的哥哥?”皇后压下声音,“你竟敢私自放走后妃,烧毁后宫。你可知你罪犯欺君,其罪可诛!”细蓉扶着几近虚脱的我,上前几步,只见妘婔发缕零落,憔悴不已。却挣扎着侍卫的束缚,声嘶力竭道。“不怪她!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是我一心放不下明熙,要与他双宿双栖!皇上,求求你,放了清冷和明熙!杀了我吧!”顒琰听罢,一脸怒气却不言语,整个毓庆宫霎时就像被冰覆盖一般,冰冷骇人。 哥哥见我,虽不曾言语。眼底却闪烁着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他是悔自己连累了我。 “大胆贱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龌龊事情,还有何颜面为他人求情!”久未出声的恩嫔冷眉呵斥,看向妘婔的眼神似要将其千刀万剐。 ------------ 第六十九章 容华凋谢后 更新时间:2014-02-28 “都给朕住口!”顒琰深邃的双眸盯着我,似要将我看穿。他身上的龙袍似染了风尘,若晦淡轻墨的画卷,失了明黄色泽的张力。忽忆起那日他问我,可曾有事隐瞒于他,原来那日他便已知晓此事。我缓缓跪下,不忍再看向哥哥与妘婔。离别许久,我忧思难忘,却不想再见面竟是此番场景。抬起头,一字一顿道:“记得皇上问过臣妾,可曾有事隐瞒。臣妾不敢欺瞒,可是哥哥与妘婔能有实属不易,臣妾自知无法求得皇上的原谅,只希望皇上能放过哥哥与妘婔。清冷愿以死谢罪。” “萧清冷,你别以为皇上宠你,你便可肆无忌惮。你自己做过的丑事,莫非都不记得了!”皇后厉声呵斥,眼角的余光却放在顒琰身上。我疑惑蹙目,只听皇后继续道:“你与十七爷苟合,竟有脸再度回宫,你可知你所犯罪行足以让你萧家满门死上千次万次!”皇后的目光狠毒,略带得意之色。 我恍然抬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苦笑,顒琰一言不发,定是听信了小人之言。我恨,却不知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次又一次加害于我。 “萧清冷,如今罪证确凿,你还不认罪?”皇后步步紧逼,凌声追问。墨色瞳眸之中闪烁的,是嫉恨之光。我冷笑,“萧清冷与十七爷绝无苟合。” 皇后忽泄下一口气,朝后靠去。“宣,南宁王。”片刻,南宁王永忻一袭墨色长袍入殿,依旧是不恭的容色,躬身行礼后,略带戏谑的目光看向我。“南宁王,你且说说,当日在悬崖边看到的经过。”皇后似饶有兴致。永忻俊朗的眸中尽是冷漠,“本王那日运粮入京,却无意在悬崖边目睹了十七爷向清妃示爱。”我深吸一口气,那日,竟不想他也在。只听皇后继续追问,“那清妃她,可有应允?”我微蹙双眉,只见他樱红的唇一开一合。“臣弟听见,清妃娘娘应允了十七爷。” 话音落,只见顒琰绝望的闭上的双目。我相信,此刻我的目光若是能化为利剑,定能射穿永忻的心脏千万次。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捏造谎言来害我。 只听永璘沉声分辨,“臣弟以项上人头担保,只是臣弟对清妃一厢情愿,清妃从未接受过臣弟的感情!” “如今你二人的丑事已被揭穿,十七弟你当然如此说来周全清妃。”明妃眼角不屑,瞥了一眼永璘。南宁王见状,上前道。“十七弟敢说不是日日去清妃落败的家中问安,亦或是几次三番向萧大人提亲?若清妃娘娘未曾应允,十七弟又何以会登门求亲?皇上以为,清妃好端端的又怎会小产,这一切难道皇上就从来不疑心?” 永忻火上浇油,一字一句都刺中顒琰要害。“够了,朕不想再听!”“清冷,你让朕如何信你?为何你不保住与朕的骨肉?”我怔然抬首,他的话似万千细针,锐利的扎入我的心中,绵密而迅疾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 “皇上竟如此问臣妾,难道清冷的心在你看来就如此不堪吗?”我的喉咙颤抖,顒琰,你竟如此不相信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恩爱,倒似是如水倾覆了!忆起失子之痛,愈发不能自已。情急之余,眼前竟莫名一黑,倒在了地上。最后我竟不记得,是倒在了谁的怀中,只依稀看到远处龙椅上那双惊诧担忧的眸子。 苏醒的时候已近黄昏,看着窗户上玻璃纸透进来的余晖,我的眼睛微微有些刺疼。 “细蓉。”我下意识的呼喊,竟自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冰凉的实木床沿上,听见门外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只见细蓉眼睛红肿,手中端了一盆还冒着腾腾雾气的热水,见我苏醒,忙放下手中的水盆,近前来试探我额头的温度。“小主,您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看她焦急的神色以及环顾四周陌生的格局,我竟晃了神。“这是哪里?哥哥和妘婔呢?” “小主,这里是西华堂。皇上…皇上已经废了小主的妃位,降了小主为常在…萧大人和如嫔…被打入了宗人府的大牢,皇上的意思,恐怕是将此事交由宗人府严惩。”细蓉执帕子抹了抹眼角,又挽起袖子将盆中的帕子拧干,替我擦拭额上的细汗。“皇上虽还在生小主的气,却顾念与娘娘您的旧情,只是贬了小主的位分,未曾发落。奴婢相信,小主一定会有翻身的机会的。到那时,小主再替萧大人求情皇上一定会听的。”细蓉边说边仔细我的神色,我心中木然,顒琰哪里是顾念旧情,只怕已是对我心冷、心死。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又岂能置哥哥与妘婔的死活不顾,自己独善其身。一夕之间,竟生了如此巨变。我心头却是疑惑万千,哥哥与妘婔的事情我处理得滴水不漏,就连阿玛与额娘都不知晓,又是何人将他们追回?这一切都令我心神不安,还有南宁王,依稀记起那夜在凉亭与他偶遇之时他温润的眼神,却不似心肠歹毒之人。为何如今却要加害于我? “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和妘婔死,我要去求顒琰,他会信我的!”我不顾一切翻身下床,踉跄着出去,虽是夏日里,傍晚的凉风却好像透骨的针,一针一针都似刺入我的身体。“小主!太医说了当日你小产身子还没有完全复原,如今又烧了一天一夜,你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啊!”我摇头,挣开细蓉,奔向毓庆宫。 似费了千军万马的气力才支撑着病躯来到毓庆宫门口,跪在殿门口。“罪女萧清冷求见皇上,还请胡公公代为通传。”胡世杰见我如此憔悴不堪,却只摇头无奈叹气。“不是奴才不通传,是皇上早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觐见。”我的泪不自觉落下,竟连最后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么。 “小主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小主求见皇上难道皇上会不见吗?”细蓉着急道。 “从前或许是,可是如今…”跟在胡世杰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碎碎道。 正说着,只见菊常在从殿内走出。见我如此跪在殿前,道“姐姐为何跪在这里,难道皇上已经厌倦了姐姐,不肯见姐姐?”说罢轻笑嗤鼻,语气之中尽是轻蔑之意。“你!你不记得当日若不是娘娘替你解围,你如何会有今日!”细蓉啐道。 我却不想与之争辩,菊常在说得对。我虽知道顒琰如今有多不情愿见我,我却不能坐以待毙。我不能想象,在那个黑暗阴冷的大牢里。哥哥和妘婔如今在受着怎样可怕的酷刑。 “当日的娘娘是娘娘,风华万千。可是如今,萧常在早已不复当日之风采,雪海为何还要对比自己位分低的人卑躬屈膝?”菊常在一双灵眸之中满是嘲弄之意。“当日我只是欣赏你的才情,可如今,却发现你也不过是一个拜高踩低的人。”我道。 “你不过是个罪妃,有什么资格说我!”菊常在侧目道。 “今日的你不过是小小的常在,却也胆敢在毓庆宫门口撒野。”耳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见凤霏一袭桃色宫装走来,面上愠怒之色。菊常在见凤霏前来,慌乱福身。“嫔妾参见华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姐姐为何如此好的心性,还与她多费唇舌,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宫里。”凤霏边说,边俯身要将我扶起。我挣开她,“清冷今日必须见到皇上,皇上若不肯见我,我便是跪死在这里也无怨无悔。”凤霏无奈,微叹口气。在我身旁,陪我一同跪下。“若姐姐执意不肯起来,那凤霏愿意陪姐姐一起。”我知道她的性子,遂不多加阻拦,一生若得如此一姐妹,也是无憾。 “两位如此又是何必,皇上吩咐了奴才。若是要为萧大人求情的人,一律不见。两位又何必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胡世杰叹道。 菊常在见势,自知多呆亦是无趣,遂悻悻的去了。 ------------ 第七十章 梦里几多情 更新时间:2014-03-03 “小主,小主不好了!”小辰子从身后急匆匆的跑来。 “你先别急,慢慢说。”我道。 “回小主,如嫔她…在宗人府大牢内饮鸠酒自尽了!”小辰子面色煞白,我脑中如五雷轰顶一般,激动的从大理石地板上站起,妘婔怎么这么傻!“胡公公,求求你!让我见一见皇上吧!”我上前,紧紧抓着胡世杰的手腕。 “你见朕,还有什么话可说?”耳后忽然传来熟悉甘润的嗓音,我回头,是顒琰,他终于肯见我了。 “皇上,算臣妾求你,让我去宗人府见一见哥哥和如嫔吧!求求你了!”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目光迷失在他明黄色的足尖,在他面前如此卑微无助是第一次,只怕,亦是最后一次。 “胡世杰,带她去吧!”过了良久,耳畔才传来顒琰低而冷淡的声音。 宗人府内,一片阴冷潮湿。只听见老鼠叽叽喳喳与蟑螂窸窸窣窣令人骇然的声音,我急忙朝前走去,只见哥哥在一处幽暗的囚室之中,那木门用泛着铁锈气色的陈锁套牢。胡世杰上前用钥匙将铁锁打开,哥哥见是我来了,眼中惊讶之余,更是担忧。“清冷,你怎么来了?皇上没有发落你吧!都怪哥哥,若不是我连累你,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不过一日光景,哥哥竟似苍老了数十年。我更是心痛万分,抿唇摇头道:“没有,我很好。我只怕哥哥在牢里受尽折磨。” “哥哥,妘婔她…已经饮酒自缢了!”我眼含热泪抬首不忍道。萧明熙震惊的目光令我不敢直视,我知道那种最心爱的人离开自己痛彻心扉的感觉…忽然,萧明熙大笑起来,笑得那样狂妄不羁。“哈哈哈哈,妘婔!最终我也没能做到答应你的承诺!”话音刚落,只见萧明熙以飞快的动作从侍卫手中抢过刀。 “哥哥,不要!”我奋不顾身的用手挡住了萧明熙要挥向自己的脖颈的刀。泪从眼中不停低落,似断了线,不停的摇头道:“哥哥,不要!阿玛还在等你,二姨娘还在等你,若没有了你,二姨娘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似一朵血色菊花那般妖娆。哥哥震惊的松开手中的刀,握住我受伤的手腕。迅速从身上扯下几块白色的布条,为我包扎伤口。“你怎么这么傻?难道哥哥比你的命还要重要吗?”听到萧明熙责备我的声音,我的心里放心了许多,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萧明熙责备着稚嫩犯错的我,那宠溺的目光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哥哥,妘婔是为了你而死。求哥哥,不要辜负了她才好啊!”我的目光炙炙,且急切痛。 萧明熙忍痛含眉,良久,点头。 回到毓庆宫的时候已近二更,远远便看见停在殿外的雨露春恩车,不知道今夜又是哪一位佳人伴在君侧。“姐姐,还是回去吧。如今如嫔已经没了,萧大哥也答应你会活下去。你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凤霏陪我熬了一夜,神色忧虑。我摇头,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放在包扎手腕伤口的白色缎带上。“我想告诉他,我没有,真的没有背叛他。”虽然心里似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在掏空,但是我尝尽了与顒琰冷战的苦,我不想,再被他误会。 “姐姐对皇上的心意,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凤霏喃喃道。 “你先回去吧,安阳还在宫里等你,这么晚看不见你会哭闹的。”我的目光放在毓庆宫殿内明明灭灭的烛火上。“姐姐。”凤霏还欲与我分辨,却被我打断。“回去吧。”凤霏听罢,亦不再多言,只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我在细蓉的搀扶下,重新跪在了殿前。午夜刺骨的寒风呼啸,我蜷成一团瑟瑟发抖。迷迷糊糊竟靠着细蓉睡着了。梦里,梦见了顒琰,梦见了浅秋,还有我那死去的孩子。忽然,一个喷嚏声将我从梦中惊醒。睁开惺忪双眼,肩上竟多了件外衫,细蓉蹲在我身旁,轻轻地将手环在我的肩上。“小主,都怪奴婢,把你吵醒了!”细蓉自责道,只见她只着一件薄薄的宫装,将外衫披在我的身上,早已冻得直打喷嚏。 “你怎么这么傻?竟这样蹲了一宿。”虽是责备的语气,却是心存感动。说着,将肩上的外衫重新替她穿上。“奴婢不怕冷,只要主子好奴婢就好。”细蓉替我搓着手,抿唇道。即便如今举步维艰,亦还有如此忠心之人在身边,何尝不是另一种温暖。 “细蓉,现在几更了?” “回主子,已经五更了。”细蓉拢了拢身上的外衫道。“皇上快要上早朝了。” “嗯。”我点头,只要他肯听我,肯信我。正想着,只见一个身着紫玲珑翠色镶玉宫装的女子逆光走来,逐步走近,才看清那人,竟是琅玥!只见琅玥面含娇娆从殿内一步一步朝殿外走来,见到跪在殿外的我,面色似是有些错愕,旋即很快恢复了神情。 “萧贵人,您仔细台阶。”只听她身边的小太监叮嘱道。贵人?我面容稍宽。原来今夜侍寝的人,是萧琅玥。一夜侍寝,便成了贵人。如此也好,顒琰再得佳人,我又有什么好再分辨。旋即回头,“咱们回去吧。” “主子,您不是要等皇上…?”细蓉不解道,又看了眼萧琅玥,不再做声。 “姐姐,琅玥竟不知你在这里跪了一夜。若是知道,琅玥一定会让皇上出来见姐姐的。”几日不见,琅玥愈发艳若桃李的面容令我陌生了许多。只浅声道,“恭喜妹妹,终于苦尽甘来。”琅玥明艳一笑,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涂满蔻丹的指甲与我素若青葱的指甲成了鲜明的对比。“若不是姐姐对琅玥好,将琅玥带进宫来,琅玥又岂会得到皇上垂怜。琅玥定不会忘记姐姐的恩惠,必终生铭记。” 我苦笑颔首,不再多言。 回到西华堂的时候早已是筋疲力尽,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切,我的心仿佛跌落了千丈。顒琰,你还是信我的对吗?若你不信我,又岂会留我。 “主子,奴婢不明白。主子和萧贵人同是萧大人的妹妹,为何萧贵人一点伤心的样子也没有?难道她竟如此铁石心肠?”细蓉将我手腕上的布条解下,赫然一片腥红,令人有些眩晕。“不许胡说,琅玥定是知道哥哥安然无恙才不致太过担心。”脑海中回忆起那一次琅玥用自己的血肉来救我之命,我怎能质疑她。 “主子,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若是累垮了自己,又怎么为萧大人求情呢?”细蓉边说边替我更衣,我虚脱的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这一觉甚是漫长,许是太累了,睡得特别沉,梦里梦见了妘婔,她还是初见时那般明丽的模样,笑着,露出嘴角的两颗梨涡。渐渐地,她的模样愈来愈模糊,我想抓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直到她消失不见。从梦中惊醒,只觉眼角一片湿润,用手擦拭,竟是梦里落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