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序章 太古之初，盘古苏醒，持巨斧劈开清浊二气。以身躯为柱，抬手撑开清气为天，双脚踏紧浊气为地。万载之后，天高万丈，地厚万仞，再不能合。而盘古，终于力竭，身躯化为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不复苏醒。唯余其心，在虚空之中脉脉跳动，似守护这一新生世界。 后，伏羲、女娲、神农出，以巨大神通，各自创出形形**之生物，奔走遨游于天地之间，世间一片欣欣向荣。 然，一日共工撞倒不周山，天崩地裂，洪水漫天。草木摧折殆尽，生灵奔走哀鸣，当真是万物覆灭，天地垂危…… 而盘古之心若有所感，抽搐剧痛之中滴下一滴殷红心血。 又万载之后，这滴心血为混沌之气所滋，天地之灵所养，渐渐化作一支光华氤氲的青莲，青莲之中生出一颗莲子，名曰――天心莲。 传说，这颗莲子有医死人肉白骨之效；传说，谁得到了这颗莲子，就可以肉身成圣，与天地比肩；传说…… ------------ 第一章 一年洪水后，竟是三年大旱。天下民不聊生。 如今的紫衍山，早不复曾经的草木葱茏，溪水潺潺。午后白亮的阳光直射在滚烫的地面上，热气蒸腾的山间不见一丝绿意，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此刻，两个衣衫褴褛、枯瘦如骨的女孩正努力地攀爬在崎岖的山路上，动作虽不快，却仍一刻都不肯停。 抬头望着那仿若没有尽头的山路，模样只有四五岁小女孩喘息：“阿香姐，山上……真的有神仙吗？”。 那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闻言咬了咬唇，使劲地点了点头：“嗯！”。 小女孩闻言，杏眼晶亮：“找到神仙，是不是就有雨下了？是不是敦哥、常伯大家就有东西吃了？是不是大家就可以活下去了？” 阿香低头注视着小女孩充满希翼的双眼，不忍的转过头去：“是啊！所以苏苏一定要努力找到神仙，知道吗？”可怜的苏苏啊…… 苏苏不知道，大伙儿都好多天没找到可以进口的东西了，她口里的敦哥常伯已经在偷偷商量着要把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儿当吃食了…… 若不是阿香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话，立刻带了苏苏逃出来，只怕是…… 日渐西斜，赤光映照重峰，宛如火染。 整整半日的曝晒之下，阿香终是支持不住，倒了下来。她面色灰白，已然神志不清。 苏苏紧紧抱着阿香，语调已不由带上哭音：“阿香姐……你不是说，坐下来休息下就好了的吗？你快起来啊……起来我们一起去找神仙，找到神仙你就有救了……你快醒醒啊……” 正在这时，却见有一只浑身火红鲜亮的大公鸡从她们身后急急蹿过，冲进了路边的一片石林中，吓了苏苏一跳。 望着公鸡飞奔的背影，苏苏无意识喃喃道：“公鸡？” 突然，她眼睛一亮，急急朝公鸡追去：“阿香姐……有公鸡……我们有吃的了！！” 然而，石林崎岖，锋利的棱角划破了苏苏的手心，大小高低的石头让矮小的她前行变的异常艰难。 幸运的是，那只公鸡竟喜在石头顶上跳跃前行，一直都没有消失在视线中。 突然，那公鸡不知为何，行动开始变得缓慢起来，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苏苏大喜，忍住身体的酸疼不适，努力靠近公鸡。 只差几步了，苏苏屏住了呼吸……猛然往前面一扑。 可是？就在此时，公鸡忽然猛地往石后一跳，消失不见了！而迎接苏苏的，竟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迎面而来的山风尖锐刺耳，吹到脸上有如刀割，让人睁不开眼睛！苏苏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她小小的身子落进了一片茂密的紫竹林中，巨大的动静顿时惊得林内鸟兽四散跑开。而她，在压断了一路繁枝茂叶后，昏倒在了铺满厚厚的竹叶林地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银亮弯月挂上墨蓝的天空，温润如玉的紫竹枝叶发出淡淡清辉，点点流萤穿梭其间，自在飞舞。 一只泛着五彩光晕的小鹿眨巴着琉璃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昏睡在草地上的苏苏，它围着她转了两圈，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舔苏苏的小脸。 迷糊中，苏苏觉得有温暖湿润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脸…… 她努力睁开眼睛，使劲想爬起来，却禁不住浑身伤痕累累：“唉哟——”一声痛呼，又跌了回去。 小鹿见苏苏醒了过来，琉璃般的大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欢乐。它歪着脑袋，温润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狼狈的苏苏，忽然转身飞快的消失在竹林里。 苏苏忍着浑身的疼痛，再次使劲从地上爬了起来。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不由呆了去。 这里，应该就是神仙住的地方了吧？ 心中不由狂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沙哑地嗓子使劲地喊：“神仙爷爷，您在哪里？” 回答她的，只有飒飒风声…… 是不是神仙爷爷住在远点的地方，所以没听见？苏苏于是撑起步子，努力往前走去，嘴中不时大喊：“神仙爷爷，您在哪里？” 几个时辰匆匆而过，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一丝声响，而神却仙依旧不见踪影。 她想先找到回去的路，至少，可以好好照顾阿香姐。可是四周一片昏暗，根本就无法找到回去的路…… 这么长时间了，阿香姐……再不回去，阿香姐怎么办？怕是…… 苏苏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单薄的肩膀不停的颤抖。 “为何哭泣？”一声清雅的男声打破了这悲伤的坚壳，那声音如高山清流，温雅而干净，沁人心脾。 一双洁白修长的大手轻轻的抚在苏苏腰间，将痛哭中的苏苏抱了起来。 温暖的气息带着幽幽莲花香，让苏苏忘记哭泣，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这一瞬，让她忘记了呼吸…… 这是怎样一个男人！凤目温润明澈，羽睫长而卷翘；洁白如玉的额心上一点银色莲纹，闪着流离的微光；微粉的唇角轻轻勾起，慵懒而清艳。 望着呆愣无语的苏苏，莲祇微微一笑，霎时如煦日照影，春暖花开。 他伸手轻轻点了点苏苏的小鼻子，说：“呼吸啊！小傻瓜！”。 一点蓝光从他指尖流过，苏苏顿时就觉得如沐浴在温暖的水流中，混身的疼痛疲惫和脏乱瞬时就消失不见。 苏苏呆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无伤的小手，又抬头紧紧盯着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您是……神仙爷爷吗？”声音莫名的颤抖。 莲祇闻言，修长的眉角微微上挑：“爷爷？小丫头，我看着很老么？” 苏苏闻言，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神仙……求您，求您救救阿香姐吧……她还在石头林边上睡着不醒呢……求您……” 看着面前泪雨滂沱的小丫头，莲祇颇有些手忙脚乱，他随手拉起自己的袖子，胡乱往苏苏脸上抹去，温声道：“别哭……你别哭啊！你说的是哪个石头林啊？” “我想……可能……应该是我们外面……紫衍山上那个石林……”一个清脆的声音怯怯地响起。 苏苏随着男子的目光，往地上看去，却见一只羽毛红如彤霞的公鸡，似乎不自在地刨着爪子，讷讷道：“昨天我闭关出来……见你还没回……就出去玩了会……” 苏苏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你是……我昨天追的那只大公鸡？大公鸡会说话？” 莲祇闻言，眼梢眉角尽显笑意，戏谑道：“绯儿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公鸡啊……” 那公鸡绯红的羽毛霎时如燃上金色的烈焰，它双翅箕张，双脚直跳，气哼哼道：“没眼力的小丫头，姑娘我是伟大的重明神鸟绯羽，才不是公鸡！不是公鸡！” 苏苏顾不得绯羽的说了什么？只急急回头拉住莲祇衣袖，急急道：“神仙……就是公鸡说的那个石林，您快去救救阿香姐吧……” 绯羽呆呆看着不再理她的苏苏，顿时就蔫了，浑身羽毛萎顿下来，连鲜艳的翎羽也黯淡无光。 脑子里不停的重复……公鸡……公鸡……公鸡……被无视了……被无视了……被无视……tot…… 莲祇见绯羽深受打击的摸样，不由唇角忍笑。回头看小丫头双眼含泪可怜兮兮的表情，心中一软，道：“别急……我这就去看看。” 绯羽见状，忙喊道：“等等，君上，你要帮这个小丫头吗？” 莲祇漫不经心道：“嗯，她能到此亦算有缘，只要不违天道，帮帮无妨。” 绯羽迟疑：“有件事……尚未来得及告诉你……这次出去,发现外面已是赤地千里，其中原因怕是不简单……” 莲祇闻言微怔，轻叹口气道：“我知道了。” ------------ 第二章 苏苏觉得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困了她一整夜的紫竹林就不见了。 二人一鸟，出现在紫衍山的石林外，不远处的地上，正躺着昏迷未醒的阿香。 苏苏跳出莲祇的怀抱，匆匆朝阿香跑去，口中急道：“神仙……大哥哥，这就是阿香姐，您快来瞧瞧她！” 苏苏靠到阿香身边，但见阿香面若金纸，眼窝晦暗，执起她的手，竟然已经冰凉！ 苏苏心下一惊，小手握了又握，颤抖着伸到她的鼻下……已是毫无声息。 苏苏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呆坐在哪里，半晌无语…… 迷糊中，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轻点上苏苏额头，苏苏顿觉灵台一清，回过神来。 她机械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神仙，又垂眸望向地上瘦骨嶙峋的阿香，机械地说：“神仙大哥哥，谢谢你陪我回来看阿香姐，可是她已经……已经……” 苏苏嘴唇蠕了蠕，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字眼，泪水却已朦胧了她的双眼…… 莲祇并未出声安慰她，而是俯下身来，食指轻点，拂过阿香的灵台。这才开口道：“无需哭泣，三魂未散，七魄未失，可救！” 苏苏闻言，心头一震，猛的抬头，紧紧盯住男子的眼睛，嗓音嘶哑道：“真……真的！？”目光充满震惊和期待。 莲祇轻轻抚住苏苏不停颤抖的小小肩膀，一脸认真道：“当真！” 温暖而有力度的手指，坚定的眼神，肯定的语气，让苏苏不由生出无限的信赖与希望，她的心狠狠地跳了跳，结结巴巴道：“神仙大哥哥……那……那……” 莲祇颔首，不再言语，而是拈起一颗碧绿幽香的药丸轻轻塞进阿香嘴里。 随即双手连动，打出一个又一个法决。 一时间，空中满是如玉双手的残影，宛如白莲怒放。 苏苏连忙退到一边，抬头仰望面前这个修长高大的身影。 一袭苍蓝长袍毫无纹饰，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高华；一头长及脚踝的青丝如云如瀑，在山风中翩跹飞舞；尖尖的下巴上，原本慵懒微笑的淡粉唇角此刻微微抿起；眉眼端肃，羽睫微垂。 整个人似乎因为认真，而完全褪去了前一刻的慵懒清艳。 现在的他，宛如亘古延续至今的光，那光，不耀眼，却明亮如阳；不炽热，却滚烫如火。 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信赖他，依恋他…… 点点银光汇于莲祇的双手，又丝丝缕缕流入阿香的体内。 他的法印越打越快，已几乎看不到手影了，阿香整个人宛如被银光包裹…… 苏苏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阿香，肩背不觉中绷的笔直，十指紧紧扣进手心里。 银光浓郁到极致，有如实质时，阿香猛然张开了眼睛，长长吐了口气！ 苏苏忍不住欢叫一声：“阿香姐——！” 阿香双眼一闭，再次晕了过去！只是渐暗的银光中，阿香双颊红晕渐生，呼吸悠长，神态安详。 莲祇轻舒了一口气，语调温柔：“好了，小丫头。她没事了，一会儿便会醒来。” 苏苏握紧阿香温暖的手，再次忍不住泪盈于睫。 她仰望着晨光中高大温和的身影，哽咽出声：“谢谢……谢谢您……神仙大哥哥，您真厉害！……我以为……又要失去阿香姐了……您真厉害……” 再次听到苏苏古怪的称呼，莲祇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尚未来得及回话，却见绯羽翎羽高高昂起，得意道：“那是，也不见我家君上是何人，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莲祇斜睨摇头晃脑的绯羽，嘴角不禁再次抽了抽…… 苏苏闻言，对着绯羽柔柔一笑，道：“也谢谢你！没有你，我就遇不到神仙大哥哥了。大公鸡，谢谢你！” 没想到她笑起来这般可爱，目似新月，眼波潋滟，梨涡浅浅。 绯羽呆呆看着眼前这个笑的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嘴里讷讷道：“没……没什么啦！你不用谢我……” 待听到后来，　终是再次炸毛：“你叫我什么？！姑娘我是伟大的重明神鸟啊！不是公鸡！不是公鸡~~~~~~~~” 绯羽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如雷滚过，霎时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回声…… ……不是公鸡……不是公鸡……不是公鸡…… 看着愣愣回望着自己，眼神无辜至极的苏苏，绯羽终于无言以对，再次泪流满面…… “呵呵……呵……”山路上传来莲祇充满愉悦的笑声…… 半晌后，他终于笑够，点了点绯羽低垂的脑袋：“好了好了，小丫头以后就知道你是重明鸟，不是，咳咳……公鸡了。” 绯羽浑身红毛再次如燃金焰，她抬头望向苏苏，眼神幽怨无比，一字一顿地说：“小丫头，记好了，本姑娘是重-明-鸟，不是那该死的……公-鸡！” ‘重明鸟’三个字特意咬的重重的。 苏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红着脸道：“对不起啦！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弄错了！” 绯羽见苏苏的模样，别扭的扭过身去，拿长长的尾羽对着她，这才小声道：“看你这么诚心道歉的份上，姑娘我就大方点，原谅你了！” 莲祇嘴角含笑，再次变得慵懒而清艳。 他挥手取出一颗红底黑纹的圆瓜，递给苏苏道：“这是丹木之实，食之可百年不饥，百年不渴。” 苏苏杏眼圆睁，小心翼翼的接过丹木果，问道：“那我可以把它分给大家吗？敦哥、常伯他们都饿了许久了。” 望着苏苏灿烂的笑脸，莲祇的脸上不由也露出微笑。 他抬指在苏苏额前虚虚画了一道符，道：“可以，每人只需铜钱大一片即可一年不饥不渴。如有人抢夺，你可心中默念‘禁’字，那人便不能言语动弹；念‘赦’字即可放开。” 苏苏默默记下，再次满脸灿笑：“谢谢您，神仙大哥哥！” 莲祇再次温和一笑，懒得纠正小丫头古怪的称呼，摸摸她的头道：“小丫头，等阿香醒转，你们就自行下山去吧。我和绯儿还有事待办。” 言罢，转身对正在偷瞄苏苏笑脸的绯羽道：“绯儿，我们走……” 一句话尚未说话，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转为端肃，道：“不用了，我想……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来了……” 他负手仰望，天边，一朵赤红如血的彤云翻滚沸腾，急速而来。 绯羽亦望向那片彤云，眼露震惊：“力量如此强横的旱魃？君上知道是谁？” “黎渊之母，天女魃！” ------------ 第三章 那朵彤云转瞬及至近前。空气顿时如遭火烤，几乎滚滚沸腾起来，干涸坚硬的土地再次寸寸龟裂，冒出缕缕青烟,空中传来巨大的威压。 瞬时间，苏苏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将她死死压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迎面狂啸而过的炽风，也让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张开小嘴拼命呼吸，却似乎怎么也吸不到一丝丝空气，只有顺着口鼻直灌入胸腔的炽热，让人浑身剧痛难当！ 不远处，绯羽一声嘹亮长鸣，似是全力抵挡当空而来的可怕威压，但仍然被一寸一寸的被慢慢压弯了腰。 莲祇见状，长眉微皱，轻哼一声，额心莲纹一闪，全身顿时银光大盛。点点淡银光芒晶莹剔透，瞬时以男子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但见银光过处，滚滚热浪立刻消退无踪。不过片刻，山间便再次恢复了晨间的清凉与惬意。 一缕清雅莲香沁入苏苏鼻端，她顿觉浑身一轻，不禁大口喘息起来。 半晌，她才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努力撑起酸软的身体，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那如血彤云已至头顶。 云雾中传出一声沙哑尖利的女声：“呵呵，你就是那青莲化身的小儿？居然让我找了你整整三年零二个月又二十一天，你可真是会躲啊~~~~~~” 说话间，云雾渐渐散开，露出一个身材高挑窈窕的青衣美人来。 如烟的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头雪白长发衬着粉脸苍白，一双妩媚的吊梢眼目光凌厉，异常慑人！ 莲祇默然凝视头顶云霞中的绝色女子，垂睫轻轻叹息了一声。 长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滴心血便顺着血脉流到他的指尖，五指悄悄挥起重重光影，以那滴心血为墨开始结起了一个极是复杂的法印。 他回头对绯羽吩咐道：“天女魃之乃是天帝**，其能非同小可，观她形貌怕是来意不善。我先去会她一会……若是起了冲突……绯儿，保护好两个凡人！” 说罢，足下一顿，苍蓝长袍如翼展开，瞬时，他便迎风直上半空，立定在了天女魃的对面。 绯羽闻言，点了点头，一声清鸣，移步拦在了苏苏和阿香身前，周身艳红光芒缭绕，撑起一个半球形结界。 苏苏见他们神色凝重，不由也微微紧张起来。她紧紧抱住昏迷的阿香，乖乖躲在了绯羽的身后，一声不吭。 天空中，两人默默相对，一时皆是无语。 半晌，天女魃拂了拂如烟袖角，嘴角含笑，目光却直如利刺般紧紧锁住对面的蓝袍男子：“你当知我为何而来。如今，我既已寻来，你便乖乖把那东西交了出来吧。” 莲祇摇了摇头，再次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既逃出生天，已属不易……又何必再起事端……你可知黎渊他，身份尴尬，又须得独自一人撑起九黎一族，这几千年来一直都过的很苦……” 天女魃神色微黯，哑声道：“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我们确是欠他良多……自他出生起，我们就没能好好陪过他一天，没能奶过他一次，没能教会他说第一个词，陪他走第一步路……” 忽然，她神色一凛，声音仍旧沙哑伤感，确是渐渐狠厉：“你休想动摇我的心智！乖乖将东西交出来吧！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和夫郞一起去寻他，从此天伦共享，再也不分开！” 莲祇见状眉头紧紧蹙起：“你可想过，当年，你不能顺利复活蚩尤，如今你就能成功？不论结果如何，到时必然掀起惊天大乱。届时，黎渊又当如何？” 说道这里，他语音一顿，声音微微伤感：“这几千年来，他好不容易带着九黎部族一同挣扎着活了下来，如今终于不用再担心朝不保夕，可以过得平安宁静。难道，你要拉着黎渊和他们陪着你一起万劫不复么？！你就不怕最后不旦事情不成，反倒牵连得他们同你之前那般这天下群起攻之？不要忘记，你是天帝幺女，尚且落得如此下场，身怀蚩尤血脉的他，又会如何？！” 话语越到后来，越是凌厉异常，句句皆如刀锋利刺般狠狠戳在天女魃的心上！ 到得此时，他的语气却突然转柔：“你本是天帝幺女，此番脱困，只须放下前事，便可自此安心度日。黎渊，亦无需再独自孤苦支撑，终能承欢膝下……不好么？我听说，蚩尤极为疼爱妻子。若他还在，必然也会支持你回到爱子身边，从此安心度日！” 天女魃此刻已然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她凄凄道：“我也想的……我也想的！可是夫郎怎么办？夫郎何辜！他被暗算致死时，黎渊尚未出生……他那么期盼着这个孩子，日日同他说话，满脸的欢喜慈爱……可是……可是最后甚至连一眼都没能看上啊！” 她双目灼灼望向蓝衣男子：“君句句提及吾儿，定是与他相知熟识。既不愿起惊天之祸，不如将东西给我，助我一臂之力可好？届时我们小心行事，定不会让天界察觉，可好？！” 莲祇望着面前面色凄楚，目光疯狂灼热的女子，目露哀色，却语音铿锵：“抱歉，此事我怕是绝不能允你你！且不说蚩尤的身体乃是被封入天柱之中，强行破封会致天柱倾塌。单论他曾倾尽部族之力，誓死亦要为炎帝复仇，他若一朝得以复生，三界必然会再起滔天兵戈！届时必然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苍生何辜？只此一项，纵对不住你和黎渊，我也绝不能允！” 天女魃怔怔望来，目光中的灼热和期盼渐渐熄灭，变得凌厉而怨毒。 她恨恨道：“苍生？！何辜？！哈哈哈哈哈……苍生又与我有何相干？！你口口声声地怜悯天下苍生，可我的夫郎又何其无辜？！轩辕氏、父亲、这天下……如今是你，你们何曾对我们一家三口有过一丝一毫地怜悯！？哼哼！他们曾经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利用！而今，你居然也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母子好，却原来同轩辕老儿一般龌龊，如我父亲一样无情！” 忽然，她背后一双黛青蝠翼迎风而长，瞬时长逾丈余，其上巨大的骨刺尖锐骇人，泛出血红的幽光！ 她扬起指骨暴涨的十指，直指男子，声音疯狂而凄厉：“天下人阻我复活夫郎，我便于天下人为敌！你既不愿乖乖将东西交出，今日，我便将你挫骨扬灰，对你搜魂夺魄，亦能得偿所愿！” 莲祇见状，已知多说无益，不由皱眉再次一叹，脸上神色却越发端凝。 他额上的银色莲纹疯狂旋转起来，渐渐化为一颗银亮的光点。心念动间，一朵光华氤氲的千瓣青莲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一时间，炽云如血，狂风怒卷，天地昏暗如墨……对峙的两人一触即发！ ------------ 第四章 炽风怒卷，刮起漫天烟尘…… 前一刻尚一碧千里的晴空，霎时就被冲天而起的尘土石块遮蔽得干干净净。 苏苏眯起双眼，透过结界望向外面的天空。只见目光可及的地方届时一片昏黑，隐有巨大的石块和枯死的树木夹杂其中。呼呼风吼，带来种种怪异的声响，宛如百鬼夜行…… 除了脚下这方寸之地，整个世界都仿佛已然天崩地裂！ 身前的大鸟双喙紧闭，目光凝重，显然压力不轻。 苏苏不由再次抱紧阿香的肩膀，抬头往上看去，却仍只见烟尘肆卷，遮天蔽日，哪里还有那莲祇和青衣女子的影子。 狂风凌厉如刀，将天地万物几乎寸寸切开。莲祇的如丝长发却于其中兀自轻轻舒卷，苍蓝衣袖依然点尘不沾，漫天风沙狂暴，却自他身边轻轻绕过，方才重新凝结，呼啸盘旋而去。 他神色端凝，暗运灵力，却不由心下暗惊——原本可瞬间笼罩三千世界的灵敏灵觉，现在却出不了周身丈余！ 而天女魃，则已然完全隐藏在了这漫天风沙之中，不见踪影。 寻不见对手，无法用灵识使用瞬闪……那，他便只能靠护身结界和速度取胜了！更何况，天女魃毕竟是黎渊之母，天帝幺女，决不能伤其性命！ 莲祇的双唇微抿，在空中凝立不语，而目光似穿透了层层烟尘凝视在某一点，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隐在长袖下的左手却仍在飞快的打着法印…… 忽然，他目光一闪，身形暴起，猛然向右斜斜避开三丈。 一双黛青蝠翼迅若闪电从他身侧直冲而过，转瞬便再次消失在滚滚烟尘中，不见踪影！倘若刚刚一下没有避开，此刻必然已经被天女魃一击而中！ 莲祇见状，长眉微蹙，长袖下的手指动作愈发的快速起来，一边却扬声道：“风沙界？隔绝灵识，困住对手……天女魃，你竟然杀了看守你的风神飞廉？！” 四面八方顿时传来诘诘笑声，似远似近：“小儿，你以为诱我出声，便可觅我踪迹？呵呵呵……你甚是聪明哪！可惜——” 一句话尚未说完，天女魃一声尖啸，再次扬起尖锐指骨，兜头向莲祇直冲而去！ 长指即将刺中莲祇头顶瞬间，天女魃已忍不住嘴角溢出一丝微笑，他却是忽然一个瞬移，再次躲过了她的攻击！ 天女魃眸光一缩，暗暗咬牙：　若不是破封时耗掉太多的灵力，之后又伤重未愈的话，哪容得这无耻小儿再三逃掉？！ 别无他法，只得再次消失在烟尘之中。 莲祇目视天女魃消失的地方，嘴角忽然嘲讽一笑：“曾经名动天下的神女，如今成了残害朋友飞廉，罔视儿子黎渊，辜负父亲期望，抛弃责任与信仰的败类！现在，更是沦为末流，竟只会偷袭暗算如此鬼蜮伎俩！风华无双的天女魃，自此而绝！” 长袖下的法印此刻终于完成，他的心中不由轻舒了口气。 “哈哈哈哈……比起道貌岸然的轩辕氏，句句诛心的小儿你，我这点微末道行又算得了什么！？你若乖乖将东西给了我，我便给你留个全尸可好？” 天女魃指尖连挥，一连串苍蓝的火焰藏进翻滚的尘土中，伪装成随风飞卷的石子，向莲祇无声袭去。 莲祇双目微闪，指尖的青莲光华微闪，瞬时又归于平静，伪装的碎石夹在厉风中向他直扑而来，在碰触的瞬间，剧烈的爆炸开来！ 霎时，炽焰冲天，一方天地间万物尽焚，只余虚空。 莲祇脸色剧变，往后连闪却已然躲避不及，瞬时便被熊熊烈火吞噬，变成了一团人形的火球。恐怖的碎石接二连三在他身上爆炸，冲天的火浪将又他冲出了数十丈之外。 身上的结界终于经受不住这样严重的连续冲撞，终于破碎开来。炽火连爆之下，还是伤到了他的身体，让他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哈哈哈哈……”天女魃见状，发出一声嗜血长笑：“更何况……什么鬼蜮伎俩，只要能抓到你只滑溜的耗子就好……天火的味道甚是美妙吧！” 她蝠翼猛挥，再次鞣身而上，向被炸得倒飞而出的男子直扑过去，森森指尖寒光闪闪！ 莲祇似是被烈焰伤的甚重，勉力扑灭浑身烈火，一袭苍蓝长袍却已被烧的褴褛焦黑，长发卷曲枯黄，一缕鲜红顺着淡樱色的唇角蜿蜒而下，将胸前染成一片鲜红。 他尚未及稳住身形，就见天女魃蝠翼大张，扑面而来！ 他只得顺势往下一滚，狼狈躲开，口中却兀自讽刺道：“你如今行事如此龌龊可耻，当真像极了蚩尤！蚩尤小人，涿鹿之战身死魂灭，乃是天下大幸！他若不死，天理不容！” “小——儿——找——死——！”天女魃闻言心中剧痛，直气得双颊如火，目光血红，七窍生烟！ 她再顾不得隐藏行迹，直欲将眼前这个口吐恶言句句辱及夫郞的混账碎尸万段！ 巨大的蝠翼划破天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向着莲祇直扑而来，雪白的银发随着急速的动作被拉得笔直。 数十火球随着天女魃向莲祇直扑而来，他手中的青莲急转，挡住了天女魃迅若闪电的指尖，却终是承受不住这雷霆之力，瞬时被烈焰焚化，残破消散！ 而莲祇亦被磅礴的灵力冲得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往后倒飞出去，吐出一口浓浊鲜血，可他的眼中，却诡异的浮现出一缕几不可查的笑意。 天女魃此刻已然被狂怒激得失去了理智，她丝毫不肯给那莲祇喘息的机会，立刻追袭而来。 莲祇不得不勉强鼓荡起全身灵力，狼狈艰难地躲闪着她那如影随形的凌厉攻势。 转眼间，一追一逃，已过了数十招，只是，他却连连被天女魃击中，受伤之下，身形越来越迟滞，躲闪的也越来越勉强。 天女魃双手连挥，数十大如满月的璀璨火球再次由四面八方向莲祇急速包抄而来。 莲祇此时已然步履蹒跚，如玉般的脸庞尽是血染。 他眼见四周尽是奔袭而来的火球，竟已无路可逃，不由面若死灰！勉力腾挪躲闪几下，终是被一颗火球击中了后背，剧烈的爆炸瞬时将他击得向天女魃直飞了过来。 天女魃眉眼灼灼含笑，竟露出几分狰狞。 “无耻小儿，用你的命来向我的夫郎赔礼吧！”她口中一声厉啸，蝠翼急扇，向莲祇急速呼啸而去。 残破褴褛的蓝衣在眼中急速放大，莲祇面庞尽是血染，双目紧闭，似乎已昏死过去。 天女魃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灿如星辰的笑容，美艳而血腥。她举起尖利十指，点点火光缠绕住整个手掌，向莲祇的咽喉直刺而下…… 指尖划破虚空，引起嘶嘶风响，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传来刺破皮肤时的嗜血快感…… 天女魃心中大惊，连忙运转灵力，急欲再次隐入风沙之中，却哪里还来得及——一张放大的男子清俊脸庞倒映进她紧缩的瞳孔之中。 莲祇紧紧凝视着她，目光坚定而忧伤，长睫在双眼下投映出淡淡的剪影，那只一直掩在长袖中的左手，终于动了…… ------------ 第五章 一只修长洁白的手，闪电般牢牢按在天女魃的灵台上，莲祇薄唇轻启，缓慢却坚定，轻柔却重若千钧，吐出了一个字：“封——！！”。 丝丝青色荧光自天女魃周身缠绕翻腾而出，回应着男子指尖的玄色灵力，勾画出华丽复杂的纹理，从莲祇手中重重向天女魃强压下来。 顿时，一波强过一波的蚀骨剧痛连绵不绝地侵袭着天女魃的脑海，几欲逼得她自戕。随着这样难以忍受的剧痛，浑身灵力竟然无法控制的，开始如潮水般急速退去、干涸…… 天火灭了，风沙散了，蝠翼消失，十指重新变得白嫩纤细……终于，连最简单的法术也再没有办法施展，身体里唯余下死一般的空寂…… “啊——！”天女魃抱住自己的脑袋，厉声惨叫着从天空中直跌了下去。 莲祇轻轻地叹了口气，随手召来了一朵白云，将她急速坠落的身躯轻轻托起，安置到地上。 而此事天女魃，却哪里还有心思再也顾及这些事情？ 她不敢相信地查探着身体的情况，忍着剧痛，一次又一次徒劳地试图运转全身的灵力。哪怕……哪怕只有一丝丝回应也好！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那曾经如海般汹涌澎湃的灵力，此刻竟然变成了亘古的无边沙漠，已然不剩一丝水汽！ 她再也控住不住得浑身颤抖起来，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莲祇，嘶声尖叫：“你对我做了什么？……究竟做了什么！？” 莲祇悄悄咽下了喉中的腥甜，闭目调息了片刻。仓促之中，使用本命精血炼出上古禁咒——封神，他也不是全然无恙。 此刻，听得天女魃的问题，他睁开双眼，回望着她几欲疯狂的脸。半晌，终是长叹了口气，道：“封神咒。” 世间魂魄之中，魂识海主司神智；而灵识海，则是一切术法的主控之处。低能者将灵力储于丹田，世间大能则可沟通天地之灵、以万物为棋。而这一切，皆需以识海来感应、控制。 古咒封神，极其霸道——可封印一切生灵的灵识海。从此，被封之人便再也无法感知到丝毫灵气，更不说使用任何术法了！ 天女魃闻言，全身一僵，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躯，面色惨白道：“上古神咒，怎么会！？怎么可能……我还没有复活夫郎……我还没有见到渊儿……怎么会……我不信、我不信——！！” 莲祇面露悲悯，沉默地看着天女魃一次又一次试图运转灵力无果……那般的执着而绝望…… …… “君上——君上——，你还好吧！？我看到你浑身焦黑，和黎渊他娘一起跌下来了……”身后传来绯羽紧张的呼叫声。 “……”莲祇俊脸一黑，无言地转身望向飞奔而来绯羽。 绯羽扑扇着双翼飞扑过来，焦急地望向莲祇的方向。待看到他染满脸颊和衣襟的斑斑血迹，顿时眼泪就直漫了出来：“君上，你怎么、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好多血啊！……呜呜……” 莲祇望着眼前泪雨滂沱的绯羽，有些无措：“绯儿，莫哭……我无事……” “骗人……你明明受伤了！呜呜呜……君上，你别说话了，赶快治伤……呜呜……”绯羽泪眼迷离，满脸伤心担忧地望着莲祇。 “没骗你……”莲祇的声音很是无奈。 “你看你全身都是血！还说没受伤！呜呜……君上不必安慰我……快快治伤吧！呜……”绯羽伸展双翼抱住男子长腿，满目心疼和感动。 一身都是血？莲祇闻言微囧。 他低头瞄了瞄胸前的一滩鲜红，嘴角抽了抽：　“这是今晨鹿儿予我的朱果。与天女魃对战时，我悄悄咬碎了，喷出汁液，让她以为我已受伤……” …… 闻言，绯羽呆呆抬头，和他大眼瞪小眼:“……当真？” “当真……”莲祇揉了揉眉心。 “真没有受伤？”她尤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再次确认。 “没有受伤！”莲祇揉了揉被她吵得发疼的耳朵，语气坚定。 绯羽跳上他的肩头，使劲嗅了嗅——唔，确实是朱果的清甜香味；探出小舌头舔了舔，酸甜可口——不愧是自家出产，品质保障啊！ 再抬头看了看莲祇浑身褴褛焦黑鲜血淋漓，完全是一副重伤难愈的凄惨模样，不觉无语：“真的是果汁……君上，你果然最是奸诈啊……” “……”莲祇嘴角抽了抽，再次揉了揉眉心。左手轻挥，一缕微风轻轻拂过，苍蓝长袍重新洁净如新，明润脸庞再次莹白如玉，瞬时就恢复了慵懒清艳，温润如玉的卓卓风姿。 只除了……清雅缭绕的幽幽莲香中，夹杂着一缕浓烈不容错辨的焦糊味。绯羽嗅了嗅，再嗅了嗅……顺着这股味道回头望向莲祇背上。 顿时，她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君上——你的头发啊……我最最最喜欢的头发啊~~~~~~~~！！！！” 被耳边炸雷般的哭声震得头脑一阵发昏，莲祇连忙一把将肩上的绯羽拎下来，远远的抛了出去。 绯羽扑扇着翅膀，在地上滚了两滚，灿若云锦般的羽毛顿时沾满了尘土黑灰。 她却顾不得这些，只掩着脸呜呜嚎啕，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浸湿的羽翼滑下，将脚下的土地弄得一片泥泞。 莲祇回头看看被天火烤的长短参差，枯萎焦黄的长发，再看看哭得地动山摇的绯羽，有些无奈：“呃……绯儿啊！过些时候，头发自会再长出来的……” 绯羽哭得更加凶猛：“那要长到什么时候啊啊啊……呜呜呜……君上是坏蛋……呜呜……为何不护好绯儿最喜欢的头发……” 莲祇再次揉了揉眉心，觉得天女魃都没有这小家伙的眼泪可怕：“护体的结界贴住皮肤才不至于被天女魃发现，头发……自然就无法顾及了……” 绯羽头顶的翎羽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泪水和着泥渍粘在羽毛上，彻底成了一只泥鸟。 她再次抬头瞅了瞅男子那枯草般的头发，哭声响彻云霄：“我不管……我最喜欢的头发啊！！我的头发……呜呜呜呜……” “……”莲祇。 君上做的这样无语为哪般？……他觉得，他也想哭了…… ------------ 第六章 “啊——！”忽然，一声惨叫打破了绯羽的震天哭声。 绯羽被惊得一噎，哭声顿时停了下来，随着莲祇的目光一起望向惨叫声的源头。 天女魃紧紧抱住头，蜷曲翻滚在地上，原本华丽的青纱长裙被染得灰黄。她浑身几乎被冷汗浸透，编贝细齿将饱满的下唇咬的鲜血淋漓，而眼神，却仍旧如刀般凌厉，充满怨毒和不甘！ 先前一心只顾着君上了，绯羽这才注意到地上这个狼狈的女人。她一时忘记哭闹，瞪大眼睛，问：“君上，她怎么了？” “我以本命精血对她施了封神咒。”莲祇微叹口气，蹲下身来。 “封神咒？还用了君上你的本命精血？”绯羽咋舌：“那她岂不是就算是转世轮回也绝无可能再次使用术法了？” “嗯。”莲祇长袖轻挥，一缕银光自他手中漫出，覆住了天女魃全身:“天女魃执念太过深重，自她上次事败被天帝封印至今，已然过了整整八千余年。如此漫长的时间，却仍磨不掉她复活蚩尤的决心。” 声音微微一顿，他接着道：“可是？她的身份毕竟特殊，我也不能重伤了她。更何况，不如此，决拦不住她再生波澜。” 望着仍在抱头痛嘶的天女魃，莲祇微微叹了口气，手中银光愈盛，道：“只是可怜了这一家子……那时的事，我亦有所耳闻。蚩尤本是顶天立地的不世英豪，天女魃亦是声名赫赫的一代神女，几千年前，是如何的一双神仙眷侣。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可怜可叹！轩辕氏所为，确是过于阴损歹毒啊……” 绯羽闻言不由好奇，睁大圆眼问道：“君上，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莲祇望向天女魃的目光微顿，道：“天女魃原为天帝幺女，亦是他唯一的女儿。她容貌端丽，神力通天，性子亦是极骄傲极刚烈，深得天帝喜爱。而蚩尤，乃是九黎族族长，神农氏的部下和好友，亦是不世出的英雄人物。 据说，那时天女魃下凡巡游，与蚩尤偶遇。两人因一些误会大打出手，天女魃败。她心有不甘，屡屡约战蚩尤，均以败北收场。二人却于这多次争斗中情愫渐生。后来，天女魃欲下嫁于蚩尤，天帝怒而不允，将她禁足。然，天女魃终于一日脱出禁制，离开了天界。 …… 后来，轩辕氏和神农氏相争天下，天界相助于轩辕氏，神农氏败北身死。那时，蚩尤正与天女魃完婚，未及救援神农氏。听闻神农氏死讯，蚩尤恸哭哀歌，双目泣血，悲音直上九天之巅，三日三夜不断不绝…… 蚩尤统领九黎部族和神农氏旧部，誓死要为神农氏复仇。他勇猛过人，轩辕氏屡战屡败…… 轩辕氏无法，竟然使人去诓骗天女魃，说天帝甚是思念女儿，愿意接受蚩尤，但不许蚩尤再燃战火……天女魃欣喜之下不及细查，匆匆赶往涿鹿之野，破去了蚩尤的天极鬼雾大阵，欲与蚩尤分说此事。却不料因此重伤了蚩尤，让轩辕氏趁机将蚩尤斩杀…… 而天女魃，一时心神大乱，亦被闻讯赶来的天帝拘走，带回天界……” 讲到这里，莲祇沉默下来，他手中银光一敛，静静站起身来。地上，不知何时，天女魃已不再捂头翻滚痛嘶。她浑身衣衫已尽湿透，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而双眼，却望着遥远的天际，似含嗔似含泪，竟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绯羽在凌乱的羽毛上胡乱擦了擦再次漫出双眼的泪水，望着满身凄惨的天女魃，不忍道：“她好可怜哦……轩辕氏真的真的太坏了！呜呜……那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后来？呵呵……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一声沙哑的女声响起，随之是一阵疯狂的大笑。天女魃直笑的咳嗽连连，几乎喘不过气来，仍不肯停下笑声。可脸上，却是泪如泉涌，满目悲色凄楚。 莲祇和绯羽看着疯狂大笑的天女魃，静默无言。群山中反反复复回荡着的凄厉长笑，最后，渐渐变成了声声泣音…… “后来啊……我的好父亲，将我囚禁在宫中，一字一句的告诉我说——蚩尤死了，身体神魂体被分成八份，镇压在天地八荒之中，从此神魂皆不能解脱，会日日夜夜承受无穷无尽的苦楚折磨！我无法可想，在他门前跪了七天七夜，苦苦哀求他，求他救夫郎一命，他不肯。于是，我又跪了十天十夜，再求他，彻底杀了夫郞别再折磨他，可他还是不肯。他还趁我生下渊儿之后身体虚弱，想给我灌下忘川之水，让我从此彻底忘掉夫郞……呵呵……呵呵……” 天女魃口中笑声不绝，身体却阵阵颤抖，泪水沿着消瘦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她的目光渐渐从悲切绝望变得凌厉如刀：“于是，我趁他不备带着渊儿逃了，把渊儿托付给蚩尤的旧部。真惨啊……九黎族原本近十万人的大部落，还活着的，就剩下了区区百余人，苟延残喘，四处躲避轩辕氏的追杀……我把他们带到滇池雪山，让轩辕氏和我的父亲再也找不到他们，让他们在那里休养生息，抚养我的渊儿。” “然后，我找到轩辕氏的族人，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杀死，再用我的精血，将他们化成僵尸，帮助我冲击夫郎的封印。呵呵……轩辕氏的脸色真的很精彩啊……眼睁睁看着他的族人一个一个变成嗜血噬人的怪物，不老不死，四处为祸！呵呵……呵呵呵……可是这样微末的报复，怎能及得上我夫郞承受的万分之一的苦楚？！又怎么能解我心头之恨？！”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带上了快意、残酷和不甘。 “可惜啊……可惜我没能杀了轩辕氏为我的夫郎报仇，封印也只解开了三座，就被我的好父亲，使人镇压在了赤水之下！我恨！好恨！……我怎么甘心，怎么能甘心？！夫郎……”天女魃的情绪再次失控，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直扑向莲祇，双目赤红如血，面目凶狠狰狞，似是把眼前的男子当成了千年前的轩辕氏，直欲将其剔骨食肉！ 莲祇轻轻叹了口气，一指快如闪电，点在天女魃眉心。 天女魃顿时双眼一黑，再次软倒在了地上。 ------------ 第七章 绯羽望向天女魃，只见她瘫软在地上，形销骨立，满身狼狈，满脸泪痕。不由心中生出怜悯，她再次擦了擦涌出双眼的泪水，讷讷道：“君上，他们好可怜……真的没有办法救出蚩尤吗？” 莲祇望着满面哀戚绝望的天女魃，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可。”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她？”绯羽吸了吸鼻子问。 男子眉心微蹙道：“我须得仔细想想……” 绯羽偏头，在男子洁净如云的袍角上蹭了蹭，留下一片灰黄的凤头形泥渍，软声道：“君上——她虽然做错了许多事情，但她毕竟是黎渊的母亲，还这么这么可怜……君上——您看是否可以从轻……” 莲祇眉角微挑，长袖轻拂间，绯羽和衣袍瞬时再次变得干净整洁。他蹙眉思索片刻，迟疑道：“那……将天女魃送到黎渊处如何？我虽不能允她复活蚩尤，可若能让黎渊侍奉她，于她膝下承欢……对她，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绯羽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黎渊哥哥最好了！他见到自己的母亲，一定会很高兴！天女魃见到儿子，一定也会变的开心起来，不会继续害人了！” “只是……”莲祇沉吟：“天女魃为天下僵尸之祖。我虽用封神咒封住了她的术法，却封不住她与僵尸相连的血脉。她若终是不死心，仍是执意复活蚩尤，我怕……一旦她再寻得机会，会指使僵尸为祸……” “那怎么办啊？”绯羽挠头，将鲜艳的翎羽揉的犹如一团乱草：“难道我们也学她爹爹，给她灌一大杯忘川水？” “有时候，有些事，能忘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莲祇再次微微一叹，沉吟道：“只是……” 忘川之水……他们竟然也想给我灌下忘川之水1？他们也要逼我忘掉我的夫郎！？ 天女魃浑浑噩噩中听得他们对话，不由再次心神剧震。 ……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想起与他对战时，他迎风而立，威武挺拔的身姿……想起与他月下对饮酒长歌，他望天长笑的豪迈……想起偎依在他怀中，耳边流淌着他呼吸的温暖滋味……想起逃离天宫，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的兴奋与酸涩……想起新婚之夜，他抱紧他，柔声说：“卿卿，我绝不负你！”时的幸福……想到他知晓她怀上了渊儿时眼底的兴奋……想起他临死前望着她哀伤怜惜的眼神，那滴凝在眼角的泪珠，仿佛在说：“卿卿，对不起，我要先走了……对不起，要让你孤单……对不起……”，那时的心殇和绝望啊…… 难道，难道都要让我忘记吗？……蚩尤……我的夫郎……不，绝不！这些过往，这些回忆，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啊！如果连她都忘记了他，谁还能记住曾经那个顶天立地的英伟男子！怎么可以忘记！怎么能！？ 天女魃的双眼再次变得赤红如血，丝丝殷红血迹顺着她紧咬的下唇蜿蜒到地上，鲜艳的色泽宛如开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她努力强忍着如抽筋去髓般的剧痛，不让一丝呻吟溢出唇角，引起男子的注意。身体中，最本源的力量在无声的聚集…… 而莲祇和绯羽，仍在低声交谈，对此，一无所觉。 烟尘尽散，空中二人相继落下云头时，苏苏亦担忧不已地望着男子降落的方向。 而身旁一道火红的身影却早已急不可待地冲了出去，绯羽边跑边吩咐：“小丫头呆在这，我去看看君上。” 苏苏只来得及“嗯。”了一声，绯羽就已远远跑开，不见影子。 苏苏拂了拂阿香额前的乱发，让她躺的更舒服一点，然后边望着绯羽的方向发起呆来。 突然，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苏苏一惊，连忙低头看向阿香，嘴中连珠问道：“阿香姐，你醒啦！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儿难受不？” 只见阿香细眉微皱，嘴中声音细弱蚊蚋：“饿……” 苏苏听得阿香应答，泪水再次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她哽咽道：“阿香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等等，我这就拿吃的给你……” 她胡乱擦了擦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低头抱起怀里的圆瓜，想也不想就掰下一大块，塞进了阿香的嘴里。 香甜的果肉在阿香的嘴里慢慢化开。阿香只觉的胃里有说不出来的充实和舒畅，全身暖融融的。脸色渐渐好转，她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只见苏苏巴掌大的小脸上沾满了泪水。她一双杏眼圆睁，紧紧盯着阿香，问道：“阿香姐，你还饿不饿？疼不疼？” 阿香见状，连忙起身，将女孩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替她擦掉眼泪，柔声安慰道：“苏苏乖，不哭不哭，我没事了，嗯？” 苏苏却突然紧紧抱住她，将小脑袋埋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阿香姐，我以为……唔……我以为，你也要死了,呜呜……我不要你死，不要……爹不见了，大叔大娘也不在了，要是你也不在了……我好怕……呜呜……好怕……” 阿香慌忙将苏苏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心疼的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在她的耳边低声的安慰：“不哭不哭，没事了……苏苏，我没事了……” 可是？苏苏又如何能停得住？整整一晚上的无助和恐惧，发现阿香已呼吸断绝时的绝望，此时，统统化为泪水，滂沱而下…… ------------ 第八章 苏苏声嘶力竭地哭了好久，才慢慢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阿香仍然紧紧将苏苏搂在身前，轻抚着她细瘦的背脊，心里却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这时她才发觉，不知何时身体竟已恢复了健康，十指泛出淡淡的红晕，身体充满了生气，再不复之前的头昏眼花，气息急促。心下不由大奇，连忙催问苏苏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苏苏断断续续的诉说之中，才知时间竟已过去了一夜，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当真让人惊诧不已。 没想到，原本只是想上山逃难，求得一线生机。如今，竟真遇到了神仙！ 静静听苏苏说完，阿香轻舒了口气，心疼地抱紧苏苏：“苏苏，我没事了，啊！不哭不哭！” 苏苏抬起红肿的杏眼，仔细看了看阿香的脸色，方才点了点头。 她望向绯羽消失的地方说：“阿香姐，那我们可以去看看神仙大哥哥吗？先前的天气那么吓人，好大好大的石头都飞起来了！我担心他……” 阿香想了想，点头道：“嗯，那我们一气去找神仙大哥哥。如果能帮上他，那我们俩就尽量帮忙；如果他没事，我们俩就好好谢谢他，然后回家？” 苏苏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嗯！” 于是，阿香爬起身来，帮苏苏擦净小脸，收好丹木果。然后牵起她的小手，离开了结界。 两人沿着绯羽消失的方向一路前行，不多时就看到了两人一鸟的身影。 只见那男子面色温润似水，不见一丝伤痕；一身苍蓝长袍随风轻扬，整洁干净亦不见一丝凌乱。 苏苏见状心中一喜。她放开阿香的手，向莲祇急速跑来，嘴中开心唤道：“神仙大哥哥！” 莲祇正与绯羽说话，长眉微蹙，似在迟疑什么。听闻苏苏叫声，回过头来。 却见小丫头撒开两条小短腿，极快的向这边跑来，声音清脆宛如一只小小的百灵鸟儿：“神仙大哥哥，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莲祇摇头：“我很好。”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神仙大哥哥你最厉害啦！”小丫头双眼红肿的宛如两颗桃子，显然是又狠狠哭过。此刻，却笑的眉眼弯弯，宛如两弯细细的月牙儿。她的目光如水潋滟，透出说不出的灵动和欢喜，明媚的小脸上，两个梨涡浅浅绽放。 莲祇似被女孩儿的好心情感染，长眉不禁舒展了开来。他羽睫微垂，望向小丫头的方向，淡粉的唇角微微翘起，勾出清浅一笑。 小丫头霎时又呆了去，双眼直直望着男子，半晌才蹦出一句：“神仙大哥哥，你好好看哦……”似要证明这句话的可信度，她皱着细眉仔细想了想，使劲点了点头道：“比竹林里的小白鹿儿还要好看！” 绯羽闻言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君上……小白鹿儿……哈哈哈……哈哈……”。 莲祇斜眼瞥了下疯狂大笑的绯羽，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苏苏见他们似是不信，急急辩道：“不骗你们，就是昨晚竹林里的小白鹿儿，它可漂亮哪！比……比小石头家养的小花猫儿还漂亮！” 绯羽闻言，直笑得满地打滚，揉着肚子唉唉直叫。 莲祇见小丫头认真的神色，却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软发。指尖一点蓝光微闪，苏苏的桃子状眼睛霎时就恢复了原样。 他望着小姑娘急得圆睁的杏眼和高高撅起的小嘴，不由再次轻笑出声：“呵呵……是是是，我比小白鹿儿生的好看，也比小花猫儿生的好看，嗯？” 身后的阿香此时才回过神来，闻言不由有微囧。她连忙上前牵过苏苏，裣衽行礼道：“小孩子不懂事，如果让仙人不高兴了，还请您别怪她！” 莲祇摇摇头，含笑道：“无妨，小丫头极是可爱，我亦十分喜爱她。” 阿香见状，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仙人。” 苏苏伸出小手拉住阿香，抬头对莲祇道：“神仙大哥哥，我可不可以请你再帮我看看阿香姐，看她是不是真的好了？” 莲祇细细望了望阿香，柔声道：“不必担心，她很好。” 苏苏闻言，再次笑得眉眼弯弯。她拉住阿香的袖角欢呼：“阿香姐，太好了太好了！”又转头对莲祇再次道谢：“谢谢神仙大哥哥！” 阿香见苏苏欢腾的小脸，不由柔柔一笑。她再次向莲祇裣衽一礼：“这两天的事苏苏已经和我说了，多谢仙人救了我俩。” “不必客气。”莲祇沉吟道：“此次旱灾，不久之后当会被彻底解决。” “真的？！”阿香和苏苏闻言均是呼吸一滞，两大两小四只眼睛紧紧盯住男子。 莲祇轻轻颔首：“我会知会东海龙王，请他连降七天大雨。”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阿香和苏苏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两个女孩儿搂在一起又跳又叫，整片山谷中都回荡着她们的欢呼声。 绯羽望着两个女孩灿如春阳的小脸，不由将头倚在男子袍角蹭了蹭，笑道：“君上，你看她们好开心呢！” 莲祇低眉瞥了一眼苍蓝衣袍上灰黄的凤头形泥渍，再次挥袖将自己和绯羽清理干净。抬首望向两个女孩儿，嘴角亦不由微微翘起，目色一片宁静柔和。 ------------ 第九章 却在此时，莲祇心头警讯突生！ 他身形电闪，急急向旁避开。同时，眉心一点莲痕光华闪烁灿若炽阳，欲撑起一方结界，将众人护住。 然而，却终究迟了一步——一团如雪烈焰以雷霆之势击穿了他的肩膀，伤口霎时就发出一阵滋滋轻响，飘出一股血肉焦糊的味道。 如若方才他未能及时避开，此刻被洞穿的就是他的心脏！ 莲祇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眉心莲痕略略一黯，尚未支稳的结界立刻便是一阵闪烁动荡。 那团火焰裹着艳红血色，直直轰在了结界上，将结界撞得片片粉碎，而它的速度也终于慢了下来。 如此爆烈的火焰，任何凡物被它沾上只怕倾刻就会被焚成灰烬！ 莲祇顾不得肩头剧痛，双手掐决，欲上前立时将那团火球收起。然而，在看清那团火焰竟是一颗神光氤氲的内丹时，他的脸色不由剧变——那竟是天女魃的本命元丹！ 天女魃在中了封神咒的状况下，强行催出本命元神，只怕不多时就要灰飞烟灭了！ 他再也顾不得那颗内丹，口中急喊：“绯羽！”，人却闪电般转身直往身后天女魃扑去。 果见天女魃已然失去意识瘫软在地上，面上一片死灰。她的身体已现出丝丝裂痕，裂痕中，不见一丝血迹，却有点点七彩魂光自其中缓缓渗出，渐往空气消散开来。 莲祇眉心紧蹙，莲痕再次光华爆闪，他长袖一挥，一团银色光雾汹涌而出，将天女魃紧紧裹住。 他一手点住天女魃灵台，另一只手急速掐决，随着浅粉色的薄唇几不可见地开阖，金色的神文暴雨般融进天女魃的灵台。 只见天女魃周身的光华渐少，自细纹中缓缓回到她的身体当中。 然，不等男子松一口气，那裂纹再次寸寸龟裂，魂光以更快的速度冲出天女魃的身体。 莲祇见状大惊，他的长眉再次紧紧蹙起，持咒的右手连成一片幻影，额心的莲痕光华剧闪，渐渐变成淡青色。 一滴汗水顺着男子逐渐变得苍白的脸颊缓缓滑下，滴落在地上，瞬时化作一支盛放的青莲，散发出幽幽静香。 金色的神文染上淡淡的青华，激流般急涌入天女魃的灵台，将她周身都染上流转的青华……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绯羽惊恐的哭音：“君上，内丹……小丫头吞了那颗内丹！” 莲祇闻言瞳孔一缩，右手几不可查的顿了顿。天女魃周身的细纹立时再次蔓延开来，七彩魂光爆起，狠狠冲撞着紧裹周身的结界，溅起点点银芒。他的右手不得不再次加快了速度，口中定魂神咒一声高过一声，如钟鼓般狠狠敲击在众人心里。 莲祇身后，绯羽此时已是满身狼狈。左翅的羽毛尽数焦黑，一个血洞赫然其上，淋漓的鲜血蜿蜒而下，将地面染得一片鲜红。她觉得满嘴均是浓浓的血腥味，结界破裂时的反噬让她的五脏六腑如遭重锤！ 然而此刻，绯羽却顾不得这许多。她忍着剧痛，望向倒地不起的苏苏。 只见小丫头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如虾米一样蜷曲在地上，皮肤已被滚烫的温度灼烧的赤红如血，散出缕缕青烟。她的杏眼大睁，其中血丝遍布；鼻子急速喘息着，却似离了水的鱼儿想要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却怎么也吸不进去；小嘴张开，似剧痛之下想要呐喊出声，然而，烧伤的喉咙哪里还发的出一丝声音！ 绯羽回身对莲祇惶惶哭道：“那颗内丹的力量太爆烈了，我拦不住它！它打碎了我的结界，我没能拦住它，就被小丫头吞掉了……不过，她还没死……但是，但是情况很不好！……君上，救救她，能不能救救她！” 一旁阿香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得完全呆住了，此刻方才回过神来。 她扑到苏苏身边，将她滚烫的小小身子紧紧搂在怀里，霎时就将她的皮肤亦烫出了一串火泡。可是？现在的她哪里顾得上这些，惶急的语调中已然带上了哭音：“苏苏，苏苏……你怎么样了，怎么样啦？” 听闻绯羽向莲祇的求救声，她亦不由泪光闪闪地望向他。轻轻放开苏苏，她将头狠狠叩在地上，撞出斑斑血迹：“仙人，求您救救她，救救她！” 莲祇此刻浑身青华耀目，右手已成一片虚影，金色的神文缠绕在天女魃的周身。他的面上已是汗如雨下，一地青莲悠悠绽放，将他与天女魃缠绕其间。 此时得知小丫头未死，心中不由一喜，然而天女魃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分心。无奈之下，他自袖中弹出一枚湛蓝冰珠，落到绯羽的面前。 “万年寒冰魄！”绯羽望着面前的冰珠微微有些吃惊，这不是清雪仙子自昆仑山巅寻得的至宝吗？似乎是前些时君上一万二千年寿辰时收到的贺礼？ 然而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绯羽一口叼起冰珠，顿时就觉得舌头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然后瞬时就失去了直觉。 她顾不得多想，急忙将冰珠喂进苏苏嘴中，抬高她的头，迫她将冰魄咽下。 ------------ 第十章 绯羽和阿香紧紧围在苏苏的身旁，均是急色的望向苏苏。 但见苏苏吞下万年寒冰魄后不久，温度便慢慢降了下来，恢复成浅浅的象牙白色。 她轻轻舒展开四肢，瘫软在了阿香的怀中，一动也不能动。先前的痛苦挣扎似耗尽了她全身的体力，此刻，一双杏眼微合，只有口鼻，尚在努力呼吸，发出哧哧之声。 一人一鸟不由均松了口气，绯羽抬起右翅抚了抚苏苏的额头，语音轻快：“好啦好啦！不烫了不烫了！小丫头没事了！” 阿香搂紧苏苏，眼圈通红：“刚刚可真可吓死我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苏苏睁开双眼望向阿香，她挣扎着张了张嘴，发出“呵呵”的声音。这一发声，却让本就已灼伤的喉咙一时痛极，让她的小脸瞬时再次变得更是惨白，一双秀气的眉毛紧紧拧成了一线。 阿香见状大急，忙抚着她的小脸道：“你、你别说话啊……好好歇着！好好歇着就是！”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打湿了苏苏的小脸。 苏苏好不容易熬过这阵剧痛，抬头见阿香哭泣，便努力抬了抬右手，似是想替阿香抹去泪水。然而，终究半途力尽，跌了下来。 阿香望着苏苏满盈担忧的双眼，握紧她的小手，哽声道：“你歇着，别担心……我不哭……不哭就是，你要好好的！我们真的找到神仙了，神仙会治好你的……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天会下雨，我们都会好的，很好很好……” 苏苏望着阿香的泪脸，努力在惨白如雪的小脸上扯出一个极轻极淡的笑容，温暖而宁馨。 阿香亦擦净脸上泪痕，对苏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却才此时，异变陡生。 苏苏的身体猛然绷成一条直线，她的杏眼蓦地大睁，尖锐的指甲紧紧扣进手心，渗出丝丝血痕。忽然，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殷红鲜血，小小的身子，再次变得烫如滚油，色如赤血。 “苏苏——！？”阿香惊呼出声，她抱紧苏苏，抬头望向绯羽，急急道：“苏苏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她已经没事了吗……你说过的……” 绯羽一时亦是大惊，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但是，君上给的冰魄，当是不会错的……也许，也许只是一时反复……一会儿就会好的……” 阿香望着苏苏痛苦的小脸，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双目含泪：“真的……真的是这样的吗？她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你说呀！” 绯羽无措地缩了缩脑袋，她回身望向已然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莲祇。但见那个颀长身影，高大而坚定，自她记事以来，就似充满无穷无尽的智慧与力量，替她解决了无数次的麻烦，从无例外。 绯羽回过头来，紧紧望向阿香的双眼，肯定道：“一定不会错的！君上从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既是他给的万年寒冰魄，那就一定能救小丫头的命！” 阿香望着绯羽的双眼：“真的？……你保证？” 绯羽点头，柔声安慰道：“小丫头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也许是冰魄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过一会说不定就好了……你莫急。” 阿香惶惶然低头望向怀里因为痛苦而紧紧皱成一团的小脸，再次紧紧将她抱起，感受着小小身子几乎可以将人烤熟的高温，似是要用这种方式陪伴在苏苏的身边，感受怀中孩子的痛苦和煎熬。 不久，苏苏的体温再次恢复正常。阿香和绯羽刚欲松一口气，却不料苏苏的体温竟开始持续下降。 只片刻，她的头发就结出了薄薄一层霜雪，冰寒的温度冻得苏苏的皮肤比雪还要惨白。她浑身颤抖，青紫的嘴唇抿成一线，却仍传出咯咯的牙齿碰撞声。 不久之后，却又开始变得滚烫，然后又变得冰寒……如此几次，苏苏竟是肌肤寸寸干枯龟裂，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阿香再也忍受不了，她看了看绯羽，又看了看莲祇，满脸惶然：“苏苏……苏苏怎么会越来越难受？她一定是好痛好痛……你们是神仙啊……求你们，救救她啊！别让她这么痛，求你们了！” 阿香泪雨滂沱，再次重重地叩下头去。 然而，莲祇此时行功已到紧要关头，浑身灵力旋转汹涌，一身苍蓝衣袍随风鼓荡不息。 他面前的天女魃渐渐被紧紧裹进一层青色的光茧之中，阻住身体的崩溃和魂力的逸散。不时有轻微的爆裂声自光茧之中传出，点点七彩光雾似仍在挣扎不休，要冲出重重束缚。 绯羽见苏苏状况竟是越来越槽糕，心下亦是大急，她见莲祇此时已是完全无暇它顾，心中不由一阵惶惑。 她绕着苏苏转了几圈，眼见小丫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已然意识全无，终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我用灵力护住她的心脉，再用九转雪融丹为她融合催化冰魄之力，使她能够顺利吸收，纳为己用！” “九转……雪融丹？” “嗯，这是一味五品神丹。这世上，许多天才地宝各种灵丹均是爆烈异常。九转雪融丹可促使这些事物能平和顺畅的为人吸收。” 绯羽不再多言，将苏苏平放于地上，然后取出一颗雪白散发着异香的丹丸塞进了她的嘴中。 丹丸入口即化，瞬时就顺着喉咙进入了苏苏的身体。绯羽见状，即刻运起全身灵力，缓缓注入苏苏的奇经八脉之中，一支灵气环绕心脉，为她护住身体的最后一丝生机；一支灵气随经脉而走，催化雪融丹的药性。 莲祇听得身后的二人对话，不由心下大急。然而，手下天女魃生死，就在此一线之间。渡之则生，不渡则死，容不得他有一丝半点的分心，更不说出言阻止了。只能眼睁睁的听着身后绯羽的种种举动却无力阻止。 无奈之下，他只能强聚心神，尽快完成镇魂大阵，但愿……但愿还来得及…… ------------ 第十一章 青色的灵光越来越强烈，一片片神文拖着金色的光尾如瀑般打进天女魃的身体当中。忽然，青色光爆忽的一顿，又猛然一闪，变得如炽阳般灼灼耀目，令人不可直视，将天女魃的身影完全吞没其中。 莲祇见状，立时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其上。 但见青色的光雾被鲜血一触，便如沸水般翻滚涌动起来。“唔……！”莲祇不由发出一声闷哼，长眉紧紧蹙起。然手上却是不停，加紧催力促使光爆与赤血相融，一双凤目眨也不眨地紧紧盯住眼前光爆的变化。 金红的鲜血丝丝缕缕的渐渗其中，青色光爆随之色泽渐淡，慢慢趋于透明，而其形态却越来越凝实厚重，如浓雾，如沸水，如软胶，最后，终于变成了一层透明的坚晶将天女魃紧紧包裹其中。 莲祇见此，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天女魃的魂魄，终于被成功的镇在了身体当中。她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然而，想到此刻生死不知的小丫头，莲祇顾不得清理已然重重汗湿的一身衣袍。他匆忙转身急至苏苏身旁。 此时，小丫头横呈于地，绯羽正双目紧闭尽全力持法，那少女则立于一旁满脸急色。 然小丫头的情况甚是不妙，她面色时而赤红时而惨白急变不定，呼吸几无。尚未及靠近她的身体，就已然清晰感受到她浑身一时奇寒一时灼烈的灵乱。 莲祇见状不由大惊，他立时伸指点在她的灵台上，一缕灵力瞬间就在她的身体中游走了一周。细细体味灵力带来的讯息，他轻轻叹了口气，终是……迟了一步…… 那颗九转雪融丹乃是黎渊亲炼，效果极是强劲。只此片刻，竟已将天女魃的内丹与万年寒冰魄催化开来，强行融入了小丫头的经脉神魂之中。 然而，小丫头肉体凡胎，如何承受的住如此霸道爆烈的天地至宝之力？！这便如以陶碗以容大海，就算有九转雪融丹相助，亦绝无可能！更何况，火炎与冰魄二者性质迥然相反，竟将小丫头的身体神魂当作战场，于其中剧烈争斗碰撞不休。 若非那天女元丹沾上了他的血液，护住了小丫头片刻。此后又有九转雪融丹暂时护住了她的神魂，绯羽尽全力护住了她的心脉，此刻，小丫头只怕是早已寸寸成烬，灰飞烟灭了! 然而，药力终有尽时，九转雪融丹药力尽散之时，就是她魂魄尽毁丧生之刻。 如今，此二种神力已然融入小丫头的经脉之中，与神魂相合，再不能取出。 若要使她能存活下去，唯有先淬炼其身体神魂，使之能容下如此浩瀚的灵气；再学习勤练控制之法，使之能为小丫头控制使用。 否则，灵力一旦失控，极有可能会晾成大祸，而她，亦会难免一死，神魂均会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然而，若要活下去，锻体炼魂，这个过程怕是比剥皮剔骨还要痛苦万分！ 望着面色惨然的小丫头，莲祇长眉紧蹙，半晌无言。 阿香见他只是沉默不语，不由惴惴：“仙人，苏苏……苏苏她怎么样了？……” 莲祇摇了摇头，沉吟不语。 阿香见状，眼泪立时大颗大颗涌出眼眶。 她猛然向莲祇跪下，再次将头重重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苦求道：“仙人……求您，求您救救她……救救她！苏苏自小就没了娘……她爹爹又失踪快两年了。这几年就已经吃了许多苦。这么小的孩子，却总是那么努力的笑着，那么努力的要活下去……她还这么小……仙人，求您！她还没有等到她爹爹，还没……” 莲祇目光沉凝，似终是下定决心。他拂袖托起阿香，道：“莫哭，我自当尽力，却要先问问小丫头的意愿。” 他抬手再次点在苏苏灵台，指尖光华微闪。片刻后，只见苏苏睫毛微微扇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似是感受到浑身上下来自魂魄深处的疼痛，苏苏的瞳孔陡然张得极大，浑身都细微的抽搐起来。她张了张嘴，似是想痛呼出声，却终究什么也喊不出来，然而一张小脸，却瞬时变得更加惨白近于死灰。 莲祇羽睫低垂，静静注视着她，待她略能适应全身火灼冰炙的疼痛之后，才轻轻开口问道：“可能听到我的言语？若能，你便眨两下眼睛。” 苏苏眼睛缓缓的眨了两下。 莲祇沉声道：“你可想活下去？若想，你便再眨两下眼睛，若不想，你闭眼便可。” 苏苏的眼睛再次眨了两下。 莲祇微顿，双眼灼灼如炬，再次问道：“即使，未来几十甚至上百年，你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形同木偶？即使，未来几十甚至上百年，你将无时无刻不在忍受比之今日尚多出数倍的痛苦煎熬？即使，等你再次醒来时，也许你所认识的，熟悉的人和事将不复存在？你也仍然决定活下去吗？” 苏苏闻言，眼中流露出了迟疑和惧怕，这样的问题，对一个才不足六岁的孩子来说，似终是太过于沉重。这时，又一波的强烈痛楚汹涌而来，她的细眉不由得紧紧蹙起，脸色更是一瞬间再次变得灰白一片，小小的身子便如筛子般无法控制的抽搐起来。 莲祇见状，目光略有些悲悯，却又微微松了口气。 他轻轻叹息道：“也罢，骨肉精魄既来自于天地，此刻便归于天地罢。至少，可不必生受这许多苦楚！”说罢，长袖微抬，气随意动，便欲喷薄而出，直取苏苏。 阿香听闻他的言语大惊，悲声喊道：“仙人！！”便欲上前去拽他的袍袖。 然而，却在此时，苏苏动了。她强忍住浑身的痛楚难捱，双眼缓慢却坚定的眨了一下，再眨了一下。然后，便头一歪，再次昏迷了过去。 ------------ 第十二章 阿香和莲祇见苏苏眨眼均是一愣。 半晌后，阿香回过神来。她再次伏地向莲祇跪求：“仙人……苏苏她眨眼了，她想活下去……求您了，求您救救她！” 望着面前即使昏迷中亦是细眉紧蹙眉面色死白的小小女孩，莲祇心中微微讶然，唇角却不觉轻轻翘起。 他的眸光一时灿若星辰，口中轻叹：“如此稚子，心性却能坚韧至此，当真是难得！”他语气微顿：“你既决定要活下去，我自当不让你失望。” 言罢，莲祇眉心莲痕再次光华爆闪。他双袖一展，轻轻将绯羽推开道：“绯儿，你二人自行疗伤去吧。” 随后一股沉凝之极的灵力携着浓郁的莲香，随着莲祇持咒的动作顺着苏苏的经脉沁入她的体内。灵力被压得极薄极细，渐渐蜿蜒至她全身每一寸经脉，每一处血肉，仔细护住她的全身。 阿香见莲祇动作，知道苏苏有救了，不由大喜。她与绯羽一起退至一旁，静静等候。绯羽这才有时间，处理了阿香和自己身上的伤势。 想起莲祇之前所言，苏苏将会面临的惨况，阿香不由心痛如绞。 她咬唇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跪倒，望向喏喏道：“仙人，真的……真的没有办法能让这孩子好过点吗？几十上百年的罪啊……她、她才只是一个孩子！我实在是……” 莲祇闻声轻叹：“你倒是心善。听你先前所言，小丫头能在此次天灾中存活下来，当是受你照拂良多吧。只是……天之道，欲有所得，必有所失。何况是天女魃元丹与万年寒冰魄这样的天地至宝？不经过一番磨炼，又如何消受得起？” 阿香闻言，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却知道那些苦，苏苏怕是要吃定了。一时怔怔望着苏苏惨淡憔悴的小脸，半晌无语，泪水却是止不住的再次涌出双眼。 绯羽折腾了这么许久，此刻已是累得瘫软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她嘴里噙了一颗又大又红的朱果，正闭目细细享受嘴里清甜甘香的果肉，见阿香担忧难受，含含糊糊宽慰道：“呼……你、你安心啦。君上既然出手，那小丫头定会无事的。只是这机缘着实太大，小丫头若是能撑过去，可就能一下子从肉体凡胎蜕变成仙呢！你急也无用，不如和我一起在一旁等着吧。朱果分你一半，很好吃的哟~！” 阿香沉默片刻，向莲祇再次叩了叩头，终是死死咬住嘴唇不再言语，静静的退到了一旁。 绯羽取出一大串鲜红宛如宝石的朱果递了过去，只是阿香心中担忧不已，又哪里吃的下。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莲祇和苏苏，望着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苏苏如今体内灵息紊乱之极，冰火二重灵气争斗不休，爆出的灵乱不停的大肆破坏着她的身体神魂。 如要救她，一是要以混沌之力促使冰火灵气能够相合，不再争斗不休；二则是要保住她的身体与魂魄；三则为改变她的体质经脉，强化魂力，使如此充盈浩瀚的灵力能够有为身体所容纳；最后，还需教导她控制使用之法，以免如小儿握利刃，反伤己身。后两点可延后再说，前两点却已是刻不容缓。 莲祇闭目细细思索片刻，之后长袖一甩　，一手控制青色灵气缓缓包裹缠绕住苏苏全身，另一手却见冷光一闪，顿时便有一颗鲜红的血滴以极缓之势渐渐融入淡青色的灵气之中。 灵气经莲祇精血滋润，泛出一种奇异的色彩，似包罗万象又似一片虚空。 待灵气与血滴混匀，他又取出一茎混润如玉的青碧草叶，将之捻碎。青碧的汁液霎时散发出一股浓重的异香。阿香吸得一口，顿觉神清目明，浑身清爽似有无尽的生命力。 一旁绯羽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的陶醉惬意，道：“整整五千年份的不死草啊！光闻这香味都是一种享受。” 随着草汁与灵气渐合，那股缠绕着苏苏的灵气似饱涵生命般缓缓脉动。 莲祇见此微微一笑。 然而，这样的灵气尚不能直接灌输给小丫头。苏苏的身体被冰火灵气反复破坏，此刻已然脆弱之极，每多一丝灵气，对身体的破坏就增加一分。 可是？要真正对冰火灵气产生影响，护住她的神魂，必然需要足够多的灵力。 为了不再加重小丫头的伤势，莲祇耐心的将氤氲的灵气一丝一丝的越压越紧，渐渐变成了一颗颗灵气的微尘。微尘虽小，但每颗尘粒中所蕴含的力量都足足是原先的千倍有余。 日影由正中渐至西斜，原本厚厚裹住小丫头的灵气才终于变成了极薄的一层灵光紧紧贴覆在她的身上。 莲祇轻轻舒了口气，再次闭目细细感受小丫头体内冰火灵气的运行与分布。片刻后，他缓缓引导层层包裹于苏苏周身的灵光从苏苏浑身的每一处毛孔慢慢沁入苏苏的体内，与爆烈的冰火灵气均匀的混合起来。 这亦是一个极细致极漫长的过程，小丫头的身体已经脆弱不堪，经不起灵力大量摧残，只能慢慢渗入，然后据她体内的冰火二灵的分布情况细细相融。 莲祇心无旁骛，耐心引导灵光一点一点慢慢渗入苏苏的身魂。身边一人一鸟悄然等候，不发一声。 星沉月落，金乌东起。 晚霞掩日，银月如钩。 如此三天三夜，莲祇掐决下了一个固灵咒，将含血灵光牢牢封印在苏苏的体内，这方才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直起身来。 ------------ 第十三章 绯羽正蹲着一旁，鸟头一点一点，尖喙几乎碰到地上。瞄到莲祇起身，连忙爬起来向苏苏望去：“君上，法术完成了？小丫头怎么样？” 莲祇挥袖清掉了一身汗渍狼狈，语气轻快道：“小丫头暂时无事了。灵子之中含有的混沌之力会让冰火二种灵气慢慢相融，便如太极阴阳二气一般在她体内运转。不死草的力量则会及时修复她破损的经脉与魂魄。不过……” 垂眸望了望苏苏昏迷中依然皱紧的小脸，摇了摇头：“希望她真的能挺住吧。回去后我会将她安置于莲池，让莲池的天地混沌之气缓缓涤荡她的身体。” 绯羽惊道：“莲池啊……小丫头受得住吗？那可算是天地起源之时至精至纯的仙灵之力耶……她不过肉体凡胎……” 莲祇斜眼瞄着双眼瞪得溜圆的绯羽，半晌无语，忽然问道：“绯儿，天地异物录第三千一百二十八页记录的是什么内容？” 绯羽闻言身子一僵，头顶翎羽嗖的一声竖起。半晌，她抬头向莲祇谄笑道：“君上，要考察功课也回去再说嘛~~~~~看您又是斗法又是救人了，也累的够呛吧？不如先坐下来歇一歇，吃几颗朱果？我给您捏捏肩捶捶背？您看您看，我特意给您留的。” 说罢，立刻将几颗朱果献宝般捧到他的面前。 莲祇垂目望着那几颗颜色暗哑发育不良明显是她吃剩下看不上的朱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不理绯羽谄媚的鸟脸，只微微笑道：“绯儿，回答我的问题。天地异物录第三千一百二十八页，记录的是什么内容？” 绯羽扑闪一对大眼睛，豆大的眼泪猛然喷出眼眶：“君上~~~~~~~~~您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淡，呜呜呜……我好可怜，君上欺负我！欺负我！呜呜呜……” 一只修长玉白的大掌轻轻抚上绯羽的头，莲祇声线温柔：“绯儿，君上怎么可能会欺负你呢？我这次出门，不是还特意给你带回了一壶琼浆么？” 绯羽心中偷偷松了口气，只当逃过一劫，听得有琼浆可饮，不由又心下暗喜。她可怜兮兮的往他蹭去，想将满脸的眼泪口水擦到他的袍服上，以兹报复。 未料，莲祇语气一转，语调渐冷“不过，绯儿是不是先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天地异物录第三千一百二十八页，记录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绯羽心中一跳，猛然抬头望向莲祇，但见他依然一脸温柔笑意，一口细齿宛如珍珠般闪闪发光，而盯着她的目光却渐渐变冷。 绯羽心道不好，怕是在劫难逃了。她大眼骨碌碌转了几圈：“君上……那本书那么厚重，又枯燥又难记，哪是那么容易记下的……绯儿，绯儿一回去就去再瞅瞅……嘿嘿！再瞅瞅……保证这次一定记牢！” 莲祇瞟了一眼瑟瑟缩缩想找个坑溜之大吉的绯羽，再次淡淡然开口道：“那五行纪事第一百零六页所述为何？” 绯羽再次一僵，终是垂头丧气地喏喏道：“君上……绯羽、绯羽不知……” 莲祇见此，脸色终于完全冷了下来，原本清润的声音此刻格外的严厉：“天地异物录第三千一百二十八页，记录的正是万年寒冰魄。五行纪事第一百零六页，记录的乃是常见的天火属性。 这两本书，我一千年前就嘱你务必熟记，可你时至今日却仍是如此……平日里叫你勤于修炼，你便想尽办法躲懒耍滑！ 你若对修炼略有上心，便当知万年寒冰魄不是小丫头肉体凡胎消受得了的，只能抽力缓缓注入她的身体护住心脉。 你若对修炼略有上心，今日，这小丫头就绝不会落的如此收场！ 先不说将来所承之苦，她如今稍有意外，说不得就会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的下场，连来生，都决无可能再有！” “什么？怎么会这样？！”绯羽闻言一惊，抬头望向一身凄惨的苏苏，脸上终于露出浓浓的愧疚。沉默良久，才道“君上，绯羽知错！” “亦是我平日里对你疏于管教了。”莲祇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你既认错，那可愿认罚？” “我……”绯羽抬头望了望眉头轻皱的莲祇，又望了望仍旧脸色惨白的苏苏，翎羽黯淡地耸拉下来：“绯羽……绯羽愿意认罚。” “那好。如此，三百年内你再不许踏出紫韵灵界一步，给我好好修炼。将所有交与你的书籍统统抄写三遍，天地异物录和五行纪事抄十遍，不准用仙法。另外，照顾好这个小丫头，不得再让她再有一丝差池。” “君上！”绯羽闻言惊叫。照顾小丫头她没什么意见，那毕竟是她做错了事，害得她如此凄凉。 可是？整整三百年不准出门？！六七千页的天地异物录抄十遍？！还不准用仙法？！那还不要了她的小命去！ ------------ 第十四章 莲祇脸色冰寒，双眼如冷电般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愿-意？” “我……我……”绯羽被他的脸色骇得一跳，顿觉浑身都似掉进了冰窖里，终是哭丧着脸道：“绯羽……绯羽愿意。” 莲祇见绯羽一脸的可怜兮兮，终是心中一软，长叹了口气：“你心中若真能记住今日之事，吸取教训便好了。此间事了，待我交代那女子几句，便回去吧。” 他抱起苏苏，行至昏睡在地的阿香身前，将一点灵光点入阿香的眉心。 睡梦中，阿香忽觉脑中一凉，她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似还未缓过神来，她捂着自己的头问：“我怎么睡着了？苏苏……”她想到这里一惊，猛然坐了起来，抬头四顾“苏苏怎么样了？！” “苏苏暂时没事了，你且安心。”莲祇摆了摆手，柔声安抚道：“是绯儿让你熟睡的。” 绯羽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她回望着看向她的阿香，点了点头道：“是啊！你熬了整整三天两夜，眼睛比兔子都红。我怕你的身子再熬下去受不住，就使了个法术让你睡着了。” 阿香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她望着莲祇怀里的苏苏，急问：“仙人，苏苏怎么样了？” “她暂时无事了。”莲祇蹲下身子，将苏苏平放到阿香眼前，让她看清怀中的小女孩平和的睡颜：“我会带她回去，让她康复。” 莲祇清雅柔和的声线有着奇异的力量，让阿香慌乱的心，瞬时就安定了下来。 她伸手抚着苏苏仍有些憔悴的小脸，泪光盈盈，语音却极是温柔：“我知道，苏苏若万幸能活下去，会变成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而且，几十上百年后，我怕是就已经不在了。我这辈子，也许……也许都再也见不到这孩子了……以后，还求仙人多照顾怜惜她一点点。” 莲祇轻轻颔首：“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让她早日恢复健康，亦会尽我所能使她未来的日子过得平安喜乐。” “多谢仙人！”阿香得到男子承诺，心下大定。她再次向他拜倒，郑重的叩了三个头。 莲祇静静的受了她的礼，待阿香起身，抬手在阿香的额前虚虚的画了一道符，道：“这是之前我给过小丫头的行止符。丹木之实和朱果你可带回去分给你的族人。每人只需铜钱大一片即可一年不饥不渴。如有人抢夺，你可心中默念‘禁’字，那人便不能言语动弹；念‘赦’字即可放开。你务必牢记心中。” “嗯，我记下了。”　阿香闭目默念片刻，仔细记在心间，这才点了点头。 微微一顿后，她又道：“此次多谢仙人相救。等我回去后，一定会为您好好修大庙塑金身，长年供上香火。感谢仙人的大恩大德。” 说罢，阿香便欲再次拜倒。 莲祇一抬手，阻住阿香，摇头道：“不必如此。世间琐事，自有司职管理。非祸乱人间根本的天灾大劫，我不会插手，更不需人香火拜祭。” 他顿了一顿，神识瞬时向四面八方铺开。半晌后，问道：“你家所在之地，可是紫衍山南脚的那个村庄？” 阿香想了想，摇了摇头指着来时的路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苏苏是顺着那边那条路上来的。” 莲祇颔首道：“那便无错，我这就送你回去吧。”说罢，长袖一挥，阿香瞬时就消失在山头。 “绯儿，我们也该走了。”送走阿香，莲祇再次挥袖，裹起地上的天女魃，带着苏苏和绯羽，消失在了紫衍山上。 一时，紫衍山再次恢复成了一片静寂，再没留下丝毫声响痕迹。 ------------ 番外一阿香（一） 第一次见到苏大哥的时候，我才不到十岁。 那年春天，阿爹病了。像陈家村这样只有几十户又落在山里的小村子，是没有郎中也没有药铺的。阿娘摸了摸阿爹滚烫的额头，叫我出去摘些柴胡回来。 我沿路走沿路找。那年春天雨水少，柴胡都不大好找。走了好远，才找到几棵长得极可怜的。 我瞅了瞅兜里的可怜兮兮的几颗草，很是发愁。无可奈何收起仅有的几棵草药，正打算回去时，却在瀑布边上看到一丛长得极好的柴胡。 我一时有些犹豫了，瀑布很高，摔下去我就死定了，可是不采的话，阿爹怎么办？最后我还是咬咬牙，决定去试试，最多，小心点就是了！ 小心翼翼的攀着瀑布边的石头往下爬，怎么挪动却都还差那么一点点。我心里焦急，于是小心地又往下挪了挪，伸长手去摘。 一点……就差一点了，我努力探出手去。却不想，我抓住借力的那棵小树，受不住我的力气，连着根被扯了出来。于是，我便脑袋朝下掉下去了。 我大声惊叫，以为这下死定了。不料，在脑袋快要撞上石头的时候，被一只手臂捞了起来。 头顶上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声：“当心啊小姑娘，脑袋摔成了豆腐花可不怎么好看哟！”我还在惊吓中，就听到头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后，我的救命恩人就很干脆的“咚”的一声晕倒在地。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救命恩人是个胡子拉碴的……嗯……大伯？一脸的大胡子实在看不出多少岁，倒是黑发中夹了不少的白发，所以，应该是……大伯……吧……他穿了一身很破很脏已经看不出原本样式和颜色的衣裳，胸前抱着一个形状很古怪个头很大的包袱，背后背着一根形状更怪长度稍短的拐杖。 忽然，他紧紧护在胸前的大包袱动了动，又动了动。然后，我看到一个糯米团子……哦不，一个奶娃娃钻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银红的小褂，梳着鸡窝似的小辫子，四处张望了下。然后咧开长着两溜小米粒的小嘴，冲我甜甜一笑。圆圆的大眼睛顿时眯成两个小月牙，红扑扑的小脸上两个小酒窝。真的……好可爱啊！ 我一边逗弄着糯米团子，一边等胡子大伯醒过来。没办法，我可没本事拖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回家。还好，没多会儿，阿兄见我迟迟没有回家，出来寻我。 于是，我抱着糯米团子，阿兄背着大伯，两人一起汗流如注气喘如牛泪眼汪汪望断回家路。我和阿兄一致认为，这两个人绝对是属螃蟹的，肉都长在骨头里！ 等我们到家，阿爹看到胡子大伯，才知道，原来他背上背的不是拐杖而是剑，很沉很沉的剑……我和阿兄对望一眼，一起默了。当时，我好像脑子里模模糊糊的飞出一个惊人的想法，原来大伯的肉没长在骨头里……原来大伯的肉都长到剑上了……-　-||…… 胡子大伯一直昏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期间糯米团子都好乖的，不哭不闹给啥吃啥。只是一定要看到胡子大伯，就这么揪着他黑乎乎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撒手。 胡子大伯的性子，和糯米团子真是出奇的相似，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糯米团子，看到了小丫头笑眯眯的小脸，才呼了口气，安下心来。真的不愧是父女哟。 这时，我们才知道胡子大伯叫苏云筝，是个跑江湖的，因为碰到妖怪所以受了伤。后来，胡子大伯和糯米团子就在我家暂时住下来养伤。 让人没想到的是，胡子大伯洗涮干净刮掉胡子后，却是个极俊俏的年轻人。 浓眉大眼身材瘦长，只是因为受了伤，所以皮肤总是苍白苍白的。因为他的衣裳又脏又破已经没法穿了，所以只好将就着穿了阿兄的衣裳。 不过，阿兄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真的好有……呃……喜感，又短又宽，肩膀松垮垮掉下来，小腿却还有一大截露在外面凉飕飕。就像……就像竹竿子裹了椰菜皮。可是他却混不在意，只管抱了糯米团子笑眯眯，挑水劈柴逮兔子，比阿兄还要能干得多。 直到后来阿娘给他做了新衣裳，才总算有身像样衣裳。不过，村里还真没哪家男人能像他那样把一件粗布衣裳穿的这么好看。 让人更没想到的是，胡子大伯……呃，不是……苏大哥治不好自己的咳嗽，却难得有身好医术。 阿爹给他随便看看，居然没几天就全好了。后来左邻四舍全村人都知道村正家捡了个好郎中，于是都来找他瞧。没想到被他三三两两全治好了。 见苏大哥人又和气医术又好，大家一合计，就有人想请苏大哥留下来。毕竟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带个奶娃娃也不方便不是？请他留下来，大家伙儿有个郎中好瞧病，苏家糯米团子也可以让村里婆姨帮着照看，多好！ 阿爹觉得这事不大靠谱，但是耐不住大伙儿几十双直勾勾火辣辣的眼睛，只得吱吱唔唔去和苏大哥提了提。可怜阿爹一张黑脸膛憋得通红，苏大哥却只是想了想，居然很爽快就答应了。 于是，苏大哥就带着糯米团子，在我家年前才搬出来的旧屋里住了下来。从此，我们两家就做了邻居。 ------------ 番外一 阿香（二） 既然苏大哥决定留下来，总得吃饭过活不是？于是大家伙儿一合计，就给他匀了几亩好田。虽然苏大哥是个好猎手，但是打猎毕竟是靠天吃饭，还是家里有几亩好地才可以有个稳定粮产，能安心过活不是？ 阿爹一得了准信儿，黑脸膛喜得通红，隔着屋子就大吼：“苏大兄弟，大家伙儿给你匀了块好地嘞！是村西头的那块，肥的很嘞！” 苏大哥闻声抱着糯米团子从隔壁屋子出来。听完阿爹的话，他伸手挠了挠鸟窝似的头，一脸为难道：“我……我不会种田……” 阿爹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原来苏大兄弟你还有不会的事儿啊！你那么能干，种庄稼很简单的啦！你肯定一学就会的啦！再说，有块地儿才有个想头不是？田里有了出产，妞儿和你才能三餐不愁不是？” 苏大哥和怀里的糯米团子对望一眼，挠了挠，又挠了挠他的鸟窝头，眉眼皱成一团道：“那……我试试。” 从此，苏大哥就就有了自己的田地。 只是……我们帮着苏大哥播种一段日子之后，他一脸困惑的跑来问我们，为啥他田里的庄稼都枯了。我们连忙跑去他地里一看——最近一直没有下雨，他的田里的地已经旱出了一条条裂痕了，庄稼不枯死才怪…… 于是，阿爹就给他解释，庄稼缺水的时候是要浇水的。苏大哥又挠了挠他鸟窝似的脑袋，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懂了吧…… 还算好的是，还没有过播种的时间。于是我们又帮他播了一次种子。 没想到……一段日子之后，苏大哥又愁眉苦脸来寻我们。结果，到他的地头的时候，我们除了两眼发直舌头僵硬面无表情之外，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了……那里以前明明是好好的一块旱地，现在是……泥塘？！ 一只蛤蟆从里面蹦跶出来，呱呱高唱着悠闲跑走……这……苏大哥到底挑了多少水啊！？……囧…… 阿爹再次给苏大哥说，地里不能浇太多水的，庄稼会淹死。苏大哥一脸茫然的望着我们：“是这样的吗？不是越多越好吗？我看南方的田里就都是水啊……” 南方的田是啥样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苏大哥这几亩好地今年算是白瞎了。麦子的播种时间已经过了，旱田现在还成了泥塘…… 最后，阿爹终于明白。聪明能干村里无人能及的苏大哥还是有做不好的事儿——他学不会种田。最后，苏大哥和阿爹一番推辞之后，他的那几亩地就交给了我家来打理。约好了每年的出产，我们得三份他得七份。 不过，不久之后，我们又知道了一件苏大哥不会的事儿。 那次，阿兄掏了一窝野鸡蛋回来。阿娘煮好后捞了一碗热呼呼的蛋给我，叫我给苏大哥送去。于是，我端了碗就往苏大哥家跑。 去的时候，正赶着苏大哥和小糯米团子在吃午饭。苏大哥抱着糯米团子坐在桌旁，面前放着几只烤地瓜一只烤兔子。苏大哥正举着一截烤的焦黄喷香的兔腿在和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苏大哥一脸无奈一脸郁闷的望着小家伙轻哄：“妞妞啊！好歹吃点啦！我烤的好辛苦的……” 糯米团子圆睁着一双杏眼，很无辜很无助回望苏大哥，不动。 苏大哥两眼水汪汪，可怜兮兮地抱住糯米团子：“妞妞，如果你真的不吃的话，我真的真的会好伤心……” 终于，似乎受不住他火辣辣的眼光，糯米团子扁了扁小嘴，还是张开两溜小米牙，很认真很努力很用力的狠狠咬在兔腿上，小腮帮子几乎打颤…… 片刻后，兔儿腿再次完胜——这时我才瞅到，金黄焦香的兔腿上，已经留了无数笑弯弯的小牙印。烤兔腿盔甲坚固，小糯米团子破防不能…… 再不肯理苏大哥的火辣目光，糯米团子小嘴一扁，两眼泪汪汪，扬起小手向我逃跑。我连忙伸手抱过她来，心疼道：“苏大哥，她还小呢？怎么可能咬的动烤兔子？”说着，连忙剥了个野鸡蛋塞到小家伙手里。 苏大哥望着啃着鸡蛋，两眼笑成两弯月牙的小家伙，挠了挠头道：“原来是咬不动啊！我还以为是妞妞挑食呢……那该吃啥？” “你可以给她做面条哇。” “……只看过……” “肉汤？” “……只吃过……” “……水煮蛋？” “……呃……我，我只会烤东西……” 苏大哥再次成功把头发挠得鸟窝似的，一张白净的脸庞窘的通红，衬得嘴角边几颗火泡越发晶亮…… ……我回头望了望院子里的简易烤架和灰尘积了寸许厚的厨房，默了。原来，聪明能干村里无人能及的苏大哥还有另一件做不好的事儿——他不会做饭。 从此，我家的饭桌上多了两双筷子。阿娘和我没事儿的时候就会过来帮他料理家事。 自那之后，不管再碰到任何苏大哥不会的事儿，我们也都淡定了。而苏大哥，也再不必理会田间地头屋里屋外的事儿了。 他平日里就靠打猎采药给大家伙儿治病过活，有时也会去趟城里买卖些猎物草药。据说，苏大哥武功不错，还会抓妖的。后来，听说县老爷家里闹鬼，就是苏大哥解决的。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苏大哥不忙的时候，就会帮街坊邻居做做事儿，教教糯米团子，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他的学问也是不错的，至少比阿爹阿兄要强多了！于是，村里的娃儿趁他不忙的时候，就会聚过来找他识字儿。 而他忙的时候，就会把小糯米团子交给村里的婆姨们帮忙带着。小糯米团子是极可爱的，极少哭闹，见着谁都是笑眯眯露出两溜小米牙。村里的婆姨都喜欢惨了她，见着了就争抢不休，抱住了就不肯撒手。 于是，一天傍晚，陈顺家嫂子抢赢了众家嫂子迎着十多双嫉恨的眼睛一脸满足的抱着糯米团子说，这妞儿这么招人喜欢，苏大哥又是有学问的人，跟村里小女娃一般叫妞儿怎么着都觉着不衬，要不我们给她取个名儿吧。 可是？大家伙儿都是粗人，要给这女娃起啥名儿呢？一群人就在那抓耳挠腮揪掉了几多头发扯坏了多少衣料。 “呃……阿花？” “……”集体摇头。 “菊花？” “……”全部皱眉。 “阿日？” “……”白眼翻飞。 那时，糯米团子正学说话，她望了望西边的正在下沉的日头，一双杏眼开始望着家的方向滴溜溜直转，嘴里直念叨：“苏……苏……”陈昌家嫂子听着两眼一亮，一巴掌拍得她腿上睡懒觉的花猫一声惨叫：“有了，就叫苏苏！” ------------ 番外一 阿香（三） 转眼，苏大哥和苏苏就在我们村里住了近一年。 这一年，苏大哥除了自己的咳嗽，已经把全村能动的生物甚至连陈昌家的老猫都给整治得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而苏苏，也已经长大了许多，两岁的娃娃，居然已经会说许多句子。她见了谁都甜笑着叫人。所以，她依然是村里婆姨争抢的对象。每次婆姨们说到苏苏，无不眉飞色舞，满脸堆笑。 不过比起苏苏来，她们更乐衷谈论苏大哥的亲事。只是，被苏大哥十分坚决地推拒了许多次，也就渐渐歇了这个心思。只除了一个人。 一大早，苏大哥正在脱下阿娘为他新做的春裳。我抱了苏苏逗她说话，阿娘正比着尺子计算着新衣的长短粗细琢磨着怎生修改。 “苏大哥~~~~~~~~~”忽然，一声极其娇嗲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阿娘和我的身子被那长长的颤音刺的浑身一个激灵，双眼齐刷刷望向苏大哥。 只见他身子一僵，面色瞬时变的青绿。他飞快的将手中的衣服丢给我们，顾不得捡起一边的旧衣，就一个箭步闪电般从后门蹿了出去。 大门吱呀一声，一个身着大红裙头戴大红花约二十**岁的女人闪了进来。“奴家心口好生疼痛，苏大哥你可得替奴家好生瞧瞧哦~~~~~~~~~” 她捧着心口做出极痛苦的样子，却眉眼含春，脚下生风向苏大哥屋里直扑过去。 阿娘和我再次呆愣了。 片刻后，那女人气急败坏的从苏大哥屋里跑了出来，双手叉腰作茶壶状，瞪着我们问：“苏大哥人呢？”随着她的动作，我看到一簇粉从她抹得像猴儿屁股的脸上簌簌的掉了下来。 阿娘和我机械的摇了摇头，苏苏更是被她身上熏得死蚊子的香粉味刺得连连打喷嚏，最后趴在我怀里，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那女人见我们不告诉她，气得双脚在地上狠狠一跺，再次抖落了一地香粉，然后转身施施然离开。 那红衣女人是王寡妇，他男人本是村里的富户。可惜两年前进山打猎死了，留下偌大一笔家产给她。 本来，守着良田大屋，尽可以过得好日子。可是？王寡妇不会理家，这才不过两年，家产就已被她败去了七七八八。 苏大哥搬来不久，不知怎的竟被她瞧上了眼，自此便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 苏大哥反复拒绝无果，终于一看到王寡妇就脸色青绿浑身僵硬逃之夭夭。从此，一个追一个逃。 王寡妇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围追堵截装娇扮俏卖乖撒泼无比坚持不懈；而苏大哥则是跳窗翻墙下井爬树走后门装没人无所不用其极。 终于，苏大哥一日病倒在床逃跑不能被王寡妇堵了个正着。那几日，王寡妇当真是满面春风，每日里只围着苏大哥打转，小意儿伺候着他无比殷勤无比温柔无比体贴……呃……无比揩油。 于是，有一天，我正在堂屋里抱了苏苏喂她饼吃。就见寝房里，苏大哥握紧王寡妇正在他胸前使劲掐摸的双手，泪眼汪汪一脸感动一脸深情地望向她比面粉还白一脸满足陶醉的脸，道：“王大妹子，你真是太体贴太温柔对我太好了，你可愿嫁了我？” “奴家愿意生生世世都跟了你，苏大哥~~~~~~~~~~~~~”王寡妇一听这话，顿时激动得脸上的粉跟下雪似的簌簌直掉，她瞬时就往苏大哥怀里一靠，嘟着血红的厚唇就要亲上去。 我似乎看见苏大哥唇角抽了抽，他一把抱住王寡妇，把她的头紧紧按在怀里，不顾王寡妇的挣扎，哽咽道：“王大妹子，你真是好人！自打被妖怪伤了之后，我就再不能人道了。 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了……没想到在快死之前，还能碰到王大妹子你这么如花似玉心地善良不嫌弃我的好女人。”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极是欣慰：“过一两年等我死了之后，娃儿就依靠你了。王妹子这么心善，一定会给我好好办了后事，然后帮我把妞妞养大的是不是？你一定会把我八两银子的家产传完完整整地给她，再给她找个好婆家备下厚厚的嫁妆的是不是？妹子你放心，我明儿个就央村里最好的媒婆上门……” 终于挣出了苏大哥的怀里，王寡妇的脸此刻哪里还有一丝温柔小意思，隔着寸许厚的粉都可以看得出漆黑漆黑。 顾不得头上歪掉的大红花，她一手叉着腰指着苏大哥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腌臜泼皮痨病鬼，短命黑心的遭瘟货，都不是男人了居然还想糟蹋老娘……还想要老娘给你养赔钱货？做你的白日梦吧！老娘是盗了八辈子霉才碰到你这么个王*八*蛋！”说完，嚎啕跑走！ “王大妹子……”苏大哥高声呼喊，语调悲切，似有说不尽的伤心失意悲切难过委屈无助。望着王寡妇明显加快速度狂奔而去的背影，他嘴角却渐渐的弯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自那之后，王寡妇再也没有出现过，只要远远一看到苏大哥的影子，她就跳窗翻墙下井爬树走后门装没人无所不用其极躲开。再不久之后，王寡妇就嫁了城里的张屠夫做了填房。 于是，鸡飞狗跳近一年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全村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只是，平静的日子没多久，就爆发了据说是百年不遇的洪灾。 连续数月的暴雨，让粮食长势很是糟糕，到最后，干脆几乎尽数烂在了地里。 阿爹望着烂成稀泥的麦粒，一时愁白了许多头发。 ------------ 番外一 阿香（四） 其实，我们村还算好的。粮食歉收，也不过是日子过的苦点罢了，毕竟我们靠着紫衍山还能到山里找些吃食。除了几场小小的泥石流，村里的日子还是照样慢悠悠过着。 可是？已经数十天未回来，眼镜熬得比兔子还红的苏大哥告诉我们。外面好几条江河已经冲垮了堤坝，淹没了无数田地房屋、牲畜家禽。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横行。已经满目苍夷，惨不忍睹。 他匆匆到我家看了眼苏苏，就进山采药去了。我们感叹唏嘘一番，凑了点吃食药草给苏大哥，也就散了。 大半年过去，天气才渐渐变得晴朗起来。大伙儿长长松了口气，开始期望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可是？不成想，洪水之后，竟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大旱…… 第一年，大家还能从很远的地儿担点水来稍稍湿湿地，但是，庄稼最后还是大多枯死了，我们勉强收了几粒粮食。 那时，苏大哥不知为啥，总是盯着天上的星星愁眉不展，跟他说话他也老是恍神。 后来，他进了一趟山，回来时，从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扑通通倒出猪虎羊兔熊狼果子地薯野菜叶的……一座小山。 没几天后，他把猪虎羊兔熊狼果子地薯野菜叶小山风干，连着上百两银子和苏苏一起送到了我家，请我们照顾苏苏。然后，便独自离开了陈家村。 第二年，河床裂出了指宽的口子，地里颗粒无收。我们进山已经要走出十几里地才能找出一点水来，苏大哥弄回来的食物已经吃光。 于是，村里不少人决定结伴出去，找找活路，可个把月后，却有几个人又逃了回来，说外面的状况比村里还惨，那儿的人一个个都成了皮包骷髅。 有次他们看有人正捧了什么啃得正香，仔细一看竟是一截人手骨，上面已经一点肉丝都没有了…… 而且，他们还说，有一次，看到一个人和几个踩在剑上的仙人打的惊天动地，那个被几人围攻的人远远看着很像是苏大哥。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几人就往北跑去瞬时就不见了影子。后来，他们在地上捡到了一只沾了血的鞋子。 我和阿娘看到那只鞋子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那是两年前阿娘给苏大哥做的……我们不由得忧心不已，但愿苏大哥吉人天相…… 第三年，村里已经很难找到吃的了，水更是稀罕的东西。我们家有阿爹阿兄撑着，多走几里路，勉强还能找到点东西糊口。可村里已经有许多人捱不住饿，倒下了。小石头，陈昌家嫂子，贵子哥，力伯……一个个，一个个……就都这么没了…… 开始，阿爹和阿兄还愿意匀点食水给苏苏。后来，就不大愿意了，都是我和阿娘偷偷把分给我们的那份分给她。 后来，阿娘也病倒了，死前拉着阿爹和阿兄的手，要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苏苏。阿爹和阿兄痛哭一场，终是不忍心让阿娘死不瞑目，才答应了下来。 阿娘去世不久后，阿爹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阿兄一人顾着我们两个，很是吃力，能找到的食水越来越少了。 如今的村子里，已经同外面一般可怕了，为了活下去，大家伙儿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一日，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偷听到常伯他们暗地里商量，要吃掉苏苏！ 阿兄不在家，我无法可想，只得立刻带着苏苏，逃上紫衍山。 没想到，我们真的在紫衍山上遇到了仙人。 仙人救了我，可是苏苏却被伤得很重很重。 他带走了苏苏，给了我丹木之实，还告诉我说不久之后，天下就会连下七天大雨，然后便挥了挥衣袖。 等我再醒过神来的时候，已在山下。 带回去的丹木之实救了全村人的命。 而我回去后的第三天傍晚，那时我正定住了想要强抢丹木之实的敦哥。外面忽然响起了呜呜的风声，不一会儿，乌黑的雨云就覆盖了整个天空，随着一声炸雷响起，大雨倾盆。 村里的人瞬时都呆住了，片刻后，大伙儿冲进了雨里，大喊大叫，大哭大笑…… 大雨果真连下了七天七夜，干涸的河床，枯竭的水井瞬时就盈满了清水。 之后，嫩绿的叶芽迅速从土里探出头来，长大……放眼望去，满目葱绿；侧耳细听，水声淙淙……天下――回春！ 这一场如噩梦般的天灾过后，村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到四年前的五分之一，有些人家甚至绝了户。 而苏苏和苏大哥，也不知道如今是否还活着，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过得可好。 我和阿兄长跪在阿爹阿娘坟前，给他们敬上一注香。 愿爹娘在天之灵能安宁长乐，愿他们保佑苏大哥和苏苏，保佑那对父女平安喜乐，再无磨难…… （阿香番外-完-） ------------ 第十五章 温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影，星星点点铺在静逸的林间。时有碧玉般的竹叶打着旋儿从高处翩跹而下，悄悄然轻躺进五颜六色如繁星点点的花丛里。微微风响中，一阵阵闲散惬意的琴音时断时续悠然飘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样美好的天气，这样美好的风景，这么美好的时节，这么美好的琴声，这么美好的一切！我怎么能够有这么不美好的心情？我要出去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忽然，一连串美好和不美好打破了林间的静谧。 一只羽毛火红的大鸟猛的从草地上蹦起。她将怀里寸许厚的大书狠狠掼在地上，双翅叉腰鸟嘴高昂，头顶翎羽金光闪闪高高翘起：“我再也不要抄书，再也不要修炼，再也不要被君上关在这个破地方！我一定一定要出去看看这美好的大千世界，我要出去啊啊啊啊啊啊——！” “是么——？《天地异物录》抄到第几遍了？《九州地志》第二千三百六十六页记录的是什么内容,嗯——？”莲祇闲散随意的坐在草地上，苍蓝长袍如蝶羽曳地，身前斜斜摆着一张凤尾古琴。 此时，他正一手支颔，一手随意拨弄着琴弦。 听得绯羽一连串的豪言壮语，他略略偏了偏头，如缎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逶迤而下，长长的羽睫微扇，一双凤目似醒非醒，瞥了瞥绯羽，随口问道。意态似有说不尽的慵懒惬意。 他的声线清雅慵懒，绯羽却瞬时激动起来：“君上……那是小山似的一大堆书啊！哪是那么容易能抄完记完的？你看我这六十三年四个月又二十八天以来，哪天不是认真刻苦勤奋努力的日日修炼抄书？君上……我已经有整整六十三年四个月又二十八天没有好好休息过，已经有整整六十三年四个月又二十八天没有出去玩过了……你看我抄书抄的翅膀上的毛都磨秃了~！”说罢，她高高举起沾满墨迹的右翅，伸到莲祇面前。 莲祇并不看她，一手仍随意拨弄着琴弦，淡樱色的唇角却微微翘起：“是么——？绯儿，那你说……半个月前，林子东南角的结界是谁动的？” 绯羽闻言讷讷道：“我……我那不是想试试新修习的阵法嘛——！君上法力高深，您布的结界，哪是小小一个我能破的掉的？……我……我还是接着抄书吧……” 莲祇抬眸，见绯羽垂头丧气地捡起地上厚重的书册，似是打算继续抄书。可一双圆眼却泪光点点、哀怨无比、可怜兮兮地偷偷瞅着他。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又是怜惜。 想到她这几十年也确实比以前勤奋认真了许多，不由心下一软，温声道：“唉……你啊！罢了，你带着鹿儿去莲池看看小丫头吧。子时前回来，不许多留。” 绯羽本已认命的打算继续抄书，此刻不由得一双圆眼晶亮，心下大喜，莲池虽不如外面的大千世界热闹好玩，但总比呆在君上眼皮子底下拼命抄书修炼强多了。 她立刻丢下书简高声欢呼：“君上最好了——！”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便已迫不及待展翅向药田飞去，嘴里兀自兴奋大喊：“小鹿小鹿，君上允我们去莲池玩儿，我们快走！莲池里生的菱角现在应该已经熟了，可甜呢……” 莲祇望着绯羽欢快的背影，不由微微一笑，再次一手支颔，一手闲闲拨动琴弦，静听风吟水嬉，闲看竹清花艳。 岁月……静好…… 绯羽和小鹿走后不久，莲祇便搁了琴。心念微转之间，便到了药田。 一眼望不到边的药田，种满了各色药草，玉色的不死草、金黄的九穗禾、叶如珍珠的三珠树……依据各自习性以适宜生长环境配以仙法。但见一眼望去，满目葱茏，欣欣向荣。 莲祇身形电转，不一会便从几十块不同的药田中摘取了所需的草药，然后回到了丹室。 将方才摘取的药材细细处理，又从虚空中一抓，手上顿时多出了其他几味药材。莲祇这才燃起雪白的火焰，将丹室中央一只青碧色的丹炉包裹其中，均匀加热。 待丹炉温度升至极高，他依次将几味处理好的药材小心投入丹炉之中。待炉中药材渐渐溶解混匀，他再次将另一味药材投入。仔细观察片刻，见一切正常，他便调置好炉火，不再理会。 再次打开戒子乾坤，莲祇从中取出一只红泥小火炉，一套白玉茶具，一罐清灵泉水，一盒碧雪银毫。 他十指修长灵活，动作优雅流畅，不多时，便为自己细细烹了一壶香茶。馥郁绵长的茶香缭绕鼻尖，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尽是享受之色。 轻轻啜了一口清润碧透的茶水，他微微叹息道：“可惜没有天香莲露，不然味道当会绝佳。” 莲祇摸出一本书来，懒洋洋的轻倚在紫竹小榻上。一边翻看着手中书籍，一边看顾着炉中丹药，不时啜饮身旁香茗，好不惬意。 几个时辰后，丹炉中传来阵阵极刺激的药味，他方才微微起身，抬手将身旁放置的另外几味药材投入炉中，并将炉温再次调高。 待得炉中药水渐渐泛出金色，他再次斜斜靠回榻上，端起一旁的茶盏凑到唇边。 “君上——君上，你在哪里？”忽然，屋外传来一连串清脆的叫声。 莲祇抬头望了望窗外宛如火染般的晚霞，微微诧异——绯儿怎生回的这么早？以她的性子，不到正子时当时绝不会回来才对，莫非……他心思略微一转，开口传音道：“绯儿，我在丹室。” 不多时，便见一只通体雪白却浑身彩光流转的小鹿驮着绯羽砰地一声直闯了进来。 莲祇见绯羽面有急色，忙问道：“可是小丫头有什么状况？” 绯羽连连点头道：“君上君上，你快去看看。莲台的光芒转淡，小丫头怕是要醒过来了呢！” “哦？”莲祇闻言眉尖一挑，感到微微惊讶：“倒是比我预料的要早了十多年，看来小丫头心性不是一般的坚韧啊……”。 他自榻上爬起身来，朝绯羽招了招手道：“你和鹿儿替我看守丹炉，我这便去莲池看看。”说罢，身形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 第十六章 竹林深处，紫玉竹枝繁叶茂，生长的密密麻麻，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林中浓雾氤氲，伸手不见五指。 从外面远远看去时，不过是一片格外茂密的林子，与此间其他地方并无二致。可如是有人误闯这里，便会不知不觉绕了出去；若是有人动手破坏，那便会瞬间陷入幻境而不自知，不到主人放行，永陷其中。 然而，便在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环抱之间，却有一潭清涟。潭中水波荡漾，清澈碧透，宛如上好的绿晶。青碧的涟漪之中，各种常见罕见的水生植物皆是一片欣欣向荣，时有五彩斑斓的锦鲤悠然穿梭其间。 只见宛如青玉华盖般层层相倚婷婷而立的的莲叶之间，一支巨大的青莲孑然而立。青色莲瓣温润剔透闪着莹莹微光，数千莲瓣层层叠叠拥住花蕊处一颗玉色的莲蓬，莲蓬中央，一个小小的女孩浑身赤|裸躺卧其上，周身环绕着极淡的青光。 小女孩莫约五六岁光景，一身肌肤雪白晶莹，宛如最上等的羊脂温玉。黛色的长发如藻般柔顺的披散在身下，越发显得那小小的身影柔弱堪怜。 她有着圆圆的脸蛋，精巧的鼻子，小巧的双唇有着如玫瑰花般鲜嫩亮丽的色泽，紧闭的眉眼仍可看得出秀美的轮廓。让人忍不住会想，当她睁开双眼，微微而笑的时候，又会是怎生的灵动可爱。 然而，此刻，小女孩秀气的眉毛却是紧紧蹙起，小小的身体亦在无法控制的微颤抖，似是在忍受什么可怕的痛苦。 苏苏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只记得，自那一日起，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 她无法沉睡，因为火燎的灼痛、冰寒的阴冷、身体和灵魂在这反复的拉锯中似乎一次又一次瞬间被撕扯得粉碎、又在下一瞬被强行重组。无法言语、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身体和灵魂似乎分成了两半，不再是自己的。 可是？却有实实在在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深入魂魄钻心裂骨的剧痛。似乎，这世上，就只余这无法呼喊而出的剧痛是真实的，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死死纠缠折磨着她。 无数次，在痛到极致的时候，身体和灵魂都在呐喊着想要放弃——不如就这样算了……已经尽力了……放弃好了。死了也好、魂飞魄散也好，至少……至少不必继续忍受这样没有尽头般的可怕折磨！ 可是下一刻，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影，似乎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是她绝不能放弃的，似乎……有个温雅好听的声音总是在耳边呢喃：“小丫头，你要坚持下去，你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于是，一次又一次，她挺了下来，即使再累再痛也努力支撑着，按那个温雅好听的声音所说的那样，拼命引到身体魂魄里那一股温润如水的气息，游走全身各处，使冰火灵气渐渐被那股气息相融，使身体一次又一次重组…… 这时，一个苍蓝色的身影一闪而出，立在了小女孩的身旁。 莲祇探出一只修长秀雅的手，轻轻点在她的眉心，半晌后，他展眉一笑，叹道：“小丫头果然了得啊……” 混沌之息需顽强的意念方才能牵引吸收得了，没想到，这小丫头竟能在如此剧痛折磨之下，还能如此迅速的吸收了此间的混沌之息。心性……当真坚韧！ 运起灵力，仔细查探了小丫头浑身的状态，他便便斜斜半躺在莲蓬上，静候她苏醒过来。 垂目细看她细眉紧蹙的小脸和微微颤抖的身子，男莲祇心中不由心生怜惜和欣赏——如此小的孩子，却生生忍受了这六十多年的磨难。他小心抱过女孩纤细的身子，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口中，轻轻哼起了安魂曲。 混沌中，似乎有什么力量温柔的抚慰着苏苏痛苦疲惫不堪的灵魂，身体的疼痛似乎都无法压住那灵魂深处的温暖抚慰。 她……似乎又听到那个温雅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细细呢喃，柔声安抚。心，似乎随着那浅浅的吟唱变得宁静而温馨。 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好想……好想看看那个声音的主人，好想看看他！她努力牵引身体中那股温润的气息，想要早点好起来。早点好起来，是不是就可以睁开眼睛？早点好起来，是不是就可以看到是谁在耳边温柔轻唱？ 几天时间，便随着莲祇的轻声浅唱缓缓过去。苏苏周身的青光越来越黯淡，越来越稀薄，终至消失。而她体内的冰火灵息，在再一次剧烈爆发之后，终于归于宁静。 身体和魂魄似终于归位，却仍旧疼痛不已，难以控制。苏苏努力的呼吸着，只觉淡淡清幽的莲香随着甘冽的空气涌入身体，缠绵在胸臆之间。随着深长的呼吸，她静静的积蓄着力量，眼皮一跳，再一跳，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一张属于男子的清艳脸庞出现在苏苏的眼前。他浅樱色的唇微微勾起，温柔的笑望着她。 这一刻，莲祇的笑颜，在苏苏的心里，定格。 望着眼前温柔浅笑的男子，嗅着缠绕在鼻尖的清雅莲香，感受着环绕着自己的温暖怀抱，再次体会到除了无尽的疼痛之外的世界，苏苏贪婪的细细品味着这一切…… 眼泪却悄悄溜出她努力圆睁的双眼，在莲祇苍蓝的衣袍上烙下一朵深色的水痕。她觉得很倦很累，却不敢闭眼，好怕……好怕一闭上双眼，就再次回到无边无际的黑暗疼痛之中。 “醒过来便好了，你不会再次回到无所知觉的日子了。”莲祇似是知道苏苏心中所惧，他的声音有着安定灵魂的魔力，抚慰了苏苏仍然感到惶恐不安的心。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缓缓拂过苏苏大睁的双眼：“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再醒来时，一切都会愈来愈好。” 随着莲祇的柔暖的声音，苏苏的双眼渐渐合上，陷入了甜美的睡梦。 ------------ 第十七章 重重茂林掩映之中，几间竹舍若影若现。竹舍以紫玉竹干为壁，白茅为顶，粉色藤萝攀爬错落其间。观之，甚为舒适清雅。 此刻，靠近南边的一间小屋，被一群唧唧喳喳的大小雀儿围了个结实。 其中，几只毛色格外鲜艳的正并排歇在窗棂上，对着屋子里啾啾叫个不停。 屋里，绯羽正蹲坐在窗前，身前摊着一本比它还高出寸许的古书。她望着窗前小雀道：“不行不行，我今天的书还没抄完呢……” 雀儿：“啾啾……” “唔……不要再说啦！我是真不能去啊。君上还嘱我看顾小丫头的！” 雀儿：“啾啾……唧唧……啾……” “只要一会儿吗……要是一会儿就能回来的话……”绯羽转头瞥了下身旁，床上的小姑娘兀自熟睡未醒，不由目光闪烁犹豫起来。 忽然，一只全身雪白却闪着九彩流光的小鹿冲到窗边，冲着雀儿们扬了扬蹄子，呦呦叫唤。 顿时，围作一团的雀儿欢叫着扑翅飞远。绯羽立时蹦了起来，冲着雀儿们大叫：“记得带一份果子回来给我尝尝啊……一定要记得——！” 望着雀儿们五颜六色的尾羽渐渐消失，绯羽长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回到需要仰望的厚重书册前。 小鹿见绯羽一幅垂头丧气的模样，琉璃般的大眼睛中不由闪过一抹笑意。它转身离开屋子，不多时便转回屋子，将嘴中叼着的鲜嫩桃子放在了绯羽的身旁。 绯羽双眼一亮，抱住桃子就使劲啄了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地欢呼道：“消鲁鹅坠可啊啦~~~~（小鹿儿最可爱啦）~~~~” 这时，正对着床榻的小鹿却敏感的发现，床上的小姑娘长睫眨了眨。它抖了抖耳朵，连忙蹭了蹭绯羽，示意她看身后的床铺。 片刻后，苏苏的双眼缓缓睁开。她长翘的睫毛颤了颤，杏眼微眯，仍带着初醒时的惺忪和迷茫。 尚未待她缓过神来，她的耳边便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道：“醒啦醒啦~~~你等等，我这就去告诉君上，让他来看看你……君上~~~~君上——” 迷蒙中只觉一阵轻风刮过，那个声音便已然渐远。 苏苏这才清醒过来，开始抬眼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布置简洁却颇为舒适的屋子。不大的空间里，只摆了一张竹床，一张竹桌，一把竹椅。 椅子上垫了厚厚的软垫，有着高高的靠背和扶手。桌子上铺着如云的布帛，上面放了一盆不知名的植物，洁白的花朵宛如明月般皎洁晶莹，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金黄的暖阳从窗口斜斜的照进屋里，将苏苏小小的身子温柔的包裹起来。 床头一只小鹿轻轻抖着耳朵，琉璃般的大眼扑闪扑闪看着她。 苏苏一阵恍惚，是……那只小鹿？它似乎……长大了一点点呢。 想冲它微微一笑，却发现身体仍然沉重如铁，连最简单的微笑，也无法做到。 苏苏闭上眼睛，开始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却猛然被突袭而至的剧痛刺激得浑身发抖，眼前一片昏黑，瞬时冷汗津津。 忽然，一只带着莲花幽香的柔暖手掌轻轻抚上了她的额头。顿时，一股清凉的气息冲进她的脑海，悄然抚慰着她的剧痛。 苏苏感到一个人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在她的耳边哼起了那曲熟悉的歌谣…… 撕心蚀骨的剧痛慢慢被抚平，苏苏努力的喘息这，慢慢睁开了双眼。果然再次看到了那个男子清艳的脸庞，他正对着自己温柔浅笑，目光柔和。 静静地躺在莲祇柔软宽阔的怀里，感受着他暖暖的体温，她的心渐渐宁静下来。宛如沐浴在春阳里的蝶，憩息在馥郁芬芳的花丛中，温暖而宁馨。 苏苏望着莲祇，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不想，竟再次被剧痛撕扯的颤抖不止。莲祇慌忙催动灵力，游走于她的全身，再次为她驱除了那剜心般的疼痛。 待苏苏渐渐平复下来，莲祇便调整了下苏苏的姿势，让她在他的怀里能躺得更舒适一些，才道：“莫再尝试操纵这具身体了，你现在稍动一下便会分经错骨般的疼痛。我先予你几颗丹丸，等三日后，你再开始练习操纵身体。” 说罢，他取出几枚颜色大小各异的丹丸来，喂进了她的嘴里。 苏苏不太明白莲祇的意思，但是却听懂了暂时是不能动弹了，三天后才能再次尝试。 可是？丹丸入口即化，顿时，一种无法言语的苦味迅速蔓延至她口中每一点味蕾。 苏苏苦于无法动弹，面瘫着的一张小脸，却如开了染料铺般，一时姹紫嫣红，变幻不定，煞是好看。她口不能言，只得拿一双大睁杏眼的泪汪汪地望向莲祇，目光煞是可怜，充满痛苦和控诉——苦苦苦苦苦苦…… 莲祇望着苏苏千变万化的脸色，不由轻笑出声。 望着她愈发委屈恼怒的眼神，他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六十多年的疼痛你都挺过来了，却居然这么怕苦？” 苏苏一下睁大了眼睛——六十多年……已经过了六十多年了吗？ 村里最老最老的婆婆好像也才七十多岁，那六十多年……我岂不是变成了和婆婆一样老的婆婆？那……那我现在是不是也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牙齿掉光光？ 那……爹爹和阿香姐他们是不是已经认不出我了？ 莲祇见苏苏模样，不由再次轻笑出声，眉梢眼底尽是戏谑道：“呵呵呵……放心，你如今已是仙身。 你没有变成了和婆婆一样老的婆婆，也没有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牙齿掉光光。你还是粉嫩嫩的小娃娃。 你的爹爹和阿香姐也不会认不出你。” 莲祇没有说的是，她的身体这六十多年来一直在重复着瞬间破裂和重组的过程。如此耗损，又怎么可能有机会长大？ 苏苏闻言一愣，呆呆望着男子——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莲祇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你如今的体内融有我的精血和灵力，我可以轻易对你使用读心术，自然便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微微沉吟片刻，他便将当日发生的种种细细说与怀中的小丫头听。 待得讲完，莲祇忽然一脸庄重，严肃问道：“你有今日之劫，与我关系甚重。我观你心性纯良，坚韧乐观，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 第十八章 苏苏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徒”是什么？ 莲祇轻抚苏苏长发的手微微一顿，沉吟道：“徒儿，便是我的弟子，而我自然则是你的师父。从此需教授你各种道理、知识。领你前行，为你解惑，帮你悟道，护你平安。” 苏苏闻言心狠狠一跳，紧紧望着莲祇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那是不是……是不是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会不会像爹爹一样丢下我再也不回来？会不会像小石头他们一样……一样，消失不见？ 望着小丫头双眼深处无法掩饰的紧张、渴望和害怕，莲祇不由心中微微一震。 “嗯……”他深深望进小姑娘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如此，今日我便允诺于你。只要你还需要我一日，我便会一直陪伴你。绝不会丢下你一去不回，亦绝不会消失不见。如此，你可愿意当我的徒儿？” 苏苏回望着面前眉目如画浅笑如诗的男子，忽然想到剧痛折磨时那温柔的抚慰、想到疲累欲死时那缱绻的轻唱、想起初见时温暖的怀抱、想起初醒时浅笑的脸庞……不由得有些痴了。 圆睁的杏眼慢慢浸润起一层晶莹的水汽，却怎么也舍不得眨一眨。半晌后，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如炽火般强烈的渴望，渐渐在心中凝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愿意！ 细细感知苏苏心中所思所想，莲祇不由得有些动容。 他抱紧怀里的小丫头，望向她圆睁的杏眼，面色庄重道：“如此，自今日起，汝即为吾徒，吾即为汝师。自此之后，吾必将倾尽所能，守护陪伴，不离不弃；悉心教导，不懈不怠。此诺既出，永世不变！” 随着他的话语，苏苏的双眼的光芒愈来愈亮，两行泪水终是再也忍不住滚出了眼眶。 透过迷离的泪光，她一眨不眨的望着莲祇温润的双眸，心中凌乱却极是认真地道——嗯，神仙大哥哥。以后……以后苏苏一定会好好当你的徒儿的！我……我也会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一定不会丢下你不见的！ 你教什么？我都一定会好好学的，等学好了……我就可以像你救阿香姐一样救别人了，也可以像你唱好好听的歌…… 她的杏眼闪动，渐渐透出欢快的神采——等学好了，我还可以去找爹爹，唔……到时候，到时候等找到他，我就可以像神仙大哥哥你一样，用发蓝光的指头一指爹爹，嗖的一声他的鸡窝头就像你的头发一样整齐好看啦~ ……还可以帮阿香姐摘树上的玉兰花，她最喜欢村口瀑布那里的玉兰花啦！但是树太高她都摘不到 ……还有还有，我还要和小布子比赛放纸鸢，我可以“呼——”的一下把纸鸢吹上天，要吹得好高好高，比他高多了！他一定会羡慕死的，嘻嘻~ 听着新鲜出炉的小徒儿满眼兴奋地述说着她乱七八糟的伟大未来蓝图，莲祇顿时有点觉得啼笑皆非。 现如今，她口里的小布子怕是早就成了老布子。再待得她学有所成的时候，怕是老布子已经变成死布子了。 ……还有，神仙大哥哥……这许久没听到她这个别具特色的称呼，如今再次听到，还真有些感觉适应不良。 他揉了揉太阳穴，道：“小丫头，既然有如此之多的雄心壮志，那你可得好好修习才是。你需知晓，修行问道，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须得发奋努力，不得有丝毫懈怠才行。” 苏苏在心里使劲地点了点头，回了莲祇一个响亮地——嗯！ 莲祇微微一顿，继续道：“另外，我名为莲祇。以后你便唤我师父吧！莫在唤我……咳咳……神仙大哥哥了，嗯？” 原来师父叫莲祇啊？师父的名字好好听哦……——苏苏双眼微眯，其中光芒如星闪烁。 莲祇低头望着怀中小小女孩那双闪亮的大眼，不由再次露出一个柔暖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她的如丝长发，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苏苏应该不是你的大名吧？” 不料，小丫头闻言却苦恼了起来——大名？我不知道啊。 从小村里人就叫我苏苏……听阿香姐说，是因为我爹爹姓苏，大家就给我取了个小名儿叫苏苏的…… 爹爹，爹爹没有给我取过名字…… 我几次哭闹，爹爹却总是不肯。说什么我还有别的爹爹妈妈，等找到他们，让他们帮我取名。可是？可是什么叫别的爹爹妈妈呀？ 如此看来，小徒儿的身世怕是另有隐情…… “既如此……我便替你取个名字，可好？”莲祇想了想，轻抚她长发的手微顿，问道。 怀里的小丫头瞬时双眼圆睁，灿亮如星，直直望向莲祇——好呀好呀，师父要给我取什么名字？ 莲祇微微沉吟，忽然想到初见时，小丫头笑声清脆如莺，双眼微眯宛如两轮弯弯的月牙，那眸光灵动潋滟如水，于是道：“潋月……不如，你便名唤苏潋月吧……目光潋滟，眼如明月。” 小丫头目光灿然回望着莲祇，心中一片欢欣鼓舞——苏、潋、月……我叫苏潋月！真好听！我也有名字啦……我以后也有好听的名字啦！哈哈哈哈~~~~ 忽然，她的目光再次黯淡了下来——要是，要是能告诉爹爹和阿香姐他们我的新名字该有多好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师父……我好想他们，好想爹爹，好想阿香姐……好想好想…… 轻轻拭去小徒儿眼角的一滴泪珠，莲祇声线轻柔如水：“你阿香姐过得甚好。待你身体稍好，可以下山之时，便可去探望她。” 微微一顿后，他又道：“至于你爹爹，我可代为寻找……” ------------ 第十九章 不待莲祇说完，苏潋月已然双眼大亮。她紧张地望着他的双眼，心中结结巴巴道——真的？师父，那……那…… 似是知道苏苏心中的渴望，莲祇微微笑道：“自是当真。待你将体内的冰火灵力吸收完全，不至失控之时，便可下山探望阿香。你爹爹……他叫什么名字？生辰八字几何？” 闻言，苏潋月却是苦恼非常，细细的眉毛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她努力回想半晌道——阿香姐叫爹爹苏大哥，常伯他们管爹爹叫苏大兄弟，县里的人叫爹爹苏天师，村里的王寡妇有时候叫爹爹苏瘟货…… 究竟哪个才是名字呢……还有，爹爹几岁呢？爹爹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我都不知道呢…… 莲祇见状不由一阵无语。略顿了顿，他再次问道“那……你可有他的贴身物件？” 苏潋月闻言泄气道——爹爹走后不久，家里就起了一场大火，东西全都烧没啦…… 莲祇长眉微皱，道：“一无所知么……那便难寻了……” 苏潋月急急望着莲祇，眼中泪光闪烁，结结巴巴道——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吗？师父那么厉害，也没有办法吗？那……那是不是找不到爹爹了…… 莲祇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道：“莫急，此事我定会留意。你爹爹在陈家镇生活了那么些年，总有踪迹可寻的。若是有消息，我定会告知于你。” ……太阳渐渐西沉，皎洁的明月挂上了枝头，紫玉竹林中再次燃起了点点清辉。 怀里的小丫头心语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渐渐熟睡。莲祇将她轻轻安置于床上，揉了揉眉心——用了大半天的读心术，他也略略感到有些疲惫了。 望着小徒儿恬静的睡脸，他稍稍替她理了理头下的竹枕，苍蓝的衣袖如蝶羽般拂过她的额头，柔声道：“潋月儿，好好睡吧！祝你好梦。” 望了一眼已经躺卧在小丫头床边，睡梦中仍旧双耳微微抖动的小鹿儿，莲祇微微一笑。 没有使用瞬闪术，他信步走出了屋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林间微凉的空气，悠闲慢步。想到正守着丹炉的绯羽，他的唇角不由再次微微翘起。 绯儿这些日子怕是累坏了吧。一会儿，便给她一壶琼浆让她开心开心吧。 她看守的七草宁心丹再过一日便该出炉了。有了这些丹药，小丫头当是可以少受些苦。 忽然想到之前小丫头被苦得姹紫嫣红的脸色，莲祇不由又是微微一笑。唔……这就去给丹药里加点碧甘枝的汁液吧！既可去苦又不至破坏药性。 还有小丫头嘱托的事情，须得抽空去陈家镇寻寻她爹爹的踪迹。 嗯……还有黎渊那里，不知道天女魃如何了。前些时似乎听说他还缺几味药材…… 心下思索着这些事情，莲祇向丹室踱去。 再次醒来时，又是天光大亮。 苏潋月杏眼爱困地微眯，尚未清醒过来，便听到身边响起了一串爆豆般的清脆声音：“醒啦醒啦醒啦~” 她眨了眨眼睛，眼珠顺着声息斜向床边，便看到一头浑身泛着五彩霓光的小鹿静静看着她。 一只浑身宛如燃火的金红色大鸡扑腾着翅膀跳下了小鹿的后背，落在了她的床头，一颗鸟头在她眼前瞬间放大。 “你真的好能睡啊……我都等了你整整一个早上了。”不等苏潋月反应过来，那只大鸟便对着她一顿地抱怨。 忽然，她话题一转，忽然歪着脑袋问道：“对了对了，君上说他收你当徒儿了是不是？真好真好，以后君上就会去管着你，再也没有时间精力来欺负我了！哇哈哈哈——！” 苏潋月本就尚未来得及清醒的脑子，瞬时被这一连串的大笑声炸得更是混沌一片。 她仔细想了想，方才模糊记得，这……似乎是那时和师父在一起的公鸡。呃……重明鸟。 想要张嘴回答，却在恍惚中想起，她貌似暂时是开不了口的。只得无奈的望着兀自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重明鸟姑娘。 “还有还有，君上说你的名字叫苏潋月。那我以后可以和君上一样叫你小潋月不？”绯羽等了半天却不见小姑娘回答。直到这时，方才注意到苏潋月一直只是沉默不语斜眼望着她，不由一呆。 半晌后，她才尴尬地伸出翅膀挠了挠有些发红的头顶翎羽：“呃……我一高兴就忘记你暂时还不能说话了，嘿嘿……” “可是？我也不像君上那么厉害可以用读心术的……唔……”她歪头思索片刻，圆眼忽然一亮，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了。你要是同意呢？就像以前那样眨两下眼睛。要是不同意的话，你就闭上眼睛，好不好好不好？” 望着面前头顶翎羽被挠得乱糟糟的绯羽，苏潋月的不禁想起了以前总是顶着一个鸟窝头的爹爹。她飞快得眨了两下眼睛，回望着绯羽的杏眼里不由得充满了淡淡的笑意。 得到她的回应，绯羽双翅叉腰，翎羽高高翘起，得意大笑：“哈哈哈，这下我们就可以说话啦。本姑娘果然聪明伶俐美丽动人智计无双倾国倾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听着她那一大串乱七八糟溢美自恋的形容词，苏潋月的杏眼不由再次溢出满满的笑意，再次眨了两下眼睛。 绯羽见苏潋月回应，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再次挠了挠乱糟糟的翎羽，道：“我叫绯羽。以后，你可以和君上一样叫我绯儿哦~” 说罢，她转头用右翅指向一旁的小鹿道“这是小鹿儿。小鹿儿是很罕见的九色神鹿，和我一样都是神兽哟~君上说他还没到一千岁，所以暂时还不能给他取名字……” 说到这里，绯羽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却觉得其实是君上太懒，所以才不给小鹿儿取名的，可怜的小鹿儿……” ------------ 第二十章 被绯羽温柔抚摸头顶的小鹿儿似乎很无奈。苏潋月十分确定，她看到那头可爱的小鹿对着绯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杏眼微眯，充满了笑意。 绯羽忽然双眼一亮，格格笑道：“你笑了你笑了~那说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咯。我们以后叫你小潋月好不好？” 苏潋月再次欢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绯羽拍翅笑道：“哇哈哈哈——！那以后就有人可以陪我一起溜去人间玩啦！潋月儿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可以一起去听大戏。 对哦对哦，上次我还偷偷去了一个叫柳烟巷的地方。里面有好多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孩子站成一排嘻嘻笑，还有好多人人唱歌跳舞，可好玩啦。 还有还有，元宵节的时候，我看见……” 小鹿儿瞥向一脸兴奋的绯羽，不由再次无语。他抬起前蹄踢了踢绯羽的后背，呦呦叫了两声。 绯羽闻声一僵，抬起翅膀来蹭了蹭头，望着苏潋月尴尬道：“呃……我一兴奋就全忘记了。君上说，等你醒了之后，让我们带你去他那里。我们现在就走吧。” 说罢，翅膀轻轻一挥。苏潋月便发现自己竟慢慢浮到了空中，轻轻落在了小鹿儿的背上。 小鹿儿回头看了看趴伏在自己背上的小丫头，确定她坐稳了，这才迈开四蹄，稳稳当当往门外踱去。绯羽扑闪着翅膀，落在了苏潋月的身旁。 门外阳光正好，从茂密的竹影间星星点点的漏下，洒在苏潋月身上，一片温暖宁静。微风轻拂之间，带来阵阵直沁心脾的花香和悦耳动听的鸟鸣。 上次意外掉下山崖的时候，正是晚上。苏潋月当时又饿又痛，又慌又急，哪有心思细细欣赏林间的景致。此刻，望着面前婆娑的紫玉竹林，竟是看呆了去。 绯羽见苏潋月神色，翎羽不由再次高高翘起，得意道：“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了，漂亮吧~君上还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哦，叫——紫韵灵界。等见过君上，我们再带你好好参观下这里吧。” “因为你比我们估计的早醒了十几年，结果我们都没什么准备。所以啊！君上这些时都一直在忙着给你做东西。”眨了眨眼睛，她神秘兮兮地说：“偷偷告诉你，君上正在给你炼制一样法宝哦~” 想到那个有着清雅莲香的温暖怀抱，苏潋月不由心中一暖。虽然才一晚不见，此刻却已然有些想念他了。 心中不由浮现起那清艳的脸庞和微微勾起的唇角，她眼里渐渐漾出一缕甜甜的笑意。 忽然听得身边绯羽大喊：“君上君上，我们带潋月儿来找你罗——”。 苏潋月抬眼向前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栋很大的竹屋掩映在重重叠叠的林间。那屋子同样是紫竹为墙，白茅为顶，却闪烁着影影约约的青光。 未等他们走到近前，竹屋的门便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其中传来一道略有些慵懒倦怠的男声：“进来吧。” 一行人进得屋来，只见莲祇随意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件椅子模样的东西。 那竹椅才只刚刚做出一个形状，其精巧细致却已可见一斑。它的竹条被打磨得非常细致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泽，每一个弧线都恰到好处的诠释着它的雅致和舒适。 这就是绯儿刚刚说的法宝？苏潋月好奇地望着莲祇和他手中的椅子，心中乖巧问候道——师父，早上好。 莲祇闻声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抱起她，道：“早啊！潋月儿昨晚睡的可好？” 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莲香，苏潋月觉得心中一片宁和——嗯，我睡得好好~师父呢？师父睡的好不好？ “嗯。”莲祇嘴中却柔声回答道，凤目却忍不住稍微眯了眯。 虽然对他来说，睡觉不是必不可少的内容，但确是他最大的嗜好之一。自七日之前绯羽带回小丫头将醒的消息开始，他就不曾好好睡过一觉，此刻，确是真有些疲累了。 视线瞥向地上的竹椅，苏潋月好奇道：“师父，这是什么？” “可以意念控制的轮椅。”莲祇随手拨弄着椅子道：“等做好了，你便可以控制它自由活动了。” 闻言，苏潋月杏眼大睁——真的？！ 莲祇见状不由微微失笑，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问道：“可喜欢？” 苏潋月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心中一片温暖——嗯，潋月儿好喜欢。师父……师父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不过是件小玩意罢了。”莲祇微微摇头道：“不过……这轮椅要做好，尚还需要些时日。今日让你过来，却是为了给你泡药浴的。” 言罢，他回头对绯羽和小鹿儿道：“你二人先自离开吧！待六个时辰之后再去丹室接潋月儿。” “哦……”闻言，绯羽微微有些迟疑起来。 磨磨蹭蹭向门口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翎羽通红，紧张地望着苏潋月道：“小潋月，我……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等话说出口，她终于提起了勇气，道：“要不是我当初没拦住天女魃的元丹，后来又用错了法子，你……你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我，我……” 她的圆眼渐渐有些发红，嘴里渐渐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我贪玩又没用，才害得你……害得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幸亏你现在终于醒过来了，不然我……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会再……” “潋月儿说，她不怪你。”忽然，莲祇柔声道。 “什么？”绯羽抬头望向莲祇和苏潋月，心中一跳。 “潋月儿方才告诉我，说她不怪你，她很喜欢你。”莲祇笑望着绯羽，目光柔和。 “你……你真的不怪我？”绯羽呆呆转头望向苏潋月。 苏潋月望着面前有些呆滞的绯羽，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 “那……小潋月，等会儿我们再来接你。”绯羽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她和小鹿儿飞快的转身跑出了屋子，心却开始轻轻飞扬。 这件事情压在她心里这么许多年，已然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虽然每天仍旧嘻嘻哈哈，但是，心里对小丫头的愧疚却是怎么都放不下。 此刻，看到苏潋月终于苏醒过来，不但不计较她的过错，还愿意和她做朋友。心中，终是松了口气…… 望着绯羽飞扬的背影，莲祇微微一笑，闪身带着小徒儿消失在了炼器室中。 ------------ 第二十一章 不大的丹室之内氤氲着浓厚的雾气，几乎已然伸手见不到五指。在如层层叠纱般的雾气之中，赫然是莲祇用来炼丹的那口丹鼎。 此刻，星海沉铁所制的丹鼎涨到了澡盆大小，已然被一团苍白得几近无色的火焰烤得一片通红。 而鼎内，浓稠的药水正翻滚沸腾不休，腾起阵阵雾气。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伏其中，偶尔睁开的杏眼中尽是一片痛苦之色。 此刻的莲祇亦不轻松，他一手不时往鼎中投入新的药材，一手飞快地掐着繁复的法决。 本该寒暑不侵的他，已被鼎下太阳极火的高温烤得汗如雨下，整个人宛如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如丝般的黑发丝丝缕缕的粘在他的脸上，晶莹的汗水顺着优美的下巴滑下，将一身苍蓝长袍染得更加透湿，紧紧贴在他修长的身体上，勾勒出一个别样诱人的曲线。 忽然，满室的雾气猛地一颤，紧接着便翻滚着向苏潋月急涌而去，瞬时就将她包成了一个厚厚的雾茧。而鼎中蒸腾而出的雾气，也不再四散开来，而是旋转围绕着雾茧，慢慢被吸入茧中。 莲祇微微舒了一口气，一手轻挥，使她呈五心朝天状盘坐于水中。 然后，一指点在苏潋月的百会穴上，沉声道：“现如今，你身体魂魄中均充斥满了已然固化的灵力。这，也是你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缘由。需要对其加以引导吸收，纳入丹田，加以约束，方能为你所掌控。我将替你疏通经脉，引导你体内灵气流动，但是……” 声音微顿，他柔声道：“会非常疼，你须得尽力忍住，保持清醒不可昏厥，控制心神，切记，不可抵触。” 苏潋月此刻被饱含药力的雾气侵入体内，只觉原本毫无知觉的身体中似有什么东西微微融化膨胀起来，狠狠挤压着身体的每一分空间。整个身体，都充斥着一种被挤压到极致无处宣泄的胀痛感，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开。 她已然被这种难耐的痛感折磨的神志有些迷糊了。此刻，听了莲祇的话，她不得不努力再次让自己清醒过来，勉强在心中答道——师父，我……知道了。我一定……一定会努力的…… “……实在撑不住的话，昏过去亦无妨……我们慢慢来便是。”莲祇见她此刻已然痛苦难耐，不由微微犹豫道：“我会尽量轻些的。” “注意，我要开始了！” 随着这一声清喝，苏潋月直觉一股极细的凉气猛的针扎一般挤入头顶，顿时痛得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脑中再次一阵迷糊。 “意守丹田，宁心静气。仔细体悟身体中的灵力脉动。”莲祇再次喝道。 苏潋月被他的声音一激，再次清醒过来。她勉力收束心神，感受那股针尖般的刺激着头部的气息。 此刻才忽然发现，那凉气所过之处，似乎身体内翻涌的气息被嗖的吸收一空，胀痛的感觉瞬时降低了许多。奇异的是，她明显感觉到针刺处的那处身体竟隐隐有恢复控制的细微感觉。 然而，胀痛感的消失，愈发凸显出那细针强行刺穿身体的剧痛感。她的经脉忍不住颤抖起来，下意识就想把那让人无法忍受的气针挤出体外。 察觉到她的抗拒，莲祇微微皱眉，沉声道：“控制心神，不要抵抗。” 闻言，苏潋月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适应那强烈的痛楚感，让身体放松，不再颤抖。任由莲祇的灵气强行冲击穿行在她的身体里，引导吸收着身体里坚韧凝滞的灵气。 若她还能分心观察自己的话，就会发现，自醒来就完全无法控制动弹的身体，此刻，双唇竟在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时间缓缓流逝，每一秒似乎都像千百年那么长。苏潋月小小的身子从开始的双唇颤抖，渐渐到全身都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而包裹着她的厚厚雾茧，亦慢慢变薄变稀。 长时间将灵气压缩成细针小心翼翼地帮她疏通经脉，莲祇此刻亦是有些疲累。 万年寒冰魄和天女元丹不愧是天地至宝，形成的灵气均是至精至纯水火精华。即使以他的能力，要在不伤到小徒儿的前提下，引导灵力疏通一次她的经脉，亦须得集中神念，小心翼翼。 围绕着苏潋月的雾气愈发的稀薄。丹鼎下的火也已然熄灭。 莲祇终于控制灵气将她全身的主要经脉贯穿了一遍，完成了一个周天。充斥在苏潋月全身的水火灵气，亦被他成功的引导出了一些，停驻在了她的丹田之中。 那精纯的灵气相互渗透追逐，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太极图，悬浮在她的丹田之中。 那太极图一半为淡淡的金色，散发出灼灼酷炎；另一半为透明的蓝色，一圈一圈荡漾着如水的波纹；而作为太极鱼眼的两个小点，却是奇怪的银灰色，似有还无。 最后一丝灵气亦回到了莲祇的手中，他仔细检视了下苏潋月体内的情况。 经过这几个时辰的药浴，苏潋月体内的灵气总算是被吸收了一点。虽然吸收的量相对于灵气总量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是经脉送算是完成了第一次贯通。 即使贯通的瞬间便再次被满斥的灵力再次阻塞，但以后再进行贯通时，却会轻松许多。 莲祇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指头道：“好了，你可以休息了……” 尚未等他说完，苏潋月心神一松，便再也支持不下去。她小小的身子向后一仰，彻底昏厥了过去。 竟然真的支持到药浴完毕才昏厥过去，小丫头的意志力当真了得！ 莲祇弯腰将她从丹鼎中抱了出来，目光甚是温柔怜惜。挥袖替两人整理好仪容，他便抱着那小小的身体转身轻轻踱出门去。 屋外，已然是漫天星斗。绯羽和小鹿儿正蹲坐在丹室门外，小声的交谈着。见莲祇出来，二人连忙凑了过来。 绯羽急急问道：“君上君上，你出来啦！小潋月怎么样了？” 莲祇一指轻轻竖在嘴前，示意她安静，才小声答道：“刚刚累极晕过去了，你们小声些。” 说罢，他将苏潋月轻轻放在小鹿儿背上：“我还有事，你们手脚轻些送她回房，让她好好歇着吧。明日待她醒来，再送到炼器室来。” 绯羽和小鹿儿点头称是，然后小心翼翼地护着苏潋月回身轻轻走远。 莲祇见状微微一笑，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到丹室。他盘腿微微调息了片刻，这才起身将满室狼藉处理干净，然后开始处理明日药浴需要的药材。 ------------ 第二十二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苏潋月每天都是在水深火热之中度过的。 清晨一睁开眼睛，等着她的就是痛入骨髓的药浴通脉。好不容易熬过长达六个时辰的痛苦煎熬，却再也忍受不住的直接昏厥过去，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还有那些极苦极苦据说是可以安心宁神、养魂固魄、压制体内灵气的一堆药丸子，每三天亦需要服用一次。每一次，她都被那浓重的苦味弄得舌头发麻，痛不欲生。 总算师父知晓她怕苦之后，每次服完丹药都备有甜甜的蜜水。轻轻抿着嘴里的花蜜，她会忍不住就想起从前爹爹还在的时候，带给她的桂花糕。 虽然已经记不清桂花糕的味道，但是，同样香香甜甜的味道、同样让她发自心底的快乐……却似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睁眼药浴闭眼昏倒的日子里，自然没时间尝试练习控制自己的身体，更不用说和绯羽小鹿儿一起去参观紫韵灵界。 所以直至今日，她最熟悉的地方，也不过是从她的屋子和去丹室和炼器室的路。 “小潋月小潋月，今天插在你屋里的花漂亮吧？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特意给你摘来的哟~”绯羽偷懒蹲在小鹿儿背上，让小鹿儿背她走。 轻轻嗅着晨间清新的花香，苏潋月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嘴角微微露出一个微微僵硬却充满快乐的笑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药浴通脉，她的脸部已经能做一些轻微的表情了。虽然仍旧不能说话，却已经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一直安静的小鹿斜斜的瞅着得意洋洋的绯羽，送了她一个充满鄙视的眼神：“呦呦，呦？（花明明是百灵它们带回来的，你得意什么？）” 听得小鹿儿的话，绯羽居然难得显出一丝难为情的表情，叉腰直嚷嚷：“坏小鹿坏小鹿，你就会拆我的台！就算……就算是百灵它们带回来的……那也是因为我特意拜托它们，它们才带的！我为什么要害臊！小潋月小潋月，你说是吧？” 一双圆眼湿漉漉可怜兮兮的望向苏潋月，生怕她闭上眼睛说不是。 苏潋月见她一副你要是闭眼我就哭给你看的小模样，不由眼底笑意更深，轻轻眨了眨双眼。 绯羽见状摇着小鹿的脖子大笑道：“小鹿儿小鹿儿，你看你看，连小潋月都同意我的话，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哼~！” “呦呦——！(放开我放开我——！)”小鹿被绯羽大力摇得头昏眼花，四蹄乱蹬。 “啊啊啊……我要摔跤啦——！”绯羽身体一晃，下意识一下紧紧抱住小鹿儿的脖子。 小鹿儿顿时双眼飙泪，勉强发出了半声短暂的叫声：“呦……（@_@放……）” “……我要被压成肉干了啦~~~~~~~~~救鸟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惊天惨叫，小鹿儿终于被绯羽掐得神志不清，砰地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忙乱中，绯羽的爪子不幸勾在了小鹿儿的身上，被小鹿儿重磅扑倒，直接成了肉垫。 眼见一大片的绿草红花被震得漫天飞舞，看着面前以奇异的姿势堆叠在一起头昏目眩两眼发直的一鹿一鸟，苏潋月不由缩缩脖子心中大为同情。 心念一动，身下的轮椅就灵巧的一转，带着她来到两人身旁。 轮椅是在她开始药浴之后一个星期做好的，看到它的第一眼，她便欢喜极了。 紫玉竹为骨的椅子被打磨的极为细致光滑，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不大的椅身刚刚好契合她的身形，更不说椅面上还铺着柔软舒适的坐垫。 听绯羽说，她身上的衣物和身下的坐垫都是师父用一种叫做月华棉的植物炼制的，柔软舒适的缎面呈现出晶莹剔透的银色，透出丝丝碧色的天然暗纹，极是漂亮。 心神轻轻一动，轮椅就会轻快的转动起来，宛如身体的延伸，分外的灵活。 苏潋月望着地上倒成一片的一鹿一鸟，一脸焦急。却见半晌后，他们俩哼哼唧唧爬了起来，安然无恙。 绯羽双翅叉腰故作凶恶的抬头想跟小鹿儿算账，却见半蹲在地上的他仍是一副头昏目眩状，一身漂亮的白毛被染上乱七八糟的草叶花汁，异常狼狈，不由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小鹿儿望着面前笑得眼泪都出来的绯羽，一脸无可奈何，眼里也多出一层淡淡的笑意：“呦呦，呦？（别光顾着笑话我了，你还不是一样？）” 绯羽闻言，回身一看，只见自己也是羽毛凌乱不堪，竹叶花枝草梗泥屑更是沾得一身都是，不由望望小鹿儿，又望望自己，翎羽红透。 小鹿儿见绯羽一脸窘迫，总算没有再笑话她。清理干净身上的碎屑，他抬起前蹄指了指背上：“呦，呦呦。（不闹了，你上来我们该走了。）” 三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向丹室走去，时不时有小雀兔儿跑过来和他们来打招呼。苏潋月的杏眼一直满满的都是笑意，她，真的很喜欢这里。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丹室。 小鹿儿和绯羽向莲祇问过好，便欲如往常那般离开这里，待到晚间再来接苏潋月回屋。 却不料莲祇抱过苏潋月后，没有转身进屋，而是吩咐道：“绯儿，明日你们就不必送潋月儿来丹室了，且先好好休息几日吧……” 绯羽闻言，不等莲祇说完，便急急问道：“君上君上，小潋月是不是不用再做药浴了？” 莲祇望着眼神晶亮一眨不眨的三人，不由失笑道：“还需继续。只不过，今日过后，就完成九九八十一次一个轮回。可以暂且让潋月儿停一停，稍稍歇口气。如此，亦是空出几日，让她的身体能自行吸收调整下体力药力罢了。 待七日之后，我会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再行决定下一步的治疗之法。” “这样啊……”绯羽有些失望。 每次来接小潋月的时候，看到她面色苍白的昏厥过去，绯羽的心里都很不好受。真希望小潋月她能早点好起来…… 小鹿儿亦很是心疼小丫头，开口问道：“呦……呦？呦呦？（那……目前小潋月情况怎么样了？大概还要多久恢复？）” ------------ 第二十三章 莲祇沉吟道：“她现在有地仙期的身体，大乘期的魂力，但自身的修为还勉强只是结丹期。相对于体内已然高达玄仙期的水火灵力，实在是太少了……” 微微皱眉，他想了想，道：“这段时日为她药浴通脉，一是促使她归顺灵力，化为己用；二是继续强化身体神魂；三是将她体内膨胀的灵力以混沌灵力为引，缓慢引导，压制在丹田中的混沌阴阳珠之中，以供日后自行吸收。 她若想行动自如……至少要待到我将她体内的灵气压制到金仙期。若要想突破体内闭塞的经脉使用灵气，她的修为就至少要达到大乘期，身体和魂力则最好能到达天仙期。 而若是想要圆融如意，神通自如，则必须要玄仙期方可。 毕竟，天女元丹和万年冰魄不是一般的神物，要想完全掌握，绝非易事。” 绯羽不由咋舌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结丹之后，还有元婴、分神、出窍、合体、渡劫、　大乘。然后才是地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玄仙……天啊！那小潋月到底还得要受多久的苦啊……都……都是我害的……” “不错，你总算是记住些东西了。”莲祇望着目光微微黯然的绯羽，微笑安慰道：“事到如今，潋月儿既已醒来，你们便无需担忧了。若不出意外，离她康复，亦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绯羽听得他的夸奖，不由再次开心起来，得意洋洋翘起翎羽道：“那是，像我这么聪明伶俐美丽动人智计无双倾国倾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重明神鸟，记住书上那些东西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望着她一身还没抖干净的竹叶花枝草梗泥屑，苏潋月和小鹿儿偷偷咧嘴一笑，决定一致无视她。 莲祇亦是一阵无语，他到底平日的教育得要多失败，才养成了绯羽现在这样的性子啊…… 捏了捏眉心，他挥手清掉绯羽一身的凌乱，便抱着苏潋月回身往丹室内走去：“好了，你二人且自行修炼去吧。” 绯羽闻言便再次跳到小鹿儿背上，却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回身叫到：“君上君上，等下等下！” 莲祇回望着她：“还有何事？” 绯羽挠了挠头顶翎羽，问道：“我就想知道，那是不是接下来几天，小潋月就闲下来了？” 莲祇点了点头：“是的。” 绯羽双眼一亮，坐到小鹿儿背上就连声催促：“小鹿儿小鹿儿，我们快走。君上你忙自己的吧~我们晚上再来……” 望着消失在林间，似在商量着什么的二人，莲祇微微一笑，亦转身进了丹室。 转眼一夜过去，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苏潋月早已醒来，她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的白茅，有些无聊。 这段日子以来，每日清晨一睁开眼睛，就会听到绯羽欢快的声音，看到小鹿儿琉璃般的大眼。然后三人一起有说有笑去师父那里。 虽然药浴很痛苦，可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故而还是能挺过来的。何况，还可以见到师父。 这样的日子里，期待着看到那袭苍蓝的素色长袍，似乎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了每日醒来后的习惯。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到那个温雅慵懒的声音，轻轻嗅着索绕在鼻端的幽幽莲花香，感受着那个温暖宽广的怀抱，她便会觉得分外的安宁平和。 绯羽说师父喜欢喝茶弹琴睡懒觉，也不知道此刻他在做什么？……还有，小鹿儿和绯羽去哪里了呢？他们每次在一起都很热闹…… 就这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苏潋月不觉轻轻笑了起来。 “呵——！” 那声音生硬模糊，沙哑难听，苏潋月却不由心头巨震，呆了过去。 半晌后，她小心翼翼的再次张了张嘴：“呵……呵——” 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的心中一阵兴奋。居然，居然能发出声音了！ 她环视了下空荡荡的屋子，不由一阵失落——好想好想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他们哪！ 对了！不如，趁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开始练习说话，到时候就可以吓他们一跳！她的眼睛一亮，便开始尝试起来。唔……先练习喊师父吧…… 说干就干，她张开嘴：“嘶唔……” 不对不对…… “十五……” 还是不对…… “四佛……” …… 在近一个时辰的努力下，苏潋月直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才终于调整僵硬的舌头和嘴巴，发出了一声：“师唔……” 微微喘了一口气，她正打算接着练习的时候，却听到外面远远传来了绯羽的叫喊声：“小潋月小潋月，睡醒了没？我们来接你啦~~~~~” 人还没见个影子，可声音却已清清楚楚传了过来，透着一股子欢快的味道，充满了活力。 绯羽透过床前的窗子向外看去，便见远处的竹林里飞快的跑出了一只雪白泛着彩光的小鹿，小露背上真蹲着一只羽毛宛如火染的大鸟，可不就是小鹿儿和绯羽！ 苏潋月看到她们的时候，绯羽也看到了她。 正当苏潋月脸上泛出笑容，想调动不听话的舌头跟她们打个招呼的时候。却不想眼前一花，嘴巴一张开，风就猛然灌进了她的嘴里，堵得她半晌发不出声音。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坐到了轮椅上被推到了屋外。 轮椅飞快的穿梭在林间，一株株的紫玉竹带着残影飞快的倒退向身后，带着清新竹香的暖风迎面直扑而来。 “小潋月小潋月，告诉你一件事情哦~” “为了欢迎你加入紫韵灵界，我们和百灵翠翠它们一起，准备了一个聚会。”身旁，绯羽一边驱使着竹椅灵活的在林间绕来绕去，一边开心地提高了语调：　“我们从昨天开始一直准备到刚才。你一定一定会喜欢的！” 小鹿儿闻言，亦附和的呦呦叫了起来。 ------------ 第二十四章 百灵、翠翠它们，苏潋月是知道的。虽然只是普通的百灵鸟和翠鸟，但是据说因为这里的灵气充裕，所以。虽然修不了仙，却难得的开了灵智。 听绯羽说，原本像紫韵灵界这般灵气充裕的地方，鸟兽是很容易产生异变化为妖兽修炼的。 但是因为师父的原因，林间的混沌灵气充盈，却生生挤走了大量五行灵气。 混沌灵力作为万物之源，比五行灵力的等级高出了许多。不是这些连五行之力都弱得可怜的鸟兽掌控得了的。 如此，反而让它们几乎没有可能异变成妖兽，只是灵智得开，活的长久些罢了。听说，唯一成精的，就只有一只总是迟到的小乌龟…… 想到经常给自己带回鲜花的百灵，苏潋月不由再次微微一笑，有心想问些什么？却苦于风太大，舌头也不听使唤，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得一边欣赏路边不曾见过的景致，一边听绯羽唧唧喳喳不停的说着宴会的事情。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一汪清澈的小湖边。 那湖水晶莹碧透，微微反射着星星点点的阳光。不远处，一条小溪蜿蜒在茂密的林间，渐渐归入湖中，带来一串串叮叮咚咚的水流脆响，宛如歌唱。 忽然，天上飘下一阵花雨。五彩缤纷的花瓣打着旋儿如一朵一朵的青云，悠悠然飘荡了下来，停满身上，铺满地面，漂在湖里。苏潋月望着漫天花雨，不由怔住了。 还没等她从眼前的美景中回过神来，身旁的绯羽忽然一声唿哨。 猛然，从一边安静的林间飞出了成百上千只鸟儿，它们一齐欢声鸣唱了起来，遮蔽了天空的太阳，方才还一片明亮的湖面顿时黯淡了下来。 这时，从先前飘落的花瓣中，星星点点飞出了五色的流萤。它们在绯羽的指挥下轻轻舞动，排成各种造型，时明时灭，煞是好看。 苏潋月望着眼前瑰丽缤纷的景色，几疑坠入了梦境。 半晌，等天空的鸟雀停回枝头，绯羽一声令下，大家开始一起动手取出藏在林间的各色灵果仙泉，她仍沉浸在方才的美景中，未能回过神来。 望着她呆呆的样子，绯羽双眼充满晶亮的笑意：“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吧好看吧？” 苏潋月听到她的问话，立刻下意识地地眨了眨眼睛。 绯羽不禁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我和小鹿儿琢磨了好久好久呢~从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想弄一场聚会欢迎你，可惜后来你一直没有时间……” 她随手从身边经过的刺猬上摘下一串朱果，一边啃得汁水横流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贼贼的笑意：“为了今天，我们把君上园子里凡是熟了的果子全给摘来了，一个也没给他留！” 苏潋月正眼巴巴地看着绯羽吃得香甜，忽然想起自己自从醒过来之后，似乎这么长时间，除了三日一次的丹丸和一小勺蜜水，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奇怪的是，她竟然从来都没有觉得过饿。 之前每日忙乱，从未想起过此事，此刻看着四周摆满了水灵灵的果子，嗅着清甜的香味，不觉咽了咽口水，真的……好想吃啊！ 一旁的小鹿儿亦抱着一串朱果在欢快的吃着，闻言抖了抖耳朵：“呦……呦呦呦……（看你得意的……君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你计较罢了……）” 绯羽狠狠啄了一口朱果，得意洋洋：“君上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他是睡死了不知道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君上有三好，喝茶弹琴睡懒觉。这次为了小潋月，已经有几个月没怎么合眼了。这次，我敢跟你打赌，他不睡足三天，绝对不会起床！” “不知道等他一觉睡醒之后发现果子全没了，脸会不会绿掉~嘻嘻~不过……”绯羽语气一变，可怜兮兮道：“万一君上生气了要罚我的话，你们俩会给我求情的吧？” 小鹿儿大笑起来：“呦呦……呦……呦呦呦！（哈哈哈……你居然会怕的……放心吧！如果君上要罚你，我一定落井下石！）” 正在努力调整舌头想要开口要颗果子的苏潋月，听得绯羽言语，不由一愣。 师父……为了自己，已经几个月没合眼了吗？ 突然，很想很想去看看师父，很想窝进他温暖的怀里，细细嗅闻他身上的莲花香……可是绯羽说他累坏了…… 那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等他睡醒了，她一定要好好喊他一声师父，和他说声谢谢…… 林中的狂欢仍在继续，场中毛绒绒的小胖猪正在憨态可掬的翻跟头，引得大家叽叽喳喳笑作一片。可是？苏潋月却有些恍神了。 堆成山的瓜果渐渐吃完，欢乐的歌舞渐渐歇下。 苏潋月身前堆放满了如山的小礼物，几乎已经看不到她小小的身影。绯羽兴奋的圆眼通红，拉着小鹿儿穿梭在众鸟兽之间，不时传来大叫大笑的声音。 大家尽情的欢闹，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笑容。苏潋月亦被大家欢乐的情绪所感染，一双杏眼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月上梢头。正当大家准备三三两两散去的时候，湖中却突然爆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呜呜呜……我又来晚了！！！” 却见湖边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哭得稀里哗啦：“呼呼……呜呜呜……我赶了……呼……整整一天一夜的路啊……呼呼呜呜……” 大家见状大笑起来，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安慰它。刚刚从人群中回到苏潋月身边的绯羽亦笑倒在她的怀里，解释道：“嘻嘻，圆圆走得慢，每次都是我们散场它赶到~” 看着圆溜溜的小乌龟慢慢被小鹿儿变戏法般拿出的果子哄住了眼泪。 它蹲坐在自己圆溜溜的壳上，拿圆溜溜的两只短小前爪捧住果子，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却仍旧可怜兮兮望着大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保证……下次绝不再迟到……真的！” 大家忍不住一起哄笑起来，林间空地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极是热闹。 苏潋月见状亦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秀气的眉眼顿时完成了四个月牙儿。 绯羽闻声一怔，半晌才呆呆道：“小潋月……你能……你能说话了？！” ------------ 第二十五章 苏潋月歪头想了想，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张口努力道：“嘶……（是）” 那声音虽然沙哑难听，含糊不清，确实真真切切的从她嘴里发出的。 绯羽不由大喜，紧紧抱住她摇晃起来，兴奋叫道：“小潋月小潋月，你居然可以说话了说话了！！好高兴好高兴~！！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还不等她说完，苏潋月便步了小鹿儿的后尘，被她抱得两臂剧痛、摇得头昏眼花，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绯羽又大力摇晃了半晌，才忽然发现怀里的小身子软成了一根面条，然后抬眼一看：“小鹿儿救命啊——！小潋月昏过去啦啦啦啦——！！！” …… 晚间的竹林凉风习习，带来阵阵甜蜜的花香。点点五色流萤给四周的景致蒙上了迷离的光彩。 苏潋月一向喜欢此时的景致，可此刻，她却无力享受眼前的美景。被绯羽大力抱过的双臂仍然从骨头里透出一阵阵强烈的痛感。 一旁，绯羽头顶翎羽灰扑扑的耷拉下来，仍在不停的小声道歉：“小潋月……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闯祸了，呜呜呜……” 一旁的小鹿儿没好气的呦呦叫了两声，语气里充满了责备。 绯羽缩了缩头，难得地没有反驳。她可怜兮兮地道：“我……我知道啦！我以后一定一定控制力气……呜呜呜……小潋月……你好点了没？” 苏潋月无奈的笑笑，眨了眨眼睛。虽然仍然疼的厉害，但是也不是不能忍受，比起药浴的痛苦来说，双臂的痛感实在是要轻得多。 谈笑打闹间，苏潋月的小屋渐近。 忽然，空气中轻轻荡漾起悠扬的琴声。曲调时而轻柔，如晨露轻吻娇艳的鲜花；时而清越，如千尺清流直泻于九天…… 随着铮铮琴音缭绕而来，打闹中的三人不觉静了下来，闭目细细感受其中韵味。 只觉时如四月暖风轻抚花海，时如矫健雄鹰俯望大地，时如柳荫小桥碧水淙淙，时如高山大漠炽阳如火……竟是一瞬间，似望遍了世间绝景。 苏潋月沉醉其中，只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曼妙的琴音慢慢渗入，洋溢着说不出的温暖与快意。 此刻的她看不到的是，丹田中的太极图飞快的旋转着，点点冰火之色从她的肌理经脉之中汇聚在太极图四周，被它缓缓吸纳进去。 忽然，苏潋月只觉灵台一片空明，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的修为，经此一曲竟瞬时从金丹初期冲入了金丹后期。 琴音转而柔缓，似是在帮她调理适应突破之后的经脉。而后渐渐停歇了下来，终至无声。而听琴的三人，却仍旧迷醉于其余韵之中，不可自拔。 此刻，从苏潋月的小屋中，传出一个清雅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慵懒和暖意：“徒儿，此曲名为醍醐，以之贺你历劫初醒，亦愿你早脱苦痛，从此平安顺遂、再无烦忧。” 是……师父……他不是累了许久，应该还在睡觉吗？ 脑子仍然一片迷糊，却已不由自主的操纵身下轮椅飞速向屋内行去。 轮轴轻巧一拐，门内，一袭苍蓝色的修长身影顿时落入她的眼帘。 俊秀的男子懒懒倚在竹榻上，洁白修长的手指仍在漫不经心地轻轻撩拨着膝上的凤尾古琴。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斜斜落在男子逶迤而下的墨发上，随着他微微偏头的动作带起了一片流离的清辉。他的目光静静落在了她的身上，凤眸微微眯起，羽睫在眼下投出浓浓的剪影，泛着挥不去的慵懒意味，淡樱的唇角轻勾，清浅的笑意却描画着说不出的绮丽风情。 苏潋月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男子慵懒清艳的笑脸，半晌，才呆呆蹦出几个字——师父，你好好看哦…… “呵……”似曾相识的话语，惹得莲祇再次一笑：“是……我比小白鹿儿生的好看，也比小花猫儿生的好看。嗯？”。 此时的苏潋月已然隐约知晓，这般的比喻用在师傅身上，似乎有些不大恰当。听得莲祇语气中盈满的调侃和笑意，不由大窘，一张小脸瞬间变的通红。 “呵呵——！”莲祇见她羞窘，面上笑意却是渐深。 见状，苏潋月面色更是涨得鲜红欲滴，她心中一急，不由小嘴一张，叫道：“师夫……（师父……）” 莲祇长眉微挑，神色中略有些讶异。他微微一笑，语气欣慰道：“不错！我原只料到你已可以出声，却不知你已经开始尝试言语了！” “师夫~~~~！”得到他的夸奖，苏潋月一双杏眼不由弯成了两弯明亮的月牙儿，眉梢眼底尽是欢快，回望着面前浅笑的男子。 “嗯——！”月光下，莲祇的笑容温暖而柔和，满满的都是怜爱、关怀和鼓励。 仿佛被蛊惑一般，苏潋月忍不住嘴唇微动，如梦呓般再次轻轻喊道：“师夫……” “嗯——！”男子清艳的脸上仍然微笑浅浅，清雅的声线缓缓应答。 “师父……”苏潋月圆圆的小脸上，明快欢乐的笑意愈发灿烂。她的唇角高高翘起，牵出苹果般的脸颊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编贝般的细齿闪闪发亮。 “嗯——！”男子再次轻轻应答，笑意暖暖。 “师父……” “嗯——！” …… 一时，小小的竹屋内。一人一次次呼唤，乐在其中；一人一次次应答，毫不厌倦。时光，似乎已然不再流逝，被暂停在了这一刻，被留在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 ------------ 第二十六章 屋外，绯羽和小鹿儿已渐渐从乐曲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此刻，他们听见小屋中这师徒二人一应一答，亦是不由露出了笑意。 听着苏潋月笨拙含糊的声音，绯羽忽然戳了戳身旁的小鹿儿，低声贼笑道：“小鹿儿小鹿儿，你说小潋月口里的‘夫’是哪个‘夫’字呢？” 小鹿儿回头望向她，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 绯羽送了小鹿儿一个你是笨蛋的表情，摇头晃脑道：“所谓‘夫’者，丈夫是也……”说罢，她再次戳了戳小鹿儿，一脸坏笑道：“小潋月叫的是师‘夫’哦师‘夫’哦~~~~你说这到底是‘师’呢还是‘夫’呢？你说……君上这算不算是万年老牛吃嫩草？” 小鹿儿被绯羽的话刺激的脚下一个趔趄。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悄声道：“呦，呦呦呦……（绯儿，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走……）” “什么？”绯羽不解。 “呦……（君上醒了）”小鹿儿继续小声道，顺便给了她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闻言，绯羽一个激灵，浑身羽毛顿时倒竖了起来。她拉了拉小鹿儿，不觉把声音放得更低道：“小鹿儿小鹿儿，那我们快走！” “呦呦……（噗哧……）”小鹿儿见她这么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不由裂嘴偷笑，琉璃般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见他偷笑，绯羽不觉微微有点恼意，咬着牙道：“趁君上现在没注意到我们，还不快走！” “绯儿……” 却在此时，莲祇的声音响起。那声线清雅美好，却让绯羽只觉得忽然平地惊雷起。 她猛然骇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立时不顾一切地直往前直冲去，嘴里急急忙忙道：“君上和小潋月现在一定很忙，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不用送我……” “呵……绯儿，我自是不会送你，不过……我却有事要问你。” 随着莲祇的声音再次响起，绯羽悲催的发现——她保持一脚着地，一脚前跨，脑袋前伸，屁股后撅的姿势，不动了……呃……是被定在了原地，她很想很想动，却一步也动不了了…… 完了完了……君上一定已经发现了……呜呜呜……君上啊……你为什么不跟以前一样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然后一觉醒来接着为了小潋月忙得脚不沾地无暇他顾，等你再次有闲的时候果园就已经欣欣向荣然后真相永久埋藏了啊…… 如此完美的计划，可君上你怎么可以才睡了一天就爬起来了啊……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死定了……呜呜呜呜…… 绯羽迎着清凉的晚风，呆呆仰头，望着天边浮云般的自由，心中无声地哭嚎。 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做完艰难的心理工作，认命般的转过头来，闭着眼睛大声吼道：“君上就算我摘光了园子里所有的果子让你今后一段时间完全没有果子吃你也不能罚我因为那都是为了让小潋月的欢迎宴会能够完美进行我才勉为其难摘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似是被绯羽的激烈宣言吓到了，大家都愣愣的看着一副仰天长啸状的绯羽，一时无语，林子里顿时静到了极致。 绯羽炸雷般的宣言直震得苏潋月双耳嗡嗡作响。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之前说好要帮绯羽向师父求情的事儿，连忙转头看向莲祇的方向。 却见刚刚脸色似乎还有点黑的师父，现在正在借着咳嗽声掩饰那止也止不住的笑意……这是……怎么回事…… 半晌等不到应答的绯羽，此刻忽然听到莲祇一连串的咳嗽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完了完了，君上已经被气到咳嗽了……呜呜……我命休矣——！ 窗内，渐渐收住笑意的莲祇，将原本柔暖的声线转为严肃：“这么说……六百年的流霞果，你摘了？” 绯羽缩了缩脖子，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么……一千年的百香果，你也摘了？”莲祇的声线愈发严肃。 绯羽再次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看样子……一千八百年的碧雪桃，你应该也摘了……” 那声音，让绯羽只觉得森森寒风扑面而来。 她打了个寒颤，索性将脑袋往翅膀下一埋，破罐子破摔大声吼道：“是的是的都摘了都摘了，君上你爱怎么罚就怎么罚吧……但是我要再次声明我是为了欢迎小潋月才摘的所以我没有做错君上你要是罚我那你就是小气吝啬是非不分无情无义黑心黑肺十恶不赦以后睡觉一定会噩梦连连~~~~~~~~~~” …… 林子里再次诡异的安静下来。 小鹿儿扶了扶掉下来的下巴，心中无声哀叹……绯儿啊！不是我不想救你。可是……你自己找死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苏潋月却看到她的师父再次轻轻笑了起来。那微笑极轻极柔，却让她有种被冰水兜头淋下的错觉。 莲祇慢悠悠的从榻上站了起来，拂了拂微皱的衣角，然后慢悠悠踱了出去。 他轻轻将浑身僵硬的绯羽抱进怀里，极是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羽毛，道：“绯儿错怪我了，你既是为了潋月儿，我又怎会因此怪罪于你呢？”语调轻柔，带着一丝委屈，一丝无奈。 绯羽似是被这话惊了一下，她的脑袋嗖的一下从翅膀里抬了起来，滴溜溜地偷觑着莲祇，吃惊道：“你真的不罚我？”语气甚是紧张不安。 莲祇点头肯定：“自是不会因此罚你。” 绯羽一听大乐，翎羽瞬时高高翘起，跳下地来绕着莲祇直转圈：“君上君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最好了最好了~~~~~~~” “可是……”还没等绯羽把自己转晕，莲祇语调却是一转，充满了困惑的和为难：“我现在却碰到了一件极是为难的事儿。绯儿可愿意帮我想想该如何是好？” 绯羽此刻已完全沉浸在不用受罚的兴奋之中，闻言想也不想便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君上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君上你尽管说，我一定帮忙！” ------------ 第二十七章 “唔……西王母新酿制出了些许极是珍贵的琼浆。乃是她以千年血玉髓、赤眼玄蜂王浆、蟠桃花蕊、天河源水等珍物为主料，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近百年时间方才得了不过十多瓶。 我本已同她说好，去换上两瓶回来……只是……”说道这里，莲祇却微微有些沉默了，似乎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啊？君上你快说啊！”绯羽在莲祇说到琼浆原料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直吞口水，此刻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由急得抓耳挠腮，连声催促。 半晌后，莲祇方才叹了口气道：“我本是与她说好，要以碧雪桃两颗、百香果十二粒、天香玉肌丸一瓶与她换两瓶琼浆予你……可如今……” 说到这里，他两手一摊，无奈道：“也罢……我知你摘尽了果子均是为了潋月儿。你既对她如此用心，断是不会在意少吃了两瓶极品琼浆……我这便给西王母传信，说不必再换……” “不要啊啊啊啊啊~~~~~~~~”还不等莲祇说完，一声惨叫便再次划破林间。 忽然，莲祇只觉身下一股巨力将他猛的一扯，便下意识的向后急速退去。未料，只听“嘶啦——”一声，他的衣襟顿时大开，半幅衣袖也竟瞬时裂成了两半。 顺着月光下莹白如玉的修长手臂往下看去，地上，绯羽兀自以叼着半幅苍蓝色的衣袖，呆若木鸡。 小鹿儿和跟出来的苏潋月看着这一幕，一时亦是瞠目结舌。顿时，林子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莲祇脸色微黑，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默默拉紧衣襟，遮住一边已悄然溜出来透气的茱萸和肩膀。挥手将绯羽嘴里的半幅衣袖召回，修补好断裂的衣袖。然后，手间光芒连闪，直着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衣服连丢了十多个金刚咒。 直到此时，绯羽方才回过神来，她连忙抬起双翅遮住眼睛，嘴里尖叫道：“君上君上……你要相信我的清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扯掉你的衣服的~~~~~所以……所以就算我看到了你的身体你也不能叫我对你负责啊啊啊啊啊啊~~~~~~~~~！” 闻言，莲祇正在整理衣襟的双手一僵，脸色瞬时变得黑里透红。手指微动，于是，续十几个金刚咒之后，他的衣服内层再次多出了几十个雷火咒。 “很好，很好！”双眼微微眯起，莲祇笑得极是温柔的望着绯羽：“绯儿，你当真是很好！我却是不知何时教过你这些无稽之事了，嗯？” “我……我……”绯羽一愣，顿时吱吱唔唔起来。 “以后，不准你再读这些无聊之物！”不等她支吾出个所以然来，莲祇左手一翻，手心顿时多出厚厚一沓书来，正是绯羽私下珍藏的二十三本话本子，一本不多，一本不少。 绯羽一看，顿时大惊。不及多想，便跳了起来，向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直扑过去。 这些可都是上次黎渊过来，她好不容易才拜托他弄到的话本子啊。还不知道下次黎渊会什么时候才能给她带新的来。没有它们，未来的这段枯燥无聊的幽禁日子要怎么熬？！ 看到她的动作，小鹿儿忍不住抬起前腿捂住了眼睛。这个笨蛋，居然想从君上手里抢东西！ 只见绯羽闪电般直冲向莲祇手里的话本。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困难重重——书，居然很顺利的就被她抢进了怀里。 抬头看着莲祇似乎略有些错愕的脸，绯羽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心里邪恶的小触角不由开始蠢蠢欲动。她偷偷伸出一只爪子，紧紧勾住莲祇宽大的的衣袖，然后往后猛然退去。 哼~~~~~坏蛋君上，看你关我禁闭，看你对我用行止咒，还想没收我的宝贝话本？我要把你再次剥光剥光剥光~~~~~~~~ 可是？迎接她的不是想象中的莲祇半裸的身躯和大惊失色的脸——“轰”的一声，一蓬蓬鲜红的烈火夹杂着幽蓝的闪电铺天盖地的向她兜头而下。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扑面而来的雷火和闪电吞没。一时间，只见怒焰紫电一波又一波向绯羽的方向前仆后继而去，雷鸣闪电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是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直到这时，莲祇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止住了雷火咒的狂轰滥炸，却似乎终究还是迟了一点——混乱的中心处，已不见了绯羽灿若锦霞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浑身上下一毛不挂被烤得焦黑流油的光鸟，正举着两只光秃秃的肉翅护住头脸，放声嚎叫。 而那一摞引发这出惨剧的源头——话本子，已毫无疑问的化成了飞灰…… 空气中诡异的弥漫着诱人的烤鸡香味，众人望着林子中央仰天长啸的油黑光鸟，再一次的无言以对。 “师父，绯羽她……”苏潋月回过神来，连忙望向自家亲亲师父想要让他看看绯羽。却不料，看到莲祇脸上似乎有淡淡的笑意，其中满是了奸诈和满足的意味。 她不由眨了眨眼睛，师父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笑容，一定是她看错了吧？ 果然，下一秒，只见莲祇一脸担忧半跪在绯羽身前，手中咒法连闪，一蓬蓬耀眼的蓝光笼罩着绯羽。他口中亦是连声安慰着：“绯儿，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嗯……” 绯羽在连续不断的治疗之下终于缓了过来。被电击火烤得油黑发亮的皮肤终于缓缓露出了一点粉白的颜色。 她恍恍惚惚望着面前男子担忧的目光，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了莲祇的怀里，将身上焦黑油腻蹭了他满脸满身：“哇呜呜……君上……好疼啊！好疼啊……呜呜……” 莲祇慌忙搂住绯羽，柔声安慰道：“绯儿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嗯？只是羽毛没有了，没关系的，过段时间就会长出来的，嗯？” 羽毛……羽毛！绯羽正扑在他的怀里哭得打嗝，迷迷糊糊中听到他的话，不由鸟躯狠狠一震。 她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然后再次惨嚎起来：“我的羽毛啊啊啊——！”接着便两眼一翻，受不了打击的彻底晕了过去。 ------------ 第二十八章 本来已然放下心来的众人不由再次把心提了起来起来，连忙围了上来。 小鹿儿紧张问道：“呦呦？（绯羽怎么样了？）” “无碍，只是受不了失去羽毛的打击晕过去了，休息几日便好。”莲祇轻轻将绯羽放到小鹿儿背上。他的嘴中柔声安慰着，可惜淡定的脸庞上唇角却在微微上翘。 大家闻言不由轻轻松了口气，苏潋月眼圈红红地再次问道——刚刚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这么厉害的火呀？吓死我了……幸好绯儿没出大事！ “潋月儿莫怕，绯羽已经无事了。”莲祇柔声安慰道，只是脸上的表情极是困惑内疚：“那是我刚刚才下在衣袍上用于防御的雷火咒，只是……绯儿怎么会不小心触发到了？” 莲祇拿出一只小玉瓶，交给小鹿儿，吩咐道：“我明日有事会出去一趟，这几日便由你来照顾绯儿了。瓶里的丹丸有生肌之效，你每日予她一丸，连服三日便可。潋月儿这里的丹药仍是三日一次，莫要忘了。” 顿了顿，他又道：“三日后，你去一趟黎渊处，问他要三颗百香果和五粒龙耳李，我炼药需用。还有，你同黎渊说，莫要再予绯儿那些杂书话本子了。” 小鹿儿微愣：“呦呦？（不给绯儿一点生长羽毛的丹药吗？）” 莲祇两手一摊，无奈道：“你也听绯儿说了，成熟的流霞果已经一颗都没剩下了，我拿什么给她炼呢？” 想到黎渊那里满园子晶莹剔透的流霞果，小鹿儿了然地静默了……绯儿啊！你节哀吧！君上这次看来是真生气了。他对莲祇点了点头，驮着仍旧人事不知的绯羽转身离去。 苏潋月望着他们的背影，仍旧有些担心——师父，绯羽她真的没事吗？ “潋月儿，难道你还信不过为师，嗯？”莲祇处理好满身脏污，然后轻轻将她抱起，往屋内缓缓行去：“明日我打算去一趟山下，嗯……阿香对吧？寻那个叫阿香的女孩子问问你父亲的事情，你可知那个女孩儿全名为何？” 苏潋月立时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惊喜的张大小嘴，一双杏眼瞪的溜圆，结结巴巴道——真的？师……师父你要……阿香姐她……她叫陈香、她叫陈香！ 莲祇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既已可以开口，　你便当多多尝试练习。如此方可早日开口言语，知道吗？” 苏潋月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努力开口道：“嘶……（是）” 莲祇赞许的点了点头，浅笑微微：“如此才对！以后我便不会再对你使用读心术，想要告诉我什么？你需得说出来。” 微微一顿，他接着问道：“那我再问你，陈香可有亲人？姓名为何？” “咯、咯……（哥哥）”苏潋月努力的反复调整着舌头：“嗤……嗯（陈）……三……山。” “你是说哥哥叫陈三山？”莲祇故意问道。 苏潋月摇了摇头，将小脸憋得通红：“嗔……山……” “陈山吗？”莲祇再次问道。 “嗯”苏潋月点了点头，微微舒了一口气。 莲祇抱着苏潋月回到屋里，再次斜斜倚回榻上，忍不住舒服了轻叹了口气。苏潋月窝在他的胸前，歪头望着师父慵懒惬意的脸，忍不住偷偷笑了。 莲祇低头瞄到小徒儿圆圆的苹果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忍不住又点了点她翘翘的小鼻子，问：“笑什么？” 苏潋月眼珠儿转了转，一双大眼再次弯成了月牙儿，努力转动不灵活的舌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金、散、三、好。（君、上、三、好）” 喝茶弹琴睡懒觉…… 尽管她的发音仍旧模糊不清，可这次莲祇不用读心就懂了……这个绯羽，刚刚真应该连她的嘴一起封掉的！ 他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遮掩自己些微的不自在：“潋月儿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陈香？” 苏潋月闻言一愣，一双大眼直直地望着莲祇，透着渴望：“额、波、气？（我不去）” 知道她的心急，莲祇没有再要求她努力纠正发音。 怜惜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温雅柔暖：“紫韵灵界混沌灵气弥漫，对调适你的身体、压制水火灵气大有裨益。你现在的身体还不甚康健，实是不宜离开此处。” 不等他的话说完，苏潋月的表情已是低落起来，大大的杏眼瞬时变得潮潮的。 见到莲祇担心关切的目光，她强行打起精神来，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道：“师父，八……不、担、西……因。哦不弃。（师父，不担心。我不去。）” 她努力地想控制住眼泪，却怎么止也止不住。只得低下头去，努力地压抑嗓子深处漏出来的哽咽声。 这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小徒儿啊…… 莲祇看着她胸前渐渐被眼泪浸得湿透的衣衫，微微叹了口气。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犹豫再三，终是将面兀自努力抑制泪意的小姑娘搂进怀里，微微沉吟道：“你若真的很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苏潋月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望向莲祇。她的双眼瞬时闪闪发亮，结结巴巴地问道：“之……之嗯的？（真……真的？）” 望着她满是期盼的小脸，莲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自然是真的，你看我何时骗过你了？” “嗯！”苏潋月使劲地点了点头，对莲祇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着小徒儿变得神采焕发的小脸，莲祇再次微微一笑，叮嘱道：“虽是可以出去，但却也不可多留。见过阿香之后，你就必须要立刻回来，嗯？” “嗯！”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苏潋月仍然乖巧地点头答应。 两人就这般靠在一起，莲祇声音清雅柔和，一句又一句耐心的引导小徒儿开口。而苏潋月则一次又一次努力的表达自己意思，纠正自己的发音。 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许久不见阿香姐，苏潋月既是兴奋。直到月上中天时，她的语速才越来越慢，最后终于闭上双眼，睡着了。 见小徒儿即使睡着，唇边也依然带着甜甜的笑意，莲祇的目光变得极是柔和。 轻轻地把她平放在床上，让她睡得更加舒适一些，莲祇便盘膝坐起，给周身设了一个隐身静音结界。 结界中，他双目紧闭，双手飞快的掐着灵决。 不多时，只见他眉心的银色莲痕忽然光华大盛，一颗青色的莲子忽然从中飘了出来。 望着眼前神光氤氲的莲子，莲祇露出了一脸无法遮掩的疲色。 他微微喘了一口气，这才抄起了那颗莲子，对它下了三层隐息咒，又在隐息咒下施了几道九霄狂雷咒和一道噬魂咒。然后才珍而重之地将它贴身系在苏潋月的脖子上，藏进了她的衣服里。 望着小徒儿甜美的睡颜，莲祇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忽然不想回去自己的屋子，于是，他很干脆的将她在自己的怀里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也闭上眼睛陷入了梦乡。 ------------ 第二十九章 现今的陈家村早已今非昔比。 自从六十三年前陈香在紫衍山上遇到了神仙，给大家带回了救命的仙果和下雨的消息之后，这里便渐渐出了名。 皇帝亲自召见了陈香兄妹俩，赐下了黄金十两和不更的爵位一个，并大笔一挥，书就仙泽二字，取意为仙赐福泽。 于是，从此陈家村就正式更名为仙泽村。而陈香的哥哥陈山，则顺理成章的子承父业，成为了仙泽村新一任的村长。 后来，听闻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便有不少修仙之人前往紫衍山寻仙问道。一时，小小的仙泽村里人满为患，只忙的陈山脚不沾地。 仙人自是没能找到，却意外的发现紫衍山中盛产药材，就连百年的人参、灵芝竟亦是不少。慢慢的，寻仙的人少了下去，采买药材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而仙泽村，也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仙泽集，然后又变成了仙泽镇。 这日，阳光正好。仙泽镇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谈笑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而位于镇子中央的仙泽药行，此刻更是人来人往、接踵摩肩，几乎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此刻，在仙泽药行门前，出现了一个身着苍蓝长袍，抱着一个小姑娘的年轻人。他们正是易装出行的莲祇和苏潋月 此刻的莲祇，面容看着极是普通，一身干净整齐的粗布长袍上亦是毫无缀饰。但他一身清雅雍容的气度却是浑然天成，无法遮掩。 而他怀里苏潋月，本就生得粉面桃腮，极是玉雪可爱。更何况，她此时满脸兴奋地笑意，正转动着一双灵动的杏眼，四处张望。让过往行人忍不住眼前一亮，面上也露出几分爱怜地笑意来。 这样奇特的二人，夹在一众风尘仆仆的药商之间，顿时显得格外的打眼。 莲祇抬头看了看仙泽药行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便抱着一脸激动和期盼的苏潋月举步悠悠然跨了进来。 早已注意到他们的店小二，立刻迎上前来，满脸堆笑着招呼道：“这位爷，请随便看随便瞧。咱们仙泽药行是仙泽镇规模最大品种最全价格最公道的药行！保准您满意。您要是……” 莲祇微微一笑，轻轻抬了抬手，制止了店小二的滔滔不绝，温声询问道：“小二，敢问这里可是陈香陈老夫人府上？” 小二微微一愣，道：“正是正是！不过老夫人现在已经安享晚年，不再理事了。您如果有什么吩咐，不如让小的效力，可好？” 年轻人摇了摇头，执手一礼道：“多谢好意，只是我确有要事拜访陈老夫人，还烦请小二哥代为传达。” 小二见状挠了挠脑袋：“这个我却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帮你问问我们东家可好？” 莲祇点了点头，便踱至一旁，与苏潋月说起话来。 不多时，便见一个五十来岁，面目和煦的男人从后堂出来。 他顺着小二的手势望见那个年轻人，便快步行了过来。“这位公子有礼了！” 人尚未至，他便已抬手一礼，呵呵笑道：“在下魏磊，是陈老夫人的长子，亦腆为这家药行的东家。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苏潋月闻言立刻好奇地望向迎面走来的男人——这个人就是阿香姐的儿子吗？都好老了哦！按以前爹爹教的辈分和礼节，她是不是该叫他‘贤侄’，然后给他见面礼？ 她好奇的打量引起了魏磊的注意。见那包子脸的小姑娘对着他一脸长辈看晚辈的神情，他的眉毛忍不住抽了抽，心里升起一股无法言语的古怪感。 这时，莲祇微微一笑，让魏磊顿生如沐春风之感。他亦是抬手一礼：“在下冒昧拜见，还望魏先生见谅。我受陈老夫人故友之托，有要事需面见她，望先生引见。” 魏磊压下了心中的古怪感，望向莲祇。　见他容色诚挚，可是却完全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魏磊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抚了抚腮下长须，犹豫道：“母亲如今年事已高，早已安享晚年，不再理事。如要见她，公子总得告知在下，母亲的故友是何人罢？” 莲祇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一只木盒，递予魏磊道：“烦请将此物交给陈老夫人，她一看便知。” 魏磊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颗红底黑纹的圆瓜，一时亦是摸不着头脑。而面前的年轻人虽是一身寻常布袍，却气质清雅从容，显然不是常人。 虽然记忆中从未有过此二人的印象，却也不便怠慢。他只得吩咐小二将木盒给母亲送去，然后领着他们去后堂奉茶。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阿香姐，苏潋月的心情越发激动和迫切起来。她坐在莲祇的怀里不言不动，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门口。 不多时，魏磊才刚刚端起几上的茶水，就感觉到一股旋风卷开后堂的门帘。帘后远远传来几个丫鬟的惊叫声：“老夫人您慢点啊……” 他连忙抬头一看，却吓得将手里滚烫的茶水一翻，溅得四处都是。 顾不得被烫伤的手指，他连忙翻身爬起来，扶住那个刚刚风一般飙进来的老太太，连声道：“娘，您慢点、慢点哪！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儿子一声就是了，怎的这么急匆匆的！” 已经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却丝毫不领儿子的情。见人高马大的魏磊挡到了她的视线，十分嫌弃的将他用力推到一边，自顾自四下张望。然后，她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身着苍蓝长袍的修长身形，不由呆住了。 目光渐渐下移，却看到一个粉团儿似的漂亮小姑娘正偎依在那蓝袍男子的怀中。她大睁的杏眼含着泪光，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嫣红的双唇已经颤抖得不像话。 她模糊地有些想法，却有些不确定。苏苏若现在还活着，也该有六十多岁了吧！怎么可能还是一个小姑娘？ 她抬眼望向那张属于男子的陌生脸庞，张了张嘴，想出声询问，却又似乎发不出声来。嘴唇嚅嗫了半天，才终于发出了一个沙哑的音节：“你……” 蓝袍乌眸的男子朝她温雅一笑，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自紫衍山一别，好久不见了。” “阿虾结……（阿香姐……）”苏潋月望着面前满面沟壑皱纹皱纹的陈香，一时怔怔。 虽然她的发音依旧模糊不清，可是那铭刻在记忆深处的清脆声音却将陈香的记忆瞬时带回到了六十三年前。 那个躺在她的怀里面色憔悴气息微弱的孩子；那个拼命忍住饥饿偷偷把食物多分给她一点的孩子；那个拿着她给她新做的花手帕笑得一脸灿烂的孩子；那个腻在她怀里甜甜地唤着阿香姐，往她嘴里塞桂花糕的孩子；那个穿着银红色小褂，咧开一嘴小米牙对她笑得欢快的孩子……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努力遏制汹涌而来的泪意，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才强自定住了心神，声音暗哑地吩咐：“磊儿，你们先出去！” 魏磊见母亲神情激动，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哪里放心得下。此刻听到她的话，忍不住担心道：“母亲……” “出去——！！”陈香将身旁的几案重重一拍。 ------------ 第三十章 未料一直温柔和蔼的母亲忽然如此疾言厉色，魏磊微微一惊，只得抬手再次向男子一礼，带着下人们匆匆退出门去。可终究还是不放心，于是他走出一段路后，又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退了回来，紧紧贴着墙根站好，将耳朵贴了上去。 未料，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心里却忽然警讯突生——屋里传来母亲有些哽咽却强作平静的声音：“阿牛，带磊儿下去休息。” 魏磊闻言一惊，立刻就想跑远。可是？他悲催的发现，自己一动都不能动了！ 我的娘亲啊喂，你儿子我都快六十的人了，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别从小到大几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老是用这一招对付我啊啊啊！ 保持着着弯腰弓背耳朵前倾的姿势被阿牛扛在肩上渐渐走远的魏磊，哭丧着一张老脸郁闷无比泪奔不能。 莲祇默默透过窗棂，看着魏磊越来越远的僵直身形。忽然微微一笑，问道：“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这时，魏磊的脸恰恰好正对着陈香的方向，他望着眼角都懒得施舍给他的母亲大人，一脸哭丧满眼幽怨。 “没事的，就当是让他好好歇歇吧。”正在和苏潋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陈香，终于回头看了看儿子的苦瓜脸。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老大啊！就是喜欢瞎操心。现下不将他拘住，没过一会儿他一准还会找借口过来偷听。” “说起来，也难为孩子们了。唉……”说到这里，陈香叹了口气，脸上却有淡淡的欣慰和宁和：“自打去年老头子去了，他们就总担心我过得不开心，于是事事都爱操心。其实，有他们这样关心着，我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说到这里，两人都静默了下来。 直到魏磊的身影拐过墙脚，消失在内院，陈香才彻底放下心来。毕竟莲祇二人匿名而来，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苏苏……我的苏苏啊……”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地一把搂过苏潋月，伸出颤抖地双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大哭起来。 一声轻轻地呼唤，填平了多年分离带来的陌生感。 苏潋月看着眼前六十多年未见，如今已然白发苍苍的阿香姐，也是鼻子一酸。 “呜呜……阿……阿虾结……阿香结……”她将头埋进陈香的怀里，那个已然佝偻却温暖依旧的怀抱让她愈发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倒在陈香的怀里呜呜的大哭起来。 看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莲祇没有打扰。他静静退至一旁，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半个时辰之后，陈香渐渐收住哭声。她擦了擦眼泪，声音仍旧有哭过之后的沙哑，却也有着不容错辨的欣喜：“苏苏，别哭了啊……别哭了，哭多了伤身体的。不哭不哭……” “嗯……嗯……”苏潋月点了点头，眼泪却仍旧控制不住的直往外冒。 陈香取出手帕，温柔地替她拭净小脸，自己的声音却再次哽咽起来：“你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老婆子我居然还能等到你回来，还能再看到你……真好，真好！” “嗯……嗯！哦嘿来啦！阿香结吧哭！（嗯……嗯！我回来啦！阿香姐不哭！）”苏潋月使劲点了点头，想抬手也为陈香擦一擦眼泪，却是力不从心。 直到此时，陈香才注意到苏潋月不但还保持着小小女童的模样，而且吐词不清，连身体都呈现出僵直无力的模样。自半个时辰之前一直到现在，小丫头竟一直姿势扭曲地靠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你一直这个姿势不会觉得很酸吗？”她皱了皱眉头，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尝试扶起苏潋月，想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可是？当她松开手的瞬间，苏潋月却立刻再次无力地倒了下来。 这样的发现让她不由大惊，她连忙抱紧苏潋月，急道：“苏苏、苏苏你怎么……” 苏潋月倚在她的怀里，展颜一笑道：“哦没四。师夫梭我嘎信，亚忽诶复。（我没事。师父说我刚醒，要恢复。）” 陈香一时心慌意乱，实在分辨不出苏潋月在说什么？只得回头望向莲祇，眼神中满是担忧和焦急：“仙人，苏苏她怎么了？为什么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为什么不能动？” “哦很哈！（我很好！）”苏潋月见状立刻抢着答道。 不想告诉陈香实情，让她担心，苏潋月紧紧望向莲祇，目光中充满了恳求。 莲祇瞟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小徒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温和一笑，让陈香的心瞬时就安定了下来。 他柔声安抚道：“潋月儿无事。如今她已然是地仙之身，自然会长得缓慢些。而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只不过是她不久前方才苏醒，暂时还无法控制身体罢了。过上几年，等她吸收了更多的灵力，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潋月儿？……可是我问的是苏苏。”陈香闻言一脸茫然。 “介是师父给我的名记。（这是师父给我的名字。）”苏潋月欢快地答道。 “师父？”再次听到这个词，陈香疑惑地望向莲祇。 莲祇伸手抚了抚小徒儿的头发，微微笑答：“我已收她为徒。” “真的？”陈香闻言目中尽是不敢置信。 “嗯。”苏潋月使劲地点了点头。 “自然是真。”莲祇亦是点头应道。他的心中不由好笑，怎么陈香也喜欢问‘真的真的’，看来小徒儿这个习惯是跟她学的。 “这……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放下心来，她爱怜地搂紧苏苏，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声音里满是疼惜：“我可怜的苏苏，你一定要好好地跟着仙人，好好听他的话，早日康复……你一定好好的，好好的！” “嗯，我很哈奥，师父很哈。（嗯，我很好，师傅很好。）”苏潋月再次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陈香看着她灿烂如花的笑脸，心里也是一阵欣慰，不由轻笑出声。 “阿香姐歌哦得哈袄不好？（阿香姐过得好不好？）”见陈香终于笑了，苏潋月的双眼闪闪发光，开心问道。 “好好好！我过得好得很！”这次陈香听懂了，她笑呵呵地将苏潋月抱起。让小姑娘舒舒服服地坐在她的怀中，这才和她说起了这些年的事情。 “我回来之后不久，就下了大雨……” …… 莲祇回到角落里静静坐下，微笑着看着二人一个讲一个听。 说到高兴的地方，她们一起呵呵直笑。说到伤心的地方，便一起眼泪直掉。 从她的话里，苏潋月知道陈香嫁了一个外地来的叫魏启的药商，婚后二人过得极好。如今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了两个孙子、两个外孙和三个重孙，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对陈香非常孝顺。靠着紫衍山上的药材，大伙儿的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 只是陈山大哥已经过世了……但是他的妻子儿女去了京城，据说如今过得也很好。 “那爹爹呢……”忽然，苏潋月抬头问道：“爹爹胡来了吗？（爹爹回来了吗？）” ------------ 第三十一章 看着她满是希翼的双眼，陈香一怔，一时竟不知要怎样回答。 察觉到这突然而来的沉默，莲祇抬眸瞄了一眼二人，便看到了陈香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过和为难。 长眉不由微微蹙起，他微微思索片刻，忽然走来抱起还想再问的苏潋月，道：“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们。不过潋月儿，我们该回去了。” 陈香和苏潋月闻言不由大惊，一起望向莲祇。 “师父……哦，我……”苏潋月的包子脸顿时皱成了橘子皮，心急之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仙人，这么快就要回去吗？我们、我们这才刚刚见面啊！能不能……能不能……？”陈香的橘皮脸顿时吓成了苦瓜脸，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虽然躲过了苏潋月地追问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几十年的等待期盼，才刚刚见上一面便又要分离，就不由满心地不舍和难过。 望着两人一模一样的表情，莲祇的心里不由再次失笑。 他抬手示意陈香不要心急，这才温言道：“以潋月儿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离开灵境太久，会不利于她的康复。所以，现在确实必须要走了。” “不过。”他的语音一转，让陈香惊急地心跟着一跳：“来日方长。潋月儿既然已经醒转，待她身体康复之后，自然可以再来。” 虽然心中仍是不愿，但是想到莲祇的话，陈香只得咬牙点了点头。但她的双目中，再次闪出了点点泪光。 知道结果已经不更改，苏潋月的双眸也开始潮湿起来。她望着莲祇，可怜兮兮地要求道：“哦再和阿香结嗦几季……介几季！（我再和阿香姐说几句……就几句！）” 莲祇点了点头，让苏潋月顿时一喜。 可是不等她再次先前的话题，他忽然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大捧还带着露珠的玉兰花，对她笑道：“你不是特意给你的阿香姐带了礼物吗？” 苏潋月一愣，和陈香见面至今就只顾着哭去了，却把这个给忘了。她连忙转头望向陈香：“阿香姐，歌你的。（阿香姐，给你的。）” 陈香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束抱在胸前。她忍下再次涌出的泪意，伸手摸了摸苏潋月的头，笑道：“回去吧！啊！要好好听仙人的话，早点恢复身体。阿香姐等你回来，等你健健康康的回来……” “嗯……嗯……呜哇哇——！”分别近在眼前，苏潋月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莲祇见状连忙轻轻拍抚着苏潋月。他转身对陈香吩咐了一句：“你且在此稍待，我送潋月儿回去之后便来寻你。” 然后身形一闪，转瞬便消失在了陈香的眼前。 一眨眼间，陈香就消失在了苏潋月的眼前。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成了她的小屋。 “呜呜呜……”苏潋月靠在莲祇的怀里，哭得不能自抑。 莲祇没有说话，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任由小徒儿窝在他的怀里发泄着她的伤心难过。 许是昨晚本就睡得太晚，今晨的情绪有一直大起大落，不多时，莲祇就听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他低头看时，却见苏潋月已然熟睡过去，小脸因为哭过仍旧通红。 莲祇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他在床边默默坐了片刻，伸手轻轻替她拭净脸上残余的泪痕，然后取回那枚青色的莲子放回眉心，这方才站起身来舒了口气。 看着自己肩上被泪水鼻涕浸湿了一大片的衣服，莲祇不由微微苦笑。挥手清掉了那片狼藉，他再次闪身回到了陈香家。 屋里，陈香正抱着那捧玉兰呆呆出神，盛放的花朵洁白如雪，散发着盈盈暖香，索绕在她的鼻尖。她爱怜地轻轻抚摸着它柔嫩的花瓣，目光中满是疼惜和思念。 见莲祇出现在屋里，她轻轻问道：“苏苏怎么样了？” “哭累睡着了。”莲祇屈膝坐在了她的对面，闻言答道。 二人静默了半晌，陈香又低头去看怀里的花束。 忽然，她怅然道：“我刚碰到苏苏的时候，她还不到一岁，看到我就咧着嘴笑，雪团儿似的让人爱到心底去。 后来，苏大哥就带着她和我们做了邻居。他个大男人，怎么会带孩子？是阿娘和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的。 看着她慢慢长大，会说话，会抢着帮我们干活，会心疼人……我这心里，真是比吃了蜜还甜。她……她就像我的亲闺女一般啊……” “今天还能见她一面，知道她平安，老婆子我真真开心！……真真开心！”她一连说了好几次‘真真开心’，声音已然再次哽咽起来。 抬袖擦了擦漫出双眼的泪水，她才继续说道：“如今，我已经老啦！也没几天好活了，更不要说能帮到她什么……知道您收了苏苏为徒，我也总算能放下心来了。这……这当真是她的造化！老婆子我在这里谢过了！” 忽然，她向莲祇猛然拜倒，重重叩下头去：“六十年前，若非仙人大恩大德，我们这一镇子的人也活不到今天！现在，老婆子我还腆着脸，求仙人您今后也多多照拂苏苏那孩子。 虽然我自知能力低微，但今后，您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您一定吩咐，我一定会倾尽所能！” 说完，她又是郑重一礼。 莲祇伸手扶住她，摇了摇头：“你不必如此在意，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更何况潋月儿如今已是我的弟子，看顾她本属应该，又何须言谢？” 将陈香扶回坐榻之上，他才又道：“我不欲引人注目，你莫再称呼我为仙人了。以后……你便称我为连公子罢。” 此刻，陈香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点了点头，问道：“敢问连公子，您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苏苏父亲的事情？” “不错。”莲祇点了点头，道：“潋月儿托我寻找她父亲的踪迹。关于他，你知道多少？还请详细告知与我。” ------------ 第三十二章 “这……苏大哥自六十多年前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陈香微微一顿，有些犹豫道：“连公子可想过，苏大哥已经失踪了这么些年。他那么疼苏苏，若是还在的话，怕是早就回来寻她了……” “你是怕苏苏父亲早已去世，让她知晓了徒增伤心？”莲祇略微一想，便已明白了陈香的意思。 “这个我也想到过，苏苏父亲若还在人世，此时怕是也已经有九十余岁了。若他只是寻常人，此时却有可能早已不在人世。” 他摆了摆手，道：“只是，这个我想却是无妨。若是他尚在人间，自是更好。即便是不在了，也不过是去一趟冥界，去寻知他的转世罢了。如此，亦可令苏苏安心。” “你只管将你所知道的详细告知于我便是。名字、生辰、经历、随身物件……越详尽越好。”莲祇望着陈香，目光柔和坚定：“如此，我才能更容易寻得她父亲的踪迹。” 陈香点了点头，望着窗外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的树影，似乎是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半晌后，她微笑着对莲祇邀请：“连公子且在这里盘桓片刻，等老婆子招待您用一顿午饭，再同我一起去趟旧宅，可好？” 莲祇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拱了拱手道：“那便叨扰了。只是我想尽快过去，所以还请从简。” 陈香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等我拿了旧宅的钥匙，我们这就过去。饭菜让小丫头送去便是了。” 见莲祇点头，陈香连忙起身出门，叫来了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便见她小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串老旧的钥匙，递给了陈香。 陈香也没有叫上随侍的丫头，二人就这样施施然边走边聊，离开了仙泽药行。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见一栋老旧的屋子出现在闹市精舍的环绕之中。土夯的墙壁上一条条裂纹被或新或旧的泥土填平，门前整理得很是干净整洁。屋旁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菜园子，窗前一棵杏树花开正好。可以看出平日里主人打理得甚是细致。 “大哥走后，嫂子带了孩子们去了京城，这老屋也就给了我。”陈香从怀里掏出那串钥匙，上前边开门边叹息： “要是能带您去苏大哥他们爷儿俩住过的那屋子就好了。可惜大旱那会儿，被一把火给烧没了。” “此事苏苏同我说过。”莲祇微微点了点头，长眉微蹙，再次问道：“听你刚才所言，苏云筝当是一名修仙者，而且修为在凡人中怕是还不低。如此……他就没留下什么东西在大火中没有烧毁的？” 陈香指了指屋子旁的那片菜园子，摇头叹息道：“那老屋子是木头建的，当时就被烧了个精光。后来嫂子嫁过来，把那地儿整成了一个小花园，如今就成了一片菜地了。” 门随着陈香的动作应声而开，她对莲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走进了屋内。 屋内也甚是干净整洁。进门一张方桌，两边各摆了一排椅子。陈香忙请莲祇上座：“连公子请先在这里坐坐，我去几间屋子里翻翻，看看还能不能找出点儿苏大哥留下的物件。” 莲祇摇了摇头：“我与你同去便可。” 于是，二人便一起动手翻找起来。陈香一边查看着手中的物件，在屋子的每个角落里细心搜索，一边仍脑中不停地努力回忆着苏云筝的旧事，然后一桩桩的说给莲祇听。 只是，毕竟时日太久，二人半日里将一间堂屋两间卧室翻了个底朝天，竟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物件。 此时，莲祇见陈香已是累得满头大汗。便将她扶进椅中，取出一杯逸着淡淡幽香的清露递了过去。自己仍然回身继续翻找出各样零碎物件，然后递予陈香看。 陈香喝了清露，立时便觉得舒爽了许多。她对飘到面前的一把生锈的剪刀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们最后一次听到苏大哥的消息，是在他离开村子一年之后。那时，村里有人出外逃生，却带回来他的一只鞋子。他们说，看到了他和几个仙人打架，然后便捡到了那只鞋子……” 莲祇闻言微微一顿，将身边一根老旧掉色的木雕送到陈香眼前，问道：“那捡到鞋子的几人可还在世？” 陈香对着那根木雕摇了摇头，想了想道：“早就不在啦。那时候的人，到现在还活着的，怕是就只有老婆子我一个人啦。唉……那只鞋子……” 说到这里，陈香忽然一顿，半晌后，声音忽然变得急切起来：“那只鞋子！我还记得……旱灾后我整理爹娘遗物的时候看到过！那时，想着留下来好歹也是个念想，就把它和爹娘的东西一起浆洗之后收起来了……只是、只是……当时收到哪里去了……” 莲祇闻言目光一凝，神识霎时铺开。下一刻，一排十几双各式各样的男鞋从屋子的各个房间里跳了出来，齐刷刷的飞到了莲祇的面前。 莲祇略一分辨，取出其中一只递到陈香面前：“可是这一只？” 那是一只极其老旧残破的布鞋。原本的颜色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褪去，鞋沿似是被利器划过，留下了一条整齐的裂痕，深褐的颜色顺着裂痕晕染开来，给半只鞋子都留下了洗不去的痕迹。 望着莲祇手里的鞋子，陈香点了点头，声音再次带上了一丝情绪：“是的，不错，就是它……这只鞋子破了个大口子，上面全都是血。我还记得当日里怕苏苏担心，都没敢让她看到这只鞋子……只不知连公子可能用它找到苏大哥？” “试试便知。”莲祇闭上双目，一手执鞋，一手微动，连掐了几个法诀，不多时却睁开双眼，望着鞋子，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咦——！？” “如何？”陈香见他眉头紧锁，不由心下焦急，连忙站起身来，急急问道。 ------------ 第三十三章 莲祇摇了摇头，沉声道：“许是年岁太久，而苏云筝又距此处甚远。我须得设个阵法来寻他。”略微顿了顿，他忽然又道：“你家丫头来寻你了，你且先去用饭罢。” “那您呢？不一同去吗？”陈香微微一顿，才明白过来。 “我早已无需饭食。”莲祇再次摇头：“我这便设阵寻找苏云筝。你且自去用饭，记得莫让丫头进内室来。” 这时，屋外果真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陈香于是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她循着脚步声往门外看去，便见门前一个粗壮的丫头正提着一个三层大食盒往这边走来的，那可不就是自己的随侍丫头阿花？ 阿花抬头看见陈香，便笑吟吟地道：“老太太，您要的桂花糕做好了。另外啊！我给您送了几盘子小菜过来，里面还有王妈特意做的她最拿手的粉条炖鸡呢！” 说着，她一边将饭菜摆到堂屋桌上，一边问道：“那位和您一起的贵客呢？您在这儿先坐着，我去请他过来用饭？” 陈香摇了摇头：“他还有要事要做，不会过来了。你摆好饭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吃就好。” “这……”阿花想了想，便点头道：“那您可一定要趁热吃啊。” “知道了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陈香才终于把啰嗦的小丫头打发回家。望着满桌飘香的菜肴，她不由得微笑着摇了摇头，心头却是暖暖的。 然而心里惦记着屋里的情况，陈香终究还是有些食不知味。她勉强吃了几口馍馍，就搁下了筷子。 这时，却见莲祇从屋里走了出来。 陈香连忙起身，急急问道：“连公子，如何？！” 莲祇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摇了摇头：“现在却还不好说，也许须得去一趟冥界方能定论。” “什么？！”陈香心里一突。虽然早有准备，可听到这个消息，眼角却仍然微微有些湿润了：“这么说……苏大哥他已经……” “未必就是已经去世……”莲祇的语调有些迟疑，却仍然摇了摇头，柔声安慰道：“亦有可能是被困在了某个上古秘境之中。” 微微一顿后，莲祇又道：“你且莫要多想。不如，我二人再找找看，可还有其他可用的物件。” …… 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陈香独自一人默默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望着杏树梢头的一弯月牙默默无言，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玉瓶，里面是一颗深红色的洗髓丹。 在不久之前，莲祇已经离开了，据说是打算去一趟冥界。 下午时，她同莲祇一道将屋里屋外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可惜的是，终究没能再找出什么有用的物件。倒是他们边找边聊，又说了许多事情。 莲祇见她如今生活安逸无忧，便收回了当年下在她身上的行止符。 在听说她的次子魏宏，幼年时被检出身具地木凡水双慧根，如今正在玄华派修行时，竟赐给了她一枚洗髓丹…… 陈香回忆着桩桩件件的往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苏大哥吉人天相吧……也不知道，她的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得到这对父女了……唉…… “祖母，祖母？”这时，外面忽然闪进了一个颇为结实高大的人影来。 陈香回过神来，将玉瓶收入袖中，笑眯眯问道：“是翎儿啊？何时回来的？你弟弟呢？” “我们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到家了。阿彦正在家里看顾爹爹呢。”陈翎扶起陈香，拿眼角偷觑她的表情。见她满脸笑容，没有一丝丝的不高兴，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他从袖中摸出一只做工精巧的香囊，送到陈香面前，微微笑道：“这次去送货，倒是难得见着了这玉兰花香香料填的香囊。阿彦和我知道祖母您喜欢这个味儿，特意给您挑了几个精巧的回来。” “你们在外头风餐露宿的，还惦记着我这老太婆做什么？” 陈香接过香囊，放在鼻下享受的嗅了嗅，满脸含笑：“照顾好你们自个儿，吃好睡好了才是正经！” “您看我这身板儿，再吃好睡好下去可不就成狗熊了？！”魏翎挺了挺结实的胸膛，故意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来。 “呵呵，你哟——！就会贫嘴！”陈香见他的模样不由失笑道。 见祖母笑得开怀，他不由再次松了口气。连忙靠上前来给陈香揉捏起肩背：“祖母——！我知道阿爹又做错了事儿惹您生了气了，可如今他也被定住了都整整一天了。您罚也罚了，气儿也消了，是不是……” 不等他话说完，陈香已是面色大变。天啊……磊儿现在还被定在家里动弹不得呢！ 这如今身上的行止符已被仙人收了回去，可怎生放开还被定着不能动弹儿子？这么要命的事情，怎么就给忘得干干净净了啊啊啊啊啊！ 想到儿子浑身僵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睡都不可得的样子，陈香心头再次一紧，立刻风一般跑出门去。左右看看，可门口哪里还有莲祇的影子！ 她一时忧心忡忡直急得掉下泪来，只得往家飞奔而去。 陈香气喘吁吁赶进家门，却只见大儿子正一手馍馍一手鸡腿，趴着桌子据案大嚼，直吃得两腮鼓胀满身油腻，真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她一时脸止不住由青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绿，吓得得魏磊一口馒头顿时噎在喉咙里吞不进吐不出，眼白直翻两手乱挥。 她连忙上前倒了满满一大杯水递给儿子，看着他一气海灌之后终于松了口气，望着老娘满脸窘迫讪笑的样子。 “噗嗤——！”陈香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 第三十四章 这，已经是莲祇离开的第五天了。 苏潋月恹恹得靠在轮椅靠背上，透过窗棂望着外面鲜红的凤凰花正随风婆娑轻舞。怀中，绯羽浑身的焦黑已经褪去，恢复了皮肤淡粉的色泽。此刻，她正浑身裹着一层厚厚的甘华草泥，舒舒服服的伏在苏潋月的的膝上打着盹。 五天前，当苏潋月醒来的时候，莲祇就早已不见了身影。想起如今已经白发苍苍的阿香姐，不由心中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这时，小鹿儿正推门进来，看到床上哭个不停的苏潋月，不禁吓了一跳。他呦呦叫了两声，见她只是哭泣，完全不理会他，只得连忙跑上前触了触她的额头。 困惑的神色在他的目光中闪了闪。微微思索了片刻，小鹿儿便果断地将小姑娘的嘴巴撬开，然后将所有的药丸子一口气塞进她的嘴里。 看见她的脸色如意料之中的那样瞬间变黑，然后眉目纠结泪光盈盈地看着他。小鹿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被小鹿儿这么一闹，苏潋月再也伤感不下去了。待她含了一口蜜汁，二人便一起去看望仍在卧床养伤的绯羽。 苏潋月早就知晓，紫韵灵界中，大家并没有住在一起，而是各自挑选了喜欢的地方居住。 就像……据说师父的住处是在灵界中最安静最好睡觉的地方，她自己则是住在混沌之气最浓郁最利于稳定她的伤势的地方，小鹿儿……唔……是住在果园里，而绯羽嘛…… 苏潋月仍旧非常清晰的记得，阿香姐曾经抱着小小的她指着门前一棵大树上的鸟窝说：“苏苏，小鸟儿都是住在鸟窝里的哦。” 所以，当小鹿儿停下脚步，示意已经到了的时候，她直接无视了不远处的一栋精致的小屋，却开始举目四顾，寻找心目中那个属于绯羽的鸟窝。 可是？放眼望去，只见面前巨大的凤凰花树长得遮天蔽日，灿若彤云的花朵开得如火如荼，大小各异风格不一的鸟窝星星点点遍布枝头。 可是……到底哪个是绯羽的窝？ 于是，苏潋月完完全全的……傻眼了。 而且……树这么大，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的自己要怎么爬上去？ 再次，苏潋月深深的、深深的……纠结了。 小鹿儿拖着满满一篮新鲜的甘华草进了屋子，回头一看，却不见那青葱柔嫩的小身影跟过来。于是将头探出门来，对着小姑娘呆愣愣的小脸“呦呦？”唤了两声，语气里充满好奇。 被小鹿儿的叫声召回神来，苏潋月连忙转动轮椅，向小鹿儿直奔而去，口中含糊不清地问道：“肖……绿鹅……绯鹅具呢……（小鹿儿，绯儿住哪……）” 小鹿儿抖了抖双耳，一脸迷茫地苦苦思索话小姑娘唱咒般的模糊音节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却已然自动消了音。 呜呜……阿香姐姐你骗人，此鸟住屋不住窝！ 透过门隙，只见一只光溜溜黑油油的胖鸟瘫睡在一张柔软的云床上，一双眼睛如一对大红灯笼一般，红肿饱满，模样很是喜庆好看。她的眼角仍然带着未干的泪水，身下枫红色的床单重重湿透，一片狼藉。 绯儿一向爱惜羽毛，看这模样，怕是她醒来后哭惨了吧！ 苏潋月催动轮椅，绕着绯羽转了三圈，把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见她的模样虽然仍旧惨兮兮的，但总算是比昨日强了不少。 师父牌丹药，果然是功用强大见效快，疑难杂症皆不愁啊！ 苏潋月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抬头四顾，好奇的打量起绯羽的屋子来。只见入眼的竟是整整一屋子的深绯浅粉、珠光流离，生生将人晃得头昏眼花。 眨了眨眼睛，晃掉满目闪烁的小星星。目瞪口呆地望着随意撒满整整一屋子的珍珠宝石玛瑙珊瑚蛟纱茶杯朱果鲜花羽毛…… 苏潋月一时有种时空混乱回到陈家村阿香姐姐家猪圈的感觉……呃……似乎……貌似……这里比猪圈还要乱…… 还不等她感叹完毕，身后便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哭嚎声直冲云霄，直震得她两耳发麻。 “呜呜呜呜……我的羽毛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绯羽的醒来，于是，新一轮的惨叫嘶嚎洪水暴发兵荒马乱头痛欲裂欲哭无泪与绯同哭正式开始了…… 好在小鹿儿有先见之明的采了慢慢一篮子色泽鲜红气味甘香镇痛效果良好的甘华草。 他连忙将它捣成药泥，厚厚的抹在了绯羽的身上，才让她终于在漫长的惊天动地的哭嚎之后慢慢变成累极的小声呜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天，直到绯羽吃完了莲祇给的伤药，灼伤渐渐好转。不再浑身疼痛难耐，她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只是，因为伤处恢复时那钻心的瘙痒，她开始浑身如有千万只跳蚤折腾不休一般，十分别扭难受起来。 苏潋月和小鹿儿一个没看住，便会发现绯羽已不见了踪影。而此时，屋外必然会传来熟悉的竹子抖动声。 出得屋来，便会发现又一棵碗口粗的竹子已然被某只粉红色的肥鸟弄得东倒西歪，而那号称坚若金石的紫玉竹干，更是可怜兮兮的被生生蹭出了一个坑来…… 第四天，望着门口一大片七歪八扭残缺不全的紫玉竹，小鹿儿终是再也受不住绯羽的折腾劲儿，狠狠给她灌了一大口红玉草汁，然后再次给她糊上了厚厚的一层甘华草泥。 看着渐渐昏睡过去的绯羽，二人俱都狠狠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苏潋月一口气吐出来，小鹿儿却已一脸无辜的捧出了几颗香气扑鼻的在小药丸子来，让她的脸皮瞬时不自觉的抖了两抖。 在小姑娘满嘴苦涩泪光涟涟的目光中，小鹿儿抖了抖耳朵，一脸满意的离家而去。 ------------ 第三十五章 小鹿儿走后，绯羽也被红玉草汁弄得整日里昏昏欲睡,四周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不用药浴，亦找不到人陪着练习说话，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苏潋月一下子觉得时间漫长起来，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午后的阳光明媚异常，绯羽正伏在她的膝上，兀自好梦正酣。呆呆望着窗外灿若云霞的凤凰花，此刻的苏潋月，格外想念外出仍未归来的师父。 师父离开已经整整有五天了，也不知道他这几日过得好不好，找到自己的父亲了没有……师父那般厉害，一定可以找到的吧……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真的真的好想他们呢…… 忽然，她的杏眼一亮――茂密的竹林深处，只见一个身着一袭颀长的蓝袍的人影从远处缓缓行来，他的身边一只流离着五彩光华的小鹿轻盈跳跃，身姿优雅，却不是小鹿儿又是谁？ “师父――！”一朵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小姑娘圆圆的脸上，泛出两个小小的酒涡，清若银铃的声音微微上扬，透出欢快的味道。 没有耐心在屋里慢慢等那蓝袍男子走近，她急急催动轮椅，飞一般的迎了出去。 “呵呵！”可是？尚未等她出得门来，便听到一个男子笑声沉沉。不同于师父的清雅慵懒，那男子声线清靡，透着淡淡的痞气，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便是那个承了我母亲元丹的凡人小丫头？我看也不过就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也无甚稀奇之处啊……居然能承受得了上古真神之精华而能不死，小丫头你真真是出门踩到天狗之屎，鸿运当头哪！” 这……绝对不会是师父！苏潋月闻言小脸一皱，尚在往前疾驰的轮椅顿时一个趔趄，让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前猛然一倾，顿时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 而熟睡的绯羽则瞬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咕噜噜滚了出去，狠狠撞上了一棵粗壮的紫竹。 “阿呀呀呀――！”那清靡的男音再次响起，其中有着不容错辨的淡淡笑意：“就算你已下定决心要叛出师门，我可还没说要当你师父哪！你真真不必……嗯……行如此大礼！” 片刻间，那男子声音渐近。不多时，便见一双绣着暗色符文的精致软靴施施然停在了苏潋月的身前。 那靴子绕着她转了一转，再次停在了她的身前，清靡男声再次笑道：“扑哧……如此看来，当真像只可爱至极的小蛤蟆。” 说着，一只肤色白皙肤质细腻的大手落在了她的头顶，如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时，苏潋月方才反应过来，她勉强抬起脑袋向上看去。 只见那长袍虽亦是蓝色，却与师父衣裳的素雅干净甚是不同，也不知是何布料所制，宝光流离的缎面光滑柔软，透出一丝丝奇异魅惑的暗纹，腰间衣角更是缀满了流苏和美玉，让整件衣裳看起来华丽异常。 再往上看，却见那男子的面容，竟生得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丽几分。 他的肌肤莹白剔透，宛如美玉。脸型微微瘦长，更显得下颌十分尖瘦秀气。一双本该凌厉异常的吊梢眼，却被他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生生冲去了六七分戾气，反而平添了三分魅惑，二分邪气和一分艳色。 一旁，熟睡的绯羽终于被竹干撞醒了过来，她揉着头顶的大包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来，原本厚厚裹满全身的甘华草，此刻早已被蹭掉了七八分，露出光溜溜的皮肉来，看起来甚是狼狈。 昏昏然的抬头四顾，绯羽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莫名其妙的到了屋外。身旁一棵老竹，粗壮异常，显然是她头上那颗大包的罪魁祸首。 再次揉了揉头顶大包，她抬起脚来狠狠给了那老竹一下，直踢得它沙沙作响。 哼哼得意一笑，她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情形来。却看到一个身着华丽长衫的熟悉背影正蹲在苏潋月的身前上下其手得不亦乐乎，不由奇道：“黎渊？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听到绯羽的声音，那名唤黎渊的男子这才放弃研究小姑娘的蛤蟆蹲地式，转到绯羽身前，甚是温柔地道：“绯儿如此说，我当真好生伤心！要知我纵是再忙，也不会不来看你啊！” 绯羽的脑袋仍有些晕乎，闻言不由下意识接口道：“看我？我能有什么好看的？” “那自然是……” 未等她反应过来，黎渊便已咧嘴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听小鹿儿说，你那一身最引以为豪的漂亮羽毛被你家君上一把火燎得干干净净，一根不剩，所以特意赶过来围观看热闹哪――！” 敢情他大老远不辞辛劳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来参观她的惨样？！ 绯羽闻言脸上粉皮一黑，十分后悔在自己倒霉的时候跟他搭话。明知道这家伙嘴贱至极，自己做什么还想不开送上门去给他损！？ 可是？还不等她闪人成功，黎渊已然兴致盎然地上上下下把她瞧了个透。嘴里连声啧啧，幸灾乐祸的语调不容置疑：“干净！当真是干净！平日里裹了一身鸡毛还没觉得，现如今才知道，你竟长得……” 他的目光极富深意上下一溜，道：“如此之――猪圆脂润！五日前定然是已被烤的焦香扑鼻、油脂横流。可惜那日我不在，不然直接撒上点盐巴，定然会外焦里嫩，鲜香无比！可惜可惜！当真是可惜啊……” 看着他摇头晃脑的一叠声可惜，绯羽终于被气炸了肺。她猛然抬脚狠狠向黎渊踹去：“死黎渊、臭黎渊！姑奶奶的笑话也是你看得的？！姑奶奶胖不胖关你什么事！？给我滚给我滚！” 黎渊抬了抬手，不慌不忙地挡住了她雨点似的攻击，语气哭丧，但唇角却高高翘起，甚是戏谑欠揍：“绯儿啊！你当真如此无情？当真要我滚？你怎么忍心哪……你如今光溜溜胖乎乎的模样也就看惯了黑胖狗熊的我能强忍着入目了，要是连我都滚了谁还能受得了你？” “你你你你……”绯羽闻言顿时一口浊血卡在喉咙里，直憋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半晌后，她不顾一切地扇动光秃秃的肉翅，跳起来对着黎渊的脸就是一顿猛啄：“啊啊啊啊啊~~~~~~~你给姑奶奶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这个贱嘴乌鸦啦！！！！你……” 可是？一个你字尚未说话，她却再也没有了后文。 ------------ 第三十六章 那是……化羽丹？而且还是九转的化羽丹！ 绯羽痴迷地盯着黎渊手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枚赭红色丹丸一言不发，一时口水横流。 苏潋月召回了轮椅，一边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二人互掐，一边正在小鹿儿的帮助下往轮椅上蹭去。 却不料，一声酸倒牙的“黎渊哥哥~~~~~~~~！！”忽然响起，直惊得她脑中一空，再次扑倒在了地上。 抬头惊悚地望向那只正浑身上下正散发着浓厚的狗腿气息围着华裳男子直打转的秃毛胖鸟，她不由心里一阵发怵——绯羽她……不会是被村里以前那个王寡妇附身了吧…… “唔……”黎渊挖了挖耳朵，一脸嫌弃鄙视：“酸……真酸！比腌了一千年的酸菜还要倒人胃口！” “黎渊哥哥……”绯羽的脸再次黑了黑，面部肌肉扭曲了半天，才终于憋着声音道：“黎渊哥哥~~~~~~不要这样子嘛~~~~~~~人家最喜欢你了说！” 黎渊被绯羽的话刺激得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瞬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却面上不显，仍然一边不紧不慢地拋玩着手里的丹丸，一边斜睨着绯羽谄媚的笑脸，似笑非笑道：“是么？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骂我是贱嘴乌鸦……唔……是了，还叫我滚来着！” 看着他满脸刺目的笑容，绯羽直想跳起来冲着他那个欠揍的笑脸狠狠再来上一脚。可是……化羽丹……呜呜呜…… 她只得内心狂嚎，脸上却摆出一副伤心委屈的模样：“那还不是因为黎渊哥哥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人家生气了嘛……” “好啦好啦！黎渊哥哥你就别在跟我计较啦！进屋进屋！”不愿让黎渊再有机会吐出什么气得人内伤严重的话语，绯羽连忙用力推着黎渊往屋里走去。留下依然趴在地上的苏潋月一脸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小鹿儿抖了抖耳朵，一脸淡定的将地上“可爱至极的小蛤蟆”弄上轮椅，还原成可爱的小姑娘一枚，然后推着轮椅施施然跟了上去。 苏潋月和小鹿儿进屋的时候，绯羽正在给黎渊揉肩捶背。 她站在黎渊的身后，一边卖力地给他揉着肩膀，一边指挥着一只小玉壶飞到炉火上，语气极是谄媚地说：“黎渊哥哥，我从君上那里好不容易弄到了碧雪银毫，待会你一定要好好尝尝，不然绯儿可不依~~~~~~~” 可是在黎渊看不到的脸上，却是十足十的一副牙痛肉痛心更痛的表情。 “就你那煮茶的水平？”黎渊回头斜睨着她，一脸的鄙视：“再好的茶被你煮出来也跟泔水似的，没得糟蹋好东西！” 绯羽一听，难得的竟没有生气。她立刻忙不迭地把小玉壶收了回来，笑眯眯地道：“那是那是，既然黎渊哥哥看不上我煮茶的手艺，那我就不残害你的舌头了哦！” 看绯羽一脸庆幸得瑟于好东西保住了的的笑容，黎渊眉毛一挑，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不如你把碧雪银毫拿来给我，我回家自己煮去。” “黎渊哥哥……我就只有这么小这么小一撮啊……”绯羽一听立刻泪眼汪汪，深深悔恨为啥要让他知道自己有碧雪银毫。 “怎么，舍不得？”黎渊一脸兴味地看着她的苦瓜脸，赭红的丹丸在她的眼前一晃一晃。 瞅了瞅自家光溜溜一毛不剩的身体，绯羽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巧玉盒，一脸肌肉扭曲强颜欢笑地递到黎渊面前：“怎么会呢？！要是给别人，我当然舍不得。但是你是黎渊哥哥啊！绯儿最喜欢的黎渊哥哥！我又怎么会舍不得？” “哦？是吗？”黎渊伸手从绯羽爪中拽了拽小玉盒……唔……没拽动？见此，他抬头冲着绯羽笑了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然后趁着绯羽失神手上猛地一个使力。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君上弄到的唯一一盒碧雪银毫就这么被眼前这个坏嘴巴黑心眼的混蛋一点不剩地全部抢走，绯羽的面部肌肉再次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现在，她不仅觉得牙痛肉痛心更痛，她觉得她的胃也开始痛了。 成功地从绯羽手中抢到小玉盒，黎渊再次嘿嘿一笑，一口森森白牙和上翘的唇角无一不表露着他的满足和得意，直气得绯羽咬牙切齿。 他随手将化羽丹放到身旁，将小玉盒打开，清冽甘芳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将小玉盒放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露出了一脸满足和享受的表情。 绯羽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闭眼沉迷状的黎渊，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身侧被主人随意放置的赭红色丹丸，立刻闪电般探出脖子，一口叼起那颗让她垂涎已久的化羽丹，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哈——哈——哈……”丹药进口，绯羽立刻叉腰仰头，得意大笑起来，可是？还不等她第三声笑完，就咕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苏潋月和小鹿儿见状大惊，立刻围了上去。只见绯羽已然昏倒在地，意识全无。 小鹿儿抬头望向黎渊，声音急促地问道：“呦呦？（绯儿怎么了？）” 随手丢下前一刻还一副宝贝得不行的模样的碧雪银毫，黎渊弯腰把昏睡在地上的粉红胖鸟轻轻抱起放到了床上。 听到小鹿儿的话，他笑了笑，语气有着微微的无奈和宠溺：“不过是药效发作了而已。长毛的时候可是会痒得钻心刺骨的。不把这个笨家伙弄晕了，难不成还等着她去把小莲花的宝贝林子全蹭成秃地？” 望着外面已经秃了一大片的林子，小鹿儿默了默，立刻对黎渊的深谋远虑表示高度赞同。 “呀——！”这时，苏潋月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小鹿儿和黎渊闻声望去，只见苏潋月正目瞪口呆地望着绯羽。 ------------ 第三十七章 只见床上的光鸟浑身蔫搭搭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成健康的珍珠粉色。然后在片刻间就被新生的一层鲜红细软的绒毛覆上。绒毛散发着淡淡的赭红色光芒，正在一根根渐渐抽长、长大。如彤云般的羽毛根根精致光滑，隐隐闪烁着如火般的活力和光泽。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绯羽便恢复了原样。这模样，竟比受伤之前还要好看几分。 “好厉哈……（好厉害……）”苏潋月看着绯羽一身浓密漂亮的羽毛，不禁杏眼大睁，小嘴圈成了一个“o”型。 看着小姑娘脸圆眼圆嘴也圆的模样，黎渊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圆溜的小蛤蟆哟~~~~~~~~~” 他的双眼一转，露出一个诱拐小动物的表情，道：“小蛤蟆，我瞅着你这圆溜溜的模样也挺有趣的，这样吧……” 摸了摸下巴，他忽然笑眯眯地亮出了一口闪闪发光的白牙：“看在你这么崇拜我的份上，我也不嫌弃你人傻嘴笨模样呆。 只要你以后天天在我跟前伺候给我端茶做饭洗衣铺床，唔……捶背管家炼药遛兽，还有还有……我开心的时候你要逗我笑，我不开心的时候你更要逗我笑，我打你你不准躲要喊打的好，我骂你你不准回嘴要唱骂得妙，我命令你自刎你不许上吊…… 呃，暂时就这么多了。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这个叛出师门的小麻烦，收作我的第一千零一个记名弟子吧！” 人傻嘴笨模样呆？端茶做饭洗衣铺床……？还叛出师门的小麻烦？ 越往下听，苏潋月的包子脸就越是皱成了橘皮样。谁要去做你的第一千零一个记名弟子？我自有疼我护我对我好的师父，才不要你这个惹人嫌弃的讨厌鬼！ 可是？口齿还没还原利索的小姑娘，就算是急红了脸，也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他。直郁闷得两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很是愁苦地瞪着那个兀自摇头晃脑自说自话的坏蛋。 “黎渊，你这可是趁我不在家，挖我的墙角么？”忽然，一道温雅柔暖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这是……师父回来了！ “师父——！”苏潋月的眉眼瞬时笑成了一朵花，抬眼向屋外望去。 门口，莲祇一袭苍蓝素袍，清艳的容颜略显慵懒困倦，笑望着他们点了点头。 苏潋月的双眼顿时一亮，再次甜甜地喊道：“师父！” 回望着小徒弟如星子般闪闪发亮的双眼，莲祇亦是微微一笑。他弯腰将她轻轻抱起，替她整了整额前凌乱的发丝，柔声问道：“这几日过得可好，可有按时服药？” 嗅着师父身上熟悉的清雅莲香，苏潋月忍不住将小脸埋进了他的领口，爱娇地轻轻磨蹭着。听到莲祇的问题，她微微点了点头，含糊地发出了一声“嗯——。” 莲祇望着怀里小猫儿似的徒儿，不由唇角微扬，轻笑出声，目光中带着几不可查的柔和笑意。 甚有趣味地瞅着这对大秀温情的师徒，黎渊双目一闪，忽然抱着双臂大呼道：“酸死我了酸死我了！我说小莲花，认识你没有一万年也有八千年了。我到今日才知，你当奶妈的潜力竟然如此深厚！” 说完，他装模作样地将莲祇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口中啧啧道：“看你那一副宝贝到不行的样子，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小蛤蟆当真有这么好吗？” “不如这样……”不等莲祇回答，他眼珠一转，唇角再次勾勒出招牌坏笑：“你将她送给我当个记名弟子吧！我权当养了个可爱的小宠物在身边，朝夕相处之下，定可好好研究研究，看这小蛤蟆到底哪里如此招人喜爱！” 说完，他做出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双眼斜斜睨着莲祇。那姿势，那表情，当真欠揍。 “你竟反复如此要求，可是真心想要潋月儿做你的记名弟子？”莲祇见他又提此事，不由语气微讶问道。 什么？难道师父要把我送给那个坏嘴巴的讨厌鬼？！ “师父……？！”苏潋月闻言不由大急，她抬头望着莲祇，小脸再次皱成了橘皮样。 莲祇微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目光含笑，示意她无须担心。 “小蛤蟆现在变成小癞蛤蟆了，竟看着越发的有趣了！”黎渊见小姑娘满脸的紧张担忧，直把小脸紧紧皱成了一团，不由愈发觉得有意思。 他双目闪亮，望着小姑娘越皱越紧的眉头，笑嘻嘻道：“如此好玩，怎可错过！我自是真心要收她做记名弟子的。” “一言既出，四龙难追？”莲祇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豫。 黎渊见状越发笑得欢快。他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道：“一言既出，别说四龙难追了，四犼都追不上！” 本以为莲祇会脸色难看一口回绝，不料，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语气平和轻快道：“如此，以后潋月儿便收了你做挂名师尊，而我则仍是她的正式师尊。” “什么？……什么叫做收我做挂名师尊？”黎渊闻言一声怪叫。 “你既是要收潋月儿做你的第一千零一个记名弟子，那你自然是她的挂名师尊了。有何不对？”莲祇双目含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 然而，世间只有德高望重的师父收记名弟子的，哪有名不经传的弟子收挂名师尊的？ 更何况是他这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啊呸……是有才能有容貌有银子有人品有未来的五有优质上神！居然要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他被收作记名师尊？ 不是应该某某凡人小蛤蟆哭着喊着抱着他的大腿求着做他的记名弟子，然后他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然后再给三百年的考察期吗？ 黎渊的脸忍不住抽搐起来。 然而还不等他的脸恢复正常，却见一只玉白修长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只见那手指根根精致，莹白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 ------------ 第三十八章 总之，这是一只十分完美的手，可是它伸到自己面前是要做啥？黎渊满眼问号，呆呆地望向手的主人——莲祇。 莲祇轻轻抚了抚怀中小徒儿的头发，语调仍是一如既往地清雅柔暖，眼力却泄出了不容错辨的笑意：“虽然潋月儿是你的第一千零一个记名弟子，但你却好歹是她的第一个挂名师尊，这给徒儿的见面礼可怎么都不能寒碜了。” “还要见面礼？”黎渊再次一声怪叫，脸上的肌肉抽搐的越发厉害起来。 见他那怪模怪样抽搐不停的五官，苏潋月终于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再也不担心会被师父随意送了人。 绯羽仍在昏睡，而小鹿儿…… 做鹿要厚道！于是，小鹿儿也一脸淡定的将脸朝向窗外，可那抑制不住的轻微呦呦笑声声还是彻底了出卖了它的主人。 只有莲祇仍然是一脸正经肃然。他再次伸出那只十分完美的手，道：“那是自然。把你珍藏的神品九转灵丹、天材地宝、上古神器、绝品丹方什么的，随意拿个十件八件出来。潋月儿她不挑的。” “小、莲、花……你这是来抄我的家底么？”黎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我那干弟子可没有一人有如此好的胃口，你就不怕这小蛤蟆吃不下撑坏了？” “有何可惧？”莲祇斜眼睨着他，一身傲气：“潋月儿是我莲祇的唯一徒儿，自然是你那一千个所谓记名弟子全然不及的。” 黎渊见莲祇一副我的徒弟举世无双的模样，不由无语。想到历时几千年才满起来的荷包可能会自此消瘦干瘪下去，又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双眼微闪，忽然指着兀自昏睡的绯羽笑道：“其实嘛……见面礼什么的已经给过了。” “化羽丹吗？”莲祇长眉一挑：“先不说这是给绯羽的，同潋月儿毫无关系。这小玩意不过是七品仙丹，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如此啊……”黎渊摸了摸下巴，随手丢给莲祇一个盒子：“再加上这盒珍贵非常的碧雪银毫便该够了吧？” “你这是……”莲祇看了一眼那熟悉盒子，顿时哭笑不得：“从绯儿那里讹来的吧？” “那你待怎样？”黎渊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如此……”莲祇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笑意：“那就先予潋月儿十颗八颗九转舍利和一瓶九转养魂丹，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九转舍利？养魂丹？还以后？”黎渊的脸色彻底变黑了：“你这个小气吝啬是非不分无情无义黑心黑肺十恶不赦的混蛋睡觉一定会噩梦连连！看你满眼的红血丝就知道你最近一定是做了太多坏事睡不着觉遭报应了！” 这话……怎么听着和绯儿这么像？！ 苏潋月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兀自气得头冒白烟的黎渊。怎么这讨厌鬼连生气时的模样都有那么一点像绯儿？又转头看了看仍旧气定神闲优雅淡然的师父。她不由微微有点囧了。 话说……那讨厌鬼刚刚说什么来着，师父最近没睡好觉？是了！师父最近一直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奔波，这次出去也是为了为自己打探父亲的消息！之前被那讨厌鬼弄得头昏目眩居然一时忘记这事儿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转过头来望向莲祇，目中满是急迫之色。 可是？望着莲祇满脸的倦色，她又不由得犹豫了。小嘴咬了咬下唇，片刻后，她终是坚定道：“师父……睡觉！” 看着苏潋月眼里抑制不住的急迫渴望渐渐混上关心和担忧，最后变成了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莲祇不由觉得心里一暖。 可是？想到这几日探查的结果，却又不由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般的消息，怕是要让小丫头失望了吧……要如何告诉她才好呢…… “黎渊，你今日来得倒是正好，我有要事正欲寻你。”他略一沉吟，对犹在扭曲五官心疼钱包的黎渊道。 “你且先与绯羽作伴，自行烹茶休息。待我与潋月儿交待事了后，自会来寻你。”他将手里的那一小盒碧雪银毫抛还给黎渊：“鹿儿，你便代我暂且招待黎渊一二。” 说完，他便抱着怀里的小徒儿身形一闪，瞬时不见了。 小鹿儿看了看黎渊，只见他正呆愣愣盯着莲祇消失的地方，一脸的纠结郁闷苦大仇深。不由再次扭过头去，呦呦地轻笑了两声。 “呦呦，呦呦——！（我去给你打清泉来烹茶，哈哈哈——！）”尚不等黎渊对他展开毒舌攻击，他便连忙冲出了屋子，留下了一串欢快的笑声。 黎渊望着一时间空荡荡的屋子，忽然挑眉一笑。他蹲下身来，戳了戳依旧睡得昏天黑地的绯羽，装模作样地哭丧着脸说：“小绯儿啊！这次为了来看你，我可是要被小莲花扒掉一层皮了，呜呜呜——！你倒是说说，要怎么赔我呀？” 一眨眼间，苏潋月便发现面前的景色变换了个彻底。紫竹的墙壁，白茅的屋顶，舒适的竹床竹桌加竹椅。窗棂外探进一丛粉红色的闪星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这是……她的屋子。师父打算在这里睡觉吗？ “师父……？”她眨了眨眼睛，一脸困惑地回头望向莲祇。 然而，莲祇却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将她放到床上，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 不等苏潋月再次开口，莲祇忽然往她的口里塞进几颗丹丸。丹丸入口即化，不同的颜色和味道，却是相同的苦味瞬间袭击了她的味觉，让她一时除了皱紧眉头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时，莲祇一指虚虚点在她的百汇穴上，一股清凉的灵气顺着经脉流动在她的五脏六腑之中，将刚刚开始渗入身体的药力瞬时催化到全身，护住了她的内腑。 感到嘴中的苦味终于淡去，苏潋月大大的松了口气。心中却不由微微奇怪，今天并不是吃药的时间啊！为什么师父又给她塞了一大把苦苦的药丸子？ 睁开眼睛望向师父，却见他忽然伸手在虚空中一抓，手中立时出现了一只……食盒？ ------------ 第三十九章 “这是你的阿香姐托我带给你的。”莲祇随手一招，屋子正中的桌子就飞到了床边。 他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食盒，温言道：“凡食之中，浊气太重，你现在尚不宜沾染。不过刚才我已替你护住脏腑，所以，少少吃几块倒也无妨。” 苏潋月低头看去，不由愣住了。只见食盒中摆在一盘淡黄色的糕点，尚且冒着热气。甜丝丝的香味飘到她的鼻尖，唤起了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这是……桂花糕啊…… 犹记得爹爹还在的时候，会在一天辛苦忙碌之后痛痛快快地洗个脸。然后抱起她，拿脸上短短的胡茬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痒得她咯咯直笑。有时候，他便会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香香糯糯的桂花糕来。 莲祇将她抱进怀里，掂起一块糕点，塞进了苏潋月的嘴里。熟悉而陌生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还是那么香那么甜呢……软软的一小块，入口即化。好吃得让人忍不住眯起双眼，不想停嘴。 那时候，她总舍不得一口气就吃完。会先塞一块给爹爹，他会笑眯眯地含进嘴里，然后给她也喂一块，喜滋滋地说：“我家妞妞真疼爹爹！”。 剩下的糕点，她会留下和隔壁的阿香姐一起吃，两个人你一块我一块，香甜的味道让她们笑得牙不见眼…… 没想到阿香姐还记得…… “以且，爹爹、阿虾结、哦都喜憨吃。（以前，爹爹、阿香姐、我都喜欢吃。）” 香甜的味道顺着唇齿滑下喉咙，苏潋月的唇角忍不住高高翘起。她两眼晶亮，笑眯眯道：“等我好西，再气看阿香姐？（等我好些，再去看阿香姐？）” 莲祇见她欢喜，亦是微微而笑，目带暖意。他点了点头，再次喂了她一块桂花糕，道“自是可以。” “太好啦！”苏潋月闻言欢呼起来，忽然，她笑吟吟地又问道：“爹爹呢？” 感觉到莲祇的身体几不可察的一僵，苏潋月回头看向他。见他目中含着淡淡的犹豫和怜惜，不由一惊，心慢慢沉了下去。 沉默，顿时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凝滞不散。 “师父……”半晌后，苏潋月努力压住心里的不安，目光坚定的望着莲祇：“告诉我。” “我……”活了上万年，此刻莲祇却仍不知怎么告诉面前一脸期盼的小徒儿，他这几日探查到的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道：“这几日，我去陈香家旧宅和地府探查过了，并未能找到你父亲的踪迹。” 一旦开了口，莲祇能够继续说下去。他想了想，决定瞒下一些事情，如那只带血的鞋子……，然后将这五天来探查的详细结果一一说给怀中的小徒儿听。 …… “离开陈香家后，我去了冥界。将这百年来的生生死簿细细查看了一遍。名为苏云筝的共有一十六人。其中九名为女子；三人仍在人世，但二人尚不足七十岁，余下一人乃是一名常人，对修仙一无所知；四人已卒，但一人为婴孩，一人生于五十年前，最后二人从未去过陈家村。” 顿了顿，莲祇接着道：“即是说，冥界记录在册之人中，没有你的爹爹。” “的没有，那……那爹爹气拉里啦？（都没有，那……爹爹去哪里了？）”苏潋月的小脸忍不住皱了起来，担忧地望着莲祇，眼底有着强自忍住的泪光和焦急。 “不要担心。”莲祇微微沉吟，温言道：“有几种情况，凡间之人是会跳出生死簿的： 其一，修士已臻大乘之境亦或已然入魔，跳脱出生死轮回。如此，仙魔之身，自不会再载于生死簿中。 其二，有奇遇，进入了上古秘境结界亦或是天界、魔界等特殊所在之中。这些地方自成一界，不归冥界管辖，生死簿自然无用。” 其三，其人已然魂飞魄散，不复存在。既然已经灰飞烟灭，生死簿上便是从此再无此人…… 望着小徒弟渐渐亮起的小脸，莲祇终是不忍告诉她最后一种情况。 “那……那爹爹哈豁着？（那爹爹还活着？）”苏潋月听完莲祇的话，杏眼闪闪发光，满是希翼。 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莲祇点了点头道：“不错。不在生死簿上，又能挡住我的寻踪术，就唯有秘境结界和天魔二界了。天魔二界皆有威能强大的结界保护。以你父亲的能力，进入其中的可能性极小。” 微微一顿，他接着道：“而他又是修仙之人。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机缘了得，进入了秘境之中。世间秘境大多难进难出，你的父亲怕是被困在其中了。” “所以，潋月儿须得好好学习各种术法，努力修炼。如此方可早日去秘境之中寻找你的父亲，将他救出，嗯？”望着小徒儿亮晶晶的双眼，他微微一笑，如此说道。 “嗯！”苏潋月回了莲祇一个灿烂的笑脸。 莲祇再次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只是，世间秘境结界虽多，能挡得住他的寻踪术的，只怕不是上古秘境，就是世间大能以通天法术所设的秘境。那样的地方，却哪是那般容易进的？但愿，她的父亲是当真还活着吧…… 只是这些事情，却不妨待她长大之后再告知于她。让她怀抱希望，总比担忧绝望的好，何必让她如今就知晓真相，伤心伤神呢？ 见她目光深处虽有寻不见父亲的失望，更多的，却是希望和坚定，莲祇终是放下心来。 想到和黎渊尚且有约，他唤来小鹿儿陪伴苏潋月，便收起桌上的食盒，起身离开了。 ------------ 第四十章 黎渊很无聊。 于是，他将那盒碧雪银毫煮得香气四溢，然后千方百计把昏睡中的绯羽弄醒。 当绯羽以为自己可以蹭到一杯好茶喝的时候。他却当着她的面，倒了满满一杯香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然后，在绯羽嘶嘶的吸口水声中，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所以，当莲祇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哭笑不得地给馋涎欲滴的绯羽倒了一杯茶。 绯羽一把抱过茶杯，心满意足地灌了一大口，然后一脸得瑟地斜睨着黎渊。 可是此时黎渊却偏偏正转头非常非常专注地看向窗外，似乎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地留意过绯羽。 让她不由一阵泄气，顿时觉得肖想了半天的碧雪银毫似乎也没了味道。 偷觑着翎羽黯淡的绯羽垂头丧气地戳着面前的茶杯，黎渊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翘起，露出了招牌坏笑。 莲祇摇了摇头，将绯羽赶出了屋子，坐在了黎渊的对面。 看着莲祇倒了杯茶，然后惬意地啜了一口。黎渊撇了撇嘴巴，道：“小莲花，你就吃定了我会乖乖地被你痛宰一刀？那小蛤蟆又不是我娘，我凭什么要拿我的珍藏去把这么个小玩意供起来？” 莲祇沉默半晌，没有回答他的挑衅，却是掏出了一个食盒，摆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我没见过？你休想拿些破铜烂铁来贿赂我！”黎渊摸着下巴探头望向食盒，却被里面的东西勾起了好奇心：“这是什么玩意？” “黄不溜丢的，当真像极了五谷乾坤轮回之物啊！”黎渊嘴里如是说着，手却毫不客气地掂起了一块丢进了嘴里。却在嚼了两嚼之后，扑哧一口全喷了出来。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灌了几大口，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一副终于又活过来了的样子。 瞄了一眼仍旧一脸淡定的莲祇，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说小莲花，就算我不愿意把我珍藏的好东西拿去喂蛤蟆，你也不用拿这玩意来恶心我吧！这种东西，也就绯儿那个傻鸟会喜欢尝尝鲜！” 依旧没有回答他，莲祇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顿时，一种从未尝过的奇怪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 他没有吐出来，却是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那小小一块糕点在舌尖融化。 将嘴里的糕点咽下，他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正视着黎渊，道：“这是潋月儿在凡世的亲人特意托我给她带回来的。潋月儿很喜欢。” 黎渊闻言，嫌弃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盒，道：“原来是蛤蟆食，难怪这么难吃！” 这次，莲祇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反倒是点了点头，道：“没错，在我们眼里，这东西既无灵气，又不美味。反倒是其中的浊气甚重，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你偶尔流连人间，去的也是名声远播的酒楼，所食亦是人间难得的佳肴，自是不会吃到这样普通的小食。” 他微微一顿，接着道：“可是？这么难吃的东西，却也许是那小丫头全部的梦想了。” “她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所想要的，不过是坐在她父亲的怀里，和喜欢的人一起吃几块小点罢了。” 再次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依然觉得味道怪异、很不好吃：“可是？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心愿，对她来说也已经没有可能了。” “嘿嘿！那小蛤蟆得了我母亲的元丹，再说这些，你不觉得矫情吗？一步登天哪！现在跟着你，要什么灵果琼浆没有……”黎渊冷哼一声，嗤笑道。可是？在莲祇越来越冷的面色中，声音却不由渐渐低了下去。 沉默了半晌，莲祇摇了摇头接着道：“我知道，在我们眼里，凡人不过是蝼蚁，更何况这蝼蚁还得了你母亲的本命元丹。你心有不忿，我亦明白。” “可是？倘若你与她易地而处，你可愿拿你的父母族人的性命去换取这颗元丹？你可知，她的朋友村人大多已死于六十年前的那场旱灾？而他的父亲，也正是在那时失踪的？”莲祇望着黎渊的眼睛，轻声问道。 他的眼神并不锐利，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温雅。可是？此时黎渊却莫名地不大愿意正视他的双眼。 一时，沉重的静默紧紧压在黎渊的心头。 半晌，黎渊似乎是被这样沉滞的气氛压得心烦意乱。他居然也同莲祇一般，再次抓起一块桂花糕丢进了嘴里。 只是，这次他的两只眉毛虽扭曲成一团，仍是一脸嫌弃至极的模样，却也没有再把它吐出来。 勉强咽下一块，他又抓起一块来，却终究没有勇气再把它送进嘴里。 烦躁地把手里的糕点丢回食盒，黎渊一脸便秘地看向莲祇。皱眉抱怨道：“小莲花，你这一脸的死相是在做给谁看？得得得，我给你还不成吗？小蛤蟆撞到你算是撞了八辈子的狗屎运了！” 不情不愿地抓出两个玉瓶甩给莲祇，他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小爷身上今儿个就带了这么多，爱要不要！” 莲祇用神识一扫，只见两个瓶子里，一瓶中放了四颗九转舍利，另一瓶放了三颗养魂丹。他点了点头，诚恳道：“多谢了。” 黎渊有些心疼地瞟了一眼桌上的小玉瓶，忍不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莲祇对他话中的讽刺视而不见，只是微微一笑，一脸满意地收起了瓶子。然后说：“等这两瓶用完了，我再使绯儿去找你要。” 这句话把正郁闷灌茶地黎渊给气了个倒仰。他将嘴里的热茶一口喷出，然后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莲祇似是早有所料，一个结界瞬时弹出，将喷溅而来的茶水牢牢挡住，把浑身上下和面前的茶杯护了个严严实实。总算他还算厚道，那茶水只是顺着结界的弧面滑了下去，没有反弹回黎渊的身上。 ------------ 第四十一章 “你！你、你……”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抬头却看见莲祇正淡定悠然地兀自品茶，黎渊的脸彻底黑了。 “哼！惹不起你小爷我还躲不起吗？”他衣袖一振，就欲起身离开。 见他真的打算跑路，黎渊这才放下茶杯，摇头微微笑叹道：“难得过来一趟，又何必如此匆忙离开？” 微微一顿，他的语气转为揶揄：“你就不怕绯儿回转时不见了你，下次再见时又会哭声震天、大水淹城？” 黎渊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身形却微微犹豫起来。 莲祇见状不由再次一笑，然后正色道：“你且坐下，我确实找你有要事。” “你说的正事难道不是找我打劫吗？”黎渊横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走了回来，重新坐下。 莲祇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茶，微微笑道：“自然不是。” 顿了顿，他接着问道：“你母亲最近如何了？” 黎渊闻言一愣，摇了摇头，声音颇有些低沉：“不大好。她之前受创实在是太严重了。虽然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却总也不见好转。若不是那么一点子执念撑着她，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 “而我炼制的养魂丹只能保住她的魂魄不散。若想让她康复，就非得要炼制九转凝魂丹不可。可是？我多方搜寻了这么多年，却仍有一味万年梦魂花和一味极火曼珠沙华怎么也无法拿到……”说到这里，他原本疏朗的眉目紧紧皱了起来，目光中尽是忧心和痛楚。 “安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莲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默默地看了黎渊半晌，莲祇突然又问道：“若是有幸能救回她……你打算怎么办？” 似是没有料到莲祇会问这个问题，黎渊再次一愣，沉默了下来。 他转头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呵呵，如我们这般天不管地不收的遗族，还能怎么办？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救回我的母亲，能够好好地孝顺她，承欢膝下。然后带着我的族人，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不管你的母亲如何要求你，都绝不会燃起战火吗？”莲祇目光锐利，紧紧盯着黎渊，说道。 “燃起战火？”黎渊一声冷哼：“小爷我好不容易才让族人过上如今安稳的日子，有了现在的人口规模。再起战火，就凭这么几个人？让他们送死么？” 听到黎渊的回答，莲祇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记住你今天的话。” “我说小莲花，你今儿个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尽问这些让本小爷心里添堵的……”一句话尚未说完，黎渊却被莲祇搁在桌上的两个密封的玉盒惊住了。 那盒里放着的，正是他所缺少的最后两味主药——万年梦魂花和极火曼珠沙华。 黎渊望着桌上的两个盒子，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他闭了闭双目，忽然将桌上的热茶端起一饮而尽。再睁开双眼的时候，脸上的容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小心翼翼地把玉盒收好，他这才恢复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小莲花，俗话说得好，大恩不言谢。所以呢？小爷我就不谢你了。” “不过，这两个玩意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啊？？” 他摸着下巴一脸地好奇：“万年梦魂花我是怎么都找不到，也就不说了。这极火曼珠沙华可是生长在无间地狱的极阴之火里的，千里阴火之中才有可能藏了那么一株，更何况，冥府的那群铁公鸡可是宝贝得紧！你究竟是怎么从他们手里坑蒙拐骗到手的？说来听听，我可得好好学学。” 莲祇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梦魂花是在昆仑秘境中得到的，此事，倒是多亏了清雪仙子。至于曼珠沙华，是我同阎罗交换得来。我答应帮他做些事情，他便同意我去寻了一株。” 黎渊知道事情必然不会是他说的那般简单。不过，既然莲祇不说，他就懒得再问了，只是默默将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间。 最重要的两味药材终于到手，其他的药材也是早早就备下了的。此刻，便只等开路炼丹了。 黎渊再无心多坐。他匆匆起身，向莲祇告辞，便飞一般地离开了。 莲祇独自静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闪神，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藏起眼中的担忧，向苏潋月的屋子漫步而去。 但愿，黎渊真的能让天女魃放下心中的仇恨…… 暖阳映碧影，清风拂紅香。 这样的景致，让莲祇的心情渐渐轻快起来。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唇角露出了一贯地慵懒微笑。 远远地，便看到小鹿儿和潋月儿坐在门前一棵茂竹下说着什么？绯羽正窝在潋月儿怀里睡得香甜。莲祇不由再次微微一笑。 他摸了摸袖中刚刚从黎渊处得来的两瓶丹丸，心下有些快慰。有了九转舍利和养魂丹，小徒儿可以早些恢复，少吃些苦头。 如此，当真不错！ 他的目光柔和，薄唇微动，打算出声呼唤正说得开心的两人。 可是？却在此时，听见小徒儿的声音远远传来，其中满是担忧难过：“小鹿鹅，你别告四师父。哦哈害怕……（小鹿儿，你别告诉师父。我好害怕……）” 莲祇闻声长眉一蹙，停下了脚步。他微微思索片刻，便给自己上了一个隐身符，悄悄然站到了一旁。 只见苏潋月将头靠在小鹿儿身上，细眉紧紧皱起，道：“哦哈怕，怕哦嘿忘记爹爹。（我好怕，怕我会忘记爹爹。）” “爹爹在哦好小的时赫就则了。这么久，哦的快不记得他的鸭子了。（爹爹在我好小的时候就走了。这么久，我都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好多好多事，的是阿虾姐赫来说给哦听，哦才记得。（好多好多事，都是阿香姐后来说给我听，我才记得。）” “才记得爹爹很好很好……可四哦记得叶来叶傻了。（才记得爹爹很好很好……可是我记得越来越少了。）” “哦好怕，什么时候真的蛙记他了（我好怕，什么时候真的忘记他了。）。”说到这里，她的杏眼染上了一层朦胧地泪意。 “哦不敢告四师父，他已斤哈累哈累了，哦不虾让他再担心。小炉鹅你要保密哦。（我不敢告诉师父，他已经好累好累了。我不想让他再担心。小鹿儿你要保密哦。）”虽然这样说，泪水却扑哒扑哒掉了下来，打湿了身前的地面。 小鹿儿呦呦叫了两声，温柔地蹭了蹭她，似是安慰。 ------------ 第四十二章 莲祇站在一边静静听完。看着小徒儿黯然的小脸，他的长眉不由再次紧紧蹙起。 没想到小徒儿心中居然有这么多的心事…… 想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却又想到他是在偷听，这么突然蹦出来的话……咳咳……还是算了。况且，小丫头也不想让他知晓呢…… 半晌后，他想了想，一个瞬闪到了远处，这才现出身形来。 他露出一个惯常地温和笑容，远远地便道：“潋月儿，你们倒很是惬意哪！在聊什么？” 听到莲祇的声音，苏潋月连忙在小鹿儿身上蹭掉脸上的泪水。这才回头对莲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甜甜地唤道：“师父——！” 只是声音犹带着哭过之后浓重的鼻音。 莲祇抬脚稍稍一迈，便到了三人面前。 “你方才哭过？”他对之前的事故作不知，语气有些惊讶，然后将苏潋月轻轻抱起，柔声问道道：“为何哭泣？” “我……我……”苏潋月听莲祇问话，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她瞪着大眼睛望着莲祇，半晌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一旁，小鹿儿忽然抖了抖耳朵，笑着呦呦叫了两声。 “你当真是因为我不许你多吃几块桂花糕才哭的？”莲祇故作惊讶地问道。 “呃……嗯。”苏潋月无法，只得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这样，倒确实是我的不是了。”不等苏潋月反驳，莲祇手掌一翻，托出两个精致的小玉瓶来，温和的笑意中藏着闪闪发光的坏心眼：“如此，我就拿此物来补偿你吧！” 苏潋月的小脸一黑，顿时就想泪奔跑走。药瓶？又是药瓶！她可不可以不要哇——！？呜哇哇……师父是坏蛋！！！ 可惜，心不甘情不愿的苏小包子，最终也没能逃过师父大灰狼的魔掌。被惨兮兮地逮进丹室又被狠狠地煮了一回。 不过，这次却不是为了通脉，而是为了吸收一颗据说可以养魂固魄的珍品神丹——养魂丹。 只是这次，莲祇不甚在意苏潋月清醒与否，任由她昏了再醒，醒了再昏，直折腾得小姑娘面无人**哭无泪惨叫连连。 等苏潋月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屋时，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天一夜。 在小姑娘好不容易挣扎着醒了过来，开始庆幸苦难的日子终于结束的时候。她的面前忽然出现莲祇放大的笑脸，而他的手上，正抓着一把让她熟悉之极的苦药丸子。 于是，小姑娘的嘴角颤了颤，很果断地两眼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看着倒在床上做挺尸状的小徒儿，莲祇不由失笑。他摇了摇头，熟练地将她抱进怀里，把手里的药丸子一颗不落地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小丫头在睡梦中尤被苦成了橘子样的小脸和那双……紧紧握成拳头的小手。 将灵气压成细线，游走在苏潋月的全身，莲祇惊讶地微微挑挑眉。半晌，他微微一笑，语气中有不容错辨地赞叹：“黎渊的炼丹术不愧是传承自神农氏，果真了得！” 望向兀自昏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徒儿，他忽然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头，笑道：“睡得这么香，当真让人羡慕。” 掩唇打了个哈欠，莲祇很干脆地往小姑娘的身边一躺。不多时，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从窗口斜斜倾泻了进来，覆在熟睡的二人身上。 忽然，床上的小姑娘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然后睁开了惺忪地双眼。充足舒适的睡眠让她的小脸恢复了红润。 她舒服地轻轻“嗯”了一声，蹭了蹭枕头，却被身边的一张放大的脸庞给吓得猛然睁大双眼。 师父？师父怎么在这里？！不会是守在这里等着给她灌药丸子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的苏潋月，顿时觉得满嘴都是苦味。回想起这几日被师父折腾的惨况，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第一次觉得在师父的身边也不是那么温暖舒适。 她皱紧包子脸思索了片刻，终于决定三十六计，逃为上计。小心翼翼地召唤轮椅，让它轻轻滑过地面，停在了床前。然后以意念指挥轮椅，让她的身体缓缓漂浮起来，一点一点向轮椅挪去。 慢慢靠近床沿，苏潋月看着近在咫尺的轮椅，微微舒了口气。正当她想把自己的身体挪到轮椅上，然后逃之夭夭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臂忽然从她的身后横了过来，将她牢牢压在了床上。 完啦！师傅醒了，这下跑不掉了！我不要吃药丸子啊……呜呜！ 以为逃跑未遂被现场抓包的苏潋月在心里为自己可怜的舌头哀悼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望向身后的师父大人。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莲祇仍旧熟睡未醒。 苏潋月提起的心瞬时又放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横在腰上的手臂，咬唇思索了片刻，决定继续尝试躲药大逃亡。 没有办法抬起莲祇的手臂，她只好小心又小心地把身体继续往外滑去。 然而此时，身后的莲祇似是不满于怀里的大号抱枕逃跑，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句。吓得苏潋月顿时一动也不敢再动。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回头观望，却见莲祇双目紧闭，依然沉睡。可是？不等她继续未完成的大业。莲祇却忽然长臂一捞，将她紧紧抱在了胸前，然后低头在她额上轻轻蹭了蹭，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感觉着那两只紧紧抱住她的‘魔爪’，苏潋月望着身边静静等待着主人的轮椅，心中无声哭泣。 我心爱的轮椅啊！你可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你就在我的面前，可我却被师父抓住了，从此与你泪眼相望，私奔不能！ 似是为了彻底证实她内心的哀嚎，莲祇忽然一个翻身，彻底将她压在了身下。 ------------ 第四十三章 无计可施地苏潋月只好认命把目光从轮椅上收回来，一脸郁闷地瞅向正拿她当床单兼抱枕，睡得惬意无比的师父。 长长的羽睫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清浅笑意的双眸，即使在睡梦中，那张清艳的脸上仍旧带着浓浓的疲色。 想到这短短的日子里所发生的事情，她的鼻子忍不住酸酸的。初初醒来的时候，她的心里不是不彷徨忧惧的。然而，绯羽的热情，小鹿儿的温和，尤其是师父的百般呵护和照顾，却将她心中的不安磨掉，让她渐渐融入了这里。 在心底一声又一声地轻轻喊着师父，苏潋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丝丝地笑容。她将小脑袋偎依进莲祇的怀里，深深地嗅着他的气息，不多时竟又再次睡着了。 只是，小姑娘睡睡醒醒了许多次，每次睁眼看到的，都是师父好梦正酣的睡颜。她被他牢牢困在怀里，又实在不想惊扰到他的美梦，便只好就这般被莲祇压在身下，一次次努力尝试让自己再次睡着。 莲祇这一觉直睡了整整一天两夜。当他在灿烂的阳光中，伸着个懒腰心满意足地醒来的时候，可怜包子小姑娘早已被生生压成面饼小姑娘了。 若不是苏潋月如今好歹也是地仙之身，被这样压了整整一天一夜，怕是早就血脉不畅浑身僵硬气若游丝了。可是即使是这样，被迫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人肉抱枕，除了强制睡觉和看美人师父之外一动也不能动的小姑娘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看着僵挺在床上，泪眼涟涟的小徒弟，莲祇一时不由觉得有些尴尬，却又觉得有些好笑。回想起方才醒来时那软绵绵的手感，抱着睡觉，当真是……好舒服啊！他瞥了瞥仍旧泪眼汪汪的小徒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微微动起坏心思给压了下去。 他稍稍有些明白黎渊为什么会那般喜欢欺负绯儿了。那泪眼汪汪的小模样，实在是……咳咳，太可爱了。 唔……看来，还是尽快加强小徒儿的修为吧。等她修为足够高的时候…… 不能用灵力加重小徒儿的身体负累，他便伸手慢慢替她按揉着僵硬的四肢。看着小徒儿被揉捏得龇牙咧嘴，不由不厚道地轻笑出声。 苏潋月泪眼汪汪地瞅着一脸笑意的师父，无声控诉。却见莲祇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吩咐道：“你活动下手指试试。” 苏潋月闻声讶然。她的身体不是仍旧一动都还不能动吗？ 心中虽然如此想，她却仍旧听话地尝试着弯曲了下手指。可是？让她惊奇的是，原本僵直的手指竟随着她的心念微微动了动。 见此，苏潋月不由瞪大眼睛猛然抬头望向莲祇，结结巴巴道：“它……它，我……我……” 莲祇微微一笑，给出了答案：“黎渊所炼制的养魂丹，你吸收起来虽然困难了些，但效果倒确实是不错。” 听师父这么说，这药丸子还真的是很好，可是……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莲祇继续给她揉捏着背后，眼中却冒出忽闪忽闪的笑意。他的语调平淡却充满引诱：“如果能坚持用下去，你可以提前许久便能康复。” “……”刚刚被它折腾的惨无人色地小姑娘立刻很熟练地亮出了橘皮脸，望着努力活动地十指，露出一副又是欣喜希翼又是纠结欲死地神情。 “好了好了，这个可是你那记名师父的宝贝珍藏。你就算想一直用下去，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看着小徒弟扭曲成一团的五官，莲祇不由失笑道。 “师父，我真要波哎那个塔厌姑诶当师父？（师父，我真要拜那个讨厌鬼当师父？）”苏潋月闻言大惊，连忙抬头望向莲祇，一双杏眼顿时瞪得溜圆。 “为何不是当真？”莲祇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声音温柔：“黎渊的性子看着虽然略略有些跳脱，可人其实倒是不错的。” 他顿了顿，又道：“有他当你的师父，不说别的，以后上好的丹药可是源源不绝。你可知道？他的炼丹术传承自神农氏，堪称天界之翘楚，就算是道德天尊与他相比，亦尚欠上一二分。” 苏潋月不语，只是把小脸埋进莲祇的怀里。半晌才闷闷道：“我有师父借好！（我有师父就好！）” 莲祇抚摸她头顶的手不由一顿，心里顿时软成一片，脸上却微微笑道：“孩子话。你不是立下宏图壮志要好好救助他人吗？你若能随他好好学习炼丹之术，待学成之后，当是可以派上大用。” 怀里的小姑娘使劲摇了摇小脑袋，就是不依。她努着小嘴巴坚持道：“不要他，要师父教。” 莲祇低头瞅向小徒儿，见她用一张小脸将对他的仰慕和依恋以及对黎渊的讨厌和嫌弃同时诠释得淋漓尽致，不由哑然失笑。 唉——看来黎渊是将这小丫头给得罪狠了。算了，反正黎渊心里此时对这小丫头也仍有些心结，要让他愿意教小丫头辨识药材和炼丹，只怕一时也是不可能的。此事，来日方长。 于是，莲祇想了想，又道：“既然你现如今口已能言，手已能动。我想下轮药浴结束之后，便开始教你辨识神文。” “森文？（神文？）”苏潋月轻易地被莲祇带离了原来的话题。她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忽然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就是……就是读需蝎子对不对？爹爹以且就嗦够要教我斯文。（就是……就是读书识字对不对？爹爹以前就说过要教我识文。）” “不错，潋月儿真聪明。”莲祇点头笑道：“那么，你要学吗？” “嗯嗯！”苏潋月的双眼晶亮，笑眯眯道：“我还要携法苏、携弹琴苍歌、携做椅子、还有携飞啊飞……（我还要学法术、学弹琴唱歌、学做椅子、还有学飞啊飞……）” “啊啊……”忽然，她像突然想到什么？双眼闪闪发光：“我还要携煮擦，我要煮给师父喝。（我还要学煮茶，我要煮给师傅喝。）” “呵呵，你既想学，我慢慢教你便是。”莲祇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这许多的东西，却须得待你康复之后才能开始学习。” “唔……”莲祇略一思索，忽然认真道：“如此，我当寻你那记名师父多要些丹丸，以助你早日恢复。” “……师父！”苏潋月一呆，然后一脸吞到苍蝇的表情望着莲祇惊叫。 “呵呵。”莲祇不由失笑出声。 似乎每次同小丫头说话，他的心情都格外的愉快。 ------------ 第四十四章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苏潋月便说想去看看绯羽。 莲祇点了点头，将她抱坐在轮椅上，而后长袖一挥，二人出现在了绯羽的屋外。 只见屋内小鹿儿趴在地上，正拿两个前蹄护住脑袋，一脸愁苦地呦呦直叫。而在他的身上，一只绯红的大鸟正跳上窜下，嘴里兀自不停地喊：“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绯儿，你又在胡闹了？”忽然，莲祇温雅地声音响起。 闻声，小鹿儿摊在地上，狠狠地松了口气。而绯羽却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跳下小鹿儿的背立定站好。 悠悠然迈步走进屋内，莲祇瞥了一眼绯羽那张凌乱异常的床，十分嫌弃。他挥手将上头的杂物尽数清走，让它恢复干净整洁，这才在床上半躺了下来。 想了想，他又将苏潋月抱进怀里，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绯羽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你要去哪？” 为什么每次想做坏事都会被君上抓到，呜呜……绯羽缩了缩脖子，在心里无声地哀嚎。 “呃……就是、就是……”她支支吾吾起来，用爪子刨着地面左顾右盼起来。 “就是要小鹿儿陪我去看看小潋月嘛。”忽然瞄到莲祇怀里的苏潋月，她顿时双眼一亮，连忙道：“人家好几天都不见小潋月了，实在是想她了嘛。所以……所以叫闹着小鹿儿一道去瞧瞧她去。” “绯鹅着好……（绯儿真好……）”苏潋月闻言望着绯羽，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莲祇低眸看了一眼满脸感动欢喜的小徒儿，微微一笑，决定不拆穿绯羽的谎话。 反倒是绯羽看着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一时竟难得的有些害臊起来。她挠了挠头顶变得通红的翎羽，嘿嘿笑道：“呃……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绯饿毛攒好了么？还痛不痛？（绯儿毛长好了吗？还痛不痛？）”苏潋月上下打量了绯羽一番，关切地问道。 “不疼不疼，都好了。”绯羽摇了摇头，对这苏潋月转了个圈：“你看，是不是比以前还要漂亮，哇咔咔咔咔！” “嗯，绯儿好好看！”苏潋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 “那是！”绯羽得意地抖了抖浑身亮丽的羽毛，叉着翅膀大笑道：“我可是伟大的重明神鸟，怎么能不好看？！要知道和我们比起来，毕方太怪，金乌太丑，凤凰太花，就更不要说其他那些不入流的笨鸟了！你看我的羽毛，红得多么的……” “……”苏潋月望着化身话唠的绯羽彻底傻眼了，她发誓，她以后绝对绝对再也不夸她漂亮！ 看着莲祇怀里目瞪口呆的苏潋月，再次捂起耳朵的小鹿儿忍不住呦呦直笑起来。 莲祇的嘴角亦是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止住了绯羽漫无边际地自吹自擂：“绯儿、小鹿，好了，我有事情要吩咐你们。” “……”还没有叽歪爽的绯羽一梗，一脸不甘地看向莲祇。 待二人都静下来，莲祇这才吩咐道：“明日起，潋月儿须得继续进行药浴，我又会有许久不得闲。故而，我需你二人各自去做一些事情。” “所余七草宁心丹已然不多……”他略一顿，道：“绯羽，给你十二日时间，你加紧炼制三炉出来。记住，尽快完成，不可贪玩，嗯？” “小鹿。”待绯羽点头后，莲祇转向小鹿儿，道：“我需要为潋月儿设置水灵幻境和火灵幻境，以供她体悟水火灵心。你代我跑一趟昆仑圣境和衡山之巅，去请清雪仙子和火神祝融来此一趟……” 还不等莲祇说完，绯羽忽然跳起来道：“黎渊黎渊，为什么不叫黎渊？黎渊也是罕见的水火双神性神祇啊！而且他的火属神性还和小潋月是一脉相承。叫他来不是更好？” 莲祇摇了摇头，道：“他有急事待办，恐怕最近都会无心他顾。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他再怎么忙，君上您的事儿他也一定会拔刀相助的啦~~~~~~”绯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诚恳些：“君上君上，您看，小鹿儿实在是太闷了，他去的话当然是叫不来黎渊了。可是我就不同啦！我绯羽出马，肯定能顺顺利利把他带回来的！” “不必了……”莲祇毫不犹豫地再次摇了摇头。 绯羽闻言不由大急，她的翎羽高高竖起，梗着脖子叫道：“君上君上……没有谁比黎渊更合适的啦！这可是为了小潋月的未来耶！您就让我去啦~~~~~！！” 看她再三要求去寻黎渊，莲祇大概知道之前她大喊地‘我要去我要去’是想去哪里了。 说来，黎渊也喜爱绯羽，原本偶尔让她去黎渊处走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次，黎渊回去后必然闭关，以全力炼制九转凝魂丹，确是真不便于前去烦扰。唔……绯羽这混鸟一向顽皮，指不定就悄悄寻过去了…… 他似笑非笑地瞥着绯羽，直看得她再也说不下去，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去，才道：“莫要再说了，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抄书炼药。我方才又仔细想了想，三炉丹药怕是不够用。” “唔……”莲祇微微一顿，道“给你一个月的时日，你给我炼八炉丹药出来。炼出来来的丹药若是低于五转，我可饶不了你！还有，待这次潋月儿药浴完毕，我要考校你的功课……” “君上！！”听到莲祇的话，绯羽顿时大惊失色。 “嗯？何事？”莲祇的双目危险地眯起。 绯羽在莲祇的强大压力下，才梗起来的脖子立刻毫无骨气地缩了回去，几乎是反射性地吼了出来“我、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如此，甚好！”莲祇满意地点了点头。 徒留下绯羽躲进了墙角，泪流满面地使劲画着圈圈。呜呜……她只不过是想去找黎渊再要些话本子，怎么就这么难！ ------------ 第四十五章 一夜过去，苏潋月又开始了每日卧室丹室两点一线的惨痛生活。就算每天晚上被莲祇当抱枕压在怀里，她也依旧睡得人事不知。 直到第八日的时候，她睁开眼睛，发现睡在一旁的竟然不是师父，而是多日不见的绯羽，一时不由一阵恍惚。 眨了眨眼睛，苏潋月伸过手指戳了戳将脑袋埋在翅膀下兀自打盹的绯羽，问道：“绯儿，怎么四你？师父呢？（绯儿，怎么是你？师父呢？）” “君上……啊……”绯羽揉了揉眼睛，声音仍旧带着未睡醒的含糊不清：“……清雪姐姐和祝融大叔来了，君上去见他们了……唔啊……好困，小潋月……让我再睡一会……一会……” 还不等苏潋月反应过来，绯羽便再次倒头睡去。 那日，苏潋月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莲祇方才匆匆赶回，带着她闪身去了丹室，片刻不停便开始药浴。 之后一段时间，竟日日皆是如此。而绯羽除了那天奉命前来陪了她片刻，向她说明情况之后，就一直守着丹炉，再也没能有过一刻清闲。小鹿儿倒是来看过她几次，可是……小姑娘欲哭无泪，她听不懂鹿语啊！呜呜…… 这让苏潋月心中地好奇越攒越多，却完全没有机会问出口，只得苦苦憋着。 九九八十一天转瞬即逝。这次药浴之后，苏潋月的肘部已经可以活动，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看着小徒儿一脸兴奋地努力活动着手腕，莲祇不由微微一笑。他想了想，道：“今日你且先好好在自己屋里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起，我便开始传授你神文。” 说罢，他便起身独自往绯羽处去了。 第二天，莲祇果然一早带着苏潋月出了屋子。这次，他并没有使用瞬闪，而是抱着她一路缓行，不久竟到了上次举行聚会的湖边。绕过一片密林，　莲祇忽然指着前方，道：“那便是书房。日常授课，各类藏书大多在此处。潋月儿以后亦可自行来此查阅经卷典籍，修习法术。” 苏潋月顺着莲祇的手，好奇地望着远处掩映在茂密林间的一间屋子。 那屋子倒是没什么新奇的，照旧是紫玉竹为壁，白茅为顶。只是大得有些离谱，四壁也没有如其他屋子那般竖起墙壁，而是垂下一层层透明轻软的纱帘。风过处，那纱帘随风轻舞，泛出点点星光，很是好看。 令她觉得惊奇的，是屋子里此刻不时泛出的红蓝二色的霞光。 随着莲祇的步伐转进门去，只见迎面映入苏潋月眼帘地却是满满半屋子的高大书架。架上书籍材质竟然是石雕，竹简，皮卷，丝帛，玉简……应有尽有。 真的是……好多好多书啊！ 莲祇抱着小徒儿，随意指给她看：“这一架是山川地理，这个是经史典籍，那边的是各种功法、咒法，它旁边的一架则放的是乐谱……” 苏潋月看着面前一架架的书山籍海，不由把小嘴圈成了一个圆圆地“哦”型。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则么多书，师父都卡……安了？（这么多书，师父都看了？）” 莲祇点了点头，随手指了指四周，道：“岁月绵长，无事时便爱收集翻看这些书卷罢了。不知不觉间竟攒了这么许多。” “好……好厉害！”苏潋月望着师父，一双杏眼里瞬时满满都是景仰。 莲祇看着小徒儿一对星星眼，不由失笑：“以后，这里的书你亦可量力翻阅。其中内容虽不是穷尽世间之事，却也算得上包罗万象。只要你愿意参研，自可受益无穷。” “嗯！”苏潋月使劲地点了点头，望着满屋的书籍，顿时生出无限的向往之意来。 说话间，二人已转过了层层叠叠的书架，来到了书房的后半部分。同摆满书籍的前半段相比，这里的空间要小得多，却也舒适随意得多。几张案几摆在明亮处，柔软舒适的靠枕坐垫随意散乱在屋子的各个角落。一张软榻更是独霸在临湖的落地窗边，暖馨的湖风徐徐而来，让它充满了诱惑力。 屋子的一角，明显圈出了一处小型结界，其中，正有一赤一蓝两色巨大光团正明灭闪烁不定，正散发着之前苏潋月所看到的明亮霞光。 莲祇抱着苏潋月斜倚上软榻，舒服微微眯上了眼睛。见怀里的小徒儿兀自盯着那两团霞光，不由微微一笑，道：“那是清雪仙子和祝融上神正在为你构筑水灵幻境和火灵幻境。此事甚是耗时费神，待事成之后，我们可需得好好谢过他们才是。” 那里面的就是绯羽提到的清雪姐姐和祝融大叔？ “嗯。”苏潋月瞅着那两团光团不放，好奇地问道：“水林呼按境……是什么啊？（水灵幻境……是什么啊？）” “嗯……”莲祇想了想，解释道：“你体内如今充斥的，可以说是世间最纯净的水火灵力，自然便也带上了天地法则之力。只是，你对水火的本源尚且算是一无所知，自然也无从掌控。” 他指了指那两团明灭的霞光，道：“而这两个幻境，便可以帮助你一步一步体会水灵和火灵的本心。” “其实……”莲祇微微一顿，接着道：“我会决定首先教你辨识神文亦是这个原因。 天地万物，皆是由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灵力中的几种相互组合构筑成基础外囊，而有灵性的生物，则有阴阳二气形成神魂。 故而，凡世间万物，皆具有五行之力。而拥有灵性的众生，或多或少对这五行之力都有一定的掌控能力。掌控五行之力的诸多法门之中，最易学易用的，便是言语文字。 而在这茫茫众生之中，又以神族为最。最初的神族，皆是引天地间至精至纯的灵力，孕育千年万载方才初初成型。其后，又须得渡过九九八十一重大劫，才得以启智。因此，神文，是这诸多言语文字之中，最本源，所含规则之力最强的一种。 所以，这神文，你学习的愈多，明白的愈深，愈有利于你掌控身体中充斥的灵力。亦愈能助你早日康复。” ------------ 第四十六章 长篇大段的解说听得小姑娘似懂非懂，脑子更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只昏乎乎地抓住了一个要点，那就是——学得越多越好！ 好吧！既然师父让她学，那就好好学就是了。不过……怎么听着似乎好难学好难学的样子哦……也不知道她学不学得会…… “呵呵……无论是灵心，还是神文，自然都不是易学之物。”忽然，莲祇说道：“若不是因为你的体内如今有天女元丹和万年寒冰魄，也断无可能学习这等艰深地东西。你且量力而为，慢慢学来便是。只是，却也不可懈怠。” 这时，苏潋月才发现她竟不觉中将心中地担忧给问了出来。望见师父眼中明显地鼓励之色，她点了点头。 看着小徒儿满脸地认真，莲祇不由微微一笑。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忽然，莲祇望向大门，长眉微微挑起，笑道：“其实，潋月儿你也无需担心。为师给你挑的伴学来了。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让她给你一遍遍演示下去。” 伴学？苏潋月不由好奇起来，也转头望向大门的方向。 只见一匹洁白泛着彩光的小鹿，急冲冲地钻了进来，停在了莲祇身前。他的背上，少了张扬美丽的绯羽，却多出了一只黑漆漆地大鸟。那大鸟浑身羽毛凌乱黯哑，耷拉着脑袋，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只留下了两条细缝，证明它还是清醒的。 不等苏潋月反应过来，那大鸟就跳下小鹿儿的背，冲进莲祇怀里大哭起来：“君上君上，绯儿知道错了还不成嘛……别把人家弄得这么丑，这让我怎么活啊！呜呜呜……” 这声音……是绯羽！？ 苏潋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乌漆墨黑的大鸟，她这是……又被师父罚了？ “呜呜呜……以后再也不敢偷跑再也不会偷懒了，您就饶了我吧！呜呜……君上——！”绯羽继续扯着莲祇的袍角大哭，瞬间就把他的衣袖浸得透湿。 苏潋月以为师父会如上次一般柔声安慰绯羽。却不想，莲祇提起脚畔的绯羽，对她下了个行止咒，随即丢到了一旁。 这才挥袖清掉了袍角的泪痕，淡淡吩咐道：“当说之事，我昨日便已经说清。可你今日竟又这般胡搅蛮缠！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什么时候再放开你。你若要继续偷闲躲懒，我无意见。只是……你耽搁的越久，顶着那身黑毛的时间……就越长罢了。” 说罢，竟不再多看绯羽一眼，抱上苏潋月，带上小鹿儿，进了结界之中。他想了想，忽然回手一招，那张软榻瞬时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越过莲祇的肩膀，眼睁睁看到原本倒在榻上的绯羽：“咚——！”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苏潋月不由缩了缩脖子。 她回头看向师父大人，犹犹豫豫地想为绯羽求情：“师父，绯儿……” 却见莲祇对她的话如同未曾听见一般，一脸淡然地缓缓倚进榻里，道：“好了，闲话休说，我这便要开始授课了。” “师……”苏潋月还想争取。 “潋月儿，我方才已同你讲过何为神文。现在，我再与你讲讲神文的使用条件。”莲祇对苏潋月暖暖一笑，让小姑娘立刻忘记了想说的话：“既然我为你挑选的伴学暂时无用，那便由为师亲自为你讲解示范，如何？” 看着柔暖浅笑，侃侃而谈的师父，苏潋月彻底明白了，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任何人为绯儿求情。 她望了望悠然躺倒在师父脚边，仔细听莲祇讲解的小鹿儿。只得回头望望僵躺在地上的绯羽，一脸的抱歉。 绯儿啊！不是我不想帮你说情，实在是……我也爱莫能助啊。 莲祇细细讲解，二人静静听来，不久就彻底抓住了二人全部的注意力。三人时不时停下讨论半晌，演示片刻。满室皆是欢声笑语，只除了绯羽，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倒卧在一旁，无限凄凉。 不知不觉中，这场授课便一直持续到金乌西沉，漫天璨星之时。 “故而，最基础的神文格式，便是所需名词加上限制形容它的定语。” 一边说着，莲祇的嘴里蹦出一个奇异的音节，大家的面前便立刻出现了一团水球。他微微一顿，指着那团水球，又是一串节奏明快奇异音节。随着他的音节变化，那水球便泛出奇异的莹蓝色光芒，然后又渐渐变成一只只纷飞的蝴蝶。蝴蝶团团而飞，慢慢融在一块，竟变成了苏潋月的小脸。 苏潋月好奇地看着面前那个和她一般模样的小脸，如她一样杏眼睁圆，将嘴巴圈成了一个“哦”形，不由大为惊奇。 莲祇微微一笑，道：“你们看，便是如此。” 望了眼屋外的漫天星光，他轻轻站起，舒展了一下身体，再次笑道：“好了，今日时间已是不早，你们且各自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在此继续授课。”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张水制的小脸瞬时散成了点点荧光，消散在了空中。引得小姑娘发出一声极是遗憾的“哎呀——！”声。 小鹿儿点了点头，回身将仍然僵直在地上的绯羽背到背上。他又望了望莲祇，见他兀自同怀里的小姑娘说话，似乎连一丝一毫也没有留意这边，只得背着绯羽径自离开。 苏潋月一时被眼前再次出现的莹蓝色的小鹿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见那水制的小鹿儿竟低下头来舔了舔她的手指，不由咯咯大笑起来。 和那水制小鹿儿玩了片刻，苏潋月忽然想起绯羽来。她咬了咬嘴唇，偷偷觑着师父的神色。见他微微而笑，神色宁和，这才开口道：“师父最疼绯儿，她贼爱美……（师父最疼绯儿，她最爱美……）” ------------ 第四十七章 “我知道你想替她求情。”莲祇闻言一笑，抱着苏潋月往书房外踱去，边走边道：“可是……你可知道绯儿现在多大了？” 苏潋月摇了摇头。 “那……”莲祇再次一笑，问道：“你可知道重明神鸟一族，多少岁的时候成年，理应可以化身？” 苏潋月眨了眨眼，再次摇了摇头。 “重明神鸟一族，在两千岁时便是成年，也多在此时历劫，化为人身。而绯儿如今已然有两千三百多岁，却仍无法化形。你可知为何？” “嗯……”苏潋月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歪头想了片刻：“师父是说……绯儿特欧懒啦？（师父是说……绯儿偷懒啦？）” “不错。”莲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可知，我为何会把绯儿的羽毛变得黑丑？” “因为……因为绯儿不喜欢黑丑。”苏潋月恍然大悟，皱着小鼻子道：“绯儿好可怜……” “呵呵……不错。绯儿惫懒，我吩咐于她的功课，她常常躲懒，竟然时至今日却依然无法渡劫化形。这次，她还不顾我的禁令，想要偷偷溜出去玩耍。而昨日我考校她的功课，亦是一塌糊涂。因此，我才罚了她。” 莲祇笑点了下她的小鼻子，道：“今日，为师且教你几件事。 第一，　做出决定之前，最好将事情了解清楚，决不可鲁莽行事。不然便有可能会做错事，说错话。 第二，学本事决不可偷懒，不然指不定何日何时，你就会被人欺负了去。你试想，若是绯儿比我厉害，那么今日她可还会被我变得毛色漆黑黯哑却无法可想？ 第三，　能够与人为善自是最好，但若是不能的话。要折腾人，那便一定要踩在他的痛处，让他映像深刻。” 苏潋月听到第三条的时候，不由瞪着亲亲师父大人，小嘴再次圈成了一个圆圆的“哦”。 莲祇看着她再次变得圆溜溜的眼睛和嘴巴，不由呵呵一笑，抚着她的小脑袋，道：“潋月儿，知道了么？” 好吧！既然师父说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苏潋月压住心里的怪异感，努力将五官摆回正常的位置，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莲祇便开始正式教导他们读写神文。从最简单最基础的名词开始，一点一点详细的讲解开来。 而绯羽，却仍旧顶着一身黑毛可怜兮兮僵直在一旁。苏潋月很听话地不再为她求情，而莲祇更是把她无视了个彻底，就更不要说帮她解开行止咒了。 真正开始学习上古神文之后，苏潋月才发现，它的难度着实是远远超乎意料之外。 上古神文，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语言文字而已。它本身便代表着规则和力量。所以，想要学习它，就不得不深入学习每个音节和字符背后所包含的意义，然后根据其规则，以自身灵力为本，牵引天地间相对应灵力的共振，才能发音，成字。 这一些，初初开始学习的小姑娘如何能懂？ 即使莲祇已然很详细的为她讲解了每个字符和音节中所蕴含的规则和灵力，也很明白地给她展示了灵力运行的轨迹和引发的共振。她也很努力的记忆和理解。甚至连莲祇的口型，也很仔细很认真地去观摩。 可是？对灵力从来都是一点概念也没有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知道如何去精确控制它？就算是在莲祇特意布置的结界之中，可以面对已然具象化的虚拟灵力，她也仍是毫无办法。 即使莲祇反复再三强调，以灵力牵引，形成音节。苏潋月也仍旧不知不觉中将灵力控制丢得干干净净，开始单纯机械地模仿莲祇的发音吐词。这般出来的音节，就算听着有些类似，却仍旧不过是水中之月，形似而神非。自然，也就毫无效用。 看着怀里的小徒儿努力认真地一遍又一遍苦苦练习发音。那拗口难言的神文音节，最后居然竟真被她模仿出了个七八分。可是？本该作为音节形成根本的灵力，却四散乱溢，一塌糊涂。莲祇一时倒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无论是绯羽还是小鹿儿，皆是天生就通晓五行，吐纳天地灵气。教导对灵力一窍不通的小姑娘，即使是莲祇，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一时，他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神力通天彻地的上古神祇，此刻望着满脸坚定念经不辍的小徒儿，也唯有揉着眉心苦笑连连。 一天过去，眼看着小鹿儿已经将师父教授的几个神文完美的展现了出来，自己却仍旧毫无进展，苏潋月直急得满头大汗，泪眼汪汪。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六天，却仍是如此。 眼看着小鹿儿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苏潋月心下越来越急，每日里早出晚归，埋头苦苦练习，在书房结界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可惜因为完全不得其法，神文学习依然毫无寸进，倒是说话吐词又清晰了不少。 莲祇看着小徒儿学得如此辛苦，着实想帮帮她，可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多方细细讲解，演示，希望能够帮她悟明其中道理。只是作用实在不大。 眼看着小徒儿一双眼睛熬得乌黑，已然颇具猫熊精的风采，却仍旧死死赖在书房不肯回去，他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潋月儿，今日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休息了。”看着窗外已然高悬的明月，莲祇强行将已然练到舌头打结的小徒儿提进怀里，往结界外走去。 “师父，一会儿……就再一会儿。”犹自苦苦琢磨的苏潋月不由大急道。 “不行。”莲祇一个瞬闪，带着小徒儿回到了她的屋里：“神文学习，本就艰辛，一时学不会也是正常。今日学不会，明日再学便是。若明日仍学不会，还有以后。” “刻苦努力确是不错。”他微微一顿，声音温和却端肃：“但是你且记住，修行路上，本就颇多坎坷。所以，无论遇到何事，你皆须得戒骄戒躁，平常以待。嗯？” “便如此刻，你就该好好休息了。”莲祇不顾小徒儿的反对，替她除去外裳，将她强行按进榻里。 看着师父好整以暇地斜倚在她身旁，一副不见她睡着决不罢休的模样。苏潋月不得不乖乖听话，闭上双眼努力睡去。 ------------ 第四十八章 倚在床头，听着身旁小徒儿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舒缓，莲祇无声地叹了口气。头一次教导凡人出身的小徒弟，他纵使有心，却着实不知如何下手。 揉了揉眉心，莲祇和衣在苏潋月身旁躺下。他这几天日日绞尽脑汁，也是累惨了。 也不知凡间各个修仙门派是如何教导弟子入门修行的。他一边慢慢沉入睡眠，一边迷迷糊糊地想到。 忽然，脑海中如划过一道闪电，他猛然睁眼，从榻上坐起。是了，凡间的小弟子初初开始修行的时候，无人识得灵力为何，却仍旧能慢慢入门，踏入修行之道。不如，去各大修仙门派走一趟，且瞧瞧他们是如何教导弟子的。 说动就动，莲祇立刻起身，一闪间已然消失在屋内。 那一夜，八大修仙门派无一例外，人兽花木全部陷入了沉睡之中，其中所有结界法术也尽数失灵。 待他们醒来时，上至门派秘典下至小弟子的启蒙书籍，甚至是厨房拟的菜谱、男弟子偷藏的艳情话本、女弟子心爱的《蒹葭公子语录》……所有和书籍相关的东西，尽数失踪。只余正殿案上一个小小的玉瓶和一群手攥字条面色五彩缤的长老掌门掌教掌事。 有大胆的弟子偷偷瞄了一眼那张字条，只见其曰：借贵派上下典籍一阅，不日即还。留洗髓丹一瓶，以之为报。 那一夜，后来被称为靖平之夜，盖因不久后一堆又一堆书被尽数打包送回时，竟从中揪出了好大一堆各种密文禁书，从而狠狠惩治了一群违法犯忌之人，让各种不正之风、阴谋诡计一时统统销声匿迹。以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各个门派风气严谨端肃，一片欣欣向荣。 苏潋月睡得并不好。整整一晚，她似乎都被困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在无休无止地追逐着那些金色的神文。 它们围绕着她，逗弄她，欺负她，扯乱她的辫子，戳疼她的脸颊。它们离她那般近，却永远也不让她碰触分毫。 苏潋月想开口喊它们，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想伸手去抓住它们，可每每在手指即将触及的时候，那些调皮的金文就会蹦跳着跑开，大声地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她被它们戏弄得狼狈不堪，却怎么也不甘放弃，只得徒劳地挥舞着手臂，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忽然，一个胖胖的神文如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停在了苏潋月的指尖。她心中不由大喜，立刻猛地伸出手去，想要将它抓住。可是？那个神文却在此时忽然跳起来，比她速度更快地逃了开去。 它停在她的面前，语气鄙视尖刻：“哈哈哈哈——！就凭你，也想抓到我们？你啊！永远也别想学好本事！永远也别想找到你的爹爹！哈哈哈哈！” “不要不要！我一定要抓住你们！一定要！”苏潋月闻言大急，再次伸手急急向那个神文抓去。 可是就在这时，那群神文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齐狠狠往她脚边的地面咬去。地面瞬时就被撕开了一个大洞。 苏潋月猛地从洞里直掉了下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徒劳地挥舞着四肢，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抓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些金色的神文漫天乱飞，对着她大叫大笑，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啊——！”苏潋月一声惊叫，双眼猛然睁开。夜风带来清幽的闪星花香，渐渐抚平了她的急速喘息。可小小的身躯却仍是一身粘腻，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般。 出神地望着屋顶的白茅，想到梦中那种惊悸无力的感觉，她的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举头四顾，却不见了师父的身影，她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师父大概有事去忙了吧……现在，真的好想师父能抱抱她呢。在他的怀里，真的能好安心，好安心！ 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了片刻，苏潋月却发现自己已然被那个梦扰得再也没有一丝睡意。烦躁地睁开了眼睛，她咬唇想了想，终是决定起身去书房继续练习神文。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默默召唤了半晌，那把平日里灵活异常的轮椅，此刻却是窝在墙角一动也不肯动。她不由有点泄气，看来师父为了让她好好睡觉，连轮椅都给禁用了。 无法可想之下，苏潋月只得再次闭上眼睛。可是不久之后，小姑娘再次睁开眼睛，瞪着屋顶一阵郁闷。呜呜，她实在是……睡不着啊！ 被瞌睡虫抛弃的苏潋月只得望着窗棂上的闪星花发起呆来。想到之前的梦境，又想到这段时日一无所成的神文学习，她不禁又是一阵纠结难受。 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呢？反正这会儿也睡不着，不如再试一试？而且师父还不在……要是只偷偷练一会儿的话，师父一定不会发现…… 越想越觉得心里痒痒的，再也不想勉强自己睡下去，苏潋月闭目平躺在榻上，开始努力回想这几日所练习的神文来。 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已经熟悉至极的音节，此刻却生生卡在她的舌尖，怎么也吐不出口来。往日好歹还能够开口模仿神文的发音，现在居然真如梦境中那般，连口也开不开了。 苏潋月哪里知道，书房的那个结界，是莲祇专为她们所设的。神文深奥繁难，岂是她们如今可以学习得了的？只有在结界之中，她们才能自由地模拟，调用已然幻象化的神文而不受自身条件和外界环境的影响。 此刻离了结界，对于修为只到结丹期，灵力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小姑娘来说，即使只是拟音，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联想到之前的那个梦境，苏潋月心中更是大急。难道……难道她真的学不会神文吗？不行！师父说了，学会神文很重要很重要。她一定不可以放弃！ 苏潋月不甘地一次又一次尝试，直憋得满头大汗淋漓，双颊通红，却仍然毫无所获。忧急烦闷之下，她使尽浑身力气也想开口，吐出哪怕一个小小的音节。 忽然，她只觉得肚腹处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气流猛然从中爆开，尖针一般直冲向头顶，激得她眼前一片昏黑。 “噗——！”一股殷红的血线从苏潋月嘴里喷涌而出。她的脑袋晃了晃，忽然向旁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 第四十九章 莲祇归来的时候，天际已然有绯色的霞光若隐若现。他心满意足地带着从八大门派搜刮而来的上十万册各类书籍进了书房。 一宿的时间过于短促，他只得匆匆用神念一扫，将所有能找到的书籍全数带回。待稍后有余暇的时候，便可以一一清查挑选，将其中有用的部分刻录一份保留下来，以待研读。有了这些典籍，应该对如何教导潋月儿有所助益吧。 想到小徒儿，他的长眉不由微微皱起。小姑娘勤奋有余，可是却过于急躁了些。这样焦躁的心态对修行着实不利。不如，今日就带她好好松泛一天。自明日起，就又是八十一天的药浴。如此，也可磨磨她的性子。 思索间，莲祇已然将这些书册按门派堆放整齐。他微微一笑，离开书房，向苏潋月屋里匆匆而去。潋月儿应该已经醒了吧……再不回去，怕是那小丫头会泪眼汪汪地瞪他了。 进得屋来，却见小徒儿居然仍如小猪一般沉睡未醒，他不由摇了摇头，微微失笑。可是下一秒，飘淌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气让他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他连忙上前查看，却是大吃一惊——苏潋月面色灰败地昏倒在榻上，口鼻中尽是蜿蜒而出鲜红的血丝。 立刻谨慎地探出一缕极细的灵力在她周身游走了一圈，又驱使神识仔细察看了一遍，莲祇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压制在金丹中的灵力一时爆乱引发的气血逆冲。虽然有些伤及经脉，倒也不甚要紧。只是如此，修为倒是幸运的保住了，可之前被压在丹田之中的灵力，已然四散流溢，算是白费了，只得重新来过。 若说修护受伤的经脉，自然还是平日里使用的药浴效果最好。莲祇给苏潋月塞了颗回血丹，便抄起她的身体，一个瞬闪进了丹室。 随着他的意念一动，平日里惯用的各类药材立刻飞了出来，一样一样跳进了星海鼎之中，开始慢慢炼化起来。 控好火候，莲祇便坐至一旁，静待药汤炼好。望着怀中小徒儿仍然有些灰败的脸色，他的长眉不由微微蹙起。 好好的，到目前为止还是修炼白痴的小徒儿怎么会引得灵力暴动？若非药浴的时日尚短，被压制的灵力有限，这次她只怕已是小命休矣。 稍稍思索片刻，莲祇探指在小徒儿的唇角抹下一缕鲜血，对它施了一个回溯咒。不过片刻，他便清清楚楚地知悉了前因后果。 想到方才回溯咒反馈回来的景象，他的脸色渐渐沉得可怕。半晌后，他忽然眯起双目，泛出一个温柔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微笑。当真是灿若春花，媚人至极。 此时，绯羽若在这里，一定会大惊失色道：“完蛋啦完蛋啦！君上已经气疯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命去也。 可惜，绯羽此时不在这里。所以，莲祇仍然保持着这个令人惊心动魄的微笑，眯眼盯视着仍在昏睡的小姑娘。 很好……小徒儿当真是好极了！居然不顾他的反复叮嘱，把自个儿玩成了这幅摸样！既然话语不能让她记住他的训诫教导，那么，就用行动让她牢牢的记住，以后再不敢无视！ 他蹙眉思索片刻，淡樱的唇角忽然再次微微一扬，闪亮的眸光泄出了一丝坏坏的笑意。 说来，倒确实有一味药汤，不但可以使受损的经脉迅速恢复，还可以使它强化拓宽。只是副作用却也……非常之可怕。之前不愿让小丫头多受折腾，才用了一剂相对温和的方子，可如今嘛…… 潋月儿的修为现在已到了结丹大圆满，离成婴已然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若想迈过去，却也很需要费些功夫。若是用这剂药汤，倒是可以省事不少。 不如丹药也一并换一换，直接就用养魂丹和舍利好了。唔……还可以配一点横公鱼的胆汁，那东西虽然味道糟糕了点，但是对提升药效却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莲祇心满意足地长袖一挥，将已经快要炼制好的药汤收走。他摸出一只新的丹鼎，在丹鼎四周布上一层封锁结界，这才重新投入各种药材，然后开始为苏潋月炼制一炉‘特效’药汤。 不多时，丹鼎中便沸腾出黄褐色的雾气，还未靠近，便散发出一阵阵浓重的恶臭味。直熏得莲祇头昏目眩，脸色泛白。他连忙给自己也加了一个微型结界，将这些雾气屏蔽在外。 要知道，这雾气的附着性极强。一旦沾上了，皮肤立刻就会变成那种恶心的黄褐色，周身的气息更是会臭不可闻。没有十天半个月，就算是把身体搓掉一层皮，也绝不会散去。 莲祇生性.爱洁，又怎么会愿意让自己沾上这等腌臜之物？他瞥了瞥仍然幸福地昏睡中的小徒儿，很是忧愁遗憾道：“唉……看来以后很久都不能有舒服的抱枕了！” 说罢，毫不犹豫地提起苏潋月的小身体，扑通一声丢进了丹鼎之中。小姑娘的身体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了黄褐色，竟连头发也没能幸免。不多时，便彻底和那浓雾同化，整个人完完全全的变成了黄褐色的一团。 昏睡中的苏潋月被那可怕的药汤激得浑身颤抖不止，小脸紧紧皱成了一团。不多时，她痛苦地嘤咛一声，杏眼眨了眨，然后努力地睁了开来。可是？下一瞬却又被蒸腾而起的臭气熏得双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见状，莲祇十分不厚道地给小丫头丢了个醒神咒，将她强行唤醒了过来。 可怜的苏潋月在醒神咒的强大效力下，被雾气熏得眼泪直掉，脑子一片昏沉，却无法再次一晕了事。 她只得打起精神来，想问问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双唇才微微一张，就被翻滚的雾气侵入了嘴里，呛得她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背过气去。她不得不紧紧闭上嘴巴，泪眼汪汪地无声求帮助求安慰求抱抱。 可是？已然被那雾气熏染的眼睛，哪里还分得出眼白眼黑？ ------------ 第五十章 莲祇满怀兴味地观察了小徒儿黄褐色的眼珠和眼泪半晌，才做出一脸严肃着急的样子，问道：“潋月儿，你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不愿让师父担心，苏潋月下意识地就立刻张嘴想回答他的问题。可她不等她的嘴唇张开，就很不幸地再次被呛得脑袋一阵发昏，只觉得五脏六腑之中的气息都充斥着那股恶心的恶臭味，让她一阵干呕，顿时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痛得浑身又是一阵乱抖。 看着小徒儿一脸难受至极的模样，莲祇终究还是微微有些不忍。他不再逗她说话，心思一转间，已然开口阻止道：“莫再言语动弹了！” 不过……该给的教训还是要给不是？ “你昨夜妄自练习神文而引得灵力暴动，受了重伤。若不是我及时赶回，你可知你此刻已然性命不保？”待苏潋月缓过气来，他才沉声说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责备：“你怎可这般焦躁急进？” 苏潋月抬头看着师父。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如雪，有着掩不住的关切和忧急，怕是为了自己担心操劳了整晚。她一时不由得心里又愧又悔又是难受又是后怕，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直掉。 莲祇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再次一软。罢了罢了，小徒儿既然已然知错了，就少折腾她一点吧。她那般怕苦，横公鱼的胆汁还是免了吧…… 他伸手想为苏潋月拭净泪痕，可是以看着那黄褐色的浓雾，手指却不由一顿。想了想，他掏出了一块月华棉帕，隔着结界，轻轻为她擦去眼泪，语气已然渐渐柔暖下来：“以后切不可再这般鲁莽行事了，知道吗？嗯？” 苏潋月使劲地点了点头，心中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师父的话，再也不要让他担心。感受到师父指尖的温柔，她的心中满溢着温暖和感动，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掉得更凶了。她再也忍不住，头一低，将小脸埋进他柔暖的掌心，轻轻地摩挲起来。 莲祇的身体顿时猛地一僵。看着那只渐渐染上黄褐色的手掌，他的嘴角忍不住抖了抖，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黑，由黑变蓝……早知道小丫头会跑过来撒娇，他说什么也要把结界设厚一点啊啊啊啊啊！怎么可以挡住了臭雾却忘记了徒儿呢？！这下子他的手……他的手……此刻，他的心中如同有千万只神兽狂啸而过，徒留一片混乱纠结！ 他的手掌僵硬在半空，抖了抖，又抖了抖……却终究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苦笑着任由小姑娘一脸满足依恋地微微磨蹭，一动也不动。 然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那令人恶心的黄褐色随着小徒儿的动作蔓延得越来越开，嘴角忍不住再次一僵。这段时间就做一副手套来暂且戴上吧。不过……为了自身安全考量，就算这药汤效果再好……咳咳，也还是少用为妙的好。不如，等调理好小徒儿的身体就算了吧。 自苏潋月醒来到现在，莲祇满腹的怒气竟是一降再降，到最后，终是无影无踪了。而苏潋月，也在不知不觉中，逃过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可怕折腾。 待得苏潋月眼泪稍止，莲祇方才柔声道：“好了，莫哭了。再哭下去，药汤就该无用了。若是如此，我可就不得不再炼制一剂出来，让你再泡一次了。” 苏潋月闻言小脸抽了抽，立刻使劲点了点头，努力止住了抽噎声。 见状，莲祇这才挥手，将她再次摆成了五心朝天的姿势，叮嘱道：“这药汤对你的伤势有奇效，但生效之时，极是难耐。我若用醒神咒强使你保持清醒，反而有害无益。所以，一会儿我会将它除去。你便如往常那般，自行克制吧。” “宁心静气，意守灵台，我要开始了。”随后，他手中微光一闪，解除了醒神咒，随后一指按在了她的百会穴上。 苏潋月立时便觉得脑子被周身的恶臭味熏得一昏，就欲一头栽倒下去。可是下一秒钟，一股熟悉的清凉之气就顺着她的头顶灌了进来，让她心中一清。她立刻集中所有注意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随着那清凉之气的艰难前行，她终于知道了，师父口中的‘极是难耐’是怎么回事。不同于以前的剧痛，莲祇灵力所过之处竟是酸痛麻痒涨，五味俱全。让她一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无一刻不想逃离。每一秒都如过了一年，她全身颤抖，咬紧牙关苦苦地捱着。 一缕鲜.血从她紧咬的唇上渗出。莲祇若有所觉，立刻迫她张开嘴来，将一截软木塞进了她的齿间，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小心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那痛苦难熬的感觉也没能减轻多少。随着灵力的寸寸推移，那可怕的折磨逐步蔓延，渐渐扩至全身。灵力每在她的经络中运转一周，痛苦就增上一分。层层堆叠，竟让人生出一种永无止境之感。 不知不觉中，日已偏西。而这场药浴也终于将要到了尾声。 此刻的苏潋月已然被全身层层拔高的痛苦折磨到了极致。她双目紧闭，浑身颤抖不休，大汗淋漓。她的表情，似是想笑，又似是欲哭，直将一张小脸扭曲的不成人样。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在心中默默诵起这段时日来已经念得无比纯熟的神文来。 此刻，莲祇的灵力正小心翼翼的夹裹控制着苏潋月体内四散的水火灵力，向她的丹田行去。不想突然，那灵力流猛然一乱，似是要顺着某个轨迹脱离他的控制而去。 他心下微微一惊，立刻将失控的灵力流拉了回来。可仔细一想之下，方才那失控的灵力运行的轨迹，可不就是这些时日以来，小徒儿苦练无果的“水”之神文？ 他用神识查看了一遍苏潋月的身体，却是无果。想了想，他又用了一个读心术。见到苏潋月心中飞速流淌而过的神文，他一时竟生出一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来。 ------------ 第五十一章 蹙眉微微思索片刻，莲祇心中便明晰了过来。 是了，小徒儿这些时日以来，对神文音节意义本就多有参悟，只是苦于对灵力一无所知，才反复练习无果。 外化的虚拟灵力，就算是通过特殊手法具象化了，对于一窍不通的小丫头来说，也仍是可望而不可及。可对于她自身的灵力，那便如身体的延伸，要控制起来，自然也是容易得多了。 而此刻，因为药浴的关系，她体内的灵力正是有所松动的时候。更何况，莲祇的灵力此时正与她的胶缠在一处。莲祇的灵力，本就是天地间最纯正的神力，自然也极易与神文形成的规则之力产生反应。 于是，这半调子神文便在无意中使得苏潋月的灵力起了共鸣，而苏潋月的灵力又引动了莲祇的神力。这才导致了方才的动乱。 如此，不如便给她一缕灵力，且看她会如何。如果他的推断正确，那么，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让小徒儿修炼神文的好机会。而且，这般的修炼之法若能成功，必然可以极好地磨炼她的专注力，使她日后能够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扰。 莲祇想了想，索性放开了一小缕灵力，在其上附着了他的一丝神识，然后任由它们被苏潋月拉走。 他一边继续给苏潋月疏通经脉，归导散乱的灵力；一边留意着那一缕被苏潋月掌控的灵力。 只见那缕灵力果然随着神文的变化而变化起来，在她的体内慢慢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奇特金蓝色符文来。看轮廓，正是神文中的“水”字。 随着轮廓的渐渐成型，苏潋月的嘴中竟然发出了一个个模糊的音节。那音节虽然仍然不甚标准，甚至还没有她之前的拟音更肖似莲祇所发出的音节。可是？这却确确实实是由体内的灵气震荡所产生的真正的“神文”。 此刻，空气中，也有微量的水灵在不断聚集，凝练，在苏潋月的身前形成了一个微弱的蓝点。 然而，那“水”字终究也没能成型。它维持在那模糊的轮廓之下不过数秒，最终颤了两颤，忽然爆裂开来。四散的灵力立时如洪水汹汹，向周身经脉冲击而去。莲祇见状，神念一收，连忙将它们控制起来，免得那些暴乱的灵力再次伤及她的经脉。 而这时，空气中的水灵，也立刻随之崩塌四散。 莲祇微微一叹，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不过，他也知道，苏潋月毕竟只是在无意中用音节引起的灵力共鸣。方法不当不说，音节也有诸多模糊错漏。能有这般的效果，已经实属不易。 苏潋月开始再次重复默念“水”之神文，可是这次，他却将所有骚动的灵力压制得死死的，再不让它们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脱离掌控。 看来，这件事还得要仔细琢磨琢磨…… 不多时，这次的药浴就终于结束了。被折腾得已然惨无人色的苏潋月，在药浴结束的瞬间终于十分开心地昏迷了过去。 莲祇想了想，在小徒儿周身设了厚厚一层结界。未来的一段时日，一定要将小丫头与四周严密隔离开来，否则这环境优美，花香怡人的紫韵灵界只怕就要变成黄褐臭界了。 呃……对了……还有他自己的手……莲祇的嘴角抽了抽，立刻往自己手上也下了一重又一重的结界，然后掏出一只手套，嫌弃至极地将那只“黄金手”紧紧包了起来。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这才把苏潋月从鼎内提溜出来，一个瞬闪，带回了她的卧房。 心中仍在琢磨着小徒儿的教育大计，莲祇心不在焉地往榻边走去。却不料，脚下突然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连忙一个瞬闪往旁挪去，他回神一看，却是一只乌漆墨黑的大鸟，正倒伏在地上，她的旁边，一只小鹿正在仰头吸纳着天地精华。正是绯羽和小鹿儿。 绯羽似乎是又狠狠哭过，一双眼睛已经肿得只剩一条细缝了。此刻，那缝里正射出两股无比幽怨地眼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莲祇见状微微一笑。他不急不忙地将苏潋月安置到床上，再次探查了下她的经脉情况，然后布下锁灵结界，将她周身的灵力彻底锁死，这才提起绯羽，去了书房。 依然没有搭理绯羽，莲祇只是将她随手抛在地上，然后毫不在意地顶着她急切的目光，兀自舒服地倚在软榻上，又细细为自己烹了一壶好茶。待细细品过一杯清茶之后，他这才懒洋洋地端着茶杯，斜睨着绯羽，淡淡然吩咐道：“放开你之后，不许哭闹，好好说话，知道了么，嗯？” 绯羽本打算大哭耍赖蹭大腿求减刑，可是被莲祇反复晾在一旁，一颗心早已是七上八下。此刻，她终于还是被莲祇微微眯起的双眼和一个轻飘飘的“嗯？”弄得心头一缩，再也不敢乱来。 见这小无赖总算是老实了，莲祇这才给她解开了行止咒，招呼她过来‘喝茶聊天’。 这一聊，竟就聊到了大半夜。莲祇这才神清气爽地去了存书区，开始对带回来的数十万本书籍文献一本一本挑选翻录，时不时停下来，惬意地啜上两口香茶。而绯羽，则‘自愿’被关进了书房的小结界中，美其名曰‘闭关修炼’。 望着莲祇修长的背影，绯羽努力地做出认真修炼状，可心中却早已在无声地泪奔。呜呜呜……以为君上忙着小潋月的事儿，无暇他顾，自己也终于可以松散松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君上你就盯着我不放啊啊啊！人家不要修炼，不要抄书，更重要的是……不要再顶着一身黑毛！真的真的好难看啊啊啊啊！呜…… ------------ 第五十二章 不管绯羽心中有多么不情愿，她也不得不乖乖地被锁在结界之中努力修炼。 现在每天，白日里，小鹿儿趁莲祇去给苏潋月做药浴的时候，带着果子来偷偷看她，是她这一天里最期待的事情。 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听小鹿儿讲着诸如小潋月的伤势好的很快，但是精神很糟糕啦；丹房如今成了禁区啦；君上不再使用臭烘烘的五味汤啦……之类的八卦，她会觉得日子不那么难受。 只可惜，书房等重地，均被莲祇设了结界，不然百灵它们也可以来陪她说说话了…… 可一到晚上，万恶的君上大人就会在欺负完可怜的小潋月之后，毫不犹豫地跑来折腾她！不但每天每天都给她布置小山一般的任务，还每天每天都要检查她的完成情况！那龟毛的程度，简直让鸟发指！若他稍有不满，就会拔她的羽毛~~~~~~ 呜呜呜呜……黑化的君上大人真的真的好可怕！绯羽一边泪眼汪汪地瞅着已经秃了一小块的背，一边咬牙切齿地努力完成那‘小山一般’的任务。毕竟一身黑毛总比没毛的好，是吧？ 不过更让她眼热加痛心的，却是那各式各样品种齐全的话本子。看着它们一本又一本被莲祇毫不在意地随手抛开，而被留下的尽是些枯燥无聊催人入眠的经史典籍功法心得。她的心里就一抽又一抽得疼得厉害！连好不容易保住了羽毛的喜悦，也瞬间被冲了个无影无踪。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却又无力阻止的绯羽，只得会过头去闷头大睡起来，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在她的心里却仍在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没看见君上丢话本，我一点也不心疼！明天还有一大堆活儿要做，所以，睡觉睡觉睡觉…… 唯有偶尔，莲祇大约觉得累了，查完她的功课之后，不再去折腾那一大堆书简，而是一个瞬闪直接回房睡觉的时候，绯羽才会觉得稍微好受点。她会忍不住大大松上一口气，然后十分开心的一梦天明。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天又一天。开始的时候，她还有心情算算日子。到后来，被莲祇每日里布置下来的繁重功课压得筋疲力尽，她就再也懒得花那个精力了。 绯羽原本以为，自己早晚会被折腾到疯掉。可是？没想到的是，慢慢的慢慢的，她竟然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小鹿儿忽然一整天都没有来。 闷闷不乐地绯羽，一边心不在焉地做着功课，一边望眼欲穿地望着门口。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忽然惊觉已经到了晚上，而这便意味着——万恶的君上大人快要来了！望着手里做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功课，她不由得发出了一连串地哀嚎：“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她一边拼尽全力完成功课，一边在心中不停地祈祷莲祇会晚点来……再晚点来。不知道长年睡大觉的老天爷是不是在半梦半醒间终于听到了她心底迫切的渇望——那晚莲祇居然真的一直都没有出现。 可是？就在她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老天似乎又和她开了一个玩笑——正当她终于把功课完成了七八分，想着再一会会就可以应付得了莲祇检查而微微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绯羽心中顿时猛地一惊，她立刻紧紧捧住手里的书简，低头大叫道：“君上君上，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我保证一定完成所有功课！求您千万别再拔我的羽毛！”一时，竟紧张得浑身的羽毛都倒竖了起来。 可是？等了半晌，却不见一丝半点回应，她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难道君上真的生气了？不要啊……她前段时间被拔秃了的地方，好不容易才长出薄薄的一层绒毛，难道今天又要再秃一块？ 不要哇——！！！！ 暗暗叫苦，绯羽心中一时心思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一时不由急得满头大汗。 “呦——！（哈哈哈——！）”忽然，她的耳畔响起一声清亮的鹿鸣。她不由一愣，呆呆地抬起头来。只见身前停着一只悠悠然的小白鹿，正一闪一闪地抖着耳朵，笑望着她，哪里有那个蓝衣恶煞的影子？！ 见状，绯羽大大松了口气。她顿时瘫软在地上，只觉得刚刚因为紧张而绷紧到极致的肌肉，此刻一松弛下来竟是酸疼得难受。 觑着兀自呦呦直笑的小鹿儿，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道：“小鹿儿你好讨厌，被罚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 见绯羽的神色有越来越黑的趋势，小鹿儿这才终于辛苦地忍住了笑意。 绯羽这才气哼哼地半是抱怨半是撒娇道：“小鹿儿，你今天怎么来得这般晚？人家都等了你一整天了~~~~~~~~” “呦呦，呦呦呦。（小潋月要结婴了，我在帮君上打下手。）”小鹿儿一边把带来的果子递给绯羽，一边道。 “什么？？咳咳……咳咳咳……”绯羽正在享受灵果先甜多汁的美妙口感，闻言连忙问道，却一时不妨，被果汁呛得连连咳嗽。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过气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连忙问道：“前些时候不是说还得再等几日的吗？怎么突然就要结婴了？” 小鹿儿抖了抖耳朵，无辜答道：“呦呦？……呦呦呦。（我怎会知道？……不过好像是君上又用了几次五味汤。）” “五味汤？就是那个让人浑身发臭的药汤？”绯羽不由咋舌：“君上好狠啊！” 没想到，小鹿摇了摇头，道：“呦呦。（是小潋月自己要求的。）” “咳咳咳……”绯羽再次华丽丽地被呛了个半死，半晌才梗着脖子问道：“小潋月怎会这般……想不开哇？！” “因为……”小鹿儿抖了抖耳朵，琉璃般的大眼里泛着奇异的色彩，似是佩服又似是同情：“君上说，结婴之后，她的体内就会出现一丝可支配的灵力，这样就可以学习神文了。而五味汤，可以帮她结婴。” ------------ 第五十三章 因为小潋月结婴，莲祇完完全全没时间去理会绯羽，这让她很是开心了一阵。可是一到了晚上，已经习惯了每夜睡前考核的她，竟然彻底失眠了。 而那晚之后，小鹿儿就再也没有来过，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这让无所事事的绯羽一时更是无聊地有点抓狂。 之后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五天，她仍旧没有见到莲祇。于是，每晚数星星成了她的必备功课。 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无神地看着外面漫天闪耀的星辰，她郁闷地抱着脑袋哀鸣：“君上，你快来吧快来吧快来吧！你不查，我睡不着了啊啊啊啊！” 忽然，书房东方隐隐出现一蓝一红两道霞光，绯羽一愣，那不是丹室的方向吗？ 只见那霞光越来越明亮，缓缓盘旋升起，渐渐形成了一个红蓝两色灿烂至极的太极图。太极以丹室为中心缓缓旋转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猛地一颤，竟似有生命一般欢快地搏动起来，那明丽的色彩中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不多时，那太极图便再次盘旋而下，消失在丹房上空。而空气中，却渐渐弥漫出一股奇异的芬芳，如火般热情，又带着水汽的清新，似乎还带着极轻极浅的幽幽莲香。 小潋月这是……结婴成功了吗？可若是成功了，怎会一点天象也无？可是？有君上护持，应该不至于结婴失败……吧？ 绯羽纠结半晌，忽然拍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是傻了吗？紫韵灵界自成一界，又被君上的混沌之气笼罩。我们的气息被全被君上的神气遮掩住了，天地法则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小潋月？” 那……照这么说，应该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心中惦记着苏潋月，不知不觉竟又是一夜过去。望着外面明媚的晨光，绯羽忍不住再次哀嚎：“天啊！我真的好想好想好好睡一觉啊啊啊啊！来个人把我打晕吧把我打晕吧把我打晕吧——！” 刚刚进门的小鹿儿闻言吃了一惊。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绯羽半晌，只见她满眼血丝神态癫狂，心中不由得再次一惊。犹豫片刻，他终于神态坚定地冲上前去，举起前蹄对着她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 “咚——！” “……” “……小鹿儿，好疼……”绯羽只觉颈后一阵剧痛，顿时头昏目眩泪眼汪汪。不等一句话说完，她便噗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如愿以偿地被“打昏过去了”。 绯羽这一觉，直睡了两天一夜。等她醒来的时候，只有小鹿儿陪在身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摸了摸还隐隐有些酸痛的后脑勺，绯羽不由一阵气结，二话不说跳到他的身上就是一阵猛啄。 等到她终于解气了从小鹿儿身上跳下来的时候，可怜的小鹿儿已经变身开花，彻彻底底变成一只“梅花鹿”。 小鹿儿小心翼翼地瞅了瞅绯羽的神色，见她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终于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散发出一阵蓝光，将浑身的“梅花”驱逐出境。 “臭小鹿，你竟然打昏我！你竟然真的打昏我！你知不知道好疼的唉？！”见状，绯羽再次跳到他的身上又是好一阵蹂.躏。直弄得他呦呦直叫扑地求饶。 告诉这个疯妮子那时她神态癫狂不类正常他才打昏她的？还是算了，他若敢这么说，绝对逃不过又是一顿胖揍！小鹿儿满腹委屈一脸无辜地护住脑袋，仍由背上的暴力鸟让他身上梅开二度。 等二人闹够了，已是好半天之后。 绯羽这才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小鹿儿，你这几日去哪里了？人家一个人在这都快无聊死了！” “呦呦……（我去嫦娥仙子那里要了些新鲜的金月桂桂花和银月桂蜜……）”小鹿儿趴在地上，一边处理漫身的红痕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银月桂蜜？”绯羽双眼顿时一亮。 月宫的桂花闻名三界，其中又以金月桂花和银月桂蜜最好。 她的眼珠子顿时骨碌碌直转，涎着脸蹭到小鹿儿身边道：“小鹿儿小鹿儿，给我一点花蜜好不好？” “……呦。（……全部被君上拿走了。）”小鹿儿身体僵了僵，心里暗叫糟糕，怎么忘记给这个吃货留一点？ “……”静默半晌，绯羽果然摇着他的脖子大哭起来：“呜呜呜……好歹你也给我留一点啊……现在去帮我找君上要一点好不好好不好？” “呦——！（可是君上看过小潋月之后就去丹房闭关了啊——！）”小鹿儿大叫。 “……对哦，小潋月怎么样了？”闻言，绯羽的动作一顿，连忙问道。 “呦，呦呦。（结婴成功了，现在正在休息。）”小鹿儿立刻回答道。 “那就好……真希望她能快点恢复啊。”绯羽点了点头，微微有点出神。 “呦……（嗯……）”见终于成功转移了话题，小鹿儿偷偷松了口气。却不料下一秒绯羽的话再次让他一僵。 “这样的好事，真想好好庆祝一下。要是现在有好吃的花蜜就好啦……” …… 不论书房结界之内现在是怎样的鸡飞狗跳，这时的丹室却是一片寂静。 里面不见了炽热的丹火，亦少了常见的丹鼎。此刻，摆在屋子正中的，却是一个……灶台？不错，那正是凡间厨房里最是常见的那种灶台。 而莲祇，正紧蹙着长眉，对着灶台上一团黄不溜丢的糊状物一脸困惑和纠结。 材料……没错，程序……也没错。那为什么做不成功？ 原来，自上次莲祇无意中听了小徒儿与小鹿儿的话之后，便一直想要寻法宽慰于她。 只是六十多年过去，旧人已逝，旧梦难回，就连陈香记忆中苏云筝的面容，也早已是模糊不请。纵使他神法通天，一时却也无法可想。只有这桂花糕却是易寻易得的，他便一直想让她有机会吃个过瘾。 可是？她的身体如今还承受不住凡间食物中所含的浊气侵扰。于是，他便萌生了用富含灵气的灵材制作桂花糕的想法。 最好的灵材拿到了，而制作的方法，他也用神念反复观察了仙泽镇上糕点老店的大厨好几天，确认每个细节他都记了个清清楚楚。可是？等到自己动手做的时候，才发现怎么也做不好。 有心想寻人问问，却蓦然发现，仙界之人，多是餐风饮露，偶有所食，也多是鲜果灵酒，地宝天才，又有谁会知道怎么做这些小点？ 无奈之下，他关起门来反复研究了整整一天，却仍旧没能成功地做出哪怕一块成品。 一盘小小的桂花糕，终于难倒了上能通天，下能彻地的莲祇神上。 ------------ 第五十四章 小鹿儿终是被绯羽缠得无法，只得去丹房外死死守着。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待他等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才恍惚听到丹房门开的声音。他连忙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来冲了进去。 可是？屋子里哪里有还有莲祇的影子？唯有一句“鹿儿，把屋子收拾干净。”的吩咐兀自在空荡荡的房中回响。 他举目四顾，只见偌大的丹房正中，留下了一张灶台。那灶台上一片狼藉，沾满了面粉，花蜜和……各种不知名的奇奇怪怪的物质，正散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当中，一张孤零零的纸片显得格外扎眼。小鹿儿随意瞅了瞅，似乎……是君上的笔迹，只见上书——桂花糕做法小结。 再次见到莲祇，已经是两天之后。他带着苏潋月，一个瞬闪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因为药效还略略有丝残留，小姑娘的皮肤仍旧带着极淡极淡的黄褐色。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望着她们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意。 “小潋月小潋月，想死我了~~~~”绯羽见到她，双眼顿时一亮。她一声欢呼，立刻扑了上去。 莲祇见状微微一笑。他的手指微微一抖，终于网开一面，解开了结界对绯羽的禁制。 绯羽顺利地一头撞进苏潋月的怀里，在她衣服上蹭了两蹭。这才兴奋大笑起来：“小潋月小潋月，恭喜你结婴哦~！以后你要学神文学法术的话，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一定会好好教你的！” “绯儿，我也好想你们呢？最近过得好不好？没有再闯祸吧？”苏潋月开心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一边伸手摸着她的羽毛，一边口齿清晰流利地回答道。 这时，小鹿儿围着她转了两转，忽然疑惑地呦呦叫了两声。绯羽闻声抬起头来，仔细地上上下下瞅了小姑娘几眼，忽然惊呼起来：“小潋月小潋月，你好像……呃……长大了？你长大了！？” 苏潋月再次甜甜一笑，开心地点了点头。 这次结婴，趁她体内灵力激荡重组，反复冲刷全身经络的机会，莲祇使用了大量珍贵的药物。终于使她体内混乱的灵力得到进一步的梳理和抑制，而身体和神魂之力也得到了再一次的强化。 如今，她虽然仍是玄仙期的灵力水准，却已然被抑制到了玄仙初阶。而在九转舍利和九转养魂丹的滋养之下，身体强度却是切切实实被提升到了地仙后期，趋向于地仙大圆满。神魂之力更是一举达到了地仙中期。 故而，现在她已经可以话语流畅，双手灵活了。体内亦是难得地产生了一缕极细的灵气，可以在书房结界护持之下自由使用。更可喜的是，因着闭塞的经络终于被疏通了一线，灵气的流转终于带回了她停滞日久的时间。 苏潋月，开始长大了。 看着她们开心地大笑大闹，莲祇亦不由微微一笑，眉梢眼角尽皆是浓浓的暖意。 “潋月儿，恭喜你结婴成功。”忽然，他掏出一颗晶莹剔透地琉璃珠，放进苏潋月的手里，道：“这是传音珠，母珠便是你这颗，子珠我今晨已予了陈香。注入灵力之后，你便可使用母珠沟通子珠。以后，即便不离开紫韵灵界，你亦可用之同陈香通话。” 闻言，苏潋月望着着那颗传音珠的杏眼立刻睁得又大又圆，脸上顿时出现了几分好奇，几分渴望来。她双眼晶亮地望向莲祇，声音急切：“师父，怎么给它注入灵力？” 莲祇见状微微一笑，推着她的轮椅进到结界之中，暖声道：“莫急，我这便教你。” 莲祇这段时日查阅各派典籍，总算是对如何教导初入门的小弟子有了些了解。不多时，便让她明白了灵力大致的运行方式和使用方法。 苏潋月前些日子，在五味汤的刺激之下，本就无意中调起过自身灵力。而之后，莲祇为了让她对灵力有更深刻的感知和了解，更是用法使她的灵力带上了一丝丝清凉之意，让她能够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存在和运行的轨迹。 此刻，她便按照莲祇所言，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自己的丹田所在，从中导出一缕灵力小蛇，引着它向手中的珠子蜿蜒而去。随着灵力的注入，那颗传音珠微微一亮，不多时，里面便传出一阵急切的声音：“苏苏，苏苏是你吗？！” 那声音，正是陈香。 苏潋月顿时笑颜如花，开开心心地和陈香聊了起来。 见她聊得开心，莲祇和小鹿儿一时都只是静静看着她发亮的小脸，微笑不语。唯有绯羽，时不时瞥一眼莲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苏潋月此时体内的灵力毕竟还不多，不过一会儿，灵力耗尽，传音珠便黯淡了下来。这时，绯羽再也忍不住。她跳起来扯着莲祇的衣角，一脸地垂涎欲滴道：“君上君上，你不是还亲手给小潋月做了桂花糕嘛？还等什么？快拿出来嘛！” “师父，你对我真好！” 莲祇闻言微微一怔，正待否认，却听见苏潋月如是说到。他回头望去，只见小徒儿满脸感动之下，有着藏不住的馋意，一时不由得有些失笑。 既然小徒儿也想吃…… 想了想，他召来一张矮桌，手指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这才道：“做是做了，只是不甚成功。你们若不嫌弃的话，尝尝也无不可。” “不嫌弃不嫌弃一定不嫌弃，金银月桂和三珠禾做的桂花糕怎么怎么也不可能不好吃！”绯羽连忙使劲摇了摇头。 长眉跳了两跳，莲祇不置可否，只随手将一个盘子摆到了桌上。盘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叠淡黄色的糕点，形状精美，香气馥郁。和上次从陈香家中带回的一模一样。 绯羽立时一声欢呼扑了上去，她抓起一块塞进苏潋月嘴里，又丢了一块给小鹿儿，就开始毫不客气地据案大嚼起来。 辛苦地咽下满嘴的糕点，苏潋月轻轻舒了口气，感受屋子里的欢快的气氛只觉得满心的开心和甜蜜。她挑出一块沾了许多桂花的糕点，捧给莲祇，甜甜笑道：“师父也吃。” ------------ 第五十五章 莲祇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你自吃便是，我不喜此物。” 绯羽一边使劲往嘴里填着糕点，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小潋月小潋月，你别管君上啦。这么好吃的糕点给他就是暴殄天物！” 莲祇难得地没有眼拿斜睨绯羽，而是十分配合地立刻点了点头。 苏潋月见莲祇当真不吃，这才将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看得莲祇又是微微一笑。 不多时，满满一盘桂花糕就被三人扫掉了大半。 绯羽更是吃得满桌都是糕点碎屑。只是，吃着吃着，她却觉得越来越没胃口。 这糕点，无论是形状、色泽、气味甚至连味道都和上次君上带回来的一模一样。那次，她一人便把剩下的大半盘糕点消灭干净，却仍觉得意犹未尽。可今日的桂花糕，初吃几口尚觉香甜，可多吃几块之后，却不知为何竟觉得怎么也不对味儿。 又吃了几块，她便彻底丧失了兴趣，看着仍旧吃得开心的二人，她忍不住哀叹一声，百无聊赖地倒在了地上。 忽然，她的目光一闪，嘴里轻轻“咦”了一声。矮桌下的一个不起眼的暗斑不经意间抓住了她的注意。 之前几日她无聊透顶，每天就盯着这一亩三分地瞧个不停。而那个暗斑……之前似乎从未见过啊。 又观察了半晌，她忽然再次轻轻“咦”了一声。那暗斑……怎么越看越像是幻阵的结点啊？ 鬼使神差地，她凝起一缕灵力，击在了那点暗斑之上。只见那暗斑颤了两颤，瞬时消失不见了。 这时，桌面上忽然传来两声惊呼，绯羽抬头望去，只见苏潋月和小鹿儿正瞪着矮桌，面色苍白，一脸古怪。 “怎么啦怎么啦？”绯羽立刻顺着他们的目光向矮桌上望去。 却见桌上哪儿还有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只有一盘焦黑的糊状物正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绯羽眨了眨眼睛，难道方才的幻阵就是为了掩饰这盘……呃，不知道是什么的糊糊？ 再次吸了吸鼻子，她依稀闻到到了银月桂蜜的味道。而且。虽然卖相和气味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是……瞅着那灵气四溢的样子，味道应该……呃，不至于太糟糕……吧？ 出于吃货的本能，绯羽纠结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舀起一团糊糊，塞进了嘴里，可是却在入嘴的瞬间，猛地一口喷了出来。 “呸呸！这是什么鬼玩意啊！”想到之前自己胡吃海塞下去的就是这东西，她的脸色瞬时变得五色纷呈，再也控制不住地扑倒去湖边狂吐起来。 好半天之后，她才面有菜色地爬了起来，可一看到桌上那盘子糊糊，她再次忍不住呕吐起来。 如是再三，直到肚子全部清空，吐无可吐，她才瘫倒在地上，一脸哀怨地瞅着莲祇：“我说君上……您老整整折腾了两三天就捣鼓出这恶心巴拉的玩意？” “我早已言明此物做得不甚成功，因是你自己一定要吃，我方才取出。”闻言，莲祇仍是一脸淡定微笑答道，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略略有些僵硬：“更何况，咳咳……虽然模样古怪味道一般，但是好歹算得上灵气充盈，亦是大补之物了。” “模样古怪味道一般？”绯羽立刻做出一副仰天长嚎状：“那是模样吓人味道可怕好吧？君上啊君上，你浪费灵材暴殄天物也就罢了。可这样恐怖的东西你居然好意思拿出来祸害我们？！真是太太太太太不厚道了！！！！” 斜眼瞅到默默行至一旁开始呕吐的小鹿儿和面色发白满脸忍耐的小徒儿，莲祇的耳根终于完全变红了。他的凤眸微微眯起，声音温柔至极：“绯儿，说来我已有多日未曾布置和检查你的功课了，我们这就去补上可好？” 仍做惨嚎装的绯羽闻言忽觉浑身一冷，立刻偷眼觑向那道苍蓝色的身影。只见君上虽然满脸笑容灿烂却目露冷光唇角僵硬，她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大叫完蛋，下意识一声吼道：“君上你不能恼羞成怒啊啊啊……” 可是？尚不等她一声吼完，莲祇却已大袖一挥，将她和那盘糕点一起统统收进了袖里。 耳边少了绯羽的聒噪，他的脸上的热度总算是稍褪，心念一动就欲闪身离开。这时却忽觉袖上被扯了两扯，他低头看去，只见小徒儿正牵着他的衣角。 她脸色虽仍旧有些泛白，却仍旧努力对他展开了一朵明媚的笑花：“师父，我很喜欢，谢谢你。”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杏眼，莲祇心里的窘迫终于消失，双唇微微上扬，下意识便说道：“你既喜欢，我日后再多尝试几次，总可以……” 一句话尚未说完，却见小姑娘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连忙打住话头，掩唇咳嗽了两声，脸上却不由再次微微发烫起来。 想了想，他伸手抚了抚苏潋月的小脑袋，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尴尬之意：“呃……你且去结界中，按我先前所授自行感受运行灵力。待我回来，便教授你修炼之法。” 言罢，一个闪身立时便不见了踪影。 那日，直至天色渐暗，莲祇亦没有回转。 据后来绯羽声泪齐下地哭诉所说，那天她被吹毛求疵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君上大人强迫吞下了剩下的所有糊糊。不吞？没问题，交出一半羽毛也可以！总之，她是被整得惨不忍睹，日子过的愁云惨雾惨无天日，当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后来，等莲祇终于调整好了心情，这才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开始传授苏潋月各项知识。 自那之后，每日里苏潋月上午学习神文，待灵气耗尽之后，便开始读书习字，辨识材料物种，学习乐理…… 而到了下午，则依旧是药浴通脉。只是现在，在莲祇的要求下，又多了一门功课——她要在剧痛加身的时候，集中注意力，练习灵力的精微操控。 直到这时，苏潋月方才知道，莲祇送给她的那颗传音珠居然别有妙用。 ------------ 第五十六章 药浴之时，体内充斥淤塞的灵力便会有松动。其中绝大部分灵力会被莲祇用于归导冲击强化她内的经脉，而少部分则交由苏潋月自行练习使用。 此时，将神识输入传音珠，苏潋月的意识便会出现在一个广阔的空间之中。在这片空间之中，会随机出现一些小小的牌子。初始时，牌子便在她的手边，只需要她将灵力或凝成一线或据成聚成一束，击在小牌子上即可。 本以为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不久之后，苏潋月就发现不那么简单了。 浑身剧痛的时候，忍耐已然不是易事，而在此时要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就更是难上加难。 刚开始的时候，常常是灵力刚刚才勉强汇聚，便因为突至的疼痛立刻散掉。 不过有了之前学习神文的经历，在莲祇的耐心引导和安抚之下，苏潋月终于能够不骄不躁一次次努力尝试。上千次的反复尝试练习之后，调动灵力终于成了一种本能。心念动处，灵力便能立时汇聚流转。 可是到了这时，她又发现，原来按照要求输入定量的灵力，原来是那么难。心神颤动之下，灵力的精微操控变得极为困难，常常不是多了一点就是少了一点。 反复的尝试和失败终于激起了苏潋月性格中的坚韧，她彻底和这些小牌子杠上了！ 一次次努力控制心神，一次次努力将灵力分得细微，再细微……一点点的添加，删减。她终于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药浴，忘记了疼痛，将全副精神放在了面前那不过巴掌大的小牌子之中，进入了忘我之境。 看着小徒儿终于渐渐沉入灵力修炼之中，莲祇微微汗湿的脸庞，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意。 如今的药浴已然比以前轻松了很多，所以结束之后，苏潋月也不至于昏倒。所以，到得晚间，她便多了一项功课——修炼。 只是其他人修炼之时是吸收天地灵气化归己用，而她，却是要努力炼化药浴时，莲祇压制储存在她丹田之中的灵力。 功法运行时，会有温凉的气息从她的丹田中缓缓涌出，如一缕细流般轻轻抚过她的经脉，有些涨，有些麻，却又觉得很温暖。初始时，苏潋月只是觉得好玩，可灵力运行一个周天之后，她却发现，盘坐了这许久，身体不但不觉得酸麻僵硬，反倒是一日的疲惫难受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全身似乎都沐浴在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畅快感中。 渐渐的，她开始爱上了这种感觉。不知不觉中，晚间打坐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而躺下睡觉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到得后来，竟全然以修炼代替了睡眠。 对于小徒儿的勤学努力，莲祇亦甚是欣慰，只是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却倍感怅然——如今偶尔睡懒觉的时候想蹭蹭舒服的抱枕，却是再也不能了。 少了抱枕，当真难受难受得紧啊……唉……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又过去了大半年。 苏潋月本就聪慧，塑成仙身之后更是过目不忘，又肯下功夫学习，这段时日下来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这日傍晚，她将白天所学细细思索回忆了一遍，正打算盘膝修炼的时候，却听到怀里的传音珠响了起来——里面传来莲祇温和的声音：“潋月儿，来书房一趟。” “嗯。”苏潋月点了点头，低头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这才驱动轮椅，往书房去了。 前几日便听师父说，水火灵境快要炼成了。现在……应该是已然功成，叫她去拜谒两位仙长吧？ 不多时，她便到了书房，果然听到里面传来莲祇的声音：“进来吧。” 苏潋月闻言入内。只见临湖的软榻上斜斜倚着的正是自己的师父。而一旁矮几前，正端坐着一位高鬓广袖的女子。她一身浅蓝宫裙如水般铺陈在地上，在夕阳的橘光下闪耀出点点柔和的光华。 此刻，见得小姑娘进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那笑容极温极柔，让人一霎那想起阳春三月栖于蝶翼的暖风。她朝她招了招手，道：“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极暖极清，像被暖阳细细包容的清泉，轻轻抚过游鱼的脊背。 她明明端坐在那里，容貌洁净姣好，身姿宁谧清雅，却让人一时忘记了这一切，而仅仅被她的柔，她的暖轻轻拥抚。 苏潋月微微一怔，待得女子笑着再问了一次，她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欠了欠身，道：“我，我叫苏潋月。” “苏潋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滑过她的齿间，却让苏潋月的心轻轻一颤，涌起一股奇异的舒适暖意。她再次柔柔一笑，道：“很好的名字。” “嗯！”闻言，苏潋月的小脸霎时笑开了花。她的杏眼完成了两轮弦月，甜甜道：“是师父给我取的哦！” 望着小徒儿明媚的笑脸，莲祇的唇角亦不由微微上扬。他对苏潋月招了招手，指着身后道：“潋月儿，这位乃是祝融神上，方才同你说话的乃是清雪仙子，那位是。此次水火灵境能成，乃是多亏了他们。” 直到这时，苏潋月才发现莲祇身后不远的梁柱旁，有一个红头发红胡子的大汉正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他的身形高大，却被师父那张巨大的软榻挡了个七七八八，难怪之前没有看到他。 她连忙再次欠了欠身，向二人陈恳拜道：“苏潋月拜见祝融神上，清雪仙子。多谢二位……” 不等她话说完，祝融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什么谢不谢的，区区小事罢了。” 他目光炯炯有神，上下打量了苏潋月片刻，再次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不错，当真不错！来，这个便给你拿去玩玩罢。” 莲祇微微一笑，道：“潋月儿，祝融神上乃是天下顶级的炼器师，他所出之物必定不凡。你还不快快谢过？” 苏潋月闻言，立刻向祝融欠身一礼，甜甜道：“多谢神上。” ------------ 第五十七章 可是？话音方落，却见祝融探入虚空之中的大手僵了僵。他嘿嘿半晌，这才尴尬道：“老子过来之前和腾蛇大赌三百回合，一不小心就把身上带的事物输得精光，方才却是忘记了。小姑娘，你的见面礼如今只好姑且寄下了。老子下次再给你补上罢。” “莲祇老弟，改日再会啦。”说罢，他竟是一个打挺站了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莲祇见状一愣，问道：“现在便走？不再多盘桓片刻？” 祝融摇了摇头，仍旧大步向前道：“走了走了，你这翻来覆去就只有些茶水，灵气虽好，却没个鸟味。等你何时备足了好酒，老子再来寻你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哈哈哈……” 大笑间，人便已不见踪影。 “呵呵，祝融神君仍是老样子！”清雪仙子回望着莲祇，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眉眼间具是一片温柔。她朝苏潋月招了招手，道：“祝融神君既然承诺了送你一份礼物，那就一定会是精品。如此，我却也不能小气了……这件裙子是我早年所得，倒也正合你用。如今便送予你吧。” 苏潋月望向莲祇，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恭恭敬敬地向清雪仙子道谢，便欲接过她手中的粉色长裙。 可是？尚不待她有所动作。却见清雪仙子广袖轻轻一挥，她立时便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微风柔柔托起，那件裙子更是迎风一展，轻轻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采月华为锦，织凤羽为纹？这是……月华浓。这不是你初得人身之时，王母所赐么？”直到这时，莲祇方才注意到那裙子的不同之处，不由微微讶道：“如此贵重之物，小丫头如何承受得起？” 苏潋月一愣，连忙低头望去，心中顿时忍不住一叹。 白锦织就的裙子轻若无物，泛着如月华般静谧的微光。淡粉色的花纹丝丝缕缕蜿蜒在白锦之上，带着生命的张力，神秘而美好。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她既是你的徒儿，那我便自当爱护。”清雪仙子摇了摇头，望着莲祇微微一笑，眼中漫着如水的柔情：“更何况，这裙子如今我也用不上了。与其闲置在我这里，还不如给了潋月，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好物。” 她伸手抚了抚苏潋月头顶软发，再次柔柔一笑：“再说，你看这裙子潋月穿着多好看？把她的小脸儿衬得越发娇嫩可爱了。” 见她坚持，莲祇便也不再客气。他瞥了瞥一身粉嫩，娇俏可爱的小徒儿，点了点头道：“如此，多谢了。” “怎的同我也这般客气？真真让人讨厌！”清雪仙子闻言回眸轻轻瞪了她一眼，嘴中虽说着讨厌，可却是妙目流波，亦笑亦嗔。 莲祇却是端起面前的香茗，品上一口，然后闭目细享其中滋味，似是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容色。 清雪仙子见状神色微微一黯，她移目光瞥向了窗外的小湖。却见银白的月华笼罩着清澈的碧水，映得她的眼中亦起了粼粼波光。 “这碧雪银毫最是凝神静气，你可喜欢？”忽然，莲祇忽然笑问。 “你这儿的茶，向来都是不错的。我怎会不喜？”清雪仙子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终是端茶轻轻喝了一口，闭目细品。再睁眼时，已是神色宁和，笑靥如花。 人也见了，东西也拿了，莲祇见小徒儿一副如坐针毡地模样不觉有些好笑。知道她急着回去继续修炼，便挥了挥手，允她离开。 苏潋月闻言双眼晶亮，她立刻向清雪仙子匆匆行了一礼，然后转动轮椅飞一般地离开。 看着她那急不可耐地样子，莲祇不由得哑然失笑，惹得清雪仙子又是一阵失神。 待苏潋月走后，二人又品茶闲话了一会。 听着莲祇柔暖清雅的声音含着笑意，同她讲着苏潋月这些时日里发生的种种趣事，清雪仙子的嘴角亦露出浅浅的笑容。 半晌后，直到莲祇说得尽兴，她这才捧起身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家师的两万岁寿辰。我要前往不周山一趟，为家师寻找合适的寿礼。” “不周山？那处颇有些凶险之地，你切记要小心行事。”莲祇闻言微微一顿，双眉微微蹙起。 他想了想，又道：“你本体乃是六棱雪花，不周山上土息厚重，怕是于你多有不便……我这里有一枚建木之实。其性属木却可兼纳五行，多少应能护你周全，你且收好。唔……还有一些我自制的符咒，也当可一用。” 说罢，他取出一枚苍翠流光的果实和一小盒玉符，递了过去。 “建木之实！”清雪仙子忍不住惊呼出声：“此物太过贵重，你得之不易，留着定可有大用。我取了玉符便好，建木之实你自留着，莫要浪费……” “它能护你周全，怎可说是浪费？”不待她说完，莲祇便摇了摇头，笑道：“诚如你之前所言，你我多年好友，何须如此客气？” ……好友？ “如此，多谢了。”清雪仙子微微一笑，不再坚拒。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他指尖的温度让她的心底微微悸动，却又微微有些怅然。 只是……好友吗？能得他为友，亦是自己的大幸吧…… 将东西细细收好，清雪仙子望着窗外婆娑的竹林，一时出神无言。 莲祇也不去扰她，只是端起茶杯，再次啜了口茶水。忽然，他的长眉一挑，目含惊奇道：“黎渊？他怎么来了？” “什么？”清雪仙子回过神来，讷讷问道。 却见莲祇振了振衣袖，朗声道：“黎渊，你不是在闭关炼丹么？怎的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闲逛？而且，怎的弄成了这副样子？” 不多时，一道颀长的身形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只是，不同于上次见时的风流倜傥，此时的黎渊，却是一身黑灰，华衣凌乱，秀眉紧皱，双目隐隐有些殚精竭虑之后的血丝。 他想扯开一抹惯有的笑容却使得紧绷的脸部肌肉微微有些纠结，只得使劲抹了抹脸，无奈苦笑道：“九转凝魂丹比预想的还难炼……小莲花，我失败了。更糟糕的是，你给我的那两味主药，我用光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 第五十八章 因为黎渊的到来，经过短暂地商量之后，便决定由清雪仙子返回昆仑山去取万年梦魂花，莲祇前往地府寻找极火曼珠沙华。 黎渊十分急迫，于是二人商定之后，便即刻起身离开了。唯有黎渊，不得不独自留在了紫韵灵界，等着替莲祇遛鸟驯鹿带孩子。 没办法，昆仑密境非王母嫡系不能进入，而地府……谁叫天女魃当初捣鼓出来的那群僵尸惹得天下大乱，使得地府的工作量一时暴增，甚至一直到现在都还仍有诸多历史遗留问题难以解决来着？ 这也难怪地府中鬼上至阎王下至小鬼时至今日全都还通通不待见天女魃了。天朝人民虽勤奋，加班千年也含恨啊……而黎渊，则很不幸的成了传说中那被殃及的池鱼。 有二人帮忙，新药材的取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了。黎渊瘫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抬手抹了抹脸，双眼微合，开始细细思索起这段时日炼药的成败心得。几个时辰之后，方才睁开双眼。 前些日子的闭关苦研虽是最终失败了，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刚刚又细细回想体悟了一遍，等莲祇他们带回了药材，再次开炉的成功率当在八成以上，应是不会再失败了。 想到这里，黎渊心中顿时松快许多。他长长呼了口气，将这段时日以来积累在胸臆中的浊闷之气尽数吐了出来。直到这时，他方才留意到自己这一身的脏乱，不由嫌弃地撇了撇嘴巴，连忙给自己连丢了几个涤尘咒。 一身清爽地倒在莲祇专用的软榻上，黎渊望着天空高悬的明月，忽然分外想念绯儿那张无心无肺的笑脸。有时候真心很羡慕她哪……哭笑由心，悲喜无忌，将生命活得那般真实无伪，那般张扬自在。 那妞儿现在应该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吧？不知她的梦里是美食遍地呢还是话本子如海？不如现在便去逗弄下她。黎渊展演一笑，神识立刻向绯羽的小屋直射而去。 咦？居然不在屋里？这么三更半夜的，这妞儿去哪了？ 他微微一讶，神识顿时如海般像四面八方铺陈开来。唔……小鹿儿正在对着月亮大流口水（吸收月之精华）；小蛤蟆正在四脚朝天形同雕塑（五心朝天打坐）；一只黑鸟正蹲在火堆里晕乎乎做孵蛋状；一只小龟正在和尚念经再不迟到…… 等等……黎渊将神识倒转回去瞄向那只黑乎乎的胖鸟？呃……这，这是绯儿？！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不用猜，肯定又是做了什么蠢事儿被小莲花罚了。 想也不来，黎渊法力一卷，将被莲祇丢进火之灵境打头站的绯羽扯到了自己面前。看着她那身灰黑暗哑，参差不齐的羽毛，他的嘴角不由抽了两抽，然后指着绯羽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对莲祇进行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绯羽，被这阵笑声吵醒。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四处张望起来。 见她终于醒了，黎渊双眼一亮，许久不见，不知道这妞儿看到自己会不会很惊喜呢？好歹他每次过来都有给她带美食话本丹药珠玉等等各种好物是吧？ 却不料，绯羽只是瞥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便再次淡定地倒头睡去，嘴里犹自不清不楚地咕哝着什么。 黎渊侧耳仔细一听，顿时一张俏脸变得漆黑——绯羽咕哝的是：被君上折腾就已经够倒霉了，怎么做个梦还能梦到黎渊这个讨厌鬼，还要不要鸟活了……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的咬牙切齿地提起绯羽，就是一阵狠狠地蹂躏，直捏得她哀哀直叫方才住手。看着真正清醒过来的绯羽，恶狠狠地笑出了一口闪亮的白牙。 “黎渊？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绯羽一边揉着自己生痛的小翅膀小腿，一边下意识问道。 “怎么？小绯儿这是不欢迎我了？我好伤心啊！”黎渊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嘴里说着伤心，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可虽是笑着，那笑容中却饱含煞气。似乎下一秒，如果绯羽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就等着被他大卸八块。 “哪能啊……”被他脸上越来越狰狞的笑意惊起一身的冷汗，绯羽终于模模糊糊记起刚刚自己睡梦里都嘀咕了些什么，背后顿时泛起一阵森森凉意。 黎渊最是小气记仇爱欺负人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双眼飞快的转动了片刻，立刻便做出一副悲戚地模样，大哭着扑进了黎渊的怀里：“黎渊哥哥黎渊哥哥，你总算来了……绯儿好想你，想死你了。你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我被君上欺负得……呜呜呜呜……” 且不论绯羽花了多大的功夫，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哄住黎渊的怒火。第二天，当苏潋月心满意足地从修炼中醒来，开开心心地和小鹿儿来到书房，却很郁卒地发现——她们没有师父教了。 书房里修炼区空荡荡的，只有一人一鸟两个身影趴在藏书区，似乎正翻着师父前些时带回的凡间书简。那里不时传来“黎渊哥哥黎渊哥哥，帮我刻录这本刻录这本，小姐花园夜会少年郎，好让人激动的桥段哇……” “行啊，你喊我一百声好哥哥，我就帮你刻录。” “吔？俏书生深夜救美人，不料娇娘原是雉鸡精。黎渊哥哥黎渊哥哥，和你家阿锦是一个品种哟~~~” “去去。就算绯儿你是麻雀精，我家阿锦也不是野雉鸡。” …… 苏潋月听得颇为有趣，可是半晌不见师父的身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绯儿，你知道不知道师父去哪了？” “小莲花有事出门了。”回答的是黎渊漫不经心的声音：“你自个儿看书就是。” 于是，苏潋月和小鹿儿只好自个儿去看书。 “唔……绯儿，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教教我好不好？”苏潋月抓着一本书，瞅着一行字把小眉毛皱成了一团。 “啊啊啊啊！这是苍铭公子，一人一剑闯天下，一酒一笛问人间的苍铭公子！蒹葭公子榜永远的第一位啊，果然好帅啊好帅啊！”回答她的是绯羽吸溜着口水的高一调尖叫声。 “绯儿……”苏潋月弱弱地再次喊道。 “看不懂就去做练习！吵什么吵？！”回答她的依旧是黎渊，只是这次带上了浓浓的火气。他扯过绯羽怀里的《蒹葭公子录》，一把火烧成了飞灰，然后幽幽道：“绯儿啊，我不好看吗他能有我好看吗他不可能比我还要好看对吧？所以，你要看美人还是看我吧看我吧看我吧……” 于是，苏潋月只好顶着魔音穿耳欲哭无泪地去做练习。 ------------ 第五十九章 可是到了下午，黎渊却没法子再偷懒了。他可以叫小蛤蟆自个儿读书习字练习法术，可总不能叫她自个儿配了药汤然后跳进去当汤料吧？就算她肯他也不敢肯，要是让莲祇回来知道了，非得用一打九霄雷火咒把他给活活轰烂了不可！ 没奈何，他只好在绯羽兴高采烈地十八相送下，提溜着苏潋月一步三回头地慢慢磨蹭去了丹室。 莲祇走时，尚留有不少已配好的药材搁置在丹室以备使用，所以黎渊倒也不需重新配药。他掂起一个药包打开看了看，却是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紫甘叶放多了，龙耳李放少了，而且还缺了那么几味辅药……难怪小蛤蟆恢复得这般缓慢。 他思索了片刻，忽然眉毛一挑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来——看在本小爷今天心情还不错的份上，就暂且便宜便宜那只小蛤蟆吧。只不过，这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药效会好上许多不假，可那滋味嘛……嘿嘿！ 抬手往那药包里又丢了几味药材，他这才祭出一只丹鼎，将苏潋月丢了进去，开始慢悠悠炼起药来。 不多时，那药汤便咕噜噜泛起了浓白的雾气，浸身其中的苏潋月却忽然抽了抽小鼻子，狐疑地瞅了瞅身下的药水，然后偷眼觑向一旁的讨厌鬼。见他一边指挥着丹鼎炼药，一边漫不经心地替绯羽刻录着一本话本子，却是丝毫理会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她不由得偷偷撅了撅嘴巴，犹豫了片刻，终是转过头去。 却不料，她脸上那一串儿的表情早已尽数落尽了黎渊的神识之中。似是她脸上那一副纠结万分的表情取悦了他，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嘟囔：“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畏畏缩缩的跟只老鼠似的。” 苏潋月闻言一阵气结，终于忍不住撅起了嘴巴：“你、你才是老鼠，你才是讨厌的灰不溜丢的大老鼠！你做什么改了师父的药方？！小心我师父回来……回来收拾你！” 瞥了眼方方蒸腾起来的雾气，黎渊望着她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惊奇。 这药性还没起呢，居然就已然被小蛤蟆发现了不同之处。要知道他统共也就是稍稍增减了些微药材用量，不到药性彻底发挥，应是不会被发现的才对。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哎呀呀呀呀，小蛤蟆好大的口气哟。收拾我？我看小莲花回来了谢我还来不及。”看着苏潋月皱着一张包子脸，一副天好地好师父最好的模样，黎渊便下意识地忍不住刺道：“就他那三脚猫的炼丹水平，有本小爷亲自给他改过药方，他想不五体投地感激涕零都难。” 只是此刻他的心中对苏潋月多了几分好奇和兴味，于是说到此处却是话题一转：“不过，你倒是说说，是如何发现我改了药方的？”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蛤蟆却是恼了他，竟高高撅着小嘴转过头去，对他提出的问题，更是直接来了个不理不睬。 看着眼前这个黑乎乎的后脑勺，黎渊忽然有一种很想一巴掌狠狠拍下去的冲动。可是……他不敢。小蛤蟆如今仍是脆皮萝莉一只，万一他一个不小心给拍出个好歹来，那小莲花还得不废了他！ 看来，他想知道小蛤蟆的小秘密，还得想想别的法子了。唉唉，这小蛤蟆果然讨厌得很哪！还是绯儿最可爱！ 咬牙切齿得闭目思索片刻，他忽然双眼一亮，笑眯眯问道：“小蛤蟆，想不想知道你师父去哪里，何时回来啊？”语气里满满都是诱拐的味道。 苏潋月闻言咬了咬嘴唇，虽仍是倔强的不肯回头，可一对耳朵却立刻竖了起来，杏眼更是忍不住往后直瞟。 黎渊一见顿时大乐，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昨日晚间，小莲花和清雪知晓我炼制九转凝魂丹尚缺了两味药材，便帮我去取了。清雪回昆仑去取万年梦魂花，而小莲花嘛，则是去冥府寻找极火曼珠沙华。冥界的那群老鬼最是小气抠门难缠得紧，他这一去怕是少不得得要同他们讨价还价虚与委蛇，而且那极火曼珠沙华乃是生于极阴地火之中，也十分难寻。恐怕他……” 说到这里，他却是嘴巴一闭，笑嘻嘻望着苏潋月的后脑勺，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苏潋月正听得仔细，没想到他说到要紧的地方却是没了后文。她再也顾不得与黎渊置气，回过头来连声催促道：“恐怕什么？你快说呀快说呀！” 黎渊却摇了摇头，嘿嘿一笑亮出了一口白牙，道：“我当真是好奇的很，你是怎么知道我换了药方的？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闻言，苏潋月忍不住皱了皱小鼻子，奇怪道：“这有什么好好奇的？闻出来的呗。” “闻出来的？”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黎渊微微一愣，这么简单？ “是啊，就是闻出来的。”苏潋月点了点头，回了黎渊一个你是笨蛋的表情，又再次吸了吸鼻子，道：“好像……唔……多了四种……五种味道。而且白雾的颜色也变了，今天的颜色比以前的要深一点点。” “小蛤蟆，你当真生了一副狗鼻子哪！”黎渊终于忍不住感叹道，他更换的药材正是五种。 “你、你……你才是狗鼻子！”他的话再次成功让苏潋月气结。可是想到师父，她终于还是压住火气，问道：“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恐怕什么？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累到？会不会有危险？” 却不料，黎渊却是把嘴巴一咧，大笑起来：“恐怕……恐怕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累到恐怕我更是不知道。至于危险嘛……你说呢？” “……。”他的回答终于让苏潋月彻底炸毛了，之后不论黎渊再怎么撩拨她，都来了个不理不睬。就连加强版药效带来的痛楚，也没能让她再吭一声。 这，却是让扳回一城的黎渊在开心得瑟只余，忍不住惊讶起来。看着她因为疼痛而紧紧皱起的眉头，他的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小蛤蟆以前真的只是凡人小孩？真的不是石头化身的小怪物？ ------------ 第六十章 一直至药浴完毕，苏潋月都没有再吭哪怕一声，这让黎渊甚是意外。望着一脸倔强坚决对他不理不睬的小蛤蟆，他摸着下巴眼神闪了闪，笑眯眯地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开始变着法儿的折腾苏潋月，所用药材竟是一日比一日暴烈。可是，那小蛤蟆除了每次药浴之前皱着眉毛耸耸鼻子之外，竟是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欠奉。 他敢肯定，她一定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手脚。可是，却偏偏该死的无论他怎么撩拨都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就连药浴的时候，也仍旧顶着一张让人气恨得牙痒痒的面瘫脸，不肯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让他开心开心。 期望落空，黎渊很是郁闷。 当他终于忍不住，在晚间同绯羽闲聊时说起此事时，却换得她一阵捶地大笑。这才得知苏潋月之前竟然还主动泡过五味汤，一时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能受得住五味汤摧残的人可真心不多哪，难怪小莲花会说这小蛤蟆性格坚韧。和凶名赫赫的五味汤比起来，他加的那点儿料，可还真的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如今看来，他会失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折腾无用，黎渊终于消停下来。 于是第二天药浴时，苏潋月就发现药汤变回了第一天的配方。她不禁错愕地抬头瞪向微微有些走神的黎渊，终于开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次口：“讨厌鬼，你不拿药汤欺负我了？” “小蛤蟆你懂什么？”尚在神游天外的黎渊下意识随口回道：“这不叫欺负叫**知道么？” “等等，你刚刚管本小爷叫什么？讨厌鬼？”直到这时才反应苏潋月说的是什么，他的脸霎时就黑了：“小爷好歹长你上万岁，算来还是你的师尊，你居然叫我讨厌鬼？知不知道尊师敬长啊？” “你才不是我师尊！”苏潋月撇了撇嘴角，语气坚决，丝毫不买账。 “小蛤蟆，这恐怕由不得你吧？”见她一脸嫌弃的表情，黎渊顿时被气乐了。本只是口头逗逗小蛤蟆的话，此刻却忍不住较了真：“小爷我与你的师徒之份，可是小莲花亲口承认的。” 他笑容璀璨，故意将‘师徒’和‘亲口承认’几字咬得重重的，虽然……呃，只是记名的。 闻言，苏潋月顿时纠结了，小脸再也忍不住的垮了下来。 “小蛤蟆，你就认命吧！哇哈哈哈——！”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面瘫蛤蟆变脸的黎渊，顿时大笑起来，全身上下每个气孔都透着神清气爽。他忽然觉得，当这小蛤蟆的记名师尊，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至少，看她变脸也很有趣味不是？ 而且……说来小莲花不是一直希望他能教她些炼丹之术么？凑合着点拨她些许倒也不失为一个偿还小莲花此次恩情的法子。 想到这里，黎渊顿了顿，神情认真起来。 就算他再不喜这小蛤蟆，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心思细腻，观察力敏锐，耐心也不错，更难得的是心性坚毅，吃得了苦……总之，倒也算是有那么点儿灵性。 如此，随便教她一点儿东西似乎也不算太麻烦…… 半晌不见黎渊吱声，苏潋月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他正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自己，双眼闪闪发亮。 她不由骇了一跳，脱口一句道：“讨厌鬼，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唔……”她外头思索片刻，忽然补充道：“对，就像绯儿说你的那样，眼睛绿油油的 都冒贼光了！” 冒、贼、光？！ “……”黎渊脸色再次变得漆黑一片。他一言不发地提起苏潋月，噗通一声狠狠丢进了药汤之中。 小蛤蟆果然是小蛤蟆，当真讨厌至极！ 等等……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句话似乎是绯儿说的？很好，非常好！绯儿，你给小爷我等着！本来还打算炼一炉丹替你解了小莲花的“黑毛咒”，现在嘛……嘿嘿！ 黎渊手上不停，熟练引气替小蛤蟆疏通经脉，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狰狞笑意。 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然害惨了绯羽，苏潋月兀自将小脸调回到面瘫状态，淡定的做完药浴，然后回屋修炼去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一踏进书房，便发现这里竟是一片狼藉。 似是有一个书架倾倒下来，又压塌了旁边的另一个书架。上头的书简散乱了一地，一旁几个藤蓝亦是翻倒在地，有圆润莹白的珠子从中流出，散乱在整个书房的地面上。 而绯羽并没有同往常一般边吃零食边翻话本子，却是正围着黎渊上窜下跳，一副头顶冒烟的模样。 苏潋月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道：“绯儿，你们在做什么呢？” “呜呜……黎渊坏死了，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再也不要了！”不料，不等她话音落下，绯羽便如闪电般直扑了过来，一头栽进她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绯儿……你轻点，疼啊……”总算她还记得收敛力道，没有如上次那般弄断她的骨头。可即使是这样，苏潋月也被绯羽一头撞得气血翻涌，疼痛难忍。她连忙伸手去按她的翅膀，这才问道：“你怎么了？” 还不等绯羽回答，却见黎渊一边挥袖指挥满地四散的珠子跳入藤蓝，一边训道：“绯儿，你怎生这般淘气？偷什么不好，却偏偏偷吃一味丹。” “这玩意是我一时兴起炼来玩的，连解药也无。唉唉……这下可如何是好？”他的语气忧急，可唇角却偏偏高高翘起，满脸的幸灾乐祸。 “一味丹？”见他那模样，苏潋月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却越发迷糊：“呃……那是什么东西？” “辣……呜呜呜……”绯羽的哭声顿时更加响亮，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瞬时将她的衣衫浸得透湿：“那东西害得我现在吃什么都是辣的！连喝水都辣！辣得我的舌头都快烧起来啦！呜呜呜……” 啊？！苏潋月闻言了然。 作为吃货，不管什么美味，如今吃到嘴里都成了一种折磨，绯儿能不伤心难受么？ “不哭不哭。”见绯羽哭得凄凉可怜，苏潋月连忙伸手拍拍她的背脊，笨拙地安慰起来。可却是毫无成效，一时也是焦头烂额。 正是心急焦躁的时候，却瞥见黎渊正悠悠然倚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她不由心中气结，立刻怒道：“讨厌鬼，你还笑。你……你快想办法帮帮绯儿啊！” ------------ 第六十一章 “唉唉……都说了一味丹是我一时兴起做来玩的，连解药也无。”闻言，黎渊立刻摇了摇头，满脸愁苦状道：“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忽然又道：“据我推断，这一味丹的药效其实也就能持续个十年八年而已，忍忍也就……” “哇呜呜……！”不待他说完，绯羽的哭声便越发凄惨尖利起来。 “可是……可是……”见状，苏潋月忍不住伸手堵住了耳朵，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解药虽无，但是可以炼啊。”看绯羽哭得这般伤心，黎渊不由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的有点过了。 “黎渊哥哥……”绯羽闻言立刻转头跳了过来，伸出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勾住黎渊的衣角，亮晶晶的双眼满汉期盼地望着他，眼角尤带着点点泪花。 那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可爱。让黎渊的心狠狠一跳。 这个小混蛋！每次下定决心想狠狠整整她的时候，却总是被她一顿眼泪哭得心软。 “停停停！嚎得像只被割了脖子的鸡，当真难听！”黎渊忍不住磨了磨牙，却终是不忍继续折腾她。 掰开她的嘴巴，粗鲁地塞了颗冰蓝色的种子进去，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含着这颗冰莲子，它能让你好受些。” 清凉的气息刺激着绯羽的舌蕾，让她的舌头渐渐失去了知觉，却总算不再火辣辣的痛。 这样的认知让她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失去味觉……于是，她识趣的闭上双喙，却再次拿湿漉漉亮晶晶的双眼瞅着黎渊，一眨不眨。其中无限循环只播放着两个字：解药解药解药解药解药…… 这样的神情让黎渊很是受用，可是一想到这丫头只在他‘有用’的时候才会这般，一时又有些牙痒痒。 狠狠瞪了绯羽一眼，却换回了一枚可怜无辜信赖爱戴的小眼神一枚。他恨恨地哼了一声，忍不住便想为难为难她，于是道：“炼药确是简单，只是这药材……” “炼制解药需要千枚二眼天葵珠。可如今……”他清了清喉咙，这才指着散乱在几只藤蓝中的珠子道：“你先前胡蹦乱跳时却偏偏踢翻了篮子，以至二眼天葵珠混入了其他天葵珠中，而我园中种植的天葵珠如今二眼的尚不足百颗……” 闻言，绯羽一愣，不死心地问道：“不能用其他药材代替吗？” 黎渊摇了摇头，很是开心地两手一摊。 绯羽顿时傻眼。 天葵珠是种很奇特的药材。每生长百年，珠子内部便会生出一个小眼。而每多生一眼，它的药性便会彻底改变一次。直至生出七眼，然后再历千年，方始七眼相连圆融，那时，便成了七窍玲珑珠。 可是，在它变成七窍玲珑珠之前，每颗珠子皆是一般大小相同模样，而且神识难侵。如此，自是极难区分它到底有几眼。而要这这么几大篮混乱的珠子中找出千颗二眼天葵珠…… 呜呜呜……早知道解药需要那劳什子二眼天葵珠，打死她也不会抱着独苦苦不如众苦苦的心思‘不小心’踢翻了黎渊的藤篮！这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啊啊啊啊！！！难道真的要苦苦捱过这十年八年舌头僵直食不知味的日子？！ 不要啊——！！！ 绯羽再也忍不住四十五度角望天——明媚的忧桑了。 欣赏够了绯羽纠结苦闷的表情，黎渊这才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道：“不过，虽然麻烦，却也不是无法找出二眼天葵珠来。” 他的话让绯羽的小脸再次明亮起来。只是这次，却多了一分真真切切的担心和可怜——她当真已经被黎渊的各种‘但是不过可是’给折腾怕了。 见状，黎渊心里顿时笑翻了天。他辛苦地憋下已然冲上脸颊的笑意，这才掂起几枚天葵珠，皱紧眉头一一细嗅起来，一副极严肃极认真的模样。 半晌之后方才掂出一颗天葵珠，递给绯羽道：“这个，唔……应该就是二眼天葵珠……吧……”语气竟是极不确定的样子。 绯羽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立刻接过来仔细嗅了嗅，然后拿起另外几颗仔细比较起来，却悲剧的发现，那味道，怎么貌似好像完全没有区别就是一模一样啊啊啊啊啊！！！！她就知道，一定没那么简单，呜呜呜呜！！！ 而且，看方才情形，似乎就算是黎渊，也有些难以分辨出来。那这整整一千枚…… 绯羽忽然觉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碧落黄泉，而是你中毒了，解药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哪个是……更悲催的是，还是你自个儿将解药给弄混的！ 那现在要怎么办？有没有谁的鼻子够灵，姑娘我急需他来救命啊啊啊啊！！！ 等等，鼻子够灵？忽然想到了什么，绯羽瞄向一旁正听得仔细的苏潋月，她立刻捧起那几枚天葵珠跳到了她的膝上，语气急切道：“小潋月小潋月，你快闻闻看，它们的气味有什么不一样的？！” 见绯羽急迫，苏潋月立刻配合地一颗颗掂起那些天葵珠，仔细辨认起来。不过片刻，便将它们分成了三份。 见状，绯羽立刻再次捧来一大把珠子。却见苏潋月初时尚需细嗅分辨，可不多时，她便越来越熟练，动作也是越来越快，只拿起珠子在鼻端一晃便毫不犹豫地进行分类。不多时，那一大把珠子便被归成了五小堆。 绯羽将其中一小堆天葵珠悉数捏开，竟全是三眼的，无一错乱。见此，她终于忍不住激动了，将苏潋月一把抱住使劲摇晃起来，嘴中更是一连串道：“好潋月好潋月，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绯儿你放手……我头昏！住手呀……”苏潋月被绯羽的金刚大力手摇得眼冒金星，片刻后，终于两眼一翻干脆地晕了过去。 “小潋月？……小潋月！救命啊——！小潋月晕过去啦啦啦啦——！”绯羽顿时大惊，吓得立刻松手。失去扶持的苏潋月砰的一声跌倒在地，惊起了绯羽的再次尖叫。 黎渊摸摸下巴，摸过一盏茶来，开始兴致勃勃地围观看戏。 ------------ 第六十二章 “天葵珠的药性，通通凝集在珠心处眼窍所容纳的原液之中。原液一旦曝于空气之中便极易挥发，故需以冰刃将天葵珠对半剖开。 冰刃寒凉，可使原液瞬间凝结，不至逸散。剖出的精华，可置入冰盒备用。”黎渊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熟练利落的破开一颗二眼天葵珠，将其中雪色的凝珠倒入一旁的冰盒。 示范完毕，他将手中冰刃丢给一旁看得仔细的苏潋月，懒洋洋道：“小蛤蟆，你来试试。” 苏潋月仔细琢磨了半晌，只觉黎渊方才的动作一派轻松写意，应是无甚难度。于是，她依言取过一颗天葵珠，拿冰刃仔细地比划半晌，方才用力切下。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天葵珠竟极是坚硬滑溜。稍一用力，它便滑溜溜滚了开去，却是怎么也固定不住，就更别说切开它了。 一通忙乱，天葵珠圆润依旧，倒是苏潋月的手指，被锋利的冰刃切开了一道口子。吮着瞬时凝上一层冰屑的手指，她的眉头皱成了两个毛毛虫。 看到苏潋月满脸的疑惑和不甘，黎渊顿时大笑起来。终于找到了欺负，呃……是**这小蛤蟆的方法，看她纠结难过的模样，当真——让人心情舒畅啊！！ 刺耳的笑声终于让苦苦思索的苏潋月回过神来，她瞪着兀自捧腹的黎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讨厌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为什么我切不开？” 讨、厌、鬼？！ 闻言，黎渊脸上的笑容一凝，顿时再次郁闷起来。这只臭蛤蟆，无论他怎样威逼利诱都不肯改口，竟是一副要将这个称呼使用到底的架势！当真——可恶啊！！ 他咬了咬牙齿，这才重新挂上他的招牌笑容，恨恨道：“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苏潋月努了努小嘴，静静瞪着他，等待下文。 片刻之后，便见黎渊故作自得地轻拂袖口，施施然道：“除非，你开口喊我一声师尊。” “……” 果然……这些天他一直用这招，也不嫌腻味。苏潋月很干脆地低头再次研究起手中的天葵珠，直接赏了他一个后脑勺。 “……”再次忍下一巴掌狠狠拍飞那颗黑乎乎的脑袋冲动，黎渊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不叫？也可。我一向宽厚仁善，自然不会勉强于你。只是如此，你若想知晓其中关键，却需得付出些许代价不是？” 他摸了摸下巴，这才笑眯眯道：“这样吧，我告诉你。然后，你便将这一千颗二眼天葵珠尽数处理利落，如何？” “我做，你说。”苏潋月立刻利落地点了点头，应到。 啧啧，就知会是如此。这只小蛤蟆，当真无趣的紧！ 黎渊很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这才解释起来。 看他模样似是甚不情愿，语速亦是极快，可却解说得详尽非常。不但耐心教导了苏潋月天葵珠的处理方式和其中关窍，还细细讲解了一些最常用的灵药处理和保存的手法。每每涉及关键处，更是取出相应材料来，一点一点地示范、剖析，直至苏潋月听懂、记下，方才继续。 时间不知不觉中一晃而过，待黎渊终于停下时，已从旭日初升变为银月高挂，漫山清辉。 巨大的信息量让苏潋月一时觉得有些头疼，甚至连脸色也有些灰败，却有掩不住的欣喜开怀。她闭目细细回忆思索这一整日的所见所闻，眉头时而紧紧蹙起，时而舒展飞扬。 黎渊也不去扰她，兀**出一瓶丹丸来，如嚼糖豆般一颗颗丢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仔细一看，正是一味丹。只是不同于绯羽吞下的辣味丸，这一瓶里，却是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口味儿更是鲜果蔬菜清露灵酒鸡鸭鱼肉各种不缺。 敢情，这玩意其实就是他炼出来吃着玩儿的怪味豆？只是挑了其中最火爆的一颗拿来恶整了绯羽？ 待得黎渊将大半瓶子怪味豆，呃……是一味丹嚼完，苏潋月方才长长舒了口气，双颊缓缓漾开了两朵梨涡。 “花了这许多时间，累得小爷我口干舌燥，才明白了这么点东西。啧啧，你长的是猪脑子么？”见状，黎渊立刻出言道，一脸的讽笑十分欠扁。 不待苏潋月回答，他便兀自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摸出一颗丹丸，弹在苏潋月的脑门上，懒洋洋道：“脸色比死僵了的老头儿还要难看，当真有碍观瞻！得，本小爷今儿个便大发慈悲一次，这颗丸子就赏你了。吃完了就去打坐，明儿个一早便开始处理药材吧。” “唔……”他似是想起什么，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道：“既然我今日教会了你十八种灵药的处理手法，明日起你就每样先弄个一千份出来吧。记得，要是一千份处理完好的药材，可别想拿些残次品来糊弄小爷。” 苏潋月也不与他斗嘴，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捡起掉落膝上的丹药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顿觉一股清灵之气直冲头顶，将脑仁的抽痛感渐渐抚平下来。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一双杏眼微微弯起，望着黎渊的目光璀璨如星。 她的笑容让黎渊一时不由一怔。片刻后他忽然使劲搓了搓双臂，一脸嫌弃道：“别拿那么恶心的眼神看着小爷！就算你想当哈巴狗儿，小爷我也不是那根肉骨头！还不快滚！” “……”苏潋月闻言一阵气结，二话不说便驱动轮椅，干脆地离开了。 这个黎渊！这些日子相处以来，虽然二人仍旧不对盘，却也可以感觉得出他人还不错，且对她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可是……可是他说话怎么就这般让人喜欢不起来呢？！ 原本得了他的丹丸，想说声谢谢。现在，不说也罢！哼，果然他就是个讨、厌、鬼！ ------------ 第六十三章 望着苏潋月渐渐远去的背影，黎渊兀自回想着方才那个让他微微有些惊艳的笑容。记得从绯羽处得知这小蛤蟆名字的由来时，还颇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却不得不有些相信了。 那个笑容……极真极暖，乍然映入眼帘，便如翩然落入静水的桃瓣，悄悄然拂乱了心湖。即使对她心怀成见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一瞬，他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快了半拍，然后便不由自主的温软起来，想随她一起欢笑开怀。 这样的变化让他一时极不自在，只得匆匆撵她离开。 其实黎渊亦是知晓，这些时日以来，随着彼此了解得越来越多，他的目光渐渐被她吸引，心也不受控制的软了下来。 虽然小蛤蟆占了母亲的元丹，以至于母亲至今尚在生死之境挣扎徘徊，让他到底有些心意难平。可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同他一般幼年失怙的可怜人。 只不过，随着时间和环境的砥砺，他已渐渐敛起浑身锋芒，学会了用嬉笑无状掩饰心中的寂寥和无奈。而她，人生才刚刚开始，那双清亮粲然的眸子里依旧存着纯粹的希冀和纯善…… 第二天一早，苏潋月便开始了一边十分淡定地同黎渊进行调|教和反调|教，一边夜以继日地处理药材的生活。每日不累到头昏眼花，她绝不会停下休息。可即使是这样，离一万八千份成品药材的目标，也仍是遥遥无期。 虽然辛苦，但是不间歇的练习，加上黎渊的悉心指点，却让她对相关知识的了解一日多过一日。每有所得，皆是满心欢喜。 而黎渊的渊博，也越发让苏潋月打心眼里对他尊敬起来。只是嘴上却仍旧不肯服软，仍旧一口一声讨厌鬼，叫个不停。每每皆让黎渊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然后又是好一顿唇枪舌剑。 日子一天天过去。 清雪仙子来了，递给黎渊一只玉盒之后便去了不周山。那是苏潋月第一次见到他露出了欠扁之外的表情，不由大大惊奇了一把。 祝融神君也来了一次，给她送来了一双据说可以养魂固魄的蝴蝶珠花，薄如蝉翼的蝶翼随风微微颤动，在阳光下闪耀着流离的光华，让她爱不释手。 再不久后，绯羽的“解药”终于炼好了，而苏潋月的药材也终于处理完毕。本以为她被“抓夫”的日子至此便结束了，却不料黎渊依旧每日把她带在身边。 于是，每天就在开心和纠结中继续，不知不觉便过了近半年。 可是莲祇，却依旧杳无音讯。 自睁开眼睛的那一瞬，苏潋月就已经习惯了他的相伴，眼睛也总是不由自主追逐着他的身影，还从未离开他如此之久过。这些时日来，对他的思念一日甚过一日。 然而，更难熬的却是黎渊，他亦是一日复一日地翘首盼望莲祇的归来，嘴上虽是不说，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焦灼和担忧。终于在苏潋月又一轮药浴结束后，决定潜入冥界去看看。 对他的这个决定，一人一鹿一鸟皆是大力赞成。尤其是绯羽，这半年来已然被他欺负惨了，此刻听闻他要离开，立刻大点其头，就差没有大声欢呼跳舞庆祝。 她希冀的目光太过露骨火辣，于是立刻换得黎渊热情洋溢的泰山压顶手一枚。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黎渊走时言道三日可回，可待到得第三日，却连鬼影子也没见一个。他这一去，竟然也没了音信。 想到之前黎渊提到冥界的情况，难道师父真被冥界的鬼为难了？有没有危险？总不至于和爹爹一样……？不，不会的！师父那么厉害，一定不会的！她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心中的担忧却是更甚。 一日又一日的等待，让苏潋月越来越焦灼，慢慢地连最喜爱的修炼也静不下心来，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向天边张望。 想去冥界看看，可是小鹿儿和她的修行皆还不足，无法突破前往冥界的结界。而唯一有办法突破冥界结界的绯羽，却被莲祇设下的限制拘在了紫韵灵界，连门都出不了。 几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却是毫无办法。 第九日，正在苏潋月急得心中冒火的时候，黎渊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是独自一人，一身的狼狈和疲惫。 不待三人开口问什么，他却是直接在书房里张起结界，然后吞下几颗丹药，打起坐来。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方才一身清爽地出了结界，却是二话不说，提起苏潋月就进了丹室，开始给她准备药浴。 见他满脸轻松惬意，嘴角更是挂上了熟悉的欠扁笑容，苏潋月咬了咬牙，却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看着她沉静的小脸，黎渊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 待得药浴结束，苏潋月再也忍不住，揪住黎渊的袖子，开始问起经过。 这次，黎渊总算没有再卖关子。 却原来，莲祇在抵达冥界的第五日，便寻到了极火曼珠沙华。可是，正在他踏上返途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羁押于九幽冥狱的猰貐，冲破了冥狱结界，出逃了。此刻，随他一同逃出的恶鬼厉兽，正在他的带领下屠杀闻讯赶来的鬼兵大军，搅得冥界一片腥风血雨，混乱不堪。 猰貐本是神祇，一身神通惊天彻地。如今堕为恶鬼，以血肉魂魄为食，驱恶浊怨气为兵，兼之在九幽冥狱蛰伏多年，怨怒深重，此时端的是凶暴狠厉。无数冥兵前仆后继，却无人能撄其锋。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牺牲之鬼便已过万，其中甚至还有几名厉害的鬼将。即便如此，却也不过稍稍减缓了他的前行。 冥王大惊，一边派人前往天界求援，一边毫不犹豫地给莲祇发出信息，请他速速回转对抗猰貐。 当日，莲祇便已同冥界达成协议，每采摘一棵极火曼珠沙华，冥界便可要求莲祇为其办一件事情。此刻，他自不会推托。 因着情况紧急，他一接到讯息便立时赶了回去，自是连个讯息也来不及送回。 ------------ 第六十四章 莲祇赶到战场时，已是残肢成山污血成海。几位冥界大能联手施为，正与猰貐战得难舍难分。 他们既然在此，那此间情形便当是已然控制住了。 想到这里，莲祇微微松了口气，然而，却在看清场上情形之后眉头大皱——冥界大军竟被猰貐一众凶鬼压制得节节后退，此刻已然被迫到了上冥狱第八重边缘，此间结界已然岌岌可危。 情况居然已经如此危急？！莲祇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九幽冥狱分为上下两极，每极各有九重，重重叠加。猰貐原本被囚于下冥狱第九重中，他若要出逃，便需逐层攻破其上整整十八层结界。 如今战场既到了此处，那边意味着下冥狱中的九重结界已然全数被破，原本羁押其中的无数凶魂厉鬼，也尽数随着猰貐逃出，自是声威大胜。再加上猰貐本是天界正神，身体为天地清气所铸，种种针对鬼魂的法术，对他均大打折扣。 如此，即使几位鬼王到此，一时也奈何他不得，自然就被打压得甚是惨烈。 猰貐乃烛阴之子，天生便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幻象、迷瘴在他面前，皆如无物。既然如此，那边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吧！ 莲祇不再迟疑，双手一拢，一朵华光氤氲的青莲出现在了他的手心。莲有千瓣，随心而动，霎时便化身千万利剑，带着破空的厉啸声直刺战场之中，将结界边缘清出了大片空地。 “请诸位速去重设结界，猰貐暂且交与我便是！”莲祇再一挥袖，千剑一合，幻为一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着猰貐毫无花哨的当头斩去。 强烈的危机引得猰貐的汗毛直竖，他当即向旁边滚去，却见雪亮的剑光擦着他的耳朵直削而下，带起一片血光。 感觉到自头顶到左耳的锋锐刺痛，猰貐的竖瞳瞬间缩成针尖大小。伸出舌头舔了舔蜿蜒而下鲜血，死亡的刺激让他兴奋得一声怒吼，舍了围攻他的几个鬼王，向莲祇直扑过来。 莲祇见状广袖一挥，利剑瞬间回防，再次散成千柄万柄，组成锋锐剑阵向着猰貐直刺而去，而他的身形亦是一闪，浑身气势陡然大盛，双手法决连掐。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庞大的灵气顿时如奔雷般向他直涌而来，瞬时拉成一头怒吼的金龙，冲向敌人…… 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响彻在九幽冥狱的上空，二人瞬时便过了上百招。几位鬼王见莲祇抗住了猰貐，立刻兵分两路，一队去修补此处结界，以免更多罪鬼逃脱，一队向着众恶鬼扑去。 这一战耗时良久，待得终于制服猰貐，镇压住这场动乱的时侯，已整整过去了两个多月。冥界死伤惨重，多处结界崩裂损毁，大量穷凶极恶的罪鬼仍然在逃，当真是一片混乱狼藉。 而更让人心忧的是，在逃的鬼魂中居然有鬼瞳和影魅。前者可一目千里，看穿迷瘴幻象，后者可寄身于一切影子之中，无形无声。大量罪鬼在它们的帮助下躲得无形无踪，极难抓捕。 无奈下，冥界只好彻底封锁了冥狱，开始进行地毯式地清扫搜缉。莲祇顾不得将养伤势，草草吞了几颗丹丸，调息了几日，便开始帮着冥界追捕逃犯，重设结界。 直到这时，天界之人才姗姗来迟，却只是小猫三两只。据说是因为天帝正在闭关，无人能做主遣动强大战力。几番争论下来，最后竟只得如此。 逃亡的恶鬼渐渐被逼得无路可走，渐显端倪。一切正渐渐步上正轨，却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影魅盗走了六根翳影枝！有了它，便意味着至少有六名凶鬼能够无视所有结界，逃出生天。 这个消息一出，冥王大惊，立时全境戒严。 黎渊便是赶在这个时候潜入冥界的，于是很不走运的一来就被逮个正着。更不走运的是，他碰到了一个性格比石头还要顽固的巡哨鬼将。不论他怎么解释，那鬼将就是坚持不肯放行。几句话下来，黎渊越来越不赖烦，舌头渐毒，鬼将一众终于被他激得火起，呼喝一声，率众提刀砍来。 见状，黎渊一惊，二话不说提腿就跑。他是来寻人的，又不是来踢馆的！再说了，他也不敢打——本来就跟冥界的关系够差了，若再伤了他家鬼将，呵呵！那乐子肯定会很大很大非常大！ 见来人不但不乖乖离去，反倒只身匹马直往境内闯去，当真是胆大妄为嚣张至极！那鬼将顿时大怒，立时发出召集信号，气势汹汹追赶而去。 闻讯，四面八方的鬼兵鬼卒鬼将纷纷赶来，加入了围追堵截的大军。 于是，黎渊只好一边遛着屁股后面遮天蔽日的追兵，一边拼命大喊：“死莲花快来救命呀，再不来小爷我就回去告诉那三只小的，说你已经死了烂了肠穿肚破被鬼奸|杀了……啊啊啊啊啊——！死鬼你们还真砍！？救命啊啊啊啊啊——！！！” “哦——是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啊。”正在他躲得狼狈不堪疲于奔命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隐含笑意：“我很好。可是，我瞧着你这会儿……倒真是一副被撵得快断气了的模样哪。” 来人一身毫无纹饰的苍蓝长袍，青丝长及脚踝，在风中如云舒卷。他的面容微微有些苍白，却掩不住谈笑间那浑然天成的清艳与柔暖。 在黎渊跑了大半日，遛了几万名冥兵之后，莲祇，终于出现了。他看着黎渊身后一眼望不到边的追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挥退了一众鬼兵，莲祇一边说起别后情形，一边带他去见了冥王。直到此时，他方才知晓了换取极火曼珠沙华的代价。 见莲祇面色苍白倦容难掩，黎渊心中感激，立刻便掏出了几颗上好的疗伤丹药递与他，并要求留下帮忙。 如今冥界正是多事之秋，只愁劳力不够。既有莲祇引见担保，冥王哪里还会顾及什么天女魃不天女魃的，毫不犹豫便点头应下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黎渊便留在冥界当了免费苦力，每日里陪着莲祇修补重设九幽冥狱的结界。直到九日期满，苏潋月需要进行下一轮的药浴，他才匆匆被莲祇赶了回来。 ------------ 第六十五章 然后便是现在，他被面前的小姑娘双眼火热地盯到头皮微微发麻。 黎渊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苏潋月莲祇受伤的事情。 知晓师父无事，苏潋月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思念仍重，却至少不会再忐忑难安。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专心致志地向黎渊学习丹药之道。 随着手上技巧日熟，她的学习速度渐快，短短的时日里，又辨识了几百种新的药材，细细了解了它们的生长过程、环境特性和药性。 新的知识让她的一双杏眼晶晶发亮。学得越多，她对神奇奥妙的丹药之学就越是充满好奇和渴望，不由自主地便沉浸其中。 那因为认真专注而明亮的小脸，每每让黎渊看得有些恍惚，依稀便如看到幼年的自己。只是那时，他的学习，到底是因为喜欢多一些，还是责任多一些？ 日子便这样在指尖一晃而过，转眼便又是八十一次药浴完毕。 当苏潋月犹自湿漉漉地泡在丹鼎中还没来得及出来时，黎渊便毫不犹豫的丢下她，动身再次前往冥界。 这时的冥界终于安定下来。鬼瞳被诛，影魅不知所踪，逃窜的罪鬼们没有了耳目，更没有补给外援，终是被层层清查围剿的冥界大军逮到，重新羁押。 只是，被盗的翳影枝却只追回了四根，还有两根至今未能找到。 “如今看来，这剩余的两根翳影枝怕是已经被影魅带离了冥界，不知藏到何处，怕是再难寻回了。但愿不会因此再起纷乱，唉……”说到此事，莲祇微微一叹，不再提及此事，却是开口问道：“不知近日家中一切可好？” 听到这个消息，黎渊挑了挑眉头，亦随着莲祇转移了话题。 二人边走边说，开始检查九幽冥狱下极第九重的结界，不知不觉便行到了冥狱深处。在那里，他们再次见到了被封印紧紧镇压着的猰貐。 猰貐在层层锁链紧缚之下，犹自挣扎怒吼不休，将封印撞击得震颤连连。看到莲祇时，他的双眼瞬时变得赤红如血，几欲噬人！ 想到仍旧不见踪影的两根翳影枝，莲祇不由紧紧蹙起了双眉，心里很是有些忧心。二人研究半晌，与冥王商量之后，决定着手给猰貐再加一层虚无封印，将其所在之地彻底隐藏起来，化为一方无物无声无色的死寂空间。 黎渊更是拿出了一颗珍藏的千宵梦。深红的丹丸被强行喂进猰貐的嘴里，他挣扎片刻后便不再动弹。若无人唤，从此后他将永沉梦境，再不能醒。 不多时，便又到了苏潋月再次药浴的时候。知道今天黎渊会回来，她一大早就开始翘首以望。 不知道师父今天会不会一起回来呢？好想他，真的真的好想他…… 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却只有黎渊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她眨了眨眼睛，努力隐藏起心中的失望，眼神却微微变得有些狭促，清脆的声音拉成一条长长的音轨：“讨厌鬼——” 在满意地看到黎渊的脸色再次开始变黑之后，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心道：“欢迎回来。” “潋月儿，你只欢迎你家记名师父，却不欢迎我这个正经师父么？”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耳朵。那声线柔暖而慵懒，却如重鼓般狠狠轰击在苏潋月的心上，让她一瞬间呆住了：“唉——，这可真让人伤心，亏我还特意绕路去给你买了桂花糕……” 熟悉的苍蓝色长袍一闪，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笑容却依旧清浅温柔，暖入心脾。 “……师父？”苏潋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离开轮椅猛地向他的怀里扑去：“师父，师父……哇呜呜呜……我好想你，好想你……” 莲祇慌忙接住飞扑过来的小小身影，伸手温柔地抹去她满脸的泪痕，却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味道：“莫哭莫哭，我回来了，嗯？我回来了……” “哇呜呜呜……”可是，小小的徒儿完全不领情，哭声越发洪亮起来，晶莹的眼泪刷拉拉的喷涌而出，糊湿了他的肩头。 “……潋月儿，你莫哭啊……”莲祇的声音充满了苦恼和无措。 神力通天彻地的上古神祇，此刻望着怀里小徒儿哭成花猫儿般的小脸，彻底不知所措了。 “哎呀呀呀，小莲花你那恶心吧唧的千年假笑总算破功了！哈哈哈——！小蛤蟆甚好，果然甚好！有趣有趣……”莲祇窘迫的模样让黎渊大开眼界。他兴致勃勃地围观了半晌，开始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立刻换得一大一小两双没好气的瞪视四枚。 这般的插科打诨却意外停住了苏潋月堪比绯羽的大哭声。她眼睛红红的小声抽噎着，视线落在师父一片狼藉的肩头，声音梗了梗，偷偷将小脸埋进他的胸口，外露的耳尖却悄悄变成了艳丽的绯红色。 “好了……你们就在这继续肉麻兮兮吧。小爷我事务繁忙，就不在这呆了，免得被你们闪瞎了一双好眼。”黎渊长长伸了个懒腰，忽然道。 “也好。”莲祇轻揉徒儿发丝的手微微一顿，道：“若不是须得帮我顾着这里，你早当回去闭关炼丹了。” “讨厌鬼，你要回去？”闻言，苏潋月抬起头来。虽然面前这人总是与她抬杠斗嘴，一条舌头着实不讨人喜欢，可却渐渐习惯了他在身边。此刻听闻他要离开，心底深处，竟然有些不舍。 “你、能、不、能、不、要、再、叫、小、爷、讨、厌、鬼？！”黎渊一字一顿地问道，脸色再次变得狰狞：“你个死蛤蟆上哪找小爷这般风姿如玉潇洒无双神力卓绝才旷古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男子？！” “不能！！！”苏潋月立刻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你……”黎渊气结，有心想一巴掌拍扁那张可恶的小脸，却在瞥到莲祇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之后只好恹恹作罢：“算了，小爷我心胸宽广，不同你着小人计较！走了走了……” 他转身不再理会那对大秀情深的师徒，想要在离开之前再去蹂躏……呃，是去看看兀自睡得口水横流的绯羽。这一回去，不知道须得闭关多久，当真是有点舍不得那个丫头哪…… “……讨厌鬼，你这么厉害，又这么用心，你的娘亲一定会好起来的！”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清脆的童音，怀着真切的关心和祝愿：“你一定一定要治好你的娘亲，我也一定一定会找到我的爹爹。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嘁……小蛤蟆你瞎操心个啥？”黎渊远去的身影顿了顿，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内容却一如既往的欠扁：“小爷我的娘亲乃是神女，又有神通广大的小爷我在，自然会慢慢好起来。倒是你的爹爹……啧啧，就凭你那不堪一击的孱弱模样，堪忧啊——！” 苏潋月闻言高高撅起了小嘴。然而，不等她回击，一本砖头般厚重的大书却扑面而来，吓了她一跳。却在砸中她小脸的前一刻，被莲祇抄住。 “看在小爷今儿个心情好的份上，这本《神农概要》就赏你啦！给小爷好好学学，变强点儿，免得还没找到你爹你就先玩完儿了。”他的舌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可嘴角微微翘起，弯出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苏潋月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肝，再抬头时，却已然不见了那个渐渐熟悉的身影。 ------------ 第二卷 ------------ 第六十六章 时如逝水，悄然流去。那片被绯羽蹭坏的紫玉竹林，如今已然再次茂密如织。欢跃歌唱于树梢林间的鸟雀，不知不觉间也已然换了一批。不变的，似乎唯有那缕索绕在一袭素袍间的幽幽莲香。 此刻，那清幽莲香正随着修长优雅的手指，弥漫索绕在膝头的七弦之间。那琴声时断时续，清越之音中透着股子挥不去的悠闲慵懒，不用细听，便知弹琴人此刻定然是一副懒散怡然的模样。 这时的莲祇，确实如此。 清晨的日光温暖却柔和，透过轻软的鲛纱，朦胧地轻抚在苍蓝色的素袍上，他正斜斜倚在廊柱旁，半眯着双眼，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漫不经心地撩拨着膝头的古琴，不成曲调却依旧韵味天成。 一旁的红泥小火炉炉火正旺，炉上玉壶中的水发出噗噗的响声，却没有一丝水雾溅出。 莲祇停下琴音，懒洋洋掂起一小撮茶叶，轻轻地撒进壶中。看着茶叶随着沸水翻腾沉浮，他满足地微微眯起双眼。忽然，他的耳朵微微一颤，抬头望向书房门口，一抹和煦的微笑慢慢蔓延在了他的眉梢眼角。 不多时，一道纤细身影轻快地踏进屋来，月白透粉的长裙上尤带着晨露的微馨。那少女正是豆蔻年华，一头如瀑般的青丝用一对蝴蝶扣挽成了双平髻，脂玉般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杏眼灿如星辰。只是此刻，她的柳眉轻蹙，显得有些困惑，有点不快。 “潋月儿，发生何事了？”见状，莲祇的长眉微微一挑，问道。 “师父，我新采的天香莲露又不见了。”苏潋月坐到案前，闻言咬了咬下唇，编贝细齿白得剔透，衬得瑰红色的双唇越发鲜艳欲滴。 可是，莲祇闻言却是身体一僵。他不着痕迹地取过壶盖，将玉壶紧紧盖住，劝慰道：“是么？莫不是你用掉了，却不记得了？你最近练习炼丹，可是用掉了不少。” “不会记错的。这个月都少了十一瓶了。就在昨天，又少了两瓶。”苏潋月摇了摇头，抱怨道：“唉，天香莲露好难采呢——！我每天守上整整两个时辰，也不过能得个三瓶，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四瓶。” “结果却……”她双手一摊，很是苦恼：“这可真真让人气恼。” 莲祇的身子又是一僵，默默的熄掉炉火，他微微咳嗽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徒儿的小脑袋，安慰道：“掉了就算了，以后小心些就是。先开始今日的课程吧。” 苏潋月一时亦是无法可想，只得点了点头。忽然，她抽了抽小鼻子，这个味道，怎么好像是…… “咯咯……哈哈哈……” 正在这时，一串银铃般的清亮笑声闯进了众人的耳帘，打断了苏潋月的思路。 闻声，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朵甜甜的微笑，抬头望向门口。 片刻后，便见一匹身形修长健美的白鹿如风般闯了进来。白鹿周身泛着九彩霞光，直衬得他背上的红衣少女越发眉目如画，宛如初升的朝霞一般美丽动人。 “小潋月小潋月，你来得好早哇。小莺给我带了一串果子回来，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晚点我们一起分哦……”那少女看到苏潋月，一双顾盼神飞的大眼立刻一亮，不等白鹿停稳，便双手一撑跳了下来，向她的方向纵过去。 只可惜，动作很优美，结局很惨烈——长长的裙摆在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后，挂在了在白鹿的角上。 “哎呀——！”她的动作被扯得一顿，立时惊叫着一头向下栽去。 “绯儿——！”众人见状大惊，莲祇立刻长手一伸，一把捞住了她的后领，却被她的冲劲带得连连后退。 终于免除了莽撞姑娘用白嫩嫩的脸颊撞击地板的厄运，他不由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然而，不待他这口气吐出来，一声清脆的“哐当”声伴着呦呦鹿鸣却忽然直冲入他的耳朵。 心中顿感不妙，莲祇立刻抬头望去，只见自己心爱的红泥小火炉翻倒在地，一只白鹿正在被四溅的茶水烫得呦呦惨叫着四脚连跳不停，雪白的前蹄已经红肿不堪——他被绯羽的裙子扯得往前一个趔趄，结果一脚踢翻了火炉，烫伤了四蹄，却被裙摆缠得动弹不得，无法飞离。 顾不得心疼悉心烹制了半晌的茶水，莲祇连忙一挥长袖，将这对儿活宝送离重灾区。 待得给小鹿儿上好药，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小鹿儿，对不起啦……你伤好之前我来照顾你吧。”看着小鹿儿泪光闪闪的双眼，绯羽难得的冒出了一丝歉疚的神情。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她的语调忽然一转，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起来：“君上也得负些责任！” 她使劲点了点头，以示强调：“若不是君上非要我保持这个该死的人形，我也不会绊到小鹿儿了。所以……” “所以什么？”闻言，莲祇双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所以……”看着莲祇的表情，绯羽的心头蓦地一惊，立刻决定改口：“所以，我决定，要多多保持人形，争取早日适应！” 看着莲祇终于平下去的眉梢，她拍了拍胸口，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却开始泪流满面无限怨念。 呜呜呜……可恶的君上，人家不想保持人形啊不想啊不想啊…… 绯羽皱成一团的眉眼似是取悦了莲祇，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凤眸中盈满笑意。 可是这世间，似乎总是福祸相依。 正当莲祇心情愉快地看着绯羽的笑话的时候，却不留神一边的小徒儿抽了抽鼻子。 苏潋月疑惑的望着地上四溢横流的茶水，忽然伸手沾起一点来塞进了嘴里。半晌后，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怎么了，潋月儿？”感受到小徒儿火辣辣的目光，莲祇回过头来，温声问道，却在看到苏潋月指尖的茶渍时脸色彻底僵住了。 “原来……师父才是偷了天香莲露的贼啊——！我还以为是贪吃的绯儿来着……” “呃……咳咳……” “喂喂，小潋月小潋月，我只是喜欢美食不是喜欢做贼啊，你不能这样冤枉人家！” “呦呦……” ------------ 第六十七章 “所以，师父您让我每日都采集天香莲露，不仅是因为它是炼药时最好的融合剂，也是因为它泡茶很好喝？”半晌后，弄明白前因后果的苏潋月总结道，望着莲祇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好笑和哭笑不得。 莲祇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一片正经从容，玉白的耳垂却透着微微的粉。 一旁绯羽却早已笑翻在地，她使劲捶地板大笑道：“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看泡茶才是主要的吧~！小潋月啊，你是不知道，君上一向喜欢天香莲露泡茶。但是那玩意收集起来实在太麻烦，他又爱睡懒觉，起不得早床，于是一直懒得动手。” “现在，哈哈……他不好意思找你要天香莲露，现在居然就去做了贼……噗~不行了，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她哼哼着揉着笑疼的肚子，却实在忍不住又是一顿猛笑。 闻言，莲祇的耳根变得殷红欲滴。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家里有个熊孩子，真心很讨厌哪…… 狂笑中的绯羽猛然瞟到莲祇幽冷的目光，一口笑声立时卡在了嗓子眼里——糟糕，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嘲笑恼羞成怒的君上，那后果…… 想到上次的桂花糕糊糊，她的舌头忍不住一抖，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 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莲祇的唇角一勾，似要开口说话。 见状，绯羽心中哀嚎不已……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君上君上——！”本着绝不能让他开口的宗旨，绯羽立刻尖声打断了他。 “何事？”莲祇挑了挑眉梢，问道。 “君上，呃……”见他望过来，绯羽语塞，一时心里大急。 正在这时，苏潋月佩在腰间的琉璃珠发出了莹莹微光，让她的心中灵机一动。 “君上君上，小潋月的传音珠亮了，一定是阿香姐找她有要紧事。”她连忙道：“我们快看看是什么事儿吧。” “师父，那我们先看传音珠吧。”瞅着绯羽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苏潋月忍不住抿唇轻笑，十分配合地取下了传音珠，往其中输入一丝灵力。 见小徒儿维护绯羽，莲祇默默地转过头去，决定这次就暂且饶过她。 陈香这次找苏潋月，却是为了她的百岁寿辰之事。虽然她极力掩饰，却仍旧不难听出，她对苏潋月极是思念，想邀她参加一个月之后的寿宴。 放下传音珠，苏潋月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她二人虽不时会以传音珠通讯，可却已经多年未见了，也难怪阿香姐会如此。 原本以为她的身体好些之后，便可时常去探望阿香姐，可事实却恰巧相反。 如今，在莲祇的多年精心调养之下，她体内的灵力终于被压制到了金仙大圆满，身体和魂力在黎渊提供的大量丹药的作用下，更是早就突破了天仙期的壁障，如今已然双双稳固在天仙后期。只有修为，一直卡在合体初期迟迟未能寸进。 人界的修仙者，能修至出窍期，便已然是凤毛麟角，可为一大派的太上长老，合体期的更是寥寥无几。这般情况下，合体之后，如何进阶，便已然不能明确见诸于典籍之上。而莲祇生来便是尊贵的神祇。这样的他，对于地仙之后当如何修炼，尚还能知晓一二，而地仙之前，却是全无概念。 这般情形下，莲祇除了嘱咐苏潋月勤加修炼，少近凡尘之外，一时却也无法可想。 其实，莲祇如此安排，不仅是因为各大修仙门派搜刮回来的书上所言，修行者须渐渐斩断尘缘，也是考虑到小徒儿如今的身体情形确实不宜过多接触凡尘浊气。更何况，她如今已是仙身，注定会走上一条与陈香等人决然不同的道路。既是如此，不若渐渐减少与凡人的接触。否则，以小徒儿如今的心性，还看不破生死，那些凡世友人寿终去世之时，怕是会免不了一场伤心了。 于是，在他的有心安排之下，苏潋月已然多年不曾离开紫韵灵界了。 苏潋月嘴上不说，却也隐隐察觉了师父的做法。她虽不知因由，却也知晓必是为了她好，便默默遵从了他的安排。只是她的心里，却免不得十分牵挂阿香姐。 看着小徒儿黯淡的眼神，莲祇的长眉略略一条，想了想，柔声道：“百岁寿辰，于凡人来说，确是难得的喜事。你想去便去吧。” “真的？”闻言，苏潋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师父。 “自是不假，我诳你做甚？”看着小徒儿瞪得溜圆的杏眼，莲祇微微颔首，眼底却不由带上了一丝莞尔。 “师父，谢谢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苏潋月的粉脸一亮，双颊上立时绽出了两朵甜甜的小酒涡。 这些年随着她的身形见长，已然渐渐现出了少女的娇娆。此刻展颜，眼波潋滟，笑靥明媚，顿时如皎月出云，染亮了一室春光。 似是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众人脸上均不由现出了暖暖的笑意。 绯羽偷偷觑向莲祇，见他的脸上亦现出淡淡的笑意，终于偷偷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忽然，她眼珠转了两转，露出一个极是谄媚的笑容：“君上君上，您看您最近一直勤于教导我们，实在是累得够呛，凡人寿宴这么无聊的事儿，怎好再劳动您老人家呢？到时候，您就在家好好睡上一觉，绯儿来替您陪着小潋月走一遭好不好？” 闻言，莲祇斜斜觑向绯羽，笑道：“难得绯儿这么有心，我不答应倒是对不住你的一片心意了，嗯？” “就是就是！”绯羽一听有戏，立刻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绯儿。”就在绯羽一脸欢喜，以为事成的时候，莲祇的语气一转，道：“若我未曾记错的话，你三百年的禁闭期才不过过了八十多年而已，还有整整两百多年未过。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嗯？” “……君上——！”绯羽立刻泪奔了。坏君上你就是耍我的是吧是吧是吧……呜呜呜…… ------------ 第六十八章 一个月后，正是月朗星稀，万里无云。 绯羽天不亮就兴高采烈地闯进了苏潋月屋里，将尚在打坐修炼的苏潋月吵醒，催她快快上路。 看着外面仍旧漆黑一片的天色，和她仍旧红通通的双眼，苏潋月不由一阵无语。虽然她也十分心急见到阿香姐，可这时间……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在绯羽的死缠烂打下，莲祇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她陪着苏潋月去参加陈香的寿宴，只是提出了一个让她痛不欲生的要求——一个月内读通背熟《玄火九衍》。 《玄火九衍》苏潋月也曾见过，真真正正是本晦涩难懂的大部头。端起那玩意，连她都不过能支撑小半个时辰，就会头昏眼花，更何况是一向没什么耐心的绯儿？ 可是，偏偏就是这本大部头，是绯羽化形之后最好的主修功法！以她那般惫赖贪玩的性子，平时会怎么对付这本据说珍贵异常的书就可想而知了。 师父用尽了各种办法，也不能让绯羽读它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算他抽出时间来亲自讲解，绯儿也会毫不客气的睡得口水滴滴答，将身下的书册染得一片湿润。每每让他揉着额头嘴角抽筋无奈叹气哭笑不得…… 可这一次……苏潋月不由再次摇头失笑，绯儿为了能出去玩，真心是连老命都拼了。一个月时间，她夜以继日地看个不停，将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居然真个硬生生的把那本书给啃下来了。 看着情形，怕是直至昨晚才堪堪通过了师父的考核。这天色还依旧漆黑一片，她便这般兴致勃勃地跑来闹自己。不用说，这丫头昨晚肯定是兴奋得一宿没有休息。还真是…… 反正有绯儿在，苏潋月也别想还能安安心心的入定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依言起身。 待得苏潋月将将收拾停当，绯羽便不顾她的反对，迫不及待地拖上她向炼器室直奔而去。 满以为不过是去同莲祇报备一声，便可以立刻出发奔向美好生活的绯羽，却发现，她将理想勾勒得过于丰满了。 不出苏潋月意料，莲祇果然高卧软塌，熟睡未醒。 “怎么会这样！我去找你之前明明君上还在忙着捣鼓一块玉佩来着……”见状，绯羽顿时蔫了。就算她的心情再急迫，胆子再肥，也不敢扰了莲祇的睡眠。哪怕她再不长记性，无数次的血泪经历也告诉她，那会很惨很惨很惨…… 要是昨晚死乞白赖也要让君上解了她身上的禁制就好了，那现在她就可以自行出门了。唉唉，再聪明人的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啊…… 无可奈何之下，绯羽只得蔫头耷脑和拉着苏潋月悄悄退出屋来，开始默默等待。 然而，这一等，便直到日上三竿，天光大亮之时，苏潋月心满意足的从入定中醒来，而绯羽却终于耐不住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困倦，彻底昏睡了过去。 莲祇羽睫微微扇动，缓缓睁了开来，半眯的星眸仍带着将醒未醒的困倦迷离。他轻轻伸了个懒腰，闲闲斜倚在床头的软枕上，这才出声唤二人进来。 闻声，绯羽立时从睡梦中醒来，抓起苏潋月就冲进了屋里，让措手不及的她差点在门栏上绊了一跤。 “呵……”瞅着二人的模样，莲祇不由摇头失笑。一枕青丝如瀑，顿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悄然掩住了半张温玉般的脸庞，半掩半映之下，他一身风姿愈发显得慵懒清艳不可方物。让匍一抬头的苏潋月微微失神。 拽了拽苏潋月却没能拽动，绯羽一回头立时便发现了她一脸呆像，再顺着她的目光一瞅，却是风华万千的君上。 哎呀呀呀……小潋月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呢！心里立时有千万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她贼贼一笑，狭促问道：“君上好看不？是不是比小白鹿儿还好看？是不是让你心肝儿直跳从此日夜与君长相守只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嗯……”苏潋月仍然呆愣愣地瞅着莲祇，下意识回答道。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劲气直袭而来，将兀自叽歪不休的绯羽狠狠撞倒，砸了个倒栽葱。却是莲祇正没好气地瞪着绯羽，斥道：“混说些什么呢？整日里没个正形，你若将这些读闲书的心思放到课业上，怎至于这般不长进？” 直到这时，苏潋月方才回过神来。她扶起绯羽，忽然眨了眨眼睛问道：“我刚刚心跳确实很快啊。可是绯儿，什么叫做‘日夜与君长相守只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不是本来就天天在一起的吗？为什么每个字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就是听不懂？” 看着小少女懵懵懂懂的可爱模样，绯羽特别想抱着肚子大笑一场然后为她非常详细的传道授业解惑。可是，看着莲祇已然眯成一条细缝的双眼，她只觉后背冷汗涔涔，她实在是……有贼心没贼胆啊！ 于是，她只好干笑着转移话题：“君上……呃，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闻言，苏潋月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抬头望向莲祇。 莲祇瞟了绯羽一眼，这才招手唤苏潋月过去，将一枚青色玉佩细细系在她的脖子上，嘱咐道：“这是灵隐玉，可使你的修为隔绝于天道探查。你此次出门，切记将之贴身配好，决不可稍离。否则，以你目前的修行状况，怕是逃不过一场天仙等级的雷劫。” 苏潋月点了点头，小心将玉佩放进衣内。 莲祇满意地点了点头，招过绯羽，道：“绯儿，这次你陪潋月儿去仙泽镇，莫要太过贪玩。定要好好跟紧了她，确保她的安全，嗯？” 绯羽一听，顿时心下顿时大吐苦水，一直跟着小潋月，那她计划开心疯玩一场的计划岂不是要报销？不要啊啊啊啊……忽然，她的眼珠一转，忽然道：“君上君上，让小鹿儿同我们一起去嘛。它也在家中闷了好久了，出去走走岂不好？” “莫动这些鬼心思。”莲祇岂能不知她心里的小算盘，伸手一指弹在她的脑门上，让她疼得唉唉直叫：“鹿儿近日要准备渡劫，哪里还有时间同你出去鬼混?你且顾好潋月儿，否则仔细你一身毛！” “君上，你不能这样！！！”闻言，绯羽一声惨叫，顿时泪流满面。 “师父，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吗？”听到这里，苏潋月总算发现不对之处，连忙问道。 “不了。东海深处据说发现了影魅的踪迹，我须得前往查探。”莲祇摇了摇头，道：“冥界翳影枝极是重要，总是尽快追回的好。” “师父，那你定要顾好自己。”冥界的事情，苏潋月也听黎渊说过，此刻虽然舍不得，却也明白正事要紧，她只得点了点头，心里却难免还是有些失望，小嘴微微撅了起来。 莲祇见状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头顶软发，柔声道：“好了，此行你不是已然期盼许久了吗？还不快同绯儿一起上路，去见你的阿香姐，嗯？这次，我准你们呆个三五日再回，开心些。” 苏潋月再次点了点头。 “如此，我送你们一程吧。”莲祇长袖轻挥，二人瞬时便离了紫韵灵界，出现在了山脚僻静处。 ------------ 第六十九章 “哈哈哈哈，我终于出来了——！”绯羽满面兴奋地大喊大叫，周围田陌交通，鸡犬相闻，在她的眼里无一不成了绝世美景。连土梗上零星可见的牛粪，在她的鼻中也充满了自由甜美的味道。 可是，尚不等山道上高亢的笑声消散，她却忽然身体一僵，然后伏在苏联月身上痛哭起来：“小潋月，我被君上骗啦！呜呜呜……” 苏潋月一愣，不由摇了摇头。这个绯儿，还真是迟钝得可以，居然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小鹿儿要准备渡劫，师父有要事待办，能陪她回乡的自然便只剩下绯羽。于是，所谓不背下《玄火九衍》不准出门云云，不过是哄她的罢了。 看她实在是哭得伤心，苏潋月心中好笑之余却也不得不不甚认真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半真半假地安慰几句，拉起她向仙泽镇行去。 二人脚程甚快，不多时，便已能望见镇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待得近前，却见仙泽药行门前的空地上搭起了高高的戏台，一群伶人咿咿呀呀唱得正欢。台下看戏的，做生意的，煞是热闹。 这般热闹的景象，终于渐渐吸引了绯羽的目光，慢慢开心了起来。她寻了位看戏的大婶问起，却是魏家的老太君百岁寿辰，她孙子魏翎摆下了整整五日的堂会和流水席，邀请全镇乡亲共享盛事。 整整五日？！外面尚且如此，那岂不是意味着阿香家里会更会热闹非凡，可以吃个痛快淋漓玩个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绯羽顿时心花怒放。她立刻拽起苏潋月一阵风似的向魏家大宅直冲过去。总算她还记得凡间市镇不可擅用仙法，但那骇人的速度仍旧把方才搭话的大婶吓得目瞪口呆。 魏家大宅本就位于仙泽药行后头，二人不过片刻即至。只见门前车马如织，贺客如云。 见如此情状，绯羽毫不犹豫地拉起苏潋月在人群中一阵熟练地东钻西蹿，在一路不绝的惊叫怒骂声中直闯到门前。 “到了到了~”绯羽一阵欢呼，回头却见苏潋月已然钗歪鬟斜，气喘吁吁。她不由一愣，随即叉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可不行哦~所谓热闹处多半人山人海，要想来去自如，玩得尽兴，就要身如滑鱼见缝就钻。小潋月，以后你可得好好跟我学着点儿~” “是啦是啦，瞅你的身形当真比泥鳅精还滑溜，便知你定是个钻缝凑趣的行家！”苏潋月一边抬手整理衣裳头发，一边没好气地瞪了绯羽一眼。 陈香的长子魏磊在十多年前便已然过世，如今仙泽药行掌事的是魏磊的儿子魏翎。今日在门前迎客的，正是他的孙子魏东骐和魏东骏。 之前的骚乱早已引起二人注意，此刻但见两个姑娘大的明媚动人，小的娇俏可爱，谈话又颇为有趣，不由皆是一笑。此刻听得绯羽唤出苏潋月的名字，却是一愣。 魏东骐立时上前一步，一揖问道：“敢问这位小娘子可是姓苏名潋月？” “不错。”苏潋月福了福身子，回道。 闻言，二人大喜，魏东骐连忙迎上笑道：“快请快请，老祖宗已经念叨你多时了！知二位到来，定然欢喜！” “东骏，你快带二位姑娘去慈安堂。”他回头吩咐魏东骏带二人去寻陈香，自己留下继续迎客。 “这么多年未见了，阿香姐一向可好？”苏潋月笑着朝魏东骏点了点头，表情甚是慈祥，在绯羽的连声催促下，跟着他向内行去。 “谁？”魏东骏一愣。 “阿香姐呀，你家老祖宗啊。”苏潋月眨了眨眼睛，奇怪地望着他，一脸看笨蛋的表情。 确认她所说的阿香姐竟真是自家那年至百岁的老祖宗！魏东骏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脸颊尤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豆蔻少女，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两抽。 得陈香吩咐的时候，只依稀知晓面前的小姑娘深得老祖宗看重，却未料她小小年纪，居然会直呼老祖宗的名字。见她神态自然，通身气韵天成，甚是不凡。莫不是……如自家曾叔祖那般的前辈高人吧…… “老祖宗身体康健，心情开朗，一切都好。”想到这里，魏东骏努力压下心中的讶异，态度变得愈发恭谨。 三人闲话间，便已然行至一间宽敞的明堂外。不待门口的丫鬟通传，魏东骏便已撩开帘子，朝内朗笑道：“老祖宗，你且看看谁来了。” 苏潋月抬首望去，却见满屋子的男女老少，欢声笑语不绝。居中坐了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正是陈香。她身旁坐着一个蓝白衣裳的道士，面容俊朗，年纪莫约三十来岁。看模样，她们来之前，二人正在说话。 苏潋月携着绯羽踏进屋来，向着正望过来的陈香快步迎上，一把抱住她，粲然笑道：“阿香姐，这么多年未见，我可真想死你了！” “长大了，长大了！我们的苏苏都长成一个俊俏的大姑娘了！”面前的女孩儿娇俏可爱，笑靥如花，陈香的心顿时酸软的一塌糊涂。她紧紧环住苏潋月，嘴里连声感叹着，眼里却泛起了一丝水色：“跟着师父学艺可辛苦？日子过得可平顺？” “师父他们待我都很和善，学的东西也很有趣。我每日过得既充实又开心，自是极好！”苏潋月使劲点了点头，拉着陈香重新坐在炕上，偎在她的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陈香闻言连声叹道，眼中的水色终于滑落下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听你说都好，我就放心了！真真放心了！” “好了好了！阿香姐，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可怎么能哭呢？”见她的模样，苏潋月的鼻子也有些酸涩。 她抬手拭去陈香脸上的泪痕，努力咧嘴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故作狭促道：“你可千万别再哭了！不然惹哭了你，你那一大群子子孙孙定然会给我眼色瞧的！我可吃不消！” “他们敢！”陈香立刻双眼一瞪，扫了身旁环绕的儿孙一眼，却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浓暖的笑意。 ------------ 第七十章 二人相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终于让一旁苦苦等候的绯羽失去了耐心。她忍不住拉了拉苏潋月的袖子。 苏潋月回头一看，却见她一脸的委屈和急迫，不由有点心虚。呃……好像自打看到阿香起，她就完完全全忘记身边还杵着这么一号正苦苦等待的娃儿了…… 连忙拉过绯羽，苏潋月尴尬地对陈香笑道：“呃，阿香姐，这是绯儿，还记得吗？” 陈香一愣，貌似……咳咳，刚才她也只看到了苏潋月，彻彻底底地无视了绯羽。 “记得记得——！这哪儿能忘啊。”压下心底的尴尬，她笑眯眯地拉过绯羽，拍着她的手道：“这些年多亏你们悉心照顾苏苏了，老婆子这里谢过了！若有什么我能做的，还请不要客气，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尽力……” “呃……哪里哪里……”听到前面的话时，绯羽挠了挠脑袋，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平时似乎……好像……是小潋月照顾她比较多吧。 “真的吗真的吗？只要你能做到的都可以吗？”听得后来，她却忽然抬头紧紧盯着陈香，眼睛骤然变得灿亮如贼，语气急切至极。 “呃，那是自然。”陈香被她盯得有些忐忑，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怎么觉得……咳咳，自己像被饿狼盯上的肉骨头呢？！ “太好了太好了！”却见绯羽一声欢呼，立刻一把抱住陈香的胳膊一连串道：“我要吃桂花糕红焖野猪肉粉丝鸡汤煲糖葫芦……还要看游园记三娘救子鸳楼春……呃，总之我要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吃货果然牵到哪里都是吃货啊，苏潋月抚额，悄悄挪动身子远离。她绝对绝对不认识这个丢脸都丢到凡间来了的家伙！ “呃……”被绯羽报出的一连串各种吃的看的玩的看的砸得头昏眼花，陈香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时望着面前双眼晶亮的少女哭笑不得。 她想了想，伸手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道：“昭儿，这几日便由你来招呼这位绯羽小娘子。你去同厨房还有戏班子知会一声，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再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带着绯羽小娘子四处转转。银钱若有不够，尽可以去账房再领。” “绯羽姑娘看这样可好？若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说完，她转头笑望向绯羽。 “没有了没有了，这样极好！”绯羽连忙摆手，笑得一脸心满意足。 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扯住苏潋月的手就要往外跑：“小潋月小潋月，我们去玩吧。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这些年真是憋死我了！” 见她兴奋得通红的小脸，苏潋月亦不由笑了，却是站住不动，摇了摇头道：“不了，你自去好好玩吧。我想留在这里，再同阿香姐多说会儿话呢。” “可是，君上……”闻言，绯羽不禁有些犹豫。出门之前，莲祇可是反复叮嘱她护好苏潋月来着。 苏潋月与陈香多年未见，实在不舍离开，却又不愿拘住绯羽。她想了想，道：“无事，仙泽镇一向安宁，更何况我是与阿香姐一起，又怎会有甚危险？你自去玩就是！” “安心啦，我们不告诉师父，师父又怎会知道？”她对绯羽眨了眨眼，笑着赶她离开。 “……也是哦，那我走啦！”绯羽双眼一亮，再不犹豫，立即拉着那名叫魏昭的少年飞一般跑了出去。徒留下公鸭般的无措惊叫声在屋内回荡：“你慢点，我快摔跤了啦——！” “呵呵——！”苏潋月与陈香不由相视大笑起来，再次热络地聊了起来。 见二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蓝衣道士不由哂然一笑。他想了想，起身招呼满屋子的人一起离开明堂，欲给二人留下个自在清静的空间。 见众人皆尽离开，他也掀开了门帘亦打算离去，却在此时，见苏潋月自袖中取出几个紫晕流光的竹盒递到陈香面前，笑道：“阿香姐，这是益元丹，养寿丹还有清灵丹。我想你应该可以用上，便给你带来了，权作是你的生辰礼物。” 那是……那是！？ 他的双眼霎时一凝，脸颊僵硬如石，半晌，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回陈香身旁，向二人躬身一揖，道：“母亲，这位……” 见苏潋月与母亲平辈相称时，他便曾以观气术偷偷观察过她。见她不过是炼气初级的修为，那么她的年纪当是确为十三四岁无疑。此刻，竟是不知该怎样称呼她为好。 二人闻言向他望来，陈香这才想起自己也忘记向苏潋月介绍家中诸人了，连忙向她道：“苏苏，这是我的次子**。便是在玄华派修仙的那个，可还记得？” 苏潋月含笑对他点了点头。她曾听师父和阿香提过**，见他不过七十来岁，却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在凡人之中，当算得是优秀之人了。 陈香又对那道士道：“宏儿，苏苏是我故人之子，家中长辈亦是修仙的，你便叫她苏姨吧。” “见过苏姨。”**闻言一愣，看来此女当真深得母亲看重。于是，他再次一揖，指着陈香手中的竹盒，问道：“可否将此物借小子一观？” “……自无不可。”陈香闻言望向苏潋月，见她点头方才应道，将手中小巧的竹盒递予他。 见他面色郑重，她不由问道：“宏儿，怎么了？” **却是不答，只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竹盒，又打开盒子，瞅了瞅其中的丹丸，不过片刻，面色却是数变。 半晌，他方才向苏潋月问道：“苏姨，敢问此盒可是紫玉竹所制？其中丹丸有何妙用？” “是啊。紫玉竹储存丹药可使其精华内蕴，不致流失嘛。”苏潋月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至于里面的丹药嘛，益元丹可培元固本，养寿丹可延年益寿，清灵丹则是治病用的。” 见她说得轻松，神态随意，**再次细细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又不大确定起来。 ------------ 第七十一章 据他所知，玄华派中诸如流霞丹，漱雪丹亦有固本培元，延年益寿之类的作用，虽然珍贵，却也不算重宝。而手中的丹丸既然功效相似，那珍贵程度应亦是如此。许是他孤陋寡闻了，这才认不出来。毕竟，他于炼丹一道确是所知不多。 而紫玉竹嘛，虽是天地至宝之一，可其品质却与年份息息相关。若只是幼生紫玉竹……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舒了口气。本来嘛，面前的小姑娘毕竟不过是炼气期的修为，就算有个修仙界大能的父辈，也绝无可能让她拿天地至宝的紫玉竹来装上价值尚可的丹药送给一介凡人。 只是，他绝不会想到的是，面前的盒子非是新生幼竹，而是万年；里面的丹丸非是价值尚可，而是仙丹。 放下心来的**将手中的盒子递还给陈香，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陈香道：“母亲，这些丹丸价值不菲，您须得仔细收好才是。” 随后，他再次对苏潋月一揖，道：“虽然仙泽镇一向还算太平，但仍有修仙者不时路过，其中不乏人品低劣之人。我观与您同来的姑娘似乎修为亦尚有所不足。故而，小子斗胆，还请二位低调行事，勿将宝物曝于人前。” 呃……是这样吗？苏潋月眨了眨眼睛，见他一脸严肃认真，于是点了点头。 唔……宝物吗？那回头就把身上的月华仙衣和头上的双蝶扣收起来。嗯……还要和绯儿说一声，让她也拾掇拾掇。 陈香见儿子如此态度，方知苏潋月给她的东西怕是不一般。她想了想，道：“宏儿，这些丹丸对你和无伤可能用上？不如你们一人取些去?” “我就不用了。倒是母亲不妨先用一颗益元丹，一颗养寿丹。对您的身体定会大有裨益。”**连忙按住陈香的手，笑道：“无伤那孩子……他初涉仙道，这些丹药对他作用颇大。母亲每样予他一丸便可。待我们回了玄华派，我再教他如何使用它们辅助修行。”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婆子我能活到这个岁数也满足了。现在唯一的心愿啊，就是看着你们一个个都好好儿的。”陈香笑着摇了摇头，拍拍手中的竹盒道：“这些丹丸就留给你们，谁用的上就谁用吧。” “宏儿，我知道你不容易，修仙须得时时勤勉，容不得半点疏忽。可你这次难得回来，就不能在家多住几日吗？”不等**开口劝慰，陈香就接着问道：“还有无伤，这次跟你去了，却不知道几时还能再见……” “……母亲，师门急召，这次确是无法。我顶多能待到明日一早就必须离开。”见老母满脸希冀化为失望，**不由有些踌躇。 他想了想，又道：“您看这样可好？我这次先不带走无伤了，让他在家多陪您些时日。今晚先传授无伤一套练体吐纳之法，让他在家先练着。等我忙完了便立刻赶回来。那时候，我应可在家多住上几日，再和无伤一道离开。” 知道儿子已经尽力，陈香点了点头，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来。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魏翎的媳妇便来回禀宴席快开始了，请陈香移步前堂。 苏潋月想起之前**的话，连忙使人叫回了绯羽，又问陈香要了几套她孙女的衣裳首饰。拉着绯羽一起换了，四人这才一道慢悠悠往前面踱去。 绯羽许久未穿过凡世的衣物，一时很是兴奋，拽着苏潋月叽叽喳喳不停地讨论时兴的衣裳花色。 **望着笑靥如花的两个女孩儿不禁眨了眨眼睛。她们之前的衣裳首饰也都是宝物？呃……还真没看出来。 到得前堂，陈香立刻就被一群相熟的夫人给围了个结实。众人见她身边多出了两个如此俊俏的小丫头，不由好奇不已，一时纷纷询问起来。 陈香只推说是远房亲戚家的女儿，特意赶来参加她的寿辰。二人容貌动人，气质不凡，惹得一众夫人心花怒放，纷纷慷慨解囊，送出一大堆或精巧或华美或可爱的见面礼。不多时，二人的荷包便赚得鼓鼓囊囊，直乐得绯羽满脸红光，愈发殷勤的和她们说笑打趣。 之后便是宴席，各种山珍海味冷盘热菜果品酒水摆了满桌。看着满厅里的热闹景象和陈香灿烂的笑脸，苏潋月亦不由眉眼弯弯，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涡。待她回神去寻绯羽时，她却已经吃得满嘴流油，然后捂着滚圆的肚皮，拖着魏昭继续疯玩去了。 陈家大宅内的贺寿宴席一连摆了三日。**果在第二日一大早便悄然御剑离开了。而绯羽则拉着魏昭，已经将仙泽镇能吃能玩的地方都给翻了个遍，第三日一早便拉着他去邻近的村镇找乐子去了。 这三天，苏潋月却哪儿都没去，一直陪在陈香身侧。 结束了这一整日的会客，陈香又在家中一众小辈的拥簇下坐了会儿，便已然是月上东梢之时。苏潋月陪陈香一道回了她的慈安堂，一路说说笑笑，二人脸上的笑容直到睡觉时也不曾淡下来过。 陈香毕竟年纪大了，这日又忙累了一整天，话不多时，声音便已悄然消失。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苏潋月忽然忆起朦胧的幼年。她似乎也是这般静静躺在她的身畔，听着她的呼吸慢慢睡着。 而现在……苏潋月的唇角微微翘起，弯出一抹甜丝丝的弧度。她轻轻摩挲着脖子上挂的灵隐玉，青色的玉佩在烛火的微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就像莲祇柔暖慵懒的眼眸，正含着淡淡笑意望着她。 明明分开才不过几天，可是……忽然好想师父啊！ 往日里这个时候，他也已然沉沉睡下了呢。虽然偶尔喜欢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充当抱枕，直压得她头昏眼花四肢僵硬欲哭无泪这点实在是很无良。但是，那泛着幽幽莲香的怀抱却宽广而温暖，让人忍不住靠近，沉溺其间，依赖留恋，再也不愿离开。 苏潋月今夜忽然不想再独自入定，她轻轻躺了下来，身体微微蜷起，就像偎依在那个此刻她正思念的怀抱里，慢慢睡去。 梦里，有幽幽莲香索绕在她的鼻尖身旁，一只修长秀雅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头顶的软发，柔暖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含着笑意说：“小潋月，又想听我唱安魂曲了啊？唉……好吧好吧……” 那是什么时候事？是了，那时她刚刚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整日里一动都不能动，浑身上下稍稍一动就会如分经错骨般疼痛难忍。是师父一次又一次为她哼唱这首安魂曲，抚平她的痛苦。 后来，她便爱上了这宁和静谧，充满安抚人心的力量的曲调。时不时便爱赖在师父的怀里，缠着他为她哼上一曲…… 忽然……好想师父啊，真的好想好想…… ------------ 第七十二章 第二天苏潋月睡醒的时候，已然是日上三竿，床畔空空，似乎陈香早已起身离开。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爬下床来，便有一个小丫鬟闻声进来伺候。 苏潋月一边梳洗一边问了几句，却原来是几个从远方赶来参加寿宴的亲朋要回家，陈香去送行去了，怕是要许久才能回来。 闻言，苏潋月点了点头，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好。见窗外阳光正好，她想了想，决定去花园逛逛。 此时正值四月，本就是草长莺飞，春光明媚之时。加之昨夜淅淅沥沥一场小雨，将园中鲜花洗得愈发姹紫嫣红，娇艳动人。 苏潋月漫步缓行间，只见碧草如烟，鲜花似锦，虽不如紫韵灵界中的景色那般秀美绝伦，浑然天成，却也充满勃勃生机，让人见之心喜。 转过一片树林，忽然有模糊的声音传入苏潋月的耳帘。那声音清朗干净，她侧耳倾听，却是一个少年的读书声。 听内容，那少年正在读的应是一本固元练体的书。只是内容对他来说也许有些晦涩难懂，他读来磕磕绊绊的，往往要将同一句话念上好几遍，才能记住，然后继续下去。 苏潋月一时好奇，循声望去，只见林后僻静之地有一个小小的木亭，其中立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那少年一身整洁干净的半旧青衫，正捧着一卷竹简一边诵读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甚是出神。 见他如此认真，苏潋月笑了笑，也不打算出声打扰。她正想慢慢走开的时候，却见少年随着口中口诀，脚下向右一个急踏，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耶？！他的右边是柱子唉！！ “唉，你……”苏潋月一愣，正要出声提醒，却已然来不及了。 只听“碰——！”的一声巨响，那少年的脑袋狠狠撞在了一起。老旧的亭子经此一撞，顶上顿时如雪花般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木屑，铺天盖地地罩了狼狈倒地的少年一头一身。 直到这时，他方才一边呛得连连咳嗽，一边弱弱地一声“哎哟——！”痛呼起来。清亮的泪水滚出眼眶，将脸上的灰尘冲出两条白杠杠，衬得头顶新鲜出炉的肿包愈发通红晶亮。 看着少年可怜兮兮的模样，苏潋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着……呃……真的真的好疼啊！她连忙上前，关切问道：“你还好吧？可有受伤？” 少年似是被撞懵了，闻声下意识便抬手去摸了摸头顶的肿包，顿时再次发出“嘶——”的一声痛叫，泪水如小溪般喷涌而出，将脸上的两条白杠杠冲成了两条宽宽的小沟。半晌方才挣扎着爬起身来，泪眼汪汪对她一揖，道：“多谢小姐关心，小生……嘶……小生没事。” 见他足下还有些踉跄，脸上的表情也颇有些呲牙咧嘴的味道，苏潋月知他那下怕是当真摔得不轻，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他道：“唉唉……你别乱动呀！我扶你坐下。”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扶着少年，将他按坐在亭中的座椅上。却不料他猛地一声惨嚎，闪电般弹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即使隔着厚厚的灰尘，竟也看得出来青红蓝绿白，一时五彩纷呈。 “呃……对不住，我不知道……”苏潋月眨了眨眼睛，立刻松手站到一旁。敢情这可怜的娃儿不仅是伤到了头脚，连屁股也遭受的重创。 见她一脸上甚是过意不去的神色，少年双手连摆，柔声安慰道：“小姐勿要担心，我真的没事！就是……呃……”他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笑：“暂时不想坐下罢了。” 暂时不想坐？！好吧……这个少年还真是…… 苏潋月闻言哭笑不得，只得随意点了点头，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的法术不在紫韵灵界师父的混沌之息的调和保护下根本就使不出来，而这次出门随身也并没有带治伤的药。 她想了想，决定先送他回屋，再寻人唤郎中来给他看伤。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饱含诧异的清脆女声：“怎么我才走开一会儿，你就弄成大花脸了？” 苏潋月回身看去，却见一旁的小路上一个嫩绿衫裙的女孩儿正往这边匆匆行来，满脸惊讶和急色。 “无忧，别急别急，我没事的。”少年闻言立刻伸手抹了抹脸颊，努力对她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似乎是想努力证明自己无恙。却不想忙乱中再次碰到了头顶的肿包，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哗哗直下，将一张花脸糊得愈发惨不忍睹。 无忧？苏潋月眨了眨眼睛，看着她颇为清秀的容貌。唔……有几分熟悉呢，似乎这几日在陈香屋里见过。那么眼前的这个颇有几分呆气的少年郎应该就是即将前往玄华派修仙的魏无伤啰？ “没事？”见魏无伤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努力微笑，魏无忧几步赶上前来，咬牙切齿地掏出帕子一把按在他的额头上。 “妹妹你轻点轻点轻点啊啊啊……”突如其来的攻击立刻激得少年又是一阵嗷嗷惨叫，眼泪飙飞。 “叫你逞强！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在玄华派过日子啊？”魏无忧嘴里恶狠狠地训斥着兄长，手上动作却不由轻柔下来，细细帮他拭净脸上的灰尘泪水。 “噗哧——！”看着这对宝兄宝妹颇有意思的互动，苏潋月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她轻轻咳了两声，道：“无忧是吧？令兄刚刚摔了一跤，怕是跌伤了脚。你快些扶他回去，再请个郎中来替他看看的好。” “啊？”魏无忧此刻方才发现身旁还有人在。她连忙回头，见是苏潋月，便福了福身子道：“见过苏太姨婆，刚刚多谢您照顾我哥哥。” “啊？”不待苏潋月回答，魏无伤忽然望着她惊叫出声：“你就是妹妹这几日老对我提起的娃娃太姨婆？” 娃娃太姨婆？ “呃？”苏潋月闻言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九十多岁的娃娃吗？……好吧，至少她的脸看起来确实……咳咳…… “呃？！”听到哥哥的惊叫声，魏无忧的脸上略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撅起嘴巴狠狠瞪了身旁的哥哥一眼。 “呃！”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魏无伤挠了挠头，嘿嘿傻笑着挠了挠头，道：“小子魏无伤，见过苏太姨婆。刚刚……呃……刚刚……” 他似是想说什么话解释一下，却一时间连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一张白皙的面孔顿时变得通红。 “无事无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苏潋月摇了摇头，安慰道：“你还是赶紧回屋休息的好。” 说罢，她连忙起身去亭外唤来两个仆从，让他们抬着魏无伤，送他回屋去。 魏无忧担心哥哥的伤势，亦不再多说，匆匆对苏潋月再次一福谢过，也随着他们走了。 苏潋月点了点头，微笑着目送兄妹两离开。抬头望见时间已近午时，她也不再多逛，慢悠悠往慈安堂踱去，路上想到刚刚见过的那兄妹两二人仍忍不住微微而笑。 ------------ 第七十三章 苏潋月回到屋里又坐了会儿，陈香才匆匆回转。 看到苏潋月，陈香一边脚下不停往内室行去，一边对她温和一笑，道：“刚刚有丫鬟来禀，说无伤那孩子跌伤了。我正要去看看他，苏苏你要一起来吗？” “唔，也好。”想起不久前见到的那兄妹俩，苏潋月点了点头。 “那你稍待片刻，我去屋里取了那三丸丹药就走。”陈香闻言点了点头，从床头暗格中将益元丹，养寿丹和清灵丹各取了一丸出来，欲放入一只银质小盒内。 见状，苏潋月想了想，又取出一枚紫玉竹小盒，递给陈香道：“阿香姐，用这个收放吧。” “你还没见过无伤那孩子吧。”也不同她客气，陈香接过盒子，语调微微有些惆怅：“说来，我生辰那一日却也正是庆儿夫妇的忌日。你到之前，他便已一大早出发，去道观为他们祈福去了，后来一回来又被宏儿拉去了书房。” “唉——！那兄妹俩也是可怜的。年纪小小的就没了爷娘，留下他二人相依为命。我虽有心照拂，可有时候亦难免有所疏忽。”陈香将丹丸放进盒中，和苏潋月一道向外走去：“这次被宏儿测出有修仙慧根，却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这时离仙泽镇不远处的空中，亦有二人一前一后御剑经过。 忽然，行在后面的瘦子身形微微一顿，引得前面的环豹眼的魁梧大汉回头瞥了他一眼，道：“磨磨蹭蹭的作甚？误了老子的事的话，仔细你的腿！” 瘦子犹豫了下，方道：“侯大哥，方才我的寻宝鼠忽然动得厉害，此刻却又安静了。此地定是藏有宝物。” “哦？”那魁梧大汉双眼闪了闪，问道：“可能确定在何处？” 瘦子摇了摇头，皱眉道：“……不成。太远了，只知道大概在脚下的那个小镇里。或许待去到镇里，寻宝鼠会再有反应。” “奶奶的，你这废物！人废连养的老鼠也废！”魁梧大汉双眉一挑，怒声吼道。 然而，放弃到嘴的鸭子终究还是让人颇为不舍。他想了想，方才咬牙道：“和骨道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几日，你且随我去瞧瞧是何宝物，若是容易到手，倒也不在乎耽误片刻，大不了到时候赶赶路，倒也不至于误事。” “正是正是，大哥英明！”瘦子闻言立刻一脸谄笑，点头赞同。 “哼！还不跟上！”魁梧大汉不屑地斜了瘦子一眼，脸上却现出了几分得色。 说罢，他们不再多言，匆匆按下飞剑，向仙泽镇而去。 这二人乃是修仙界一对颇有些名气的强盗散修。 环豹眼的魁梧大汉名叫侯庆，竟是个金丹后期的练体高手。跟在他身后的瘦子叫吴成，修为倒不怎么样，不过是筑基中期，可难得的是他契约了一个本命灵兽寻宝鼠。 侯庆残酷勇武，吴成狡猾谨慎。二人合作多年，倒是坑蒙拐骗了不少修仙同道。如今，二人路过仙泽镇，被陈香开盒取药时的气息吸引，竟径直往镇上寻宝而来。只是紫玉竹盒有隔绝药气的作用，此刻陈香闭了盒子，却是让二人一时在仙泽镇里东走西窜，摸不着头脑了。 陈香和苏潋月对此自是一概不知。二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外。那院子虽小，却也收拾得花木扶疏，干净整齐，甚是怡人。 门前，魏无忧和一个婆子正打开了帘子，送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先生出门。她们见到二人过来，连忙上前拜见。 见状，陈香少不得细细问过郎中，知道魏无伤并无大碍，这才总算放下心来。再次谢过郎中后，她便携了魏无忧和苏潋月往魏无伤的屋内行去。 屋里，魏无伤躺在榻上，正手握一卷竹简，背对着门口看得正欢。 “哥哥啊，郎中方才不是说了叫你好好休息的吗！”见状，魏无忧立时怒声训道，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了他的竹简。 “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魏无伤瞅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眨了眨眼睛，这才顺着身后灼热的视线抬起头来。 看到魏无忧倒竖的柳眉，魏无伤的背脊顿时僵硬起来。干笑了几声，他试图岔开话题：“妹妹啊……你，你不是随郎中一起去抓药了吗？” “……”只可惜魏无忧却是完全不买账，她沉默不语，只一双大眼溜圆，直直瞪着瞪着他。 “呃……妹妹啊，我真的没事的。”见状，他的额角不由自主的冒出几滴冷汗。 “哼！脑袋上的伤好之前，你休想再碰竹简！”魏无忧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别呀别呀！”闻言，他的双眼立刻变得泪汪汪：“你明明知道，宏叔祖留下的功课好紧的！” “……噗哧！”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苏潋月忍不住笑出声来。 “呃，老祖宗……”兄妹二人这才想起同来的众人，魏无忧连忙向魏无伤道：“哥哥，老祖宗和苏太姨婆她们是特意来看你的。” “老祖宗、还有娃娃太姨婆？呃……多谢你们记挂。”魏无伤一顿，这才发现还有人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想从榻上爬起来，心里却偷偷吁了口气，总算躲过去了啊……却忽然反应过来，好像……貌似，他又叫错了，一张脸不由再次红到耳根。 娃娃太姨婆？ “……”苏潋月一时无语，他怎么还没忘记这一茬？ “躺着躺着——，起来作甚？”陈香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将他按进榻里。 众人分主宾坐下。陈香想起方才他对苏潋月的称呼，好奇问起，方才知道原来三人已是见过了。她又将带来的丹丸递予魏无伤，问过他这几日的情况，开始细细叮咛他静养休息，莫要逞强。 一时屋内气氛甚是和乐。 正在这时，有丫鬟来禀陈香，说镇上陈六伯家的夫人徐氏忽然到访，已将她请到花厅奉茶。 “徐夫人？”陈香闻言甚是讶异。这陈六伯平日里同魏府并无多深的交情，那徐夫人平素也多是与二孙媳陈氏来往，怎的今日特意来寻她？ 那丫鬟颇为机灵，见陈香面色，想了想，又道：“徐夫人面色非常焦虑，似是有什么急事。” “如此……无伤，你且好好歇着，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陈香闻言立时起身，又对苏潋月道：“苏苏，你们既然早已认识，倒不妨在此多坐坐。你和无伤都算是修仙之人，算来无伤亦是你的后辈，许是能有些话题一起聊聊。也不必陪着老婆子我那么无趣了。” 说罢，她这才辞了众人，匆匆往花厅去了。 ------------ 第七十四章 魏无忧见陈香要走，连忙起身送了她出去。 苏潋月望着陈香往外离开的身影，知她话中的意思，应是希望她能指点魏无伤一二。 虽然她修仙伊始，便已是金丹修为，但这些年来，已将莲祇自各派取回的典籍几乎翻了个遍，对低阶修士如何修行，倒也知道不少。此时陈香既有所请，说说倒也无妨，只是所看所学颇为庞杂，一时倒是不知要从何说起。 苏潋月不由低头沉思起来。 “苏太姨婆。”然而，还不待她开口，却听到身后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上午才蒙您相助，都还没来得及道谢，没想到这会儿又得了您送来的丹药。真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呢。” 苏潋月闻言抬头，却见魏无伤倚在床头，正一开一合把玩着陈香给他的紫玉竹盒。少年的双眼乌黑清澈，微微上挑的唇角带着一丝羞涩。 “不用在意，都是些小事而已，不值当什么的。”苏潋月摇了摇头，微微一顿，又道：“那个……呃，你们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太姨婆？感觉……怪怪的。” 一个苏姨就已经让她很是别扭了，苏太姨婆……苏潋月摸了摸手臂上竖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怎么样都感觉很难受啊。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唔……”苏潋月想了想：“要不你就叫我苏姑娘吧。” “不行不行不行！这怎么使得！”闻言，魏无伤面上满是讶色，连连摆手道：“您是长辈，这么称呼您岂不是不敬？而且…… “你也知道我是长辈！”不等他说完，苏潋月已是面色一沉，语气凶恶道：“那还怎的尽和我唱对台戏？我说叫我苏姑娘就是苏姑娘！” “呃……好吧，苏太姨……”魏无伤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别扭了半天，方才开口勉强应道。 “嗯？”苏潋月立时一个眼刀横了过去。 “咳咳……苏……苏姑娘。”魏无伤被逼改口改得舌头打架，满脸纠结难受。 “嗯，乖——！”苏潋月一本正经地答了一声，却终还是忍不住十分不厚道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对付这呆子，果然还是进入魏无忧模式最好用啊！ 与此同时，正带着侯庆在仙泽镇中四处游荡打听消息的吴成却是身体忽的一顿。 二人到了镇上之后，却发现寻宝鼠一时竟毫无反应了。毫无头绪，却又不甘就此放弃，吴成只得一边顶着候庆的奚落怒骂一边无头苍蝇一般在仙泽镇乱晃，期望能再次找到宝物的线索。 此刻怀中寻宝鼠再次躁动起来，吴成立时大喜，拉着候庆一路飞遁而去，方向竟是直指魏家大宅。 二人不多时便到了大门口。 见到面前车水马龙的魏府，吴成想到不久前在街上听到的只言片语，面上表情一时有些阴晴不定。 听闻宝物近在眼前，侯庆却不做多想，立刻飞身便要越墙而过。 见状，吴成连忙伸手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侯庆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吴成拉了个趔趄。他心下不由又窘又怒，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道：“兔崽子，寻了半晌方才找到此处，你不快些跟上，却来拉老子做甚？” “大哥莫急！莫急！只是小弟忽然忆起一事来。”知道他的性子暴躁，吴成连忙解释道：“大哥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玄华派发生的一件旧事？” “老子管你什么狗屁倒灶的旧事！给老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卖关子！”侯庆一把拽起他的领子，甚是不耐烦地一声吼道，唾沫星子立时喷了他一脸。 吴成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心中微怒，却不敢再卖关子。他的脸上现出招牌谄笑，道：“大哥可记得几十年前，有一个叫**的玄华派外门弟子走了狗屎运，不知从何处得了枚洗髓丹？” “你是说那个原本根骨垃圾，却被洗髓丹弄成天木天水慧根的小兔崽子？据说最后还他奶、奶的被玄华派太上长老松阳道君收为入室弟子啊……哼！不过是运道好罢了，要是让老子得了洗髓丹那般的至宝……”侯庆脸上现出几分狰狞的嫉意，脑中却是糊涂：“不过，这跟你拦住老子有个鸟关系？” “如果我未记错的话，这仙泽镇魏家，似乎正是那**的本家哪！”吴成暗暗鄙视这家伙的体大无脑，却畏惧他的拳头，只得连忙解释道。 “什么？！”侯庆闻言一惊，连忙道：“你确定？” “应是这家不错。”吴成点头，颇为郁闷道：“先前在镇上，我们不是听闻魏家老太太正在做百岁寿辰么?凡间能有多少机会出现什么不得的宝物？只怕是那**赠与那老妪的贺礼。松阳老儿最是护短，这桩买卖若是做得不好，岂不是白白得罪了他？” 听他如此说，侯庆的脸色也黑了起来：“奶奶的，本以为难得在凡间也能发现宝贝，抢了就是，没成想却是这样的硬点子！松阳老儿……那可是化神期的老怪物啊！” 他纠结半晌，终是不得不忍痛离开，心中却还有些不甘，于是对着吴成骂骂咧咧道：“都是你这兔崽子，好好的路不赶，却偏拉着老子来寻劳什子宝物！白白浪费时间！” “可是……”吴成感觉到怀里寻宝鼠从未有过的急迫难耐，心知那必是从未见过的重宝。就此放弃了，怎能让人甘心？ 但若一个不慎引出了松阳……他咬着牙齿，兀自立在墙下，一时犹豫不决。 “可是个球！”正在这时，侯庆一巴掌将吴成拍倒在地上，顿觉郁闷的心情舒爽了许多，于是开口再次讽刺道：“难道你这兔崽子还有本事跟松阳老儿干架？还不快走！”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欲要离开。 吴成被他一掌拍得险些呕血，又听他语气中满满的鄙夷不屑，心中的怒意再次忍不住直蹿上来。 想到这些年被他欺侮压榨，每每劫到什么好宝贝均被他一人得了去，自己只能拿些他看不上的残渣，心中更是恨得滴血。 当初若不是自己不过炼气期修为，空有寻宝鼠却实力实在太低，又岂会托庇于这个贪婪暴躁的蠢货？！ 如今自己也已然有了筑基中期的修为，眼看便要到筑基后期了。倘若侯庆死了…… ------------ 第七十五章 这个念头猛然冒了出来，惹得吴成心里一阵急跳。 倘若侯庆死了，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宝贝岂不全归了自己？这蠢货自以为将家当藏得很好，却不知早已被自己看了个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次与骨道人的交易……说来也不知那骨道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拿出那般珍贵的功法！竟然可以一直修炼到合体期！ 若是他能够拿到这本功法的话…… 想像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成为合体期的大能，吴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是，侯庆这厮得了那功法定然是不肯同自己分享的！若要拿到它，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侯庆死了！ 眼下说不定就是次机会。倘若得计，让侯庆真的得罪了松阳，只怕就是必死之局。待他身死之后，无论是功法还是那些宝贝可都归了自己。 就算失败，让侯庆得了重宝，自己也有机会得些剩余物件。虽是那蠢货挑剩的，但毕竟是从金丹修士指缝里漏出来的，许也不会太差。 念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吴成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狠毒和贪婪，立时拦住了侯庆，道：“大哥且等等！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说。”侯庆本就贪婪成性，若不是惧于松阳，又怎肯放弃？此刻他心中正是不甘，听得吴成如此说到，又知道他素来有不少鬼主意，立时便止住了脚步。 “那**不过是筑基修为，就算他的手段再如何了得，又如何能和大哥您比？您若要收拾掉那黄毛小子也不过是翻翻巴掌的事儿不是？更何况最近传闻玄华派不太安稳，他此刻未必就在家中。”既然心中已有计较，吴成不遗余力地游说起来：“不如我们且先进去看看，小心点不要留下行迹，到时候见机行事便是了！” 侯庆被他的马屁拍得极为舒坦，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得色。想想以自己金丹后期的修为，就算真不留神撞上了那**，要不留痕迹的收拾掉一个筑基期的小子确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就算松阳有心要替徒儿报仇，找不到人不也白瞎？ 啧，都是吴成这兔崽子，胆子也忒小了，跟他那贼眉鼠眼的宠物一个德行，险些连自己都被绕了进去！ 虽然已有决断，但毕竟还是有些担忧。宝物万一真有个来头，那便决计少不了看护之物，如若阴沟里翻船，可就亏大了！ 二人一合计，也不敢直接便闯了进去，遂小心翼翼的用神识将魏宅掘地三尺般细细搜索了一遍，可是除却几盒子所谓的百年人参紫芝之外，就只有一本教人引气入体的书，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书即便再好，在修仙之人的眼里，也不过如同给幼童启蒙用的百家姓一般，对二人自是毫无价值。 倒是发现了一个修为不过炼气的少女，虽不过豆蔻年华，却已然出落得极是甜美可人，一双杏眼更是灵气十足。勾得侯庆心痒难耐，如有几万只虫子爬来爬去一般。 见她一身凡间闺秀的曲裾深衣，连件像样的法器也无，想是也没什么背景，他的心中不由立时盈满残忍的欲念来。 那小娘皮，长得当真俊俏！待走时，定要掠去好好享受一番。若是资质不错，也不妨留她一命做个炉鼎。 只是关于宝物，却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头绪。二人最终一合计，决定忍痛用掉两张神隐符隐去身形，先进去打探一番再说。 然而，他们一路做贼一般的小心翼翼，莫说想象中的刀山火海凶阵恶符，就连一个小小的陷阱也无。 本来嘛，修行之人就极少会对凡俗界出手。一是没必要，二是惧怕因果。更何况凡俗中人虽然在修仙者的眼中如同蝼蚁，可凡俗界却是整个修行界的基石。故而修行界早有约定，不得在凡俗界大肆杀戮，修仙界中诸多恩怨亦不得牵涉其凡俗界族人，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情形，**又何必多此一举，在家弄些有的没的，给家人徒增烦扰？ 二人不多时便跟着寻宝鼠的指引寻到了一处小院。侯庆神识一扫，发现正是方才发现那绝美少女的地方。他不由抬眼望去，却见那少女正跪坐在临窗的榻上，与一少年相谈甚欢。 侯庆只觉她近看之下更是动人心魄，一颦一笑间清灵秀美至极，见之使人忘忧，顿时一阵心神荡漾。什么宝物，一时已是被他忘得干干净净，只顾盯着那美人看直了眼睛，险些流出口水来。 吴成却已然无暇留意侯庆的异常，他正苦苦思考着对策。 一靠近此处，怀中的寻宝鼠便出乎意料的疯了一般挣扎着想要出来，传递给他的情绪十分激烈，目标直指那少年手中正把玩着的小小竹盒。那态势，竟是不要命了一般。可见那东西必是比他想象的还要珍贵。说不得会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好的宝物也不一定。 如此好物，若便宜了侯庆那个废物……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无法甘心哪。 既如此，那该如何既拿到宝物，又让侯庆侯庆背了黑锅，开罪松阳，还要不连累到自己，就成了吴成此刻面临的难题了。 苏潋月对窗外的两个恶徒却是一无所知。 此刻，她正将归纳出来的炼气期的修行要点一一向魏无伤讲解说明。内容虽只涉及基础，奈何取自百家所长，自是精要。只听得他两眼放光，频频点头。 “对啊，正该如此！……嗷嗷嗷——！”听到畅快处，魏无伤拊掌称快，兴奋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却不料伤情惨重的屁股一不小心再次和坚硬的桌角做了个亲密接触，顿时惨叫连连，眼泪再次飚飞而出。 “呃……你小心些！”苏潋月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让他趴回床上。 看着眼前嘶嘶呼痛，五官扭曲泪眼汪汪的少年，苏潋月不觉一阵好笑。他这模样，看着当真像极了被欺负惨了的小兔子——可爱极了！ 想他兄妹二人幼年失怙，先前听阿香的意思，即使她平时多有照拂，可还是吃了不少苦头，也是可怜。不知还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他们的，就当是让阿香多安心一分也好…… 对了，储物镯子里还有几颗没吃完的朱果么？虽然不及洗髓丹神效，但是多吃几颗，应还是不错的。 “这是我来时在山间采的几颗果子，味道还不错，你尝尝。”苏潋月立时将手深入袖中，将鲜红流霞的果子掏出，递到魏无伤跟前。 窗外，正埋头苦思的吴成忽觉手腕一阵剧痛，他险险忍住逸到嘴边的痛呼，抬头望向正紧紧抓住他手臂的侯庆。却见他正死死盯着前方，双眼满是惊喜贪婪不敢置信之色。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吴成也不由怔住了。 那少女手中拿着的……竟是……朱果……！！！ ------------ 第七十六章 朱果，洗髓丹的核心灵草。 当年**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颗洗髓丹，一下子居然就从地木凡水的末流慧根变成了天木天水的上品慧根，之后更是被松阳道君收为入室弟子。此事很是轰动一时，也着实让慧根平平的强盗二人组羡慕嫉妒恨了许久。 留心之下，侯庆和吴成刚巧打劫了一个叛出门派的炼丹师，也特意趁机了解了下洗髓丹。结果自是让他们非常失望。 洗髓丹难得，非常难得！ 不仅是炼制难度极高，更是因为朱果实在太过稀少。每次有朱果问世，都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不说二人不过一介散修，便是大派的核心弟子，终其一生能见到朱果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更不要说是拥有一颗了。 至此，二人也不得不息了心思。却不想今日居然会在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手里见到，而且听那语气，就像是在说我在山里顺手采了些野果，我吃了些，还挺甜的，你也来几个？ 那一刻，他们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了问题。 那是朱果啊！朱果！你自己不识货当野果啃不知糟蹋了多少颗不说！还他|奶|奶|的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打算拿来送给其他人糟蹋，还是送给一个比你还不如的凡夫俗子？！！这简直是……让人如何能忍？！！更何况，小小炼气，还如此不识货，定不会是名门大家子弟，不抢她简直是对不住上天送来的大好机缘啊！ 念动间，二人便双双向苏潋月扑去，却在察觉对方相同的动作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同时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伙。 那可是朱果啊……如被侯庆那蠢货得了去，可就没自己的份了！！ 吴成暗暗咽了口口水，心中飞速盘算起来，脸上却迅速敛去贪婪之色，挂上谄媚的笑容。然而，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好法子，侯庆那双如狼般的眼睛就将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双溢满杀机的眼睛，没有犹豫，没有掩藏！ 显然，侯庆想要独吞朱果。他，已然对吴成动了杀机！ 若命都没了，什么朱果，什么功法，什么宝物还有什么价值？长生大道更是就此断绝！ 怎么办？！ “大哥且慢！”吴成再也顾不得其他，立时就势一把紧紧抓住侯庆的手臂，急急喊道。心中却如电转，极力思索着如何打消他的杀意。 “你这兔崽子，又怎的了？”被吴成一阻，多年合作养成的习性让侯庆下意识一顿，问道。 “那小|娘|皮方才不是说,她是在山间摘到的朱果吗？不若我们抓住她严加拷问朱果所在？小弟有寻宝鼠，定能顺利寻得那至宝所在！以后你我二人岂不是发了，从此修仙大道一片坦途……”眼见侯庆眼中的杀意愈浓，吴成连忙接着道。 急促间一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吴成只得借此提醒侯庆，自己的寻宝鼠对他还有用处。只求缓的一时半刻，他便可寻隙脱身。 可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他却不由得冷汗涔涔。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修仙界极其恶毒的咒法——搜魂咒。 以侯庆的修为，对一个小小炼气使用搜魂咒，那小|娘|皮是绝无反抗的可能的。那时，神魂深处哪怕藏了再多的秘密，也只能乖乖被搜看个一干二净。朱果所在自然也不在话下，又哪里还用得着他的寻宝鼠？既如此，侯庆又岂会留个人与他分享朱果？便是仅仅只是知晓这个秘密怕也是不成的！ “大哥当知，小弟一向唯大哥马首是瞻，出生入死绝无二话。此次亦可立心魔为誓，待寻得朱果后定然全部奉于大哥，并守口如瓶！大哥尽管放心！”想通此节，吴成连忙赌咒表忠心，眼巴巴盯着侯庆，只求侯庆一时未能想到搜魂咒，能放他一马。 “贤弟啊……你我相交多年，那是过命的交情！你这么说不是伤大哥的心吗？”侯庆似是被吴成打动，眼中杀机渐隐，伸手去拍吴成的肩膀。 吴成眼见那手伸过来，不由得浑身紧绷，却丝毫也不敢躲闪。待感到那大掌只是在肩上轻轻拍了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吴成略一思索，又道：“大哥，您手头不是还有几张曲林密境的传送符吗？不若将这二人掳入密境？这曲林密境距下次开启更是还有整整二十六年……” 不待吴成说完，侯庆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密境，自成天地间的一方天地，不至特殊时日地址，甚至缺少特殊手法，多是无法开启进入。而他二人因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个小密境的传送符，进出可以不受此限制。 那小|娘|皮不过炼气修为，进了密境还不是任他宰割？届时无论是拷问朱果下落也好，还是毁尸灭迹也好，都方便至极。就算松阳知晓了此事追来，也进不得密境来，待他能进入的时候，他却早已凭借手头的传送符逃之夭夭了。 至于那凡人小子，不过是为防走漏风声，顺手拉进去，方便灭杀而已。而更重要的是…… 侯庆几不可查地瞥了眼吴成，嘿嘿一笑。这个提议当真甚妙啊。 他不知的是，吴成当初背着他匿下了一枚传送符。只待秘境中侯庆忙于处置二人腾不出手的时候，便可寻隙脱身。若是运气好的话…… 吴成回了侯庆一个甚是谄媚的笑容。一时二人心中各自盘算，竟是多年来难得的和睦。 侯庆虽是一直在与吴成说话，心神却一刻也不曾稍离过那对正在闲话的少年少女。 此刻见他们笑谈了几句，那少年掂起一枚赤红流霞的朱果，就要往嘴里送去。侯庆大急，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攥紧吴成的胳膊，一手摸出传送符，向二人直扑过去。 “你们是何……”苏潋月同魏无伤愕然望向突然冒出来的二人，尚未来得及开口说完一句话，便被劈头而至的华光罩住。片刻后，华光敛去，屋内已然空无一人。 而远在三个城镇之外的一家酒肆里，绯羽打了个满足的酒嗝，趴到桌上酣然睡去。一旁的少年地瞅着桌旁堆叠成山的酒瓮，脸色惨绿——他带出来的钱似乎已不够付账了。谁来告诉他，这个貌若天仙的姑娘真的是人吗？是吗？是吗？是吗？ ------------ 第七十七章 林茂径幽，阳光穿不透层层叠叠的浓黑树影，徒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留下幽暗的剪影。风声呜呜，兽吼啾啾，给这阴森的林地更是平添了一分难言的未知与不安。 苏潋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眼前一花，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见一环眼大汉冲了上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朱果，丢给他身后的黑脸瘦子，道：“贤弟，你且收着。” 那瘦子似是全部心神都被疾飞而来的朱果吸住了心神，目光紧紧黏在它们上面，一把伸手抓了过去。 “你们……”苏潋月见状大吃一惊，话未说完便忽然想到前几日**所言，心知自己怕是真的碰到强盗了。不过，观他们行事，目的应是朱果，如今朱果既已给了他们，想来也是无事了，一会和他们好好说说…… 可是，还不等她思量明白，却见那环眼大汉忽然随着朱果直向那瘦子冲去，一掌狠狠拍在了他的天灵盖上，顿时将那瘦子拍得鲜血横流，**四溢。 “你好狠……”瘦子似是没料到那大汉会向他下手，探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双眼暴突，目光含恨，却终究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完，便直挺挺软倒在地。 “贤弟，休要怪我，大哥也是迫不得已啊！”那大汉嘿嘿一笑，面上却哪里有丝毫迫不得已的样子，只有溅到面上的淋漓鲜血衬得那笑容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他轻轻弹掉那只仍然抓着衣袖的手，不无得意道：“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任何秘密！你不是说为我出生入死绝无二话么，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杀人了…… 苏潋月眼睁睁地看着那大汉俯身从瘦子尸体上捡起血染的朱果，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擦净血迹，又从他的怀中摸出一只乾坤袋，然后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只觉大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那大汉如凶狼厉鬼般的眼神直勾勾地望了过来，直到身旁魏无伤猛地扑到她的身前，肝胆俱裂地嘶声大吼：“娃娃太姨婆，跑啊——！” 她才终于尖叫一声，一把捞起身前试图保护她的少年，转身发力狂奔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周围的树影如电般从她的身侧倒飞出去，她却觉得心下一片茫然。 杀人了……那个大汉杀人了…… 这是苏潋月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如此惨烈的景象。那瘦子临死前血红色暴突的眼珠，直挺挺倒下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在她的脑中回放，让她的头一阵阵的眩晕难受。 此刻，她无比清晰地了解到那个大汉对他们的恶意！那赤果果不带掩饰的血腥杀意扑面将她淹没！让她全是泛冷，呼吸困难！ 跑！再跑快点！一定不能让他追上！ 侯庆一掌毙掉了吴成，又拿到了朱果，心情正好。他慢悠悠起身，正想着先处理掉那小子，然后开始慢慢享用那个小娘皮。 不料一抬头，却见那个炼气期的小丫头一把将那个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小子夹到腋下，一路狂飙出去，瞬间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囧，这是什么情况！？ 那小娘皮哪来这么好的神行符？！速度竟快赶上结丹修士的飞行速度了！ 侯庆差点傻掉。 “他|娘|的！”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他顾不得其他，只得低低咒骂一声，赶紧御剑直追了上去。 正在此时，一只灰色的小鼠叼着两只乾坤袋，从他的怀中飞速跳出，闪电般滚进了一旁的草丛中藏了起来，声息全无。 待他走远后，那灰鼠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将乾坤袋一路拖到吴成身边，吱吱叫唤起来。 而原本倒在地上挺尸的吴成，头顶伤处却忽然蠕动起来，犹如千万只肉虫挤成一堆翻涌拱动一般，场面煞是恶心。半晌后，他头上的血迹渐淡，伤口渐合，终至消失。 不久后，吴成猛然睁开眼睛，喘了几口粗气，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娘|的！幸亏老子当初机灵，匿下了那枚替身蛊。不然真的就要交代在这了！”想到先前的险境，他的眼中惧色犹在。又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定下心神，露出一丝庆幸来。 摸出一个已经碎成几块的木偶扔到地上，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心疼，可惜唯一一个保命神器啊，就这么没了！ 怕侯庆发现乾坤袋遗失，随时都可能回转，吴成不敢多加耽搁，立时强撑着站起身来。虽然有替身蛊帮他挡掉了致命一击，可毕竟还是耗了他不少精元，损伤颇重。 “嘿嘿，老匹夫，白白忙活了这么多年，终究全部便宜了你爷爷！”先将乾坤袋小心收好,他的脸上不无得色，又捧起那只寻宝鼠，正欲将它放入怀中，却听那小鼠忽然吱吱连叫了几声，。 那小|娘|皮跑起来速度居然能赶得过结丹修士的遁速？！ 丹药，朱果，现在是不可思议的奔跑速度…… 吴成不由一怔，然后嘿笑出声。 一个黄毛小丫头，拿出一次宝物可以说她是不识货走狗屎运，可要是连续出现意外，只怕情况就不那么简单了。要么是身具秘技，要么就是手头颇有些好物件，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她不但不是什么没有来头的散修，恐怕有大来头大背景！ 侯庆那个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家伙，肯定想不到这一层，不然不会就这么急冲冲地追上去。这次……嘿嘿，他说不定要踢到铁板了！至少，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这边了！ 这下，吴成反而不甚急迫了。他将灰鼠收入怀中，索性吞了颗丹药又调息了片刻，待压住了伤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再次站起身来。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传送符，正准备离开此地，却然在草丛中瞥到一个紫竹小盒，颇为眼熟。 这是…… 他的双眼不由一亮，连忙捡起盒子打开一看，只见三颗丹药在盒里滴溜溜直转，异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感到怀里的寻宝鼠再次躁动起来，他不由心下大喜，果然正是之前那少年拿在手中把玩的丹药，应是随他一道被带入密境，又不慎遗失在了这里。 寻宝鼠之前遍寻不到这丹药的气息，此刻想来，定时这紫竹小盒有隔绝气息的功效，没想到这紫竹小盒如此不起眼，原来也是件宝物！ 将小盒盖好收入怀中，吴成心满意足，这次虽险，收获却不可谓不丰厚。 侯庆失了乾坤袋，没有传送符一时间肯定是出不去了。 而二十六年后，等密境开启之时，先不说他会不会被守候多时的高阶大能追杀身亡，就算不会，自己也已然得了骨道人的功法和他多年的珍藏，早已远走高飞！ 想到从此便是天高海阔，一片坦途，吴成再也等不及，立刻激发了传送符，离开了密境。 ------------ 第七十八章 此时的侯庆，正如吴成所估计的那样，遇到了麻烦。 无论是他还是吴成，都不可能想到，苏潋月能跑这么快，不是因为她身怀什么极品神行符或者什么秘技，而是因为她的修为已经高达合体期，身体和魂力的强度更是他们不可想象的天仙期。 这样的身体底子，就算苏潋月这些年完全没有锻体，一身灵力也使不出来，也不妨碍她跑起来比侯庆飞的还快！这便如大鹏之于云雀，再健壮的云雀也不是幼鹏的对手。 其实，苏潋月完全不必这般慌乱逃跑。 就算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侯庆手段尽出，他也拿她毫无办法，甚至连一丝油皮也蹭不破。而对付侯庆，她只需冲上去，然后给他一拳就是了。 可惜，苏潋月不知道，而且她被之前的血腥场面吓懵了。在魏无伤喊跑的时候，她下意识便跑了起来，心里的念头也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字。甚至，若不是有层层叠叠的密林阻挡，她还可以跑得再快一些。 即使是这样，也把侯庆折腾的够呛。 原本以为，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就算身上有几件保命秘宝，也支持不了多少时间。一开始，侯庆是怀着轻松悠然的心态御剑而起的。他甚至觉得小丫头脸上恐惧茫然的神情甚是让人舒畅快意，于是越发享受这般猫抓老鼠的惬意过程，时不时还发出几道不轻不重的气劲攻击，看着她惊恐地尖叫着躲开。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有些吃力了。 曲林密境之所以为曲林密境，乃是因为这里林茂径幽，地形复杂，其中甚至还不时有莫名的磁场干扰，是天然的迷阵。 当苏潋月的身影从侯庆的神识中一瞬间消失的时候，侯庆心下一惊，随后就反应过来，他对那小|娘|皮的神识锁定，被这里的磁场干扰了。 神识锁定失效，层层密林和此起彼伏的兽吼风鸣又挡住了视听，他不由急了起来。若是这般十拿九稳的事情，到最后却阴沟里翻船，莫名其妙让那小|娘|皮跑丢了，白白失了朱果的线索，可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算了，还是赶紧抓住她，弄到朱果的下落为妙。之后再想怎么享受，怎么折腾那个小丫头，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只是搜魂之后，那小|娘|皮不免会变得痴傻，玩弄起来难免少了几分趣味，倒是可惜了。 收起之前那般戏耍的心态，侯庆毕竟是金丹后期的高手，体修又一向是以武力见长。 只见一阵狂暴的气劲扫过，脚下的树林顿时发出阵阵哀鸣，大片树冠被炸得四分五裂，簌簌掉落，将林间本就坑洼不平的路面阻得更是崎岖难行。 厚重的枝桠贴着苏潋月的脸颊沉沉落下，她却似是一无所觉，仍旧直直往前冲去，将阻住前路的粗大树枝撞飞了出去，再次发出一阵断裂的嘎吱声。此时如果贴近了看，就会发现，她的双眼几乎没有焦距，唯独面色有着不容错辨的惊恐茫然。 直到腋下传来一声痛苦压抑的惨叫声，她才茫然的低头看去，却被魏无伤的惨况惊得一跳。 魏无伤不过是一介凡人，连炼气期都还算不上，可没有苏潋月那般可怕的身体素质。 因被夹在腋下大头朝下一路狂奔，他早就被颠得头晕欲呕，面色惨绿难看。再加上苏潋月神志不清，跑得跌跌撞撞，林间无数的枝枝桠桠更是早已让他一身伤痕累累。但是，为了不影响到正忙着逃命的苏潋月，他一直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前一刻，苏潋月直直前冲，一截断裂的树枝穿透了魏无伤的肩膀，透骨而来的剧痛让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望着面色惨淡，浑身鲜血淋漓的少年，苏潋月空茫茫的脑子终于恢复了一丝神志，模模糊糊的回想起刚刚一路发生的事情，看着他肩上鲜血汩汩而流的伤口和不正常扭曲的手臂，依稀想着他伤得不清，就这么跑下去怕是不行。 于是，她的脚下意识一顿，二人立刻如滚地葫芦般翻滚着摔了出去。沉重的撞击和刮蹭让魏无伤伤上加伤，再次发出了一声痛嚎，喷洒的血迹染得苏潋月亦是一身狼狈鲜红。 看着少年惨白的脸庞，苏潋月一声惊叫，一时呆愣在那里，竟不知如何是好。 当看到二人的身形从林间露出时，侯庆不由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没让她们跑丢。可是下一刻，却见那小|娘|皮一头撞上掉落的树枝滚倒在地，然后满身鲜血伏在那小子身上，一动不动了。 “娘|的！”他不由大吃一惊，心中大呼不妙——完了完了，不会下手太重，一不小心把那瓷人儿似的小|娘|皮弄出了个好歹吧……若只是重伤还好，若是就这么死了，那老子的朱果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惊慌起来，连忙御剑直下，向二人逼了过去，欲要看个究竟。 “跑！快跑啊——！”昏昏沉沉中，魏无伤见半空中一个人影迅速逼近，看身形正是之前那个凶残的环眼大汉，不由大骇。他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伏在身上的苏潋月，惊叫道：“快跑，别管我了！” 他的动作让苏潋月再次回神。感觉到身后破空而来的风声，她猛然想起之前那血腥的一幕，想到那大汉的凶残，亦是大惊失色。惊慌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扑上去一把捞起地上的少年，再次拔足狂奔起来。 总算她这次还记得魏无伤受伤颇重，没有再将他夹在腋下，而是横抱在了怀里。 感到自己再次腾空而起，魏无伤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先是被当物件一样夹在腋下，颠个半死不活，现在倒是舒服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像抱姑娘一样的横抱啊？！而且，抱着他的还真是个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小姑娘！ 不对，这不是重点！ 放下心中莫名的古怪感，查觉到这次苏潋月为了让不然林间的枝桠再次伤到他，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魏无伤心下不由大急起来。 这是在逃命啊！以那大汉的速度，先前娃娃太姨婆全力奔逃都没能甩脱，现在这速度，岂不是迟早被逮到？！ 不行！与其两个人一起被逮到，不如让娃娃太姨婆一个人跑！以她的速度，没有他这个累赘，也许真能逃掉也说不定！更何况，娃娃太姨婆是老祖宗重要的客人，不管是作为主人还是为了不然老祖宗伤心，他都一定要尽力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