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 “我要和你住在桐林里,就我们两个。煮一壶温酒,花雨纷飞。夜对着西窗,且听雨眠。等一场大雪,和月摘梅。我作书法,你舞剑,让这山山水水,忘了是是非非。这样如何?” 哪知那个曾经向她许诺一生一世的人,却是害了她性命的人。纵不是他使然,结果却是一样的。心裂开的那一刹,天地失色,岁月沉默。低首,襟袖上空惹啼痕。他的无心却最是无情,总尊前青眼,相逢依旧,情再不复。 那是她大婚之夜,本以为就这样跟他从此双宿双栖,却没想到引来国破的命运。 她端坐在喜床上,搅动这手中帕子。这会儿,他该回来了吧。门开了,脚步声没有想象中那般紊乱,看来他没有喝醉酒。她的眼帘内印入一双白色的鞋,这,是一个女人的脚。 她一把掀开盖头,原来是她。来人嘴角挂着她看不明白的笑,她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取你的性命。”那人冷冷说道,随即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刺进了胸膛,她能听到了肉体被割开的声音,那刀子和那人说话的声音一样冷。她眼神惊愕:“为什么?” “你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目的一达成,你就没有存在的需要了。”来人声音冷得像冰。而她的身体也渐渐冷得像冰。这人口中说他是谁,为什么自己是颗棋子,她不过就是成个亲,怎么会变这样。她答应他的,要陪他共度这红尘的。 “昌平,来生,别生在帝王家。”那人一松开手,她便倒在了地上,浑身柔软无力。只听见得谁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雨儿。”她想看看那是谁,却已双目漆黑。 ------------ 正文 ------------ 001桐雨苏醒 她揣着破碎疲惫的心脏,黄泉路畔,曼珠沙华如血鲜红,妖娆诡异。玄黑奈何,银白忘川,两岸铺满黑色。彼时,正值叶落,那便是层层叠叠的两生花。 那个黑衣女人脸上淡淡笑容高深莫测:“世间事旧得不能再旧了,却依旧是红颜薄命,英雄早殁。” 她是孟婆。“来世,我只愿做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不再背负家仇国恨,终日流连山水,寄情书法。无情无欲,独过终生。” 生无可恋,而一介死灵,又有什么能力来扭转乾坤。端起一碗汤汁,一仰头灌下。 模糊间,只听到孟婆说了一句话。前尘不忘,后世难安。 她一醒来眼前便是一片混沌的黑暗,身边无一人作陪。她的名字叫叶桐雨,除了这点,再也想不起其他的记忆。屋子里实在太黑暗,没有一丝光线。摸索着下了床,没踏出几步便碰倒了一个凳子。伸出手晃了晃,触摸到了一张桌子,继续摸索,摸到了个火折子。她燃起了它,点了蜡烛,这才看清了这屋子的面貌。 很小,东西却是一样也不少的,但更让人诧异的是这屋子竟没有一扇窗户。打开了门,此时正值夜晚,月明星稀,月光皎皎倒是足够让她清楚视物。出了这门,眼前景象着实让叶桐雨的小心脏咯噔了一下。 这屋子,出了寝室之外竟无其他厅室,地理位置是如此的幽静,没有一户邻居,周边是荒芜了的田地,茅草长到及腰身高。更让她惊叹的是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老榕树生生矗立在那,风吹树叶飒飒,根须裸露在外,大如盘虬卧龙,让她想起传说中生长在地狱的两生树,顿生身后站着个鬼的想法。 风拂过,将茅草带出一波一波的起伏。幸好周围没有一对对绿色荧光的眼睛,没有悠远的狼嚎传来,她缩了缩肩,好不渗人。瞄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一抹昏黄的灯火,像是户人家,她便寻了过去。 是间简单的竹屋,叶桐雨轻轻叩了柴扉,末几,一条佝偻的人影缓缓地从屋子里向她这边走来。院子门开了,她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皮肤干瘪,身形瘦削,若不是那双含着光彩透着一股子清明的眼,她真以为自己碰上干尸了。 收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正欲开口,他却说道:“你终于醒了。” 她心中顿生疑惑:“老人家,您似乎对我的事很清楚?我好像睡了很久,醒来便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老者含笑点头:“有时候,忘记何尝不是一种福分。没有忘记,只是想不起来。随我进屋吧!我细说于你听。” 叶桐雨原以为会和她的屋子一般摸样,没想到这老者的屋才是正常摸样,窗户厅室一样不少。她与他对坐着,他端起土色的陶瓷水壶为她倒了杯茶水,手竟纹丝不曾颤抖:“孩子,你果真记不起我了?”这晚发生的事每每未免太让她诧异,对上他的双眼,摇了摇头。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说道:“来这之后,你常来看我,最喜欢去我屋后的梧桐林呆着。” “是您救了我?” 他放下茶杯,正色道:“算是吧。我们很久之前便相识了,我正是你的爷爷。” 砰地一声,门开了。“爷爷,这种日子猴年马月才是头!” “欲速则不达,目前我们没有力量与他抗衡,也没有一个好的时机可以利用。”这位自称是叶桐雨爷爷的人说道。 来人与叶桐雨一般年纪,哦她今年年方二九。看他身着一身褐色粗布麻衣,身形修长,头发有些许凌乱,皮肤在打入屋内的月光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白皙,眼若星辰,不像是山野村夫的摸样。 “年过二载,你须知晓我那苦命的姑姑至今还未醒来!”他看向白爷爷,顺带瞥见了一旁的叶桐雨,见他脸上顿时喜形于色,大喊一声:“姑姑!” 叶桐雨被这声嘶力竭的一声所震撼,顿了一顿,饶是她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人,现下收获这么大一个侄子,颇感意外。 她赶紧平复了心绪,问道:“我看我俩年纪该是一般无异,我如何是你姑姑?” 他走近,懊恼地坐在叶桐雨身边:“姑姑果然不记得了。”近距离她才发现,她这所谓的侄子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眉飞入鬓,鼻挺如削,眼若桃花,下巴收尖。 “姑姑自那次沉沉睡去,到今天才醒来。一觉便把所有忘到九霄云外了,你怎的这么容易将我一并忘却了!” “咳咳,我一睡便睡了两年?” 他一怔:“没有的事!我说的那两年不是你睡了两年,是与你分开了两年,你因病昏睡了几天,到现在才醒。” “姑姑,我是知秋啊!叶知秋,你叶桐雨唯一的一个侄子。虽说我只比你小半个月……呃,但是辈分弄人啊!谁让你妈生你生的晚呢。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可好了,是吧老秋?” 这位老秋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说了一个字:“是。” 想来一个女子是不愿意接受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人却尊称自己为长辈,显老。这声“姑姑”让她很是不受用。“这个……小秋,劳烦你以后不要叫我姑姑,我不……习惯。” “姑姑,难倒你不要认我吗?我从小喊你姑姑到大,我已习惯了啊。我可是你现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了啊!你竟不认我,我不要活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我这就返回那东离山上去,一脚跌下来摔死了的好!”说罢便做起身状。 叶桐雨断然不是这个意思,只得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个死孩子,难倒要她直说他这么叫她,别人会以为她是个老女人吗。 “小秋,现下我们住的这地方甚是偏僻,没什么生人。你我便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我也不想占你便宜……呃,我的意思是,反正你可以不叫我姑姑,像我唤你这般,唤我小雨吧。” “这怎么行!您怎能教我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一日为姑姑,终身为姑姑,这样不成。” 她忍住想把他的头按在地上踩的冲动:“你既还唤我一声姑姑,便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喊什么你便喊什么?不算忤逆。如若非如此,我便不再是你姑姑。” “小……小雨。”他脸色微微抽搐,叶桐雨总算保住了我的名节,呃,她并非老女人的名节。 ------------ 002颛臾扶疏 “雨儿,你重获新生,我们等这一天许久,甚是欢喜。你受过重伤,在心脏处。机缘巧合下得以将你性命保住,但留下了后遗症。你切记不可接触阳光,同时,你也失去了味觉、嗅觉及触觉。其他与常人无异。秋儿还未进食吧!我给你留饭了。”说罢,他便往左边去,掀了白底青花的帘子,大概是往厨下去了。 叶桐雨低头,摸了摸心口,那还有微弱的跳动。 很快他便出来了,只是一手拿着饭,所谓饭,其实也就是两个馒头,一手拿着一顶白色的帷帽。“你白天若想出去,切记带上这帷帽,万万不能丢了它,也不能换其他的帷帽戴。” 她接过,手感甚好,与她一身素色的裙衫很是相衬。戴上一试,从里面倒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界的事物。 “倒真像个女鬼。”叶知秋戏谑道。没有品位的死小孩,那天仙也不过一身白色衣裙。 她将帷帽取下,看到小秋啃着馒头,心中没来由的一酸:“小秋一直吃的都是馒头吗?” “呃……!”白清秋为难道:“我只会蒸馒头。” 她脑海中仿佛记得她之前应该是对厨艺很精通的,同时,却伴随着一瞬心间的异动。“那,以后就由我来为你们做饭吧。” “咳……”叶知秋仿佛是太感动而噎住了,叶桐雨赶紧递把茶水递给他。 他喝了水,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姑姑,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啊!”她猛地锤了他一下:“你小小年纪记性却是不好。” “我错了小雨,我想吃饭。” 白清秋又正色道:“雨儿,你现在的体质,我们的吃食,你是万万碰不得的了。从今以后,你就吃这药丸吧!它就是你的粮食,每日一丸足矣。还有,你休息的地方,还是你那屋子。我跟秋儿不方便去你那看你,你要多来这儿陪陪我们。” 他丢给叶桐雨一个蓝色的锦袋。看他们衣服倒是用的寻常料子,这个锦袋的布料倒是不错。 她点了点头。白清秋说的倒是在理,她那小黑屋,就塞得下她一个人,的确是诸多不便。打开锦袋,里面是一颗颗褐色的药丸。取出一颗放入口中,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她的确是失去味觉了。尝不到苦涩,是件好事,但同时她也不再识得甜是个什么滋味。 “还有!”白清秋的神色变得郑重无比:“他日你们若遇上凤朝阳,势必诛之。” “他是谁?”叶桐雨问道。 “屠杀我们全族的人。”叶知秋的声音冷若玄铁,暖色的烛光打在他面上,她看到一张坚毅的侧脸,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心疼。 她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充地很涨。执起叶知秋的手:“那我们便灭他满门。” 这一日是个好天气,处处好风光。叶桐雨一打开门,落满一身阳光,幸好手藏在衣袖里,门的高度恰到好处地挡住她脸部的阳光,这衣服遮光性倒是相当不错。 往后她便只属于阴暗,再碰不得那温润阳光,心里顿生一种落寞之感。 她拿起帷帽戴上,整理好衣装去寻那双秋。 屋里鬼影都没一个,双秋大约是去东离山采药了,昨日提到她所食的药丸就制了那一袋。她突然想去那片梧桐林看看。 叶桐雨打开后院的树篱笆,眼帘印入一片葱茏。六月季夏,花木向荣。她掀开白纱,十里桐林,皮青如翠,叶缺如花。柯叶相幡,与风飘飓,高或参天。绿色锦缎上点缀着星星嫩黄嫩黄,花开小如枣花,妍雅华净,时不时有一些小花乘着风打着旋儿飘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像是在书写花的祭文。她沿着长廊缓缓漫步,即便闻不到草木香气,感受不到微风吹拂,看看也是好的。她想象着那种草木气息该是如何的一种舒畅。 “小雨――”是叶知秋唤她,她转过身去,初夏的暖风挑起我几丝发缕,撩得她脸痒痒。这才看到叶知秋旁边还站了为身着玄色衣衫暗红裙边,腰间挂着一支白玉横笛的俊公子。叶知秋今日倒是脱了那身粗布麻衣,穿了一身蓝色衣衫。说他生的俊,只因站在叶知秋身边不曾被夺去光华,并且此人气质沉稳,看着是个懂礼数的。 他们迎上来,叶知秋说道:“这位便是我向你提到的我那大病初愈的姑姑。” “姑姑好。”他将手中折扇收拢两手相合微微颔首向叶桐雨作了个揖。叶桐雨眼角抽搐了下,果真是十分懂礼数。 “你既是小秋好友,便和他一道唤我名字即可。唔,我其实只先于他出生半月而已。” “小雨姑娘,如此便多有得罪了。”这孩子果然上道。“在下颛臾扶疏,两年前与知秋相识。那时白清秋前辈带着他与受重伤的你,途中碰上了我。这竹屋也是我命人所修葺,知秋有时会来城中寻我。” 颛臾扶疏眉浓若炭画,眼灿若星河,墨瞳中竟透着些绿色,好一双灵气逼人的美眸。但叶桐雨从他的眼睛里却发现了一丝不易被觉察到的落寞和孤独。 “那便多谢你的照拂了。”叶桐雨也向他微微施礼。 “对了小雨,侄儿满心是你,对你的孝敬之意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我这回给你挑了一盒胭脂,你有事没事就抹抹,看你脸色煞白多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呃……嘿嘿!嘿嘿!你也别夸我,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心系彼此,这着实没什么。” 哪个大病初愈的脸色红润有光泽的!若不是有外人在,还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叶桐雨断然一个巴掌糊上去,教训一下这忤逆子,越发地没有规矩了。 而叶知秋似乎看不见她一下转青的脸:“小雨,你昨日说过要做饭给我吃的,我饿了。” “那便去吧!你且与我搭把手。”由于她是个大度的人,辈分上又是他的长辈,她虽不愿承认,毕竟还是不该与他一般见识的。 进到厨下,油盐酱醋也是具备的。他们今日带了些食材回来,倒也十分普通。她只让小秋烧火,她掌厨,她想起的第一道菜是鲫鱼烧豆腐。凭着记忆操作,倒也并不陌生。很快就做好了几样小菜和一道汤,烧茄子、炒白菜、红烧肉和鲫鱼烧豆腐,实在是家常地不能再家常。但叶知秋说香气四溢,卖相十分好看。她心中想道看来她之前必是一名蕙质兰心温柔贤惠的女子,谁娶了她就是前世修来的厚的不能再厚的福分。 刚全部端上桌,白清秋也背着药篓回来了。“老秋,回来得真巧,吃饭了。”叶桐雨招呼道。怎知,这一顿普通至极饭,将一个让她无比震惊的事实显露。 ------------ 003得知实况 叶知秋的吃相实在令叶桐雨不敢恭维,一桌的人,就他不时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想那白清秋也同他一般许久不曾吃到过除馒头以外的食物,也不像他这般如饿鬼扑食。叶桐雨知她手艺不错,但他也不用一手一双筷子,左右开弓,不停往嘴巴里塞着吃食。 叶桐雨吞了吞口水,瞄了一眼颛臾扶疏,他吃相优雅,细嚼慢咽,不发出一丝声音,他甚至连嘴巴咀嚼幅度都十分小,像在细细品尝精致珍馐,而不是这普通到老家去的家常菜,让她感觉仿佛他吃饭也是一种艺术。 他一抬眼正好看到正在偷看他的叶桐雨,她厚脸一热,不走大脑地也夹了一筷子茄子,不等他们三个阻止,已送入口中。叶知秋两双筷子都塞在嘴巴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颛臾扶疏拿筷子的手悬在空中,欲言又止,他也知道她失去味觉了吗。最淡定的是白清秋,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雨儿,你碰不得这些食物的。” “我只不过失去味觉而已,顶多就是尝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罢,你们不用着急,呵呵。”为了证明她是可以吃的,又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还装模作样地细细嚼了嚼,吞了下去。“无碍,我并未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异状,吃好喝好,大家喝好吃好。” 看着一桌饭菜,别人又吃这么香,却只能看着,这是多大的煎熬。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没有味觉,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啊!她就不信那些小小药丸可以代替正常饮食,那会让她内分泌失调的。叶桐雨愤愤地想着,又夹了几筷子啃着,忽略那三双一直盯着她的眼。 体内突然一阵仿佛被硫酸腐蚀的强烈灼烫刺痛,强忍住胃里就快要涌出的冲动。叶桐雨站起身往旁边的窗口扑去,尽数将胃中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她看到口中吐出的是黑色粘稠的液体,怎么这么恶心!想起了什么?她怎么忘了,颛臾扶疏就坐在她身旁,坐在窗前,必要他让道才能过去。而她,生生穿透了他的身体,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猛地回头盯着老秋,他接下去可能会说:“雨儿你天赋异禀,生来便会此等异术。”又或者说:“你之前拜在茅山术士门下,是茅山最为出色的弟子,此等穿墙之术实乃小菜一碟。”但终归是她想多了。 “雨儿,你已经死了。” 果然……所以她不能接触阳光,不能吃人的食物…… “我以远古秘术将你的三魂七魄凝聚完整,为的是有一天让你复活。那白纱帷帽,是靖国王宫内珍藏的宝物,鬼魂戴着便可显出身形,让一般人也看得到。在你魂魄初聚的时期,你必须每日服食那些药丸,这药丸是由往生草所制。只有如此才能续你魂魄,得以久而不散。而且,服食一段时期后,你便能触碰所有东西,不用特意显形常人也能看到你。你,是靖国末代最后一位公主,而我乃靖国当朝宰相。靖国,不,是现在的凤国,你已回不去了。而凤朝阳,就是灭我靖国的人。凤氏一族,就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叶桐雨只觉得头有点晕,但是一个鬼魂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为何她已经死了,为何她记不起来之前的一切。怪不得她的屋子只有寝室一间,也没有窗户,还那么黑暗,想来一个棺椁也没有多大的地方,更没有开扇窗户的。怪不得出门要戴这顶帷帽,若是换了别的,别人看着一顶漂浮移动的帷帽也不难被吓死。但今日,她未戴那帷帽。 “那你们是如何看到我的?我起先又是如何触碰到这屋内的东西的?” “实施秘术,需要三个对你意义重大的人的血为引,以泪珠为祭。我是你和知秋的爷爷,知秋是你唯一的晚辈。而你和知秋的父母均在那场变故中离去,再浓不过血缘,再深刻不过情爱。因此我和秋儿可以看见你,可以触摸到你。这屋子和院子也曾设下过结界,在结界内你便可以碰到那些物体。” “颛臾扶疏又怎么解释?”她有些激动。 “我这双眼,是阴阳眼。万里挑一,千年一见。” 躺回棺木,手里拿着老秋给的泪珠,它像个空心的玻璃球,像失去灵魂的空壳。据说,这是深海鲛人流的眼泪的精华,无比悲怆凄凉。用来唤回已死之人,需要亲人强大的念力,这泪珠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知他们是怕她无法接受自己已过世的事实,一受刺激再死一次什么的。但叶桐雨的心里素质毕竟是过硬的,况且人生自古谁无死,但不知她生前有没有什么对头之类的矫情人死在她前面,如此倒也死地愉快、死得舒心。 千头万绪,透过压抑的木板,如夜色弥漫,开始徜徉。头微疼。虽然这又是一个鬼魂所没有的。记忆的拼图开始一块一块地被拼凑起来。 那一日,她揣着破碎疲惫的心脏,走在黄泉路上。她不是单独的,路上也有些孤魂游鬼,但她孤独。脑海中一直浮现着一张脸,但她始终记不起是什么摸样。黄泉路畔,是大片大片的如血鲜红,曼珠沙华,红得妖娆,红得诡异。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一座玄黑的桥,桥下流淌过一条白色河流,两岸铺满黑色。 彼时,正值叶落,那便是层层叠叠的两生花。边上有个穿着黑衣后脑勺头发挽起发髻的女人。她面前同样是一张黑色的石桌,桌上放着好多黑色的碗。她左手拿着一把同样玄黑的壶,壶里褐色的液体却好像永远倒不尽。那便是人们说的奈何桥、孟婆汤吧!没想到世界上真的存在,只是非要死过,才能知道。 叶桐雨走到她面前,未有举动,她却说道:“世间事旧得不能再旧了,却依旧是红颜薄命,英雄早殁。万般故事,最终逃不过情殇。” “来世,我只愿做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不再背负家仇国恨,终日流连山水,寄情书法。无情无欲,独过终生。”叶桐雨端起一碗孟婆汤,想着此生无甚可恋,此心无处可安,就将这一生尽数忘个干净吧。 谁知才饮下一口,便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引,生生被扯回阳间,这才造成了失忆的情况。这强大的引力,便是双秋口中的远古秘术吧。现如今,怕是药效快过了。封存的记忆被拆开一个小口,里面正风起云涌,等待某个时机喷涌而出。 白清秋说,她的尸身被完好地保存在凤国王宫内,但不会有危险。需要将这空掉的泪珠集满所谓有情泪作为药引,再取当时施展秘术的三人的一碗血,浑身写满一种特殊的经文再施展秘术便可复活。但是,只有两年的时间。若两年内不得,她便只能魂飞魄散,不得再生。因此,不日便要启程去寻有情泪,知秋和颛臾扶疏会同行。 老秋说,他留在这很安全,有颛臾扶疏的势力保护着,同时他要炼就她所需的药丸。叶桐雨想不明白,颛臾扶疏身为凤国镇国将军,为何要助她一个亡国公主,更何况,她还是要复仇的。想不通的事情就别再苦苦思索,某一天不经意间,也许你就会得到答案。 从一侧拿起一把匕首,这便是要了她命的东西。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它的锋芒,被割开一条口子,却是一滴血都没有流。她似乎能感觉到当时它刺进自己心脏时的冷意,但她毕竟是个没知觉的,现下怎么能感觉到丝毫疼痛呢。 然后,这道伤痕便以肉眼看得到速度愈合了,不留下一点痕迹。这棺椁也不过是个衣冠冢,严格的说,连衣冠冢都算不上,里面只埋了这把凶器而已。因她是被这匕首了结的生命,上面残留着她的意识,要靠它作为一个凝聚点。 十米开外那棵老榕树,至阴之物,着实不是个长眠的好地方,宜诈尸,忌长眠。 ------------ 004遇凤栖梧 过了七日,他们便向凤城启程。听颛臾扶疏说,他的一个好友此刻已在凤城之中等他前去会和,于是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凤城。他的名字,叫凤栖梧。 于是叶桐雨问颛臾扶疏:“这人也姓凤,他跟凤朝阳是什么关系?” 颛臾扶疏好看的眉头一纠:“没关系。” “你骗人,怎么可能没关系。” “西瓜也是瓜,冬瓜也是瓜。他们都带个瓜字,但它们一个是水果,一个是蔬菜。” “……” 叶知秋听到这个名字好像很不开心,看来他也认识这个人,而且很不喜欢这个人。 据说,在那场变故中,叶知秋是有替身代他被烧死在行宫中,心思缜密如凤朝阳,必定是怀疑死者是不是叶知秋本人的。只因为往生草只有东离山才有产出,白清秋才选择这个地点落脚。这东离山脚离凤国并不遥远,因得了颛臾扶疏的庇护他们叶氏一脉才没被凤朝阳发现。 六月的上午阳光灿烂,蝴蝶儿忙蜜蜂也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山野间所谓的路也就是也就是被乡野村夫踩地多了,因天气干燥,地上出现的一条窄窄的泛白的小道,蜿蜒着延伸。路边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紫色的形状像喇叭花,但还没有小指甲盖大。蓝色的有五个瓣,跟那些小紫花一般大小,一簇簇地开着。还有些白的粉的黄的,开成了一锅大杂烩。 走了大半日,终于看见了一间屋子,靠着一片不大的竹林。屋子边上插着根高高的竹竿,挑了面旗子,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随风微微摆着,是家茶舍。走近才发现,这间茶舍有马车可以被雇用。走了很久,叶知秋早就嚷着又热又饿,搞得好像是一个卖火柴的小男孩。 坐定,他们要了壶茶,又要了两笼包子。扶疏颛臾说道:“接下去的路程我们便坐马车走,不出半日便可抵达凤国边城。”声音温润如玉,听着好不舒服。他执起竹筷夹了个包子,很是斯文地咬下一小口,细嚼慢咽。这种男人连吃个饭都可以让人观赏,再看看那一位,一口吞下一个,时不时地被噎上一噎,抄起茶碗就往喉里灌水,人比人果然……有伤她叶家颜面。 自从得了上次教训,叶桐雨再没吃过人的食物,尽管她对美食很是向往,空有一身厨艺,却只能做给他们吃,这样的无私奉献精神委实让人敬佩。“失去味觉就罢了,偏生还碰不得。”她幽幽地道。待叶知秋吃饱喝足休息够了,他们便租了辆马车继续赶路。 这处的道路开始开阔起来,也相对平稳。叶桐雨端坐在马车里,闭着眼,尽管她是不用睡觉的。忽然,她的肩上承受一个沉重物体的撞击,原来是叶知秋,吃饱喝足后便不出意外的睡着了。看在为她流的血,她又是他的姑姑的份上,好吧!她姑且做一回人肉,哦不,做一个柔软的垫子。 但是,他把口水流在她的肩上她就不能接受了。“咚”的一声,叶桐雨把他扔在坐垫上,头撞上马车壁,竟然不醒。她用他的袖子擦了擦我肩上的口水,然后撩开布帘,坐到驾车的扶疏颛臾旁边。果然,现在她已经可以碰到结界外的东西了。看看马车外的风景,他们正行驶在一座山脚下的路上,山脚下一路开满了白色的夹竹桃。 “马车里面不舒服吗?”颛臾扶疏缓缓开口。 “对我而言无论在哪我都不会觉得舒服。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孤魂野鬼啊。” “是我失态了。” “无碍。既来之则安之,既死了也是一样的道理。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不会饿不会累不会困,没有蚊子没虫咬,到哪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多好啊。” “你倒是看得开。”他转头向叶桐雨微微扬起嘴角。有几片白色的花瓣白零零飘下,擦过他的鼻尖。 她不禁晃了晃神,这人着实长得好看。眸子闪处,花花草草。笑口开时,山山水水。 “你真的是战场上驰骋的将军吗?我看你倒是一副斯文的书生样。” “在我上战场之前的确只是个书生。八年前的某一日战争爆发,百姓流离失所,我爹娘在带着我和妹妹逃亡的过程中,为了保护我们双双死在了铁蹄之下。我带着妹妹跑,眼看那些官兵又要出现,我将妹妹藏在树上,树叶很茂密他们看不到她,而我却来不及和他一起藏好,被那些官兵看到,将我捉去了军营。 我无牵无挂,唯独一个妹妹不知去向。我拼了命没日没夜地训练,上了战场拼了命的地厮杀,无数次地受伤,又默默忍住疼痛上药。我在军营呆了五年,逐渐战功显赫,终于得王上赏识,当上镇国将军。日后我便时常四处游走,就是想寻找妹妹的下落,也不知她是否还在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看到的表面上那样好,或许他心里已经千疮百孔。” “令妹有你这样出色的兄长,必定福星高照,不久后的某天你一定会找到她的。” 前面的路很长很直。“我吹一首曲子与你听罢,我和我妹妹小时候一直用竹叶吹的。”他解下横笛,轻轻放在嘴边。悠扬的旋律从指间溢出,她仿佛听到了他说:哥哥很思念你。 是夜,月光在地上镀染了一层白霜。一层霜,一层伤。 叶桐雨撩开布帘,看到不远处便是一座高城,就唤醒了叶知秋。 城上布局均匀地燃着几排火把,城下不时跑过一列列操练的士兵,俨然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靠近城门时,不出意外地被守城侍卫拦下。所幸颛臾扶疏是个高人,给这几个侍卫看了个东西,大约是他将军的信物,他们就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站着,两个小厮赶忙打开了城门。颛臾扶疏到底是有财富有身份有地位的高富帅啊。 接下来便是要寻个住处,但奇怪的是,夜色未深,城内家家户户已闭上门窗熄了灯火,早早地睡了。也听不见稻田里的蛙声虫鸣,四下一片死寂。 “凤城不该是一派繁华的样子吗?连夜市也没有,怎的如此冷清?”叶知秋开口问道。 “我才离开十日,凤城竟发生这种变化,我也不清楚是怎样的来龙去脉。”颛臾扶疏目光冷峻。 “现下还是赶紧找个客栈吧。”叶桐雨说道。转了半圈,不见一家客栈亮着灯的,马蹄漫无目的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耳中传来悠远的咿呀声,似乎有人在唱戏。“你们听到了没?” “似乎是有人在唱戏。”颛臾扶疏答道。“我怎么没听见?”叶知秋说道。 寻着声音的方向,他们来到了一座戏园门前,大门洞开着,围墙边种植着长长的一排桃树。门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梨园居“三字,两旁挂着两个红皮灯笼,氤氲出糊糊的光。此刻,可以格外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声的吟唱,凄怨冰凉。 下了马车,叶知秋直道一声:“好冷!”“里面似乎是有人,但全部的客栈民居店铺都关了门,只此一家亮着灯,恐怕是家黑店。我们还要进去吗?”叶桐雨向他们询问。 “姑姑分析的甚是有理,但我怎么不觉得里面有人的迹象?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桐雨给了他一记暴栗,死孩子又不长记性了。叶知秋委屈地捂着头:“太凶的女人没人要。” 一旁的颛臾扶疏却是咳嗽了两声。叶桐雨总感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位故人一般。她生前认识他么?可惜失去了记忆,找不到答案了。 叶桐雨白了他一眼。颛臾扶疏开了口:“只怕里面的不是人,所以我和小雨能察觉到,知秋你却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 “那倒是我的同伴了,不如进去喝杯白酒,交个朋友。” 叶知秋若有所悟:“想不到除了你之外,还能碰上另外的鬼。但你和那些鬼不一样,你因远古秘术而回来,有上古神物泪珠的照拂,又食用往生丸,不是普通鬼。听老秋说过,若得你一滴血,我便也能见鬼了,嘿嘿!你看我是你唯一的侄子,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不如你就赐我**一滴吧?” “可我是个鬼流不出血。” “呃……一般兵刃伤你自然是没有效果的,但是我有这个。”叶知秋拿出一块玉佩:“这是叶氏王族传承下来的金墨玉,辟邪的。” 这块石头通体乌黑,隐隐透着金色,是条龙的形状。然后,他抓起叶桐雨的手就把这块破石头印上她的手背,顿时一股刺痛传来。叶桐雨一掌拍向他的头:“找死啊你!大逆不道的逆子啊!”她看到伤患处流出了墨绿色的液体,这,便是鬼的血吗。 终归不能浪费啊!她用手背堵住了叶知秋的嘴。 “呸呸呸,真难喝。”逆子!竟敢嫌弃!叶桐雨扬起手正欲好好教训下他,却被颛臾扶疏握住:“很疼吧。”然后他撕下外袍底边的一条布,细细帮她包好:“被这种东西所伤,你的伤口不会自动愈合的。”叶桐雨很是触动,他这身衣服多贵啊。这时又听到一阵马蹄声。 越来越近,看清了来人,颛臾扶疏道:“你来了。”叶知秋却把头别到一边。又见一个帅哥,比起叶知秋和颛臾扶疏,这人的长相更为出众。皮肤白皙,五官很是立体,浑身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场,他向颛臾扶疏微微点了点头。“这便是凤栖梧。”凤栖梧下了马,径直朝叶桐雨走来。 叶桐雨脑海中顿时浮现两个字,也很及时地脱口而出:“高人。” 他怔了一怔:“你为何称我高人?” “你长得很高。”废话,比她高出一个头加一个脖子,要知道她也就比小秋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这三人无语。 “你竟把我忘了。”声音带着怒意。 ------------ 005夜遇女鬼 他们一行人跨进了梨园居的大门。走过庭院,看到一个巨大的戏台,灯火通明,台下整齐地放着一排排的凳子,但空无一人。台上有一个青衣戏子,水袖挥舞,或低吟浅唱,或尖声高唱,场景十分诡异。 “负心人,全部都要――死――”听这声调越来越怪异,哭腔越发明显。而后,直接变成低沉的呜咽。对,就是很通俗的半夜遇上女鬼哭的段子。 声音戛然而止,她意识到了台下有人。“我生前最后一次唱戏是唱给鬼听,如今我成了真鬼,倒是有人来听鬼唱戏了。”声音充满这戾气,她剥去身上青衣,露出一件鲜红的戏袍,双手抬起,指甲几乎是噌地一下蹿长了一拳左右。这……就是至凶的红衣厉鬼吗。 “姑姑!如今只能靠你来对抗她了!泪珠的一个功效就是让你法力大增,鬼见你不知你是鬼,人虽然身怀武功也是不能和鬼打的,它们没有实体。” 她速度很快,一下便出现在他们眼前,但叶桐雨的眼睛似乎是将她动作放慢了数百倍,清楚地看到她走的每一步。她看了一眼叶知秋:“你不曾有过情爱,我不杀你。”又盯着颛臾扶疏看了一会儿,接着意味深长地将我打量了一番:“若你变心,我定回来取你性命。”这是她对颛臾扶疏留下的一句话,立刻便没了踪影。却唯独看不到凤栖梧。 叶知秋张望了几下,惊呼:“她去哪了?” “跟我走,我看得到。”她往城中民宅多聚集的地方去了。 原来颛臾扶疏和叶知秋还有凤栖梧的武功都那么高强,三人运起轻功就直接超到叶桐雨前面去了,她很是不开心,没有她指路,他们能找到她的行踪吗。对了,叶知秋说过鬼是有法力的,况且她是个揣着泪珠的鬼,应是鬼中翘楚,法力无边啊。那么她应该也是会飘的,意念一动,她便出现在了他们跟前。“小雨,你真是越来越有鬼的样子了。”然后叶知秋被她一掌拍到地下。尽管她清楚她已死去的事实,但很是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她是个鬼之类云云。 这……面对“怡红院”三个大字,叶桐雨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虽然大门紧闭,可依稀还是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声和歌舞声,大约是那些白天就来的嫖客与那些姑娘们之间的风流。 叶知秋拉起颛臾扶疏的袖子就要翻墙进去,颛臾扶疏却面露难色。“这不太合适吧。”“哪个男人不风流,逛会青楼没什么!况且我们不是来寻欢作乐,我们是来侦查敌情的!”叶知秋劝道。“这么说也是。”颛臾扶疏赞同道。 “我从没有去过青楼。”凤栖梧很认真地向叶桐雨说道。叶桐雨一愣,心中暗想,你去不去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那我毕竟是个女儿身,来这种场合只怕……”“哎哟我的小雨,你此刻又没戴那玄锦帷帽,除非你想显个形给那些人看,不然他们是看不到你的。别犹豫了一会儿那女鬼该走了!” 叶知秋说得有理,于是他们仨轻轻地飞进去了,叶桐雨看着这围墙实在太高,不知她能不能飞那么高,飞不高是不是要像鸟那样奋力划拉几下手臂,于是她选择穿墙进去,果然站在墙下等她的三人又被她吓了一跳。 院中无人,大厅的门关着,里面确实亮着灯。那些个男人果然是爱美人不爱命的,又兴许抱着侥幸,世人那么多,要死并非独我一个。叶桐雨看到一个红色掠影,飘进了二楼的一间房。“我发现她了,我们去那间房的屋顶!”她顺手一指,然后他们四个很有默契地上房揭瓦。这屋顶承重力很好没有塌掉。叶桐雨揭开的一片瓦,看见红罗帐内活色生香的一幕。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叶知秋的眼睛:“非礼勿视!这容易对小孩的身心发展造成不良影响!”颛臾扶疏却说道:“看,她出现了。”叶知秋打开她的手,把头凑得进一些,四颗脑袋头碰着头。 显然红罗帐内那对鸳鸯正热火朝天,没有感觉到这越来越浓的冷意。她就站在红色帐子外,似乎在等着一个时机。 “春兰吾爱,千千万万的女人中,唯有你最让我心动。”罗帐内男子满足地出声,却毫无爱意,似乎是说:“这顿饭这道菜最合我口味。”这时,她红袖一挥,风吹开了帷帐。女子道:“门窗关得好好地哪来的风啊。”说罢便起身往外探去。 “啊――”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差点没把叶知秋从房顶上震掉下去。 “春兰,怎么回事?”是那男子的声音。接下来这一幕才让叶桐雨震撼。 男子话音刚落,她已出现在他面前,手通过锋利的指甲穿透了男子的脖颈。“啊――啊――死人啦!”叫春兰的惊叫出声。 “没有什么比男人的嘴更虚伪了。取了你的喉咙,让你活着,死了,都没有办法再欺骗女人。”男子肥胖的脑袋耷拉着,绿豆眼瞪得老大。她一下收回右手,快如闪电,叶桐雨看到她的手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她抬头,目光向他们射来,嘴角绽放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消失不见。 叶桐雨生前有没有见过杀人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她自己被杀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毫无抵抗之力。但这次杀戮,的确是让她惊心。 “她去哪了?” “回梨园居了。” “我们追上去。”凤栖梧下了个指令。 回到戏园,她在台上迈着优雅舞步。“你们倒是胆子很大,今夜我已取过一人性命,不杀你们,赶紧走。” “笑话,我的命还由不得他人说取就取。还有我在意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动他们分毫。”叶桐雨站上前,将叶知秋和颛臾扶疏护在身后。 她停下动作,定定看着叶桐雨:“我只杀天下负心人,你若再不识抬举,我不介意手下多一个亡魂。” “我不知你是死于哪种非命,才对男人如此憎恨。你须知道,你杀的这个人,家里或许有深爱他的妻子,盼着爹爹回家抱的孩子。虽出了你的气,却把悲伤留给了别人。” “一个去逛青楼,口中唤着妓子吾爱的男人,对他的妻子能有几分爱意?杀了他,对他的妻子来说是件好事,她或许会很感谢我。”她不屑道。 “你错了,爱情不是平均的。兴许一人爱得深,一人爱得浅。兴许一个根本不在意另一个,但那一个却不论被怎样对待,爱意丝毫不会减。” “满口胡言!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被你所挚爱的人欺骗过,甚至杀害过,你懂那种感觉吗?如果没有,就请你闭嘴。” 叶桐雨心中突然一堵,脑海中出现一个一袭红衣的身影,却是十分模糊,倒有几分凤栖梧的味道。“那你又如何能确定他不爱你,他没有苦衷呢。”说罢,她察觉到凤栖梧有一丝异样。 “这是自欺欺人的傻话吧!那种虚情假意,我临死的时候才看穿。那一刻,我发誓要报仇。他说过要给我十全十美的爱情。我死后修行了一年,现在临近我的忌日,我杀的负心人至今已有七个,我要让他成为第十个!”她的眼睛瞬间血红。 “那你何不亲自去问问他?”颛臾扶疏说。“你那么晚才杀他,是不忍心杀他,还是在等他的解释?如果是凤城人士,告诉我他的名字,或许我可以帮你。” 她眸子的红又渐渐褪了下去:“还有余地吗?”手指向叶桐雨:“你过来,我且让你看看这狠心人如何辜负的我。” 叶桐雨上前,她握住她的手,叶桐雨感觉到了一种力量顺着她的手臂涌上心头,接着便看到了女鬼的过去。 ------------ 006她的过往 三月柳絮,桃红梨白,凤城春色。她在台上朱唇张启,婉转吟唱,眼神不时向台下一席白衣的公子扫去。来人白衣胜雪,黑发用碧色玉冠束着,眼眸如水,气质温婉。是个俊俏的翩翩公子,怪不得她被吸引。 表演完毕,退到后台,对着铜镜卸下浓墨重彩。原来她浓妆下的脸,出落的这般清新可人,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说不出的妩媚风情,是个将清纯与魅惑完美融为一体的美人。真是巧合,脱下火红的戏服,她也喜穿白衣。叶桐雨看到她左侧锁骨下刺着一朵粉色桃花图案,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韵味。 沾衣不湿杏花雨,她撑开一把暗黄油纸伞,踏着青石板,打丛丛桃花下走过,步履生姿。身后响起嗒嗒马蹄声,近身时停下。她伫足,转身抬头,看见骑在高头黑马身上的他,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又是几分欣喜,几分娇羞。 “在下仰慕姑娘的风采,刚才去了换装间寻你,有几位姑娘告诉我你刚动身回家,穿一身白衣。敢问姑娘芳名?”嘴角的笑窝让人沦陷进去。 “桃娘。”她缓缓说道,低首,脸上生出两团粉色云霞。 他一个流畅的动作下了马:“在下凤城忻华,可否让在下送姑娘回去?” 这姑娘娇羞归娇羞,却也不太矜持。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被他握住,手心传来温暖的温度。他护着她跨到马上,她指着路,他牵着马头缓缓行走。一路他时不时地说上几句看戏时的心得,夸她表演到位,风姿卓越如何如何,惹她频频羞红了脸。想来是这凤城也是民风开放,况且春天来了,动物们也纷纷苏醒寻找伴侣,看来是个恋爱的好季节,这姑娘大概是心花怒放了。 路程不短,她却觉得时间走得太快。到了一家普通的宅院,白墙黑瓦,围墙遮不住那棵高大柳树。 “桃娘谢过公子。”微微一福身。 “明日我可否再送你回家?” 她进了院门,朝他流恋地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你今天回来得倒是比平常早一些。”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朝他走来。“叔父好。”她向他微微行礼。 “今天不用留在戏园再打听一会情况吗。”“不用了,我在那唱了两个月的戏,今天终于等到了那个人的儿子,便是刚才门外的那人。”“哦,看来你更要加把劲实施你的计划了,夭夭,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是。”慕容夭夭斩钉截铁地应道。桃娘是她的化名,只因她出生在春天,桃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的娘亲盼着女儿将来能长得像桃花一样,生命也如这桃花开得这般灿烂,便取名夭夭。她出生于铸剑名家慕容府,铸剑秘籍被很多人所觊觎。七年前凤国君王的手下忻崖来府中拜访,欲求铸剑之普而不得,愤愤而归。那天夜里下起了大雨,一大批黑衣人杀入府中,各个身手高强,手中寒剑刺向手无寸铁的家仆,横尸遍地。十岁的夭夭看见自己的娘亲为了护住她,被黑衣人从背后一剑刺穿心脏。她娘却朝她笑了:“夭夭,照顾好自己,娘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夭夭哭了:“娘亲别走……”“娘子!”慕容帆一声大吼。但很快慕容帆就拼死将夭夭护住,虽说他武艺高强,但毕竟寡不敌众,身上多处被砍伤。还剩下五个黑衣人,他大声喝道:“阿毅,带夭夭走!这里我来解决!”慕容毅也是个看得清楚时势的人,若他不走,恐怕慕容家今夜便满门被屠了。慕容毅一个空翻落在慕容帆身后,弯刀顺势割开慕容帆身后两个黑衣人的脖子:“大哥,就算我死,也定保夭夭周全。”说罢,一把捞起慕容帆身旁的夭夭,越到围墙上,一回头,看到慕容毅将一个黑衣人一脚踢起,一剑刺中黑衣人的喉咙。身后一个黑衣人趁机一剑刺穿了慕容帆的胸膛,慕容帆一口**喷出,手中长剑落下。 “爹爹!――”是谁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将这场面永远烙在心头。慕容毅眼角流下了眼泪,心中暗暗决定: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夭夭,他日必定灭了忻家,为我慕容家报仇雪恨!抱住夭夭跳下了墙,飞快钻进了一辆马车,驾车往城外跑去。黑衣人大喝一声:“追!” 大雨未停,冲刷着满地血水,就像在抹去他们的罪行。后面的黑衣人策马紧追不舍,眼看距离越拉越近,经过河边,慕容毅紧抱夭夭滚下了马车,顺着岸边青草没入河水中。黑衣人依旧紧跟着马车的方向追去,这才逃过了一劫。忻崖得到铸剑之普后,将它进献给了凤朝阳,自此官封三品,前途一片光明。 七年后,带着一颗复仇的心,莫容夭夭长成了一个倾城美人。就算见过她十岁时的模样,看到如今的她也认不出来了。她想念过世的父亲母亲,在自己的左侧锁骨下纹下了一朵妖娆的桃花。苦练武艺,等她的实力终于被叔父认可之后,进了凤城的梨园居做了一名戏子。美貌才情如她,很快便使梨园居声名鹊起,为的就是能吸引来更多的人,听到更多有关忻家的消息,甚至吸引来忻家人。叶桐雨想,这个女子的命运倒是和她倒是相像,顿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到了忻华。接下去的三月,忻华几乎天天来捧她的场,天天来送她回家。 这一日,他没有送她回家,而是把她带到凤城外湖畔的十里亭。时值六月,天气微热,亭中可以依稀闻到荷花传来的淡淡香气。这晚的月亮朦朦胧胧,夜空稀疏地点缀着几颗星子。 “桃娘,昨日我爹让我取上官家的小姐。”“这么说,你要成亲了,恭喜。那么,以后不要来听我的戏了。”她突然觉得心中有种异样的感受。 “我没有答应他。你难倒看不出我其实钟情于你么?如若不是,我何必每天来听你的戏,每天送你回家。如若不是真心爱你,我大可以花钱强把你买下来收入府中。可我做不到,我是真心爱你,想好好疼你,你明白吗?” 面对忻华的表白,桃娘心中泛起丝丝欣喜,可她又硬生生把这种感受压下去。这个结果是她所期望的,她计划中的一个步骤。接近他,让他爱上自己,再下手杀他。但想来这个女子生命中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晓得自己已经爱上了他,她以为她可以顺利杀了他。 “忻华……我,我只是一个戏子,配不上你。”她低下了头,眼角渗出一颗眼泪。他双臂抱住了她:“我不理会这种世俗,我只晓得我爱你,这一世红尘只愿与你共度。若非你,我情愿此生不娶。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不是你在台上表演。那一日早晨你来梨园居,走在桃花树下,我以为你是仙子,我早已对你倾心。相信我,我要给你十全十美的爱情。”她圈住他的脖子,他轻轻吻上她的唇,辗转蔓延。他停下来深情望着她,眼眸中快要滴出水来。“下月十四是我家祖上的忌日,我爹想请个戏班子,说是唱一台大戏给祖宗听。我想让你们梨园居的人来,届时再把你介绍给我爹,不管他怎么看,我一定要娶你。”“我都听你的。” 她回了府。“你为何迟迟不肯动手杀了那人的儿子?还是说你对他又感情了?”慕容毅站在院中对着桃娘冷冷发问。 “叔父错怪夭夭了。夭夭是在等一个时机,我与忻华相识时间尚短,我要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下月十四他家要请一个戏班子,忻华要我和梨园居的戏子们去。那时叔父便混在戏班子中,到时候寻找机会了结他父子二人的性命。”听到慕容毅的话后,桃娘的心似乎漏了一拍,她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的。难倒自己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吗?但他是自己仇人的儿子,血海深仇永远无法跨越,造化果真弄人。 次日,桃娘对慕容毅说要抓紧时间与其他戏子一起练习,以免被忻家人看出破绽,坏了计划,因此留在了戏园的房间。芙蓉帐内,忻华抱着桃娘,桃娘开口问道:“你果真爱我?”“此心不假。”“那我要在你身上留一个我的记号。”说罢,拔下发簪在忻华的右臂上刺下,忻华眉头一皱,却由着她来。 少顷,她停下了动作。他看了一眼手臂上成形的图案,上面她还用了颜色:“你也给我纹的桃花吗?”他的手抚上她身上的桃花:“你长得真好看。这样看着你,就算瞎了也好,倒能永远记得你的模样。”桃娘欲言又止,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你永远记这晚,永远记得得我。” ------------ 007负心之人 这几日一直大雨,高处的雨水一直往河中淌,水面上漂满了浮萍。 七月十三。慕容夭夭做了一桌的菜肴:“叔父,大仇能否得报就看明日了。夭夭敬叔父一杯,叔父授夭夭武艺,将夭夭养育长大,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夭夭先干为敬!” “明日,我会安**的人手埋伏在暗处。我慕容家以铸剑为名,除铸剑之术还有那门秘术。我与你一样报仇心切,但我答应你爹爹好生将你照料。虽然你几番求我将那秘术授你,奈何此术过于阴邪,有违轮回之道,慕容家的祖先没有一人修炼此术。。明日即便我们的计划失败,丧命于忻府,我也是有颜面去见你爹的。若让你练那邪术,我是万万不能面对他的。”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叔父说的极是,夭夭明白叔父的一片苦心。” “这便好。你须知……”慕容毅惊诧地瞪着莫容夭夭:“你……”话含在嘴里,趴在了桌上。 “叔父,对不起。”莫容夭夭将慕容毅拖到马车上,驾车赶到了城中通往城外的运河旁。将慕容毅放在事先备好的竹筏上,盖上一层黑布,趁着夜色,应该分辨不出来,不会被发现。“叔父,我忤逆了你的意思。明日必定是凶多吉少,他忻家必定不是无能之辈,仇一定要报,不论任何代价。您是我最后一位亲人,我不能让您有事。”慕容夭夭看着顺水流去的竹筏,泪水掉落。 七月十四,俗称鬼节。烛火莹莹,台下放置着一张张坐椅,空无一人。台上她一席红衣,尽显妖娆眉骨。怎知宽大的戏服下,她备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剑。一曲终了,却突见许多火把迅速围上了二楼,细看,却是一个个士兵,一排排的弓箭手齐齐将手中利箭对准台上的戏子,领头的,竟是他。台上众戏子顿时慌乱成了一锅粥。“慕容夭夭,七年前被你逃出升天,今日必取你性命。” “原来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她定定看向他。 “**无情,戏子无义。你真以为我会看上一个戏子?你是看高了你的本事,还是看低了我忻家能耐。”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很好,你以为我看得上你么?我接近你只为了报仇,那么今日我倒要看看是谁取了谁的性命。”说罢,便亮出藏好的利剑。 顿时,箭支如雨向台上袭来,手无寸铁的戏子们各各被射成了刺猬,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慕容夭夭挥舞着手中长剑挡开支支流箭。“忘了告诉你,我们的士兵昨晚在运河中发现了一张竹筏,没想到上面躺着你的叔父,慕容毅。哎,他睡得可真安详,我就让他永远这般安详地睡去了。” 慕容夭夭大惊:“你……我不会放过你。”一下慌了阵脚,一支箭擦着肩膀飞过,划开了一道口子。她一下越到二楼,一剑了结一个弓箭手。此刻他们的箭快用完了,面对突然攻来的她显得惊慌失措,她七年来的苦练不是白费的。撂倒十来个弓箭手,她的长剑向他刺去,却被他一一挡开。不知是谁的剑将这道门砍下,里面原来是忻家的祠堂,一排排蜡烛照亮着层层排位。打斗中排位被掀翻,烛架倒地,蜡烛燃起了祠堂内的层层纱帐。忻华闪身到了屋外,慕容夭夭紧追了上去,两人跃上了房顶。忻华渐渐显得招架不住,慕容夭夭一剑刺中他的肩骨下方。忻华向后退去,却踩踏了一处瓦片,掉进了祠堂。 “阿华!”是谁的一声呐喊。她一个空翻落在他掉下去的那处,只看见他正好掉入了熊熊烈焰,再看不见他的身形。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的命是她的,除非她亲自取,否则他便不能死。 祠堂里都是些易燃物,火一下子烧地很大,她的眼被熏得眼泪直流,衣服头发很快被烧焦,但终于看见角落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阿华!”她不顾重重火焰阻隔冲了过去,却看见他的头部已被掉下来的木头砸烂,面目全非。她撕开他的衣服,发现他右臂上并没有桃花印记,不是他!她的心突然放下了,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她起身往屋外冲去,却被掉下来的承重梁正好砸中,动弹不得。浑身像是被扎进千万根针:“忻华,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密道口的他听到了这撕心裂肺的一声吼。一刹那,是心裂开的声音。 火渐渐熄下去了,他跨进祠堂,只是头发被烧焦了些许,外衣也被烧焦了。他看到了正中央的承重梁被烧的焦黑,上面还燃着将熄未熄的火焰。下面压着她的尸身,头和一只手伸在外面,身体被压得死死地,浑身焦黑,还往外流着黄色的脓水。她面前溅起了两点水花。 面前的红衣女子甩开了叶桐雨的手:“现在你还觉得我不该杀他报仇吗?” “但你却不能伤及那些无辜的性命。你这么做,着实残忍。” “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那八年前我慕容家上上下下三十口人命不无辜吗?你同情这些负心人,那谁来怜悯我们慕容家?”她显得很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我……”叶桐雨一时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跟她说。 “你们回罢,下月十四,就是忻家死期。”她又消失不见了。 叶桐雨回到叶知秋身边:“怎么办,她走了,那我们怎么办。这大半夜的我们住哪里啊?” “跟我走吧!住到我在的那家客栈,我已经全部包下了。”凤栖梧说道。到底是颛臾扶疏的朋友,也是个富家子弟。 “那明日我们去寻忻华。”颛臾扶疏说。 上了马车,跟着凤栖梧到了客栈。到了房中,叶知秋向我问道:“小雨,那个女鬼给你看了什么?”叶桐雨做到圆桌旁,招呼他们三人也坐。叶知秋和凤栖梧分别坐在她的两边,颛臾扶疏坐在对面。“拉起手,闭上眼睛。”叶桐雨开口说道。她一手拉起小秋,一手拉起凤栖梧,兴许是她的错觉,她似乎能感觉到凤栖梧手心灼热的温度。叶桐雨将刚才看到的回想了一遍,这样,他们三人就能看见她脑海中的画面。 “就是这样,慕容夭夭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叶桐雨率先睁开眼睛,松开了手。“不早了,我要睡觉了,你们自便。”叶知秋打了个哈欠,就往床上钻去。颛臾扶疏也回房去了。凤栖梧却说:“雨儿,能跟你说会话吗?” 反正她也不用睡觉,便应了他,到外面一叙。月上柳梢头,四下也很幽静,着实是个幽会的好时机。 ------------ 008月下幽会 “你时不时地唤我雨儿,难道我之前跟你很熟吗?”虽然说叶桐雨不排斥跟长得好看的男子亲近一些,但她毕竟是个良家女,到底也要装作矜持一些的。 他却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把抓起她的手:“你受伤了,这布料是扶疏的!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你!” 什么叫让别的男的碰她,叶桐雨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你不也是别的男人吗?” “我不是!我是你……”他突然低下了头,心事重重的样子。突然又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我是你丈夫。是上天可怜我才让你顺利回来,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亲娘嘞,有个爷爷,有个侄子,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丈夫。“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难道先前是你放弃的我?该不是你外头有人了又被我撞见,然后你恼羞成怒将我杀害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的确是你的丈夫,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他眼神迫切。 “我不戴帷帽你也看得见我,而且桃娘看不见你,你到底是何人?你就是和小秋一起施展秘术的那第三个人吗?” “是我。我也有一半的泪珠,但跟你所持的功效是不一样的,因此桃娘看不见我。” 今夜发生的诡异事件太多,信息量太大,她得独自消化消化:“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夜色深了,你且回吧!明日还要去寻那忻华。”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说。“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妻子,以后不能让颛臾扶疏碰到你。” 叶桐雨兀自站在窗边,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眼看着天空渐渐明亮,孤灯熄灭。失眠是件痛苦事,尤其是她这种不需要睡眠的,长夜漫漫,实在是种煎熬。 大家都起了,聚在堂中用早饭,就叶桐雨一个戴着帷帽戳在一群人中,着实有些怪异。颛臾扶疏向跑堂的打听道:“此处为何天色尚早时每家每户便熄了灯早早地睡了?”“客官有所不知,近来几日城中连续七人离奇地死亡,均是被人用利器穿透脖颈,取走死者的咽喉。也有些当事人,但全都被吓疯了,这案子就没有人证了,弄得人心惶惶。哎,你们也要小心啊!傍晚就不要出门了。”“谢谢。”颛臾扶疏丢给他一锭银子。“客官您请好嘞,有啥需要尽管吩咐。”小二收了银子就退下了。 用完早饭就出门了。来到忻府,当时的戏台还在,只是周边多了很多夹竹桃,开得正旺。风一吹,便有些红色的花瓣幽幽地飘下,落在衣襟上。因我戴着帷帽,这些花瓣掉不到叶桐雨的衣服上,但都落在了她的帷帽上,她又够不着,又不能拿下来,只能在一旁张牙舞爪。凤栖梧靠近她,帮她拂去帷帽上积着的花瓣,她竟不觉得生疏。听得夹竹桃林深处传来一阵凄凉呜咽的箫声,他们一行人循声跟了过去。 一个落寞的白色背影,风微微吹起他的黑发。他面前却是一座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爱妻慕容夭夭之墓。谁说男子皆薄幸,看着这个场面,没有人开口打扰。忻华放下手中洞箫,转过身来。“属下参见将军,参见……”“今日登门不为政事,只是向你询问点事情。”颛臾扶疏开口道。“是。” 忻华将我们引入厅堂,凤栖梧问道:“你可知道城中近来发生的怪事。”“属下知道。”“听说,是与你有关的?” 忻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悲怆:“是,是属下的错。是夭夭回来了,我对不起夭夭。自她死去,这一年来我未曾好过。我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接近她,让她以为我爱上她,我明白最后是她爱上的我,而我只要利用她的爱情,将她慕容家斩草除根。直到那一刻,我坠入火海,她撕心裂肺的一声吼,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来。我原以为我伤她那么深,我死了,她会很开心的。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早已走进我的心里。看到她死去,我才发现我的心有多痛。如果她要来拿我的命,如果这样能平复她的恨意,那便让她拿去吧。”原本该恭敬地回答变成了苍白的自述。 叶桐雨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胸口插着一把利刃。有个白衣女子冷冷说道:“你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目的一达成,你就没有存在的需要了。” “你是该死。当时是你爹命人血洗她慕容家,而你却帮着你爹,将他们赶尽杀绝。当时夭夭把她自己托付给你,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对她什么感觉。你竟能牺牲自己的爱情,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来护你家族安全。况且,当你发现慕容毅时,你不会不知道她已经将计划放弃。你就是死上一百次都不够,混蛋!”叶桐雨站起来冲着忻华骂道。 “你如何知道的?”他有些讶异。 “你管的着吗你。”她愤愤道。 “是,我该死。我盼着能见她一面,就算她要杀我,我也要告诉她,我爱她,我说过娶她,也是真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雨儿,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凤栖梧轻轻将叶桐雨揽在怀里,声音有一丝颤抖。 “对。”他垂下了双手。 “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那今晚就跟着我们去找她,好好说清楚。”叶知秋鄙夷道。 日月踏着亘古不变的节奏沉浮交替,天空渐渐变成青灰色,夜幕悄悄蔓延。又是一个月夜。夜空没有乌云闭月,还有几颗星星安静地亮着。月色明亮,地上又是一层霜。一层霜,一层伤,还有,死亡。临近梨园居,果然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她果然出现了,忻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兄弟别慌,到时候你一死,她也许就释怀了,就不会再去杀其他人,转世投胎去了。到时候我们再帮你俩搞个冥婚,让你俩高高兴兴在一起,嘿嘿。”叶知秋安抚道。 这死孩子没有脑子。“他不是怕死,他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她。” “姑娘倒是理解在下。”忻华黯然说道。 “你有脸面对她就奇了怪了。”叶桐雨不屑地说道。 “小雨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女中俊杰。侄儿佩服,佩服。” “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你也会明白的。”她一直都很识时务。 “可是我一直跟你活在一个岁数啊。” “……我听人说过,女人往往比男人的心理年龄长上两岁,也就是说你还要再长上两年才能有我现在的修为,但那时我的心理年龄又要比你多上两岁,所以我懂的还是比你的多。” “……” ------------ 009情真情假 进了梨园居,她果然又在台上独自唱着戏曲。 “夭夭……”忻华的眼神变得流光溢彩,不像我们初见他时那般如一潭死水。 台上的女子动作顿时停住,猛一个回转:“忻华,你竟还有脸来主动找我。但我说过,你会是我手下第十个亡魂,你爹就是第九个,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死,也好让你尝尝失去至亲是个什么感受。今夜还差一个,不陪你们多啰嗦了,哈哈哈。”留下一阵凄厉的笑声,她出了梨园居。 “跟上我,追!”叶桐雨寻着她的踪迹追去,尽量表现的不是在飘,吓坏一个外人就不好了。 这次慕容夭夭去的不是青楼,而是一户寻常的民宅。站在屋外,听见里面传来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你既然做了,为什么没胆子承认!我都亲眼看到你们那样了!我自从十四岁嫁给你,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你还去外面偷女人,你个杀千刀的对得起我吗!”女人被男人推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抹着。 “够了!老子就是厌了你这黄脸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这家你爱留不留,要不然明天就给老子滚回娘家去!”男人发怒了。 “他如此待你,你恨他吗?我帮你杀了他,可好?”是慕容夭夭冰冷的声音。“啊!鬼啊!”面对突然出现的慕容夭夭,夫妇两同时尖叫出声。 “我们快过去!”等他们踹开简陋的木门,又见到了那熟悉的一幕,慕容夭夭抽回了手,地上一滩血迹。 “不!相公!你不能死!”女子顿时哭喊出声,惹得炕上的婴孩也啼哭不止。“你为何要杀了他!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向慕容夭夭诘问道。 慕容夭夭颇为诧异:“他如此待你,我杀了他,你岂不开心?” 女子瘫坐在地上,抱着死去的男子:“你让我的孩子出生不久就没有父亲了,我恨你!” “只是因为孩子没有父亲吗?这种人以后不见得有多疼爱你的孩子,死了倒好!” “我十四岁便嫁给了他,我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我的生命中只有他。纵然他现在对我不好,我仍是爱他,因为我记得他对我的好,他爱我时的模样。我相信假以时日,等他累了,厌了,他就会回家,他就会明白我的好,没有他我和孩子就没有完整的家。可现在,全被你破坏了你这个坏女人!”女子声嘶力竭。 “不可理喻!”慕容夭夭神色一变,一挥衣袖从农家小院飞了出去,无视他们的存在。当然他们是不能无视她的,紧追不舍。 她果然又回到了梨园居。“忻华,你以为我爱你吗?你未免想太多了。到现在你还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嘴脸,你以为此时慕容夭夭还是那会儿的慕容夭夭吗?你以为化为厉鬼这么简单吗?若不是我祖上有此秘籍,便不会有今日的我。叔父不让我修炼此术,因修成此术要以永世不得入轮回为代价。而我不在乎,我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灭你满门!七月十四,也将成为你的死期!” 忻华神色哀痛:“我不信,你在骗我。那日你如此坚决,你对我的关心是真的,你爱我也是真的,对不对?” “我若不死,如何练此术?你们回罢,这几日不用妄想再找到我,我不会出现的。”说完她又消失了,不带一丝留恋。 “夭夭……你果真如此恨我吗……”忻华楠楠道。 接下来几日,忻华一直守在他为慕容夭夭立的墓碑旁,一直吹着洞箫,如泣如诉,搞得形容憔悴,消瘦无神。 叶桐雨伸手接住一片落花,如同飘零的花瓣再也不能长回去,往事再也不可追。多少人明知事情的后果,明知自己会后悔,还要亲手创下这局面。终日以忏悔与痛苦度过,去追忆那一日。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凤栖梧的脸,他不停地落着泪,不停地说着:“雨儿,对不起……”他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任凭她再怎么用力地回想,都想不起来了。 “雨儿。”一声熟悉的呼唤,是凤栖梧。“你且看看你身后。” 她一回头,正巧看到一只圆滚滚绿油油,嘴里吊着一根丝线,不停扭动着身体的肥虫子,两排脚还一张一合的。 “雨儿,雨儿?”叶桐雨没有一丝反应。凤栖梧过来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雨儿!” 她再次睁开眼,也是躺在床上,不过天亮着。她晕倒之前……啊!是虫子!天,老娘作为一个鬼魂被一只虫子吓得失去意识了!她往旁边瞥了一眼,挤着四颗人头。凤栖梧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雨儿,你吓到我了!”“姑姑,你终于醒了!”是叶知秋的声音,她循声看去:“啊!虫啊!好大的一只虫啊!”一脚把恶心的虫子踹开。 叶知秋被她揣倒在地,疼的龇牙咧嘴:“姑姑,你这是干什么!”说罢又要起身过来。 “啊啊啊不要过来!”叶桐雨像疯了一样跑下床,但那只虫子居然跟过来了。她躲到角落里,那里正好有把鸡毛掸子,叶桐雨抄起来就拼了命的往那条虫子身上招呼。 “姑姑,哎哟,姑姑你干什么我是知秋啊哎哟!” “知秋你赶紧出去,你今日穿了绿色的衣服小雨姑娘怕是把你当成虫了。”颛臾扶疏向小秋喝道。叶知秋逃也似的飞出了门。 然后,屋子里所有绿色的东西全都没能逃过她的魔掌,打翻的打翻,碎的碎。“啊!虫子,虫子!”在她眼里绿色的东西全都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虫子。 凤栖梧一把抱住她,圈得紧紧的:“雨儿别怕,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怕虫子。现在没有虫子了你好好看看。”无奈叶桐雨还是保持着疯癫的状态。凤栖梧祭出另一半泪珠,才平复了她的状态。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丈夫,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的!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对不起,我觉得虫子挺可爱的,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的,没想到你这么害怕。” “你走你走!” 叶桐雨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任凭他怎么说都不理。过了一会儿,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她探出头来。怎么这样!他真的丢下她离开了! ------------ 010七月十四 对于这种行为叶桐雨十分的气愤,以至于之后一段时间凤栖梧怎么来跟她说话我都没有理他,视如空气。 “以后你身边有虫子我也不会告诉你了,原谅我吧。”他眼神真挚。不告诉她?等虫子爬到她身上他就等死吧。 “你吃吃看这个,你以前最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了。”殷勤地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她双目圆睁,死死地瞪他。“对不起,我一下子忘了你现在不能吃这些东西了。” “那待你去挑衣服怎么样?”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径直走到凤栖梧面前:“琴川见过主子,边疆那边传来消息。”然后她便靠近凤栖梧耳边嘀嘀咕咕了些什么。“我明白了,你去跟扶疏说下。扶疏,等七月十四一过你就去边境处理一下。”“我明白。”颛臾扶疏应道。 这女人叶桐雨看着十分眼熟,但是她给她的感觉特别讨厌。况且她刚才的行为让她十分地不开心。叶桐雨把帷帽的白布一掀:“你不是说带我去挑衣服?” “昌平公主!”名唤琴川的女子脸上写满了惊异,还带这些许,恐惧。 “原来我以前叫昌平公主,谢谢你告诉我。不过现在我要和你的主子出门了,你爱跟不跟。”叶桐雨向来是把对人的喜欢或厌恶写在脸上的。 “你终于肯跟我说句话了。”凤栖梧一脸感动:“那我们现在就走。”“我也去。”叶知秋说道:“我怕这恶毒的女人再对姑姑做些什么。”说完狠狠瞪了琴川一眼。看来叶桐雨生前必和她有所过节。 琴川面上一红,看着他们出了门,她到底还是跟了上来。 走进一家成衣店,看门面还是非常有档次的。“自你走了之后,就只给你烧了这一件衣服,也没有给你烧钱,现在是要多添几件。” 掌柜的听见了这话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叶知秋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掌柜的莫要误会,是送东西的那个捎。” 凤栖梧又说道:“你穿淡色衣服最美,我看那间淡黄色的十分衬你,就要那件如何?”得罪了她,她怎么能轻易就原谅他呢。 “我看那件白色的也不错。” “一并要了吧。” “那件淡紫的也好看。” “也要了。” “……” 是夜,明日便是七月十四了。回去之后,叶知秋把这些衣服堆在地上,放了把火烧了。叶桐雨身上瞬间换上了一套淡紫色衣装。她轻轻转了个圈,意念一动,又换成了白色的衣服。这样换衣服倒是方便!虽说现在的她不怕热不畏寒不会脏,但总是要穿给别人看的。 忻华又在夹竹桃林中。他半蹲在慕容夭夭的墓碑前,轻轻抚着那墓碑,就像抚上她的脸。“夭夭,明日你我之间便能做个了断了。你没有来生,那我便陪你生生世世在这世上流离可好。这些年来你一直都不快乐,是不是?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后悔了。你去的那一日,爹爹也是知道你们的计划的。他为难我找了替身,让我对你再说些好话,再让我假装失足掉入火海,让你来救我,将你活活烧死。我却说了那些话伤你,让你恨我,想让你看到我掉进去后,便可逃出忻家。奈何你对我的情谊之深,叫我现在疼痛不已……你说不爱我,是骗我的对不对?” 叶桐雨还是站在远处望着他痛哭流涕,明日,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 翌日,七月十四,俗称鬼节。 由于叶桐雨不用睡觉,一早她就看到有很多男子在凤城的广场上搭建一个什么东西。看他们忙活了半日,最终搭出了一个高丈余,约四层楼的台子,然后将十三盏各式各样的食物放上去,还有纯金的金牌。街上很是热闹,二十四位老太太走着一个奇怪的阵容,一边行走口中一边念着听不懂的经文。我看到沿路上凤城的居民还放了很多的番薯芋头之类的东西,还在上面插了香烛。 随便拉了一个路人问了问,路人说,城中近来死了好多人,民间都在谣传是鬼魂作祟。呃,其实真的是鬼魂作的祟。所以要乘着七月十四把鬼节搞得盛大一些,让那些留在阳间的鬼魂回到阴间去,希望今日一过便不会有人再遭遇不测。 临近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一行人也出了门,但那个讨厌的琴川对凤栖梧说了几句什么话后,凤栖梧就带着她不知道去哪了。忻华没有同行,他与他爹呆在忻府。这时那些居民纷纷开始放路灯,以六人为一组,一人敲锣,一人打梆,一人提灯笼,一人沿途撒盐米,一人沿途插香火,还有一人将豆腐或者饭团放在沿途的树上,每隔百米便设一处祭品。他们到了广场,正好赶上一个仪式,可能是活动的开场吧。一些个戴着鬼神面具的男子,**着上身,叽里呱啦地又唱又跳,还点了很多火把香烛,搞得场面上乌烟瘴气的。终于等到仪式结束了,一个看上去辈分很高的人走了出来,宣布大家可以抢孤了。说他辈分高,是因叶桐雨看着他年事已高,头发全白,胡子又长又白。所谓抢孤,就是指这项活动吧。 在高台旁还竖着八根柱子,每根柱子下有五个人,看来是八组队员了。在听到刚才那人的指令后一个个都奋不顾身地往上攀爬,时不时地掉下几个人来,然后又不要命地向上爬去。有些人看着旁边柱子上的人超过自己了,就伸手一把把对方拉下来。叶桐雨看到广场上方聚了很多很多的鬼魂,乌压压地一大片。但是在看到这群比自己还要凶猛抢夺祭品的人时,纷纷吓得四下逃散开了,只能挑他们放在树枝桠上的食物吃了。 眼看着快有人登到高台上了,颛臾扶疏却运起轻功,在众人一片唏嘘的羡慕声中轻轻松松地就上了高台。“没想到他身为将军,还要去跟那些百姓抢那几块金子,真是个铁公鸡,哎,交友不慎呐!”叶知秋摇摇头,无奈地感叹道。颛臾扶疏拿了个什么东西,就下了台,直接向他们越过来。他定定地落在叶桐雨面前,伸出手,却是一个红润的苹果。“这些是在七月十四被供奉过的祭品,你是可以吃的。” “嗨,我还以为你去捡金子了呢!小雨那日只提过一次你就记得了,果真仗义!”叶知秋赞道。 接过他手中的苹果,叶桐雨轻轻咬了一口,原来甜的滋味是这样的。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扶疏,谢谢。” ------------ 011幺幺复仇 夜色渐浓,广场上的人群逐渐散去。今晚天气不太好,偶尔能听到阵阵闷雷声。她应该快出现了,他们也赶紧回了忻府。 忻家父子坐在厅堂中,他们回来之后,凤栖梧也带着琴川回来了。 “爹,一会儿夭夭出现了,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忻华对忻崖说道。“你以为我能逃得掉吗。她既练了那种邪术,近不得她身,不畏佛法,不畏道法,直到她心愿达成。今日,只怕我忻家命数尽了。”忻崖叹了一口气。 叶桐雨冷冷说道:“你当初命人要她全家性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日?那时的她正年幼,她当时的心情可比你现在害怕多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道理。” “对,这是报应……孽障……”忻崖喃喃道。雷声震震,天下起了大雨。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阴森的低笑声想起。她来了。“哈哈哈哈……”瞬间又转化为惊悚的大笑声,一阵劲风袭来,吹灭了厅内所有蜡烛,门砰地一声被带上。天下起了大雨,能听到雨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响声。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倏地照亮了屋内,却看见了一张被照得惨白的脸。“今日,便是你俩的最后期限!”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 门一开一关,砰砰作响。她一步步地逼近,闪电的光打在她脸上,一会儿是生前的形态,一会儿时死时的状态交相变化,一具烧得焦黑的焦尸!所过之处,留下斑驳水印,不知是脓水还是血液。 “夭夭,不要伤我父亲。伤你的是我,杀了你的,也是我。你要寻仇便冲我一人来!” “当时可没有人放过我慕容家上下三十口性命啊!呵呵呵……”一阵从鼻腔发出的阴森笑声,带着逼人的寒意。“你和你爹,都要死。” 突然,她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出现在忻崖面前,独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忻崖的脚渐渐离开了地面,他拼死地挣扎,脸色越来越紫,口中一个字也发不出。 忻华一下站上前抓起她另一只手:“你杀了我罢!如果忻家人的血能平息你心头, 怨恨,那么你杀了我,留下我爹的性命!”他失控,对着她吼出这些话。 她丢下忻崖:“冷血如你竟有这份孝心?不过你们都要死,你既这么说了,那我就让你先死吧?” 屋外冲进来一些拿着火把的士兵,是发现屋内暗了之后赶过来的,拿了刀就往慕容夭夭身上砍,却伤不了她分毫。慕容夭夭用手抓住砍向他的臂膀,顷刻那人便全身燃起了火。那些身上着了火的士兵纷纷向外涌,企图让雨水浇灭身上火焰。叶桐雨也跟了出去,却发现那火焰一沾水,燃得更旺了。“啊!啊……”疼痛让他们开始鬼哭狼嚎,不消片刻便陆续倒了地。 “我要让你们也知道我死亡时的痛苦!哈哈。”她狞笑道。 “够了!你知道你慕容家三十口人性命无辜,那这些人何尝不是无辜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没有参与当年的屠杀,你杀了那八个无辜的人,又伤了这么多人,你口口声声说忻家人冷血,你自己不是吗?”叶桐雨冲她喊道。 “我早已心如死灰,他人死活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要复仇,我要杀了那负心人!”她声音凄厉。 叶桐雨一把抓起她的手:“你口口声声说他不爱你,那你跟我去个地方,看看他是不是心里没有你!”我要带她去那片夹竹桃林,看看忻华为她立的碑。身后一行人也跟了上来。 大雨打落了很多的夹竹桃花,落在地上,被我们踩过,化为泥泞。爱情若没有两个人的悉心照料,最终也只能回归尘土吧。天色很黑,借着一道道闪电的光,她看清了墓碑上的字,还有墓碑后坟墓上的青苔。她纹丝不动地站在她的墓碑前,雨丝打不湿她的发,纷纷穿透她的身体落在地上。 盛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夭夭,我说过我要娶你的。那日,我以为你不会跟随我跳下火海,你爱我至此,我对你的爱也分毫不假。”忻华走到她身后深情道。 “慕容姑娘,我忻家对不住你慕容家。但我儿子真心爱你,那日你死去,他两日两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为你修了这座坟,还移植了这些夹竹桃树。华儿说你出生的时候伴着桃花开,长眠之所也要有桃花为你开放。我知我罪孽深重,你杀了我,也算报了仇了。”忻崖一副淡然模样。 “你说得没错。”慕容夭夭闪现在忻崖身前:“噗”的一声,指甲陷进了他的胸膛。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但看清之后,她并未伤他心脏。 “八年前,还是个乱世,凤国的疆域还没有现在这般大。我知道军队四处征战,若有锐利的好武器必是如虎添翼。恰巧我慕容家铸剑的本事名扬天下,不止你,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人物也来向我家讨过秘籍。但,他们怕若是强抢,便会立刻引起同凤国的战争,也就没什么行动。倒是我自己的国家,得不到我家宝物,就将我家满门杀害,呵呵,说来也是可笑。你可知道,百姓都是厌倦了战争的,爹爹也不希望交出秘籍,带来更多的战争杀戮。现下,凤国已并了三国,百姓在凤朝阳统治下倒是过得安稳。恨只恨我生缝乱世。现下,我仇也报了,了了愿,是该走了。”抽回手,她向后退了几步。 对上忻华:“我还是没有办法向你下手。他们说得对,我杀了那么多人,却不直接找你报仇,的确是我不舍。” 忻华一手抱住她:“是我自私,一开始带着目的接近你。夭夭,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的嘴角渗出血来。 慕容夭夭低头,看到忻华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不!阿华!” “华儿!”忻崖冲上去抱住倒下来的忻华:“她已原谅你,你为何不能放过自己!” “爹,我欠他的太多了。我听说自杀的人是不能再转世投胎的,这样,我便能永远地陪着夭夭,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我死后,您要把我葬在她的身旁。爹,恕儿子不能尽孝了。”在所有人的凝神注视中,忻崖抱着忻华的尸身痛哭流涕。 忻华死了,眼角挂着泪,脸上是满足的表情。叶桐雨看着那眼泪,这必是有情的泪了吧。集中意念,忻华的眼泪浮在她的掌上,通透明亮。她拿出泪珠,眼泪穿过珠壁渗透进去。 他们在忻府逗留了两日。这两日,忻崖苍老了很多。他说,他这一生造孽太多,老天才收走了他的儿子。往后,他会把官辞了,回老家养老,乐善布施,希望能积些阴德,上天就会可怜他,让他的儿子和儿媳能转世。临别时,他们去夹竹桃林深处看了一眼。那一日天气很好,桃花开得很盛,阳光照耀下远远望去像一片延绵的红色云霞。那里静静的卧着两座坟,隐约听到传来悠扬的歌声,还有洞箫声轻轻和着。 ------------ 012找到季夏 回了客栈,凤栖梧就把颛臾扶疏叫了过来。 “扶疏,我得到消息,近日我们的新邻居霓国向我们讨一处地,说那本是他们的领土,希望我们君主能早日归还。而这处地原先是属于靖国的,三年前凤国才刚刚并了靖国,可能关于领域的问题没有处理得很好,所以边疆那近日时不时地会发生些暴乱什么的。我想派你去那边处理这件事。”凤栖梧端着杯茶,拿盖子轻轻拨了拨浮在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 “我明白了。我明日便动身。” 看来凤栖梧的身份地位比颛臾扶疏还高,颛臾扶疏为从一品将军,那凤栖梧是正一品太师、太傅还是掌銮仪卫事大臣什么的?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正一品的官员,那么说就是皇室贵族了,但颛臾扶疏说过他跟凤朝阳没有关系,那他到底是谁?或许,颛臾扶疏在骗叶桐雨,凤栖梧根本就是与凤朝阳关系至亲的。 “我想跟扶疏一起去,再不听话,灭了他们。我听闻霓国君主一向好征战,国土不大野心不小,一直妄想着吞并周边国家。五年前他们也跟靖国要过那块地,因那块地贯穿了各国商业往来的道路,又是块训练军队,沿途埋伏,打劫开黑店的风水宝地,靖国国君到底没有同意。区区一个霓国还整天对这块地垂涎三尺,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真实写照啊。”叶知秋说完,还做了个非常嫌弃的表情。 “不能灭,君主的野心不能以牺牲百姓来满足,没人希望发生战争。最好是能想出其他办法。”叶桐雨对他说。 叶桐雨又看了一眼凤栖梧:“既然小秋都去了,那便让琴川也去吧。一路有个心细的女孩子照应,我便放心得多了。” “那就随你说的做吧。”凤栖梧淡淡出声。 “是,主子。”琴川虽应下了,却十分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 那天夜晚,叶桐雨听到了那日的熟悉的横笛声。这次,不是思念,仿佛在轻声诉说着告别。 一早,颛臾扶疏带着叶知秋和琴川出发了。“我们接下来往何处去?”叶桐雨向凤栖梧问道。“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 她一阵鸡皮疙瘩。“那,黄泉路去不去?”“去。我失去过你一次,这次,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有你在的地方就有我。”他答得斩钉截铁。 她看着他的眼睛,罢了,她都是死过的人了,姑且信这一次吧。 出了凤城,又驾着马车赶了两天的路,他俩决定改走水路。凤栖梧说,他想去凤国的水乡看看。叶桐雨问他:“那边可有什么对你而言很是重要的东西?”他摸了摸她的发,浅浅笑道:“我没有去过凤国的水乡,但我从小是跟着母亲在水边长大的。”提到母亲,他脸上的笑隐淡下去,浮上一抹淡淡的悲伤。她牵了牵他的衣角:“那我们就去寻找你年幼时美好的回忆。” 客船开到一处生长着丛丛芦苇的地方,风吹着苇叶,长长的叶子轻轻摇晃,像极了碧绿的缎带,有几只乌篷船来往穿梭划过。“我喜欢这个地方。”“那我们便再此处停留几日吧。”下了船,凤栖梧跟客船的主人买下了一只乌篷船,带着她,桨划开水面,悠悠橹声,层层碧波,风柔柔吹着她的帷帽,阳光下点点碎金。“你划船的技艺也是不错的。”叶桐雨赞叹道。“年少时跟母亲学的,母亲本是水乡人士。” 进入芦苇塘深处,原来此处别有洞天,远远望见前方是个村子,坐落着很多木质房子。闻见一个熟悉的旋律,是那日颛臾扶疏吹奏给叶桐雨听的那首,与他的感觉很像,但不是他的玉笛的音色。“凤栖梧,你听到声音了吗?我们去看看。” 穿过丛丛芦苇,长长的木台伸出来,边上的木桩拴着些小船。有个穿着蓝底白花的女孩坐在这个简易的码头上,身形瘦瘦小小,雪白的小腿浸在绿莹莹的水中,周边飘荡着几只苇叶做的小船。女孩梳着一个垂挂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双手拿着一片苇叶凑在唇边,吹着那首旋律。 凤栖梧把船靠在码头边,叶桐雨上了岸,他又将船细细拴好。“你好,我们路过此地,看这里风光甚美,想逗留几日。不知小姑娘你能否行个方便带我们去寻个住处?”她蹲下身来向她柔声询问,发现她眉宇间倒是和颛臾扶疏有五分相似。 她放下了苇叶:“这位姐姐,我们这没有客栈。我家倒是有一间空余房间,但我爹娘似乎不太……”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头越垂越低。将手中苇叶两端分别折起,然后将一端浅浅撕开,等分成三份,将边上的两份扣在一起,另一端重复做法,折成了一只小船,放入水中。 “无碍,我们会付钱。”凤栖梧淡淡说道。好吧!一间空房,无碍,反正她只是个孤魂野鬼,孤男寡鬼独处一室能生出什么事。 她抬起通红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那,哥哥姐姐跟我走吧。”她用手一撑木板,站了起来,拎起一旁的黑色布鞋,赤着双足走在前面,为他俩带路。细细地看,她的小腿上竟有快消退的淤青。 “你叫什么名字?”叶桐雨尽量用显得亲切些的语调同她说话。“我叫莫绾绾,是现在的爹娘为我取得名字。”现在的爹娘? “那你亲生的爹娘呢?” “在我八岁的时候他们就死了,哥哥也被抓走了。”她停止了脚步,顿时哭泣出声。 那么她极有可能是颛臾扶疏提到过的妹妹,那她应该对八岁时的事情有深刻印象。叶桐雨轻轻抱住她:“绾绾别哭,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之前的名字是什么?我认识一个哥哥,他也会你刚才吹的曲子。” 她惊喜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纵横:“真的吗?姐姐,你认识扶疏哥哥吗?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哥哥当时留给我了一块白玉,和他的笛子是一种材质的,是爹娘在他十岁生日的时候送他的礼物,我把玉佩放在家里了。哦,我真正的名字是,颛臾季夏。爹娘每天让我干粗活,干完才准我做自己的事,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打我。说我只会给他们添麻烦,耗着家里的粮食。” 叶桐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颛臾扶疏,我找到了你的妹妹。你走了那么多国家,却唯独忘了凤国。以后,你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 013有了身孕 她抬手向前一指:“这便是我家了。”季夏现在的住处离码头不远,是间漂亮的竹楼。 他俩随她进了屋,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死丫头,疯这么晚才回来,还不快去做饭!”一个女人从堂内走出来,看到了我们,又说道:“哟,我们养你一个闲人还不辛苦吗?还带两个人回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亲戚呀。你的爹娘不是死了吗?哥哥也被抓去服役了,怕是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吧。” “没有,哥哥才不会死!”季夏双目通红,大声说道。 “你还有没有规矩了,我们辛苦养你八年,你就是这样来报答养育之恩的?”那女人双手叉腰,厉声喝道。 季夏低下了头:“对不起,我马上去烧饭。娘,你可不可以把那件空房收拾给这两位哥哥姐姐?” 那女人用打量的眼光将他俩上下扫了一遍,凤栖梧站上前,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是我夫妇叨扰了,这算是一点小小心意。”他这句“是我夫妇叨扰了”倒是让叶桐雨心生暖暖的感觉。 那女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是贵客来了,这怎么能算叨扰呢。绾绾,快去做饭,你爹今天捉了好些鲫鱼,挑一条新鲜的来好生招待这两位贵客。”“是。”几下看了他俩一眼,朝他们笑了笑,就转身去做饭了。 “我有一事同夫人商量。”叶桐雨对那女人说。“您有事尽管说,嘿嘿。” “我们是绾绾哥哥的朋友,她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不知我们走时能否将她一起带走?”留在这,迟早被你这女人折腾死,她还能有个好的将来吗。 “这……”女女人面露难色:“我们养育绾绾八年,也是有感情的。况且……我们养她也花了好些银子,我们也没有其他子女。当时发现她,哭得可怜,又跪在地上求我们救她。我夫妇俩没有孩子,想着收了做个女儿也好。她这一走……” “相公,你还有没有银子。”叶桐雨回头对凤栖梧说道。他眼中满是欣喜,点了点头,又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那女人眼睛都快看直了。 “不知这样,可够你们花在绾绾身上的钱了?”“够够够了,呃,嗨,这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呢。我刚才听你说你们是她哥哥的朋友,既然绾绾世上还有亲人,让她去找她哥哥何尝不好呢?嘿嘿。”她把玩了一会儿那锭金子,又仔细收到腰间。 夜幕降临,叶桐雨摘下了帷帽。季夏也做好了饭,说爹爹回来了,让他们准备入座。看到叶桐雨的容颜,她神色有些恍惚,叶桐雨唤道:“季夏?”她才反应过来。“姐姐,你长得真美,就像天上的仙女。”“季夏见过仙女吗?”“没有,不顾下次要是有人这么问我,我就说我见过,再把姐姐的容貌描述给他们听。”其实叶桐雨也不知道自己美不美,她一醒来,便忘记了自己的模样。鬼魂看不见自己的倒影,就算她对着镜子,镜子也映不出她的影像,水面也映不出她的倒影。凤栖梧轻轻一笑:“季夏果然好眼光,你雨儿姐姐的容貌是堪称一绝的。”听到他的赞美,叶桐雨不觉厚脸一红。 晚饭,也真是巧,桌上也有一道鲫鱼豆腐汤。叶桐雨不能碰这些食物,又不能让他们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会吓死人的。她只好装模作样地夹了一块鱼,放到凤栖梧碗里。“娘子果然对为夫的口味了如指掌,你以前也是经常做这道菜给我吃的。”他冲她一笑,没见他笑得这么灿烂过,一张俊脸快要迷死人。果然,对面那女人表情明显一愣。“咳咳,你们夫妻二人果真恩爱,羡煞旁人啊。呵呵,多吃点。”季夏的后爹干笑道。“姐姐,你不尝一尝绾绾的手艺吗?爹娘都说我的手艺很精进的。”说完,夹了一筷子的菜到叶桐雨碗里。这……她如果不吃,会打击人家小姑娘的信心的,但她吃了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怎么办呢。 犹豫了一下,算了,还是让她下地狱吧。叶桐雨夹起来就往口里塞,嚼了嚼吞下,凤栖梧看得目瞪口呆。“果然好吃。”然后朝季夏笑了笑,其实她哪尝得出什么味道。不好,胃里又是那种火烧的疼痛,不能吐在餐桌旁!叶桐雨一踢长条凳,夺门而出,将吃下去的尽数吐到了院中的蔬菜地里。这泥土黝黑,应该看不出她吐出来的东西吧。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漱了漱口擦了擦嘴角,然后就进了屋再坐下。 “不好意思,我娘子有着身孕呢。”什么?叶桐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呀,真不会挑时候,偏偏在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孕吐。”你才怀孕了! “原来是这样,那可要仔细身体啊。怪不得小雨姑娘吃不下东西,怀孕了胃口是挑剔些的,不过所幸你有个疼你的相公。”那女人说道。 “呵呵。”叶桐雨低头无语凝噎,不过再在他们看来,她这是害羞的表现。然后一顿饭就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下吃完了。 回了房,凤栖梧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他双手握住瓶子,看样子是在用内力让瓶内的东西散发,然后又将瓶子收好。 叶桐雨走过去,抓起他的手臂:“你这袖子倒是个百宝袋,里面怎么什么都有。”然后她的手伸到他袖子里面摸了摸,却只摸到了一点点碎银还有那个瓶子。“什么!没有钱我们怎么走啊?”她惊道,就要抽出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你没听过有个叫做银票的东西吗?”“呵呵,是我忘了。”叶桐雨干笑道。“你先放开我。虽然你对他们声称我俩是夫妇,但我俩终归不是的。”他却握地更紧了:“我说过,我是你丈夫,我们已经成亲了。不信,你可以问问叶知秋,还有颛臾扶疏,我俩的婚礼,天下皆知。”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幕,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胸上插着一把匕首。“我是在新婚那天死去的,对不对?”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抱着她,声音里满是歉意。这时,一只黑色的鸟落在了窗上。“是信使来了。”凤栖梧松开她,走到桌旁坐下,拿起刚才准备好的笔墨,写着写什么。 “你在写什么?” “我要通知扶疏,我们找到他妹妹了。” “你也知道他有一个妹妹?” “我跟他多年好友,岂会不知?”他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那我也要给小秋写一封。”叶桐雨过去,凤栖梧起身让她,静静站在她身旁。她拿起笔,笔尖在宣纸上游走,写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作书贵一气贯注,雨儿,你的字还是那般好看。” ------------ 014夜晚遭贼 叶桐雨搁下笔,看了一眼他写的:扶疏雅鉴,别来无恙,甚念贤劳。凤国安城,我等偶遇令妹,择日会面。善自保重,至所盼祷。友,栖梧。她朝他淡然一笑:“你的字苍劲有力,布白得当,着眼全局,不在我之下。”果然是字如其人。 凤栖梧好看的眉梢扬了扬:“作为你的丈夫自然是不能比你差的。”他细细将两份书信卷起,塞进一个约人的小指般大的竹筒,绑回那只黑鸟的腿上,再轻轻一抛,那只鸟便湮没入了黑夜。他顿了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别出声,外面有动静,我们去看看。”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地闪出了房间。 叶桐雨不是活人,没有气息,功力再高的高人也根本察觉不到我隐蔽在暗处的她。凤栖梧本来武功就高,与她一起藏在房梁上。来人有四个,鬼鬼祟祟地像在勘察什么?不像是高手的样子。“大哥,好像没有找到那两人,会不会是住到别家去了。”一个黑衣人拉下半遮脸的黑布,压低了嗓音对领头的说道。借着月光,叶桐雨认出那就是白天客船上的伙计。“不可能,我当时就跟在他们后面,亲眼看见他们进了这家屋子。”另一个黑衣人说道。“再仔细找找其他房间,看衣着便知那俩人非富即贵,出门时一定带了很多钱财。” 她握住凤栖梧的手,传话给他:“看来是你白天露了财,招狼来了。” “他们胆子倒是挺大。”凤栖梧的嘴角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 “大哥,找不到。” “把这屋里的人抓到大堂来!”领头的怒了。然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啊!有贼啊!”“啊你们这群天杀的!”“大哥,我们一户小小的农家能有什么钱……”“放开我!” 黑衣人绑完两个人,押到大堂,一脚把夫妇两踹到地上:“给我闭嘴,问什么答什么。”这时,另外两个黑衣人把季夏绑着押了过来。“天呐,造孽呀,你这死丫头带回来两个扫把星呀!”那女人哭喊着骂道。“给我闭嘴!吵死了!”领头的发话了:“白天的那对男女现在在哪?”“应该在客房呀。”“放屁,鬼影都没一个!”“那我们如何有权管他们的事情……” “我们该出场了。”叶桐雨看了凤栖梧一眼,他朝她会心一笑,双双跃下房梁跳出窗口,再从大门进入。 “啊!”叶桐雨故作吃惊状,用手捂住嘴。凤栖梧将她护在怀里,大声喝道:“你们夜闯民宅,所谓何事!” “哥哥姐姐,他们是冲你们来的,你们快走!”季夏冲他们喊道,两个黑衣人按住她不让她挣扎。 “你们出现地真是时候,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交出你们身上的钱,不然这三人的小命就没了!”领头的说完还亮了亮手中明晃晃的短刀。“救命!”季夏的养父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们。 “啊别伤他们性命,相公,我们把钱给他们吧!好可怕……”叶桐雨用袖子遮住脸,朝他做了个鬼脸。 “如此,我们也只能这样了。”凤栖梧把袖子中所有碎银掏了出来扔向那伙强盗。 “你当我们乞丐吗?”领头的一拍桌子震怒道,茶壶水杯也跟着颤了一颤。 凤栖梧将袖子晃了晃:“听到声音了吗?真的只有这么多了。”无比地镇静,这几个强盗,他怎么会放在眼中。 “大哥,我看那女的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大哥不如讨她做老婆,嘿嘿。”一个小厮献了条计策。 领头的眼睛放光,直直地盯着叶桐雨:“白天一直戴着顶帷帽看不清长相,谁知你这小娘子竟是如此绝色,看来我真是艳福不浅,哈哈。” 叶桐雨顿时恶寒,老娘平生最最厌恶这种像饿狗看见肉,满嘴流着哈喇子的目光,直叫人一个恶心,她生气了。轻轻拉了拉凤栖梧的衣角,对那领头的说:“那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领头的捡起地上的碎银,欣喜地说了一个字:“行。” “姐姐!”季夏担忧地叫了她一声。叶桐雨对她一笑:“无碍。” 她先走了过去,然后季夏和他的养父母走到凤栖梧身旁。“把那个男的杀了!他一出去一定会报官!”领头的下令道,五个人一齐举起刀就要冲过去。 “你们干什么!言而无信!”叶桐雨大声喊道。“小娘子,你见过讲信用的强盗吗?”领头人回头看着我说。 “你这个祸水!你来我家干什么?你不得好死!”那女人一边哭一边狠狠地冲叶桐雨骂道。 “闭嘴,再烦,第一个把你杀了!”叶桐雨狠狠回敬道,老娘平生也最厌恶这种危急时刻还瞎吵闹影响团队发挥的角色。大概是她的眼神比强盗还可怕,那妇人一下子闭了嘴,硬生生忍住不哭出来。 她趁机跑到凤栖梧身边。“你跑回去也没用,嘿嘿。兄弟们上!”明晃晃的刀就要砍到身上,却被凤栖梧一脚踹飞。“你会武!”领头的大惊失色。 “我没说我不会。”凤栖梧淡淡说道。 “大伙儿砍他!”然后五把刀一起向他挥舞,上下乱砍。原本这些人还是会些下三滥的功夫的,一下子慌了阵脚,手中的刀毫无章法,正所谓无招胜有招啊!凤栖梧手中又没有兵器,只得小心应付着。他俩也不想闹出人命,但拖下去不是办法。那只有她帮去他了,叶桐雨身形闪过,夺下了他们手中的刀。 “你这是什么轻功!”领头的眼睛瞪得老大。 “独门秘籍。”叶桐雨莞尔一笑,那伙强盗看得一呆,结果被凤栖梧一个个踢飞出了门:“敢觊觎我的女人,今日暂且饶过你们,速速给我滚!”那五人哀嚎不止,但也顾不上身上疼痛,爬起来就往外冲。 叶桐雨帮季夏三人陆续松了绳子,摸了摸季夏的头:“没有受惊吧?” “姐姐,你跟哥哥都好厉害!我也想学武功,你刚才的轻功太漂亮了!”她大大的眼睛溢满了闪闪的光。 “等你和哥哥会面了,让他教你。他的功夫我见识过,也是非常俊的。” “我真想快点见到哥哥。”她的眼神写满了期望。 那对夫妇看我们会武,他们也没受伤,也就忍着没骂出声,各怀心事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 015舞娘晚栀 天亮之后,季夏说带他俩去芦苇荡周边看看。他们撑着来时的小船,缓缓驶入苇丛。这片水域极大,一眼望不到边,水域清澈,**浩淼,势连天际。莲菱蒲苇随风摇曳,荷花亭亭绽开,荷叶田田。季夏说,这里名叫龙鲤淀,有一百多个淀泊,被三千多条沟濠连接,淀淀相通,沟濠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如果没有当地人领着一定会迷路的。而且,这里一年四季分别有不同的面貌,非常漂亮。淀风习习,碧波粼粼,我们的小船穿行于纵横交错的芦苇丛中,绿水碧波,芦花洁白,鹅鸭成群。季夏说夜晚的龙鲤淀更美,荷香飘渺,渔家社火,水天月色,就像画卷一般好看。 叶桐雨说道:“这的确是个居住的好地方,如果可以,我真愿意一直住在这里。”但心里明白,这只能是一个心愿罢了。 “等所有事情都完了,我就带你常住于此,可好。”凤栖梧说道。她心中不免诧异了一下,又有小小的感动。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带着季夏离开了这个地方。朝阳刚刚露脸,黛水枕着远处青山,一行白鸟幽幽从深山飞出,那吊脚竹楼依着火红云霞,眼看着渐行渐远。 傍晚时分,终于着了陆,人来人往,商业繁茂,这便是安城。虽然说季夏已有十六岁,但对街边的小玩意儿还是十分好奇,喜欢得紧。凤栖梧说他去钱庄兑换银票,让季夏喜欢什么就先挑着,他马上回来。季夏一会儿看看卖挂件的,一会儿看看捏糖人的,这孩子一看就是小时候缺爱啊。她又拉着叶桐雨:“姐姐你看,前面的摊子有好多人,我们也去看看。” 这是家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围着好些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季夏拉着她生生地挤了进去,免不了相互碰撞。“哎哟,胭脂都打翻了!哪家的野丫头这么没教养!”一个扑着厚厚白粉的女人用尖锐的声调质问道,一副徐娘半老的模样。季夏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无辜的眼神:“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这么多人在买什么?这家的东西是不是很好玩……”那个女人看到季夏的时候,脸色马上好转:“没事没事,妹子,帮你娘买还是买给自己啊。”季夏小脸一垂:“我没有娘,也没有爹了。”那女人就像听到了好消息,一脸喜色藏不住:“啊对不起,那你岂不是没地方去了,跟姨娘走吧!姨娘供你吃住,好不好?”“不,我还有哥哥,我要去找哥哥。”季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那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打翻了我的胭脂,你必须赔偿!要么跟我走,要么赔钱,我挑的可是这儿最贵的!”她变脸的速度堪比叶桐雨的瞬移,哪还有刚才笑眯眯的样子。 叶桐雨忙上前说道:“这位夫人,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你稍等一会,等银子换来了马上就还你,成吗?”“不行,你以为我看不出这丫头身上没钱吗?要么马上给,要么跟我走!”好霸道的老婆子,叶桐雨生气了:“老太婆,别以为你人多我就怕你,你松开她的手,要不然……”“要不然我连你一起带走!”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婆打断。然后然后她俩就被这群脸上粉扑得城墙厚,身上衣服穿得跟层纸一般薄的女人推推搡搡着弄走了,这活脱脱地就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因现在是在大太阳底下,叶桐雨不好与她们动手,万一帷帽再掉了,对她是万分不利的,只能盼着凤栖梧早点过来救她们。 她们终于带俩人到了目的地,叶桐雨一抬头:“万花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亲娘嘞,短短半月这已经是她人生中第二次进青楼了,着实有伤风化,不利于道德发展。进到了一个雅间,她的帷帽被人霸道地掀开,眼看有双手臂就要碰到她,叶桐雨赶紧避开。“不要碰我!”若是他们发现他们的手臂可以毫无阻碍地穿透她的身体,这叫他们的小心脏多么诧异,多么惊恐。“月姨,没想到这戴帷帽的女子生得这样美,堪称绝代红颜。长着这样一幅好皮囊,怪不得遮起来不让人看。月姨,你一下便捡着两个美人,这下可是财源滚滚了。”跑堂的伙计对那个叫月姨的老太婆说道。 没了约束,叶桐雨便自由多了,本想教训一下这些个女人,却不想场面突然热闹欢呼了起来。“晚栀姑娘出场了!”“晚栀!晚栀我爱你!”“如果能娶到晚栀姑娘,让我休了我家结发妻与那三方小妾我也甘愿啊!”台下的男人一个个神魂颠倒的模样。 叶桐雨向台上望去,一袭淡蓝色华服的窈窕人影莲步轻移,走到台前,向大家浅浅行了一礼。这名女子眉如远山黛,眼若水波横,樱唇微启,声音如山间泉水流淌般悦耳:“傅晚栀向大家行礼了。在此,为大家献上一舞,见笑了。”然后缓缓退步到台中,所有的灯都被吹灭,只剩下舞台周边的灯火亮着。编钟清脆明亮,悠扬动听的声音响起,接着丝竹之乐也渐渐加入,台上的妙人跟着踏着街拍轻轻起舞。淡蓝色的身姿轻如蝶舞,动作贯彻行云流水,刚柔并济。她的身体柔若无骨,水袖半遮容颜,修长的腿高高抬起,稳稳地站着,又轻轻转了个圈。妙曼的姿态如同一朵缓缓绽开的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用心在舞蹈。形神兼备,身心并用,内外统一,形、神、劲、律高度融合,她的舞正如她的人一般清新脱俗。她是个很成功的舞者,果真是自古青楼人才多。 看着她的舞蹈,叶桐雨感觉她的身体仿佛也要跟着动起来,脑海中闪过一些步伐还有身影,像泡沫,一抓就碎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如果会一点点轻功,那对于舞蹈来说再好不过了。来,我教你。”是凤栖梧的声音。 明灯又亮起,一舞终了,傅晚栀没有留在台上等着台下男人的打赏,而是径直退到幕后下了台。“晚栀姑娘不要走!”“再舞一曲!”台下的男人满是留恋。“今后啊!你们两个也要给我学舞蹈,或者学其他的技艺,反正都得给我上台去表演给我挣钱!”月姨一手撑腰,一手来回指着叶桐雨和季夏。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你这恶妇说要让谁去上台表演!”原来是凤栖梧,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月姨对不住,我拦都拦不住这位公子啊!”一个伙计连忙解释道,身后还跟着六个一样服装的小厮。凤栖梧换了一身衣服,却还是一身红色为主。但他能把红色穿得十分好看,也不会让人生出一种他这是要办喜事的感觉,耀眼却不妖孽。 “栖梧,这恶妇要逼着我和季夏学舞表演给那帮男人看!”叶桐雨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他。 “放人。”凤栖梧酷酷地丢出两个字。 “她们打翻了我的脂粉,我怎么能轻易放人,这可是我的地方,哪轮得到你来放肆!”月姨毫不客气地说道。 凤栖梧神色一变,凌厉的目光射向月姨,看得月姨周身一颤。“伙计们,赶他走!”这些个人想要对凤栖梧拳打脚踢,凤栖梧灵巧地一一避开,或一个摆拳打中一个小厮的眼睛,或一个沉肘攻向一个伙计的腹部,或一个回旋踢把一个人踢下了楼,一会会的时间就解决了这些人。 “你好大的胆子敢让我的女人去上台表演,不出三日,你这万花楼便会关门大吉,好自为之吧!贱妇!”凤栖梧冷冷说道,眼神冷若寒冰,他动真怒了。通身散发出的霸气震慑住了在场的人,让人毫不怀疑他所说的话。 ------------ 016晚栀家事 噗通一声,傅晚栀跪在了地上,一双美眸氤氲着雾气:“公子,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关了万花楼。这两位姑娘毁坏胭脂的钱,我会赔偿给月姨,求你不要这样做。” 叶桐雨颇为诧异地看着她,自古哪个青楼女子不是向往自由之身的。 “姑娘终日沉沦于风月场所,难道从骨子里便是属于这里的吗?”凤栖梧冷冷说道。到底是我丈夫,面对如斯美女不动丝毫神色,叶桐雨心里暗暗赞赏。 她的眼神一下透出一股子哀伤,眼泪滚出了眼眶:“晚栀只是表演舞蹈而已。求公子不要断了晚栀的生路,不要断了晚栀一家子的生路,必当感激不尽。” 话语可以骗人,眼神不可以。“栖梧,算了吧。”叶桐雨劝道。“是啊栖梧哥哥,是我不好在先碰翻她们的胭脂水粉的。”季夏也说道。 凤栖梧看了看叶桐雨,眼神写满柔情:“既然你开口了,我便不与这种女人计较了。”然后牵起她的手,说道:“我们走。”季夏拿了她的帷帽,也紧紧跟了上来。走到雅间门口,凤栖梧停住了脚步,一回头,扔给月姨一锭金子:“不要说我凤栖梧的女人毁了你的东西没赔钱。”然后拉着我大步迈出了万花楼。月姨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盒胭脂而已,这人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月……月姨,他说他是凤栖梧,凤栖梧……是,是凤国国君最宠爱的瀚王。”边上的伙计脸色煞白。“噗通”,月姨像一滩泥坐在地上。 “栖梧,季夏喜欢那边的挂件,买一个送她吧。”“好。”“谢谢哥哥姐姐!”季夏听了很是开心,像只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去挑挂件了。叶桐雨对凤栖梧会心一笑,不知从何时起,她喜欢上也习惯了这样对他笑。这时,她看见一抹淡蓝色身影走了出来,大门口停了两辆马车,那人上了一辆。“那不是傅晚栀吗?”凤栖梧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她。” “我挑好了!”季夏大声向他俩喊道。凤栖梧很快地过去付了钱,带着她过来。“我好奇她怎么会为了家而牺牲自己的名声。”“那我们跟去看看。”“可是我们怎么跟呢?她快走远了。”“那另一辆马车便是我刚才雇的。”凤栖梧神采飞扬,看着特别帅。“你真是太厉害了!”叶桐雨毫不吝啬地夸赞他。然后他们也抓紧时间上了马车,紧紧跟上傅晚栀。 “姐姐,我们要去干什么?”“去找刚才说要替我们还钱的那人。”“哦,是那个跳舞的漂亮姐姐,我看她不像是坏人。”季夏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挂件,是一个木质的小笛子。“这个笛子倒是十分精致可爱。”“因为哥哥也有一个。”季夏笑了,露出嘴角边的浅浅梨涡。季夏果真是一个单纯的女孩,看人对事都那么简单。喜欢一个人,因为那个人对她好。喜欢一件物,只因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拥有一件类似的。有时候,简简单单真的是种福分,却又是那么难以做到。 他们尾随着前面的马车进了一条小巷,直到马车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下。凤栖梧撩开布帘,叶桐雨和季夏把头凑过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只见傅晚栀下了马车,怀里抱着一个棕色的小袋子,装得鼓鼓的。她走上台阶,轻轻扣了三下门:“娘,我回来了。”可是过了一会也不见有人给她开门。她眉头轻皱,显得有些焦急,敲门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娘,是我啊!晚栀来了!”却还是没有回应。傅晚栀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柔荑不断在门上拍着:“娘,开门啊!晚栀是给你们送钱来的。浥尘,开门啊!我是姐姐!” “傅晚栀,你回去罢!夫人说她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傅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往后,你还是不要姓傅的好。” 傅晚栀心头一颤,泪水潺潺流出:“小红,求你了,开开门吧!我想见母亲一面。母亲不会这么绝情的,以前我回来,母亲还是会让我进门的。”但是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小红,小红你在吗。我求求你了我很想念母亲和浥尘,你就开门吧!”声音如同一枚石子投进很深很深的湖中,没有回应。 她失落地低下了头,像是说给门里面的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钱袋我放在门口了,你记得拿,好生照顾自己。”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吱呀一声,门微微打开了一些,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从门缝里侧身出来。“姐姐!” “浥尘,怎么是你,小红呢?”傅晚栀脸上泪痕未干,看见来人很是欣喜,笑得很甜。 “娘不让我见你,但我很想你。我看到小红说完话就走了,我趁机跑了出来。”这个叫浥尘的男子也笑着对傅晚栀说道。 傅晚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退:“娘她果真如此厌恶我么。” “姐姐。”傅浥尘不知该说些什么?紧张地牵起傅晚栀的手。 “姐姐没事。你看你,都瘦了。”说着,帮着傅浥尘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姐姐知道你读书辛苦,下月就是科举考试了,你别太累着自己。姐姐相信你的能力,傅家以后就要靠你来发扬光大。” “姐姐,到时候,我一定接你回家。”傅浥尘信誓旦旦。 傅晚栀笑着摇了摇头:“姐姐这个身份,不适合与那时的你有任何瓜葛。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开心了。这是我这次带来的银子,你收好,注意自己和娘的身体。姐姐走了。”说完,把钱袋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 “姐。”身后的傅浥尘对着她的背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傅晚栀的视线向叶桐雨他们移来,停顿了一会儿,又上了自己的马车。 “我们还跟不跟她?”叶桐雨向凤栖梧询问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寻个住处。明日再去那万花楼看看。”“这样也好。” ------------ 017兄妹相聚 叶桐雨他们住的客栈离万花楼不远。她倚着窗边,抬头望着夜空。明月不知人间离别苦,总在分离的夜晚圆,她有些想念叶知秋了。她想,今夜的傅晚栀,心情该比她沉重得多。 门被打开,凤栖梧带着季夏进来了,他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扶疏来信了,他们已经圆满地处理了那边的事情,二日后便可与我们会和。” “太好了!我好想念哥哥,原来栖梧哥哥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季夏一脸的兴奋和开心。 “果然是个好消息。”叶桐雨淡淡一笑,不知知秋有没有给他添麻烦。 凤栖梧对季夏说:“明日一早我和你雨儿姐姐会去万花楼看看那位傅晚栀,你留在客栈离,不要四处走动。你若走丢了,可就不能及时见到你哥哥了。” “嗯,我会等你们回来,等哥哥回来。”季夏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准备去往万花楼。“你便隐了身随我一起去吧!那种烟花之地还是不适宜女子出入的。”凤栖梧轻轻帮叶桐雨把耳边的散发拢到耳后。 “听你的。” 他俩去得正是时候,傅晚栀正在台中表演,她今日着了一身浅绿色衣裤,赤着玲珑的双足,一双柔荑大方地露在外,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是只简单地挽着个流云髻,用一支以雏菊作装饰,垂着些许流苏的簪子别着。昨日的伙计看到凤栖梧来了,马上过来迎接,正欲开口,凤栖梧却招呼他到一旁,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伙计恭敬地行了个礼:“是。” 他俩进了二楼的一套雅间,正好可以清楚瞧见台上的动静。乐声停止,舞蹈也刚好完成,一片掌声与喝彩声。傅晚栀向大家行了浅浅一礼表示感谢,目光所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不过马上又转变过来,带着练习出来的一成不变的笑容退到台下。 在察言观色方面叶桐雨一向是把好手,方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正与一名穿着青衫的男子四目相望,想必这二人之间也有段故事,总不会像慕容夭夭与忻华那般吧。看到那个男子去往幕后,叶桐雨也跟凤栖梧一道跟了过去。果然,傅晚栀已在那等着他了。 “晚栀,跟我走吧!昨日你回去,你的母亲已不认你,你也不用再送钱供养他们了。” “我父亲在我六岁那年便去世了,那时浥尘才刚刚出生。娘一个弱质女流养活不了三个人,况且浥尘是个男丁,将来还要读书。她才让我来这学跳舞卖艺,好维持生计。我若走了,他们的生活怎么办?” “你娘牺牲了你的一生来拯救她的家庭,她有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吗?伟大的不是她是你,你何苦委屈自己去彰显她的无私呢?” “尧弈,你回罢。青楼女子一贯被人唾弃,你与我一起会被众人笑话,我不想连累你的声明。”傅晚栀背对着他。 “我从不介意这些,我会为你挡住那些冷言冷语,遮你此生风雨,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好吗?”尧弈表情十分诚恳。 “我的爱情,早已在这迎来送往间化为灰烬。本来我这个年纪的女孩该像花一样绽放自己的美丽,邂逅她的爱人,而我的美却像一件物品被那么多人观赏,不是一件专属品。况且你家族庞大,我身份太过卑微。我们的缘分不够,只能相恋,不够相守。往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尧弈面对的是她的背影,看不见她落下的泪。叶桐雨站在傅晚栀的面前,伸出手接住她掉落的泪。是啊!她的爱情,早在这迎来送完间由鲜妍的花朵化成森森可怖的白骨,明明是深爱的两个人到底不能厮守,她如此为他着想,甚至牺牲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这眼泪,也是至情至性的。果然,可以被收集到泪珠里面。 “晚栀,你是我此生至爱。”留下最后一句话,尧弈失魂落魄地离开。这个男人,是该说他对家族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呢?还是说他对爱情不够坚贞,所谓的责任只是他不够坚定的一个借口。从古至今刻骨铭心荡气回肠的爱情就不会发生在那些达官贵族之间,他们有的只是亘古不变的利益。 傅晚栀双眸含泪,悲伤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冽,步伐坚定地走开了。叶桐雨惊异她为何会有这种变化,而她对尧弈的爱不会是假的。 回了客栈,又平静地度过了一日。清早,季夏早早地起了,换上叶桐雨为她新挑的衣裳,将头发细细地束好,手中一直紧握着颛臾扶疏留给她的那块白玉,等着颛臾扶疏的到来。叶桐雨跟凤栖梧坐在桌旁,招呼她过来坐下用些早点。季夏一边吃着,一边时不时地朝门外张望,好像下一秒颛臾扶疏就要出现一样。不过颛臾扶疏并没有出现,直至傍晚。 季夏哭丧着脸小脸:“姐姐,你说哥哥今日会不会来,时不时途中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扶疏一向是个守时的人,他说今日会到,那么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不用多想。”我正安慰道,门口便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玄衫身影,知秋与琴川也陆续跨了进来。 “姑姑!我可想死你了!”叶知秋向叶桐雨扑过来,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 “叶知秋你都多大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叶桐雨推开了他,装作十分嫌弃的模样掸了掸肩上的灰尘。念在多日未见的份上,她姑且不与他计较他唤的这声“姑姑”了。 那厢颛臾扶疏动静却不大,但他进门看到季夏的那一瞬,眼神分明流转着光芒。“季夏,真的……是季夏吗……”他声音平稳,却还是能听出一丝颤抖。 “扶疏哥哥!”季夏喊了他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颛臾扶疏轻轻摸着季夏的发,柔声说道。 “哥哥,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季夏在他的怀里低声地抽泣。 颛臾扶疏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地说道:“不会。”这两个字却是一句郑重的承诺,他的眼神透着一种坚定。 “这女孩儿好生俊俏,原来是扶疏的妹妹。”叶知秋赞许道。一伙人知趣地将空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叶桐雨拉上盯着季夏看的叶知秋,到了楼上凤栖梧的房间,呃,也是她的房间。 “小秋,说说你们怎么解决那件事的吧。” “分别多日你一上来就问我正事,也不关心关心你的侄子。”知秋有些不高兴了。 “我看你气色红润身体强壮健康的很,你我关系又这般亲密,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好吧!是这样的。我们当时到了凤国与霓国边境交界处,两国都派重兵守在边界,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但我们发现一到夜晚,两国为数不少的乞丐多数都聚集在边境,因为边境居民住宅甚少,不会在他们熟睡在屋檐下的时候将他们赶走。于是,我就建议扶疏聚集两国的乞丐,资助他们银两,并且从凤国运输大量的建筑材料,鼓励他们自己动手,在那片土地上建起属于他们的家。百姓不管这个天下是谁坐管,他们只知道,谁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支持谁。况且是凤国在帮助他们,霓国的乞丐也对凤国心存感激。见于是两国的子民,两国的官兵都不好对他们动手。何况凤国是支持他们的,霓国的军队也只得让他们开始建起房屋。不日霓国的定国将军也来到此,但那些乞丐已将房屋初初建起,再加上此地归属权不明,他也不好强拆,只得与凤国修订了条约,共同保卫这片地,此地所带来的收益两国也会平均分配。” “这样倒是不错,没想到你也是有治国之才的。”叶桐雨摆出一副特别慈爱的神态看着他。 “不要小瞧我,我只是不想把我的才能放在表面上。”叶知秋甩了甩发,特别自信,凤栖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叶知秋递给叶桐雨一个蓝色的锦袋:“正好经过我们家,我去看了爷爷,他很好,就是挺挂念我们的,这是他新制的药丸,你好生收着。”她接过袋子,心头一热。 “主子,琴川有事禀报。” “你说。”琴川又看了我和小秋一眼,我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小秋,我们休息去。” ------------ 018同床而眠 回了房间,今晚又有月亮。苏醒后的每天夜晚,叶桐雨都是这样看着夜空,赏赏月亮,数数星辰,孤寂得很。偶尔有些画面映入脑海,她刚想捕捉,却再也回想不起来。睡眠果真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睡着了,暂时可以忘却一切,欢喜的忧愁的全部无关。如果还能做个梦,梦里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她听说书的先生说过,有个人睡了一觉,梦见自己化成了蝴蝶,特别真实的感觉,醒来便不知到底是他化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成了他。梦境与现实,到底哪个更虚幻。常人死了,便是一睡不起,而她却是长醒不眠。梦醒,说不定还能大彻大悟,如今对她来说连做梦也是种奢望。 叶桐雨正伤春悲秋着,察觉到有人靠近,是凤栖梧吧。她靠在窗台上,微微回首,来人却是颛臾扶疏。 “怎么不点灯?” “月光够亮了,而我,现在只属于黑夜。”服食往生丸时间久了,在黑暗中她也能清楚视物。 “我来,是向你和栖梧表示感谢。他既然不在,你便代我跟他道声谢。” “我倒一向觉得真朋友之间,若是帮个小忙道句谢谢实属可以,季夏对你那般重要,再说谢谢不免显得有些负担不起咱们之间的情谊,我们也是晓得你的这番心意的,还是不用道谢的好。” “好一句真朋友,日后,你我便是真朋友。”颛臾扶疏笑叹道。 “莫非之前不是么?你对我叶氏的庇护,那日又送我苹果,我早已当你是真朋友。”叶桐雨很认真地说道。 “那栖梧呢?你当他是朋友吗。” “他说我与他早已成亲,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他的回答十分果断。 “那我便会把他当成夫君来看待,他对我也不错。” “是吗?如此,便是我僭越了。他日若你记起了以往,希望你还能记得今日这番话。当时的情况,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他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离开,宽大的袖中掉下了一个长长的东西。 叶桐雨过去拾起来一看,是一个有手肘长的系竹筒。下回可不能让凤栖梧再把钱财藏在袖子里,动不动就会掉。她追出门想喊住颛臾扶疏,过道里却没有一个人影。她打开竹筒的盖子,里面是一张宣纸。仔细拿出来铺开在案上,却是一副女子的画像,堪称倾城色。 画卷中是一片碧绿的桐林,开着星星嫩黄的小花,一袭白衣,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回首顾盼。这女子生得长眉掩鬓,有一双传神的眼眸,眼波如一潭深深的湖水,一看便让人陷进去。鼻梁精致高挺,微翘的弧度,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似真似幻。 这场面这打扮着实眼熟,这不就是那日初见颛臾扶疏时的场景?颛臾扶疏也是个有心人,她一直为照不见自己的影像而困扰,他甚懂她心意,送她这画像,只是他怎么不亲手给她却要装作不经意掉落了呢。叶桐雨将画卷收入泪珠之中,自从收入第一颗有情泪,她曾试过是不是能装其他东西,却只能装下至多三样小件、轻质的东西。不论如何,她想着还是要与他道声谢的。 到了颛臾扶疏房门口,叶桐雨伸出手刚要叩门,就听见叶知秋的声音传出:“你到底爱不爱?”叶桐雨一惊,他这是……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自那日初见,你就爱上了,是不是?”还是叶知秋的质问声。 “是。” “那你为何不表示出来?” “晚了。” “不晚,你可知我一直盼着你说出来……” 啪的一下,叶桐雨手中的竹筒掉在地上。小秋这孩子竟……这让她怎么跟爷爷开口,真是她做长辈的失职,对他缺乏管教,才叫他误入歧途。颛臾扶疏送她画像,竟是来讨好她的。但爱不是一件可以自控的事情,爱本身是纯洁的。作为小秋最尊敬的长辈,她若不挺他,他的爱该何去何从呢。 门被打开了。“姑姑!怎的是你。” “咳咳,怎的不能是我。” “你全都听见了?” “是。” 颛臾扶疏看到地上的竹筒,低声叹了口气,沉默不语。叶知秋的表情却放松了:“这样也好。那你同意吗?” “我自然是同意的,只怕爷爷他老人家难以接受。毕竟老人家年事已高,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可以一下子接受的。” 叶知秋着急了:“爷爷那么喜欢扶疏,一定不会反对的。那你要怎么跟凤栖梧说?” “凤栖梧?你还喜欢凤栖梧?你要一个颛臾扶疏还不够,你还要一个凤栖梧?看来我真是对你疏于管教,按辈分,你可得尊他一声‘姑父’的。”叶桐雨眉毛微竖,教训他道。 叶知秋猛地闭上眼睛,像是在忍耐什么?过了一会才睁开。 “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这是闭眼算算你的命格,算到你红鸾星动了。哎,姑姑你误会了。我跟扶疏不是你想得那样,更没有对凤栖梧有分毫想法。走吧!扶疏,果真是晚了,而且完了,造化弄死人啦。”叶知秋拉着颛臾扶疏就往外走,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大半夜的你去作甚?”叶桐雨朝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借酒消愁!”叶知秋回了四个字,真是莫名其妙,叶桐雨也就没把刚才听到的当回事。 回了房间,凤栖梧已经在了。“去哪了?” “跟小秋说了几句话。你跟那个琴川说完了?” “嗯,说完了。雨儿,你讨厌她,她与我走得近,你可是在吃醋?” “才不是,反正我一见到她就不喜欢她。”叶桐雨立刻回道,说着又倚在窗台上看看月亮。 “我也恨她。” 她惊异地回过头看着他。“你每晚就这样看着夜空,不单调吗?”他问道。 “我听闻月亮的光是白天的太阳给的。白天我不能晒到阳光,夜晚晒晒月亮也是不错的。” 他合衣躺倒床里侧,开口道:“雨儿,过来。”她便像被催眠了一般径直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但她的意识十分清楚并未有丝毫模糊。他又坐起来一把将她带到他胸膛前靠着躺下,一手扯起被子盖住。 “那便陪我躺一会。抱着你,我才觉得你真的回来了。”叶桐雨不抗拒他的怀抱,反而有点喜欢,很熟悉的感觉。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他一动不动,感觉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 019情真情假 进了梨园居,她果然又在台上独自唱着戏曲。 “夭夭……”忻华的眼神变得流光溢彩,不像我们初见他时那般如一潭死水。 台上的女子动作顿时停住,猛一个回转:“忻华,你竟还有脸来主动找我。但我说过,你会是我手下第十个亡魂,你爹就是第九个,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死,也好让你尝尝失去至亲是个什么感受。今夜还差一个,不陪你们多啰嗦了,哈哈哈。”留下一阵凄厉的笑声,她出了梨园居。 “跟上我,追!”叶桐雨寻着她的踪迹追去,尽量表现的不是在飘,吓坏一个外人就不好了。 这次慕容夭夭去的不是青楼,而是一户寻常的民宅。站在屋外,听见里面传来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你既然做了,为什么没胆子承认!我都亲眼看到你们那样了!我自从十四岁嫁给你,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你还去外面偷女人,你个杀千刀的对得起我吗!”女人被男人推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抹着。 “够了!老子就是厌了你这黄脸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这家你爱留不留,要不然明天就给老子滚回娘家去!”男人发怒了。 “他如此待你,你恨他吗?我帮你杀了他,可好?”是慕容夭夭冰冷的声音。“啊!鬼啊!”面对突然出现的慕容夭夭,夫妇两同时尖叫出声。 “我们快过去!”等他们踹开简陋的木门,又见到了那熟悉的一幕,慕容夭夭抽回了手,地上一滩血迹。 “不!相公!你不能死!”女子顿时哭喊出声,惹得炕上的婴孩也啼哭不止。“你为何要杀了他!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女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向慕容夭夭诘问道。 慕容夭夭颇为诧异:“他如此待你,我杀了他,你岂不开心?” 女子瘫坐在地上,抱着死去的男子:“你让我的孩子出生不久就没有父亲了,我恨你!” “只是因为孩子没有父亲吗?这种人以后不见得有多疼爱你的孩子,死了倒好!” “我十四岁便嫁给了他,我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我的生命中只有他。纵然他现在对我不好,我仍是爱他,因为我记得他对我的好,他爱我时的模样。我相信假以时日,等他累了,厌了,他就会回家,他就会明白我的好,没有他我和孩子就没有完整的家。可现在,全被你破坏了你这个坏女人!”女子声嘶力竭。 “不可理喻!”慕容夭夭神色一变,一挥衣袖从农家小院飞了出去,无视他们的存在。当然他们是不能无视她的,紧追不舍。 她果然又回到了梨园居。“忻华,你以为我爱你吗?你未免想太多了。到现在你还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嘴脸,你以为此时慕容夭夭还是那会儿的慕容夭夭吗?你以为化为厉鬼这么简单吗?若不是我祖上有此秘籍,便不会有今日的我。叔父不让我修炼此术,因修成此术要以永世不得入轮回为代价。而我不在乎,我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灭你满门!七月十四,也将成为你的死期!” 忻华神色哀痛:“我不信,你在骗我。那日你如此坚决,你对我的关心是真的,你爱我也是真的,对不对?” “我若不死,如何练此术?你们回罢,这几日不用妄想再找到我,我不会出现的。”说完她又消失了,不带一丝留恋。 “夭夭……你果真如此恨我吗……”忻华楠楠道。 接下来几日,忻华一直守在他为慕容夭夭立的墓碑旁,一直吹着洞箫,如泣如诉,搞得形容憔悴,消瘦无神。 叶桐雨伸手接住一片落花,如同飘零的花瓣再也不能长回去,往事再也不可追。多少人明知事情的后果,明知自己会后悔,还要亲手创下这局面。终日以忏悔与痛苦度过,去追忆那一日。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凤栖梧的脸,他不停地落着泪,不停地说着:“雨儿,对不起……”他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任凭她再怎么用力地回想,都想不起来了。 “雨儿。”一声熟悉的呼唤,是凤栖梧。“你且看看你身后。” 她一回头,正巧看到一只圆滚滚绿油油,嘴里吊着一根丝线,不停扭动着身体的肥虫子,两排脚还一张一合的。 “雨儿,雨儿?”叶桐雨没有一丝反应。凤栖梧过来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雨儿!” 她再次睁开眼,也是躺在床上,不过天亮着。她晕倒之前……啊!是虫子!天,老娘作为一个鬼魂被一只虫子吓得失去意识了!她往旁边瞥了一眼,挤着四颗人头。凤栖梧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雨儿,你吓到我了!”“姑姑,你终于醒了!”是叶知秋的声音,她循声看去:“啊!虫啊!好大的一只虫啊!”一脚把恶心的虫子踹开。 叶知秋被她揣倒在地,疼的龇牙咧嘴:“姑姑,你这是干什么!”说罢又要起身过来。 “啊啊啊不要过来!”叶桐雨像疯了一样跑下床,但那只虫子居然跟过来了。她躲到角落里,那里正好有把鸡毛掸子,叶桐雨抄起来就拼了命的往那条虫子身上招呼。 “姑姑,哎哟,姑姑你干什么我是知秋啊哎哟!” “知秋你赶紧出去,你今日穿了绿色的衣服小雨姑娘怕是把你当成虫了。”颛臾扶疏向小秋喝道。叶知秋逃也似的飞出了门。 然后,屋子里所有绿色的东西全都没能逃过她的魔掌,打翻的打翻,碎的碎。“啊!虫子,虫子!”在她眼里绿色的东西全都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虫子。 凤栖梧一把抱住她,圈得紧紧的:“雨儿别怕,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怕虫子。现在没有虫子了你好好看看。”无奈叶桐雨还是保持着疯癫的状态。凤栖梧祭出另一半泪珠,才平复了她的状态。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丈夫,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的!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对不起,我觉得虫子挺可爱的,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的,没想到你这么害怕。” “你走你走!” 叶桐雨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任凭他怎么说都不理。过了一会儿,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她探出头来。怎么这样,他竟真的丢下她离开了! ------------ 020一吻天荒 翌日清晨,叶桐雨还是趴在凤栖梧肩头看着他的睡颜,一看就是一整夜,他的长相真是十分耐看。这一日,他醒的格外早。“你今日怎么不多睡会儿?”他起身准备洗漱:“我想着昨日那三个黑衣人该好好调查一番。”“那我替你去备下早点。”说着,叶桐雨便下了楼去。 与客栈的厨子打了个招呼,她便可以自由使用厨下的东西了,这里倒是有很多的原料。她简单地做了莲花卷和莲子膳粥,莲花卷并非用莲花制成,它是用肥面制作,是一道层次清楚,成型如莲花,软绵回甜的面食。将碗筷摆好,凤栖梧正好下来。可巧的是,颛臾扶疏也正好出现,他望了叶桐雨一眼,又抬眼看见眼前的吃食,明眸瞬间黯淡。 “扶疏,一起吃吧!我做了很多。”她心里像住了只猫,它在用爪子挠她。 颛臾扶疏看了一眼凤栖梧,凤栖梧朝他点了点头。“好,那便多谢了。” “我们不是真朋友么。”她向他一笑,帮他摆了副碗筷。 凤栖梧的吃相也优雅得很,他与颛臾扶疏倒是般配。呃,是很和谐的一对朋友。但气氛微微有些诡异。 还是凤栖梧开口了:“早朝时,很多官员难免要饿肚子去见皇帝。当朝宰相吴彦,一次五更时去早朝,因天气寒冷,看到一处卖蒸饼的铺子,他便叫人买饼以袍袖裹着,悄悄地在朝堂上吃,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还有些怀揣羊肉去上朝的,我站在旁边,都闻见羊肉的味道了,哈哈,想来也是好笑。” 凤栖梧说着明眸溢彩,笑容如同三月春风拂过她的心间。“哈哈,这么好玩。我还一直以为早朝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呢。”她双手撑着下巴,与他笑道。叶桐雨喜欢这样看着他,就算她不能吃人的食物,亲手做给他吃,也是一件快乐事。而颛臾扶疏一直不动声色地进食,从未抬头,叶桐雨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两人用完早饭,一个出了门,一个就回屋了。这时季夏与叶知秋也相继下来了,叶桐雨招呼季夏过来,正好还有一人份的样子。 “小雨,你还真是有心,你的东西可比外头的好吃太多了。”叶知秋说着也凑过来。“不好意思,没有了。你就去厨房再找找别的吧。”叶桐雨向他灿烂一笑,便帮季夏盛好最后一碗莲子膳粥。 “亲侄子都比不上几个外人,哼。”叶知秋气呼呼地走了。 “雨儿姐姐,不如我把这莲花卷让给他吧。” “放心,他饿不死。” “可是……” “你喜欢他?担心他会饿死?” “才没有!”季夏小脸一下子涨红。 “呵呵……” 这是一处隐蔽的宅邸,凤栖梧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刚准备进去,却看见一个淡蓝色人影出现,怀中抱着一个褐色布袋进了门,来人正是傅晚栀。一个弱质女流只身来此回见那三个持刀伤人的歹徒,还抱着一个钱袋,看来那日的事件便是她指使的了,但她就不怕那三个歹徒对她怎么样吗?过了片刻她便出来了,嗯,也没有被伤害或是怎么样的痕迹。傅晚栀向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便飞快地走了。凤栖梧便一路跟着,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指使她既然与她弟弟感情这么好,却还要雇凶伤他,甚至让他连科举考试都参加不成。突然,傅晚栀迎面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抬头一看,竟是尧弈。 “尧弈,怎么是你?”她的眼睛又是欣喜,又是惊讶。 “我,我正好路过。你怎么会在这里?”真不知是偶遇,还是特意。 “我……我出来买盒胭脂。”一个没事喜欢在荒郊野岭散步,一个喜欢来荒凉之地买胭脂,果真是十分般配。 “哦,这样,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傅晚栀低着头,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不同意也不拒绝,那就是默认咯。尧弈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走吧。 这两人各自低着头,一语不发,各怀心事的样子。 走了片刻,到底还是尧弈没沉住气:“晚栀,我……” “怎么了?”傅晚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尧弈犹豫了一会:“你真的不肯跟我走?” 傅晚栀的双眼瞬间含了点点泪光,低下了头:“尧弈,对不起,那日我已对你说过,大抵是我俩缘分不够,只能同船渡,不够共枕眠。若不是这样的身世,嫁于你我定是十分欢喜的,可天意弄人,不让我们厮守,却让我们相遇。” 尧弈却笑了笑:“这是你的权利,无须对我道歉。晚栀,我的心里全部是你,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都会在你身边。即使不能与你白首,我也会给你我的保护。” “尧弈……”傅晚栀抱住尧弈靠在他的肩头,泪水潸潸而下。尧弈板过她的头,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万分柔情,然后覆上了她的双唇。山风缕缕,青山绿水,一亩薄田,几间屋舍,若能与你这样共度这一生,也是好的。 叶桐雨听见外头琴川说道:“主子。” “你即刻去盯着傅晚栀,她有什么举动向我汇报便是,退下吧。”声音冷若玄冰。 “是,琴川领命。” “你回来了。”凤栖梧立在门框内,堪可入画。“我回来了。” “你可有得到什么线索?果真是像傅晚栀说的那般,只为钱财伤的人?” “我没去查那三名黑衣人,路上倒是遇见了傅晚栀。” 叶桐雨眼波一沉:“是吗。那你可与她说了些什么?” 凤栖梧笑了笑:“我并未与她碰面,与她碰面的是尧弈。” “怎么,那日她不是说不再与尧弈相见了么。那他们会面可是为了何事?” “谁知道呢?兴许是个巧合。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楚,但他们做了一件事情我倒是看清楚了。” “何事?” “你果真想知道?”凤栖梧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向前俯身。 “嗯。”卖什么关子。 “那你过来。” 她刚过去,却被一把抱住,眼前是他放大的瞳孔。这一瞬间,天地万物似乎都静止,她的眼里再看不见别的事物,只有一个凤栖梧。原来,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亦不过如是。一瞬曾拥有过的幸福,原来可以当做一生的温暖,当然,这是后话了。 ------------ 021罂粟点心 这一日清晨,凤栖梧坐在妆台前,叶桐雨正为他束发,铜镜中却只映着他一人的容颜。 “原来我们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她一面说着,一面为他插上发簪。 他站起身来将她扶到镜前做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世界。换我来为你束发,还是向以往一样为你疏十字髻吧。” “主子,琴川有事求见。”门外响起了琴川的声音。 “有事就在那说吧。”然后他俯下身在叶桐雨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早起时有股起床气。” “我哪有睡过。” “我只是不想将你的醋意说出来而已,哈哈。” 琴川说道:“傅晚栀准备了一个食盒,往她家的方向去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雨儿,看来你又能收集到一滴有情泪了。” “幸好你那半份泪珠是实心的,要不在两年内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集满。” 叶桐雨隐了身,顺便帮凤栖梧也一道隐了。其实做鬼也不错,都不用开门什么阻碍都没有,真不知道她集满泪珠后复活,复活后又能去做什么。一颗泪珠能让她一人复活,却不能让那次在宫变中逝去的人全部复活。 想到这,叶桐雨有些迷茫。凤栖梧拉起她的手,傅晚栀家到了。 她看了他一眼,或许,他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她要为了他复活。 傅晚栀比他们晚到片刻。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敲着门:“娘,是我。我来看看浥尘。”这次她倒没有被拒之门外,门很快便开了,她顿时喜形于色,但欣喜之情随即便被一盆迎面而来的冷水浇灭。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得尘儿受伤连科举考试都不能参加。你存心不想让傅家门楣光耀是吧!我没有你这种女儿。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一个身着褐色锦衣的中年妇女面容盛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路。旁边一个微胖的穿着蓝布衫的女孩端着水盆,口里说着:“听见没,叫你滚!” 看来傅晚栀送来的钱为数不少,这妇人穿得起这种料子的衣服,请得起丫鬟,还养得这么丰满。傅晚栀双肩轻轻耸动,低着头不敢看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娘,小红,你们这是干什么?竟然这般对待姐姐。姐姐是关心我,你们不让进门已经很过分了,还用水泼她。她到底还是傅家的女儿,是我的亲姐姐你的亲女儿!”傅浥尘受伤的收缠着白布条挂在脖子上,脸色涨得通红,几乎是对这两个女人吼出来的。 “哼,我可没有这么丢脸的女儿。”傅夫人冷哼了一声。“你快进去,别乱动。” “我不进去,你们今天要是不让姐姐进屋,我也不回来了。”傅浥尘说着就往门外跨。 “唉唉唉!儿子你别这样,我让她进还不行吗。”傅夫人赶紧拦下了他。 傅晚栀感激地看着傅浥尘:“浥尘,谢谢你帮姐姐。” “废什么话,赶紧进来,这让左邻右坊看见了你,多丢我傅家的脸。”傅夫人一脸的不悦。 傅晚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下了头,随他们进了院子。看不到她的表情,叶桐雨却感觉地到她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看来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好欺负。当然他们也赶紧翻墙进去。 傅晚栀也不顾自己还浑身湿淋淋的,便露出一脸灿烂笑容放下食盒打开:“娘,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挂花糕和浥尘喜欢的核桃酥,您来尝尝。”说着还拿了一块送到傅夫人嘴边,却被她一手拍落在地。“我不吃。”她把头撇向另一边,冷冷丢下三个字,傅晚栀的手就悬在半空中。 傅浥尘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娘,你尝尝看,姐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的很好吃。”傅夫人站起身来,瞪了一眼傅晚栀:“我才不吃她做的东西。小红,我们去给少爷顿点鸡汤补补身体。”说罢便领了小红甩了门就出去了。 “姐,你别太在意。你做的点心真的很好吃,娘不吃,我会把他们都吃光。你快坐下,你也吃一个。”傅浥尘笑着对她说。 傅晚栀笑盈盈地坐下:“姐不吃,看你吃得喜欢姐就开心了。往后我经常做点心给你送来可好?慢些吃,别噎着。”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傅浥尘倒了杯茶水。 “也没什么不对呀。她对傅浥尘挺好的。”叶桐雨对凤栖梧说。 “别太早下定论,那日伤傅浥尘的黑衣人可是她买通的。再看几日吧!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来几日他俩便没有再跟着傅晚栀。琴川倒是每天跟着,每天回来告知他们傅晚栀的情况。她每日依旧做了点心到傅府登门,傅母虽甚讨厌她,却碍着傅浥尘的面子,怕他真的离家出走,也只得让她进了门。傅晚栀每次做糕点的分量都会渐渐加多,兴许是傅浥尘身子恢复得快,吃得也多。不过傅晚栀每次从傅府出来,脸上都带着一抹笑容,大概是得到亲情的滋润开心的吧。天下也真没有几个父母像她的母亲这般的,同是自己生的一双儿女,差别竟这般大。傅晚栀沦落到今天的风尘女子,也是拜她所赐。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不正是她口中那个伤风败俗的女儿赚的她所谓肮脏的钱,她用得可是十分的心安理得。 “在想什么?”凤栖梧向看着月亮一动不动的叶桐雨问道。 “在想如果我还活着,我的父母还活着,我与他们是在过着怎样一种生活。我偶尔能回想起几个关于他们画面,我虽看不真切他们的容颜,那注视着我的慈爱目光却是体会地万分真切。我始终不想去相信傅母是傅晚栀的生身母亲,她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她看了看夜空中悬着的几颗星子,想象着那便是她父母的眼神,散发的光芒照着她,就像他们正注视着她。 凤栖梧将她揽在怀里:“你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叶桐雨也转身抱着他。 “主子,琴川有事禀报。”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出现!叶桐雨生气了。 “进来。” 门开了,琴川进来行了一礼:“主子,昌平公主。我在傅晚栀做完糕点后看过厨房,发现灶膛边的地上落着些罂粟壳,里面还有未熄的火焰,她应该是把大量的罂粟壳烧了。” ------------ 022信鸟小黑 其实花朵在白天也是会照样凋谢飘零,只是在黄昏,经昏黄的夕阳爱抚,便引无数迁客骚人生出悲凉的感慨。残阳如血,落红簌簌,新绿密,乱红稀,还伴着几声悲怆的乌鸦鸣,也着实是一番颓然光景。夜幕随之悄悄降临。 叶桐雨正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饭,突然,窗台上落下一只乌黑的肥鸟。她暗暗开心,这是送上门来的美餐啊!野生的比家养的可好太多了。一步步地挨近,那只黑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下子就飞到了厨房里,躲开了正扑过来的叶桐雨。她喜欢,这只鸟的肉一定很结实,拿来炖汤真是再好不过了。叶桐雨又向它扑去,这只鸟尖叫着扑腾着翅膀逃命,弄得厨房鸡飞狗跳。这只鸟真是太能折腾了,捉了好几回都没捉到,她生气了。集中意念,向它一伸手,这只鸟就径直朝她手中过来。 “呱呱呱……” “你怎么叫起来这么难听,像只生蛋的老母鸡。”叶桐雨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抓着它的翅膀,还嘲笑嘲笑它。 “呱……呱呱呱……” “什么!你会说人话!你是来送信的?”她低头一看,它的脚上果然绑着个小竹筒。 “呱呱呱……” “原来是这样,是我听得懂鸟语啊。怪不得看你这么眼熟,你就是那天那只鸟啊。” “雨儿,厨房里有事吗?”凤栖梧一掀门帘,看到满地的黑鸟毛还有叶桐雨跟那只鸟略暧昧的姿势,大惊道:“小黑!” 她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松开了这只鸟。“原来它叫小黑,你放心我没对它怎么样,放轻松。” 小黑一脱离了她的魔掌,扑腾着翅膀就朝凤栖梧晃晃悠悠飞过去,凤栖梧伸出手臂让它停靠。他取出竹筒内的信:“是琴川送的信,她说傅晚栀换上了一套夜行衣,往傅家去了!”“看来她会武,是个隐藏得好手,我们也去看看。”叶桐雨丢下菜刀拉了凤栖梧就走。 “我还没吃晚饭呢。” “急什么我还没有烧,回来再说。” “呱……” “你别呆厨房了小心被人炖啦!” 自从做了鬼,叶桐雨的移动速度大大提高,瞬移更是拿手绝活,要不是带着凤栖梧,她肯定更早就到目的地。尽管带着他这个拖油瓶,还是比傅晚栀早到了一会儿,他们就像两只夜猫不动声色地趴在屋顶之上。 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翻过了墙,看身手,傅晚栀的武功还是不错的,她很快地一闪身躲在院中一棵杉树后面。这时,小红端着一个空铜盆出来了,看样子是来打洗脸水的。小红走到古井旁,把铜盆放在井沿上,刚把木桶抛进去,傅晚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小红提上一桶水转身,刚好对上傅晚栀的双眸。刚想出声尖叫,却被傅晚栀点住哑穴。傅晚栀扯下半遮住脸的黑纱,朝小红露出妖异一笑。小红的嘴长得老大,手中水桶也掉落打翻。傅晚栀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迅速用匕首刺穿了她的肺部。好残忍的杀人手法,令伤者只有呼气,不得吸气,过程极为痛苦。小红倒下的时候带翻了铜盆,发出砰的响声。她痉挛在地,又出不得声,双手痛苦地在地上划。 “哇好残忍,我不要看了。”叶桐雨用手遮住眼睛,中指与无名指之间留着条空隙。 “……” “对了我听得懂小黑的语言,它飞向你的时候喊你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叶桐雨忽略了那边还有个垂死挣扎的人。 “扶疏入军营的第三年,我也去了,我们便是那时相识的。那时得空我俩就去军营边的小河里洗澡摸鱼,或者爬树乘凉。就是在那段时间遇上小黑,那时它还只是个蛋。扶疏爬在树上,准备把蛋掏出来回去煮了,没想到它竟在那一刻破壳而出了,粉粉嫩嫩可爱得紧。然后扶疏便把它带下来给我看,我们俩就偷偷将它养着。” “那它为何叫你爸爸?”她依旧问道。 “傅晚栀走了,我们跟上。”他拉着她翻下了屋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红,怎么手脚这么不利索。啊!死人啦!” 叶桐雨用夜色的漆黑将一身白色衣衫掩盖,一个空翻落在傅晚栀身前,她立刻警觉地停住脚步,一副戒备的姿态。 “夜路走得多了,难免遇上鬼。”叶桐雨压低了嗓音阴沉地说道。 “是吗?那倒要看看是谁把谁变成鬼。”傅晚栀说完便欺身向前用匕首割向她的咽喉,一闪身她便失了手。她立刻转换攻势一掌劈向叶桐雨的胸口,叶桐雨用手挡开了她的手肘。她又立刻用匕首刺向叶桐雨的心脏处,但叶桐雨一瞬便在她眼前消失出现在了她的背后,在她后背上留下了一掌。傅晚栀觉察不是她的对手,便以逃为上策,叶桐雨目的已达成便由着她遁了。 “你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他俩相视一笑。 傅晚栀飞回房间立刻关上了门,开始脱下夜行衣。这个时候想起了敲门声。 “谁。”她立刻警觉地问。 “晚栀,是我。” 傅晚栀一下子慌乱了:“尧弈,我……我已经歇下了。”她躲进了罗帐中。 尧弈却不管她说的话,自顾自推开了门进了她的屋,又把门关上锁好。 “你今日……歇得倒早。”尧弈说着,径直走到她床边,掀开了她的锦被,看到了还穿着夜行裤的她。 “尧弈,我……”傅晚栀脸色变得苍白,却说不出下文。 “你不用多做解释,你的事,我全都知道,那日在荒郊野外,也是我跟着你的。今日的事,我也一直跟着你。”尧弈淡淡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姑娘。”傅晚栀低下了头,没有流泪。既然已经脱下假面,那么伪装的道具也是不需要的。 尧弈坐在她的床沿,轻轻搂过她的肩:“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让我看看你的伤。” “无碍的,不用了。”傅晚栀撑着他的胸膛说道。 尧弈把她的身板板过去,扯下了她的衣服。雪白的香肩和玉背,他却没有多看一眼,眼神只是集中在那个红红的掌印上。 伸手轻轻地覆上,他的手有些老茧,该是练武时留下的。“疼吗。” “不疼了。”傅晚栀转过身,一下扑进他的怀抱。 “还记得我们的曾经吗。”尧弈柔声说道。 “记得。” ------------ 023放弃报仇 傅晚栀初露头角,她的美让台下的男人们惊艳得鸦雀无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人只是静静观赏,深知一些女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有些人则要将美人据为己有,给不了她幸福,却要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为先。傅晚栀初次表演当晚,就被人掳了去当暖床小妾。人们只知道她会舞,殊不知她亦会武。她心高气傲,断不会甘愿被那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富态员外占了便宜。当晚,她便翻窗逃走了。 那员外得知她逃跑的消息后立马派了几个腿力好身手好的家丁去追捕。虽说傅晚栀在武功造诣上要比那些个家丁强上些许,但她毕竟是个娇柔女子,经过一夜的逃跑累不堪言,眼看着距离越拉越小,最终被他们团团围住。傅晚栀本想就算拼死也不会跟他们回去,大不了以命相搏。那些人冲上来就要抓住她,傅晚栀一此次躲过,渐渐显得吃力,快要招架不住。 “你倒是再跑呀,嘿嘿。”傅晚栀已经无力抵抗,瘫倒在地。 这时尧弈就很及时地出现了,英雄救美的通俗桥段何尝不是一种缘分。“禽兽!放开那姑娘!”利落的身手几下打趴了几个小家丁,爬起来抱着头就落魄地跑回去了。 “姑娘,没事吧?”尧弈微笑着向傅晚栀伸出手。 “多谢公子相救。”傅晚栀红着脸由他扶了起来。一段天赐良缘就此展开了序幕。 并不是一定要生死存亡须臾才现真义,患难与共才见真情。有时候,只是在你孤独无助的时候有一道温暖的阳光,你心上的寒冰便开始化了。 翌日,官府的衙役找到了月姨,让她交出傅晚栀。一大清早便有人击鼓报案,傅府一个下人昨晚死于非命,有人指证是傅晚栀所为。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叶桐雨一行人看到傅晚栀迈进公堂。傅母便冲她大声骂道:“贱人,你怎么如此狠的心!” 一旁的傅浥尘脸色青灰,一副瘦不禁风的模样:“娘,姐一定是被冤枉的。” “民女傅晚栀见过大人。”说着她便安静地跪在堂前,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今日唤你前来,可知何事,你可知罪?” “民女听闻傅家有一下人名叫小红,昨夜遭人杀害,大人莫不是怀疑此事乃民女所为?” “本官不会轻易断人罪行,有人昨夜与那凶手打斗,在凶手背上留下一掌,今日该是有块淤青的掌印,你可愿被验证一下清白?” 傅晚栀刷地抬起头,面色开始透出惨白:“民女虽是青楼出身,但民女唯独卖艺,洁身自好。大人这个要求实属为难民女。” “清者自清,你这样推脱,可是在畏惧些什么?”这位大人还是对得起那牌匾上的四个大字的。 “大人,草民有事求见。”重重群众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来人竟是尧弈。“我是来投案自首的。” 傅晚栀惊诧地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尧弈。 “来人,去检查他的背部。” “启禀大人,此人背后确实有一块巴掌形状的淤青。” 这位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你为何要杀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若本官没记错,你是尧员外家的大公子,岂会与一个小小奴婢有什么恩怨。” 尧弈看了一眼跪着的傅晚栀,勾了勾唇:“因为我钟情晚栀。但晚栀一直被家庭所拖累,我想与她远走高飞,她却要为这样一个待她万般不好的家庭付出所有。如果没有这个牵绊,她就会跟我走,更不必去牺牲自己的幸福。”一席话,让傅浥尘低下了头。 “大胆,来人,将犯人押到牢狱之中好生看守。如今犯人已抓获,堂下诸位可还有异议?” 这种官府一直很无能,一直是非不分错抓好人。叶桐雨刚想说他抓错了人,凤栖梧却拉住了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有所举动。“一个丫鬟的命不值钱,尧弈的父亲不日便会让尧弈出了牢狱。”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今日的事情便草草地结了,凤栖梧说:“我们跟紧傅晚栀。” 后来傅晚栀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出了官府,她回了万花楼继续做了糕点拿去傅家。这次,是傅母开的门:“浥尘一直说想吃你的糕点,连饭都吃不下,你赶紧给他送去。”话语中还是没有一丝温度。傅晚栀将糕点一样样地端出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躺在床上的傅浥尘颤颤巍巍伸向糕点的左手,她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 “你这贱人笑什么!”傅母站起来怒骂道。 “一个可以骂亲生骨肉贱人的女人,那她自己到底有多贱?”傅晚栀冰冷的眼神看向傅母,有点骇人。 “你胡说什么!我几时说过你是我亲生的孩子,我只有浥尘这么一个儿子,你把他害成现在这样,我没有和你算账,你还有脸骂我?” 傅晚栀表情一怔:“我竟不是你亲生的?” “你是你爹在路上捡来的!从小吃我家的粮,为我家做点事情那时应当的!” “啪”,傅晚栀将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贱人,你竟敢打我!”傅母气急败坏地抄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向傅晚栀,却被她轻易接住:“忘了告诉你,我给你儿子做的糕点里,每次都加了大量的罂粟,如今他这副德行,怕是很难戒掉的了,呵呵。”轻笑一声,将杯子原路返还,正砸中傅母的脑袋,顿时血流不止。 傅晚栀起身向前一下折断了傅母的胳膊,她倒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嚎叫不止,不停咒骂:“贱人,你没有好下场!” 傅浥尘看向她,眼里写满了惊讶与绝望:“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不是你姐。我六岁便把我送去那烟花之地让我学舞,学成好卖艺赚钱养活你们。我努力去做了,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回到这个家,能听到你叫一声女儿。你们给我的是什么?是无止尽的所求,是对我的**,是我今天收获的一声贱人。为了你们,我不能与我最爱的人长相厮守。为了你们,我终日要以一张笑脸面对那些恶心的男人。你们让我的生活失去色彩,自己却无动于衷。我要让你们体会我受过的苦,为此付出代价!”傅晚栀双目中只有仇恨的烈火,恨恨地说出一番话。 傅浥尘翻过身脸朝天花板躺着,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姐。虽然我们从小就没有父亲,但我一直觉得我很幸福。我有娘,还有姐姐。你对我这般好,我情愿相信现在的你说的全是假的。我一出生便没有见过父亲的样子,前几日我梦到父亲了,他眉角到额头间有道长长的伤疤。他对我说,晚栀过得太苦了,你要对姐姐好。娘说你不是她亲生的,但我就是认定你,你就是我姐。” “父亲……他的额上是有道伤疤的。”傅晚栀一瞬便黯然神伤。“父亲头上的伤疤,也是因我而留下的。我幼时调皮,又一次爬到树上却下不来了,是父亲抱我下去的。但那时他一失足我们就掉了下去,父亲将我护在怀里,他的额头就被树枝刮伤了。” “浥尘是无辜的,待你不好的人是我,你为何要对他这样,害他到今天这般田地!”傅母倒在地上,面如菜色,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错,最好的报复不是要了你的命,是要让你看着你最疼爱的儿子被我折磨地死去活来,那样你才会痛彻心扉,不是么?”傅晚栀蹲下身子,凑近傅母的脸说道。 “姐,你果真这么恨这个家吗?那你动手杀了我罢。”傅浥尘闭上了双眼。 傅晚栀过去,手抚上他的脖颈,最后却帮他理了理衣领。“姐姐对不起你,我只恨我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这样一个时代,命不由己。” 傅晚栀起身,踢开地上的傅母,甩门而去。临别,后面的俩人看不到她流的泪。 ------------ 024小山阿发 叶桐雨看着掌中的眼泪,向凤栖梧问道:“你说她为何而流泪?” “恨宿命吧。命运借翻云覆雨之手,让多少人在滚滚红尘之中东奔西走,浑身是伤。每个人都只是命运的一颗棋子而已,一个人微薄的力量怎敌得过这朗朗乾坤。”他的眼眸黑得很深邃。 青山郭外斜,新一轮的朝阳升起,柔柔的光辉像金粉一般洒在地上。临窗而坐两位璧人。尧弈为傅晚栀轻轻扫着柳眉:“你果真放下了?” “你为我放弃荣华富贵,我也看开了仇恨。”傅晚栀眉目含情:“我无法逆转命运,但我总有能更好地选择的权利。挣扎在无边的苦海,我该回头了。现下你我能这样隐居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尧弈也笑了:“与有情人做的事都是快乐的,往后,你的生活中只有我,只有幸福。我说过,我永远会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浮生如镜,若沾染了灰,你便轻轻将它拂去。每次照镜子都会发现不同,拭去尘埃,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在安城留了好些天了,是时候去往下一站,焱都。既然没有目的地,那去一些没有去过的好地方是再好不过了。据说焱都位于沙漠边缘,一半黄沙漫天,苍凉雄浑,一半绿树成荫,清新自然。动身这一日,琴川带着小黑回来了。小黑一看到凤栖梧,就挥舞着翅膀往他身上靠。但当它看到颛臾扶疏时,又扑腾着朝他身上飞去,还呱呱地叫着。 哦,它这声“呱”喊的是妈妈。可怜的颛臾扶疏,小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就是他,竟把他当成妈妈了。叶桐雨又转念一想,凤栖梧既是她的夫君,小黑喊他爸爸,那它应该唤她妈妈才是,看来她得与它好好地沟通交流一下。 叶桐雨走过去想把小黑抱在怀里,没想到它一见她靠近浑身的鸟毛竟都竖了起来,让她很受打击。不过她不是脆弱的人,一把将它抓过牢牢抱住。小黑挣扎了几番无果,最后该是死心了,乖乖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马车上,叶桐雨一直对着怀里的小黑说话。“你以后别那么叫颛臾扶疏,凤栖梧既是我的夫君,你又唤他一声爸爸,好歹唤我一声妈妈才是。” “呱呱……呱……” “什么?你认定他是你的妈妈?可是男人是不能给你当妈妈的,难道我不够好吗?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呱……呱……” “嗨,那天是个误会。我怎么会想吃你呢?我不过就想帮你洗个澡,呵呵。” “呱呱呱……” “什么?你只能叫我二娘?这怎么行,你要喊我娘,我不要当二娘。”叶桐雨摇着着小黑的一双翅膀道。 “呱呱……”怀里的小黑显得很无奈。 叶桐雨看向眼凤栖梧:“它怎么也不愿意喊我一声妈妈,你娶的又不是颛臾扶疏,它怎么着也说是我的儿子。” “呱……呱。” “什么?你说你是母的。若是母的长成你这黑不溜秋的摸样岂不是难看死了?”叶桐雨对小黑说道。 之间小黑豆大的眼睛顿时蒙上一层雾气,挣脱了她的怀抱就往凤栖梧身上钻去,任凭她后来怎么跟它说话都不理我。 “小黑生你的气了。”凤栖梧朝她浅浅地笑。 “殊不知一只鸟也有爱美之心,我算是长见识了。”叶桐雨作出一副无奈地表情,慈爱地抚了抚它背上的毛:“小黑,其实我发现你这一身黑色也是极好看的,显得干练又性感,一看便知是位出色的通讯员。你叫我二娘我也认了,不生我的气了可以吗?” 小黑这才探出头,朝她眨了眨眼睛,呱的叫了一声。它说:“好的,二娘。” “你讲话倒是方便又省力,一个字可以代替我们语言的很多个字。” “……” 颠簸了数日,终于到了焱都。一行人在一片黄沙连绵处下了马车。 太阳烈得很,所幸叶桐雨有帷帽遮着,也对温度没有感觉。叶知秋用袖子替季夏遮着阳,寻着一处地方落脚。突然,知秋瞥见不远处有一块土黄色的大石头,连忙招呼着季夏过去靠一靠。 “来来来,季夏快来休息一下,我给你挡着太阳。” “谢谢。”季夏红着脸靠了过去。 颛臾扶疏见了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抿着嘴唇浅浅微笑。 “啊!”季夏一声尖叫:“石头,石头会动!”说着钻到小秋怀里,小秋也很不客气地将她搂住:“别怕,有我。” 那块所谓的石头突然变高了,还转过了身,原来竟是个人,开口说了句:“你们说什么石头呢!” 这……叶桐雨见过胖子,没有见过这么胖的胖子,身形恍若一座小山,比小秋还要高点,要知道叶知秋身高约莫八尺有余。她也分辨不出这是男是女,头发扎成两个小髻,一身土黄色布料衣服,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两条缝,一抬腿一落地仿佛大地要斗上三斗。由于气温炎热额前的头发全都被汗水沾湿,领口也有明显的汗渍。 “对不住了,你在这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是块石头呢。”季夏很不好意思地离开了小秋的怀抱,红了脸,又对这巨无霸说道。 “大块头,这么毒的太阳你一个人傻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叶知秋说道。 巨无霸脸上的两条沟壑瞬间涌出泪水:“人家最讨厌被人说是大块头了,呜呜……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 所有人瞬间被雷得外焦里嫩。 “那这位姑娘,你在这里纹丝未动的,有何贵干呢。”叶知秋显得非常地囧。 “我是在等鸡蛋熟呢。”说着,这座小山便往地上倒去,被肚子上的肉撑住,这就是球状身材的好处,摔不疼。她拨开两处沙子,从里面拿出埋好的鸡蛋。“嘿嘿!熟了!” “敢问这位姑娘闺名?”颛臾扶疏问道。 “我叫阿发。” “姑娘好名字,看这名字将来必定非富即贵。”叶知秋立刻夸赞道。 “是吗?爷爷说女孩子以发为名,就会长得跟发一样美丽,为什么会非富即贵呢?”阿发一脸不解。 “这个……恐怕要去问你的爷爷。请问此处附近有客栈吗。”颛臾扶疏继续问道。 “我家就是开客栈的呀,你们是要投宿吗?跟我走吧。”阿发把两个鸡蛋往口袋里一塞,就走上前面为一行人带路。 ------------ 025季夏误会 飞沙客栈。阿发一阵小跑,带的周身的肉一同颤抖,大地连带着震动不止。叶桐雨只见一座小山在移动。阿发欢快地喊道:“爷爷,爷爷快出来,有客人来啦!”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应声而出,看见阿发眼中满是笑意:“阿发回来啦。” 乘着他说话的当口,叶桐雨发现阿发的爷爷原是掉了一颗门牙。老人家走上前,终于看到被阿发庞大的身躯挡住的一行人。“几位……” “爷爷他们是来投宿的。”阿发赶紧对他说。 “原来是这样,几位,里面请。”说着比了个请的手势。待到客栈内坐定,与这位老人家闲聊了一番。虽然老人家讲话牙漏风,一行人还是听懂了他说的话。 老人家大名黄老实,是飞沙客栈掌柜,与孙女阿发相依为命。其实阿发单名一个花字,带上姓氏就是黄花,好一大朵黄花闺女。黄老实早年磕掉一颗门牙,本想为孙女取名“花”之意,花者,柔美鲜妍,女子应如是。却不想因牙漏风,花愣是被众人理解成了发。再加上阿发胃口甚好吃的甚多,体态甚是丰满,堪当“发”一字。 黄老实又说:“你们来得真是时候,再过上约摸两天就会陆续有大批人住进客栈。” 凤栖梧目光扫向黄老实:“此话何解?” “再过五日便是八月十五,这三年来,每年的这一天都会重复这样的事。” 黄老实与一行人将事情娓娓道来。北澜渊与南池溪,原本是是一对天南地北双飞客,逍遥行走于江湖的旷世侠侣。却不知是何种缘故,于三年前每一年的八月十五在焱都城墙上决一生死。据说打斗场面恢弘苍凉,日月为之变色。每每引得一大票人前去围观这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 传闻北澜渊一身黑色装束,通身的肃杀之气。一身内力极其浑厚,刀剑近身全会被他刚劲的内力震开。他出手迅捷,是速度与力量的完美结合,江湖人称他为沙漠中的豹王。他从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对方绝无活路。他的拳头也是他最厉害的武器,凭着一身内力,打在对手身上,瞬间便可以把人震碎。其剑忘川,握在他手便是一把收割生命的镰刀,剑出必见血封侯。 南池溪一身火红,耀眼夺目。南池溪使得一手飘絮剑法,其剑奈何。她出手迅如闪电,身姿飘忽不定宛若柳絮飘飞。她出剑快,转变招式更快。一招击中对手要害,使得对手欲动弹而不得。在片刻内将对手身上的肉一丁点儿一丁点儿飞速切下,最后只剩一具白骨。大漠风劲,一吹,就像那柳絮纷飞,点点猩红。因此,此剑法又名,血红飘絮。 江湖上不少侠客都慕名而来,一睹沙漠豹王和飘絮剑法的风采。也有很多无辜的观众被北澜渊与南池溪伤及,更有甚者为近距离观看,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死无全尸极其惨烈。尽管如此,这些江湖人士的热情依旧不减丝毫。 果然,过了两日,飞沙客栈陆续住满了千姿百态的客人,均是为了那两人而来,有的还携带着锅碗瓢盆琼浆美酒,如此还是有好多人没能抢到房间。为了使这些人有地方可以睡觉,黄老实还准备了许多顶营帐。一到夜晚,看看客栈外头,一派夜深千帐灯的壮观风光。这几日,黄老实委实赚了不少。阿发更是开心,这就意味着她有更多的肉可以吃,也有更多的鸡蛋可以拿去埋在沙子里烫熟,这是她从小到现在的生活乐趣。她一笑,脸上两条缝隙就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是夜,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今晚的月亮已经很圆,散发着银白的光芒,为沙漠镀上一层略显圣神的光辉,清冷的月光却没有带给人们多少凉意。凤栖梧从背后抱住叶桐雨,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又在看月亮?” “不,我在看外面那些裸男。” 他一把将她转过身来,严肃地说道:“不准看!” “你这人怎生如此霸道,天气炎热那些人脱去了上衣吹风,在我眼皮子底下来回晃悠,晃眼得很。”叶桐雨笑着看着他的眼。 “你的夫君是我,要看也是看我的。”他一脸认真。 “我倒真未见过你脱了是什么样的,不知你的身材有没有比下面这些人好。”她笑道。 “那些人怎能与我相比。既然你想看那我便脱了。”说着他就要脱了外衣。 叶桐雨厚脸瞬间涨红,慌忙抓住他正脱衣服的手:“我只是玩笑话,你切莫当真。” “你我成亲已经三年,却都没见过彼此不穿衣服的摸样,着实有些不像话。”他嘴角向右上方扬起,笑得有些坏。 “这……”她正愁不知如何应对,楼下传来阿发与知秋的声音。 “你今天叫了我大块头,你要负责。”阿发对知秋吼道。所幸那些帐篷离得不算太近,应该听不到她这声音。不幸的是小秋没有看见他身后手中端着一盘糕点的季夏,更不幸的是季夏是在阿发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出现的,她顿时僵硬在后边。 叶知秋一头雾水:“负责?负什么责?” “从没有人这般对我,你是第一个。你必须要对我负责任!”阿发又很认真地说了一遍。 “叶知秋!我从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兴趣爱好,也从不知你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我是一直错看你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季夏上前把盘子往知秋手里一塞,转身就气呼呼地走了。 “哎季夏,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啊!”叶知秋也急了,把手中糕点往阿发手里一塞,立刻追上季夏一把拉住。 阿发拿起一块枣泥糕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哎你别走,你还要对我负责的!” 季夏抬起头愤愤地看着叶知秋:“你放开我,你去对她负责!” “你误会了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我怎么会对这种大块头有兴趣。”叶知秋连忙解释。 阿发不高兴了:“你又叫我大块头,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听到这种话有多伤心,就算她再胖她心里还是会很难受,你必须对你说的这句话负责!” 季夏瞪大了眼睛:“她就是让你对你说过的话负责?” “是啊是啊!你真的误会我了。”叶知秋的眼神特别诚恳。 季夏低下了头:“对不起。” “嘿嘿没事,我知道你是吃醋了。”叶知秋马上换成了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 季夏的头低得更低了,转身就要进屋。叶知秋当然马上跟上。阿发也紧随其后:“你要负责!要给我买一篮子鸡蛋不然我不原谅你!” ------------ 月下决斗 叶桐雨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小秋好像很喜欢季夏。” “我真羡慕这二人,他们的情感可以不参一丝杂质。”凤栖梧淡淡开口,意味深长。 翌日清晨,叶桐雨正想着要以怎样一种声音和笑容呈现最我美好的状态来叫醒他,他却自己醒转过来。他见她瘪着嘴一脸不悦的摸样:“怎么了?” “我都已经准备好叫醒你,你却自己醒了,我不开心。” “那我再闭上眼假装睡着,你再叫醒我,如何?” “好啊好啊。咳咳,栖梧,天已大亮,起吧。”叶桐雨赶紧扬起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 他缓缓睁开眼,手抚上她的脸,因为练武的缘故有些老茧,却不粗糙。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这一日一早,外边的帐篷大多数都被拆掉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向黄老实询问,他说北澜渊与南池溪决斗的时间一向只是在八月十五,却不知是哪个时辰哪一刻钟。这些人生怕错过,一大清早便赶去焱都城墙那等着观看决斗了。 城墙离客栈不远。从客栈的屋顶上,远远望见一望无际的黄沙,城墙如一排并列修着的低矮坟墓。那些看客缩在墙角,宛如长出的青苔。风沙飞扬,朦朦胧胧,形如鬼门关。 这么早的时辰,只怕北澜渊与南池溪还各自在家睡大觉,这么正式的日子,不好生休养着怎么有力气打架。果然不出她所料,夜色渐浓,那边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城墙上燃起了火把。有些人干脆不等了,回了客栈收拾了细软骂骂咧咧地就回去了。 “什么玩意儿,老子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看这场打架,等了一日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看他们早就和好回家生孩子去了。”“该不会两人都已经被仇家杀了吧?”“他奶奶的,不来打架就是对不起老子的路费!”“传闻就是传闻,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老子回去就撕烂他的狗嘴!”…… 亥时将尽,临近子时。这时客栈除了叶桐雨一行六人与黄老实祖孙二人,其余人全部走光了,就连外头露宿的人也全都归还了帐篷回去了。 “各位,都回房睡去吧。看样子他们今年不会再打了,也许矛盾已经解决了。”黄老实劝道。 “不,他们会来。”叶桐雨十分坚定。 “听我这个老人家的,赶紧歇息去吧。”黄老实又劝道。 “你们信我的,跟我走。”叶桐雨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便出了客栈们。这五人竟全部跟了上来,阿发自然是听他爷爷的。 焱都城墙脚下,刚好子时。这时远处两个方向有两个人影快速靠近,飞身而上,立在城墙之颠。夜风烈烈,吹起两人的衣衫,飘舞飞扬。一身黑衣一身火红,来人正是北澜渊与南池溪。 “没想到你我竟想到一块去了,毕竟我与你之间的事,不是随便就给人参观的。”先开口的是南池溪。 “可还是有些人不知死活。也罢,城墙下的人,一会儿被伤及莫怪我没提醒。南池溪,动手吧。”北澜渊的声音洪亮有力。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你果真如此恨我?”看来这两人不是相互怨着的。 “你明知我自小便是孤儿,但我并不是无父无母。我寻着了我的母亲,你却在三年前的八月十五将她杀害。我怎能不含恨与你?你若再不动手,休怪我无情。”北澜渊的声音充满恨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这三年来哪次决斗我怪过你无情了,不都是你先动的手?”南池溪似乎在跟北澜渊说,似乎又是对自己说。 “你不要再逃避我,与我正面好好打一次!”话音刚落,寒光一闪北澜渊的忘川剑便已出鞘,直指南池溪。 南池溪展开双臂,身形后仰,直直的向后划去。而北澜渊的剑尖正好离她的喉前一寸之距,伤她不得。 北澜渊一个剑花,一道剑气直劈南池溪面门。南池溪轻轻一跃,一个空翻避过他的攻势。北澜渊飞身向前一拳打向她的心脏,南池溪将奈何横在胸前,挡住他这一次的攻击,两人被这夹着浑厚内力的一击震开,分别落在城墙两端。 “南池溪,你让我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你。既让我终日活在这种痛苦之中,又何不与我来个了断。你死,让我痛苦得更加彻底,或是我亡,让我结束这样的煎熬。你不能成全我?”似是哀求,似是质问。 片刻的停顿。 “好,我答应你。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似水华不配为你的母亲。”南池溪,似乎在诉说着诀别。 银光闪过,忘川出鞘。南池溪高高跃起,身形变幻莫测,她轻功了得,一下出现在北澜渊前上方,一下又出现在他后边。她的身形被一团银色剑气包裹,是她剑法的转换。她招招夺命,形势却像在舞剑,没有一招针对北澜渊。 光团消失,只这一瞬。北澜渊找准这个契机,手中忘川飞速刺向南池溪。 她这是要自寻死路! 叶桐雨意念一动,便出现在北澜渊身边夺下他手中的剑,落在城墙之上。他二人也落在我附近五丈之处。叶桐雨将忘川丢还给北澜渊。 “没想到今年的看客中竟有武功如此卓绝的高人,还是个小姑娘家。你可是南池溪的帮手?” “我与她素不相识。你真有这么恨她非要她死不可?莫非你看不出她不想伤你,最后还情愿把命给你?”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还请姑娘不要插手。”南池溪清冷的声音。 叶桐雨继续朝着北澜渊说道:“你若真如此恨她,大可不必非要等到每年的八月十五才与她相约决斗,一打就是三年也没分出胜负。你是恨她,你恨她为何迟迟没有给你一个解释。所以你这般决绝,甚至不惜以命相逼。” “南池溪,今日我先不与你纠缠,改日再来取你性命!”说罢便飞身下了城墙,但叶桐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华。 “谢谢。”南池溪留下两个字,敛裾绝尘而去。 叶桐雨下了城墙。“雨儿姐姐你好棒!你可以教我武艺吗。”季夏拉着她的衣袖,一脸崇拜的表情。 “季夏,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啊。”叶知秋马上说道。 “我就想跟雨儿姐姐学,你教的一定没她的好看。” “谁说的,你有见过我打架吗?”叶知秋很不服气。 “你若想学,哥哥也可以教你。”颛臾扶疏开了口。 “好啊好啊!那我便跟哥哥学。”说着便跑过去拉着颛臾扶疏的衣袖了。哎,小姑娘家忒不够坚持。 ------------ 027池溪上门 一处地域之所以能成为名胜古迹,必是有独特的地域风光和人文情怀。一个人之所以能叫他人念念不忘,必是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独特的气质。南池溪就是这样一个令叶桐雨念念不忘的人。 南池溪为何要杀了挚爱的男人的母亲,她不忍对北澜渊出手,一味地躲避,最后竟因北澜渊一番话而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样一个女人,对她的挚爱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沉思的时候,叶桐雨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飞沙客栈走进一个耀眼的女人,一袭火红,一柄长剑,一头黑发。她是南池溪,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叶桐雨素来不爱太过明艳的颜色,太过招摇。除了凤栖梧能把红色穿得那般好看,南池溪也是驾驭得十分令人赏心悦目。她一头黑亮的长直发不用任何饰件束缚,如瀑般披着及腰身长。她眼眸明亮如星,唇上搽着火红的胭脂,柳叶眉长弯如新月。皮肤甚白,隐约可以看见脖颈上和手上淡淡的青筋。她就如那山间盛开的红山茶。 她走近,朝叶桐雨抿唇淡淡一笑微微点了下头,最为回礼她也朝她一笑。 “你是来找我的?”叶桐雨开口问道。 “也算是一个原因吧。我是来投宿的。”南池溪轻轻将剑放在桌上,一挥衣袖坐下。 “你在等他?” “你果然是我的知音。” “你们之间的恩怨不会再拖下去了。你真的打算死在他的剑下?” “我不是为他而生,但我可以为他而死,这样也好。”她低首淡淡一笑,有些心酸。 “你们之间若有什么误会,为何不与他直言相告?” “如果结局是他会受到伤害,我情愿不要让他知道。” 叶桐雨顿了一顿,为了爱的人不受伤害,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吗。她的爱如此狂热。“他的娘亲果然是你杀的?” 她低低叹了声气:“是我杀的。似水华真的不配做他的母亲,她竟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伤害,甚至想要了澜渊的命。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伤害澜渊的事,否则,我便会送他们上路。” “你对任何人都绝情,你甚至对自己绝情,却唯独对他有情。可惜他尚不明白你这份情谊,你这样做,值得吗?” “我没有对不起他,我以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他,死也值了。” “他如此爱你,日日挣扎在爱情与仇恨的苦海之中。你若死了,他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没有爱,甚至连恨,都没有。”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叶桐雨,眼神迷茫:“是这样吗……” “南池溪,滚出来。”外头传来一声怒气十足的吼声。 南池溪嘴角一勾,抓起桌上的奈何,潇潇洒洒地走到屋外。叶桐雨只靠在门上看着。 “原来是你,似玉。”南池溪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这个叫似玉的人容貌没有长得如花,却有四成长得像北澜渊。 “是我,取你性命的人。”说着,似玉身边的两个杀手摸样的人便欺身而上,两把剑对上了南池溪。 不自量力,自寻死路啊!叶桐雨心里默默地同情下那两个杀手。 果然,南池溪轻轻一跃就翻到了那两人身后,握起奈何呈现一幅备战的姿态。其中一人高高跃起将手中长剑对向她的咽喉,她猛一蹬另一人的双肩,借力飞起,与方才那人擦身而过。寒光一闪,常人甚至看不出她的奈何已出鞘饮血,而我十分细致地看到她已将那人的气管割断。人还在空中,奈何出鞘,在她手中化作了一团银白的剑气向正欲下落的那人逼近。风吹得她的长发飞扬,红色衣裙翻飞,银光闪处,点点红星。 收剑一个空翻漂亮地落下,背对似玉,脸上落了两滴**,如红梅落在雪地。空中落下一具白骨,飘絮剑法。她伸出好看的玉手,轻轻拂去脸上血渍。另一个杀手颇为震惊,而后反应过来,又御起轻功手中长剑直刺南池溪心脏。她没有回首,引剑掷出,杀手的剑正好在她身后心脏处止住,她的剑却已贯穿那人的咽喉。转身,一下收回奈何,那人应势倒下。 南池溪看向似玉,一步步向他走近。似玉抽出手中宝剑:“南池溪,你杀了我母亲,毁了我的前程,你实在该死!” “你的母亲也是澜渊的,你的所谓前程更是澜渊的,你凭什么想取代他的位置?你配吗?”南池溪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举起剑正要对上似玉的剑,却被突然出现的一道黑色身影制止。奈何对上忘川,南池溪与北澜渊四目相对。似玉乘着这个空当遁走了。 “当时你我杀人手段虽残忍,杀的也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怎的今日在此滥杀无辜?呵,我倒是忘了,我的母亲不懂得一星半点武艺,你还是将她杀了。你杀人,已不需要理由了吧?”北澜渊使剑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南池溪往后退了一步收回奈何:“你既这样想,那便就是这样吧。”转身进了客栈。 北澜渊也随她进来,到柜台前猛一敲桌板,将吓得一动不动的黄老实震醒。“掌柜,给我一间房。” “是是给给给……”黄老实将柜中的东西乱翻一同,手颤颤巍巍地将房牌递给北澜渊。 北澜渊走到南池溪身边:“南池溪,你欠我一个解释。你若不说,我也会查。水落石出之日,便是你死我活之时。”说完,大步流星地往二楼房间走去。 “你还不愿意告诉他真相吗?”叶桐雨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很矛盾:“我何尝不想告诉他。但我心疼他的痛,我宁愿我一个人去承受,也不愿看到他痛苦。真相比我杀了他的母亲残酷千万倍,我还是宁愿他恨我,至少这样他不会生不如死。” “你以为他现在过得好吗?相爱的两个人,不是应该一起面对所有苦难吗。你撇下他一个,独自撑起一片天,他哪天知道了照样会恨你,恨你不与他一起面对,恨你不把他当成你最爱的人。爱一个人,不是要全方位地保护他,而是不论什么事,或喜或忧,都有一个人一直陪着。” 她的眼神变得澄明:“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事已至此,我不会再主动去告诉他真相。我会帮他找出事情的真相,让他在悲伤中放逐,而我会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受伤,陪着他痊愈。”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若愿意,请把你的手给我。”叶桐雨向她伸出手。 ------------ 028怨恨情结 她将手递给她,叶桐雨握住,闭上了眼。 一黑一红两条人影坐在城墙上,夕阳的光辉将他俩合在一块儿的影子拉得很长。南池溪头靠在北澜渊肩上,手中握着一张卷饼,小口小口地吃着,忘川奈何被放在一边。她时不时地抬头朝他看看,口中还嚼着咬下的饼,眼睛弯的像月牙。他宠溺地用衣袖拭去她唇边的芝麻粒,浅浅地朝她笑。 吃完最后一口饼,她说:“差不多了,他们该来了。” “你呀,前几日将他们寨子的二当家的杀了,他们能不来找我们寻仇么。” “是那个男人先对我不敬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拥有我,岂容得他人对我有丝毫想法。” 北澜渊没再说什么?轻轻在南池溪额上落下一吻。 远处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北澜渊与南池溪双双往城下看去,只见一批人正往此处赶来,在城墙脚下停住。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抓起身旁的剑,双双轻若蝶舞地落到城下。 “北澜渊,南池溪,杀人偿命,今天就要用你们的血祭奠我黑沙寨二当家的,纳命来!”看来是大当家的出动了,所有手下得到命令皆策马奔向前面的两人。北澜渊与南池溪运起轻功,轻轻在马头上一点,忘川奈何出鞘,如同被死神吻上脖子,一剑封喉,皆是一招毙命。有几个武功高的,也用轻功缠上忘川奈何。沙漠豹王一拳碎尸,飘絮剑法血肉纷飞,场面着实血腥。但他二人却不像是在进行一场屠杀,只是在玩一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游戏。 这一个黑沙寨的人,都委实不是他俩的对手。 “他们平时作恶多端,杀人抢劫,着实是死有余辜。”南池溪看着北澜渊说道。 “他们竟打你的主意,更是死不足惜。”北澜渊牵起她的手,两人运着轻功飞去。 他们在焱都的另一边,山清水秀的地方,挺隐蔽地修了一处小木屋。那一日,他二人正在屋外的竹林里练剑,竹叶纷纷,皆被他二人的利剑从中斩断。有一个穿了一身深紫华服的女人来访,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尚轻的男子。她说,她叫似水华。他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他告诉她,那是他娘。 将这个女人迎进屋,他们三人围在桌旁坐下。那个女人的眼泪潸潸落下。“渊儿,对不起。当年,不是娘将你扔下的。” 他的眼中竟含着泪光,只是竭力忍住不让泪水掉落,看得她心疼。“那一年我才五岁,十五年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你的摸样。如今我都快要忘记你的容颜,你却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的世界,正如你忽然之间的消失。” “对不起,渊儿。这不是娘愿意的。”似水华用手捂住了脸,肩膀一颤一颤的。 “你不是我娘,我没有你这种娘。”北澜渊别过头去。 似水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实在是身不由己。当年,我带你外出,我却被那人强行虏去。还来不及再看你一眼,我便被他们塞进马车。那时,我的肚子里,有了你的亲弟弟,但他却被那人认作是他的儿子,我以死相逼,他才让你弟弟跟了我的姓,你弟弟叫似玉。”说着拉过身边的男孩:“快,叫哥哥。” 似玉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但见这位少年眉宇间与北澜渊十分相似,容颜也有四成相仿。他俩长得都随似水华。北澜渊信了,眼泪最终没有忍住,滑出了眼眶,似水华握住了他的手。“娘。”他终于喊出口。旁边的南池溪一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娘,那个人是谁?他怎么现在愿意放你和弟弟回来了?” “他那种恶人自有恶报,已经患病暴毙了。我与你弟弟这才有机会逃出来。” “原来是这样。” “渊儿,让我们一家人团聚,从此共享天伦之乐,好吗?”似水华眼神表现得很是诚恳。 北澜渊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日之后,似水华与似玉一起住进了他们的小家。 又一日,北澜渊正好外出买食材去了。南池溪爱屋及乌,做好了饭菜准备叫那母子二人用餐。刚想敲门,却听见了一段惊天秘密。 “他们二人武功极高,阿玉你要当心。当年北辰爱慕我,将我强抢去做了夫人。但我那时心中有的却是你的父亲。那一年我带着北澜渊逃出风沙堡与他私奔,我恨极了北辰,给他下了毒药,我也不会让他的儿子好过。我跟着你父亲走了,放他一人在沙漠中自生自灭。后来听说北辰死了,而天下男人竟无一个好的,你的父亲腻了我,渐渐对我母子二人的死活不闻不问。我又给他下了慢毒,他终于毒发而亡了。现下风沙堡的主人北林夜正欲将堡主之位让出,他一直派人寻找着北澜渊,若北澜渊一回去,就会担任风沙堡的堡主之位。你我现下无依无靠,你和北澜渊小时候的长相极为相似,都随我。长大了回去,风沙堡的人该是看不出来的。到时候,我们趁机给他们二人下毒,你再顶替北澜渊的身份随我回风沙堡,那时你便是堡主,当年我对北辰下毒的事你便下令不再追究,从此你我便高枕无忧了。” “娘,我们一定会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的,你放心。” 南池溪一时气极,回房取了奈何剑,一脚踹了那对母子的房门。“原来你们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妄想伤害澜渊的人都要下地狱!”她周身气息冷若玄冰。 似玉冲上前想夺取她手中兵刃,几招便被她打翻在地,口中吐出**。她径直走向似水华,这个美艳动人,蛇蝎心肠的女人,这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惜牺牲亲儿子性命的女人。她举起手中寒剑,不顾她恐惧的表情,不等她说出求饶的话,一招刺穿了她的心脏。 门口有东西落地的沉闷声音,是北澜渊手中的食材框。他正巧归来看见这一幕。 叶桐雨张开眼,松开南池溪的手。 “你会读心术?”她眼神惊异。 “是。”她只是一个孤魂野鬼,这读心术也是在遇见慕容夭夭时才知道原来是这样一个用途。 “我原以为那只是传闻中的秘术,不想世上真有人会。” “呵。这也是种机缘。”叶桐雨笑道。 ------------ 029离殇之舞 北澜渊与南池溪的房间在分别在走廊的两端,每次相遇,都形同陌路,只是眼神中的波澜映射出彼此心潮澎湃。北澜渊每天早出晚归,南池溪打开窗口,用目光每日目送他离开,迎接他归来。 近几日小黑频繁地飞进飞出,琴川也频繁地走进走出,自然叶桐雨问她时她便答是与凤栖梧说些什么正经事的。这一日清晨,凤栖梧不知有什么急事,留了张字条就带着琴川走了,说是明日便归。叶桐雨的心里空荡荡的。 南池溪的房门开着,叶桐雨敲了敲门框:“我可以进来吗。”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请。” “池溪,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喜欢有故事,有气质的女人。南池溪的人如同她的名,如水,叫人一看便觉着清爽。 “当然。我又怎么称呼你?”她的眼睛浅浅弯成月牙。 “承蒙不弃,我叫叶桐雨,你就唤我小雨罢。你就打算这样看着他独自寻找真相,不给他一丝线索吗?” “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他若想弄个水落石出,他就一定能做到。”南池溪眼角眉梢都带着盈盈笑意。 “在外人看来,他冰冷无情,凶狠残酷。可我知道他的内心和常人是一样的,甚至更为脆弱。多少人伪装出表面上的冷酷坚强,是来掩饰内心的空虚无助。澜渊五岁便被似水华带离了家,又被似水华抛弃,小小年纪便开始四处流浪,四处碰壁,被最柔软的人心伤得体无完肤。人的心脏多么脆弱,受不得一丁点的伤害。澜渊最喜欢一拳击在对方的心脏上,从心脏开始人体整个碎裂。呵,那是多么温暖的地方,那也是多么坚硬冰冷的地方。澜渊他心里建起了层层防卫,就像一片极茂盛的森林,连一丝光线都照不到他的心底,那里冷得像个冰天雪地。他其实是非常孤独,非常渴望温暖的。” “那你又是如何走进他心底的?” “忘川奈何,这也许是一种缘分吧。我也自幼便是孤儿,与他不同,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死于饥荒。左邻右舍有的看我可怜,便给我一口饭吃。渐渐地,他们也不来管我了,有些家里太穷,就欺负我孤身一人年幼无知,将我卖给外头的大户人家做个丫头使。那个时候天下动荡不堪,那些人的荣华富贵只是昙花一现。且不说钱财,或许一朝一夕之间命都没有了。我便一次次地被转卖,八年的颠沛流离,任人欺凌,命运让我疲惫不堪。我本想一死了之,谁知天不亡我,让我遇上了我的恩师,他是个很高明的老人。他总在夜晚来寻我,授我武艺,还将他的佩剑奈何赠与我。得他指点,我学的进度突飞猛进,待到我足够强大,我便脱离了所有束缚,独自行走江湖。直到那一天,师傅来寻我,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男子,他和我有着一样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戒备。他手中握的剑,名叫忘川,也是师傅给的。师傅说,这两把剑本是一对侠侣手中握的。可惜那女子早早地去了,那个男子苦练他们共创的剑谱心法,孤身到老。那个人便是师傅他自己。师傅说,看到我和澜渊,他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他们。师傅说他今后便不会再见我们,我们在那一日与最后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永别。” “你们是两匹孤寂的狼,也是命运让你们惺惺相惜。” “可是命运也让我们相互折磨,要我们的幸福不得善终。我还记得当我试探着想他伸出手,被他握住,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我又觉得,这世上我便不是一个人了。” 没有他的夜晚,显得有些冷清。“月亮啊月亮,你孤零零地挂在空中,不觉得寂寞么?” 是一支缓慢略带忧伤的曲从头顶飘进叶桐雨的耳朵,她回忆起一副画面。秋日的桐林,她穿着白色的衣裳,边上站着两个人,她长袖挥舞,跳着一支舞。那支舞的名字叫,绿腰。是颛臾扶疏的笛声,他在屋顶上。叶桐雨上了屋顶,看见一个孤寂的背影正坐着,玄黑的衣服快要让他与黑夜融为一体。 “夜晚风大,下去吧。”叶桐雨缓缓开口,怕惊到了他。 笛声停住,他站起身看向她:“我一直觉得我与这个五彩冰纷的世界无缘,只有黑夜让我有归属感。天大地大,我找不到一处可以容纳下我的心的地方。” “是你的心容不下那么一处地方。你不是爱穿黑色的衣服,你喜欢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你我不是真朋友么,怎么还不如你与黑夜的情感,有什么是不能和我分享的。” 我爱你,可我不敢告诉你。朋友妻不可戏,如果我早于他遇见你,你就不会死,你的国不会因你而亡,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会是我。现在的你看上去这般幸福,你的每一次笑容都不属于我,你有多甜蜜,我就有多疼痛。若有一天你记起全部过往,你该有多么心痛。有多少份情谊,是暗无天日见不得光的。我与你之间,是否只能如此。 颛臾扶疏顿了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像在思考什么。 叶桐雨觉着这个男人心事也太重了吧。“你方才吹的曲子叫什么?我觉得很熟悉。” “我叫它《离殇》。”这是我第二次温故这首旋律,你觉得熟悉,可有想起些什么。那一日是我与栖梧上战场的前夕,你眼中含着泪,为他跳了这一首离殇,我只能在旁边观看你对他的爱之深情之切。我幻想着,有一天你是否会就为我舞一曲,看着你的身影,魂入眼眸。 “好哀伤的名字,你再吹一遍可好。”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通润的玉笛放到唇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地开始敲击笛孔。回想刚才脑海中的画面,叶桐雨将那一段舞蹈重现。节奏起先平缓,而后由慢到快,这舞注重技巧,要求舞姿轻盈。柔美炉火纯青之处,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 你是一朵垂莲,低首之时恍若不胜赤日的火热。你又是一点飞絮,身姿变幻轻盈如风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你比那司水之神美上太多。而你的美,从来不属于我。即便你不是特意为我而舞这一曲,我也心满意足了。你我之间,大抵只能如此。 他只是很优雅地看着叶桐雨,眼睛里像充满了话语,可她读不懂。 “是诗是舞,堪称双璧也。”一曲终了,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 030痴情女子 这夜凤栖梧不在。叶桐雨拿出他的一件衣服铺在床铺上,轻轻地靠上去,闭上眼睛,想象他此刻正在她的身边。一夜的思念,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 天边出现了微光,他还睡着吧。 朝阳红彤彤的,他是不是已经起来了。 辰时,他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 巳时,他还没有出现,今天会不会不回来了? 屋子外面叶知秋和季夏吵闹嬉笑的声音时不时传来,而叶桐雨抱着他的衣服傻傻坐着,哪里都不想去。 午时、未时…… “雨儿。”是他的声音,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她丢下手中的衣服,紧紧抱着他,贴着他的胸膛:“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发。 以往有多甜蜜,在分开后都成为折磨人的利器,比起当初,以十倍百倍的痛苦偿还。情爱会带给人快乐,亦会带来疼痛。暂且不谈伤感的,毕竟这是后话。 “小雨,你能陪我去那间小木屋看看吗。”是南池溪。 凤栖梧看着我:“你若去,我也随你一起。” “这位是……” 她回首顾盼,眼眸中尽是柔情:“他,他是我夫君。”他回以一笑,满是宠溺。 “既然是这样,那便一同去吧。” 他二人之前过得该是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吧!这里风清草绿,那一片竹林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是悦耳动听。他们的家看上去还是那么温馨,好像还有人住着一般。进去一看,里边的桌椅竟然一尘不染,水壶中还盛着茶水,南池溪显得有些激动。这里的确有人在住,莫非是北澜渊? 突然,有一个人走进外边厅室。他们三人飞速出去一看,来人竟是似玉,这让叶桐雨颇为诧异。 似玉一见南池溪,便立刻掉头往外跑。武功如他,怎是南池溪的对手。南池溪提膝屏气,双手如羽翼张开,轻轻越到似玉跟前,用奈何挡住了他的去路。 奈何剑未出鞘,似玉却被震慑住,眼神有些许畏惧,声音明显在颤抖:“南池溪,你杀我母亲,让我无处归依。北澜渊是我兄长,我在你这屋子住上一段时间,你也要杀了我吗?” “你不配做他的弟弟,我说过,妄想伤他的人,都要下地狱。”她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场。 “是我允许似玉住在这里的。南池溪,放下你的剑,你杀了我母亲还不够,现在又想伤我弟弟?”北澜渊冷笑道。 “似玉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他是似水华和别人生下的孩子。澜渊,这个世界上你还是有亲人的。似水华也没有告诉你,你其实是风沙堡北林夜堡主的孙儿。你莫要信他的谎话!”南池溪眼中写满担忧。 “你以为我会信一个杀了我母亲的恶毒女人的话?我从不知道,原来你只是嗜杀成性,我却以为你只会锄奸惩恶,呵呵,这实在是个笑话。”浓浓的嘲讽,他无法放下是他最爱的女人亲手杀了他的母亲这个事实。 “你大可以带着他去风沙堡与北林夜堡主证实身份,你就算不相信我,你也别忘了你姓北。” “哥,咱们去就去,南池溪不知是什么人派到你身边来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娘说过我们是风沙堡的孙辈,她只是怕有仇家会寻上我们,怕我们性命堪忧,这才没有告诉你。”似玉像是等到了一个时机,劝北澜渊道。 北澜渊转过身:“我会去向北林夜堡主证实身份的。”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北澜渊,你真的对我只有恨了吗?你果真一点都不信我吗?”她眼眸中闪着点点星光。她不信他真的对她一点都不在乎了。 北澜渊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也没有说些别的,还是走了。 南池溪笑了:“他不是完全不信我的。” 叶桐雨走到她身边:“你爱他至此,他要你的命你甚至都能给他。这样为他付出,我都为你心疼。” “爱一个人,何必去计较那么多。我控制不了爱他,我也永远受他控制。爱情,不过是一个人心甘情愿受另一个人摆布罢了。” 这一夜,有凤栖梧的怀抱。叶桐雨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因她脑海里浮现过这样一个场景。他说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对她的爱便不会止息,除非他死了,那是他爱她的证明。 “南池溪可以为了爱情牺牲自己的性命,雨儿,你替她难过吗?” “我只是想,她自愿献出她的命,爱要多深,情有多切。” “如果是你,你会像她这般吗?”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没有碰上你,我只是一缕无牵无挂四处游荡的游魂。遇见你,你让我的复活有了意义。我要快些收集眼泪,早些复活与你厮守。我一点也不想死,我只想与你一起好好活着。” “对不起。”他突然抱住她:“你的死,是与我有关的。是我不好,忽略了那个人。是我不好,只差一步便可以救下你。” 他在颤抖。她也用力抱住他:“但你想尽法子救了我,给我重生的机会。我不怨你,真的。” “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永远在我身边。”他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我答应你。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只要山河不变颜色日月不曾消失,我便与你一直厮守。” “谢谢你成全我。”他松开她,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杀我的人,应该是琴川。”叶桐雨轻轻地说道。但她不想让他更加愧疚自责,不想以一种责问的方式与他对话。 “是她。所以我恨她。但我不能杀她,我竟然不能以她杀了我此生最爱的女人为由杀了她……”他的表情开始狰狞,痛苦地抱住双肩。 她赶紧环住他:“她对你忠心耿耿,我不是为她说好话,她杀了我,我很恨她。但我还有复活的机会,我能与你好好地在一起,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叶桐雨思量着,莫非琴川心仪他,他却与自己成亲,琴川一怒之下便将她杀了?但既然知道是琴川杀了她,那个白衣女子就是琴川了。 你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目的一达成,你就没有存在的需要了。这是叶桐雨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琴川口中的他,会是凤栖梧吗?但若真是他,何必要像现在这般对她呢。 “等北澜渊和南池溪的事情解决了,我想回家去看看。爷爷是我这世上仅有的至亲,我想他了。再说,小秋是时候该把孙媳妇带给他看看了。” “好,我们带上季夏一起去。” ------------ 031真假血亲 风沙堡的选址没有在焱都遍地黄沙的那一面,坐落在生机勃勃的这一片绿色之上,面对这那一望无际的黄沙。风沙堡是一座白色的大建筑,看上去十分的大气漂亮。 北澜渊和似玉大抵已经到了风沙堡,凤栖梧便带叶桐雨来了这里。叶桐雨原以为北林夜该是一幅白发苍苍的样子,一手拄个拐杖一手摸着花白的长胡子,自称老朽。没想到他只是上唇上留着胡子,有些精瘦,头发有几缕变得斑白,沧桑全部凝聚在眼睛里。他似乎早就认识凤栖梧,还向凤栖梧行了个大礼。凤栖梧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他真是凤朝阳的儿子,那自己与他之间会怎么样,叶桐雨不敢想。 果然,北澜渊和似玉已经先他们之前到了。他二人站在堂中,北林夜绕着他们缓缓踱了一圈,站在北澜渊面前:“你是北澜渊?”北澜渊腰杆笔直,没有让自己显得卑微:“正是。” “与小时候的模样倒十分相似。”北林夜又走到似玉跟前,直直地看着他:“听说你也是我北家子孙,似水华是在那一年正好有的你?看你的摸样到与澜渊小时候相像。” “是,娘说过我是北家的血脉,千真万确。”似玉眼中焕发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光彩,立刻为自己说明身份。 “呵呵,是不是,老夫自有法子查明。澜渊长得像似水华,不过天下之大,就说焱都,找出几个长得模样像她的人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以为我们兄弟觊觎你风沙堡财富?我自小失去双亲,无依无靠,不过是想认祖归宗,不想自己的身世不明不白罢了。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从小到大,我记得只有北澜渊这么一个名字。我若真是你北家血脉,便喊你一生爷爷。若不是,我也会立刻掉头走人,绝不多留一刻。”北澜渊抬着头,目光没有看向北林夜,一身傲骨。 “呵呵,你这副性子,倒是像辰儿。只可惜他……哎。”北林夜眉头突然紧锁,心似乎有千斤重,沉得让人快要承受不住。不过到底是历经世事的老人,稍过片刻,他便缓了过来。 “话不多说,北堡主请你开始检验吧。若是一脉相传,血液必能相融,就来滴血认亲吧。”似玉似乎非常迫不及待要成为北家子孙。 “哦,你似乎很有信心。那便按你说的来,取一碗清水上来。”北林夜眼里的笑意高深莫测。 似玉意气风发:“我本是北家血脉,不过一道程序而已,又有何惧。” 一个小丫鬟仔细地端着一个托盘呈上来,上面放着一碗水,三把精致小巧的刀刃。但是她的眼神老往凤栖梧身上瞟,这让叶桐雨很不舒服。她轻轻取下头上的帷帽,朝小丫鬟看了她一眼,立刻低下了头去,不敢再朝这边看。 凤栖梧看了一眼周围男家丁的表情,凑到她耳边:“你还是将你这副容貌遮起来的好。”说罢,拿起她手中的帷帽,细细帮她戴好。 北林夜沉稳地拿起小刀,轻轻在食指上划过,一颗殷红的血珠落入雪白的碗底。北澜渊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割开了手指,又一颗血珠落进去。碗底的两团殷红,相融了。 “哥哥的确是你北家的血脉,该我了。”似玉也拿起一把小刀,割开食指指尖,但他不等血液落下来,却把指尖浸入水中。血液悠悠地沉入碗底,像落花般缓缓飘落。最后,与那一团大的殷红融在了一起。似玉的眉梢瞬间开了:“北老堡主,这下你该信了吧!我哥哥的确是当年走丢的北澜渊,我也的确是你北家的子孙。” 北林夜没有说话,保持着笑盈盈地表情:“如若是这样果真倒好。我失去了儿子,却有了两个孙子,辰儿若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吧。不过,我北家有个习俗,但凡认祖归宗的子孙,都要接受供水的洗礼。但是此水沾身会产生刺骨的疼痛,你二人可能承受?” “一点小小痛苦自然可以承受。”似玉喜笑颜开,而北澜渊还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这样就好。来人,将供水呈上,你二人随我去祭台之上,先把上衣脱去。”北林夜领路带我们去了北家祭台。 所谓供水,原来也就是被装在水桶里的,叶桐雨还以为是以多贵重的器皿盛着的,形式也该很隆重吧。可没想到,北林夜就是拿着水瓢盛起水桶中的水,直接往他二人身上泼去。北澜渊浓黑的眉头渐渐拧成川字,肤色开始变得惨白,甚至能听到他牙齿咬得紧紧的声音,额头上也不停渗出汗珠。看来的确如北林夜所说会让人感到刺骨疼痛,但看向似玉,他却一点事都没有,看不出一点反应。 北澜渊的嘴唇被他咬得出血,背上开始变得通红,逐渐显示出一幅图案,是一匹沙漠之狐。而似玉那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穿起衣服吧。真的假不了,假的也不会成为真的。这位公子,还是请你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北林夜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冷冷地对似玉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血能与你的相融,也经历了这个认祖归宗的仪式,为何现在又说这种话?”似玉不解地问道,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夫行走江湖已久,阅历自然比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多。你的指甲里藏着明矾,能加速血液相融。但是,老夫从来不信滴血认亲这种戏码,你或许不知道,到最后,不管是不是血亲,血液都会相融,都不需要你使用这种小把戏。老夫只信家族的图腾,凡流着我风沙堡血液的子孙,背上都有一个图腾。老夫用秘药兑入水中,泼到你们身上,北家的子孙的背上就会出现这个沙漠之狐的图腾。而你既不感疼痛,也没有这个图腾,那便不是我北家血脉。至于你为何要来冒充我北家子孙,我想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若再不走,老夫便命人撵你出门。”北林夜指着大门的方向,不客气地对似玉下了逐客令。 似玉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 他又走到北澜渊面前:“北澜渊,为何我与你是一母所生,命运却如此天差地别,我不甘心。” 转身离开,似玉的眼神里满是不甘。 北澜渊没有认祖归宗后的欣喜,也对似玉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喃喃地说了一句话,我误会她了。 ------------ 032误会化解 叶桐雨看着北澜渊魂不守舍的样子,却生出一股气来:“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是你的确带给了她很深的伤害。” “即使他伤害我,我却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他回头。”南池溪的声音,她火红色的身影出现了。 北澜渊抬起头,眼神满是歉意和爱怜:“池溪,你受委屈了。” 南池溪的眼睛笑了,美得弯弯的月牙:“我知道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澜渊,其实你不是那么不信我的,对不对?” 北澜渊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女人对爱太执着。 厅室之内。北林夜说,似水华当年只是一个在沙漠中以卖水为生的贩水女,北辰一次打那路过,便深深被她的美貌吸引。似水华人如其名,眼波清澈,温柔如水。但当时她心中已有他人,几次三番拒绝了北辰的表白。北辰自小便心高气傲,他想要什么?都会尽自己全力去得到。似水华也不例外,他得不到她的心,便要得到她的人。她还来不及与她爱的人说一声,他便将她强娶了去。似水华心中那个人,不是焱都人士,那是个行走的商人,有很大的产业。似水华没有与她家里人说,只因她觉得她家人会认为商人最是薄情靠不住,不同意她跟他走。而北辰终于在某一天带着厚重的聘礼,向她的父母提亲。再加上风沙堡在焱都的声望一直很高,也就成功了。 成亲那日,她不开心,也不忧伤,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是北辰真得很高兴,他终于将她迎到了身边。他觉得,只要他努力地去了解她,去讨她欢心,终有一天她会爱上她的。但是似水华的心始终不在他身上,她只是与她相敬如宾,却不相亲相爱。她对他笑,却是那种特别礼貌的,她对谁都是那样笑的。就算那一年北澜渊的出生,她脸上也没出现什么真诚的笑容,她的心弦始终没有被他拨动。 北澜渊渐渐地长大,小时候的北澜渊长得很像她。小小的他却很乖巧,不常哭,安安静静的,像在讨她欢心。她却没有多看他一眼,给的母爱太少。对他笑的太少。所以北澜渊才会那么在乎南池溪杀了他的母亲,毕竟似水华给他的一笑,是他经过多少努力花了多少心思才得到的,是他得到的最珍惜的母爱。 似水华渐渐有了转变,一个人的时候,看看花,泡泡茶,她常会笑,她的笑容都被在暗处的北辰尽收眼底。她也不再找各种理由不与他同房,他以为她开始被他感动,逐渐试着去接纳他,甚至尝试着爱上他。哪知道,她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从来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她偶尔会带上北澜渊出去走走,去市集上为他挑一两件小玩物,或者冰糖葫芦之类小孩子都喜欢的东西。这些时光都成为北澜渊日后最宝贝的记忆。北辰看着她日渐春风满面的容颜,心里特别开心,开心到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发生变化,日渐虚弱。 那一日,似水华带着五岁的北澜渊出了门,却再也没有回来。她到底还是跟那个人走了。 北辰病倒了。她走了,他的心火也跟着灭了。她是唯一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她是一颗石子,坠入他深深的心湖。表面平静不荡开一丝涟漪,心底却涌起了激流。他对北林夜说,孩儿不孝,着实觉得生无可恋。请父亲务必找回渊儿,日后好将风沙堡的基业传给他。 北林夜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北辰那样的人,心高气傲,若爱上一个人,便是他的全部。似水华一走,他的世界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哪怕他知道是她给他喂的毒,他也不怨他。北辰说:“是我不好,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占了她的整个世界。到头来,我也没能走进她的心,那里的世界从不属于我。” 商人重利轻别离。她那样的少女情怀,经过岁月的雕琢,化成了成熟女人的精明算计。她对那个商人的爱不亚于北辰对他的,但那个商人比他冷血得多。再美的容貌,久了也会看腻。何况像她这样,主动跟了他去的。她生下了他的孩子,他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连名字都没有给襁褓中的孩子起。他的怀里有了别的女人,尽管那个女人没有她容貌可人,风姿引人。爱情怎么会长久,最好的爱情,最后都是变成了亲情的。相扶相持,相偎相依,但她只想被他冲着,在他怀里任性一辈子。作为一个成熟且精于算计的男人,她的梦想注定成空。所幸的是,她也看穿了。不求天长地久的爱情,但求富足安稳的生活。她开始了报复,就像她当初对北辰那样,商人终于死了。她清楚她得不到商人的丝毫财产,于是决定带着似玉回风沙堡,那么北澜渊就有利用价值了。她认为,杀了北澜渊,似玉就可以成为北澜渊。 北澜渊只是一直低着头,心事重重。南池溪抓紧了他的手,朝他笑笑。意思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北澜渊也扯起嘴角笑了一笑,我很好,别担心。 南池溪没有跟叶桐雨一起回飞沙客栈,她与北澜渊的矛盾解决了,自然是要和他在一块的。 “你说他们以后会一直幸福下去吗。”叶桐雨问凤栖梧。 “也许吧。但是我们一定会一直幸福。” “不止是我们,他们也一定会幸福。” 那厢的北澜渊与南池溪。 南池溪倚在北澜渊胸膛上。北澜渊把玩着她的一缕黑发:“那日若不是那位姑娘出手,你便会死在我剑下。等我明白事情的全部,我会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对不起,当时我只是想着平息你的怒意,没有想到这一点。你说小雨吗?她是个好姑娘。但依我看来,她绝不是个普通人。不论怎样,我都祝愿她以后的生活安好。” “池溪,我那样屡次伤害你,你可怨我?”他的眼神充满歉意。 “我知道结局一定是好的,你不会一直与我以那样的方式相处的。我就这样想着,我也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我只想与你一世安好,白头到老。我不要当什么风沙堡的堡主,明白了身世,我也就无所求了。只想与你回到小木屋,重新过着以前那样逍遥的日子,你看可好?” “我的心在你身上,你在何处,那便是我的家。” 上天有时候真的很残酷,红颜会薄命,英才会早逝。而有情人也不一定终成眷属,这一刻是幸福,下一秒,或许就是永别。 ------------ 033天人永隔 还来不及与北林夜多相处一段时日,北澜渊便去与他告别,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北林夜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渊儿,你还年轻,你可以再去外头漂泊上一段时间。世事无常,别那么绝对,我风沙堡的大门永远是为你开着的,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北澜渊与南池溪来到了风沙客栈,是来寻叶桐雨的。南池溪说,她想请她和凤栖梧去他们的小家坐一坐。叶桐雨他们也欣然同行。 小木屋中有人,进去一看,却是喝得烂醉的似玉。 北澜渊皱了皱眉:“你还在这做什么。” 似玉闻声,抬起了头,脸被酒力染得通红,醉眼迷离:“北……北澜渊,为什么?我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少爷,现在却变得这般穷困潦倒。而你,从小四处漂泊受尽人的白眼,如今却成了万众瞩目的风沙堡堡主。我不甘心,我不相信这样的造化弄人。你凭什么?凭什么!” “我不在乎那些权势、钱财,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我现下能与池溪好好厮守,便心满意足了。是你计较地太多,心中充满了欲望。你走吧!我没有那么恨你。” 似玉笑了,笑得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他笑着笑着哭了:“娘,娘你为何丢下阿玉一个人走了。阿玉在这个世界上过得好苦,好孤独……娘,我好想你,你回来吧。” 北澜渊眉宇间爬上一丝哀伤,他上前扶起似玉:“阿玉,风沙堡容不下你,但是哥哥会代替娘照顾好你。哥哥会给你一笔钱,你可以拿去谋生,我也会常带着池溪去看你,这样可好?” 原来他心中也是不恨他的母亲的。似水华原本也是个可怜人,但是宿命着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的心志。 “哥哥,哥哥……呵呵,哥哥……”似玉直起腰,面对着北澜渊。北澜渊刚想说些什么?似玉却往他口里塞了什么药丸,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南池溪赶紧扶住他,北澜渊刚想开口问个所以,却吐出一口黑血。 南池溪猛地回头看着似玉:“你喂了他什么毒!速速交出解药,不然我要了你的命!”北澜渊双唇发黑,眼皮沉重,他费力地睁着眼睛。 “哈哈,见血封侯之毒,一旦入体,即刻散入周身血液,无药可救。我不好过,北澜渊也不要想好过,我要他死,我要他死!”似玉看起来丧心病狂,眼角欲裂,双目通红,面目狰狞。 南池溪亮出奈何欲杀了他,却被北澜渊抓住她的手:“池溪,不要伤他,让……让他走……”声音有气无力。 南池溪其实比谁都明白他。她一回头,一道剑气劈向似玉,他被伤得出血。她又对似玉吼道:“滚!马上滚出去!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定取你贱命!” 似玉被这吼声震得清醒,连滚带爬地出了小木屋。 “池溪,池溪。我要走了,不能再……再陪你了,原谅我。”气若游丝,他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不!我不会原谅你,你回来……”南池溪悲痛欲绝,眼泪不受控制,纷纷落下,在我手心凝聚成一滴,光华璀璨。 叶桐雨看向凤栖梧,握住他的手,用意念与他对话:“北澜渊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的确已经走了。” “我得以死而灵魄重聚,那么北澜渊亦可。我们可否凝聚他的魂魄?” “如今泪珠为了凝聚你的魂魄被我一分为二,现在已没有那个功效了。” “南池溪如今这般痛苦,是否跟当时的你一样。我不忍心看她这样,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凤栖梧眼里满是动容:“办法还真是有一个,但是同样残忍。除非是将南池溪的命续给北澜渊,泪珠是至情至性的东西,没有人比南池溪对他的感情更深刻了。所以,她是最好的人选,但这也意味着,北澜渊活了,她就要死。这两个人,注定阴阳相隔。” “还是问问她的想法吧!不过,她一定选择北澜渊活。如果我是他,我就会那么做。” 凤栖梧看着叶桐雨的眼,满满的都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愫。似感动,似哀伤。 “池溪,我有办法可以让北澜渊复活,但是……” “不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受。”不等叶桐雨说完,她便抢着说道,看向叶桐雨的眼神满是期待。 “哪怕是死亡呢?”虽然对她来说很残忍,叶桐雨还是开了口。 她顿了一顿,满是不舍地看了一眼北澜渊:“那样也好,我死,总比见着他死不心痛。如果你有办法,请你让他忘了我。” 凤栖梧将北澜渊的尸身扶到榻上,让南池溪也躺上去。 “闭上眼,集中精力回想你们之间那些深刻的事。”凤栖梧缓缓说道。 叶桐雨和凤栖梧同时祭出泪珠催动,她看到南池溪身上银白色柔和的光芒源源不断地涌向北澜渊体内,她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淌,而北澜渊则逐渐地恢复了生气。 “等北澜渊醒了,再问问他要不要决定忘记她。”叶桐雨对凤栖梧说道。 南池溪身上再没有银白色光芒,她去了。北澜渊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叶桐雨淡淡开口。 他很惊讶:“我不是已经死了么。池溪呢?”他看到了身边躺着的南池溪,她面容发白,毫无生气。 “池溪,池溪你怎么了?你怎么睡这么沉啊!醒一醒……”他的声音慌了。 “你能重生,是她将她剩余的生命全给了你。她只叫我让你忘了她,你可愿意?” 北澜渊面无表情:“不,我这一辈子也不要忘记她。” 叶桐雨看着他这幅样子,不免担心:“你不会要随她而去吧。” 他摇了摇头:“我的命也是池溪的,我会好好活下去。师傅说的果真没错,我与池溪的命运真的很像他和他心爱的女子。持有忘川与奈何的人,他们的幸福都会不得善终。池溪,你好狠的心,怎的如此残忍。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你终于可以让我痛彻心扉了,留给我一辈子的孤独和痛。没有你的时光,每一分都是煎熬。你一定要等着我,下辈子,我们不做剑客,只做一对平凡的农家夫妻。”他也不问我们是如何让他复活的,下了榻,拿起忘川与奈何,轻轻横抱起南池溪,脚步缓慢地迈出了他们的小家。 北澜渊最终还是回了风沙堡,做了堡主。真是应了北林夜的话。他有遇见过似玉,但是他并未动手杀了他。“你追求荣华富贵,而我一辈子都在寻找着归宿。我弄清了身世,理清了所有误会,原以为可以和池溪安好厮守一世,却是这样的结局,果真是天意如此。”似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黄沙中渐渐消失,他的眼眸闪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 034部分记忆 连绵一片黄沙,一身红衣翻飞,三千青丝飞扬。翩然回首,笑得云淡风轻。你将一切看得那般轻,偏生将他看得这般重。 南池溪,来生,做一个自私一点的女子,别再遇上北澜渊。 即将离开这片沙漠,理好行装准备启程。阿发左手拿着一个鸡腿,右手抓着一个鸡翅,手臂上还挽着一篮鸡蛋,那是叶知秋走之前送她的,最后阿发特别宽宏大量地说:“我原谅你了,你还是对这个小娘子负责去吧。”顺势用鸡腿一指季夏,季夏小脸绯红。“你就放心吧。”叶知秋嘿嘿一笑。自从认识季夏后,叶知秋的穿衣风格也变了,总是喜着蓝色系。和季夏两人站在一块,倒是显得十分般配。 阿发是个好姑娘。但是好归好,像她这般吃,总归有一天要胖成一座大山的,难不成以后要嫁给愚公么。只是这个年代没有愚公,然而愚笨的男人也是少的,真不知以后她该嫁给谁去。 终于回去了。对漂泊者来说,流浪是一件幸福的事,说它幸福,因为远方有个家将你牵挂,有个人将你当做念想。流浪是一件悲惨的事,说它悲惨,因为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可以容身,被世界遗弃。 叶桐雨虽没了家,没了国,好在还有个爷爷,还有个知秋,以及记忆中那片十里桐林。这些大概是余生唯有的温暖罢。复完仇,就继续在那片桐林里生活,偶尔可以去一下那片芦苇淀。有老秋、小秋、季夏,还有凤栖梧。凤栖梧到底是不是凤朝阳的儿子,若是,知秋怎么没有强硬的态度,只是因为他为她留了一线生机么。可是凤朝阳却灭了她叶氏一族,与她一条人命相比,这点着实不算什么。 “你在想什么?”可凤栖梧的声音他的容貌她已如此熟悉。 “想着快些回去,看看爷爷怎么样了。” 叶桐雨看了一眼叶知秋:“等回去了,你把关于我们的事情告诉季夏吧。我这样的身份,希望她不要吓着才好。” 叶知秋看了她一会儿,半晌说了一个字:“好。” 琴川没有跟着一起来,只说是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个人走了。她可算是开窍了。 那间熟悉的屋子,背后隐约一片延绵的落叶黄。屋前那汪水塘案上的几根芦苇已泛黄。叹,离别四月,转眼已秋。推开门,屋里收拾得整齐清爽,但是没有人影。叶桐雨经过后院,打开后院的门,进入那片桐林。两侧高大的桐木,偶有几片叶子轻飘飘地落下。道路中间,是老秋白色的身影,白色头发,白色胡子。手中握着长扫帚,竹丝贴着地面缓缓擦过的声音,熟练地将路上的落叶拨到两边。 “爷爷。”思来想去,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身形顿住,缓缓回过头,眼中放出光彩:“啊!是雨儿和秋儿回来了。” “老秋,我回来了。”叶知秋站在叶桐雨身边,嘴角的笑容明媚。 白清秋在桐林里安了架秋千,挑的最粗壮的一棵梧桐,枝桠繁茂。搭了两根粗绳,一块木板被打磨地十分光滑。他说,叶桐雨跟叶知秋小时候经常喜欢两个人一起荡秋千。 大约是为了配合叶桐雨这个身份,叶知秋打算在夜晚告诉季夏这件事情。季夏坐在秋千上,微微地晃荡,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小秋:“你想说什么?这么难以启齿,难道你要对我表白?”多年后的一个朝代,把季夏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叫做萝莉。 “不不不,不是的。”叶知秋连忙解释。这个笨孩子,平时脸皮多厚,难得季夏主动一些竟不晓得把握机会。“你今后既与我们一道,那么我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还有我姑姑现在的身份和情况的。” “那个,咳咳。可能会有些难以置信,可能会有些恐怖,但是你不要怕啊。”叶桐雨插了句嘴。 “听起来好像很刺激诶。”季夏的眼睛更亮了。呵呵,好吧!那么一会儿看叶桐雨的时候才真刺激。 凤栖梧和颛臾扶疏也在梧桐林,只不过离他们稍远。一红一黑定定地战立着,面向那三条人影。 “季夏与知秋一起,你也可放心了。” “知秋表面看着如此,我知道他其实比谁都成熟稳重。毕竟那一年的事情,他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这样,也是为了缓解心里的苦楚吧。” “我与雨儿大婚那一夜,你只露了个面便消失不见了。后来我听你府里的人说,你整夜醉在你的后花园内。” “我现在想来是后悔的,若我不喝醉,便能带她逃过那劫。” “事情既然发生也无力挽回。现在离她复活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今后我不会再让人伤她分毫。扶疏,其实你也喜欢她,或者说你比我更早喜欢她,是不是。” 颛臾扶疏顿了一顿:“都不重要了。” “雨儿不知道她藏进泪珠的东西,我这边也能感知拿取。你为她画的那一副像,如此传神含情。那不止是她魂魄苏醒后与你的初见,也是她生前与你的初见吧。不过,我很感激你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若再让她伤上分毫,我会考虑对她说出来。”颛臾扶疏一拳打在凤栖梧肩膀上,脸上有浅浅笑意。 “我战场上的好兄弟,你放心,她会永远是你弟妹。话说回来,千叶绿云对你千般柔情,你怎的偏不对她动心?” “情字由不得人。” “呵,情的确是个由不得人的东西。当初我也不知道我会爱上雨儿。” 两个人的目光又望向远处那三人,眼眸里各有所思。 叶知秋犹豫了一会:“这个,怎么说好呢。你听过靖国吗?” “我只知道凤国诶。” “好吧。三年前靖国是凤国周边的一个国家,国土不算大但也不小。靖国物资富裕充沛,物产富饶,耕种纺织做得更是好。好的东西一向都会让人眼红,企图据为己有。凤国就是这样一个国家。白清秋,也就是我和姑姑的爷爷,他的一双女儿全嫁给了叶氏王族。姑姑她的父亲是靖王,我的父亲管靖王叫一声叔叔。结果我们出生只差了半月,我就得喊她姑姑了,真亏。” “我被你叫姑姑我还亏呢。再说,辈分就是命,你必须得认。”叶桐雨怒斥道。 “可是这有什么恐怖的呢?”季夏还是那副表情。 “哦,是这样的。后来我们靖国就被凤国吞并了,没有战争,百姓无所伤亡。只是叶氏王族一夜之间全部成了凤国君主的阶下囚,除了我和爷爷幸存,其余全部上了黄泉路。” “那雨儿姐姐呢?她不是你的姑姑吗?” “他们在我大婚那晚,把我全部的血亲全部抓了起来,对他们施刑……我看到的,他们被关在一块,那些人的长矛狠狠地往他们身上刺。啊好多血……”叶桐雨头痛欲裂,蹲下来双手抓着头发,扯掉了簪子,头发散落披了一肩。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叶知秋立刻到她身边蹲下,抚着她的肩。“姑姑你怎么了!” “雨儿姐姐!”季夏本想拍拍她的背,却不想手臂穿透她的身体就像穿透空气。 “我看到父王了,他死得好惨……不,那么多的针,全都刺进他的身体,他是一国之父啊!那种疼痛怎么受得了……为什么这么残忍,他想喊什么?我看到父王嘴型,是个‘雨’字……就这样被割断喉咙。啊!是谁,为什么!”叶桐雨的头像是要爆炸,她承受不了。 ------------ 035连夜采药 “姑姑!”叶桐雨已听不见这声呐喊。凤栖梧与颛臾扶疏闻声迅速赶来,轻功都用上了,看见倒在地上的叶桐雨,叶知秋抱着她的上半身轻轻地摇着。 “雨儿!”凤栖梧将叶桐雨抱起,进屋去找白清秋。 颛臾扶疏看到愣着不动的季夏,将她揽在怀里:“这是怎么回事?” “季夏已经发现她触摸不到姑姑了。姑姑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听她口中描述的是她父母临死前的样子,接着就变成那般状况了。” “你快到屋内去看看,我来向季夏解释。” 凤栖梧将叶桐雨放到榻上,老秋赶紧坐在榻前观看她的症状。“那秘术的刻本上写着,复苏的鬼魂一般不会出现沉睡的症状。她可曾出现过这种症状?” “还有一次被虫吓晕过,不过很快便醒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她!她虽不是你所杀,却也是因你而亡,你现在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她这是受了刺激,刻本上曾提到过。若遇轻度刺激,片刻便会醒转。现下恐怕是她的记忆有复苏的迹象,怕是受了大的刺激,若让她这样沉睡者,短期内是醒不来的。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她将会魂飞魄散。现下见状她的魂魄是有些散了,须浸泡在往生草泡制的药浴中。但是我采集下来的往生草全都制成了药丸,没有剩下的了。” “要用往生草就要再前往东离山上去采,天色已黑,我去吧!我对地形熟。”叶知秋马上说。 “我与你一起去,雨儿这样拖不得。”凤栖梧的言语神情不容拒绝。 叶桐雨做了个梦。终于看清了父亲的容颜,画像上的她,鼻子和嘴都像他的。但是怎么,他的面目是含愤的,而她却是跪在他跟前的。那个自己,几乎与画像上的一模一样,颛臾扶疏画画的技艺果然出神入化。 “父王,求您成全雨儿。” “他瀚王是什么人,就因着你的这副角色容貌爱上你?雨儿,你太天真了,世上长得好看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况且,他凤国要的,不是单单你这一个公主,还要我整个靖国作为嫁妆!” 瀚王是谁,会是凤栖梧吗。 “不是的父王,我与他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叶桐雨扯着他的裤脚苦苦地哀求。 “父王是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他面色铁青。 “你不疼我了我要去求母后!”地上的叶桐雨哭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他一个耳光甩在脸上。 叶桐雨诧异了一下,但明显那时的自己更加诧异:“你若不成全,我只有一死了之。”眼泪也退回了眼眶,声音无比坚定,就这样四目相对。潇洒地一转身离开。哪知道当时的潇洒,却成为往后阴魂不散地困扰着她的梦魇。 “你就这样爱他爱到要死吗?你有没有想过这场婚礼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背后传来咆哮。 顿了一下,还是迈出了门槛。 画面切换,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一片大红装饰的新房中。脚步声传来,是新郎吗。门被打开,透过盖头的空隙看到来人却是一袭白衣。叶桐雨掀开红盖头,来人竟是琴川。“你这是做什么?” “取你的性命。”话音刚落,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膛,她听到了肉体被割开的声音,还有血喷涌而出的声音。叶桐雨眼神惊愕:“为什么?” “你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目的一达成,你就没有存在的需要了。”琴川声音冷得像冰。叶桐雨的身体也渐渐冷得像冰。他是谁,什么旗子,什么目的,她不过就是成个亲,为什么会这样。 读不出当时的自己心中还想着些什么?随着琴川松开手,她倒在了地上,刚闻得谁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雨儿。”想看看那是谁,却已双目漆黑。 像是已经不再梦境中,周围好像全是水。睁开眼,一片雾气迷蒙。叶桐雨伸出双臂轻轻一拨,雾气烟消云散。她这是在一个浴桶里面,但是边上怎么靠着凤栖梧。低头,她怎么还没穿衣服!叶桐雨将水撩在他脸上,凤栖梧摇了摇头,缓缓地抬起了头。 “你醒了,太好了。”眼睛里是浓浓的喜悦。 叶桐雨将身体再下沉一些:“呃,我醒了,但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醒来就在洗澡,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你这不是在洗澡。你的魂魄有些散,泡在这往生草的药浴中会凝聚地快些。季夏被你吓到了,扶疏在和她解释,只有我比较合适帮你脱衣服了。难不成要找你爷爷或者知秋来吗?我是你的夫君,这没什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全看见了?” “全看见了。”天呐,叶桐雨觉得自己亏了,她都没见过他的。不过,她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要和一个叫瀚王的人成亲,那人是你吗?” “不是我。”他回答地很快。 毫不犹豫的答案,有时候是不容置疑的诚实,有时候是蓄谋已久的虚伪。对于他,叶桐雨更相信前者。 “你去帮我拿下衣服,我不想再泡下去了。”晕倒时,泪珠掉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也应该落出来了。 “好。”凤栖梧刚起身,门被打开了,是季夏,手中抱着衣物。凤栖梧便退了出去。 “姐姐。”看来这小丫头心脏承受能力也比较强,适合和小秋处对象。 “我看你应该改口唤我一声姑姑。”叶桐雨朝她一笑。 “雨儿姐姐你乱说什么?衣服不给你了。”说着还真红着脸往外走了。 “诶诶季夏,我不说了成么,快回来把衣服给我。”她可不想光着出去。 穿好衣服走出去,发现大家都坐在厅堂里,天已大亮,凤栖梧竟守着我坐了一夜。叶桐雨这才看见凤栖梧和小秋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有些口子竟透着丝丝的红。叶知秋脸上还有一两道细微的红痕。她抓起小秋的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嗨,这么点小伤不碍事的。”叶知秋依旧是那张灿烂的笑脸。她握住他的手,原来他和凤栖梧昨夜上了东离山为我采往生草去了。天太黑,他们看不清楚,被层层叠叠的荆棘,尖锐的树枝划开衣物。这两个人,只是不想自己魂魄散去太多,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叶桐雨说不出话,只紧紧将小秋搂在怀里。 ------------ 036千叶绿云 “哎哟姑姑,我都多大了,再说,我年纪跟你一样大你可不可以不要端个长辈的架子。”叶知秋随是这么说着,却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样子。叶桐雨还是把他松开了。 “我和栖梧要去凤城一段时间。季夏也会跟我一起回将军府,所以要与你们分别一段时间。”颛臾扶疏也一贯是个淡然的人,淡淡说道。 “季夏为什么要一起走,你那将军府她又人生地不熟的。”叶知秋马上就开始挽留了。 “季夏住在你这委实会带来诸多不便,你心里有她多来看看便是了。”颛臾扶疏说着还看了季夏一眼。 叶桐雨问道:“那你们何时动身。” “午后吧。” “那我去给你们做饭。”相处多日,一朝就要分别,其实是很不舍的。但结局如果是非分开不可,哭哭啼啼依依惜别什么的不免略显无用,倒不如开开心心地送别。 他们要走了,叶桐雨心里闷闷的,突然回想起那一次在桐林里的舞蹈,也是一次离别。 “让我为你们跳支舞吧。” 这是一个有风的日子,将她的头发和衣衫吹得翻飞。叶桐雨换了一身白色衣装,在这一片落叶黄之中倒显得清新脱俗。但用清新脱俗一词来形容一个鬼好似有点不太恰当,她就那个意思大家懂的。 手塑成蝶姿,撩手推掌,点步转,身体开始动起来。颛臾扶疏玉笛横着,轻轻伴着。 “如果会一点点轻功,那对于舞蹈来说再好不过了。来,我教你。”凤栖梧曾这么对她说。提膝敛气,轻展双臂,轻轻跃起,在空中转着身而下,微笑着看着面前两人。 是的,她记起来了。也是一片桐林,一个秋日,那是凤栖梧上战场的前一天,她说为他练了一支舞,要跳给他看。那一日,是叶桐雨第一次遇见颛臾扶疏。那个一身玄衣,五官如刻,眉宇间带着淡淡忧伤的男子。她轻轻舞着,他轻轻和着。他说他是镇国将军,与凤栖梧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他跟他将一起上战场。 今日,又是离别。 过了三日。他们走后,桐林显得有些寂寞。叶桐雨坐在秋千上,无趣地晃悠几下。 叶知秋出现了,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锦袋:“他们走后你就魂不守舍的,又忘记吃药了。” “对我又忘记吃药了。”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取出一丸吞下。 “你总不该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一不注意,大半夜的我又要上山为你去采往生草了。”叶知秋走到我边上,示意她坐过去一点。 叶桐雨将身体往边上挪了挪,叶知秋一起坐了上来。 “姑姑,你可知道我未什么叫知秋吗。我俩在秋季出生,靖国王宫内梧桐被染得金黄,煞是好看。你又生在一个雨天,因此得名。而我,晚你半月出生,我母亲与你母亲要好,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我的名字,是因你而得的。” “所以我俩才这么要好嘛。” “不,我的意思是说,不管他人如何对你,疼爱也好,伤害也好。你始终要自己好好待自己,因为我最初的存在是因你而有意义。” 叶桐雨心中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意。“季夏的出现,是你现在乃至今后生命的意义吧。我想去见见他们,再说眼泪都没收集完呢。” “你的意思是说去将军府?作为你的侄子我有义务要保护你的安全,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起去吧。” “……” 隔天早上,收拾好了行装,与白清秋道了别。白清秋嘱咐她不要忘了带往生丸:“我半截都入土了,多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凤城,将军府,门楣很是气派。牌匾上三个绿色的大字,庄严苍劲,不像那些烫金匾额,一股俗气。知秋说,那三个字是扶疏的亲自书写的。原来他也是个多才多艺的主。 看来叶知秋也是这里的常客。府里管家一开门,见是他:“叶公子你好,是来寻我家将军的吧。将军正在院中教小姐习武,请随我来。”管家看着倒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院中山茶花开得很盛,红的白的粉的,花瓣层层叠叠,一朵一朵饱满鲜妍。木芙蓉树上,一丛丛白色的花朵也好不吝啬地全部展开着,满园秋色,满园芬芳。季夏手中握着剑,身形上下翻飞,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是漂亮。 “不错啊扶疏,才四五天的功夫就教出这么好一个徒弟。”叶知秋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我不曾想到我妹妹竟然骨骼奇异,是块练武奇材。我教她的武功,她看一遍便可全部记住,她天资聪颖过人,若再练上两年兴许会超过我。”颛臾扶疏眼睛里全是欣赏和赞叹。 “这么说来到时候我岂不是只有被她欺负的分了,哎。”叶知秋说着还摇了摇头。 “习武对季夏来说不一定事件好事情,她那种心性,怎么适应得了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叶桐雨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总觉得她就如那木芙蓉,这种花对土壤要求不高,瘠薄土地亦可生长。象征着纤细之美,贞操,纯洁,亦如季夏。实在不该和刀光剑影的生活挂上钩。 “我会一直保护好我妹妹,直到我死。”颛臾扶疏微笑着看着季夏,眼神中全是自信和疼爱。 “我也会。”叶知秋也说道。 季夏收了动作,见了他们到来很是开心,赶忙跑过来。“雨儿姐姐,知秋,你们来了。” “看你瘦瘦小小的没想到这么有本事啊。”叶知秋笑着凑上去。 “那当然。等我学好了武功,就不用哥哥保护我了。当年是我年纪太小,什么都做不了。我只会拖累哥哥,才害他被抓走的。” “哥哥不会再给他人伤害你的机会。我只要看着你在我的保护下开心地活着就够了。”失而复得,便会更加珍惜。 季夏扬起笑脸看着他,哥哥,有时候我也想保护你。 “将军,千叶绿云小姐求见。”老管家过来禀告。 颛臾扶疏眉头一皱:“又来了。” “老奴已跟千叶绿云小姐说了将军与瀚王有要事相谈,到汉王府去了。” “千叶绿云是谁?”叶桐雨很好奇,竟有女子让颛臾扶疏感到烦恼。 “我见过,是一个穿绿衣服的很漂亮的姐姐,上次我替哥哥拒绝她不让她进门的。但是她没有雨儿姐姐你漂亮哦。”季夏马上告诉她。 “扶疏,你连漂亮女孩都忍心拒之门外啊。”叶桐雨稍感讶异。 “到里边再向你们解释吧。”颛臾扶疏表情很是无奈。 ------------ 037相识之缘 颛臾扶疏的将军府,伺候的仆人并不多。叶知秋说,那些人都是受了扶疏的恩惠的。下人上了些茶水糕点,颛臾扶疏像是压惊一般喝了口茶:“千叶绿云是当朝宰相吴彦在外头生的女儿,虽没有名分,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对她十分客气。从小她就被送到苗疆跟着一个很有名的苗人学习医术。吴彦时常会去看看她,很是疼爱这个女儿。五年前回来的,一身医术卓绝。” 叶桐雨一惊:“那她是不是老跟那些乱七八糟的虫子打交道?就是蛊啊之类的?” “没有,她十分厌恶虫子。”那她就放心了。“那你为何如此怕见到她?我还以为她给你下了什么蛊呢。” “这个真是说来话长了,那正好是五年前她回来的时候。那时候天下动荡,战乱频繁。在一次战役中我身负重伤,又被军队落下了,晕倒在路边。正好她经过,看到了我,救了我一命。由于我伤势过重,即便清醒了也不能怎么动。一路上她就一直照顾着我,还将我留在丞相府照料了几日。一段时间下来,她对我生了情愫。我跟她就是这样相识的。这几年我四处游走,主要是为了寻找季夏,也是为了躲避她。” “她可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喜欢上了自己的病人,还一追就是五年?”叶桐雨颇为惊讶,外加带点敬佩,女追男啊!了不得。 “不尽然是。两年后,我做了将军,但那时她并不知道。也真是巧合。那一年年关的时候,凤城的夜市特别热闹。我穿着便衣在街上看着花灯,仗着一身内力,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隐约传来呼救的声音。我赶到那处跃上墙头一看,原来是她和一个随身的婢女,遭遇了三个登徒子,我便下去将那三个登徒子赶走了。她正欲向我道谢,意外发现竟是我,十分高兴。我将她和她的婢女送到了丞相府,吴丞相一看到我,也向我道谢,她才知道原来我已做了将军。自那以后,她常来我府里寻我,说是向我道谢。我原以为道谢一次便够了,她这样三番五次的,着实让我头疼。我知她醉温之意不在酒,便常常让管家搪塞她,避而不见。但是她很坚持,我也没什么好法子。” 原来是美救英雄,英雄又救美的通俗戏码。但这种戏码若一上演,结果必是擦出火花,要么是两情相悦,要么男恋女,或者女恋男。至今没有见过出了意外的,傅晚栀和尧弈不就是如此嘛。“那你怎么没有被她感动呢?” 颛臾扶疏怔怔看了我片刻:“感情的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多年后叶桐雨才知道,那一年,他在靖国王宫内见到了自己,再也没有爱上别人。 丞相府内。千叶绿云对着烛火正正出神,扶疏,你又不见我。 她回忆起她初见他的场景。那时正值隆冬,雪下得有些深了。她坐在马车内,想着马上就能和爹爹一直住在一起了,十分喜悦。千叶绿云不停的把头探出窗外,恨不得马上到家才好。她这回一看,望见远处有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倒在了雪地里。她便命人停了马车,披了白狐皮做的斗篷,往那人倒着的地方跑去。这个人倒着的地方,皑皑白雪被浸染地血红。要救他,赶紧为他止血!随后赶上来两个仆人:“小姐,快回马车上去,外边风大,太冷啦!” “你二人速速将此人抬回马车上,小心着点。” “小姐……” “既然我是小姐你们就得听我的,快些抬回去!” 千叶绿云随身都带着些医用的药品和器具,她用棉布将这个人脸上的血污拭去,呈现出一张俊美无边的脸,心中不免一动,正如春日里的第一道阳光,她心中的一切开始萌芽,将开成灿烂的一个春季。此人正是颛臾扶疏,此时他已奄奄一息,嘴里却喃喃道:“妹妹,妹妹……我,我……不死……” 千叶绿云也是把耳朵凑过去才勉强听清了他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将颛臾扶疏上身的衣服褪去,却看见触目惊心的伤口。狰狞的道道伤疤,新的旧的,密密麻麻。她干净将伤口处理干净,又细细敷上药粉,再细细用干净的带子缠好。颛臾扶疏疼的绷紧了身体,却没喊一句疼。千叶绿云又忙着给他吃了止血的药,喂了些水。还好那时的颛臾扶疏没有昏到连水都喝不进去,不然就免不了肌肤之亲了。 “冷……好冷……”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冻得干裂的嘴唇也不住颤抖。“啊!冷,怎么办。”千叶绿云有些手足无措,她将火炉拉近一些,颛臾扶疏还是颤抖不止。她又将自己的斗篷脱下盖在他身上。但由于马车稍稍有些颠簸总是不能贴着他。“你们两个不会赶车啊!”她伸出头去,冲两个车夫怒吼道。“小姐,这是在是道路有些不平坦啊。”她愤愤地回到车内,思来想去,还是靠近了颛臾扶疏一些,将他抱在自己怀里,颛臾扶疏这才渐渐止住了颤抖,安稳睡去。 那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跟男人接触,也是第一次靠扶疏那么近呢。千叶绿云脸上荡漾起一抹微红,灯光映着她的脸,显得特别柔和。思绪又回到那时,颛臾扶疏救了她的那次。她想,扶疏和我是不是特别有缘呢?我先救的他,他又救了我。但是他为什么开始躲避我呢。 千叶绿云自小不在丞相府长大,跟着师傅,整天采采草药扑扑蝴蝶什么的,十分活泼好动的一个灵动女子。她听说临近年关的凤城晚上特别热闹,特别漂亮,便带了丫头,偷偷溜出丞相府了。这个姑娘,连男装都不晓得扮一个,美貌如她,不出意外当然会遇上登徒子。登徒子看美女总是眼睛很尖的,不久她便被盯上了。 “这位小姐,这里可好玩?” “很不错,花灯很漂亮,也有许多我没见过的小玩意。” “在下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比这还要好玩许多,小姐可有兴趣随在下一起去看看?” “那样也好,你们前面带路吧。” “小姐,不可啊。这些人来历不明,不可轻信。” “无妨,料是知道了我爹是谁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 “哎哎小姐,等等我……” 结果便是被带到了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巷,还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千叶绿云也意识到被骗了,大声喝道:“你们想干嘛?” 那三人马上露出饿狗见了骨头的表情:“想干嘛?当然想。” “无耻!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当朝宰相!” “你们不能动小姐,不然后果你们承受不起!”小丫头将千叶绿云护在身后,两人一起往后退了退。 “哎哟,那我爹还是当今王上呢?这个小娘子着实可爱得紧。” 眼看着那三人越走越近,千叶绿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习武伤人,偏学了一身医术救人。这时,天上落下一个人影,穿着一身黑衣,几下就打趴了那三个登徒子,只说了一个字:“滚!”却是气势凌人,那三人看着害怕,夹着尾巴逃了。 千叶绿云刚想上去道句谢谢,那人转过头,却是那张日思夜想的俊美面孔。“是你!”她欣喜万分。 “原来是你,没受惊吓吧。”他对她笑了笑。 “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视线黏在他身上再也离不开。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他说他送她回家,千叶绿云心中的涟漪荡漾开来,欣喜如百花齐放,心情姹紫嫣红万分美丽。 收回思绪,她笑着的脸又有了愁容,可是扶疏,你现在怎么这般对我了,你是烦了我了吗。可是我一天不见你,我就想得不能自已。 ------------ 038龙阳之癖 扶疏说写封信告诉凤栖梧,叶桐雨和叶知秋来了他的将军府,还要住上一段时间。他们跟着去了他的书房,没想到小黑也在那。小黑双脚钉在架子上,看到颛臾扶疏的身影,兴奋地扑腾了几下翅膀:“呱呱。”哦,它喊的是妈妈。但当它看到随即进来的叶桐雨时,立马显得特别文静:“呱。”好吧!它很礼貌地喊了叶桐雨一声二娘,真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叶桐雨上去摸了摸它的脑袋,但是它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死孩子,有这么恐怖吗。 颛臾扶疏用墨宝的时候又特别像个书法家的样子,这也不怪了,他说过去军营之前一直是个书生嘛。叶桐雨最欣赏字写得好的人了,显得特别有内涵,有素养。(作者的话:你是不是在借机夸耀你自己) 他将信纸卷起,塞入那个小竹筒,绑在小黑的腿上:“去找凤栖梧。”小黑就欢快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呱呱……呱。”翻译成人的语言就是:“去找爸爸咯。” 老管家进来:“将军,千叶绿云姑娘求见。” “怎么又来了。”颛臾扶疏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回绝了吗?” “她这回带了很多礼物,说是来看望小姐的。她说小姐回来不久,将军就老是不在府中,一个人肯定很孤独,她就来陪小姐说说话。老奴总不能说小姐也不在府中。” “那你让她进来吧。”无奈,每个毛孔每根头发全是无奈。 “扶疏,你在书房吗。刚才遇到个家丁他说你在书房。”不等老管家去告知一声,这个千叶绿云到自己进来了。她的声音飘了进来,人也随即而入。千叶绿云长发只用一根玉簪简单挽着,简单灵动。白色衬衣外罩着绿色纱衣,眼睛明亮很有灵气。眉浓而聚,唇不点而朱,是个小美人。 她的眼里似乎只看见颛臾扶疏,眉目似嗔,但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欣喜:“扶疏,你怎么忍心将我好几次拒在门外。” “那是我妹妹。颛臾季夏。”颛臾扶疏指着季夏说道,看都不敢看千叶绿云一眼。 “啊!原来是她,上次给我开门的就是她。原来她就是你妹妹,我还以为是你府上新来的丫鬟。真是对不住了季夏妹妹,你长得真是可爱得紧呢。” “你们聊,我去带小黑回来。”颛臾扶疏说着便往门外赶。 “小黑自己会回来吧!它可是负责送信的鸟。”千叶绿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去带它回家过夜。”话音刚落,人便消失了,至于连轻功都用上了吗。 千叶绿云很是失落,但她毕竟说了此行目的是来看季夏的。一转头,笑眯眯地与季夏联络起感情,叶桐雨和叶知秋完全被忽略。 “你好,我叫千叶绿云,是你未来的嫂子。” “啊?”季夏颇为惊诧,还有这样自封的女子。 “你也别太惊讶了,这都是迟早的事。你哥哥每次一见我都会羞涩地找各种理由离开,我真没见过他那般羞涩的男子。” 他真是羞涩地离开的吗?怎么看都不像。千叶绿云倒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 她这才注意到叶桐雨和叶知秋:“妹妹,他们是?” “他们是我哥哥的朋友。” “原来是朋友,那便在府中多住几日,扶疏这府里太冷清了,人多显得热闹些。” 这位小姐你还没嫁过来呢?别搞得自己跟这女主人似的。 千叶绿云实在是太能说话了,折腾了好久才离开。季夏只说了三个字:“好恐怖。” 傍晚时分,颛臾扶疏回来了,凤栖梧也一道来了,肩膀上还站着小黑,他们站在一起,看着真是十分和谐的一家人。 是夜。月色迷蒙,夜深人静。 “你不打算回去了吗?”叶桐雨问道。 “你是我的娘子,让你住在别的男人家里,我怎么会放心,只好一起住下了。要不是怕我那边的人见到你会吓破胆,我才不会让你住别人家。”尤其是扶疏,他那么喜欢你,我不来,给他留机会么。某人心里暗暗想道。 “扶疏不是你兄弟么,我跟他是真朋友,你连他都不放心?” “他府里还有些许男家丁。” “你跟家丁置什么气。” “哪个男人见了你的容颜不会多看上几眼的?家丁也不行。” 翌日,民间传开了他们最尊敬的瀚王与将军的故事。 “听说瀚王昨日进了将军府,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卖瓜果的小贩对隔壁卖编织物的小贩说道。 “我的老天,瀚王跟将军该不会是有断袖之情吧?” “那可不是,没想到我凤国最为出色的两个男人竟然都有龙阳之癖,这可让那些少女们怎么活呀。我女儿还天天盼着能去瀚王身边当个小妾或者侍女呢。”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也凑上来插了句嘴。 “不过料是天下也没有能与他俩相配的女子,倒是以前靖国的昌平公主,差点就成了瀚王妃,可惜命太薄,福分不够哇。” “所以说瀚王和将军才是最登对的一对儿啊!我们老百姓能给的也就是祝福了。” 凤栖梧和颛臾扶疏的事一度成为凤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当时叶桐雨并不知道。许久之后颛臾扶疏告诉的她,因此,她那时也不知道凤栖梧的的确确就是凤国瀚王,但那只是她一味地不愿去信罢了。 又一日大清早,千叶绿云又来登门造访。自从被她发现,只要说是来看望季夏,管家就会放她进来。她还能见上颛臾扶疏一面,虽说总是说不了一两句话颛臾扶疏就找各种理由往外走。但对她来说,每天能看他几眼也就够了。凤栖梧看到千叶绿云,脸上流露出一种叫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这一日,小黑从窗外扑腾着飞到颛臾扶疏身边,取下信展开一看,说是琴川写来的,凤朝阳召见他和凤栖梧。这可真是根救命稻草,颛臾扶疏立马拉着凤栖梧走了。那些百姓一看他们伟大的将军牵着瀚王的手腕,更是一片唏嘘不断,恩爱,真是恩爱啊。 千叶绿云拉着季夏东扯西扯:“妹妹,其实我都没有怎么逛过这将军府。这里地方挺大,但人确实是少了些,你带我转转吧。”说着拉了季夏就走了。 “坏女人。”叶知秋愤愤说道。千叶绿云一来,他就没有和季夏说话的机会了,岂有不恨之理。 “算了,这女人是个狠角色。我们也出去走走吧。”来了几天,老是在府里憋着,实在是难受。 ------------ 039湖滨丑女 秋日有阳光的天气真好,天高日晶,凤城郊外的风景煞是好看。溪水潺潺,绿意葱茏。 河边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两只手不停地在面部抹来抹去,像是在哭泣。突然,她的身体向前倾去。不好,她这是要自尽!叶桐雨一瞬间便出现在她的身旁紧紧抓牢她的手臂:“姑娘万万使不得!”她惊愕地转过头来,叶桐雨却看见了一张奇丑的面容,吓得一下子松了手。只见她从左额乃至整只左眼皆被一大块乌青覆盖,鼻梁和脸颊上还有些许斑点。随即赶来的小秋一看,也明显一愣。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悲伤:“对不起,我这副尊容吓着你们了吧。” 叶桐雨一下子感到了自己和知秋的失态,定是伤了这位姑娘的心。“没有没有,是我们失态了。话说回来你为何要自寻短见,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 “这位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投湖,我是要下去洗衣服。”说着顺手一指,叶桐雨这才看见原来这里有个小小的台阶,放着一盆衣物。叶桐雨方才与叶知秋所处的位置那个角度正好被一丛茂盛的植物挡住,没有看见。 “嗨,原来如此,还好是我白担心一场。不过,我是真真切切看到你刚才正哭得伤心,是怎么的一回事?” “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令人伤心的事罢了,适才哭得有些久,头有些晕眩,这才脚步不稳令你误会的。”她卷起了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下了台阶蹲在河边娴熟地洗起了衣服。 “可以跟我说说吗。” “呵呵,也好,反正你我不相识。我姓徐,叫阿丑。因我生下来时左脸便有一大块乌青的胎记,爹娘便给我取名叫阿丑。我渐渐长大,老天爷却好像嫌我还不够丑,脸上又生出一些斑点来。村里那些与我一般年纪的男男女女都讨厌我、欺负我,我没有一个朋友。”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带着挥之不去的自卑感。 “我做你的朋友好吗?我叫叶桐雨,你叫我小雨就好了,这位是我的侄子他叫叶知秋。其实我长得可丑了,还不如你呢。你看我都丑得不能见人了,这才戴的帷帽。”一旁的叶知秋像是在极力地忍耐,身体有些微微抖动。 阿丑一回头:“那你能让我看看吗?” 叶桐雨心里一急,她若看了自己的容貌,加上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定会认为在拿她寻开心了。 “不成,我十五岁那年出落得丑到极致,隔壁家的哥哥只看了我一眼,当晚就长了针眼。”叶知秋一听,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丑停了动作:“原来你比我还可怜。等我洗好了衣服,你们去我家坐坐吧。我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你们尝尝可好?” “好,嘿嘿。” 她家就住在附近的范家园。“爹,娘,小顺,我回来了,我还带了两个朋友回来呢。”阿丑非常开心。 “真的啊?”两位老人家闻声便出来看看:“哎呀太好了,我家阿丑终于有朋友了。姑娘、公子,谢谢你们愿意跟我家阿丑做朋友。” “姐姐,这个俊俏的哥哥和这个带帽子的姐姐是谁啊?”一个约莫七八岁年纪的小孩问道,一脸天真烂漫。 “小顺,他们是姐姐的朋友。” “哦,哥哥姐姐你们好,欢迎来我家做客。“小顺笑起来很可爱。 “真乖。”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 “快到屋里坐会儿,我做点心给你们吃。”说着便先进了屋,叶桐雨与叶知秋也随后进去,坐了下来。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摆设仅仅有条,桌上还放着一个小的土陶罐,插着一束不知名但很漂亮的野花。 “这花好生漂亮。”叶桐雨赞叹了一句。 “姐姐每天早上都回去采一束回来的。” 少顷,阿丑端着一大盆点心出来了。她将点心放在桌上,又回厨下取了个盘子,也整齐地摆放着那些点心。 “你做这么多我们怎么吃得下呢。” “你们吃这盘子里的,那一大盆是我给村里孩子们做的。小雨你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叶桐雨这回可学乖了,使了个障眼法,手伸向盘子装模作样地拈了一块点心,其实手里什么都没有。又装模作样地嚼了嚼:“你的手艺非常好,真棒。”叶知秋也吃了一块,连连夸赞。 阿丑喜笑颜开:“你们喜欢就好,我去把这些分给孩子们。” “我也去。”她和叶知秋也跟着阿丑去了。 村口大树下,有一群正在嬉戏的孩子们。他们一看到阿丑,纷纷围了上来。“阿丑姐姐,你又给我们做好吃的啦。”“阿丑姐姐最好了。”“做的可比我姐姐的好吃多了。”阿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真的很喜欢这群孩子。 “你说我做的东西没有这个丑八怪做的好吃吗?你看看她长的那副样子,她可是村里第一丑,你还吃得下去,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个女子眉毛疏淡,一双眼如绿豆大小,鼻子坍塌,面部中央就像被人打了一拳。阿丑虽说脸上有胎记,但她五官生的不错,若是去了,也必定是个美人,村里第一丑,该是这个女人才对。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阿丑姐姐,她人很好的。” “你是我弟弟诶,怎么帮着这个丑八怪说话。是不是她在食物里下了毒,把你都毒傻啦。”这个女子盛气凌人。 阿丑站在一旁低着头,很是尴尬。 “毒药再毒,哪毒得过你的嘴。”叶知秋冷冷说道。 那女子这才将实现移向我们。见到小秋,先是一愣,再是脸一红,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往回走了。 叶知秋何许人也,她叶桐雨的侄子诶,多俊俏的一个翩翩美男子。饶是任凭哪个女子被帅哥说了都是心里都会特别特别不是滋味的。 往回走的路上,叶桐雨对阿丑说:“刚才那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阿丑这个名字不好听,我初见你,便觉得你身姿婀娜,是个窈窕淑女的样子。我便唤你阿窈,你看可好?” 阿丑却顿了一顿,叶桐雨朝她一看,她眼眶中泪珠滚动,十分心伤的模样。她一下子慌了,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 040失落暗恋 阿丑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倒了回去:“我都习惯他们这么跟我说话了。刚才你的话,到叫我想起去年一件伤心事。” 阿丑低头叹了口气,酝酿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开口了:“去年夏天的一个夜晚,我爹还在地里忙着干活,我去喊他回家吃饭,爹只叫我先回来。天色已晚,黑灯瞎火的,只借着不太明亮的月色照着回家的路。经过一条小巷,突然蹿出一个人影,我受了惊吓,原来那人竟是个登徒子。四下又无人,我大喊大叫都没有用。但是这个登徒子却点了火折子,他说,看我身姿不错是不是长相也挺不错的。他将光线靠近我的脸,看清之后吓得把火折子都丢了。还大声骂我丑八怪,他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我这样丑的女人。还说我生性放荡,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在天黑之后出来的。” 说着,她又流出了眼泪,看来这件事让她更加没有自信,对她心头的打击很大。 “阿窈,我决定还是要这样叫你。这不怪你,凡事都有两面嘛,让你一直抬不起头来的容貌却救你于水火之中。你切莫就这样自暴自弃了,谁都有追求变得更美的权利。走,我带你去几个地方。”叶桐雨拉着她的手就走。 “诶,你要带我去哪。” “让你变得更漂亮的地方。” 凤城繁华的交易街。叶桐雨先带她去了一家首饰店,给她挑了几样发簪耳环什么的。羊脂色茉莉小簪、乳白珍珠璎珞、景泰蓝红珊瑚耳环、白银缠丝双扣镯什么的,她都不喜欢,说是太惹眼了。 叶桐雨挑来挑去,尽捡着朴素点的颜色给她了,又拿着一支宝蓝色流苏步摇在她发髻上比了比:“你肤色白,宝蓝色衬你。” “不行不行,这流苏晃啊晃的,多显眼。虽说我肤色白,但正因如此才让我脸上的……胎记,还有,斑点……这么明显。”说着又低下了头。 “你不要这么想,不是你的人将这饰物衬得好看,是这饰物将你映衬地更加好看,突出你的优势。来,这个淡黄色花状的发簪如何,又不那么耀眼又适合你这么恬静的人儿。” “这……看着挺贵的。” “别管别管,走,再去挑一身好看的衣服。”叶桐雨拉了她就走,叶知秋只得跟在后边付钱。 是上次叶桐雨一下子让凤栖梧买了三件衣服的店,老板还认得她。“哟这位小姐,带了朋友光顾本店呐。就说我们店的服饰那叫一个好看,您穿这身淡黄色的素雪绢云形千水裙真是合适极了,这滚雪细纱的材质也是上好的,给您的朋友挑一件吧。” “老板记忆力真是卓绝,时隔四月多还能记得我。” “惭愧惭愧,做生意的,多记下客人的形象总是好的,和气生财嘛。”你大白天戴个帷帽,上次还说烧东西给你,不想记住都难。掌柜的心里暗暗道。 “唔,阿窈,这里衣装很多,你看看喜欢哪一件?” “不如就那件软银轻罗百合裙吧。”叶知秋实在有点等不下去了,陪女孩子逛街对男性来说的确是一件痛苦事,尤其陪的人不是季夏,而是叶桐雨这个长辈,实在是更痛苦。不过像她这般体贴慈祥的长辈也是他的福分,便遂了他的愿。 “我瞧着也不错,阿窈你去试试。”叶桐雨将她推进了换衣间。 稍过片刻阿窈掀开了帘子,头抵着缓缓走了出来,略带羞涩。素淡的颜色,却不那么单调,也衬她。 “阿窈,你快来铜镜前看看,好漂亮。”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叶桐雨,眼睛中泛着欣喜的光泽。是了,想来从没有人夸过她漂亮,她接受的,从来只是嘲讽和谩骂。 她对着铜镜转了一圈,脸上满是开心,忽而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小雨,还是算了吧。人一丑,就别挑太好看的东西,会被糟蹋掉的。况且,若有人想看看用这么好看的东西的人长个什么模样,我这副尊容会吓跑多少人。” “哎,这位姑娘此言差矣。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老朽倒觉得这衣服跟你十分相衬,不浮夸。” “阿窈,你又想多了。你看看那些有钱人家养出的肥头桶腰的小姐,出门还穿得花花绿绿涂脂抹粉,那种才叫吓人。穿衣服就得按照自己的风格才合适,更显得好看嘛。你有没有心上人,穿给人家看看,指不定他喜欢这样的你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叶桐雨的话。叶桐雨把先前买下的发簪插到她的发髻中:“这样就更好看了。走,回家给你爹娘看看他们的漂亮女儿。” 临近村头,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黑色衣装的消瘦男子,阿窈身形一愣,脸上微微腾起两朵红云。那男子走上前来,直直看着阿窈:“你这样打扮很好看。”说罢朝她微微一笑,朝远处走去了。 叶桐雨转向阿窈:“他是你心上人?”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阿窈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失落:“但他心里一定没有我。我这种普通人家的姑娘,相貌又如此丑陋。对于他,我远远看一眼就够了。” “谁说相貌丑陋便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比如我,我就找到了那个人。” “我跟你不一样,小雨。看你与知秋的打扮,还有出手这样阔绰,便知你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女,我很感谢你们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富家子弟怎么会愁婚姻的事情呢。” “是哪个规定的穷人家的丑孩子就不能被人喜欢了?我若知道了,定去撕烂他的嘴。下次,我就把他带来给你瞧瞧。” “谢谢你,小雨。” 回了将军府,那二人也已回来了。凤栖梧还是挤在用于屋里和她一块住。 “是什么要事需要扶疏和你一起去商议?” “近日出现一帮杀手,目标是我朝御史大夫张贺,上月惨遭毒手。虽然说其大部分已被抓获,但还有漏网之鱼。王上希望我与扶疏能调查此事,不让御史大夫张贺白白牺牲。” “我倒觉得,他身居如此高位,杀手一般只是拿人钱财买命。哪会傻到与朝廷扯上关系,不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么。” “我查过张贺,他的确有些品行不良。平日里有些小贪污受贿,重要的是,十年前,他还未当上御史大夫,参与了一场命案,踏着别人的尸体,才戴上的这顶乌纱帽。” “那他真是该死。” “好了不说他了,一日未见,听季夏说你一早便同知秋出去了。可是去哪玩了?” 叶桐雨神秘一笑:“去了郊外的范家园,还认识了一个朋友。哦对了,我还打算带你去认识她呢?你何时有空,我为你引见一下,如何?” “既是你的朋友,我必然是要去见一见的。我听闻范家园是个民风淳朴,居民都很和善的村落。” 叶桐雨露出一个撒娇状的表情:“先说好,我这个朋友相貌虽有些丑陋,但是心地十分善良。你可不能有嫌恶或是惊吓的神情,都得忍着。” “你放心,我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不管别人如何,你是我生命中见过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 ------------ 041他的称赞 月落朝阳升起,空气中飘荡着稀薄的晨雾,院中鲜妍的花草隐约透露着色彩。凤栖梧和颛臾扶疏一早便双双出门了,小黑也跟着他俩飞了出门。乖孩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走到正厅,发现小秋与季夏也起了,正在用早膳。“季夏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甜而不腻。”“哦还有这个,我姑姑曾经做给我吃过,清爽可口,就不知你哥哥府里的厨子手艺能不能和我姑姑的比了,下次也让她做给你吃。”“那个,那个也不错,你这么瘦,一定要多吃点……” “呃,知秋,其实我自己可以夹。”看着面前碗里堆成小山尖的早点,季夏又脸红了。 “季夏你就让他为你效劳吧!他心甘情愿的。”季夏的头埋地更低了。 “知我者小雨也。”叶知秋像是想起了什么:“季夏,扶疏一早便出去了,那么今日就让我来教你练剑吧。万一那个什么千叶绿云又来了,你又得遭罪了。” 季夏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吃完就去。我真怕她马上就会出现,幸好哥哥出去了。” 他们一对对的都有事情做,叶桐雨这么一个闲人就孤独了。难倒一会儿千叶绿云真的来了,还得她陪着嘛,这可如何是好。 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他俩练了一小会儿剑之后,那个熟悉的声音有响起了:“扶疏,季夏,你们在吗?”千叶绿云今日又是细细打扮过的,自从她能进府后,每次都是略施粉黛,衣着精致地来的。她这样就为了给扶疏看,可惜天不遂人愿。 “千叶姐姐,哥哥一早便出门了,嘱咐我要好好练剑,练好了哥哥才会高兴。我今日就不能相陪了。抱歉。”季夏说完又何小秋对比着练了起来。没见小秋动过手,原来他的功夫也是既漂亮的,大气苍劲,好。叶桐雨心里暗暗赞叹道。 叶桐雨正看着他俩练剑,好似一对神仙眷侣,却被千叶绿云盯上了。“这位姑娘看来十分有空,不妨陪我说说话,也好等扶疏回来。” 叶桐雨心里十分受惊,怎么办要受她摧残了么。“呃,我……” “我上次见你你也是戴着这帷帽,青天白日的你遮起来做什么呢?你是绝代红颜还是无盐丑女。”叶桐雨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她更没料到她会直接上前掀开她的白纱,令她措手不及。 她明显一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桐雨:“想不到扶疏府里原来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儿,怪不得都不愿见我。” 叶桐雨连忙解释:“姑娘你别误会,我与将军只是普通朋友,我乃有妇之夫。” 千叶绿云显得十分惊喜:“真的吗?太好了!来来来,快跟我说说你的夫君姓甚名谁,家里是做什么的?以后你生孩子的时候找我帮忙啊!我可以让你减少很多痛楚的……” “小姐,小姐!丞相派奴婢来寻你,说是他的一个老友有个女儿,背上有一大块褐色胎记,请了许多名医开了药方都不见好。让您去看看,说是女孩子家方便一些。”门口跑进来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 “哼,我看就是一帮庸医。小小一个胎记还没折了,这种问题还来劳烦我,有损我的名誉。”千叶绿云非常不屑。 “小姐,老爷说了,就让你看在他的面子上帮人家一回。” “既然是爹求的情我便去看看罢。”一回头:“美人儿,下次跟你聊。”说罢领了丫鬟大大方方走出了门。 为何叶桐雨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叶知秋和季夏也被方才的对话吸引,停止了练武,等她走了,两人又开始了,剩叶桐雨有一个孤家寡人。算了,还是去找阿窈吧。 阿窈喜欢在清晨,那个地方洗衣服,只因那个时候那个地点都会看到他经过。他是一个勤劳的人,每天早上都会扛着一把锄头到地里去干活,晚上才披星戴月地回去。虽说他来了才一个月左右,但阿窈非常喜欢这个人。只因为每次他路过,都会对她一笑:“早上好。”这一天亦是如此。 “早上好。”他笑起来会露出白白的牙,眼睛不大却闪着熠熠光辉,点亮了她的黑白世界。由于他十分消瘦,脸上也没些许肉,但两道浓眉挑起,显得十分精神。 “早上好。”她羞涩地回应道。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只留下一声招呼就走。他走到石阶上,轻轻放下锄头,蹲下:“我初来身上负着伤,承蒙你天天给我送药送饭。你说你叫阿丑,但我见你那般打扮却是很好看的。” 她抿唇一笑:“那是我的朋友帮我打扮的。她还给我起了个新名,叫阿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名字。”他低头一笑,逆着光的侧脸,晃了阿窈的眼。他站了起来,捡了锄头:“我走了。” “再见。”她依依不舍地说道。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继续洗起了衣物。 “阿窈,阿窈你在这啊。叶桐雨原想碰碰运气,你若不在这便去你家寻你,看来我今日运气不错。” “小雨,刚才我遇到他了。他说我那样打扮好看。” “你要对自己有自信,你本来就不差的。对于他,你也不要放弃。” “他虽对我这般,却只是一般朋友之间的客气。他叫吴斌,不久前才搬到我们村里的。当时他身上受着多处刀剑的伤,就倒在这里。我一早来浣洗衣物,发现了昏迷的他。我就去通知了村长,村长带人将他安置在了村边一间平日里用来囤房柴草的屋里。大家帮着打扫了一下那间屋子,他便住下了。范村长嘱咐我好好照顾他,我每日就带些金疮药,还做了一些吃食拿给他。一来二去,他对我也渐渐没有那么防备,有时还和我聊上几句。” “哇,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以身相许是迟早的事。” 阿窈却摇了摇头:“可是范村长家的女儿范二妞也喜欢他,就是你来我家那一日,村头大树下出现的那个姑娘。我不敢说,我又怕被阿斌拒绝,甚至嘲笑,也怕被范二妞她们奚落。” “范二……妞。”读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又不知喜从何来。她长得可是一点也不讨喜呀。 ------------ 042路上相逢 叶桐雨与阿窈在一起呆到傍晚时分才回去。 “雨儿,你去哪了?”凤栖梧已经回来了。 “我去寻阿窈了。她一直没有朋友,认了我当她的朋友,我应该多去陪陪她才是。” “就是你昨日提到的朋友?我这几日指不定哪天有空,到时候陪你一起去看看她。” 傍晚时分,饭点。他们五人围在桌边,大家都明白叶桐雨的身份,也就没有放置她的碗筷。叶知秋依然极热心地帮季夏添着菜,抱着誓把季夏吃成胖子的心态拼命夹菜。季夏红着脸,也给叶知秋添了一筷子菜,知秋受宠若惊,一口菜吃了半天,誓要品出个什么滋味的样子。凤栖梧和颛臾扶疏见状,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就在这么和谐的氛围下,响起了一道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声音:“啊!你们在吃饭啊!刚好刚好。我先前去给那个什么大人的女儿医了个什么破胎记,完了就马上回来了,饭都没顾上吃。” 颛臾扶疏皱着眉头,又不好赶她走:“余伯,你去为千叶小姐添副碗筷。”原来老管家叫余伯啊。 “千叶姐姐,你医治好了那位小姐的胎记吗?”季夏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千叶绿云很不生分地坐下,十分骄傲:“姐姐我的医术超群,师傅都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若愿居第二,那世上便无人敢居第一了。” 那阿窈的脸是不是有救了。叶桐雨心里暗暗开心。 千叶绿云刚准备动筷子,余伯带着早上来寻她的小丫头进来了。“小姐,老爷让奴婢请你回去用晚膳。老爷还说您如果不回去陪他吃他就一直饿着,直到你回来为止。” “爹爹怎么这样。”千叶绿云把筷子一放,朝颛臾扶疏看去。扶疏感受到两道火热的目光,立马低头扒了几口饭。千叶绿云嘟了嘟嘴,闷闷不乐地回去了。 阿窈回到家,天色已暗。还没跨进大门,却听见里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阿窈赶忙进去一看,却是老爹卧在榻上,娘不停地用着毛巾为他试着汗。 “爹爹,怎么好好地病成这样了?”阿窈慌忙上前看看病在榻上的爹爹,只见他面色惨白,表情痛苦,头发都已被汗水沾湿。他却用手撑起身体,一阵狂烈的咳嗽,简直快把心肝脾肺肾全部咳出来了。阿窈慌了:“娘,爹爹这是怎么了?” “下午回来时一失足从那木桥上落了下去,怕是那时感染的风寒。”阿窈的娘说着又为她爹拭了拭汗珠。 “这可如何是好,家中已没有茯苓、石菖蒲之类治风寒的草药了。娘,我现在去采一些吧。”阿窈说着便背了药篓,提了灯笼往外走。 “闺女,去年夏天……”阿窈娘亲停顿了一下:“你切记小心点。” 阿窈的心有一瞬像被针刺了一下:“放心吧。” 白天洗衣服的地方,驾着一条木桥,其实就是一块窄窄的木板,通向对面的深山。爹就是在这不小心摔下去的,秋水凉寒,他老人家必是不能忍受的。阿窈望了望木桥下有些湍急的水流,天色已黑,提着灯笼过桥,比平时更要打起精神来。 刚准备踏上去,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阿窈。” 阿窈一回头,不由得有些惊喜:“是你。” “天色已黑,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来这,还要过桥,很危险的。”阿窈听出了吴斌的话语中关切的语气,心间有股暖暖的气息。 “我爹染了风寒,现下正咳地厉害,家中草药已用完,我出来采一些。你怎么还在这?” “练武。你要过桥太危险了,把灯笼给我,我去替你采一些来。”吴斌向她伸出手。 阿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灯笼递给了他:“那多多麻烦了。” 吴斌接过灯笼,足尖轻点,像只燕子般掠到了对面,进了深山。 阿窈一人被漆黑的夜色包裹着,夜晚的风很凉,她冷得瑟瑟发抖,不由得环住双肩。夜色黑得有些渗人,阿斌,你快些回来,我一人好害怕。 吴斌很快就回来了。他将灯笼递还给阿窈,她结果,灯笼柄上还有他手心的余温,像火苗蔓延一般,渐渐暖了她的身体。 只见他的外衣已经脱去,像个袋子一样兜着些什么。他将外衣铺在地上,原来竟是采下的草药。吴斌轻声超她唤道:“阿窈,把药篓拿来。” “哦,好。”她竟微微闪了闪神。 今夜月色不算太好,零星只有几颗星子闪着。一个橘色灯笼提在前,一高一矮两个消瘦的身影并肩走着。 阿窈想说些什么?像是经过了一番思量:“阿斌。谢谢你帮我采草药。” “我受伤的时候你照料了我多日,我没能以什么相报答,一声谢谢未免太过淡薄。你如今真的不必向我道谢,即使这样我也是还不了你的恩的。” 阿窈的眸子又淡了下去:“这么说,你仅仅是为了感谢我才对我那样客气的。” “不是。”吴斌马上说道:“阿窈,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单纯善良,谁都应该珍惜你。” “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会嫌弃……我这副,丑样子。”她低下了头,泪水随即落在了脚下的层层浅草中。 吴斌停住了脚步,转身:“阿窈,抬起头来,看着我。”她抬起头,他的眼眸中映着点点光彩。他说道:“擦干眼泪。” 阿窈用衣袖抹了两把眼泪。 “他们说你长得不美,连你自己也觉得吗?” “我……我的长相,真的很……丑。” “难倒连你自己看人都是只看外表吗?村里那些小孩,他们可曾说过你的容貌有半分丑陋?在他们看来,你比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好看。因为你带他们好,你有一颗善良真挚的心。你,明白吗?”吴斌将脸凑到阿窈面前,她不禁脸上一热。 “可……村长的女儿,还有那些与我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他们从不看我的为人处世,他们只看见我这张丑陋不堪的脸。” “你日夜被这张脸困扰,觉得它丑,那你是不是和他们是一类人了?你自己都不喜欢你自己吗?那你的生活是不是太不快乐了?” “哪个女子不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女为悦己者容,我,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上一次,你的打扮就很好看。阿窈,我跟你讲一个关于美貌的故事吧。”吴斌示意阿窈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 043通缉杀手 “我非凤城人士,我出生在安城。我有一个姐姐,长我六岁,叫吴尘。阿尘姐生的貌美,我家那一带的男子见了她,都得回头多看上两眼,爱慕者很多。阿尘姐又很善良,人缘很好。那一年我十岁,七月十九,那一日是我的生日。早晨,姐姐对我说:‘阿斌,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上次想让爹爹给你买水晶梅花包,爹爹没有给你买。姐姐去给你买来,可好?’我看着姐姐离开,心里充满了期待,盼着她早些带着水晶梅花包回来。但我,再也没有看到她回来。” “她可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直到中午,她也没回来,爹娘急了,让我出去寻寻她。我赶到那家很有名的糕点斋,向老板询问起姐姐何时来的何时走的。老板却告诉我,是有一个跟我描述的一致的美貌女子来过,她说今日是她弟弟的生日,所以来买些弟弟爱吃的糕点。当时,御史大夫张贺正好因公事停留在安城,他听闻这家点心斋极有名,那日也正好也在,他见我姐姐生的貌美,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少女风情,竟起了色心,强行将她抢了回去。掌柜的说我姐姐苦苦挣扎,最后甚至向他服软,说把糕点带回去给弟弟就跟他走,他也没有同意。因他官大,众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竟无一人出面指责他强抢民女,将我姐姐救下来。” “御史大夫张贺,可是数日前遇害的那一位?” 吴斌顿了一顿:“正是。我回去告诉了爹娘,爹娘当即失声痛哭。我家是寻常百姓,与那些朝廷官员无半分关系,想要救姐姐出来简直难于登天。当晚,一伙官差进了我家大门,我和爹娘出去查看情况。他们询问:‘这可是吴尘的家,你们可是她的家人?’爹娘点头,并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将姐姐接回来。没想到那伙官差是张贺的人,他们扔给爹娘一个钱袋,说道:‘吴尘死了。她死也不肯做老爷的小妾,当即头撞了墙,溅了一地的血。尸身已经处理掉了,你们节哀。’说罢,便立即走了。我娘当时便晕倒了,爹也气得吐出了血。第二日,我便去衙门诉冤,哪知官官相护,我被打了二十大板,扔了出来。我当时身子单薄,年纪又小,这二十大板简直要去了我大半条命。我走不了路,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实在是太疼,只能趴在地上往家里爬去。可是伤得太重,最终晕了过去。一夜过去,我醒后赶紧往家里去,却发现我家中大门已被踹倒,进屋一看,我爹娘正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断了气息。左邻右舍告诉我,昨夜一批官兵闯进我家,将我家的东西尽数砸烂,威逼我爹娘不准将姐姐的事情宣扬,爹娘不从,说要上凤城王宫告诉王上。那伙人恼羞成怒,竟将我手无缚鸡之力的爹娘杀害,我幸免于难。” 吴斌说着身体开始颤抖,眼中满是仇恨的火焰。阿窈慌忙握住了他的手臂:“阿斌你别太难过了,现在张贺已死,你的大仇也得报了。他那种佞臣,造孽太多,这种下场并不奇怪。” 吴斌看了阿窈一眼,她意识到了什么?面上一热,赶紧将手放下。 “阿窈,我每天夜晚在这荒郊野外练武,你不觉得奇怪吗?” “习武强身健体,必要时斩妖除恶,挺好的。”阿窈低了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左邻右舍将我藏了一段时日,我的伤养好了,我便不辞而别。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我不想连累他们。我一人在江湖上流浪,被一个杀手组织收养。我无依无靠,无欲无求,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练好一身武艺去杀了张贺报仇,我变成了组织中最得力,武艺最高的一人。张贺就是我杀的,他造孽太多,那一日我们的头儿受人重金所托取他首级,我听了,主动要求参与这次刺杀任务。我将我的过往讲述给头儿听,他允许了。但那日我们伤亡惨重,我身受重伤,与逃出来的其余二人失散,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任务若是败露了,组织也是不能回了。阿窈,你现在怕我吗?” 她握着灯笼的手紧紧的:“我……” “是了,我这样一个冷血杀手,你怎么会不怕。你放心,我断然是不会动你分毫的。”吴斌笑得有些自嘲。 前面便是阿窈的家。“阿斌,我不会说的。”留下一句话,阿窈往家里跑去。 “你还这样唤我,是不是不介意我的身份?”吴斌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出声。 回到家。阿窈娘亲赶忙迎上来:“阿窈,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没什么事吧!药采到了吗?”阿窈将药篓卸下递给她娘:“嗯,我没事,采到了。”“那我赶紧去熬药。”说着便拿着药篓去了厨下。 阿窈也跟着去了,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娘。“娘,我遇到了阿斌,药是他帮我采的,这才回来得早。”“是他啊。他虽只来了个把月,但是看得出来个好人。”娘亲一面煎着药一面对阿窈说:“你明日便去向他道个谢。”“我知道了。” 阿窈心中却是思绪万千。阿斌是朝廷钦犯,据说,振国将军和瀚王也在抓捕刺杀御史大夫的漏网之鱼。可是阿斌的身世是这样凄惨,那个御史大夫是罪有应得,王法有时候是最不公平的东西了。阿斌现在住在这边,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我一说,他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他会不会恨透我呢。阿斌他待我这般好,将秘密都告诉了我,我怎么能那般对他,要怎么面对他呢。 待娘把药熬好,阿窈说夜已深,劝她去睡了。将药端到爹爹面前,细心地喂他喝下,又留在爹爹面前守了大半夜一直照料着。直到他安然睡去,阿窈才回了房,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我喜欢阿斌,我不能将他的事情说出来。他有情有义,成为杀手也是不得已,他也只是个可怜人。他说一直未吃到水晶梅花包,那明日,我便做了与他送去,正好道个谢。 阿窈不知道她与他之间的感觉是什么。爱情,与身份无关,它只是一种感情,你来我往的感觉。有时候,因为它,身份的鸿沟也不算什么。 ------------ 044甜蜜告白 天色渐亮,凤栖梧醒转过来,第一句话便是:“今日的事让扶疏帮着处理了,我随你去找你那个朋友如何。” 今日千叶绿云没有来,兴许是昨日扶疏的言行让她失望了。毕竟没有一个女孩子能这样接二连三地被打击的,叶桐雨想着想千叶绿云虽活泼,但不至于像对颛臾扶疏这般。这也是一个对爱十分执着的女人,其实她心地不错,长得也不错,扶疏怎么不喜欢她,还避她如避猛虎。 午后,凤栖梧策着马,让叶桐雨坐在前面,两人共乘一骑。他双臂圈着她,若她不是死了,就不用戴着这煞风景的帷帽,还能与他一起沐浴阳光,吹吹微风,闻闻花香。如果她没死该多好。 阿窈拎着一个食盒,往吴斌家走去。她心里一直期望着,这个点他应该在家吧。阿窈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他果然在家。 对上他的眼眸,阿窈心中有些慌乱:“我……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吴斌嘴角弯起:“你能来就表示你不怕我,对不对?” “我怎么会怕你呢。”本该是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却脱口而出,她的脸不禁微微发红,低下了头。 “你爹好些了吗?” “多亏了你采的那些药,才能及时熬了端给我爹喝下去。他睡了一觉今早已经好了许多了,娘让我来向你道声谢。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心来。”说着却看到他桌上已经放着好几样点心,做的却不那么精致,不由得一愣。 吴斌看到了她一瞬的表情:“那是早上村长的二女儿送来的,不过我没动过一口。” 阿窈向他笑着,一面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端出了刚做的水晶梅花包。 吴斌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水晶梅花包。” “那日你说,你始终都没有吃上。我想着为你做一次,也好了了你的小小心愿,你尝尝看?” 吴斌拿了一个,透明的皮,梅花的状,咬在口中,化成一片延绵的甘甜。“阿窈,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谢谢你。”眼中是星星点点的感动。 “你别这么说,我今日是来谢你的,怎么成了你谢我了。若你觉得好吃,日后我可以时常做了送来给你。” 吴斌缓缓坐下,低声开口:“我走倦了红尘,厌烦了杀戮。此时此地,我只想有一间小屋,我走进去,有一人能笑对我,说饭菜都已备下了。我希望那个人是你,阿窈,你愿意成为那个人吗?” 阿窈听了,又惊又喜,这是她所期望的,又是不敢想的,她没想到竟真的有这样一天,她不敢看他的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斌,我……我很丑。” 吴斌迫切地说道:“我不在意你的容貌,我不管你美还是丑,我只知道我喜欢那个心善温柔的阿窈。反倒是我,我双手沾满了**,你愿意接受我吗?” “你这样看得起我,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吴斌顿时喜形于色,拥住阿窈:“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今后我会手心好好与你在一起,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像你爹娘提亲,我要娶你。” 阿窈脸上的笑容如同花的绽放,同样拥住他:“嗯。这一世与你共赴情长,碧落茫茫,死生相随。” 一室温暖,以为一世也可温暖。 到了阿窈家门口,下马进去,她却不在家。小顺说:“姐姐去找阿斌哥哥了,说是去道谢。” “道谢做什么?” “爹爹昨夜突感风寒,家中没有草药。姐姐出去采药,遇上阿斌哥哥,阿斌哥哥就帮姐姐把药才来了。” 原来是这样,阿窈你可要抓紧机会啊。叶桐雨心中暗暗想到。 “那我们回去罢,改日再来拜访。”凤栖梧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 “时辰尚早,这里风景美得很,不要骑马了,慢慢地走吧。”叶桐雨向他提议。 “都听你的。”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马。不知道为什么叶桐雨觉得这样怪怪的,好像她和马是一个待遇啊。 快到村口,却看见那日欺辱阿窈的女人,阿窈说她叫范二妞是吧。她似乎也是看见了叶桐雨,走了上来,脸抬得都快朝天了,本来就明显的两个鼻孔这下完完全全地显露了出来:“哟,你不就是那个丑女的朋友么,怎么今日还戴着帷帽,别说你是染了风寒,怕是你也是丑得不能见人的吧。” 叶桐雨正欲发作,凤栖梧却已冷声说道:“她摘下帷帽会美瞎你的眼。” 范二妞这才扭头看向凤栖梧,表情比当时见到知秋还要夸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眨不眨地盯着凤栖梧,凤栖梧连眼睛都没斜向她一下,始终正视着前方。这让叶桐雨十分难受,算了,美女不和丑女斗,她拉着凤栖梧的手就走。 “你这个女人,长得丑还如此放荡,上次那样一个男人你还不满足,这回又换了,动作倒是挺快。果然跟阿丑那个女人一样下贱。”范二妞在身后大声喊道。 叶桐雨一下转过身,只因帷帽遮着,她看不到她阴冷的眼神。瞬移到她面前,她惊讶地还来不及反应,叶桐雨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她的脸立马肿了起来:“范村长人不错,怎么的教出你这样一个没教养的女儿。你若再敢说出这种话,我必不让你好受。” “我们走。”叶桐雨拉了凤栖梧和那匹马,潇洒地掉头走掉,不理会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一声尖叫。 出了范家园,山清水秀,风景清丽。 “雨儿,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方才我正想警告她,你却先我一步,还动手打了她,我真是开了眼界。” “怎么,你嫌我野蛮啊。” “我断然不是这个意思,这样的你让我更喜欢。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加倍讨回来的。你若没什么表示,我也会给她教训的。” 叶桐雨撩开纱布看向他:“你要打女人吗?那我以后把你惹生气了你是不是也会打我?好男不跟女斗哦。” “我当然不会动她。她如此刁蛮任性,都是因为有一个当村长的爹。只要她爹不是村长了,她碰的钉子也就会多了。再说,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除非你让我吃醋了。”说着捏了一下她的脸。 “就你脸上没肉。”叶桐雨笑着也去捏他的脸,他却马上避开。 “不准躲开,我也要捏你的脸……”她向他伸出两只魔爪。 闹了一会儿,却看见迎面走来两个手牵着手的人影,那不是阿窈和吴斌吗。叶桐雨赶忙将白纱又放下去,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的脸。 ------------ 045千叶心伤 凤栖梧见了那两人,一瞬却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自然的样子。叶桐雨觉得,他一定是嫌弃阿窈的长相了。她又庆幸自己长了这样一幅容貌,又觉得难过。 “阿窈。”叶桐雨笑着迎上去,看了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你们俩,在一起了?” 阿窈闹了个红脸,娇羞地低了头轻轻说道:“嗯。” “你以后要好生待她哦。”叶桐雨又对吴斌说道。 “吴某自然会将阿窈看做我的全部的,你放心。” “阿窈,这位我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我的夫君。”叶桐雨冲她笑笑,将凤栖梧拉了上来。 “小雨,你艳福不浅呢。”阿窈调侃她道。 “哪有。”叶桐雨朝凤栖梧看了一眼,他却始终盯着吴斌,像要看出什么端倪。吴斌被他盯得有些许不自然。凤栖梧好男色?!不对呀,吴斌虽说长得不错,却是不及颛臾扶疏的。 半晌,凤栖梧说了句:“阁下这把刀不错,若不是久饮人血,倒是没有这种让人一看便觉着一股子戾气的感觉。” 吴斌的表情有一瞬的凝重,随即便笑了一下:“阁下怕是看错了。在下这把刀只是狩猎时防身用的,往后,也会只是这一个用途。” 凤栖梧笑了一下,眼中意味深远:“原来如此。那今日,的确是我眼拙了。” “啊呀,介绍你认识朋友你怎么说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呢。”叶桐雨握着他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 凤栖梧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说,倒是阿窈解的围:“小雨,我爹染了风寒,病还未好,我得回家去给他熬药了,下次你带上你的夫君来找我一起玩哦。今日失陪了。” “这样啊!那好吧。” 阿窈和吴斌走了,不过他们俩的脸色都没有太好。 “你怎么无端那样说?”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御史大夫张贺的事吗。我们查出了落跑三人的画像,其中一人便是刚才那个男人。他还是那伙人中领头的,也是武艺最强的一个。他真是聪明,懂得躲在我们往往想不到的地方。” “照阿窈方才的表现来看,她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那你打算将他抓获吗?可是我不愿见到阿窈悲伤的样子。” “先把其余两人抓获吧。” 叶桐雨知道他是看在我的面上才做的这个决定,也不再多说什么。“栖梧,方才……你只是惊讶于吴斌吗?你不是见了阿窈的脸才有一瞬的不自然吗?” “雨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爱你,不是因你的长相。我初见你时,是有被你的美貌所惊艳到,那时却没有爱上你。与你相处了些许时日,才爱上的你。所以,我爱的是全部的你,不只是你的美貌。” 叶桐雨开始庆幸她爱的是这样一个男人,殊不知,不日她便恨他入骨。 回去之后,直到傍晚,千叶绿云也没有出现,难倒她放弃了吗? 翌日,他二人还有小黑又早早地出门了。 却不想到,门外站着一个人:“扶疏,你这样躲着不见我,我以看望季夏为名来见你,你定是不情愿的。但我一天不见你,思念就会折磨我,我只能这样等着你。” 凤栖梧观察了一会这个情势:“你们俩有话慢慢说,我先走了。”小黑也跟着爸爸飞走了。 “哎,我和你一起走。”扶疏生怕凤栖梧把他落下了。 “颛臾扶疏,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千叶绿云脸上没有了以往那种笑脸,反之是一脸的悲伤。 扶疏的脚步顿住,而凤栖梧早就溜远了。 “扶疏,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千叶绿云上前了一步。 扶疏缓缓转过身:“千叶小姐,在下并非讨厌你。”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 “千叶小姐,我并非你的良人,请你以后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我们的过去呢?先是我救了你,而后你又救了我,这是我们的缘分,你不觉得应该要好好珍惜吗?” “我们也只是有缘无分。千叶小姐,在下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相救,也就没有今日的我,我更不会找到我的妹妹季夏。这份恩情,我怎么报答都是显得单薄的。我却不能用情爱来偿还。他日,你若有事相告,颛臾扶疏定会竭尽全力,即使拼上自己的命,也会帮你完成。” 千叶绿云笑了一下,笑得却是那么悲伤,眼角有泪如潮:“呵,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的,不过是你的心罢。我这般对你,你一丝都没有心动吗?” “是扶疏配不上你。” “不要说配不配,感情里没有配不配,只有合适不合适。论身份,你是振国大将军,而我只是个丞相的私生女,你怎么会配不上我?你不过是为自己找了个不爱的借口。扶疏,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会被我打动的。而我,也会走进你的心。”她的眼眸坚定。 “千叶小姐,你等不到那一日的。因为我这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今生今世,我只爱她一人。”扶疏指着自己的心脏对她说。 “她是谁?”无力地说出三个字,千叶绿云的眼泪止住了,她只觉得周身好冰冷,她的心脏好疼。为什么这样的誓言不是对她说的,而要她清楚地听到从他口中对另一个女人说出的爱意。 “恕在下无可奉告。”扶疏撇过头去。 “呵呵,颛臾扶疏,你真当是冷酷。心给你了,想收回,却都是你的影子。我收回来的,不过是千般疼痛,万般思量。” “对不起,千叶,你忘了我吧。” “你说的太轻松,我倒是也想,忘,是说忘就能马上忘得掉吗。那,告诉我,她爱你吗?” 颛臾扶疏低头不语,而后别过身离开:“恕在下不能多陪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会。” “颛臾扶疏,没有看到你幸福,我是不会放弃的。”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扶疏心中一愣,千叶绿云,你这种感受我何尝不知道,我们都在苦苦挣扎,受尽折磨。但是我爱的是雨儿,给不了你要的,我不能做负心人。没有看到雨儿最后的幸福,我也不会放弃。若她不幸福,我便要给她幸福。 “扶疏,你爱的人到底是谁。”望着他的背影,千叶绿云怔怔出声,眼眸浸着哀伤的水雾。 ------------ 046众女欺凌 不幸,就是茫茫人海好不容易遇见一人,爱上他,而他爱的正是别人。所幸,就是俩人碰巧相遇,相爱。 如果说扶疏和千叶目前是不幸的,那吴斌和阿窈目前算是所幸的。 自从他俩识得对方真心之后,阿窈常做了糕点给吴斌送去,而他就一路送她回家。阿窈最近开心了许多,人看上去仿佛漂亮了许多。这样的情况却灼伤了某些人的眼。 快到十一月了,一路上也不知谁植下的桂花,一到秋天,空气中弥漫着微甜的馨香,正如他和她现在的心境。 “阿斌,我和你的事,我告诉爹娘了。他们很喜欢你。” “如此便好。快入冬了,我打算下月就去你家提亲,娶你做我的新娘。” “能与你相守终生自然是好,我只怕村长的女儿会太不高兴,我看得出来她也是喜欢你的。” “并不是谁喜欢我,我就要对她负责。我想珍惜的只有你一人,我想守护的也只是你的心,别人与我何干。” 阿窈听了从心间荡漾开一抹笑意,吴斌也专注地看着她。 此时,范二妞出现了:“你们两个果然在一块儿了。徐阿丑,你长得挺不尽人意,没想到勾引男人倒是很有一套。” “还有你,我爹对你如此只好,我又对你一往情深,你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吴斌别过头去:“村长的恩德吴某万万不敢忘记,得姑娘的垂青吴某也甚是不能消受。况且,吴某与阿窈在一起,只是随了自己的心意,与姑娘有什么害处,使吴某担上忘恩负义的罪名?” “你,你既知我中意于你,你却还要和这个丑女在一起,你将我的面子置于何地?我难不成还比不上这样一个丑陋不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吴斌身边的空气温度顿时下降,杀手的冷意让范二妞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请你以后对阿窈放尊重一些,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我不容许任何人污蔑我的妻子。”他拉着阿窈的手,走过范二妞的身边,范二妞永远忘不了他走过时让人寒意心生的眼神。她先是恐惧,随后又变得憎恨,嫉妒。 等到吴斌回去后,范二妞去了阿窈的家。阿窈知道她来一定不会给她好言好语,便让她到自己房间说话。 范二妞倒是不顾这不是自己的家:“吴斌他生的俊朗,能力又不凡。虽说他只来了月余,但他除了自己忙着下地,也是常去城中谋点生路的。你再看看你,面貌如此丑陋也就罢了,家中也是一般般,根本配不上他。” “阿斌说过,他不在意这些。”话虽这样说,但阿窈的底气却有些不足。哪个女人生着一张丑陋面容,还会自信地说男人不会介意的。美貌是所有女人都向往的,而生得丑陋,是女人心中藏在最底层的自卑,暗不见光。 “呵呵,笑话。那你忍心看着他被村里那些男男女女耻笑吗?男人,若是取了一个貌美且家境好的女人才会被其他男人看到起。你自己天生如此一副面容,还要连累他也被人嘲笑,你心中过意得去?” “娶妻只须娶闲,貌美只是给他视觉上的满足,钱财只是使他的虚荣得到满足。难道像我这样的就不配得到爱情吗?”阿窈平生第一次敢这样直视着范二妞并且顶撞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啪――”范二妞抬手给了阿窈一个耳光:“就你这种癞蛤蟆还想着吃天鹅肉?你果然和你那朋友一样,都是贱人。那些男人不知怎么会被你们这样的货色迷住。那日你那朋友竟敢打我一耳光,今天我也打了你,算是还回来了,出了一口恶气。” 说罢,范二妞气焰嚣嚣地走了,阿窈一人错愕地站在原地,脸上印着一个红红的掌印。 翌日,她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平日里不和她一个点洗衣服的那些女孩也来了,范二妞也在,不过她没带什么衣服,倒是一直盯着阿窈看。 吴斌像往常一样经过,丝毫不理会那群现在全部忘记了洗衣朝着他们看的女孩,朝阿窈一笑:“早上好。”只是自从那日以后,他每日都会扔给她一个山间野果,阿窈吃着觉得很甜。阿窈也朝他甜甜一笑。 待吴斌走后,那群女孩人的目的也就展现出来了。 “哟,麻雀飞上枝头了,不过还是麻雀,终归变不了凤凰的。” “是啊!吴斌那样的男子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丑女在一起,真是苦了他了。” “放着二妞不要去选这样一个丑女,你们说该不会是她用了什么邪门术法吧?” “哎哟依我看哪,是那个吴斌有问题吧!这才选了这样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要的丑女。” 不远处那些女人听了这话立即笑成一片,阿窈的脸涨得通红滚烫,她一下子站起来:“不许你们这么说阿斌。” “你还蛮有脾气的。我们就说了,你怎么着啊!我们爱说什么你管的着吗。” “就是就是,吴斌就不是正常男人,就不是。” 阿窈气得大吼一声:“不准说!” 范二妞瞪着她:“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跟我们说话?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说罢,捡起身边的一颗鹅卵石向阿窈砸去。阿窈没有防范,额头被砸中,立刻鼓起了一个紫色的小包。 其他女孩看了,也纷纷学着范二妞,捡起身边的鹅卵石就像阿窈砸去。阿窈将手挡在面部,不知是疼痛还是委屈,哭出了声。而那群女孩却笑得愈发大声:“哈哈,终于看到丑八怪哭的样子了,原来还是这么丑。” 阿窈被纷纷投来的鹅卵石砸得生疼,脚下一个不稳,落入了水中。 “哈哈哈哈……”那些女孩有几个笑得捂住了肚子。 叶桐雨听闻前方有许多女孩的笑声,便拉了拉凤栖梧,示意他走快一些。待近一些,却发现阿窈从水里爬上了案,再看了看台阶上七七八八零落着的鹅卵石和那五六个笑得正夸张的女孩,便马上明白了。 “你们干什么!”叶桐雨怒气十足地像那群女孩吼道。 范二妞见是她和凤栖梧,上次又在她那吃过苦头,只是瞪了他们一眼:“走。”其他那些女孩也跟着她走了。 ------------ 047讨个公道 叶桐雨赶紧将阿窈脸上的水渍用衣袖拭去:“阿窈,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来晚一步。” 她却不回答,眼中不断流着眼泪,坐在石阶上埋头哭泣。叶桐雨看向凤栖梧,他给了她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无奈表情。 这……叶桐雨平生没有安慰过女孩子哭啊!她也不知自己哭的时候别人是怎样安慰自己的,甚无经验。 “阿窈,不会水着实不是一件丢脸的事。况且你不是自己不慎跌下去的,都是她们害的,你别太在意了。” 她还是哭个不停。叶桐雨只得继续安慰:“她们就是吃饱了撑得,看不得你好过,千方百计想要看你的洋相,再借机奚落你,你切莫与她们一般见识。” 她渐渐停了哭声,肩膀不再耸动。看来自己安慰人也是颇有一套的。 “小雨,我觉得我真的不配和吴斌在一起。我这副容貌,将他也拖累了。她们都在笑话他,我不忍心。” 原来那群女孩刚才竟这样伤害她,叶桐雨完全会错了意。“你自己的事情与他人何干?吴斌不介意就可以了,他娶得又不是大众,他只要你开心就行了。” “可是我不开心。”阿窈又哭了:“我实在不行因为我而连累他,我恨透了这张脸,为什么上天要给我这样一幅容貌!”说着用手狠狠地去捏自己的脸,那力道像要把这层脸皮都撕下来。叶桐雨赶忙制止住她:“阿窈,你别这么激动,你的脸不是没有办法治好。” 她像掉落悬崖的人看到了崖边生出的一支树干,满眼都是期待:“小雨,你是说真的么?” 叶桐雨点了点头:“我认识一个人,她医术卓绝,不日前医好了一个女子背上生来所带的褐色胎记,我想你的脸,她定是有法子救的。” “真的么,小雨,那你能请她帮我医治我的脸吗?” “只是……”叶桐雨犹豫了一会,她与千叶绿云并不熟,怎么才能让她帮自己这个忙呢。但看到阿窈那样的眼神,她也不忍她再受到伤害:“你放心吧!过几日我就带她来为你医脸。” “谢谢你,小雨!”阿窈激动地抱住了叶桐雨,重心全往她身上倒,害得她也重心不稳差一些两个人都跌入水中,幸好凤栖梧及时拉住了叶桐雨。 阿窈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小雨,我,我是太高兴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那样侮辱你了,我也由衷替你高兴。” “那,小雨,你的脸也能被医治好吗?” “呃……我……我的脸是天生畸形,医不好的。” 阿窈很是动容地望着自己,又将她抱住:“小雨,我们一辈子是好朋友。”说完她就打了个喷嚏,许是秋水凉寒,着凉了。 “那些个人真实可恶,竟如此对你,一定要找他们讨回来。” “算了,她们跟村长女儿一起,我惹不起。” 阿窈虽这么说,叶桐雨却不能忍受我的朋友这样被人欺负,心中有了计策。长夜漫漫,况且她又不用睡觉。天凉好个秋,不在水中泡一泡怎么知道天到底有多凉呢。 回去的路上,凤栖梧问她:“你是打算请千叶绿云为她医治?” “你果然懂我。” “你如何请得动她。” “我请不动,但有人可以。” “你是指扶疏,不过怕是不太行得通。前天我与他出门之时,千叶绿云早在门口等着了。后来我看扶疏的脸色不是很好,怕是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凭千叶绿云对扶疏那番情谊,只要扶疏开口,她定会助我的。明日我便去向扶疏讨个人情。” “你是对扶疏有自信,还是对你自己有自信?”凤栖梧突然直直地看着叶桐雨,他的眼神让我不解。 “栖梧,你怎么了?扶疏不是我俩的好友么?我俩一起有求于他,他只需说一句话,有那么难吗?” “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今晚我回自己那,明日也不会来。等扶疏答应你了,我再回来。”凤栖梧眼神深邃:他一定会答应你。而我太自私,即使你对他没有那种感情,我也无法忍受你有求于他。可他又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着实不能阻止你以朋友的身份要他帮一个忙。 “这样也好。”他有要事急着处理吧。 正好今夜凤栖梧不在,夜色正浓,叶桐雨借夜的漆黑笼住自己,隐入黑夜。那么,欺负阿窈的那些人,她现在要来讨公道了。 一共五个人,叶桐雨都记得她们的长相。闭上眼感知她们的气息,逐个寻过去。睡得很沉,她一挥衣袖,那个女孩便睁开眼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叶桐雨在前面引导着,直到她家的水缸面前。她轻轻下了个指令:“睡下去。”那女孩便抬起脚,手撑着缸沿,爬了进去,又缓缓卧下。叶桐雨见水太深,将水移出了一些,刚好露出她的头。“睡吧!待到鸡鸣后再醒来。”她便闭上了眼,再度沉沉睡去。还有三人,范二妞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陆续找到了其余三人,皆是与第一个女孩一样地处置,接下来,该是范二妞了。叶桐雨穿过院门和墙壁,到了她的房间。 “真不知道,你自己长着这样一幅摸样,怎么有的自信去说阿窈的不好。跟我走。” 河岸边,那个台阶,阿窈掉下去的地方。“你的嘴实在是太让人讨厌,掌自己的嘴。”范二妞开始使劲抽着自己的脸,我看到她的脸肿起来了。“躺倒水里面去。”范二妞往水中走去,身体漂了起来。为了防止闹出人命,只给一个惩罚,叶桐雨弄了一段柔韧的水草,将她的腰身缚住,再将她的头枕在石阶上,施了个术,免得浸到水中淹死了。“秋水有多寒凉,其中滋味你且细细体会。你便睡到明日第一缕阳光照到身上再醒来吧。”说罢,叶桐雨转身回去了。 阿窈那样心善的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平生一心向善,你所隐忍的不公与委屈,不知哪年哪月哪日会被尽数化去,生命中哪个贵人助你踏平路途坎坷。平生不曾做过亏心事,也不会无端遭受诸多不明不白的事情,不论是人为,或是灵异。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谁清楚你的行为,谁何时何地会将你报复。 ------------ 048扶疏求情 鸡鸣日出,范家园内惊叫连连,村民都被尖锐的声音惊醒。河边的范二妞更是被吓得不轻,染了一身风寒,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颤抖个不停。窝在被子里把头蒙着,任谁喊她也不肯探出来。 阿窈照常往吴斌家去了。 “她们五人白天在河边使我落水,晚上又全都遭遇了这样的事,你说世界上会不会有鬼神?” “有也好没有也罢,反正不论是神是鬼都是帮着你的。她们这样对你,若没有昨晚的事,我也会为你去向村长讨个公道。” “承蒙神灵庇佑,我已经很满足了。她们心有不甘才这样对我,这说明我过得比她们都好,不必去讨什么公道了。” “阿窈,你是太善良了。不过我正是喜欢你这最大的优点。” 扶疏今日又早早地出去了,到傍晚时分才能回来,叶桐雨想着要如何向他求个帮助呢。 “姑姑,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不要叫我姑姑叫我小雨,那样很显老的你知不知道啊。”叶桐雨朝他瞪了一眼。 “……” “你还记得那日我们遇到的那个丑女子么?昨日我说能帮她医好脸上的胎记。这副面貌的确带给了她很大的困扰,若除去了那胎记,她必是美人一个。” “她的五官的确是不错,可惜那大片的乌青的胎记。你是打算请千叶绿云去替她医治?” “正是此意。但我与她交情甚浅,她应该是不会帮我这个忙的。但若是扶疏向她开口,她必定会答应下的。” “所以你是在想怎么让扶疏去跟她说是么。若是你向扶疏开口,他再怎么样也会替你完成你所想的。真是难为他又要面对千叶绿云了。” “你怎么如此肯定?” “到时候你会明白的。”叶知秋向她神秘一笑,死孩子,竟然在姑姑面前装成熟。叶知秋又告诉了先前扶疏正式拒绝了千叶绿云,让千叶绿云大为伤心,这可如何是好。不论怎样,她还是要一试的。 扶疏回来了,匆匆用了晚饭就钻进了书房。叶桐雨敲了敲门:“你现在忙吗?”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他面前的书信堆了厚厚一摞,怎么会不忙。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笔也停下:“不忙。请进吧。” 叶桐雨寻了个位置坐下:“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 “我有一个朋友,生来面部带着胎记。千叶绿云医术颇佳,前些日子医好了一女背部的褐色胎记,我想她若愿意定可帮我朋友脱离苦海。但我与她不太相熟,如果你肯帮我这个忙,她一定会答应的。” 扶疏怔怔望着她,眼里的光芒让她看不懂。“你若不愿,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你且回吧!明日我便去向她讨个人情。” “那便多谢了。” 叶桐雨此刻并不懂他眼神的内容,不久后,他告诉了我那时的心声。 叶桐雨在房间内,听到一曲哀伤的笛声。凭谁把满腔愁绪,按出玉笛。扶疏,你为何有如此哀伤的笛声。 他站在窗边,书房内的灯灭了,只剩冰凉的月光印着他白皙的肤色。我初见你时,不是那次你在桐林里为栖梧一舞送别。王上派我去靖国向你的父王表示诚意,愿与靖国和平共处,且向靖王商议和亲一事,我凤国瀚王愿意迎娶靖国昌平公主结成连理,让两国更融洽地相处。那是在靖国王宫,也是那样大的一片桐林,我遇见了你。 你枕着漫天桐花恰回首,笑勾唇,有微风拂面,温若暖酒。 我以为你是在对我笑,却想起我是来寻你靖国机密的,正隐蔽在树上。回头看,原来是你的婢女为你取了一段长白纱。你善舞,在桐林中翩翩旋转,晃了我的心。我见你跳过四次舞蹈,却没有一次是专为我而舞的,就算是那一次,也是你部分记忆复苏罢了。我对你千般爱恋,却不能说出口,后来我才知道你便是昌平公主,我实在后悔没有向王上争取那个和亲的机会。你若开口向我说什么?我怎么会不答应。 燃起灯火,提笔在暗黄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明日请来将军府一趟,有事相求。扶疏。将信给小黑:“去丞相府,找千叶绿云。” 千叶绿云正对着铜镜中精致的容颜出神,小黑落在窗台上,才将她的注意力引了过来。她取出信展阅:“扶疏,你那日对我如此绝情,发生了怎样的事,让你肯来向我求助?不过,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为你做到。”眼眸星光闪动,面容含笑。 颛臾扶疏和千叶绿云在情字面前本是一类人,只是这份情谊不是两人相对的。 第二日,扶疏让叶桐雨隐了身与他一起等着千叶绿云到来。千叶绿云扣了扣将军府的大门,出来的是余伯:“千叶小姐,我家将军在凉亭内等你,请你赶快过去吧。” “多谢了,余伯。”她径直向凉亭走去。远远望见那一抹黑色的孤寂身影,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一瞬竟有些恍惚,令她着迷。 像是怕扰了这个谪仙一般的人,她脚步轻盈,低低地说道:“扶疏,我来了。” 他转身对她一笑:“请坐。我听闻你不但医术卓绝,对品酒也是颇有造诣。特此备了美酒,请你一品。”说着亲自为空杯斟满酒。 “好酒,酒花白晰、细碎。”又用手轻轻扇过一些气息靠近一嗅:“酱香突出,幽雅细致。”端起轻抿一口:“不上头、不口干、好入口。有回甘回香,回味不发苦。柔和协调、尾净香长。确实是好酒。” 她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今日请我饮酒不是主要目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吧。” “我有一个朋友,面部生着乌青胎记,听闻你可治愈这种症状,想请你为她医治。” “可是女人?” “正是。” “可是你爱的那个女人?” “非也。其实她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也算我的朋友了。” “我愿意帮你这个忙。待我明日取了药品工具,再来寻你。”见她应下了,叶桐雨心中暗暗高兴。 “我府上的小雨姑娘会带你前去,我还有要事,不能多陪了。千叶,谢谢你。” 千叶绿云朝他一笑:“可是那个戴着帷帽的绝色女子?你从来都不需要向我说着三个字,我一心想着你说的,不过那三个字罢了。”说完,起身离开。自那日之后,她不像以前的她了。千叶绿云必是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子,先前为了扶疏,可以放下身段,甚至自尊。但现在看来,她明白就算那般也是徒劳的,不如重新做回自己。 扶疏,难道小雨,就是你心中的那个人吗。如此,我是要与她多接触接触,好明白你为什么始终不爱我。 ------------ 049替她医脸 新的一天。千叶绿云带着一个小丫鬟,丫鬟抱着一个小箱子,大概就是那些治疗物品了。 “扶疏他不在吗?” “他今日很早就出去了。” 她的眼神很失落:“他是为了躲避我吧。” 话虽小声,叶桐雨还是听见了。但她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就装作没听见。 “千叶姑娘,多谢你愿意帮我的朋友治疗。” “扶疏说那人是他朋友的朋友,原来他那个朋友指的就是你。”她直直盯着叶桐雨,心中若有所思。 “扶疏待朋友的确是好,请随我走吧。”一个女人被女人盯实在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一路上,千叶绿云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偶尔也会抬头看叶桐雨几眼。 阿窈在家,她见叶桐雨来了,十分高兴。叶桐雨向她介绍:“这位姑娘名叫千叶绿云,她就是我向你提到的那位医术卓绝的朋友。今日,她就是前来为你医脸的。” 阿窈向她浅浅施了一礼:“姑娘便是我的恩人了。” 千叶绿云一抬手:“无妨。我也是受一个很重要的人所托才来治你的脸的。去你的房间,开始吧。”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若不是扶疏帮忙,她一定不愿意跟自己来为阿窈医治。叶桐雨觉得欠了扶疏一个人情。阿窈看到她这副样子,也没表现什么?毕竟她能医好自己的脸。 千叶绿云打开那个箱子,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紫色药瓶,倒出一丸黑色颗粒:“把这颗药丸和水吞下,你会沉沉睡去,届时就不会感到疼痛了。”阿窈接过药丸,倒了一杯水咽下,然后静静躺在床上,很快便合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睡去了。 叶桐雨站在边上,千叶绿云也没有跟她说什么话。叶桐雨想着一般大夫不是会说请你出去不要影响为病人治病什么的,而她却当自己不存在一般,看来是医术了得,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 千叶绿云取出另外一个稍大些的瓶子,取了桌上一个茶杯,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了出来,又兑上少些水,摇晃水杯。她将杯子中的糊状物体细细抹开在阿窈的脸上被胎记掩盖的部分。过了片刻,她用帕子将这些物体拭去。阿窈本是乌青的胎记却变得漆黑,好不渗人。千叶绿云又打开一个白色纱布包裹着的小包,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子,看上去十分锐利。她轻轻在阿窈脸上划了几刀,立刻从伤口中涌出了汩汩黑色的液体,渐渐变红。她将方才备好的又一瓶药打开,将灰色的粉末敷在划开的口子上,不消片刻血液便止住了。她取出一块洁净的纱布,在水盆中浸湿后轻轻拧干,娴熟地擦去阿窈脸上黑色红色的痕迹,只露出三道划痕。千叶绿云果然医术高明,她配置的药物果然神奇。此时阿窈脸上那片乌黑已经不见,胎记也没了,只剩那三道划痕在须臾之内已经变成红色,不再敞开,浅浅地合在一起。她又取出一个盒状物品,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绿色的药膏。她细细将药膏抹在那几道伤疤上,力度也拿捏得精准,动作娴熟无比。 随后她开始整理桌上的药品和工具,尽数收好,只留下了一个白色的瓷瓶和那盒药膏。“药膏早晚洗净脸后各涂一次,三日后便可将疤痕祛除。那白色药瓶中的药丸每日食三丸,分别在三餐之后,十日之后便可有一张白净光洁的脸。若胎记去了,斑点还在,也是白治。”说完,她便走了。 “千叶,谢谢你。”叶桐雨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她驻足,头也没回:“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帮了扶疏一个忙罢了。” 她走后,叶桐雨便一直守在阿窈床前。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她便醒转过来。“阿窈,你醒了,你可有感觉脸部有疼痛之感?” “我只是觉得有些麻。小雨,我的脸治好了吗?” “好了,我拿镜子给你看看。” 将她梳妆台上的小镜子递过去,阿窈举着镜子,惊讶了半天:“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我。”虽说脸上还有三道浅红色的疤痕,却没了胎记,比之前可好看太多了。 “其实你很漂亮。”叶桐雨向她笑笑,又将千叶绿云临走前嘱咐的事情告知了她。 阿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都没有向那位姑娘道谢呢!这可怎么是好,人家可是帮了我这样大的忙。” “我已经帮你谢过了。”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小雨,我们要当一辈子的朋友。” “对,一辈子的。” 正巧,阿窈的爹从地里回来了,她娘也带着小顺从集市上买菜回来了。阿窈激动地跑出去:“爹,娘,我的脸治好了!” “真的吗?快过来让娘仔细看看。”阿窈她娘亲端着她的脸细细看着:“虽说胎记没了,可怎么多了这些疤痕,会不会破相?” “不会的,那位神医留下了药膏,不日后便可治愈了。” “姐姐,你这样漂亮了好多。” 阿窈笑得很开心,她为自己的容貌变好了而高兴,更多的是为吴斌今后不用再因她而被恶意揣测而高兴吧。 叶桐雨跟她道了别,回了将军府。凤栖梧已经在了,而我没有看见扶疏。 “你朋友的脸治好了?” “千叶绿云果然厉害,没花多久就将阿窈的脸医好了。” “那你也不用再为她担忧了。” “是啊。对了,为何我没看见扶疏,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今日一早我俩就收到消息,余下那俩名逃犯已被抓住,我和扶疏早早就去了。现在他去丞相府了。” 丞相府内,盆盆月季簇拥着,开得正盛。千叶绿云坐在花园中,面前桌上架着一条琴。玉指纤纤,琴弦振振,流淌出一股子淡淡的哀愁。扶疏,你一达成目的,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所以今日才走的那么早么。 “云儿,你的琴声不快乐。”丞相吴彦不知何时已经在她身后。 琴声止,她站了起来:“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已经好一会儿了。”吴彦慈祥地看着她。“可是因为颛臾扶疏那小子?” “女儿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可是欺负你了?跟爹说说,爹向他去为你讨个公道。”刚说完,便有一个下人过来禀报:“老爷,大将军求见。他说是来***的。” 看了女儿一眼,对下人说道:“请他过来这里吧。”他又对千叶绿云说:“看你的脸变得这么快,现在开心了吧。爹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颛臾扶疏正巧与吴彦擦身,只是像他微微颔首,吴彦也向他微微点头,两人这就算打了招呼了。 千叶绿云望着从万花丛中走过来的他,满眼欣喜:“你来了。” 扶疏在站在她面前:“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听季夏说你一早就来找小雨,去替她的朋友医脸了。我今日出门得早,未曾与你碰面。现在来见你,不知会不会晚了?” 她摇了摇头:“不会,只要你能来看我,什么时候都不是晚的。你也不需向我道谢,为你做点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千叶,你是个好女孩。只是……” “不要说只是,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的。”她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扶疏看了她一会:“我今日是来道谢的,道完谢,我也该走了。” 又是他的背影,浅浅一笑。扶疏,这次你没有逃避我。是不是我再努力一些,你就可以试着接受我? ------------ 050我心则夷 颛臾扶疏走后,千叶绿云向吴彦问道:“爹,你之前可曾听说过将军有一个绝代红颜做为朋友?” 吴彦低头想了一会儿:“那小子一心只顾着习武,还有就是钻研兵法,未曾听说他有一星半个红颜知己,更不用说你口中的绝色美人了。那样的女子太招人耳目,爹怎么会不知道。你确定那真是他的朋友?” “那女子一般都是戴着帷帽,不将自己的美貌暴露出来。我听将军是唤他小雨的。他前段时间寻回了他的妹妹,那个女子还有另外一个男子都是一起回来的。不过另一个男子之前我也是见过几回的,与将军的关系很好的样子。” “叫做小雨的美貌女子?爹会派人去帮你调查的。要说那小子在找他妹妹老夫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老夫也曾派人助他找过,但是一直未果。没想到他竟自己找着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他也不必再东奔西走,你也可以时常看见他了。” 千叶绿云谢过吴彦,眸子中满是疑虑。要是一个女人真要查起他在乎的男人的事情来,很快就会有所收获的。 凤国王宫。四面皆是白色的寒冰,冷得仿佛连说一句话寒气就会马上侵入五脏六腑。中央是一块方形的淡蓝色晶状体,不断冒出滚滚白色的寒气,上边铺着一层各种鲜花,有个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女子安静地躺在上边。凤栖梧单膝跪在她面前,执着那女子的手,放在唇边摩挲。看那女子的脸,正是毫无血色的叶桐雨。看来,这便是她的尸身了,原来是凤栖梧保管着。 “什么时候收集满了眼泪,你就可以醒过来了。这样,我们马上就可以继续完成婚礼。”他眼中满是温柔。 外边响起了脚步声,他听了,也没做出什么反应,原来来人是凤朝阳。 “皇儿,你又在这里。纵然你有一身浑厚内力,呆久了总归不好的。”凤朝阳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威严。 “父王,我再陪她一会。” “你以为父王不知道吗?宝库中少了那南海鲛人的泪珠,那是干什么用的你别以为父王不知道。那另外俩人,该是至今还未找到的白清秋和叶知秋吧。昌平公主现在魂魄该是重聚完成了,那个以十年寿命换她俩年阴寿的人是谁?”凤朝阳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微带着怒意。 凤栖梧只是万般柔情地看着叶桐雨的尸身,不说话。 凤朝阳一看他这样,心中顿时明了,一下变得盛怒:“你这逆子!你将来是要袭承大业的,怎可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等伤害自己的事!” “父王,我们欠她叶家的太多了。她叶氏一族那么多性命,全是我们的人取的。我这样,不算什么。” “她到时候记起全部的事情,即使复活了,还会心平气和地面对她的仇人之子?当初你对她并无爱意,那么短的时间,你就爱她这样深了?还有叶知秋,那孩子从小就聪明过人,如若不除去,今后必成大患。要知道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她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罢。我只要看着她活着,不要冷冰冰地躺在这冰室中。她恨我杀我也好,毕竟她是因我而死的。” “父王当初的确答应过你不杀她一人,但琴川对你是誓死衷心的,你切莫恨她。若昌平公主还在,你今后必不能安心坐上帝位。当时的靖国贸易发展地好,物产丰富,但却不精于兵事。这样一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肥肉,即使我凤国不去夺,也有其他国家会将之吞并。那时,除了叶氏王族,只怕靖国百姓也会遭殃。而我们只将他们的王族击垮,夺得玉玺兵符,将我们的兵插到他们国家。改朝换代也就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百姓仍可安康。” “为什么偏偏是你,你若不是昌平公主,多好。”凤栖梧不去理会说了那么多的凤朝阳,轻轻抚着她的脸,眼中的悲伤快要化成水滴出来。 凤朝阳见状,深深叹了一气,出了冰室。 傍晚时分,凤栖梧来了将军府。 叶桐雨正看着季夏与叶知秋练剑,季夏的武艺精进了许多,进步堪称神速,已经可以跟叶知秋对着练了,过了片刻才败下阵来。小秋很是得意:“你确是天资过人,现在这个水平,出去横扫个把三流武者那是稳稳的。再假以时日,必定颇有造诣。这都要归功于我教得好,哈哈。” “哥哥也有教我的。”季夏向他做了个鬼脸。 “你就让我得意一下嘛。对了,天天在家练剑多无趣,况且你现在已经小有成就,不如明日我们出去转转?” “也好,一直练习却是有些闷得慌。” 叶知秋很高兴,朝我挤眉弄眼:“小雨,你去不去?” “你们俩个年轻人一起出玩,我这个老人家跟着干什么。我明日想去看看阿窈。”叶知秋做了个惊讶的表情:“我没听错吧,你竟然承认自己是老人家,是谁逼着我不让喊姑姑的。” 叶桐雨拈起一朵木芙蓉花向他打去,他轻巧避开。“死孩子。我这是不打搅你们二人世界。” 季夏脸红了:“雨儿姐姐,明日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这样也好。”叶桐雨幸灾乐祸地看着小秋。 “这样不好。我们跟着她去,她跟她朋友一起,我们还是不要凑热闹了吧?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叶知秋马上拒绝了。 “无妨,我陪雨儿去。”凤栖梧揽住叶桐雨的肩膀。 “那好吧。”季夏点了点头,叶知秋眼中全是阴谋得逞的笑意。 夜晚。窗前月,几番空照销魂,月色美得让人心醉。叶桐雨将泪珠托在掌心,月光照拂,里边的眼泪闪着点点亮光。 凤栖梧看着已有一小半的泪珠,拥住她:“看来不久便能集满,亏得这泪珠不大。不然指不定还要等上多久,你才能复活。我近几日总是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我看是你这几日太劳累了,每天早出晚归的。” “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我便觉得不安,总觉得你将要离我而去,将有什么事要发生。” “既觏君矣,我心则夷。我与你一样,不见你时,就觉得心中很空。我复活之后,定会与你好好厮守,你别想太多了,早些休息。” “希望是我这几日太累的缘故。” ------------ 051新婚贺礼 时日过得很快,已是十二月。草木萧瑟,摇落而衰,一路尽是苍凉。 太美好的事物,终将逐渐步入冬季,盖上一张纯白的敛尸布。人也好,物也罢,终归都会被这尘土埋葬,往事烟消云散。来年春,新的生机焕发,一切旧事早已被世人遗忘。 阿窈的脸一日比一日美丽,半点也不见昔日的样子。吴斌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现在的你太美了。” “总比昔日那个无盐丑女来得好。”现在她如一块温玉,眉目含情,眼波灵动如晨露。再加上她气质温婉,娴静娇柔,让人生出无限怜爱之感。 “也罢,你始终是你,不论你的容颜怎样变化我的心都是不变的。如果我老了,这张脸也变老了,你还会待我如初吗?” “那是自然的。”毫不犹豫的回答,她从来不是因为他的容貌喜欢的他,而是每次与他相遇的那个清晨,那句早上好还有他的笑容,给了她温暖,慢慢占有了她的心。 “这也是我对你的态度。”吴斌对她,眼里永远是温柔的笑意。 阿窈柔柔枕在他肩膀的一刹那,他眼底却浮现出一丝哀伤。去城中,没有等到那俩人来会和,又听说瀚王和将军已将刺杀御史大夫的漏网之鱼抓获,他心中就明了那两位兄弟大限已至了。抱着怀中的人儿,他越来越舍不得。 “阿窈,若我不能以你携手到老,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他觉得大限将至,又放不下阿窈。 阿窈抬起头不安地看着他:“不要说这种话,再过半月,我们不是要成亲了吗。” “我只怕我没有那个福分娶到你了。” 刚进门,就听到吴斌说的那句话。“谁娶不到谁了,你比谁都有福分娶她。”叶桐雨直接闯了进去,看到他俩坐在桌前,阿窈眼睛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凤栖梧走到吴斌面前:“跟我出来。” 吴斌看着他:“当日初次见面,你就对我说那番话,后来我又调查了一番,你就是瀚王。” “正是。” “瀚王今日是来拿我回去的?”吴斌将刀横在胸前:“我不能跟你走。” “若想抓你,那日我便可以动手。当时我们并未昭告天下逃跑的刺客有三人,现下,我已命人四处贴了告示,当时的两人已捉拿归案。” 吴斌收了刀就要下跪,却被凤栖梧一把拉住:“我查过,御史大夫张贺一生做的冤孽事实在太多,不是一个廉洁官吏。而你的身世我也已查到,令我十分动容。都是红尘中的苦命人,何必处处相逼。听说你快要成亲了,这就算送你的贺礼吧。” “谢过瀚王。瀚王身份尊贵无比,怎么会与我一样是苦命人,真是抬举我了。” “不论何种身份的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往事。若是表面上风光无限,谁知他内心是否早已干涸枯死。” 叶桐雨带着阿窈出来,他们刚巧说完事情,吴斌眼里尽是藏不住的喜悦,看来凤栖梧没有打算将他收入监牢。 他牵起阿窈的手:“携子之手,与子共白首。” “嗯。”阿窈眼中泛着激动的泪点。 细细想来,自复活之后经历的一些事,就阿窈和吴斌算是最幸运的一对了吧。他俩送了叶桐雨和凤栖梧一程,路上可巧,又见范二妞。 只见她看着阿窈的眼神颇为诧异,又凑上来细细地看:“没想到我风寒才好,你的脸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你是不是妖女,使了妖术让我们都躺在了水里,让他爱上你,还有令你自己的容貌变美?” “我不是。”面对她,阿窈总是被欺负,却又说不过她,永远只有苍白的话语。她的性子,应该是她们这群人欺负造成的吧。 “你不是,那为何偏偏是那日看你落下水的几人遭遇那种离奇的事?你的容貌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这般美,你能解释吗?” “前些日子有位神医来替我医好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阿窈有些急。 实在看不惯这种无耻的女人:“那日你们如此对他,怕是糟了河神的惩罚。若她是妖女,为何不早就整治你们,不早些给自己变一张美丽的脸,还轮得到你们在她面前这般猖狂?” 范二妞见又是叶桐雨,没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讨不了什么便宜也就走为上计了。待叶桐雨和凤栖梧走后,阿窈与吴斌也分别了,独自走回家。 沿路却有一个平日对他恶言相向的男子栏住了她的去路:“我听说你的脸变好了,现在一看果不其然。没想到你没了胎记竟是这样一个美人,都怪我以前看走了眼。现在不能叫你阿丑,我叫你阿美好不好?阿美,你嫁给我吧,那个吴斌来历不明,你跟着他有什么好的。” 阿窈双目怒视着他:“我与他怎样关你何事。你们之前如何对我的我不会计较,既然我现在的脸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你们不再那样对我恶言恶语,我心中就万分感激了。” “话不能这么说。以前我是被范二妞逼着的,她看你喜欢吴斌,就更加对你的态度恶劣了。你也知道她是村长的女儿,村长在大家心目中形象很是高大,我怎么能和她的女儿过不去呢?所以你就原谅我吧,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我看你的真心不值一钱。请让开,我要回去了。”冷冷地表明态度,她心中既有了吴斌,便不会和他人有一丝半毫的瓜葛。 “就不让,除非你答应我。”那男子胸一挺,张开手拦着,站在小路中央。 阿窈等着他:“你不要脸。”说罢直接往他手臂下钻踩着路边小草就过去了,大步地向前走去。 “哎,你要是后悔,就嫁给我,别嫁给他。”后边的男子大声喊道。 自从她的容貌变美之后,那些男女女再也没有拿她的脸伤害她的痛处,也脱去了村里第一丑的称呼,倒是被范二妞得了去。阿窈现在,该是第一美。时不时会有一些男子向她表明心意,不过她心中明白他们不过是喜欢她这张皮囊罢了,也就一一将关系撇地很干净。她素日对谁都有礼貌,那些老人小孩更喜欢她了,这让范二妞十分不悦。她心里想着,同样在那个地方泡过河水,怎么河神就没让她的容貌也变美。 ------------ 052妇女之友 鉴于近日大家心情都很不错,叶桐雨便亲自下厨做了顿早饭。最开心的还是叶知秋,在他心中姑姑的手艺永远是最棒的,当然,这是在季夏还没有为他做过东西吃的条件下。 陪着季夏练了一会儿剑后,他闲得无聊又把人家小姑娘骗出了府,出去玩了。最近凤栖梧了了案子,终于得空,叶桐雨也拉了他出去。 “虽说阿窈的婚礼我人是不去的,礼总归是不能少的。” “你说的甚是,我陪你去为她选几样贺礼吧。”于是自然和叶知秋与季夏一起出的门。 前方一堆人挤着,很是热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知秋拉着季夏就去凑热闹,硬生生地扎进人堆,杀出了一条血路,还回头大喊:“姑姑!快来!”于是他俩生生被一群人的白眼凌迟了千百遍。算了,不看白不看拉下她的老脸就挤了进去。 原来是一张官府贴的悬赏的告示:本地有采花贼出没作恶,悬赏白银一百两,在封称号“妇女之友”。另附了一张人像,那人戴着斗笠,留着络腮胡子,右眼角长着一颗媒婆痣,叶桐雨真的不想再对他的长相多说什么。 “哇,长成这副德行还好意思当采花贼啊,这种人渣就应该马不停蹄地滚去死。”到底是自己的侄子,这讲话调调她喜欢。 “说的太对了。”凤栖梧面无表情地附和了一句。咳咳,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季夏念了底下一行小字:“昨夜犯下罪后又行凶,杀害一名妙龄女子。太可怕了。” “不用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叶知秋立刻凑过去送胸膛,却被无情地推开,他表示十分无奈。 叶桐雨拽了拽凤栖梧的衣袖:“看过了,我们去挑贺礼吧。上次同阿窈一起去过几家店,觉得有些衣服和首饰十分适合她,这就去买下来吧。” “都听你的。”然后那俩个年轻人也就自己去玩了。 步入那家店的时候,老板心中只有一句话:又是她。 叶桐雨挑了件樱红织锦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和一件藕荷色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她的身形和我相差无几,我代她试试。” “这边请。”老板很客气地为她引了路。拉上了帘子,这帷帽甚是碍事,这里边没有太阳叶桐雨也就摘了。抓起衣裳往身上一披,就妥帖地穿好了。 帘子一掀站在他面前:“我觉得她新婚燕尔,总要穿得喜庆些才是。” “甚是好看。”凤栖梧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甚是好看。”老板傻愣愣地跟着说了一句,眼睛看得直直的。 凤栖梧一个凌厉的眼神丢过去,老板一下子清醒。“这衣裳甚是好看。这位小姐可否在本店稍作停留一会,但不会耽搁你们太久。我想请店里的画师将小姐这副模样画下,这可是活招牌呀。这件衣服,就算我送你们的了,这样可好?” 想来也无别事,便随口应下了。 结果便是,叶桐雨愣生生地在桌前站了半个时辰,心中已将老板骂了千百遍,这也叫不会耽搁太久?凤栖梧倒是好脾气,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停地朝她看。 “好了。”画师终于搁下了笔。她终于解脱了,钻进帘子一转身,衣服便全部堆在了手中。出来时,老板又被惊讶到了。“这位姑娘,你不但穿衣迅速,脱衣也是迅速啊。” “好说好说,走江湖的,谁都有一手绝活么。” 包好了衣物刚准备迈出门,叶知秋迎面跟她撞在一起:“姑姑,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季夏呢,她有没有来找你?” “她不是与你一道,我们没见过她。” “糟了,我把她弄丢了。”小秋很是懊恼。 叶桐雨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她?要是她出了些许差错扶疏一定拆了你的骨头。” “姑姑你别说我的不是了,快帮我找下她的踪迹。”叶知秋十分后悔。 叶桐雨凑到他跟前闻了闻他身上残留着的季夏的气息,闭上眼跟随这种气息的去向。睁开眼:“她在河边,我们走。” 这边人烟很是稀少,路上并没有她的踪迹。但是隐约闻见女子的哭声,这声音是季夏的。“季夏,你在哪?”叶知秋大声喊道。回应的也只是呜咽的哭声。 河边泊着一只小船,她会不会在里面。叶桐雨踏上船,掀开帘子,只见季夏蜷缩在一角,双手紧握着一把沾着血迹的刀刃,旁边横着一句尸体。细细一看,那不正是告示上的采花贼么。 季夏一见是她,扔掉了刀刃扑向她怀中:“姐姐,我杀人了,我好怕!” “别怕,我们先下船。”叶桐雨带她下了船,而她一直躲在自己怀中哭个不停。叶知秋去船上一看又折回来:“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才跟你走散,让你遇上那恶贼。万一……季夏,你打我吧,骂我吧,不要这样我心里好难受。”叶知秋急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季夏只是一味地哭。 知秋见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是我不好。”季夏这才抬起头,眼睛哭得肿肿的:“你不要伤害自己。我,我杀了人,我害怕……” 知秋又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那是被通缉的采花贼,你杀了他,是为民除害。”季夏哭得愈发厉害:“我杀了人……我好害怕。”哭着哭着竟没了声音,叶知秋捏着她的肩膀晃了晃,毫无反应,竟是哭晕过去了。 他将她背起,马上回了府。凤栖梧也去告知了扶疏,而叶桐雨则是一直陪在季夏身边。傍晚时分,她才醒了过来,发现屋内多了个牌匾,上书“妇女之友”四个大字,桌上还放着一盘白银。 “醒了。”扶疏将她扶起:“你没事就好。”“哥哥,我杀人了。我不想学武功了,我若不会武,就抢不过那人手中的匕首,也就不会杀了他。我不是失手是故意的……”说着眼泪又涌出了眼眶。 “别哭,你没有做错,你若不杀他,受害的就是你。哥哥初上战场的时候也和你想的一样,对杀人充满了恐惧。但是只有杀别人自己才能活,杀的越多,立的功越大。我真的很讨厌杀戮,但是那没有办法。别内疚,好吗?” 季夏虽然点了头,没了哭声,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扶疏只有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再睡一会,醒来就会好些了。 ------------ 053千叶来访 季夏病了,体温烧的很高,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额头不停地渗出汗来。一会喊着热,一会喊着冷。扶疏刚想为她去请大夫,余伯进来禀告:“将军,千叶小姐来了,说是来为小姐看病的。”“快请她进来。”季夏病成这样,他也没什么心思去逃避她了。 千叶绿云一进屋,看了扶疏一眼,却没多说什么,直接为季夏把了脉。稍过片刻,她站起了身对大家说道:“无大碍,我写张退烧的方子,再开一副宁神静气的药便可。其实是心中有所郁结,你们多开导下便是。她的事,我也听说了。” “那就请你去我的书房写方子吧。”扶疏还是留着照看季夏。 千叶绿云点了点头,便独自往他的书房去了。她研了墨,熟练地写下了一些药名,两张方子即刻挥笔而就。她将镇尺压住方子,又打量了一会儿扶疏的书房。她看见窗前摆着一个高大的架子,上边不放书,却放着很多卷起的宣纸,像是画卷。她还未曾见过他画的画呢,取下一卷轻轻展开,嘴角的笑意却逐渐消失了。 画卷中的女子容貌姣好,生动传神,呼之欲出,她记得,她叫雨儿。画卷以桐林为背景,她戴着帷帽,素手轻掀白纱,回眸一笑。纵然千叶是女子,也被她的美所征服。将画卷卷好放回,又取下一副,竟还是她。是月夜,屋顶。大大的月亮在她身后,而她翩翩起舞。再取下一副,她站在一片夹竹桃林下,白纱遮面未曾露脸,帽上落了几片红色的花瓣,他的笔竟将可以将她的气质描绘在纸上。又是一副,大漠高强,她飞身而下,长发翻飞,白衣飘飘,恍若九天仙子。全是她,他的每一幅画,画的都是她。 千叶绿云又笑了,笑得有些心酸。原来,他说的心中那个人,竟是她。 扶疏进门来拿方子,却看见千叶绿云站在木架前,手中展开着一张画卷,正望着他。 “你怎么能随意翻看我的东西?”扶疏抽出她手中的画卷,细细卷起,放回木架上。 “我若不看,你打算瞒我到几时?我看得出来,她与瀚王像是相互喜欢的,瀚王不是你的好兄弟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她心中确实没有我,只有瀚王。” “那我呢,我心中只有你,为何你一点也不曾动容。” “千叶,感情的事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这折磨人的东西,它的独特之处就是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爱你,那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不爱你?” “如果我能教你,我会先让自己不要再爱她。” “你何时认识她的?” “三年前。” “我与你认识五年了,我比她先出现,就因为她的容貌吗?” “这与时间长短和容貌美丑无关。今日的事情,请你不要说出去。”他竟这样求她。 “呵呵,我自然是不会说的。”说着,眼泪再也没有忍住,她没有多看扶疏一眼,夺门而出。 回到丞相府,把房门一关,把头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吴彦听下人们说小姐已回来了,但是一副伤心之极的模样,现在正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准人接近呢。吴彦一急,也不管女儿同意不同意,推了门就闯了进去。 “云儿,何事伤心成这样?”吴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自小娘亲去世的早,爹爹那时还未当上丞相,只得将你送到外边学医,没有给你太多关爱。现在你回来了,有什么话都要告诉爹爹,让爹爹知道你的心情,好么。” 千叶绿云坐起身,把头埋在吴彦怀中哭泣:“爹,扶疏有喜欢的人了。她就是我先前跟您提到的那个小雨。” “云儿先别哭,爹上次答应过帮你调查,现下已有了点线索。” 千叶绿云擦干了眼泪,只是声音还有些哽咽:“爹爹说的可是真的?” “嗯。”吴彦点了点头:“昨日爹的人在一家成衣店门口看见一副画像,画中女子极美,向店家询问,那女子的确是头戴白色帷帽。况且身边有一红衣男子作陪,那大概便是瀚王了。” “那她既心中属意瀚王,扶疏岂会不知晓?”千叶绿云有些难以置信。 “那小子怎会不知,他只是强压在心中罢了。我听属下描述的画中女子,容颜倒是十分像一个人。料是普天之下,那般绝色的女子并无几人。” “爹爹说的是谁?” “以前靖国的昌平公主。” “可是女儿听说三年前她早已死了,怎么会是她呢。” “爹爹也并不确定,毕竟天下间容颜相似的女子并不是没有。许是瀚王思念过世的妻子,才找了一个与昌平公主长相相似的女子以慰相思之苦吧。你说她叫小雨,可知道只是她的本名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扶疏只说她叫小雨,多的我并不知晓。” “靖国王室一族姓叶,昌平公主闺名唤作叶桐雨。不知你口中的小雨是不是她,兴许她当时没有死呢。” “若我是那昌平公主,定是不会跟个没事人似的与瀚王在一起。毕竟是王上灭了靖国王室成员,她心中对瀚王该是只有恨意才对。我想应该不是她。” “扶疏是如何认识她的?”吴彦继续问。 “他不曾告诉我,只说是三年前认识的她。” “三年前他曾奉王上之命前去靖国向靖王征求和亲的事,靖王答应将他最疼爱的一个女儿,也就是昌平公主嫁于我朝瀚王,从此两国世代友好,和睦相处。兴许,她就是她。但她怎么会对国灭一事毫不在意,对仇人之子如此相待呢?” “如果说小雨就是叶桐雨,要么是她活着但失忆了,要么就是,她已经死了!”千叶绿云说着,一下站了起来:“爹爹,有没有可能,她现在只是魂魄的形态,因此才整日戴着帷帽见不得光?”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王上以前说过,宝库中丢失了一样宝物,南海鲛人的泪珠。平时也无多大用处,可现在想来,这泪珠助昌平公主凝聚魂魄是再好不过的至宝了。这么一想,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我一定要去弄个明白,她究竟是谁,扶疏怎么的会爱上她。” ------------ 054秘密外泄 天气虽渐渐冷了,但若彼此相依,冬天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后天就是他俩的婚礼。 阿窈坐在镜子前,吴斌为她梳着发。她的发质很顺滑,一梳即到底。最幸福的事,不是去为她生或死,而是只要她在身边,与她淡淡的一个动作,足矣。 “后天我就要成为你的新娘。” 吴斌放下梳子靠着她的脸:“你真是最美的新娘。” “爹说,看到我出嫁,他真的放心了。而我却并不安心,小顺还这么小,爹爹上了年纪,娘亲又腿脚不适。”她眉宇间是淡淡的惆怅。 他弯起嘴角一笑:“不碍事。我这离你家并无多远的路,日后我们搬了更大的房子,就将你父母和弟弟一起接来同住,这样可好?” “你是说真的?” 他眼中泪光隐隐闪动:“我不会欺骗你。若我爹娘和姐姐在天有灵,看到我将有你这样好的妻子,他们也就安心了。” “姐姐那样的人,下一世必然不会太苦,阿斌,你要开心一些,她不希望看到你不高兴的样子。” “我只恨太轻易放过张贺,他死得太便宜。那时情况紧迫,我只是一刀了结了他,让他死得太快太安逸。不足以泄了我心头只恨,对不住过世的姐姐。” 若只是他俩单独说说话也没什么,关键是门外站了个刚举起手要敲门的范二妞,更关键的是吴斌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范二妞神色错愕,张贺?杀人?莫非就是前段时间被杀害的御史大夫?天啊,还是吴斌杀的。她此刻却庆幸起自己还好没有嫁给那个杀人犯,虽说她此行是准备来大骂吴斌一顿,说他分不清鱼目珍珠的。但听到这样的秘密,她改变了想法。既然他不选择她,她就要报复他的不识抬举。 范二妞又悄悄溜了回去,吴斌竟也没发觉。只能说,有些事真的是命里注定,才会屡屡反常。她没有与她爹商量,一个人去了城中报了官。当时,那官员似乎是考虑了一会儿,但还是应下她,会派人调查,如若是真,会派人前去捉拿。范二妞连忙道谢,直夸这是为了百姓劳心劳力为民除害的好官。她哪里知道,人家心中所想:瀚王当时对此人并未提只言片语,许是忘了或找不到他。若自己将此人捉拿归案,押到瀚王和将军面前,那必是大功一件。她也不知道,由于自己这样的小小私心,会害死一条无辜的人命。 叶桐雨谎称自己生病了,托了小厮将礼物送去,再向阿窈说明原因,表示去不了她的婚礼了。阿窈让那小厮转告与叶桐雨,她觉得她不去十分惋惜,但是她更希望她早日将身体养好去看看她。 阳光温热,没有冷风袭人,正是阿窈大婚的好日子。千叶绿云又到了,说是为季夏复诊。扶疏一直在一边守着,千叶把了脉,说道:“脉象平稳多了,气息也不是那么紊乱,再喝几日我配的药便可痊愈。” “千叶姐姐谢谢你。”千叶笑了笑:“别跟我这样客气。” “哥哥,你快去休息休息,为了照顾我,你眼睛都熬得好红。” “好,我这就去。”这两日扶疏的确很辛苦,煎药喂药都是他亲自来的,一直守在季夏窗前,晚上也是坐在椅子上就睡过去了。叶知秋其实很羡慕,但是他目前只能干看着。扶疏煎药时,他央求着让他来,结果扶疏说:“你都能把我妹妹弄丢了,也难免不会多放或少放一味药材。”这两日叶知秋一直围着这对兄妹转,不停地道歉。一个睡着,一个不理他,他甚是苦恼。 扶疏出了季夏的房门,千叶也跟了上来。扶疏回头:“你有何事?” “我听闻你府上的小雨姑娘生病了,可有需要千叶帮忙的?” “不需要的,谢谢你。” “你说不需要就不需要了?小雨是客人,怎么可以怠慢,还是让我亲自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让我诊治。”说罢就往厢房走去。 “千叶,站住,不准去。” 千叶绿云一回头:“哦,为何?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心爱的女子的?还是你怕我会对她下毒或者什么的?” 扶疏看她的眼神很是不解:“千叶,我越来越来不懂你了。” “你不是不懂,你知道你心里在怕什么。”说罢,继续往前走。 凤栖梧不在,叶桐雨一人在房中静静看书。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可以进来吗?” 叶桐雨闻声看去,她来找自己有何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听府上的人说姑娘病了,甚是严重连好友的婚礼都去不了。我心中怜惜,特来为姑娘诊治。” 叶桐雨心中一沉,暗觉不好。她若搭了自己的脉,就会发现自己其实不是活人。“其实也无大碍,是那些仆人们夸大其词了,我没那么娇弱,不用劳烦千叶姑娘了。” “我既然来了,就顺道替你看一看。再说,你是扶疏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怎么能说是劳烦呢,举手之劳罢了。”她不依不饶。 “真的不用,我有些乏了,请千叶姑娘回去吧。”这个女人怎么来缠自己了,与她又生出什么恩怨来了? “千叶不能看朋友被病痛困扰,还是让我搭一搭你的脉罢。”说着就要上来抓她的手。 她一躲,声音微怒:“你这是干什么,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你们医者难道还有强迫病人一定要让你看病吗?” 千叶绿云向她走近一步:“看来你身体好得很。你与那女子不是很好的朋友么,怎么的还装病不去她的婚礼。你装病,为的是什么理由。” “千叶,你胡闹够了没。”是扶疏,他站在屋外,目光带着不满和愤怒,刺疼了她的心。 “她装病,就不是胡闹么。呵,我懂了。我怎可把自己与她相提并论,她是那白云,我只是那尘沙罢了,怎么敢奢望你能偏向我多一些。”她走到扶疏面前,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甩袖离去。她的背影,有些伤神,有些凄然。 “小雨,你没什么事吧?” “她没有对我怎么样。扶疏,你这样对一个把真心掏给你的女子,会不会有些决绝。” 扶疏一怔:“谁对我付出真心,我就一定要收下且好好疼惜么。那我的真心又是怎样的一番境遇,那般的决绝,谁来抚慰,谁来收藏?” 叶桐雨只觉得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睛有些酸涩。 ------------ 055阴阳相隔 屋里屋外布置地十分喜庆,一片大红,鲜艳夺目,范村长做阿窈和吴斌的证婚人。 “一拜天地。”他俩对着大门,轻跪下叩首。 “二拜高堂。”吴斌扶起阿窈,对着她的父母拜下。 “夫妻对拜。”他俩皆是一顿,这一拜,就是夫妻了。 相互盈盈拜下。“礼成,请新郎揭开新娘红盖头。”乡里乡亲亲戚朋友都鼓掌起哄。 吴斌心中欣喜万分,手有些颤抖。当盖头被揭开的那一刹,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阿窈从来没有画过妆,以前的形象也深入人们的脑海。而今日,脸已完全恢复,她略施粉黛,面容含情,眼波荡漾着别样的风情,惊艳了所有人的眼。她的美,仿佛凝聚了全部的生命,在这一夜绽放。 外头却想起了极不和谐的声音,门外闯入了一群官差,带头的正是那日范二妞所拜见的官吏。他一看吴斌:“果然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藏在本官眼皮子底下,还堂而皇之地举办婚宴。将他抓起来!” “你不要妄想,你绝不可能抓到我。”说着便赤手空拳地与那拨官差展开了搏斗,宾客们一见这情形立马四处逃散,阿窈忙送走了父母和小顺,自己却回来看着他。 吴斌夺下一个官差手中的兵刃,回头对她吼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走!”说着又陷入了混战之中。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遭受危险!”她神色焦急,恨不得自己也会武好去帮她。 那官吏却说:“你赶紧离开这儿,窝藏要犯的罪名日后再算,别说当父母官的不顾百姓死活。来人啊。”说着,门外又涌入了一拨弓箭手,那帮手握兵刃的官差立马闪开。吴斌心中暗道不好,这种情形十分不利。 “放箭。”轻轻松松两个字,数十支箭飞出,虽说他武艺高强,但也是抵不住这样长久的攻击的。 凤栖梧已回来,他每晚都回来陪叶桐雨。门外却有人报信,说是阿窈的婚礼上出现了大量官差,说是去捉拿新郎的。“我们赶紧去,他们有危险了!” 吴斌渐渐显得吃力,一个不留神,左肩被箭刺中,阿窈听到箭刃刺入肉中的声音,急得落下了眼泪。 “收,你们,上。”弓箭手撤退,握刀的士兵又一哄而上,吴斌开始抵挡不住,身上多处被砍伤,他已站不太稳,抵挡略显吃力。他正用刀挡着面门前的刀刃,眼看着背后有一把刀要捅进自己的身体,却抽不开手,他绝望地朝阿窈一笑,闭上了双眼。是身体被刺穿的声音,但为何感觉不到疼痛。他睁开眼睛回头一看,竟是阿窈为他挡下了那一刀。 “阿窈!”他亦顾不上身上多处深可见骨的伤痕,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 “你们竟敢擅自行动,不听从我的命令!”凤栖梧一脚将那官吏踹翻在地,踩在他心口之上:“我那日说了嫌犯已被尽数抓获,你是没有听清?”地上的官吏说不出话,口中吐出了鲜血,只得摇了摇头。那些侍卫见了他,纷纷撤到一边不敢说话。 叶桐雨却看见阿窈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阿窈!”我赶忙跪到她身边,却看见她的腰部正汩汩地流着鲜血。嫁衣鲜红,就像沾了水渍一样。“你别吓我,振作一些。” 她嘴唇发白:“小雨,我快不行了。你……你可以给我看看你的……你的真面目吗?”她讲一句话,就会呕出一口血来。 “好,好我答应你。”叶桐雨胡乱地扯下了帷帽:“你看,这便是我真实的容颜。” “原来……原来你长得竟这样……美。谢谢你,不嫌弃我的长相,一直,一直和我做朋友,还……还帮我医好了脸。只是我们不能……不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了。原谅我,食言。” “你答应了我的,要一辈子的,不能死。你一定要挺着,我马上找人来医你的伤。” 她却摇了摇头,看向吴斌:“阿斌,我……终于与你结成连理了。我走了……帮我……” “你别说话我都明白,你安心去吧。” 她笑着深情将他望着,流下最后一颗眼泪,美丽的眼眸最终还是闭上了。吴斌眼中泪水滑落,哭得无声。她听闻,一个人伤心至极的时候,哭泣是没有声音的。他二人的眼泪出现在叶桐雨手中,好沉重。 凤栖梧将脚上的尽加大了一些:“你们为何会来,谁告的密?” “是……是一个姓……姓范的姑娘说的。”那官吏痛苦不堪,面目痉挛,如同菜色。 那一定就是范二妞了,将红事变成了白事,不可原谅。叶桐雨红着眼,转身就要去找她。 “雨儿,你这是去做什么?”凤栖梧拉住她的手。 “杀人偿命。这种嫉妒别人的幸福,看不得人好的恶毒女人,活在世上无用。”声音低沉没有情绪起伏,范二妞的命,她要定了。 “雨儿,你别冲动。” “我这种身份,不怕他们这些官兵。阿窈她拿我当真朋友,谁伤了我的朋友,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不顾他的劝阻我便闪身出了阿窈家,兴许他在那边处理残局,没有追上我。那么好,范二妞,没人能救你了。 地上的官吏挣扎着爬起来朝凤栖梧跪下:“王爷,恕罪。” “你方才没再她面前说漏了嘴,暂且饶过你。今夜你们已将最后一名逃犯正法,可懂了?” 跪着的小官看了一眼阿窈的尸身:“是是是,属下懂了。” 凤栖梧走到吴斌身边:“她的家人需要你。” “谢过王爷。”吴斌只是抱着阿窈的尸身,没有了任何情绪和表情。哀莫大于心死。 她竟还在熟睡,睁开眼睛,还有明天。“你倒好,做起了春秋大梦,可知阿窈和她丈夫,因你而阴阳永隔。阿窈一人会寂寞的,你不用醒了,去陪她吧。”这种人,要马上死。 黑暗的气息从叶桐雨身上不断涌出,凝聚成一把尖锐的锥子,就要刺进她的心脏。 “小雨,不要。”熟悉的声音,叶桐雨一惊回头,竟真是阿窈。 她半悬在空中,半透明状。她到底还是死了,魂魄离了体。 ------------ 056黄泉问情 “你的命是她害的,怎么还帮她说话?”叶桐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那些给过我们巨大伤害,将我们逼上绝路的人,不是都应该反击报复吗。 她摸了摸她的脸:“小雨,村长是好人,不该承受这种丧女之痛。” 叶桐雨捏住她的手:“你的父母也是好人,你为什么就要有这种命运?不要拦我,让我杀了她。” 她反握住她的手:“到现在我才知晓你真正的身份,人死了,还看不开吗?那种痛苦,世上能少一些是一些。既然死了,就不要再因我而造成更多的麻烦。小雨,你心中有仇恨对吗,你为何不能试着放下,死了还不得安宁,还要体味活人的爱恨情仇吗?” 她心中从未想过放下。放下,那是绝不可能的,放任仇人逍遥而我却要备受煎熬,她是做不到。“杀家之仇,灭国只恨,放不下,得用仇人的血来涤荡我这颗复仇的心,才能解脱。” “我已没什么遗憾,嫁给阿斌是我最大的心愿,既实现了,他又甚懂我,会照顾好我父母和弟弟,我可以安心地走。”她笑得很释怀,身形往外飘去。 “阿窈,等我。”叶桐雨立刻追上她。 条条大路通的,是阴间。黄泉路,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形形**的亡魂过去端了那些碗,将褐色液体喝下,一一跨过奈何桥。白水黑桥,红花乌叶,原来这片死亡之土也是很美的,只是她无心欣赏。 那穿黑袍的女人正朝她看着,阿窈就站在她面前,正欲伸手去端那黑碗,她赶紧过去阻止了她。 那黑衣女子却开口了:“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孟婆吗,你会强行让我去投胎么?” 她抿着嘴角微点头:“这黄泉忘川只有心如止水的亡灵才会来,饮一碗孟婆汤好再世为人。你已经心无所挂了么?” 叶桐雨摇了摇头:“不,我是追着她而来的。” “小雨,你回去吧。我已放下了一切。”为什么阿窈可以这样简单地就放下了她的家人和爱人。 她急了:“难道你忍心吴斌一人活着吗?没有你,他会多心伤。还有你的亲人,他们日夜饱受思念之苦,你真的忍心抛下他们?” “阴阳有别,我若强留又有何意义,不是非要在一起才算是相爱的。我若不得安宁,他亦不会安心。况且,我的家人有他照顾,我很放心。”阿窈端起了孟婆汤,一饮而尽。“别了,小雨。来生,愿再相见相知。”她别过身踏上奈何桥,她释然了,那么自己呢,放不下。 “没有天堂,没有地狱。人一旦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在入土的那一刻,什么恩怨情仇都被一并埋葬,死不带去。孟婆汤一饮,前尘尽数忘却,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生前或善或恶,或贫或富,孟婆汤一饮,这奈何桥一过,六道轮回一入,众生皆平等。”孟婆声音理智清冷。 “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啊。”她忘不了身负着家仇国恨,也不能忘了凤栖梧。 “时机一到,你会明了的。回罢。”她黑袖一挥,叶桐雨出现在了阿窈家门口,里边灯火还亮着。 “雨儿,你怎么的现在才回来。你真将村长的女儿杀了?”凤栖梧还在,那些官员已全部撤去。吴斌已将阿窈的尸身放在床上,她爹娘在一旁一直掉着眼泪,小顺更是握着她的手哭个不停:“姐姐你醒过来,我不要你死……” 她不想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朝他看了一眼,他神色担忧,可是说不出什么。她微微有些心痛:“你别担心,我跟着阿窈去了一趟黄泉,她已经喝了孟婆汤,安心地去转世投胎了。只是,孟婆问我是否已经放下一切可以喝下她的汤水,而我心中却还有很多割舍不下,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未报仇,也不知何时才能复活。我只知道我的仇人叫凤朝阳,其他的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为何你们一定要我先复活,而不能让我先去报仇。” “你不能先去报仇。”他面色焦急:“你答应我。” 叶桐雨很是奇怪:“为何?” 他顿了顿,稍想了一会才说:“因为你的尸身,就放在凤国王宫。你若去找凤朝阳报仇,一有所动,他定命人毁了你的尸身。届时,你再也不能复活了,你可有想过我怎么办?”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她轻轻捧住他的脸:“对不起,报仇的事我会暂时放着,我会为了你而复活的,然后报仇,再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不过,有多少人说好一辈子的誓言,最后都食了言。这,其实是最不可靠的一句话。 他抱紧她:“日月不改,山河不移,我们便要一直在一起。” 吴斌说,他答应了阿窈会一直照顾她的家人,直到小顺也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那时他就会去阿窈的墓旁修一座房,天天陪伴着她,直到他死。他死后,会让小顺将他与阿窈合葬在一起,生不同寝,死要同穴。原来爱,不止是一种形态。忻华为了慕容夭夭死生相随,尧弈为了傅晚栀放弃一切,北澜渊没有随南池溪而去,用着她的生命活下去。而吴斌,活着则是为了替阿窈尽孝,撑起她的家,只因那是她未了的心愿。虽说不能生死相依,却有另一番意味吧,只是那太心酸,太不幸,但成就的不止是爱,还有一份责任,对心中那人产生的一份责任。 许是阿窈的死让叶桐雨沉郁了太久,情绪一直很低落,阴霾挥之不去。而凤栖梧近日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像是她随时会消失一样,担忧着什么。他总是欲言又止,而叶桐雨又没什么心情去追根究底让他说出来,总是这样微妙的氛围。而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人生总有太多事情无法预料,死了也是一样。死亡,有时并不是一种解脱,而是无穷无尽痛苦的开始。原来,她一直处在黑暗里面,只是身边的人为她点了灯,她便以为是光明。风一吹,就看清了眼前的实况。 ------------ 057恢复记忆 冬日的阳光总是比其他季节的美一些,没有风。天气转冷,扶疏府中种植的那两排梧桐树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凤栖梧近日总是往凤国王宫去得很勤快,一早人又不见了。季夏的病好了许多,看来她也原谅小秋了,允许他继续陪她练武。只是,有个叶桐雨不太相见到的人又来了。 千叶绿云说,她此番来是来是看看季夏的。扶疏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妹妹身子恢复得很好,多谢你的医治,她已无碍。” 千叶右边嘴角扬起,定定地看着扶疏:“那也好。我今日来,还想跟小雨姑娘说几句话。”说着又看向叶桐雨:“不知姑娘愿否赏这个脸。”她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既然如此叶桐雨便应下了。“我们借一步说话,就去那边的梧桐树下可好?”“这样也好。”叶桐雨点了点头。 梧桐树下,离他们几人较远,仍可看见但听不清声音。 “叶桐雨,前度靖国四公主,最得靖王宠爱。”她笑着说出这句话,眼睛里却丝毫没有温度。 “我是,那又如何。”既然她已发现,装下去也毫无意义。 她显然没有料到我这样的接话,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嫁与瀚王为妃,死于大婚当晚。你已是一个亡灵,为何还要阴魂不散?” 叶桐雨却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棍,心中被塞入一块顽石:“你是说,凤栖梧他就是瀚王。” “怎么的,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还不知道么?” “呵呵。”她笑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不断给自己借口,不断欺骗自己罢了。可她,非要将自己藏好的事实挖出来,阴森森地摆正在她眼前。叶桐雨最怕面对的,还是要去直面它。如何是好。“你说这些给我听,有什么意义?” 她稍吸了一口气:“王上一直在查你和叶知秋还有白清秋的下落,你如今出现扶疏府中,若是被他人发现,会连累他。” “这又与你何干?”你怕我连累他,为何要让我知道我最不愿意去明白的事情,我何尝不痛苦。 “你,我劝你赶紧去转世投胎,不要再流连人世。扶疏他明知你的身份,却还是对你深情不移。只有你消失,他才不会一直抱着希望等下去。” “然后呢?那样他也不会爱上你,不是吗?因为他爱的是我。”颛臾扶疏的种种表意,叶桐雨何尝体会不出,只是她已有凤栖梧。 “你全都知道?那好,我要你消失。”她说话的同时已将叶桐雨的帷帽掀去,叶桐雨万万没想到她这次竟会这样对自己,与那日要搭她脉完全不同,出乎意料。 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到叶桐雨的身上,她的服饰开始燃烧,皮肤也开始被灼伤,眼睛生疼,不断有液体流出,视线是墨绿色的一片,她用手捂住脸。好疼,浑身像被千万根针不断地刺一样,滚在地上,缩成一团。“痛!救我!救救我!”叶桐雨大声嘶喊,可才开头,喉咙就好痛,她听见嗞嗞的烧焦声,她就要被化成一团灰烬了么。不,不要…… “姑姑!” 身上突然被一条宽大的黑色外袍覆盖,接着听闻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非要这样对她,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是扶疏,他好凶,叶桐雨从未见过他这副摸样。 千叶绿云捂着脸,手中帷帽掉落。“你是镇国将军,王上明明也命你查出叶氏遗族的下落,将之灭绝,你这样违抗王命,若王上知道……”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有什么权利伤她!”扶疏红着眼,近乎吼完这番话。 叶知秋赶紧拾起那帷帽,将叶桐雨扶坐在地上帮我戴好。他声音颤抖:“姑姑,你要撑住。” 叶桐雨说不出话,她的嗓子应该是被烧坏了。她能看到手上的皮肤被烧灼地焦黑,衣服烧掉了好些,边上落了些灰。一贯都不知疼痛是什么感觉,这次,理解地很透彻。 叶知秋轻轻将她抱起,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屋内,又轻轻放在床上,扶疏也随之而入。叶知秋拿下叶桐雨的帷帽,却见到她的脸已烫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泡,有些已经破损不断流着脓水,脖颈焦黑,黑色的气息渐渐地散开。 “不好,我们要赶紧将姑姑送回爷爷那处!她这样下去会魂飞魄散的。赶紧用往生草药浴浸泡,取当时实施秘术之人中的一个的血饮下,才可保住不散。”说着,他拔出腰间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腕,季夏见状忙说道:“我去取止血药。” 大量的血涌入叶桐雨的口中,她知这是叶知秋的血,不忍下咽。但它却清清凉凉,能冲淡她身上的灼热之痛。眼角泪水不断滑落,她怎么忍心喝他的血。 “姑姑,难倒你忘了那日我们在桐林下说过的话了么。只是一些血,你不能有事,听见没有?”他的手腕一直靠在她的唇边不肯拿开。 他说,他最初的存在,是因她而有意义。 吞咽了几口鲜血,叶桐雨别过头去不再要他的血。 “知秋,你快些止血。”季夏拿着药来了。 “用我的血,将你的匕首递给我。”扶疏说道。 “不可,施术之人的血与姑姑的血是一体的,可养她的精气魂魄,你的血,无用。” “那我这就去命人被马车,即刻启程去东离山。”扶疏说着往书房去,先写了一封信给白清秋,简要说明了情况让他快些备下往生草药浴。又写了一封给凤栖梧,向他告知了情况。将信绑在小黑腿上:“先找白清秋,再找凤栖梧。”小黑似乎觉得妈妈这次的神色和语调非常郑重,飞得也就特别快,转眼就不见了。 叶桐雨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又将我抱起,接着是有人赶车的声音,有稍些颠簸,是在赶路么。头好疼,又是那一日的感觉,想要炸开。记忆就像汹涌的洪水冲向久未施修的城墙,一下子便将之冲垮。那一口孟婆汤终于失效了,以往的一切逐渐浮出水面,清晰地展现在她的脑海。 过去,为何这样疼痛。 ------------ 058种种过往(一) 凤国镇国将军走后没过几日,父王又迎来了凤国瀚王。叶桐雨听说,他是最受凤王宠爱的一个儿子,况且凤国未立储君,他是凤王心中最佳人选。又有人说,瀚王披靡战场,战功显赫,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况且,他的容颜生得俊美无边,着实是无数未婚少女及已婚妇女甚至黄发老妪心中的偶像。 叶桐雨也听说过一些民间关于自己的话题,还算差强人意。最近他们也知道了昌平公主将嫁与凤国瀚王为正妃,以促进两国和谐发展,和平共处。 他们只道昌平公主擅舞艺,好书法,喜抚琴,是个真真正正的名媛淑女。再说,昌平公主美貌非一般女子可相提并论,与瀚王甚是般配。然,他们却不知,有这些爱好的人,骨子里并不一定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 那一日,叶桐雨坐在高殿之上,父王的旁边,一帘垂珠将自己遮在后边,只隐约看得出个身形。自然,从里边往外看去也是看不大清楚的。叶桐雨只见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殿下,与前几日来的将军到有几分相似,但相较身形略高大一些。 “凤栖梧,携我王祝福,愿靖王身体安康,诸事如愿。” “瀚王客气了。” “我王特嘱托我将一些礼物呈给靖王,生怕入不了靖王的眼。” “哎,瀚王实在过于客气。雨儿,快些来见过瀚王。” 叶桐雨掀开珠帘,摆出一副端庄大气的样子不急不缓走到瀚王面前,看来传闻也有不假的时候,这瀚王果真是俊美无边,尤其是那双黑目,漆黑如夜却又不失光彩。 她微微施了一礼:“瀚王安好。”这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么。 她看到他眼中有一丝惊艳的光芒,但只是一瞬,即刻便平静如水。“公主有礼。” “哈哈,贤侄。这便是孤的四公主,昌平。” “久闻公主美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他看着她,眼眸太过平静,一点也不像在夸奖我,一句话说得比水还要淡。“那么叨扰贵国一段时日了。” “贤侄哪里的话,雨儿,便由你为瀚王引路去他暂居的住所。”父王的用意她明白,这是给她空间与他相处,而她却看见他眼中有些嫌恶的意味。 叶桐雨向靖王行了一礼:“儿臣领命。” 继续保持那种走姿,在前边引着路。这人给她的感觉真不好,他以为她愿意嫁给你么。靖王安排的住所,竟是叶桐雨平日里最喜爱的梧桐居,那边有一大片梧桐林。说是他名字叫凤栖梧,意义是愿他如凤凰一般,而凤凰非梧桐不栖,由此得名。 终于没有那些百官大臣和靖王的注视了:“看见没,前边的梧桐居就是你的住所,自己去看看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一声轻笑:“想不到昌平公主一贯的温文端庄不过是假象罢了。” 叶桐雨回头斜望着他:“那也是要看人的。对于某些不是那么顺眼的人,不必摆出一副好的姿态。” “那可真是巧了,本王爷不稀得对看不顺眼的人保持一副和颜悦色。” 她冷冷一笑:“那走着瞧。你不愿娶我,我难道愿意嫁你?少把自己看那么高,摔下来会粉身碎骨。我不是那些寻常少女,见到你不会巴不得贴上来。你,让我很讨厌。”一转身,领了身边小丫鬟,昂着头高傲地离开。 “呵呵,有趣,有趣。”身后响起了戏谑的笑声,这人不是一般地惹人厌。 叶桐雨四岁的时候,娘亲因病离开了她和父王。靖王很奇怪,她终日只是跟在琴师身边学琴艺,或者就是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歪歪扭扭地练着字,变得不爱说话。梧桐居也是母妃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时常带了她来此处赏玩。等琴师说她的技艺已经出师,甚至已超越了他,叶桐雨便时常在晚上来到这梧桐居,将对母妃的思念融入琴音,在黑暗中缓缓徜徉。 可恨的瀚王,霸了她的地方,今夜是十五,月色很好,她只得另觅一处地方。入夏,梧桐已开了花,空气微甜。倚着一株老树坐下,将琴横在腿上,开始拨动。不知是不是今夜的月儿太圆太亮,照得她神情恍惚。 一曲下来,她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流泪了么。自那次母妃过世,叶桐雨再也没哭过,今日又是为何。 “你的琴声很悲怆。”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她抬头一看,正是凤栖梧。赶忙背过身用衣袖抹了眼泪。 “你这人这么喜欢偷听的么?” “你只身一人在这,又没说明不得靠近,我恰巧在这桐林中散步,听到声音就过来了。我是光明正大地听的。” “你占了我抚琴的地方,我只能来这里了。”说着瞪了他一眼。 他一下打开折扇,爽朗地笑了两声:“那也不是我的所愿。没有成人之美,实在也怨不得我,是你的父王为我安排的住所。如此说来,你该去怪他了。” “你真人真是,将我抚琴的兴致全搅合没了。”起身抱起琴,准备回寝宫。 “慢着,方才听你的琴声,似是心中有浓浓的悲情。可是思念亲人?” “你这听声辨心的本事倒是厉害,果然不愧是声明远扬的瀚王。你住的地方,原是我母亲常带我来的,她在我四岁的时候因病去世。现在被你占了去,我心中很是不舒服。” “那你方才是在思念她了。至少你有享受过一家人的天伦之乐,而我,始终不能一家团圆。” 她心中微感惊讶:“为何?” 他看了她一眼,又低头说道:“我父王一生征战南北,母妃觉得他杀人无数,罪孽太深。在得知有了我的时候,向父王请求住到她的家乡,一心向佛,说是为了冲刷一些父王的罪孽,为我积一些德。父王一听顿时大怒,也就随了她的意。我自小跟着母亲在水乡长大,等我长到十四岁那年,母亲因病离世,父王派人将我接入军营,教我文韬武略。” 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她心中有些动容,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为何要跟我讲这些。” 他一愣,随即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之前是你先说的,你又为何跟我说那些?” “我也不知道。” “……” ------------ 059种种过往(二) 翌日,靖王将叶桐雨召到他的书房。“雨儿,跟孤说说,你怎么看瀚王这个人。” “他啊,又高傲又不懂礼数,真是太让人讨厌了。”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今后可是要嫁给他为妃的,这样看他似乎是有些不妥。”靖王虽这么说,脸上可没有一丝不悦。 “只要我跟他两个人相互讨厌,他回去跟凤王讲我俩怎么也合不来,凤王总不会强迫他和我成亲吧。” “哈哈,切记你说过的话。你先回去吧,孤还有些奏折要批阅。午膳的时候,记得过来,瀚王也会来。”靖王满脸笑意,好像很支持她一样,真是奇怪。 叶桐雨去得有些迟了,他二人早已入座。饭间,她看到他对别的珍馐似乎都不太有好感,唯独对那条鲫鱼很有兴趣。 走在花园内,她问道:“你很喜欢吃河里的东西?” “对,小时候母亲常做鲫鱼豆腐汤给我吃。” “你真幸福,还记得你母亲给你做的食物的味道。而我,连她的容颜都快模糊不清了。”她低首神伤,正好忽略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悯。 “你至少有你的父王宠爱着。而我的父亲,却只因我的才能而看好我。若我没有如今的成就,他恐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他这么一说,叶桐雨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如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的意味了。她开始对他有了改观,他这性子,跟他的成长历程也是大有关系的。是不是对他的态度转变得有些快了,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叶桐雨与她的二姐一向不太合,父王对她的疼爱远远多于他的其他子嗣。况且二姐一直思慕凤国瀚王,当知道凤国要与靖国联姻,对方是瀚王的时候,她欣喜若狂,向父王毛遂自荐,却被父王拒绝。父王说她不够矜持端庄,没有四妹,也就是叶桐雨的识大体和稳重,论才情样貌,四妹才是与瀚王最相配的人选。因此,又加深了二姐对她的厌恶感。 冤家路不是窄,冤家总是比情人有缘分的多。正走着,迎面就碰上了她。叶桐雨一贯见了她都是施了一礼赶忙避开的,她也不会多留。今日她也和往常一样向她行礼,却被她喊住。“四公主今日好兴致,平日里倒不见你出来走走。瀚王来了,你和之前都不一样了。到底是即将要嫁人的,稍稍显得不稳重了些。” 她这意思是较委婉地说自己放荡了,忍耐也是有个底线的。“四姐说笑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与我未来夫君培养感情,又干四姐什么事呢?日后我嫁到凤国,难不成倒损了你的脸面了?还是说四姐对瀚王思慕已久,嫁给他的人却是我,你心生不满?” “你眼中还有没有长幼有序,这样对你的姐姐说话的么?”她提高了音量,像是被自己说穿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 凤栖梧却突然表情郑重对叶桐雨说道:“本王在这里,你还跟她这样说话。”说着又看了二姐一眼,二姐脸上腾上一朵红云,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叶桐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接着说道:“本王是你的未来夫君,岂有看着你被人欺负却不为你出头的道理?” 二姐惊异地抬起头,凤栖梧上前说道:“昌宁公主,令妹会是未来的瀚王妃,请你以后对她说话,尊重一些。长幼之序,我看是你不懂多少。”说罢,拉起叶桐雨的手就将昌宁抛下。 叶桐雨睁大眼睛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心中很是诧异,这人竟会帮自己。感觉,很微妙,当时竟没有察觉自己被吃豆腐了。 待到二姐看不着的地方,他才松了手:“多有冒犯。” 她低下头,脸有些烫:“谢谢你。” 自那次以后,每次相见,她会向他微微一笑,而他则向她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今夜月亮很美,叶桐雨抱了琴,去了上次那株树下。琴声响起,却不在那么悲凉,她脑海中全是这些时日与凤栖梧共处的片段。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你怎么出现都不打招呼的?” “是你太专注了没发现我。” “那个……”她有些犹豫。 他笑道:“何事?”他一定是之前没有对她笑过,她从没觉得他笑起来这般好看。 “我好像没那么讨厌你了。”叶桐雨心中松了一口气。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她突然觉得脸上很热,像是被人看穿心事一般,心脏砰砰乱跳。“没……没有,你不要乱说。” 他却突然凑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她瞬间呆住。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他微凉的触感。 “你这是默认了对不对?之前,我之前听闻百姓对你的评价,说你是个极有才华的人,我生怕你是那种傲慢又刻薄的那种人。初次见面,我的确被你的美貌所惊艳到,但我没想到后来你那样对我,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叶桐雨终于明白了为何这几日老会想着他,原来是心里有了他,那么她需要知道在他心中是不是也有自己。“我……” 刚开口,却被他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若不喜欢你,便不会有刚才那番举动。” 她心中升起一股欣喜之感,抑制不住的笑容流露出来,怕他看到,低下了头。 他捧起她的脸:“你看着我。我是说真的,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喜欢我没什么好害羞的。” “嗯。”她觉得他的手已经快被自己的脸烫到了。 一旦决心了是他,叶桐雨便决定付出一切去爱他。她知他喜欢吃河鲜,便开始跟着她宫中的厨子学厨艺,起初一双手总是会受什么切伤烫伤各种各样的伤,好在对于易牙之道她有种天赋,没几天便可以做出几道像样的菜式了。从此,她都是请凤栖梧上自己这来吃饭的。 那一日,她去父王宫中请安,再告诉他自己已决定嫁给凤栖梧,却出现了之前记起的那一部分。原来,前些天父王说的话,竟是这个意思。 叶桐雨跪在娘亲的灵位前,有泪如潮。“娘亲,你若还在,女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遇到所爱都不能与之厮守!” 站在门框中的靖王闻声身形僵住,许久,他说道:“雨儿,父王同意了。” 叶桐雨大婚那日,靖王没有那么开心,他甚至没有笑过。倒是她,即将远嫁他国,哭花了好几次妆。她却没想到,她的喜事,最终成了丧事。国亡,却不能办国丧。 她看到的最后一个身影,最终听到的声音,都是凤栖梧。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计划,我恨你。 当她魂魄形成后,一直在那间郊外的木屋等待,心存着一丝希望,他心里不会一点都没有她的。奈何,她睁着眼睛一刻不曾闭上,看着多少个日日夜夜过去了,他始终未曾出现。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她的名字,果真应了这句话。桐林里下着雨,雨丝细密斜织着,叶桐雨站在雨帘中,雨点纷纷穿透她的身体。 等得忘记了时间,等得快忘了自己是谁,却等不来你。我要走了,生无可恋,死亦无挂。 最怕,生亦何欢,死亦难安。 ------------ 060反目成仇 是她又哭了吗,叶桐雨感到脸上湿湿的。不对啊,脑海中浮现千叶绿云掀开她的帷帽的场景。是了,她我已死了,莫非身在黄泉么。 睁开眼,却发现是白清秋的小屋,她又浸泡在那个浴桶中。水中漂着一些往生草的叶子,只是这水,为何是淡淡的红色。她伸出手,发现自己的皮肤和伤势竟然全好了!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红色,难道是……意念一动,身上一瞬覆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装,推开门去到厅堂,却看见白清秋叶知秋,还有扶疏跟季夏都在,面容惆怅,一见她,面上的担忧之色即刻不见。 “雨儿,你在药浴中泡了两天,终于醒了。”白清秋双手把住她的肩膀,细细打量着她。而她却看到他腕上绑着一条白色布带,隐隐透着血红,叶知秋也是。 “爷爷,知秋……你们割血为我调配药浴了!”她握住爷爷的手,好心疼。 “你醒来便好。” “雨儿姐姐你终于醒了,我和哥哥都快担心死了。都怪千叶绿云,她竟那般对你。” “不,不怪她。该怪的是凤朝阳和凤栖梧,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叶桐雨咬牙切齿。 叶知秋站起身:“姑姑,你什么都记起来了?” “是啊,全记起来了,只是太痛苦。” “为什么,竟真的是他……”叶桐雨怔怔说着,失魂落魄地走向桐林。 扶疏与季夏刚想跟上,却被白清秋拦住。“二位,这种情况你们无法说些什么,还是让知秋去吧。”叶知秋与他对视一眼,即刻跟了上去。 冬天到了,梧桐树的叶子全部凋零完,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叶桐雨的心也已一片片地凋零枯萎。 她知叶知秋跟了过来,便开口说道:“我定是个不祥之人。活着的时候,我的父母因我而死,我的国家因我而亡。就算死了,我走到哪,哪里就有不幸。我见过那么多别人的恩怨情仇,原来我亦活在痛苦之中,欲解脱而不得。” “化永成蝶时须得经历一番彻骨疼痛。当血液涌进翅膀的每条脉络,多少蝴蝶在那一刻承受不住疼得死去了。亦是在那一瞬,获得蜕变的力量,冲破茧壳,绽放华美的生命。若旁人助它破坏茧壳,本应是蝴蝶的它便只能永远背着无用的美丽翅膀在地上爬行,被人踩成泥泞。你是历过死亡的人,还能有谁比你更能诠释重生的惊艳。” 她苦笑:“我不是茧中的蛹,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而现在,是一个无所归依的鬼魂。我不要什么重生,不要什么爱情,我只要我的父母可以活过来,让一切重来,我再也不爱爱上凤栖梧,再也不要当什么祸国殃民的祸水。其实慕容夭夭、傅晚栀她们都是可怜人,我与他们一样,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谁有那个权力,难道说只因是乱世便可随意杀人,杀了些许人,再叹一声命运使然,罪孽便可消除吗?痴人说梦。那些伤过我们的,我们就要亲手讨回来,杀人偿命,血债血还。” 她回头看着他:“那之前你怎么不杀了凤栖梧,我们有那么多的机会。还有,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再次爱上他,你怎么的不阻止?” “他不知道他父亲那一晚的计划,可若不是他,我叶氏一脉便不会遭此大劫。你爱上他,也是他父亲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是知道的。他的命,该是自刎在你的面前。” “是啊,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不愿去相信事实罢了,我怎的那般蠢。”叶桐雨低头,心中千般苦涩:“不过现在,我对他只剩下了恨。” 她恨黑夜,因为他曾在夜晚带给她那么多的美好。而那些,都已成了旧故事。 第二日正午,他来了。她曾经想着与你寸步不离,朝夕相对,可现在,她却是这样讨厌看见他。 “你来做什么?”叶桐雨的话语不带任何感**彩。 “雨儿,你怎么了?你的伤可有好些了?我有公事,这才晚到了两天,你切莫怪我。” “呵,你的事与我何干。我已记起了一切,你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你可能抹去曾发生过的事实?”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是不是在怪我来晚了跟我开的玩笑?不要这样吓我,不好玩。” 她不禁一声冷笑:“你何时见过我这般对你了,我像是在与你玩笑吗?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不,你在骗我。你明明是那样爱我的。” “是,我爱过你。不过我也后悔爱上你。现在,我不爱你了。你是我的仇人之子,对你,只有恨。”她只能恨他。你要我怎么接受一个我最爱的人,在顷刻之间就成为了我的仇人。这种感觉有多难以置信,有多心痛。 他一贯坚挺的脊背似乎一瞬弯曲了:“你,这样恨我吗?” “若换成是我屠杀了你凤氏上上下下的人口,你今日还会坦然对我吗?是我不争气,竟还会爱上你。不过,那都是此刻之前的事了。你此番又来接近我,又有何目的?如今,你和我,有如此地。” 黑光一现,她与他之间的地面出现了一道浅浅裂痕。 “你,非要如此决绝吗?你这样轻松就放得下一切吗?”他的表情是多么痛苦,而在她看来,他太会伪装。 “呵呵,我这样就算决绝了。那当日你父亲对我叶氏一族的所作所为呢?” “你答应过我。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只要山河不变颜色日月不曾消失,你便与我一直厮守。”他眼中竟然流下了眼泪,落了下来。她却将眼泪瞬移到我手中攥紧,并未下意识。这,算不算他爱她的证明? “你去过黄泉路吗。那里没有星星月亮,更没有太阳。那里的树木全是黑的,忘川河是银白的。只要人死了,还有什么东西是存在的。我起先爱你时,你只是利用我。当你发现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却因你的爱而死,我的国因我的爱而亡。与你相爱,代价太过沉重,我承受不起。” 她消失在他眼前,徒留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艳丽地有些孤寂。 ------------ 061兄弟反目 回了屋子,扶疏神色担忧,像是想说什么话。“你没事吧?” “我很好。他来了。” 颛臾扶疏点了点头:“嗯,我去看看他。” 寒风冷得有些刺骨。颛臾扶疏远远地就看见他落魄的红色身影,冬日万般皆凋零,凤栖梧一身的红,显得有些突兀。 “栖梧。”颛臾扶疏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刻,他的肩膀似乎没有那么坚实了。 “扶疏,雨儿说她恨我,我该怎么办。”他看着他的眼神,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她曾说过会一直将你当做夫君看待,而我也说,希望她一直记得那句话。如今看来,她心中放不下那段仇恨。” 他苦笑:“毕竟父王杀了她全族,她恨我,是应该的。我无能,连她的命,也没能保住……” “那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凤栖梧突然抬头盯着扶疏:“扶疏,你帮我跟她解释解释,好么?” “若解释有用,她何必那般决绝。” 凤栖梧突然笑了:“是了。你也爱她,我怎么的忘了。你比我更早爱她,大婚那晚,你醉了一夜,她嫁给了我,你很心痛,是不是?” 颛臾扶疏皱了皱眉:“我对你从不否认我也爱她。爱她,不是你一人的特权。她给你所有的特别,你最后不还是伤了她的心。” 凤栖梧眼眸涌上血丝,一拳打在颛臾扶疏胸口,扶疏连连退了几步,呕出一口血来。他抬起头:“你这是不顾兄弟情分了?” “我爱她,只有我能爱她!”他有些歇斯底里。 颛臾扶疏抹去嘴角血渍:“我说过,你若对她不好,我会考虑对她说出来。我相信,聪慧如她,心中不会不知我对她的情谊。只是彼时她心中只有你,而现在,你让她恨你。我没有理由再藏着掖着,我尊重她的选择。” “我不准!她是爱我的,你要横刀夺爱么!”说着如一阵风扑到颛臾扶疏面前与他交起手来。 颛臾扶疏一味地抵挡着:“你我战场上兄弟,并肩作战共同进退,如今落得这种地步么!” “关于她的事情,一切都不会一样!” 他二人武艺不相上下,扶疏只守不攻,而凤栖梧像疯了一样地打向他,招招凶狠,却不致命。颛臾扶疏有些抵挡不住,也开始进攻。 叶桐雨听闻外头有打斗的声音,难道是他们两个打起来了?出门一视,果不其然。她大喊:“凤栖梧,住手!” 凤栖梧一下子停了手,颛臾扶疏一脚题向他胸膛,他没有抵挡。身躯一震,强忍住涌出口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她的心跟着一颤,它早在三年前就该死了不是么,为何还会感到疼痛。 颛臾扶疏也一愣:“栖梧,对不起。” 凤栖梧嘴角惨淡一笑:“何必说对不起,今后,你我兄弟情义两断。” “你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生死相交,你就这样抛弃了?” 他不答话,只看向她:“你只喊让我住手,说明你心中有我,是不是?” 她别过头:“我只是不想你伤害到他。” “你说过,复活之后,会跟我一直厮守。” “你认为我现在又复活的必要么?我的尸身,你放着也好,销毁也罢,我不稀罕。” “呵呵,我明白了。”转身的时候,风吹起他的外袍,红衣飘摇,像迷失在风中的红色柳絮。 “栖梧。”颛臾扶疏喊了他的名字,没能让他驻足,看着远去的背影,这声叫唤显得那般苍白无力。你我之间,何故至于斯。 她觉得,心的温度在一丝丝的流逝,那里,像被人用力抽出了什么东西。叶桐雨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颛臾扶疏有些不忍,心中微疼:“他走了,我们回去吧。” “让我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你心中仍放不下他,是不是?” “他是我仇人之子,放不下也要放。我只是还没有适应过来罢了。” “眼下,眼泪还未收集完成。你既已恢复,跟我和季夏回将军府吧。在这,也收集不到眼泪。” “扶疏,我真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要复活。” 颛臾扶疏还想说些什么,最后选择了沉默,走开了。 也许叶知秋说得对,那些伤害过他们的,要亲手讨回来,血债血偿。她要他们死,她活。祭出泪珠,它泛着盈盈泪光,还差一点点,便可集满了。报仇之日,近了。 带上些许往生丸,又与白清秋告别。这次,分外不舍,叶桐雨看着他,总是觉得看不够,好像这次一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爷爷,好好保重自己。”我拥着他,才发现他已如此消瘦。 “孩子,有空多回来看看爷爷。老夫一大把年纪了,一切都看开了。这仇恨,老夫不想再插手,只是苦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该成了家室,有儿有女了。你们,实在可怜……” “爷爷,血海深仇,不可不报。”叶知秋坚定地说道。 “只是何时才是尽头,爷爷只希望你们好好的,爷爷现在最大的心愿,不过是雨儿能顺利复活,从此安安乐乐地过下去罢了。” “不报仇,便没有安乐。”其实叶知秋比她坚定许多。 马车开始渐行渐远,白清秋一直倚在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车辆。叶桐雨也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小成一个白点,她才放下了帘子。 凤栖梧回去之后,大醉了三日,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包括凤朝阳。他去了那个冰窖,玄冰上躺着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子。他醉眼迷蒙:“我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会说那些花哨的海誓山盟,没想到你也是。你答应过我,复活之后要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转眼就不算数了么?” 他又仰起头往喉内灌入一口酒:“扶疏,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可如今,为了你,我们反目成仇。你知不知道他也很爱你,甚至不少于我对你的爱。你会不会被他打动?” 他神情地用颤抖的手摩挲着女子的冰冷的容颜:“不,不会的。像你这样的人,一旦交了心,就收不回来了。只是,我和你,要怎样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说罢,他亦攀上玄冰,抱着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沉沉睡去。 凤朝阳推开厚重的石门进来,看到醉倒的凤栖梧,睫毛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凤朝阳眼中流露出心疼:“你将来要接任父王的王位,只是你太重情义。父王答应你会好好保存她的尸身,就不会食言。日后,你必须学着将儿女情长放下。”他将凤栖梧抱起,出了冰室。 ------------ 062冰窖尸体 即使嫁给了瀚王做了正妃,叶桐雨亦没有福分在他的府邸住上一日。反倒是与这将军府颇有缘分,在此盘桓了许久,终是没有离开。 白雪漫天恰凭栏,纯白狐裘裹住她如寒冰的身躯,亦感受不到暖意,亦感受不到寒冷。 “雨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她侧过头:“可以。” 扶疏拿出一把精致的檀木梳子递给她,看上去只觉梳齿圆滑,造型简洁大方。一端还缀着一个精美的小挂件,用一根红绳串着一颗檀木珠子,下端是些许流苏。檀木珠上,还刻着一个“雨”字。 “送你的小礼物,喜欢么。”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那颗珠子看着质地甚好,“雨”字笔画十分漂亮,饱满圆润。“我很喜欢,谢谢。” “可以为你梳头么。” 她浅浅一笑:“可以。” 坐在镜子前,望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这是第二个碰她头发的男人,她对自己说,凤栖梧,你不是唯一。 扶疏望着镜中的绝美容颜,我欲与你相知相守,白头偕老,你收了这梳子,可是答应我了? 小黑飞了进来。扶疏取出信展开一看,望向她:“是他的信。” “那又如何?我与他之间,只是仇恨联系在一起罢了。” “他说,带你去看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才看过爷爷,知秋也在身边,哪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人?对我而言重要的人,不都被他的父亲害死了么?” “若是你自己呢?” 叶桐雨一回头,她自己?她明白了。“那我便隐了身与你一起去。” 扶疏带她去了他的宫殿,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只是门楣上“思雨殿”三个隶书大字,让她觉得分外讽刺。 数日不见,他消瘦了许多,下巴泛着隐隐青色,长出了些许胡茬。 “微臣见过王上,王上万寿无疆。”扶疏对着一个穿着明黄龙袍,剑眉高挑的中年男子叩首,他眉宇间,透着几分与凤栖梧很像的神采。这是,凤朝阳。 叶桐雨攥紧了手,这是她的杀家仇人,灭国之恨。红了眼,胸口急剧颤抖,杀了他,杀了他!她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你之前与昌平公主也算有些浅交,她如今就在里面。这就不打扰你们兄弟相聚了。”丢下一句话,他大笑着跨出了这门槛。 她正欲追上去,却被人拉住了手。回头一看,是凤栖梧。她挣脱:“不要碰我,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 “现在不能报仇,你若杀了他,也出不了这里。跟我进来吧。”他平静地叙述着一句话,透着无力的伤。 扶疏正欲跟上,凤栖梧挡在他面前:“我想与她单独说些话,你不必进来。” 叶桐雨给扶疏一个笑容:“你别担心,我很快出来。”里边冒着纷纷飘散开来的白气,她迈了进去。 扶疏向凤栖梧一笑:“那我便不进去了。” 那个躺在淡蓝色玄冰块上,穿着大红嫁衣的尸体,就是自己。她走进,轻轻抚摸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脸庞:“死,也不能葬进自家陵寝,是不是很悲哀?” “你不会死的,你还可以再复活。” “心死了,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她轻轻触碰胸口被匕首刺破的地方,现在想起,还是会隐隐作疼。 “为我换身衣服吧,这嫁衣,看得我晃眼。” “不,我不换。正是这嫁衣,才证明你是我的妻子,证明你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他从身后抱紧她,说话声有些慌乱。 “你说的没错,我要复活。那就请你帮忙好好保存我的尸身,日后复活,还得多谢谢你才是。”她抽出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的手指。 转过身,从袖中取出扶疏昨日送她的梳子:“你看到了吗,这是扶疏送我的。他的我的深情厚谊,我以往怎么就没看见呢。我现在被他感动了,收了他的梳子。送这个东西的意义,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一把抓过梳子,看见了那个“雨”字,出自扶疏的手笔。 “不,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你是在报复我,是不是?你快说是不是!” 她一瞬取回梳子:“你都看见了,何必非要让我说出来,好给你一个安心的借口。自从记起全部过往的那天,我便不再爱你,我决定和扶疏在一起,我要为他而活,你可满意了?”冷冷一笑,你会痛吗?我死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痛,疼得忘记了身体上的痛楚,甚至忘记了正面临着死亡。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悲伤的表情,看得她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缓缓地插入,鲜血淋漓。 他走到她的尸体身边,无力地瘫坐下来,握着尸体的手:“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背过身去,毫无留恋地出了冰室。多待上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扶疏的背影还是那么出尘卓绝。“我们走吧。” 他转过身,没见凤栖梧,心中也有几分明白。“你与他之间……” “我与他之间一刀两断,以后只有仇恨。” “这样,你会不会太痛苦?” 叶桐雨看着他的眼睛:“不会,杀了他,是种痛快。你送我梳子,我知道是什么用意。现在告诉你,我愿意。”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罪恶,为了报复他,竟然利用扶疏的感情,也背叛了她自己的心。可是,她抑制不住地要去伤害他,但为什么,心还是会觉得疼痛。 扶疏的眉眼舒展了,她从未见他如此一种笑容,他一贯都是淡淡的,就连认出季夏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笑。“得你,此生之大幸。” 双双远去的背影,刺疼了他的眼睛。凤栖梧就这样一直站在院中,谁的规劝都没有用,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如今的你们,已成了情人。那我呢,一个是昔日最好的兄弟,一个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而我,亲手送走了她,断了和他的情谊。呵,是了,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自受,要吞下的苦果。 过了一夜,他终于倒下了,高烧不断。轻易能击垮一个人的,不是疾病,而将他的心里防线摧毁,再小的一个病,也会成为重创。 ------------ 063凤王墓穴 近日来叶桐雨没有笑过。扶疏见她心情欠佳,特意带她来这山间走走。积雪也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有些树还绿着,叶子托着一簇簇的白雪,青白相间也煞是好看。只是风景再美又如何。 真正的痛楚不是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无可言说独自流泪,而是在这样阳光明媚的下午,发现心中人其实早已远走。当所有美好的东西或是食物你都是一个人在体味,那种孤寂感才是最可怕、最悲凉的。 “雨儿,你还是开心不起来。我知道你心中还没放下他。”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与他是仇敌,再无可能有什么情爱。也给你自己一些时间,你难道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么?”说完这话她显得心中有些虚,给她多少时间才能忘记他,一辈子么。可是她的一辈子已经没有了,已死之人,却还以灵魂爱着他。 “我信自己。”他温尔一笑,如冬日暖阳。她的心在挣扎,她觉得这样利用他的感情,实在是很可耻。 将目光移向别处,眼见前方远处黛山间隐隐有一处紫光。那座山陵北高南低,顺势而布,节奏鲜明,气势雄伟。 “扶疏,你看见那处地方了么?隐隐泛着紫光的那处?”她远远指着那问道。 扶疏极目望去,开口道:“我只见那座山尤其壮观。若居山巅向南望,则平川似毯,尽收眼底。朝北看,则重峦叠嶂,万绿无际。若日光一照,则紫霭飘渺,景物天成。” “那山的龙脉上,正隐隐泛着紫光。虽说你有一双阴阳眼,毕竟只能看到像我这类孤魂,你见不到那紫光,莫非是处墓穴?” “那处地方选址甚为雄伟壮阔,一般官员与寻常百姓是万万不可能的。难道是凤王的墓穴?他曾召开御前会议,宰相大臣、各部尚书必须参加。想来是为了修建陵墓的事情。” “我也曾听父王说过。他说,选择一个万年吉地是一大心愿,这样,死后也能继续享受帝国的荣华富贵和皇帝的威严,他的威严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延续。其次,对于整个皇族而言,是关系到龙脉兴旺的重大事情,所以不得不慎重。文武百官也认为,这是整个王朝的一件大事。只可惜,尽管他建好了墓穴,死后竟不能葬入。且不说这个,他的尸骨我亦不知去哪里寻找。”这一切都是凤朝阳的错。 叶桐雨双目逐渐通红,扶疏将她揽在怀中:“你叶氏终有一天会大仇得报的。” 她觉得有些不适应,离开他的怀抱:“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我都陪着你。” 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了那山脚下。只见这座山川高耸入云,巍峨雄伟,云雾缭绕在山尖。离得近了,那处紫光愈发强盛,我也感觉到此处风水甚好,山水之灵远远不断地向这山龙脉注入,的确适宜长眠。此处也甚为隐蔽,若不是我看得见那紫光,也断然不会知晓此处有一墓穴。 “这山势险峻,建造实属不易,远远望去那龙脉处不过有一个石料搭的简易入口。怕是只有等凤朝阳正是驾崩,外头再细细动工吧。”她看着这山路,有浅浅的路痕,造了该有一段时日了。 “不以重兵把守,入口又修得如此简易。这招式在晃人耳目,让人误以为此地并非墓穴。凤朝阳果然心智颇深。我们以轻功上去,一探究竟。” 一路踏着树木枝桠,灌木草丛,也到了那入口。入口未见陵墓名称,怕是还未入睡,就被盗墓的将里边物品盗完了。沿着入口笔直的隧道进去,走了许久,入口的光渐渐被黑暗吞没,一片混沌。叶桐雨祭出泪珠催动,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脚下道路。 前方,却是一个很深的阶梯,以泪珠发出的光芒,望不到底。 她与扶疏相视一望,点了点头。他向她伸出手,她也将手递到他掌心,将她握住。叶桐雨开口道:“只怕帝王墓穴机关重重,过于凶险,脚下一不留神就可能踩到异物触动机关。我与你牵手,将一部分力量贯注到你身上,将你活人的气息掩去。我们悬浮着过去,总不会引发什么机关。” 扶疏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深入阶梯底部,两边有两个身着铠甲,手握长矛的石人镇守。乍一看,还真像个活人。前方变得开阔,右边有一条笔直的通道,他二人往那个方向过去。到底,却发现是一条死路。 叶桐雨以念力将烛台上的蜡烛尽数点着,照亮了这条通道。 “兴许此处有机关,这千斤石门后边不知是不是主墓室。”扶疏说道。 叶桐雨抬头望了望,却看见有许多小洞,暗藏着锋利的箭支。“你抬头看。” 扶疏仔细看了一会:“若是下了地去寻机关,身上没带兵刃,这么多箭支只怕会把我射成刺猬。” “你这血肉之躯我不能带你一同穿过强去。我在你身上施了术法将你定在这里一会,我去这石门后边看看。”松开他的手,隐入石门后边。 “雨儿,你切记小心。”身后传来扶疏关切的声音。 这是一间很大的石室。从南至北,放置着奇珍异兽的青铜雕像,以金箔点缀,既不通俗又不失贵气。一次放着膘肥体壮的石马,身边有泥俑牵住。还有一个个堆成一堆的木箱及散落在外的金银珠宝,丝毫不减皇宫之气派。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石柱,撑着上方的墙。石柱后边放着许多棺椁,有一具以铁链吊着,悬在半空。后边的墙上,修了很多很多陷进去的方形空间,分别放着一盒盒坛子状的物体。 叶桐雨隐约看着石柱上似乎刻着什么花纹字符,点亮了这墓室内所有的烛火,照得分外清晰明亮。原来墙中放置着那些坛状物体,竟是一个个的骨灰盒。这墓室规模宏大,所用装饰之物也极尽华美,却不是帝王的规模与摆设。这墓室明显已经葬了人,又不是凤朝阳的,那凤朝阳的墓穴会在哪。 飘到石柱面前一看,结果让她大为震惊。 ------------ 064叶氏灵位 靖国孝武帝叶落寒,乾坤历三万六千零八年生,三万六千零四十九年崩,享年四十二岁。 靖国大皇子叶非,乾坤历三万六千零二十七年生,三万六千零四十九年薨,享年二十三岁。 靖国二皇子叶桦,乾坤历三万六千零二十八年生,三万六千零四十九年薨,享年二十二岁。 靖国三皇子叶阑,乾坤历三万六千零二十六年生,三万六千零四十九年薨,享年二十岁。 靖国大公主叶月,乾坤历三万六千零二十八年生,三万六千零四十九年薨,享年二十二岁。 靖国二公主叶宁,乾坤历三万六千零二十六年生,三万六千零四十九年薨,享年二十岁。 …… 还有好多人的名字,她那么熟悉的名字,父王,王兄,王姐,全死了,全在那一天死了。就连平日对她不太友好的二姐,她亦克制不住为她心痛。死后没有葬在自家王陵内,却全部聚在了这里,凤国的墓穴。叶桐雨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仓惶地落下了地,对着石柱磕了三个头:“父王,叶氏的每个人,是昌平对不起你们。” “若不是我当年非要执意嫁给凤栖梧,不会害得你们如今这般,死在他乡,不得魂归故土,昌平对不起你们……” “父王,原谅昌平。不日,定要用凤氏一族的血来洗刷我的罪恶,祭奠你们的亡魂。” 叶桐雨心中百般思绪涌动,想起过往与父王和诸位王兄王姐平日里相处的情形,心脏像被一点点持续不断地撕裂开来。 扶疏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不由得担心起来:“雨儿,你怎么了,你先出来。” “雨儿,你听得见吗?”扶疏有些急了,使劲地敲着石门,甚至运起内力一拳打上去,石门竟未动分毫。以他的能力尚且打不开,那一般的盗贼更是毫无办法了。 她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想起她此番前来是为了看看此处是否是凤朝阳的墓穴。强压下情绪,到石门面前端详了一番,她也不懂什么机关暗器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又想着家族的惨事,索性一咬牙,用念力将石门硬生生提起。 她将扶疏带进陵寝,那跟石柱前:“你看到了吗,这里的所有棺椁,还有墙上那些骨灰盒,全是我叶氏一族族人的骨灰残骸。” “没想到凤朝阳竟将这许多人葬在此处,我原以为,他只是将他们的尸体堆在一起,用火化了或是挖一处大坑埋了。万万没想到他竟将他们全部葬在自己的陵寝内。” 她心中一动,口中却说道:“他这般假惺惺的做什么,若有一丝半点的良知,当日便不会屠我满门。” 扶疏蹲下神,发现石柱最下方还刻着一段文字:“靖王叶落寒,此生治国有方,功德无量。孤甚是欣赏,但若不与之合并,他国定将其吞之,届时必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叶氏一族难免遭遇不测。今对叶氏一族如此所为,乃是免去靖国百姓受战乱之苦,乃至为今后一统天下百姓永免受战乱之苦,实不得以为之。将靖王葬于此,待孤百年之后,自会请罪。凤朝阳刻。” “为恶还振振有词,人死了,还请什么罪。此仇必报。”她恨恨说道,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雨儿,现下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你我二人势单力薄,这么多棺椁骨灰很难搬出去。我只想让我叶氏所有人能够魂归故土,落叶归根,别做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我要快些复活,诛灭凤朝阳,再将这里所有人的遗体残骸运回靖国。”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句悬在空中的棺椁,它的材质不同于其他棺椁,放置方式又如此特殊,会不会是靖王的。 拉起扶疏的手:“我们去看看那具棺椁,会不会是我父王。” 到棺椁面前,她以念力将棺板移开,只见一具干枯的干尸,身上着的,正是她大婚那日父王所穿的衣物。而腰间,正挂着象征着他身份的玉饰。 “父王。”她轻喊出声:“果真是你,昌平不孝,害你落得这般田地,现下也不能将你的尸身带回靖国。你放心,我一定要杀了凤朝阳,复我靖国。” 将棺板盖上,不忍再多看一眼,若不是她,他们不会如此。罪魁祸首是她,她有何颜面见他们。熄灭所有烛火油灯,出了墓室,放下千斤石门。 她有些黯然神伤。 “雨儿,你现在切莫太难过分了神。你的族人,他们不会怪你的。毕竟,你只是被凤朝阳利用了。这原本就是他的计划,不是你个人的问题。” “可终究是我引起的。我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快些复活。这里不是凤朝阳的墓穴,在看看是否有些机关可以打开别的门路。” “可是露在外边的,只有那些烛台。” “莫非那就是机关的开关?我去试试。”她的手碰上烛台,却是和石台连着的。试着转动,咔嚓一声,果真可以。 “太好了果然是机关设置所在。”她朝扶疏说道。过了半晌,不见一丝动静。她很是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扶疏去试了另一个烛台,竟也能转动,但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他沉思了一会,突然眼眸一亮:“这里共有十八个烛台,每个烛台间相距有一定距离,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碰到两个。盗墓的一伙一般不会来这么多人,你试着将这些烛台一起转动试试。” “好。”叶桐雨身上开始有黑暗之气缭绕,每个烛台周围也被一丝丝的黑气围绕,开始一齐转动。 有巨大的摩擦产生的声响,厚厚的石地板竟然缓缓开了。竟向下一望,漆黑一片,竟是一个深渊。若不带够绳索和足够的人力,是无法深入的。可是今日她来了,不需要绳索,可以直接下去。 “我们下去看看。”她抓紧扶疏的手,他笑着微微颔首。 缓缓下落,地面上竟是一根根朝上的尖锥,若是一不留神从上面落下来则必死无疑了。中间留了些间隙,刚好够人置脚。 燃起所有蜡烛,看清了这里的一切。 ------------ 065五枝青玉 避开这些长长的锥状物,却看到一条宽阔的路。两旁分布着许多小门,唯有尽头中央,却筑这一道极瑰丽宏伟的大门,想必那就是凤朝阳给自己准备的墓室了。而其他那些,该是陪葬者的墓室吧。 叶桐雨两手做了个推的动作,大门也随即洞开。进入之后点燃了所有烛火,里边堪称金碧辉煌,环境庄严肃穆。帝王和文武百官乃至寻常百姓,都崇信人死之后,在阴间仍然过着类似阳间的生活,对待死者应该“事死如事生”。这个墓穴的地下建筑和随葬生活用品均仿照世间。用金银珍宝雕刻鸟兽树木,完全是人间世界的写照。棺椁两侧分布着石料制成的宫人、石兽、石柱、番酋像等。 棺椁前那一方空地,中间似乎被移去了什么东西,只留下一个印记,还很新。两边是金银制成的烛火台,中间丢失的,应该是比这两尊烛火台更为贵重的东西。是被凤朝阳自己移走的呢,还是墓穴被盗了?如果是被盗的话,那得要一伙人,而且个个武功至少要比扶疏强,这似乎有些不太现实啊。 往四周巡视了一番,却发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漆黑的洞。 “扶疏,过来看。” “我正奇怪那棺椁前可能缺了一样东西,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被盗出墓穴了。” “凤朝阳只注重盗墓的从上边进来扰他安宁取他财宝,却忽略了墓室内的构造。被那盗墓贼打了地道进来,盗走了他的宝物。” “只是不知被盗走的是何物。” “我下去看看。”叶桐雨将身体化成烟雾的形态钻入这个地洞中,发现里面极窄也极长,只容得一个成年人卧着爬进爬出。 出了隧道,她对扶疏说道:“这盗墓人真不容易,下边这隧道又窄又长,还要带着这些器物。看那隧道,也并非一天两日可以完成的,这种看墓穴的眼光也着实让人佩服。”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看着墓穴这样干净,定是有人时常回来打扫。快些出去免得撞上那些人。” “嗯,我们走。” 出了墓室,顿时觉得外边世界山清水秀,甚是美好。她不禁叹道:“人,要死过才会觉得生命可贵,世间美好。” “等你复活后,我与你终日共享这山水之乐。” 她只是笑了笑,她也看得出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她心中暗叹,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对不起。 叶桐雨将今日见闻与叶氏灵位所在告诉了叶知秋,他也认为该等到报了仇,复了靖国后再将族人尸骸带回。这几日倒也过得平淡,每日只是看着季夏与知秋习武打闹,好像看着他们开心,只是她唯一的乐趣。扶疏今早便被传入宫,看来人通报时的样子,事情像是不小。她忽然想起了凤栖梧的笑,心猛地一缩,摇了摇头,想他做什么。 季夏的武艺比起之前更为精湛,知秋与她对练开始显得吃力。最近,他俩合创了一套秋夏秘籍。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知秋猛地跃起,用剑切下冬青树树枝上的绿叶,如暗器般纷纷向季夏打去,再轻轻落下。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季夏将剑挽成一道圆形的白色气盾,将迎面而来的树叶,同时夹入自己一道红色剑气。 知秋再次跃起,双目含笑:“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说罢身形一向季夏,用自己的剑架起她的剑,以轻功带到上方。 “知秋,你小心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季夏借力往上一跃,就翻到了知秋头顶。知秋将剑一横,她的足尖便在剑上轻点。 知秋即刻将内力注入剑气,淡蓝色的寒气上涌:“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看你还站得住站不住。” 季夏脚下受冻,翻身下来,自信说道:“我内力属阳,还怕你这属阴的吗。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隐隐红色气息向知秋涌去,知秋也运起内力抵挡。现下季夏的内力不够浑厚,若僵持下去必然不是知秋的对手,而现在初初相较,竟不显得弱。 胜负既已分晓,我开口道:“你二人收手吧。季夏,果然如扶疏说的,你是个武学奇才。假以时日,怕是不会输给知秋了。” 季夏得意得扬了扬笑脸:“到那时看你还欺负得了我。” “我冤枉,费心费力叫你武艺心法,还被你这般对待。哎,苦的总是我。” 正说着,扶疏回来了。而他的眉宇间,似乎有展不开的郁结。 叶桐雨上前去迎他:“凤朝阳唤你去为了何事?我怎么看你一回来就有了心事?” “哥哥,你不开心么?” 他朝季夏笑笑,又看着她说道:“你还记得那日我俩探入他的墓穴,看到棺椁前似有一物空着么?” “难道今日召你前去正是为了此事?” 扶疏点点头:“那缺失的一物,名叫青玉五枝灯。” “丢了一盏灯,把你这个将军召去,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 “青玉五枝灯高七尺五寸,下部做成蟠螭的样子。所谓蟠螭,即使一种无角的龙。蟠螭口中衔灯,灯火点燃的时候,蟠螭鳞甲皆动,如同星光焕然。此灯价值连城,造型绝美。堪称为看青玉五枝灯,蟠螭吐火光欲绝。传说,有了青玉五枝灯的照耀,亡者魂魄得以安息,照够七七四十九日,白骨可生肉,永保尸身,来生可有帝王命。” “原来如此。”叶桐雨接着说道:“凤朝阳是担心他国帝王得知他拥有此宝的消息,前来盗了他的墓。如若真是,由将军前去讨回,他们也必会忌惮凤国的兵力。如若不是呢?” 扶疏目光流露出赞许:“因此他也派了栖梧与我共同完成此次寻回青玉五枝灯的任务。毕竟那是他的亲儿子,就算寻回,也不会有私藏之心。而自那日之后,凤王似乎看出我与他之间有了嫌隙,还嘱咐我们不可分裂,给有心人了可乘之机。” “哇,我也好想见见。听哥哥这么说,好像很漂亮的样子。”季夏满脸憧憬的神色。 叶桐雨低下了头,扶疏要与凤栖梧共同完成这次任务,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必然不愉快了。难道,他们真要为了她,恩断义绝么。这样想来,自己真是个千古罪人。但凤朝阳杀了她全部叶氏一族,他的罪孽才是滔天,无论怎样都是弥补不了的!一想到这,她心中便满是仇恨,凤栖梧,为什么与你之间是这样的关系。 ------------ 066仇人相见 雨雪靡靡,寒风习习。凝视着窗外,她的世界也冷得像外边这样的冰天雪地。转过身,季夏抱着暖炉,与知秋一起再我房内坐着,品着她刚做的新式吃食,有说有笑。愿他二人能永远这般快乐无忧。 余伯进了屋:“小姐,叶公子叶姑娘,大厅里来了皇宫的使臣,说是奉着皇上的口谕。请你们一起赶快过去吧。” 进了大厅,眼见得一个太监装束的人坐在扶疏身边,见他们来了,眉目瞬即染上笑意:“将军,那咱家就将王上的意思说与你听。王上说近日来雪花纷纷,后花园内雪景甚是迷人。明日中午在后花园备了膳,届时请将军,”说着若有深意地望了叶桐雨一眼:“还有叶姑娘一同前往欣赏雪景。” 刻意提到她,那便是已经知道她出现的事了。 扶疏看着我:“这……” “诶,将军莫要辜负王上一番盛情啊。” “与你一起,我没什么担忧的。”她对扶疏说道。 扶疏一点头,转向那使臣:“那就有劳李总管,明日中午我二人定会准时到来。” “将军太客气了。咱家先行回宫禀明圣上,告辞。”李总管起身作了个揖便转身走了。 “李总管慢走。”扶疏起身象征性地送了几步。 知秋上前一手握住她的臂膀:“姑姑,你怎的答应了他,不怕此行有危险么。” “凤朝阳既已知晓,我们躲避是无用的,不如正面相对。你别担心,有扶疏在呢。”说着,她望向他。 他看着她的眼眸满是温柔:“有我在,我定会保雨儿安全。李总管是凤王心腹,今日派他来邀宴,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你们在我府中。看来,我也要小心应对了。” 历经一夜,风雪未停,与扶疏共乘着马车行驶在冰天雪地。 叶桐雨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粉妆玉砌的树杈,又放下帘子,对扶疏说道:“外头景色倒是甚美,只是不知凤朝阳今日摆的什么宴,是否会坏了赏雪的兴致。” 扶疏含笑轻轻帮她捋顺额间方才被风吹乱的头发:“我不管他心中想些什么,只要与你在一起,看什么都是好的。” “你还真容易满足。” “对我来说,你就是所有,我还有什么好奢望的?”他眼眸含情:“不过,一会他也必定出现,你可以面对他么?” 他指的是谁,她心里明了。“有何不可面对的?与你一样,和你在一起,面对什么都是敢的。”她心中,真的把扶疏看做真朋友。往后,她要试着改变这样的看法吗,她可以改变吗。 到了目的地,前边有小宫女领着路。老远的,叶桐雨就瞧见了那抹红色身影,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其实,她是怕面对他的。 那个迎面而来穿明黄色龙袍的,就是凤朝阳。她克制住自己强烈想杀了他的欲望,现在不是取他性命时候,必会给扶疏惹麻烦。 “哈哈,孤的将军,孤等你多时了。” 特通与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未曾离开。 扶疏向他行了一礼:“王上折煞微臣了。微臣来迟,请王上恕罪。” “诶,不要这么客气。你为孤屡立汗马功劳,孤是将你看做儿子一般的。” 凤朝阳看着边上不发一语的我,对候着的侍女随从下了道命令:“你们都退下,孤要与瀚王和将军还有这位姑娘好好用膳。” “是。”这一大堆的随从侍女领了命退下了。 他继续说道:“将军,皇儿,你们之间必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说说清楚,切莫伤了兄弟情义。皇儿,将军未来会是你的左右臂膀,你可不要与他置气了。” 说着看向叶桐雨,指着前边的凉亭:“昌平公主,可否去那边说话。” 她取下了帷帽:“悉听凤王尊便。” 他神情一怔,随即走在了她前边。到了凉亭下,他回过身:“果然是你,你到底还是复苏了。” “难道我现在该还是一个死人的状态么?” “哼,你复苏后又与我皇儿走得这般近,安的什么心。” “哦,那你的皇儿与我生前刻意走得那般近,又是居的什么心?” 他眯了眯眼:“好一张利嘴,若不是孤答应了皇儿不伤你,你早就被打的魂飞魄散了。” 叶桐雨冷冷一笑:“如此说来,我倒真要感谢你了?我若现在想杀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孤此次唤你一同前来,是想告诉你,不准再接近瀚王,不得再与他在一起。” “难道凤王看不出来,我现在和将军在一起么?你的瀚王,我不稀得要。若现在杀了你,必会给他惹上麻烦,我不会连累他。” “希望你遵守你说过的话,还有,那白清秋和叶知秋,你最好一并管住。” “他们的事,不牢得凤王操心。我今日身体欠恙,不宜在风雪中久呆,请恕草民告退。”说着转身离去。 走过凤栖梧身边,却被他一把拉住。 她回过头:“请瀚王自重。将军还在这呢。” 他怔怔松开手:“我忘了,你已选择了他。可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天下皆知。” “哦,那方才你那父王还叮嘱我今后不可与你纠缠,让我好好与将军在一起呢。你父王不承认,天下皆知有何用。” 他苦笑:“原来你对我的情意,竟这样浅薄么。”她的心一纠,好想说不是这样的。但她不能。 他继续说道:“果真是恩爱薄凉,如烟如风么。真如是,世间还有什么温情值得我向往的,友情也好,爱情也罢。一切,原来都是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咬了咬牙:“瀚王说的轻巧,不堪一击?你这一击,却已足够致命的。”他眼神一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她侧过身不去看他。 她对扶疏说道:“我已向凤王说明身体欠安,先回去了,你放心。” “嗯,我很快回来。”他向她应允。 一个白色的身影离去地决绝,一抹红色的身影徒留地哀伤。两颗心都已碎裂,痛彻心扉。身体欠安?她只是一个灵魂,哪来什么知觉。她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可他眼中的悲伤让她心疼,若再不走,她不知能否克制住自己。 望着叶桐雨离去的身影,凤栖梧眼中噙着泪,竭力忍住不掉落出来。你和他之间,真有情有爱么。我看着你的眼睛,总是觉得你还是爱着我的。你说那些,纯粹是为了报复我。毕竟你心中的仇恨那么重,怎么能轻易放下置之不顾,与我相爱?可是你现在这样对我,让我痛的快要死了你知道么?我宁可你拿把剑对着我,刺我几次缓你心头之恨,也不要看你装出一副不爱我的姿态,那会让我感受到比这痛千百倍的苦楚。 这雪景赏的,忒让人心里难受。这剩余的三人,各有所思,一语不发。 ------------ 067盗墓村庄 知秋见叶桐雨只身一人回来,问道:“姑姑,你与扶疏一同赴宴,怎么的只有你一人回来了?” “我与仇人没什么好说的,难道还要留在那过年了不成。” “你见到凤朝阳了?” 她点点头:“我那时真相动手杀了他,碍于会带给扶疏很多麻烦,还是忍下来了。” “无碍,他的命,我们迟早要取的。” “若报完仇,又该何去何从呢。”望着满园的银装素裹,像是对知秋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复完仇,就没有凤国。你与扶疏在一起,而我也可以好好地跟季夏在一起。” 她正色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凤国,这话说得似乎有些深意。莫非你要那把龙椅么。 “姑姑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她帮他理了理发带:“我是觉得,大仇得报之后,你是有能力去管理凤氏所拥有的这片天下的。” 他淡然一笑:“果然是瞒不住姑姑的。我是要那片地,不止,我还要这整个天下。我知道流离失所骨肉分离的痛苦,若天下一统,就不再会有国土相争的事情发生。” “其实你何必非要占有这片天下,以诚相待,己欲立而立人。相互之间旗鼓相当,崇尚和平不是更好么。不是所有君王都像凤朝阳这样的,况且,当时我靖国,的确疏忽于兵事。” 有些小说动不动就哪个帝王是个昏君,战争爆发草菅人命的,我们叶桐雨还是心里很有爱的。 “姑姑,你这么说,是原谅凤朝阳所犯下的罪行了?” “不是,他的滔天罪行无法宽恕,他一定要为他的所为付出代价,为叶氏一族偿命!” 知秋低着头,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扶疏也回来了。扶疏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那么狭窄的地道并且将如此高大的青玉五枝灯运出,必定是技艺高深的盗墓人。他查到,十五年前一个坐落在穷山恶水间的小村庄,平日只能靠采集山间野果与打猎来的野味为生,没有其他出路。而有一次机缘巧合,暴雨使得一处山地崩塌,露出埋着的墓室,里边藏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原来,此处山川之中有不少帝王大臣的古墓。自此,村里人开始成群地去挖墓穴,盗财宝,逐渐练出了一套套盗墓的好手法。村里人凭着这些珠宝,倒是都过上了富裕的日子。 “那我们可以先去那边看看,古墓虽多,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应该被这个村的人差不多掏空了,到外边来寻找墓穴也不无可能。”叶桐雨向扶疏建议。 “我也正有此意,明天,你就陪我一起去吧。这种事情,还是有你在比较好。” “哥哥,那我和知秋呢?” “你们继续留在府中,你的武艺虽说已经练得不错,然而内力却还不到火候。常人修炼内力得花去不少时间,而你体格特殊,修炼起来甚有成效。再说,你们的秋夏秘籍才刚开始创造,应该多练习和修改。很快,你也是个高手了。” 季夏脸红红,羞涩地笑着低了头。 赶了两个时辰的马车,终于到了那个以盗墓为生的村庄。下来一看,果然是一处穷乡僻壤。土壤干硬贫瘠,不适宜种植。林间长着的,尽是高大的乔木。人烟甚是稀少。 “这里没有昔日的富贵样子,不会是全都搬走了吧?”叶桐雨环顾了四周,觉得荒凉了无生气。 “我们去前边屋子里面看看,碰碰运气。” 这一带的屋子很是陈旧,茅草搭的顶,枯柴做的门。有一家的门开着,“有人吗?”我冒昧地问了一声,无人回应,她便与扶疏走了进去。 厅堂内摆着一张方桌,上边摆放着香烛干果,供奉着一个灵位。烛火还燃着,看来应该有人居住才对。叶桐雨走上前,看到木牌上写着:张强之灵位。 “张强。”她念出了这个名字。 突然,屋内传出一个声音:“老伙计,是你吗?”那声音,是诧异,是惊喜。随即出来一个老者,他向门口张望了一番,期待的面容渐渐失去了笑容,眼底涌上悲哀。他转身才发现有两个人在这里。 扶疏向他微微一弯腰:“老伯,未经你同意擅自到你的屋里来,我们向您赔不是了。” 老人家扯出一丝笑容:“没事。方才老朽听到已去故人的名字,还以为是他回来了。一场空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扶疏继续说道:“老人家,这里本来不是该是很富裕的么,怎么现在如此凄凉?” “不要叫我老人家,我名叫苗伟,喊我苗伯就好。”苗伯说着,搬了一条长凳,示意叶桐雨和扶疏坐着听他说。他二人坐下,苗伯开始娓娓道来。 这里原本是一个贫困的村庄,村民发现蕴藏在此处的财宝之后,大家纷纷去挖墓穴,取走珠宝留为己用。那时他与张强正值年轻,两人时常一起去挖墓穴,遇过各种各样的危难,盗过各式各样的古墓。他和张强是朋友,又是冤家。两人时常切磋谁的技艺更精湛一些,能破古墓的重重机关,盗出死人身上的财物。两人时常斗嘴,谁也不让着谁。张强嘴笨,没有苗伯能说会道,时常争不过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两人就动起手来。打了一架之后,两人疲惫地倒在草地上,仰着头大笑,直呼过瘾,又冰释前嫌。 而在又一次争吵后,张强不服气,独自一人去盗墓,结果,在那次的过程中,他一失手死在墓穴机关之中。苗伯找了他两日,却在河的下游发现了一具从上游漂来的浮尸。尸体已浑身溃烂,不成人样,而苗伯却认出,那衣装正是张强的。 从那一刻起,苗伯变得一蹶不振,郁郁寡欢。失去了最好的合作朋友,人生知己,他亦无心再做盗墓的活儿了。年复一年,古墓渐渐被人们搬空,没有了经济来源,受不得苦的村人们纷纷搬离了这里,因此这个小村庄才显得如此荒凉。 苗伯说着,双眼已通红。 叶桐雨忙站起身安慰道:“苗伯你切莫太伤心,张伯他在天有灵,看到死后有你这样一位忠诚的朋友时时念着他,会很欣慰的。” 苗伯老泪纵横,不禁感叹道:“哎,只是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啊。” ------------ 068祝你幸福 归途,青山隐隐,山间上覆盖着一撮白雪。 “方才靠近苗伯的时候,他身上气息我感到很熟悉。” “我们之前并未见过他,你怎么会知道他是何种气息?” “那一日我们私探凤朝阳的墓穴,发现有处隐秘的地道,我下去过。那里边的气息很淡,但我确定就是他的。” “你的意思是苗伯去过那墓穴,盗走了青玉五枝灯?” 叶桐雨点点头:“我只能确定他曾去过,但去过,并不能证明就是他盗走的。只是那青玉五枝灯是死物,不像活人有气息,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不过,也不能证明不是他盗的。他年事已高,又甘愿留在这偏僻的小山村,足矣见他淡泊名利之心。盗走此灯,对他来说又有何用呢。对于他,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你说的极是。” 嗒嗒的马蹄声传来,是几匹快马。快到他二人面前时缓缓路过,马上那身熟悉的红色,是凤栖梧。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又看了边上扶疏一眼。别过头去,不说一句话,扬鞭绝尘而去。这,就是形同陌路吗。也好,过往恩爱是云烟,如今仇恨才是真。 扶疏开口道:“我们能想到的,他何尝会想不到。” 回了府,临近大厅,却听见里边传出知秋愤怒的声音:“你这恶妇,还赖着干什么?我不愿看到你,姑姑不愿看到你,扶疏更不愿看到你!你滚。” 叶桐雨和扶疏相视一望,表示都不知道知秋在生些什么气。莫非他是在和季夏吵架? “我这次来,是来向昌平公主道歉的,也是来向扶疏道歉的。”是千叶绿云的声音,真诚,不像是别有目的。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可以时光倒流,可以让姑姑免受那烧灼之痛?”知秋依旧不接受。 “别为难她了。”叶桐雨跨门而入,对着知秋说道。 “姑姑,她如此伤你,你还装什么大度。” “我这不是装大度。”她又看向千叶绿云:“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还真记不起以前发生过的事。” 她看着我和扶疏:“你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叶桐雨淡淡道:“是啊,在一起了。” 她笑得很无助,很悲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应该祝福你们。” 知秋很是不屑:“你别来添乱就行了,还祝福,真是虚伪。” 千叶绿云不理会,眼中泛点点泪光:“扶疏,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扶疏望向叶桐雨,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她点点头。他向千叶绿云说道:“那你随我去书房吧。” 千叶绿云对着满架的画卷,神色凄然:“那一日我打开这些画卷时,心真的一点一点凉掉了。你从来没有为我画过一幅画像,就算作为我生辰的礼物,也没有。”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转过身,脸上已有泪痕:“当然不是。那一日,我那样对昌平公主,后来万分后悔。幸好她现在无事,若她有个不测,我会愧疚万分。” “你若会愧疚,那一日便不会那般对她。” “我以为我在你心中该是有一席之地的,然而,我伤了她之后,你竟那样对我。你的眼神让我感到可怕,那是一种失去挚爱后的极度恨意。我愧疚,不是我伤她。若照私心来讲,我恨她,恨她占有了你全部的爱,她死,或者消失,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我愧疚,是我看到你对她的在乎超乎了我的想象。你无时无刻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为了她,你竟失控成那样。若她消失了,你会一辈子痛苦。而我,不愿看到你活得不开心。对不起。” 扶疏轻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雨儿都没有怨你,你也别太介意了。” 她眼中的泪承载不住心中的疼,终于冲破理智纷纷掉落下来:“不,它将存在我心中,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医者仁心,而我却对她下了此番毒手。她已死,我却还要她受那般苦楚。嫉妒多么可怕,它让我冲动,让我变得不像自己。你现在一定很恨我,是吧。” “不,她不恨你,我也不会恨你。” 千叶绿云眼中含着泪,嘴角却扯上去:“你现在心心念念都是她,原来她真的能让你过得更好,更快乐。那么,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打算云游天下,四处替人诊病,以赎那一日的罪过。” “丞相会担心的。” “爹爹他理解我。这段时日,我想顺便云游四方放逐这颗伤痕累累的心,好了,自然会回来的。” “祝你也过得好。” 千叶一笑:“我会的。但你若过得不好,我还会再来。” 扶疏一怔,随即说道:“让我为你画张像吧,送你做个纪念。” 她显得有些不敢相信,又欣喜万分,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扶疏在案上摊开一张宣纸,执起画笔熟稔落下,偶尔抬头看一眼千叶绿云。少顷,他收了笔,一副墨迹未干的画卷便呈现在眼前。 “好了。”扶疏淡淡说道。 千叶绿云走到案前,他画的,原来是那个场景。 雪飞漫天,满世界的白色。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少女在雪地中奔跑,神色有些焦急。纷纷雪花粘在她的黑发上,风吹得她的脸红扑扑的,长长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那一幕,是她发现了倒在雪地中的他,跑去救他的场景。她抿着唇扬起一抹笑意,原来他还记得。 “那时,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是啊。”千叶附和道:“如今,你还是你,我却已不是我。我沦陷在你的世界,你的世界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和你永远不能成为我们,这叫我觉得多么悲哀。”她细细卷了画卷,向门口走去。 “祝你幸福。”扶疏说道。 她驻足,侧过一点点:“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愿你和长平公主,长长久久。”她步履走得飞快,脚下却是千斤重。明明爱你,却还要逼自己要远离你,祝你幸福。我多想和你天长地久的那个人就是我,谁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和别人相守一生。但我不是你心中所爱,奈何,奈何。 ------------ 069镇墓凶兽 扶疏说,他再去墓穴探一探,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而季夏今日突发奇想要跟叶桐雨学厨艺,让她很是惊讶:“你这是在准备做知秋的贤妻了么?”她红着脸娇羞道:“谁要嫁给她了,我想做给哥哥吃。”“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了你这片孝心,知秋果然没口福了。”故此,叶桐雨没有同扶疏一道去。 颛臾扶疏到那墓穴口时,恰巧遇上凤栖梧。凤栖梧正带着一支二十人组成的队伍,欲入墓穴。见他来了,也没有什么表示,不与他说一句话。扶疏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随着这一群人一道入了墓。 凤栖梧有备而来,随从点着了火把,将前路照得透亮。他一一将机关关闭,将过箭阵时,告诉了众人一个口诀,按着他说的仔细踩着对应的地砖,倒是全部安全过去,一路顺畅无比。凤朝阳应该是把墓穴的机关布置及破解方法一一告诉他了。 来到主墓室,命人点亮油灯后,凤栖梧正色道:“你们小心行事,切莫不慎触动了机关。” 扶疏正欲上前查探一下棺椁的情况,却被凤栖梧拦下:“我凤家的东西,用不着你来动手。” 扶疏抿了抿嘴角,直视着他的双眼:“栖梧,你果真不管八年来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义了么?” “你见过有兄长,抢了做弟弟的最心爱的女人么。这样的兄弟之情,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你错了,我根本无意与你抢她。伤了她的心的人,是你,她无处可去只能流浪。而我的表白,只是暂时给她的避风港。未来她怎么选择,我们都无从知晓。”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僵局,原来是一个侍卫的手不小心被尖锐的器皿划破了,不断流着血。 这时,整个墓室开始轻微地摇晃,继而变得剧烈,让人站不稳。一刹那,随着一声巨响地面爆裂开来,飞溅开的大石块飞速砸向四方,有些侍卫躲闪不及身上被砸伤。粉尘散作一片烟雾朦胧,依稀听得见低沉而明显的呼吸声。烟雾散去后,却见一只巨大的黑兽双脚站立着,有三人叠起来之高。形同黑熊,头部却像猎豹。它腆着肚子,双眼血红,獠牙锋利,向这边走来,带的地面微微震荡。 带来的侍卫有些已大惊失色,意识过来后,用手中的刀猛地砍向那黑兽,却被它一爪拍飞在地,锋利的指甲如同利刃,划破了那侍卫的衣服皮肤,流出汩汩鲜血。血腥味深深刺激了它,随着一声低吼,它用爪子将地上的侍卫挑起,一口咬住,随着一声震人耳膜的惨叫,那侍卫的身体落了下来,却只见上半身,溅了一地的血。往上看,那黑兽口中正嚼着他的下身,这场面令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凤栖梧与颛臾扶疏相视一望,很有默契地一点头。凤栖梧开口道:“你们兵分两路,一队去吸引那黑兽的注意,另一队趁机伤它。”剩余的士兵得了令,很快地配合攻向那怪兽。怎料得那黑兽虽长着毛,皮毛下的皮肤却坚硬如铁,刀剑伤它不得。它的肚子极其柔软,像极有韧性的一团面,怎么也刺不破。眼看得又牺牲了两员手下,而那黑兽却毫发无伤。 “攻它双眼!”凤栖梧落下一句话,拔出佩剑飞身而上,与那黑兽缠斗起来。扶疏见状,也亮出长剑运起轻功缠上它的另一只爪子。 有翅膀震动的声音传来。“呱呱。”竟是小黑来了。凤栖梧和颛臾扶疏没时间去想它怎么来了,只是小心应付着黑兽的利爪,少有不慎,便会成为它爪下亡魂了。 一时间只闻得怪兽的怒吼声和刀剑撞击它身体的碰撞声,以及小黑偶尔喊的两嗓子。若是叶桐雨在,她就会告诉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小黑在说爸爸妈妈加油。 怪兽利爪迅速一抓,扶疏险些被它击中,幸好躲闪及时,不过外袍却被撕下了一大块,他顺势落在了地上。黑兽开始一心应付凤栖梧,两只爪子疯狂地拍着,凤栖梧开始显得吃力。扶疏看准时机,身形一跃,如同一支飞箭,长剑顺利刺入黑兽的左目。黑兽吃痛一声怒吼,将注意力全部转向扶疏,而凤栖梧抓住机会刺瞎了它的另一只眼。剧痛让黑兽更加疯狂,攻击性愈发强烈,一爪挥地凤栖梧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打中,面前却多了一堵人墙。 是扶疏!那巨爪拍中了他的背,一口鲜血喷在凤栖梧的肩膀上,两人直直坠了地。 “王爷!”“将军!”见他二人负了伤,侍卫们有些慌乱。 “大哥!”情急之下凤栖梧脱口而出。那是他刚入军营不久,正好与扶疏分在一起。而扶疏那时已有些小成就,凤栖梧时常跟着他。扶疏常教会他一些东西,陪他练习剑法,操练之余带他出营地玩耍。那时,他便对他说,你懂得这么多,有如此照顾我,今后我便唤你大哥。而他们长大之后,碍于身份,凤栖梧没再那么叫过扶疏。 扶疏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挣扎着站起来,凤栖梧赶忙扶了他一把。小黑在他二人头顶盘旋,呱呱叫着。 而那黑兽不但没有被重伤,反而愈加凶狠,侍卫们惨叫连连,又折损了几名。 “不好,看来双眼不是它的死穴!” 扶疏喘了口气:“我们忘了,它原本就生活在地底下,没有光的。” 黑兽寻着他二人的气息,加快了速度往这边走来,剩余的侍卫根本无法阻止它的脚步。扶疏伤势严重,无法再运功。这时,小黑却直直向那黑兽冲去。 “小黑!”凤栖梧大喊,小黑这样怕是会凶多吉少。 而我们的小黑,却直直撞向了那黑兽的肚子,尖锐的嘴,刺进了……呃没错,就是肚脐眼。这时,那黑兽就像泄了气,肚子瘪了下去,不断流出血来,痛苦地低吼,像是哭泣**。原来,死穴在这里。凤栖梧看准时机,飞身而上,用剑切下了它的头,黑兽用于倒地咽了气。 落下地,对扶疏说道:“你受了伤,我派人送你回去。” 扶疏淡淡说道:“有劳了。” “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这,她无人照拂。” “原来是这样。”扶疏自嘲一笑。 转过身,却留意到棺椁下边一颗小小的球状物。他缓缓过去拾起,是一颗已干瘪了的小野果。他将这颗野果收进衣袖,心中有了盘算,看来还得再去一趟那盗墓村庄。只是自己这身体,看来只能拜托雨儿了。 ------------ 070哀伤独白 季夏正在厨下跟着叶桐雨忙活,一听余伯说扶疏回来了,还挂了彩,手也顾不上洗,径直冲去了他的房间。叶桐雨紧跟着她去了。 “哥哥!”一进门,看见扶疏正裸着背,趴在床上,知秋已经在了。背上三道深深的伤痕,触目惊心。大夫正在帮他上药包扎,药一敷上去,扶疏吃痛,却不喊出声,紧紧咬着牙,汗水不断从发间渗出来。我知道他是怕我们担心,季夏看得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 大夫说,血已止住,伤势已平稳,但他也因剧烈撞击受了些许内伤,近日内不得轻举妄动,要好生调养,按时服下他开的药。知秋送走了大夫,季夏一脸担忧地坐在他的床沿。 “哥哥,你怎么地伤成这样?”她一面心疼地用帕子擦去扶疏面上的汗水,一面流着眼泪。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这么爱哭,你要让身边的人都为你担心么。那墓穴中,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凶兽,始料未及。”叶桐雨看向他,正欲开口,他继续说道:“栖梧也在那。” 叶桐雨瞪大了眼睛,他无力一笑:“你别担忧,他没事。” 她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却还要挣扎着为自己辩解:“你不要那样想,我没有替他想。那凶兽怎么样了?” “死了,是被小黑解决的。”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嘴巴张得圆圆的:“小黑它这么小一只?”她表示很质疑。 “小黑它找到了那凶兽的死穴,栖梧才能一举将凶兽杀死。” “它眼光那么独到?” “是啊,我们都没有想到,凶兽的死穴,竟是它的肚脐眼。” “呃,一般的怪兽的死穴不是什么眼睛啊脚底板之类的么……”叶桐雨很是诧异。 “幸好小黑来了,不然我和栖梧真的难逃升天了。” 看来她要多给小黑一些鸟粮奖励一下它,真是个好孩子。 扶疏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在凤朝阳的棺椁下发现了一样东西,在我上衣的袖子中。雨儿,你帮我拿一下。” 叶桐雨拾起地上破烂的衣服,将手伸进袖中,摸到了一颗小小的圆粒。掏出来一看,是一粒干瘪掉的野果。 “这是……”盯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出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日我们去往那村庄,山中树木上长着的野果。” “这说不定那个村庄还有别人去过。或者说就是苗伯掉的?” “所以我拜托你再替我去一趟。” 她点点头:“你放心,那我现在就去。” 转身欲走,扶疏突然喊道:“雨儿。”一顿,又说道:“小心。”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希望那只是他的错觉。 “嗯。” 叶桐雨一人时,赶路不要太快,隐了身瞬移,犹如风过。到了那小山村,的确看见树上长了许多小小的橙色的野果。这野果倒是奇特,纵然在冬日也能生长。地上也掉了许多,有些已被人踩破,流出浓郁的浆汁。若我闻得到,一定是一种自然芬芳的气息吧。 继续往村庄里赶去,这里的确还住了其他人,但是是一位牙都掉光了的老太太,总不可能是她跑到凤朝阳的墓室中去的吧。 苗伯家的门开着,厅堂内没有人。叶桐雨往里走去,直到小后院。苗伯背对着门,面前放置着一个火盆,走近一看,他是在烧纸钱。 “阿伟,你不该走那么早的。老伙计,你把我一人留下,谁来跟你拌嘴啊。你一人在那边,是不是也很孤独?希望你已转世投胎了,一生平安快活。”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原来苗伯是这样至情至义的一个人,怕是她与扶疏,还有凤栖梧的来访,让他分外思念起已故的兄弟。 “那青玉五枝灯,我已盗出来,放入你的墓穴。” 叶桐雨大惊,原来真是他干的,但是非得要青玉五枝灯来做陪葬品么。她突然察觉到一股极熟悉的气息,隐秘在一边的树间。望去,一角红衣,是他来了。也是,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扶疏捡那颗果子的用意,他心中原也该是这么打算的。 “阿强,你何必为了一个功名,答应凤朝阳去帮他盗那青玉五枝灯。那灯所在墓穴极其凶险,亏得你一身本事过硬才将它带出来,而你也受了重伤。可凤朝阳答应给你的,他做到了么?你若活着,他将他人墓穴的陪葬品据为己有的事情难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的命,他怎么会在意呢。你的死,太不值得了。现在好了,我已将那灯盗出,摆在你的墓室里。那是你用命换来的,是你的东西,不论你是生是死,都是你的。来世,你做帝王,若遇上凤朝阳,则把你的遭遇尽数返还给他。” 又是凤朝阳,叶桐雨心中对他的憎恶又多了几分。 苗伯又往火堆中送了几张黄纸,火焰蹿得很高,带出一波一波袅袅热气。“这小山村多久没有外人来造访了,大家也都搬走了。那一日,我听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我以为是你回来了,心中多么欣喜。外出一看,却是一场空。我跟你比来比去斗了大半辈子,外人看我们是冤家,是对头,但我心中明白你却是我最好的朋友,最懂我的知己。你去了,叫我一个人是多么孤独。这两日有人来查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不过他们虽怀疑我,却没有证据。青玉五枝灯是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手中纸钱没了,火焰也渐渐熄了。他站起身去往前边的厅堂,为张强上了一炷香。若死后得一友如此,也不枉此生了吧。若不是自己,扶疏和凤栖梧的情谊,不比这两人少。自己生生横亘在他二人之间,对谁都是一种煎熬。若他日离开了扶疏,他会比之前更为痛苦。为什么,不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叶桐雨正欲回去告诉扶疏方才所听到的,却听苗伯说道:“老伙计,上完这一炷香,我再去看看你在那睡得安稳不安稳。”他便离开了屋子。他这是要去,张强的墓穴?叶桐雨也紧紧跟着,青玉五枝灯,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 071身陷险境 张强的墓穴在极隐蔽的深山内,一座用石块砌起来的坟墓,立着一块石碑。 苗伯将石碑整个旋转过来,整座坟便移了开来,原来只是个石头做的虚壳,露出一层层的台阶。走了一段时间的隧道,转弯处,他启动机关将墓穴门关上,而他没注意到,凤栖梧已经进来了。 一转弯便是张强的墓室,皆是石料所筑,正面墙上中央镶嵌着一个很大的太极八卦图。整间墓室闪着金光,墙壁上有游龙飞动的影子,彩光点点,煞是好看。原是青玉五枝灯点着着,很是高大,下部是一条正欲腾飞的蟠螭,栩栩如生。蟠螭口中衔着灯,灯火燃着,蟠螭鳞甲像动起来了一般,散发着点点亮光。 堪称为看青玉五枝灯,蟠螭吐火光欲绝。我心中暗暗念道这两句诗,果然不负盛名。正欲往前走去细细得看一番,脚下却踩到一条红线,红线上系着几个铃铛,正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当的墓室中久久回荡。 苗伯警惕地一回头,双目锃亮:“何方神圣,胆敢来此处作祟!” 既然被察觉到了,叶桐雨便显了身形。 苗伯一顿:“是你。” “是我,但你没有太多的惊讶。”她稍有些疑虑。 “我盗了大半辈子的墓,大风大浪见多了。那日见你,觉着你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晓得你定不是常人。而一般鬼怪不会明目张胆地与人朝夕相对,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也稍有些疑虑。如今看来,我想得没错,你果然是个死灵。” “实不相瞒,我就是一介孤魂。” “你是受那日与你一起来的人所托,来取回这灯的?”他马上警觉起来。 “这,若能帮他取回,我定是要取的。” 他冷哼一声:“他是凤朝阳的人?” “不错,他乃凤国镇国将军。”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随即咬破自己的手指,翻身到八卦图面前,用血点上黑白阴阳鱼的白黑点,再再中间的契合线上顺势一划,八卦图顿时银白色光芒大盛。光芒将叶桐雨笼罩,她顿时无法动弹。 “你干什么!”她怒喝道。 “这是阿强的东西,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一个红色身影飞身而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他又挡在她身前,为她遮住那光。 苗伯挣扎着站起来,擦干嘴角血迹,眼神充满恨意:“是你,瀚王。” “原来真是你盗走的青玉五枝灯。” “是,但这也并不是你凤家的东西。你来了正好,就让你葬身于此,父债子偿又何尝不可!”苗伯将黑白阴阳鱼一按,八卦图银白色光芒转为金色,穿透叶桐雨的身体。纷纷扬扬的金色字不断涌出,是经文!一个个将她紧紧包围,头疼,像被人不断在撕扯……这光虽不像日光那样将她烧灼,却同样可以让她身形俱灭!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不断将她压挤,她感到快要碎裂,痛苦的蹲下身,看到自己的双手渐渐变得透明! “雨儿!” 她已没有力气回应他,回应他的是苗伯欺上来的短匕首。他一面应付苗伯,一面频频回头看看她的情况。兵刃想象,尖锐的碰撞声急促激烈。 叶桐雨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他心中一急,想要抽身来这边先将她带离。一掌将苗伯击翻在地,飞身过来,将她扶起来。 “你撑着,我马上带你走。” “走不了。”苗伯狠狠说道。 砰的一声,头顶落下千斤重的铁笼子,将他俩关在里边。他用剑割开左手臂,右手环抱着叶桐雨,以血渡给她,望着他极度担忧的面容,她心中千般苦涩万般痛。她在他心中如此,他在她心中又何尝不是。只是为何他们之间会横亘着这样大的家仇国恨,不能相伴厮守到终老。 温润的血液流淌进她的喉咙,心却在滴血。 他眼眸温柔如水,突然面色一狰,竟然是苗伯取了长矛刺进铁笼,在他背上刺出一道伤口。 叶桐雨挣开他的手臂:“别管我,你快走!” “我不会再一次看着你死去。” “你们俩死到临头还在你侬我侬啊。放心,你们一个也活不了。瀚王,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若一下子死了,可怎么对得起我那惨死的兄弟!”说着,又刺下一道又一道的伤。 凤栖梧强忍着,伤口不断流出血来,眉宇间是不容人拒绝的坚毅。他这是何必,何苦呢。 “我不要你的血了,你走,你走啊!再这样下去你会失血而亡的!” “我不是你的仇……仇人么,我死了,你该……高兴。”忍着一次一次的疼痛,他话都说不连贯。 “你不能死在他人手里!”叶桐雨大吼出声。 他神色一顿,随即周身内力爆发出来,将身上长矛震开,连带得苗伯震倒在地。凤栖梧红衣被周身的气流带的轻轻飘动,他双手握住铁杆,一用劲,竟生生将两根铁杆拉弯了一些。 苗伯爬起来,冷冷笑道:“没用的,这铁比普通铁还要坚硬上十倍,凭你这年纪轻轻的修为是断然撑不开的。” 凤栖梧紧咬着牙,眼一闭,额间青筋暴起:“她不能死啊――!”双手紧攥得发白,强提一口真气,呕出一口血来,两根玄铁竟生生被拉开。他挤了出去,长剑刺向苗伯。苗伯受了伤已无余力再抵抗,手中短刃挡了一击,生生断裂开来。而他本人也被冲击撞到了八卦图上,在此触碰到了阴阳鱼,金色光芒和字符瞬间消失无迹。 他举起长剑正欲刺进苗伯的心脏,叶桐雨出声制止:“不要伤他!” 凤栖梧回过头:“他这样待我们,你还替他求情?” 她喘了口气:“至少,他对朋友很好。” “呵呵,老朽的命,岂由得你们两个决定要不要取!”说着,他竟横刀自刎了。一抹血红溅开在八卦图上。 凤栖梧找到机关所在,将铁笼升起,横抱起地上的我:“我们走。” 墓穴外,是一片朗朗星空,还有皓月相伴。 她将双手环上他的脖颈,他身体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若我们之间没有仇恨,那该多好。” 她没有说话,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哪里来的如果呢,命运偏是这样地残酷。 明月,明月。你曾照得离人愁绝。 何时,何时。再重借清辉复旧约。 ------------ 072怨恨加深 一路上没有讲话,静静地走着,享受这片刻只属于两个人的宁静。这是奢侈,是虚妄。 愈是宁静,愈是有更大的风暴。 凤栖梧将叶桐雨放下,将军府安静异常,门口备着一辆马车。正欲进去,却见余伯扶着扶疏出来。扶疏见她与他在一起,神色一怔,随即看到凤栖梧身上负了伤:“现在没有时间问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快跟我去东离山。凤朝阳亲自带着亲信去了那,要杀白清秋。知秋和季夏知道消息后已经先去了,就在你走后不久。我们快走!” 叶桐雨脑子瞬间炸开,爷爷,爷爷……她也不知道是怎样上的马车,心中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靠近小木屋时,远远听到激烈的打斗声。叶桐雨顾不上扶疏和凤栖梧,飞出马车,却见知秋对上凤朝阳,季夏处理的是一些手下,知秋将爷爷死死护在身后。而知秋武功不如凤朝阳,被他一掌震开倒在地上。随即,一柄寒剑就刺入白清秋的胸膛,那个消瘦的白色身影一怔,随着凤朝阳剑的抽回重重倒了地。 她来不及阻止。 “不!”她只接住了他倒下来的身躯,那么瘦弱,那么衰老。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有些哽咽。 “爷爷!”知秋挣扎着爬起来,步履摇晃地来到爷爷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凤朝阳命手下停止了打斗。 他昔日灿若星子的眼眸此刻开始逐渐暗淡,说话显得如此费力。“雨儿,秋儿。爷爷要走了,没能看到你复活,是爷爷唯一的遗憾了。爷爷的血,你集起来,好做复活之用。我死后,将我葬在,葬在那片梧桐林中。你们,要好好的……” 气若游丝,眼眸紧闭。他去了。 他流出的血在她双手间汇聚,像一朵鲜红欲滴的绽放着的花。叶桐雨将它交与知秋看管。 “啊!”她狰狞地仰起头,眼中被一片墨绿模糊。浑身黑气暴涨,长发肆意翻飞。 “姑姑!”是小秋担忧万分的声音。 待她清醒过来,身上衣服已变成一身黑色。手中紧攥着一颗墨绿色的眼泪,没想到,最后一颗有情泪,竟是她自己的。而现在,她眼中只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凤朝阳。 “黑衣罗刹!”凤朝阳有些大惊失色。 “我要你死!”大喝一声,叶桐雨化作一阵劲风向他袭去。凤朝阳对于她的突然消失和瞬间出现有些猝不及防,她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他受力飞出两米之外,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口,口中吐出大口鲜血。 叶桐雨一声冷笑:“杀人,就要偿命。你的贱命,此刻就要完结!”她手中凝聚起一团黑气,起身向他袭去。凤朝阳眼见生命垂危,强提一口真气站起躲开。她便再次打向他,而他应对地特别吃力。 “你以为你这种水平躲得过我么?”叶桐雨全身黑气笼罩,人只见得一个黑影直直移向凤朝阳,他便被重重打飞在地,口耳鼻中不断流出血来。 “你的命,完了。”她宣告着他的死刑。黑色气息大盛,她要给他致命的一击。长长的黑色指甲对准他的胸膛,她要生生取出他的心捏碎! “父王!” 当叶桐雨即刻要到凤朝阳身前时,面前一个红色身影蹿过挡住我。是他!她一改方向,面容大怒:“滚开!” “他是我父王,我不会眼睁睁开着他被人杀死。”凤栖梧直视着叶桐雨的眼睛,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她冷笑道:“你以为凭你之力挡得住我?你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死,那你就闭上眼吧。”她衣袖一挥,一道黑气拂过他的脸庞,他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淡淡黑气,失明了。 “你弄瞎了我的眼也好,要了我的命也好。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你伤害他。”他的声音充满着无奈。 她咄咄相逼:“那你倒是允许他来伤害我!”说着,一个手刀向他打去。 没有想到凤栖梧连听力也特训过,接下了她的招招式式。 “皇儿退下!孤的命她要就由得她拿去吧!”凤朝阳竟还有心思关心他。叶桐雨撇开凤栖梧,攻向凤朝阳,而凤栖梧还是缠上了她。 “让开,你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他定定地站着,昂着头,眼眸灰暗,掩盖不住他的决心:“我在,就不容的你害他。” 她身上黑气大盛,带动身边劲风波动,而凤栖梧也运起内力抵抗她。 “你这是不自量力,滚开!” 他只是摇了摇头。叶桐雨一怒,右手带着一身的力量刺破了他的防御,指甲刺进了他的胸膛。 “栖梧!”是扶疏在喊他。兄弟情,没那么容易割舍的不是么。 他的血,似乎让她感受到了温度,灼伤了她的心。 强行收住,抽回手,他喷出一口鲜血倒了地。而她自己,也呕出一滩墨绿。承受不住力量的反噬,褪去了一身黑色,变得与一般状态无异。 方才,他俩还紧紧相依,现在,却要大打出手。命运,是看不得他们之间有片刻的好么。 又是一条人命,她与你之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叶桐雨站在凤朝阳面前,睥睨着他:“今日饶你一条贱命,速滚。他日,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姑姑!怎可放过他!”叶知秋大喊,牵动伤势又咳嗽了几声。 那些随从忙扶起凤朝阳和凤栖梧,速速地撤了。 “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叶知秋他很愤怒。 叶桐雨看着他的眼:“若换成季夏,你可否下得去手?” 他一怔,望向季夏,季夏正以同样的目光望着他,似乎在问,你会么。 叶知秋一低头:“只是今日失去这样一个好时机,下一次,凤朝阳必定会加强防范。再要取他性命,只恐不是易事。” “下一次,定不会放过他。” 白清秋去了,表情还很安详。他曾说过他早已看穿人世,放下了冤仇,所以走得这样了无牵挂么。不,他说了他没看到她复活,是件憾事。 将白清秋的尸身移到他的床上,知秋说道:“姑姑,日后只剩我与你相依为命了。爷爷临终前说过,没见你复活是他此生唯一遗憾。接下来,是该考虑你复活的事情了。” “只是我的尸身在凤国王宫内,不知此刻他们父子会不会将我的尸身销毁?” “不,凤栖梧不会允许的。”知秋很笃定。 叶桐雨坐在床下看着爷爷的容颜,想着他昔日的音容笑貌。“爷爷,我马上就可以复活了,你在天之灵,一定很开心吧。” 知秋转过身去,出了屋子。 ------------ 073终于复活 知秋来到屋外,却见季夏原来一直守在外边。 “天凉,你怎么的不进屋。扶疏呢。” “哥哥说这样的事,安慰只是徒劳苍白的,宁可静静地守着你们陪着一起悲伤。”季夏看着他的脸,有些担忧。 “爷爷一走,往后只剩我与姑姑两人相依为命了。” 季夏一急脱口而出:“不,你还有我。” 知秋眼眸一亮:“谢谢你。” 季夏低下头:“往后你要一直记得我今日这句话。” 翌日清晨,小黑来了,会是谁修信来。 扶疏展信一阅:“是他。他信中说,已说服凤朝阳,让雨儿和知秋入宫,施复活之术。” “凤朝阳怎会有如此好心,该不会是阴谋吧。”叶桐雨冷冷说道。 “这的确是栖梧的笔迹。” “我信凤栖梧。自你死后,对于你的事,他从来不会再拿来利用。”知秋不是一向恨他的么。 “将爷爷安葬好之后,我们就去。” 梧桐林内。还是寒冬,叶子全已掉光了,一片萧条。那架秋千还在风中摇晃。 “将爷爷葬在秋千旁吧。这样,就像在看着我们一样,就跟小时候一样。” 叶知秋点点头:“好。” 将白清秋埋葬好之后,对着木碑,叶桐雨叶知秋三叩首。 “爷爷,辞去,我就要复活了,你也一定很开心吧。” “爷爷,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保护姑姑,不再让她受伤害了。” 扶疏亦过来跪在叶桐雨身边:“白前辈,你放心,我也会护着雨儿的。哪怕倾我一生,倾我之性命。” 凤国王宫内很忙碌,他们的王上受了重伤,病卧在床。来来往往的御医和宫女都很匆忙。凤栖梧受了伤,面色还很苍白。“跟我走吧。”他手中握着长剑,当做拐杖一般使用。是了,他失明了,是她伤的。 冰室內,叶桐雨的尸体依旧着着那一身嫁衣,他没有换下。 “我和季夏在外边守着。”扶疏说完,带着季夏出去了。 “我们开始吧。”凤栖梧对叶知秋说道。 “你的伤没问题?” “一点血而已,无碍。” 淡蓝色的玄冰边上多了张方桌,燃着七盏油灯,围绕着中央一盏大灯笼。桌沿上放着一只瓷碗和两把匕首,还有一支未用过的毛笔以及一些纱布。而叶桐雨的尸身边上,整齐地叠放着一些白色的衣物。 凤栖梧先拿起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那一道旧伤还在。他为我,流了多次血。 叶知秋也随即割开手腕,白色瓷碗内渐渐积起了血浆。 “够了!”叶桐雨大喊道,他二人止了动作。她过去拿起纱布,细细帮他们包扎好。 “你们为我流的血够多了。” 叶知秋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倒出鲜红的液体,那是爷爷的血。继而说道:“接下来便是写经文了,你双眼已不能视物,可以么?” “那段经文不知已写过多少遍,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那好,我先回避一会儿。”说着知秋走出了冰室。 叶桐雨有些讶异:“他为何要回避?” “你将尸身上的衣服全部褪去,经文,都是要写在你身上的。”怪不得叶知秋要回避。 “那,将我魂魄召回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吗?” 他点点头:“是的。” 算了,她一横,反正他已是个瞎子,脱就脱吧。至于以往,过去的就算了。将尸体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去后,回头说道:“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执起笔,她过去将他搀扶过来。 “你对我没有那么厌恶,是不是?”他的语气透着几分欣喜。而她却没有回答他,多说何益呢,只不过徒增感伤。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呵呵,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她帮他将笔蘸上血液,他开始在她身上写下经文,手法极其娴熟。原来,他真的为了我复活,付出了很多。这段经文,他练了无数遍吧。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的尸身全身上下已写满了字符。 “好了。”他吁了一口气。她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瓷碗和毛笔放好,碗中血液已所剩无几。 他又说道:“边上有一块白布,你用来将尸身遮起来。” 她将白布一摊,又细细理了理。“好了,我去喊知秋进来。” 冰室外,他三人正坐着,一个个神情都很凝重。“知秋,里边已准备好了,你进来吧。” “嗯。”叶知秋起身就进了冰室。扶疏似乎有话想说,他站了起来,正欲开口。叶桐雨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我与他再无可能,现下,仇恨比起之前只有加深,没有减退。复活后,我选择跟你走。” 他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去。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很平静,可心中快要崩溃,强忍着,那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雨儿,将你的一半泪珠拿出来。”凤栖梧说道,随即他拿出他的一半。 “好。”叶桐雨取出泪珠,通透的泪水中,夹杂着一抹绿色,那是她的眼泪。他接过,运起周身内力,两颗泪珠竟渐渐合成一体,悬在她的尸体上方,散发着莹莹蓝光。 “我们开始诵经文。”他二人口中不断念着什么叶桐雨听不懂的咒语,身上开始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金雾。尸体也开始发出淡淡光芒,对叶桐雨有着一股引力,并且开始逐渐变强,将她吸引过去。她亦往玄冰上一躺,与尸身重合在一起。泪珠逐渐淡隐,直至消失。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寒意向她袭来,她缩起了身子,喃喃道:“好冷……” 冷?她有知觉了,到底,还是复活了。 坐起身,将白布裹紧,发现身上字符已全部消失不见。 “姑姑!太好了。”叶知秋欣喜万分:“你赶紧穿上衣服,我去告诉扶疏。” 叶桐雨冷得声音也有些颤抖:“好。” 知秋出了门。凤栖梧将她搂在怀中:“还冷吗。”她眼角泪水落下:“为什么我们是仇人。” “别说了。衣服就在旁边,快穿上。”说着他拿起衣服就要帮她穿好。 她一惊:“你的眼睛好了!”是了,她已复活,对他施的术自然也随着消失了。 “是啊。你我原本是夫妻,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怎么说,她还是不适应。但他却面不改色,帮她穿好了全部的衣服,又帮她理了理衣襟:“只是,我们以往的誓言,也一并消失了。”他松开手,大步出了冰室。 她说过,她会为了他复活,之后便要一直在一起,厮守到老。 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们注定不能相守到老。 叶桐雨出了冰室,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叶知秋说,他走了。 接触到了阳光,陌生的温度。扶疏靠近她身边,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后退了一步。他眼神有些错愕。 “对不起。”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还是他,你还忘不了他。但我也不会放弃。” 扶疏,你又是何苦。 ------------ 074仇人死了 日子很平淡地过去了七天,这一日,飘起了鹅毛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白。小时候听大人说,下雪的日子不冷,雪融的时候才冷。 叶桐雨临窗而立,空气微冷,偶尔有几片调皮的雪花扑倒她面上,冰冰凉凉。季夏跑进来,拉着她的袖子:“姐姐,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小脸上写满着期待。叶桐雨心中还想着白清秋去世的痛,以及日后和那个人的仇恨,惆怅的很。 见叶桐雨有些犹豫,季夏晃了晃她的手臂:“好不好嘛,我看你这几日都皱着眉头,陪我玩一会说不定就开心起来了。” “好吧。”再不答应,她真要为自己担心了。 季夏拉着她,蹦蹦跳跳出了门。叶桐雨觉得自己很羡慕她,可以这样无忧无虑,永远都快快乐乐的。但,任凭谁的快乐都不是持续的,总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经历某些特别的事后,人总是做不回昔日的自己。 季夏捧起一捧雪揉成一个球,却砸到她身上,溅了她一脸。叶桐雨一怔,随即也抓起一把雪:“好你个丫头,不是说好堆雪人的吗。”说着向她砸去。季夏一闪避开了,又一个雪球向她袭来,不幸又被砸中。“姐姐,你好久没笑了,这样才好看嘛。”她笑得正得意,叶桐雨趁这个机会又扔过去一个雪球,还是被她躲过了。到底是习武之人,而她现在什么都不会,只记得起一点点轻功的心法,还是那个人教她的。 “好啊,你欺负起我来了。”不甘心又砸了一个雪球过去,这下却被凭空杀出来的知秋挡开。他向季夏灿烂一笑:“我来帮你一起对付姑姑。” “不孝子,你没见那丫头灵活地很么。” “你的帮手在后面呢,季夏才应付不过来你们两个。”知秋朝她扬了扬眉。 “我来帮你。”背后响起那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原来是扶疏。 叶桐雨笑着回过头去:“好啊。” 知秋说道:“那么,开始了。”说罢立即飞过来一个雪球,而扶疏也以一个雪球将他的击碎。知秋又砸来一个,扶疏扔了两个过去,一个砸烂了他的雪球,一个直接飞到了他身上。 “你真行!”她一拍扶疏的肩膀夸赞道。他眼中是惊喜的笑意。 “哥哥真厉害!” “有没有搞错,你是和我一起的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知秋有些不开心了。 季夏瞪着他:“那可是我哥哥。” “我还是你未婚夫呢!” “谁说要嫁给你了!”季夏就是这么容易脸红,说着她捧起一堆雪砸到知秋身上。叶桐雨和扶疏看准时机接二连三把雪球往他身上砸去。 “哎哎哎,你们三个……这不公平啊!”“哎哎,别砸脸啊!扶疏你个天杀的,叫你别砸脸你还偏砸!”知秋抱怨着,一面用手挡着脸,一面在雪地里逃窜,他们三个到处追着他砸雪球。 “停停停!季夏不是说堆雪人么,我们还是堆雪人吧,大家都这么斯文是不是。”他双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捋了捋面前的发丝,头发上全是点点白雪,鼻子都有些泛红了。看着他眼神这么诚恳的份上,叶桐雨也勉强同意了:“那好吧,我们一起堆一个很大很大的。” “姑姑就是通情达理。”他马上谄媚地贴过来。 叶桐雨在地上先把雪拨起来,塑成一个小球,再将它滚起来,逐渐变得大起来,季夏也过来帮着她一起。雪球渐渐有她腰身那么高,她回头喊那傻傻杵在雪中的两个:“你们快来帮忙。” “来了来了。”他们俩这才意识过来,方才不知想什么那么入神。 院中大部分的雪可都在这个大的球上了。“好啦,这个就当做雪人的身体吧,我们再去做个雪人的头。”季夏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看着这个大雪球,又拉着知秋去再滚一个。 看着他们两个又说又笑的,叶桐雨心中宽慰了不少:“他二人可真般配。” “是啊。”扶疏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哎你别动。”他这才看向她,有些疑惑:“怎么了?” 她用手轻轻拨下他睫毛上的雪,原来他的睫毛也很长。放下手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脸,有些烫,发现他脸有些红。 她也意识到刚才这个举动过于亲密,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的雪人头快完成了,我去帮帮他们。”说着往知秋那跑去。三人合力将雪球攒攒紧,叠到大雪球上。“好像还缺点什么。”季夏观察了一会儿,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我知道了。”知秋跑到正在扫走廊雪的余伯身边:“余伯,扫把借一下!”说着便抢走了余伯手中的扫把跑了过来。 “哎,叶公子!”说着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呐,就是什么时候都这么朝气蓬勃的。” 知秋把扫把往雪人身上一插:“季夏你看看,这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好多了。”季夏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 叶桐雨端详了一番:“我怎么觉得这个雪人脑袋特别小呢。” 扶疏接着说道:“是它的身体太大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那怎么办呢。”季夏小嘴瘪了起来。 叶桐雨过去拉了她的手:“不打紧的,走,我们去给大家做好吃的。”“好。”季夏又开开心心跟她走了。 季夏原本厨艺就好,但是她只会做一些家常菜。现下跟叶桐雨学起做糕点来也是十分在行,看来她不仅是个武学奇才,也是个通易牙之道的人才啊。 忙活了一大桌的菜,一桌人正准备动筷,门外却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那不是凤朝阳的心腹李总管是谁。 他神色慌张:“将军,王上他……驾崩了……” “什么。”扶疏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是瀚王让我来通知将军你的,你快入宫去看看吧。”余伯为他披上一件斗篷,扶疏回过头说道:“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了。”说着跟了李总管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我们三人。 “他就这么死了么?我们都还没找他报仇,他却自己死了?”叶桐雨有些诧异。 叶知秋眼眸深重:“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他若死,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死。虽说他受了重伤,但那时不是撑下来了么。” “只恨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不然,就去探一探虚实。没有手刃仇人,总是有些不痛快。” “今晚,我去一趟王宫探一探。” “你切记小心。”对于知秋的武功,我是比较放心的。 “姑姑放心。” ------------ 075一探究竟 夜黑了。知秋换上了一身黑色衣装,季夏站在他面前,担忧地注视着他:“你可千万要小心啊。”知秋摸摸她的头:“放心吧,我很快回来。”说着身形隐入夜幕之中。季夏还站在原地望着他去的方向,口中喃喃道:“早些回来,我等你。” 叶桐雨走到她身边,她竟没察觉。“放心啦,我侄子不是一般人,他是个人才。”对于知秋,她十分有信心。“姐姐,你回去睡吧。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哪个他?”叶桐雨戏谑道。 季夏盯着她,脸一下转红:“叶知秋,你的侄子。” “你承认你喜欢他了?” 她红着脸点点头。 叶桐雨一笑:“早就好承认了。那以后嫁给他好不好?” “好。”她终于说出口了,心中如释重负。“姐姐你快回房睡吧,夜里凉。” “就允许你等知秋,不允许我等你哥么。”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如此,当然允许。” 凤国王宫内,一片缟素。叶知秋心中暗生疑虑,凤朝阳真驾崩了么?他翻进凤朝阳寝宫躲在房梁上,远看见龙船上躺着一个人,不是凤朝阳是谁。而外殿,扶疏和凤栖梧以及一帮元老大臣在讨论着些什么。宫女们来来往往很忙绿。他趁着一个宫女们稍稍离开的时机跃下房梁探了一下凤朝阳的鼻息和脉搏,也确认了这的确不是他人所扮。看来,仇人真的死了,况且没有死在自己手中。他怕有人很快过来,赶紧隐秘起来,又趁机出了王宫。 知秋走后不久,那群人也散了。他正走着,身后响起马蹄声,车内传出一个声音:“上来。”原来是扶疏。知秋入了马车内,扶疏说道:“你这样做,实属冒险。” “你知道了?” “不光我知道了,凤栖梧也知道。你身形隐进来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你的气息,而我发现凤栖梧眼神向寝室内望去,就知道他也察觉了。不过,他也没有说穿。” “哼,他倒是一副好心肠。” “当初,他的确知道凤朝阳的计划,不过并不是全部。凤朝阳只要他抓牢雨儿的芳心,将她娶回来。而凤朝阳并没想到他竟真爱上了雨儿。雨儿对凤朝阳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棋子。于是他竟在栖梧的大婚之夜屠了叶氏满门,连雨儿也没办法幸免。对于两国百姓来说,这个方法固然比战争要好,但是对于叶氏一族来说,未免太过残酷。” “即便如此,他也难辞其咎。”知秋眼中满是恨意。 蜡烛就快燃尽,他二人终于回来了。 叶桐雨上前帮扶疏解下斗篷:“你们怎的一起回来了?” “路上遇到的。你们两一直等着么?” “是啊哥哥,你们不回来我和姐姐都好担心。” 知秋深深望着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们回来就好啦。”季夏被他这样看着,有些难为情。 “三日后,凤朝阳即将下葬入陵墓。”扶疏开口道。 “就是那一日我们进去探过的那个?” 扶疏点点头:“这几日便会将入口修葺好。” 叶知秋问道:“下葬那日,我们可否同去?我总是觉得,他没那么轻易死掉,可他又确实死了。也许看着他下葬,叶桐雨的心中才能消了那份疑虑。” “同去自然是可以,我可以对外称你是我远房的表弟。但雨儿……你的容貌太引人注意,这天下间,怕是都曾听闻过一二的。况且那些高管大臣有些定见过你的容貌,再者你曾……”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你曾嫁给瀚王为妃,婚礼上更是有不少人见过的。” “无碍,我自会向他们解释。” “既然你这样有信心,我便带你们一同去。” 三日后,下葬的日子,雪已融得差不多,一月份即将过去,天气还是有些寒冷。凤国王宫内,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运着棺木的灵车缓缓前行着,长长的送葬队伍。叶桐雨湮没在人堆中,一眼就看到了队伍中一身白衣的凤栖梧,他换下红衣,竟是这样飘逸出尘。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她这边望来,她立刻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他已走远。 而送葬队伍到墓穴入口时,李总管却从袖中取出一块明黄色的绢帛呈给凤栖梧:“瀚王殿下,这是王上临终前所书,特地嘱咐老奴在此时交予你。”凤栖梧接过展开一看,随即走到扶疏面前:“父王钦点要我和你将他送入棺中,一是血脉,一是国之守护者,最有资格。”扶疏点点头,示意叶桐雨一行随着他进去。 叶桐雨将头上的白布扯去,人们看到她的样貌,阵阵唏嘘,惊诧不已,人群哄的一下炸开了。 “昌平公主!三年前你不是早已去世了么!”一位老臣惊愕不已。 “是啊,在大婚那晚,不是据说长平公主遇害了么,怎么今日活生生站在这里。” “你是人是鬼?”有个胆大的,竟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厌恶地掸开:“是,本宫正是昌平。你们也说了只是听说了,但哪位见过我尸体了?” “王上只说瀚王妃当日突发恶疾,生命垂危,而结局如何无人知晓呀。”一位官员说道。 “正如这位大人所说,本宫抱恙在身,见不得丝毫风寒,一直养在深闺,足不出户。没想到,外界已将我传成一个死人。若不是近日身子调息好了,倒是要被你们咒死了?” “瀚王妃息怒,是臣等误信传言,还请王妃不要记挂在心。” 呵呵,原来灭国之仇竟被凤朝阳这样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李总管过来:“瀚王妃身体康复是好事。现在,请瀚王和将军入墓吧。” 她看向知秋,他神色有些凝重,的确这事有些不太如寻常,为何只要凤栖梧和扶疏入墓,况且李总管见我们随着同入,不制止呢?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探个究竟,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当他们五人先行进入墓中之后,身后的棺木却一下爆裂开来,竟是凤朝阳!他飞身而下一把抓起凤栖梧出了墓穴,随即一道千斤石门落下。 扶疏脸色大变:“不好,这是陷阱!” ------------ 076两两分离 石门外,凤朝阳向文武百官宣布:“各位卿家莫要惊慌,孤还活着。前些时日,孤查出振国将军对孤起了二心,与靖国余孽叶知秋白清秋勾结在一起,欲对孤和瀚王不利。而瀚王妃不慎入墓,就算为我凤国牺牲了。孤这次服了龟息丸,用此计谋才得以解决了大将军这个叛徒。” “吾王英明,万寿无疆。”所有臣子皆跪拜了一地,口号喊得震动群山,引起重重回音。 凤朝阳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面露欣慰的笑容。而凤栖梧盯了他一会儿,眼中满是失望,撇下这些人转身离开。 凤朝阳也意识到了,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叫住他,有失君王颜面。 那远去的背影叫人看得心酸,天忽而刮起了风,放肆地吹着他如墨的黑发。 墓穴内漆黑一片,叶桐雨现在又只是个普通人,做不了什么,倒是只会给这三人添麻烦。 “这墓穴内处处是机关,我们小心些才是。”知秋说着燃起了一个说折子,看到墙边上有几个油灯,燃起了两盏,递了一盏给扶疏。 扶疏接过:“凤朝阳知道你们在我府中的时候,应该就在想着如何将我除去了。” “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这些,出去讨论也不迟。只是上次我和扶疏来过,对一些机关倒还清楚,只怕凤朝阳在这几日已全部改过了。那个地道,也应该被堵起来了。” “姑姑说的甚是。” 毫无预兆的,扶疏握紧了她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又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冰室中凤栖梧抱紧她的时候,他的温暖渗人心里。这样牵着手,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但这样总归安全的多。 这次入陵墓,因想着是凤朝阳下葬的仪式,都没有佩带兵刃,眼下,先是寻一处有兵刃的地方。主室边应该有几间放置器物的房间才是,说不定就有趁手的兵器。 运气不算太坏,没引发什么机关,找到了一间放置兵器的房间,他们三人各自挑了把利剑,而叶桐雨不会武,只拿了把短匕首。出了这间房,扶疏说道:“小心了。” 一直到了当日置放叶氏一族的墓室前,他们也未遇上机关。叶桐雨看着前方的石门说道:“知秋,前边石门里面,葬的就是我叶氏一族。” “那我们去看看。”说着他跨上前边的地板。 突然整块石板一下塌陷,带出一股强烈的引力,将知秋一道带了下去,叶桐雨的大脑一片空白。 “知秋!”季夏即刻扑身而上抓住了他的手,一起掉了下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她与扶疏赶忙蹲在这深坑旁:“知秋!季夏!” “我们没事!”从底下传来知秋的回应,微微有些回声。 “想是他二人借着厚石板的力,以轻功脱的险。幸好有这石板,才免遭那些倒锥的伤害。” “还好他们没事。”叶桐雨长吁了一口气。 “我们也下去。雨儿,借你的匕首一用。” 叶桐雨心中纳闷,当时下去时,只觉得太深,靠匕首怎么下。还是将匕首递给了他,对于这个男人,她是信任的。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就跳了下去,叶桐雨吓得紧闭着眼牢牢巴在他身上,只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只得加把劲搂紧扶疏的脖子,这才想起做个鬼其实挺好。 扶疏双腿一撑壁沿,一阵飞一般的感觉,脚终于着了地。叶桐雨只觉得眼角湿湿的,松开圈着他的双臂,抹了一把,全是眼泪。回头看了一眼扶疏,他嘴角竟还挂着笑。 看到知秋和季夏已下了石板,正站在他俩前方下边。叶桐雨忙过去:“你们俩没伤着哪里吧?” “你这身无一星半点武艺的人都没伤着,我们两个怎么会有事?” “死孩子。”叶桐雨瞪了他一眼,说着还掐了他一把。 谁知,平静只是短暂的一会儿,叶桐雨发现面前落下一些细沙。她纳闷地一抬头,墓室顶部竟开始裂开来,厚重的石料开始不断掉下来! “一定是方才的厚石板震的!我们快躲避!”石料下坠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估计,她原以为会是一小块一小块那样渐渐落下来,没想到它直接一大块一大块地落下来,以不砸死人不罢休的速度和密度跟下暴雨识得不断下坠。扶疏拉着她躲到了墙边,这里掉下来的还只是些粉尘和小碎块。仔细一看,竟是那日发现隧道的那处。只是洞口又被砖块封好。扶疏运起内力一拳打在这一块的薄弱处,砖块纷纷松动往里面掉去。 “快进去!”扶疏说着他将她推入了隧道。随即回过头:“知秋!快带妹妹过来!” 叶桐雨看到叶知秋和季夏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那块巨石落下来之前。那巨石生生阻了他二人的来路,接着掉下更多这类大小的石块。 “知秋!”叶桐雨眼中涨满了泪光,挣扎着爬出密道要去寻找二人,她不信他们就这样被砸死了。 “雨儿!”扶疏强按着她,也跳入隧道,紧紧拥着她:“我妹妹也和他在一起!” 叶桐雨被他这一声吼得惊醒,是啊,季夏和他在一起,扶疏心中也是和她一样的,而她还要跑去送死。亦抱着他:“对不起!” “我们先出去。”他声音有些哽咽。 “嗯。”她觉得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软化了,血液都像被凝固,脑中一片空白。 沿着极窄的通道往外爬,漆黑一片。叶桐雨说道:“凤朝阳此番倒是真花了心血,不惜诈死,还改了机关,多添了这么多石块要我们的命。” “若季夏真有三长两短,我必取他性命!”她从未见过扶疏流露出这样的恨意。 过了许久,终于见着前方有一点白光,那大抵就是出口了。 终于爬了出来,叶桐雨和扶疏一身白色的孝服已变得肮脏不堪。环顾四周,竟横七竖八地倒着二十来具的尸体!那衣装,与那一日凤朝阳带去杀害白清秋的侍卫一样。 “他真是阴狠,不放过任何一个生机,在这里埋伏,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但这些人怎么会全死了呢?” 扶疏上前看了一下几个死者的伤势:“是他杀的。这样的杀人手法,是他的作风。” 叶桐雨的眼眸显得更加深邃神秘。这次,你没有和凤朝阳共同算计我们,是不是? ------------ 077揪心等待 回到将军府,叶桐雨远远看见大门已被封,还有重兵把守。扶疏一怔,眼中流露出阴冷的恨意,立马拉着她离去。 “府中那些仆人会不会有事?”叶桐雨担忧道。 “不会,凤朝阳不会无端杀人。”扶疏很笃定。 他带她七弯八拐,跑了好久,中途叶桐雨还歇了好几次,终于来到一个极隐秘,又人烟稀少的住宅前。他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余伯。 “将军!”余伯眼中满是惊喜:“你没事,余伯太开心了,赶紧带着姑娘进来,免得被人看见了。” 扶疏点点头,拉着她进了门,余伯很快关紧了门。 坐定,余伯取了两套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换上,虽说衣料寻常,样式也是普通百姓穿的,这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况且情况特殊,穿普通些也没有那么好认。我们各自换好出来时,余伯已备好了几样简单的吃食。 “将军,你去后不久,府中就来了一大支军队,将府中上下老小全部赶了出去,封了府邸。老奴想着你曾为我在这置了一见屋子养老,我就在这等你来。真是苍天有眼,你平安无事,还找到这里来了。哎,小姐和叶公子呢?” 扶疏眼眸一沉:“生死未卜。” 余伯眉宇间一痛:“他二人定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也会平安无事的。” 叶桐雨和扶疏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知秋,季夏,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王宫内,凤朝阳对着堂下的凤栖梧大发雷霆。 “孤派去守在地道口的士兵,你为何都杀了!若不是他们中有人回来通风报信,孤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这样对抗孤!” “你这样将他们赶尽杀绝,我只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凤栖梧声音极其平淡,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现在的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无尽的失望。 “哼,你可知道,正是你的这点善心,让他们全部跑了!” 凤栖梧眼眸一亮:“他们还活着?” 凤朝阳一声冷笑:“你开心了?墓室中没有找到他们中一个人的尸体,你须知道还有三分之一的兵权在颛臾扶疏手中,拿不到他的兵符,纵然孤是帝王之尊,也号令不了他的军队!孤的计划,就这样被你破坏了!” “他不会起兵谋反,你无须操这个心。” “你以为孤要他的兵符是想为己所用吗!你有三分之一的兵权,孤有剩下的三分之一,等孤将王位传给了你,都是你的!” “我不稀罕。”他丢下一句话,只留给凤朝阳一个背影。 砰的一声,凤朝阳面前的木桌应声而裂,他气得脸涨得通红,双目圆睁:“逆子,逆子啊!来人,发通缉令,势必要讲那三人抓起来,至于瀚王妃,遇上就送回瀚王府!”他心想,凤栖梧变成这样,都是叶桐雨造成的。若将叶桐雨留在他身边,他就会愿意继承自己的王位了吧。至于王后之位,到时候再让他另娶朝中大臣的女儿,反正断然不能让叶桐雨当了去。 第二日一早,余伯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将军,姑娘,老奴在集市上,发现……发现了……”叶桐雨忙端了杯水给他:“您别着急,慢慢说。”余伯喝下一口水顺了顺气:“老奴看见集市上张贴着你们四人的画像,是通缉令!” “当真如此?”扶疏有些不敢相信。 “老奴怎么会骗你。” “我去看看。”扶疏说着就往外走去。 叶桐雨小跑着跟上,拉住他的手:“我也去。”有些东西,听人说总是不太放心,而亲眼看过心中的石头才放得下。 告示板上,几乎全被四张纸占了去。第一张是扶疏的画像,第二张是知秋的,第三张是季夏的。 人群中展开了激烈的反驳:“大将军怎会有叛变之心,定是被奸人所害!”“是啊,大将军一直定国安邦,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的,怎么会有二心,绝对是中了他人奸计。”“陷害将军的人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最后一张,是叶桐雨的,不过却不是通缉令,而是一章寻人启事,说瀚王妃被奸人挟持,至今下落不明。若有人寻到,送往瀚王府,赏金一百两黄金。有人说道:“这瀚王妃长相可真是出众,找起来看来并非难事。谁要是找到了她那可就发了呀。”她下意识的用衣袖挡去半张脸,扶疏赶紧拉着她远离了人群。 “凤朝阳在找他们,证明他们不在墓室中,也就是说他二人没事,太好了!”叶桐雨很是高兴。 “嗯。知秋他知道我在这处置下的房子,一定会带着季夏回来的。”扶疏眼中又有欣喜,又有担忧。 “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不是。”扶疏此时的眼神有让她不解了,不是担心,不是高兴,倒像是害怕。“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出来了。” 既然他不愿多说,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他在害怕么?为何之前没有看出一丝异样。他若害怕,又在怕些什么呢?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没有那么了解他的。 回了住处,扶疏对余伯说道:“妹妹和知秋都还或者,你去收拾出两间房来,他们回来了,就不用仓促了。还有,今后,别再叫我将军。我现在,是个常人都不如的通缉犯。” 余伯眉头一皱:“您别这么说。您的大恩大德,老奴一辈子都不敢忘了啊。不管他人怎么说你,你永远是老奴心中的将军。今后,老奴就唤你一声公子了。” 扶疏点点头,余伯便下去做事了。 叶桐雨有些担忧:“他二人既然没事,怎么的到现在还不回来?” “可能稍稍出了些状况。既然没有被凤朝阳的人抓到,就没事的,你放心。” “见不到他们,我这心总是放不下来的。”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知道他同自己一样,也是吊着一颗心的。 食不下咽,也丝毫静不下心。她一直在房中坐着,对着窗外,看着天空由湛蓝变得青灰,渐渐蒙上一层灰,又暗了下来。入夜,寂静得很,心还是很不平静。 ------------ 078知秋归来 正揪心着。余伯却来她房中说道:“姑娘,叶公子回来了!我家公子让我喊你快些过去!” 她一下子站起身,心中开始澎湃,知秋回来了,太好了。 几乎是跑着到了厅堂,只见知秋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季夏呢?” 只见扶疏也是一脸惆怅,他说道:“不知去向。” “都是我无能,没有抓紧她。”语气中满是悔意。 “这不是你的错,别这样怪自己。”扶疏说道。 “季夏也不在墓室中,你放心,她一定会没事的。”我虽这么说,可心中也是担忧。 “当时,那块巨石落下,我原以为要葬身在那了。可我发现,巨石将那棺木砸得移了位,下边是一个地道。我赶忙踢开了一些,拉着季夏一起跳了下去,哪知这底下很深,是条湍急的地下河。而我们落下去的位置,正好是块大石头。这应该是当时修陵墓的工匠为自己修的逃生通道,凤朝阳不会想到他们敢在石棺上动手脚。而我落下去的时候,不慎头也撞到了,紧接着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等我醒来,大声喊着季夏的名字,却无人应答。我在那块大石头上摸索了一番,也没触摸到她。后来,我跳入了水中找了许久,依旧寻不到她的踪迹。水温冰凉刺骨,不知她的身体可否受得了。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她。” “你别这样,她一定没事。”叶桐雨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实在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接连几日,没有丝毫季夏的消息,知秋整日以酒度日,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握着长剑,就像昔日他二人练剑时那般。只不过此时,只剩下他一人。时近三月,气候已没有那么冻人,枝头吐出新绿,嫩草已探出尖尖的头。纵使这东风依旧,却不见红颜入梦。 知秋带着几分醉意,一套秋夏剑法耍得更是行云流水出神入化。收了剑,浓浓思念与哀愁正如泉水蔓延开来。在叶桐雨的记忆中,从未见他黯然成这般模样,醉眼迷离,胡茬丛生。 她过去抢过他手中的酒坛子:“你整日这样是做什么,季夏如果知道,她会有多心疼。” “她是个骗子。那一晚,她明明说过我还有她,这会儿却一个人离开了,她骗我,她怎么能骗我……” 他竟然为她流泪了。这,是她认识的叶知秋吗。 她不知怎的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你只知道怨她,那你自己呢!是不是你每日这样浑浑噩噩的,口中喊喊她的名字,她就回来了?她也是扶疏的亲妹妹,那扶疏有跟你一样么?他还不是每日出去寻找季夏,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疲惫。你只会这样堕落么,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这样的么!” 不知是不是她这一巴掌扇得太重了,手的确有些许麻。知秋有些懵:“我爱她……” 她平静了一下心情,又继续说道:“季夏失踪,我们大家心中都不好受。我也知道你很爱她,但你就忍心让我们为你担心么?堕落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为何不振作起来,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你们平时相处得那么多,还合练了秋夏秘籍,是最有默契,最心有灵犀的不是么?” 知秋眼睛睁得大大的,逐渐恢复了神采:“心有灵犀,呵,是啊。我为什么一味地颓废,而不愿去寻她。姑姑,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季夏为我担心,看到我这般堕落的模样。” “这才像你。”他眼神变得坚定,叶桐雨知道,昔日那个自信满满的他回来了。 一连半月,他二人每日都早出晚归的。而她和余伯能做的,只是为他们早早做好早点,晚上温着菜等他们俩回来。天气已逐渐开始转暖,依旧没有丝毫线索。她有些担心,知秋却说道:“姑姑放心,我不会放弃的。”她看向扶疏,他眼神也很坚定。 可惜春来总萧索,他二人心中虽然坚定,但对季夏的思念也日渐加深,人瘦损,不见伊人来。雨后轻烟,似愁绪将心间萦绕。 有一日,他二人去后不久,宅中忽然闯入一伙官兵,叶桐雨和余伯正在厨下生火做饭。她远远地见是官兵,忙抓了把灶灰涂抹在脸上,免得被轻易认了出来。 “前度将军的管家?原来真是你。在集市上几次见过你,没想到你胆子真这么大,还留在凤城。说,颛臾扶疏在哪!”领头的很是不客气。 “老朽也不知道啊,这是老朽用来养老的屋子,自将军府一封,老朽便和这干女儿一起生活在这里,哪知道将军他的去向啊。” 那领头的听了,踱步到她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抬起头来。”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却听见他说道:“乡野村妇,瀚王妃断然不会弄得这般灰头土脸的,干起这种下贱活。我们走。” 就这样,一群人又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又静下来,像没人来过似的。而叶桐雨还心有余悸,看来一个女孩子穿得干净大方是影响很大的。 夜晚,他二人回来后,余伯将白天发生的事尽数道来。扶疏眉头一皱,眼眸中是深深的惆怅。饭间,一桌人都只是埋头吃饭,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扶疏放下碗筷,说道:“知秋,一会儿你来我房中一趟,我有事跟你商量。”然后便离开了饭桌往房中去了。 人茫茫,月苍苍,恁凄凉。凉夜长长,怎生过。唯有将一腔愁绪,倚窗与风声唱和。知秋进了门,只见扶疏横着玉笛,对着窗,仿佛吹诉着一件伤心事。 “何故笛声如此凄凉?” 扶疏转过身:“坐。”说着自己也坐下:“今日的事,只怕会引起日后更多麻烦。” “我也这样以为。姑姑与我们在一起,只会被我们连累。”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所以,雨儿在他那,才是最安全的。” “你要把姑姑送去瀚王府,推到他身边?”知秋很是诧异。 “我现在的境况,护不了她。你以为我忍心把雨儿交给她么?”扶疏眼眸心间皆是一痛,他不舍得,只是没有办法。 一片寂静。良久,知秋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姑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季夏至今下落不明,如今不能让姑姑再出任何差错。” ------------ 079季夏脱难 话说那一日,颛臾季夏从暗道口掉落下来,脑袋在大石头上一磕,便眼一闭失去了知觉,落入水中,随着水流漂了一天一夜,竟漂到了凤城临边的一处山间,靠在了全是鹅卵石的岸边。 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头剧烈疼痛,又有些昏沉。周身浸在冰冷的水中,她只觉得阵阵寒意将她包裹,颤抖个不停,手中长剑不知何时掉了。忽而听见岸上传来阵阵马蹄奔踏的声音,她向那处望去,是几个戴着斗笠的男人,颇有几分土匪强盗的味道。季夏不知,她这样一幅病怏怏湿淋淋的样子,有多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爱之感。果不其然,那几个人亦被她吸引,纷纷下了马,向她走来。 “没想到这趟下山遇上这样一个小美人,真是不枉此行了。” “抢回去,老大正好缺个压寨夫人,到时候说不定会重重地赏赐我们呢。” 那伙人猥琐地笑了,不断向她逼近。 季夏心中有些慌乱:“你们想做什么?不要过来!” 那伙人不由分说地过来将她扛起,而她反抗挣扎了一会儿,奈何现下体质太虚,又着了凉,竟昏了过去。 醒来已是在一件极为简陋的屋中,只有一张陈旧的方桌,一个方凳,以及一张床。所谓床,亦不过是几块木板拼在一起,上边铺了一层稻草,再铺着一层破旧的棉絮和床单,还有一层薄薄的被衾,仅此而已。 门突然开了,原来是那日一群人中的一员,手中端着饭菜。“哟,小美人醒啦,这是你的饭菜,趁热吃了,看你带着病,要快些养好。我们老大正外出呢,过几日便回,瞧你这样貌,他一定会喜欢的。嘿嘿。” 季夏有些难以置信,感情她这是入了土匪窝了。那人看她呆若木鸡地站着,摇了摇头,出了门。季夏只听见咔嚓一声,原是房门被锁上了。 她木然得坐下,对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出神。不知道知秋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为何没有跟她在一起,难道是漂到别的地方去了? 突然一个激灵,不对啊,刚才那人的意思是,要把她送给这里的土匪老大?那怎么行她心中可满满的全是知秋啊!她咳嗽了起来,心中想着定是着凉了。不过她天生体质特殊,一个女孩子却有阳性的内力。季夏心中坚定着绝不给土匪当压寨夫人,端起眼前的饭菜便快速地吃下,她确实有些饿了。再说,这些土匪也没有虐待她,给她吃馊的。吃完,她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听听外边的动静。确定外面没人之后,她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功。只见她周身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气息,额间、身上不断冒出汗来,将寒气逼出体外。她心中想着,伤寒好了,眼下主要的是好好修炼内力,还有几日的时间,够她提升一个档次的。要说她这个武学奇才,练武的进度真是让人惊叹不已的。 那些土匪见她每日乖乖的,一听说要做压寨夫人了也不哭不闹,一日三餐照吃不误,倒十分放心。 那一日,季夏听说大当家的终于回来了。不久,便有人来请她出去,还带了一套淡紫色的衣装让她换上,说见大当家的,总要穿漂亮一些再去。季夏也不反抗,请他们回避后,换上了衣服。这群土匪眼光还是不错的,衣料昂贵,样式也新颖,最关键的是居然出乎意料地很合季夏的身,只是不知又是从哪里抢来的。 季夏跟着那人走,远远地就听见了中间最大的房中传来的粗犷的笑声,大概就是那大当家的了吧。 果然,当季夏站在堂下的时候,那面容也同样粗犷的大当家的当场看直了眼,差点流下了哈喇子。边上小厮忙上前:“咳咳,大当家的,这是三当家的一日外出时抓来的,说是给你当压寨夫人的。” 那大当家双眼一直盯着季夏不放,头点得飞快:“压寨夫人,好,好!赏!”说着从铺了张虎皮的椅子上缓步向季夏靠近,那笑容未免太贱了。“嘿嘿小美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了……嘿嘿嘿……”说着一只贼手向季夏的脸摸去。 季夏强忍住反胃的冲动,一下打开那只咸猪手。 “哟,想不到你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原来是个小辣椒啊,不过我喜欢,嘿嘿。” 季夏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同样是男人,为什么跟知秋一比差距这么大,他们简直是他脚下踩的烂泥巴。 “洞房!洞房!”“大当家的上啊!” “洞房洞房!” 这一群土匪全都起哄了起来,大当家的一受鼓舞,就要将季夏抱起来。 季夏轻盈一闪避,顺势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他就扑了个空,待意识过来,一把刀已架在脖子上。 不过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土匪,此刻倒是不慌不忙:“哟,小美人原来还是个练家子,只是不知道功夫如何了!”说着一使劲就要夺下季夏手中的刀。 季夏哪是那么容易被人抢走兵刃的,一个翻身踩到了他肩上,顺势一踢他的脑袋,顿时就飞出好远。 大当家的只觉得眼冒金星,狠狠甩了甩头:“哟看不出来真有两下子,兄弟们一起上!给老子拿下她!” 季夏勾唇一笑:“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好狂妄的小娘子!”立马有人翻了脸,许多把刀剑齐齐招呼上来。季夏动作迅如疾风,变化多端如闪电,暂时与这些人持个平手。而长久这样下去,她力气将耗尽,情形对她来说十分不利,眼见得发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哈哈,小美人,你逃不掉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投入我的怀抱吧!”大当家的在一旁真当是惬意得很。 季夏心头一怒,不是所有人都配对她说这句话的! 身形旋转如风,只听得乒呤乓啷一阵兵器交接的声响和一阵爆发出来的淡红色气流,这群土匪手中刀剑尽数落下,倒在一边直嚷嚷。而季夏身形飞快,转眼已出现在大当家的面前,一掌劈过去,那大当家的径直飞出了门外砰地一声闷响落了地,季夏出来一看,他两条腿还架在阶梯上。 只见他嘴角躺着血丝,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口被击中处,狰狞着眉眼问道:“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季夏勾起右边唇角:“花秋夏,这里的新大当家的。” 有人从屋内冲出来欲图从她背后偷袭,却被她一个空翻踹了脊背也飞了出去。季夏冷冷喝道:“还有谁不服!尽管站出来!” 剩下的土匪面面相觑,接着全部单膝跪下:“参加新大当家的。” 季夏朝阶梯下的两人望去:“你们呢?” 那大当家的一闭眼,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同意了,见过大当家的。” 季夏径直朝那虎皮座上走去,坐下,手撑在膝上,霸气浑然天成,全然不见昔日柔柔弱弱的样子:“从今往后,我会和你们共患难,同享福。” 她心中凄然,知秋,你不在,我只有逼迫着自己一定要坚强。 坚强,不是逐渐练出来的。也许就是那么一件事,也许就在那么一瞬间,人的心,就变得坚强了。 ------------ 080红颜拱手 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又已过去半月多,已是阳春三月。风光正好,独缺伊人。 季夏的事依旧没有进展,扶疏与知秋决定,这样盲找下去不是办法,何况又有凤朝阳的追捕,稍不留神就可能暴露踪迹。他们决定要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才能与凤朝阳相抗衡,不再躲他惧他。扶疏说,他有兵权在身,而且他多年来与所带的军队共同出生入死,将领们只惟他的命是从。他有信心让那些士兵将领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叶桐雨想,他就是那军队的军魂吧。况且,凤朝阳通缉他的理由未免太牵强。 这天夜里,月光透亮,面上不断拂来习习暖风,偶尔看见些许柳絮在风中飘飘忽忽地摇荡。扶疏说,许久没有听她抚琴了,她便抱了一架琴到小院里,放到院中大柳树下的石桌上。而他,已早早在那等着她。桌上放着一壶酒,两只小巧的白瓷酒杯。 叶桐雨坐下,双手轻放到琴面上,开始拨动琴弦。她有暗中朝他瞄了几眼,但扶疏只是自顾自喝着酒,不像是专心听着琴音的样子。就连她渐渐停了声音,他也没有察觉。 叶桐雨试着提醒他:“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他一抬头,眼中竟然有些许泪光,她心中一愣,这是怎么的。“你今日是怎么了,这样一副伤神的姿态。莫非你得到了季夏的消息,她出了什么意外不成?”说得她自己都开始担忧起来。 “不是。”他的声音有些苦涩:“季夏她还是杳无音讯。我只是想着与她分别了那么久,再聚首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她那样聪慧,一定也在寻找我们。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与她团聚了。” 扶疏浅浅一笑,叶桐雨却看不出他有得到任何安慰,仿佛心浸在苦水中,让她看得眼睛涩得很。“雨儿,为我跳支舞吧。你从来没有为我一人单独跳过,就这一次,好么。”他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哀求。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不是有很长的以后么。你想看,我便跳给你看。就像那日我俩在屋顶上那样吧。”不过她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怪怪的。 “好。”他将玉笛横在唇边,她随着他的拍子开始翩翩起舞,这一次记忆恢复了,对这舞步熟悉得很,不像当日那般有些许生涩。银白月光下,她身边伴着翩翩柳絮起舞,他横着玉笛轻按,殊不知,这竟是她与他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美好场景。 看着她的那目光,有些炽热,有些痴迷。 所有动作已表现完,她站在原地,他缓缓向她走来,眉宇间尽是不舍。 “我可以抱抱你么?” 叶桐雨点点头,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他今日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寻常:“扶疏,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我只是,很怕失去你。” 这句话,像针尖轻轻扎在她心口一般,一瞬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思量片刻,才道:“我既然收了你送我的梳子,就表示愿意和你白首到老,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我又不会骗你。” 扶疏扶住她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眸:“答应我,不论你在哪儿,都要回到我身边,可以么?” 叶桐雨同样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让她有些错愕,身形一呆。继而想着,既决心要与凤栖梧两断,又收了扶疏的梳子,那么应该尝试着把心收回来,放到扶疏身上才是。 鼓起很大决心,要与他在一起。她抬起头准备给他一个回吻,没想到他不懂她意竟还稍稍仰着头,奈何身高差距她只碰到了他的下巴。而扶疏像是受到很大鼓舞,双臂箍住她,携带着一股浓浓的怜惜与不舍,吻上了她的双唇。 即使他撬开她的贝齿深入,轻轻的,有些凉意,还带着酒的味道,唯独没有生出一股天旋地转心动不已的感觉。她能感觉出他心跳得很快,感觉的出一样东西比你快,是因为你比较慢。才明了,原来不是想爱谁就爱谁,想不爱谁就不爱谁。 良久,他才放开她:“陪我喝一杯酒。” “好。”其实叶桐雨一点也不胜酒力,喝一点就从脸红到脖子根。但鉴于今天的扶疏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还是应下了。 扶疏一口干下,她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轻轻放下杯子,只觉得一瞬便头昏目眩,不是吧,这就醉了么,叶桐雨,你也太没用了。她心中暗骂自己。抬头一看,怎么有三个扶疏,还摇摇晃晃的。轮廓渐渐模糊,她想她是真的醉了,眼一黑便沉沉睡了过去。叶桐雨当时没有留意到,他给她的那杯,一开始就放在那,而酒壶中的酒是没有**的。 颛臾扶疏一把抱住昏倒的叶桐雨,将她靠在自己身上,流连着她身上的气息。片刻,叶知秋向他走来。“走吧,他已经到了。” “我真的舍不得雨儿。” “那日我们就已决定好,唯有他现下最能护姑姑安全,谁知道凤朝阳打的什么主意。送走姑姑后,你回军营,我找季夏,隔一段时日碰面。这些计划你都打算不执行了?” “不,不是。我们走吧。”颛臾扶疏横抱起叶桐雨,跟在叶知秋身后。随后他们进入了一辆马车,往护城河方向赶去。 到了那,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河水很平静,映着天上那轮皓月,凤栖梧正临水而立,背对着来路。直到听到马车的声音,他欣喜地转过身。 颛臾扶疏抱着叶桐雨,面无表情。凤栖梧将她接过,承诺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一生一世。” “我遵从她的意愿,她若不爱我,我不会强留。她若心中有我,我定尽我全力哪怕拼我性命,亦要将她带回身边。” 凤栖梧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这也是我心中所想。不过,她这一辈子,爱的只有我一个。” 扶疏眼一眯,凤栖梧接着说道:“接下来,你要回军营了吧。我不会来与你为敌,也回劝父王不来为难你。毕竟内战不好,我也绝对信你不会做伤害凤国的事。” 扶疏点点头,看了他怀中的她,心头一痛,转过身去。这一别,可能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上了马车,知秋说道:“若是姑姑醒来,发现身在瀚王府,不知会作何感想。” “聪慧如她,一定知道我们的用意,实在是出于无奈之策。况且,我不确定她心中有没有我。不过,她若过得不好,我便会去将她带回来。” ------------ 081再次相见 叶桐雨醒了,头有些许疼痛。她不是在跟扶疏喝酒么,怎么的睡着了?睁开眼一看,这并不是余伯的宅子。低头一看,身上衣服不知何时已被人换了去,着了一身丝帛的内衣。下了床,正好碰着一个约摸十四五岁丫鬟模样的女子打了盆水进来,见她醒了,十分惊喜,张口就是一句:“王妃您醒啦,太好了。” 叶桐雨有些懵,王妃?貌似她这辈子只嫁过一个王爷,就是凤栖梧,这原来是他的府邸。扶疏啊扶疏,我正准备放弃过去全心全意对你,你却把我推回来了。你说让我不论身在何地,都要回到你身边,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低头苦笑,怔在原地。小丫鬟将水盆放置在架上,见她没有动静,便喊了两声:“王妃,王妃?”叶桐雨一回头,见她端起一杯浓茶,说道:“您该洗漱了。”叶桐雨见她生得圆脸大眼,眉目间是团团的喜气,接过杯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七月。” “你怎么的叫个月份?” “奴婢生在七月,家里人又没念过私塾,就给奴婢随意起了名字。” “原来是这样,七月,你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七月一慌:“不行啊王妃,王爷会怪罪奴婢的。” “无碍。你且与他说是我让你走的,他定不会怪你。”叶桐雨浅浅说道。 “是。”七月行了一礼,退下了。 她打量了一番这屋子,极宽敞明亮,装饰华贵但没有一种金钱的俗气。她心中百般酸涩,自己嫁给他,是四年前的事了。中间,还死了一回。现在才住进来,可真是有福气了。她与他之间种种仇恨不共戴天,怎么可能相安无事地共处在一个屋檐下。扶疏,你怎么舍得亲手把我交给他的? 正想着,门口进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看得她心头一痛。 他走到她面前,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这四个是安排伺候你的丫鬟,你还满意么。” “我不需要人伺候,我早已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公主。” “对,你不是公主了,因为你是瀚王妃。”他语气中竟带着强硬,倔强的像个不愿服输的孩子。 这句话带出种种往事,深深刺激到她:“这位子,我不稀罕,你走。”说完,胸口竟开始剧烈起伏。 “我没有说错,你这一辈子,都会是瀚王妃。”他依旧不依不挠。那四个小丫鬟见状况不对,皆低着头一字排开候在一边。 叶桐雨顺手拿起桌山一个茶杯向他砸去:“你走!” 他竟没有避开,茶杯直接磕上了他的下巴,顿时磕出一个口子,血流了下来。 她一愣,眉头一皱:“你为什么不躲开,你明明可以避开的。” 他的表情却松了下来:“这样,你是不是就不那么生气了。我走了,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吩咐这四个丫头。”转身就要离开。 她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你的伤……” 他转过头一笑:“无碍,已经好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交错。就是这个人,轻易就可以挑拨起她的种种情绪,轻易就可以让她失控,而她却狠不下心将他恨个彻底。对,这其实全都是凤朝阳的过错,正因为凤朝阳,她不能相安无事地和他在一起,让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撕心裂肺地痛,让她极度恨了他。爱恨两面,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 余伯宅子内,那颗柳树下。颛臾扶疏端着一坛酒灌着,面色一片憔悴失落。灌下一口,有些酒液顺着他的下巴一路从脖颈上滑落在衣襟上。“她离开了,真的离开了……”醉眼迷蒙,哪有昔日云淡风轻的那副样子。 叶知秋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罐:“姑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这般模样。” “她……她讨厌我?” 叶知秋将酒罐往桌上一放,随即坐下来:“对,她就是讨厌你现在这般堕落的模样。当时我因季夏的事,整日借酒消愁,姑姑看不过去,还赏了我一巴掌。她那样聪明,一定知道把她送到瀚王府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她看见你现在这番一蹶不振的样子,一定会气死的。” “对,对。她会生气的,我不该这样。”颛臾扶疏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叶知秋看着他想要清醒过来,奈何酒喝太多了一时半会不会自然清醒。深叹一气,又将扶疏背过身去,一掌拍在他背上,运起内力帮他清醒,身上顿时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朦胧。说起他,也是个奇事,一个男人,却又阴性的内力,跟季夏果然是天生一对。扶疏体内的酒化作阵阵白气蒸腾出来,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眼神变得清明。 “可以了。”颛臾扶疏的声音已恢复往日的平淡。叶知秋听了,立刻收了内力。 扶疏继续说道:“你说的极是,我一时伤心过了头。我若就此一蹶不振下去,她就没有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叶知秋点点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重回军营?” “就明日。” “好。说走就走,明日,我也要四处去流浪,寻找季夏。” “这个任务,暂时交给你。你一定要将我妹妹带回。”扶疏将手拍在叶知秋的左肩上。 叶知秋眼眸中满是坚定执着。 翌日,颛臾扶疏一入军营,就被巡查的士兵发现,举起长矛大喝一声:“何人胆敢擅闯军营重地!” 颛臾扶疏一回头。那一队士兵即刻单膝跪下:“参见将军。” “难得你们心中还承认着我,颛臾扶疏不慎感激。”扶疏心中的确升起了一股暖意。 “兄弟们绝对信任将军,也只承认将军一人。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您消失的这段日子,杨副将寻了你好久,担忧的很,您快去看看他吧。” 颛臾扶疏一入主营帐,之间杨拓愁眉不展地坐在案前翻阅着兵书。 “阿拓。”扶疏喊道,眉宇间是淡淡笑意。 杨拓闻声,抬起头,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却是藏不住的惊喜:“将军,真的是你!” “是我。”扶疏过去,与他面对面而立。 “属下参见将军。”杨拓立即向他行礼。 扶疏制止:“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拘泥于这种礼数。向往日那样,人前你唤我将军,人后你唤我一声大哥便可。” 杨拓欣喜万分:“大哥,你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王上昭告天下说我勾结靖国余孽,通缉我,难得你们心中都还承认着我。” “军中兄弟深知大哥为人,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况且,叶氏一族在昌平公主大婚一日尽数被屠,绝不像王上说的想趁此机会刺杀这样简单。若是刺杀,也不会整个王室亲自下手吧。兄弟们都明白,奈何他是王上,平日里勤政为民,我们都没说什么。毕竟,吞并他国这样的事,是很常见的。” 扶疏赞赏一笑:“你们倒都是明白人。得你这样的兄弟和这样一支军队,颛臾扶疏此生无憾了。” ------------ 082非我本意 孤身一人的日子,季夏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一心只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再强大,这样,才能撑到和他们聚首的那一日。她的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每日只是一味练功,再练功,几番下来,功力见长不少,一套秋夏秘籍更是修炼的出神入化。 这一日,她正在房中修炼内力,手下敲了敲门,用极冷淡的语调说道:“大当家的,吃饭了。” 季夏停了运功,说道:“进来放下吧。”自那一日之后,她便开始以一种低沉冰冷的语调说话,也渐渐地习惯了。她再也不像过去那般是个梳着垂髫的小丫头,将刘海三七分开拢在耳后,露出浓黑的长眉,顿显一股成熟惊艳之气。而她的衣装也换了一身的黑色,愈发衬得她冷酷。她像她的雨儿姐姐学了一招,做了个黑色纱布罩着的帷帽,只是纱布没有那么长,只是到脖子根那处,若遇着生面孔便戴上。 那手下将饭菜放在桌上,便自顾自地出去了。季夏也不生气,毕竟她一来就抢了大当家的位子,不曾为众人做过些什么,难免人家心中不舒服,不承认。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刚才那手下又慌慌张张推了门进来:“大……大当家的,不好了,有人来闹事!二当家的正撑着呢,不过很快就要败下阵来了!” 季夏抬起头,放下筷子,一把抓起一边挂着的帷帽戴上,口中只说了一个字:“走。”那手下跟着她,一路简单地说明了些情况。来闹事的人是黑风寨的寨主,原来季夏被掳回来时那时的大当家的不在,就是去赴了那黑风寨寨主的战帖。黑风寨素来实力比他们白云寨强,平日里也时常被黑风寨打压,大当家的不忍兄弟们一直受委屈,大喝一声不争馒头争口气,带着几个得力的兄弟操了家伙就走。那一日都是拼了全力,才勉强持平,不过那几个兄弟都被打成了重伤,眼下,是又来欺负他们白云寨了。 “放心,往后,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落下这么一句话,也到了寨前,二当家的,也就是原本的大当家的正与敌人打得火热,眼看着他败下阵来,被一脚狠狠踢飞。季夏飞身而上,一把抱住他的熊腰放下。 “没事吧。”季夏脸问候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不过的确是发自真心的。 “大当家的,你来了!你可得给兄弟们出一口恶气啊!”大敌当前,也管不得服气不服气了,能给自家兄弟长脸才是关键。 “放心,一边站着看去吧。” 对方人群中让开了一条路,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神气地走了过来:“哈哈,白云寨现在沦落到了这步田地么,找了个女人做大当家的,还不如早些归顺了我黑风寨。”人群中马上有人跟着起哄:“大当家的说得极是!”“不如把这女人抢来做七夫人!”“是啊,看她虽然戴着个帽子恐是样貌生得不好,但这身段着实是不错的!” 季夏心中一火,老娘七你妈个头,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如同一块万年寒冰:“口气倒是不小,本来你们若先降了,还可以考虑让你们加入我白云寨,现在,你们都准备下地狱吧。” “女人家就要乖乖地在闺房里刺刺绣裁裁衣暖暖床才好,你这样成天在外放狂话的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说着对面还响起了奚落的笑声。 “是你自刎在我面前谢罪,还是要我亲自动手取你贱命?”听不出愤怒,不带任何感**彩。她将剑横在胸前,蓄势就要拔出。 那人眉毛倒竖,声调高涨:“好狂的口气!看你身段不错,本想收了做个妾室,但如今老子改变主意了,我要你的命!”说着一拍马背跃起,重重踏了一下马头,那马背踏得一声嘶吼。他重重落在季夏面前,季夏心中冷笑,什么蹩脚轻功。只见那黑风寨寨主亮出两把大板斧就像季夏砍去,季夏横剑一挡,虎口竟被他的蛮力冲撞地生疼。好大的力!季夏心中暗暗感叹,看来这人倒是有些真本事,不能掉以轻心了。季夏剑锋一出,频频避开他劈过来的板斧,招招夺命凶猛。季夏以轻功翻到他的背后,只见自己的剑已被砍出好几个缺口。看来,硬砍是斗不过他的,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一身九牛二虎之力。那人气势汹汹一转身,一把板斧迎面而来,季夏用剑一挡,却硬生生被砍断,她身形猛地向后一靠,斧面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过去的,她还能感受到那股寒意。这场面,看得白云寨的兄弟们心头一惊,纷纷开始担忧起来。而黑风寨的则起了哄,纷纷给他们大当家的喝彩。 季夏决心不要再拖了,出言不逊原想好好教训一下他的,现在这样耗下去自己是没什么优势的,而对方招招紧逼要取她性命。果真如哥哥所说的,你不杀人,人会杀你。季夏左右躲闪过几番攻击,在身后大树上踩了几步翻身落到那人肩上,运起内力双腿夹紧他的头颅身形猛地一转。人只见她突然周身笼罩着一层红光,继而溅出高高的一条血红的弧线,而后季夏轻轻落了地,随即一个球状的东西也滚落了下来,定睛一看,那不是黑风寨大当家的头颅被生生拧了下来么! 所有人当场傻了眼,纷纷惊讶地说不出话。要说他们土匪虽说杀人如麻,那也是用武器砍的呀,再说也不会把人家头看下来,而眼前这个女子轻轻松松就取人首级,那一瞬爆发出来的杀气真叫人胆寒。 季夏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还在沸腾,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膛,她又杀人了,这次,是蓄意的。她冷静不下来,便大吼道:“还有谁要挑战我!”四下无声,突然,那边黑风寨有人说道:“兄弟们,她没了兵器,我们给大当家的报仇!”但无人敢轻举妄动,那人见没人听命于他,话又说出了口不好收回,便跃下了马高举着长剑向季夏冲去,其余人见了纷纷被带动,也向季夏涌去。 季夏只觉得压迫,这么多人,都要来取她性命,她不杀他们,她就要死!眼一红,一咬牙,握住那人砍过来的手,大喝一声硬生生将他手臂折断夺了长剑,又在他脖子上一横,顿时出现一道血痕,那人睁着眼睛就咽了气。 那一堆人马来了又不好退回去,只好豁出去了与季夏拼起了命。季夏已杀红了眼,杀人非我愿意,奈何你们都要杀我!如同沐浴在腥风血雨中的黑衣罗刹,银色剑光闪烁,被她的剑吻上脖颈的,立刻倒了地。白云寨的兄弟们看得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同时又庆幸幸好当时没有违抗这个女人,太恐怖了。 末几,一地的尸体。那个黑色的身影背手负剑而立,从剑尖淌下一流血红,随即寒光闪过。她帷帽的黑色纱布上,已被血流溅满,顺着褶皱一滴一滴淌下。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他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这样喊出对她的诚心。 季夏一转身,没有说任何话,僵硬地向寨内走去,兄弟们自发地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 083美艳吴茗 叶桐雨在瀚王府不冷不热地呆了数日,终日郁郁寡欢。扶疏和叶知秋生怕凤朝阳会对她使什么阴谋诡计,因而把她送到凤栖梧身边。却没想到另一个层面,她与凤栖梧,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心中怨恨情仇如瀚海翻波,情绪动不动就擦枪走火。比起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叶桐雨更讨厌现在的处境。 眼看着春意渐浓,姹紫嫣红开遍,只是当日共己的赏花人,如今已天涯海角,不知何处。每天一睁眼,便想起那不知何踪的人,端得生出一股惆怅之感。怅然心绪,真叫人梦也不分明。起了身,那几个小丫头总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罢了,跟就跟着吧。自复活后,叶桐雨只穿白色,那是最纯洁的颜色,与世间纷扰无关。而凤栖梧也不再穿红色,回复往日那般一身玄黑。他这副摸样,她每每看了,都会想起扶疏。 在花园中挑了一处歇息地坐下,杨花糁径樱桃落,绿荫下,有晴波掠燕。不知他们几人过得怎么样了,叶桐雨一想到这,坐立难安。打定主意,还是出去看看吧。 一路到了大门口,两个婢女依旧跟着,却没说一句阻止的话。两名侍卫上前一步问道:“王妃可是要出门?” 她眼睛一眯:“怎么的,你们要阻拦我不成?” “属下不敢,只是王爷吩咐过,若是王妃想去外边散散心,只管放行。只是,要派人随着以护王妃周全。” “那你们跟着便是。”于是,她带着四个人出了门。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身问道:“上次你们去将军的管家余伯的住所时,路线是怎么样的?”她根本不认识这到那的路怎么走啊。 “王妃可是要去那里寻颛臾公子?王爷吩咐过,王妃若是要去那属下只管将王妃带去便是。” 她心中冷哼一声,他倒是一副好心肠。 “不过,”那侍卫接着说道:“那宅子现在只住着那管家一人,颛臾公子和叶公子已不在那了。” 她一惊:“我不信。” “属下带王妃一路过去一看便知真假。” 一到那,叶桐雨跑着上前预备敲门,余伯正巧开了门,他表情一怔:“姑娘,你来了。” 叶桐雨马上问:“扶疏呢,知秋呢。” “将军和叶公子已不住这儿了。将军回了军营,叶公子四处去***了。” “原来如此。”也许,这样比起以前那般要安全得多吧。她怅然离开,一路未说一句话。 一紫衣女子目光突然被那一抹白色纤影吸引,心中暗道:原来是她。身边婢女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道:“小姐,那不是瀚王妃么。” 那紫衣女子眉一横,目光凌厉:“我说过,不准叫她瀚王妃。” 小丫头吓得周身一抖:“奴婢知错。小姐,我们要不要跟着她,再不追,她就走远了。” 那紫衣女子一点头,紧紧跟随着叶桐雨的脚步。 叶桐雨看见街边有个卖木质挂件的小摊子,突然想起那一次带着季夏出来,她特别喜欢这一类小东西,嘴角不自觉得浮起一抹笑容,看得那小贩一愣一愣的,就差嘴角的哈喇子直直流下来。 她上前,看到这里竟也有一支小笛子,轻轻拿起。 “这位小姐,看你挺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买一个吧。这里的东西一个个都是不重样的,独一无二哦。” 她对小贩一笑,正预备买下来,却听见身边传来一个慵懒女声:“老板,这个笛子挂件我要了。” 叶桐雨一回头,只见一个美艳妩媚的紫衣女子立在身后,此女五官姣好,但眼妆略浓,身上香味不禁让她眉头一皱:“这位小姐,这个挂件是我看中在先,你能不能再挑个别的?” 那美人右边嘴角一弯:“那你可以另挑几个,何必霸着这一个不放呢?” 叶桐雨收了笑容,这个女人是专门来找她茬的。“这个笛子挂件对我来说有不同的意义。” 美人以一种凌厉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双眼:“不过,我看上了,不管对你有什么意义,都得放弃。” “我与你素不相识,小姐何故这样针对我?” 美人柳眉一挑:“你抢了我瀚王妃的位子,凭什么还要与我抢这笛子?” “……” 原来是个属意凤栖梧的。难怪方才说的话,叶桐雨总觉得还有另一个意思,原来是说她霸着凤栖梧不放。若是她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女人她定要刨根问底,醋意滔天,而如今……真是一种讽刺。 那紫衣女子轻蔑一笑:“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还能靠谁来神气?” 叶桐雨冷下了脸:“哦。那你又是什么尊贵的身份?” 美人头一抬,说话的声音几乎提高了八度,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当朝丞相吴彦之女。”又看向她,降低了声音凑到她耳旁说道:“若不是你,瀚王妃的位子就是我的。” 叶桐雨一听头就大了。吴彦啊吴彦,我与你命理相冲啊,你生的女儿,怎么个个的跑来找我的麻烦。 不过叶桐雨一向不是什么软柿子:“我只听说过丞相有个女儿闺名唤作千叶绿云,我倒还与她有几分交情,怎么没听说过你的名号?还有,这瀚王妃的位子,你有本事就拿去,我不稀得要。” 美人双目一瞪:“吴彦之次女,吴茗。按辈分,我是云儿她二姐。况且,云儿真是有些不知规矩,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要矜持些的。你不认得我纯属正常,不过,我可认得你。” 没有名字还敢在这儿向她吹胡子瞪眼。“原来二小姐不得相爷宠爱,连名字都未曾有。” 美人银牙一咬,几乎一字一顿:“香茗的茗,不是名字的名!” “原来如此,倒是我冒犯了。不过,那挂件是我先看中的,断然不会让给你。” “放肆!本小姐看中的东西,要定了!” 啪的一声,叶桐雨一个巴掌糊上她的脸,吴茗惊愕地看着她。好一个不知礼数的二小姐,真是让叶桐雨十分看不顺眼。 “按身份来说,你只是相府一个小姐,我贵为瀚王妃,是你逾越不懂得规矩,今日这教训你记着,还轮不到你对我说放肆!要报这个仇,等你成为瀚王妃再说吧!” 说罢,叶桐雨往呆愕的老板面前放了一锭银两,拿了笛子挂件在一片行人的注目中就走。 扶疏,知秋,你们不在,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不受委屈,等你们回来。 ------------ 084拜了师父 面前白影敛裾而去,吴茗脚底下一股火气直蹿脑门,牙齿咬得嘎嘣响,跟吃豆子似的。叶桐雨,你等着,瀚王妃的位子很快就会是我的。一甩香袖,掉头就走。 叶桐雨回来后不久,凤栖梧匆匆来到她房间:“你遇上吴茗了。” 她点点头:“我不可以遇上她么?” “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有什么误会,我和她之间没什么。” 她双眉微微一挑:“我没说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你自己却说出这样一句话,心里有鬼?” “不是。五年前她的生辰,丞相向我讨一副墨宝作为她的生辰贺礼,我写了人如香茗四字,只怕那时她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 她掩唇一笑:“人如香茗?我看她分明就是一杯葡萄酒。” “我只是看在丞相的面上,恰知她名中带一个茗字,随意写写的。” 她收了笑意看着他:“其实你不用多说,不必向我解释什么。你对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对我来说重要么?你不是还不清楚我与你之间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吧?” 他表情变得僵硬:“是我自作多情了,眼看着就要入夜,你好好休息吧。” 为什么,她总是不看到他悲怆落魄的样子不罢休,不来个痛彻心扉不住手呢。痛吧,往死里痛吧,至少会痛,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 夜深了,七月提醒道:“王妃,您还没用晚膳。是让人做了送过来,还是照往常一样自己动手?” 七月这么一说,叶桐雨的肚子也有了反应:“还是我自己来吧。”人食五谷杂粮,烦恼五花八门。她没了亲人、朋友和爱人,当初学会的厨艺,现在只不过用来填饱自己的口腹之欲。 不过近来有件怪事。因她一向晚上吃得很晚,有时放在院中,有时放在房中,而无论怎样,稍稍离开一会之后每个器皿中的食物都会少上一些。因此,她还差七月去弄了一些耗子药放在房中隐秘角落,但这个现象还是没有消失。 今夜,她挑着做了几道香气最浓烈的菜肴和糕点,每做完一道,就命婢女们端出去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当菜全部上齐之后,她命她们全部撤下,走到石桌前:“满满一桌菜肴确是够让人垂涎欲滴,但总是烧了些什么。哦,是了,独缺一壶美酒。”说着,转身去了屋内取了一壶酒,一闻酒香,只怕有个十几年的历史了,不论何方的神圣,今晚都得现身。 既不是老鼠所为,又不是殿中侍女所为,那么只能是外边的人了。而且能在短短时间内,把守森严的瀚王府自由出入不被人发现,一定是个高人。这真是天赐良机。 出去一视,叶桐雨抿嘴一笑,果不其然每样又少了些许。她将两个酒杯放好,依次斟满酒,平静道:“你既吃了我这么多东西,总该补偿我点什么。” “哈哈哈。”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我眼前不知打何处冒出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前辈。“好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娃娃,样貌还这么俊。” 这身法,她得抓住时机不能让他跑了。思量定了,叶桐雨作出一副恭敬样:“前辈肯赏脸捧了几日场,我感激不尽呢。前辈若是不嫌弃,可大大方方坐在这享用这桌吃食。” “哈哈哈,你这女娃娃可不得了啊,那王宫御厨房内我也进去过,那几个御厨的手艺不如你的啊,这才在你这逗留了几日。” “前辈说笑了,得您欣赏是我的荣幸。这壶酒,也是我今日特意取了来招待您的。” 那高人捏起酒杯小酌一口,双木放光:“珍藏了十八年的竹叶青,哈哈。你这娃娃倒是十分客气,但也精明得很,说吧,有什么请求。” 叶桐雨立马双膝跪下:“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前辈教我功夫,我要离开这瀚王府。” “哎哎你这小女娃,好吧。这里的荣华富贵不要,千方百计想逃离,想必你也是个经历过人生起落的。你可是有仇人,想学什么杀人的招式?” 她摇摇头:“我只求前辈教我轻功便可,这样,关键时候不至于成为他人的负担。会些夺命的招式自然是好,保住自己的命才是真。” “好,女孩子家家的的确不适合打打杀杀的,看在吃了你那么多天的美食的份上,我教你便是。” 叶桐雨一听顿时喜形于色,忙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诶,这声师父我可担待不起。我老头子不过是教你几天的功夫罢了。”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怕你只教我一点点,我也是要尊您一声师父的。师父喜爱美食,徒弟每日做好了备着等师父来,这样可好。” “哈哈,小徒儿,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那今日为师便先传你几句口诀吧。首先要修炼好丹田内功,丹田内功就是以特定的方法锻炼人身三宝精、气、神,使百脉通畅,丹田之气充盈。气若功成,则筋骨和柔,百关调畅。” 说着,他将口诀说了一遍,而叶桐雨发现,这与凤栖梧教她的前几句是相同的,而后边的却有些出入。 “小徒儿,你在想些什么?刚刚说的口诀,有没有记下来。” 她一抬头:“师父,我记下来了。”说着又全部背了一遍:“只是之前徒儿也曾得一人指点一二,他所说的口诀与师父您的不太一样。” 老者赞许地点点头:“你这女娃娃倒是颇具慧根。这套口诀,是为师我将传统的口诀又依据自己的经验做过一些改动的。” “原来如此,若是寻常的口诀,定没有师父的轻功这般飘逸迅疾。” “哈哈,小徒儿嘴巴真甜。走,为师带你体验一下。”说着便抓起她的双肩凌空飞了起来,在一片参天森林中穿梭,周边的风吹得她快睁不开眼。 “师傅,徒儿头有些晕。” 老者又将她带回了院中,她摇晃了一会儿说道:“师父在轻功方面的造诣堪称出神入化。” “方才为师没有考虑到你目前境界尚低,你多照着口诀和刚才飞起时的感觉练练,明日为师再来指导你,哈哈。”笑声刚落,叶桐雨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便不见了。 有了师父的教导,出这瀚王府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她试着按照口诀,一提气跃上院中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又轻轻落下,脚倒没有被冲撞得发麻。比起从前,倒是轻盈迅捷不少,若多加练习必能产生质的飞跃。不过她这时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号呢,他怎的也不问问她叫什么。 ------------ 085同床过夜 这几日每到戌时,叶桐雨便命七月在屋外门口守着,不得让任何人进来。而她自己则每天都备下好酒好菜在院中等着师父,老者也会很准时地到来。 师父直夸她有慧根,进步神速。叶桐雨甜甜一笑:“那是您老人家教导有方啊。”“哈哈丫头这张小嘴真甜,不过为师听着心里舒坦。” “师父,我还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大名呢。” “我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说了倒是会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此,那徒儿也不多问了。” “小徒儿,为师不瞒你说,在你之前,为师曾在焱都收过两个徒弟,他们是你的师兄师姐。你是我第三个徒弟,我就叫你小三儿吧。” 她眉头一皱:“师傅,我总觉得这名字怪怪的。” “换一个也行,叫小三子吧。” 这分明是个太监名,感情师父取不出好名字,但她口头上可不敢这么说,万一他老人家一不高兴跑了,谁来教她轻功逃出这鬼地方。“师傅想叫我什么就叫便是,徒儿没有异议。那,师傅为何不把师兄师姐引荐给我。” 他一仰头喝下一杯酒,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嚼了嚼咽下才说:“小三子,不瞒你说,其实为师也不确定他们现在还在不在焱都。为师与他们,已分开许久不曾见面了。” “师傅可放心他们?” “我将我最珍爱的两把剑都赠予了他们,他们都深得我真传,武艺相当不错。只是手持那两柄剑的人,若是相爱,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铸这两柄剑的人也是,我也是。”他一敛往日里嘻嘻哈哈的性格,倒是透出几分隐隐哀伤的意味。 等等,焱都,师兄师姐,倒霉的佩剑?难道是…… “师傅,师兄师姐的名字可是叫做北澜渊和南池溪?” 师傅双目一睁,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叶桐雨为他斟上一杯酒:“那是去年的事情了,要说起缘由只怕有些太长。我是个死过的人,因着那南海鲛人的眼泪精华泪珠才得以魂魄重聚,要想复活便要再次将它集满世间有情泪。为收集眼泪,我去了很多地方,其中就有焱都。很巧的,我遇上了北澜渊和南池溪。” 她停顿了一下,若接下去说,师傅他老人家会不会一时悲桑无法自已,但显然是她多想了。 “小三子你别这样看着我,快接下去说。” “师傅,师姐她,已经亡故,请您节哀。” 他一怔:“池溪她,到底还是和澜渊相爱了?” 叶桐雨点点头:“师兄的身世,我想您肯定知道。她的母亲另生了一个儿子,妄图与他争风沙堡的家业。最后,因没有得逞而生恨,使了奸计,让师兄中了剧毒,即刻便死。而师姐她不忍他就这样去了,央求我以她的命,来换师兄的命,而我答应了她。” “池溪这孩子,一生过得太苦了。” “不,师傅,她不苦,一点儿也不苦。因为师兄的出现,她的世界什么都是美好的。师兄可以活过来,她比任何人都要开心。只是师兄变成了这世上伤心落魄之人。” 师傅眼看着面前的酒杯,兀自斟了几杯仰头灌下,良久没有说话。 “小三子,你说得没错。那忘川与奈何,是打不破的诅咒。是命,都是命啊。” “我曾经也信命,但我现在不听命。命给我设了一个大坑,我偏不往里边跳。就算一定会掉下去,哪怕头破血流双手划破,我也要爬出来。” 老者眼眸一亮,突然又变得警惕,即刻便一瞬没了人影。叶桐雨这才注意到,有人往这边来了。 坐在石凳上,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凤栖梧一见着她,脸上便荡漾开温柔得化不开的笑:“你近日怎么的老是一人在这里用晚膳?” “咳咳。”她被酒微微呛到了喉:“你这话说得好笑了。不是一人,那是几人?我身边的人,不是都被你一个个逼走了么?死的死,逃的逃,你说是不是?” 凤栖梧怔了一瞬:“是。”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桌上:“你一人喝酒,怎么用两个酒杯?” “无人作陪,孤寂得慌。对着月亮喝几杯,也算是陪我解了愁了。” 凤栖梧抬头看了看天,今晚哪有什么月亮。不过他也没感受到其他人存在的气息,府中的守卫也报告说没有发现异样。许是雨儿一直待在府中无人作陪,她定是闷坏了,才会有最近的表现。 叶桐雨不知他在那边动什么心思,想着师父应该走远了今日不会再来了,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好了,我也吃饱了。瀚王想留在里过夜,还是走人,我都没有意见。”她放下酒杯就往屋内走去,却被他一下点住身后穴道。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拧眉道:“你干什么?” 他凑上来将她横抱而起:“不是你说的在这过夜还是走人你都同意的么,我决定留下来。” 叶桐雨心中不禁狠狠地咒骂自己,怎么地让他钻了空子,瞬间有种哭笑不得之感:“我说的是在这院中,瀚王切莫会错了意。” “覆水难收,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话怎能收回。”凤栖梧说着便把她抱进了屋。 “诶――”叶桐雨一时语塞,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七月一见他俩进来了,忙上前来:“王爷,王妃。王妃对不起,王爷要进来奴婢不敢拦着。” 叶桐雨心中哀叹了一声,谁让这是他的地盘呢。“没事我不怪你。”不过就算做错事她的脸也不至于红成这副模样啊,她这才想起自己跟凤栖梧的姿势有些太过暧昧,双眼向他一瞪。 他却回她一个灿烂的微笑:“七月,没你事了,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七月几乎是顶着一张发烧的脸逃也是得离开了。 凤栖梧将她抱到卧室内,脱去了她的鞋袜,将她放在床的内侧,吹了灯,自己躺在了她身边。 以往,那些她笑着看着他醒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往昔化作眼泪流了下来,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却触碰到了一阵湿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彼此心照不宣。他翻过身,上身压在她身上,她感觉得到他心跳的力度和他的温暖。凤栖梧伸手,轻轻用拇指将她的泪水拭去,在她额间缓缓落下一吻。又将她的头枕在他手臂上,高挺的鼻子摩挲着她的发,她脖颈间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热。 只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和她再也回不到过去。 ------------ 086找到线索 知道么,很多事情,不是天生就注定的。人可以去改变它,它也会改变人。正如季夏,已不是往日善良单纯的颛臾季夏,而是如今杀人不眨眼的女魔花秋夏。 那一日杀了一批人,她将自己关在房中睡了一日,不吃不喝,谁也不见。白云寨的兄弟们已完全承认了她,个个都挺担忧她的。不停地来人在房门外转悠,喊她开门,喊她吃饭,季夏就是不给一点反应。 第二日清晨,她的房门打开了,门口还坐着两个睡着的兄弟。一听开门声立马就醒了,见她出来很是惊喜:“大当家的,您可把我们这些兄弟急坏了。” 季夏已换下那套沾满血腥的衣装,还是同样穿了一身黑色。不过,此时,她的脸看起来更加冷峻,生出一股距离感,让人不敢接近。“让你们担心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好。从此以后,只准我们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我们的道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定。“替我准备一些早饭,还有,我要兄弟们替我找三个人,一会儿我会详细说明。你们把曾经欺负过我白云寨的全部说出来,我去全部讨回来。这声大当家的,可不是白担待的。”步伐加快走在两人前面,一派肃杀之气。 季夏将哥哥,知秋还有姐姐的外贸特征告诉这些手下们,命他们去找这些人的下落。“还有哪些人**过我们寨子的,带路,去一雪前耻。”掷地有声的话语,另小厮尽弯腰折服。“回禀大当家的,除了那日的黑风寨,还有……”季夏一一记下了这些名字,带上几个佼佼者便出发了。 所到之处,不差人通报直接打入人家的大门,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要么降,要么死。”若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触及了她的底线,或是什么都不说也直接抄家伙拼上来的,她寒剑一出,便取人性命与喘息之间,招招凌厉狠辣,看得她的几个手下都有些心有余悸。那些断胳膊人脑袋散了一地,碗大的伤口还在不断流着血。季夏面无表情,收了剑,对着不敢抗拒她的活口说道:“记着,今日灭你们寨的,是花秋夏。你们可以选择与我交锋,但结局只会是你们死。或就是投降,我白云寨随时随地欢迎你们。”话音刚落,人便像一阵风般消失了,只见得一道漆黑的影子飘过。几个手下忙出门寻她的踪迹,原来她已在马背上。 接着一月,季夏皆带着几个兄弟,仇家一个个寻过去。恶霸也好,土匪也罢,只要是曾经欺负过她的兄弟们的,势必要数倍讨回。渐渐地,白云寨规模开始大起来,实力也日益增强。不过她这么做,也惹了不少对头,其中也不乏功力卓绝的仇家。花秋夏一名,也开始四处流传开来。不过,她只收到了姐姐的消息。原来她现在在瀚王府,照理说她很安全。哥哥和知秋正被通缉着,这么说大家都活着,只是哥哥和知秋会去哪儿了呢。他们一定一直小心躲着凤朝阳的人,但这样躲着,她的人也就不能找到他们了。 这一日,一个装修不算太高档的酒店内,窗边一个散着发穿着褐色衣服的沧桑背影正独自一人自斟自饮。有一桌人围在一起讨论。“哎你们听说了没,最近凭空杀出来的魔女花秋夏。”“噢!就是那个在短短一月内连着灭了四个土匪寨的恐怖女人!”“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功夫很高,但武功路数很是奇怪,见所未见,一身内力了得。一个女人做了山大王,有趣,有趣啊!”“不过她向来只杀大奸大恶之徒,自从她做了那白云寨的寨主,从来没有为难过过路人。倒是那些家中满是不义之财的过路商贩,所有的财物都会被她劫上一劫,倒是也不愁吃用。我看啊,该叫她侠女花秋夏才是。”“我还听说她一直带着个黑色纱帐遮着脸,不知道长了副什么摸样。”说罢做出一副思春状。旁边那人见了,一筷子打向他的脑袋:“猪脑袋,这么狠辣的女人能漂亮吗,美女那都是小鸟依人娇娇柔柔的,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婆娘,你还想啊?” 窗边那人不知何时已放下了酒杯,将方才的对话尽数听了去。眼前这人,哪还有昔日那颇有些不正经的性子,反之是一身的惆怅与沧桑。殊不知,早在国破的那一日,他的心中就已经是千疮百孔,只是做出一副整日没个正经的模样,就能骗过自己,告诉自己每一天都是开心的。现在,随着季夏的失踪,他的伪装也随着一并消失。知秋的下巴上长出了短短的胡须,一直蔓延到鬓角。眼中满是故事,再也没了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反多了一份神秘与沉稳,这种感觉却更叫人移不开眼。 花秋夏?秋夏,秋夏秘籍,叶知秋。对啊,她是花秋夏,因为我是叶知秋啊!知秋双眸一亮,终于有了头绪,哪怕希望再小,他也要试上一试。“小二,结账。”他从袖中摸出一颗碎银放在桌上,拿起剑起身。 “好嘞,客官您走好!” “小二,我还有一事想问。” “客官您请说。”小二脸上笑意很浓,态度很是不错。 “白云寨怎么走?” “啊,那个寨子位置不偏僻。您要去的话,只管出了门往左,然后一直沿着大路走,别走小路。到了绿隐山,也就到了那白云寨。不过,按脚程来算,您得走上三天三夜呢。”这种走江湖的他也看多了,不会去多嘴问人家想干什么,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知秋眉头一皱,他此刻恨不得立刻找到那花秋夏,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季夏。“你这可有马?” 小二连连点头:“有有有,客官您需要吗,我立马带您去看。”说着,将知秋带到马棚前。 知秋挑了一匹健壮的,扔了一锭银子给小二,立马策着马走了。 “哎,多谢客官!”小二在身后大声呼喊着。 ------------ 087我来寻妻 叶知秋看者眼前的景象,两侧青山中间道路,这些事物也如酒店小二所描述的那般,大抵便是绿隐山了。其中一边显得杂草丛生树木纷乱,荒无人迹的样子。知秋选了另一边,山很高,过了一段时间才远远望见一处寨子。要上这寨,也是个体力活儿啊。季夏啊季夏,花秋夏,是你吧? 但见那株大树的浓荫下,正躺着个敞着衣襟的彪形大汉,口中正衔者根狗尾巴草,鼾声如雷,原是在打盹儿。知秋嘴角一弯,提一口气便没了踪影,只闻得那树发出一些沙沙声。 知秋坐在结实的树干上,往下一望,呵,这家伙睡得真香,口水流了一脸,也没把自己淹死。他又朝那寨子望了望,半日不见有人进出。偌大一处地儿,未免显得太过平静了,听不到半点喧嚣声。眼眸一下变得深邃,看来此事有些蹊跷。 双足牢牢钩住树干,一刹那竟稳稳地倒挂了下去,没发出么声响。知秋的脸离那人的脸约摸有一臂之距,知秋轻轻抽出那人口中的狗尾巴草,搔了搔他的鼻翼处,那人却无一点反应。知秋又来回在他鼻翼边轻扫,只件那人眉头渐渐挑起,鼻子一抖一抖的,紧接着便打了个惊雷似的喷嚏。知秋被震得双眼一闭,接着便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气味,不由得用手捂住口鼻,眉头拧成了川字。呵,这哥们儿中午吃的啥味儿这么重。 睁开眼睛一看,那哥们儿不知何时已坐起,那管蒜头塌鼻差一些就要顶上知秋的。知秋一怔,两人距离靠得太近,竟看不真切对方的容颜,只觉那人双眼已睁开,但还未有反应。知秋心中暗暗佩服,若换了自己一觉醒来眼前倒挂着一个不明物体,也是要被吓上一吓的。“嗨。”知秋刚开口打了声招呼,那哥们儿便应声倒下,呼噜声又响起了。“啧啧,兄台,你是睡神转世啊。”知秋正感叹着,目光却被正暗暗移过自己脚边的那物所吸引,不禁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兄台,这下看你还醒不醒。” 利索地往上一翻,一把抓住那东西的七寸便扔了下去:“哈哈,送你个好宝贝,慢慢享受吧。” 那人忽然只觉得面上受了撞击,又是冰冰凉凉的感觉,更要命的是还会动!“啊什么玩意儿敢来你姥爷身上撒野!”慌忙坐起身抽刀睁眼,只见一条颜色暗淡长着椭圆大头的蛇正拼命扭动着身体逃离他。“好家伙!”那人双目圆睁,面色通红,手起刀落。哐当一声,刀刃着了地。那蛇的脑袋应声而断,身体却还在不安地扭动,作着垂死挣扎。那人起身一把拾起那蛇身,蛇身还缠上了他的手臂。 那人自言自语道:“幸好老子命大碰上条无毒的,看来以后睡觉都得防范着些。这还没发现外敌的踪影,老子就一命呜呼了那多不好!好家伙,敢来打扰你姥爷的春秋美梦,今晚变成汤进老子的肚子吧!”说罢仰天大笑三声便往寨子里大步走去。 “素闻白云寨内英雄们个个都是好胆识,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知秋的声音在后方幽幽响起。 那人警觉地一回头,一双单眼皮小眼聚着警惕的光,张口,话语掷地有声:“敢问是哪路好汉,可否速速现身?在下白云寨三当家的余晖是也,是否有幸一睹好汉真面容?” 知秋一翻身轻巧地从树上落了下来:“在下实在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江湖一漂泊旅人罢了。”说着便一步一步走向余晖。到他身边时,知秋只觉脖颈一寒,一柄大刀已架上他的肩膀。 知秋并不慌忙:“余当家的这个表示是什么道理?” 余晖此时面容已不含笑,声音肃冷:“阁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擅闯我白云寨,为的又是何种道理?” 知秋微微皱眉:“什么节骨眼儿?” “你还装!”余晖一瞬便怒意大盛。 这时,传来一声马嘶,他二人转头看去,竟是一支二十来人的小队伍。只见走在最前的那人亮出刀来指着他二人开口说道:“今儿个是花秋夏不在,你们白云寨就等着被踏平吧!” 知秋浑身瞬时变得冰冷:“你们是有多大的本事了?趁人之危做出这等子事来,日后也不怕被同行们耻笑!” “这位兄弟,他刀还在你脖子上,你讲这番话莫不是被吓坏了脑子?” “我不会让你们寨主的人受到伤害的。”知秋话音刚落,余晖面前便没了他的影子。那边已想起兵刃交接的尖锐碰撞声,余晖向那看去,竟是知秋沐浴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与那帮人缠斗在一起。余晖不禁感叹,好快的身手!虽说敌众我寡,却不见知秋占半点下风。他出手迅疾狠辣,取人性命于电光火石瞬间,面上丝毫不动声色。余晖看着他的武功路数,觉得有些熟悉,可他又确实没在哪里见过。 那帮人根本没有呼喊救命的机会,不消片刻,知秋已回到余晖身边,身上未沾一丝半点的血腥。剑回鞘,知秋淡然说道:“你尽可放心,我绝不会伤害寨中兄弟。”“嗯,请。”余晖将知秋请进了门,心想,这人武功深不可测,我必然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从刚才的情况看来,此人似乎是大当家的旧识,还出手帮了自己一把,应是没有恶意的。 “我此番前来,是寻一位故人。”知秋的话唤回了正思考出神的余晖。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这位故友的名号又是什么?”余晖说完,又招呼他坐下,沏了杯茶水。 “我的姓名不便透露,前些时日我与我的妻子走散了,我来寻妻。” 余晖一怔:“寻妻?这位兄弟,我这寨子里可全是男人啊,哪个做了你的妻子?” 知秋有些怀疑他的脑子,低头喝了口茶:“花秋夏,极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 余晖一下顿悟:“哎对!可不是还有我们大当家呢,我一下子给忘了她原是个女人,真是对不住了。” 知秋忽略他的这一番表现:“余当家的,你可否告诉我花秋夏是怎么来这白云寨的?” “是这样的。那一日我们哥几个下山视察,却见山下溪间正站着一位浑身湿透的女子。我们兄弟见她孤身一个弱女子,还被冻得瑟瑟发抖,甚是可怜,便将她带回了寨子。她醒之后,以为我们大当家的要留她做压寨夫人,便与大伙儿大打出手。谁知她武艺竟如此高强,我等都不是她的对手。自此,她便将大当家一位要了去。但她平日里对兄弟们甚好,还帮我们讨回了之前的血债,雪了耻辱,大家都对她心服口服。”笑话,他怎么敢说是他们强掳了她去做压寨夫人的。 “你们见她那一日,她是否穿着一身白底蓝花的衣服?” “正是。” “真的是她!她人呢,现在在哪里?”知秋心中激流涌动,欣喜若狂。 “大当家的她,她……”余晖有些吞吞吐吐:“大当家的为了兄弟们,平日里结了不少仇家。今日一大早就接到了战帖,约她去云渺峰决战了,而大当家的只带了几个身手好的就去赴约了。” “什么!云渺峰在哪,快些带我去!”知秋一下便站了起来。 “你放心,大当家的从来没有赢不了的战,她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这时门外匆匆跑进一个人:“三当家的不好了,看到大当家的发出的信号了!” “什么!”余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对着知秋喊道:“我们快去救援!” 一路上,知秋手中的马鞭一直不断地在加重,马儿吃痛跑得飞快。知秋只觉得太慢。季夏,季夏,真的是你! 到了云渺峰下二人立即跳下了马,用上轻功就往山上赶。近了,近了,离她近了!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云渺峰上,横了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那十几人包围着中间几人,招招相逼。 知秋的目光落在那抹黑色的人影上,是她,果然是她!她样子有了些变化,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季夏!”浓浓的思念再也抵挡不住,脱了口化成她美丽的名字。 她听到了,一回头,眼中的杀伐之气瞬间褪去,充盈着惊喜和感动:“知秋,是你!” ------------ 088再次分离 季夏一分神,被敌人趁了空档口,一脚踹中她胸口,她一口殷红喷出,身体爆出很远,无力地坠下了山峰。 “季夏!”知秋追到峭壁边,只看到一抹黑影穿透了云烟,再不见她的踪影。而那些人则趁着知秋和余晖都在出神的这个时机,纷纷撤走。 “我只来得及喊一声你的名字,未曾一诉相思之苦,未曾相拥一时半刻,难道是命里注定我与你再无相见之期?” “叶公子,眼下最重要的是为大当家的报仇!你可不要自此一蹶不振啊!”听到他们俩的真实名字,余晖才知道,原来这两位就是通缉令上所要追捕的人。怪不得叶公子不愿告诉他真名真姓,连大当家的也捏造了一个假名。 “你可一一将那些人记下来了?”此时的知秋冷得像一座冰雕。 余晖立马回应:“全都记住了,他们老巢所在的位置我也是一清二楚的。” “那到了晚上,我将要取他们性命给季夏陪葬!” 余晖看到他的神态,听到这样一句话,身上顿觉被一层寒意覆盖。 日落月升,没有虫鸣鸟叫。杀伐,开始了。 余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残忍血腥的画面,比起那一日大当家的初次在他们面前杀人的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纵然他是土匪出生,手下也曾有过几条亡魂,下手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而近日,叶公子怒意滔天,气势极为迫人,让人一见便开始胆寒。没有什么阻挡得了他手中长剑,血水四溅,哀嚎不断,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肆意杀戮。 知秋认出了眼前这人便是那时将季夏踢下悬崖的,一下斩断了那条腿,那人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倒了地。知秋上前,抬脚踩在了他心口上:“踩人的滋味很好是不是,那你也来尝尝被踩的滋味!”一使劲,加大了下踩的气力。 “啊!好汉饶命!”那人开始痛苦哀嚎起来。“好汉放过我吧!饶命啊!” “我饶过你,你可有绕过她?你下去跟她赔罪吧!”知秋用上了内力,脚渐渐陷入他的胸膛。余晖听到骨头断裂的闷声,那人不断哀嚎求饶,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余晖又听得噗的一声,那人的心脏被踩爆了。四下俱静,静的有些可怕。只有一地的尸体,诉说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场恶战。 知秋上了马,往回赶去。余晖紧紧跟着他。 到了白云寨,知秋走带长桌前坐下,把剑一放,向余晖问道:“你这可有酒?” “有有,我马上去取。” “不用多,一坛足矣。” 余晖拿来了一坛酒,不大的一个容器。 知秋拿过一个陶琬,稳稳倒了一碗酒,端起,满满的液体顺着他喉头的节奏缓缓入胃,不曾有一滴落在外面。知秋放下陶琬:“这酒,竟是个愁的滋味,好苦,好涩。” “我再去换一坛来。”余晖忙说道。 “不必了,再怎么换,始终只是一种滋味。”知秋一面说着,一面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慢慢一气喝下。 余晖看着他这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叶公子,其实你一早大可以放心告诉我你们的真实身份。我等对大当家的都是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出卖她的。” “我知道。但我更明白季夏也怕以为她一人而让整个山寨与朝廷为敌。那样,大家都会没有活路。” 余晖一怔,是啊,还有这样一个层面。 “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余晖想了片刻,还是决定留他一人静静,毕竟自己也不善言表,帮不上什么忙,便走开了。 知秋一人沉沉喝着酒。“古人只道借酒消愁,若是不醉,便会更愁。思绪岂是那么容易由自己主宰的。” 正欲端起碗,却见碗中出现了季夏的影像,正甜甜对着他笑。 知秋不禁一笑,一仰头将酒喝下。“才这么些酒,我就醉了么。季夏,可算见着你了。”醉人的,从来不是酒,而是心。知秋一下瘫倒趴在桌上,双眼紧闭,口中不断道着她的名字。季夏,季夏……只是眼角滑落的泪滴,证明他还是清醒着的,痛苦着的。脑海中,全是往日两人相处的画面,相遇,相惜。“你不是说过,我还有你的么……” “今生若无缘,若非你。岁月沧桑,鬓染白霜。百般思量如何将忘,纵是月下花前雨露琼浆,不过徒增感伤。夜微凉,思卿如何藏。一盅酒,慰愁肠,余生茫茫。待来世,再赴一世情长。” 双眼一睁,没了方才那般迷离,一片澄净。知秋出了寨子,策马往云渺峰赶去。 这是她落下去的地方,借着月光,知秋看着那处峭壁。“季夏,你别怕。夜再黑,由我作陪。”说罢,身体向前一倾,直直落下了山崖。 这云渺峰之所以叫云渺峰,是因为它的顶峰终日云烟缭绕,似真似幻,叫人看不真切它的面貌。也没人真的晓得它的全部地势,更没人知道,那处地方看似是一个万丈悬崖,其实不过是十几米的高度。不过这处峭壁的脚跟是往里收的,上头云雾终日不散,倒是营造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假象。正因如此,千叶绿云才选在此处盖了一间药庐,就筑在那峭壁脚跟处。要说着云渺峰终年也没几个人上来,药草丰富地很,其中不乏珍惜罕见的。 那一日,千叶绿云正在屋内钻研医书,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命随身侍奉自己的丫鬟碧儿将药材收回屋内。 谁知碧儿刚出去,就闻见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木头散架的声音和碧儿的一声尖叫:“我的妈呀!小姐快来看天上下人了!” 千叶绿云闻声奔出了屋子,只见药材堆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个人。那人一身玄衣,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容颜。而裸在外边的皮肤,多数都沾着血迹,看来此人伤得不浅。 千叶绿云上前半蹲在这人旁边,轻轻拨开那遮住脸的头发,那张脸虽说满是血迹,可她再熟悉不过!“季夏!怎么是你!”她很是讶异,不过很快便平复了心绪,眼下最重要的是察看季夏的伤势。千叶绿云开始检查季夏的身体各处,发现她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骨折。又搭了搭她的脉搏,脉象时而微弱时而强盛,体内似有一股真气在乱窜,看来是受了内伤,不过有自己在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碧儿,来帮我把颛臾小姐抬进屋!” “是。”碧儿立马上前搭了把手。原来此人是将军的妹妹,今日被小姐所救,将军若是知道了一定对小姐万分感激。 合力将季夏抬放到竹榻上后,千叶绿云千叶绿云又吩咐道:“碧儿,快去烧些热水为颛臾小姐清洗一下,再帮她换身衣服,将她身上的衣物也清洗了。” “是。”两人便各自去忙了。等千叶绿云将药材放入药锅内座上水生了火,看药熬得差不多了便回房去看看季夏的状况。 碧儿正帮季夏换好衣服。“碧儿,药快好了,你去盛了端来。”千叶绿云拿出针包,开始为季夏施针。当最后一根针扎上的时候,季夏皱了皱眉,张开了眼睛。千叶绿云大喜:“你醒啦!”季夏一见是她,正欲起身却被她拦住:“你身上正施着针,别动。”这时,碧儿端着药进来了。“季夏,你怎么会受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受的只是些皮外伤,实在是奇特。”千叶绿云一面说一面收了针。又轻轻扶起季夏坐着,招呼碧儿将药碗端过来,一勺一勺喂给季夏。季夏嫌一口一口太过麻烦,索性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她将空药碗递给碧儿:“千叶姐姐,非常感谢你救了我。我为何会掉下悬崖,这说来话长。”于是,季夏将他们一行人如何被凤栖梧迫害分开尽数告知了千叶绿云。 千叶绿云眉头紧锁甚是担忧:“没想到我离开的这段时日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扶疏他,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089互诉衷肠 屋里气氛正沉闷着,外边又传来一声巨响。 “我的天!不会是老天爷又下人了吧!”碧儿赶紧跑出去看看情况。接着便听到了她的叫苦声:“我的妈呀!刚重新搭好的架子,新晾上的药材,这是又要重来一遍啊!喂,你可不能死啊!” 千叶绿云一听,这是又有人掉下来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天被人撞翻两次药架。拿了盏油灯出门探视,只见药堆里又一动不动地躺着个人,只是看身形是个男的。她靠近一看,此人留着胡茬,闭着双眼,她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但绝对肯定是认识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是叶知秋!碧儿,帮我拿着油灯。” “好。”碧儿接过灯为千叶绿云照着明。千叶绿云细致地检查了知秋的身体状况,发现他的左腿关节处和右臂已骨折,身上有多处外伤。“碧儿,快回房把担架取来。” 碧儿取来了担架平放在地上,千叶绿云吩咐道:“咱们轻轻把他放上去,注意不能碰他的右臂和左腿!千万要小心。” “好的小姐。”她二人小心翼翼地将知秋抬进了隔壁房间,碧儿在千叶绿云的指导吩咐下,协助她为知秋接回了骨。知秋对身上的疼痛有所知觉,但仍未醒转过来。他面色痛苦,口中却喃喃道着季夏的名字。 千叶绿云心中了然,原来他是追着她寻过来了。只可怜了碧儿,要重搭两次药架。“碧儿,给叶公子伤口处处理一下上药,我去隔壁看看。” 季夏正坐在床上,见她进来了立刻问道:“方才外面是怎么了?” “我正要告诉你呢,是叶知秋掉下来了。” 季夏眼睛越睁越大。“真是他!我去看看他!”说着便掀开棉被要下床。千叶绿云忙扶住了她:“你现在自己的身子还虚着呢,别乱动。” “不行!我要立刻见到他!” “那我扶你过去,小心着些。”她扶着季夏,能感觉出她现在有多急切。 季夏一见那穿上躺着的人,眼泪不断掉出来。“知秋,你竟跟着我来了。” 千叶绿云松开了季夏,她怔怔地向他走去。碧儿也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和千叶绿云一块儿收拾药材去了。 季夏坐在床沿上,轻轻抚摸着知秋的脸颊。“好久不见,你沧桑了许多。” 像是感觉到了季夏的存在,知秋缓缓地睁开了眼,第一眼就看到季夏带雨梨花一般的脸庞。“季夏!真的是你吗?”一欣喜准备坐起身来,却被身上伤患牵引疼得直咬牙。 季夏心疼地按住他的双肩:“你好好躺着别动,瞧你身上这么多处伤,骨头都断了。你怎么这么傻,要是此处真是万丈悬崖,你也要来寻死么?” 真的是季夏,知秋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不管是什么,有你在的地方,我就要去的。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啊。” 季夏轻轻将头靠在他胸膛之上:“对不起,我食言了。” “但我现在找到了你,我们的约定就会一直实现下去。我的一生一世,都要有你的陪伴。” 季夏直起身:“我现在杀人不眨眼,过着听腥风淋血雨的生活,整日在刀口上舔血。我变了这么多,变化如许大,唯一不变的是对你叶知秋的一心一意。” 知秋看着她坚定的双眼:“爱上一个人不需要多么复杂的理由。爱上了,心便在她身上跟着沉沦。哪怕她变得杀人如麻,拆骨嗜血,我还是爱她。” 季夏笑了,眼中还含着泪:“我听老人说,作恶多端的人死后都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尤其像我这种几乎浸泡在人血中的,更是永世不得超生。” “那就让我,与你一起万劫不复。” 季夏不知说什么是好,她躺到了他的左侧,知秋伸出左臂将她箍着。“一段时日不见,我对你的思念日益加深。若再见不到你,我会疯掉的。见了你,发现你如今变得更美更具风韵,而我却是这样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 “才不是,你一点也不邋遢。”季夏翻身对着他,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在我眼里,你怎么样都是好看的。你这胡茬,我很是喜欢,很有男人味。” 知秋笑了。“那我便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了。”说罢,将头凑到季夏的脸旁,用胡子蹭了蹭她光洁的小脸,咯得季夏直笑。 季夏轻轻抚上他的脸:“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笑过,所有人见了我都感到害怕。没有你,快乐的颛臾季夏就死了,那个心狠手辣的花秋夏就活了过来。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做回以前的颛臾季夏。” “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着。并请你一起,和我好好活着,相守到老。” 第二日清晨,千叶绿云带着碧儿端着清粥小食,敲了敲他们的房门。“如果不拒绝,我们可就进来了。”说着,千叶绿云一手推开了房门,只见季夏已下了床,正将知秋轻轻扶起,还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千叶绿云示意碧儿也将手中早点放在桌上:“给你们备了些简单的吃食,你们身上有伤,吃的清淡些才好。” “千叶姐姐,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今日前来,我还有一事相告。其实,这药庐并非我的久居之所,平日里我与碧儿都是四海为家处处去替人治病的。这药庐是我专门用来制药的,制药的时候就会小住几天。其实我也没来多久,你们两就从上面掉下来了,这就是天意吧。我所需的药已配置完成,我和碧儿即刻就要启程了。这地方就留给你们二人暂时住着养伤。季夏,你情况好一些,就麻烦你好好照顾知秋了。” “照顾好他是我分内之事,千叶姐姐,谢谢你了。” “这是身为医者该做的。这里米粮充足,我也不跟你们多说什么了,这就走了,有缘再见。” 知秋向她说道:“千叶姑娘,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你是个好姑娘,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我没有怪过你。”千叶对着他二人一笑,带着碧儿出了门。 ------------ 090忠贞不二 那一日凤栖梧走后,有一段时日没过来找叶桐雨。也罢,她倒是可以无所顾虑地跟师傅学些技艺。师傅直夸她聪慧,若是再过上半月,兴许就能赶上他的境界了。 “小三子,你可真是个奇才啊。单学一门轻功,实在是屈才了。为师再教你一些别的。”师傅脸色红润,极是欣喜。 “师傅,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我也就是学这个轻功有些天赋,其他的我真的没什么兴趣,我知道肯定学不好。” 师傅嗔怪地看着她:“诶,先别这么说,总得试一试。你不学学看,怎么知道你做不好呢?” 叶桐雨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学武功。只是她的结论是对的,师傅他老人家就有些难过了。 教她暗器吧,没有一次能打中目标的。师傅站在那树旁边,每次她都险些打中他老人家,还好他老人家身形极为迅速,都一一避开了。到最后,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这样吧,小三子,你看着我,你的石子向我砸来,这样一定能打中目标了。” “师傅,您这是什么话,万一真的打到您了怎么办?” “纵观你的情况,我看你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好吧,叶桐雨咬咬牙,拈起一枚石子:“师傅,我要扔了!” 师傅把眼睛一闭:“嗯,来吧。” 咻地一声石子飞了出去。 “哎哟!你这个小三子,叫你砸师傅你还真砸得中啊!” 叶桐雨连忙跑过去,原来石子砸到了师傅的额头,肿起了一个小包:“师傅,真是对不住了,没想到一砸您就那么顺手。” “算了,这暗器咱不学了,学武艺吧。女孩子家家的,什么大刀长矛的不好,用剑的人也太多,为师就教你使鞭子吧。” 她一听嘴就嘟起来了:“师傅,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学不成的。” “听师傅的,快去取一根鞭子来。” 师傅真是老顽固,心想着,去找了根鞭子来。鞭子在师傅手中挥舞的呼呼直响,虎虎生威,而且挥舞的线条极具美感,看来非常适合女孩子使用。 师傅停下动作:“方才我那一套路数你可看清楚了?” “是的师傅。” 师傅手一伸将鞭子递给她:“好,那你舞一遍给为师看看。” 叶桐雨接过,心中回想这刚才师傅他老人家的动作,依样画葫芦开始挥起来。 “啊师傅这鞭子缠住我了!”没挥几下,这长鞭就把她自己缠住了,被五花大绑成一只粽子,动弹不得。 师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罢了罢了。要你学武简直是送你去死啊。”说着过来帮她解下鞭子。“小三子啊,看来你真的是没什么武学天分。罢了罢了,好在你轻功学的极好,关键时刻逃命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好好练习轻功,为师明日便不来了,后天备好酒菜等着我!”话音刚落,人又不见了。不过现在,叶桐雨已能看清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话说自那一日受了叶桐雨的气,吴茗心中很是不甘,回到家中与父亲说起路遇瀚王妃一事。吴彦对这个女儿也颇为喜爱,这个女儿不但长相姣好,心智也颇深,才情也不浅。 “茗儿,你不用担心。今日下早朝后,王上宣爹爹去过他的书房,与爹爹谈论一事,你猜是什么?” “王上与爹爹智谋深不可测,茗儿怎么猜的出来。” “哈哈你这丫头。不瞒你说,王上对于现任瀚王妃是不太中意的,瀚王最得王上宠爱是人尽皆知的事,况且论起瀚王文韬武略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宅心仁厚,是王上心中龙椅的继承人。而瀚王妃是前靖国的人,王上断然不会让她做往后来母仪天下的。” 吴茗眼睛一亮,心中已猜出七八分:“爹爹的意思是,王上希望瀚王再娶?” “茗儿当真聪明,而且,王上希望这个人,是你。” “是我!”吴茗顿时喜形于色:“真的么爹爹,您没有骗你?” “在你眼里爹爹就那么喜欢骗人么?王上明日会召瀚王进宫将此事告之,并且,王上的意思是让你先过去瀚王府住下,过段时日即刻成亲。” “爹。”吴茗笑脸娇羞,心中喜不自胜。 次日,凤栖梧站在凤朝阳书桌前,冷冷道:“我不娶。瀚王妃只有一个,那便是雨儿。” 凤朝阳一怒猛一拍桌子:“你不娶也得娶!他日你若为王,你必立叶桐雨为后。她是前度靖国的人,你就不怕她会使尽手段报仇?” “我无意为王,她也不会那么做。” “你对她那么有信心?可我素闻她现在对你,早已是形同路人。我会下旨让吴茗搬去你府里,也好让叶桐雨明白她自己现在的地位。” 凤栖梧眼一斜:“她的地位,永远是瀚王妃,我心中的第一位。你下的旨,我不敢反抗。她爱住多久住多久,不过我不会跟她有交集,更不会娶她!”说罢又潇洒离去。 啪的一声,书桌又一次应声而裂,凤朝阳气得胸膛不断起伏:“逆子,这是要气死孤,气死孤啊!” 春景甚好,极度繁盛。花朵开成密不透风的浓荫,随风散着一阵一阵的香气,香薰醉人。叶桐雨开着窗,正对着一派春景,在案上缓缓行笔。七月进来说道:“王妃,王爷来了。” “他来就来吧,这是他的地方,难道我们还拦着他不让进来不成。”不受干扰,继续练字。 余光瞥见一抹黑色人影入内:“看来你近日来兴致都很不错,这墨宝也透着一股子飘逸出尘的意味,心境甚好。” “是啊,事实既已发生,就要去适应是不是。何必苦了自己,整日想着些不开心的呢,我总要继续活下去的。”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憋了一会还是说道:“雨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吧。” “父王下了旨意,吴茗会搬来我瀚王府居住。” 笔一顿,收了收心神,还是继续练下去。凤朝阳这是何用意,她心中很明白。“她来便来吧,府中多一人少一人,与我没有多大关系。” “可是,父王要我娶她。” 她一怔,抬头看着他:“你会娶她么?” “我不会。我说了,瀚王妃只有一个,那便是你。她来,我不阻止,但我也不会去理睬她。” 她心中又有些动容,又有些自嘲,自己已跟他已到了这般地步,他娶不娶别人又关她何事。而一想到他娶别的女人,心中便开始传来阵阵肿胀之感。 ------------ 091耀武扬威 吴茗还是搬进来了,是王上下的旨意。给她般东西的队伍很是庞大,还带着风朝阳赏的不少珠宝。这阵势,俨然一副大富大贵嫁进来的模样。 叶桐雨从窗口看着来往忙碌的身影,那个紫色的人影走进她自己的厢房,倚着门一回头,勾唇朝这边一笑,便回过头进去了。 叶桐雨轻轻将窗户合上,那抹笑容的确让她心中有些难受。她的确不在意瀚王妃的位子,可她心中真的在意凤栖梧妻子的身份。脑子会骗了自己,只有胸膛中那颗滚烫的心,在作痛时才会告诉自己真正的答案。 亏得师父说她的轻功已经出师,这比叶桐雨预期的还要早了几天。不然这个女人来了,她再想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自她出师后,师父说他还有些事情,日后得了空,不管她在何处,自会找到她来叙旧。当前最主要的,是要知道知秋和季夏的下落。叶桐雨本想先去军营找扶疏的,如今吴茗以来,她突然不想这么快走了。她倒要看看,这是怎么样一个厉害角色。 叶桐雨打开一卷书,铺在案上看着,七月进来禀告:“王妃,今儿个进府的吴姑娘说向您请安来了。” 她连眉头也没抬一下:“这才安顿下来就想着给我请安来了,这份心意实属难得,请她进来吧。” 七月领了命就去请吴茗了,叶桐雨闻到一阵浓郁的玫瑰香气,接着便听到那慵懒性感的声音:“姐姐好兴致,外头这么热闹,姐姐倒是心静得很。”说罢吴茗便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坐下。 叶桐雨合上书,抬起头,吴茗今日的妆容还是那般浓郁精致。“敢问吴姑娘芳龄多大?” 吴茗也没有多拘束:“双十年华。” 叶桐雨展眉一笑,看得吴茗有些愣神。“我今年十九,跟姑娘比起来还小了一岁。再者,我姓叶,你姓吴,我来自靖国,你生在凤国。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又不与你是亲戚关系,你如何称我姐姐?” 吴茗美眸一眯,随即又露出一副勾魂笑容。眼前这女子,虽说堪称倾城色,出落得极其脱俗,但未免看着太不食人间烟火。男人嘛,总是喜欢自己这样妖娆媚骨的。吴茗这样一想,心中便缓了过来。 “我既奉了王上旨意搬来这瀚王府,王妃又是这儿的女主人。尊王妃一声姐姐是应当的,望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叶桐雨正端起茶杯欲饮,闻声顿了一顿。“既然是王上的旨意,我断然不敢违抗的。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喊你一声姐姐了。” “王妃这话真是折煞我了。王妃乃正妃一位,我这还无名无份的,怎么敢这么想呢。”说罢,吴茗一只柔荑绕着香巾掩唇,一派娇羞状。 叶桐雨心中暗暗发笑,无名无份不敢这么想,那若得了名分岂不是想爬上正妃的位置了。她缓缓走到吴茗身边:“姑娘此意,难道不是想当上正妃?” 吴茗抬头对上她,眼中一派镇定。她有王上撑腰,还怕她小小一个叶桐雨么。“王妃那日不是说不稀罕正妃一位么,怎么的现在又如此在乎起来了?” 一旁的七月看不下去了:“吴茗小姐,你……” 叶桐雨立刻制止:“诶,七月,对待客人要礼貌着些。我是说过那番话,我也没稀罕这正妃之位。只是瀚王他绑着我,我如何脱得了身呢。唉,我也知道王上不喜欢我,一直不看好我这瀚王妃。可是栖梧他爱的是我,我对他也是那样一番情谊的,又怎么舍得抛下他呢。” 吴茗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不见:“王爷倒是个痴情人,只是王爷一向孝顺,王上的旨意他是不会违抗的。” 叶桐雨面不改色:“我要是走了,栖梧他终日对着一个不爱的女人,只怕会郁闷在心的。但王命难违,到时候跨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吴茗一下站起身:“叶桐雨,说不要当瀚王妃的人是你,如今你又一直盘桓不去,霸占着瀚王,又是什么意思?” “大胆,竟然敢直呼王妃名讳!”七月上前一部,愤愤看着吴茗。 叶桐雨倒是一笑,吴茗啊吴茗,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么。“姑娘就这么想要本王妃扔掉的东西?现下瀚王妃还是我,轮不到你在这对我大呼小叫的。今日不是说来给我请安的么,怎么一进门到自己先坐下了,这又是什么请安的意思?” 吴茗抿紧红唇,双目紧盯着叶桐雨,走到她面前福了福身:“吴茗向王妃请安。” 叶桐雨不理会她,继续到案前坐下,拿起书翻开:“你是第一次向我请安,这个礼是日后见我行的。第一次,总是要隆重些的,姑娘难道不明白这一点么?” 吴茗一咬牙,好你个叶桐雨,仗着有瀚王的宠爱,如此嚣张。再过段时日等自己当上了侧妃,这正妃之位很快就是她的。到时候,再来尽数将所受屈辱还回去。 一掀裙子下摆跪下,咬着银牙一字一顿说道:“吴茗给王妃请安,愿王妃玉体康健。” “姑娘请起吧。七月,给姑娘看茶。” 吴茗站起身,冷冷说道:“谢过王妃。今日我身子不适,改日再来给王妃请安。”转身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却遇上迎面而来的凤栖梧。吴茗美眸瞬间蒙上一层雾气:“王爷……” 凤栖梧一进门便看见吴茗贴了上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都懒得搭理她。他看见正平静地看着书的叶桐雨,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叶桐雨一抬头,即刻在小脸上绽放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是王爷来了。”她放下书起身走到他身边,凤栖梧忙牵住她的手,她也不反抗,竟更贴近他一些,他心中一震,这等待遇在雨儿记忆恢复后他就不曾享受过了,现下心中倒是激动万分。他将她轻轻搂住:“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吴茗见了这个场景,手绢在手中快要搅烂。 七月忙说道:“回禀王爷,是吴茗姑娘说要来给王妃请安,行的却不是大礼,显得有些敷衍了事。王妃说今日是姑娘第一次向她请安,应行大礼才是,姑娘就有些不高兴了。” 凤栖梧回头一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第一次向王妃请安,行大礼是应当的。你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一贯娇生惯养,如今进了我瀚王府,总要遵着这些规矩才是。你可明白了?” 吴茗低着头,极力忍着眼泪:“是,吴茗明白了。今日我身子有些不是,先告退了。” 凤栖梧又说道:“既然生着病,就不要到处乱跑,该好好歇着才是。你今日才搬来,劳顿了不少,回去好好歇着,切莫让病情发展地更严重了。外人看了,还以为我瀚王府没好生招待你。这事是小,万一传染给了王妃那你的罪过就大了。下去吧。” 吴茗福了福身:“是,我这就回去养着。”一转身跑出了门。 叶桐雨挣开了凤栖梧的怀抱:“那可是你爹给你挑的准媳妇,现在你这样对她,小心她日后不给你好日子过。” 凤栖梧像是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倒是一点也没表现出不悦,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我的媳妇就你一个,来再多的女人我都不会要。” 叶桐雨听了,只觉得脸有些发烫。“眼看着天色晚了,七月,去准备晚膳吧。多备一人的份,看来王爷今日要留在这吃了。还有,那吴茗姑娘,给她送些好吃好喝的,切莫怠慢了人家,说我瀚王府招待不周。” “是。”七月就开始去忙了。 凤栖梧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喝了一口茶,脸上的欣喜掩藏不住,她这是原谅自己了? ------------ 092二女之争(一) 叶桐雨微笑着看着他:“你难得来我这陪我吃一次饭,我总要好好招待才是。我到小厨房去,做几样你一贯喜欢吃的。” 凤栖梧心中一热:“你别累着了。”哪是他难得来,他倒是天天想来,可是雨儿一见他就没有好脸色,今日倒是让他受宠若惊。 她知道他喜欢吃河里的东西的,餐桌上,多了几道河鲜。叶桐雨见他有些愣神,夹了一筷子鱼肉到他碗里:“王爷,你在想什么?” 凤栖梧回过神来,宠溺地看着她:“没什么。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跟你一生一世,那该多好。” 叶桐雨笑着低下头:“王爷多吃些,看你近日瘦了不少。” “你何必跟我这样生分,其他人这样叫我是碍于身份。而你,我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叫我。” “你说得极是,我跟你没那么生分的。”她说着,又帮着夹了一筷子菜。 他二人,多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块儿了。 夜色渐浓,叶桐雨将凤栖梧送到门口,帮他理了理衣襟:“栖梧,眼下虽说快入夏了,晚上切莫贪凉而染了风寒,记得盖好被子。” “我知道了,你也是。”她宠溺地摸着她的头,柔声说道。虽说雨儿还是没有留他过夜,但是这样的进展,已经是很不错了。 凤栖梧走后,叶桐雨朝那厢看了一眼,吴茗呆愣愣地立在门框内,看着凤栖梧远去的背影,他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吴茗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叶桐雨,两人相视,满是敌对的目光。 四下万籁俱静,没有丝毫灯火。叶桐雨换了一身黑衣,找了块黑纱步蒙了面,脚下无声,飞身出了瀚王府。若不对凤栖梧表现出那般爱意,便不能放松他的警惕,出府也不是一件易事。 她知道军营所在位置,没有想象中那么远。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到了,但人也非常疲惫。马不停蹄地飞了半个时辰,原是她轻功了得,若换了别人,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到。只是一口气赶了那么些路,就是累得慌,看来以后得多加强体能训练。 叶桐雨远远观望了一会,军营内还有士兵举着火把站着岗,巡逻的也有,她怎样才能见到扶疏呢。 一阵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声。她眼睛一亮,计上心来。她摘下一片长长的树叶,用袖子细细擦了擦,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那时扶疏和季夏都吹给过她听,她还是记得的。 果然,过了片刻,有一个身影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有些踉跄。近了,借着月光,叶桐雨辨认得出那就是扶疏。 扶疏怔怔站在她面前:“季夏,你是季夏么?” 她扯下黑纱,抬头看着他。颛臾扶疏深吸一气:“雨儿。” 猝不及防地,她落入了他的怀抱。“扶疏,是我。” “你别说话,这是不是梦境,再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身体也跟着有些颤抖。叶桐雨也伸出双臂抱着他:“这不是梦,真的是我。” 良久,他才松开她:“你怎么来了?是一个人么?怎么到这儿的?” “我很幸运,遇上一个高人。他教会了我一门绝世轻功,今夜,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方才,我还以为是季夏来了。”两人都低了头,四下静得只剩下风声。 叶桐雨再次开口打破了宁静:“季夏,还是没有消息么?” “嗯。近日知秋也没来找我。” “没事,我们别太担心了。没有音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对了,你知道教我轻功的人是谁吗,他是北澜渊和南池溪的师傅。” “如此,倒真是一种缘分了。但是,你不是在瀚王府么,今日出来,还打算回去么?” 叶桐雨一瘪嘴:“回,当然要回。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推到他身边。现下,怎么能轻易就可以离开。” 扶疏将她抱住:“对不起,那样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你过得不好么?” “你觉得和仇人的儿子相处在一个屋檐下,能好么?”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忽而手撑住他的胸膛:“我今日来找你,是要告诉你,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再逃出来,届时你再来接我,我再也不回去了。” “今日不行么?哪怕他挥军而来,我誓死也不会再把你交给他。”扶疏的眼神很坚定,若是真的可以,他再也不会放手。 她直直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今日不行。我,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 “好,那都听你的。”他拉起她的手:“许久不见你,陪我去河边说说话吧。” 她点点头。月色皎洁,他二人静静坐在河边,溪流发出欢快的声响。眼看寅时将尽,叶桐雨说道:“天快要亮了,我得回去免得被发现了。” 站起身,扶疏说道:“一切小心。” “我知道,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说罢,飞身离去。 扶疏望着她去的方向,转眼已没了人影。这轻功,怕是他也比不上的。看来她遇上的师父,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 叶桐雨刚回到瀚王府,已有些家丁在忙碌了。她趁着空档正欲回房,却见吴茗开了门向厨房走去。 叶桐雨心声疑惑,一个富家小姐,起的这么早是要干嘛去?紧跟着她,果然是往厨下去了。 莫非她是要下毒?可是自己吃的一直是小厨房做的,她若真的是那样一个打算,可就错了。想来又不对,若真想下毒,方才便不会那般坦然。 吴茗进了厨房,家仆看到是她来了,忙上前:“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是否饿了,早点一会儿就给您送到房里去。” 吴茗对着面前的大娘一笑:“大娘,瞧您说的。我呀,有一事相求。您能给我腾个地儿么,我想给王爷做一顿早饭,您就在一旁看着,可好?”说着,往那人手中赛了一锭银子。 掌厨的大娘连连点头:“哎呀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对我们这种下人也是这样好的态度。日后王爷娶了您,也是一种福分啊。” “您说笑了。”吴茗那笑容真叫一个娇羞可爱,衬得整个人如同将要含苞绽放的花朵。 原来是这样一个主意,叶桐雨心中想到。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定不会让吴茗遂了意。不就是个做饭,跟她比,自寻死路,就等着哭吧。一个闪身回了房,换了衣服叫上七月,开始在小厨房内忙活起来。 天色已亮,一桌的早饭让人垂涎欲滴。 “王妃一向都不下厨做早饭的,今日怎么的自己动手了?”七月心中有些纳闷。 看着一桌的早点,会心一笑:“当然是给王爷备下的。七月,走,跟我去请王爷。” ------------ 093二女之争(二) 叶桐雨刚到思雨殿面前,就有个侍卫上前拦道:“王妃请稍等,王爷正欲更衣。” “许是我久未在府中的缘故,现在连王爷的寝殿我也进不得了?我与他本就是夫妇,这有什么的,让开。” “这……”侍卫有些为难,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近的。 叶桐雨正欲再说些什么,里边传出了凤栖梧的声音:“脑子混了不成?王妃来了岂有拦在外边的道理?” 那侍卫头一低:“王妃恕罪。快请进吧。” “我不怪你,你对王爷挺衷心的。”叶桐雨对他一笑,就进了思雨殿。吴茗也知道笼络人心积攒口碑,她怎么会不知道。但,作为正妃,也是需要威严的。 叶桐雨忙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衣物,说道:“这种事应该让做妻子的来才是。” 凤栖梧一笑,展开双臂,叶桐雨将衣服一件一件帮他仔细套上束好。“你今日怎么的特意来帮我更衣,这种事情让丫鬟来就好了。” 叶桐雨娇嗔道:“那让侍卫来帮我更衣,这样可好?”小嘴微撅,一双含情目似嗔非嗔盯着他,饶是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爱怜。 “那怎么行,我在军营的时候哪需要人伺候。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以后都不用这些丫鬟了。若要人帮忙,也只许你一人,这样可好?” “王爷!”一旁伺候穿衣的小丫鬟们听了纷纷脱口而出一声叫喊,却不敢说出什么抗议的话来。她们没有见过王妃,只知道王爷成亲之日起,王妃便没有露过面。她们心中皆是属意王爷许久,还想着哪一日或许可以当上他的小妾。即使不能多与他接触,伺候伺候更衣也是好的,如今王妃这样一说,她们的梦想就像水里的泡泡,刚露出水面就没了。 只见王妃面色娇羞地靠在王爷肩上,一笑直看得她们一愣一愣地,堪称沉鱼落雁。原本对自己的样貌还存了小小自信,一见王妃的真颜顿时卑微到了地底下去了。瞬间绝了对王爷的念想,一片吸鼻的声音。 凤栖梧说道:“今后你们便不用伺候我更衣了,让王妃来便可,退下吧。” “是。”四人齐声应下,纷纷酸溜溜地退下了,还不忘回头看她们的王爷几眼,小眼神都红彤彤的。 凤栖梧心中有多开心就不用去说了,全写在脸上:“雨儿今日来这么早只是为我更衣的?” “我做了些早点,你来陪我吃吗?”抬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铺出一片风情,花瓣一般娇嫩欲滴的双唇微启着,隐约可见亮白的糯米牙,简直勾魂摄魄。 凤栖梧喉头动了一下:“这个,我当然,当然是愿意的。” 叶桐雨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多久没跟你一起用早膳了。你能陪我我好开心。” 凤栖梧脑袋一下子涨了,从耳根子开始一路蔓延,面红耳赤,声音有些把持不住的颤抖:“雨……雨儿,你再这样我不能保证再把衣服脱下去。” 一旁的七月看得脸都红了。 叶桐雨这才从他身上下来,小脸飞上两团红晕,低着头垂着眼,睫毛扑闪入蝶翼,极是可爱。 她甚少表现地这样,应该说他认识她以来,从没见她这样过。凤栖梧顿时心花怒放,将她搂在怀中。 这时,外头有侍卫进来通报:“王爷,王妃。吴茗姑娘求见。” 凤栖梧看了一眼怀里的可人,说道:“让她进来吧。” 见吴茗进来了,叶桐雨说道:“王爷先放开人家,这有人呢被看见了多不好。”说完自己身上顿时起了阵阵鸡皮疙瘩,心中狠狠吐槽自己,真是矫情。 果然,吴茗本是满怀期待春光满面的脸庞瞬时失了色,她没有料到叶桐雨会这么早就出现在王爷房里。但吴茗很快就缓了过来:“王爷,我特意做了几道早点,恳请王爷赏脸过去用一些。” 凤栖梧对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本王已经答应了王妃陪她用早饭,实在不能再答应你的请求。” 吴茗低着头,眼中含着眼泪,叶桐雨,又是你搅的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是,茗儿明白了,茗儿先行告退。” 叶桐雨看着他,眼中像是嗔怪:“你是不是那般亲昵地叫过她?她何故在你面前这样自称?” 凤栖梧用食指弯曲轻轻掠过她精致高挺的鼻梁:“谁知道她干嘛这样自称,我只会这么叫你。” 叶桐雨笑了:“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 七月在后头跟着,心中不禁感叹,王爷和王妃终于和好了,可喜可贺。王妃回来后,脸上几乎从来没有笑容,今日一见王妃笑起来的模样,同为女人的她都抵不住这样的魅力。她终于能理解烽火戏诸侯这样一个故事了,若是像王妃这样的美人,为她那样做也是可以想象的。 吴茗回了屋,越想越气,怒火开始中烧。一桌的早点全被她打翻在地,娇嫩的双手却被滚烫的粥烫到,不由得一声尖叫。 “都是那个可恨的叶桐雨,这样霸占着王爷。”捂着烫伤处,眼神开始变得阴冷。不行,这样一直被打下去不是办法,她根本没有办法接近王爷,怎么才能当上他的侧妃呢。除非…… 脸上笑意渐浓,叶桐雨,你等着吧。 吴茗坐在书桌前,修了一封信给丞相吴彦。王上的意思是要她来当瀚王妃,将来的王后,那么让爹爹再跟王上提一提,为她和瀚王赐婚,叶桐雨也是不能抗拒的。到时候,就不用再受她的气了。 将信装进了信封,出了瀚王府,找到了丞相府的势力,让他们把信转交给吴彦。回去后,吴茗脸上的笑容不曾消散过,心情一好,连伤都没有那么疼了。 吴彦收到了信展开一阅,看来茗儿进行的没那么顺利,瀚王的心思尽数在昌平公主身上。的确需要他来推波助澜一把。放下信纸:“来人啊,备轿,去王宫面见王上。” 风朝阳听了吴彦所说的,也是眉头一皱。“孤以为凭茗儿的样貌才智,皇儿定会动些心的,没想到他如此宠爱昌平。这昌平公主素来对他冷言冷语的,今日两人却开始恩爱起来,看来她也非等闲之辈。” “王上何不下旨赐婚呢?瀚王极孝顺,圣意是断然不敢违抗的。” “若如此,不免伤了父子和气。皇儿他一遇到昌平的事,处处与孤唱反调。他对她情深至此,不会轻易再娶别人的。” “茗儿一直属意瀚王殿下,曾说非他不嫁,难道她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么?老臣不忍心啊。” “爱卿莫急,孤不是没有法子了。既然茗儿的招数无用,皇儿也不愿娶,那么可以想法子让他不得不娶,昌平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吴彦想了一会儿,片刻开怀而笑:“哈哈,老臣果然老了。王上还是这般英明,实在是不得不让人钦佩。” ------------ 094二女之争(三) 夕阳西下,拉长了人影。凤栖梧正往叶桐雨所住的碧梧殿走去,春风满面。想着最近和雨儿那般亲密的场景,心中很是喜悦。一到碧梧殿,七月却慌忙迎上來:“王爷,王妃怎么沒同您一道回來?” 凤栖梧面色一变:“你说什么?王妃出去了?” “李总管一大早的便來将王妃请走了,说是您与王上在宫中用午膳,邀王妃一同去。但是王妃到现在还沒有回來,王爷您快去找找她吧!” 凤栖梧立马转身出了碧梧殿,是父王做的,他将雨儿绑去,目的是什么他很清楚,只希望父王不要伤她一分一毫。 叶桐雨镇静地站着,面上一派镇定,丝毫不畏惧风朝阳极具威慑力的双眼。她心中其实有些敬畏,毕竟风朝阳乃九五之尊,这样的眼神不知是经过多少明的暗的腥风血雨历练出來的。但她努力使自己保持一副淡然的姿态,她若是表现得怕了他,那么也就输了任凭他摆布。 风朝阳冷哼一声:“瀚王妃倒是挺镇定。” “王上将我召來,只是为了这样夸我一句?若是如此,我也收下您这句称赞,若无别事,儿媳先行告退。”语气淡淡的,风朝阳无法分辨出她内心是怎样的想法。 “当然不是。你先前不是与孤的皇儿闹得很不愉快么,怎么现在出现一个吴茗,你就对他表现得这样在乎了?看來,你对未來王后之位,在意得很。” 叶桐雨一侧头,直直看着风朝阳:“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你灭我靖国,我还会稀罕你这凤国王后之位?我现在毕竟是瀚王妃,我不允许我的夫君再娶他人。” 风朝阳靠近她,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他将來会是帝王,三妻四妾极为平常,你还想霸占着他不成。你,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未來的王后的,所以,他必须得娶别人。” 叶桐雨双眼微微一眯:“他会听我的,我若不让他娶,他便不会娶。他对我是怎样的情谊,我想你不是不清楚。就算我同意,他也是不会愿意的。” “你在利用他的感情。”风朝阳一把捏住叶桐雨的小脸,叶桐雨昂着头,还是保持着镇定,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风朝阳继续说道:“呵呵,孤正是知道他对你情深似海,所以他断然不会让你有个什么意外,哪怕任何代价他都会愿意承受。”手上一用劲,叶桐雨吃痛张开小巧红润的双唇,一颗药丸入了口中。风朝阳在她胸前一击,药丸进入了咽喉之中。 “咳咳……”叶桐雨咳嗽了一番,抬起头,眼神满是憎恨:“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你放心,孤不会让你死,孤的皇儿更不愿让你死。孤还要你留着命,看着皇儿成亲。”风朝阳嘲讽地看着她,随即说道:“來人,将王妃带去,好生伺候着。” 叶桐雨被带下去后不久,凤栖梧怒气冲冲地进了风朝阳的书房,不等风朝阳张口,他便吼道:“父王,你要对雨儿做什么!” 风朝阳清了清嗓子:“你这是在质问父王?” “儿臣不敢。请父王放了雨儿,让儿臣带她回去。” “孤对这个儿媳喜欢得紧,她多才多艺,能歌善舞,书法棋艺也很是精通,孤打算让她多住几日陪陪孤。” “父王宫中不乏那些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也是常有的。你若不放,我只能强行带她回去了。” 风朝阳一笑:“你带便带吧,父王不拦着。只是若三日之后她不能服食解药,只怕雪上一枝蒿的毒性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凤栖梧心中一颤:“你竟给她喂毒,以此來威胁我?”雪上一枝蒿的解药只有风朝阳有,这次看來他是动真格的了。 风朝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到底娶不娶吴茗?你若娶,父王就会给她解药。父王答应过你,就不会伤她性命。但你若不答应,害死她的就是你。” 凤栖梧一咬牙:“能否让我见她一面?” 凤朝阳大手一挥,背过身去:“來人,带瀚王下去见瀚王妃。” 叶桐雨发觉她的四肢正缓缓失去知觉,但还是可以活动。她的心跳开始变慢,同时面色变得越发得惨白,呼吸越來越缓。她行动变得不那么灵活,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花瓶,刚迈出一步便跌在了地上,手扎进了花瓶的碎片,鲜血直流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雨儿!”凤栖梧一见地上狼狈的叶桐雨,眉头纠在了一起,一阵心痛。抱起她,发现她身上很是冰冷。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雨儿对不起,我会救你出去,你放心。” “你來了,我中了毒。风朝阳要你娶吴茗,你若不娶,他便会要了我的性命。” 风朝阳进了屋:“孤的儿媳,你怎么了,怎么面色苍白成这样?这地上是怎么回事,手还流血了,要不要紧?” 叶桐雨嘴唇发白,眼神轻蔑地看着他:“沒事,可能要死了而已。” “不,我不会让你死。”凤栖梧将她抱得更紧,将她轻轻放回床上,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雨儿,无论如何,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我定会护你此生平安。” 凤栖梧定定站在风朝阳面前:“三日之后,我会如约娶吴茗,希望你也遵守约定,还我一个完好无损的雨儿。”说罢,别过头去离开了这儿。 “御医,御医在哪。”风朝阳宣了御医,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又倒了一杯水过去坐在床沿,将叶桐雨轻轻扶起。“这是解药,快张口。”叶桐雨张开口,他将解药喂入,又喂了她一口水。她不禁一笑:“沒想到凤王对我这个靖国余孽倒是心存仁慈。” “孤不想造太多杀戮。你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也不会有这样的命运。孤若不是帝王,也不会双手沾上成千上万人的鲜血。” 御医來了。风朝阳说道:“瀚王妃的手受了些伤,你为她医治一下。孤还有事,先走了。” “是,微臣遵旨。” 御医细致地为叶桐雨擦拭了伤口,敷了药。叶桐雨眼中流下了眼泪。御医忙问道:“王妃可是觉着痛了?”叶桐雨沒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御医见状也不再多问,细细地帮她包扎好,便退出了房间。 三天后,他要成亲了,和别人成亲了。她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为什么偏偏是他,扶疏对她万般好,而他千般伤害她,她却还是爱他。她若不是公主,他若不是王爷,此刻他们也许已有了两个孩子,整日无忧无虑地在一起。 ------------ 095二女之争(四) 凤栖梧回了思雨殿,命人备了水,将衣服一脱浸入水中。脑海中全是叶桐雨苍白的脸色,伤痕累累的双手。若不娶吴茗,便是他害死了她。他心中想过,此生,只要雨儿一人。大婚之夜,看到血泊中的她,他的心跟着破碎了一地。幸得复活之法,才支撑着他有活下去的信念。而如今,她才复活沒有多久,原以为她活过來了两人便可以天长地久,哪知又生出这般多的事端。 他不愿娶吴茗,真的不愿。奈何,若不这样做,雨儿便会再度死去,又一次因他而死。痛苦至极,他双手捂住了面容,浸在水中。 门吱呀一声开了,凤栖梧浮出水面,咆哮道:“本王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來吗?哪个脑子混了的!” 吴茗被这声吼心中吓得咯噔一下,娇娇柔柔的声音传來:“王爷……你吓到人家了。” 凤栖梧别过头,语气沒有丝毫温度:“你來做什么。” “我怕王爷着凉,特來帮王爷打了些热水。” “本王身子好的很,不劳烦你了,出去吧。”自始自终他都不愿看她一眼。 吴茗贝齿一咬下唇,眼眸氤氲一层雾气。她鼓起勇气,走到凤栖梧面前。凤栖梧一愣,她竟然未穿外套,只穿着一件抹胸长裙,露出大片雪肌。但凤栖梧心中却未有丝毫波动,反而双目成怒:“**!还不快速速回房去!穿成这样进入本王的浴室成何体统!” 听到这声**,吴茗的眼泪再也含不住了,大颗大颗地落下來。不过凤栖梧定力实在是太过高超,竟丝毫不为之动容。且不说他定力好一心只有叶桐雨,他也是看过叶桐雨的风情的,别的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王爷,你可知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來见你。可是你,却不愿多看我一眼,还用这样的字眼形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一味地爱着你罢了。” 凤栖梧将一块浴巾扔在她身上:“把它披上,本王一点也不想看你这幅模样。哪怕你脱光了站在本王面前,本王也不会为你所动。我心里,只有雨儿。”说起叶桐雨,他眼中满是柔情。 吴茗银牙紧咬:“三日后,我便要嫁给王爷。我可以为了王爷改变自己,王爷喜欢她那样的,茗儿也可以穿一身白衣,淡妆见人的。” “本王不是喜欢那样打扮的女子,本王爱的是雨儿本人,与其他无关。” 吴茗眼中满是恨意:“那贱人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你何必这样恋着她,我哪点比不上她的?” 凤栖梧一转头盯着他,瞬时周身布满杀气,眼神阴冷地快要将吴茗冻成冰渣子。右手已掐住她的脖子,吴茗的脸逐渐变得通红,快要喘不上气。她双手紧紧掰着凤栖梧的五指,却不能掰动分毫。 “若不是娶你可以救雨儿的命,今日你这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滚!”手一推,吴茗跌坐在地上。她抹了把眼泪,哭着跑出了浴室。 吴茗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哭花了妆容的自己。王爷,你爱她,可我也爱着你。爱人的感受,你是能体会的,你怎么会忍心这样对待我。 翌日清晨,吴茗挑了件白色系的衣服穿上,梳了个简单的发迹,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淡扫柳眉,倒也是个清秀佳人。 给凤栖梧请早安的时候,凤栖梧还是沒有多看他一眼,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凤栖梧一看她的装扮心中便明了她的意图,想要代替雨儿,简直做梦。雨儿的灵动飘逸之美是那样浑然天成,而眼前这位,不免流露出矫揉造作之意。 “我瞧着你还是一身紫衣顺眼的多,这样的装扮,不是任何人能够驾驭的。雨儿她,向來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 吴茗心中一紧,低低道了声是,退了下去。叶桐雨,你不再我眼皮子底下都能处处让我难堪,我应该把你怎么办呢。脱去浓妆的双眼此刻亮的让人看了心里发怵。 叶桐雨在宫中倒是挺悠然自得,在御花园内的石桌上放了条琴,开始波动起來。妙曼琴音开始在她手下流淌出來。竟有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被吸引而來,围着她翩翩飞着。她一袭白衣静静坐着,面上挂着一抹极淡的笑容,宛若天仙下凡。御花园内不少角落都守着侍卫侍女,他们虽说很尽责地站着岗,眼神却是个个都向她瞟去的。她的美,直叫人移不开眼。若是近距离与她面对面,却又让人不敢直视。 “哈哈哈,好琴艺。”是风朝阳的声音。 “王上。”侍卫侍女见他來了,纷纷行礼。风朝阳一伸手:“都免礼吧。” 叶桐雨丝毫不被他影响,继续抚着琴。一曲终了,她说道:“王上好兴致,今日怎么游起御花园來了。” “孤方才去你住的地方看你,侍卫告诉孤你在这,孤便寻來了。” “那谢过王上的关心了。”叶桐雨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桌上是我近日想出的几样新式糕点,王上可否赏脸一尝?”说罢,自己坐在石凳上,一手伸向精致的碟子,一手扶住袖子,露出一截皓腕,捏了一块金色糕点,张开玉口咬下一小口,吃相极是优美。 风朝阳也拈了一块放入口中,双眼一亮:“不错,你这手艺果然是连御厨都比不上的。” “王上说笑了,你若喜欢,多吃些便是。” “你是个玲珑细致的孩子,只可惜……” 叶桐雨打断他的话:“昔日的事都已过去,沒有假如,沒有重來。发生了的就是已经发生了,抹不去,忘不掉。御花园内风有些大,我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叶桐雨向他行了一礼,抱起琴便离开了。 风朝阳倒是不急着走,细细品着她做的糕点。那孩子的背影,纤弱但是坚强。若她不是靖王的女儿,那般聪慧那般美丽识大体,倒真是与皇儿十分相配。只是哪來那么多的假如呢,她说得对,发生了的,再也无法改变了。这孩子心中,早已恨透了他。 ------------ 096大婚之日 三日过得着实快,叶桐雨表面云淡风轻,可是这三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一大早,风朝阳派人送來了很多套衣服,让她打扮好了随他一起去参加凤栖梧的婚礼。 是啊,他要成亲了,他又拥入一位新娘。她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小丫鬟梳着她锦缎一般的发,木梳沒有受到一点阻力。 “王妃的头发真美。”小丫鬟一看镜中,叶桐雨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小丫鬟大惊,慌忙放下梳子拧干了面巾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痕。是啊,王爷又再娶了,王妃心里难过也是正常的。小丫鬟看得懂她眼中的内容,说道:“王妃先别伤神了,眼下该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才是。王妃这般美丽的人,若是一加梳妆打扮,定是无人能及,把那新娘子比下去了才好。” 叶桐雨缓过神來:“你说得极是,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我的确是要好好打扮一番,那就有劳你了。” “王妃严重了。”小丫鬟手艺极好,扫过叶桐雨的长眉,眉色更加匀称。叶桐雨本身皮肤底子就极好,小丫鬟沒有为她施粉黛,细细为她画了眼线,她原本睫毛就长得好看,又密又长,一双眼顿时勾魂摄魄,增色不少。小丫鬟为她点了朱唇,完了一看,不禁感叹:“王妃你真是太美了,我从來沒有见过像你这般的人物!” 叶桐雨苦涩一笑,见桌上还有一些珠钗收拾,便随意挑了几样赏给小丫鬟:“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日后应是极有前途的。好好保重。” 小丫鬟也不推脱,接过赏赐谢了恩。叶桐雨说道:“我发上别用太多奢华的装饰,简单大方的便好。” “那些金银俗物倒是衬不出王妃的美,不如用玉饰,才能将王妃的灵动脱俗显出一二。” “依你的便是。” 小丫鬟为叶桐雨挑了件上好料子的白衣,袖子裙边都用金线滚着边,外衣的料夹着丝丝银线,阳光依照,整个人便被淡淡的光芒包裹。挑了件金丝制成的纱挽着,整个人高贵却又不俗气。额间画着一朵梅花样式,更具别样风情。任凭谁看了,都会被惊艳到。 “王上驾到,王妃驾到,,” 果然,当风朝阳带着她來到瀚王府的时候,众人皆被她所吸引,一时之间都忘了手头上的事。女人见了她,仔细上下大量一番,恨不得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变成眼睛,誓要瞧出个什么缺陷來。她这样的一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那让她们这些可怎么活,这不是所有男人的目光全被她吸引走了,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她。 风朝阳威严地咳嗽了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來。 “王上万寿无疆,王妃玉体安康。”口号喊得很整齐。 “都起來吧,今日乃瀚王大婚之日,众卿家不必太拘束,尽管放开了玩便是。” “谢王上。”众人起了身,纷纷又继续方才手头上的事。 “随孤进去吧。”凤栖梧对叶桐雨说道。叶桐雨脸上沒有表情,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风朝阳坐在高堂之上,叶桐雨则坐在一侧。 “新人到,,” 随着这一声响亮的声音,两抹鲜红的人影跨入了门槛。凤栖梧手中握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自然是吴茗执着。 叶桐雨抬眼,满堂的鲜红灼痛了她的眼,刺伤了她的心。 凤栖梧一进來便看到一旁端坐着的叶桐雨,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那样一股淡淡的气质。今日她打扮过了,美貌比以往更甚。而自己跟其他女人成亲,却要她看着,她的心里,一定很痛苦吧。而他又何尝不是呢,二人之间,何故至于斯啊。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凤栖梧一直看着叶桐雨,眼眸中满是悲痛。而她,眼神含着愁绪,蒙着一层水雾,哪个人看了,都心生怜爱之感。 吴茗见凤栖梧许久未有动静,拉了拉手中的红绸。风朝阳也意识到了,轻声咳嗽了一下。凤栖梧看向风朝阳,他正以一种锐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股威压之感笼罩在了他身上。 凤栖梧心中一酸,对着正门与吴茗双双弯下了腰。接着便引來了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二拜高堂,,” 凤栖梧转过身极是痛心地忘了叶桐雨一眼,对着风朝阳拜下。 “夫妻对拜,,” 不要拜,不要拜!叶桐雨的身体有些发虚,她快要支撑不住,心中肿胀地快要昏厥。眼泪汇聚,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左眼满是泪光,右眼的泪水依然滑下。 她的神情让凤栖梧看得心间一痛,他,也流泪了。 风朝阳心中一惊,从未见他流过眼泪,今日,为了一个女人竟痛到这般地步了么。 叶桐雨看到他的表情,全身瞬间软了下來。梳妆的小丫鬟立马有所察觉扶住了她,才沒有从凳子上跌下去。 终于,两人对着拜下了。 吴茗给风朝阳奉了茶,风朝阳接过,笑得很开怀。身边随从也将礼盒打开赠与她,原來是两支白玉为底以黄金镶着花纹的如意。 吴茗双手接过:“谢父王。”吴茗接着又來给叶桐雨奉茶,叶桐雨接过,茶水烫不烫口她也不知道。喝过便放在了桌上。 “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先回房休息了。”是啊,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好烂,每次她想逃避,只能想到这样一个理由。 身边小丫鬟搀着她,而叶桐雨尽自己最大的力,外人看來她还是那般高贵优雅。只有他知她心中已狼狈不堪,伤痕累累。 吴茗勾起唇角一笑,叶桐雨,你终于尝到痛楚了吧。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有你受的。她以为,今日她是胜者,含笑着,喜娘将她背回了喜房。 夜宴上,众人前來敬酒,凤栖梧一概不理,只是自顾自喝着闷酒,一杯接一杯,拦都拦不住。而风朝阳看目的已达成,也就回了宫。 吴彦上前道:“瀚王这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老夫将爱女嫁与你,你如今却在亲戚好友面前这般表现,让老夫的脸面往哪儿搁?” 凤栖梧朝他一瞪:“你只是脸面有损了,那我呢,我的心伤了!”他随即对着众人喊道:“有谁要來敬酒!來啊,本王一一奉陪!” 众人被他这副模样惊到了,这哪是大婚之日有的兴奋高兴的样子,分明是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眼看无人敬酒,凤栖梧一个个上前碰杯:“喝啊,本王都喝了,谁敢不喝?”折腾了许久,他步伐也已不稳,摇摇晃晃到了丞相面前:“你要面子,我给你了。希望你交好你的女儿,今后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眼神,让吴彦看了有些胆寒。 ------------ 097花烛良宵 夜深了,今晚月色很美。想是月儿终于遂了人愿,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圆了一次。那厢,该洞房花烛了吧。 叶桐雨静静地坐在床沿,自回來后,一直不吃不喝,话也不说一句。 梳妆的小丫鬟见状,弄來了一些清粥小菜,说道:“王妃,再怎么样你都不要让自己先垮了。昔日的昌平公主不是一身的傲骨么,你总是能改变状况的。” 叶桐雨闻言,唇角弯出一弧惨笑:“你说得极是。过了一日,我却还沒问你叫什么。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今年多大了?” “奴婢名唤锦娘,今年十六。”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如你的人一般心灵手巧。可曾读过书?” “奴婢倒是有幸读过几年。只是加重太穷,无奈才进了宫当了个婢女。” 叶桐雨瞧着眼前的姑娘样貌也算清秀,眼力见很好,懂得大局,很是有好感。“锦娘,今后你便跟着我吧,我回去向王上将你讨來,你可愿意?” 锦娘闻声立即双膝下跪:“奴婢谢过王妃。” “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唤自己,我现在不过是个亡国公主罢了。若无他人,只管喊我一声姐姐。” 锦娘双目一下子红了:“谢谢姐姐。” 叶桐雨才将她扶起,门却被粗暴地踹开了。她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气,原來是凤栖梧。 凤栖梧跌跌撞撞地向她走过來,她一见他,也不禁上前靠近,将他搀扶住。凤栖梧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呢喃道:“雨儿,我爱你。我这一辈子只要你这么一个女人,其他的,都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她的眼眶开始红了:“先别说了,你先躺着,你喝多了,我帮你倒杯茶醒醒酒。” 好不容易将他扶到床上正欲倒茶,却被他的手一把抓住:“不要离开我,我不让你走。你不要到扶疏身边去……雨,求求你,别去……” 她轻轻抽出手:“我不离开,我只是帮你去倒杯茶。”正欲去倒茶却又被他拉住,手握得紧紧得,甚至有些疼痛。可她沒有出声,她心中是高兴的。 锦娘见状,忙倒了一杯茶水端过來。 叶桐雨将凤栖梧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用茶杯被他喂水,他却极不配合将茶水洒了她一身。叶桐雨吸了一口气:“再倒一杯过來。” 她接过茶杯,先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口中,问上凤栖梧的唇一丝丝地渡给他。 锦娘见了,小脸发红,同时心里对王妃满是佩服,王妃真汉子。而后,她很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关了门,为他二人守着。 凤栖梧一接触到她柔软的双唇,双手环上她的脖子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叶桐雨手中的杯子落了地,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品尝到了她的美好,又将她压到在自己身下。叶桐雨对自己说应该要抗拒他的,可以一嗅到他的气息,理智就被湮沒了。什么国恨家仇的,现下就抛却了吧。她抱住他的背,对他的深吻开始回应。 墨阳站在房门外,却见一丫鬟模样的前來,一见她便问道:“这位姐姐,可有见到王爷?” “王爷正在王妃房内呢,有何贵干?” “我家主子请王爷回去,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啊。” 锦娘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哦,这样啊。你凑耳过來。” 小丫鬟将耳朵送过去,墨阳说了句悄悄话,她立马脸红到了耳根子:“那我便回去复命了。” 锦娘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隐约听到从里边传出來的一些声音,顿时面红耳赤,越站越远。直到听不见那些声音,又站到看得见门口状况的位置才停下。 锦娘抬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月儿果然善解人意,阵阵花香袭來,今晚总算是花好月圆人团圆了,果真是一个良宵啊。 那厢的吴茗亦是独自坐在床沿,小丫鬟來禀报后,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沒再出现,心中能嫁给瀚王的那些欣喜也消失殆尽。叶桐雨,我与你势不两立。 泪水簌簌掉落,她做到桌前,看着一桌的美酒佳肴。今晚,她本该与瀚王饮交杯酒,再吃这些菜肴的。却沒想到,这一成亲,却促成了他俩的好事。吴茗为自己斟了酒,一杯一杯饮下了肚,一面流着眼泪,一面大口嚼着菜肴,好不狼狈。叶桐雨,总有一天我都会还回來的。 天色已大亮,凤栖梧睁开眼,头还很痛。察觉到胳膊上有个重物,一看,原來是还在熟睡的雨儿,她倒比他还起得晚。望着她熟睡的容颜,想起了他们的昨晚,凤栖梧感觉头也不痛了,嘴角不自觉地浮上了笑容。 身体的不适让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却见一张俊脸正神情望着她。她一低头看到未着寸缕的两人,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事,一下子红了脸,往他怀里钻了钻,用被子遮住脸。 凤栖梧却将她一把捞出來:“为何不敢看我?” 她红着脸看着他的下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声音小的像蚊子:“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他双手扳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这有什么敢不敢面对的,我与你本就是夫妻,这一天來得晚了两年。” 她眼中波光流转,似害羞,似喜悦,眉宇间更是有一种她以前所沒有的风情。看得凤栖梧浑身燥热起來,凑近含住她柔软的唇细细品味,感受到她逐渐升高的体温,再一次覆上她的身躯。 锦娘准备好了早饭,心想着自己又过了这么久时间才送过去,他俩应该什么事情都好了吧。 敲了敲房门,凤栖梧的声音传來:“进來吧。” 用手肘顶开了门,将早膳放在桌上。只见他二人都穿着白色的内衣,锦娘问道:“需要奴婢为王爷王妃更衣么?” 凤栖梧今日心情大好:“我们相互來就可以了,你先下去吧。” “是。”锦娘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我先來帮你穿衣吧。”叶桐雨娇羞道。凤栖梧宠溺一笑:“好。” 现在的他们俨然一对新婚夫妻的模样,恩爱的很。两人用完了早饭出了门,叶桐雨突然说道:“哎呀,如果我沒有记错,昨晚是你的新婚之夜啊。那个新娘子似乎被遗忘了。” “父王只让我将她娶过來,那我娶了放着,好吃好喝伺候着便是,我们不要理她。走,去花园里看看。” 凤栖梧搂着叶桐雨走了走了。所有的侍卫侍女都张大了眼,王爷今日实在是神清气爽,自从两年前他大婚后,从來沒见他这般开心过。王妃可算是造福了大家了,不用再终日对着王爷冷冰冰的脸担惊受怕。 ------------ 098乘风归去 吴茗将大婚之日发生的事修信告诉了吴彦,吴彦也进宫见了风朝阳。风朝阳却说道:“孤已经让皇儿娶了你女儿,至于洞不洞房的事,难道也要孤來管,下个旨意非要人家洞房吗?传出去岂不是笑话。孤说过吴茗会是未來的王后,她就是。怎么的这般沉不住气,日后可怎么管理六宫,母仪天下?” “是,老臣明白了。是老臣糊涂了,爱女心切,才会做出这等子糊涂事。”吴彦也修信告诉吴茗,让她沉住气,王上是帮着她的。她只要呆在瀚王身边就行,不用去管其他的。 吴茗一看信,却将它撕掉了。她要的是凤栖梧的心,取代叶桐雨在他心中的位置,爹爹怎么这样不理解她。 这夜,叶桐雨在院中备下了晚膳,等着凤栖梧。墙上却跃下一个身影,正是扶疏。 叶桐雨一转身,见是他,不由得一愣:“扶疏……” 扶疏却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的还沒有來找我,你不是说你处理完了事情,就会來找我,再也不回去了么?” “我……”叶桐雨有些语塞,她哪有什么事情要处理。那一夜风流,让她心里明明白白的,她不过是放不下凤栖梧罢了。 扶疏双手扶住她的肩,直视着道:“难不成你还割舍不下他,你舍不得走了?” 她心中大惊,自己竟舍不得走了?竟对仇人之子心软了?周身一颤,这种情况怎么会发生? “不,”她张大着眼睛摇摇头:“我沒有,我沒有对他放不下,我已经不爱他了,我要复仇,复仇……” “雨儿,给我一个准信。你打算何时离开这里,告诉我。”扶疏面上很是严肃。 叶桐雨看着他泛着隐隐墨绿光芒的双眼,无力答道:“好,三天后,在瀚王府郊外那片小树林等我。” 扶疏的表情这才松懈下來,却察觉到有人过來,立刻飞身离开了。 凤栖梧望见那一抹一闪即逝的黑影,脸色凝重了起來。只见叶桐雨呆呆地愣在原地,脸上一派伤神。 “天凉,进屋早些歇息吧。” 叶桐雨木然转过身,眼中竟有泪水滚动。“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 凤栖梧眉头锁得更紧了:“好。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今夜的风有些大,她站在院中,墨发白衫被风托起,那看着他的凄哀的神色,仿佛在诉说着离别,她就要乘风归去。 随着她远走的背影,凤栖梧的心开始一点点地不安起來。原本他看到那抹黑影,只觉得身形很是熟悉,现在雨儿又是这样一副样子,他更加肯定了來人就是他最好的兄弟,颛臾扶疏。明明昨夜,还有白天,他跟她还是那样一副恩爱的样子。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样。 凤栖梧心中越來越不安,他调动了暗卫守在暗处,又命士兵加强警惕,增添了不少人手,一一嘱咐不准任何可疑人进入瀚王府。 有小丫鬟向吴茗禀报:“侧妃,王爷今晚沒在王妃那儿宿着。” 吴茗勾唇一笑,风骨妩媚尽显:“哦,才一夜,她就失宠了不成。”她就说了,男人都是喜欢她这样魅惑无边的,像叶桐雨那样的,看看也就罢了。 凤栖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将窗户吹开,叶桐雨轻灵温柔的声音将他呼唤:“栖梧,栖梧……” 他坐起身:“雨儿,是你在叫我吗?” “是啊,你出來啊,出來看看我。” 凤栖梧下了床打开了房门,却见她转身的背影,他紧紧跟在后头。 直到院中,她才转过身來。她正是他成亲那日的一身打扮,风刮得那样大,她的发被吹得肆意翻飞,衣裙翩翩。 她轻启朱唇:“栖梧,我要走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你明明是那样爱我的,为什么要走。” 她的微笑神秘而美丽:“因为风朝阳,所以我们不可能相安无事地在一起。与你有过美好的曾经,这样足矣。” “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只要日月还在,山河不移,我们就要一直在一起。” “誓言不过是情人只见相互诉说的一种好听的情话罢了,若当真,那就是太幼稚了。” “不。”他流着泪,上前去抓她的手。而她的身体却渐渐上浮,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他的手擦过她的手,却抓不到。 凤栖梧欲以轻功追上她,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來。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雨儿!” 她却沒有因他的痛彻心扉而停留,缓缓转过身朝着天际飞去。 他瘫坐在地上,望着她越來越远的身影,独自落泪。“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啊……”她如同九天之上的天女,像风來了又走。他的心因她的到來而满,又因她的离去而空。 “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凤栖梧醒转过來,泪湿了一大片枕头。原來是一场梦,可是梦中失去她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叫他疼得撕心裂肺。他下了床,往她的房间走去。 叶桐雨浅眠着,一听到脚步声就张开了雪亮的双眼,仔细分辨了一下,是凤栖梧的脚步声。房门被打开了,他进來了,她将眼睛闭上,装作已熟睡。 凤栖梧掀开帐子,坐在她跟前,用手捋了捋她的碎发,又轻轻摩挲着她的脸。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他眼中写满无限柔情。 叶桐雨缓缓睁开眼,一见是他:“你怎么來了?” 他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她的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突然对你想念得紧。”叶桐雨心中百般滋味交错,她无法抗拒他,却一定要远离他。她沒有反抗,任凭他抱着自己。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你离开我了。”他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她一怔,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梦罢了,不是真的。” 他忽然凑上來攫住她的双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罗帐落下,一片风光旖旎。 天微微亮,他二人终于沉沉睡去。 有小丫鬟急匆匆地往吴茗殿里跑:“侧妃,不好了!” 吴茗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一大清早就嚷着这么不吉利的话。” 小丫鬟气喘吁吁,使劲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侧妃,奴婢今早看见王爷又从王妃房里出來了,还嘱咐锦娘不要叫醒王妃,让她多歇息一会儿。” 吴茗沒有说话,眼神阴郁地可怕,看得小丫鬟心中有些发怵。“侧妃,侧妃?” 吴茗回过神來:“无碍。你先下去吧。” 叶桐雨,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就不信我还斗不过你。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计上心來。这下,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吴茗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 099诡计得逞 吴茗唤道:“山茶。”她的贴身婢女迎上來:“侧妃。” “王妃那边的人可有什么举动?” “回禀侧妃,方才七月下去为王妃取早点了。” “嗯。”吴茗端着茶水撇了撇面上的茶叶,抿着唇浅笑:“本妃也有些饿了,到现在还未吃早膳,你也去帮着领一些來。”说罢,又微抬着下巴斜眸看着山茶:“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是,奴婢明白。”山茶脸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说着便下去了。 山茶去大厨房的时候,里边只有七月一人。“七月姐,给王妃准备早膳呢?” 七月朝她一笑:“是啊,你也來为侧妃准备早膳的?” “正是。诶七月姐,你怎么身上搞的这么脏,我帮你掸掸。”说罢就取出帕子往七月身上蹭去。 七月有些窘迫:“是吗?在哪里?” “你看你看,真是的,脸上都有炭灰,还有这身上,这背后。唉你怎么弄的啊。” 七月不好意思地一笑:“那就有劳你了。” “大家都是瀚王府的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七月丝毫沒有注意到,山茶已在她身上藏了一小包东西。山茶挑了几样早点,突然喊道:“哎呀,我还有件事忘了做了!七月姐,你先忙,我先回去一下,马上就回來。” “哦好的。”山茶走后不久,七月也端着早点出了大厨房。 叶桐雨终于醒了,看到身上斑驳的红痕,及酸楚的感觉,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红了脸。她喊道:“锦娘。” 锦娘推开了门,笑道:“姐姐可算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 “你取笑我。我腹中有些饥饿,早膳可备好了?” “七月已经去了,想着这会儿应该回來了。”正说着,七月就进门了。“王妃醒了,奴婢先伺候王妃洗漱。” 叶桐雨洗漱穿戴完毕后,凤栖梧來了。“睡得可好?” “托王爷的福,原本是睡得可好的,后來就不那么好了。” 他笑着坐下,将她拉到怀里坐下:“雨儿这是在怪我。” “我怎么敢。” 两人正甜蜜着,山茶却突然跑來,脸上挂着泪珠,一进门便跪下:“王爷,不好了,侧妃她突然身子不适,腹中绞痛,像是中了毒,您快去看看吧……” 凤栖梧与叶桐雨相视一看,便起身去了吴茗寝宫。 只见吴茗躺在床上,痉挛着身子,面色惨白,嘴唇透着紫色,眉宇间萦绕着黑气,疼痛让她汗水直流,看着不像是装的。 御医把了脉:“回禀王爷,侧妃娘娘中了毒。观望症状,应是砒霜之毒。” 凤栖梧面色一下凌厉:“谁人这么大胆,脑子混了不成,敢在瀚王府做出这种事來,若查出來,绝不轻饶。” “王爷,茗儿是不是快要死了。”吴茗转过头,双目含泪,小脸发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凤栖梧不动声色地说道:“死不了,有御医在,他会救你的。” 御医又说道:“侧妃娘娘可吃过些什么东西?” 山茶忙上前说道:“侧妃她只是吃过一些早膳,就放在桌上。” “哦?”御医拿出银针,在每样早点里探了探,却在粥中测出了毒,银针发黑。“早点里果然有毒,怕是有人存心要谋害侧妃了。” 吴茗声音微弱却充满着无辜:“我才來这不久,哪里來的什么冤家。谁人这么狠毒非要致我于死地不可?” “侧妃娘娘请放心,这宫里宫外的,砒霜虽是剧毒,但动不动就被人拿來害人,也沒个新鲜东西。老夫倒是有配出解药带着的。况且您所服下的量不多,不会致命。”御医说着拿出一个瓶子,示意丫鬟给吴茗喂下。 山茶却忽然醒悟过來一般,直直指着七月大喊:“是七月,一定是七月给侧妃早膳中下毒的!”说着就给凤栖梧跪下:“王爷,是七月做的,早上她在大厨房中给王妃准备早膳,奴婢后來临时走开了,她一定是趁着那个时候下了毒!” 七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神色开始不安:“你胡说,我沒有!我有什么理由去毒害侧妃!” 叶桐雨一皱眉,说道:“你可有证据?若沒有,不要随便诬陷好人。” 山茶依旧不依不饶:“有沒有,一搜她的身便知。” “放肆,本王妃的贴身婢女,岂由的你來侵犯!”叶桐雨王妃的架子倒是端的十分精准,一副威严的样子,倒真让山茶生出几分惧意。 但她若不完成任务,吴茗可比王妃恐怖多了。“王妃若如此肯定七月是无辜的,何不让奴婢一搜她的身,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七月站出來朝叶桐雨跪下:“王妃对七月的好七月感激不尽,但七月真沒有下毒毒害侧妃,山茶要搜身,七月让她搜便是,请王妃不要为了奴婢为难了。” 叶桐雨别过脸:“那你便搜吧,如若七月是无辜的,你定要为这番所为付出代价。” 山茶与七月起了身,山茶在七月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却摸出來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包着一些白色粉末。 七月大惊,面色一下变得惨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根本不知道啊!” 叶桐雨将她靠在自己怀里:“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御医接过山茶手中的纸包一闻:“果然是砒霜。” 吴茗已服过解药,起色顺了不少,顿时眼泪如大雨不断下落:“姐姐,你何苦这样对我?你已经有了王爷全部的爱,眼中还容不下我么?茗儿真叫你如此讨厌么?” “够了,你才好,不要这么激动。”凤栖梧面色凝重,好看的眉头已皱在一起。“我相信雨儿沒有什么理由会害你。” “王爷,铁证如山,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就如此偏袒姐姐么?” 凤栖梧看了一眼叶桐雨,叶桐雨一脸无辜,但是现在的情况对她十分不利,吴茗又是父王亲自赐的婚,若出了点什么差错,想必又会对雨儿不利。也罢,只能委屈一下七月了。 “将七月重责二十大板,就在这里行刑,來人啊。” 七月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吴茗已沒了声,拿着帕子试了试泪。叶桐雨向她望去,她却朝她一笑,阴谋得逞的笑容。 叶桐雨面无表情,心中暗自佩服,这个女人都能伤害自己來陷害她了,如此胆量真是让人钦佩。 侍卫很快來了,将七月托在地上,手中棍子开始落下。七月挨了一下打,哭出声來,顿时将叶桐雨的思绪拉了回來。她双目涨得红红的,一下便扑过去扑在七月身上,棍子纷纷落在了她身上。 “住手!”凤栖梧大喝道,赶忙将叶桐雨扶起,揽在怀里。“够了,你们退下,责罚免了。” 叶桐雨却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御医快來看看!”凤栖梧面色大惊。 吴茗也是面露惊慌之色,此事的确不在她的意料之中,才打了一下,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 御医开始为叶桐雨把脉,她却说道:“若我是七月,断然不会那么笨,还把毒药放在身上。她,是被人陷害的……” “雨儿你别说话,让御医好好看看。”凤栖梧心疼的说道,恨不得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 100罢去妃位 御医把了脉,面色大惊:“不好,王妃这是中了毒!” 吴茗闻言心中开始担忧起來,事情的发展已不受她控制了。凤栖梧一把抓住御医的手腕:“她怎么会中毒?是什么毒?” “孤知道她中的什么毒。”是风朝阳的声音,他大步跨了进來,吩咐道:“闲杂人等都下去,御医,你也下去吧。” “是。”众人领了命,纷纷退下了。 叶桐雨又呕出一口血,晕了过去。凤栖梧疼惜地用袖子帮她轻轻擦去。他一抬头,眼神尖锐地盯着风朝阳:“又是你做的。” 风朝阳面色一改:“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用这种语气跟父王讲话?”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最爱的女人,我实在忍无可忍。若她有半点闪失,我定让吴茗偿命。”话语冰冷得可怕,吴茗浑身一颤,几乎感受得到袭向她的杀意。 凤栖梧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儿子。自己一心征战一统天下,而不过多在意后宫之事,他只有三个皇子,四位公主。而三位皇子中,只有凤栖梧才能突出,最合他意。他还记得凤栖梧少年时,那么努力地习武读书,为的就是能得他一句赞赏。少年时的凤栖梧,看向他的眼神,是崇拜的,是渴望得到他的认同的。而如今,一个昌平公主,让他的皇儿这样子与他对立。若她只是寻常的女子也罢,却偏偏是靖国的公主,而自己又灭了叶氏满门,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片刻,风朝阳才说道:“她所中的毒只有我有解药,想要救她,除非你答应撤去她正妃一位,提茗儿为正妃,让她做侧室。” “原來如此,这有何难。我答应你,照做便是。”凤栖梧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下风朝阳愣了,吴茗也愣了,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正妃的位子,原來这么简单?吴茗原想让叶桐雨吃点苦头,却不想到连正妃之位都得來了,幸福真是來得太突然了。 而风朝阳总觉得事情沒有这么简单,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你是如何给雨儿下药的?” “那天给她的解药中,掺了一位别的药材,虽能解先前中的毒,但是会使药性发生变化,变成另外一种剧毒潜藏在她体内。” “可以给我解药了么?”凤栖梧的话语淡淡的。 风朝阳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向他递去,凤栖梧一把抓住:“帮我倒杯水來。” 风朝阳心中一气,这个逆子胆敢命令起自己來了。想想叶桐雨现在这幅模样也是他使然,倒就倒吧。 凤栖梧取出药丸,接过水,而叶桐雨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迷迷糊糊的,紧紧闭着双眼,脸上沒什么生气,嘴唇发白。凤栖梧口中含了一口水,将药丸塞入她口中,又吻上她的唇让她把药丸咽下。 他将她横抱而起,走到门口时,开口说道:“今后,叶桐雨不再是瀚王妃,我再不是什么瀚王。以后,所有人见了我,叫我一声三皇子便是,雨儿,是我唯一的皇妃。”说罢,跨出了吴茗的香茗居,回了碧梧殿。 风朝阳这次沒有生气,他知道他的皇儿这次是真的寒了心了。对于此事,他也不再深究,回头对吴茗说道:“你安心养伤吧,孤先回宫了。”徒留呆愣的吴茗卧在床上,还沉浸在方才的一幕之中。 怪不得他如此轻易就答应了王上的要求,原來,他为了她,连自己那样尊贵的身份也不要了。叶桐雨竟在他心中这样根深蒂固,自己撼动不了分毫。吴茗心中顿时冷到了极点。 风朝阳到了碧梧殿门口,沒有进去,只看到凤栖梧一语不发地守在叶桐雨床前。风朝阳开口道:“今日的事孤就当沒有发生过,你也跟父王耍小家子脾气。你仍做你的瀚王,昌平还是瀚王妃。父王不逼你了。”但凤栖梧还是沒有反应,风朝阳叹了口气,离开了。但,他更加坚定了,叶桐雨不能留。一代君王,怎可如此多情,她若活着,就是皇儿的绊脚石。 凤栖梧屏退了所有人,不吃不喝地从早守到了晚,叶桐雨这才悠悠地醒转过來。一动,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牢牢牵着,她正欲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地厉害。 凤栖梧立即说道:“是不是喉咙难受要喝水?” 叶桐雨点点头,他立刻倒了一杯水,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胸膛上,动作轻柔地喂她喝水。叶桐雨感觉舒服了不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七月她沒事吧?后來的责罚有沒有继续下去?” 凤栖梧摇摇头:“她沒事,她很好。我沒有想到你会替她去挡那些板子,让你情绪失控,引发了毒性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叶桐雨看着他自责的表情,有些心疼:“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是沒有法子,当时的情况的确对我很不利。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他这样,让她心中开始不断挣扎。她要走了,可是越來越割舍不下他。但风朝阳一再地伤害自己,她势必不能多留。她一天是瀚王妃,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层出不穷,逼着她放下正妃一位,破坏她和他之间的感情。那自己,不如成全了这些人的想法吧。 她眼中落下了泪。凤栖梧急了:“是不是还有哪里难受?”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些饿了。”说罢,她看着他有些疲惫的容颜。他一定就这样一直守着自己,不曾离开。她用手摩挲着他的脸:“你一直这样守着我,是不是?” “你醒过來就好,我让墨阳七月准备些吃的。”说罢他就出去吩咐墨阳和七月了。 他二人静静地用过一些简单的吃食后,凤栖梧说道:“你身子还虚着,早些歇着。今晚我回去睡。” 叶桐雨躺在穿上,一直睁着眼睛。她想着以往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他们一路收集有情泪,看了那么多别人的故事。她是以那样一种冷静理智的目光看透他人的情爱,却始终看不穿自己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果真是这样一句话。当事情沒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人们往往看得很开。而一轮到自己,却每每乱了方寸。人是有感情的,有时候,感情甚至会湮沒理智。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打在枕面上。栖梧,再见了。 ------------ 101天生一对 叶知秋和颛臾季夏在云渺峰中修养了一段时日,加上千叶绿云留下的药丸极有灵效,二人的伤势好了不少。除了不能过多地动用内力,舞几招是沒有问題的。再过几天,他二人就可以下山去找颛臾扶疏了。 这日清晨,他二人正在一片平地上对练,脚下青草浅浅,踏上去绵绵软软的。 他二人相视一笑,手中握着树枝。知秋说道:“准备好了吗?” 季夏笑道:“好了。” 足尖轻点,树枝相接发出霹霹啪啪的声响。许久不见,两人的武功长进了太多,秋夏秘籍都已练得炉火纯青。现在看來,是季夏站了上风,知秋奈何她不得。 收了手,两人额上都流下了汗水。“想不到你的武艺竟精湛了这么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知秋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你也很不错。”话音刚落,知秋却向她脚边袭來,他一站起來,手中揪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季夏眼前一亮:“是兔子。”她将它接过抱在怀里。 “看你这么喜欢,就把它养着吧。在这待了这么久每日都是清粥小菜,我原想把它烤來吃了的。” 季夏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我的善心,早就在刻意杀人的那一刻泯灭了。这兔子固然可爱,但这并不能成为放过它的理由。就像雨儿姐姐,她长得那般美,也难逃那一劫。我们也的确是多日未曾沾过荤腥了,这兔子來的正好。” “扶疏他作为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难道他沒有良心么?剑出非我心,杀人非我意。我不杀人,人就杀我。” 季夏眼中波光流转:“我们回去吧。” 知秋搂着她的肩,她怀中抱着兔子,静静地往药庐走去。 回去之后,知秋只让季夏在药庐内等着,他去去就回。季夏怀里抱着兔子,轻轻摸着它的头,兔子也很温顺地靠在她腿上。 中午十分,知秋回來了,手上多了只山鸡,更令她惊讶的是他身后还用藤蔓拖着一只小个儿的山猪。季夏站起身,兔子跳到地上:“你这是?” “我看那兔子长得太可爱,你不愿吃它,只能找些长得丑的來替小兔子受罪了。”季夏整个扑过去挂在他的脖子上。 知秋笑道:“我身上已经挂了这么多了,你在不放,我快要吃不消了。”季夏这才松开他。 她头一歪:“我们要把这些东西怎么办呢?” “烤着好,烤着比煮着香。” “好,那动手吧。” 他二人在外边生了堆火,将山鸡去了毛和内脏刷上油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就香气直冒。知秋拿着烤,季夏往上面撒了些调味料。“再过一会儿就好了。”那兔子,面前也摆着一棵白菜,津津有味地啃着,一点也不怕他们俩。 季夏竖起了耳朵:“你听,有动静。” 知秋也警惕起來,用心感知着周边事物。“有人來了,好快的速度。” “静观其变。” 他二人还是不动声色地烤着鸡,近了。 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好香啊,小娃娃好手艺!” 季夏看着他:“不知前辈到访有何指教?”來人好快的速度,即便是自己最好的状态,也是及不上他的轻功的。 “诶,小娃娃哪里的话。老头子就是走得累了,腹中有些饥饿,恰好问道一阵阵香味就赶來了。”说罢目不转睛地盯着火上的烤鸡。 季夏瞧着差不多熟了,便示意知秋交给她。她将烤鸡递向老者:“前辈,若不嫌弃您先吃吧。小心烫。” “小娃娃好心肠。”那人放下手中的两把剑接过烤鸡就开始啃,直夸好吃。 知秋与季夏目光朝那两柄剑看去,不约而同地喊出声:“忘川奈何!” 老者眼中闪过精光,放下手中的鸡肉,抬头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知秋说道:“不瞒前辈,我们曾去过焱都,倒是认识这两把剑的主人。” “就你们两人去的?” “不,当时我们是一行人去的。” 老者继续问道:“是何目的?” “想來以前辈的年龄,对时间各种事也见怪不怪了。我们去焱都,是为了帮一个人复活。” “那人可是一个美貌女子,住在瀚王府中?” 叶知秋双目睁得更大了:“前辈怎么知道?”这下换成他和季夏郁闷了。 “老头子前几日在那收了个徒弟,她曾向我提过此事。” 季夏欣喜地看向叶知秋,看來叶桐雨过的很好。 老者继续说道:“我此番回來原想回去找她的,带着这两把剑,实在是不方便,不如交给她保管。眼下看來,它们有新主人了。”说罢,他将架着烤鸡的棒子插在地上,将两把剑托着横在胸前:“我将它们赠予你们,你们可愿接受?” 知秋季夏相视一看,他们目前沒有兵器,得了也好,便一一从老者手上接过。 “但两位若是恋人,老头子劝你们还是不要接受。” 他二人皆以一种疑惑的目光向他望去,老者继续说道:“这两把剑取材是取深潭底下的玄晶铸成,但像是受了诅咒。只要是恋人持有它们,都不会有好结果。都是阴阳相隔,因此得名忘川奈何。如此,你们还愿意接受么?” “难道沒有打破诅咒的方法了吗?”知秋问道。 “这两把剑还沒能被开光,若是开了光,威力更甚,如若想改变,恐怕要重铸,也需要开光。” “怎么会还沒有开光?”季夏问道。 “首先必须是一对心意相通的恋人。按理说,只要真心相爱,应该可以开光才是。只是不知何故,它们的前两度主人都沒有办法为他们开光。” 他二人沒有说话,但也沒有将剑还回去。 老者点了点头:“老头子与你们有缘,再传你们一套剑法吧。有这两把剑相助,威力更是无穷。”说罢,捡起一根树枝:“看好了。” 跃到他们身前,身法快如风过,一招一式有时变幻莫测,有时只是重复前面的招式,可却又有细微的不同。总的來说高深莫测,精湛无比。 老者收了功:“你二人可看清楚了?” 他二人点点头。他继续说:“这套武功主要取决与两个字,随心。”说罢,继续坐在地上啃起了那只鸡。 二人茅塞顿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拔出忘川奈何,开始过招。不是发出一道道剑气,老者看得眼睛发亮,这两人,体质竟如此特殊,竟是天生相配的。看來,忘川奈何的诅咒,可能就要被打破了…… ------------ 102碧落黄泉 山间的夜晚很美,星星很亮。季夏枕在知秋的胳膊上,二人躺在草地上观赏着星星。 “知秋,如果真的有诅咒,你怕不怕?” “我怕的不是诅咒,而是失去你。北澜渊和南池溪,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那你不是也和我一样,沒有把剑还回去。” “这样的日子,我过得有些怕了。我想与其这样过一辈子,不如來一次轰轰烈烈的大事,不管是你死还是我亡,我想我们都会追随对方而去。” 季夏一笑:“你和我想得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知秋说道:“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季夏似乎有些推托:“一共只有两个房间,你的被前辈占了,难道我们要共居一室么。” “我们又不是沒有这样过。” 季夏一时间语塞,若再推托下去,倒显得她想多了。事实上她已经想多了,而某些人即使想多了,也是藏在心里沒表现出來。 她红着脸跟着知秋进了屋。地面是泥,也沒有办法睡上面,两人只能挤在一张床上。 话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向來会擦枪走火发生点什么事情的,再说我们叶知秋是一个极正常的男人。若下文再沒有点别的什么,实在是愧对读者朋友们的期待。 熄了灯,两人直挺挺地躺着,却都睁着眼睛,极不自然。还是知秋主动些。他侧过身,将季夏也板过來,手抚上她的脸:“你方才那样说,可是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夜色太黑,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是摸着她脸的手感觉到了烫意。她说话有些疙疙瘩瘩:“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我还……还沒有准备好。” 叶知秋像是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你心里沒有我么?” “我心里当然有你,我早就说过这一生我只愿与你一起。” 接着,只听见翻身的动静。 “你有些重,压……”是季夏的声音。还沒说完,好像被堵住了。啊,难道是知秋用布条把她嘴堵了? 过了一会儿,是叶知秋的声音:“我这一生,除了你,心中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感觉到她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脖子,他继续说道:“我听说会比较疼,你可以忍受么?” 微弱的一声:“嗯。”又说道:“那你会疼吗?” “这个,据说是不会怎么疼的。”又过了一阵,好像是衣服落地的声音。偶尔会有人喊疼,但很快就改变了。 此处十八禁……过了些时候,只见一个极快的身影飞出了药庐,往深山中去了。 天已大亮,他二人才起來。一开门,却见门口扔了一大堆野味。而老前辈正忙着给一只山鸡去毛。见他二人起來了,张口道:“你们终于起來啦?” 季夏的脸红了,站到了知秋身后。知秋问道:“老前辈,这些野味都是你一早打來的?” “这哪是今早抓的,是你们昨儿夜里动静太大了,老头子老了,睡眠不好。既然醒了,也不愿打扰你们的好事,只能去深山老林里抓些山里动物打发打发时光了。” 叶知秋倒是沒什么反应,季夏的头低得更低了。 “丫头有什么好羞涩的,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什么事情沒有经历过?” 叶知秋察觉到了她的羞涩,便开口说道:“前辈,我们已经想好了。忘川奈何我们收下了,并且也愿意试着为它们开光。劳烦前辈再将他们重铸了。” 老者赞许地点点头,极欣赏地说了一个字:“好。” 忘川奈何出鞘,知秋季夏用他们割破食指,血液滴在剑身上。结果,都渗进去了。两把剑身闪过寒光。老者眼中满是赞叹:“太好了,终于开光了。两位果然是这两把剑命定的主人!现在得趁热打铁,将它们重铸!” 说着到了厨下,只有一个简易的土灶。好在前夜绿云时常要熬药,木炭倒是非常多。将木炭全部塞进灶膛,铁锅也揭去,点着火。老者将两把剑身放在火上,而自己后退一步,催动内力对着炭火,火焰一下暴涨。而忘川奈何在火焰中,开始焕发出蓝色和红色的光芒,愈來愈盛。 两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老前辈的功力,果真是世外高人。有幸得他指点了一二,受益匪浅。 两把剑开始动起來,而老者加大了力量,火焰更烈了。哄的一声,灶台塌了。老者吸起地上的两把剑往水缸中掷去,只听得哧的一声。 他们三人走过去,知秋季夏将两把剑捞出,只见它们剑身隐隐焕发着蓝色和红色的光芒。老者洪亮的声音响起:“铸成功了。诅咒,我想也已不复存在了。” “太好了,既然诅咒不在了,它们也获了新生换了新主人,该换个名字才是。”季夏欢喜道。 叶知秋脸庞上亦是难掩的欣喜:“不如叫做碧落黄泉吧。生死不弃,碧落黄泉两相依。” “这个名字我喜欢。”老者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 季夏回头望了一眼瘫掉的灶台:“只是我们又毁了千叶姐姐的一样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要重造恐怕更麻烦一些。” “罢了罢了,别去管给她添不添麻烦什么的。眼下我们既然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又得了神兵利器,该出发去和扶疏会和了。” “你说得是。”季夏表示赞同。 老者说道:“既然你们与我那徒儿是熟识,若见了她,帮老头子向她说一声师傅惦记着她。” “前辈为何不亲自去?”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老头子云游四海逍遥惯了,该四海为家去咯。”但说起他的这个小徒弟,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挂念,真是开始想念小丫头做的菜了。也许,自己的确该去看看她了,也不知她出了王府沒。 “不如那再将外边那些野味烤一些吃了再走?”季夏说道。 “好主意。”老者十分赞同。 天南地北,下了山后,老者与他们背道而行。他二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派自由潇洒。 “从这到军营还有三天的路程,路上要辛苦你了。” “我不怕,分开的这段日子,我改变了许多。我再也不是那个事事都要依赖你们的颛臾季夏了。与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叶知秋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你不要你的哥哥了?” “那怎么可能。听你所说,哥哥现在很安全,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手牵着手,一路走着。他们,一牵手,就是一辈子。 ------------ 103即将离开 今日晚上就要走了,叶桐雨却开始对这个地方留恋起來。流连一处地方,只是在这里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有一个难忘的人。 花园很大,却偏偏碰上迎面而來的吴茗,她正微笑着带着山茶向自己走來。叶桐雨面不改色,直视着她们。 吴茗微微福身:“姐姐安好。” “倒是沒死成,也算安好了。倒是你,服了砒霜也大难不死,看來分量掌握得刚好。” 吴茗抬起头直视着她,倒是身后的山茶已害怕地低下了头,脸发红。“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当真这样厌恶茗儿么。茗儿虽嫁给了王爷,王爷却一心是姐姐。姐姐还是容不下茗儿吗?” 叶桐雨声音很是淡然:“是不是我下的毒,我记性不好不知道了。想必你是比我清楚得多了,是不是啊,山茶?” 山茶却猛地一抬头:“我家侧妃才沒有指使我诬陷你,她怎么会自己伤害自己?” “你激动个什么,我有说是你家主子指使你來陷害我的么?” 山茶红了脸,声音高了几度:“要不是你,我家主子已经是正妃之位了,就是你,王爷连他的身份都不要了,主子这才居你之下的!” “山茶!”吴茗喝道,这样做,简直实在自寻死路,这个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脑子变得这样愚笨了。她难道还看不出王爷对叶桐雨的爱意有多深么,上次自己骂了她一声,差点丢了性命。若是王爷此刻在这,恐怕难保这丫头的性命,连自己也会被牵连。 “请王妃恕罪!”吴茗即可跪下,山茶见状,意识到情况不妙,也立刻跪下:“请王妃恕罪,饶过奴婢。” 叶桐雨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再怎么用手段,还是抢不走的。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你冒犯了本妃,本妃岂可轻饶了你。” 话语虽然很淡,却透着一股寒气。她叶桐雨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角色,她自幼便是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满身的傲气,从不会让人**了去。人不犯她,她也不会去犯人。 “七月锦娘,将山茶绑在那棵树上,取鞭子來。” “王妃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墨阳和七月将她拖走,小丫鬟取來了绳索和鞭子,将山茶绑在了树上。 吴茗大惊失色,连忙向她求情:“王妃饶过山茶吧,她不是故意的,她一个奴婢,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你的意思是,背后有人一直给她灌输这样的思想并给她撑腰,给了她胆子來顶撞本妃?这个人,难道就是你?” 吴茗沒有见过这样的叶桐雨,她一向都是温和的,虽说自己在她那碰过几次壁,察觉到她实是个外表温顺内里全是坚硬的棱角的主,却想不到她也可以像现在这般凌厉迫人。 “茗儿不敢,山茶犯了错,王妃责罚是应当的。” 叶桐雨接过锦娘递上的鞭子,轻轻折起,向山茶缓缓走去。这鞭子太长,她用起來不顺手,不知道叠起來后,不耍那些招式,她是不是会用得比较得心应手。 山茶的脸已经吓得惨白了,她从來沒有挨过主子的打。而叶桐雨也从來沒有责罚过下人,今日,怕是要开个先例了。狠狠一鞭下去,随着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她自己的虎口也震得有些疼。却看山茶,被抽中的地方衣服已裂开。现已入夏,衣料很薄,对她的鞭子沒有一点招架之力。 山茶不敢哭出声來,怕惹得王妃更生气,只得强忍着疼痛低声抽泣着。一旁的吴茗看得心一直揪着,山茶从小跟着她,也是有些情分在的。叶桐雨举起鞭子,山茶原以为又一鞭要招呼在自己身上,不想她却松了手,鞭子落在了地上。 “七月锦娘,给她松绑吧。今日只是给你一个教训,希望你日后好好记着,以下犯上会遭遇到怎样的责罚,好好看清自己的身份。还沒有得到的,就不要拿出來炫。”甩下她二人,带着七月和锦娘回了碧梧殿。 吴茗的心一下子松了,但随即对她的恨意又增了不少。叶桐雨,今日你打了我的贴身丫鬟,等于打了我的脸。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竟如此不给我一分面子。日后,莫怪我不给你留一丝情分,我定会要了你的贱命。眼中闪过一抹凶光,扶起瘫坐在树下的山茶,慢慢走回了香茗居。 夜幕降临,叶桐雨备下了一桌酒菜,等着凤栖梧的到來。 他终于來了,她却是心尖一颤。屏退了所有下人,只剩下他们两人。凤栖梧笑道:“我听说今日吴茗的婢女冒犯了你,被你责罚了,还亲手打了她?” “你难道还惋惜她的丫鬟不成,怕她伤心么?” “哪里的话。我只是沒想到,我的雨儿还有这样强势的一面罢了。谁人要是欺负了你,就算你不去计较,我也是要为你讨个公道,加倍奉还的。” “皇室的人都是这般横行霸道么。” “这叫强权。” 她一笑,为他倒了杯酒,也给自己斟满了杯子。她兀自端起被子将酒含在口中,走向他,轻轻吻住他的唇,酒液尽数渡给了他。他咽下,更深地将她吻住。 这一亲,两人便亲到了床榻上。 过了片刻,凤栖梧只觉得视线开始模糊,但他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泪。她说:“对不起。”他心中顿时明了,可已沒了力气,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叶桐雨将身上的他翻下來,为他盖好了被子,掖了掖被角,在他鼻尖上落下一闻,便走到了窗边。 走之前,她回过头贪恋地望了一眼他的睡眼。“对不起,等你醒來,不要那么悲伤,我会心疼。这一世,我与你,注定沒有好的结局。” 泪水决堤,她正预备从窗户飞身而出,胸口传來一阵近乎撕裂般的剧痛,她倒在了地上,疼痛的快要痉挛,汗水沾湿了贴身的衣物和头发。 “雨儿!”原來凤栖梧并未真的被药性迷晕过去。这几日瀚王府内戒备森严了许多,他该是知道那一日扶疏來过了。因此,他心中多了几分戒备。怪不得今日雨儿的行动如此异常。原來,她还是决定要离开自己。但,他亦看清了她的心。二人,明明是真心相爱的。 可是凤朝阳偏偏不放过她,这次,他想要她的命。叶桐雨痛得在凤栖梧怀中昏死了过去,任凭他怎么喊她,都沒有醒过來。凤栖梧真的慌了,他将她放在床榻上,即刻赶去凤朝阳的书房。 小树林里,那有一辆马车,看來扶疏早已经到了。只是等了很久,天黑了,又转亮了,她还是沒來。此刻他胸膛中的那颗滚烫痛得要死,那种感觉,快要让人窒息。难道她还是选择了凤栖梧,忘了答应过他的承诺么。最终,扶疏决定,等天再黑时,再去王府问问她。除非她亲口告诉他答案,不然,他再也不会放弃。 他低首。那日我将你送回他身边,这个决定终是错了,大错特错。上天,请赐我一个奇迹,让你再爱上我。 ------------ 104无解之毒 凤朝阳正在批阅周折,面前的桌子忽然被人一掌拍裂。來人怒意滔天,气势汹汹,似乎想要杀了他,却竭力忍着。此人,不是凤栖梧是谁。 凤朝阳知道他为何会动如此大的怒,也不再和他置气,却还是明知故问:“皇儿,你这是何故?” “雨儿她再次中毒,是你又故技重施吧。我真傻,竟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玩弄于鼓掌间。她现在生气未卜,你开心了?”凤栖梧脸上挂着笑,声音极其平静,宛如古井之水。 凤朝阳狭长的双眼眯起,这样的凤栖梧,更让他心中感到了不安。一面镜湖,你只看到表面风平浪静,却不知底下早已激流暗涌。“你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女人而有了限制。” “所以你要她的命。”凤栖梧继续一笑,然后冷冷说道:“可我不行。我宁愿不要龙椅,也要护她周全。” “呵呵。”凤朝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轻轻拍了拍凤栖梧的肩膀,而后负手背过身去。“皇儿,你该明白,你表现得越是对她在乎,孤就越想要她的命。她此次所中之毒,乃是和那鲛人泪珠一般的罕见之物。判官死,连地府判官都能毒死的药。呵呵,我给她用的量不多,但要她死,是绝对足够了。” 凤栖梧无力笑了,凤朝阳从沒见过他这样无助的眼神,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将要失去,却无力挽留。“父王,您是我的生父,您无论做什么,我都不能怪你。接下來的这段时间,让我和雨儿安生地过吧,儿子求你了。” 这一次转身,让凤朝阳觉得此刻,已和自己的儿子隔开万水千山。普天之下,有多少父母打着爱的名义,剥夺了子女的幸福呢。为的,还是迎合他们自己的喜好,达成更长远的目的罢了。 凤栖梧看着叶桐雨的睡颜,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吻着。“雨儿,抱歉。你來到我身边后,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恨我的吧。他也是那么爱你,爱到可以为了你的安危将你送还我身边。而我呢,几次三番将你推入险境,以爱之名,将你束缚。我比他狠毒,比他自私,而你恨我了对不对?” 他沒有再说下去,拿命爱的人到头來却恨着自己,想來是一件痛彻心扉的事情。 此时的叶桐雨,并不是完全陷入了昏迷。她还有意识,她听得见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不恨你,从來不恨。可是这句话沒办法说出口,也许,只有将真正面临死亡时,才听得清自己心中真正的声音吧。 已入夜,凤栖梧未曾离开过,他靠在她身边睡去了。 “你沒有來,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凤栖梧听见声音醒來,那么熟悉。抬起头,原來真的是他。 颛臾扶疏缓缓上前,伸出颤巍巍的手想抚摸一下她的脸,却被凤栖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凭什么碰她!” “那你凭什么留下她?我将她交给你,是要你保护着她,你看看你把她照顾成什么样了?”颛臾扶疏一只眼中的光点掩藏不住,在眼角闪烁。 “我们都错了,我们谁也沒有那个能力护着她。可是你,沒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凤栖梧丢开颛臾扶疏的手,两个男人视线交汇,然,再也沒了往日兄弟相惜的温暖之情。反之,是兵刃相接的敌意。 “今日,我必然带她离开。”颛臾扶疏向他宣了战。 二人就这样交起了手,谁也沒注意到,叶桐雨脸庞上滑过的一道泪痕。 二人的动静引來了大批侍卫,躲在暗处的暗卫也开始蠢蠢欲动。原本凤栖梧和颛臾扶疏之间便是伯仲相当,如今又有了众多侍卫相助,颛臾扶疏渐渐开始不敌。若是他将凤栖梧伤了,那些暗卫顷刻便会出现,将他围剿。这边正打得不可开交,看样子还要持续很久,那边,一个花白了发须的老者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了叶桐雨的房间。 这二人见状,即刻停止了打斗,即刻追着老者进去。 “阁下是何人?” 凤栖梧刚扔出一句话,却发现老者替叶桐雨把着脉:“判官死。沒想到传闻中的剧毒竟真存在于世上。” 凤栖梧一听老者能道出毒药的名字,必然对其有着一定的了解,立刻问道:“阁下可有解救之法?” 老者摇了摇头:“中了这毒,只能去见阎王了。可怜了我这个小徒儿,才学成技艺,还沒來得及逃出去,就要死在这里了。” 原來此人便是雨儿口中的师父。颛臾扶疏即刻给他跪下:“前辈若有解救之法,请一定说出來。不论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试。” “你且起來,跪我也无用。我的徒儿我自然相救。老夫倒是有一个避世多年的老友,兴许能救,不过希望也极为渺茫。只是他性格怪异,要他相救,免不了要答应他的一些奇怪要求。搞不好,医不成她,你二人也得将命搭在那里。” 颛臾扶疏即刻起身:“一条命罢了,若她死了,我活着也是无意义。”说罢他就要将叶桐雨带离这里。还未接触到她的身躯,身后便传來一声咆哮。 “你若想带走她,先从我尸体上跨过!”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皆是不肯退让的执着。老者倒是打量着两个人,仿佛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凤栖梧转身说道:“前辈,雨儿会成为现在这副样子的确是我的过错,所以这次,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将她救回的那个人也必须是我。她若沒有好过來,我不会丢掉我的命。” 叶桐雨心中百般滋味参杂,她这样的命运,怎么能怪他呢。只是他二人仿佛自出生就被命运掌控,玩弄于鼓掌之间。明明有情,却不得在一起。 老者说道:“那就是你了,我会将老友所在之地告诉给你一人,你就即刻带着我的小徒儿前去。”老者又转身对颛臾扶疏说道:“还有你,你同样有极重的任务,只是不能一同前去罢了。” 颛臾扶疏颔首,思量片刻,还是应允下來。毕竟眼下,将雨儿救回來才是最主要的。 老者面容含笑。只要是他想知道的消息,就沒有什么瞒得过的。不过是一个判官死罢了,那个人,应该不至于配不出解药。这小徒儿去一趟那个地方,不知能否打开心结呢。 ------------ 105应下要求 那天,凤朝阳就那样直直盯着凤栖梧,他还是带着叶桐雨大步从他面前经过,那冰冷的眼神,将凤朝阳浸入了万年冰封的深潭之底。 此处是极为隐秘的一大片竹林,三天的日夜兼程,凤栖梧又抛下了马车直接抱着叶桐雨用轻功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第四天日落时分到了这处地方。 叶桐雨脸色苍白如纸,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凤栖梧一直深深担忧:“雨儿,你不能再弃我而去。” 也许那个可以救她命的人,此刻正在面前那间竹屋里。凤栖梧深邃的黑瞳望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小门,凝神片刻,单膝下跪,虔诚喊道:“前辈,我等是受了您老友的指点,特來求您医治。” 屋内无声,风吹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格外压抑,而凤栖梧明明确确感受到來自里边一股高深莫测的气息。凤栖梧心中从來沒有像现在这般焦急,可他又不得轻举妄动。此人性情怪异,频频做出些让人想不到的意外之事,若是惹得他不开心,雨儿的毒便无望可解。 夕阳隐退,黑暗吞噬尽了最后一缕残红。微凉夜风温柔拂來,轻轻撩动起叶桐雨额前的发丝,紧闭的双眸颤了颤,而凤栖梧还是保持那个姿态跪着。 “咳咳……”两声虚弱的咳嗽响起,怀中的人儿动了动。叶桐雨睁开眼,发现一个白衣人正抱着自己,看到那人的脸,却是凤栖梧。 凤栖梧一低头,沒有表情的脸上顿时喜不自胜,开口却是无边柔情:“你醒了。” 叶桐雨本想说话,奈何喉中极为干涩,硬是挤出几个字,声音却变得十分低沉嘶哑:“我还沒死。” 凤栖梧将她的头搂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发,心疼地抚过她有些干裂的嘴唇:“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这里是你师父老友住的地方,是个医术出神入化的高人,你身上的毒他一定有法子可解。” 叶桐雨这才意识到她正半躺在地上,凤栖梧抱着她的上身。而他,则是跪在地上的。 “你跪着干什么!你起來!”一行眼泪掉了下來,叶桐雨无力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他是那么骄傲的瀚王,他那么强烈的自尊,就算对着凤朝阳他尚且敢直言相博,却在这里跪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原因,则是为了自己。 凤栖梧倔强摇了摇头:“这世上,除了他,兴许沒人可以救你了。你因我死过一次,这一次,说什么我也要阻止这样的事再发生。” 叶桐雨将头埋进他怀里:“别跪他,你连凤朝阳都不跪,不要跪他……” “别为我……”她身躯一震,呕出一滩暗红到快接近黑色的血,染红了凤栖梧的白袍。 凤栖梧眉头一拧,抬头对着竹居再次喊道:“前辈,求您救人!” 叶桐雨感觉得要,他的身体正在颤抖,他在害怕自己再一次与他天人永隔。而这世上,已沒有第二颗鲛人泪珠。如果她真的死了,便是永别。 “你别求他,许是天意如此,总不能每一回,我都能死而复生吧。这一世我也过得够累,死了也好……” 凤栖梧摸着她的脸,感觉到她的体温似乎正变得越來越低。昏迷了这么多天,此刻突然醒來,莫非是回光返照么。“不,不,上天不会对你这么残忍,不会一直对我们这么残忍的,你坚持住好么,前辈一定会出來医治好你的……” 叶桐雨眨了眨干涩的眼球,声音特别平静:“下一世,我会求孟婆,别让我投生在帝王家,也不要,遇上你。” 那温暖的胸膛滞了一瞬:“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但若真有來生,我会求孟婆不要给我那碗汤,我要带着记忆找到你。就算你不认得我,我也要赖着你。” 叶桐雨一笑,唇边还绽放着鲜红,如此绝望:“你可真是个无赖,但孟婆汤,一定是要人人都喝的。我与你,缘分止于此生……” 凤栖梧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想要将她冰冷的脸温暖。他柔柔说道:“雨儿,若你死了,我便马上随你而來。但里面那个人,我要让他给我们陪葬。” “好猖狂的小子!”一道浑厚苍劲的声音传出,将凤栖梧震得有些压抑。正是这一瞬的功夫,一根金丝线从竹居内飞出,缠在叶桐雨的腰肢上,将她从凤栖梧怀抱中拉扯而去。凤栖梧即刻拉住她的一只手,眼前一道细小的银芒闪过,手背上一痛松开,竟被扎上了一支银针。 叶桐雨被金线牵引进了屋内,凤栖梧追着进去,却被门一瞬挡开。冲撞上去的一刹,他分明感觉到被一股高出自己一截的内力震开。 “狂妄小子,若是不想你心上人命归黄泉,就给老夫安生在外边儿呆着!”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让得凤栖梧心中松了下來。这怪人,竟愿意替他们医治了。屋内亮起了明黄的烛光,凤栖梧偶尔可以听见瓷瓶和细小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里边的烛光燃了整整一夜,而时断时续的动静也一直未消停下來,凤栖梧自然是在外边來回踱步了一夜,由起先的放心又渐渐变得揪心。经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沒有一点医治好了的消息?他很想开口问,却怕会使那怪脾气老头分心,过程中出个差错害了雨儿,只得忍着。 正午时分,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长须老者从屋内步出,凤栖梧根本听不见他的脚步声,连他的呼吸,都是极不均匀,气息极弱,好厉害的高手。 “前辈,我妻子她……” “判官死果然是失传已久的当世剧毒,经过了这么久的一番折腾,老夫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毒性。但是很快,便会再度发作,届时,她便会当场死亡。”老者神色凝重,这种毒让他深感棘手。 “不,前辈,你一定要救她,不论什么药材,哪怕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可以去采來。”凤栖梧不能让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折断,若雨儿真的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白胡子老者斜了他一眼:“老夫这里什么样的药材沒有,这毒的确棘手,但老夫沒说不可解。压制毒性的药方我已想出來了,先制作出药丸延长她寿命。给老夫两月的时间,必能让她彻底摆脱毒性。” 噗通一声,凤栖梧跪在了他面前:“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沒齿难忘。” 老者却不领情,冷哼一声:“你们这种世俗的套节老夫从不稀罕。你可以求我救她,但我有一个要求。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也不需要你杀什么人,更不需要你离开她。这样,你可答应?” 老者弯下腰,眼睛虽已变成浅灰色,却还是精明澄澈得很。老者沒有说有多危险,也沒说要不要他付出自己的性命,但凤栖梧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猜测但极度危险的气息,只是他一想到叶桐雨,还是点下了头。 “哈哈,猖狂小子的性子到让老夫欣赏。三日之后老夫制作出了延缓毒性的药丸,再告知你要做的是何事。” ------------ 106时空之镜 灰衫老者将二人带到山谷间一处幽静之地,此间有一处高低落差约十丈之差的小悬崖,并不算高,但下边,是一潭不泛涟漪的水,像一面曝露在旷野间的明镜,映照着天空浮动的朵朵白云。 “前辈把我二人带到这边,不是來看风景的吧?” “当然不是。看见下方那潭水了么,看则平静优美,实际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至恶之地。多少人跳了下去,浮上來的却是他们的尸体。” 凤栖梧皱了皱眉:“说重点。” 老者高深莫测地一笑:“呵呵,这潭水,叫时空之境。它有着一个传说,与它有缘分的人,进入其中可以抵达一个奇妙的地方。这些年來,有不少人求我医病,我的条件就是,跳入时空之境,如果能活着回來,我便替人医治。” 凤栖梧眼神中有些许疑惑:“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跳下去,如果我能活着回來,你就医治雨儿?” 老者将一个布袋抛给叶桐雨:“这里边的药丸,足够她撑过两个月。两个月后如果你还回不來,那么她也会陪你下去的。” 凤栖梧闻言,转过身,风将他的发丝缕缕飘逸撩起。 “你,不要跳!”叶桐雨双瞳映着点点光芒,这一跳,可能就永远回不來的。时空之境,有缘者可去到一个美妙时空,谁会相信这种傻话,哪里会有这种奇迹。 他留给她最后的一个表情,是一个笑容:“你等我,两个月后我一定会回來。”那抹白色的高大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她眼前,叶桐雨的心做了一个她的脑子还來不及想的决定。 凤栖梧追着那镜面坠下,恍然间,腰上缠上了一个物体,他一震,怀中拥入一具温软香玉。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很暖。他又是感动,又有些嗔怪:“你怎么跟着跳下來了。” “我还來不及想,这具身体就自作主张跟你下來了。”四目相对间,二人均已明白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凤栖梧拥着她,喃喃道:“若沒有你,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山谷上到深潭的距离并不远,巨大的水花溅起,二人浸入了铺天盖地的冰凉世界。水底下,二人身体不断往下沉,黑发白裙漂浮,面前的她,像个九霄玄女。 二人皆摒着气,叶桐雨面前冒出一串泡泡,她快憋不住气息了。凤栖梧凑上前,攫住她柔软的双唇,一股微弱气流涌入,叶桐雨平静下來。在这片水底,那么安静,静得只有他们两人,仿佛与尘世完全隔绝开來,到了专属的天堂。那么,还管什么恩怨呢。 冰凉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缠绵的温情。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几乎快要被闷死,叶桐雨更是感觉到潭水不断从口鼻中涌入。头越來越昏,难道真的快要死了么。忽然,二人像是忽然被从水中剥离,眼前是刺眼的强光,但身体还是不断往下坠,凤栖梧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 忽然间一股庞大的热力将二人包裹,叶桐雨眼前略过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接着便与凤栖梧一起掉入一片炽热火海之中。其实,是叶桐雨和凤栖梧从那道人影面前略过。那女子拧紧了眉头:“这两人是从天上掉下來的么……”突发的状况,又让她不敢轻易地下去查看情况了。 浓烟四起,叶桐雨被熏得泪水直流,不断咳嗽着。炙热的火舌不断翻滚,很快将二人的头发衣裙烘干了去。凤栖梧将叶桐雨护在怀中,拉着她往火势较小的地方窜。 “啊!”叶桐雨一声惊呼,一块长木从房顶脱落,险些砸在他二人身上。后边,是火势更盛的一片海。火焰跳蹿间,叶桐雨依稀辨认出,此处仿佛是件祠堂。而且,身在火海中的这个视角,她感到非常熟悉。 忽然,脑海中茅塞顿开:“这里,是忻家的祠堂啊!”她还记得忻华藏身的那个密道:“快,那处有个密道!” 她拉着凤栖梧,双双掠过火焰钻入密道。“沒事吧,刚才那么护着我,有沒有哪里伤着啊?”叶桐雨的手摸着凤栖梧的脸,來回检查了一遍。凤栖梧捉住她的手,温柔笑道:“沒事。”叶桐雨再次厚脸不觉一热,但很快,两人便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在这密道之中,竟还藏身着一人。“忻华!”叶桐雨惊呼出声,连凤栖梧也是一愣。他不是早已死了么?而忻华,也正一脸警戒地望着两人:“你二人是谁,为何会知道密道所在,为何在此时出现?” 凤栖梧试探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凤栖梧。” 而出人意料的,忻华直接拔出佩剑对着凤栖梧刺去,凤栖梧将叶桐雨紧紧护在身后:“好大的胆子,竟以国姓自称!” 忻华怎么会沒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呢,叶桐雨道:“当今凤国三皇子殿下,瀚王,你不知道么?” “当今圣上只育有两个皇子,哪里來的三皇子!”说话间,忻华已被凤栖梧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忻华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原來她也早有准备,你们是她找的帮手!” 原來方才屋顶上站着的女子,是慕容夭夭。叶桐雨和凤栖梧相视一愣,他们竟回到了从前,但,似乎情况有些不一样,怎么会不存在凤栖梧这样一号人呢,这样说,是不是也沒有叶桐雨这样一个人。 “我们与她沒关系,但若不是我们误打误撞跌入这里,这将会是你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凤栖梧将忻华松开,忻华活动了一下被束缚的双臂。而此时,外边一阵大骚动,闯入一群提着水桶的家丁,纷纷往火焰上浇去。奈何火势太猛,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几乎扑灭。 忻华就这样与凤栖梧眼神对峙着,而家丁们见忻华还未出來,纷纷进來寻找。忻崖进入密道之中,却看见有三个人处在里面,不觉一惊:“來者何人!华儿,你沒事吧?” 凤栖梧与叶桐雨很默契地先闯出了密道,从掉下來的那个破洞飞了出去。刚站定,听见后边传來一句清亮女声:“这次倒要多谢你们这两个不速之客,原來,这不过是他的一个计谋。” 叶桐雨回过头,发现女子脸上挂着一抹苦笑。 ------------ 107慕容夭夭 慕容夭夭,粉色衣裙被柔风微微吹拂,像枝头晃颤的桃花。她纯美的容颜呈现着与之并不和谐的仇怨表情,与叶桐雨对视着。 残破不堪的屋顶上又飞上來一个人,落定,发出嘎吱的一声响,摇摇欲坠,下方传來的炙热感还久久缭绕不散。慕容夭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眼神中涌上一抹隐晦杀意:“今日去不了你和忻崖之性命,來日,灭门之仇必当尽数奉还。”她像一只燕子一般飘然离去,徒留忻华独自幽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叶桐雨小声对凤栖梧说道:“你可还记得她死后何以会化为厉鬼?” 凤栖梧点头:“我们去看看。” 如今时光回流,到了过去却发现自己并不存在,慕容夭夭与忻华之间的其中一段被意外改变,而最终的结局,是否也会被改变。 二人的身影消失得奇幻莫测,忻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从沒有见过这般高深的轻功。若他二人真是她请來的帮手,是不是说明,她以往对自己的种种,全部都是装的。她知不知,今日这一出,他也是迫于无奈。所幸,由着这莫名其妙的两人出现,她并沒有死。 慕容夭夭沒有再回以往的藏身之所,原來忻华也早已知她的身世。既然他如此无情无义,那么她也便彻底抛开旧情,尽管杀了这个负心人。眼中不断淌出颗颗温热,心是冰冷的。她捂着胸口,尽管这里并沒有受到任何外伤。单薄的身躯有些摇晃,像一片在风中飘零摇曳的枯叶。 叶桐雨和凤栖梧一直跟在她的后边,距离越來越近,慕容夭夭始终沒有发现。叶桐雨道:“说來也巧,偏偏叫我们遇上这一对。若无你我二人掺和的这一脚,她便已成那至凶厉鬼了。” 凤栖梧笑着摇摇头,一直盯着前边那个有些一步一颤的背影:“你看她现在这副黯然伤神的模样,怕是对一切都彻底绝了望,这就去迈出那一步了。” 叶桐雨平视着前方落魄的背影,黯然道:“女人,都是这般容易一往情深,为情所困。” 正说着,前方的人影忽然不见,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叶桐雨在慕容夭夭消失的地方转了几圈,怎么都发现不了丝毫端倪:“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呢?”转头望见一口爬满了青苔的古井,凤栖梧正向之靠近。 叶桐雨跟上:“她不会投井自尽了吧?” “不会,这是一口枯井。这下边,一定有她的一些秘密,我们下去瞧瞧。”凤栖梧说完便飞身跳了下去,叶桐雨紧随着跳入,一沾地,便被一把扯入一个熟悉怀抱:“雨儿,我护着你。”她心底涌上温暖潮流,若是可以一直如此,一辈子呆在这时空之镜也好。 井底很黑,但前方,有隐隐的火光,为了不引起慕容夭夭的注意,两人只得在黑暗中摸索着。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火光开始固定不动,接着燃起了更明亮的光芒,温度也骤然高出很多。此刻,叶桐雨和凤栖梧听见一阵愤怒的嘶吼,但绝对不会是慕容夭夭发出的。 “砰,,”一声巨响,地面仿佛有些许的震颤,接着便又是如方才的一声怪吼。凤栖梧将叶桐雨紧紧拥在怀里,一手护在她额前。 “畜生,今日,终于是你最后的期限,你即将解脱了。”是慕容夭夭的声音。 叶桐雨从凤栖梧怀中脱出,倚在转弯口朝里边望去,不由得瞪大了眼。一柄长约半仗的银色寒剑正钉在一条青色巨蟒七寸之上。巨蟒体粗如柱,张口怒吼间,不断从口中流出腥红的粘液。青蟒缓慢來回扫动着尾巴,七寸处,缓慢而不断地流出潺潺血液,如小溪一般,全部注入青蟒面前的一个方形深坑,期间满是火红色的燃料,一柄筒体红色的剑插于正中,火焰舔舐到剑身,便转化为黑色,颇为诡异。 叶桐雨看得不自觉握紧了凤栖梧的手。原來那个时候慕容夭夭死前,也是这样准备着,不过,她从未想真正杀了忻华,连这以秘术煅着的奇剑都沒有铸成。 “我以为他不会是那样的人,终究,还是负了我。生无所恋,死,还能复仇。不如我也一并,以魂祭了这剑,死后与之化为一体吧。” 慕容夭夭的声音才消失,青蟒七寸处的寒剑已消失不见,握在她手中,一下割去了巨蟒的头颅,跌入火坑之中。那剩余粗长的身躯因痛苦还不断扭动着,平整的切面不断喷出血红,尽数流入底下火坑之中。被火焰烧得通红的燃料发出嗤嗤的声音,开始渐渐燃得更盛。原本暗黑的剑身,开始由下往上变得通红,蔓延至顶,竟红得如雪一般。高温蒸发出來的焰气,竟是屡屡的黑色。 “她慕容家果然是铸剑名门,这等诡异的方式铸出的剑必然邪恶无比。”叶桐雨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走在绝望边缘的身影,忽然一声轻叹:“她要跳下去!” 慕容夭夭闭上眼,身躯向前一倾,面上扑來一阵炙热。脑海中,竟还是那个人的笑颜挥之不去。衣服像是忽然被人抓住,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來。 慕容夭夭沒有多想多看,直接一章对着身后之人打去,此时,她察觉到竟还有一人的气息隐匿在此。一个男人忽然诡秘出现,接下了她这一掌,还将她震得后退了好些路。 体内血气翻滚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來,待看清了,才发现原來是他二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來路,是他派來跟踪我的么?” “若是他那边的人,就不会在他设计你的时候出现搅局了。你果真那般恨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命么?”叶桐雨真的不想再看见这对明明相爱的人却再以悲剧收场,但,却还沒有将这种想法灌注在自己身上。 “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么你们可以选择离开,或是死在这里。”慕容夭夭招招招式夺命,她看得出眼前的女子并沒有男子强,先解决她。再看看火堆中的邪剑,通身的红正在慢慢褪去,反之逐渐显露出一种泛着寒光的黑。等解决完这个女子,便能用那把剑杀了这个男人。 而不是如她预料的,这个女子并不好对付。她虽不会杀人的功夫,却能轻易避开自己的靠近,那些杀人的招式根本无法用在她身上。叶桐雨一面避着慕容夭夭的杀意,一面留心了一下那柄奇剑,只见它几乎已变得通身漆黑。 凤栖梧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替她挡住慕容夭夭,将叶桐雨护在身后。叶桐雨借此机会,从那方铸剑之地上边掠过,一把抓住剑柄,直觉手中沉甸甸的。她落在凤栖梧边上,道:“剑已到手,我们先走!” 二人立即双双离去,慕容夭夭见识过他们的轻功,也知自己深深不如,只得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怒喊道:“无论你们藏到哪,我都要找到你们所在,夺回此剑!” ------------ 108落入尸坑 叶桐雨和凤栖梧腿脚忒快,早早地将慕容夭夭落到不知何处去了。慕容夭夭也并沒有再穷追不舍,害得二人跑得老远,后來还得绕了老远的路摸索回來,途中还差点迷了路。也沒有如预料般的,慕容夭夭并沒有四处打听她二人的下落。这倒是让二人为了难,还得倒着去寻人家。 缘分这种事,谁也猜不透。正如叶桐雨误打误撞地掉落到时空之镜,穿回了之前的时光偏偏遇见慕容夭夭。这一日,她和凤栖梧好好地走在街上,原本正如一对密恋中的小情人腻歪着,偏偏看见慕容夭夭那袭粉色衣袍从远处隐晦视线匆匆走过。 虽说已是黄昏,她手上偏偏提了盏灯笼。提了盏灯笼也算了,偏偏还是用黑纸糊的。 凤栖梧原本含笑的眼眸嘴角间笑意渐渐隐退,他本來庆幸着好不容易得了个大好时机可以跟雨儿两人世界,这个女人忽然出现,再看看怀中人儿那一直锁定着慕容夭夭离开的方向,他就知道这种短暂的美好暂时又要告一段落。果然,叶桐雨看了一眼别在凤栖梧腰间的黑剑,不过他们已为之定制了一把剑鞘。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手一把拉住他的,往慕容夭夭去的那个方向跟着了。 结果走了一段时间路,眼看着天色已是灰蒙蒙的,叶桐雨挑起了一条眉毛:“为何又是青楼?” “算了,我们还是老法子,上房顶看看她想做些什么。” 二人悄无声息地蹬上了房顶,踩着一片片锃光瓦亮的红瓦片弯腰行进。高处望下,才发现慕容夭夭沒有进青楼,而是旁边由边上的僻静小巷进去了。青楼后边,是与之全然相反的一处地方。虽说亦是极乐世界,却是义庄。 慕容夭夭在门口止步,伸手在看守的老者前晃了晃,嘴角一勾,原來他已熟睡了。慕容夭夭从袖中抽出一张平整的黄符,又拿出一支火折子点燃了黑灯笼,将黄符伸进去引燃,然后拿着燃烧的黄符在门框中划了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痕迹,像画符咒一般。而后,她便大步迈了进去。 叶桐雨颤了颤小巧精致的鼻子,道:“她方才燃的黄符,怎么会有这种奇异的香味?” “她故意让我们看到刚才那个笑容,其实是想告诉我们她知道我们在这里。那张黄符燃烧的时候,她一定还洒了些别的东西。”凤栖梧眼神开始凝重起來,紧紧盯着义庄的陈旧大门,却瞧不出一丝端倪。 身后隐隐响起嗡嗡声,像是蜜蜂。叶桐雨顿时感觉到脖子变得僵硬,缓缓回头,却看见一大批灰压压的虫子振着透明的翅膀,像蜜蜂那样的大小,却是她从來沒见过的东西。反正,绝对不是什么温和可爱的小动物。 一只飞虫像被人狠狠掷出一般砸向叶桐雨,她往边上一躲,身体却失控沿着房檐滚落。凤栖梧神色一变,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将叶桐雨牢牢抓住,她的身躯就这样悬在了空中,晃晃悠悠。 两人眼神深情对视着,凤栖梧说道:“雨儿,相信我,马上拉你上來。” 叶桐雨刚想点头,一只飞虫嗡嗡地冒了出來,正对着凤栖梧的手背。叶桐雨一咬嘴唇,在那只虫飞上來的一刻猛地一转手腕,结果飞虫咬在了她的手上。手上一痛,接着便是浑身一颤。越來越多的虫子飞來,叶桐雨挣脱了凤栖梧的手,直直坠落了下去。 “雨儿!”凤栖梧愣了一下,叶桐雨脚下不出一丈之地,便是义庄灰色陈旧的屋顶。她坐在那里,抬头对他一笑:“沒事。” 凤栖梧心中松了一口气,专心将那些虫子赶走。此时此刻,叶桐雨忽然听见了一些碎开断裂的声音。她身躯一动,屋顶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晃晃悠悠的。 亲娘嘞,这义庄年久失修,受了一点撞击,这是要塌呀。叶桐雨尽量采用爬的形式,想离开这块将要塌下去的地方。然天不遂人愿,哄的一声,伴随着阵阵灰尘和瓦片砖块一下子掉了下去。 听闻一声惨叫,凤栖梧抛开那些解决地差不多了的虫子,只看见在在一个又深又窄的房子上,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而从洞里边望进去,竟是隐隐的火光。他一时心急,从屋顶上跃下,却发现这间屋子并沒有门窗。 那一声巨响也将看守义庄的老者惊醒,见凤栖梧在院内惊慌的模样,忙上來拉住他:“毛头小子,定然是你将这里搞成了这样!” 凤栖梧问道:“这小屋子有什么方法进去么?” “这是专门用來焚烧无人认领的尸体的地方,里边只开了一个通道,将尸体扔进去倒油焚烧,活人进不去的……” 老者看见凤栖梧愈來愈阴郁的眼神,吓得声音都不再那么有底气了。 凤栖梧拍着墙面,大声问道:“雨儿,你还好吗雨儿?” 叶桐雨一掉进这焚尸间,喉间便被那股浓郁的焦肉味、骨灰粉尘给呛到,话都说不出來。火焰不是特别盛,但里边也足够炙热,她的眼睛被熏得泪水直流,头发和衣服的焦味也开始刺激着嗅觉。脚下踩的,竟是一具具骨灰,发出嘎嘣嘎嘣的断裂声。 叶桐雨吓得靠在墙上,却发现这里根本沒有门窗,无法出去。她开始剧烈咳嗽,要是再多呆上一段时间,她不被烧死,也会被吓死了。她纤瘦的身子撞在墙上,该死的屋顶那么脆弱,这墙到是极为坚固。 她知道凤栖梧就在外边,可她的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双手无力地捶着墙,难道要陪着这些尸体一起死在这里了么? “轰,,”面前的墙忽然破开倒下,叶桐雨无力地身躯亦随之扑了出去。原是凤栖梧一怒之下拔出了那把剑,将这面墙毁坏。 “雨儿!”凤栖梧将她从地上抱起,也顾不上什么慕容夭夭还在这里,用上了轻功带她去找大夫,留老者在院子里大喊大骂。慕容夭夭已完成手中的事,外边的状况她心中一清二楚。见老者骂骂咧咧的样子,便主动凑上:“老人家,发生了何事?” “哎,那个天杀的小崽子,毁了我的焚尸屋还不给一个说法,直接逃了!不行,我得上衙门告他们去!” 慕容夭夭眼睛一转,说道:“是得告,我也是追着这两个人过來了。这两个人是最近才出现的大盗,我家中祖传宝剑被他们盗走了。您记不得他二人的样子吧,不如我和您一起去,画下他二人的画像将他们通缉可好?” “诶,诶,一定要将这两个坏人绳之以法……” 慕容夭夭一笑,将老者搀扶着前往衙门去了。这样的话,这两个麻烦便暂时解决了。 ------------ 109出城风波 老医者对叶桐雨进行了一番望闻问切,细细包扎又配了药,摸了把长长的花白胡须,慢条斯理道:“姑娘她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还有灼伤,咽喉有些损坏,暂时说话比较困难,尽量少开口。不过过几日,这些症状便能得到好转,公子请放心。” “多谢大夫。”凤栖梧付过钱便带着叶桐雨离开了医馆,到了大街上,发现有一角挤了特别多的人,口沫横飞,热闹异常。 凭着良好的视力和超准的直觉,叶桐雨觉得那边的告示一定对他们有利。她说不了话,伸手指了指那边,又拽了拽凤栖梧的衣角,示意过去看看。 凤栖梧说道:“你身上还带着伤,万一让人碰着了怎么办?” 叶桐雨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雾气,微皱着眉头,脸上还有些淡淡的伤痕,抓住他的手晃了晃,那神情怎一个我见犹怜了得。凤栖梧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暗自吞了吞口水:“好吧,那我们只能远远站着。” 叶桐雨一听,愉快地拉起了他的手,往那处热闹之地挤去。凤栖梧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很想一直过这种日子。仿佛他们之间从來沒有家仇国恨,他不是王爷,她也不是什么公主。在一个沒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这样开心地过一辈子。一切都太过美好,又那么真实,他觉得时空之镜很好,这是上天给心怀遗念的人的一个补偿。 望见了那两张纸,叶桐雨眼睛瞪大,随即小脸耷拉下來。怎么就毁坏了义庄的焚尸室,也能被通缉呢,这地方的父母官是不是太过清闲了。细细看了旁边的注文,才发现上边写的是,此人乃江洋大盗,还患有麻风病,望知情人士及时告知官府。 “哎呀,得了病怎么能出來乱跑呢,存心祸害别人。” “就是就是,听说还是两个外乡人。这样的人要是抓到了,一定得去浸猪笼!” “哼,行窃会遭报应的,麻风病病死他们才好!” 嫉恶如仇的老百姓议论纷纷,趁着还沒被人发现,叶桐雨拉着凤栖梧远远地离开了此处,來到一个偏僻之地。 凤栖梧说道:“慕容夭夭的手段不那么简单。眼下我们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呆在凤城了,先出去,然后暗地里盯着她。” 叶桐雨点点头。凤栖梧眼睛一眯,目光紧紧盯着她脖颈之处。叶桐雨看到他这样的眼神,面色一下变得通红。凤栖梧的手抬起,对着她的衣襟处伸去。叶桐雨的脸越來越红,像颗熟透了的苹果。刚想捉住他的手,却听他说道:“别动,这里有些不一样。” 凤栖梧将她的衣领微微翻开一些,却见这里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红红的斑。他又卷起了叶桐雨的袖子,叶桐雨这才看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块块红彤彤的斑。怪不得那通缉令上会写此人乃麻风病人。 凤栖梧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在右边耳根处发现了一块小小的红斑,立即问道:“雨儿,你身上难受么?” 叶桐雨摇了摇头,要是难受,她早就发现身体的异状了。 “你确定沒事么?”他摸着她的脸,担忧问道。 叶桐雨同样摸了摸他的脸,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一定是那只虫子造成的,你的脸,恐怕很快就会生出那些红斑了。”凤栖梧转身,叶桐雨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眼中满是惶恐。 凤栖梧很快读懂了她的眼神,将她搂在怀里:“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丑了,或是老了,我永远对你不二心,始终如一。我只是想去买个帷帽将你的容颜遮起來,我很快回來。” 叶桐雨从來沒发现自己对他有这般依赖,听了这话才安下心來,点了点头。 凤栖梧很快就回來了,除了那顶帷帽,还有一个小包袱,他看了一眼叶桐雨疑惑的目光,浅笑道:“里边是易容的一些东西,我们的画像被拿着比对,你将容颜遮了起來,我也得改变一下。” 叶桐雨将帷帽戴上,瞬间有种做回鬼魂的感觉。那时他们也像现在这般厮守着,夜月共度一帘幽梦,春风吹來十里柔情。她看着他熟练地用银针刺了颈部和脸部几个穴位,然后细致覆上了人皮面具,妥帖整顿好,将细节仔细整理好。呈现在叶桐雨眼前的,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 “雨儿,若是我的容颜毁了,老了,你还待我如初么?” 叶桐雨指指自己的心,又指指凤栖梧的心,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她想说,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 凤栖梧一笑:“你我的心意都是一样的,我们先离开这里。”他将她帽子上的白纱放下,牵起她的手往城门走去。 不出意外的,他俩被极有责任心的守门士兵拦下了。“你们两个,过來,对一下画像。” 凤栖梧一听,牵着叶桐雨过去。小厮张着画纸,仔细比对了凤栖梧现在的长相和画卷上的面容,确定沒有一丝相似之处后才说道:“你行了,旁边那女的,过來核对一下。” 凤栖梧说道:“哎,这是我娘子,她患了疾病,城里的大夫治不了,我们正是要去别地寻找有名望的大夫诊治,还望官爷放行。” 小厮凑上來说道:“什么病啊?” 凤栖梧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天麻,不信你看。”说着他拉过叶桐雨的手,微微翻起一点袖子,果然看见一块红红的斑,上边隐约有些化脓的样子。他心中一惊,但还是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 那小厮一见此情景,吓得后跳了一大步:“还不快走,想把病传染给官爷啊!” “我们马上就走。”凤栖梧揽过叶桐雨的肩,二人加速往城门走去,眼看着就要出城了,却听见背后传來一道厉声:“那穿白衣服的男女,站住!” 凤栖梧眉头一皱,今日的运气似乎有些不济。他和叶桐雨缓缓转过身,原來是一个官大一级的家伙。方才的小厮立刻上前,谄媚道:“大人,那个女的得了天麻,您可别靠近,别被传染啊。” “哼,胆小怕事的家伙。若是放逃了嫌犯,你担当的起么?” 叶桐雨心中对这个方脸虎背的家伙翻了个白脸,官府是多沒有事情做,随便听些谣言就这样小題大做,还嫌犯,是闲得沒饭吧。 他用大刀一指叶桐雨:“你,把帽子摘下來。” 叶桐雨后退了几步,站在凤栖梧身后。凤栖梧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若再硬逼,他只能动手了。 官员缓步上前,伸出了粗大的手,试图将叶桐雨的帽子摘下。凤栖梧一掌击在他身上,官员即刻吐出一口鲜血,单膝跪下地上。他狰狞着眉头,大喝道:“将城门紧闭!” 凤栖梧俊眉一拧,强忍住想杀了那厮的冲动,将叶桐雨护在身后,一一挡开那些官兵的围攻。叶桐雨的手背凤栖梧攥紧在有些粗糙的大掌中,却是无比安心。似乎只要和他在一起,怎么样都好。她忽而心头一热,是啊,能和他在一起就好,其他的还管什么呢。 “打那个女的!”那官员见凤栖梧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唯有从边上的女子下手。 那群官兵一听指令,一窝蜂对着叶桐雨招呼上去,凤栖梧根本应接不暇。叶桐雨的帷帽在一片杂乱中被碰掉,露出了底下的倾世容颜。管事的官员看得一呆,这比画像上美了太多。然而刀剑无眼,叶桐雨的左臂被一把明晃晃的刀刃伤及,瞬时血染红了白袖,她的身躯痛得一颤。一阵滔天怒意涌上头顶,凤栖梧浑身爆发出來的内力和暗劲将一班子人马震倒在地,横七竖八地躺着起不來。 叶桐雨捂着伤处,口中倒抽着冷气。 “躺在地上干什么,块将他们抓起來!” 然而地上还是一片哀号不止,官员正欲发怒,身后传來一道澄澈平稳的声音:“何事如此动乱?” 叶桐雨抬头,不由得一怔,怎么会是扶疏。 ------------ 110再遇扶疏 凤栖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骑在高头白马上的黑衣男子,他不是沒有一起來寻找那高人求医么,为何会出现在此。 颛臾扶疏一贯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便是告示上所通缉的两个江洋大盗?” “是的将军,尤其是那个女的,您别看她长得挺漂亮,但很快就要病死啦。将军不要接近这两人,免得被传染上那病啊。”带头官员毕恭毕敬答道。 颛臾扶疏的眼神与凤栖梧相撞时,波澜不惊,是完全陌生的样子。而当叶桐雨的视线碰上他的眼眸时,她分明看清了那一丝的波动。 但,叶桐雨明白这并不是她所识的扶疏。若颛臾扶疏也通过时空之镜來到此地,那么他该和自己一样,起先便不存在这片时空,无人相识。由此她猜想,此人必定原先就属于这片时空,完全不认得她和凤栖梧。 马上的天人再次平淡开口:“尔等为了区区小事,大乱秩序。你作为长官,也跟着胡闹瞎折腾,自己去领罚吧。这两人便跟本将走,至于那义庄,衙门平时沒少跟百姓拿钱,是时候吐一些出來了。” 官员一听此话,瞪大了双眸:“将军,这两人可是江洋大盗啊。” “本将真是佩服告状那人,用了什么法子让你们如此深信不疑。本将未曾听说过这两人的事迹,也不知他们盗了那户权贵家的珍宝。府衙那位不知是做什么吃的,竟做出这等糊涂事。尔等速回自己岗位,一切本将心中自有数。还有,将这些通缉令全部撤了吧。”颛臾扶疏向凤栖梧示意,然后骑着马在前头缓缓行走。 虽然明白眼前的人并不是他,叶桐雨心中还是有些许发堵。她怔怔望着马背上伟岸的背影出神,凤栖梧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直到捏疼了她,她才醒过神來。她看见凤栖梧望向自己的眸子,有些疼痛,有些患得患失。她嘴角扬起一个弧,比了个口型:我不走。 三人静静走了许久,只剩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哒哒声。良久,到了一处熟悉的府邸前,门楣上三个青蓝色的隶书烫金大字,将军府。 叶桐雨仍记得迎上來的老管家叫余伯,颛臾扶疏对他说了三个字:“叫大夫。”而后领着两人,去了他的书房。书房里窗前的那台高大书架,上边再也沒有了重重叠叠卷着的画卷,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本叶桐雨闻所未闻的天象、八卦、兵书。 大夫很快來了,颛臾扶疏道:“为她诊脉。” 大夫医术极为高超,只一根红丝线叫凤栖梧栓了在叶桐雨手腕处,自己闭上眼凝神感知着她的脉象。不过,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叹气声愈发频繁。 “这位姑娘体内竟有两种奇毒,而两者的程度并不相当,悬殊甚大。弱的那方在强者的冲击下,已开始淡淡消退。强的那种虽稍稍有所消减,这便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吧,但还是冥顽不灵,具有致命毒性。这种脉象老夫见所未见,老夫才疏学浅,并不懂此毒解救之法,还望将军另请高明。” “连你都无方可解,那普天之下能救她的人只怕也数不出一只手來。罢了,你先下去吧。”颛臾扶疏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深庭落花。 叶桐雨想起那天他跪在师父面前,说着就算丢了他的命,也要救自己的。而眼前的人,听闻一句救不了,便沒了动静。心中有些发胀。是啊,若是一个人不爱一个人了,那么她的死活又关他什么事呢。 凤栖梧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圈住,他亦明白她时日无多。叶桐雨笑道:“不是还有两月的时间么,只要我们能回去,就能获救了。” 颛臾扶疏侧过身,坚挺完美的侧颜轮廓映入叶桐雨的眼帘,逆光让她看不清他眼睛里的内容。 “这位兄台,可否将你脸上的面具摘下了。” 明人面前不做暗事,凤栖梧撩起背后的头发,用银针在脖颈上的几个穴位扎下,然后揭去了覆在脸上的人皮。一张堪称惊天动地的面容显露了出來。诚然,惊天动地是相对于广大女性,尤其是怀春少女或苦情寡妇而言的。颛臾扶疏可能是看多了自己在镜中的容颜,并沒有什么反应。 颛臾扶疏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从未听过两位大名,不知你们为何会去忻家,也不知两位如此容色为何无人知晓。但,你腰间的那把剑,正事我有义务要找的。” 眼下凤栖梧并沒有三皇子或者瀚王的尊贵身份,扶疏也不认得他们,叶桐雨思量着,决定还是不要惹祸上身的好。 她沙哑着嗓子,道:“多谢将军医病之情,然,将军口中说的话,我夫妻二人并不知情,也并不知道谁人铸造的此剑。这柄剑,乃是偶然进入一处密地所得。” 凤栖梧解下长剑,置于桌上:“你若想要此剑,我将之留下便是。若无别事,还请放我夫妻二人离去。” 颛臾扶疏见二人将剑留下,而自己并沒费多大力气。本來他应该怀疑他们是否另有所图,可这二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仿佛他与他们应该早已相识深交一样。片刻,他才说道:“只是尊夫人体内的毒……” “不牢将军挂心,我自有法子。”凤栖梧打断了他的话,带着叶桐雨径直离开了此处。 离开了将军府,叶桐雨说道:“你如此轻易地交出了剑,是相信他的为人,还是心中已有了计谋?” 凤栖梧一笑:“那日你我跟在慕容夭夭身后,以她那点功力,自然不会发觉到我们的存在。但那把剑是她以慕容家的铸剑秘铸造而成,她定然有法子对此剑有着特殊的感应。他,也正是知道了这一点吧。” “所以我们只需要在将军府附近等着她出现便是。”叶桐雨心中也有这一猜想,凤栖梧果然与她想的一致。 “不仅如此,既然他已介入此事,表明他已与忻华有所往來,方才他口中也说出了你我曾在忻家出现的事。我们只需静静观看事情发展便是。在此之前,你我二人真的良久沒有像寻常夫妻那般相处。现下,让为夫陪你一起,四处走走吧。” 叶桐雨微微颔首,他二人原本便是名符其实的夫妻啊。奈何。将手递入他宽大的掌中,寻常的妻子,若是由丈夫这样牵着手,也是同样地安心吧。 未入此镜前,天下之大,竟无二人容身之处。一入此镜,才发现,此心安处,方是归属。天涯之大,有你相伴便是吾家。 ------------ 111她来取剑 通缉令就因将军大人一句话,消失得一张不剩。慕容夭夭冷着眼,这样看來那两个麻烦还是沒有解决啊。依她的感应看來,九阴寒剑目前正在一处固定的地方,应该是被收藏起來了。那两人一直未现身,既然沒找她麻烦,那她就只顾先将剑取回了。 昏黄夕阳下,夹竹桃花瓣纷纷飘零,积了一地馨香。此番光景,又辞炎夏,又添寂色。慕容夭夭淡粉色的身影踏过层层落花,隐入地平线。 九阴寒剑,正被堂而皇之地正放在将军府大堂之前的宽广院内。一路两旁列着整齐的士兵,还有一队队不断巡逻的小卒,火把多得众人身上汗流浃背。暗处,必定还潜伏着精悍的隐卫。这三日,将军府戒备一直森严若此,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來。 但苍蝇是恼人的,虽能飞,却聒噪醒目地很。叶桐雨和凤栖梧每晚都潜在府中隐秘处,暗暗监视着一切,却无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叶桐雨悠哉地靠在凤栖梧怀中,注视着那把映着森森寒光的剑。都已是第三日夜,她应该会來吧。 然,像慕容夭夭那样的女子,不然不会傻到横冲直撞地硬闯进來。凭她一介薄弱之力,当然不可跟将军的势力抗衡。她那样机警的女子,沒有得知剑的下落后便即刻來取回,而是拖了几天,想乱敌心,使敌松懈下來。很显然颛臾扶疏也知她心中所想,戒备只严不疏。 叶桐雨很是期待,她那样的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呢。之前,忻华可是已秘密來了将军府。今日,这二人之间将会有何种进展呢。 颛臾扶疏终于出现,身边跟的,赫然便是忻华。 忻华的眉宇间,是浅浅惆怅:“将军,真的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么?” 冰冷的声音答道:“她是慕容家的余孽,王上的旨意,难道你敢违抗么?还是说,你真的对一个戏子动了情?” 忻华望着颛臾扶疏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容,顿了一下才说道:“情,是由心而生,却是最由不得心控制的东西。一旦产生,就要受它痛,受它苦,但同时它也会带给你从未有过的快乐。看着心中人表情变换,你的世界,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颛臾扶疏靠近他,眼睛弯起,流露出一抹彻骨的冷意:“将军,是不需要情的。忻华,你不该爱上她,你莫非不清楚你在这个计划中的作用?” 忻华摇摇头:“我明白,却不由自主。将军,你久经沙场,未曾接触过男女情爱。等哪天你爱上一个女子,才能明白这种感受。” “荒谬。”颛臾扶疏愤然转身,却看见府外空中飘來一轮明亮硕大的红月。细看,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红月,而是一盏硕大的孔明灯。下边,还吊着一袭粉衫的妙人。 “夭夭……”忻华看着庭院上方悬着的人影,怔怔出声。 颛臾扶疏转瞬便飞身上了屋顶,更近距离地密切注视着慕容夭夭的一举一动。 “你还真敢來。”将军的威压霸气展露无遗。 慕容夭夭抿唇一笑:“有何不敢。”话音刚落,自袖中迅速飞出一根金丝线牢牢拴住了剑身。 颛臾扶疏深色微微一变,喝道:“弓箭手!” 弓箭手纷纷举起弓箭,对准了慕容夭夭,只要颛臾扶疏一声令下,她就会被射成一只刺猬。 “将军,不要!” “射!”不顾忻华的求情,几乎是在弓箭手准备好的瞬间下了命令。一支支箭羽划破夜空对着风中那朵摇曳的桃花纷纷扎去。 面对四面八方涌來的箭雨,慕容夭夭手中的九阴寒剑已然出鞘,道道苍劲诡异的剑气飞出,一沾到箭支,即刻被割碎成几截,甚至有些直接化成了粉末。 叶桐雨望着空中翻飞的慕容夭夭心中暗自惊叹,此剑在她手中,奥妙被发挥地淋漓尽致。细密的箭雨,就是伤不到她半分。 颛臾扶疏从房顶一跃而下,犹如一只张开了羽翼的大鹏,而后一把夺过一名士卒手中的弓箭。张开弓,搭上一支箭,对着那孔明灯射去。 箭羽旋转着,破开长空,噗地一声刺入灯内。 灯灭,慕容夭夭落了下來。弓箭手即刻退下,步兵立刻将她重重包围。士兵们让开一条通道,颛臾扶疏走了进來,身旁便是忻华。 慕容夭夭无视煞气腾腾的颛臾扶疏,对忻华一声嘲讽:“呵,你是來落井下石的么。” 忻华张了张口,沒发出声音。这样的场合,他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不是。” “慕容世家最后一人,今日就在本将手下,化作一缕亡魂。”颛臾扶疏仿佛在宣判她的死刑。 “呵呵,我慕容家何罪之有!我慕容夭夭就算死,也必定拉你们垫背!”她将剑一横,抡出一道完美圆弧,剑气形成一条三丈长的巨蟒游向那些士兵,即刻便横扫一大片。 弓箭手的箭支再次对准她纷纷射去,却只是被全部震开。九阴寒剑之力,竟凶猛如斯。 叶桐雨不禁感叹:“好生猛的女子。” “生猛的确是生猛,但只是凭借剑的威力罢了。若对上他,怕是得胜的几率不大。”凤栖梧观看了一会儿形势,得出此等结论。 果然,士兵们节节败退,颛臾扶疏脸一沉,翻身而上,与慕容夭夭交起手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慕容夭夭被他一掌打中胸口,撑着剑在地上滑退了几米,划出一道浅痕。 “噗,,”她终是强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 “夭夭!”忻华正欲将她扶起,身形却一瞬怔住,胸口一片湿热。他低头,她的剑正抵在自己胸口之上,沒入,正汩汩流着血。 “你沒资格这样叫我。”她苍白的唇间,吐出一句更加苍白无情的话。 “若你觉得这样消恨,也好。”忻华的身躯倒下,被颛臾扶疏单臂接住。他拧眉:“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情?看清楚沒,情字只会伤人!” “呵,他这样的人,不会有情。”慕容夭夭说完,又一口血喷出。 “你找死!”颛臾扶疏将九阴寒剑夺回,正欲杀了她,却被眼前忽然出现的白衣男子化解了招式。好快的速度,好恐怖的内力,颛臾扶疏并沒有感觉出这里还隐匿着此人,当下心中一沉。 面前白影一闪,原是那个绝色女子也在,她竟一把抓起了慕容夭夭,像仙女一样,即刻跃上了房顶,白衣翩跹。 凤栖梧并不恋战,抽身回到叶桐雨身边,俨然一对璧人。 颛臾扶疏怒道:“你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叶桐雨大声喊:“吾等乃是月老座前的金童玉女。”话音刚落,自己身上便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和凤栖梧相视一笑,携带着慕容夭夭绝尘而去。 一旁的将领即刻上前:“将军,我们难道不追么?” 颛臾扶疏手一摆:“不必了,那二人轻功甚是卓绝,尤其是那个女子,追不上的。传令,替公子疗伤。” ------------ 112相爱无罪 慕容夭夭伤势有些严重,叶桐雨和凤栖梧将她带到了当初发现九阴寒剑的地方,开始替她运功疗伤。 慕容夭夭惨白的脸色开始缓和,额上汗水不断渗出。她剧烈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凤栖梧停止运功,站了起來。叶桐雨即刻迎上帮他拭去额头上的些许汗水,两人全然忘了边上还有一人。 “你们既然抢了我的剑,为何又來救我?” 叶桐雨这才想起慕容夭夭才是那个需要照料的,先将她扶到一边坐好:“难道你就想那么死了?” 她的眼眸低落下來,长长的睫掩去眼中的内容:“我怎么会想就那样死去。我慕容家的血海深仇,还沒有报……” 叶桐雨的眉头缓缓纠起,血海深仇,怎可不报,她与她的命运何其相似。爱的人,偏生是这一辈子最该恨得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终成了怨侣。叶桐雨很能明白慕容夭夭此刻的心情,原本坚定下來要共赴一世情长的心,似乎又在缓缓动摇。 她侧过头望了凤栖梧一眼,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慌。自然,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退缩,不坚定。但他又能说什么,毕竟曾发生过的事实,无法挽回。 是风的枷锁,吹得人心间那么沉重。一时,相顾无语凝噎。 半晌,叶桐雨失落的声音。“可是两个人的感情,为什么一定要扯上不相干的仇恨呢。相爱,本身并沒有错。他被你刺伤,你不担心他,不想去看看他么?” 凤栖梧很意外,他沒有想到她最终是说了这样的话。心尖一颤。 慕容夭夭一声苍白的冷笑:“呵,他伤了又怎么的,他要是死了才好。”说到死,她心间似乎以下**入一根生锈的长针,磨人的刺疼。她缓了一口气:“他是我灭门仇人之子,我和他本就是冰与火,不能相融的。” 叶桐雨说道:“若不能共存,那便共亡吧。与其磨人地苦苦报复,不如华丽收场,等待下一世的重逢。” 慕容夭夭暗淡的眼眸一瞬如秋日湖水般明亮:“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夜厌厌,人寂寂,竹林月下疏影。 “四处找过了,府中沒有他的影子。”叶桐雨对两人说道。 “我也沒发现。”凤栖梧同样沒有找到忻华。 慕容夭夭低垂着眼,思量片刻,沉声道:“或许,他会在那里。” 叶桐雨和凤栖梧会意,一路静静地跟她走。凤城外湖畔的十里亭,亦如彼时的荷香满园,月色清凉。亭内倚着柱子默默远眺的白衣男子,背影与忻华如此相似。 叶桐雨和凤栖梧会意驻足,慕容夭夭眼里光华流转,而后流淌成静静潭水。她步履摇曳,飘逸的粉袍如荷花在风中生姿,一步步向忻华靠近。 看着慕容夭夭这样义无反顾地走去,仿佛在走向幸福。叶桐雨不自觉得露出一抹淡笑,看着与她有着相似命运的女子最终得到好的归宿,心中也宽慰了许多。 慕容夭夭的手搭上了男子的肩,缱绻在口中的名字还未喊出口,那人回首陌生的面容一下子让她的心封入冰谷。正如她对他做的,面前这个陌生男人将一把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脏。 作为回报,慕容夭夭毫不客气地一掌将之推下凉亭,翻入湖水之中。随着浪花溅起,七八条人影从亭底翻出,将她团团围住。 叶桐雨和凤栖梧看到了那边的端倪,风一般地掠去。但凤栖梧突感身形一滞,回头却见颛臾扶疏拉车着自己的脚踝。颛臾扶疏知道他的武艺出神入化,便要缠住他,让那七八个手下解决慕容夭夭的命。他牙齿一咬,叶桐雨方才已经过去了,她不会武,过去岂不是危险。然而颛臾扶疏并不是个弱角色,凤栖梧一直知道,他和自己不分伯仲。在这个时空遇上的他,显然也是那般优秀,凤栖梧根本脱不开身。 叶桐雨是冲进那一团乱斗中后才记起自己是不会武的。明晃晃的刀剑在自己眼前晃悠,下一秒就会吻上她的脖子。叶桐雨一愣,怎么什么都沒想就卷进來了,此时她深感性命堪忧。却看慕容夭夭,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用从袭击者手中夺过的长剑吃力抵抗。 叶桐雨虽说不会一星半点的武艺,好在身姿飘逸到不行,是躲猫猫的一把好手。只是她每避开一次刀剑的洗礼,心口就要忽然悬起忽然落下一次。 慕容夭夭见她根本不会武功,依然什么都不顾地來救自己,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七年來,从未有人这样对她。连叔父,也只是一味地与她强调灭门之仇,只叫她如何坚强,却不曾想到她有着一颗柔软的女儿心。 “你到我身后來!”她也不顾自身有些难保,决心将她护下。叶桐雨的身形像一阵清风,出现在了她身后,软声叮咛道:“小心!” 慕容夭夭眼中蒙上一层浓重杀伐,将散落下來的头发拢到耳后,剑一横,对上面前的两人。叶桐雨惊叹,沒想到慕容世家除了铸剑术卓绝之外,剑法也如此精湛。虽说慕容夭夭负了伤,强忍着应对,但也沒落下风。但叶桐雨担心她很快会失血过多,沒了力气。 叶桐雨望向远处的凤栖梧,与他对上的那个人与颛臾扶疏很是相似。他们交手的动作太快,她几乎只能看到两道残影。缠斗了许久,胜负之势却丝毫未现。 “呃,,”慕容夭夭一声轻喝,原是握剑的臂膀被斩伤,面色惨白,身形一歪,叶桐雨将她一把接住。而一群黑衣人也只剩下了两个,同样身上挂了伤。 目前凤栖梧脱不了身,叶桐雨脑中思绪快如闪电,当下决定先带慕容夭夭离开,不能成为凤栖梧的累赘。黑衣人的利刃擦着身而过,她已带着慕容夭夭离去。 踏着湖面上的石墩,如谪仙般从荷花丛上翩跹掠过。颛臾扶疏余光扫过,那抹白色倩影映入他的眼帘。 凤栖梧乘着这一瞬的空当口,欲先脱战与叶桐雨相聚,却又被颛臾扶疏缠上,苦战不已脱不开身。而叶桐雨和慕容夭夭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颛臾扶疏的人已举着点点火把,将此处团团围住。凤栖梧俊眉紧拧,此次想要脱困恐怕沒那么容易了。 ------------ 113铁血无情 叶桐雨沒有将慕容夭夭带出凤城之外,反将她带去了将军府。她感觉地到,那个与凤栖梧相对的人就是颛臾扶疏。那么,此刻的将军府相对來说是最安全的。 夜已深,府中很是寂静,叶桐雨将慕容夭夭安置在了厨房里。她松开慕容夭夭,感觉到手上阵阵滑腻的触感,放到鼻前一嗅,是血的腥味。慕容夭夭受伤不浅,血流不止,当下,得赶紧帮她止血。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找伤药,很快便回。”留下一句话,叶桐雨便从窗台上越过,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疗伤药这种东西,会出现在哪里呢?仔细想了想,她决定潜入颛臾扶疏的房间去找找。将军常年在刀尖舔血,必然备着各种疗伤圣品。 一间间屋地搜寻,果然都是些寻常的家仆。这将军府这么大,却沒有几个人,真是让叶桐雨好找。颛臾扶疏的房间到底在哪呢,远处隐隐有着火光,似乎是有着士兵把守,会不会是那里。 叶桐雨赶到那里,却发现此处并不是什么精美建筑,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入口,两边各自有着一个持着长枪的士兵把守。 叶桐雨拧着眉,将军府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藏在府中如此隐秘之处,一直派着兵把守呢。正苦恼着如何才能进去,一道人影经过,牢牢吸引了她的视线。來人,正是忻华。 见是他,小卒即刻行礼:“公子。” 忻华摆手:“你们退下吧,今夜将军去执行他的计划,想必,是一定能成功的了。”说话间,浓重的哀伤气息徜徉而出。叶桐雨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只是他为何深更半夜地要來这个地方。 士卒闻言,想着里边也有人看守着那个人,便恭敬告退了。叶桐雨逮着大好时机,随在忻华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去。穿过此重门,沿着道路弯曲着走了一段,到了一座地牢。 石砌的入口,顿时让人感到一股阴冷,忻华只让看守此门的士卒去外边的一个入口守着。是有何事,这样不能让他人知道?叶桐雨思量的时候,忻华已经进去了。但她想,里边应该还有着诸多的士卒看守,这样贸然进去万万不可。 她翻到了石牢之上静静趴着,果然,片刻后出來了一溜带刀的侍卫,往前一个入口走去。而叶桐雨趁着此间,翻身下來入了地牢。 将军府的牢狱中,并沒有关任何人。两边的牢笼,全部都是空的。那么忻华去哪里了呢?叶桐雨将整个地牢搜寻了一遍,沒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忻华不可能凭空消失了,那么此处必定有密室一类的构造。 再次细心寻了一遍,叶桐雨发现有一间牢笼的锁被打开了。借着小窗口透进的月光,她摸了进去。土炕上的茅草被人拨开了,她试着将木板轻轻抬动,竟真的掀了起來。沒想到这半截都在土里的地牢,还建着地下室。 她的动作很轻,顺着暗道走了下去。还好,此处燃着油灯,她可以清楚视物。下去之后走了一小段路,前方有一个转口,里边的明黄的灯光更甚。 “慕容前辈。” “哼,卑鄙小人。” 叶桐雨一顿,忻华口中的慕容前辈该不会是慕容夭夭的叔父,慕容毅吧。她闪身紧贴着那转口处,侧耳密切倾听者里边两人的对话。 “对不起,我沒想到将军会在那时候出现,本來,你是可以回去与夭夭相聚的。” 原來此处关的真的是慕容毅,忻华沒那么冷血无情,杀了慕容夭夭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是这个时空的颛臾扶疏,为何如此铁血无情。 “你少在这里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你根本沒那个资格这样称呼夭夭。她那个傻丫头,原是让她利用你对她的感情杀了你,却不想自己深陷进去,反被你利用,你是不是把她也?”说到后來,慕容毅话语中流露出深深的惶恐和担忧。 “不,她沒事。”忻华立刻说道,而很快他的语调又变得迟疑:“但,或许今夜,将军他……” 慕容毅的声音变得凄然:“难道,真是天意要我慕容家亡么。” “今夜我來,是要放你走。” “不用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凭我一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活着罢了。若是夭夭她真有不测,我便一道随了她去吧。” “她不会有事,将军答应过我,要将她生擒回來的,不会伤她性命。” “谁人不知凤国镇国将军颛臾扶疏铁血之名,在他眼里只有皇命,军令,何时有过一丝人情?” 叶桐雨沒有再继续听下去,探听到慕容毅还活着,对慕容夭夭來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吧。她的伤势,不能多拖,还是赶紧去找疗伤药吧。 叶桐雨依旧神出鬼沒地消失了。寻了一会儿,她看见远处有一座水榭。沿着曲折的白色石桥潜入里边,却不曾想到,这里并沒有住着水一般的美人。厅堂内两侧,列放着十八般兵器,以及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兵刃。叶桐雨沒有多看,抓紧时间摸入了主卧。 看样子主人并沒有回來,窗户敞开着,洒入一室清冷月光。叶桐雨翻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又摸到床榻前侧的桌子上,却发现这里倒是有些专治外伤的药。她将之一并卷走,刚要踏出房门,脖子上忽然一凉,接着便喘不过气來。 “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本将房内盗物。”耳旁响起冰冷的声音。 叶桐雨挣扎不得,双手被他束缚,脖颈也被牢牢掐住,让她备受折磨,却又不至于死。原來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在他房内做的一切,在她得手时将其抓获。为什么,这个时空的他,这么不一样呢。 颛臾扶疏一把松开她,叶桐雨正欲逃离,却被他从背后点住穴道。颛臾扶疏走到叶桐雨面前,她发现他赤果着上身,胸前有一道不浅的伤痕。这么说,是凤栖梧把他伤了,那么凤栖梧去了哪里? “他在哪?”叶桐雨冷静问道。 “你放心,只要你在,他总会出现。”颛臾扶疏邪魅一笑,将她拦腰扛起。叶桐雨从來都不知道,颛臾扶疏那样的容貌,邪魅笑起來会是这样一幅模样。一直,他都是温文儒雅的。不曾想到他这样的表情,却是另一种致命的魅力。 “啊,你做什么!”叶桐雨恐慌问道,他竟将她扔到了自己床上。 ------------ 114全然覆出 可叹自己为什么沒那个天赋跟师父学武,叶桐雨尽量保持着镇静,双目直视着颛臾扶疏。 他欺身而上,撑着一只臂膀,居高临下看着她,邪魅一笑:“你还不清楚我想干什么?” “我是有夫之妇!”叶桐雨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颛臾扶疏正是想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你想太多了。对于男女之情,本将从不上心。有你在这里,他必定会來救你。” “因为他和你不相上下,你感受到了威胁,你并不清楚他的底细,所以要想尽办法除了他。你怎么,如此像个妒妇”叶桐雨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一针见血说了出來。 他的眼白中蔓延上几条血丝,微微眯起,传递出死亡的气息。“你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 叶桐雨顿时感受到脖颈上一阵冰凉,他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她羊脂玉般细腻的皮肤上。她只觉得忽而一凉,接着便是阵阵火辣的疼痛感涌上大脑。一股热流流出,她能闻见血腥味。 一模一样的躯体,确实截然不同的心性。叶桐雨无法顾及脖子上的伤势,胸腔里边仿佛被塞进一块粗糙的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扶疏,你变了。”同样的容颜,让她忘记了眼前人并非是他,却同样让她心疼。 她无法读懂他此刻的眼神,下一秒,他已从他身上离开。“本将与你从不相识,何出此言。” 想起那个一心对她好的人,叶桐雨怅然:“你与我的一个故人,很是相似。我错把你,当成他了。” “本将,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得了的。” “是了,他沒有你这般强势,沒有你这般架子。他只会默默付出,对身边的人好,自然替代不了你。” 颛臾扶疏一把抓住叶桐雨的衣领将她拎起,嘴巴几乎顶着她的鼻子,话语从紧咬的牙间挤出:“你又沒有过过我这样的人生,沒有整日在战场上饮血,凭什么这样对我下定论?” 她保持着如初的镇静:“你又不了解我相公,何必要急着这样对他赶尽杀绝?” “你二人身份不明,查都查不到。凭空出现这样两个卓越的人,我不会放过。”他的眼神里,有的只是冷血,丝毫不近人情。 叶桐雨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二人的确不属于这里的凤国。或者说,我二人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很快,我们便会永远消失,将军大可不必多担心。” 颛臾扶疏松开了她,抛给了她一个东西。叶桐雨接住一看,是一瓶金疮药。她这才想起,慕容夭夭还在藏身厨房里,若再不去,她真的性命堪忧了。 脚步刚刚一动,颛臾扶疏便说道:“不用妄想逃离,你一出现,表明那个慕容家的余孽也一定在此。來人。” 门口进入一个士卒,颛臾扶疏道:“带人将将军府里外仔细搜查一遍,看看慕容家的那个余孽,究竟藏身在何处。” 叶桐雨一咬牙:“她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何必要将慕容家如此赶尽杀 ?绝?” “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罢了,他只是一具沒有情感的行尸走肉。叶桐雨黯然道:“你不是忻华,沒有他对慕容夭夭的那种情感。你多可悲啊,人世间七情六欲,你体会过多少。你的一生,不过是一片沒有星月的夜空,到头來化作一堆白骨散落在沙场上而已。” “胡言乱语,我不杀你,只是留你做个诱饵。你若再多言,我即刻便了结了你。” “呵呵。”叶桐雨笑出了声:“看吧,连你自己都承认了。” “你这是在自找死路。”他的声音是压抑的低沉,手骨紧捏地发出声音。 外头亮起了火把:“将军!沒有找到那个女子!” 颛臾扶疏眉头一皱,正欲押着叶桐雨出去,窗口飞入一道白影,与他纠缠起來。叶桐雨心中安宁下來,他來了。这里还有诸多兵卒,叶桐雨知道自己不能给成为他的累赘,先从窗口遁走。如燕般从水面上点过,而那些石桥上的追兵,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叶桐雨潜入厨房,却不见慕容夭夭的影子。她低低喊了两声她的名字,亦无人回应。地上血迹未干,流了点点滴滴,到门口的时候却消失不见。她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会是自己离开的不成? 叶桐雨正欲离开,恰巧碰上凤栖梧。 “慕容夭夭她……” “她很安全,先离开!” 叶桐雨这才注意到到他的肩上的布料已被撕毁,血染红了部分白袍。二人到了安全地带之后,凤栖梧说道:“我找到了慕容夭夭,后來遇见了忻华,便让他把她带出去了。他们现在应该在十里亭。” “你肩上还负着伤呢,先上些药。” 她深切关怀的眼神,让凤栖梧温暖一下。但继而他也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伤痕:“这是他伤的?” “嗯。我的不碍事,只是很浅的伤口。” 凤栖梧抓住她正给他上药的手:“不,我已经习以为常,但你不一样。这次,我又沒保护好你。”在这个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们的时空里,只剩下两人惺惺相惜。 “有你心疼,足矣。” 若此生不是帝王家,沒有家仇国恨,定不负君相思意,度今生流年安稳。但若靖国不亡,也不会有凤朝阳统治下的太平过度。一声叹息落下,眼中点点荧光化成天上点点星辰。一时的无忧厮守,对两人來说也是奢侈的幸福。有,便珍惜,失,便怀念。 叶桐雨正是倾了全部心意,全然覆出。若畏缩着不敢去爱,七情六欲也只剩下贪嗔痴很吧。这个世界,是精彩的,不去深入体会一下,是不知道书上写的,人口中说的有多么美妙。 月色寂冷渡在十里亭内,照得一对离人凄绝。慕容夭夭和忻华,正是还不敢全然覆出的人。 忻华已替慕容夭夭处理好伤口,她连睡梦中都微蹙着眉,不曾快乐半分。长长的睫轻轻颤动,眼眸倏然睁开,即刻便弥漫着警备。目光扫到忻华身上,她一愣,继而是一声苦笑:“别告诉我,是你救的我。” ------------ 115决绝断情 仅仅是鼻尖嗅到荷香的那一阵,千丝万缕的思绪如袅袅清香在忻华脑海中百转千回。他一声冷笑:“救你?你说的可是那个绝色的白衣女子?” 慕容夭夭身形一顿,冷声道:“她人呢?”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忻华低垂着眼,遮去半帘目光,轻描淡写道:“死了。还有与她一道的那个男人,也沒有逃出将军的掌心,何况还有一支羽林军呢。如今,你已失去了任何援助。” 他的眼神深邃到让人迷醉不解,慕容夭夭眼中碎光点点:“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他走到她身前,贴近,与她眼对着眼,露出嘲讽一笑:“呵,难道你曾经看懂过我?我真沒想到,你竟真蠢到误以为我也爱着你,跑來自投罗网。” 是什么东西刺入了心间,一点点从内而外迅速蚕食,疼的忘了呼吸。慕容夭夭觉得眼中涩涩的,僵硬摇了摇头。她口中一直说着他不爱她,但内心,却不敢这么想。现在,他证实了她的想法是错的。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不把我杀了?这样,还是对我沒有一星半点的怜爱么?”她的眉头紧紧拧着,眼眶中充盈的光点平添几分楚楚,看得忻华揪心地厉害,但他不可以卸下伪装,只因他要护着她。好像,一段不堪的恋情,女人总是比男人痛苦。 “怜爱?哈哈,你怎会如此自以为是,不过是被本公子睡了一晚,你便以为我爱上你了?”忻华的表情是十足的戏谑:“杀你,你一个戏子还不配本公子动手。一出这里,自有杀你的人。你别忘了,你的叔父可是死于我手,你想报仇么?我等着你啊。但现在的你有这个资格么,速速给本公子滚,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他的手一指远方,指的却是个最安全的方向。 腰间的佩剑被慕容夭夭抽出,寒光一闪,忻华闭上了眼睛,嘴角浮现一抹笑容。终于要解脱了么?死在她手上,也无悔此生了罢。 但剑沒有刺向他。是入血肉的声音,忻华睁开眼,慕容夭夭已泪痕阑干,素手抓着剑身,颗颗血珠宛如荷叶上盘桓的露水,流到了剑柄。而剑尖,正插在锁骨下那朵娇柔桃花所在。短短的时间,她已浑身是伤。与肉体相比,心中更是是已千疮百孔。 “呵!”慕容夭夭猛一用力,手腕一转,那朵桃花被狠狠剐下。点点猩红飞成了衣衫上的片片暗香,她微微摇晃的身形,像枝头飘零下來的桃花瓣,带着绝望、憎恨,却要化作一抔尘泥。 她又举剑,对着曾经在他臂膀上纹下的桃花斩去,忻华忍着痛楚,不发一言。此刻,他心里并不比她好。 “此后,我对你的情谊,就像这生在你我身上的两朵桃花,再也不复。我原想一死了之,现在看來,我得留着命,让你们死在我前头,在你们坟前狠狠唾弃。”她忽然不想那般轻生,那一步,便当做最后的底牌。 “记着你说过的这句话,不要死,要留着命,來杀我。” 慕容夭夭咬着唇,剑掷下,仿佛千斤重。一身情爱,也一并掷去了。擦肩而过,她走得潇洒,心中千般羁绊,越理越乱。 忻华心中塞着的顽石被取出,她暂时是安全的了。她能好好活着,误会了自己,那也无妨。有情人,不得善终。 慕容夭夭眼前昏昏暗暗,快要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倒了下來,正被一袭白衣接住。她抬头,看见的确是叶桐雨的面容,顿时大惊:“怎么是你?” 叶桐雨皱眉:“怎么不能是我?”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慕容夭夭的话语,带着不敢去信的怯懦:“那个人分明说,你已经死了……” 敏锐如叶桐雨,当然明白了那个人指的是谁,而慕容夭夭锁骨下那朵桃花所在之处,却成了一滩血肉,她心中便猜明白了七八分。“你看到我的一瞬,应该明白了他的用意,不是么?” “迟了,回不去了。再者,慕容家上下三十余口的性命,还横亘在我和他之间。” 她的情绪将叶桐雨也带得怅然起來:“宿命,也是无法逃过的劫。希望上苍,能给你一个奇迹吧。” “仇不可不报。他父亲带人杀了我父亲,还有我叔父,正是死在他的手上。我先要他的父亲偿命,我和他之间,再将旧账算清。” 叶桐雨想起在地牢中曾听到忻华与慕容毅的谈话,说道:“不,他并沒有杀你的叔父。慕容毅还活着,就关在将军府的地牢之中。我替你寻找疗伤药的时候,曾跟着忻华进去过,只是那里戒备尤其森严,我无法将他救出。那一日,忻华并沒有准备杀了慕容毅,倒是颛臾扶疏忽然出现,带走了慕容毅。” 叶桐雨感觉到怀里的人一沉,听到一声几乎崩溃的闷语:“如此种种怎堪面对……” “你该报的仇,还是要报。”凤栖梧的声音冷冷淡淡,像在对慕容夭夭说,又像说给叶桐雨听。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该继续的,都要继续。 叶桐雨和慕容夭夭,仿佛都明白了什么。 忻华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正被颛臾扶疏堵上:“是你放走了她。” “是,请将军责罚。” 颛臾扶疏一声冷哼:“妇人之仁。罢了,只要慕容毅还在府中她必定还会再來。你也不用想着再见到慕容毅了,我将关押他的地方,换了。” “将军,你真的像传闻说的那般冷酷无情么。难道在你的心里,真的沒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你不曾有一刻想遇到一个愿意穷其一生好好疼惜的女子?” “忻华,你僭越了。”颛臾扶疏不愿多跟他提这个,倒像是有些逃避。他觉得沒有再和忻华说下去的必要,即刻离开。躺回那张床的时候,仿佛还嗅得到那个女子身上的淡淡香气。那一刻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对一个深识已久的旧人,仿佛是心疼到无法言语。人只道镇国将军铁面冷血,见他就怕,胆战心惊。也只有那个女子,知道他这副强硬模样下是多么残败不堪的一个躯壳。 颛臾扶疏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作为将军,他并不需要情爱。 ------------ 116舍命相救(一) 跌入时空之镜,已半月有余。两个月内再出不去,那么真要死在这里,化为水面上的一具浮尸。想到此,叶桐雨一阵伤神。慕容夭夭的伤势恢复得不错,这几日,便可商议着如何将慕容毅救出來。 “我们一直被颛臾扶疏追着打,如今,不能再被动了。”凤栖梧面容冷峻,沉声说道。 慕容夭夭蹙眉,有些许的不自信:“他为镇国将军,羽林军都听从他号令,还掌管着十几万兵权,我们如何主动?” 凤栖梧不是个绣花的王爷,为博得凤朝阳的欢喜信任,年少起便在沙场上滚打,丝毫不逊色于颛臾扶疏。“颛臾扶疏虽实力过硬,但我们不一定与之硬拼。再者,那边还有忻华这个变数,眼下我们只得与他斗智。” 他意气风发面容看得叶桐雨眉眼舒展开來,这,才是一个男人最好看的时刻吧。她亦说道:“颛臾扶疏极其铁血无情,唯王命是从,军令大过天,又生性多疑。现下,必定将你叔父的关押之所换了地方,当然,他不会再让忻华知道。首先,我们需要明确知道慕容毅现处之地,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凤栖梧看着叶桐雨的目光温柔如水,她果然是一如既往地聪慧过人。“我猜想,慕容毅现在断然不会再将军府,颛臾扶疏必定不再信任忻华。忻华已如此明了地表示向着你,绝对会想法子留在将军府,听着颛臾扶疏给的消息,以便及时助你逃脱性命之忧。那么,忻府,便是最好的藏所。” 慕容夭夭紧抿着唇,硕大的眼中流转着雾气,直直望着二人:“此番所为,性命堪忧,保不准便丧生在颛臾扶疏手中。我与你们萍水相逢,如何值得你们冒这个险?” 叶桐雨淡然一笑:“我已是个将死之人,若能帮了你,造的不止七级浮屠了。” “而我与她共生死。”凤栖梧同样不怕死。他怕的,是沒有她,独身活下去。 慕容夭夭眼中逐渐变得清明,灿烂一笑:“我们不会有事的。我慕容家承蒙两位的大恩。”这一次,她不再孤身一人,有人给她希望。她心中已有了主意,不管事情成功与否,最后,她会把那样家传的东西,交给两人,也算是一份回报。 夜色如墨,黑衣隐入,身形快如风,除非耳力过人,听着他们经过时划出的风声,方能辨认地出他们的方位。但下一秒,他们又不在此处。试问,谁能追得上风? 与将军府相比,忻府的戒备太寻常了。看上去,是一户再平凡不过的富贵人家,所以怎么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呢。 三道黑影窜入府内,沒有引起任何动静。一切,都在静谧地沉睡。三道人影迅速散开,分头寻找可能关押着慕容毅的场所。 叶桐雨想起祠堂中那条密道,她和凤栖梧虽进去过,却未曾走到底,里边是怎样的构造并不清楚。那里面,是否还有着密室? 如一只矫捷的黑猫,悄无声息地溜入祠堂之内。叶桐雨靠近记忆中密道的入口,却发现已被人用砖块实实砌筑,封闭起來。长眉微蹙,难道这个密道被废除了么? 接着冷清的月色,她环视了一遍祠堂内的摆设。自半月前的那场大火燃尽后,这里已被修复地完美,一切都是按照原样陈列。叶桐雨不是那样粗心的人,她在祠堂内转悠了一遍,烛台桌椅什么的都摸了一遍,不存在什么机关。还是不死心,就连那些摆放着佛经的高大架子,她都试着推动过了,但依旧沒有发现。好好一个密道,怎么说弃就弃了。 双手扶住门,正欲离开这里,忽然回头一望,目光锁定在摆放着列列忻家祖宗灵位的木层下的高大石底座上。 叶桐雨揭开放着香炉祭品的桌下的黄布,从下穿过,见着了那石底座。用手敲了敲,是实在的一层砖。她向來是个细心的人,既然是密道,自然不会轻易让人发现了去。常人來过一次,见祠堂内沒了机关的设置,必定认为忻家将密道废弃了。而正是利用这种心里,这个密道反而更加安全。 叶桐雨绕道石底座的侧边,只见侧边更本不加掩盖,不像藏有秘密的样子。她单膝蹲在边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果然里边是空的。她心中微微一阵激动,查看了这一面的情况。沒有任何机关,难道每进一次密道,都要将这里砸毁么,那未免太招人耳目了。她试着左右移动石板,动之不得。她告诉自己不能着急,继续探索者这个入口的奥秘。手摸着每一寸地方,在转折处,感觉到特别多的灰尘,用手细细感触,分明摸到了精细的接缝。 叶桐雨将石板往上一推,果然打开了密道。里边漆黑一片,她摸出了火折子引燃,踏着粗糙的石阶往里边深入。 通道并不长,尽头,她见着了一间牢笼,慕容毅白色的囚服上染着快快血红,破开的衣衫露着他的皮肉之上,竟这样睡了过去。 昏黄黄的灯光刺激着慕容毅的眼,还未抬头看叶桐雨一眼,便道:“呵,养足了气力,又想怎么折磨我?” 叶桐雨轻声道:“我是慕容夭夭的朋友。” 慕容毅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执着火折子定定站在外边,一双眸子明亮若水,确如古潭般深邃。他的声音有些略带着沙哑,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所言,当真?”那夜忻华与他对话,他原本担心着慕容夭夭会遇上什么不测,而现在,似乎让他守着了光。 “当真。你放心,她很安全。今日她和我们一道來了,只是现在我独身寻到了这里。但很快,我们会将你救出,此行的目的,便是探知关押你的位置。不日后,你叔侄二人,必定重聚。” 火光映照着慕容毅眼中点点光芒,他的声音竟带着几分哽咽。对于一个已经完全沉浸在绝望中的人,一点点光亮,便是他的所有希望。“如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好生保重,我这就与夭夭会和。” 望着來人飘逸绝尘的身姿,慕容毅心中忽然涨起了几分底气,他觉着,重见天日有望了。 ------------ 117舍命相救(二) 叶桐雨赶到约定会和的地点,凤栖梧和慕容夭夭已在那边候着她了。二人皆是对她摇了摇头,叶桐雨灿然一笑:“我找着了。” 慕容夭夭的眼眸瞬间亮了,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在哪?” “祠堂内暗藏的密室,不过,那密道的入口却已换了位置。他听闻你也來了,开心得很。你的叔父,也很坚强。” 凤栖梧说道:“既然如此,四日之后我们便來救人。”他又看着慕容夭夭正中说道:“不过你不能來,只消我和雨儿去。” “为何?况且,四日是否耗费太多时间了。”慕容夭夭一颗救人的心,比谁都要热烈。 “这里必定有颛臾扶疏的眼线,我们三个这样闯进來,难免遭到围攻。到时候不但救不出你的叔父,我们都要葬身于此。所以,我们还需要采取一个措施,确保我们的小命不会丢。颛臾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心狠,我们需要一个绝对能活命的底牌。” “你们救人,那我做什么?” 凤栖梧双眸灿若星辰:“你去杀人。” 慕容夭夭一怔:“杀人?” 叶桐雨即刻会意,她笑道:“让我來告诉你,该如何做。” 等了四日,望穿秋水。是夜,一道玲珑粉色身影翻入了将军府。很快就有人禀报了颛臾扶疏,慕容夭夭來了。 颛臾扶疏一声冷笑:“她到底來了这里,又是自投罗网。”知道那对男女沒有來,他心中又漂浮起一丝落寞,烦躁地拧了拧眉。近來他脑海中偶然会不自觉地蹦出那个女子的模样,可马上又会想起她身边还有个人。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出色。 慕容夭夭沒有追着石牢所在方位去,而是找着了忻华所在的地方。闻见府中风吹草动,忻华自然得出來查看一番情况。一出门,便撞见一袭粉衫。她今日着装的衣领将迷人的锁骨掩盖了去,只露着纤长白皙的脖颈,看不见她的伤势。当他凝视着她容颜的时刻,愣住了。 慕容夭夭眉宇间,纹上了一朵粉嫩如生的桃花。一张精致容颜,愈显清纯,又带着三分妩媚,他竟看得痴了。 脖根一凉,她的长剑架了上來,带着逼人的寒意:“你说过,叫你等着我回來报仇的,我來了。” 此时,颛臾扶疏已带着大批将领将她团团围住。慕容夭夭一把抓过忻华,寒剑依然抵着他的脖子:“走!我要让你爹看着你死在他面前,也好尝尝与至亲之人阴阳相隔之痛!” 颛臾扶疏冷冷看着她,平淡说道:“都让开。” 慕容夭夭觉着叶桐雨说得果然沒错。一个她颛臾扶疏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慕容毅现金在忻家,由忻崖看守。以他的儿子做人质,他怕将军不顾儿子的命也要拿下慕容家的余孽,便会反以慕容毅为契机要挟颛臾扶疏。皇命再大,到底还是唯一的儿子來得重要,大不了,这顶乌纱帽不要了。慕容夭夭挟持着忻华走在前边,颛臾扶疏带着兵马,保持着距离穷追不舍。她将剑拿捏地极有分寸,不敢再伤了他。 忻华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实,真的死在你剑下也好。” “闭嘴!”慕容夭夭并不愿听他说这样的话,更不想再伤他一丝一毫。 当声势浩大的人马闯进忻府时,忻崖被惊了出來,一看慕容夭夭竟挟持着忻华,不由一声呼喊:“华儿!” “当年,你带人屠了我一家上下三十余口,今日,你也來尝尝丧子之痛!”慕容夭夭对忻崖的恨,是实实在在的,七年來未曾减弱过半分,永远都不会消散。 忻崖即刻威胁道:“你的叔父并沒有死,难道你不想救你的叔父了么?” 慕容夭夭一声冷笑:“你真当我好骗么,你的儿子,早已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杀害了。你不觉得,是他该偿命的时候了么?”她将剑一横,更贴近忻华的脖子。 凉意渗透进皮肤,与此同时,忻华亦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忻崖一急,脱口而出:“你错了,他沒有死!华儿并不曾想过要杀了慕容毅!他就在,,” “忻大人,住口!莫非你想违抗王命不成?”颛臾扶疏厉声喝道,眉眼之间冷得仿佛快要结出一层霜。 “爹,别说了。她慕容家实在冤枉,王上欠了他们,忻家也欠了他们!让我偿命,这样也好。”他是那样淡然,似乎早已打定主意将生死置之度外。 慕容夭夭即刻在他耳边大声喝道:“你以为你死后我就会放过你爹?我做鬼,都会报复你们,还有凤朝阳,我要杀,片甲不留!”起初,她真的这样想过,慕容家禁忌的秘术,她已牢牢记下。只要可以报仇,永不超生,也算可以接受。 但她焦躁的情绪开始蔓延出來,他们二人怎么还未将叔父带出來? “呵呵。”颛臾扶疏一声冷笑:“慕容夭夭,你不是要杀么?你大可以杀啊。杀了忻华不够,本将将忻崖也绑了,送到你面前让你抹了脖子可好?” 慕容夭夭一愣,连着忻华和忻崖也是身形一顿。他这样的语气和神情,究竟想做什么? 颛臾扶疏缓缓上前,她大喝道:“你再过來,我真杀了他!”他这个疯子,真的不管忻华和忻崖的命了么。 颛臾扶疏止了步,继续道:“你为何还不动手?呵,你可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他们将这个人救出來?”话音刚落,两个士兵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削瘦身影押了上來,慕容夭夭极目看去,竟是慕容毅!她的情绪如脱缰野马,开始由不得她控制。 “叔父!” 慕容毅抬头,见是慕容夭夭,大吼道:“夭夭快走!这是个陷阱!两天前颛臾來了忻府,就将我移动了位置,快走!” 慕容夭夭紧咬着牙,硬生生挤出几个字:“他们二人呢?” 颛臾扶疏高深莫测地一笑:“自然是在找他了。这会儿,他们也该出现了。來人,把本将的弓箭呈上來。”接过弓箭,他又命令道:“去祠堂。” 慕容夭夭心系着叶桐雨和凤栖梧的安危,并沒有就此离去。他二人如此待她,她亦不能顾自己生死而将二人抛弃。这个颛臾扶疏,是怎么识破他们的计谋的呢。 ------------ 118舍命相救(三) 叶桐雨和凤栖梧抵达牢室时,却发现里边空无一人。 凤栖梧剑眉一竖,声音透着些许不妙:“糟了,我们中计了。” 叶桐雨有些不可置信:“我们那天明明沒有被任何人发现行踪,也沒有露出什么端倪,怎么会暴露。” “因为他,到底是颛臾扶疏。” 临近出口,外头是一片寂静。凤栖梧拉住了叶桐雨:“别动,外头有诸多混淆杂乱的气息,有很多人。我们,落入圈套了。” “你到底,是如何识破的这个计划?”是慕容夭夭的声音。 “灵位下底座上的灰尘。原是用來掩盖接缝的,本将后來查看过,却发现这些灰尘不见了,那便表明定是有人进去过了。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此处的,定是那两人中其中一个吧。” 叶桐雨眼帘低垂:“原來是我的过失,害得这个计划失败,以至于现在身陷险境。” “那种细节,就算想到了也不好处理。雨儿,这不怪你。现在你跟在我身后,只得硬闯出去。慕容夭夭挟持着忻华,忻崖不会答应颛臾用兵的。” 他紧紧拉住叶桐雨的手,她安心地走在他身后。 果然,一出去便被层层叠叠的长矛寒刀抵住。凤栖梧不曾抬一下眉毛:“这样就想留下我们?” 颛臾扶疏冷笑一声:“尽管试试,杀。” 有凤栖梧的保护,尽管在重重兵围里,叶桐雨依然安心如故,未曾伤到分毫。他浴血的面容倒映在她的眼里,刻画地越來越深。是他的一次失算,让自己命丧黄泉。又是他一次次舍命的相救,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几多旧账,几多纠缠,如何算得清。 原本招招试试对着凤栖梧的精锐士卒,忽而兵锋一转,对准了叶桐雨。凤栖梧脸色一变,关心则乱。他沒有发现虽然招招凶险,分寸却被拿捏得十分精准,不曾真正伤到叶桐雨。而他一心想着保护她,又着急一旦脱身反攻,那么她便会受到伤害。两人生生被分离开來。一旦分开,士卒又不再针对叶桐雨,再次聚焦在凤栖梧身上,将他逼至了祠堂中央。 沒有了顾及,凤栖梧顿时便感到自由了。他虽徒手,却够快够狠。那么多的冷兵利器亦伤不及他。士卒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四五人还在于他苦苦缠斗。叶桐雨的担忧终于松懈了下來。她将目光投至颛臾扶疏身上,却见他正拉着绷紧的弓,黑色的箭尖映着森森寒光。 “小心!”就在叶桐雨喊出声的那一刻,颛臾扶疏的箭如光般飞射而出,却不是对准着凤栖梧。 “哗,,”七倒八歪的尸体堆中,毅然立着一尊白衣杀神。此刻,他浑身透湿,衣衫紧贴着健硕的身躯,颗颗水珠顺着他立体的轮廓淌下。颀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亮。阴冷的双眸,正锁定着颛臾扶疏。 颛臾扶疏嘴角扬起一抹阴沉笑意,要凤栖梧死,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那女子,他并不想伤她。 凤栖梧脸色忽而急速发白,他捂着心口,顿时喷出一大口血,溅在白衣上,点出片片乱红。他的身躯缓缓下沉,单膝撑在地上,最终却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不要!”叶桐雨不敢相信,仅是一桶水,就将那般强大的他淋倒了。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凤栖梧抱在怀里。而此刻的他,却已是连话都说不出來。 颛臾扶疏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你别碰他!水中兑了天下至毒判官死,沾之即会中毒而亡,无药可解!” 出乎他意料的,叶桐雨沒有情绪失控,原本颤抖着的身躯忽而平静下來,又细细将眼角的泪也抹去。她不急不缓地摸出一颗药丸,喂到了凤栖梧口中。 凤栖梧艰难地将干涩的药丸咽下,用力扯出一个笑容。慕容夭夭也不明白,判官死,那般罕见的毒药,颛臾扶疏竟舍得拿出來对付一个仅仅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男人。而叶桐雨在得知凤栖梧中了判官死后,竟无比镇静,她喂他的会是解药么? 叶桐雨对颛臾扶疏道:“若是你用别的毒,我真的会很恨你。但判官死,我们不怕。” 凤栖梧缓了过來,撑着地面直起身來,叶桐雨将他扶了起來。“如今我也中了此毒,终于可以与你,同生共死。”他的手温柔抚着她的容颜,这一幕在颛臾扶疏看來却有些刺眼。她,竟然也中着判官死之毒。只是,为何能撑到现在? “左右!给本将杀了这个人!”颛臾扶疏一指凤栖梧,此刻的他,双目泛上血丝,像一只咆哮的野兽。 “谁也不准动!不然他的命就沒了!”慕容夭夭将忻华推着往前,手中的剑未曾离开他的脖子。 忻崖的心一下子纠起來,大声喝道:“听见了吗,谁也不准动手,都给我退回去!” 士兵再精悍,也得听从命令行事,欲将兵刃收回,却又有些顾忌,目光纷纷投向他们的将军。此刻颛臾扶疏的脸。冷得宛如一把千年來不曾出鞘的古剑,即将破鞘。“忻大人,你这是忤逆本将,想违抗王命?” 忻崖的神色颇是为难:“将军,小儿的命还在他们手里……” “难道你看不出來他甘心情愿做的这个人质!”忻崖的话未说完,被再一声的咆哮打断。 四下寂静,只有颛臾扶疏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咆哮。众人脸色各一,唯有叶桐雨和凤栖梧云淡风轻。 这声吼,将慕容夭夭身躯震得一颤。是的,他的确是故意为之,她很明白。只是她还是不敢相信,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他依旧不想着自己,一心助着她。 “动手。”颛臾扶疏态度一变,无比冷静地说道。 精兵们正欲冲上前,忻崖站出身喝道:“我看谁敢动手!”士兵们都快哭了,到底动不动手,都是王上钦点的,虽说忻大人官沒将军大,但在这个任务中也是有命令他们的权利的。 “你们不动,本将來!”说着,他已拔出腰间佩剑,对着忻华刺去。慕容夭夭神色一变,长剑一转剑锋挑开了他的剑,与他打斗起來。忻崖则趁此时机将忻华拉到一旁,一颗心总算放了下來。 忻华眼中光华流转,当他见着了她每间那朵妖娆桃花,便已知她对自己心意未变。果然,他沒有爱错人。不,他是爱对了一个错的人。 眼见着慕容夭夭逐渐落了下风,凤栖梧与叶桐雨却沒有相助。凤栖梧对叶桐雨柔声道:“她快撑不了多久了,让那个人出來吧。” 叶桐雨点点头,对着外头喊道:“绾绾,进來!” ------------ 119季夏盛荫 一阵用竹叶吹出的悠扬旋律飘进众人耳中,门口踏入一个身着白底蓝花布衫的明眸少女。 闻见此声,颛臾扶疏仿佛顿时被一个惊雷劈中,浑身僵硬。而慕容夭夭则趁此机,飞身跃至叶桐雨身边。她侧头向忻华望去,后者也正以款款目光将她怜爱。 颛臾扶疏僵硬转过身,眼见着一个面容与他七分相似的少女正站立在门槛前,浑身倏然一震,喃喃道:“季夏……” 少女显然沒有听见他的低声呢喃,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便直接走向叶桐雨身边。全场,因着这名少女的出现,气氛开始变得微妙,众人皆无言,只是心中暗暗思量着种种不一的猜想。 少女对叶桐雨甜甜一笑:“姐姐,哥哥找着了么?他在这里么?” 叶桐雨微微弯腰对她浅笑道:“他在这里呢,你猜猜看,哪个是哥哥?” “嗯,,”,季夏睁着大眼睛,向四处环顾着。最终,目光落在了颛臾扶疏身上,小手一指:“他长得和我好像!”季夏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目光又落在他腰间的白玉横笛上,顿时激动起來:“扶疏哥哥!真的是你!” 叶桐雨來到这片时空后,初次见着颛臾扶疏,他腰间便别着那只玉笛,所以她才知道颛臾季夏也是存在于这个时空内的。冷血如他,玉笛却从不离身,足可见这个失散八年的妹妹在他心中的重量。 此时的颛臾扶疏,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与平日里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是我,季夏。你还活着,真好。” 忻崖心中顿时开始谋算起來。从未听说过将军有个妹妹,明明是舞刀弄枪的常胜将军,一只玉笛却从不离身。就连在战场上也不会摘下,视之如命。但他方才竟想杀了华儿!一想到此处,忻崖心中便燃起一股熊熊愤火。 “将军,此女來历不明,又与敌人交好,很可能是他们的人。” “不,”颛臾扶疏否认地很果断:“方才的旋律,只有我和妹妹会。” 忻崖依旧不依不挠:“八年了,未曾听过将军吹奏方才的曲子,你可确定沒有记错?容貌,也是可以通过易容改变的。” “本将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有个妹妹,他们又是如何知晓从而找來这样一个女子?”颛臾扶疏对着忻崖反问,其实,他也很想知道,那两人是怎么知道,又是从哪里将妹妹找來的。 忻崖是豁出去和他杠上了:“方才,下官听那个妖女唤此女为绾绾,而令妹的名字是季夏,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季夏实在是太不喜欢这个长着一把长胡子的老头了,她从袖中摸出了一物,用手绢包的好好的,层层打开后却是一块白色的挂玉。她将玉佩举起,不服地说道:“老头,你看,这玉的材质和哥哥的是一模一样的,还刻有‘季夏盛荫,秋叶扶疏’八字,哥哥的笛子上也有。不信,你去看看!” 颛臾扶疏阴鹫的目光盯上了忻崖,忻崖顿时一个激灵,仿佛自己被两把利刃剐了。“忻大人可是在为方才本将欲杀令郎之事不爽,和本将在抬杠?令郎刻意跑去给敌方当人质一事,本将可还未追究,你最好放聪明一点。” 忻崖与他对视着,却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愤愤地站到一边。而季夏却因着颛臾扶疏对他人表现出來超乎寻常的冷漠,笑容僵在了脸上。当颛臾扶疏再次用柔和目光注视着她,想她走來的时候,她说道:“哥哥,为什么你,这么凶啊。” 由心间开始震颤,颛臾扶疏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离。他的妹妹问他,为什么这么凶啊。任何人都认为他铁血无情,现在,连他才见面的妹妹都开始这样觉得了。 看着颛臾扶疏沒了反应,眼神迷离,季夏脸上蔓延起一抹慌张:“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虽然你对别人好凶,可是当你看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很温柔,和小时候一样地对我好。” 他眼中的黯然才转化为光华,柔情似水。慕容夭夭看见这样的颛臾扶疏,才明白那四日叶桐雨和凤栖梧消失是干嘛去了,原來是将他的妹妹给找了來。失散八年而重聚,这么大的恩情,看他怎么还。 颛臾扶疏将季夏搂在怀里,转头望向叶桐雨两人,目光却不再那么凌厉:“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个故人,他的名字,和你一样。”众人都翘首以盼的答案,得到的确实叶桐雨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颛臾扶疏皱了皱眉,既然他们不想说,他便不问了,季夏回來了便好。怀中的人仰起头,大眼睛中神采奕奕:“哥哥,姐姐说你是战场上骁勇善战的不败将军,原來是真的,你好厉害!” 他摸摸她额前柔软的发,软声轻语:“那是因为哥哥跟你失散了,沒有保护好你。我很内疚,所以逼着自己一定要变强,好好保护你,不再和你分离。” 季夏的眼中又流露出失望:“哥哥,姐姐他们是好人。可她跟我说,你要杀他们,原來也是真的。” 颛臾扶疏身躯一震,顿了一顿继而说道:“不,不杀他们了。放他们离去可好?” 季夏点点头,开心地笑了。而忻崖却不开心了,都是因为这两个同样來历不明的人,才帮着慕容夭夭这样搅翻了天:“将军,他们可是共犯!” “王上乃仁君,只下令铲除慕容家余孽,可沒有说滥杀无辜。” “哈哈哈……”被押着的慕容毅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仁君?滥杀无辜?当年凤朝阳为得到我慕容家的铸剑秘法,可不是在我慕容家滥杀无辜么!” 忻崖气急,直接在慕容毅脸上甩了一巴掌:“老贼胡言乱语!” “忻崖,我杀了你!”慕容夭夭血红着眼,恨不能嗜其血啖其肉。横剑欲上前与之决一死战,忻崖却用刀抵在了慕容毅脖子上:“杀我?你也配?” “不杀你,我誓不为人!”慕容夭夭将一团东西塞入叶桐雨手中,叶桐雨还來不及反应,她已消失在了自己身边。 “夭夭快走!我们慕容家不能不存一丝血脉,这仇,來生再报!”慕容毅绝望喊道。而与此同时,忻崖手中的刀已割断了慕容毅的喉管,慕容夭夭眼前一片血红。 “叔父!”“爹!”她与他两声叫喊同时响起,所有人都沒想到,当着镇国将军的面忻崖竟真的说杀就杀了。 ------------ 120浴火涅磐 慕容夭夭的剑即将刺入忻崖胸膛时,忻华忽然出现,挡在了忻崖身前。 慕容夭夭将剑锋一偏,所幸未伤着他。她咬着牙恨道:“叔父的仇,必报。” “我不能看着我爹死在你手中。” “我看着我叔父死在了你爹手中!”慕容夭夭一声嘶吼,泪水掉了下來。而忻崖的眼如同毒蛇,手中紧握的寒刀似那阴测测的毒信子,寒光一闪,对着慕容夭夭的咽喉割去。 慕容夭夭身体微微一后仰,原本就可以避开这一攻击,稳住身形后,确实一愣。忻华的手就这样直接握住了刀身。屡屡血红顺着刀尖淌下,颗颗低落破碎在慕容夭夭脚尖。 “爹,我不允许你再伤她。” 叶桐雨看着慕容夭夭现在的处境,突然觉得和那一幕好像。那时,她为了爷爷的死,化身黑衣罗刹,要杀了凤朝阳。凤栖梧就像现在的忻华那般,牢牢挡在凤朝阳身前。叶桐雨知道,慕容夭夭下不去手了。因为那样的处境,她自己亲身体会过一遍。 忻崖根本不理会他,刀身一转,将忻华的手弹开,杀招逼上慕容夭夭。慕容夭夭丝毫不惧,眼里的杀意若能化成刀子,早已将忻崖凌迟处死。 忻华隔在二人中间,应对着两人的招式,他一点也不希望这两个人打起來。 “你安静看着吧。”慕容夭夭封住了他的穴道。她的武艺,是在忻华之上的。忻崖,自然斗不过她。此刻,忻崖的气息紊乱,不断渗着虚汗。身体已有些支撑不住,再战下去便是强弩之末。 “噗,,”慕容夭夭的剑终于刺进了忻崖的胸膛,她终于手刃了灭她满门的仇人。可为什么,当她望向忻华时,看到他眼眸中那种痛楚,心中却沒有成功复仇的快感呢。 忻华被封住了穴道,说不出來。他的双目已红,父亲,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他终于能体会到当年幼小的她是多么地痛苦。相顾无言,任何人都沒有说话。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任何人无权插手。 颛臾扶疏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兵卒全部退下。这里,只剩下了四个人的观望。 慕容夭夭解开了忻华的穴道,他确实无比镇静。“我父亲杀了你叔父,你又杀了我的父亲。慕容家灭门之仇,也算得报了。可我分明看见了你杀死了我的父亲,作为亲子,我不能不报此仇。” 慕容夭夭确实释怀一笑:“好啊。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恩怨怨,都该到了终结的时候了。” 两人只是静静站着,眼中百味交错,爱不得,恨不得。 叶桐雨靠在凤栖梧胸前,他们即使插了手,最终的结局还是那么残忍。“我们的介入,是对是错。” “一切,自由天意吧。”凤栖梧亦是无奈,他们二人的开始,原本就踏入了命运精心设置的局,走向毁灭的终点。 慕容夭夭缓步行至颛臾扶疏面前,平静道:“将军,可否借你的佩剑一用?” 颛臾扶疏无言,只微颔首,将佩剑解下递给了她。 慕容夭夭将剑抛给了忻华:“我们,开始吧。” 刀光剑影间,本是腥风血雨的杀戮。在叶桐雨看來,这二人的缠斗,却是无比的令人心酸。招招夺命,然,看彼此的眼神满是不舍和眷恋。 刀剑无眼,斩断了架子上的火烛。火苗攀上了纱幔,放肆燃了起來。两人看似浑然不觉,依旧死活相向。 “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打起來?祠堂里起火了,再不走,会被烧死的啊。”季夏看着两人纠缠不休的身影,以及迅速蹿起的火势,不由担忧起來。 “他们这场打斗无法避免,还能有什么方法,比这更好呢。也许这样,对他们两人來说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颛臾扶疏说着,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将之抛向了凤栖梧:“判官死沒有解药,但此药可以延长剩余的时间。你们找回了季夏,我万分感谢。我对我的作为深感抱歉,定然会请遍天下间名医,破开这毒。” 谈话间,火势已燃地更猛,仿佛忻华第一次在这里设下陷阱等慕容夭夭來跳一样。只是这次,是两人一起落入了命运的陷阱。 季夏吓得抱紧了颛臾扶疏的胳膊,颛臾扶疏眉头一动:“两位还不出去么!”他刚说完,房顶上撑着的木梁便掉了一根下來,幸而他及时护住了季夏。 叶桐雨的目光依然紧锁着那还在缠斗的两个人,她知道,他们不会离开这里,谁也下不去真正的杀手。不能让对方活着,又做不到杀了对方。所以,只能一起死在这里。 “你带季夏先走!”凤栖梧斩钉截铁地对颛臾扶疏说道,那一瞬,颛臾扶疏觉得他的眼神仿佛是在担忧一个相识多年的生死之交。颛臾扶疏点点头,避开纷纷落下的重物出了祠堂。他想,以他们二人的轻功,一会儿出來并不会有什么问題。 火势快要冲天,叶桐雨感觉额前的发已完全被汗水沾湿,外袍仿佛只要沾上一点火星便会燃烧起來。二人分明快用竭了气力,却还是苦苦撑着。凤栖梧将两人制住,叶桐雨上來抓住了慕容夭夭,和凤栖梧分别就要带这两人出去。 慕容夭夭却和忻华攥紧了手,死死地赖在此处不肯出去。根根木头梁子带着屋顶上的瓦片不断掉落下來,已经看不清出去的路。再不走,四个人都要死在这里。凤栖梧敲晕了两人,和叶桐雨一起带着两人冲入了火海。脚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有炙热的火舌舔舐上來。 依稀看清了出口所在,天却不遂人愿。再一次地,承重梁从中间断了开來,重重砸下。凤栖梧不假思索地将忻华和慕容夭夭的身体抛了出去。 “哐,,”承重梁狠狠砸在地上,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火星。那一刻,叶桐雨只感觉到一个怀抱将她覆盖,一阵滔天的炙热席卷了全身,眼睛无比干涩,一黑,失去了知觉。 火海中飞出两个身影,颛臾扶疏上前一看,发现不是那两人。承重梁砸下的巨响,让他心中狠狠一颤。到现在,他们还沒出來。 夜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滴滴答答的雨点落下,继而化为滂沱大雨。火光映着颛臾扶疏的脸,他有些不敢相信,这,难道就是奇迹。 大雨不停淋了一个时辰,才将那场火扑灭得透彻。此后,颛臾扶疏派人进去找过叶桐雨和凤栖梧。但,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只找着了两具尸骨,赫然是慕容毅和忻崖死的位置。他的心忽然空了,他再也见不着那样一个女子,也失去了二十几年來未曾遇到过的强劲对手。他们,去了哪里? 当慕容夭夭和忻华再次醒來,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彼此,心头涌上宛如新生般的暖意。是啊,一切都死亡,新生了。他们之间,一切仇恨都不复存在。 此后,凤城再也沒有了慕容夭夭和忻华。有一对爱侣,深得众人的赞誉。男的叫做陶叶,而女的,叫做慕桃。那对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女,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慕桃对陶叶说道:“你说,他们会去了哪里?” 陶叶将她揽入怀中,软声细语:“还记得那一晚,她说过的话么。他们,也许真的是月下老人座下的神仙吧。” ------------ 121大雍皇后 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从一片幽静的林间经过,马儿一声嘶吼,队伍缓缓停止。只见一个浑身衣衫褴褛的人倒在路中央,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看衣着打扮,仿佛是从宫里出來的人。中央那顶雍容华贵的轿内,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迷生,你且去前头瞧瞧发生了何事。” 唤作迷生的女子微微福身,恭敬答了声是,便一提一群快步走到队伍最前端,执着拂尘的公公忙将她拉过來:“姑娘,你看,这……” 迷生淡淡扫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像是从火场里逃出來的,外袍几乎全被烧毁,里边的衣衫也被烧出了一个个破洞,露出灼伤的皮肤。头发,也蜷曲不堪,几乎快烧去了一半。那张脸也埋在臂间看不见,分辨不出男女。 迷生皱眉道:“也不知死了沒有,就这样挡在娘娘回宫的道上,真是晦气地很。你且将此人翻过來,试一试还有沒有鼻息。” “是。”太监上前,伸出微翘兰花指的手,有些顾忌地搭在那个人身上,将之一翻,那人便露出了脸。原來是个女子,他又试了试她的鼻息,回头说道:“姑娘,她还活着!” 此女,不是叶桐雨是谁。迷生双眸一亮,似乎有些震惊。那张脸上虽被火熏得有块块黑斑,那轮廓,那五官,像极了一个人。 “小橙子,你将她背起,随我到娘娘面前复命。”迷生走到那顶八抬大轿前,行了一礼:“娘娘。前头有个女子晕倒的女子挡在路中央了。” “将她搬开便得了。”女子的声音不咸不淡,仿佛对一切事物都莫不关心,哪怕是一条人命。 “娘娘,迷生想跟娘娘说句话。” 轿内女子睁开美眸,淡然道:“进來吧。” 迷生跨入轿内,用手捂在唇边,在女子耳边说了句什么话,但见女子身躯一顿。“将她扶进來。” 叶桐雨被扶进了轿内,迷生用湿手帕一点点将她脸上的污垢擦去,女子的目光随着她容貌的渐渐呈现,眼中的光华缓缓沉淀下來。当那张绝色之容呈现时,她眼中已是波澜不惊。 叶桐雨的唇很是干燥,迷生给她喂了些水。此后,叶桐雨的双眼缓缓睁开,看见的确是一片漆黑。她抓住迷生的手,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双手,脸上的表情却转为慌乱:“他在哪里?” “像,简直太像了。这说话的声音,还有这瞎掉的眼,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叶桐雨耳内传入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如冰水淌过心间。 闻言,叶桐雨明白,她的眼睛被那场大火熏得失明了。在那样的险境中,她竟然活了下來,那么凤栖梧呢,他在哪里? “我这双眼,是被一场大火给烧得。试问这位恩人,可曾看见一个与我一样,从火场里出來的男人?” 迷生道:“这条路上,就只躺着你一个。至于什么男人,沒有看见。” 这是另一道不同的声线,原來身边不止一个人。她有些失落,她和他散了。“既然如此,恩人可否将名字告诉我,來日若有机会,必当报答。现下,我要去寻找一个对我來说很重要的人。” 又是那道慵懒中透着冰冷的声音:“报恩?不用來日,时下就有个机会。找人的事,就交给本宫吧。本宫要你留在身边做个侍女,自有交给你的任务。” 本宫?叶桐雨的心思百转千回,这回救她的是个娘娘,又要带她回宫,让一个瞎了眼的女子做婢女,这个娘娘想干什么? “敢问,这位娘娘是哪一宫的主子?”叶桐雨泛起些心酸,曾经,她亦是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公主,如今,竟沦落到对他人低声下气,将要做伺候人的宫女。不过,为了要等到凤栖梧,她会隐忍的。况且,她现在又失明,的确行动诸多不便。 迷生说道:“东宫之主,大雍朝的皇后。” 叶桐雨心中一惊,大雍,这是两百年前的朝代!这时空之镜未免太过神奇了,不带这么跳跃时空的。在叶桐雨的记忆中,曾听宫里的老嬷嬷给她讲过大雍皇后,乌雅孤月的故事。带着些传奇色彩,所有帝国历代王朝中,大雍皇后是唯一一个身怀卓越武艺,仅用了一年便登上后位的。相传她不仅武艺无人可匹敌,连容貌,也是生得倾国倾城,让寻常女子望尘莫及。她的消失,也成为了一个谜。 “你且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沦落至此。” 叶桐雨冷静了心绪,平静道:“贱民叶桐。只记得了在一场大火中与同伴失散,之前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了。”大雍王朝,不是现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帝国的前身,它的版图比起未吞并其他国家的凤国,都要大上三分。是当时疆域最为辽阔,国力最为强盛的帝国。叶桐雨是从两百年后來的,说了实话自然沒人会信,还不如佯装失忆。看目前的形式,她似乎对这个皇后有用处。只是皇后说她像一个人,那个人会是谁? 若是在大雍朝还有一女长成那个女人的模样,乌雅孤月相信她沒理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女的存在。她,可能是从别国逃难至此。乌雅孤月也相信,若是此女是存着刺杀她的心而來,那么必定叫她有來无回。此女,对她沒有威胁,反而可以成为她的一个傀儡。 “叶桐么。以后,你就跟着本宫了。迷蝶,便是你以后用的名字。忘了你是叶桐吧。” 叶桐雨跟随乌雅孤月回宫后,便來了太医替她医治眼疾。太医恭敬对乌雅孤月答道:“回禀皇后,迷蝶姑娘的双眸应该不止受过一次的伤害,因此,治疗的时间会比较长,可能需要一月。” 乌雅孤月放下手中茶杯,淡然说道:“能治好便成。再者,她这一月失明的时间,对本宫來说可是件好事呢。” 太医张骥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他心明如镜,自然知道皇后所言何意。当他见着了迷蝶的脸,便明白皇后为何要带一个不明來意的女子入宫了。不过,他是皇后的心腹,自然会守口如瓶。 ------------ 122欲废妖后 张骥诊断完后,还曾在乌雅孤月耳边秘道:“此女身中剧毒,但像是被某种药物压制着,毒性才沒有即刻发出來。娘娘也不得不小心着些提防此女。” 进入乌雅孤月宫中的日子,每一天,张骥都会给叶桐雨诊脉施针,眼上涂抹的药换了一次又一次。她始终,还活在一片黑暗之中。 不过,在这段看不见的时光中,她学会了用耳听,用心感受。盲人不用眼看而能知万物,原是有一颗真挚的心。 叶桐雨不解,每一日,乌雅孤月什么都不让她干,反而差人给她送來一身又一身的衣物。通过对这些衣物和骤冷的温度來判断,时下已是初冬。她很惊异,自己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乌雅孤月为何要将她打扮起來。每每当她换上那一身华服时,乌雅孤月就不停地喃喃着一句话:“更像她了……” 叶桐雨明白,面对乌雅孤月,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像她询问此人是谁,眼下她只是一个侍女的身份,若表现地让乌雅孤月半点疑心,她就命悬一线了。所以,对乌雅孤月的所有要求,叶桐雨不会询问目的,只是乖乖听从。 就连乌雅孤月要她改变走路甚至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习惯,叶桐雨也沒有说什么,乖乖照做。而她的心里,仿佛有些明白了。乌雅孤月,似乎准备将自己培养成另一个人,很可能便是她口中所谓与自己容颜极为相似的那个女子。 乌雅孤月很满意这个傀儡,她在她耳边说道:“迷蝶,你就不好奇本宫为何让你做这些?” 叶桐雨镇定答道:“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娘娘仁慈,又宣太医替奴婢医治双眼,还承诺奴婢会找到奴婢要找的那个人。大恩大德,感激不尽,何言质疑娘娘之说。” 外界的声音停止了片刻。乌雅孤月看着眼前女子,一句话中几个奴婢说得到挺顺溜,而那骨子里散发出來的气质,根本不像低人一等的侍婢。原本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來的气质,堪比拥有皇室血脉的女眷。 “呵呵,就算你不问,到时候本宫也会告诉你。本宫倒是相信,有朝一日你我会成为坦诚相待的朋友。” 乌雅孤月目光聚焦在那弧弯起的美好,叶桐雨说道:“可能吧。” 叶桐雨心中其实有小小疑问,乌雅孤月让她改变的方向,似乎像是在模仿一个盲人。她來到乌鸦宫中的这七日,皇帝來过两次。然而乌雅孤月对他的态度,倒真冷得像空中那轮凉月。 而这一日,皇帝沒有像往常那般容易打发走。叶桐雨侧耳倾听,乌雅孤月宫中传來模模糊糊的争吵声,最后,皇帝摔门而去。 次日,乌雅孤月正在看叶桐雨模仿那个人已到何种程度,她唇角微微勾起,道:“迷蝶,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短短几日,本宫已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叶桐雨顿了一顿,朝着声音传來的方向浅施一礼:“娘娘,既然在行动方面已无出端倪,若奴婢一开口,岂不是会暴露了?” “不会,因为她,是个哑女。” 张骥來了。在为叶桐雨施针之前,他对乌雅孤月禀告:“娘娘,今日朝堂之上,那帮顽固的群臣……”这下去的话,他似乎有些不敢说出口。 乌雅孤月一声冷笑:“他们又向王上上柬,废除我这个妖后,是么?” “娘娘果然英明。群臣谏言,说娘娘为后一年來,膝下并无所出,而王上又不肯临幸六宫中其他嫔妃,因此,他们说娘娘是……是妖后,迷惑了王上的心。但王上丝毫不理,反而在朝堂之上大发了脾气,奏折扔了漫天,群臣跪了一地。” 乌雅孤月端起一杯茶,将面上的茶沫撇了撇,声音依旧波澜不惊:“这后位,本宫无所谓,管他废不废。无所出?呵呵,本宫不曾让他在宫中留宿,怎能诞下皇嗣。至于他宠不宠幸其他嫔妃,关本宫何事。乌雅流云呢,他说了些什么。” 张骥也是一怔:“禀娘娘,丞相他,不曾说些什么。” “啪,,”手中精致茶杯被毫不留情地砸在地上:“他竟真是这般无情之人,我身居后位,对乌雅家來说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便能携同那个女人,享尽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叹本宫却要日日对着一个不爱的男人,独自终老!” “娘娘!”张骥显得有些慌张:“人多口杂,娘娘可得小心着些!” 乌雅孤月很快便平复了心绪,声音变得阴鹫:“谁若敢说出去,本宫便让她人头落地。” 叶桐雨不禁打了个冷颤,这话,分明是冲着她说的。叶桐雨保持着冷静,即刻跪下:“能在娘娘身边效力,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沒有人会如此不自知,反过來对付娘娘。” 乌雅孤月走到叶桐雨身边,亲自将她扶起:“迷蝶,瞧你吓得。你对本宫來说还有极大的用处呢,本宫怎会要你的脑袋。本宫问你,你可会跳舞?” 叶桐雨一顿,她怎么会忽然地问这个。跳舞,那可不是自己顶顶擅长的么。长平公主一舞,不知有多少人想看,用尽了法子却始终不得见。“回禀娘娘,奴婢倒是会,只怕入不了娘娘法眼。” “若是跳不好,可以练。你且跳來看看。” 乌雅孤月的眼眸,被眼前翩跹的人影惊艳。世上竟有如此佳人,未见其容,单凭这一身绰约的风姿,便有种深深迷醉的沉沦。梅花树下翩翩起舞的那人,与此女相比显然是云泥之别。但那日草草几个转身,萦萦梅香缠绕,点点白雪纷飞,便要去了他的心。凭借的,还不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乌雅孤月脸上的恨意渐现,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面容。这张脸,又何尝不是倾国倾城,为何,就是得不到他的心呢,难道仅仅就是因为这样一重身份么。可她竟然会输给一个双目失明的哑女,她实在不甘心。 “迷蝶,停下吧。” 叶桐雨道:“娘娘,可是不满意?” “非也。相反,是你跳得太好了。本宫,也从未见过技艺如你这般卓绝的舞者。他日天降大雪,梅香满枝之日,你便在梅林畔一舞,本宫自有本宫的安排。” ------------ 123重回相府 乌雅孤月的性子实在难以捉摸。那一日,她分明那样直接地威胁了叶桐雨,在她心中,一条人命着实轻于鸿毛。这一日,她却命侍女炖了滋补的药膳,将叶桐雨传唤到宫中,同桌而食。 叶桐雨自然是推脱了一番,乌雅孤月对她來说,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要了自己的命。而乌雅孤月的态度很是强硬,叶桐雨拗不过她,只得惟命是从。 “迷蝶啊,你身子清瘦,眼疾又未好。这些膳食大多加了利于你眼上的药材,对你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你因着眼睛有诸多不便,本宫亲自喂你。” 叶桐雨心中疑虑起來,何故忽然对自己这么好?但自己的作用尚未发挥出來,乌雅孤月不会在食物中下毒來谋害她。她便将乌雅孤月喂的尽数吃下了。 “娘娘对奴婢如此厚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呵呵,瞧你感动的。明日,本宫要回一趟娘家,你随本宫一道回去。兴许你对本宫还不太了解,迷生,告诉她。” 迷生浅施一礼,娓娓道:“娘娘乃是当今丞相乌雅流云之妹,一年前嫁给当今圣上,一月前便被册封为后。那一日救你,乃是娘娘登上后位之后第一次回娘家探亲,归途中遇见的你。” 原來前些日子乌雅流云口中所提到的乌雅流云,原是她的亲兄。只是,那日她说话的意味,分明是对乌雅流云有恨意啊。叶桐雨自然不会将心中疑虑说出口,深宫之中,只需静静做事,听命,不需口舌。 “奴婢的命是娘娘给的,自然要追寻娘娘的脚步。” “呵呵,迷蝶,你真是个听话的姑娘,本宫心中对你喜欢得紧。只是明日出发前,你需得易了容,再跟随本宫一道前去。” “是。”叶桐雨表面云淡风轻,乖巧听话,而心中之惑犹如团团凑紧的乌云,在脑海中形成一片阴霾。这个皇后,究竟身上藏着怎样的秘密。 隔日清晨,是乌雅孤月亲自给叶桐雨易的容。这位皇后,传闻武艺深不可测,连易容术,都运用地出神入化。叶桐雨想象着乌雅孤月是生着怎样的一张面容,她那样的性子,面容的线条应该不会那么柔和,或许是轮廓分明,五官极为立体。她的眼睛,不会楚楚动人,脉脉含情,相反,该是寂静的冷清,深邃如古井。 叶桐雨自然也看不到,她绝色的容貌,在乌雅孤月一双巧手下,化作了一副再寻常不过的面容,寻常到让人看一眼就再也记不起來。她虽然看不到,但心中知晓乌雅孤月这样做,一定是表明丞相府中有那么一个人,是乌雅孤月还不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原本的面容。但是,乌雅孤月这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沒有凤栖梧陪同在侧的时候,叶桐雨清冷地像夜晚的一地银华,不发一语。那张极为普通的面容,因着一身超然世外的气质烘托,竟也能吸引些许目光的停滞。 马车内,乌雅孤月一声不响地望了她好一会儿。半晌,她说道:“迷蝶,对于你,本宫很感兴趣。你的來历,一定十分有趣。本宫知道,你对本宫身上的秘密,也是极有兴趣想知道的。” 叶桐雨恭敬说道:“奴婢并无什么特殊身份,寻常百姓罢了。娘娘身份尊贵,容不得奴婢这样的下人猜测。” “呵,不论是何人,只要是见不得天日的秘密,终归会曝露在阳光下,接受世人赤luo裸的目光的审判。” 进入丞相府,叶桐雨一直由迷生搀扶着,跟在乌雅孤月身后。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到有一道极为熟悉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打在自己身上。 脚步停住,一道沉稳的男声传來:“下官乌雅流云,恭迎皇后大驾。” “乌雅大人这般礼遇,本宫可受不起。因着乌雅大人,本宫才有幸登上这后位呢。”而叶桐雨听不出丝毫的感谢之意。 乌雅孤月继续道:“为何不见顾影前來接驾?” “夫人她前几日身子不适,大夫來看过,说是喜脉,这会儿正休养着。” 乌雅孤月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一颤:“既然嫂子有孕,本宫这个做妹妹的,也该去探望探望,问候一番才是。” “有劳娘娘,只是夫人这会儿正睡着。不如改日,下官再携同夫人入宫给娘娘请安。” 乌雅孤月的声音瞬间冰冷到了极点:“哥哥莫非是怕我对嫂子怀有什么不测之心?如此,你真叫妹妹痛心疾首。” 片刻的沉默。乌雅流云最后沒有制止:“罢了,你便去吧。” 叶桐雨一路随着乌雅流云,來到了她所谓的嫂子房内。 “听他说,你有了身孕。”“你不必起身,好生歇息着。”“你嫁给了他已有一年时光,如今,也终于有了孩子。我该恭喜你的,是不是,嫂子?” 乌雅孤月信手捻起桌上盘中的一颗乌梅放入口中,笑道:“兄长真是贴心,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倒是上了不少心。呵呵,本宫入宫一年多,却不曾让王上上过本宫的榻。” 乌雅孤月仿佛一直在自言自语,叶桐雨沒有听到过顾影说一句话。听闻乌雅孤月的语气,仿佛是羡慕,仿佛是嫉妒。然她已是后宫之主,又得王上专宠,只是她为何屡屡将王上拒之千里之外,又对顾影说这番奇怪的话呢? 回去的路上,乌雅孤月不曾说过一句话。回宫后,她让迷生备下了好几壶酒,闷闷喝着。夜色渐黑,直至微醺。翌日,叶桐雨听闻,乌雅孤月终于留王上在寝宫中留宿了。 那一晚,王上再次來了乌雅孤月的寝宫。他看着一壶壶东倒西歪的酒壶,皱眉道:“皇后,你又这样。” “这样有何不可,但求一醉解千愁。” 大雍皇俯下腰,一手托起乌雅孤月的下巴:“你已是一国之后,权利、地位、甚至孤的专宠,你全都有,你还有什么愁?” 乌雅孤月醉眼迷离,面前大雍皇的容颜,仿佛化成了那个人的模样,惹得她眼中泪水决堤。大雍皇有些慌乱,忙拭去她眼角的泪滴。 乌雅孤月捉住了他的手,花瓣般的嘴唇贴在他耳边:“陛下,我也想和你有个孩子。” 大雍皇将她纤细的腰肢勾起,攫住她的双唇,将她抱上了床榻。 ------------ 124乌雅遇刺 乌雅孤月醒來,一眼看见枕边人还在睡梦中的容颜。 “吧嗒,,”一颗清泪打湿了锦缎的枕面。想起那个怀了身孕的女子,恨意难消。他一手将她推入深宫,而后在沒有她的世界里和那个女子逍遥一世。失身于一个不爱的人,比其他娶了另外的女子,还是沒那么痛苦的吧。 群臣愈发不安了。他们的陛下在皇后宫中宿了一晚后,对皇后的宠爱愈发浓烈,奇珍赏赐不断,还丝毫不理群臣的反对。这种局面,可让大臣们未嫁的女儿如何是好,让他们身在后宫中的女儿如何是好。他们恨不得将乌雅孤月剥皮啖肉以解其心头之恨。然大雍皇的态度极是强硬,上柬请求废后,已然成为不可能之事。 群臣商议着,明的不行,只能來暗的了。 除却不再拒绝王上的留宿,乌雅孤月与往常并无任何不同,看不出喜或悲。看似平静,但叶桐雨总觉得乌雅孤月有个计划,即将要展开。 果然。乌雅孤月向张骥询问,如何才能缩短迷蝶眼疾的治疗时间,得知方法后,她竟愿在叶桐雨体内输入真气來加速治愈。她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 夜色如墨。叶桐雨盘膝而坐,乌雅孤月将真气从她背后打入,叶桐雨只觉得一道道微弱但温暖的气流在体内流窜,最后汇入双目。忽然,这种感觉便消失了,但乌雅孤月的手还停留在她背上,保持着疗伤的姿态。 细碎的脚步声。叶桐雨的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却能灵敏地感知外界的风吹草动。现在比她失明前对外界的察觉度更加敏锐。朝堂上的事,她也曾听闻。今日王上未來皇后的寝宫,也是个绝好的时机除去皇后。叶桐雨想,乌雅孤月定也察觉出了有人在逼近她的宫殿,但叶桐雨很想知道,传闻中武艺精湛无双的皇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森寒剑身上反射过烛火的光,在乌雅孤月眼上扫过。 背后的人影倏然消失,叶桐雨心中不禁赞叹,乌雅孤月的这身轻功,仿佛可以和自己媲美。黑暗中。來者已被乌雅孤月不声不响地解决了两个。而这群人,甚至沒有看到她是如何消失來到自己身边的。 那双柔软纤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时,才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如此冰冷。女子不知如何出现在的面前,勾起的唇角仿佛嘲笑着來者的无用。 当黑衣人还在惊诧着她的美貌,死神已悄然而至。乌雅孤月的手如灵蛇一般,已绕至黑衣人身后,猛然一抓,只听见咔嚓一声,脊梁骨中地致命一截生生被她拆出,软绵绵地坠下了地。 另外的黑衣人还未注意到同伴已赴了黄泉,即刻便发现身边诡异地出现了猎杀目标。声音还在喉咙里,剑还未挥舞起來,咽喉已被生生拧断。她甚至不用兵器,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杀死了八个被群臣精挑细选出來的刺客。 足尖轻点,已回到叶桐雨身后。 显然,应付这帮人,对乌雅孤月來说是相当容易的。叶桐雨还是装作有些惊慌地问道:“娘娘,外头发生了何事?”她如若表现地太聪慧,便会让乌雅孤月觉得她不好控制,说不定当场就改变主意杀了她。 “寒冬腊月,竟还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苍蝇敢在本宫面前溜达,顺手捏死了罢了。”乌雅孤月的情绪丝毫未受影响,尽管她一口气收了八条人命。 好狠辣的女人,叶桐雨蹙起眉头,若是自己坏了她的计谋,恐怕也会小命不保。可若是一直呆在她身边,要怎样才能找到凤栖梧啊。而他,又会不会跌落到另外一个时空去了。 “迷蝶,你有心事。” “迷蝶在想,何时才能见到与我一道而來的同伴。” 有一道微薄真气窜入体内。“我承诺过你,会帮你找到。等你的眼睛复明,将他的画像交给我。若此人在这片国土之内,自然就能找到。” “多谢。”叶桐雨意识到,乌雅孤月这两句话沒用“本宫”來自称,想必她对这个后位的确沒有多大意思。叶桐雨忽然很好奇她身上的故事,到底是怎样一段往事,才造就了一位史上最神秘的皇后。连史书上,也只是寥寥几句概述。 随后,大雍皇姗姗來迟。他见着满地的尸体,先是一脸惊诧,随后又问道:“月儿,你为何不唤人來救驾?” 乌雅孤月刚好替叶桐雨输完真气,换了一口气,道:“迷蝶,你先退下。” “是。”叶桐雨像她浅行一礼,随后退下。出了乌雅孤月寝宫后,她脚步行走得十分缓慢,到了一个足够远,又在她听力范围内的地方驻足,恰好将乌雅孤月与大雍皇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乌雅孤月平静道:“传何人救驾?王上的将军远在千里之外,而王宫内这帮乌合之众,哪一个有一身真本事?况且,防不胜防。只要主使还在,日后还会有层出不穷的刺客,想來取我的命。” 大雍皇一甩袖袍:“又是那帮顽固的老臣。现下刺客全部死了,死无对证,孤要如何治他们的罪呢。” “王上不必为了我去与那帮大臣置气,对我欲图不轨的,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 大雍皇望着眼前女子,就是从这个女子口中,说出的那样的话。狠辣如斯,坐镇六宫绰绰有余。“月儿,你真的够狠。可为什么,孤还是爱你呢?你既然对宫中侍卫不满意,便自己去挑选一些信得过的好手在你宫里守着,也生得你亲自上阵,脏了你的手。” “王上有心了,那乌雅孤月就不推脱这番好意了。” 叶桐雨将身体靠在长廊的柱子上,面上忽而扑來几点冰凉。几许淡淡梅香夹杂在冰凉的风中吹來,若她还看得见,便能发现,枝头傲然的梅花骨朵儿绽开了三两枚,空中洒下微薄的点点小雪。 这一夜,是乌雅孤月主动勾上的大雍皇的脖颈。她将红唇送上,与他紧密贴合。化身成一片寂寞飘雪,扑入那一团天子的熊熊烈火,他将她融化。冬日的冰凉,淌进了乌雅孤月心底。 叶桐雨忽而想起在将军府中冰天雪地的一日。她与季夏、知秋,以及,扶疏。回忆起他,想起他赠予自己的那把梳子。叶桐雨将那把精致木梳取出,细细抚摸着。历经了一场大火,都沒能将它烧毁、遗失,莫非,预示着自己和他,还有斩不断的纠葛么。如今历经了这样一些事,她已明了自己不会再爱上他人。 最怕,辜负了他人的期望。再试想,凤栖梧如今身在何方。若出不去这时空之镜,叶桐雨怕的不是死,而是不能和他死在一起。 夜深,枝头一层浅薄的白色。“哎,,”谁人的一声叹息,孤寂了飘雪梅香。 ------------ 125且试梅林 因着皇后要召集一些身手了得的护卫,这天宫里戒备极是森严,又显得异常热闹。來自宫里宫外毛遂自荐的人数不胜数。粗粗看來便不下百人,叶桐雨眼睛还未治愈,但她光听声音,便觉察出外边喧嚣异常。 乌雅孤月也并未出面,只叫迷蝶主持场面,让來人一通混战,未被打倒的人便可进入下一轮。 外头喧嚣依然,乌雅孤月在室内焚了香,沏了茶,悠然慢饮。“迷蝶,最后一轮,你去试验他们好不好?” 叶桐雨一改坐姿,到乌雅孤月面前跪下:“娘娘说笑了,迷蝶只是一个瞎了眼的侍女,如何能考验诸多四方的精英?” “大凡练轻功的人,脚步都比寻常人轻浮一些。本宫听你走路之时,向來沒有声音,哪怕夜再寂静,你跟在身后,仿佛沒有人似的。你在本宫面前舞蹈的时候,虽刻意遮掩了,但想瞒过本宫的眼睛,还是不足气候。” 叶桐雨心中一顿,到底还是瞒不住乌雅孤月,既被聪明人识破,再装下去就不是聪明人的作为了。“娘娘一双慧眼好生厉害,既然如此,迷蝶应下了便是。” “本宫倒是期待,你会以怎样的方式替本宫完成这个任务。” “娘娘不会失望的。” 迷蝶进來,直接向乌雅孤月禀报:“娘娘,还剩五十三名勇士。其中,不乏比御前侍卫出色的人才。” 叶桐雨听不出乌雅孤月的声音有任何变化,依旧不咸不淡。毕竟,武艺如她那般强大,已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你继续去张罗接下來的事情,最后的选拔,交由迷蝶來完成。” “是。”迷生行了一礼,目光落在叶桐雨身上。在她看來,叶桐雨不过是一个有着和那个女人几乎一样的脸罢了,何以这样得到皇后的重用。但迷生从來不会质疑乌雅孤月,对她向來惟命是从。 第二轮、第三轮结束,迷生道:“最后,还剩下四位,其中有个男子武艺尤其出众,只是相貌平淡了些。此人自称庄生晓,比起那三人,都要高明出许多。娘娘,这最后一轮,是否还要继续?” “娘娘,勇士们都累了一天了。歇息会,待到晚上,迷蝶再试验他们最后一轮。”叶桐雨侧头,睁着一双空洞的眼,平静说道。 “就依迷蝶的吧。” 昨夜下着浅薄的雪,一到天明,尽数融进了泥里。而今夜,再度伴着梅香疏影,清浅地飘洒了些许。 叶桐雨凭着栏杆,夜风撩起几缕发丝,迷生站在她侧边,同为女子,竟也看得痴了。 “敢问迷生姐姐,今夜的雪下得可大?夜色如何?” 迷生一愣,说道:“今夜的雪下得并不算大,如细砂纷飞。至于夜色么,乌云蔽月,并不十分亮堂。” “等地面积起一层浅薄白雪,再唤那四位勇士站立于梅林之中。四周别点太多蜡烛,依稀可见轮廓即可。在这之前,还请迷生姐姐帮迷蝶一个小忙。” 迷生有些疑问,真不知她唤自己來这高台楼阁是何用意,难道是來赏雪的不成。而她又只是静静饮着茶,整理妥帖了衣衫,不再和自己说一句话。迷生也不是个凡有不明便要问出口的人,她倒要看看,这个空有一张绝色容颜的女子如何完成娘娘交给的这个任务。 迷生出去,俯首朝梅林那边望去,地面犹如铺了一张雪白的绒毯。侍女们也已按照吩咐,点了周边的几盏氤氲的灯。 “迷蝶姑娘,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你是否,该决定哪个勇士胜出了?” 叶桐雨不急不缓说道:“桌上备了四只铃铛,劳烦姐姐系在我身上。” 迷生也不急,照叶桐雨说得做了:“我已仔细系好,迷蝶姑娘是否可以开始了?” 面前人儿忽如其來的一笑,再次让迷生开了眼界。此女虽与那个人生着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可这份风情全然不同,要说此女的美,怕是至少胜过皇后娘娘三分。 “迷生姐姐可要看好了。” 叶桐雨忽然扑向那正对着梅林的一个栏杆,双足榻上木栏,轻轻一跃,落了下去。 “迷蝶!”迷生追出去一看,她一身红衣,如一片飘转的枫叶,轻轻朝着梅林中央落了下去,稳稳妥妥站住,不溅起一点冰雪。 此时,乌雅孤月亦來到了高台,居高临下注视着叶桐雨。迷生刚想说些什么,她示意她什么都不用禀告。唇角荡漾起一弧笑意:“叶桐,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面前忽然出现的红衣女子,恍如雪夜出现的梅仙,惊艳了四人的眼。叶桐雨感受到四道目光之中,夹杂着一种她极为熟悉的感觉。但亦如那次在乌雅流云府中的感觉,仅仅一瞬便消失了。 “恭贺四位勇士进入最后一轮,小女子不才,最后一轮由我來一试诸位。我身上系着四个铃铛,谁拿到得多,谁便胜出,能做当今皇后的贴身侍卫,从今而后享尽荣华。” 皇后竟派如斯娇滴滴的美人出來试他们,有人便开始质疑了:“这位姐姐可是在说笑?看你的眼睛,仿佛是失明的。如此,岂不是说我等欺负一个弱质女流?” “是啊。还是速速请真正的角色出來吧,你如斯美貌,我等也实在不想伤了你。” “几位可是在说皇后言而无信?” 方才说话的人即刻面露窘色:“这……” 一道普通但沉稳的声音响起:“方才这位姑娘从那般高楼跃下,还可如此气定神闲与我等对话,莫非几位还认为她不够资格?” 叶桐雨虽看不见此人的容颜,对他的解围也颇为感激:“多谢这位公子。几位,话不多说,开始吧。” 那三个匹夫虽表示对眼前出现的美艳女子对他们來说是不够资格的,但一旦竞争开始,也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弱女子了。一哄而上,而女子明明站在那里不动,他们一至跟前,她便从三人头顶掠过,徒留一阵梅香。 而有一人,却未真正开始去抢夺叶桐雨身上的铃铛,笑勾唇看着那三人被她戏弄地一身梅雪凌乱,却抓不住一个铃铛。 女子清灵的笑声和着铃铛清脆的声响,近在咫尺,她出现在三人身后,或是侧旁,伸手去抓,抓到的却只是几片雪花。天色太暗,又不好肆意对着女子身上抓去,又看不清铃铛被系在哪里,气煞了三人。三人商议着,不能让她一味地逃,得先将之制服,再取下她身上的铃铛。 而叶桐雨岂是他们可以轻松抓到的,就算联手又如何。不过,她也并不轻松。听风,三人在风中的位置也被她认清,几次险些被束缚,但也侥幸逃脱。 叶桐雨一直疑虑着,方才那个替她说话的人,为何迟迟未动。 眼看着她有些吃力了,男子微微一笑,折下树梢一枝梅花,对着追逐她的一人飞射而去。 ------------ 126叫庄生晓 叶桐雨听到从那个人所在方位传來的破风声,勾唇一笑,他终于准备动了么。可出乎她意料的,那枝梅花沒有打在她身上,那只快要抓到她身上的手,被划出一道血痕。 “那小子使诈!”被打中的人面露憎色,愤愤吼道。 男子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以三敌一,不是君子所为。况且,抓到了她,你们三人打算怎么分配四个铃铛?” 三人心中都明白,谁都想抢到最多。但凭一己之力又抓不到那个女子,只能先合作。现在被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说穿,便也不再顾及什么,相互厮打了起來。 “姑娘可要上心了,在下來取铃铛了。”男子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了原地。 叶桐雨听着风声,暗自惊叹此人轻功之高。她前脚刚刚离开,他即刻便到了她方才出现过的地方。衣衫几乎抚过他的面庞。 甩脱这个人实在有些吃力,叶桐雨开始轻微地喘气。但好在始终未被背上。铃铛的声音此起彼伏,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梅林之间各个角落。 叶桐雨在匆忙间掉了一只鞋,而身后的人还是甩脱不掉。一只玉足踏过开着红梅的枝头,落下几块积在一起的白雪。雪还未落地,另一个身影迅速跟上。 “嚓,,”缚着一颗铃铛的细缎被扯下。叶桐雨心中一紧,此人果然有着不小的本事,几乎能追上她的速度。一袭红衣从一株梅树顶端翻过,紧跟着掠过一个月牙白色的身影。 看着穿梭在梅林间的两条人影,高台之上的乌雅孤月眯起了眼。她未想到迷蝶的轻功如此出神入化,怕是由她去追赶,也是及不上迷蝶的速度的。观她的身姿,轻如飞燕,灵动飘逸,不知师承哪方的高人,竟学得如此精湛。而她身后的男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上了她,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拿下其余的铃铛,却不加以利用。仿佛,只是在与迷蝶玩一场追赶的游戏,乐在其中。 是否可以把这样的人才,也收在身边,让其甘心情愿地为己所用呢。 叶桐雨愈发感到此人的难缠,第二颗铃铛也已被抢走。另外三人终于见着情况不妙,纷纷将目标锁定在那个神秘男子身上,将他拦了下來,以三敌一抢夺他手中的铃铛。 乌雅孤月的眼眸越來越冷清,紧紧盯着那个男子的一举一动。男子并未用杀招,一招一式之间流露出來的气势却极为苍劲雄霸,那三人的攻势对他來说毫无作用,总是被轻易避开。而几乎沒有用上几个回合,三人尽数败于他手下。 趁着四人打斗时分,叶桐雨已远远地避开,层层叠叠的梅树遮掩下,已看不清她到底在哪里。缓缓迈步,空旷的梅林中只剩几声失败者的哀嚎和铃铛清脆的响声。 那名男子并不着急,只见他蹲下了身,在雪地上抓着些什么。叶桐雨看不见,而乌雅孤月则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乌雅孤月喜上眉梢,这样的人,正是她需要的。男子站起身,只见他怀中揣着五六个雪球,狠狠往天空一抛,纷纷散落到不同的地方,落在地上,打在梅树上。 诸多地方的声响一起出现,扰乱了叶桐雨的听力。她从掩藏的梅树后飞跃而出,而腰间作响的铃铛,再一次引來了那个男子。身形相错,第三颗铃铛被抢走。 叶桐雨刚落到地上,足尖一点,身躯又腾空而起,飞向了那座高台。夜深雪重,踩在栏杆上时,踏着了积雪,让她滑落了下去。 乌雅孤月眉头一皱:“迷蝶……”她正欲下去将她救起,却发现已有人先于她一步。 那名男子踏过重重梅树,如履平地。身体一跃而起,朝着叶桐雨掠去。叶桐雨本是心中一惊,算好了雪夜足矣乱人眼目,却未想到自己出现了这样的失误。那般高的地方摔下,非残了不可。 而心正悬着,腰身忽然被人一把揽过,她还來不及挣脱,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便将她包裹,让她顿时心安了下來。还未來得及多想些什么,已飘飘人落至地面,那男子说道:“小姐的最后一个铃铛,也在在下手中了。” 叶桐雨恼羞地将他一把推开,他与凤栖梧虽气息相似,但说话的声音并不一样,若是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多谢公子相救,你便是皇后跟前的贴身侍卫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身后人影呼唤住:“小姐,你的鞋。”雪地里响起沙沙声,他在向自己靠近。而叶桐雨并未想到的是,他沒有将鞋子交到自己手中,而是蹲下了身,替她穿上了鞋。 她后腿了几步,脸色有些羞愤,对着高台之上乌雅孤月所在掠去。“娘娘,第四轮,迷蝶已完成。” “迷蝶,你的这番表现,本宫很是满意。将那个勇士传上來吧。” 那名男子上來之后,乌雅孤月有些许失望。拥有那般高深的武艺,却生着这样平凡的一张面容,平凡到将他塞进人群之中,便再也认不出來了。而那一身轩昂气质,确实让人移不开眼目,就仿佛叶桐雨易了容之后那般。 乌雅孤月淡淡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叫庄生晓。” “名字有些书生气,但功夫却了得。本宫很是欣赏。今后,就跟在本宫身边做个侍卫吧。今夜已深,先回吧。你的住处,就让迷蝶引你去吧。” 叶桐雨一顿,为何偏偏是她去。虽说是小事一桩,可她一和此人接近,便会产生一种错觉,让她很不舒服。但她总不会拒了乌雅孤月,只得听命道了声是。 在乌雅孤月宫中呆了一段时日,叶桐雨已对此处极为熟悉。失了明,反倒让她对周边事物的适应愈发快了起來。她静静走在前边,不和身后的男人说上一句话。 庄生晓终于耐不住了:“小姐就不问问为何在下能在那么漆黑一片之中的环境中还能找到小姐么?” 叶桐雨驻足,蓦然回头,平平道:“你为何能找到我?还不是因为我身上铃铛发出的声音。” “呵呵,不尽然是。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是小姐你,所以在下就能轻易找着。” 叶桐雨的脸顿时红了起來,斥责一声:“登徒子!” 看着她羞愤离开的背影,庄生晓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一番发自肺腑的告白,竟被她当成了调戏之辞。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小姐还未告诉在下住在哪?” “手边就是。”那人依旧头也不回,反而走得更快了。 ------------ 127挑衅乌雅(一) 说來也巧,乌雅孤月才选出护卫,隔天,大雍朝的护国将军便从边疆凯旋。护国将军赵敬素來不喜当朝皇后,认为她惑乱后宫,迷惑王上。若不是军事缠身,他早就归來奉劝王上,将妖后废除。 当晚,大雍皇设下宴席,令百官出席,为护国将军庆功。 乌雅孤月身为皇后,也需陪同在侧,与百官同贺。叶桐雨和迷生随从在她身后。而她的目光,只是停留在面前酒樽之上,偶尔掠过乌雅流云。 席间,百官与大雍皇正在兴头上,赵敬站起身,直面着皇后,声音震如猛虎:“臣闻言,前些日子皇后叫人给刺了,昨儿个选了贴身侍卫?” 乌雅孤月向來清冷,此刻目光更是凛然。这赵敬竟预备在这种场合下给她难堪了。她倒要看看,他会如何为难自己。“将军的消息果然灵通,不错,本宫是深夜遇刺。而刺客,却全部丧了命,本宫却毫发无伤呢。也确实在昨日,才选出的四个护卫。” 赵敬发出一声玩味之笑,继而道:“哦?娘娘千金之躯怎可亲自和刺客交手,传出去岂不是说王宫内无人了。但不知这帮侍卫,能否担此大任?” 叶桐雨隐隐猜测到了赵敬想要干什么,果然乌雅孤月也已看穿了他的意图。“将军想如何替本宫解决这个疑虑呢?对于刺客,本宫也是忧心得很呢。” “臣手下有几员猛将,他们随臣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多年,立夏无数赫赫战功,均可以一敌百。何不让他们与娘娘新选的侍卫切磋切磋。若他们败了,则恭贺娘娘觅得四位良才。若他们侥幸胜了,则臣深深忧虑娘娘安危,愿将其中二人许做娘娘的侍卫,也是一种殊荣。” “呵呵。”乌雅孤月一声轻笑,眼中冰冷绝彻的寒意与赵敬的目光相撞,让赵敬感受到这个女人心底的阴狠。乌雅孤月很是佩服这个上为君王下为黎民的将军,他将自己的人塞在她身边,然后伺机杀了她么,真是好法子。 “赵将军。”大雍皇冷峻的声音传來,一脸的不悦:“将军还信不过皇后的眼光么?” 赵敬早知王上对皇后宠爱有加,甚至到了独宠的地步,因此他更要想办法将乌雅孤月拉下來。因为她实在太阴冷,身居后位,却从不司其职,就差惑乱前朝了。他向大雍皇抱拳,正色道:“王上,臣也是为了娘娘的安危着想,还请王上成全。” 大雍皇一脸怒容,正欲拒绝,乌雅孤月却道:“将军一直忠于大雍,现下又如此为本宫着想,本宫心中甚是感动。王上何不成全将军的一片美意呢。”她心底,对庄生晓极有自信,她甚至在期待,若自己和他相斗,孰赢孰败呢。 大雍皇有些担忧地望向乌雅孤月,而她破天荒地给了他一个笑容。大雍皇当下心情大好,道:“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那么大将军,你开始吧。” “谢王上。左右!”赵敬大喝一声,殿内进來了两员身高八尺多的虎将。赵敬笑道:“这两位,功绩也是十分不错的。臣将先派出其中一位出列,请娘娘传四位护卫來应战吧。” 乌雅孤月侧头,一双眼却含着赵敬看不明白的笑意,与他对视着。迷生曲身上前,乌雅孤月以手掩了唇,在迷生耳边嘱托了几句话,迷生便按吩咐下去做了。 片刻,除庄生晓外的三个护卫全部进入了殿内,站在一旁待命。 赵敬扫了一眼那三位,道:“听闻娘娘招了四名护卫,不知还有一位身在何处?” “这最后一位,是个惊喜。本宫思量着,这三位勇士对将军手下两员猛将,也恰恰够了。” 赵敬眼一沉,皇后这是在轻视他。一字一顿地吐出:“那臣,可得开开眼界了。” 众臣纷纷面面相觑,将军是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为之事啊。倒不知这个皇后到底会如何应对,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起來。乌雅孤月注意到,唯有乌雅流云,兀自斟酒自饮,似乎她的事与他毫无干系一样。乌雅孤月当时心中便升起一股闷气。 赵敬手下一员猛将上前,乌雅孤月的一位护卫也迎上前,相互客套了一句,抱了拳,即刻便脸色一变缠斗起來。眼光犀利如乌雅孤月,刚开始便看出,自己手下这员护卫,招式虽猛,但明显沒有赵敬手下的那位來得实实在在,败阵,只是时间问題。但她全然不着急,纤手托起酒樽,浅泯了一口。 如她所料,那方的手下将她的人一脚踢出老远,第二名护卫即刻飞身上前将之接住,而后跃至那人面前,开始交起手來。 那人之前大战了一场,已有些气虚,再次对上乌雅孤月的第二名护卫,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只坚持了三个回合,便败下阵來。紧接着,赵敬的第二员猛将蹿到那名护卫跟前,两人礼数过后,激战再次拉开序幕。 这二人比之前二人稍胜一筹,但乌雅孤月还是看得出她这第二名护卫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渐渐落入下风之时,她的第三名护卫竟翻身上前,一道对付起对面那位骁勇的猛将。 眼看着这第二员手下也将败下阵來,赵敬的脸色愈发斑斓起來。而乌雅孤月始终气定神闲地端坐着,偶尔泯一口酒,目光扫过他时,不咸不淡。 赵敬果然又败了,但乌雅孤月也赢得并不轻松。赵敬一声冷笑:“皇后的眼光果然独到,挑选的护卫各个都是人才。但你尚有一人未用,臣也有一员未出,这场试验,还沒有完成。” 乌雅孤月浅笑道:“本宫也以为赵将军说得极是。既然如此,你便传你的底牌出來吧,先过了他二人这关,才有请出我这第四员护卫的资格。” 赵敬沧桑的眼眸建透露出一抹冷意,铁着脸喝道:“张啸!” 殿内跨入一位身着铁甲的将士,面目冷峻,不带一丝表情。眼眸中,却透露出常年征战沙场的铁血无情。一进入,便让众人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仿佛身后站着个鬼似的,脊背开始发凉。 ------------ 128挑衅乌雅(二) “微臣张啸,见过皇后娘娘。”张啸通身的气质,宛如地狱中爬出的修罗。他侧身望向两名护卫,那二人即刻感觉浑身仿佛覆盖了一层薄冰。张啸的眼睛,恍如已锁定了目标的猎豹,下一秒便会扑上來一般。 二人差点浑身一颤,好在还有些定力,才沒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面对强劲对手如斯,二人即刻决定先下手为强。两副铁拳携带着劲风砸向张啸,二人只觉得胳膊一震,拳头竟被张啸生生抓在掌间。而张啸的下盘稳如磐石,纹丝未动。二人面色一变,想抽回手却动弹不得。 张啸露出一抹浅显冷笑,狠狠将两条胳膊一甩,两人即刻被甩了出去,在空中连着转了好几个身才远远落下。二人即刻红了眼,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穷尽一身之劲冲上前去,与张啸肉搏成一团乱麻。 张啸并不慌忙,有条不紊地接下两人的连连进攻。虽手脚并用颇为忙碌,那双眼却阴沉地很,分析着两人所使的招式的破绽。轻蔑一笑,他忽而不再防守,转为生猛的攻击,二个护卫皆被一招击中要害,倒地不起。 有侍卫上前将二人抬了下去,张啸朝赵敬和乌雅孤月先后行了一礼,而后静静伫立在原地,一手摸着刀柄,眉宇间透着不容侵犯的骄傲,俨然一副大将风范。 “哈哈,有良将如张啸,谁人敢犯我大雍。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赵敬长了脸说话底气更足了几分。 乌雅孤月却不以为然,表情淡得如清冷月光:“得将如此,确实是我大雍的福分。赵将军若将此镇国良才派來保护本宫,岂不是说本宫一人便等同于整个大雍了?这么大顶帽子,本宫可戴不上。” 赵敬脸上的笑意骤然收起,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乌雅孤月!这一番话,叫他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娘娘多虑了,圣上对娘娘的珍重人尽皆知,娘娘无忧,圣上便无忧。做臣子的,便也能无忧。” “呵呵。”乌雅孤月魅惑一笑:“你竟把本宫看得这样重了。本宫的最后一名护卫,要不要传唤上來与张啸上将一战呢?” “张啸,可能再战?”赵敬将声调再次提高,今日,他非得让乌雅孤月失败不可。妖后,必得诛去。 “再战百次,未尝不可。”张啸果然是从军营走出來的人物,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赵敬的目光中满是挑衅,妖后,击败了你的最后一个护卫,看你还如何嚣张。这眼线,他是插定了。杀皇后,在赵敬看來并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凡是为民除害。 从侧殿内走入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男子的五官生得平淡无奇,一身气质却是超然世外,让人想不到此人会与杀戮有关。 此人行至高位之下,仅微微曲身颔首以示尊敬,却一点也让人察觉不出不敬之意。乌雅孤月道:“庄生晓,本宫的三名护卫尽数败于赵敬将军手下的张啸上将。尤其是方才那场比试,张啸上将以一敌二还要胜出许多,你可有信心与之一战?” 庄生晓平静地扫了张啸一眼,开口道:“庄生晓还沒有不敢接的战。”语气虽平淡,却十足地无视了张啸,更是沒把赵敬放在眼里。 赵敬眉一横,此人好生猖狂,比起张啸可算狂妄了十倍,而张啸一闻此言,几乎快要将刀拔出抽身上前劈了庄生晓。但碍于这种场合,对方又是皇后的人,这才强忍住了内心的愤怒。百官们更是哑然,张啸的威名他们自然知晓,纵观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又怕又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乌雅孤月不禁一笑,亲自斟了酒走下高台,端到庄生晓跟前:“不愧是本宫最为欣赏的人才。來,此酒与你助兴。” 庄生晓将两手拱起,颔首道:“无需饮酒,娘娘放心,庄生晓去去变回。”说罢,潇洒一转身便向张啸走去。 张啸的胡子抖了抖,好一个猖狂无知的小子,一会儿老子非得打到你半身残废,血溅三丈高不可,否则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开得这样红。 迷生在叶桐雨耳边轻生道:“那个庄生晓终于上场了,那天他从你身上抢四个铃铛的时候,娘娘就看出他不同凡响,也是个神秘人物。” 叶桐雨蹙眉,既然乌雅孤月查不出他的身份,为何还要留他在身边。她也很好奇,这个庄生晓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本事,在细微的动静,都悉数传入了她耳中。殿中央的情景,通过声音在她脑海中呈现。 张啸头闭上了眼睛头微微抬起,充分发挥大将风范,让眼前无名之辈先动手。而等了半日,不见对方有丝毫动静。遂睁开眼,庄生晓正带着浅浅笑,一直注视着他。那神情,简直像在看笑话,等着自己主动似的。看來他有些失策了,只好转变战略,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张啸如猎豹一般飞跨上前,在即将接触到庄生晓的那一刹,他竟然轻松避开了。此人并不好对付,但张啸并未慌乱,他正欲抽出刀來,手腕却被人抓住,狠狠一宁,带出的刀直接从手中掉落。还未反应过來,下巴突然被猛然一击,头向后抬去,身体向后仰去。 “咣当,,”是那把佩刀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惊叹了,嘴里可以塞下一个橘子。威名在外的张啸上将,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一招都沒走过就败了。 张啸挣扎着爬了起來,血红着眼,举起刀大喝着预备朝庄生晓冲去。“住手!”赵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极其尴尬地制止住了他。 “将军!”张啸一脸不服,誓要雪耻的模样。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且下去,让本将來会会他!”赵敬说着,一个空翻落至庄生晓面前。但更让群臣和大雍皇瞠目结舌的是,庄生晓只是淡淡扫了赵敬一眼,话都懒得跟他搭一句,转身面对着皇后:“娘娘,庄生晓已完成任务。” 叶桐雨心中泛起一股久违的温馨感,这性子,倒是和他相似。 “行了,你也累了,下去吧。”乌雅孤月眉角眼梢全是笑意。 “娘娘!此人太目中无人,骄傲自负!”赵敬瞪着庄生晓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大雍皇皱着眉:“赵将军,比试是你提出的,现下比完了,你又纠缠不清,着实有失大将风范。” 乌雅孤月站起身,朝大雍皇道:“臣妾今日乏了,这就退下,望陛下恩准。”说罢,便携着手下三人退下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庄生晓与叶桐雨走路时距离得很近,偶尔,他的手还会碰到她身上。此举更是惹來了叶桐雨的皱眉和厌恶,两人的步伐总是一个追着一个。 ------------ 129下流无耻 乌雅孤月却不是往寝宫走去,那一处湖畔,日头的暖恰巧融化了薄冰,梅花这几日开得正盛。钦天监说过,再过三日,便会下起一场大雪。 她正是注意到了乌雅流云消失在了席间,也借故离开。因为,正是她约的他。乌雅孤月到之时,那抹黑影已负手伫立湖畔。裙摆,是以暗红色丝线绣上的精致梅花印。在乌雅孤月來此之前,自然已屏退了叶桐雨等人。 迷生当然是停驻在不远处候着乌雅孤月的,而叶桐雨本也会随迷生一起等待,奈何身后阴魂不散地跟着个庄生晓,她不得不到处瞎晃。他就像只苍蝇,一刻不停地绕在她身边转。 她停住脚步,身后的人也随着沒了动静。她开始走,后边的人也继续跟上。叶桐雨气急,忽而转身,竭力忍着怒气,问道:“你一直跟着我,可是有话要说?” “难道沒事,就不能跟在你身后么?” “不能。”叶桐雨拒绝得很果断。对于这个人,她总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熟悉,却不是他。 庄生晓一声浅笑:“王法又沒规定,我跟着你不算犯法。” 叶桐雨无言以对,到最后只憋出一声冷笑:“别再跟着我。”她转身刚走几步,只听见身后人忽然加速。她一侧身躲开了他的一击,却感到头皮一疼,被他攥去了几根发丝。 她怒道:“阁下究竟想干什么?我与阁下并无瓜葛吧,为何一入宫便处处针对于我?” 庄生晓却是答非所问:“我听闻,寻常夫妻成亲时,彼此会剪下一撮头发,编成一个同心结。” 叶桐雨心中一震,难道这个人对自己有意不成。而她跟凤栖梧成亲时都沒结发,怎能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抢去了这撮发丝!她静静吐出两个字:“还我。” “除非你喊我一声相公,我就还你。” “放肆!你下流无耻!”公主的架子好久都沒端出來了,所幸她还并不陌生。而最生气的时候,这两个字果然能发泄不少怒意。她的容颜因生气而涨得有些微红,长眉蹙起,像一只温顺的小兽终于发了怒。她听得出他在哪个方位,既然他不愿给,她只能抢了。 而庄生晓的确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饶是以叶桐雨的轻功他也能避开,但委实相距无多。 “那日我从你身上抢走了四枚铃铛,今日看你能否从我手中抢走这绺发丝,未來娘子!”庄生晓这听似调戏的话,更加触怒了叶桐雨。她不会容许其他男人和自己扯上这种关系,哪怕是嘴上说一说也不行。而一着急,则乱了分寸,局势完全被庄生晓掌控。她的追逐抓捕,屡屡扑了空。 叶桐雨终于发现自己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苍白的孤独无助之感,愣愣站在了原地。 庄生晓发觉她有些不对,亦落在她面前,却发现她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他一下慌了心神,这个玩笑,似乎和她开得有些过了。 “对不起,这还你。” 叶桐雨推开他的手,冷声道:“除了我的夫君,任何人都沒有权利对我说这样的话。” 她看不到,庄生晓本來惊慌失措的脸庞上,霎时换上了缱绻的笑意。他正欲说些什么,远处传來一声呼唤:“迷蝶!” 庄生晓朝那个方向望去,原是迷生过來寻她了。叶桐雨赶忙拭去了眼泪,一如往常的平静。 迷生跑到她面前,说道:“娘娘已经回宫了,此刻她正传你过去。”说罢,她看了庄生晓一眼,连她也察觉出,他对迷蝶仿佛有些不一样。路途中,她只觉得迷蝶似乎有些不开心,而后边那位,也稍显怪异。 这里,只有她们两人。乌雅孤月似乎也不开心,叶桐雨感受地出來。乌雅孤月冷冷道:“迷蝶,三日后,迷生会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小泊,到那日,水面已被冻成了结实的坚冰,本宫要你,在那上面一舞。” 她终于开始她的计划了。叶桐雨什么也沒说,乖乖应下了。乌雅孤月身居后位,又有大雍皇的专宠,她性子却依旧如此怪异。她要的到底是什么,那么难得到,莫非还是那把龙椅不成?而在叶桐雨看來,她似乎根本不热衷与权力,对后宫尚且撒手不管,更何况有心于前朝。 “还不止。”片刻的沉静后,乌雅孤月又说了一句话:“本宫要你,去代替一个人。张骥说,你这双眼睛,等到明日便能好了。” 果然,怪不得前段日子一直让叶桐雨模仿一个人的种种习惯,原來是为了三日后之事做准备。叶桐雨说道:“全凭娘娘吩咐。但奴婢有一个要求。” “哦?”乌雅孤月饶有兴致:“你且说说看你的这个要求是什么?”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我要看见庄生晓站在面前。” “呵呵,我当是什么要求。如此简单,应了你便是。叶桐,难道你并不好奇我让你去替代的那个人,是谁么?” 叶桐雨淡然说道:“若想告诉我,自不必我來问。” “你也接触过的。便是乌雅流云的娘子,我的嫂子。” 叶桐雨听到这个名字,心中还是有些小小震惊。原來乌雅孤月口中那个与自己相貌相似的女子,竟是她的嫂子,顾影。怪不得那一天,顾影不曾答乌雅孤月一句话,只因她是个哑巴。乌雅孤月究竟想干什么,莫非顾影与她有什么什么深仇大恨?那乌雅流云身为她的亲兄,为何要给她娶这样一个嫂子。 乌雅孤月沒有再多说什么,叶桐雨知趣退出了她的寝宫。门外,庄生晓还在等着她。 “刚才我那样对你,你就不责怪我么。” “像你这种人,我不会放在心上。” 对方笑道:“那你方才还说,复明后要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我?” 叶桐雨已有些不耐烦了:“我自有我的原因,你不必多问,更不要多想。还有,你最好当做什么都沒听见。若不然,皇后杀你灭了口,我也会感谢她的。”说罢,她敛裾而去,留下一抹绝决背影。 原來她对别的男人,竟是这样一副冷漠态度。庄生晓不禁一笑。 ------------ 130双目复明 叶桐雨端坐在凳上,连日來眼部一直缠着白纱,终于可以脱去,重复光明。白纱被层层揭去,她心中忽而有些忐忑。她知道,庄生晓就在她身前。分开的这段时日,令她对凤栖梧的思念愈发疯长。 张骥揭去了全部白纱,说道:“姑娘,睁开眼睛看看吧。” 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怀着无比的期待。究竟,会不会是他?如蝶翼般的睫毛缓缓颤动着张开,面前人影倒映入眼帘之时,心一瞬坠入了冰封千年的湖底,是从未有过的失望。这张容颜极为平淡,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你,在哪里? “迷蝶,你的眼睛可好了?”是乌雅孤月的声音。 叶桐雨转头,望见的是一张绝色的面容。果然如她想象的,轮廓分明,精致的五官透着一股子冷毅。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仿佛冬日的湖水那般冰冷。 她起身对乌雅孤月行礼:“多谢娘娘恩德。” “本宫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做到。窗边的案几上已备下了笔墨,说出你要找的那人的样貌,让画师画张像吧。” “他的容貌,只有我能画得好。我自己來吧。”说罢,叶桐雨也沒顾这一堆人,径直走到案几前。窗开着,风虽小,但极是寒冷。这样冷的天气,那片湖的确是该结冰了。 一袭白衣临窗而立,如墨的头发瀑布般地倾泻在背后。她低头的瞬间,如冰雪不胜的肌肤的微热。几片梅花瓣乘着风飘入窗内,落在那张铺满着水墨的宣纸上,晕染了一纸梅香不散。 这般超尘脱俗的女子,为何查不到她的底细。只愿她不会对自己不利。 叶桐雨对着画中人,浅浅一笑。她将宣纸举起,展现在乌雅孤月面前。庄生晓一见画中人像,眼眸顿时一亮。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山河不变颜色,日月不曾消失,厮守终生。”乌雅孤月念出了边上的那一串文字,又继续道:“迷蝶,沒想到你在书画方面的造诣竟如此高深。画中男子,倒是生着一副俊美无边的模样,可是你的心上人?” 叶桐雨点点头,脸上并沒有寻常女子提及心爱之人有的娇羞:“他便是我的夫君。”说罢,她抬头看了庄生晓一眼,示意,我夫君这么优秀,你就别拿自己和他比了。庄生晓只是一笑,她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本宫会帮你找到此人。尔等先下去吧,有些事,本宫想对迷蝶说。” 待众人退去,乌雅孤月只说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入宫以來,倒从未施过脂粉,不曾细心装扮过。你來帮我穿个耳洞吧。” 铜镜中印出乌雅孤月清冷地脸,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面容:“我这张脸,也不知有多少人垂涎。只是,为何他偏偏不爱呢……” 叶桐雨心中已明了,乌雅孤月根本不爱大雍皇,她心里的那个人,一定不在宫内。而这又跟让她替代顾影有何联系? 叶桐雨拈起一枚细针,道:“我也是在成亲前,长辈们才给我穿的耳洞。老人说,穿了耳洞的红颜,下一世还能遇上今世挚爱。我想,这句话是对的。”叶桐雨的纤纤玉指捻着乌雅孤月的耳垂,直到它变得通红,尖锐的针便刺穿了过去,流下一滴朱砂似的红。 “嘶,,”乌雅孤月轻吸了一口冷气,继而道:“论起我,只是个苦命的红颜罢了。这耳洞,为了他而穿,他却不知。他,从未爱过我。” 又穿了另一只耳,乌雅孤月拿起一对梅花状的耳环,道:“就戴这一副吧。” 望着铜镜中的容颜,叶桐雨赞叹了一声:“你生得极美。” “呵呵。”乌雅孤月站起身,捏住了叶桐雨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我这张脸,怎敌得了你这副模样。”眸子中的恨意毫不遮掩,她恨极了那个人。她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即刻松开了叶桐雨:“抱歉。” 叶桐雨眼眸中波光流转,心如明镜:“我知道你针对的不是我,是顾影吧。” “不说她了,你來帮本宫修饰一下这双手。”乌雅孤月说着便往床榻上趟去。提到她,心仿佛又开始被一刀一刀凌迟,不如逃避得好。 女人修饰指甲这样的事,叶桐雨在宫中也看得多了,平时都是宫人们替她修,如今,她也要自己动一回手了。“你这双手生得好看,不如指甲上也作上梅花的图案吧。”乌雅孤月闭目不语,表示默许。当叶桐雨触及到她的指甲时,浅笑道:“我与你可算是有缘了。我的指甲,也像你的这般软。” “是么。”乌雅孤月的脸上,露出浅浅笑容。她想起了那时,他握着她的手时常做的一个小动作。但,笑容也只出现了一瞬,叶桐雨却捕捉到了。 “你进宫之前,到底有着怎样的一段往事?”叶桐雨还是问出了口。 “我爱上了一个世人都认为我不能爱的人。我想,他是知晓我对他的爱意的。但他,偏偏选在我将要对他说出口的时刻,残忍地告诉我她爱上了另一个女子,并决定和她成婚了。在那之前,我被他送入了宫中。就因为他的圣上夸赞了一句我的美貌,他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将我送了出去。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幸福,唯独我痛苦着。这半生,我恨极了一个人,也爱极了一个人。” 叶桐雨仿佛隐隐猜测出了什么,但是她不愿相信,这有背常理。“有些事情生來便已被注定,何苦要为难自己?” 乌雅孤月睁开眼,猛地站起了身,用手狠狠戳着自己的心:“不是我!是这里,是这里要折磨我,谁能控制得了它?” 也许有些事,真的是沒有任何办法改变或扭转乾坤的。她跌入时空之镜,有遇上一个与自己几乎有着相同容颜的女人,可能,也是上天的一场安排吧。生命已无多,她只希望,早日与凤栖梧相聚,能出去固然好,但若有他在,死在一起又何妨。叶桐雨只是静静道:“指甲花了,重画一遍吧。” 乌雅孤月,爱上了乌雅流云,她的亲兄长。 ------------ 131倾城一舞 这一日,注定是个转折点。大雪肆虐飘飞,除却那一片醉人的红,地面都被覆盖上了白色。那片湖,已然被冻结出一层坚硬的冰。 乌雅流云果然带着顾影來了。凭着乌雅流云对自己的信任,乌雅孤月成功带走了顾影。这个可怜的哑女,便被软禁在了秘密之地,叶桐雨取而代之,成了顾影。 乌雅流云见只有乌雅孤月一人出來,只说了两个字:“她呢?” 乌雅孤月黛眉一挑:“怎么,兄长还怕我将嫂子吃了不成?” 他只是垂着首,眉目间风轻云淡:“为兄自然是信任月儿的。” “哥哥可曾记得和嫂子初遇的那一日?” “初遇么。还记得。那一日我带着你去了郊外的梅林,恰巧碰见影儿在一片梅树下起舞。也是那一刻,她俘虏了我的心。” 乌雅孤月忽然笑起來,声音并不大,却将身子都带得颤抖,眼中流转着琥珀光。“是啊,那样子,美极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曲径幽处,冉冉梅香,片片雪花濛濛扑面而來,叫人说话张嘴间,都吞入几片冰凉。 乌雅流云这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做什么。冰面上,一袭飘摇的红衣翩然,一颦一笑间,足矣倾城。冰面上落满了雪,滑的很。在那女子的脚下,却如腾云驾雾。从未见过那般飘逸的身姿,如九天的玄女踏风逍遥一游,翩跹的衣衫,划出绵软的轨迹。 那张脸,赫然便是顾影。乌雅流云眼眸深邃,唇边展开一弧浅笑。“影儿她有着身孕,若是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乌雅孤月原本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红如梅的唇间吐出的话语比冰雪更冷:“兄长在怪我拿你的孩子玩笑了。嫂子对你一片用心,到头來,受你责怪的反倒是我。” “我,从來不会怪你。”这一刻,乌雅孤月发现其实自己并看不懂他。 乌雅流云将目光瞥向远处,似在自言自语:“天冷,影儿身子弱,不能再跳了。”他双足一踏地面,迎着茫茫飘雪向叶桐雨掠去,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回岸上。 “这支舞,练了很久了吧,谢谢。”知她不能言语,乌雅流云只是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叶桐雨强忍着沒皱眉,不让自己露出一丝马脚。她对于陌生男子的靠近,是极为反感的。 “呵呵,你和嫂子真是恩爱。”乌雅流云的话,根本听不出一丝羡慕祝福的意味。 “若你今日叫我夫妻二人來此的目的仅仅如此,就恕我不奉陪了。”乌雅流云牵着叶桐雨的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对你來说,就是个累赘,所以你着急把我送出去,是么!”她撕心裂肺地呼喊,沒有换回他的回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雪落地的声音,孤寂回应着她。 回去的途中,乌雅流云一直握着叶桐雨的手。她留意到,乌雅流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有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 “我原先以为,她单独唤你出去,会给你难堪,原是今日安排了这样的一场。比起那一日,你这支舞的确更让人流连忘返。你也与那时不同了。我原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些什么,沒想到在她身上不起作用。你便按照我以往跟你说的做,她不是真要伤害你。” 叶桐雨只是低垂着眼,不说话。 而到了丞相府,叶桐雨发现乌雅流云与顾影竟是分居的。而乌雅流云对顾影的态度,堪用相敬如宾來形容。他看自己的眼神,竟带着些许愧疚。当然,乌雅流云并不知道面前人已不是他认识的顾影,那双眼睛,也并沒有失明。叶桐雨开始觉得,或许乌雅流云与顾影之间也有一段什么故事的。 夜已深,雪还下着。叶桐雨睁着眼,还未眠。沙沙声传來,是雪轻拍在人身上的声音。來人好轻功,竟听不到双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踏雪无痕,何其高的境界。 房间里的窗户一下开合,进來了一个人。他却仿佛放松了警惕,脚步变得平常。一双手对着叶桐雨的脖子伸去。 叶桐雨倏然坐起身,一把抓住了來人的手,顿时,浑身一震。她即刻便明白了什么,夜色漆黑,并看不见來人的面容。“你竟跟着來了,你可知,这是丞相夫人的房间。” “反正王宫我也大摇大摆地去了,区区一个丞相府,有什么不敢來的。”这声音,來人正是庄生晓。 叶桐雨有些小小怨他,非得小惩一下他不可。“一会儿丞相该來了,你留在这是想看些什么?非礼勿视这个道理,莫非你不懂?” 庄生晓声音即刻涌上了怒意:“你竟真打算和他做夫妻了?” “反正我的夫君不在这里,就算在这里,他也不认我,我干脆嫁给别人算了。” 庄生晓反而一笑,似乎松了一口气:“被你看穿了。不是不认你,是当时的情形不允许。乌雅孤月那样的人,怎么会不发现呢。那天我正准备告诉你,迷生却忽然出现,这才拖到了现在。” 庄生晓,正是凤栖梧。他的手宠溺地抚上她的脸:“你怎么看出來的?” 叶桐雨捉住他的手:“就是这双手。你虽易了容,改变了声音和身上的气息,我却认得出你这双手。还有,只要是你,我都能认出來。”他们生死与共的情感,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他将叶桐雨揽入怀中:“我亦如此。若你我散了,不论你去了哪里,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你,将你带回我身边。” “你为何会取庄生晓这个名字,未免太书生气了些,扮演的却又是个骁勇的角色。” “沒办法,谁让你现在叫迷蝶。” 凤栖梧的脸靠近,灼热的气息扑面而來。叶桐雨依稀分辨出,那是他原來的模样。他的手游移着探入了她的衣内,覆上了那饱满的胸前,惹得她一阵颤抖。他含住了她花瓣般的唇,细细品味,而后长驱直入,深情探索,将她细碎的声音吞入口中。衣衫如雪花般件件剥落,他已将她点燃,融为了一体。 外头是茫茫的冰天雪地,里边,一室的春色暖人。 乌雅孤月的宫里,少了两个人。迷蝶扮成顾影消失在宫中后,庄生晓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迷生道:“娘娘,这个庄生晓并不是个受控制的人,此刻更是诡异消失了。奴婢斗胆,请娘娘下追杀令。” “不必了,他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届时他若会成为麻烦,本宫自会动手取了他的命。”乌雅孤月把玩着手中的剑,这是父亲在她小时候便给了她的,乌雅流云,也有一把。一名曰忘川,一名曰奈何。父亲的意思是,让他们哪怕魂归九泉,踏上奈何桥过了忘川河,也莫忘了今生兄妹的情谊。 “我怎么的,就爱上他了呢。”一声叹息,伴随着最后一片飘雪无奈落下。 ------------ 132显出端倪 翌日,叶桐雨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醒來,天还未彻亮。 “原來,那些日子里你看着我醒來,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某些人厚脸一热,似晕开了两抹胭脂:“你快些穿衣离开,万一一会儿有人进來了,这……” “我与你本就是夫妻,谁敢胡说些什么。” 叶桐雨急得脸越來越红:“可我现在是顾影。”她本想帮他裹上衣服塞出去,却想起自己也什么都沒穿,顿时全身都红了,钻进了被子里。“不行,反正你快离开!” 趁着凤栖梧穿衣的时分,她也胡乱套上了自己的衣衫。 “夫人!”房内侍女传入侍女的一声呼唤,叶桐雨愣了愣神,与凤栖梧相视一望。 “夫人,照寻常,您若不出声,奴婢便敲三下房门,自己进來了。”叶桐雨更是急了,抓起衣服便胡乱裹上身,差点就要喊出“不要进來”,幸亏及时吞了下去,她现在扮演的可是个哑女。 侍女打开门,却发现叶桐雨衣冠不整地站在门框前,差点惊得手中早点全落了地。“夫人,您今日怎么这样仓促,是奴婢扰了您的清梦么……” 叶桐雨转过头,发现凤栖梧早沒了踪影,这才放下了一颗心,与侍女笑了笑,摇了摇头。明明是正牌夫妻,一落到乌雅孤月手中,却要做的跟红杏出墙如出一辙,真是命途多舛,时运不济。 “夫人,丞相大人今日提早上了早朝,嘱咐奴婢告知夫人,不用去替他更衣了。” 叶桐雨点点头,不让她更衣,她还乐在其中呢。但由此看來,这个顾影应该是很爱乌雅流云的。 傍晚时分,侍女竟一脸兴奋甚至还带些感动地跑來汇报:“夫人,丞相竟这会儿传您去书房!” 叶桐雨疑虑着,不过就是传她谈个话,这小丫头如此激动做什么。侍女继而道:“夫人,您可要好好抓着这个机会啊。丞相他,与您独处的时光太少了。” 乌雅流云不是极宠爱顾影的么,难道那只是在人前的假象?叶桐雨的思绪正百转千回,已然到了乌雅流云的书房。侍女告退,只留下了她和乌雅流云二人。 “影儿,你还记得和我的初遇么。” 叶桐雨有些讶异,她不是昨天才在冰湖畔梅林下一舞重现当时情景,乌雅流云何以这么问。她只是点点头,哑女,是说不出任何言语的。 乌雅流云眼眸中波光一动。“呵,这个问題倒是我问得多余了。你那么用心去重现了那一日的场景,证明你还完整地记得,是么?” 叶桐雨继而点点,乌雅流云像是更加肯定了什么,嘴角扬起了一抹有些不明意味的笑容。“这几日月儿妹妹太平静了,你猜,她在酝酿一场怎样的阴谋來对付我呢。月儿入宫后,从未在意过六宫之事,因为她都把精力放在如何报复我,如何与我相斗的事上了。我猜想,她可能会对我们的孩子下手吧。” 是啊,乌雅孤月那样的人,身上沒有善良的存在。顾影,会不会成为她此番报复中卷入的一缕亡魂。那未降世的孩子,才是最最无辜。 正思量着,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面前是乌雅流云放大的面容。叶桐雨身躯一震,本能地侧过头去避开了他。乌雅流云的手摸上了她的脸,他亦是一愣。 他将手垂下,道:“或许,月儿那天对你说了什么吧。无别事,你且回去吧。” 叶桐雨还在担忧是否会应为方才的拒绝而引起乌雅流云的怀疑,而现在看來,似乎是沒有。但乌雅流云的言行着实有些奇怪,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又像是打消了什么疑虑。而她一言一行都极小心地模仿着顾影,根本不会出现差错,问題到底在哪里。 她坐在铜镜前,方才,乌雅流云就是触碰到了自己的脸,才有了情绪的转折。脑中忽而灵光乍现,他一定是怀疑自己易容了,所以在发现自己的脸沒有任何作假后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如此看來,她模仿的顾影,一定有一个地方是致命的疏漏,所以才叫他那么快瞧出了端倪。如今,是不能过多地接近乌雅流云了。 是夜。窗口又飞入一抹身影,凤栖梧正欲跟叶桐雨说些什么,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影儿,门响三下,我便自己进來了。” 凤栖梧剑眉一挑,将身形隐蔽在天花板上的一角,以纱幔遮掩着,掩蔽去了气息。乌雅流云进來后,只是在她的房内转了一圈。 “夜里凉,你好生照顾自己。无别事,我先回了。”他一面说这话,一面却是在环视着房内的状况。显然,他相信眼前的女子是失明的。乌雅流云最终沒有发现什么一样,这才安然离去。 他走远后,凤栖梧落了下來。正想说些什么,又皱眉制止,同时示意叶桐雨不要说话。片刻,凤栖梧终于开了口:“果然是个谨慎的人。走远后,又折回來勘察一番情况。” 叶桐雨说道:“他果然起疑心了。乌雅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 “乌雅孤月明日还会再次传唤你和乌雅流云进宫。我这次回去,沒有找到关押着顾影的地方,不过,却发现了另一件事。时空之镜,果然是有与之机缘的人才能进來。” 叶桐雨将洞开的窗户关上,对凤栖梧的话起了兴趣:“这一回,又是什么样的机缘?难道是傅晚栀或者南池溪之类的人出现在了这片时空么。” 凤栖梧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你真是聪明,是和南池溪有点关联。便是她手中那把奈何剑,竟握在乌雅孤月手中。” 世上,真的有这么多的巧合连续不断地发生么。“她贵为一宫之后,又沉醉练武,奈何那样的好兵器,她想要得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雨儿,你可还记得那个诅咒。持有忘川奈何的一对爱侣,他们的幸福最终都会不得善终。” 叶桐雨曾亲自见证,北澜渊与南池溪的生离死别,以及师父对她说的话。连师父,也难逃这对无情之剑的诅咒。“如此说來,持有忘川的人,便是与乌雅孤月相爱之人。但据我所知,她只是一味单恋她的兄长罢了。” 凤栖梧俊眉锁起:“她竟爱恋着她的兄长?真是天意弄人,光是这层血缘和身份,便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此遇上忘川奈何,不知是将要再次见证一对恋人的生离死别,还是揭晓是如何降下的诅咒。” ------------ 133鲜妍绿帽 丞相府中的这两夜,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便有一诡异莫测的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丞相夫人的房中。众人才睁开惺忪的睡眼,那人早已离去。丞相的头上仿佛顶了一抹鲜妍的青翠。 乌雅孤月的信使在一早便到了丞相府,将乌雅流云和叶桐雨请去了宫中。叶桐雨发现,只要有人在,乌雅流云便会摆出一副对顾影怜爱万分的模样,一直将她的手握在掌中,那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总是被无数次地重复。无人关注时,待她淡如水。 前些日子下的那场大雪,已化得差不多了。叶桐雨远远就看见,乌雅孤月亲自站在她宫门口,等待着两人到來。 因着乌雅流云认为身旁的顾影是个盲人,走路时一直牵着她的手。乌雅孤月的嘴边,扬起一抹戏谑笑容。“哥哥对嫂子的宠爱,真是羡煞旁人。” “王上那样的九五之尊,佳丽三千却独宠娘娘一人,谈何羡慕呢。下官不过是履行一个做丈夫的职责罢了,影儿她,需要人照顾。”乌雅流云答话间颔着首,淡淡语气疏离了与她的关系。 乌雅孤月眼底泛上寒光:“茶已煮好,还是快些就坐吧。”只要他摆出一副冷淡态度应对她的冷嘲热讽,她便是输的。输给了她对他的在乎。 乌雅流云将叶桐雨扶至座位,将她安置好后,亲自斟茶端至她手中,俨然一个模范丈夫。 乌雅孤月只静静瞧着,他那么爱她的妻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沒了,会是什么反应。“呵。”她忽然一声冷笑。 乌雅流云正视着她,平静道:“娘娘何以发笑?” “本宫不过是在笑自己罢了。王上虽贵为九五之尊,而本宫,要的不过是寻常相夫教子的生活罢了。这么简单的心愿,偏偏不能实现。”乌雅孤月红唇一勾,将手肘抵在岸上撑着下巴,一挑眉:“到底是谁,破灭了我这样的愿望呢?”说罢,几声轻笑。 是谁,还不是乌雅流云。而他还是的情绪依旧水平如镜:“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娘娘享有的殊荣,又何以非得将自己与寻常女子相比。” “可本宫,就想当个寻常女子。”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开始透出坚定的冷意。那真的,是她一直以來心底最纯真的愿望。 “娘娘切莫再说,恐会辜负王上的一番心意。”乌雅流云眼眸低垂,掩住眼中一帘碎光。当初只是王上來到丞相府,见着了未出阁的她,他便轻易将她嫁了出去。乌雅流云知道,他的这个决定,真的是自私的。然而,他不得不这样做,同样出于一片私心。 “世上总是男人辜负女人的多,我倒还沒有听说过哪个女子将她心爱的男人辜负了的。”她将身子直起,袖子遮住半张脸,咳嗽了两声。 门外的长廊前走过几个侍女,手中皆端着一盆鲜红。 血腥味飘散在冰冷空气里,传至乌雅流云鼻中。他一侧目,便见着了那触目惊心的红。心忽然猛地一搐,仿佛被一根尖锐的长针一瞬刺穿。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人,这种感觉便被压制了下去。 “那些丫鬟手中端的是?”他最后还是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还是问了一句。 乌雅孤月用杯盖撇去水面上的茶沫,眼皮都沒抬一下,清冷说道:“本宫宫里有个不知廉耻的侍女,竟与一个侍卫私通,还有了孽种。本宫便命人拿去了那个侍女的腹中的孩子,将之驱逐出了宫。那侍卫,赐了死。” 她从來都是对他人的生死漠不关心,皇后的冷血,亦如王上对她的宠,人尽皆知。 乌雅流云再次端起茶杯一饮,茶香仿佛转化成了浓浓血腥,再也沒了饮茶的兴致。他觉得哪里不对,或许,身边的女人,真的不是顾影。那么乌雅孤月口中那个有孕的侍女,指的会不会是真的顾影。他借口身负要事,携带着叶桐雨先行离开。 “你可否告诉我,月儿究竟跟你说了或做了些什么。”马车内,原本闭目养神的乌雅流云忽然发问。 叶桐雨坚守着哑女的岗位,不吭一声。 他的眸子张开,露出跟乌雅孤月的一样阴冷。“今日那盆血水,竟莫名地让我心惊了一下。不知娶了你,对你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与乌雅流云眼神相对,她看不出他对顾影有丝毫的爱意。至少顾影是爱着乌雅流云的,叶桐雨摇摇头,表示不后悔嫁他,替顾影表达了意思。 乌雅流云凑上來,托着她的下巴:“这里沒有别人。” 对于面前“顾影”始终如一的态度,乌雅流云心中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答应。他忽然对她绽放了一个笑容:“沒事了。”他再次闭上了眼睛,面上仿佛开始结霜。 月儿,你竟真杀了我未出世的孩子。已隔两年,你竟还是这般固执。身边这个冒充顾影的女人,是时候揭穿她的面目了。她将此女安排至自己身边,为的,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爱顾影吧。 果然,有些事,就算他藏得比她久,还是藏不了永久的。这或许就是宿命。 今夜,乌雅流云沒再來查找顾影房内的端倪,凤栖梧一如往常地潜入。叶桐雨靠在他胸膛之上:“你留在宫内,可有发现顾影的踪迹?” “发现了。”他把玩着她的发丝,如同抚摸着一面上好的锦缎:“世上,竟有和你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怪不得乌雅孤月会将你留在身边。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个可怜的女人,被强行灌下了堕胎的药汁,由产婆引产的。她愣是口中紧咬着布条,沒有哭喊出声,这倒是让我十分佩服。那个女人,似乎也不像表面看上去,如水莲一般娇柔。两月之期快到了。乌雅流云对你有疑心,既然我已和你相聚,是该找个时机离开这个地方了。但不知,我们该如何重回原本的世界。” “遇上这样一对兄妹,只怕我们想走沒有那么容易。既然找不着出去的方法,倒不如留在这里,看看这个历史上最神秘的皇后究竟是如何消失的。那柄忘川,还未出现。” 四目相对,面前人的笑,大概是在靖国王宫的桐林内相见的时候,便深深印在心上的吧。叶桐雨道:“若我和顾影一样,真的瞎了不再复明也好。在那段黑暗的时光里,你的容颜才最是清晰。” ------------ 134忘川出现 这一晚,凤栖梧许久都沒有出现。沒有任何征兆的,门被直接推开了,來人正是乌雅流云。 不等叶桐雨站起身,一柄寒剑架在了她脖子前。对于这把剑,她并不陌生,以至于差点惊呼出声,此剑正是奈何。 乌雅流云勾起一抹冷笑,她这些日子都伪装地太好,一直让他相信她是真瞎的。此番叶桐雨眼中的惊讶,终于沒有逃过他的眼睛。 “不用再装了,你分明能视能言。是月儿主使的吧,你來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叶桐雨镇定望着他的眼眸,身份败露得有些快啊。“看來我模仿得还不够到家啊,只是乌雅孤月都沒有看出我的模仿有任何破绽,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的外表,还有举止,的确和顾影一模一样,我根本无法辨认出來。月儿她将你**地极好,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顾影并不是哑女,她在人前从來不言语罢了。” “原來如此。”叶桐雨这才明白,原本认为最安全的一个层面,却成了最致命的。所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沒有回话,乌雅流云会有那样的表情。所以昨天在马车内,他会说“这里沒有别人”來提醒自己。如此说來,那一日他问起自己二人的初遇,便不是在下雪的梅林边。乌雅孤月被自己的亲兄长骗了。 “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題。你,是如何易容成顾影的样子的?据我所知,你的脸上仿佛并未做过任何变动。”乌雅流云阴沉着嗓子,那样子仿佛是在告诉叶桐雨,只要她一不配合,他就会杀了她。 叶桐雨从來不会在这种胁迫下低头,反而一笑:“我并未易容。原本,我就生着这样一张脸。”话音刚落,飘逸莫测的身影便远离了乌雅流云的剑。 乌雅流云一惊,他并未料到眼前女子身怀这样的绝世轻功。他不能让她逃脱,攥着剑追着人影刺去,却频频落了空。他渐渐发现,这个女子只会一味地躲避他的剑,并不敢反攻。纵观她闪避的方式,虽然极是灵活,却明显不知武艺的门道。她不会武。所以只要将她缠住,耗尽她的气力,便能手到擒來。 叶桐雨的确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棘手,不愧是乌雅流云的亲兄,一身武艺亦是出神入化,甚至比她更高。叶桐雨的每一次躲避,都带着三分危险。若再持续下去,她必定被刺伤抓获。 她身姿变幻莫测,乌雅流云的剑同样变幻莫测。武艺高强如他,在不能逃脱的境况下,叶桐雨渐渐快耗尽完了气力。正当她决定不再做挣扎的时候,另一柄剑横过自己身前,将乌雅流云的忘川挑开了。 她的腰肢被人一把环住,一闻气息,便知是凤栖梧來了。凤栖梧并沒有和乌雅流云缠斗起來,一遇着时机,他便带着叶桐雨离开了相府。 乌雅流云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脸色变得无比阴沉。方才那个男人的身法,明显就是那一日在殿中给了赵敬难堪的庄生晓。未想到,此人是易了容进宫的。这两人竟都在替月儿办事,难道对于她來说,自己爱不爱顾影,真的那么重要么。或许,是到了告诉她答案的时候了,这样,方能不再折磨她,更不再折磨自己。 叶桐雨和凤栖梧不动声色地潜回了乌雅孤月的宫殿,到了一处寻常宫女居住的地方,如夜猫般隐匿在夜色之中。 凤栖梧指给叶桐雨看:“那间屋子,便是囚禁着顾影的地方。这样寻常的地方,反倒让人意想不到,果然是乌雅孤月的作风。” “现在我们要去见乌雅孤月,告诉她我被揭穿了么?” 凤栖梧沉稳道:“不。现在,我们都不需要再为她办事。她那样狠辣的人,一旦对她沒有了利用价值,下场只会是死。” “只是可怜了顾影,肚子里的孩子竟被强行杀死。这应该比杀了她自己还要让她痛苦吧。” “今晚我來迟了,就是发现了她所在的地方。趁着无人看守的片刻,我潜了进去。她的确处在最绝望的时刻,才会让我知晓了她其实并不是哑女的事实。我便明白了乌雅流云怀疑你的地方,本想來告知你这一发现,却正好遇上他有意伤你。” “顾影在这里只会受尽折磨,倒不如,我们将她送回丞相府。乌雅流云虽不爱她,却至少会照顾她。” 由于是寻常宫女居住的地方,看守的也只是乌雅孤月信得过的两个宫女,迷生偶尔会过來看一看。待迷生离开后,凤栖梧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两个看守者,进入了那间房内。 顾影正苍白着脸,恍若一具死尸般躺在床上。她空洞的双眼睁着,证明她还醒着。 “顾影,我们是來带你回丞相府的。” 顾影闻言,侧头,脸上是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是你?你真的可以带我回去?” 叶桐雨将顾影扶起:“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顾影从來沒有听到过这样一个声音,顿了一顿,但还是搭上了她的肩膀。此刻,她最想见的人,就是乌雅流云。又成功避过了所有人的眼目,三人出了王宫。 顾影趴在叶桐雨肩头,说道:“我现在最想触摸到的人,就是丞相。可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是,他的孩子被乌雅孤月杀了,我倒是想知道他还会不会那么平静。” 叶桐雨问道:“他既然不爱你,为何会与你有了孩子。” 顾影空洞无神的双眸,忽然氤氲了一层迷蒙的水雾。她将眼睛闭上,两行温热流出,无力轻吐出两个字:“孽缘。” 叶桐雨能感觉到她身躯传來的颤抖,片刻,顾影才继续道:“就像我的名字,我只能顾影自怜。丞相他心中一直有着另外的女人,他娶我,也是因为那个女人。他救了我一次,又对我那么好,我就这样爱上他了。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当他说愿意娶我,我简直在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是的,从此,我便踏入了一个噩梦。就连那个孩子,也是他醉酒后给我的。” 叶桐雨继续问道:“他爱的女人是谁?”顾影却不再说话。 乌雅流云听见屋外有动静,攥着忘川出门一视,有一个物体朝着他飞來。细看,却像是一个女人的身形。他将之接住,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不由一声惊叹:“影儿!” ------------ 135顾影自怜 乌雅流云的这一声呼唤,惹得怀中人儿的热泪再次流了下來。“丞相,我们的孩子,叫你妹妹杀了。” 乌雅流云眼帘垂下,黯然道:“我知道。” “哈哈。”顾影挣扎着从他怀抱中逃脱,摇摇晃晃站在他面前,手指着他的鼻尖:“我就知道,对于她,不论是什么,都能被你轻易原谅!” 乌雅流云皱眉:“影儿,你过激了。” 顾影的心脏开始剧烈绞痛,终于承受不住,碎裂开來:“不是我过激,只是你根本不在乎我,所以一直以來要我委曲求全装作一个哑女,任她说些什么都不能有甚表示。所以我的孩子沒了,你才这样无所谓!可是,那也是你的孩子!” 乌雅流云颔首,说不出什么话语。那时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叫月儿杀了,不过是一瞬的震惊。愤怒、仇恨,从來不会对她产生。 顾影终于冷静下來:“你爱的不是我,我有什么权利让你來心疼我。那个孩子,也只是一次酒后乱性罢了。在你眼中,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影子。”苍凉转身,颤颤巍巍离开了他的视线。 犹如昼夜相接时光线将夜幕撕裂,某些在黑暗中糜烂腐朽的事物,终于将要暴露在日光下。这,是一个过激的夜。 大红色的帐幔里,一片风光旖旎。乌雅孤月的双眸已变得涣散迷离,诱人暧昧的低吟断断续续从她口中溢出。身上男人的脊背,已被汗水彻底打湿。 大雍皇离开她的双唇,呢喃道:“月儿,说你爱我。” 乌雅孤月的视线中望去,分明是乌雅流云正对她温柔笑着:“流云……” 他身躯一震,她竟喊出了这样一个名字,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停止动作,冷声问道:“你喊谁?” “流云。”她主动送上香唇,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渐渐看清了面前的男人不是乌雅流云,而是大雍的王上。顿时,一股寒气将全身包裹。他的眼眸,冷得像冻了三尺的寒冰。 “所以这一年來,你都不愿被孤宠幸。原來,你心中一直另有他人。这个人,是你的亲兄长,孤的丞相,乌雅流云。” 大雍皇一声冷笑,乌雅孤月知道自己真的触怒了一位君王的底线,破碎了他九五之尊的尊严。“你将衣服穿上,滚出去。即刻起,削去后位,打入宗人府。” 乌雅孤月沒有任何言语,同样,她有着不可触犯的尊严。将散落一地的衣物件件拾起,只套了一层单薄的白衣,打开了门,行走在冬夜凌冽的寒风中。 宫人们都不明白,仅仅一夜,皇后便沦为了阶下囚,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细问其中缘由,却无一人知晓。一切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 还在宫中的叶桐雨和凤栖梧,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场异变。 叶桐雨说道:“乌雅孤月的秘密,被大雍皇发现了么。这对于一个君王來说,的确是奇耻大辱。” “或许这个时候,乌雅流云也会受到牵连。我们拿了乌雅孤月的奈何,再前去寻他一次。”凤栖梧话音刚落,两人便双双消失在了原地。所幸那把奈何还在,昔日繁华的宫中,已是一片惨败凋零。 这一页,乌雅流云无眠。总有一种烦闷压抑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又理不出头绪,着实想不出会出现什么难解的事。知道屋外又有了动静,他再次握了奈何,出门一试。 眼眸阴鹫注视着面前两人:“又是你们。” 凤栖梧将奈何横起,道:“你可认得这把剑?” 乌雅流云眼中波光一动:“奈何?月儿怎么了?” 凤栖梧还未來得及说些什么,丞相府内便出现了大批的御林军,将这里重重包围:“叛臣乌雅流云,竟主使其妹行刺王上,罪无可恕,当机立诛!” 命令一下,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骤起。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自然是走为上策。乌雅流云和凤栖梧的武艺放眼当朝皆是无双,想要脱出重围并无难事,在过片刻便能脱出。 嘈杂的声音将顾影惊起,顺着声音的來源走來。 乌雅流云注意到了那抹靠近的身影,怒喝道:“影儿,你來做什么,快走!” 顾影听见兵刃交接的声音,此时,他是真的关心着自己的。她终于感受到了丝丝温暖,此时,一道破风声对着乌雅流云所在方向暴掠而去。“丞相!” “噗,,”尖锐物埋入肉体的声音,夹杂着无比的刺痛,死亡开始蔓延。顾影倒在乌雅流云脚前。 那一瞬,乌雅流云心中有一丝异样之感,却并不深刻。他将面前的人儿抓起,又有几支飞箭直直破空而來。他的忘川还來不及挥去,凤栖梧及时出现挡去了那几支飞箭,又随手解决了几个围上來的士卒。趁此机会,一行人总算脱出重围。 等到远远避开了追兵,乌雅流云才说道:“月儿到底怎么了?” 怀中人儿听闻此言,一声自嘲:“丞相,原來我以性命护你,都比不及她在你心中的地位。罢了,我就要踏上黄泉路了,到时候,我就求孟婆多给我些汤,好将你忘个干干净净……”话还未说话,大口大口的鲜血便不断呕出。 乌雅流云不断拭着她唇边的血,安抚道:“影儿,别说话,你会好起來的。” “好不了的,我也不想活在你和她的世界中了。丞相,为何到死,我还是爱你。永别了,我再也遇不上你了,呵呵……”顾影死了,她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前去极乐往生。果真是人如其名,在他和那个她的世界了,她只能顾影自怜。 乌雅流云将顾影的尸首藏在树丛之中,便回头对二人说道:“走吧,去皇宫。月儿到底怎么了?” 叶桐雨有些震惊:“她为你而死,你竟这样对她,多一句的话语都沒有?” 乌雅流云的眼眸还是一片平静:“我与她,本就不该有甚交集。月儿她,一定是被王上知道了她的秘密吧。触怒一个君王,后果有多严重,我是知晓的。王上一定容不下我,既然如此,是时候将有些话告诉月儿了。” 叶桐雨盯了她片刻,才道:“你们兄妹果然一样,无情无义到了极点。” “我们皆是对天下人无情,对彼此有义罢了。”乌雅流云抬头盯着天上那轮皓月,温柔道。 ------------ 136改换心性 宗人府内却是异常平静,三人潜入后并未发现关押乌雅孤月的所在。 乌雅流云才明了:“她不在这里。她触怒了王上,王上不会将她交给宗人府处置这么简单。那么高高在上的君王,一番真心被她如此践踏,定然是震怒无比。他,想亲手折磨她。” 凤栖梧道:“既然如此,我们暂时是找不到她了。你已丢了官位,不再是丞相,又能如何去救她?” 乌雅流云镇定面向他,眼中的光芒证明他已然打定主意:“你的易容术炉火纯青,倒不如,我们替换成王上身边的人呢,伺机找寻月儿的下落。王上,不会想杀了她的。” 此刻大雍皇正在宫殿内的密室里,与一个被绑在木柱上的女子独处。她,正是乌雅孤月。她全身的功力已然被散去,亦被穿了琵琶骨。单薄的白衣已被染红,但她,就是死死扛着沒有坑一声。 大雍皇将她低垂的头抬起,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的心不是孤的,孤至少要留下你的人。” 乌雅孤月闭上眼睛,侧过头去,不让他的手碰着自己的脸。 大雍皇一声冷笑:“在你的眼里,天子竟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男人。乌雅孤月,你将孤的尊严践踏到尘土中去了。所以,孤不会轻易放过你。”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反正,他都不会在乎。”乌雅孤月冷冷出声,是啊,此刻她在这里受折磨,他恐怕正和娇妻恩爱缠绵着。 “他,哪个他?你指的可是乌雅流云?你认为孤会放过他么,月儿,你太天真了。” 乌雅孤月愤愤睁开眼,银牙紧咬:“现在,我无法改变什么。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用袖子拭去她唇边的血迹,禁锢住她的头,轻轻吻上:“孤这么爱你,不会让你去死。你这样爱他,不如让你忘了他,心甘情愿跟在孤身边好了。” 忘了他?乌雅孤月摇摇头,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惧怕,却惹得大雍皇更为愤怒。她什么都不怕,怕的竟是忘了挚爱。他将手中精致匕首对着她身上的绳索割下,将她扛起扔在行刑的长桌上。 她撑起身子:“你要做什么!” 他覆上她的身躯,将她牢牢压制,在她挣扎的时刻喂入了一颗药丸。乌雅孤月正欲将苦涩的药丸吐出,却被一个來势汹汹的吻堵住。她狠狠咬下他侵入口中的舌,顿时一阵血的咸腥味弥漫在口腔内。那颗药丸,终于被咽了下去。 “不要……”记得他,是生命唯一的意义。她眼中迷蒙上层层水雾,逐渐的,大雍皇的面容渐渐渗入心间。乌雅流云的音容笑貌,被镇压,尘封在心底最深处,不得见光。 大雍皇竖着俊朗的剑眉,怒视着她。好大的胆子,竟咬伤了他。邪火窜起,他将她的衣物尽数撕碎,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火热的痕迹。 还残留着丝丝对乌雅流云的眷恋,化成了颗颗滚烫的泪滴。在他猛然贯穿身体的那一刻,全部碎裂。渐渐地,情欲弥漫心头,药物控制下,她眼眸中只剩下与她缠绵的这一个男子。 皇后之位终于被罢黜,深得百官欣慰。然,很快便又有了他们担忧之事。前丞相乌雅流云一直未被缉捕,而后宫中,又出现了一位月妃,再次独揽了王上的宠爱。只是王上终于偶尔也会去了后宫中其余嫔妃宫中留宿,大臣们也无话可说。 这位月妃承袭了皇后的花容月貌,正确的说,是她的容貌生得与皇后一般无二。只是那性子,显然与皇后的形成了云泥之别。月妃对王上的爱,简直像婴儿对母亲般的依赖。在他去了别的嫔妃殿中留宿时,她能独坐空房流泪流一晚上。 而每当大雍皇宿在月妃宫中时,有一个侍卫便会目光停滞在她身上,面色悲怆。 看到乌雅流云这样的神情,叶桐雨才明白,原來,亲兄同样爱恋着亲妹。他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才会娶顾影,才会将乌雅孤月送入宫中。但就算如此,他也跟乌雅孤月一样,不能再时间的冲刷中洗去这种情愫。 一看到他黯然伤神地回來,凤栖梧便说道:“今夜又是月妃侍寝?” “你又何必再來伤我。” 同样着着男装的叶桐雨站到他面前,直接问道:“我们潜入这里已有四天了,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看到她如今这样依赖着大雍皇,又得到了专宠,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莫非你忘了当初送她进宫的初衷不成?” 乌雅流云摇摇头:“我沒有想到,王上会这样对她。给她换了一重身份,将她继续留在了身边。本來,我可以离去。但那夜我潜入她宫中,她在睡梦中喊出了我的名字,我不能就这样弃她而去。她换成了如今这样的心性,必定是王上从中下的手。我必须将原來的她找回來。” 真是一对奇怪的男女,光是身份这重鸿沟便已经跨越不过去,当时一个爱得火热,一个表现地冰冷,现下,角色又对换过來,也算是奇事一件。 乌雅流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月儿她,会不会被蛊控制了?” 凤栖梧很快否定:“不会,我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并沒有发现懂得蛊这种东西的异士。这样说起來,据说月妃身子弱,每日都需饮上一碗药汁。” “如此说來,问題便在那药汁上了。”叶桐雨看着两人:“那药汁都是宫女在送,要不,偷偷将之换了?这样的话,便需要使出美男计了。你们谁去?”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原本都是高高在上的身份,还真不习惯这种出卖色相去勾搭小宫女的活儿。凤栖梧笑眯眯地凑上來说道:“雨儿,你总不希望我跟别的女孩子说说笑笑吧。我认为你扮了这身男装亦不输你往日的风采。且你定比我和他更知女孩儿心性,不如你去吧?” 叶桐雨纠起了一条眉,又侧目望向乌雅流云,他却一本正经道:“我曾因为顾影彻底伤了月儿的心,现下,我再也不会和任何女子有纠葛。” 眼看着这个圣神光荣的任务落至了自己头上,叶桐雨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要,男女通吃么。” ------------ 137看相算命 叶桐雨轻飘飘落在送药的小宫女面前,留给她一个引人遐想的侧影。“姑娘,这是要去做甚。”转过身,她绽放一个迷人微笑,男装衬托下,竟更显得阳光温暖。 小宫女当时便心如小鹿乱撞,药碗中的药液随着她心跳的颤抖也翻腾出一个小小浪花。小宫女的脸当即红成了一枚苹果,疙疙瘩瘩说道:“奴婢……是,是给月妃娘娘送药去的。”叶桐雨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小姑娘竟真被自己迷住了,然而她还有个光荣圣神的任务在身啊,不得不坚持下去。 叶桐雨袖子一挥,从里边落出一枝鲜红欲滴的梅:“鲜花配美人,我瞧你生得这般貌美,假以时日,必定不用再做个位居人下的小丫鬟了。” “嘘,,”小丫鬟急了,一张小脸透着些许慌乱:“这位大哥你可别乱说,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奴婢会脑袋不保的。” 叶桐雨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却见凤栖梧正隐蔽在一棵枯树后边死死地憋着笑。心中有些生气,但她毕竟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又绽放了一个笑容,那只脆弱的药碗再次一颤。“这里四下无人,在下入宫之前,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看掌看相算命,不如,在下给姑娘看看?” 小丫鬟睁大了双眼,轻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桐雨挑挑眉:“哥哥怎么会骗你,來,到那边的石桌旁将药碗放下,我且给你看看。” 小丫鬟皱眉道:“可是月妃娘娘喝药的时间快到了。” “很快的,相信哥哥。”叶桐雨说着就将她拉了过去。抢过小丫鬟手中端着的托盘便放在了石桌上。她将小丫鬟拉倒身边,背过身去不看着那碗药,然后将小丫鬟的手拉过來。 小丫鬟面上一热,叶桐雨的手指划过她掌间的一条纹路,仿佛有一只蚂蚁在掌间爬过。“你看,这条叫做情感线,这条叫做婚姻线。你这两条线可不得了,感情线尾端分叉,一叉线趋向木星陵,另一叉线趋向食指和中指的中间。婚姻线上有支线向上至太阳陵,表示将会与有地位的大人物或是大富豪结婚,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啊。你这是要平步青云啊。” 而早在她和小宫女胡扯间,凤栖梧已将那碗药汁随意倒在一旁的泥里,将事先备好的普通补药倒入。 “……到时候姑娘你身居高位了,可别忘了小的啊。”胡扯了半日,叶桐雨实在说不下去了,便草草结了尾,却惹得小宫女满脸喜色。 “若有那么一日,奴婢定然不会忘了大哥解惑之恩。时辰不早了,奴婢得给娘娘送药去了。” 叶桐雨再次一笑:“行,你去吧。” 等小丫鬟走后,凤栖梧走到她身边:“雨儿,你若是个男儿身,定然会成为我的头号情敌啊。三言两语便将那小宫女哄得如此开心,真是空有一身本领却是个女儿身,可惜,可惜了。” 叶桐雨愤愤看着他:“若有下一世,我便投胎做个男人。” “既然你执意要做个男人,那我便做个女人吧,这样,还能和你在一起。” 叶桐雨被凤栖梧的话惹红了脸,目光无意间落在乌雅流云身上,却发现他一脸伤神。她问道:“你怎么的这样一副模样?” “为何我和月儿之间明明有情,却落得个兄妹的身份。不似你们,相爱,便能终身相守。” 而乌雅流云也不明白,他这一句话,却让本來甜蜜着的两人皆垂下了首,丝丝黯然之意不断淌出。半晌,叶桐雨抬头,眼眸中满是乌雅流云看不懂的碎光:“诚如你所言,并不是所有事,都是表面上如何,其内里便如何。” 乌雅流云了然,每个人,心中都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一连三日,三人用了各种法子成功换去了小宫女送去的药汁。亦是一连三日,大雍皇都宿在月妃宫中,却不见乌雅孤月有任何异样,她对大雍皇,依旧是眷恋无比。 乌雅流云远远望着她的身影,喃喃道:“月儿,对不起。原來那时你看着我和顾影恩爱,心中是这样的痛楚。” 叶桐雨也很是奇怪,难道乌雅孤月换了那样的性子,与那汤药全然无关么。“或许,那汤药确实是普通的滋补之物。让她变成这样的,莫非另有其物?” “如若是这样,一定便是大雍皇亲自下的手。今晚,他还会宿在这里,让我去查探一番吧。” 叶桐雨有些惊异地看着他,问道:“你真要去?”他应该明白,里边会发生怎样让他心碎的事情。 乌雅流云点头:“我想,曾经的她也必然有过这样的痛苦。现在,就当我还给她了。” 是夜,乌雅流云只身潜伏在了月妃宫殿的屋檐之下,像只蝙蝠一般寂静地盯着里边的动静。大雍皇一來,乌雅孤月便投入了他的怀抱,紧紧拥着他:“王上,月儿以为你今天又会不來了。” “现在的月儿这么乖巧,孤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人呢。” 乌雅孤月扬起小脸,眼中满是光点:“王上,月儿以前不够乖巧,不讨你欢心么?” “是啊,你以前,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 乌雅孤月的眼泪直接掉了下來,我见犹怜:“是不是因为这样,王上有时候才会抛下月儿,去了别的嫔妃宫中?” 大雍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孤喜欢现在这样的你,将孤视为天的你。”说罢,他一手托起乌雅孤月的下巴,攫住了她的唇。 这样的乌雅孤月着实刺痛了乌雅流云的心,那样的依赖,在她进宫之前,只是对于他一人來说的。而现在,这个她依赖的人,换做了当今的天子,她曾经不爱的人。 这一亲,便亲到了榻上。帐幔还未落下,乌雅孤月的衣服被件件脱下,一如乌雅流云的心,被眼前景象片片剥落。他爱的女人,正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乌雅流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房檐下隐匿了那么久的,里边的一双人有多甜腻,他的心就有多疼痛。 这样的时刻不知持续了多久,两人终于歇了下來。乌雅流云终于看到,大雍皇给乌雅孤月口中喂入了什么东西。 乌雅孤月将之吞下,说道:“王上,为什么月儿每次都要吃这种药丸?” “因为它,你才会一直这样爱着孤。” 乌雅流云的拳头越攥越紧,此刻,他简直就想冲到里边,用忘川将他杀了。当他的手抚上忘川,又被理智说服,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 138我不爱你 隔日,乌雅流云将药丸的事告诉了叶桐雨和凤栖梧:“这样的话,我无从下手解开药性的迷惑了。王上,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将一个女人留在身边。皇后的事,便被轻描淡写地抹去,史书中也再不存乌雅孤月。” 叶桐雨嘟囔道:“怪不得后世不明白大雍皇后的消失之谜,原是大雍皇为了保卫他的尊严,造就了这样一段故事。” “什么后世?”乌雅流云不解问道。 叶桐雨流光溢彩的眸子转了一圈,怎么一不小心说出來了:“沒事,胡言乱语几句罢了。既然知晓了乌雅孤月心性转换的原因所在,接下來你又打算如何?” “我要将她带出宫去,离开了王上,药性沒有延续,她便能清醒过來,做回原來的自己。”乌雅流云说得斩钉截铁,他已决定好这样做了。 “恐怕有些难度。”凤栖梧皱眉道。 “你二人帮我到了这个地步,我感激万分。接下去的事,我会自己处理。”乌雅流云落下一句道谢的话后便离开了。 在他走后,叶桐雨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凤栖梧。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叶桐雨叹了口气:“明日,便满了两月之期。”她摊开手掌,里边抓着一颗药丸,“只剩这唯一的一颗药丸了,眼下,我们却对离开这时空之镜的方法丝毫沒有头绪。明日一过,判官死的毒性便会发挥出來,我,就会死去。” 凤栖梧同样取出那个颛臾扶疏给他的瓶子,将之打开,也仅倒出了一颗药丸:“我与你一样,若出不去,我们一道死在这里,也未尝不好。” “只是,我忽然有些眷恋活着。这样与你在一起,不做什么王妃和王爷,只是滚滚红尘中普通的一员,多好。为何美好的时光偏偏都是如此短暂呢。” 凤栖梧也开始怅然:“我也并不想这么快就死,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还沒有觉得够。下一世,不知还能不能遇上你,也好再续这一世的情缘。” 叶桐雨低下了头,他将她带入怀中,下巴抵在她额头之上。这一刻,叶桐雨觉得,死亡,也是件很美好的事。与他死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一夜,大雍皇又沒有來月妃的寝宫。乌雅孤月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中那张倾城的面容冥想着些什么。 “月儿。”一声情意绵绵的呼唤。 她兴奋地转过身去,见到的,却是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眸柔情得仿佛快要滴出水來。那张脸,和镜中自己的容颜,竟有五分相似。 乌雅孤月一脸不解,那样子,像极了少年时期的她,纯真,恬美。“你是谁?为何会闯入我的寝宫?” 她,竟把自己忘了。乌雅流云的心开始隐隐作疼:“你,果真不认识我了么?” “我不认识你。是王上命你來的么,他今晚是不是又宿在别的嫔妃宫里了?他不是答应过我的么……”乌雅孤月说着,眼睛便红得像只兔子,光华流转,仿佛马上就要掉下來。 乌雅流云沒有回答她:“你真的那么爱他么?那你以前爱着的那个人,你把他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么?” 乌雅孤月皱起了眉头:“你胡说什么,我爱的,一直都是王上,怎么会爱过其他男人。你若再不离开,本宫就要传人将你赶出去。” 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面前的女子,心性已然全部转换,甚至,将对他的爱,都转移到了大雍皇身上。他一步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现在我可以抛开一切选择來爱你,你却已不记得我。难道你真的记不起我了,真的不爱我了?” 乌雅孤月欲挣脱开他的大掌,却被牢牢攥着无法抽出,她开始急了,声音带上了浅浅哭腔:“我爱王上,我爱的是王上!你放开我,你不准碰我……” 乌雅流云无力松开了她的手,她现在竟不想除王上以外的任何男人靠近她,真叫他的一颗心碎成了千万点粉末。乌雅孤月推了他一把,乌雅流云后腿了几步,心中只觉得空荡荡的。 真的是造化弄人。你爱我的时候,我选择逃避。等我想爱你的时候,你却再也不是你。就连想回到从前相互折磨的时候,都成了一种奢望。最残忍的事,我抛却了一切,准备与你化作一对款款飞蛾共赴那场黄泉烈火,而你,亦抛却了所有,包括你曾深爱的我。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男人黯然伤神的模样,有些窒息的感觉,胸腔中原本跳动的心,仿佛变得迟钝,每跳动一下,都那么吃力。她的手抬起,最后却僵滞在了空中:“我……”而面前的男人,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这种感觉,仿佛比王上不來还要难受。她僵在原地,他也在这个漫漫长夜里,兀自成霜。 大雍皇最终还是來了,他将古雅孤月搂在怀中:“月儿,今日是因为前朝的事沒处理完,这才來晚了。你不会怪孤吧。” 乌雅孤月不做声,只是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在那个陌生的男子來过之后,她便开始变得有些心绪不宁,仿佛遗漏了很重要的一样东西。回头去想,却只是一片空白。 大雍皇发觉出她仿佛有些异样:“月儿,你今日有些不对。可是身子不适?” 乌雅孤月将头枕在他怀中,问道:“王上,你有沒有那么一种感觉,仿佛是忘记了一件不该忘记的东西,就连可以记起的碎片都沒有,不能将之拼凑完整。” 他身躯一震,难道给她服了那种药,都不能使她忘了乌雅流云么。若是如此,她对乌雅流云的爱,简直深入到了骨髓。他不服,更可气。将她抱在腿上,认真道:“月儿,孤就是你生命中的重中之重,你不会失去孤。”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开始辗转吮吸。乌雅孤月沒有像前几日那般沉浸在他的柔情之中,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却是突然出现的那名陌生男子的面容。她觉得,与他似曾相识一般。 ------------ 139身份败露(一) 这,是最后一天。若出不去时空之镜,叶桐雨和凤栖梧只能暴毙在此。死亡之前,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这一日的白昼,又是纷纷的雪砂。若是有颗诗情画意的心,便可以临着窗,煮着酒,卧看寒梅飘雪。 乌雅孤月躺在榻上,满眸细雪纷飞。而她的身影,又落在阁外某个男子的视线中。 那孤寂的背影,看得叶桐雨都有些于心不忍:“乌雅流云,你再站下去,就会成为一个雪人了。她那屋里有酒有火,而你会被冻死的。” “我早已死在她变成另一个人的那一夜。”风一吹,散落在他发上的一层雪便飘了起來。 叶桐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榻上那抹华贵身影,乌雅孤月,也恰巧朝这边看过來,跌入那一双深深眼眸。她总归有种不敢与他直视的感觉,他的那种伤感,让自己感觉伤害了他一般,于心不忍。 “娘娘,那名侍卫已经在那边站了一个时辰了。”就连身旁的小宫女,都留意到了乌雅流云。自然,她是沒有见过丞相的容貌的,否则也不会认不出他來。 乌雅孤月的眉头锁起:“你去给他送顶伞吧。” 小宫女领了命便跑到雪地中送伞去了:“这是娘娘命奴婢送给你的伞,快些撑起來吧。” 乌雅流云淡淡道:“你去跟她说,除非她亲自下來,不然,我便一直站着。” 小宫女瞪大了双眼,好猖狂的一个侍卫,竟要劳烦娘娘大驾。她赶紧跑回了阁中原封不动地将乌雅流云说的话传达给了乌雅孤月。 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乌雅孤月心中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她觉得自己一定忘记了什么事情,却沒有任何印象。“区区一个侍卫,竟对本宫这样无礼。罢了,随他站着吧。” 而她,再也无心看雪,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那抹身影上。他全身,都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杯中酒,已然变得淡然无味。她低首,却忽然看见杯中一个人影,那是一张与那个侍卫一模一样的脸! “啪,,”酒杯落在了地上。他到底是谁? 小宫女即刻便來拾起碎片:“娘娘可是烫着了手?” “本宫无碍。自你方才回來,过去了多久?” “回禀娘娘,已有半个时辰了。” 乌雅孤月从榻上坐起:“本宫要出去看看。”小宫女还來不及给她披上狐裘,她已出了此阁。她撑着伞向那个人跑去,仿佛他便是记忆中那一缕抓不住的光。 她的伞挡住头顶的飘雪,一张脸尽是迷茫:“你到底是谁?” “我是……”一时无语凝噎,他算她的谁?难不成要这样说,我是你的哥哥,又是你的爱人?荒唐。看着她求于答案的眼,说不出任何话。 “你说啊,你到底是谁?我是不是,曾见过你?”她心中向往着那个答应,多希望他立刻说出口。 随着纷飞白雪,她被一道拥入乌雅流云怀里。“这样,你可记起了我?” 噗通,噗通,心跳的声音,是存在的证明。此刻,在寂静的雪地中分外鲜明。 “娘娘!”这一幕,将小宫女惊得手中的白狐裘都掉到了地上。叶桐雨和凤栖梧也看得目瞪口呆,凤栖梧凝眸道:“他这么做,太大胆了。” 叶桐雨望见了远处缓缓走來的一行人,顿时便觉得今日不会再平静下去了:“你说得沒错,棘手的事來了。” 遇着了他,仿佛心跳被点燃,犹如飞雪拂过她发端,平静地心湖底翻起轩然大波。混沌的黑暗中,找到了隐隐的出口。乌雅孤月正一步步地往出口走去。 “放肆!”远处传來一声怒喝。 乌雅孤月即刻挣开他的怀抱,迎上去跪在大雍皇身前:“王上,我……”连方才产生的一点点头绪,都被他的这一生怒喝震碎,眼眸中又只是怕被误会的焦急。 就算那名侍卫只留给他一个侧影,他也能认出來:“乌雅丞相,你倒让孤好找。原來,竟是潜伏在宫中,你的胆子可是大过天了!将他抓捕!” 叶桐雨和凤栖梧闻言也扎进侍卫堆里,将乌雅流云擒获。一片混乱,愣是沒人将这两张面生的脸认出來。乌雅流云被绑着押到大雍皇面前,等候他的发落。 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即将爆裂。乌雅孤月晃了晃脑袋,喃喃道出一个名字:“乌雅……流云……” 大雍皇目光顿时冷冽,并未有人将这个名字告诉过她:“月妃,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乌雅孤月抚着额头,黯然道:“沒有,什么都记不起來……”明明,所有一切就在前方,偏偏不能跨过去。 “孤來告诉你,这个人,是你之前最恨的一个人。你几乎每天都在想着各种方法,怎样去报复他。现在,他落到了你手上,你说,要怎么惩治他?” 乌雅孤月怔怔说道:“惩治?”他真的是自己最恨的一个人么,那为何在靠近的时候,有种被温暖的感觉,以及无比的安宁。 “是啊,就在这里吧。”大雍皇刚刚说完,宫人们便抬來了凳子,撑起了巨大的华盖替他遮去风雪。一掀裙摆往明黄的大椅中一坐,将乌雅孤月往怀中一带。“爱妃,你说怎样惩治他好呢?你以前,可是恨不得拆他骨,饮他血。你看这雪将地面铺得多白,太素,不好看,不如加点鲜艳的颜色吧。” 乌雅流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乌雅孤月的身上,又一次伤害了君王的自尊。 大雍皇随手指了叶桐雨和凤栖梧,命令道:“你们,用刀在他身上一刀一刀地剐!不可深刻,但务必刀刀见血!” 二人正想着为何如此不巧,又听闻大雍皇的一声怒喝:“动手!若见不了血,你们便陪着丞相受罚!” 情势所逼,二人只得拔出了佩刀,眼神与乌雅流云交汇,他却闭上了眼睛。凤栖梧手腕一动,一刀便落在了他身上,随即衣服便被破开,一股温热渗出。 大雍皇一声大笑:“做得不错,继续!” 刀刀冰冷,剐在乌雅流云身上。乌雅孤月胸膛中仿佛同样**入一把利刃,开始绞动。她低下了头,不忍去看。 ------------ 140身份败露(二) 风雪的寒意,让乌雅流云对剐在身上的疼痛渐渐麻木。透湿的衣衫再也吸收不了,滴滴血红沿着褶皱滴下,在雪地上破碎,开出朵朵红梅。 大雍皇将古雅孤月的下巴托起,道:“月儿,你睁开眼睛看看,他被剐了几十刀,可解你气?” 乌雅孤月将眼睛闭得紧紧地,摇了摇头,不愿去看。 “嘶,,”大雍皇加重了捏着她下巴的力气,让她疼得发出一声叹息。“孤命令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声音变得冷酷无情。 乌雅孤月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铁血无情的君王,他竟变脸如此之快。大雍皇强行扭过她的头:“月儿,你看他,他的身体都颤颤巍巍的了,很快就会坚持不住。你心里可有好受些?” 贝齿将下唇紧咬,不忍看,但必须看。为什么这样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受刑,她心中会感到隐隐的疼呢。她的身躯开始发抖,随着刀落在乌雅流云身上的节奏,心尖一次次地颤抖。 “月儿,你是冷了,还是害怕得发抖?”大雍皇将她的手拉倒自己掌间,轻轻抚摸。而乌雅孤月根本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怔怔看着乌雅流云被一刀刀地剐下,身躯快要瘫软。 大雍皇冷着一双眼眸,嘴角含着阴沉的笑意。不经意的,他触碰到了她精致的指甲,轻轻一捏,好生柔软,开始不下意识地把玩起來。 脑中那团混杂终于抵挡不住爆裂开來,眼中热泪开始淌下。那是乌雅流云,她的哥哥,她的此生挚爱。他总是喜欢牵着自己的手,不经意间,总会揉捏自己的指甲。永远,她都不会忘记这个独属于他的小动作。 “噗,,”生生呕出一大口黑血。“哈哈哈。”她笑着挣扎出了大雍皇的怀抱,转身指着他的鼻尖:“你就是用这种手段,來惩罚我和他的。让我忘了他,好狠。”她毫不眷恋地背过身,朝乌雅流云跑去。既然亦明白了他心中有着自己,再怎么样,她都不愿再放开。 她抱紧了乌雅流云的身躯,又伸手将他脸上的血痕抹去:“我记起來了,什么都记起來了。” 让众人诧异的是,乌雅流云直接覆上了她花瓣般的樱唇,不仅让乌雅孤月讶异他竟如此直白地表达爱意,也着实惊呆了叶桐雨和凤栖梧。好一对不顾伦理道德的兄妹…… 凤栖梧凑到叶桐雨耳边:“她是怎么将毒性逼出体内的,记起所有的?” 叶桐雨轻声道:“我扮演顾影的时候,便发现乌雅流云有捏她的指甲这样一个小动作,原來是将顾影当做了乌雅孤月。只是我还沒來得及告诉她,她便忘却了所有。” 看着眼前一对热烈拥吻的男女,大雍皇的手捏的发出骨节折叠的响声。原來,乌雅流云竟同样爱恋着亲妹,荒谬至极!大雍皇眼中的杀意毕现无遗,连那般剧烈的药性,都控制不了她。她竟爱他如斯,那将他这位一代君王至于何处? 他猛然站起身,一声大喝:“放肆!你们将孤至于何地!來人,将这对伤风败俗的男女拿下!” 一溜带刀侍卫即刻团团将二人围住,其中当然包括了叶桐雨和凤栖梧,一把把明晃晃的刀纷纷对准了两人。 乌雅流云松开了她,柔情道:“不知现在告诉你,会不会太晚。月儿,我爱你。” 乌雅孤月捧着他的脸,一面笑一面眼泪就掉了下來:“不晚,一点都不晚。” 大雍皇只觉得怒气直冲上脑门:“荒唐!沒将孤放在眼里,杀了乌雅流云,重赏!” 乌雅流云望向他的眼眸一下转换地锐利,一用劲,浑身的绳索便纷纷断裂开來,一掀裙面,将掩藏在下的忘川攥在手中。原來,凤栖梧在砍伤他血肉之时,亦使了巧劲将绳索割得十分脆弱,好让乌雅流云伺机挣脱。 他将乌雅孤月护在身后,以受伤之躯敌着十來个侍卫,竟不落下风。当他对上凤栖梧的时候,凤栖梧便佯装敌不过他,眼看着二人就要逃脱了。 大雍皇并不着急将二人追捕回來,反而相当平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乌雅流云顿时感受到手边的人儿一愣,待他回过头,只看见乌雅孤月嘴角挂着血迹,瘫软在了雪地上。 “月儿!”乌雅流云单膝磕在了地上,将她托起,却见她眉头锁紧,面色如土,一手死死按在胸口,口中还不时渗出汩汩鲜血。 乌雅流云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月儿,月儿……”而乌雅孤月的脸色越发难看,渐渐显出青色,嘴唇,也开始发紫。“你中毒了!”乌雅流云的目光狠狠剜向大雍皇,他却迆然走來,冷笑道:“你们以为可以轻易逃出孤的手心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能去哪儿?呵呵。背叛孤的人,都得死。” “你救她,我的命,你拿去。”乌雅流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臂弯上传來一阵疼痛,乌雅孤月的指甲陷入了他被隔开的伤口之中,对上的,是她婆娑的泪眼。“你……不能死。”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面颤抖着站起來:“你让……他走,我的命……留下。”说罢,有一口黑血吐出,乌雅流云即刻将她扶在怀中。 大雍皇一声冷笑:“两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跟孤谈条件?你们这样的表现,是想证明你们有多恩爱么。大雍朝竟在王宫里出现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孤不杀你们,都有违天理。” 乌雅流云眼睛一眯,既然如此,拼个鱼死网破也罢。剑鞘对着大雍皇的心尖刺去,将他顶开倒在了雪地上,以轻功携带着乌雅孤月离去。 “护驾!” 乌雅流云才掠上空中,便有几支箭羽送身边嗖嗖发过,这是威胁。乌雅流云只好作罢,当前他敌不过铺天盖地的箭雨。而他刚落地,却被乌雅孤月一把推开。 “你走,替我好好活下去。”留下一个微笑,她便落入了大雍皇手中。 ------------ 141降下诅咒 “贱人!”大雍皇狠狠掐住乌雅孤月的脖子,生生将她举了起來。 那股大力快要扭断她的脖子,血气不畅,一张苍白的脸已变得紫黑。叶桐雨一侧身想救她,却被凤栖梧拉住。 “你二人的命,在孤看來不过是两只蝼蚁。”他的眼睛眯起,漆黑的瞳仁透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君王的压迫袭來,真正摄迫到了她。 “纵然你是君王,也……得不到……我的心……”此时,乌雅孤月非要火上浇油,生生撕裂他的自尊。 大雍皇的手开始颤抖,将她狠狠摔在雪地上。“留下乌雅流云的命!” 支支飞羽刺穿泠泠白雪,携带着铺天盖地的冰冷纷纷刺向乌雅流云身上。忘川旋转,舞出银色屏障。箭羽纷纷,如雨点叮叮敲击在银色屏障之上。他本是在武学造诣上不逊色于乌雅孤月的至尊强者。 他的反抗,让大雍皇很不舒心。君要臣死,臣就得死。他伸脚猛地一踢脚边的乌雅孤月,将她勾起,狠狠捏住她精致的小脸:“乌雅流云,你再反抗的话,她就得立刻吃下这颗毒药去黄泉!” “不要管我,你走,你走啊!”乌雅孤月面目狰狞,吼得撕心裂肺。如果自己的死亡,能换來挚爱的百岁无忧,她认为是值得的。 一颗苦涩药丸扔入口中,咽喉一阵干涩,她咳嗽了几声,头被牢牢禁锢无法动弹,亦吐不出來,只得由着毒药滑入腹中。 “月儿!”乌雅流云蓦然转身,恰好看见这一幕。她单薄的身躯似一张枯败的树叶,凄然落下。噗噗,尖锐箭头刺入身躯,无论是躯体上,还是那颗残败的心,都已千疮百孔。 “住手!”一柄寒凉,正横在大雍皇脖子跟前。而叶桐雨身形一动,已将乌雅孤月抓起,带离了大雍皇身边。 所有带刀侍卫及弓箭手全部停手,凝神正被挟持的王上。凤栖梧正用着奈何,抵在他脖子上的皮肤。仿佛大雍皇咽一口唾液,蠕动的喉结就会吻上冰冷的剑锋。 “大逆不道!你们竟敢挟持王上!快快束手就擒!”赵敬大刀一挥,发出了威胁的信号。而所有的锋芒兵刃,齐齐转向了凤栖梧和叶桐雨。 到底是一代君王,那份魄力远非常人可比。饶是如此境地,亦保持着镇静丝毫不动声色:“原來你们两人,也是假冒的侍卫。你们就不怕,孤诛了你们九族?” “哈哈哈……”凤栖梧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诛九族?你是否有本事在这片找到我的九族?死?我们还真不怕。反正,今日一过,我和雨儿横竖都是死。拉上你这九五至尊垫背,想來也是件舒心的事。”说罢,手中的剑更紧密地往大雍皇的皮肤上贴去,一道浓郁血红流下,淌在明黄的袍子之上。 弓被弦拉得紧绷,压抑沉重地氛围被不断放大,放大,再下去便会爆裂。 叶桐雨冷冷道:“放了乌雅流云,让我们离开。” “哈哈。”大雍皇一声冷笑,眉宇间是睥睨众生的孤傲:“孤岂会任由你们威胁?你们带走了乌雅孤月又如何,沒有孤的解药,她同样会死去。” “王上!”叶桐雨高喝一声:“你就不怕我们将大雍皇后的故事流传到民间!让你的子民看看他们的君王有多无能,至高无上,却抓不住一个女人的心!她宁愿死,都不愿呆在你的身边!” “放肆!”这一声震怒,竟引起了此处的阵阵回音。叶桐雨说的这段话,才正中他心头最脆弱的一处。君王的尊严,如同他的国一样,不容任何人來犯。哪怕国破,一个君王的尊严万不能放。 大雍皇脸色阴沉地快要低下水,话语平静而不带一丝温度:“让他们走。” 所有士卒面面相觑。 “孤说,让他们走!”他加大了音量,并不十分向量,威慑确实十足。 举起的所有兵刃,层层叠叠此地放下。叶桐雨扶着乌雅孤月走向乌雅流云,他身上,已插了五六支箭羽。凤栖梧挟持着大雍皇,缓缓后退。 雪还在濛濛扑着人面。乌雅孤月推开叶桐雨,跌跌撞撞向乌雅流云奔去。 “流云……”她的手颤颤巍巍,想要触碰那些箭羽,又怕弄疼了他。落下的眼泪,都带着浅浅的乌黑。 他缓缓拭去她的眼泪:“我宁愿看自己流血,也不远见你流泪。几支箭罢了,不碍事。”一把抓住一支,一下拔出,带出一股热流。 “啊!”乌雅孤月看得一惊,他竟生生将箭羽拔了出來,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渗下,一口牙咬得快要碎裂。 叶桐雨也被乌雅流云震惊到了。拔出箭羽,带出血肉,这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就连大雍皇见了,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乌雅流云,竟未坑一声,又继续拔下了剩余的四支,在乌雅孤月的搀扶下,再一次站了起來。 大雍皇一颗心已下沉地够深,此人,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断然不能留。被挟持着走了一会儿,他眼眸中波光一动,在凤栖梧注意力最为消散的时刻,挣开了他的臂膀,一身华丽的轻功运转地炉火纯青。一个空跃,便已远离了众人。还未落地,那震耳的愤怒便让叶桐雨一行人心跳静止:“放箭!” 他们谁也沒想到,一个君王,也可以言而无信。他们更沒有想到,君王的一句话,便决定了史书上可以留下什么,不可以记录什么。这一段时光,注定只能沉淀在岁月的长河里,永远不能翻腾而起。 凤栖梧将叶桐雨拉倒怀里,正预备用自己的身躯替她遮挡风雨,却不想乌雅流云和乌雅孤月双双挡在了他二人身前。他们觉得,对这两个不曾相识的人,已经欠了太多。 身上,被飞射而來的箭羽插满,流了一地血红。雪,忽然地下大了。一片片,像飘摇的白羽毛。 两人却相视笑了。 “月儿,我们终于解脱了。”乌雅流云缓缓举起了忘川。 乌雅孤月唇角泛起苦涩笑容:“忘川奈何,持有此剑,记得兄妹情分又如何。我恨,后世执此剑的男女,必然要他们的幸福不得善终。” 她的手抓住了凤栖梧的袖口,凤栖梧会意,将奈何剑递还给了她。 乌雅流云的眼角,终于落下了琉璃的光芒:“忘川奈何,不得善终。”一剑,刺穿了乌雅孤月的心脏。于此同时,奈何亦刺入了他的胸膛。 二人的眼眸终于笑着闭上了,身躯渐渐瘫软。而那些箭羽,却还是來势汹汹。凤栖梧徒手抓住了几支,但很快便会支撑不住如此庞大的数量,将被射成两只刺猬。 “吧嗒,,”一地液体落在叶桐雨额头。是下雨了么,她伸手一摸,确实一片血红。头顶忽然出现一个约摸半丈款的深邃漩涡,一个狼狈的人影攀着边缘向底下的二人伸出了手:“栖梧,雨儿,我來接你们回去。” 那一笑,让叶桐雨的眼泪瞬间掉了下來。 ------------ 142离开时空 那张沾染了血水的脸,不正是颛臾扶疏的么。他向她伸出的手,还滴下着颗颗红珍珠。 叶桐雨颤巍巍地伸出手,触碰到了他冰凉的指尖。又几支飞箭射來,叶桐雨只感觉身躯一轻,凤栖梧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了漩涡之中。三人一入其中,漩涡便立即紧紧闭合,只一瞬,仿佛什么都不曾出现过。地上,只有乌雅流云和乌雅孤月的尸身。 是窒息,排山倒海般地涌來。浑身都被浸在水中,漆黑一片。远处,有一点亮光。凤栖梧始终环着叶桐雨纤细的腰肢,而她亦从未松开颛臾扶疏的手。 “噗,,”光滑如镜的水面忽然溅起浪花,三人出了这片漆黑之地。叶桐雨这才发现,他们竟是从一只巨大的鱼口中脱出。那鱼,通身覆盖着蔚蓝的巨鳞,身形略扁略长,头有些像龙,只是那对鱼眼,已变成了混沌的白色。腹部,已被人生生剖开,此时还有诸多鱼群在啃噬它的血肉。 浮在水中,颛臾扶疏对着她一笑:“雨儿,你回來了就好。”眼一闭,昏了过去。 “扶疏!”叶桐雨惊叫一声,忙抓着他的臂膀,左手边却是一空。她摸了一阵,就连他的袖子,都不复存在。她的泪水即刻决堤:“扶疏,你醒醒,你别死啊!你的左臂呢!”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种极度窒息蔓延至全身,眼一黑,随着颛臾扶疏一起沉下了水。 凤栖梧神色一变,立即抓住了二人的身躯。岸边一道两道人影蜻蜓点水般朝这边掠來,提起了湖中三人上了岸。 “雨儿,你醒醒!”凤栖梧轻轻拍了拍叶桐雨的脸,她却沒有任何回应。 “快将她带回我的竹屋!判官死的毒性发作了!”凤栖梧立即将她抱起,眼前看见的正是那位怪医和叶桐雨的师父,顿时欣喜不已,这样,她就有救了。 正欲说些什么,叶桐雨的师父道:“你先将我徒儿带去医毒,我将那小子也带回去。哎,世间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痴情人。” “扶疏!”凤栖梧偏头,却看见颛臾扶疏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左边臂膀,是空荡荡的。他失去了一条左臂。又想起了湖中那条大鱼,他定然是为了救他们回來,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老者才将颛臾扶疏抱起,怪医便催促道:“老家伙,快一些!你那小徒儿撑不了多久了!” 凤栖梧赶上怪医的脚步,道:“前辈,此次入时空之镜,我也不慎中了判官死。” 怪医说道:“我真沒想到你们竟真的进去了时空之镜。镜中之物,对于镜外之人來说自然只是虚幻,你若呆在里边,一切就都是真实。你若出來,里边的一切对你來说不过是虚幻。你在镜中中了毒,回到了原來的世界,一切便都不复存在了。” 回去了怪医的屋子,他便将门一关,对着老者抱怨了一句“老家伙,几十年來竟会给我找麻烦”,便在里边一直呆了三个时辰。 凤栖梧略显焦躁,里边是他挚爱之人与深交的兄弟,一颗心始终静不下來。 “你且说说,这一趟去,是值得不值得。”老者倒是一派平静,对凤栖梧问了这样一个问題。 凤栖梧顿了一顿,说道:“能入时空之镜,确是一种缘分。在里边经历的事,的确让我和雨儿刻骨铭心。我和她,都已明白该将彼此置于心上何处。那重身份、仇恨,也可泰然面对。但,我们能活着出來的代价,是扶疏险些丢了命,还失去了一条左臂。这,将会成为我和雨儿之间的又一道障碍。” 老者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世事变幻莫测,无须总想着如何逆改命运。如同一个武艺至高而心善无比之人,即使面对的都是杀招,他亦可以平静接下,又不受任何伤害。人最强大的,不过是有着一颗能纳万物的心罢了。” 正说着,门开了。不向怪医询问些什么,二人径直冲入里边去看那伤着的两人。怪医花白的眉毛抖了抖,对他们的这一举动深感不满,孩子气地跺了跺脚,还叹了口气:“真是好心无好报啊,老夫花大精力救了二人,却得不到一句感谢之词啊。” “你省省吧,如果不是你,他们会成为这副样子?”老者毫不留情面地将他反驳。 怪医气得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你、你、你这个老家伙,那是我怪医行医的原则!” 但老者只留给他一声冷哼。怪医摸了摸鼻子,也感到了此番事态的严重,他拔下了叶桐雨脖颈间的一根银针,她便缓缓睁开了眼。见着了凤栖梧,她温暖一笑。继而她看见了老者,欣喜喊道:“师父!” 老者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但仅是片刻,叶桐雨便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扶疏,扶疏呢……”她挣扎着从榻上下來,凤栖梧即刻扶住了她。 她的一颗心仿佛绑上了千斤重的沉铁,被拉扯得难受。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榻上,一张薄被覆在身上,左边臂膀还是空荡荡的。眼里无比干涩,泪流不出來,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扶疏……” “他失血过多,命虽保住了,但一身的经脉骨骼都断裂了不少。以后,恐怕是个废人了。除非……”怪医的声音,也有些凝重。 “除非什么。”凤栖梧抓着怪医的臂膀问道。 怪医继续道:“除非你们能在三天之内找到菩提果,有了此物,纵使白骨也可生肉。但他那一条臂膀,确实是无力回天了。而且,菩提果也如同那时空之镜,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从未有人真的寻到过它,更别说得到它。” “我要去。”叶桐雨转过身,声音不容置疑。 怪医却是怪异一笑:“不,你不方便。” 叶桐雨挑眉:“我身上的判官死之毒已解,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嘿嘿,这次你们不是三个人回來的,而是四个人。” 叶桐雨往周边看了看:“哪有啊,分明是三个人。” 怪医指了指她的肚子:“诺,还有它。你有了两月的身孕,难道你自己一点异样之感都沒有么?” 143寻菩提果(一) “两个月的,身孕……”那便是在凤栖梧与吴茗大婚那一日的事了。 欢喜似翻天覆地袭來的潮浪席卷而來,顷刻便全部退去。叶桐雨不可置信地轻轻抚着平坦的腹部,里边,孕育着她和凤栖梧的孩子。然,却是仇人的血脉。 凤栖梧一看她欣喜如天地初开的神色一瞬转为了黯然,便已知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雨儿,孩子是无辜的,不能无故牺牲。” 她朝他苦涩一笑:“我明白。我比谁都想留下我们的孩子。但它偏偏在这个时候到來,扶疏就这样躺在这里,他或许都只能永远这样躺着。而他变成这样,只是为了将你我接回这个时空。我一定,要去找那菩提果。” 凤栖梧了然,转身对老者和怪医道:“我会护着雨儿的安全,我和她一起去。菩提果的信息,还望两位前辈多告知一些。” 老者抚着花白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來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树似有若无,可能并不存在。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尤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叶桐雨怅然:“不,扶疏的事,万不能不了了之。菩提果,我相信一定存在,并且一定能找到。”她刚跨出门槛,却看见叶知秋和颛臾季夏迎面而來。 “姑姑!”叶知秋眼眸一亮,欣喜迎上她面前。他握着叶桐雨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來,你身上的毒已全解了,真是再好不过。” 颛臾季夏笑道:“姐姐,再次见到你真好。知秋找到了我,带我去与哥哥相聚。哥哥却告诉我们,你中了天下罕见剧毒,性命垂危,他要想法子救你。但军中不可无人坐镇,哥哥便将我和知秋留下,只身來了此处。时隔两月他音讯全无,我们便只能主动來寻他了。对了,哥哥呢?” 颛臾季夏的笑脸,让叶桐雨心痛无比,她垂下了头:“我,他……”却再也说不出口。 “他就在里边。”老者上前道。 “前辈,您竟也在这里。”叶知秋感到十分惊喜。 老者摇摇头:“你们还是先去看看那小子吧。” 颛臾季夏笑容消退,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连步子,也迈得艰难。那样苍白且伤痕累累的脸,不正是颛臾扶疏的么。 “哥哥!”声嘶力竭,她趴在他身上抽噎得厉害,叶知秋也无法将她安慰。隔着薄被,颛臾季夏发觉被下有一片空虚。她将被角先开一看,却见到颛臾扶疏左侧肩头被包得极厚,血渗透了白色的纱布。她心头猛然一震:“哥哥!你的左臂呢!” 叶桐雨心如刀绞,她甚至连伸手轻拍颛臾季夏的肩安慰一番都沒了勇气。她深深地感到内疚,正是她,使扶疏变成了这副模样:“季夏,对不起。但只要找到菩提果,扶疏就会好的……我就算死,也会找到菩提果來医治他。” 她的身躯有些发抖,多希望季夏能回应她一下,可季夏只是不停地哭,一点表示也沒有。殊不知,这样更教叶桐雨难受。凤栖梧握住了她的手,想给些安慰,反被她握得更紧。 半晌,颛臾季夏强行止住哭声,她转过身來:“这是哥哥的选择,他都无悔,我自然要支持。姐姐,你说的菩提果,真能将哥哥医好?”眼眸中,悲痛犹在,然治愈扶疏的信念,将大部分的哀伤取而代之。 叶桐雨点头:“嗯。我猜想,‘明镜亦非台’,应该与这里的时空之镜有关吧。不论怎样,都要一试。” “好,那时空之镜在哪,我们即刻便去。”颛臾季夏将手中黄泉剑一握恨不得立刻将那菩提果取回。 “不可。”怪医上前制止:“时空之镜表面看着异常平静。其内里,却是暗流激涌,凶险无比。那一日你们能回來,也是那小子以命相博杀了一头龙鲤。龙鲤本是罕见异兽,传闻它能编织幻境,甚至可以将人送往任一时空,是时空之间的传送者。但那镜湖中,此类凶兽并不少见。往年來求医的人为何跳下去便丧命甚至尸骨无存,大抵便是遇上了其内凶兽。而凶兽狡诈,从不在人前有意露面,此番前去,定然危险重重。” “扶疏舍命救我,我以命换他,有何不可呢。”凤栖梧淡淡道。颛臾扶疏的这个人情,他承的太大了。无论怎样,他都要为他做些什么。因为他,始终是自己的大哥啊。 “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一定要救他,再凶险我也不怕。”颛臾季夏一脸的坚定无比。 叶知秋执起她的手:“我不忍你一人去面对。有你在的地方,便会有我。” 叶桐雨转身对老者道:“师父,我心亦然。他,我救定了。” 老者赞赏点点头,这次挑的徒弟,真的让他惊喜连连。而怪医却是无奈摇头,连叹三声:“哎,哎,哎,,罢了,一把老骨头了就不陪你们折腾了。但老夫,也会送你们一些东西,助你们一臂之力。菩提果,老夫也是甚有兴趣一睹。时空之镜你们有缘进去,但愿这菩提树,也与你们有缘吧。” 叶桐雨甚是感激:“多谢前辈,大恩大德沒齿难忘。” “那湖中的小东西,用老夫赠你们的银针射之。针尖上携带着剧烈药性,可使其即刻昏睡过去。但为数不多,仅有十支,你们慎重使用。”说着他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一只红木匣子,取出了其中的深蓝色包裹,层层打开,果然是十支寒光闪闪的长银针。 “小徒儿,为师也有一言相告。明日便是每月的十五,月光一照,湖中那些异兽现身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些。届时,你们以血腥味引诱,说不定就能遇上一两头。也不知你的猜想是否正确,但为师实在想不到比你的这个想法更加合适的了。但愿你们运气够好,杀了异兽,菩提树便会现身。” 叶桐雨点头,眼中流转过琉璃光。扶疏能否得救,全在明日了。 凤栖梧解下扶疏腰间佩剑,望了一眼他昏睡的苍白面容:“大哥,这次,等我來救你。” 144寻菩提果(二) 月色下的镜湖,愈发显得寂静。空中那轮皓月,此刻正浮在脚下。仿佛鞠一捧水,便能将月儿盛于手掌间。 站在岸沿,仿佛面对着一面巨大的光镜。叶桐雨喃喃道:“明镜亦非台……这湖,也是一面镜,人的心,又何尝不是一面镜呢。”只是灰尘落在这湖面上,并无碍。而心上的灰尘,则会让人迷失人生路,欲壑难填。 凉风袭來,浅滩上被杀死的只只野兔浮尸散发出的血腥味四下飘散,萦绕在镜面之上。纵使有微风,湖面竟不曾被划出纹丝涟漪。四周的枫树都已红得透彻,白日里从高处望下,仿佛红色的边缘缠绕着一面蔚蓝的镜。而夜色中,经月光的照拂,那枫叶的红略显诡异,如腐尸中渗出的暗红之血。 一双臂膀温柔缠绕上叶桐雨纤细的腰肢,不看那人容颜,光是这熟悉的气息,她便知道他是凤栖梧。 颛臾季夏的目光往这边扫了一眼,叶桐雨便察觉到了。她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扶疏还躺在那里,我着实沒有心情与你花前月下。” 凤栖梧一愣,是啊,扶疏还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他与她在时空之镜中的两月相爱,亦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抓不住的。怨天又有何用,已发生的事,就要逼着自己去接受。“你说得极是,一回到这里,梦也该醒了。可我爱你,不会因时光流转,时空迁移而改变。” 周围的枫树林中,忽然飞出几行白鸟。四人定了心神,往湖面上望去。深蓝色的镜面下,倏然闪过一条颀长的黑影。四人皆是敛了气息,不敢轻举妄动。黑影极是谨慎,明明被浅滩上漂浮的兔尸血肉气味所吸引,却仿佛担心着有陷阱,只露了个影,便沒了声息。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黑影再次出现,与叶桐雨一行人的距离更近了。而叶桐雨的眉头开始紧锁,光一个影就已是如此之大,那它的真身究竟会大到怎样可怖的境地。 黑影还是忍住沒有衔走兔尸,只一瞬,又沉入了水底消失不见。然畜生到底还是畜生,这一次,它再也沒那么沉得住气。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堆兔尸下的水波开始有了浅浅的动荡,几串水泡咕噜咕噜地泛了起來。 “哗,,”巨大的水浪溅起,一张巨口猛然张开,一口吞去了十來只兔尸。叶桐雨有些目瞪口呆,她在怀疑那么几只小兔子是否够方才那张大嘴塞牙缝。 又是一阵激烈水声,一条青色长影翻腾而起,露出一个巨大头颅,脖颈很长,分明是一条水缸般粗大的蛇。而它却生有两对足,那个头颅也不似蛇的三角,倒像是龙,但却并未长角。 凤栖梧的眼眸开始透露出危险:“螭龙……”他将五支箭搭在了弓上,弦拉得紧绷,仿佛在稍稍用上一些力,便会断裂。 青螭的巨嘴再次张开,欲对着那剩余的兔尸咬下。尖锐的獠牙,在月色下映射出森森寒光。它正欲一口扑下,那五支箭带出五道劲气,明明是分散着射出,而后竟纷纷合拢,尽数飞入青螭口内。 “呜,,”那青螭发出哼闷一声呜咽,重重坠入了湖中。而四人并不敢轻易松懈,叶知秋和颛臾季夏的手,都已握上了剑柄,只等它再出现,狠狠地将它刺穿。 “吼,,”伴随着一个巨大的浪潮,一声愤怒的吼叫发出,那张巨口向这边飞速袭來,但四人并不是任凭宰割的主,青螭只啃了满嘴的泥,地上立现一个大坑。 又有五支箭对着青螭的后脑飞射而來,却被纷纷弹开。这畜生表面的鳞片极其坚硬,普通兵器竟奈何不了它。凤栖梧眉宇间寒意更甚,他将弓箭抛入了湖中,抽出了扶疏的佩剑,欲刺向青螭的双眼,那畜生却往后飞速一缩,坠回了湖里。水花静下后,又是一片死寂。 凤栖梧和叶知秋分离站在方才青螭坠下的地方附近,而颛臾季夏则握着剑,守在叶桐雨身边。 黑色长影滑过,凤栖梧与叶知秋往它去的方向飞掠追去,而那狡诈的畜生忽然一闪沒了踪影。 在相反方向溅起一个高约一丈的水花,一条硕大的尾巴扫上了岸。那,正是叶桐雨所在的方向。 众人才反应过來,那青色尾巴已缠绕上叶桐雨的腰肢,她顿时觉得周身一紧,血气凝滞,呼吸都不顺畅。那巨尾立刻收回,就要将她往水中带去。 颛臾季夏如一只梁间飞燕,一路追随跟上了那尾巴,黄泉剑一挥,即刻将之斩下,在即将入水的那一瞬她拉住了叶桐雨的臂膀,将她带回了岸。一个转身,死死护在了她身前。“姐姐,你若是有什么意外,哥哥伤成那般便并不值得了。” 她和凤栖梧的命,都是扶疏救的。在救他之前,必须要将这条失而复得的命保住。 凤栖梧和叶知秋随后出现在了二女身边。叶知秋道:“那畜生太过狡诈,一直躲在水中不敢正面相斗,只会偷袭。” 叶桐雨紧锁的眉头忽而松开:“我观方才的情况,在刺它眼睛的时候它骇得后退了,但瞎了眼后并不会造成它直接死亡。我猜,它的弱点在头部。我们还得想个法子将它引上岸,在水中我们可不是它的对手。” 还沒等众人商议出來,那青螭的巨头再次硬生生地携着不撞成柿饼不回头的信念撞向四人,而又被四人轻易躲开。叶桐雨被那溅起的泥块砸到身上时,还略感疼痛。这蛮力实在太大了,而回头望向青螭,它的头毫无损伤,还仰天常吼了一声。半截身子浸在水中,半截身子对他们频频攻击。 凤栖梧和叶知秋及颛臾季夏三人皆御着轻功在它的头附近以剑刺之,却总被避开。凤栖梧和叶知秋一个眼神交汇,他一翻身越上了螭龙的脑袋。叶知秋和颛臾季夏会意,碧落剑与黄泉剑一齐刺向它的双眼。而凤栖梧则御起剑欲剖开青螭的头颅。 此刻,青螭突然意识到了这三人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身躯猛然下沉,一下将大部分身子缩回水中,惹得水波开始剧烈荡漾,不断涌向岸边。 叶桐雨看得也是心里焦急,余光一瞥,却见那只龙鲤的尸身正卡在岸边的巨石中,随着水波一荡一荡漂浮着。那些巨石的颜色,倒和夜色相差无几。 而那青螭再缩回去后忽然毫无防备地再次冲向三人,铁一般的头将三人纷纷撞落下了地。叶桐雨趁此机会,飞身而上,在对上青螭时,在它还未张开的嘴上狠狠踩下,引着它对着那堆巨石飞掠而去。 145寻菩提果(三) 纵使叶桐雨只会一门轻功,造诣却是极高。飞掠中,风吹在脸上仿佛在刀锋上刮过。但,青螭的断尾再次从水中猛然窜出,缠绕在了她身上,越缠越紧。 叶桐雨记起怪医赠予他们的十支银针,由于她并不会武,只拿了一根防身。而那三人每人各执了三支。所幸青螭沒有将她的手也一并缠住,叶桐雨从袖中取出银针,沿着鳞片尖的缝隙将之整支刺入了青螭的肉中。 青螭的断尾不由地一松继而猛然一颤,一甩将叶桐雨狠狠地扔出砸向那块巨石。 “姑姑!”叶知秋心中一纠,那样生生撞上去,定然是当场血溅三尺了。此间,一抹身影飞速掠过,叶知秋只能看到一个残影。 叶桐雨看好了方向,预备撞在石堆中的那个地方。忽然,她被一个熟悉的身躯从背后抱住,将她转过了身。 “砰,,”叶桐雨只觉得自己撞在了一堵软绵绵地墙上。她慌乱了,即刻转过身,见到的真的是他。 “你怎么这么傻,我一早便想好了躲进这条浅沟里的,不会有事。”她心疼地用手拭去凤栖梧嘴角流出的血迹。 凤栖梧深邃眼眸中星光一动,再次与叶桐雨互换了位置,将她牢牢抵在了石壁上,一只手撑在她脸旁。 “砰,,”是一声剧烈声响。凤栖梧一口热血喷洒在她脖颈之间。叶桐雨侧头,却发现青螭的头颅撞在了巨石之上,软绵绵地滑落了下去。 泪水掉了下來,凤栖梧手撑着的地方,生生嵌进去了一块。这条浅浅的沟壑,以她的身形來算,顶多容纳一人半。她带着他跃回了岸边,与叶知秋和颛臾季夏会和在了一起。 “你为什么要跟过來,我沒事的,只是承受一次撞击而已,你看看你自己……”叶桐雨心疼得泪水直落。 凤栖梧略显粗糙的掌拭去她的眼泪:“我最舍不得看你哭,我怎么忍心你再受一点伤。何况,你不顾我们的孩子了么。” 感动的时光并不长久,那青螭再度卷水而來。凤栖梧神色一凉,叶桐雨还來不及阻止,他便手掌一撑地面御了轻功飞向了青螭的脑袋。 这孽畜竟敢伤他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子,他定要手刃了它。夜风将他的散发凌乱吹起,那柄剑在他手中被挥舞的只能看见一个银色的残影。青螭那般坚韧的鳞片,竟被削去了几块。凤栖梧一脚踢在它的鳃上,竟生生踢断了青螭的一颗獠牙,巨头往一侧无力倒去。 这样愤怒的凤栖梧,让叶知秋和颛臾季夏都看傻了眼。叶桐雨凝眸,那空中翻飞的人,宛若一尊杀神。 凤栖梧不会让青螭再次潜回水中,收了它的命,才会罢休。他一个翻身,便又牢牢踩在了青螭的头顶。寒剑在他手中一个翻转,映射出月光的寒。猛然一刺,剑身沒入了大半。 “呜,,”一声长长的嘶吼,到最后渐渐沒了声息。青螭的头猛然砸在了岸上,凤栖梧也顺势落下,退了几步,以剑插在泥中,才稳住了身形。他不由捂住了胸口,咳嗽了几声。面色,也有些发白。叶桐雨赶紧将他搀扶。 四人合力才将一条螭龙杀死,而扶疏一人,是怎样与那龙鲤苦战的。想到此,叶桐雨心如刀割。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那青螭的尸身还未发生任何变化。颛臾季夏有些懊恼:“难道这样一头凶兽,还不足以让菩提树现身么。”她的脚狠狠踢在青螭头上,将它踢下了水。 平静的湖中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浪,不是菩提树现身,而是血腥味引來了更多的凶兽。看模样,不止有石头。众人即刻开始撤退,那些凶兽体态各不相同,纷纷扑上了青螭的尸身,大口撕咬。 那场面,着实震惊了叶桐雨的眼,胃中一阵翻滚,竟开始呕吐起來。 叶知秋神色怔然:“姑姑,你真有了他的孩子?” 叶桐雨直起身,擦了擦嘴角,道:“是真的,已有了二个月。” “姑姑,你可知,那是仇人的血脉。” 凤栖梧闻言,怅然低首。 叶桐雨与叶知秋愤怒对视:“我若不要他,岂不是和凤朝阳一样屠杀无辜!” 片刻,叶知秋避开了她的视线:“姑姑,这样,你会过得很苦。” “我们还是先解决外边那些凶兽吧。这个问題,來日方长。”颛臾季夏拿出那三根银针,对众人说道,打破了僵局。 叶知秋点头,也拿出了那三根银针,他对凤栖梧道:“你受了伤,那些凶兽就交由我和季夏解决吧。我可不想姑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父亲。” 凤栖梧眼眸一亮,取出的三根针即刻被叶知秋拿了去。 即使有着九根银针,也不及那些凶兽的数量。晕去了九头,还剩下五六头开始于二人纠缠。叶知秋正在气头上,将满腔愤怒全部宣泄在了这些倒霉的凶兽身上。而颛臾季夏救兄心切,下手也异常狠辣。 叶桐雨和凤栖梧出來一视,那些小凶兽不断地被两人追赶,不停地发出求饶似的呜咽声。二人并不姑息,一时间,劲气四射,血肉横飞。血红逐渐蔓延开來,染红了浅滩中的水。 夜色终于再次沉寂下來。血腥味肆虐,很快便会引來更多的凶兽,而菩提树的影子依旧未现。失落感开始涌上叶桐雨心头,难道,世上真的不存在菩提树么。 而颛臾季夏亦是感到抑制不住的伤神,扔下了剑蹲下身,抱着膝盖开始哭泣。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难道扶疏,注定只能那样生不如死地在榻上躺一辈子么。 叶桐雨闭上眼,轻声喃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來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原本就不是树,明亮的镜子亦不是台。一切,皆由心生。一念缘生,一念缘灭。” 话到此处,明亮的双眸睁开,灿若星辰,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扶疏,等我。”落下一句话,她柔弱的娇躯如一片翻飞的花瓣,对着湖面上又一波袭來的凶兽飘零而去。 “雨儿!”凤栖梧一声嘶吼,却将五脏六腑牵扯地更加疼痛。她方才说,叫扶疏等她。难道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要随着扶疏而去么。 146寻菩提果(四) 那一波凶兽纷纷席卷而來,湖面上涌來一条白色的线,叶桐雨正是对着那条线掠去了。 诸多凶兽们张开了嘴嘶吼着,凤栖梧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被抽离,喉咙干涩得厉害,说不出一句话。 而她,竟定定地站在了湖面上。那些个凶兽们,纷纷安宁下來,涌到她脚下支撑着她。 她伸展开双臂,闭着眼仰起头,口中喃喃,一个个脱口而出的字宛如梵音般涤荡万物:“心死,则万物死。心生,则万物生……菩提之树,现身吧。” 一株淡金之色的梦幻朦胧笼罩在她身上,顺着她的双臂缓缓延展,竟逐渐化成一株树的模样,不断长大。镜湖,将这奇异的景象倒映,恍如梦境,惊艳了岸上三人的眼。 “我拂去心上的尘埃,相信人间至善。此心,便是菩提之心。”叶桐雨睁开眼,却看见自己正被柔和金光包裹着,置身于一棵古树之内。她甚至,看得见每一片树叶,和叶片上经络分明的纹理。 高出山巅之上,老者与怪医并肩而立。怪医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笑容:“老家伙,你这次选的徒弟,真是出乎人的意料。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奇迹吧。” “哈哈。”老者开怀一笑:“奇迹,也是给奋力追逐的人的,上天不垂怜坐吃等死的人。回罢,那小子有救了。”恍如风过,转眼,山巅之上便沒了两人的踪影。 树中央,一颗浑圆散发着浓郁的金光。叶桐雨伸手,向之抓去。一捏,才发觉其内只有如同桃核大小的一粒。抓在手心,只见是玲珑琉璃的一颗透明,这,便是传闻中的菩提果。菩提心到手后,菩提树也渐渐消散了去。叶桐雨心中沉重包袱卸下,扬眉一笑。足尖轻点脚下凶兽的躯体,向凤栖梧身边飞去。汇聚的兽群,也纷纷散退。月光下的湖面再次恢复成了一面平镜。 颛臾季夏的脸也舒展开來:“想不到,我们竟真能找到菩提果,真是承蒙上天庇佑了。” 叶桐雨同样欣喜:“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去,扶疏的伤需要救治。” 怪医拿了菩提心,爱不释手,一直细细把玩着:“沒想到这菩提心这么漂亮,真是鬼斧神工啊。” 老者咳嗽了几声:“老家伙,赶紧去救那小子,晚了,菩提心失去了效用便追悔莫及了。” 怪医皱纹栏杆的脸愈发地皱了起來:“对于珍稀药材,我从來都沒有抵抗力,你这老家伙未免太不近人情。”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独自进了里屋开始替颛臾扶疏医治。 老者笑对叶桐雨道:“小徒儿,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啊?” 叶桐雨一怔,是啊,接下來她要如何呢。她犹疑不决。 叶知秋道:“姑姑,如今凤国国兵权已分裂,三个兵符,一个在我们手中,一个在凤朝阳手中,还有一个。”说着,他朝凤栖梧看了一眼,“还有一个便是在你的夫君手中。我们已与凤朝阳对立,开始了正面冲突。估计你那夫君,也不会帮着外人对付老子的。” 凤栖梧心中并不安宁,若是扶疏沒有发生这样的事,她或许会跟着自己走。但如今,纵使她还爱自己,纵使她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她也未必会跟自己走。 叶桐雨抬起头,眼中还是无法决定的迟疑:“一切,等扶疏醒來再说吧。” 无人入眠的一夜,怪医进入那间房后,一夜不曾出來。天微凉鸡鸣十分,那扇门才被打开。怪医彻夜未眠,眼中爬满了血丝,额上还有冷汗。 颛臾季夏问道:“前辈,哥哥他如何了?” “再过一个时辰,他便能醒过來。他全身的经脉骨骼,我都已重新接上。菩提果的神效果然惊人,短短时间内,便长合得很好。再过两三日,他便能恢复如初。不过,那条臂膀,老夫无力回天……” 天色已大亮,众人等來的不是颛臾扶疏苏醒,而是凤朝阳的挥军而至。 叶桐雨眉眼深沉,凤朝阳实在欺人太甚,她真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凤栖梧抓住了她的手:“我随你一起去,也好防止他再对你下毒手。” 他二人本是父子,为了自己,凤栖梧付出的何尝不多呢。曾经,他是多么敬重凤朝阳。叶桐雨怔怔说道:“谢谢。” “你何需跟我这般客气,这本是作为你夫君的一种担当。”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强硬意味,分明在说,娶你的是我,不是扶疏。 看着完好无伤的两人向自己走來,凤朝阳一对凤目眯起,无人猜得透他的眼神:“孤的好儿媳,你还真是命大。” “托王上的洪福,昌平才沒有那么容易死掉。”凤朝阳的这副模样,让叶桐雨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他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也不会來到这里求医,扶疏更不会为救自己而断了臂。 “你这个眼神,孤十分不喜欢。瀚王妃既然身体无碍了,便随孤回去吧。若不然,要这么些人马亲自请你,那你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呵。”凤朝阳侧身看着他带來的一支军队,数量在百人左右,但踏平这里,足矣。他就是要威胁她。 而叶桐雨最恨被人以她在乎的人为筹码威胁自己,况且这个威胁她的人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凤朝阳。“我已是个死过不止一次的人,这样的话,对我來说沒有用。” 凤朝阳并不动怒,他知道她所担心的:“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些人的命,可全在你一念之间。” “父王!”凤栖梧挡在叶桐雨身前,一脸怒容:“你已频频伤害了雨儿,为何还不肯罢休?你可知,她腹中有了我的孩子,您的外孙。” 凤朝阳心中一震,她竟有了孩子,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若她产下男婴,吴茗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到时候,想削去叶桐雨正妃的位置都难了。 “这次,谁都不能干涉,由她自己选择。”说罢,凤栖梧看向叶桐雨的眼睛,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到底,跟谁走。 147叫你滚开 “孤是九五之尊,孤的话,她必须得听!”凤朝阳的语气充满了威慑。凤栖梧愤然转身,声音如古井之水平静冷彻:“这样,你便将我的命也一并算在里边吧,父王。” 凤朝阳浑身血液即刻猛烈翻滚,他将眼睛闭上,强行压下怒意。再睁眼,已是一片澄明:“皇儿,你冒犯孤的事,回去再议。现下,我只给她一炷香的时间。”凤朝阳转过身去,不再看凤栖梧。这个不孝子真是气死他也。 叶桐雨垂首,低声道:“我有些话,想跟扶疏说。现在,他该醒过來了。” “我陪你一起。”凤栖梧开始担心起來,他明白扶疏对她的爱其实并不亚于自己。而且,他们之间沒有像自己和她之间这样无解的仇恨。 “不必了,我想单独跟他说。”叶桐雨沒有多看凤栖梧一眼,留给了他一个飘然背影。 凤朝阳从未见过凤栖梧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了。正是遇上了那个女子,才让他变得再也不是原來的他。凤朝阳冷哼一声:“孤倒要看看,你这般真心待她,到头來究竟值不值得。” 心乱如麻,凤栖梧丝毫沒有听见凤朝阳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不能再让她受半点伤害。而她这一走,可能不会再回來。就算她不选择回到自己身边,他也绝不会让凤朝阳挥师的。 叶桐雨一会去,颛臾季夏便迎上來:“姐姐,你回來了。” “扶疏醒过來沒有?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颛臾季夏点点头:“他醒了。”叶桐雨闻言便要向他所在的那间屋子走去,颛臾季夏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姐姐,哥哥说,他不想见到你。” 叶桐雨不可置信地望向叶知秋,想询问一句是也不是,叶知秋只是点了点头。颛臾扶疏的确不想见她,或者说,不忍见她。“姑姑,那个人來了,你走吧,凤栖梧会护着你的。你留下,扶疏只会再受伤害。更何况,你腹中还有凤栖梧的孩子,你忍心让扶疏身心俱痛么。” “他……知道这件事了?”叶桐雨眼眶酸涩,光华流转。 叶知秋摇头:“不,他还不知道。但你留下,他便很快会知道。”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叫我离开。”叶桐雨挣开颛臾季夏的手,向那扇门跑去,却不能推开。她拼命敲打着那扇门,手都捶地红了:“我知道你醒着,你为何不愿见我?” 无人回应,叶桐雨继续拍打着门:“你开门好吗,我们好好说清楚,我想留下,你不要赶我走!” 一个黑影走近,却停在了门前。颛臾扶疏顿了一顿,终究沒有打开那扇门,他转过身去,将背死死抵在门上。 叶桐雨知道是他过來了,情绪缓和了一些,她又敲了两下门:“你为我变成这样,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你而去。扶疏,开门,让我见见你。” 这句话,差点叫颛臾扶疏呼吸凝滞,她,果然是冲着那个人情才愿意留下的。是什么东西片片凌迟着他的心,痛到喘不过气:“我已是个残缺之人,你若在我眼前,我便会一直记得这个残酷事实。你走,我不愿见到你。” “不,你不是残缺的。让我留下,让我当你的左臂。” 颛臾扶疏狠狠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你滚!你的存在,就是不断地伤害我,我受够了。此后,不在与你有丝毫关联!”这番话,他几乎是吼出來的。 对不起,雨儿。我已是残缺之身,如今已于凤朝阳正面对立,更加护不了你的安危。凤栖梧,他会对你很好。忘了我这条左臂,记得曾经对你温文儒雅的那个我。 叶桐雨一震,身躯快要瘫软下來,贴在了门上,无力道:“你曾说过,要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最后都要回到你身边。我也答应了你的,还记得么?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离弃。你要我走,我便走。等你气消了,你就告诉我,我会回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她从來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替我,更好地照顾他。”临别前,叶桐雨这样对颛臾季夏说道。 那一刻的欣喜,恍如生命新生,凤栖梧看到叶桐雨在朝他走來。但,她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忧愁。 “谢谢你,最终还是回到了我身边。”凤栖梧不知对她的归來说些什么好。 “扶疏不要我留下。我知道,以前凤朝阳想杀我,是为了你。而现在扶疏成了他心头之患,他便要想方设法将我带回你身边,这样,就可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可是,他由原本的镇国将军,沦为现在人人口中的说的叛国之徒,只是因为他遇见了我。一切,都是我害的。”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歉疚,是她对扶疏的歉疚,以及,对凤朝阳的憎恨。 “不是的,这并不是你的过错。我会护你此生,不再让你受任何风雨。” 她凄然一笑:“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你我虽站在一起,那重关系却隔开了千山万水。我答应过扶疏,不论到哪,也要回去他身边。” “你是刽子手么。”凤栖梧已沒了任何表情:“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肆意将我伤害。你难道忘了,我也曾说过,不论你到哪,我都会想方设法找到你,将你带回我身边。就算你愿意回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会赖着你。” 眼睛一下子涨得厉害,她恨天,为何频频在自己与他之间设下如此多的鸿沟。挤出一声苦笑:“那我,真想一死了之。只是你我的命都是扶疏救回來的,死了,便辜负了他。” “不,不由他。只怪命运让你我相爱,偏偏还要你我相害。” 瀚王府内,吴茗听闻王爷要回來了,欣喜得不得了。山茶告诉她:“小姐,据说这一次,王妃会一同回來。” “嗤,,”手中锦帕应声而裂:“哼,中了那般剧毒都死不了,她可真是被上天眷顾。王妃?这个位置只能是我的。” 148小人得志 又回瀚王府。叶桐雨感慨万千,她虽成了亲,却始终沒有家。多少族人的血,才染红了她的嫁衣。 七月和锦娘还在,二月來一直守着等她回來,锦娘见了她,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王妃,就知道您福大命大,真的平安归來了……” 七月也是同样欣喜:“王妃,每天给菩萨烧香,总算把你盼回來了……” 叶桐雨心头涌上一阵感动,沒想到这两个跟了自己并不算久的丫头,倒是对她情深意重。 “原來是姐姐回來了。”一袭华贵紫衫映入眼帘,犹如一只苍蝇飞入了视线。“姐姐一病便是两个月,真叫妹妹担心呢。” “吴茗,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是你的姐姐吧,声声叫唤,倒叫我心中好不痛快。我看你并不担心我的安危,是怕我死不了吧。这回,真叫你失望了。”叶桐雨原本就对回王府有抵触,现下又出來这么一茬,更加叫她烦心了。 吴茗扯了一下嘴角:“王妃这话可算说得露骨了,原來茗儿竟这般糟你排斥。” 凤栖梧冰冷的眼神扫过她:“你下去吧,雨儿不想看见你。” 吴茗被他的回应堵了一堵,顿时感觉有些难堪:“茗儿不过是想來恭贺一下姐姐,王爷着实是误会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尖锐声线响起:“圣旨到,,”一头发花白的太监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入内:“瀚王、韩王妃接旨。奉天承运,天子昭曰:瀚王妃不幸染病身亡,即日起丞相吴茗之女吴茗封为正妃,钦此。” 吴茗抬头,眼眸一亮。 凤栖梧愤然起身:“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他带雨儿回來,现下又罢去她正妃之位?好,你转告他,我这瀚王的位置也不要了,瀚王妃,就让吴茗一个人去当吧。” 老太监面露为难之色:“王爷,这……王上也有他的难处啊。毕竟百官都不太赞成前靖国余孽居正妃之位,您也清楚王上对您的期望,切不要叫他失望了啊。” “江山?我从來都沒想要。他为了江山,辜负了我母妃。他那样无情无义之人,怎知情字珍重!” 凤栖梧甩袖正欲亲自去找凤朝阳说清楚,叶桐雨却拦在了他身前:“不必这样大动干戈,我若在你心上,有沒有这个位置又怎样。难道说,沒了瀚王妃的身份,你便不再爱我了不成?” “当然不是,我只是气不过他这样对你。” “沒了瀚王妃的身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这样,我便只是一个在你身边的普通女子罢了。你还记得大庸皇么,一个君王,什么都能决定。瀚王妃的生死,也由他说了算。” 凤栖梧的骨节被紧攥得发出声音,他走到吴茗面前:“你终于是瀚王妃了。但,若让我发现你对雨儿有丝毫不敬,我不介意让你这个瀚王妃也香消玉殒。” 他眼中冰冷彻骨的杀意,让吴茗周身一颤,那样的眼神好可怕。凤栖梧走远了,她的一颗心才缓缓平静下來。 吴茗悠然踱步至叶桐雨面前,一脸傲慢:“你方才说的话极是,果然,我不用再叫你姐姐了呢。我早说过,瀚王妃的位置,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叶桐雨沒有看她那小人得志的眼神,平淡道:“七月,锦娘,我们回房。大冷天的,还有苍蝇聒噪。”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沒有的贱民,有何资格这样侮辱本宫?來人啊,将这个贱民张嘴二十!”吴茗实在气不过,明明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为何还能摆出一副藐视一切的架子,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对瀚王妃的位置表现地如此不在乎,仿佛自己只是在捡一个她已不要的东西。 “瀚王妃!”锦娘站上前,特意强调了这三个字:“王妃莫非这么快就把王爷方才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七月,王爷刚才说什么來着。” 七月瞪了吴茗一眼:“王爷刚才说,若是王妃对小姐不敬,他不介意让瀚王妃再次香消玉殒。” “你!”吴茗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原想治叶桐雨一个不敬之罪,但一想到凤栖梧那个眼神,背脊便爬上一股凉意,只能任凭叶桐雨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看來,不除去叶桐雨,就算得到正妃的位置也不能安心。吴茗望着那走远的纤瘦身影,歹毒之念油然而生。 叶桐雨回房后,给了七月一张方子。 七月一看药方,小脸上满是激动:“王妃,你怀孕了!”这张方子,正是怪医给她的安胎药方。 叶桐雨平淡笑道:“七月,我已不是什么王妃了。往后,你便和锦娘一样,叫我姐姐便是。” “太好了,这回,看那个吴茗还怎么嚣张,就算她爬上了正妃的位置又能如何。姐姐,我这就去给你将药熬上。” 锦娘忙拉住满心欢喜的七月:“你这次可不准再大意了啊,别又让那个歹毒的女人知道了这事,在姐姐的药里下毒。姐姐有孕,还是暂且别走漏了风声吧。” 锦娘又看向叶桐雨:“姐姐,王爷可知道此事?” 叶桐雨端起一盏茶饮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道:“他自然是知道的。不仅他知道,凤朝阳也知道。” “哼,王上真是好狠的心。”锦娘立刻愤愤不平。 “呵,”叶桐雨一声浅笑:“王爷日后必定是一国之君,像我这样的敌国余孽,断然是不能为后的。去帮着七月熬药吧,腹中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猜凤朝阳不杀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孩子。” 凤栖梧走后,正是去王宫寻凤朝阳理论此事了。“父王,您削了雨儿的正妃之位,那这瀚王的位置,儿臣也不要了。” 凤朝阳剑眉倒竖:“胡闹!先前瀚王妃身中剧毒之事人尽皆知,你要如何解释时隔两月她竟完好无损地回來了?况且,她死而复生一事,众人虽不敢拿上台面來讲,死地下却是都有怀疑的。你认为,他们会同意一个敌国的妖孽将來登上后位?” “他们不同意是他们的事,瀚王妃,代表着是我的妻子。绝不能是吴茗。” 149心如死灰 “皇儿,静下心來。”凤朝阳换上缓和语气,拍了拍凤朝阳的肩膀:“孤不会再伤害她,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孤的外孙。丞相之女,你只需客气待着就是。你是否很久沒有陪孤痛饮一场了?最近我们父子之间,隔阂太多了。來,我已命人备下了酒菜。” 凤栖梧心头一热,他竟不称自己为孤,此刻,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凤朝阳亲自替他斟酒,凤栖梧倒是痛饮了几盏。凤朝阳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儿啊,你也别怪为父,为夫也是为了你好啊。” 凤栖梧眉头一皱,怀疑着凤朝阳何出此言,正欲询问,眼前一片朦胧。失去意识前,他终于明白了,他又着了自己父亲的道。 “來人。”凤朝阳又恢复了一个君王的威严:“将瀚王带回去,见机行事。” 两个一身黑衣的暗卫点头,将凤栖梧带了下去。 月色朦胧,又是迷蒙暧昧的一夜。 吴茗已歇下,却忽然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坐起身,警惕问道:“谁?” 床周边的纱帐被人撩开,她一把抓起锦被遮住了娇躯。看清了來人之后,却是一脸惊愕:“王爷!” 凤栖梧宠溺一笑:“茗儿,白日的事是本王不对,那一切,不过是做个叶桐雨看的。你可是生本王的气了?” 吴茗又是惊讶,又是狂喜,娇羞道:“茗儿怎么舍得生王爷的气……只是王爷在这深更半夜來茗儿的房内……” 凤栖梧邪魅一笑:“本王只穿着一身亵衣,明儿说本王來干什么。”说罢,他扯去吴茗覆盖在身子上锦被。 “啊!”吴茗顿时觉得身上一凉,不由得一声轻呼。只有一条玫红鲜妍的肚兜覆在她身上,玲珑有致的身材显露无疑。她不由得面上一热,娇嗔道:“王爷……”实则,她盼这一天已盼了许久。 凤栖梧已攀上了她的床榻,将她压在身下:“其实,你早该成为成为本王的女人了。”深吻落下,帐幔内一派风光旖旎。 次日清晨,山茶便一脸得意地往叶桐雨宫中去了。 凤栖梧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接着便皱紧了眉头。他扶住额头,脑中一片混乱。他应该在陪凤朝阳饮酒的,怎么沒有接下去的记忆了。一翻身,碰到了一具温软香玉,好陌生的感觉。 凤栖梧一下便睁开了眼,心中狠狠一颤,怎么的会是她! “咳咳,,”吴茗被狠狠掐住了脖子,从睡梦中惊醒。当她看见凤栖梧杀意大盛的面容时,一下子便凉了心:“王爷,,” “说,是不是你勾引的本王!”他赤luo着上身,毫不留情地掐着吴茗柔嫩的细脖。 吴茗的脸越來越紫,已经要喘不过气,凤栖梧将她狠狠往床的内侧一扔:“说!” 吴茗拭去眼角的;泪:“王爷,您怎么的如此无情薄幸,明明是您昨晚來到茗儿房间内的……” “一派胡言!”凤栖梧一声怒喝,忽而想起了他失去意识前,凤朝阳那张抱歉的脸,还有那番话。“该死!”一拳砸在床板上,那里即刻凹陷了下去。他又叫他的父亲给利用了。 愤然起身,抓起地上的衣服掩盖住了赤luo的上身,不愿多看这个女人一眼,不愿在此多呆一刻。而他正欲离开,叶桐雨便从推门而入,一眼便见着了衣衫不整的他。 凤栖梧顿时大惊失色:“雨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此时,叶桐雨已看见了床上不着寸缕仅以锦被遮身的吴茗,以及白色褥子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处子红。脑海中忽然一空,什么念头都消失地无隐无踪。 她什么都沒有说,一双眼变得黯然无光。山茶骗她來,就是叫她看这样一幕碎心的场景的。 见她丝毫沒有表示,凤栖梧明白她是真的伤心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雨儿,你误会了。” 叶桐雨一把甩开他的手,将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保护在胸前,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嫌恶他的脏:“瀚王无需多言,一切我已知晓。祝瀚王和瀚王妃,早生贵子,携手百年。”她那么爱他,信任他,却不想他也会背叛。 转身之际,她说:“我真是,太辜负了扶疏。” 恍如洪水冲垮了堤坝,凤栖梧的心理防线一下全然崩溃。此时,他真正失去了她。她后悔跟自己回到了瀚王府,开始想念扶疏了。就在昨日,自己还曾向她许诺,不让她受分毫伤害。却不想,真正能将她伤到体无完肤的人,只有他自己。这一刻,他突然心如死灰。 七月见叶桐雨回來了,将安胎药赶紧端了过來,却见她沒有丝毫表情,满脸的泪痕,仿佛一具沒有任何情感的行尸走肉。手中的药婉一下子落了地:“姐姐,你这是怎么的了!” 锦娘闻见异动,也赶紧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來,一见叶桐雨这幅模样,她锁紧了眉头:“姐姐,可是那女人欺负了你?” 叶桐雨摇摇头,不答话。一双眼空洞得很,正如沒了任何期望。 七月将碗的残片收了,道:“药洒了,药罐里还有,我再去给姐姐盛一碗來。” 叶桐雨将她拉住:“还喝什么安胎药,沒了我,其他女人一样可以给他生孩子。” 锦娘一听此话便明白了所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姐姐,王爷他真的……宠幸了那女人?” 两行清泪落下,叶桐雨点了点头。- “王爷他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姐姐,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爱!”锦娘愤愤道。 昔日两人生死相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叶桐雨相信,他真爱着自己,但她不敢相信,他真的背叛了自己。“你说得对,帮我收拾一下细软,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姐姐,我跟你一起走。这样薄情寡义的地方,不呆也罢。”锦娘毅然道。 “不,你们谁也不准跟我走。这次,我走了便不会再回來。我去的地方,会很危险。你们若真把我当姐姐,便都给我留在这里。”叶桐雨已打定了主意,去找颛臾扶疏。 150她自由了 七月锦娘见她态度如此强硬,皆沒有再说什么,一面流着泪,一面帮叶桐雨收拾东西去了。 此时,一个小丫鬟进來通报:“叶姑娘,外头有一个姑娘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叶桐雨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谁会來找她?季夏一定陪在扶疏身边,那么她哪里來的故人。“來人可还曾说了些什么?” “她沒说。不过她穿着一身青色衣裙,是个样貌美丽的女子,还带着一个叫碧儿的丫鬟。”小丫鬟如实禀报。 原來是她。不过,她刺客來找自己是有何目的。“将她请进來吧,算來倒真是我的一位故人。” 千叶绿云一入她的屋子,便发现有两个丫鬟正在收拾行李。千叶绿云脸上沒有与故人相见的喜意,而是一脸冰霜。走到叶桐雨身前,一句话都沒有说,啪的一声,一个耳光落在了叶桐雨脸上。 锦娘即刻察觉,将叶桐雨拉到自己身后,怒斥道:“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家小姐?” 千叶绿云无视了她,对叶桐雨道:“他为了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倒是铁石心肠还在这做着高高在上的瀚王妃?” “小姐她现在已经不是瀚王妃了!”锦娘立刻反驳,在她眼里,叶桐雨才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 “锦娘,退下吧。”被打了一巴掌,叶桐雨也沒有什么表示。 “呵,”千叶绿云一声冷笑:“看來是被姐姐争去了宠,在这瀚王府呆不下去了,想逃了?这时候才想起他來了?他怎么会爱上你这种沒心沒肺的女人。” “是啊,我果真是失宠了,我果真是沒心沒肺,才会爱错人。” 千叶绿云冷冷看着她:“就算你现在的境遇算是凄惨,也别想得到我的同情。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回去扶疏身边。” 叶桐雨替她倒了一杯茶:“你见过扶疏了?”说罢,将茶杯递给了她。 千叶绿云并不领情,一把将茶杯打翻在地:“我若不曾见他,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因你而断了一条臂膀,就算他变成了这幅模样,竟还对你念念不忘,你到底,对他下了什么咒?” “他可曾说过,有沒有原谅我?”叶桐雨一听见那声‘念念不忘’,愈发想离开这里,回到颛臾扶疏身边。 千叶绿云一怔,喃喃道:“他怎么会生你的气。我还真是羡慕你,如果可以,我多想代替你,永远陪在他身边。”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四处流窜的汤汁,一闻气味,便知这是什么药:“你有了身孕?” 叶桐雨点点头。 千叶绿云像是想确认什么,來安自己的心:“凤栖梧的,还是,他的?” 叶桐雨苦笑道:“自然不会是他的。两个月的身孕,你可能帮我拿掉这个孩子?” 千叶绿云的瞳孔瞬时放大,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不成,这毕竟也是你的孩子。” “不重要了,这本就是我仇人的血脉,我若诞下他,更加会对不住叶氏一族无辜糟屠的亡灵。况且,你姐姐吴茗,也可以替他诞下孩子。”叶桐雨说道最后,几乎沒了声音,一回想起那个情景,便疼得撕心裂肺。 千叶绿云挑起了眉,轻蔑看着她:“你想杀死你自己的孩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扶疏身边,继续做他纯洁无暇的心上人?叶桐雨,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不,我沒有奢望成为他心中的那个人。比起我,我想你更有资格一些。他因我失去了镇国将军的位子,因我被诬陷为了叛国之臣,又因我失去了一只臂膀。我总得回到他身边做点什么,以消去我心中的歉疚。” “我真是开始同情扶疏了。到底,你还是对他沒有一丝爱意。你说得极是,你就是对不住他。我可以带你回去他身边,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易容,以一个寻常女子的身份服侍他,不得向他透露身份。这样,你可能答应?” 叶桐雨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能答应。” 凤栖梧原本放心不下,想來看看她如何了,一到门口,便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你要离开?”满心妒火,当他看见千叶绿云在此,便知道了她要离开去到那里。 叶桐雨还是不愿看他一眼:“是啊,我该离开了。这里,已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力气大得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你就这样不信任我,那么喜欢他么?” 她始终低垂着眼,用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别碰我,你这双手,碰过别的女人。” “你对我的信任就这么不堪一击?”他转过身对着七月和锦娘一声怒喝:“都不准替她收拾东西!本王说了,不准走!” 连千叶绿云都震了一震,她从未见过瀚王还有这样的一面,两个丫鬟更是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呵,王爷好大的架子。”叶桐雨终于抬眼看他了,只是那眼神已无比陌生:“王爷还当我的眼是瞎的么,那样活色生香的一幕,还能造假不成。解释?王爷能给什么解释,别说你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她房内,也算是爱我的一种行为。既然如此,我的离开与你比起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凤栖梧此刻的眼神就像一头愤怒到快要咆哮的狮子:“那天我说过,就算你愿意回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会赖着你。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身边。”低沉的声音,是压抑着狂风暴雨的体现,再一步,便会天雷勾动地火。 叶桐雨此刻却无比讨厌他的霸道:“你这样,真叫我觉得恶心。人死了并不可怕,怕的是心死。只有离开你,我才会复活。” 压抑到了极点的愤怒沒有爆发,因这一句话消失地无影无踪,凤栖梧的世界顿时崩塌了,天地一片混沌。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千叶,带她走吧,她自由了。” 千叶绿云一怔,曾经那样拼死拼活地相爱的两人,说分开,也就分开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一个沒有分量的第三者,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之粉碎了么。 ------------ 143红颜祸水 151红颜祸水 凤栖梧日日宿醉,一清醒过來,脑海中想到的便是,她走了,她离开了自己,选择了扶疏。 王府中的人从來沒有见过王爷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吴茗见了,也生出一股子心酸。她才发现,她是根本沒有办法插进他和她之间,哪怕她认为自己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因为叶桐雨的影子,已占据他全部的心,充盈在他的每一滴血液,活在他每次呼吸之间。 凤朝阳得到消息,大怒,择日率兵前去讨伐颛臾扶疏,誓要铲除了叛国的乱臣。而凤栖梧的军队,却驻扎在二十里之外,原地待命。 战鼓四起,狼烟滚滚。叶桐雨每日见着不少伤兵抬进抬出,也有人牺牲了的。 战场上士兵们杀得人仰马翻,都在进行着殊死搏斗。 凤国内乱,叶桐雨该高兴才是。可是她高兴不起來,她,现在是所有人心中的红颜祸水。因为她,士兵们才要挥刀砍向自己人。因为自己,引发了无数杀戮,使得万千家庭跟她一样,体会失去至亲之苦。 凤栖梧所率的军队,一直驻扎在原地按兵不动。凤朝阳知道,他不愿与颛臾扶疏正面交战。 叶桐雨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任凭泪水滑落。 颛臾扶疏沒有派最精锐的士兵上前线,他一人带着三千兵马去抵挡凤朝阳的五千精锐。颛臾扶疏也不愿有太多杀戮,奈何,凤朝阳这样苦苦相逼。 颛臾扶疏陷入重围,身边的士兵渐渐抵抗不了,纷纷倒下。凤朝阳早已下令他的士兵们下手要有分寸,尽量不要伤到对方性命。 众人对上颛臾扶疏,对于他,却招招都是杀意。 风朝阳站在战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颛臾扶疏,你屡屡犯下打错,不可原谅。今日,孤便要了你的性命!” 颛臾扶疏一人抵挡着重重士兵,渐渐落了下风。身后被大刀砍中,战甲已剥落,衣服瞬间破裂鲜血染红了他白皙的背。左腿上也被长矛刺中,一下单膝跪在地上。尖锐的长矛直刺向他的咽喉,他闭上了双眼。今日,看來是要命丧于此了。 但他,死也不会把叶桐雨交还给凤栖梧。 刺向他长矛却被一道红色剑气斩断,两人飞身而來。 “哥哥!” 风朝阳一见他二人,心中顿时一沉。方才隔着那么远剑气都能将长矛斩断,看來武功已经出神入化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他立即下令:“杀无赦!” “挡我者死!”叶知秋吼道,与颛臾季夏两人紧紧护着扶疏,秋夏秘籍发挥得淋漓尽致。凑近來的士兵尽数倒下,沒有一人生还。看状况,他二人还越战越勇。凤朝阳一看情况不妙,万一他二人其中一人前來将他抓获,那么就全军覆沒了。当即下了旨意:“收兵!撤!退兵十里!” 见敌军撤了,知秋季夏忙将颛臾扶疏架起,送他回了军营。颛臾季夏满脸的担忧:“哥哥,你一定要撑住!” 颛臾扶疏还是不愿在她面前表示出脆弱,强忍着疼痛他努力朝她笑笑,脸色发白发间不断渗出汗水:“哥哥沒事,都是小伤。” “将军!”杨拓见扶疏回來了,还负了重伤,顿时面色凝重起來。 “无碍,你下去看看伤员,是我,对不住他们。” “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士们都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战的。” 颛臾扶疏点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下去。杨拓还欲说什么,见他这样,也沒再说什么。除了营帐,却见正站在外面的叶桐雨,朝她冷哼了一声,大步地离开了这儿。 來军营,是个错误。叶桐雨开始后悔,她不该这样冲动不计后果的。她掀开帘子进入了营帐。叶知秋一见她來了,顿时喜不自胜。 叶桐雨无力地扯起嘴角笑了笑:“你们平安无事,还救了扶疏,真是太好了。”眼眸中,却是无法言说的伤痛。 而那厢的凤朝阳正狠狠斥责凤栖梧:“你虽带着兵,却一直原地不动。你知不知道孤今日险些丢了性命!” “士兵们都不愿自己人打自己人。况且,我带的兵,从前都是和他带的兵一起操练的,情同手足。让他们去对抗他,根本沒有任何杀伤力。”凤栖梧淡淡道。 “罢了罢了。都是那昌平公主,果真是红颜祸水。” “这不是她的错,是你的权欲心。你当时弱不去吞并靖国,与他们和平共处,让靖国在你得照拂之下好好发展,也不会变成今日这副局面。我和她,也不会是敌对关系。我和扶疏,也还会是兄弟。” “你这是在责怪孤!”风朝阳双目欲裂,脸色涨的通红。 “儿臣不敢。” “孤看你沒有什么不敢的!”说罢,凤朝阳气冲冲地出了营帐。 叶桐雨始终闷闷不乐,知秋季夏都看在眼里,颛臾扶疏当然也意识到了。 叶桐雨黯然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受这么重的伤。” “你不用跟我道歉。为了你,我怎么样都是愿意的。”他毫不迟疑地接话。 “可是,正是你的愿意,却让我成了千古罪人,红颜祸水。我不忍心看到那么多士兵伤亡,他们也有家庭。何苦他们的家人,也要跟我一样体会到失去至亲的痛苦。那种滋味,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去尝过。”叶桐雨说着,眼泪又掉了下來,她控制不住情绪,站起身出了营帐。 叶知秋和季夏刚想出去追她,却被颛臾扶疏叫住:“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叶桐雨看着一个个亮着灯光的营帐,心中百味交错,自责内疚充斥着她的胸膛。她去了伤兵的营帐,一进去就能闻到血腥的气味,看到里边的景象,愣了一下。一个个伤员躺在床上,军医正帮着一些伤员治伤,哀号声不断。 她吸了吸鼻子,眼中泪光点点。随着她的出现,场面出现了一瞬的寂静。那些看向她的眼,有轻视,有厌恶,有憎恨。此刻,所有男人并沒有因为她的美而对她生出爱怜之意。叶桐雨心间一阵绞痛,朝着所有人深深弯下腰,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过身跑出了营帐。 她跑到河边坐下,开始失声痛哭。为什么,她也承受过亡国之恨,至亲离去之痛。而现在,还要担起这千古骂名,红颜祸水。是的,因为她沒有听凤朝阳的话,才会引來这么多杀戮,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她运起轻功往二十里之外的地方去了,凤栖梧所在的地方。 152人生如棋 凤栖梧又把自己喝醉了,醉成了一滩烂泥。任何人都进不得他身,琴川急得半死。 叶桐雨到了他的军营,士兵不敢拦着,忙通报了琴川。琴川即刻去接了她:“王妃,求求你,快去看看王爷吧。” 叶桐雨神情木然:“他在哪。” “王妃请随属下前去。” 到了主营帐,琴川立在外边,沒有进去。叶桐雨一进去,就看见了喝得醉醺醺的凤栖梧。 “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她木然地说道。对于他,叶桐雨已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心态面对,不能爱,却恨不了。 听到了叶桐雨的声音,凤栖梧从榻上爬起來:“你回來了,是你吗。”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一下跌在她身上,她身体晃了一下。“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回來了,就不要再离开我。” 叶桐雨木然说道:“你答应不再伤害扶疏,停止战争,我就永远都不走了。” 凤栖梧松开她,朝她嘶吼:“你现在满心都是他吗?你心中沒有我了吗!我和你的那些过去算什么!就因为我父王杀了你父王,你就怎么样也不肯跟我在一起,是吗!” 眼泪无声滑落,她伸手帮他将额前散乱的发丝整理妥帖。这,是她最后一次给他的温柔:“是啊,我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注定了沒有好的结局的。” 凤栖梧双目赤红:“我不信!我不信!” 他堵住了她的唇,她的话语全部阻塞在喉咙里,将她蛮横抱起放在榻上。 “你住手!”叶桐雨挣脱他來势汹汹的吻,她觉得今晚的他粗暴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你疯了!我肚子里还有着你的孩子!”她竟然,在面对他的时刻感到了恐惧。 他牢牢地将她禁锢:“你都要离开我了,要孩子有什么用。” 叶桐雨挣扎,他便撕去她的衣服,她哭喊,他便吻住她不让她出声。叶桐雨一点也沒有反抗的余地,任凭他摆布。今晚,他一点也不疼惜她,毫不理会她的感受。 隔天清醒过來,凤栖梧发现缩在角落里独自哭泣的叶桐雨,他慌了神。叶桐雨不再让他靠近,极为排斥。他一接近自己就会像疯了一样,拿枕头砸他,用指甲抓他。 叶桐雨回來了,战争随之停止,大军撤回,凤栖梧将她带回了瀚王府,而她却越來越排斥他,再也沒有了往日淡然的模样,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悄悄地躲在一边,不准任何人接近。 七月和锦娘是她的人,凤栖梧把她们换了,给了很多财物,放她们出了府。 叶桐雨不再梳发髻,整日披散着头发,醒着的时候抱着双膝缩在床的一角,要不就是趴在窗台上,傻傻盯着外边的景色。她再也不是昔日的她了,像一个脆弱的人偶。 吴茗曾來看过她,淡淡道:“王爷爱你,几次三番救了你,又几次三番毁了你。你是幸,还是不幸。就算那夜他宠幸了我,对我还是如之前一般模样。而得到他的爱,却是这样的下场,我究竟,该不该羡慕你。” 叶桐雨只是把玩着颛臾扶疏送给她的梳子,任吴茗一人在那边自言自语。 “唉,,”吴茗走后,房内想起一声叹息:“怎么我决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错得离谱。今日这般境地,起源于我的第一个决定,那便是不顾父王的劝阻嫁给他。都说人生如棋,原來是真的。一步错,步步错。“ 凤栖梧每日都会來看她。起初,她待他总是如那晚军营中她回到他身边一样远离。后來,凤栖梧不愿再刺激到她,每日只是远远地看她一会儿。他开始想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摇了摇头,错的不是他,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那晚叶桐雨走出了营帐,颛臾扶疏就知道她的目的。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若不做些什么,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伤亡的士兵,会觉得自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果然,她这一走,就沒有再回來。她这次到了凤栖梧他身边,再也不会快乐了吧。局面,越來越糟了。叶知秋也开始变得忧郁起來,姑姑这样,如何联手复仇。她这样,怕是对任何事都失去了信心。 而自从那日叶知秋救下了颛臾扶疏,带回了季夏,军中士兵都最他很是尊敬。颛臾扶疏养伤的日子,都是他代替的和杨拓一起操练士兵。军医所用草药紧缺了,也是他带人进入深山采回的。他对士兵们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颛臾季夏,整日陪着颛臾扶疏,照顾重伤着的他。每日,也会抽时间和叶知秋对练,武艺进步飞速。 灰暗的一月就这样过去了。任何事总不会一直坏着,它也许会变好,也许,会变得更坏。然,不论怎样变化,熬得过,总归就是好的。 这一日,凤栖梧终于用尽了所有勇气,站在了叶桐雨面前:“我与你,就算对峙的地步,都回不去了,是么?” 叶桐雨沒有回答,对着铜镜整理着仪容,她轻轻抚着一只耳的耳垂:“我曾对乌雅孤月说,穿了耳洞的红颜,下一世还会遇上此生的挚爱。现在想來,还不如不穿的好。” 心头最后一丝温热像最后一片花瓣在风中颤动了一下,残败飘零。“兴许下一世,我们不再受身份的阻隔了呢,即使这样,你也不愿再遇上我么。” “我曾去过黄泉,孟婆说过,一碗孟婆汤,人间梦一场。再醒來,前尘尽已勾销。都已不记得彼此,就不要再相互招惹,融进对方生命中去了吧。”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就再也做不回自己了。叶桐雨正出神地望着镜中的憔悴容颜,突然吐出一口血,几缕血红淌下,模糊了镜中的人脸。腹中一阵绞痛,她面色发白,捂住了小腹,从圆凳上跌了下來,痉挛在地。 “雨儿!”凤栖梧将她抱起:“御医,御医何在!” 叶桐雨的手搭在那稍有些隆起的小腹上,苦涩一笑:“倒是我对不住这个孩子了。” ------------ 144扶疏之死 153扶疏之死 御医先來了,开始为她诊脉。恰巧凤栖梧也來了,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叶桐雨见他來了,自己却沒多少力气,也不跟他闹。“御医,雨儿她怎么样了?” 御医收了手,向他浅行一礼:“回禀王爷,王妃怀有身孕,但这些日子郁结在心,对胎儿很是不利啊。” 叶桐雨面无表情,声音极其平淡:“御医,我不要这个孩子。” 凤栖梧面色一变,紧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它是无辜的。上一辈的恩怨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杀了我父王,你父王就会活过來吗,啊?你醒醒啊,昔日的叶桐雨到哪里去了!” 他从來沒有这样凶地吼过她,她面色沒什么变化,可眼中却开始波光涌动。“孩子是无辜的,可我也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为什么……”她怔怔走到床边,静静地躺了上去。凤栖梧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也退了出去,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叶桐雨最终决定,她要这个孩子。她跟他之间什么都不能有,唯一有的,就是这个孩子。看着这个孩子能平安地长大,也是她此生唯一的夙愿和欣慰了吧。但她要这个孩子,不代表她愿意放下仇恨,愿意留在这里。 颛臾扶疏的伤好了,他唤來了杨拓。 “阿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杨拓去了凤朝阳的陵墓,此时这里已是一个废墓,里边所有的机关都已经损坏。扶疏径直带他去了摆放叶氏一族灵位的地方,让他看到那巨大石柱上的文字。杨拓眼中满是震撼,同时,他仿佛有所觉悟。 “大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颛臾扶疏点点头,有兄弟如此,死而无憾了。 当晚,颛臾扶疏单独与叶知秋站在军营旁的河流边,交给了叶知秋一样东西。叶知秋接过一看,竟是兵符。“扶疏,你……” “我要去带她出那个地方。” “季夏会担心的。” 颛臾季夏却从后头走出來:“沒有姐姐,哥哥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这晚,凤栖梧正好不在,他去了王宫,留琴川在府中守着。 颛臾扶疏潜入了瀚王府,却不想凤栖梧比起以往派了更多一流高手和暗卫守着,他的踪迹还是被发现了。刀光剑影,你死我亡。守卫们开始用箭群攻,纵然颛臾扶疏身手再敏捷,也敌不过无尽的箭支,密密麻麻地射向他,像铺天盖地而來的雨。何况,他现在只剩下了一只臂膀。 颛臾扶疏在进入她的房间前,还是被箭射中了左面肩膀。 叶桐雨看到门突然被打开了,來人竟然是颛臾扶疏,还负了伤。她扯起一块白布就过去帮他匆匆包好:“你怎么來了?” “我來带你走。” “好,我跟你走。”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扶着他飞身出了瀚王府。虽说速度有所减慢,但所有人见王妃和颛臾扶疏一起,也不敢轻易下手,只得派人赶紧去通报了王爷,其余人紧紧追着他们。 颛臾扶疏带着她往自己也不认识的方向去,进入了一处深山。若他也不认识,那些人自然不会认识。追兵就在后面,他二人拼尽全力往山上跑。 山峦重重叠叠,前方是悬崖,宛若天的裂痕,原來此处名为黄泉崖。崖边石碑断裂,以黑墨写着“黄泉崖”三字,上边爬满了青苔。叶桐雨听闻,一落黄泉崖,万般无生还。后边追兵紧紧不舍,她和扶疏已沒了退路。脚下一滑,几块小石子落下了崖,扶疏即刻将她拉住。叶桐雨朝下望了一眼,万丈深渊,云雾飘渺,见不着底。她一时头昏目眩,不由得抓紧了扶疏的手。 琴川下了马,手提饮血弯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你站住,若敢再上前一步,我这就跳下去!”叶桐雨朝她怒吼,凛冽的山风将她的长发凌乱地掀起,衣裙翻飞发出声响。 琴川闻声止住了脚步:“将军,请你交出王妃,你与瀚王一场兄弟,难不成还要夺他妻子吗?” “瀚王的人杀了我爷爷,我不是他的妻子。他是我此生最恨的人,我恨不得将他拆骨割喉,绝不跟你走。” 颛臾扶疏双眼眯起:“听见沒,你休想带她走。” “那就休怪琴川将二位绑回去了!”说罢足尖一点,腾空而起,直向颛臾扶疏扑來。 颛臾扶疏横剑一挡,却牵引得左边肩头伤口又撕裂,血染红了她为他包扎的白纱。琴川带來的兵见状就要來将叶桐雨捉住。 叶桐雨往崖口走了一些:“你们若再靠近,就拿我的尸体回去复命吧!”追兵有了忌惮,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看向颛臾扶疏那边,他虽然受了伤,功夫跟琴川还是有的一拼,眼看他渐渐占了上风。眼下关键是他们该如何突出重围。 颛臾扶疏运起轻功跃起,以内力化作一道剑气劈向琴川。琴川一个抵挡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叶桐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想颛臾扶疏重重掉落了下來,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所有人见状不免一愣,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冲过去紧紧拥住他。“你怎么了,你不可以有事!” 他无力地朝她挤出一个笑容:“我……我中了毒。那箭上,涂了剧毒。若一动用内力,毒素即刻扩散到全身。”说罢又呕出一口血來。 身后有人想趁此时机将他俩抓获,扶疏强撑着提着一口气,一掌将其打飞,但他却受力落入悬崖,她握不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眸中是她极致悲伤的影子。听不到声音,他的嘴型是:永别了,我爱你。 身后响起了凤栖梧的声音:“不!扶疏!” 你來了,我该走了。我不想见到你,一点也不想。 叶桐雨一头栽进崖中,感受到极速下落的失重感,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雨儿!”是谁声嘶力竭的一声呐喊。 叶桐雨突然感觉到脚被人拉住,睁开眼往上一看,竟是琴川。她双手握住叶桐雨的腰,拼尽一身内力将她向上一抛,凤栖梧将她接住牢牢抱紧,动弹不得。 崖下飘上來一个声音:“主子,原谅琴川。” 叶桐雨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睁开眼,又是瀚王府。 好累,为什么不让她死,而要活着继续受累。一动也不想动,几个平日里照顾她的小丫鬟以为叶桐雨还未醒,小声地在一旁讨论。 154缘尽情灭 “王爷派重兵在那黄泉崖下搜了一夜,终于在今早发现了大将军和琴川姐的尸身。” “我听说他们二人死得极惨,摔成了两滩肉泥,连头骨都摔得粉碎,若不是凭着那两身衣物,根本认不出身份呢。” “哎,可怜大将军一声精忠报国,琴川姐又对瀚王誓死效忠,真是命薄。” 叶桐雨不知是何时坐起身的,口中只觉得很咸。她的心一点也不痛,它早已跟着扶疏一块坠了崖,死了。她取出袖中的锦袋,打开,那把梳子,此时已断成了两截。 她们几个回头看到满脸泪痕的叶桐雨,皆被吓了一跳:“王妃,你醒了,奴婢这就去禀告王爷!”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嗓音嘶哑:“扶疏,真的死了。”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那桐林下横笛天籁,笑容干净的男子。 落花时节,疏花已是不禁风,细雨濛濛。她极目望去,尽是一片泪湿愁红。 府中忽而变得嘈杂起來,叶桐雨兀自在凉亭中发愣,远瞥见得凤栖梧领了一队人马从长廊中穿梭而來,身后是两幅架子,皆盖着一张白布。 突然地,起风了。那白布被掀开一角,正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双目紧闭,那正是颛臾扶疏! 忽然之间,她的呼吸开始极不顺畅,全身骨骼一下子像充满了醋,软了下來。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跑去,身后婢女一直追着搀扶她,差点好几次摔倒。 那两副担架已平方在堂前,她有些不敢相信,一步一顿地走到那副架子前,一下子瘫坐下來。 “王妃!”有侍卫想阻止她,却被凤栖梧制止。 叶桐雨的手颤巍巍地伸向那张白布,缓缓揭开,果然是他,为什么真的是他,她宁愿再也见不着他,抱着一丝侥幸,相信他还活着。而如今,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她体内顿时气血上涌,眼泪倒了回去,喉头一腥一口血喷出來,印得那白布上斑斑红点。 眼睛决了堤,有泪如潮,哭得无声。叶桐雨趴在那具冰凉的身体上:“你怎么的,不跟我说一声,又把我抛下独自走了。” 凤栖梧抓着她的胳膊想扶她站起來,被她一把挣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扶疏也不愿见你!” 她血红着眼,他眼中光点涌动,却让她看着生恶。别过头去不理他,眼泪抑制不住,末几,这里只剩下她与颛臾扶疏,凤栖梧命人将琴川的尸身抬走了。 谁让我初尝甜味,谁为我包扎伤口,谁吹玉笛我起舞,又是谁为我描下丹青,赠我一世情长,一把木梳理情丝。 你还记得那个月夜么,我答应你的,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要來你身边。现在,我要履行我的承诺了。 叶桐雨将那两段梳子从袖中取出,放回了颛臾扶疏身边:“这本是我对你的承诺,我还答应过你,要回到你身边的。现在,我來履行诺言了。”轻张开口,用牙咬住舌头,正欲一口用力咬下,却见他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她慌乱地将它们抹去,轻轻抚着他的脸:“扶疏,你不想我來陪你么?对不起,到你死,我也沒有爱上你。你心里怨我么?这一辈子,我欠你太多了。下一世,愿你别再遇上我,别再爱我。” 她靠在他胸膛上,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心跳。颛臾扶疏,真的离开她了。 醒时像是睡着,睡了又像醒着。叶桐雨终日迷茫,口中不停重复道:“爷爷死了,扶疏死了,我也快死了。” 凤栖梧每日时常会來看她,叶桐雨只当做沒看见他。他不來时,整个房间全是他的身影。他在桌边细细品茶,他在案上泼墨挥毫,他为她撑开窗户。 当时种种往事,都成别后思量。 不,你滚!你是我的仇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不要看到你! 叶桐雨将桌上的茶具打翻在地,将案几掀翻,用凳子砸向窗户,像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吼。屋内的婢女们都不敢靠近,只唤了几声王妃,却说不出别的什么。她将能砸的东西尽数向她们砸去,与凤栖梧有关的人,都是她的仇人。婢女们吓得纷纷逃窜到外边去了。 好,一个人才好。所有的痛,就让她一人來背吧。 她听到王府上下的人都在说,王妃疯了。只有她内心明白,她是孤独的清醒者,是那空中飘飞的柳絮。快乐如此零星,悲伤如此零星,最终全葬了江。 事情不会一直坏着,总会发生变化。终会好起來,或者,终会更坏。 她清醒在那一晚。瀚王府潜入了两条黑色的人影,身手高深莫测行踪极为隐蔽,两人配合极为默契。來人正是叶知秋和颛臾季夏。 他二人进了叶桐雨的房间,扯下了面纱,叶桐雨眼睛一亮。 “姑姑,今日,我们的大仇就可以报了。”他和季夏的武艺已经出神入化,放眼当世只怕无人可以相媲美。而姑姑也习得了绝世轻功,行踪更是不会让人察觉。 “我随你们一起去。”她挑了一件黑色外袍披上,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后认出來,还让季夏帮着塞了些许棉花改变了身形。 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王宫,又潜进了凤朝阳的寝宫。 当他们三人落定在那张明黄色的龙床之前时,凤朝阳双目一睁,立刻察觉到有人进來了。一瞬坐起身抽出床头悬挂着的佩剑飞身出了帐子。 即使那三人未露出真面目,他也明白了是谁。那样仇恨的气息,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两人。“你们來报仇,也要看看够不够本事!” 知秋和季夏上前与他缠斗起來,而叶桐雨则后退在一旁伺机而动。 凤朝阳本想先抽身出來解决叶桐雨,三人中只有她不会武。沒想到面前这两人的武艺比起当初在东离山铲除白清秋时不知道上升了多少层境界,只怕其中一人不需多久就能将他拿下。而现在,这二人似乎不想直接取他性命,意识到情况不好,凤朝阳大喊:“护驾!” 门外顿时传來了声响。季夏即刻点住了凤朝阳的穴道,对知秋说道:“我去应付外边的情况。”知秋一点头,她便飞身出了寝宫,立刻传來了兵刃交接的打斗声。 叶桐雨上前,将剑递给她:“姑姑,我们的大仇就要得报了!” 叶桐雨接过,看着手中泛着隐隐蓝光的寒剑,犹豫了一瞬。 155双生梧桐 剑,朝他刺了过去。 但,却是刺偏了位置。 叶知秋怒吼道:“姑姑,你这是干什么!你忘了他是我们的仇人,杀光了我们的至亲,灭了我们的国!” 叶桐雨淡淡道:“天下大乱后必现一个太平盛世,你若死了,我便是千古罪人。 我以为我是个不祥之人,总是给别人带去不幸,甚至死亡。我所到之处,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哪知这本是人心的多事之秋,每个人心中皆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多少人想就着春花秋月,酒樽高楼,将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尽数付诸夜风带走。我亦不过是这滚滚红尘中历经凡事的普通一员,逃不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凤朝阳看着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多了很多看不懂的东西。“你错怪了皇儿,那一夜,宿在吴茗房内的并不是他,一切都是孤的安排。” 叶桐雨眼中光华流动:“我明白,一离开他,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叶知秋夺过她手中的剑一下刺进他的心脏:“他必须死。当年我靖国在一夜之间易了君主,天下不还是太平过來了。一把匕首,就能决定一个朝代。” 凤朝阳睁着双眼,手费力地指向一个地方:“给……给你……”说罢,便咽了气,临终,沒有闭上双眼。 叶知秋顺着他指的地方找去,发现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一看,竟是兵符。 叶桐雨则上前轻轻敛上他的眼皮:“我死的时候,琴川对我说,來生,别生在帝王家。我也希望你,來生不要再是帝王。” “噗,,”是身体被刺穿的声音,叶桐雨有些错愕。胸前,是滴血的剑刃。 “姑姑!”叶知秋撕心竭力的一声呼喊,让凤栖梧顿时脸色大变,不由得松开了手。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睛,他再熟悉不过。 一把抱住她即将倒下去的身子,扯下她的面纱:“雨儿,为什么会是你。” 这次,她对他笑了,很自然,终于解脱了:“你别难过,我终于解脱了,这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我这辈子,遗憾的是,沒有能跟你好好地在一起,还有,我们的……我们的孩子,还沒有出世,就要……就随我去了……” 他攥着她的手,如握寒冰。 叶桐雨唇瓣颤动:“他信手翻覆的一个王朝,苍凉了我的一生。若有來世,别让我生在帝王家。若让我生在帝王家,也千万别叫我再遇上你。遇上你,也不要叫我爱上你。” “不,我只求來世,你我之间不再横亘着家仇国恨。”凤栖梧将她抱紧,她的血在他的白衣上描绘出点点乱红。 她的眼睛开始黯淡,嘴角无力扯出一丝弧:“我只恨我沒有复国的能力。是上苍……欠了我。來生,我不要再做亡国的公主,最好,你也不再是敌国的王爷。” 带着浅浅笑,她永远闭上了双眸。 他沒有悲痛欲绝,异常平静。在她额前落下温柔一吻,抬头仰望着苍穹。 “苍天,你听见了么。來世,别让我们做一对怨侣。” 她渐渐看不清他的容颜,再想说些什么,话语全都停滞在喉间。随着最后一丝气息的抽离,她看见他的眸子瞬间黯淡了。 凤栖梧神色很平静:“你累了,休息吧。你穿这样我不喜欢,黑色不衬你。”说罢,他将她的外袍脱去,露出里面被血染得通红的白衣。 凤栖梧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扔给叶知秋:“凤国,拜托你了。” 若是一个人与挚爱之人天人永隔却如此坦然,那说明,他已决定陪同而去。叶知秋沒有阻止。 “雨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外边的打斗随着他的到來和凤朝阳的死已停止,众人静静地看着他抱着她走出了王宫。 天已大亮。 他依旧是一身的大红,抱住死去的她坐在地上,红色从她的心口开始蔓延,在洁白的衣裙上开出大片大片的花。 时维十一月份,又是一秋。秋色浸黄梧叶,风过树叶窸窸窣窣,似乎在诉说着无言的伤悲。许久无人打理,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 “雨儿,对不起。” “我答应你,我们以后长居于此,春日赏花,你用笔墨写下万紫千红。夏日赏荷,你用第一塘莲子为我做一道羹。秋日观梧,我将你如画,留下这一季美好。冬日看雪,我拥你在怀,许你温暖,此生不再分离。 我和你葬在这桐林里,陪着白老前辈。你曾说过,煮一壶温酒,花雨纷飞。夜对着西窗,且听雨眠。等一场大雪,和月摘梅。我作书法,你舞剑,让这山山水水,忘了是是非非。可叹,为时已晚……” 周边温度开始升高,传來头发衣服的焦味,烈火将他二人紧紧包裹。 叶知秋和颛臾季夏赶到时,只依稀看见了火光中两人模糊的身影。季夏流着泪靠在知秋肩上,望着远处那团烈火。 火即刻蔓延,整片桐林随之燃起來,一片火红,热气冲天。知秋带着季夏走远了一些,却不曾离开。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这段时日,他二人一直都在,不食不眠,静静看着,直到火势愈來愈小,渐渐熄灭。 熊熊烈焰,将一切尽数化为灰烬,带走了种种过往。极致毁灭后,便是重生。 天又下了一场大雨,冲刷着地上的灰烬。 到他和她走的地方,叶知秋和季夏惊愕地发现地上赫然出现的一棵红色珠子。知秋上前轻轻捧起,还萦绕着丝丝温暖:“姑姑和他竟相互爱得这样深刻,死后,也会化成一体。” 说罢,已潸然泪下。从來只流血不流泪的他,那道防线终于被击破了。 他二人将这颗珠子埋葬在白清秋的坟墓旁,每年的秋天,都会來看一看。他们惊讶地发现,那珠子埋下去的地方,竟长出了一棵梧桐树的幼苗。这课幼苗很是奇特,比平常的梧桐树幼苗大出一倍,幼芽是鲜红的。 二十年后。叶知秋与颛臾季夏之子继位,成为一代新王。 叶知秋带着颛臾季夏來此处隐居,梧桐林又变得像昔日那般绿意葱茏。只是在一片绿色只见,生长着一株巨大的红色梧桐。它比寻常的整整高出一半,长着鲜红的树叶。从根部以上,竟呈现着一男一女合抱的姿态,树枝伸向苍穹。从缠绵在一起的根茎上,长出了一株小梧桐,同样也是鲜红的叶子。 叶知秋说:“古代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他二人生前无奈不能在一起,死后合葬于九泉,却多么叫人震撼。” 颛臾季夏感伤道:“将他二人的故事刻在石碑上立在旁边吧,世人看了,会想起珍惜身边人的。” 叶知秋早就命人在桐林边建了一座寺庙,前來供奉香火的人倒是很多。由于这株梧桐树的特别,被很多人当作神树参拜。 拜过这树,在树下诚信祈愿的相恋男女,不久之后便会结成连理,一年之内也会必有所出。渐渐地,此树被人们成为姻缘树。 慕名而來的人很多,若是恋人,在小木板上写上两人的姓名挂在树枝上,便会长长久久地得到树的嘱咐,一生一世在一起。而不少渴望着能觅一心人的男女,诚心许愿之后,不久便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 颛臾扶疏(一)、情动 我从來沒有想到的是,会和自己最好的兄弟爱上同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对于我或是他,都像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药。看得,碰不得。 但她,竟有种让人见了便无法再忘怀的魔力。 她是靖国的四公主,封号昌平。我奉王上旨意,前去靖国向他们的王表示我凤国愿与之友好相处的意向,为示诚意,也由我告知靖王我凤国三皇子欲迎娶靖国四公主的心愿。那时,我并沒有见过这个四公主。 我來靖国,目的自然沒有这么简单。尤记得那一日,阳光大大方方铺下來,在那片桐林里投射出点点斑驳。 里边传來沙沙的动静,伴着节奏而响动。我靠近,蛰伏在一棵花开得正茂盛的梧桐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白花望去,地上,正有一个白衣的少女翩然起舞。蓦地,她回过头,嘴角弯出的弧犹如天边的新月。 仿佛是第一缕春风拂过我的冰雪世界,细微的裂痕开始蠢蠢欲动。那一笑,印在了我心上。她枕着漫天桐花恰回首,笑勾唇,有微风拂面,温若暖酒。 看到执着白锦缎的侍女,我才明白她那一笑不是为我。白色锦缎在她手中舞动,娉婷翩跹,她应该是九天之上的玄女,我能睹此舞,此生何幸。四海之内竟有如此舞技的女子,为何不曾听说她的半点名声。 后來,我才知道她便是长平公主,叶桐雨。我最好的兄弟,凤国的三皇子凤栖梧,终于和她相遇,相恋了。我看着她日益对他加深的情感,突然为了那一日的到來而心疼。是痛她悲戚的宿命,还是痛我无法见光的情感。 他们大婚那一日,我沒有出现,沒看见她出嫁那一日打扮得多么美丽。但我知,不论她打扮得再如何美丽,都不属于我。我宿醉了自己府中。而正是这一醉,让我无比悔恨。 她死了。整个靖国的叶氏一脉,无人生还。这是一代君王的狠辣,凤王终于吞并了靖国。悄无声息的,靖国变了天,易了主人。 我当然是知道凤栖梧为何会娶她的。他对凤王的所有要求全部惟命是从,他只不过是应凤朝阳的命令,想办法让她爱上自己,心甘情愿嫁给他罢了。而她的死,让我发现凤栖梧对她的感情,原來是真真切切的。那之后,凤栖梧疏远了凤朝阳,变得沉默。 有一天,凤栖梧找到我,要我和他一起,去凤朝阳的宝库中偷出鲛人泪珠。我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救她,我也想。我与他联手,成功盗出了鲛人泪珠。他告诉我,叶氏一族,并沒有全部灭亡。 我遇上了叶知秋,他是她的侄子。我很诧异他还活着。起初,他对我并不十分信任,而历经几次生死,他终于对我敞开了心扉。其实,他是个心思极其缜密,深有野心的人,尽管他表现的是那么洒脱不羁。那一日,叶知秋來告诉我,她的灵魂苏醒了。我沉寂的心湖,突然翻起了狂潮。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心绪,不让任何人注意到我对她异样的情愫。 她曾为了凤栖梧,放下公主那般尊贵的身份,天天泡在御厨房,将御厨们的一身手艺学了个遍。听凤栖梧说,她的厨艺炉火纯青。提到她的时候,凤栖梧自己都沒有留意到他笑得多自然,多幸福。那时,我心中便有些担忧,他真的爱上她了。 相见那一天,我装作并不认识她。事实上,叶知秋并不知道我曾在靖国王宫中见过她。 她一旦苏醒,便要立刻收集世间的有情之泪,秘术所能延续的世间并不多。凤栖梧很懂我,他必然知道我的心事,才将第一站选定了凤城。她和他重逢的时候,也根本记不得他了。我心里,竟稍稍松了口气。 但很快地,我又开始落寞起來。他们进展得很快,我很讶异即使她失忆了,对他的情感依然还在。凤栖梧是个极精明的人,我以为瞒过了所有人,但瞒不过这位兄弟。很多时候,他会派给我任务,将我支开。她始终是他的妻子,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我倒一向觉得真朋友之间,若是帮个小忙道句谢谢实属可以,季夏对你那般重要,再说谢谢不免显得有些负担不起咱们之间的情谊,我们也是晓得你的这番心意的,还是不用道谢的好。”她帮我找到了妹妹,只因她将我视作朋友罢了。 她只是将我视为朋友,她很为朋友着想。当她知道千叶绿云的存在后,有让我接受千叶绿云的意向。她这是要将我推得更远。战场上所受之伤,都沒有她说的一句话,那样让我痛得彻骨。 因为她心中只有凤栖梧,所以她怎么会知道,我和她是一样的。一颗心只给一个人,不会因怜悯,因感动就开辟出一席之地,让第二个人挤进來。 千叶绿云她,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那一日,她真的触怒了我的底线。千叶绿云得知了她真正的身份,竟故意揭去了她的帷帽。暴露在阳光下,她被烧得体无完肤。我动手,打了她一耳光。连我自己都诧异,为了她,我可以对一个女人下手。我明白千叶绿云那绝望的眼神,我能切身体会。我和她,都是受伤的那个人。 但是,我不知该不该感谢千叶。因为她那样的举动,竟让雨儿恢复了记忆。她,对凤栖梧有了滔天的恨意。我以为,我和她沒有那般仇恨,她爱上我,不过是时间问題。千叶伤得很深,最后落下了一句祝福的话便离开了。那时候,我也以为能和她到天长地久。能得佳人如此,我深觉三生有幸。我甚至以为,我才是她命定的良人,她和凤栖梧,只不过是有缘无分。 可知,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便对她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情愫。岁月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中流逝,遇上的女子三三两两,却从未有一个像她那般打动我心。日子一久,她便永永远远,真真切切刻在了我心底。 颛臾扶疏(二)、不见天日 雨儿复活了,成了活生生的人,她再也不用担心暴露在阳光下了。我还记得,第一次送她她那颗苹果时,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她选择了跟我走,让我受宠若惊。 那时我还看得出,她并未放下凤栖梧。不过沒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信心。我觉得,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对于我,是很好的机会。 但我忽略了凤朝阳,他比我想象中难对付。凤栖梧的心在雨儿那,他便要想方设法除了她。甚至连我,也可以牺牲。镇国将军,就成了叛国之臣。其实,他将凤栖梧看得很重。 而我失去了一切,虎落平阳。连妹妹,都与我失散了。我不能再让她受伤害,终于,我决定将她送回凤栖梧身边。送走她之前,我向她说道:“答应我,不论你在哪儿,都要回到我身边,可以么?” 她分明点头答应了我。那晚月色正好,几抹疏影下,我第一次吻了她。像是吃了会让人上瘾的毒药,极舍不得松开她。将她送回了凤栖梧身边,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像我承诺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一生一世。” 他二人不明为何明明彼此相爱,却有着不可跨越的仇恨。我亦不明白,我和雨儿之间沒有任何仇恨,为何也不能在一起。我始终沒有放弃过爱她,不论她爱不爱我。 但凤栖梧让我失望了,他虽护了她的安全,却伤透了她的心。我听说,他又要成亲了,娶的是丞相吴彦的女儿。在那之前,雨儿來找过我,说她想离开那儿。但她仿佛有些摇摆不定。几日的时间,我可以等。我说过,她若过得不好,我便会去将她带回來。 凤栖梧大婚后几日,我潜入瀚王府找到了雨儿,然而她的眼神很迟疑。我怕了,她会不会明知凤栖梧会另娶,还心甘情愿地呆在他身边。那样的话,我会觉得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氧气。最后,她沒有叫我伤心,答应了跟我离开。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一直在那片小树林中等她。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沒有來。看着漆黑的夜转为淡淡的鱼肚白,我的心如同一堆火,渐渐熄灭成灰。莫非她背弃了对我的承诺,莫非她真爱他到可以忍受二女共侍一夫的地步。若不是她亲口向我承认,我绝不会放弃。于是我决定,再去跟她说清楚。她若还坚定着要离开,我便当场带她走。 再去瀚王府,我看到了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她。凤栖梧就那样守在她边上,睡了过去。原來她沒有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把她交给凤栖梧,是错得不能再错的一个决定。他爱她,亦伤她最深。 凤栖梧发现了我的存在,和我交起手來。为了雨儿,我和他多年的兄弟情分,到了决裂的地步。我不能再让她留下,受到各种伤害。 她中的毒,竟是判官死。她就要在凤栖梧的手里,死上第二遍。我愤恨不已,如果可以,我情愿中那种毒的是我。第一次因为我不在,她死在了琴川手中,第二次又是因我不在,她中了凤朝阳的判官死。是我的疏忽,才让她连着两次遭到这样的境遇。 当那个世外高人的出现,告诉我她还有救的消息时,我丝毫沒有犹豫,单膝向他跪下。这辈子,父母在世时我只跪过他们,就连凤朝阳,都允许我见他时可以免礼。但只要能救雨儿,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前辈若有解救之法,请一定说出來。不论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试。” 凤栖梧的态度和我截然不同,他同样可以心甘情愿替雨儿去死,却一定要见到她完好地醒來之后。诚然,我的性子沒有他那么烈的。 原來那位老者便是教雨儿轻功的师父。他最后选了凤栖梧带她去求医,却派给了我另一个任务,他说同样地重要。 后來老者才告诉我,他们去求医的地方,有个怪医。那是处怪地,有个湖叫时空之镜,若是有缘人跳入其内,可进入到一个未知的时空。老者知道怪医一定会让凤栖梧去跳,但时空之镜,进去容易,无法出來。唯一的方法便是从外界打破时空之间的秩序,将进入其中的人拉出來。 老者的意思,是让我去救凤栖梧,这样,怪医才会答应救雨儿。我想,只要他告诉我时空之镜准进不准出,我也一定会去救他,不用他人的提醒。 当我赶到那时,却沒见雨儿和凤栖梧的踪影。怪医告诉我,凤栖梧跳了时空之镜,雨儿想都沒想,也跟着他跳下去了。一瞬,心如刀割。我同样那么爱她,却始终无法插足她的世界。 我坐在时空之镜上方的悬崖上,看了三天三夜的日出日落。这里很美,明明是极其平静的景色,我的心却始终安宁不下來。 怪医走到我身边:“年轻人,你回去罢。时空之镜,从來无人生还。平静的湖面下,却是无比凶险。他们或许早就葬身在那些异兽的腹中了。” 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容易死掉,我更愿意相信,他们便是那所谓的有缘人,穿越到不知名的时空去了。“前辈,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建立时空之间的联系,将他二人救出來?” 怪医顿了顿,说道:“执着。但你决意要一试,老夫告诉你也无妨。龙鲤便是守护时空之间联系的一个连接点,但不知,镜湖中有沒有这样的异兽。其内之兽皆凶悍无比,且过分狡诈。你若想以一己之力将之收服,可谓是天方夜谭了。况且,也不知你有沒有那般好的运气,龙鲤愿不愿在你面前现身。” “多谢前辈相告,三日后,我会再次归來。既有两月的时间,我想遇见龙鲤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的。”我向怪医告了辞,军中还有些要事,我需处理完。况且,我必须要备好足够的装备,去屠杀龙鲤。在接他二人回來之前,我不能先丧了命。 颛臾扶疏(三)、杀龙鲤 我回到了军中,隔日,叶知秋竟來寻我,并真的带回了妹妹。对于他,我是感激的。但雨儿那边不能拖,他二人的到來,正好能助我解决一部分军中的事物。我向他们简洁说明了部分情况,便带着一些装备只身重回了那个地方。 怪医又告诉我,凶兽在夜晚时分出现的几率会相对大一些。于是,每天夕阳刚落,天还未亮,我都会一直守在湖边,等着龙鲤出现。 但这该死的镜湖,从早到晚都是那么平静,连一丝波澜都不起。两月的时光一天天流逝,我的拳头越攥越紧,眉头沒有一日是松开的。怪医和雨儿的师父中途來看过我几眼,我知道,他们是來看看我放弃了沒有。 明日,便是两月之期的最后一天了。龙鲤要是再不出现,我真的有跳下去寻它的心了。我守在岸边,等天渐黑。 今晚月儿并不圆,一镰弯钩,像夺命的弯刀。我凝视着水平如镜的湖面,多希望它能打破一成不变的寂静。最后一晚的时光,显得尤其珍贵。夜风越來越凉,已到了子时。 一股绝望的无助感涌上心头,难道,我真的遇不上龙鲤,不能将他们救出來了么。一想到永远不能再见到她,他和她将死在不知何处,我有种想就这样在湖畔等到老死的念头。 捻起地上的一片碎石,狠狠掷像湖面。石片在湖面上弹跳了几下,带出层层叠叠的涟漪。一个黑影幽幽浮出水面,将那片碎石吞入。 我心一震,那分明是一张巨大的口。尽管月色并不十分明亮,那口尖锐细密的牙还映射出森森白光,比沙场上累累的白骨还要恐怖上几分。 我杀了两头黑熊,扔在面前的浅滩。它既然出现了,必是循着血腥味而來。但凡鱼,便不能脱水而活。我攥紧了手中寒铁打造的长链,一头精密做着一个三个弯钩。它若赶张口咬那熊尸,我便将钩子抛入它口中,将它拉上岸來。 近了。其中一只熊尸被忽然顶起,那龙鲤很有戒心,水中又变得沉寂。我敛住呼吸,就等它张嘴。 “哗,,”水花四溅。我的眼眸锁定了它句口的轮廓,颗颗水珠还未落尽,那弯钩已穿透层层水花飞过。 龙鲤幽绿的眼眸闪过森寒光芒,我只感到手头一震,接着便听到“叮”的一声,弯钩竟生生被弹了回來。 “哗,,”一阵水流涌动的声音。定睛看向湖面,已沒了龙鲤的踪影。它太过警戒,方才那一击,它放弃了就在嘴边的食物。就算如此,那只熊尸已被咬去了一半。这两头熊是我今天傍晚才杀的,此时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我将弯钩抛出,牢牢扎在了岸上的岩石堆中,将另一端牢牢踩在脚下。我改变了通过将钩子抛入龙鲤口中将它抓上岸的策略。 我看到远处湖面,溅起一个小小水花。那畜生果然割舍不下到口的肥肉,沒有远走。 我从腰间抽出两支短箭,搭在漆黑的弩上,对着那头完好的熊尸射入。 “噗噗”,箭入皮肉的声音,我又射了三支短箭过去。顿时,血腥味更加肆虐。我就不信,那只畜生抵得过这样的诱惑。 一个小丘般的物体悄无声息得浮出些许,那幽绿的暗芒却暴露了它的行踪。比起方才出现的位置,它又靠近了一些。 我将铁链沉入熊尸下方的水中,不弄出一丝声响。手掌间感受到细微的颤动,它來了。 我看见那它头上那对并不长的角,那张嘴已悄然张开。它很可能认为方才的攻击是熊尸发出的,显得特别谨慎。 龙鲤终于禁受不住血腥的诱惑,发出一声低吼,血盆大口已然张开,尖锐茂密的细长牙齿间连着条条透明黏液丝线。它一口咬住了那只完好的熊尸,往下沉去。 铁链剧烈一抖,它碰触到了。我猛然一甩,铁链呈波状一路延伸入了水底。有剧烈的拉扯力跟我做对,龙鲤被缠住了。 我的脚牢牢嵌在地面,龙鲤开始剧烈挣扎,我被带得往前滑了将近半丈,划出两道深深的拖痕。 我摒住气,绷紧了身子,一身内里流转,而后猛然一拉,又为自己赢得了后退的一段距离。龙鲤半个身子都已露在了水面上,我这才看清了它的大概样貌。浑身上下覆盖着青色光亮鳞片,体型略扁长,头部似龙,口旁生着两根长长的胡须。 它并为多给我查看的时间,不断在剧烈挣扎,水面上巨大的水花层出不穷。我握着铁链的胳膊快要被震得麻痹,又一点一点开始被带上前去。我不能这样跟它耗着,一脚踢起身旁的另一条铁链,对着另一边沿岸射去,以尾端缠住身躯,不再被龙鲤带着走。 龙鲤不断扭动身躯挣扎着,因它通身皆被滑腻的鳞片覆盖,已快要挤出套住它的链条,铁链紧绷仿佛快要断裂。我一咬牙,提起周身劲气,一扯铁链猛然将之拉扯而起,甩出晶亮水花。 “砰,,”龙鲤的头剧烈撞上了岸,它的前半个身躯贴在了干涸的岸沿上,健实的尾巴不断拍打着水面,搅起一波一波的浑泥。 眼看着它将飞速退回水里去,我抽出腰间佩剑,飞掠而去。我一接近,龙鲤的巨口忽然张开,冲我发出一声嘶吼。一股血腥味和着泥沙味扑面而來,我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寒光一闪,剑刃穿透龙鲤的两层嘴唇,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呜,,”龙鲤发出哼闷的一声呜咽,突然平静下來,眼中凶光毕露。这目光看得我心中快要结上一层薄冰,我从腰间另一侧抽出匕首,翻身压在了它厚重的嘴唇上,狠狠刺进了它的右眼,汩汩血水不断涌出。 龙鲤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它的身躯开始剧烈摆动,溅起的水花不断泼到了我身上。我正预备刺瞎它的另一只眼,但它的反应实在太过强烈,我沒有在它脸上坚持多久便被摇了下來。 这么大的龙鲤,应该快要成精了。它的肚子里,一定有类似传说中元丹之类的东西。我必须剖开它的肚子,才能取出來。眼下它被钉着不能动,我攥紧了手中的匕首,飞跃至一侧。那巨大的身躯强横向我扫來时,我将匕首刺入了它的腹部,足下一用力,狠狠在它腹部开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内脏血液开始涌了出來。 我只听到一声震撼的悲鸣,快要刺穿我的耳膜。身后一阵剧烈无比的劲风袭來,我的左边臂膀一阵火辣钻心止疼,而后被猛烈一扯,带出无数温热血腥。 代我侧过头时,才看见我的左臂被生生咬断了去。龙鲤直起了身,上嘴唇还插着我的佩剑,锋利的齿间死死咬着我的那条左臂,原本幽绿的眼已沒了光芒,直直往镜湖中倒去。 颛臾扶疏(四)、饮酒治心 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痛楚差点让我晕过去,若不是救她的信念支撑着我,我无法挺过去。头脑顿时变得昏昏沉沉,无边的黑暗涌上我的眼眸。眼中只剩下那具漂浮在水面上龙鲤的尸体,我趟下了湖,湖水漫过我的身体,冰冷地刺骨。尽管如此,还是压不去浓郁的睡意。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爬到龙鲤的口中的,只记得那时我处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前方依稀有一点亮光,我踉踉跄跄,跌倒在地,朝着那边爬过去。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她就在那里。 我攀着那处出口,眼前一片光明。全世界,只剩下了那一个身影。她注意到了我,眼中的琉璃光莹莹欲落。不要哭,我不能见你哭。说不出口,颤巍巍地伸出手,我想抓住她。 她同样向我伸出手,指尖碰触,她的温度好暖。 我快支持不下去了,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再见到她,已回到了镜湖之岸。我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话语虚弱:“雨儿,你回來了就好。”我放心了,终于可以睡过去。 浑身无力,我的意识苏醒了,连睁开眼睛都费力。这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我还记得,我把雨儿和凤栖梧带了回來,在那之前,我与龙鲤相斗,最后,我被那畜生撕咬掉了左臂! 脑中一瞬变得清明,是了,我分明失去了一只左臂,为何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侧头,明明沒有看到左臂的影子。一切,都是真实的。 再也不能像送她梳子的那一天,细细替她梳理头发了。再也不能像那晚一样,双臂拥着她了…… “有人么。”我轻声询问。 门很快开了,进來的是季夏,其次是知秋。她什么都还沒说,便已先哭成了泪人。我用完好的右手拭去了她的眼泪:“别哭,我好得很。” 她的眼泪却愈发汹涌:“你哪里好了,你现在这样怎么会好……哥哥,你太傻了……” “一条胳膊换回她和凤栖梧的命,值了。她还好么,毒可解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她和凤栖梧,你可知凤朝阳这会儿正挥军來此要把姐姐带回去……”季夏说完便泣不成声,知秋眼眉深沉:“扶疏,至情至义若你,结识乃我此生大幸。我代姑姑,跟你说声抱歉。” 我侧过头不去看他们:“那便是毒性已解了。凤朝阳,呵呵。若是她还回來,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都别叫她留下。就说,我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季夏直起身來:“哥哥……”我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他二人顿了一顿,都沒有说话,还是离开了这里。在他们走后,从未流过的眼泪,终于承载不住重量掉出了眼眶。我知道她的性格,起身将门闩住了。 片刻,门被剧烈地拍打:“我知道你醒着,你为何不愿见我?”她來了。光是听到她的声音,我便心头一痛,无法回应。 她继续打着门:“你开门好吗,我们好好说清楚,我想留下,你不要赶我走!” 她选择留下,我心底泛起些许甜蜜,但如今我已沒有了信心可以再护她安危。原本已起身到了门后,手就僵在空中,还是沒有开。我背过身去,死死抵住了门。 她知道是我过來了:“你为我变成这样,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你而去。扶疏,开门,让我见见你。” 一瞬,她便将我从天堂打到了地狱,她果然是冲着那个人情才要留在我身边的。心如刀割,痛到喘不过气,我只得无力道:“我已是个残缺之人,你若在我眼前,我便会一直记得这个残酷事实。你走,我不愿见到你。” “不,你不是残缺的。让我留下,让我当你的左臂。”她的情绪又变得激烈,她一定以为,我不会拒绝她的。 我狠狠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朝她吼道:“你滚!你的存在,就是不断地伤害我,我受够了。此后,不在与你有丝毫关联!” 此刻,我只能祈求上天,让她忘了我。 而我也从未见到她这样软弱的一面,心伤到了极致。“你曾说过,要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最后都要回到你身边。我也答应了你的,还记得么?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离弃。你要我走,我便走。等你气消了,你就告诉我,我会回來。” 想起那一晚,送她到凤栖梧身边的时候,我的确这样请求过她。心头一动。其实,我并不想让她离开。她的离开,比我失去生命还要痛苦。 凤朝阳的目的,就是要彻底击溃我的心里防线。不得不说,他这招极为狠准。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能中他的招,只要我能卷土重來,必能许她一个安定之所。 她离开后不久,我也随季夏知秋一道回了军营。知秋一直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些什么,并且一定是关于雨儿的。 “什么时候起,你对我也有难言之隐了?是关于雨儿的罢,说來便是。” 他眉头一皱,终于下了决心:“我觉得,此事不论早晚你都会知道。而一味地瞒着你,在那一刻知道真相后痛苦只会來得更加剧烈,倒不如早些告诉你。扶疏,姑姑她,腹中有了凤栖梧的孩子,两个月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喘不过气來,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是么。看來,她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原來在他们进入时空之镜的那两月,便已发展到了那种地步。或许,我根本无法再插足她的心。只是他们心中都有着我的分量,这个人情,他们觉得承得太大了罢。 我需要酒,來麻痹自己的心,好让自己不再心痛,不再发了疯似的去想她。知秋和季夏的劝阻都沒有用。他们都说,喝酒伤身,对我的伤势不利。 我说:“你们错了,酒才是最能治愈我的良药。它伤身,但治疗心。谁都不要阻止我,让我忘了她,就让我忘了她……” 知秋后來还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季夏也沒有再劝我,流着泪出去了。良久,我房内进來了一个女子。醉眼朦胧,看不真切。再看,那不正是雨儿么。 ------------ 145扶疏之死2 颛臾扶疏(五)、酒后乱性 她眉宇间是那么心疼的情愫,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扶疏,你不能再喝了。” 我抱住了她的腰:“好,我不喝了。你來了,我就……就不喝了……” 她将我费力扶到了榻上,坐在我身旁,而后轻轻揉着我的天柱穴和肝俞穴。但我仿佛喝得太多了,胃中一阵翻滚,开始剧烈地呕吐。 一双轻柔的手轻捏锦怕,在我的唇上來回细心擦拭。我捉住她的手:“你什么时候,有带帕子的习惯了,这上面,还带着一股药香……” “我一直就有这个习惯,只是你从未正眼看过我。”她的眼眸里有些许幽怨,那眼神真让我心疼。 再一次的,我揽住了她的脖颈,吻上了她的唇,她的身躯那样明显地一震。我松开她:“雨儿,别走了……” 她一把将我推开,后退了几步:“这个时候,你心心念念的还是她。她把你害成了这样,你倒是情深,还这样地爱着她……” 她好像哭了。我挣扎着下了榻,原想走到她身边去,双腿却不听使唤,跌倒在地。一双柔软的臂膀将我扶起:“可是看你这般模样,我又心疼得很。有时候,我真是犯贱,我真不应该回來的。不回來,心就不会这么痛……” “你这次回來,我不会再像前几次那样,放任你走……”我试着再去吻她。她有些发愣,片刻,又开始主动回应。 她,怎么可以有凤栖梧的孩子呢。我心头一阵愤怒,不知哪里來的力气,将她扛起,扔在了床榻上。她用那样惊诧的眼神看着我,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对于她,我从來都是克制的,这一次,我不想再隐忍。 我胡乱扯去了她的衣物,她一直都那么僵硬,却沒有反抗。又胡乱扯去了自己的,将她压在了身下。她由起先的生涩,渐渐变得适应,最后开始迎合我。那极尽缠绵的一夜,我想我此生都不会忘却。 直到我和她都沒了力气,才疲惫睡去。我用仅剩的一只胳膊,将她搂紧。 次日醒來,头痛欲裂。还未睁眼,便想起了昨夜,似乎是雨儿回來了,身边,还有一具温软香玉。当我看向怀里的人儿时,顿时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 “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千叶。 千叶听见动静,也醒转了过來。她睁眼便见到了我,面上一阵绯红。但很快,那张脸就变得无比失望:“是啊,为什么是我。你整晚都在喊她的名字,你很遗憾不是她吧。” 一颗心被慢慢地撕裂开來,顿时沒有了任何言语。我直起身,将散在床上的衣物扔给她,而后将锦被举起,隔开了我与她:“先把衣服穿上吧。” 千叶却一把将被衾扯开:“这便是你对我的态度?一直以來,你对我都是选择逃避。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不想面对我?我听说,她跟凤栖梧回去了。就算如此,你还是不愿选择我么?”她竟生生扳过我的脸,逼我直视着她。 我闭上眼睛:“千叶,你冷静一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昨夜,我真的是喝了太多的酒……” 千叶愤怒地甩了我一巴掌,打断了我的话:“你想说那不过是一场酒后乱性,是么?可你知道对我來说意味着什么。你要知道,我这一生,只会有你颛臾扶疏这一个男人。而你,宁愿做个负心汉,也要保全你对她坚贞的爱意。她到底爱不爱你,你知道么!” 她不顾一切地起了身,在我面前一件件穿上了衣服:“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关系,就是这么简单明确,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我知道你爱她,沒关系,我只顾好好地爱你便行。你不敢去找她,那我便替你去,也好问个清楚。”说罢,她便拂袖离去了。 褥子上有一抹刺眼的红,千叶真的是个好女孩,我玷污了她。她比我勇敢,也比我坚强,更比我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我真的迷茫了。如果可以,我也想爱上千叶。如果我也像她一样,在我们初见的时候就喜欢她,那么现在一定不会这样痛苦。 千叶对我,还有着救命之恩啊,为何我会对她视而不见,反去喜欢一个毫无瓜葛的女子。而现在想來,我却不曾后悔爱上雨儿。若会后悔,那大抵不是爱。顶多是一时的迷恋罢了。 我才穿上衣服,知秋便进來了,他身躯一愣,显然也是见到了床上的那抹刺眼。“之前,我还想來看看千叶何以那么伤神地出去,原來,是被你伤了心。” “我是个罪人,配不上她那样的好女孩。” “你的确有罪,罪的不是叛国,不是克留下瀚王妃,而是像姑姑伤你那样,去伤了千叶。但是,姑姑那般待你,你可曾恨过她?” 想起她,我心中极是苦涩:“恨她?我爱她都來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伤我的事。一转头,那些伤口就都被遗忘了。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想要她过得好。” 知秋走到我面前,将手搭在我肩上,双眼直视着我:“你如此,千叶绿云亦是如此。你换位想想,她那样的女孩难道不值得你付出么?你和她,本是一类人啊。” 我摇摇头:“知秋,若我要你放弃季夏,去接受一个你不爱的女人,你做得到吗?” 知秋一愣,皱眉道:“这不是一回事,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季夏。但你不一样,正如我和季夏之间的情感,容不得第三人插足,姑姑和凤栖梧也是如此。” “哈哈哈,”笑得苦涩:“哪里不一样,感情的事不关几个人的事,说穿了就是爱与不爱。你说得极是,我自始自终,扮演的都不过是个局外人。但是,这又如何?这并不妨碍我爱她。”我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是我的心说服不了自己停止去爱一个人。 我烦闷的很,知秋的话和千叶的眼神,都叫我心里的狂潮沒有停歇过。 颛臾扶疏(六)、命归黄泉 出乎我意料的,千叶竟将雨儿带回來了。她朝我一笑,一定是雨儿在的缘故她才表现得这般漫不经心,可我分明看得出她眼中的疼痛。她在伪装着坚强和不在意。 “千叶,谢谢你。”千言万语都不适合说,这一句也未必适合,但我只能想到这样的话语來在雨儿面前恰好地撇清我和她之间的那层关系。 雨儿也一脸真诚地向她表示感谢:“千叶,真的十分感谢你,不顾对我的偏见,帮我完成了回到扶疏身边的心愿。” 千叶故意笑着不去看雨儿的眼睛,而我又看见了她眼中疼痛的碎光。“这有什么的,毕竟某人,其实也很想你回到他身边嘛。” 那一刻,我的心也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仿佛被一根针尖扎入。 “千叶,我……” 她再次将我的话打断:“哦对了,我要和大家告别了。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便是到处去行医救人,不辜负这一身好本事。如今已耽搁了些许日子,是该告辞了。我们就此作别,有缘再聚。” 这一次,她沒能完美地伪装好情绪。说到最后,一颗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她转身便走,沒有一丝拖沓。 “千叶……”雨儿也能体会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怔怔地喊了她一声。但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叶走了之后,季夏告诉我,千叶曾救过她和知秋的命。 “我欠她的,太多了……”原來欠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于心难安。而雨儿对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种心态。但是我,并未觉得她欠过我什么。 战争不久后拉开了。全都是凤国人,在自相残杀。 我看得出雨儿心里在挣扎,她一刻都不曾得到过安宁。军营里的士卒看她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在将她凌迟。从一个人的心理下手将之击败,比起物理上的战胜,赢得更加彻底。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选择了回去。我明白,凤朝阳只是以她为借口來除掉我,因为我有那个资格与凤栖梧对立。就算她回去,凤朝阳也不会放过我。 我也不明白,为何她每次离开我回到凤栖梧身边,都会过得很不好。听说,她身体的状况甚至差到了吐血。 凤栖梧明明爱她不亚于我,却频频将她伤害。我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要了,我要抛下一切带她走,天涯之大,总有我和她的容身之处。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当作是自己的。 她愿意随我远走高飞,我极是动容。在找到她之前,我中了毒箭。也不曾想到,就是以为能和她从此浪迹天涯的那一日,我永远告别了这个人世。 “永别了,我爱你。”我向她比了个口型。这样也好,我知道她会永远将我放在她心上了。 沒想到,她竟跟着我跳了下來,我心一震。但很快,她被追下來的人扔了上去。那个人被剧烈冲击,落到了我前方去。我记得,她仿佛是叫琴川吧。 我并沒有直接坠在地上摔成血肉,一棵枯树将我带了一下,减缓了冲击,只断了几根骨。 但我还是沒能活命,毒性侵入了心脉,活不成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成了一个鬼魂。“阳寿一尽,速归黄泉…”一道似有魔性的幽幽女声在我耳边响起,召唤我走向黄泉。可我,还有太多的心愿未了。 我找到了雨儿,她正抱着我的尸身,喃喃道:“你怎么的,不跟我说一声,又把我抛下独自走了。”那模样痛苦万分。 凤栖梧就在边上,他试着抓着她的胳膊想扶她站起來,不想却被雨儿一把挣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扶疏也不愿见你!”我从來,沒见她动过这么大的怒。 凤栖梧一定也很心伤吧,被挚爱的人以一种这样憎恶的眼神盯着,那滋味不下于万箭穿心。他离开了,走的时候命人带走了琴川的尸体,只留下雨儿一个人陪着我的尸身。 原來我送她的梳子,她一直带在身旁。此刻,它已断成了两截。雨儿将它们重新放入我衣内,平静道:“这本是我对你的承诺,我还答应过你,要回到你身边的。现在,我來履行诺言了。” 她竟预备咬舌自尽,我的手无法碰触到生者,但我一点也不想她结束自己的命來陪我。眼中一片墨绿,我的尸身,竟也落下了两行清累。 雨儿慌乱地将那两行眼泪抹去,轻轻抚着我尸身的脸:“扶疏,你不想我來陪你么?对不起,到你死,我也沒有爱上你。你心里怨我么?这一辈子,我欠你太多了。下一世,愿你别再遇上我,别再爱我。” 雨儿放弃了自尽的念头,我便安心。但,她后來说的那番话,真叫我死了都不得安生。就连下辈子,她都不愿施舍给我。她一定是想用下一辈子,去好好地和凤栖梧相爱。我想,是时候再去看看凤栖梧了。 他正在书房里,对着小黑怔怔出神。小黑竟看得到我,一见我來了,兴奋地朝我喊了两嗓子,震了震翅膀。 凤栖梧转过身來,我见到了他满脸的泪痕:“大哥,是不是你?”但他是看不见我的,表情又变得失落。 他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撑着额头:“我怎么也沒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雨儿她好恨我,我又何常不恨自己,我是害死大哥的罪魁祸首……如果还有一颗鲛人泪珠,我一定也要你复活……”小黑悲戚地叫了两声,落在凤栖梧肩头,用它的脑袋蹭着他,仿佛是在安慰。 “这不是你的错,大哥从未怪你。”我落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对于他,我从來都是把他当成昔日军营里跟在我身后的弟弟。昔日初次和他一起遇见小黑的场景,以及和他共同训练小黑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但他早就,跟我一样强大了。 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千叶,活着的时候,我不敢面对她,我害怕见到她受伤的眼神。但,我是真真切切负了她。此刻,唯一叫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千叶了。 ------------ 146赴奈何 颛臾扶疏(七)、赴奈何 千叶被她的父亲,丞相吴彦软禁在了闺房里,连同碧儿也被禁了足,不准出府。 我才找到了她,吴彦便进來了她的房间,冷冷道:“颛臾扶疏已经死了,为了那个叶桐雨,你让你的那颗心,也一道随了他死了吧。” 千叶一楞,浑身瘫软了下來,低低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想将她扶起來,手却屡屡都穿透了她的身体,无法碰触。 吴彦叹了口气:“云儿,你怎么的这么傻。”他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吧嗒,,”吴彦走后,千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來。我伸手去接,眼泪穿透了我的手掌,我仿佛能感受到眼泪的温度,滚烫得将我的心灼伤。 “小姐……”碧儿进來了,将地上的千叶搀扶而起。“老爷怕你想不开,让奴婢好生照看,不得出一丝差错。” 千叶看了她一眼,晕了过去。“小姐!小姐!”碧儿慌乱地喊了两声,立刻跑去禀告吴彦了。 就连在昏迷中,她口中喃喃的还是我的名字。胸口微微作疼,我何德何能,让她如此记挂。大夫來了,说她一时之间悲伤过度才晕了过去,调理一段时间后便会好了。 “好不了了。我也是医者,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的病,任何奇珍妙药,都救不了的。” 千叶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在那之后,她不吃任何东西,偶尔只喝一些水。整日就躺在床上,就像死了一样。 吴彦看不下去了,他怒道:“为了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男人,你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你就放心得下你的爹,你这样就对得起你早逝的母亲!如果你觉得我们都不如颛臾扶疏重要,那你就去死,赶紧去死,不要这样折磨我!”说罢,吴彦一把夺过碧儿手中的粥碗:“将小姐扶起來。” 千叶这一次沒再反抗,她终于愿意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吴彦亲自将一勺粥送至她唇边,她眼中的琥珀光隐隐滚动,眼泪混入了粥中吞入。 她终于不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松了一口气。但,她也并沒有爱惜自己。我的死,对她來说打击实在太大了。她每天只能吃下一些粥,也从沒有笑过,甚至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我做不到看到她这样颓废,而安心去转生。我一直陪着她,直到一个月后的那一天,她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状,她怀孕了。 我和她一样,狠狠地一怔。千叶笑了,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话语间是淡淡的幸福:“扶疏,你有后了。” 我眼中酸涩万分,她情深似海,我却只剩满世界的海枯石烂。一个孩子,她救认为是我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她不顾自己的声誉,去跟吴彦坦白:“爹,我有了扶疏的孩子。” 吴彦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咆哮道:“我不准!这个孩子不能生下來!” 千叶非常冷静,她早就料到了吴彦会是这样的反应。“爹,你沒有将娘娶进门。当时,娘忍受的压力一定和我现在一样。但她还是承受了下來,生下了我。孩子已经沒有了父亲,你还要这样残忍地对它么。它毕竟,也是您的外孙。” 说到千叶的娘亲,吴彦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他怆然道:“罢了。你和你娘,都是一样的性子……” 千叶一笑:“爹,谢谢你的成全。我不会留在丞相府,毕竟这样,会让您的名誉受损。我会去我的药庐,在那里产下孩子,然后让他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就好。将來,就让他跟我一样,做个医者行医救人。” 千叶离开了丞相府,我跟着她一起去了药庐。知秋和季夏实在太不像话,将药庐的厨房搞得一团糟。千叶本是千金小姐,现下,却和碧儿一起,将一块块砖垒砌,重新整顿。但,她脸上的表情是释然。那份哀愁,被掩埋进了心底。 她为了孩子,开始好好爱惜自己。每天,都会亲自煎好安胎药。她躺在踏上,边上煎着咕噜咕噜的药罐,闻着阵阵药香看着医书,然后就陷入了梦乡。 薄被滑落,我以一个鬼的念力将之提起,将她盖好。千叶一下坐起了身:“扶疏,是你么?”我心头阵阵酸涩。活着的时候,我什么都沒有给她。死了之后,才能为她尽点微薄之力。 碧儿闻声进來:“小姐,你在叫将军?” 千叶捏着被角,眼眸熠熠生辉:“碧儿,方才,我明明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 碧儿摇摇头:“许是你太过思念将军了。” 千叶垂首,嘴角是浅浅笑,她抚摸着略凸出的肚子,柔声道:“那种感觉,分明很真实啊。宝宝,爹爹來看你了。” 药罐中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药汁快要将盖子顶起。碧儿拿了湿帕子,将药汁倒在碗里递给了千叶:“小姐,你这么爱护将军的孩子,他泉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的。” 分明是苦涩的药汁,从千叶的表情看來却仿佛是天下间最好吃的蜜糖。 我一直陪伴着她。夜晚她入睡后,就躺在她身旁,一直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在人世的二十几载,都从未有过像此刻这样的安定。 怀胎十月,千叶终于平安产下了我和她的孩子。是个男婴,眉眼都长得很像我。孩子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仿佛看得见我。我对他一笑,他竟开怀地笑起來。原來,老人们说孩子的眼是最最纯净可以看得见鬼魂,是真的。 千叶也看向孩子目光的方向,眼眸深重:“扶疏,真的是你,对不对?我们的孩子,你看见了么。不要眷恋人世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去吧。”她说着,笑着流下了眼泪。她也是知道雨儿靠着鲛人泪珠复活的那段故事的,是个悲剧的结尾。 我终于割舍下了人世的一切。药庐的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我大踏步离开了这里,朝着黄泉走去。那里很美,來往的鬼魂都回去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那领一碗汤。她,就是孟婆吧。 我端起一只粗糙的碗,将里边的药汁一饮而尽。走过奈何桥,浅浅一笑。永别了,雨儿。永别了,千叶。 千叶绿云(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原以为那次离开,我便不会再和他又任何交集。那天父亲告诉我,他死了,为了另一个女子死了,我心如灰。腹中的孩子意外到來,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吧。 我躺在榻上,闻着药香,伸手轻抚小腹。这一刻,有小小的幸福,只是,有些残缺。 我回忆起她初见他的场景。那时正值隆冬,雪下得有些深了。 我娘亲是苗疆人。我小时候一直跟在她身边,但她却是红颜薄命,在我六岁那年便撒手西去了。爹爹想将我接回去,但我舍不得离开。过了十年,教我医术的师父也驾鹤西游了。爹也会时常來看我,因此,我对他并不陌生,他对我,也很是宠爱。 对于中原,我也是有些向往的。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时常跟我讲起她和爹的相遇相恋。这,倒是让我对中原男子有了些期许。 我探出车窗外一看,望见远处有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走了几步,便倒在了雪地里。 “停车!”我向驾车的马夫喊道。披了白狐皮做的斗篷,就往那人倒着的地方跑去。即使隔得很远,我都看见了皑皑白雪被浸染地血红。 救人是医者的天职,我要赶紧为他止血。 随后马车内的两个仆人跟了过來,张嘴说出的话被风稀释地很模糊:“小姐,快回马车上去,外边风大,太冷啦!” 我不理会,不能见死不救。“你二人速速将此人抬回马车上,小心着点。” “小姐……”他二人很是不愿。 娘亲也说过,有些中原人是铁血无情的。对于这类人,我亦非常厌恶:“既然我是小姐你们就得听我的,快些抬回去!” 出于医者的身份,我随身都带着些医用的药品和器具。我将那个满脸血污的人平放在座位上,用棉布将他脸上的血污拭去,而后,呈现出一张俊美无边的脸。 我心头沒來由地一动。此人已奄奄一息,嘴里却喃喃道:“妹妹,妹妹……我,我……不死……” 他的声音太微弱了,我把耳朵凑过去才勉强听清了他说了些什么。此刻,他还在念叨着他的妹妹,想必一定是个至情至义之人。这样的人,才叫我欣赏。 他的衣服早已被血水浸湿,我咬紧了嘴唇,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应以救人为重。我撕开了他碎裂不堪的衣服,却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伤口。狰狞的道道伤疤,新的旧的,密密麻麻。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究竟是经历了一番什么,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我飞快地将他的伤口处理干净,又细细敷上药粉。他发出了一声哼闷,身体绷紧。我知道上药非常疼痛,而后來他却死死地抗住,沒再坑一声。 我又加快了速度,用干净的带子细细地包扎好他的伤口,又忙着给他吃了止血的药,喂了些水。他的意识非常浅薄,好在还能将水喝进去。经过我的治疗,再休息几日便能恢复了。 “冷……好冷……” 我正整理着药品,忽然听到他口中不断说着冷。我坐到他身边,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冻得干裂的嘴唇也不住颤抖。 我有些手足无措:“啊,冷,怎么办。”我看到了一侧的暖水袋,将之放到了他身旁。但他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不断喃喃着冷。 我干脆解下了身上的斗篷,盖在了他身上。他沒在说着冷,但身体还是在抖的。斗篷的帽子周围缝着一圈很是厚重的白狐毛,将他的那张脸映衬地更加精致,但是又不失男子血性的气概。 他忽然皱了皱眉,额上渗出了些许汗珠。我的身躯也震了一震,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马夫。 我伸出头去,冲他们怒吼道:“你们两个不会赶车啊!” “小姐,这是在是道路有些不平坦啊。”他们只管快些回到府中,哪里会管车上还有一个伤者。 我看他一直皱着眉头,一定是马车太过颠簸而不舒服,何况他身上有那么多伤口。我心一横,将他的上半身挪到怀里,他这才渐渐止住了颤抖,安稳睡去。 我面上一热,不敢看怀中男子的面容。但很矛盾,我又克制不住自己去看他,脸只好变得越來越热。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跟男人有接触,就算是爹爹,也沒有这么亲近。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那时我还沒意识到,这便是娘亲口中所谓的一见钟情了。 回到了相府,爹爹见到我十分欣喜。 我笑道:“爹,马车上还有一个人,我路上救下來的。” 那两个马夫将那个人抬下來之后,爹爹的表情明显变得震惊:“将军!” 我一愣,他竟是个将军。驰骋战场,怪不得身上有那么多的伤。将军,那也是我曾崇敬过的男子,只是在娘亲的描述中,沒有这样年轻的将军啊。 “云儿,你可算立了大功。将军这次打了胜仗,他为了保护最后一支队伍安然离开,只身前去引诱敌军。却不想所有人都回來后,只有他还不见踪影,失踪了整整两日两夜。现在竟被你所救,也算是天意啊。让你才回來,便历下大功一件,王上一定会很好地奖赏你的。” 我有些懵了。随手救下的一个男子,竟是当朝的镇国将军,颛臾扶疏。 他在丞相府内昏睡了一日,便醒转过來。爹告诉了他是我救了他,然后他也不管身上负着伤,也要來向我道谢。整理了仪容的他,比起那一日愈发俊美无边。我看得,竟有些痴了。 碧儿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过神來,不禁面上一红。苗疆的姑娘们可不像中原姑娘那样温柔如水,我们都是活泼的百灵。可是一被他的目光打量,我就变得仿佛不是自己了。 “千叶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如听天籁。 我低着头,怕他发现了我的脸红:“将军救了那么多将士的命,本來就命不该绝,这是福报。” 他并沒有多和我说话,简单道谢后,便离开了丞相府。他说,还有很多军中要事等着处理,但我还是有些失落。 ------------ 147叫你滚开 “孤是九五之尊,孤的话,她必须得听!”凤朝阳的语气充满了威慑。凤栖梧愤然转身,声音如古井之水平静冷彻:“这样,你便将我的命也一并算在里边吧,父王。” 凤朝阳浑身血液即刻猛烈翻滚,他将眼睛闭上,强行压下怒意。再睁眼,已是一片澄明:“皇儿,你冒犯孤的事,回去再议。现下,我只给她一炷香的时间。”凤朝阳转过身去,不再看凤栖梧。这个不孝子真是气死他也。 叶桐雨垂首,低声道:“我有些话,想跟扶疏说。现在,他该醒过來了。” “我陪你一起。”凤栖梧开始担心起來,他明白扶疏对她的爱其实并不亚于自己。而且,他们之间沒有像自己和她之间这样无解的仇恨。 “不必了,我想单独跟他说。”叶桐雨沒有多看凤栖梧一眼,留给了他一个飘然背影。 凤朝阳从未见过凤栖梧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了。正是遇上了那个女子,才让他变得再也不是原來的他。凤朝阳冷哼一声:“孤倒要看看,你这般真心待她,到头來究竟值不值得。” 心乱如麻,凤栖梧丝毫沒有听见凤朝阳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不能再让她受半点伤害。而她这一走,可能不会再回來。就算她不选择回到自己身边,他也绝不会让凤朝阳挥师的。 叶桐雨一会去,颛臾季夏便迎上來:“姐姐,你回來了。” “扶疏醒过來沒有?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颛臾季夏点点头:“他醒了。”叶桐雨闻言便要向他所在的那间屋子走去,颛臾季夏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姐姐,哥哥说,他不想见到你。” 叶桐雨不可置信地望向叶知秋,想询问一句是也不是,叶知秋只是点了点头。颛臾扶疏的确不想见她,或者说,不忍见她。“姑姑,那个人來了,你走吧,凤栖梧会护着你的。你留下,扶疏只会再受伤害。更何况,你腹中还有凤栖梧的孩子,你忍心让扶疏身心俱痛么。” “他……知道这件事了?”叶桐雨眼眶酸涩,光华流转。 叶知秋摇头:“不,他还不知道。但你留下,他便很快会知道。”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叫我离开。”叶桐雨挣开颛臾季夏的手,向那扇门跑去,却不能推开。她拼命敲打着那扇门,手都捶地红了:“我知道你醒着,你为何不愿见我?” 无人回应,叶桐雨继续拍打着门:“你开门好吗,我们好好说清楚,我想留下,你不要赶我走!” 一个黑影走近,却停在了门前。颛臾扶疏顿了一顿,终究沒有打开那扇门,他转过身去,将背死死抵在门上。 叶桐雨知道是他过來了,情绪缓和了一些,她又敲了两下门:“你为我变成这样,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你而去。扶疏,开门,让我见见你。” 这句话,差点叫颛臾扶疏呼吸凝滞,她,果然是冲着那个人情才愿意留下的。是什么东西片片凌迟着他的心,痛到喘不过气:“我已是个残缺之人,你若在我眼前,我便会一直记得这个残酷事实。你走,我不愿见到你。” “不,你不是残缺的。让我留下,让我当你的左臂。” 颛臾扶疏狠狠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你滚!你的存在,就是不断地伤害我,我受够了。此后,不在与你有丝毫关联!”这番话,他几乎是吼出來的。 对不起,雨儿。我已是残缺之身,如今已于凤朝阳正面对立,更加护不了你的安危。凤栖梧,他会对你很好。忘了我这条左臂,记得曾经对你温文儒雅的那个我。 叶桐雨一震,身躯快要瘫软下來,贴在了门上,无力道:“你曾说过,要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最后都要回到你身边。我也答应了你的,还记得么?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离弃。你要我走,我便走。等你气消了,你就告诉我,我会回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她从來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替我,更好地照顾他。”临别前,叶桐雨这样对颛臾季夏说道。 那一刻的欣喜,恍如生命新生,凤栖梧看到叶桐雨在朝他走來。但,她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忧愁。 “谢谢你,最终还是回到了我身边。”凤栖梧不知对她的归來说些什么好。 “扶疏不要我留下。我知道,以前凤朝阳想杀我,是为了你。而现在扶疏成了他心头之患,他便要想方设法将我带回你身边,这样,就可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可是,他由原本的镇国将军,沦为现在人人口中的说的叛国之徒,只是因为他遇见了我。一切,都是我害的。”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歉疚,是她对扶疏的歉疚,以及,对凤朝阳的憎恨。 “不是的,这并不是你的过错。我会护你此生,不再让你受任何风雨。” 她凄然一笑:“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你我虽站在一起,那重关系却隔开了千山万水。我答应过扶疏,不论到哪,也要回去他身边。” “你是刽子手么。”凤栖梧已沒了任何表情:“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肆意将我伤害。你难道忘了,我也曾说过,不论你到哪,我都会想方设法找到你,将你带回我身边。就算你愿意回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会赖着你。” 眼睛一下子涨得厉害,她恨天,为何频频在自己与他之间设下如此多的鸿沟。挤出一声苦笑:“那我,真想一死了之。只是你我的命都是扶疏救回來的,死了,便辜负了他。” “不,不由他。只怪命运让你我相爱,偏偏还要你我相害。” 瀚王府内,吴茗听闻王爷要回來了,欣喜得不得了。山茶告诉她:“小姐,据说这一次,王妃会一同回來。” “嗤,,”手中锦帕应声而裂:“哼,中了那般剧毒都死不了,她可真是被上天眷顾。王妃?这个位置只能是我的。” ------------ 148小人得志 又回瀚王府。叶桐雨感慨万千,她虽成了亲,却始终沒有家。多少族人的血,才染红了她的嫁衣。 七月和锦娘还在,二月來一直守着等她回來,锦娘见了她,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王妃,就知道您福大命大,真的平安归來了……” 七月也是同样欣喜:“王妃,每天给菩萨烧香,总算把你盼回來了……” 叶桐雨心头涌上一阵感动,沒想到这两个跟了自己并不算久的丫头,倒是对她情深意重。 “原來是姐姐回來了。”一袭华贵紫衫映入眼帘,犹如一只苍蝇飞入了视线。“姐姐一病便是两个月,真叫妹妹担心呢。” “吴茗,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是你的姐姐吧,声声叫唤,倒叫我心中好不痛快。我看你并不担心我的安危,是怕我死不了吧。这回,真叫你失望了。”叶桐雨原本就对回王府有抵触,现下又出來这么一茬,更加叫她烦心了。 吴茗扯了一下嘴角:“王妃这话可算说得露骨了,原來茗儿竟这般糟你排斥。” 凤栖梧冰冷的眼神扫过她:“你下去吧,雨儿不想看见你。” 吴茗被他的回应堵了一堵,顿时感觉有些难堪:“茗儿不过是想來恭贺一下姐姐,王爷着实是误会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尖锐声线响起:“圣旨到,,”一头发花白的太监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入内:“瀚王、韩王妃接旨。奉天承运,天子昭曰:瀚王妃不幸染病身亡,即日起丞相吴茗之女吴茗封为正妃,钦此。” 吴茗抬头,眼眸一亮。 凤栖梧愤然起身:“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他带雨儿回來,现下又罢去她正妃之位?好,你转告他,我这瀚王的位置也不要了,瀚王妃,就让吴茗一个人去当吧。” 老太监面露为难之色:“王爷,这……王上也有他的难处啊。毕竟百官都不太赞成前靖国余孽居正妃之位,您也清楚王上对您的期望,切不要叫他失望了啊。” “江山?我从來都沒想要。他为了江山,辜负了我母妃。他那样无情无义之人,怎知情字珍重!” 凤栖梧甩袖正欲亲自去找凤朝阳说清楚,叶桐雨却拦在了他身前:“不必这样大动干戈,我若在你心上,有沒有这个位置又怎样。难道说,沒了瀚王妃的身份,你便不再爱我了不成?” “当然不是,我只是气不过他这样对你。” “沒了瀚王妃的身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这样,我便只是一个在你身边的普通女子罢了。你还记得大庸皇么,一个君王,什么都能决定。瀚王妃的生死,也由他说了算。” 凤栖梧的骨节被紧攥得发出声音,他走到吴茗面前:“你终于是瀚王妃了。但,若让我发现你对雨儿有丝毫不敬,我不介意让你这个瀚王妃也香消玉殒。” 他眼中冰冷彻骨的杀意,让吴茗周身一颤,那样的眼神好可怕。凤栖梧走远了,她的一颗心才缓缓平静下來。 吴茗悠然踱步至叶桐雨面前,一脸傲慢:“你方才说的话极是,果然,我不用再叫你姐姐了呢。我早说过,瀚王妃的位置,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叶桐雨沒有看她那小人得志的眼神,平淡道:“七月,锦娘,我们回房。大冷天的,还有苍蝇聒噪。”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沒有的贱民,有何资格这样侮辱本宫?來人啊,将这个贱民张嘴二十!”吴茗实在气不过,明明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为何还能摆出一副藐视一切的架子,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对瀚王妃的位置表现地如此不在乎,仿佛自己只是在捡一个她已不要的东西。 “瀚王妃!”锦娘站上前,特意强调了这三个字:“王妃莫非这么快就把王爷方才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七月,王爷刚才说什么來着。” 七月瞪了吴茗一眼:“王爷刚才说,若是王妃对小姐不敬,他不介意让瀚王妃再次香消玉殒。” “你!”吴茗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原想治叶桐雨一个不敬之罪,但一想到凤栖梧那个眼神,背脊便爬上一股凉意,只能任凭叶桐雨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看來,不除去叶桐雨,就算得到正妃的位置也不能安心。吴茗望着那走远的纤瘦身影,歹毒之念油然而生。 叶桐雨回房后,给了七月一张方子。 七月一看药方,小脸上满是激动:“王妃,你怀孕了!”这张方子,正是怪医给她的安胎药方。 叶桐雨平淡笑道:“七月,我已不是什么王妃了。往后,你便和锦娘一样,叫我姐姐便是。” “太好了,这回,看那个吴茗还怎么嚣张,就算她爬上了正妃的位置又能如何。姐姐,我这就去给你将药熬上。” 锦娘忙拉住满心欢喜的七月:“你这次可不准再大意了啊,别又让那个歹毒的女人知道了这事,在姐姐的药里下毒。姐姐有孕,还是暂且别走漏了风声吧。” 锦娘又看向叶桐雨:“姐姐,王爷可知道此事?” 叶桐雨端起一盏茶饮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道:“他自然是知道的。不仅他知道,凤朝阳也知道。” “哼,王上真是好狠的心。”锦娘立刻愤愤不平。 “呵,”叶桐雨一声浅笑:“王爷日后必定是一国之君,像我这样的敌国余孽,断然是不能为后的。去帮着七月熬药吧,腹中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猜凤朝阳不杀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孩子。” 凤栖梧走后,正是去王宫寻凤朝阳理论此事了。“父王,您削了雨儿的正妃之位,那这瀚王的位置,儿臣也不要了。” 凤朝阳剑眉倒竖:“胡闹!先前瀚王妃身中剧毒之事人尽皆知,你要如何解释时隔两月她竟完好无损地回來了?况且,她死而复生一事,众人虽不敢拿上台面來讲,死地下却是都有怀疑的。你认为,他们会同意一个敌国的妖孽将來登上后位?” “他们不同意是他们的事,瀚王妃,代表着是我的妻子。绝不能是吴茗。” ------------ 149心如死灰 “皇儿,静下心來。”凤朝阳换上缓和语气,拍了拍凤朝阳的肩膀:“孤不会再伤害她,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孤的外孙。丞相之女,你只需客气待着就是。你是否很久沒有陪孤痛饮一场了?最近我们父子之间,隔阂太多了。來,我已命人备下了酒菜。” 凤栖梧心头一热,他竟不称自己为孤,此刻,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凤朝阳亲自替他斟酒,凤栖梧倒是痛饮了几盏。凤朝阳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儿啊,你也别怪为父,为夫也是为了你好啊。” 凤栖梧眉头一皱,怀疑着凤朝阳何出此言,正欲询问,眼前一片朦胧。失去意识前,他终于明白了,他又着了自己父亲的道。 “來人。”凤朝阳又恢复了一个君王的威严:“将瀚王带回去,见机行事。” 两个一身黑衣的暗卫点头,将凤栖梧带了下去。 月色朦胧,又是迷蒙暧昧的一夜。 吴茗已歇下,却忽然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坐起身,警惕问道:“谁?” 床周边的纱帐被人撩开,她一把抓起锦被遮住了娇躯。看清了來人之后,却是一脸惊愕:“王爷!” 凤栖梧宠溺一笑:“茗儿,白日的事是本王不对,那一切,不过是做个叶桐雨看的。你可是生本王的气了?” 吴茗又是惊讶,又是狂喜,娇羞道:“茗儿怎么舍得生王爷的气……只是王爷在这深更半夜來茗儿的房内……” 凤栖梧邪魅一笑:“本王只穿着一身亵衣,明儿说本王來干什么。”说罢,他扯去吴茗覆盖在身子上锦被。 “啊!”吴茗顿时觉得身上一凉,不由得一声轻呼。只有一条玫红鲜妍的肚兜覆在她身上,玲珑有致的身材显露无疑。她不由得面上一热,娇嗔道:“王爷……”实则,她盼这一天已盼了许久。 凤栖梧已攀上了她的床榻,将她压在身下:“其实,你早该成为成为本王的女人了。”深吻落下,帐幔内一派风光旖旎。 次日清晨,山茶便一脸得意地往叶桐雨宫中去了。 凤栖梧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接着便皱紧了眉头。他扶住额头,脑中一片混乱。他应该在陪凤朝阳饮酒的,怎么沒有接下去的记忆了。一翻身,碰到了一具温软香玉,好陌生的感觉。 凤栖梧一下便睁开了眼,心中狠狠一颤,怎么的会是她! “咳咳,,”吴茗被狠狠掐住了脖子,从睡梦中惊醒。当她看见凤栖梧杀意大盛的面容时,一下子便凉了心:“王爷,,” “说,是不是你勾引的本王!”他赤luo着上身,毫不留情地掐着吴茗柔嫩的细脖。 吴茗的脸越來越紫,已经要喘不过气,凤栖梧将她狠狠往床的内侧一扔:“说!” 吴茗拭去眼角的;泪:“王爷,您怎么的如此无情薄幸,明明是您昨晚來到茗儿房间内的……” “一派胡言!”凤栖梧一声怒喝,忽而想起了他失去意识前,凤朝阳那张抱歉的脸,还有那番话。“该死!”一拳砸在床板上,那里即刻凹陷了下去。他又叫他的父亲给利用了。 愤然起身,抓起地上的衣服掩盖住了赤luo的上身,不愿多看这个女人一眼,不愿在此多呆一刻。而他正欲离开,叶桐雨便从推门而入,一眼便见着了衣衫不整的他。 凤栖梧顿时大惊失色:“雨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此时,叶桐雨已看见了床上不着寸缕仅以锦被遮身的吴茗,以及白色褥子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处子红。脑海中忽然一空,什么念头都消失地无隐无踪。 她什么都沒有说,一双眼变得黯然无光。山茶骗她來,就是叫她看这样一幕碎心的场景的。 见她丝毫沒有表示,凤栖梧明白她是真的伤心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雨儿,你误会了。” 叶桐雨一把甩开他的手,将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保护在胸前,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嫌恶他的脏:“瀚王无需多言,一切我已知晓。祝瀚王和瀚王妃,早生贵子,携手百年。”她那么爱他,信任他,却不想他也会背叛。 转身之际,她说:“我真是,太辜负了扶疏。” 恍如洪水冲垮了堤坝,凤栖梧的心理防线一下全然崩溃。此时,他真正失去了她。她后悔跟自己回到了瀚王府,开始想念扶疏了。就在昨日,自己还曾向她许诺,不让她受分毫伤害。却不想,真正能将她伤到体无完肤的人,只有他自己。这一刻,他突然心如死灰。 七月见叶桐雨回來了,将安胎药赶紧端了过來,却见她沒有丝毫表情,满脸的泪痕,仿佛一具沒有任何情感的行尸走肉。手中的药婉一下子落了地:“姐姐,你这是怎么的了!” 锦娘闻见异动,也赶紧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來,一见叶桐雨这幅模样,她锁紧了眉头:“姐姐,可是那女人欺负了你?” 叶桐雨摇摇头,不答话。一双眼空洞得很,正如沒了任何期望。 七月将碗的残片收了,道:“药洒了,药罐里还有,我再去给姐姐盛一碗來。” 叶桐雨将她拉住:“还喝什么安胎药,沒了我,其他女人一样可以给他生孩子。” 锦娘一听此话便明白了所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姐姐,王爷他真的……宠幸了那女人?” 两行清泪落下,叶桐雨点了点头。- “王爷他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姐姐,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爱!”锦娘愤愤道。 昔日两人生死相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叶桐雨相信,他真爱着自己,但她不敢相信,他真的背叛了自己。“你说得对,帮我收拾一下细软,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姐姐,我跟你一起走。这样薄情寡义的地方,不呆也罢。”锦娘毅然道。 “不,你们谁也不准跟我走。这次,我走了便不会再回來。我去的地方,会很危险。你们若真把我当姐姐,便都给我留在这里。”叶桐雨已打定了主意,去找颛臾扶疏。 ------------ 150她自由了 七月锦娘见她态度如此强硬,皆沒有再说什么,一面流着泪,一面帮叶桐雨收拾东西去了。 此时,一个小丫鬟进來通报:“叶姑娘,外头有一个姑娘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叶桐雨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谁会來找她?季夏一定陪在扶疏身边,那么她哪里來的故人。“來人可还曾说了些什么?” “她沒说。不过她穿着一身青色衣裙,是个样貌美丽的女子,还带着一个叫碧儿的丫鬟。”小丫鬟如实禀报。 原來是她。不过,她刺客來找自己是有何目的。“将她请进來吧,算來倒真是我的一位故人。” 千叶绿云一入她的屋子,便发现有两个丫鬟正在收拾行李。千叶绿云脸上沒有与故人相见的喜意,而是一脸冰霜。走到叶桐雨身前,一句话都沒有说,啪的一声,一个耳光落在了叶桐雨脸上。 锦娘即刻察觉,将叶桐雨拉到自己身后,怒斥道:“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家小姐?” 千叶绿云无视了她,对叶桐雨道:“他为了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倒是铁石心肠还在这做着高高在上的瀚王妃?” “小姐她现在已经不是瀚王妃了!”锦娘立刻反驳,在她眼里,叶桐雨才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 “锦娘,退下吧。”被打了一巴掌,叶桐雨也沒有什么表示。 “呵,”千叶绿云一声冷笑:“看來是被姐姐争去了宠,在这瀚王府呆不下去了,想逃了?这时候才想起他來了?他怎么会爱上你这种沒心沒肺的女人。” “是啊,我果真是失宠了,我果真是沒心沒肺,才会爱错人。” 千叶绿云冷冷看着她:“就算你现在的境遇算是凄惨,也别想得到我的同情。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回去扶疏身边。” 叶桐雨替她倒了一杯茶:“你见过扶疏了?”说罢,将茶杯递给了她。 千叶绿云并不领情,一把将茶杯打翻在地:“我若不曾见他,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因你而断了一条臂膀,就算他变成了这幅模样,竟还对你念念不忘,你到底,对他下了什么咒?” “他可曾说过,有沒有原谅我?”叶桐雨一听见那声‘念念不忘’,愈发想离开这里,回到颛臾扶疏身边。 千叶绿云一怔,喃喃道:“他怎么会生你的气。我还真是羡慕你,如果可以,我多想代替你,永远陪在他身边。”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四处流窜的汤汁,一闻气味,便知这是什么药:“你有了身孕?” 叶桐雨点点头。 千叶绿云像是想确认什么,來安自己的心:“凤栖梧的,还是,他的?” 叶桐雨苦笑道:“自然不会是他的。两个月的身孕,你可能帮我拿掉这个孩子?” 千叶绿云的瞳孔瞬时放大,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不成,这毕竟也是你的孩子。” “不重要了,这本就是我仇人的血脉,我若诞下他,更加会对不住叶氏一族无辜糟屠的亡灵。况且,你姐姐吴茗,也可以替他诞下孩子。”叶桐雨说道最后,几乎沒了声音,一回想起那个情景,便疼得撕心裂肺。 千叶绿云挑起了眉,轻蔑看着她:“你想杀死你自己的孩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扶疏身边,继续做他纯洁无暇的心上人?叶桐雨,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不,我沒有奢望成为他心中的那个人。比起我,我想你更有资格一些。他因我失去了镇国将军的位子,因我被诬陷为了叛国之臣,又因我失去了一只臂膀。我总得回到他身边做点什么,以消去我心中的歉疚。” “我真是开始同情扶疏了。到底,你还是对他沒有一丝爱意。你说得极是,你就是对不住他。我可以带你回去他身边,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易容,以一个寻常女子的身份服侍他,不得向他透露身份。这样,你可能答应?” 叶桐雨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能答应。” 凤栖梧原本放心不下,想來看看她如何了,一到门口,便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你要离开?”满心妒火,当他看见千叶绿云在此,便知道了她要离开去到那里。 叶桐雨还是不愿看他一眼:“是啊,我该离开了。这里,已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力气大得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你就这样不信任我,那么喜欢他么?” 她始终低垂着眼,用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别碰我,你这双手,碰过别的女人。” “你对我的信任就这么不堪一击?”他转过身对着七月和锦娘一声怒喝:“都不准替她收拾东西!本王说了,不准走!” 连千叶绿云都震了一震,她从未见过瀚王还有这样的一面,两个丫鬟更是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呵,王爷好大的架子。”叶桐雨终于抬眼看他了,只是那眼神已无比陌生:“王爷还当我的眼是瞎的么,那样活色生香的一幕,还能造假不成。解释?王爷能给什么解释,别说你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她房内,也算是爱我的一种行为。既然如此,我的离开与你比起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凤栖梧此刻的眼神就像一头愤怒到快要咆哮的狮子:“那天我说过,就算你愿意回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会赖着你。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身边。”低沉的声音,是压抑着狂风暴雨的体现,再一步,便会天雷勾动地火。 叶桐雨此刻却无比讨厌他的霸道:“你这样,真叫我觉得恶心。人死了并不可怕,怕的是心死。只有离开你,我才会复活。” 压抑到了极点的愤怒沒有爆发,因这一句话消失地无影无踪,凤栖梧的世界顿时崩塌了,天地一片混沌。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千叶,带她走吧,她自由了。” 千叶绿云一怔,曾经那样拼死拼活地相爱的两人,说分开,也就分开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一个沒有分量的第三者,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之粉碎了么。 ------------ 151红颜祸水 凤栖梧日日宿醉,一清醒过來,脑海中想到的便是,她走了,她离开了自己,选择了扶疏。 王府中的人从來沒有见过王爷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吴茗见了,也生出一股子心酸。她才发现,她是根本沒有办法插进他和她之间,哪怕她认为自己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因为叶桐雨的影子,已占据他全部的心,充盈在他的每一滴血液,活在他每次呼吸之间。 凤朝阳得到消息,大怒,择日率兵前去讨伐颛臾扶疏,誓要铲除了叛国的乱臣。而凤栖梧的军队,却驻扎在二十里之外,原地待命。 战鼓四起,狼烟滚滚。叶桐雨每日见着不少伤兵抬进抬出,也有人牺牲了的。 战场上士兵们杀得人仰马翻,都在进行着殊死搏斗。 凤国内乱,叶桐雨该高兴才是。可是她高兴不起來,她,现在是所有人心中的红颜祸水。因为她,士兵们才要挥刀砍向自己人。因为自己,引发了无数杀戮,使得万千家庭跟她一样,体会失去至亲之苦。 凤栖梧所率的军队,一直驻扎在原地按兵不动。凤朝阳知道,他不愿与颛臾扶疏正面交战。 叶桐雨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任凭泪水滑落。 颛臾扶疏沒有派最精锐的士兵上前线,他一人带着三千兵马去抵挡凤朝阳的五千精锐。颛臾扶疏也不愿有太多杀戮,奈何,凤朝阳这样苦苦相逼。 颛臾扶疏陷入重围,身边的士兵渐渐抵抗不了,纷纷倒下。凤朝阳早已下令他的士兵们下手要有分寸,尽量不要伤到对方性命。 众人对上颛臾扶疏,对于他,却招招都是杀意。 风朝阳站在战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颛臾扶疏,你屡屡犯下打错,不可原谅。今日,孤便要了你的性命!” 颛臾扶疏一人抵挡着重重士兵,渐渐落了下风。身后被大刀砍中,战甲已剥落,衣服瞬间破裂鲜血染红了他白皙的背。左腿上也被长矛刺中,一下单膝跪在地上。尖锐的长矛直刺向他的咽喉,他闭上了双眼。今日,看來是要命丧于此了。 但他,死也不会把叶桐雨交还给凤栖梧。 刺向他长矛却被一道红色剑气斩断,两人飞身而來。 “哥哥!” 风朝阳一见他二人,心中顿时一沉。方才隔着那么远剑气都能将长矛斩断,看來武功已经出神入化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他立即下令:“杀无赦!” “挡我者死!”叶知秋吼道,与颛臾季夏两人紧紧护着扶疏,秋夏秘籍发挥得淋漓尽致。凑近來的士兵尽数倒下,沒有一人生还。看状况,他二人还越战越勇。凤朝阳一看情况不妙,万一他二人其中一人前來将他抓获,那么就全军覆沒了。当即下了旨意:“收兵!撤!退兵十里!” 见敌军撤了,知秋季夏忙将颛臾扶疏架起,送他回了军营。颛臾季夏满脸的担忧:“哥哥,你一定要撑住!” 颛臾扶疏还是不愿在她面前表示出脆弱,强忍着疼痛他努力朝她笑笑,脸色发白发间不断渗出汗水:“哥哥沒事,都是小伤。” “将军!”杨拓见扶疏回來了,还负了重伤,顿时面色凝重起來。 “无碍,你下去看看伤员,是我,对不住他们。” “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士们都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战的。” 颛臾扶疏点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下去。杨拓还欲说什么,见他这样,也沒再说什么。除了营帐,却见正站在外面的叶桐雨,朝她冷哼了一声,大步地离开了这儿。 來军营,是个错误。叶桐雨开始后悔,她不该这样冲动不计后果的。她掀开帘子进入了营帐。叶知秋一见她來了,顿时喜不自胜。 叶桐雨无力地扯起嘴角笑了笑:“你们平安无事,还救了扶疏,真是太好了。”眼眸中,却是无法言说的伤痛。 而那厢的凤朝阳正狠狠斥责凤栖梧:“你虽带着兵,却一直原地不动。你知不知道孤今日险些丢了性命!” “士兵们都不愿自己人打自己人。况且,我带的兵,从前都是和他带的兵一起操练的,情同手足。让他们去对抗他,根本沒有任何杀伤力。”凤栖梧淡淡道。 “罢了罢了。都是那昌平公主,果真是红颜祸水。” “这不是她的错,是你的权欲心。你当时弱不去吞并靖国,与他们和平共处,让靖国在你得照拂之下好好发展,也不会变成今日这副局面。我和她,也不会是敌对关系。我和扶疏,也还会是兄弟。” “你这是在责怪孤!”风朝阳双目欲裂,脸色涨的通红。 “儿臣不敢。” “孤看你沒有什么不敢的!”说罢,凤朝阳气冲冲地出了营帐。 叶桐雨始终闷闷不乐,知秋季夏都看在眼里,颛臾扶疏当然也意识到了。 叶桐雨黯然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受这么重的伤。” “你不用跟我道歉。为了你,我怎么样都是愿意的。”他毫不迟疑地接话。 “可是,正是你的愿意,却让我成了千古罪人,红颜祸水。我不忍心看到那么多士兵伤亡,他们也有家庭。何苦他们的家人,也要跟我一样体会到失去至亲的痛苦。那种滋味,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去尝过。”叶桐雨说着,眼泪又掉了下來,她控制不住情绪,站起身出了营帐。 叶知秋和季夏刚想出去追她,却被颛臾扶疏叫住:“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叶桐雨看着一个个亮着灯光的营帐,心中百味交错,自责内疚充斥着她的胸膛。她去了伤兵的营帐,一进去就能闻到血腥的气味,看到里边的景象,愣了一下。一个个伤员躺在床上,军医正帮着一些伤员治伤,哀号声不断。 她吸了吸鼻子,眼中泪光点点。随着她的出现,场面出现了一瞬的寂静。那些看向她的眼,有轻视,有厌恶,有憎恨。此刻,所有男人并沒有因为她的美而对她生出爱怜之意。叶桐雨心间一阵绞痛,朝着所有人深深弯下腰,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过身跑出了营帐。 她跑到河边坐下,开始失声痛哭。为什么,她也承受过亡国之恨,至亲离去之痛。而现在,还要担起这千古骂名,红颜祸水。是的,因为她沒有听凤朝阳的话,才会引來这么多杀戮,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她运起轻功往二十里之外的地方去了,凤栖梧所在的地方。 ------------ 152人生如棋 凤栖梧又把自己喝醉了,醉成了一滩烂泥。任何人都进不得他身,琴川急得半死。 叶桐雨到了他的军营,士兵不敢拦着,忙通报了琴川。琴川即刻去接了她:“王妃,求求你,快去看看王爷吧。” 叶桐雨神情木然:“他在哪。” “王妃请随属下前去。” 到了主营帐,琴川立在外边,沒有进去。叶桐雨一进去,就看见了喝得醉醺醺的凤栖梧。 “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她木然地说道。对于他,叶桐雨已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心态面对,不能爱,却恨不了。 听到了叶桐雨的声音,凤栖梧从榻上爬起來:“你回來了,是你吗。”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一下跌在她身上,她身体晃了一下。“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回來了,就不要再离开我。” 叶桐雨木然说道:“你答应不再伤害扶疏,停止战争,我就永远都不走了。” 凤栖梧松开她,朝她嘶吼:“你现在满心都是他吗?你心中沒有我了吗!我和你的那些过去算什么!就因为我父王杀了你父王,你就怎么样也不肯跟我在一起,是吗!” 眼泪无声滑落,她伸手帮他将额前散乱的发丝整理妥帖。这,是她最后一次给他的温柔:“是啊,我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注定了沒有好的结局的。” 凤栖梧双目赤红:“我不信!我不信!” 他堵住了她的唇,她的话语全部阻塞在喉咙里,将她蛮横抱起放在榻上。 “你住手!”叶桐雨挣脱他來势汹汹的吻,她觉得今晚的他粗暴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你疯了!我肚子里还有着你的孩子!”她竟然,在面对他的时刻感到了恐惧。 他牢牢地将她禁锢:“你都要离开我了,要孩子有什么用。” 叶桐雨挣扎,他便撕去她的衣服,她哭喊,他便吻住她不让她出声。叶桐雨一点也沒有反抗的余地,任凭他摆布。今晚,他一点也不疼惜她,毫不理会她的感受。 隔天清醒过來,凤栖梧发现缩在角落里独自哭泣的叶桐雨,他慌了神。叶桐雨不再让他靠近,极为排斥。他一接近自己就会像疯了一样,拿枕头砸他,用指甲抓他。 叶桐雨回來了,战争随之停止,大军撤回,凤栖梧将她带回了瀚王府,而她却越來越排斥他,再也沒有了往日淡然的模样,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悄悄地躲在一边,不准任何人接近。 七月和锦娘是她的人,凤栖梧把她们换了,给了很多财物,放她们出了府。 叶桐雨不再梳发髻,整日披散着头发,醒着的时候抱着双膝缩在床的一角,要不就是趴在窗台上,傻傻盯着外边的景色。她再也不是昔日的她了,像一个脆弱的人偶。 吴茗曾來看过她,淡淡道:“王爷爱你,几次三番救了你,又几次三番毁了你。你是幸,还是不幸。就算那夜他宠幸了我,对我还是如之前一般模样。而得到他的爱,却是这样的下场,我究竟,该不该羡慕你。” 叶桐雨只是把玩着颛臾扶疏送给她的梳子,任吴茗一人在那边自言自语。 “唉,,”吴茗走后,房内想起一声叹息:“怎么我决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错得离谱。今日这般境地,起源于我的第一个决定,那便是不顾父王的劝阻嫁给他。都说人生如棋,原來是真的。一步错,步步错。“ 凤栖梧每日都会來看她。起初,她待他总是如那晚军营中她回到他身边一样远离。后來,凤栖梧不愿再刺激到她,每日只是远远地看她一会儿。他开始想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摇了摇头,错的不是他,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那晚叶桐雨走出了营帐,颛臾扶疏就知道她的目的。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若不做些什么,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伤亡的士兵,会觉得自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果然,她这一走,就沒有再回來。她这次到了凤栖梧他身边,再也不会快乐了吧。局面,越來越糟了。叶知秋也开始变得忧郁起來,姑姑这样,如何联手复仇。她这样,怕是对任何事都失去了信心。 而自从那日叶知秋救下了颛臾扶疏,带回了季夏,军中士兵都最他很是尊敬。颛臾扶疏养伤的日子,都是他代替的和杨拓一起操练士兵。军医所用草药紧缺了,也是他带人进入深山采回的。他对士兵们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颛臾季夏,整日陪着颛臾扶疏,照顾重伤着的他。每日,也会抽时间和叶知秋对练,武艺进步飞速。 灰暗的一月就这样过去了。任何事总不会一直坏着,它也许会变好,也许,会变得更坏。然,不论怎样变化,熬得过,总归就是好的。 这一日,凤栖梧终于用尽了所有勇气,站在了叶桐雨面前:“我与你,就算对峙的地步,都回不去了,是么?” 叶桐雨沒有回答,对着铜镜整理着仪容,她轻轻抚着一只耳的耳垂:“我曾对乌雅孤月说,穿了耳洞的红颜,下一世还会遇上此生的挚爱。现在想來,还不如不穿的好。” 心头最后一丝温热像最后一片花瓣在风中颤动了一下,残败飘零。“兴许下一世,我们不再受身份的阻隔了呢,即使这样,你也不愿再遇上我么。” “我曾去过黄泉,孟婆说过,一碗孟婆汤,人间梦一场。再醒來,前尘尽已勾销。都已不记得彼此,就不要再相互招惹,融进对方生命中去了吧。”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就再也做不回自己了。叶桐雨正出神地望着镜中的憔悴容颜,突然吐出一口血,几缕血红淌下,模糊了镜中的人脸。腹中一阵绞痛,她面色发白,捂住了小腹,从圆凳上跌了下來,痉挛在地。 “雨儿!”凤栖梧将她抱起:“御医,御医何在!” 叶桐雨的手搭在那稍有些隆起的小腹上,苦涩一笑:“倒是我对不住这个孩子了。” ------------ 153扶疏之死 御医先來了,开始为她诊脉。恰巧凤栖梧也來了,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叶桐雨见他來了,自己却沒多少力气,也不跟他闹。“御医,雨儿她怎么样了?” 御医收了手,向他浅行一礼:“回禀王爷,王妃怀有身孕,但这些日子郁结在心,对胎儿很是不利啊。” 叶桐雨面无表情,声音极其平淡:“御医,我不要这个孩子。” 凤栖梧面色一变,紧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我们之间的恩怨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它是无辜的。上一辈的恩怨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杀了我父王,你父王就会活过來吗,啊?你醒醒啊,昔日的叶桐雨到哪里去了!” 他从來沒有这样凶地吼过她,她面色沒什么变化,可眼中却开始波光涌动。“孩子是无辜的,可我也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为什么……”她怔怔走到床边,静静地躺了上去。凤栖梧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也退了出去,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叶桐雨最终决定,她要这个孩子。她跟他之间什么都不能有,唯一有的,就是这个孩子。看着这个孩子能平安地长大,也是她此生唯一的夙愿和欣慰了吧。但她要这个孩子,不代表她愿意放下仇恨,愿意留在这里。 颛臾扶疏的伤好了,他唤來了杨拓。 “阿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杨拓去了凤朝阳的陵墓,此时这里已是一个废墓,里边所有的机关都已经损坏。扶疏径直带他去了摆放叶氏一族灵位的地方,让他看到那巨大石柱上的文字。杨拓眼中满是震撼,同时,他仿佛有所觉悟。 “大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颛臾扶疏点点头,有兄弟如此,死而无憾了。 当晚,颛臾扶疏单独与叶知秋站在军营旁的河流边,交给了叶知秋一样东西。叶知秋接过一看,竟是兵符。“扶疏,你……” “我要去带她出那个地方。” “季夏会担心的。” 颛臾季夏却从后头走出來:“沒有姐姐,哥哥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这晚,凤栖梧正好不在,他去了王宫,留琴川在府中守着。 颛臾扶疏潜入了瀚王府,却不想凤栖梧比起以往派了更多一流高手和暗卫守着,他的踪迹还是被发现了。刀光剑影,你死我亡。守卫们开始用箭群攻,纵然颛臾扶疏身手再敏捷,也敌不过无尽的箭支,密密麻麻地射向他,像铺天盖地而來的雨。何况,他现在只剩下了一只臂膀。 颛臾扶疏在进入她的房间前,还是被箭射中了左面肩膀。 叶桐雨看到门突然被打开了,來人竟然是颛臾扶疏,还负了伤。她扯起一块白布就过去帮他匆匆包好:“你怎么來了?” “我來带你走。” “好,我跟你走。”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扶着他飞身出了瀚王府。虽说速度有所减慢,但所有人见王妃和颛臾扶疏一起,也不敢轻易下手,只得派人赶紧去通报了王爷,其余人紧紧追着他们。 颛臾扶疏带着她往自己也不认识的方向去,进入了一处深山。若他也不认识,那些人自然不会认识。追兵就在后面,他二人拼尽全力往山上跑。 山峦重重叠叠,前方是悬崖,宛若天的裂痕,原來此处名为黄泉崖。崖边石碑断裂,以黑墨写着“黄泉崖”三字,上边爬满了青苔。叶桐雨听闻,一落黄泉崖,万般无生还。后边追兵紧紧不舍,她和扶疏已沒了退路。脚下一滑,几块小石子落下了崖,扶疏即刻将她拉住。叶桐雨朝下望了一眼,万丈深渊,云雾飘渺,见不着底。她一时头昏目眩,不由得抓紧了扶疏的手。 琴川下了马,手提饮血弯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你站住,若敢再上前一步,我这就跳下去!”叶桐雨朝她怒吼,凛冽的山风将她的长发凌乱地掀起,衣裙翻飞发出声响。 琴川闻声止住了脚步:“将军,请你交出王妃,你与瀚王一场兄弟,难不成还要夺他妻子吗?” “瀚王的人杀了我爷爷,我不是他的妻子。他是我此生最恨的人,我恨不得将他拆骨割喉,绝不跟你走。” 颛臾扶疏双眼眯起:“听见沒,你休想带她走。” “那就休怪琴川将二位绑回去了!”说罢足尖一点,腾空而起,直向颛臾扶疏扑來。 颛臾扶疏横剑一挡,却牵引得左边肩头伤口又撕裂,血染红了她为他包扎的白纱。琴川带來的兵见状就要來将叶桐雨捉住。 叶桐雨往崖口走了一些:“你们若再靠近,就拿我的尸体回去复命吧!”追兵有了忌惮,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看向颛臾扶疏那边,他虽然受了伤,功夫跟琴川还是有的一拼,眼看他渐渐占了上风。眼下关键是他们该如何突出重围。 颛臾扶疏运起轻功跃起,以内力化作一道剑气劈向琴川。琴川一个抵挡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叶桐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想颛臾扶疏重重掉落了下來,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所有人见状不免一愣,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冲过去紧紧拥住他。“你怎么了,你不可以有事!” 他无力地朝她挤出一个笑容:“我……我中了毒。那箭上,涂了剧毒。若一动用内力,毒素即刻扩散到全身。”说罢又呕出一口血來。 身后有人想趁此时机将他俩抓获,扶疏强撑着提着一口气,一掌将其打飞,但他却受力落入悬崖,她握不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眸中是她极致悲伤的影子。听不到声音,他的嘴型是:永别了,我爱你。 身后响起了凤栖梧的声音:“不!扶疏!” 你來了,我该走了。我不想见到你,一点也不想。 叶桐雨一头栽进崖中,感受到极速下落的失重感,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雨儿!”是谁声嘶力竭的一声呐喊。 叶桐雨突然感觉到脚被人拉住,睁开眼往上一看,竟是琴川。她双手握住叶桐雨的腰,拼尽一身内力将她向上一抛,凤栖梧将她接住牢牢抱紧,动弹不得。 崖下飘上來一个声音:“主子,原谅琴川。” 叶桐雨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睁开眼,又是瀚王府。 好累,为什么不让她死,而要活着继续受累。一动也不想动,几个平日里照顾她的小丫鬟以为叶桐雨还未醒,小声地在一旁讨论。 ------------ 154缘尽情灭 “王爷派重兵在那黄泉崖下搜了一夜,终于在今早发现了大将军和琴川姐的尸身。” “我听说他们二人死得极惨,摔成了两滩肉泥,连头骨都摔得粉碎,若不是凭着那两身衣物,根本认不出身份呢。” “哎,可怜大将军一声精忠报国,琴川姐又对瀚王誓死效忠,真是命薄。” 叶桐雨不知是何时坐起身的,口中只觉得很咸。她的心一点也不痛,它早已跟着扶疏一块坠了崖,死了。她取出袖中的锦袋,打开,那把梳子,此时已断成了两截。 她们几个回头看到满脸泪痕的叶桐雨,皆被吓了一跳:“王妃,你醒了,奴婢这就去禀告王爷!”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嗓音嘶哑:“扶疏,真的死了。”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那桐林下横笛天籁,笑容干净的男子。 落花时节,疏花已是不禁风,细雨濛濛。她极目望去,尽是一片泪湿愁红。 府中忽而变得嘈杂起來,叶桐雨兀自在凉亭中发愣,远瞥见得凤栖梧领了一队人马从长廊中穿梭而來,身后是两幅架子,皆盖着一张白布。 突然地,起风了。那白布被掀开一角,正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双目紧闭,那正是颛臾扶疏! 忽然之间,她的呼吸开始极不顺畅,全身骨骼一下子像充满了醋,软了下來。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跑去,身后婢女一直追着搀扶她,差点好几次摔倒。 那两副担架已平方在堂前,她有些不敢相信,一步一顿地走到那副架子前,一下子瘫坐下來。 “王妃!”有侍卫想阻止她,却被凤栖梧制止。 叶桐雨的手颤巍巍地伸向那张白布,缓缓揭开,果然是他,为什么真的是他,她宁愿再也见不着他,抱着一丝侥幸,相信他还活着。而如今,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她体内顿时气血上涌,眼泪倒了回去,喉头一腥一口血喷出來,印得那白布上斑斑红点。 眼睛决了堤,有泪如潮,哭得无声。叶桐雨趴在那具冰凉的身体上:“你怎么的,不跟我说一声,又把我抛下独自走了。” 凤栖梧抓着她的胳膊想扶她站起來,被她一把挣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扶疏也不愿见你!” 她血红着眼,他眼中光点涌动,却让她看着生恶。别过头去不理他,眼泪抑制不住,末几,这里只剩下她与颛臾扶疏,凤栖梧命人将琴川的尸身抬走了。 谁让我初尝甜味,谁为我包扎伤口,谁吹玉笛我起舞,又是谁为我描下丹青,赠我一世情长,一把木梳理情丝。 你还记得那个月夜么,我答应你的,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要來你身边。现在,我要履行我的承诺了。 叶桐雨将那两段梳子从袖中取出,放回了颛臾扶疏身边:“这本是我对你的承诺,我还答应过你,要回到你身边的。现在,我來履行诺言了。”轻张开口,用牙咬住舌头,正欲一口用力咬下,却见他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她慌乱地将它们抹去,轻轻抚着他的脸:“扶疏,你不想我來陪你么?对不起,到你死,我也沒有爱上你。你心里怨我么?这一辈子,我欠你太多了。下一世,愿你别再遇上我,别再爱我。” 她靠在他胸膛上,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心跳。颛臾扶疏,真的离开她了。 醒时像是睡着,睡了又像醒着。叶桐雨终日迷茫,口中不停重复道:“爷爷死了,扶疏死了,我也快死了。” 凤栖梧每日时常会來看她,叶桐雨只当做沒看见他。他不來时,整个房间全是他的身影。他在桌边细细品茶,他在案上泼墨挥毫,他为她撑开窗户。 当时种种往事,都成别后思量。 不,你滚!你是我的仇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不要看到你! 叶桐雨将桌上的茶具打翻在地,将案几掀翻,用凳子砸向窗户,像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吼。屋内的婢女们都不敢靠近,只唤了几声王妃,却说不出别的什么。她将能砸的东西尽数向她们砸去,与凤栖梧有关的人,都是她的仇人。婢女们吓得纷纷逃窜到外边去了。 好,一个人才好。所有的痛,就让她一人來背吧。 她听到王府上下的人都在说,王妃疯了。只有她内心明白,她是孤独的清醒者,是那空中飘飞的柳絮。快乐如此零星,悲伤如此零星,最终全葬了江。 事情不会一直坏着,总会发生变化。终会好起來,或者,终会更坏。 她清醒在那一晚。瀚王府潜入了两条黑色的人影,身手高深莫测行踪极为隐蔽,两人配合极为默契。來人正是叶知秋和颛臾季夏。 他二人进了叶桐雨的房间,扯下了面纱,叶桐雨眼睛一亮。 “姑姑,今日,我们的大仇就可以报了。”他和季夏的武艺已经出神入化,放眼当世只怕无人可以相媲美。而姑姑也习得了绝世轻功,行踪更是不会让人察觉。 “我随你们一起去。”她挑了一件黑色外袍披上,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后认出來,还让季夏帮着塞了些许棉花改变了身形。 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王宫,又潜进了凤朝阳的寝宫。 当他们三人落定在那张明黄色的龙床之前时,凤朝阳双目一睁,立刻察觉到有人进來了。一瞬坐起身抽出床头悬挂着的佩剑飞身出了帐子。 即使那三人未露出真面目,他也明白了是谁。那样仇恨的气息,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两人。“你们來报仇,也要看看够不够本事!” 知秋和季夏上前与他缠斗起來,而叶桐雨则后退在一旁伺机而动。 凤朝阳本想先抽身出來解决叶桐雨,三人中只有她不会武。沒想到面前这两人的武艺比起当初在东离山铲除白清秋时不知道上升了多少层境界,只怕其中一人不需多久就能将他拿下。而现在,这二人似乎不想直接取他性命,意识到情况不好,凤朝阳大喊:“护驾!” 门外顿时传來了声响。季夏即刻点住了凤朝阳的穴道,对知秋说道:“我去应付外边的情况。”知秋一点头,她便飞身出了寝宫,立刻传來了兵刃交接的打斗声。 叶桐雨上前,将剑递给她:“姑姑,我们的大仇就要得报了!” 叶桐雨接过,看着手中泛着隐隐蓝光的寒剑,犹豫了一瞬。 ------------ 155双生梧桐 剑,朝他刺了过去。 但,却是刺偏了位置。 叶知秋怒吼道:“姑姑,你这是干什么!你忘了他是我们的仇人,杀光了我们的至亲,灭了我们的国!” 叶桐雨淡淡道:“天下大乱后必现一个太平盛世,你若死了,我便是千古罪人。 我以为我是个不祥之人,总是给别人带去不幸,甚至死亡。我所到之处,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哪知这本是人心的多事之秋,每个人心中皆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多少人想就着春花秋月,酒樽高楼,将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尽数付诸夜风带走。我亦不过是这滚滚红尘中历经凡事的普通一员,逃不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凤朝阳看着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多了很多看不懂的东西。“你错怪了皇儿,那一夜,宿在吴茗房内的并不是他,一切都是孤的安排。” 叶桐雨眼中光华流动:“我明白,一离开他,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叶知秋夺过她手中的剑一下刺进他的心脏:“他必须死。当年我靖国在一夜之间易了君主,天下不还是太平过來了。一把匕首,就能决定一个朝代。” 凤朝阳睁着双眼,手费力地指向一个地方:“给……给你……”说罢,便咽了气,临终,沒有闭上双眼。 叶知秋顺着他指的地方找去,发现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一看,竟是兵符。 叶桐雨则上前轻轻敛上他的眼皮:“我死的时候,琴川对我说,來生,别生在帝王家。我也希望你,來生不要再是帝王。” “噗,,”是身体被刺穿的声音,叶桐雨有些错愕。胸前,是滴血的剑刃。 “姑姑!”叶知秋撕心竭力的一声呼喊,让凤栖梧顿时脸色大变,不由得松开了手。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睛,他再熟悉不过。 一把抱住她即将倒下去的身子,扯下她的面纱:“雨儿,为什么会是你。” 这次,她对他笑了,很自然,终于解脱了:“你别难过,我终于解脱了,这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我这辈子,遗憾的是,沒有能跟你好好地在一起,还有,我们的……我们的孩子,还沒有出世,就要……就随我去了……” 他攥着她的手,如握寒冰。 叶桐雨唇瓣颤动:“他信手翻覆的一个王朝,苍凉了我的一生。若有來世,别让我生在帝王家。若让我生在帝王家,也千万别叫我再遇上你。遇上你,也不要叫我爱上你。” “不,我只求來世,你我之间不再横亘着家仇国恨。”凤栖梧将她抱紧,她的血在他的白衣上描绘出点点乱红。 她的眼睛开始黯淡,嘴角无力扯出一丝弧:“我只恨我沒有复国的能力。是上苍……欠了我。來生,我不要再做亡国的公主,最好,你也不再是敌国的王爷。” 带着浅浅笑,她永远闭上了双眸。 他沒有悲痛欲绝,异常平静。在她额前落下温柔一吻,抬头仰望着苍穹。 “苍天,你听见了么。來世,别让我们做一对怨侣。” 她渐渐看不清他的容颜,再想说些什么,话语全都停滞在喉间。随着最后一丝气息的抽离,她看见他的眸子瞬间黯淡了。 凤栖梧神色很平静:“你累了,休息吧。你穿这样我不喜欢,黑色不衬你。”说罢,他将她的外袍脱去,露出里面被血染得通红的白衣。 凤栖梧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扔给叶知秋:“凤国,拜托你了。” 若是一个人与挚爱之人天人永隔却如此坦然,那说明,他已决定陪同而去。叶知秋沒有阻止。 “雨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外边的打斗随着他的到來和凤朝阳的死已停止,众人静静地看着他抱着她走出了王宫。 天已大亮。 他依旧是一身的大红,抱住死去的她坐在地上,红色从她的心口开始蔓延,在洁白的衣裙上开出大片大片的花。 时维十一月份,又是一秋。秋色浸黄梧叶,风过树叶窸窸窣窣,似乎在诉说着无言的伤悲。许久无人打理,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 “雨儿,对不起。” “我答应你,我们以后长居于此,春日赏花,你用笔墨写下万紫千红。夏日赏荷,你用第一塘莲子为我做一道羹。秋日观梧,我将你如画,留下这一季美好。冬日看雪,我拥你在怀,许你温暖,此生不再分离。 我和你葬在这桐林里,陪着白老前辈。你曾说过,煮一壶温酒,花雨纷飞。夜对着西窗,且听雨眠。等一场大雪,和月摘梅。我作书法,你舞剑,让这山山水水,忘了是是非非。可叹,为时已晚……” 周边温度开始升高,传來头发衣服的焦味,烈火将他二人紧紧包裹。 叶知秋和颛臾季夏赶到时,只依稀看见了火光中两人模糊的身影。季夏流着泪靠在知秋肩上,望着远处那团烈火。 火即刻蔓延,整片桐林随之燃起來,一片火红,热气冲天。知秋带着季夏走远了一些,却不曾离开。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这段时日,他二人一直都在,不食不眠,静静看着,直到火势愈來愈小,渐渐熄灭。 熊熊烈焰,将一切尽数化为灰烬,带走了种种过往。极致毁灭后,便是重生。 天又下了一场大雨,冲刷着地上的灰烬。 到他和她走的地方,叶知秋和季夏惊愕地发现地上赫然出现的一棵红色珠子。知秋上前轻轻捧起,还萦绕着丝丝温暖:“姑姑和他竟相互爱得这样深刻,死后,也会化成一体。” 说罢,已潸然泪下。从來只流血不流泪的他,那道防线终于被击破了。 他二人将这颗珠子埋葬在白清秋的坟墓旁,每年的秋天,都会來看一看。他们惊讶地发现,那珠子埋下去的地方,竟长出了一棵梧桐树的幼苗。这课幼苗很是奇特,比平常的梧桐树幼苗大出一倍,幼芽是鲜红的。 二十年后。叶知秋与颛臾季夏之子继位,成为一代新王。 叶知秋带着颛臾季夏來此处隐居,梧桐林又变得像昔日那般绿意葱茏。只是在一片绿色只见,生长着一株巨大的红色梧桐。它比寻常的整整高出一半,长着鲜红的树叶。从根部以上,竟呈现着一男一女合抱的姿态,树枝伸向苍穹。从缠绵在一起的根茎上,长出了一株小梧桐,同样也是鲜红的叶子。 叶知秋说:“古代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他二人生前无奈不能在一起,死后合葬于九泉,却多么叫人震撼。” 颛臾季夏感伤道:“将他二人的故事刻在石碑上立在旁边吧,世人看了,会想起珍惜身边人的。” 叶知秋早就命人在桐林边建了一座寺庙,前來供奉香火的人倒是很多。由于这株梧桐树的特别,被很多人当作神树参拜。 拜过这树,在树下诚信祈愿的相恋男女,不久之后便会结成连理,一年之内也会必有所出。渐渐地,此树被人们成为姻缘树。 慕名而來的人很多,若是恋人,在小木板上写上两人的姓名挂在树枝上,便会长长久久地得到树的嘱咐,一生一世在一起。而不少渴望着能觅一心人的男女,诚心许愿之后,不久便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 ------------ 颛臾扶疏(一)、情动 我从來沒有想到的是,会和自己最好的兄弟爱上同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对于我或是他,都像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药。看得,碰不得。 但她,竟有种让人见了便无法再忘怀的魔力。 她是靖国的四公主,封号昌平。我奉王上旨意,前去靖国向他们的王表示我凤国愿与之友好相处的意向,为示诚意,也由我告知靖王我凤国三皇子欲迎娶靖国四公主的心愿。那时,我并沒有见过这个四公主。 我來靖国,目的自然沒有这么简单。尤记得那一日,阳光大大方方铺下來,在那片桐林里投射出点点斑驳。 里边传來沙沙的动静,伴着节奏而响动。我靠近,蛰伏在一棵花开得正茂盛的梧桐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白花望去,地上,正有一个白衣的少女翩然起舞。蓦地,她回过头,嘴角弯出的弧犹如天边的新月。 仿佛是第一缕春风拂过我的冰雪世界,细微的裂痕开始蠢蠢欲动。那一笑,印在了我心上。她枕着漫天桐花恰回首,笑勾唇,有微风拂面,温若暖酒。 看到执着白锦缎的侍女,我才明白她那一笑不是为我。白色锦缎在她手中舞动,娉婷翩跹,她应该是九天之上的玄女,我能睹此舞,此生何幸。四海之内竟有如此舞技的女子,为何不曾听说她的半点名声。 后來,我才知道她便是长平公主,叶桐雨。我最好的兄弟,凤国的三皇子凤栖梧,终于和她相遇,相恋了。我看着她日益对他加深的情感,突然为了那一日的到來而心疼。是痛她悲戚的宿命,还是痛我无法见光的情感。 他们大婚那一日,我沒有出现,沒看见她出嫁那一日打扮得多么美丽。但我知,不论她打扮得再如何美丽,都不属于我。我宿醉了自己府中。而正是这一醉,让我无比悔恨。 她死了。整个靖国的叶氏一脉,无人生还。这是一代君王的狠辣,凤王终于吞并了靖国。悄无声息的,靖国变了天,易了主人。 我当然是知道凤栖梧为何会娶她的。他对凤王的所有要求全部惟命是从,他只不过是应凤朝阳的命令,想办法让她爱上自己,心甘情愿嫁给他罢了。而她的死,让我发现凤栖梧对她的感情,原來是真真切切的。那之后,凤栖梧疏远了凤朝阳,变得沉默。 有一天,凤栖梧找到我,要我和他一起,去凤朝阳的宝库中偷出鲛人泪珠。我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救她,我也想。我与他联手,成功盗出了鲛人泪珠。他告诉我,叶氏一族,并沒有全部灭亡。 我遇上了叶知秋,他是她的侄子。我很诧异他还活着。起初,他对我并不十分信任,而历经几次生死,他终于对我敞开了心扉。其实,他是个心思极其缜密,深有野心的人,尽管他表现的是那么洒脱不羁。那一日,叶知秋來告诉我,她的灵魂苏醒了。我沉寂的心湖,突然翻起了狂潮。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心绪,不让任何人注意到我对她异样的情愫。 她曾为了凤栖梧,放下公主那般尊贵的身份,天天泡在御厨房,将御厨们的一身手艺学了个遍。听凤栖梧说,她的厨艺炉火纯青。提到她的时候,凤栖梧自己都沒有留意到他笑得多自然,多幸福。那时,我心中便有些担忧,他真的爱上她了。 相见那一天,我装作并不认识她。事实上,叶知秋并不知道我曾在靖国王宫中见过她。 她一旦苏醒,便要立刻收集世间的有情之泪,秘术所能延续的世间并不多。凤栖梧很懂我,他必然知道我的心事,才将第一站选定了凤城。她和他重逢的时候,也根本记不得他了。我心里,竟稍稍松了口气。 但很快地,我又开始落寞起來。他们进展得很快,我很讶异即使她失忆了,对他的情感依然还在。凤栖梧是个极精明的人,我以为瞒过了所有人,但瞒不过这位兄弟。很多时候,他会派给我任务,将我支开。她始终是他的妻子,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我倒一向觉得真朋友之间,若是帮个小忙道句谢谢实属可以,季夏对你那般重要,再说谢谢不免显得有些负担不起咱们之间的情谊,我们也是晓得你的这番心意的,还是不用道谢的好。”她帮我找到了妹妹,只因她将我视作朋友罢了。 她只是将我视为朋友,她很为朋友着想。当她知道千叶绿云的存在后,有让我接受千叶绿云的意向。她这是要将我推得更远。战场上所受之伤,都沒有她说的一句话,那样让我痛得彻骨。 因为她心中只有凤栖梧,所以她怎么会知道,我和她是一样的。一颗心只给一个人,不会因怜悯,因感动就开辟出一席之地,让第二个人挤进來。 千叶绿云她,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那一日,她真的触怒了我的底线。千叶绿云得知了她真正的身份,竟故意揭去了她的帷帽。暴露在阳光下,她被烧得体无完肤。我动手,打了她一耳光。连我自己都诧异,为了她,我可以对一个女人下手。我明白千叶绿云那绝望的眼神,我能切身体会。我和她,都是受伤的那个人。 但是,我不知该不该感谢千叶。因为她那样的举动,竟让雨儿恢复了记忆。她,对凤栖梧有了滔天的恨意。我以为,我和她沒有那般仇恨,她爱上我,不过是时间问題。千叶伤得很深,最后落下了一句祝福的话便离开了。那时候,我也以为能和她到天长地久。能得佳人如此,我深觉三生有幸。我甚至以为,我才是她命定的良人,她和凤栖梧,只不过是有缘无分。 可知,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便对她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情愫。岁月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中流逝,遇上的女子三三两两,却从未有一个像她那般打动我心。日子一久,她便永永远远,真真切切刻在了我心底。 ------------ 颛臾扶疏(二)、不见天日 雨儿复活了,成了活生生的人,她再也不用担心暴露在阳光下了。我还记得,第一次送她她那颗苹果时,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她选择了跟我走,让我受宠若惊。 那时我还看得出,她并未放下凤栖梧。不过沒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信心。我觉得,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对于我,是很好的机会。 但我忽略了凤朝阳,他比我想象中难对付。凤栖梧的心在雨儿那,他便要想方设法除了她。甚至连我,也可以牺牲。镇国将军,就成了叛国之臣。其实,他将凤栖梧看得很重。 而我失去了一切,虎落平阳。连妹妹,都与我失散了。我不能再让她受伤害,终于,我决定将她送回凤栖梧身边。送走她之前,我向她说道:“答应我,不论你在哪儿,都要回到我身边,可以么?” 她分明点头答应了我。那晚月色正好,几抹疏影下,我第一次吻了她。像是吃了会让人上瘾的毒药,极舍不得松开她。将她送回了凤栖梧身边,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像我承诺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一生一世。” 他二人不明为何明明彼此相爱,却有着不可跨越的仇恨。我亦不明白,我和雨儿之间沒有任何仇恨,为何也不能在一起。我始终沒有放弃过爱她,不论她爱不爱我。 但凤栖梧让我失望了,他虽护了她的安全,却伤透了她的心。我听说,他又要成亲了,娶的是丞相吴彦的女儿。在那之前,雨儿來找过我,说她想离开那儿。但她仿佛有些摇摆不定。几日的时间,我可以等。我说过,她若过得不好,我便会去将她带回來。 凤栖梧大婚后几日,我潜入瀚王府找到了雨儿,然而她的眼神很迟疑。我怕了,她会不会明知凤栖梧会另娶,还心甘情愿地呆在他身边。那样的话,我会觉得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氧气。最后,她沒有叫我伤心,答应了跟我离开。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一直在那片小树林中等她。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沒有來。看着漆黑的夜转为淡淡的鱼肚白,我的心如同一堆火,渐渐熄灭成灰。莫非她背弃了对我的承诺,莫非她真爱他到可以忍受二女共侍一夫的地步。若不是她亲口向我承认,我绝不会放弃。于是我决定,再去跟她说清楚。她若还坚定着要离开,我便当场带她走。 再去瀚王府,我看到了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她。凤栖梧就那样守在她边上,睡了过去。原來她沒有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把她交给凤栖梧,是错得不能再错的一个决定。他爱她,亦伤她最深。 凤栖梧发现了我的存在,和我交起手來。为了雨儿,我和他多年的兄弟情分,到了决裂的地步。我不能再让她留下,受到各种伤害。 她中的毒,竟是判官死。她就要在凤栖梧的手里,死上第二遍。我愤恨不已,如果可以,我情愿中那种毒的是我。第一次因为我不在,她死在了琴川手中,第二次又是因我不在,她中了凤朝阳的判官死。是我的疏忽,才让她连着两次遭到这样的境遇。 当那个世外高人的出现,告诉我她还有救的消息时,我丝毫沒有犹豫,单膝向他跪下。这辈子,父母在世时我只跪过他们,就连凤朝阳,都允许我见他时可以免礼。但只要能救雨儿,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前辈若有解救之法,请一定说出來。不论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试。” 凤栖梧的态度和我截然不同,他同样可以心甘情愿替雨儿去死,却一定要见到她完好地醒來之后。诚然,我的性子沒有他那么烈的。 原來那位老者便是教雨儿轻功的师父。他最后选了凤栖梧带她去求医,却派给了我另一个任务,他说同样地重要。 后來老者才告诉我,他们去求医的地方,有个怪医。那是处怪地,有个湖叫时空之镜,若是有缘人跳入其内,可进入到一个未知的时空。老者知道怪医一定会让凤栖梧去跳,但时空之镜,进去容易,无法出來。唯一的方法便是从外界打破时空之间的秩序,将进入其中的人拉出來。 老者的意思,是让我去救凤栖梧,这样,怪医才会答应救雨儿。我想,只要他告诉我时空之镜准进不准出,我也一定会去救他,不用他人的提醒。 当我赶到那时,却沒见雨儿和凤栖梧的踪影。怪医告诉我,凤栖梧跳了时空之镜,雨儿想都沒想,也跟着他跳下去了。一瞬,心如刀割。我同样那么爱她,却始终无法插足她的世界。 我坐在时空之镜上方的悬崖上,看了三天三夜的日出日落。这里很美,明明是极其平静的景色,我的心却始终安宁不下來。 怪医走到我身边:“年轻人,你回去罢。时空之镜,从來无人生还。平静的湖面下,却是无比凶险。他们或许早就葬身在那些异兽的腹中了。” 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容易死掉,我更愿意相信,他们便是那所谓的有缘人,穿越到不知名的时空去了。“前辈,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建立时空之间的联系,将他二人救出來?” 怪医顿了顿,说道:“执着。但你决意要一试,老夫告诉你也无妨。龙鲤便是守护时空之间联系的一个连接点,但不知,镜湖中有沒有这样的异兽。其内之兽皆凶悍无比,且过分狡诈。你若想以一己之力将之收服,可谓是天方夜谭了。况且,也不知你有沒有那般好的运气,龙鲤愿不愿在你面前现身。” “多谢前辈相告,三日后,我会再次归來。既有两月的时间,我想遇见龙鲤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的。”我向怪医告了辞,军中还有些要事,我需处理完。况且,我必须要备好足够的装备,去屠杀龙鲤。在接他二人回來之前,我不能先丧了命。 ------------ 颛臾扶疏(三)、杀龙鲤 我回到了军中,隔日,叶知秋竟來寻我,并真的带回了妹妹。对于他,我是感激的。但雨儿那边不能拖,他二人的到來,正好能助我解决一部分军中的事物。我向他们简洁说明了部分情况,便带着一些装备只身重回了那个地方。 怪医又告诉我,凶兽在夜晚时分出现的几率会相对大一些。于是,每天夕阳刚落,天还未亮,我都会一直守在湖边,等着龙鲤出现。 但这该死的镜湖,从早到晚都是那么平静,连一丝波澜都不起。两月的时光一天天流逝,我的拳头越攥越紧,眉头沒有一日是松开的。怪医和雨儿的师父中途來看过我几眼,我知道,他们是來看看我放弃了沒有。 明日,便是两月之期的最后一天了。龙鲤要是再不出现,我真的有跳下去寻它的心了。我守在岸边,等天渐黑。 今晚月儿并不圆,一镰弯钩,像夺命的弯刀。我凝视着水平如镜的湖面,多希望它能打破一成不变的寂静。最后一晚的时光,显得尤其珍贵。夜风越來越凉,已到了子时。 一股绝望的无助感涌上心头,难道,我真的遇不上龙鲤,不能将他们救出來了么。一想到永远不能再见到她,他和她将死在不知何处,我有种想就这样在湖畔等到老死的念头。 捻起地上的一片碎石,狠狠掷像湖面。石片在湖面上弹跳了几下,带出层层叠叠的涟漪。一个黑影幽幽浮出水面,将那片碎石吞入。 我心一震,那分明是一张巨大的口。尽管月色并不十分明亮,那口尖锐细密的牙还映射出森森白光,比沙场上累累的白骨还要恐怖上几分。 我杀了两头黑熊,扔在面前的浅滩。它既然出现了,必是循着血腥味而來。但凡鱼,便不能脱水而活。我攥紧了手中寒铁打造的长链,一头精密做着一个三个弯钩。它若赶张口咬那熊尸,我便将钩子抛入它口中,将它拉上岸來。 近了。其中一只熊尸被忽然顶起,那龙鲤很有戒心,水中又变得沉寂。我敛住呼吸,就等它张嘴。 “哗,,”水花四溅。我的眼眸锁定了它句口的轮廓,颗颗水珠还未落尽,那弯钩已穿透层层水花飞过。 龙鲤幽绿的眼眸闪过森寒光芒,我只感到手头一震,接着便听到“叮”的一声,弯钩竟生生被弹了回來。 “哗,,”一阵水流涌动的声音。定睛看向湖面,已沒了龙鲤的踪影。它太过警戒,方才那一击,它放弃了就在嘴边的食物。就算如此,那只熊尸已被咬去了一半。这两头熊是我今天傍晚才杀的,此时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我将弯钩抛出,牢牢扎在了岸上的岩石堆中,将另一端牢牢踩在脚下。我改变了通过将钩子抛入龙鲤口中将它抓上岸的策略。 我看到远处湖面,溅起一个小小水花。那畜生果然割舍不下到口的肥肉,沒有远走。 我从腰间抽出两支短箭,搭在漆黑的弩上,对着那头完好的熊尸射入。 “噗噗”,箭入皮肉的声音,我又射了三支短箭过去。顿时,血腥味更加肆虐。我就不信,那只畜生抵得过这样的诱惑。 一个小丘般的物体悄无声息得浮出些许,那幽绿的暗芒却暴露了它的行踪。比起方才出现的位置,它又靠近了一些。 我将铁链沉入熊尸下方的水中,不弄出一丝声响。手掌间感受到细微的颤动,它來了。 我看见那它头上那对并不长的角,那张嘴已悄然张开。它很可能认为方才的攻击是熊尸发出的,显得特别谨慎。 龙鲤终于禁受不住血腥的诱惑,发出一声低吼,血盆大口已然张开,尖锐茂密的细长牙齿间连着条条透明黏液丝线。它一口咬住了那只完好的熊尸,往下沉去。 铁链剧烈一抖,它碰触到了。我猛然一甩,铁链呈波状一路延伸入了水底。有剧烈的拉扯力跟我做对,龙鲤被缠住了。 我的脚牢牢嵌在地面,龙鲤开始剧烈挣扎,我被带得往前滑了将近半丈,划出两道深深的拖痕。 我摒住气,绷紧了身子,一身内里流转,而后猛然一拉,又为自己赢得了后退的一段距离。龙鲤半个身子都已露在了水面上,我这才看清了它的大概样貌。浑身上下覆盖着青色光亮鳞片,体型略扁长,头部似龙,口旁生着两根长长的胡须。 它并为多给我查看的时间,不断在剧烈挣扎,水面上巨大的水花层出不穷。我握着铁链的胳膊快要被震得麻痹,又一点一点开始被带上前去。我不能这样跟它耗着,一脚踢起身旁的另一条铁链,对着另一边沿岸射去,以尾端缠住身躯,不再被龙鲤带着走。 龙鲤不断扭动身躯挣扎着,因它通身皆被滑腻的鳞片覆盖,已快要挤出套住它的链条,铁链紧绷仿佛快要断裂。我一咬牙,提起周身劲气,一扯铁链猛然将之拉扯而起,甩出晶亮水花。 “砰,,”龙鲤的头剧烈撞上了岸,它的前半个身躯贴在了干涸的岸沿上,健实的尾巴不断拍打着水面,搅起一波一波的浑泥。 眼看着它将飞速退回水里去,我抽出腰间佩剑,飞掠而去。我一接近,龙鲤的巨口忽然张开,冲我发出一声嘶吼。一股血腥味和着泥沙味扑面而來,我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寒光一闪,剑刃穿透龙鲤的两层嘴唇,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呜,,”龙鲤发出哼闷的一声呜咽,突然平静下來,眼中凶光毕露。这目光看得我心中快要结上一层薄冰,我从腰间另一侧抽出匕首,翻身压在了它厚重的嘴唇上,狠狠刺进了它的右眼,汩汩血水不断涌出。 龙鲤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它的身躯开始剧烈摆动,溅起的水花不断泼到了我身上。我正预备刺瞎它的另一只眼,但它的反应实在太过强烈,我沒有在它脸上坚持多久便被摇了下來。 这么大的龙鲤,应该快要成精了。它的肚子里,一定有类似传说中元丹之类的东西。我必须剖开它的肚子,才能取出來。眼下它被钉着不能动,我攥紧了手中的匕首,飞跃至一侧。那巨大的身躯强横向我扫來时,我将匕首刺入了它的腹部,足下一用力,狠狠在它腹部开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内脏血液开始涌了出來。 我只听到一声震撼的悲鸣,快要刺穿我的耳膜。身后一阵剧烈无比的劲风袭來,我的左边臂膀一阵火辣钻心止疼,而后被猛烈一扯,带出无数温热血腥。 代我侧过头时,才看见我的左臂被生生咬断了去。龙鲤直起了身,上嘴唇还插着我的佩剑,锋利的齿间死死咬着我的那条左臂,原本幽绿的眼已沒了光芒,直直往镜湖中倒去。 ------------ 颛臾扶疏(四)、饮酒治心 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痛楚差点让我晕过去,若不是救她的信念支撑着我,我无法挺过去。头脑顿时变得昏昏沉沉,无边的黑暗涌上我的眼眸。眼中只剩下那具漂浮在水面上龙鲤的尸体,我趟下了湖,湖水漫过我的身体,冰冷地刺骨。尽管如此,还是压不去浓郁的睡意。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爬到龙鲤的口中的,只记得那时我处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前方依稀有一点亮光,我踉踉跄跄,跌倒在地,朝着那边爬过去。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她就在那里。 我攀着那处出口,眼前一片光明。全世界,只剩下了那一个身影。她注意到了我,眼中的琉璃光莹莹欲落。不要哭,我不能见你哭。说不出口,颤巍巍地伸出手,我想抓住她。 她同样向我伸出手,指尖碰触,她的温度好暖。 我快支持不下去了,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再见到她,已回到了镜湖之岸。我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话语虚弱:“雨儿,你回來了就好。”我放心了,终于可以睡过去。 浑身无力,我的意识苏醒了,连睁开眼睛都费力。这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我还记得,我把雨儿和凤栖梧带了回來,在那之前,我与龙鲤相斗,最后,我被那畜生撕咬掉了左臂! 脑中一瞬变得清明,是了,我分明失去了一只左臂,为何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侧头,明明沒有看到左臂的影子。一切,都是真实的。 再也不能像送她梳子的那一天,细细替她梳理头发了。再也不能像那晚一样,双臂拥着她了…… “有人么。”我轻声询问。 门很快开了,进來的是季夏,其次是知秋。她什么都还沒说,便已先哭成了泪人。我用完好的右手拭去了她的眼泪:“别哭,我好得很。” 她的眼泪却愈发汹涌:“你哪里好了,你现在这样怎么会好……哥哥,你太傻了……” “一条胳膊换回她和凤栖梧的命,值了。她还好么,毒可解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她和凤栖梧,你可知凤朝阳这会儿正挥军來此要把姐姐带回去……”季夏说完便泣不成声,知秋眼眉深沉:“扶疏,至情至义若你,结识乃我此生大幸。我代姑姑,跟你说声抱歉。” 我侧过头不去看他们:“那便是毒性已解了。凤朝阳,呵呵。若是她还回來,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都别叫她留下。就说,我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季夏直起身來:“哥哥……”我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他二人顿了一顿,都沒有说话,还是离开了这里。在他们走后,从未流过的眼泪,终于承载不住重量掉出了眼眶。我知道她的性格,起身将门闩住了。 片刻,门被剧烈地拍打:“我知道你醒着,你为何不愿见我?”她來了。光是听到她的声音,我便心头一痛,无法回应。 她继续打着门:“你开门好吗,我们好好说清楚,我想留下,你不要赶我走!” 她选择留下,我心底泛起些许甜蜜,但如今我已沒有了信心可以再护她安危。原本已起身到了门后,手就僵在空中,还是沒有开。我背过身去,死死抵住了门。 她知道是我过來了:“你为我变成这样,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你而去。扶疏,开门,让我见见你。” 一瞬,她便将我从天堂打到了地狱,她果然是冲着那个人情才要留在我身边的。心如刀割,痛到喘不过气,我只得无力道:“我已是个残缺之人,你若在我眼前,我便会一直记得这个残酷事实。你走,我不愿见到你。” “不,你不是残缺的。让我留下,让我当你的左臂。”她的情绪又变得激烈,她一定以为,我不会拒绝她的。 我狠狠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朝她吼道:“你滚!你的存在,就是不断地伤害我,我受够了。此后,不在与你有丝毫关联!” 此刻,我只能祈求上天,让她忘了我。 而我也从未见到她这样软弱的一面,心伤到了极致。“你曾说过,要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最后都要回到你身边。我也答应了你的,还记得么?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离弃。你要我走,我便走。等你气消了,你就告诉我,我会回來。” 想起那一晚,送她到凤栖梧身边的时候,我的确这样请求过她。心头一动。其实,我并不想让她离开。她的离开,比我失去生命还要痛苦。 凤朝阳的目的,就是要彻底击溃我的心里防线。不得不说,他这招极为狠准。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能中他的招,只要我能卷土重來,必能许她一个安定之所。 她离开后不久,我也随季夏知秋一道回了军营。知秋一直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些什么,并且一定是关于雨儿的。 “什么时候起,你对我也有难言之隐了?是关于雨儿的罢,说來便是。” 他眉头一皱,终于下了决心:“我觉得,此事不论早晚你都会知道。而一味地瞒着你,在那一刻知道真相后痛苦只会來得更加剧烈,倒不如早些告诉你。扶疏,姑姑她,腹中有了凤栖梧的孩子,两个月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喘不过气來,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是么。看來,她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原來在他们进入时空之镜的那两月,便已发展到了那种地步。或许,我根本无法再插足她的心。只是他们心中都有着我的分量,这个人情,他们觉得承得太大了罢。 我需要酒,來麻痹自己的心,好让自己不再心痛,不再发了疯似的去想她。知秋和季夏的劝阻都沒有用。他们都说,喝酒伤身,对我的伤势不利。 我说:“你们错了,酒才是最能治愈我的良药。它伤身,但治疗心。谁都不要阻止我,让我忘了她,就让我忘了她……” 知秋后來还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季夏也沒有再劝我,流着泪出去了。良久,我房内进來了一个女子。醉眼朦胧,看不真切。再看,那不正是雨儿么。 ------------ 颛臾扶疏(五)、酒后乱性 她眉宇间是那么心疼的情愫,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扶疏,你不能再喝了。” 我抱住了她的腰:“好,我不喝了。你來了,我就……就不喝了……” 她将我费力扶到了榻上,坐在我身旁,而后轻轻揉着我的天柱穴和肝俞穴。但我仿佛喝得太多了,胃中一阵翻滚,开始剧烈地呕吐。 一双轻柔的手轻捏锦怕,在我的唇上來回细心擦拭。我捉住她的手:“你什么时候,有带帕子的习惯了,这上面,还带着一股药香……” “我一直就有这个习惯,只是你从未正眼看过我。”她的眼眸里有些许幽怨,那眼神真让我心疼。 再一次的,我揽住了她的脖颈,吻上了她的唇,她的身躯那样明显地一震。我松开她:“雨儿,别走了……” 她一把将我推开,后退了几步:“这个时候,你心心念念的还是她。她把你害成了这样,你倒是情深,还这样地爱着她……” 她好像哭了。我挣扎着下了榻,原想走到她身边去,双腿却不听使唤,跌倒在地。一双柔软的臂膀将我扶起:“可是看你这般模样,我又心疼得很。有时候,我真是犯贱,我真不应该回來的。不回來,心就不会这么痛……” “你这次回來,我不会再像前几次那样,放任你走……”我试着再去吻她。她有些发愣,片刻,又开始主动回应。 她,怎么可以有凤栖梧的孩子呢。我心头一阵愤怒,不知哪里來的力气,将她扛起,扔在了床榻上。她用那样惊诧的眼神看着我,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对于她,我从來都是克制的,这一次,我不想再隐忍。 我胡乱扯去了她的衣物,她一直都那么僵硬,却沒有反抗。又胡乱扯去了自己的,将她压在了身下。她由起先的生涩,渐渐变得适应,最后开始迎合我。那极尽缠绵的一夜,我想我此生都不会忘却。 直到我和她都沒了力气,才疲惫睡去。我用仅剩的一只胳膊,将她搂紧。 次日醒來,头痛欲裂。还未睁眼,便想起了昨夜,似乎是雨儿回來了,身边,还有一具温软香玉。当我看向怀里的人儿时,顿时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 “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千叶。 千叶听见动静,也醒转了过來。她睁眼便见到了我,面上一阵绯红。但很快,那张脸就变得无比失望:“是啊,为什么是我。你整晚都在喊她的名字,你很遗憾不是她吧。” 一颗心被慢慢地撕裂开來,顿时沒有了任何言语。我直起身,将散在床上的衣物扔给她,而后将锦被举起,隔开了我与她:“先把衣服穿上吧。” 千叶却一把将被衾扯开:“这便是你对我的态度?一直以來,你对我都是选择逃避。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不想面对我?我听说,她跟凤栖梧回去了。就算如此,你还是不愿选择我么?”她竟生生扳过我的脸,逼我直视着她。 我闭上眼睛:“千叶,你冷静一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昨夜,我真的是喝了太多的酒……” 千叶愤怒地甩了我一巴掌,打断了我的话:“你想说那不过是一场酒后乱性,是么?可你知道对我來说意味着什么。你要知道,我这一生,只会有你颛臾扶疏这一个男人。而你,宁愿做个负心汉,也要保全你对她坚贞的爱意。她到底爱不爱你,你知道么!” 她不顾一切地起了身,在我面前一件件穿上了衣服:“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关系,就是这么简单明确,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我知道你爱她,沒关系,我只顾好好地爱你便行。你不敢去找她,那我便替你去,也好问个清楚。”说罢,她便拂袖离去了。 褥子上有一抹刺眼的红,千叶真的是个好女孩,我玷污了她。她比我勇敢,也比我坚强,更比我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我真的迷茫了。如果可以,我也想爱上千叶。如果我也像她一样,在我们初见的时候就喜欢她,那么现在一定不会这样痛苦。 千叶对我,还有着救命之恩啊,为何我会对她视而不见,反去喜欢一个毫无瓜葛的女子。而现在想來,我却不曾后悔爱上雨儿。若会后悔,那大抵不是爱。顶多是一时的迷恋罢了。 我才穿上衣服,知秋便进來了,他身躯一愣,显然也是见到了床上的那抹刺眼。“之前,我还想來看看千叶何以那么伤神地出去,原來,是被你伤了心。” “我是个罪人,配不上她那样的好女孩。” “你的确有罪,罪的不是叛国,不是克留下瀚王妃,而是像姑姑伤你那样,去伤了千叶。但是,姑姑那般待你,你可曾恨过她?” 想起她,我心中极是苦涩:“恨她?我爱她都來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伤我的事。一转头,那些伤口就都被遗忘了。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想要她过得好。” 知秋走到我面前,将手搭在我肩上,双眼直视着我:“你如此,千叶绿云亦是如此。你换位想想,她那样的女孩难道不值得你付出么?你和她,本是一类人啊。” 我摇摇头:“知秋,若我要你放弃季夏,去接受一个你不爱的女人,你做得到吗?” 知秋一愣,皱眉道:“这不是一回事,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季夏。但你不一样,正如我和季夏之间的情感,容不得第三人插足,姑姑和凤栖梧也是如此。” “哈哈哈,”笑得苦涩:“哪里不一样,感情的事不关几个人的事,说穿了就是爱与不爱。你说得极是,我自始自终,扮演的都不过是个局外人。但是,这又如何?这并不妨碍我爱她。”我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是我的心说服不了自己停止去爱一个人。 我烦闷的很,知秋的话和千叶的眼神,都叫我心里的狂潮沒有停歇过。 ------------ 颛臾扶疏(六)、命归黄泉 出乎我意料的,千叶竟将雨儿带回來了。她朝我一笑,一定是雨儿在的缘故她才表现得这般漫不经心,可我分明看得出她眼中的疼痛。她在伪装着坚强和不在意。 “千叶,谢谢你。”千言万语都不适合说,这一句也未必适合,但我只能想到这样的话语來在雨儿面前恰好地撇清我和她之间的那层关系。 雨儿也一脸真诚地向她表示感谢:“千叶,真的十分感谢你,不顾对我的偏见,帮我完成了回到扶疏身边的心愿。” 千叶故意笑着不去看雨儿的眼睛,而我又看见了她眼中疼痛的碎光。“这有什么的,毕竟某人,其实也很想你回到他身边嘛。” 那一刻,我的心也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仿佛被一根针尖扎入。 “千叶,我……” 她再次将我的话打断:“哦对了,我要和大家告别了。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便是到处去行医救人,不辜负这一身好本事。如今已耽搁了些许日子,是该告辞了。我们就此作别,有缘再聚。” 这一次,她沒能完美地伪装好情绪。说到最后,一颗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她转身便走,沒有一丝拖沓。 “千叶……”雨儿也能体会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怔怔地喊了她一声。但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叶走了之后,季夏告诉我,千叶曾救过她和知秋的命。 “我欠她的,太多了……”原來欠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于心难安。而雨儿对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种心态。但是我,并未觉得她欠过我什么。 战争不久后拉开了。全都是凤国人,在自相残杀。 我看得出雨儿心里在挣扎,她一刻都不曾得到过安宁。军营里的士卒看她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在将她凌迟。从一个人的心理下手将之击败,比起物理上的战胜,赢得更加彻底。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选择了回去。我明白,凤朝阳只是以她为借口來除掉我,因为我有那个资格与凤栖梧对立。就算她回去,凤朝阳也不会放过我。 我也不明白,为何她每次离开我回到凤栖梧身边,都会过得很不好。听说,她身体的状况甚至差到了吐血。 凤栖梧明明爱她不亚于我,却频频将她伤害。我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要了,我要抛下一切带她走,天涯之大,总有我和她的容身之处。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当作是自己的。 她愿意随我远走高飞,我极是动容。在找到她之前,我中了毒箭。也不曾想到,就是以为能和她从此浪迹天涯的那一日,我永远告别了这个人世。 “永别了,我爱你。”我向她比了个口型。这样也好,我知道她会永远将我放在她心上了。 沒想到,她竟跟着我跳了下來,我心一震。但很快,她被追下來的人扔了上去。那个人被剧烈冲击,落到了我前方去。我记得,她仿佛是叫琴川吧。 我并沒有直接坠在地上摔成血肉,一棵枯树将我带了一下,减缓了冲击,只断了几根骨。 但我还是沒能活命,毒性侵入了心脉,活不成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成了一个鬼魂。“阳寿一尽,速归黄泉…”一道似有魔性的幽幽女声在我耳边响起,召唤我走向黄泉。可我,还有太多的心愿未了。 我找到了雨儿,她正抱着我的尸身,喃喃道:“你怎么的,不跟我说一声,又把我抛下独自走了。”那模样痛苦万分。 凤栖梧就在边上,他试着抓着她的胳膊想扶她站起來,不想却被雨儿一把挣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扶疏也不愿见你!”我从來,沒见她动过这么大的怒。 凤栖梧一定也很心伤吧,被挚爱的人以一种这样憎恶的眼神盯着,那滋味不下于万箭穿心。他离开了,走的时候命人带走了琴川的尸体,只留下雨儿一个人陪着我的尸身。 原來我送她的梳子,她一直带在身旁。此刻,它已断成了两截。雨儿将它们重新放入我衣内,平静道:“这本是我对你的承诺,我还答应过你,要回到你身边的。现在,我來履行诺言了。” 她竟预备咬舌自尽,我的手无法碰触到生者,但我一点也不想她结束自己的命來陪我。眼中一片墨绿,我的尸身,竟也落下了两行清累。 雨儿慌乱地将那两行眼泪抹去,轻轻抚着我尸身的脸:“扶疏,你不想我來陪你么?对不起,到你死,我也沒有爱上你。你心里怨我么?这一辈子,我欠你太多了。下一世,愿你别再遇上我,别再爱我。” 雨儿放弃了自尽的念头,我便安心。但,她后來说的那番话,真叫我死了都不得安生。就连下辈子,她都不愿施舍给我。她一定是想用下一辈子,去好好地和凤栖梧相爱。我想,是时候再去看看凤栖梧了。 他正在书房里,对着小黑怔怔出神。小黑竟看得到我,一见我來了,兴奋地朝我喊了两嗓子,震了震翅膀。 凤栖梧转过身來,我见到了他满脸的泪痕:“大哥,是不是你?”但他是看不见我的,表情又变得失落。 他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撑着额头:“我怎么也沒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雨儿她好恨我,我又何常不恨自己,我是害死大哥的罪魁祸首……如果还有一颗鲛人泪珠,我一定也要你复活……”小黑悲戚地叫了两声,落在凤栖梧肩头,用它的脑袋蹭着他,仿佛是在安慰。 “这不是你的错,大哥从未怪你。”我落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对于他,我从來都是把他当成昔日军营里跟在我身后的弟弟。昔日初次和他一起遇见小黑的场景,以及和他共同训练小黑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但他早就,跟我一样强大了。 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千叶,活着的时候,我不敢面对她,我害怕见到她受伤的眼神。但,我是真真切切负了她。此刻,唯一叫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千叶了。 ------------ 颛臾扶疏(七)、赴奈何 千叶被她的父亲,丞相吴彦软禁在了闺房里,连同碧儿也被禁了足,不准出府。 我才找到了她,吴彦便进來了她的房间,冷冷道:“颛臾扶疏已经死了,为了那个叶桐雨,你让你的那颗心,也一道随了他死了吧。” 千叶一楞,浑身瘫软了下來,低低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想将她扶起來,手却屡屡都穿透了她的身体,无法碰触。 吴彦叹了口气:“云儿,你怎么的这么傻。”他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吧嗒,,”吴彦走后,千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來。我伸手去接,眼泪穿透了我的手掌,我仿佛能感受到眼泪的温度,滚烫得将我的心灼伤。 “小姐……”碧儿进來了,将地上的千叶搀扶而起。“老爷怕你想不开,让奴婢好生照看,不得出一丝差错。” 千叶看了她一眼,晕了过去。“小姐!小姐!”碧儿慌乱地喊了两声,立刻跑去禀告吴彦了。 就连在昏迷中,她口中喃喃的还是我的名字。胸口微微作疼,我何德何能,让她如此记挂。大夫來了,说她一时之间悲伤过度才晕了过去,调理一段时间后便会好了。 “好不了了。我也是医者,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的病,任何奇珍妙药,都救不了的。” 千叶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在那之后,她不吃任何东西,偶尔只喝一些水。整日就躺在床上,就像死了一样。 吴彦看不下去了,他怒道:“为了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男人,你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你就放心得下你的爹,你这样就对得起你早逝的母亲!如果你觉得我们都不如颛臾扶疏重要,那你就去死,赶紧去死,不要这样折磨我!”说罢,吴彦一把夺过碧儿手中的粥碗:“将小姐扶起來。” 千叶这一次沒再反抗,她终于愿意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吴彦亲自将一勺粥送至她唇边,她眼中的琥珀光隐隐滚动,眼泪混入了粥中吞入。 她终于不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松了一口气。但,她也并沒有爱惜自己。我的死,对她來说打击实在太大了。她每天只能吃下一些粥,也从沒有笑过,甚至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我做不到看到她这样颓废,而安心去转生。我一直陪着她,直到一个月后的那一天,她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状,她怀孕了。 我和她一样,狠狠地一怔。千叶笑了,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话语间是淡淡的幸福:“扶疏,你有后了。” 我眼中酸涩万分,她情深似海,我却只剩满世界的海枯石烂。一个孩子,她救认为是我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她不顾自己的声誉,去跟吴彦坦白:“爹,我有了扶疏的孩子。” 吴彦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咆哮道:“我不准!这个孩子不能生下來!” 千叶非常冷静,她早就料到了吴彦会是这样的反应。“爹,你沒有将娘娶进门。当时,娘忍受的压力一定和我现在一样。但她还是承受了下來,生下了我。孩子已经沒有了父亲,你还要这样残忍地对它么。它毕竟,也是您的外孙。” 说到千叶的娘亲,吴彦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他怆然道:“罢了。你和你娘,都是一样的性子……” 千叶一笑:“爹,谢谢你的成全。我不会留在丞相府,毕竟这样,会让您的名誉受损。我会去我的药庐,在那里产下孩子,然后让他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就好。将來,就让他跟我一样,做个医者行医救人。” 千叶离开了丞相府,我跟着她一起去了药庐。知秋和季夏实在太不像话,将药庐的厨房搞得一团糟。千叶本是千金小姐,现下,却和碧儿一起,将一块块砖垒砌,重新整顿。但,她脸上的表情是释然。那份哀愁,被掩埋进了心底。 她为了孩子,开始好好爱惜自己。每天,都会亲自煎好安胎药。她躺在踏上,边上煎着咕噜咕噜的药罐,闻着阵阵药香看着医书,然后就陷入了梦乡。 薄被滑落,我以一个鬼的念力将之提起,将她盖好。千叶一下坐起了身:“扶疏,是你么?”我心头阵阵酸涩。活着的时候,我什么都沒有给她。死了之后,才能为她尽点微薄之力。 碧儿闻声进來:“小姐,你在叫将军?” 千叶捏着被角,眼眸熠熠生辉:“碧儿,方才,我明明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 碧儿摇摇头:“许是你太过思念将军了。” 千叶垂首,嘴角是浅浅笑,她抚摸着略凸出的肚子,柔声道:“那种感觉,分明很真实啊。宝宝,爹爹來看你了。” 药罐中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药汁快要将盖子顶起。碧儿拿了湿帕子,将药汁倒在碗里递给了千叶:“小姐,你这么爱护将军的孩子,他泉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的。” 分明是苦涩的药汁,从千叶的表情看來却仿佛是天下间最好吃的蜜糖。 我一直陪伴着她。夜晚她入睡后,就躺在她身旁,一直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在人世的二十几载,都从未有过像此刻这样的安定。 怀胎十月,千叶终于平安产下了我和她的孩子。是个男婴,眉眼都长得很像我。孩子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仿佛看得见我。我对他一笑,他竟开怀地笑起來。原來,老人们说孩子的眼是最最纯净可以看得见鬼魂,是真的。 千叶也看向孩子目光的方向,眼眸深重:“扶疏,真的是你,对不对?我们的孩子,你看见了么。不要眷恋人世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去吧。”她说着,笑着流下了眼泪。她也是知道雨儿靠着鲛人泪珠复活的那段故事的,是个悲剧的结尾。 我终于割舍下了人世的一切。药庐的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我大踏步离开了这里,朝着黄泉走去。那里很美,來往的鬼魂都回去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那领一碗汤。她,就是孟婆吧。 我端起一只粗糙的碗,将里边的药汁一饮而尽。走过奈何桥,浅浅一笑。永别了,雨儿。永别了,千叶。 ------------ 千叶绿云(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原以为那次离开,我便不会再和他又任何交集。那天父亲告诉我,他死了,为了另一个女子死了,我心如灰。腹中的孩子意外到來,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吧。 我躺在榻上,闻着药香,伸手轻抚小腹。这一刻,有小小的幸福,只是,有些残缺。 我回忆起她初见他的场景。那时正值隆冬,雪下得有些深了。 我娘亲是苗疆人。我小时候一直跟在她身边,但她却是红颜薄命,在我六岁那年便撒手西去了。爹爹想将我接回去,但我舍不得离开。过了十年,教我医术的师父也驾鹤西游了。爹也会时常來看我,因此,我对他并不陌生,他对我,也很是宠爱。 对于中原,我也是有些向往的。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时常跟我讲起她和爹的相遇相恋。这,倒是让我对中原男子有了些期许。 我探出车窗外一看,望见远处有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走了几步,便倒在了雪地里。 “停车!”我向驾车的马夫喊道。披了白狐皮做的斗篷,就往那人倒着的地方跑去。即使隔得很远,我都看见了皑皑白雪被浸染地血红。 救人是医者的天职,我要赶紧为他止血。 随后马车内的两个仆人跟了过來,张嘴说出的话被风稀释地很模糊:“小姐,快回马车上去,外边风大,太冷啦!” 我不理会,不能见死不救。“你二人速速将此人抬回马车上,小心着点。” “小姐……”他二人很是不愿。 娘亲也说过,有些中原人是铁血无情的。对于这类人,我亦非常厌恶:“既然我是小姐你们就得听我的,快些抬回去!” 出于医者的身份,我随身都带着些医用的药品和器具。我将那个满脸血污的人平放在座位上,用棉布将他脸上的血污拭去,而后,呈现出一张俊美无边的脸。 我心头沒來由地一动。此人已奄奄一息,嘴里却喃喃道:“妹妹,妹妹……我,我……不死……” 他的声音太微弱了,我把耳朵凑过去才勉强听清了他说了些什么。此刻,他还在念叨着他的妹妹,想必一定是个至情至义之人。这样的人,才叫我欣赏。 他的衣服早已被血水浸湿,我咬紧了嘴唇,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应以救人为重。我撕开了他碎裂不堪的衣服,却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伤口。狰狞的道道伤疤,新的旧的,密密麻麻。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究竟是经历了一番什么,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我飞快地将他的伤口处理干净,又细细敷上药粉。他发出了一声哼闷,身体绷紧。我知道上药非常疼痛,而后來他却死死地抗住,沒再坑一声。 我又加快了速度,用干净的带子细细地包扎好他的伤口,又忙着给他吃了止血的药,喂了些水。他的意识非常浅薄,好在还能将水喝进去。经过我的治疗,再休息几日便能恢复了。 “冷……好冷……” 我正整理着药品,忽然听到他口中不断说着冷。我坐到他身边,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冻得干裂的嘴唇也不住颤抖。 我有些手足无措:“啊,冷,怎么办。”我看到了一侧的暖水袋,将之放到了他身旁。但他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不断喃喃着冷。 我干脆解下了身上的斗篷,盖在了他身上。他沒在说着冷,但身体还是在抖的。斗篷的帽子周围缝着一圈很是厚重的白狐毛,将他的那张脸映衬地更加精致,但是又不失男子血性的气概。 他忽然皱了皱眉,额上渗出了些许汗珠。我的身躯也震了一震,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马夫。 我伸出头去,冲他们怒吼道:“你们两个不会赶车啊!” “小姐,这是在是道路有些不平坦啊。”他们只管快些回到府中,哪里会管车上还有一个伤者。 我看他一直皱着眉头,一定是马车太过颠簸而不舒服,何况他身上有那么多伤口。我心一横,将他的上半身挪到怀里,他这才渐渐止住了颤抖,安稳睡去。 我面上一热,不敢看怀中男子的面容。但很矛盾,我又克制不住自己去看他,脸只好变得越來越热。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跟男人有接触,就算是爹爹,也沒有这么亲近。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那时我还沒意识到,这便是娘亲口中所谓的一见钟情了。 回到了相府,爹爹见到我十分欣喜。 我笑道:“爹,马车上还有一个人,我路上救下來的。” 那两个马夫将那个人抬下來之后,爹爹的表情明显变得震惊:“将军!” 我一愣,他竟是个将军。驰骋战场,怪不得身上有那么多的伤。将军,那也是我曾崇敬过的男子,只是在娘亲的描述中,沒有这样年轻的将军啊。 “云儿,你可算立了大功。将军这次打了胜仗,他为了保护最后一支队伍安然离开,只身前去引诱敌军。却不想所有人都回來后,只有他还不见踪影,失踪了整整两日两夜。现在竟被你所救,也算是天意啊。让你才回來,便历下大功一件,王上一定会很好地奖赏你的。” 我有些懵了。随手救下的一个男子,竟是当朝的镇国将军,颛臾扶疏。 他在丞相府内昏睡了一日,便醒转过來。爹告诉了他是我救了他,然后他也不管身上负着伤,也要來向我道谢。整理了仪容的他,比起那一日愈发俊美无边。我看得,竟有些痴了。 碧儿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过神來,不禁面上一红。苗疆的姑娘们可不像中原姑娘那样温柔如水,我们都是活泼的百灵。可是一被他的目光打量,我就变得仿佛不是自己了。 “千叶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如听天籁。 我低着头,怕他发现了我的脸红:“将军救了那么多将士的命,本來就命不该绝,这是福报。” 他并沒有多和我说话,简单道谢后,便离开了丞相府。他说,还有很多军中要事等着处理,但我还是有些失落。 ------------ 千叶绿云(二)、元夜琴鼓奏 我自小在南疆长大,不像中原这边的女子,只知整日窝在深闺中刺绣。在苗疆的时候,娘亲每天教我读书识字,然后带我去采花扑蝶,整日在山林间愉悦玩耍。 碧儿是我进府后爹亲自给我挑选的丫鬟,和我的年纪一样大,同样有一双灵动的眼。她告诉我,临近年关的凤城晚上特别热闹,特别漂亮。尤其是元夜之时,尤为繁华。 我顿生了向往之情,与她约定,在元夜偷偷溜出丞相府去看看花会。 这一日终于到來了。花灯和焰火之盛犹如东风吹开千树万树的火花,焰火飘洒,仿佛漫天的星雨。装饰华丽的车马熙熙攘攘,往來如梭,他们经过的大街小巷都散发出阵阵浓郁的幽香。 灯火阑珊处,便是杨柳岸的晓风残月了。我看到三三两两的男女,分散在河堤那处。我指着这些人问道:“碧儿,他们为何不去看看灯会啊?” 碧儿凑上來道:“小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啊。他们都是一对对的爱侣,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幽会呢。” “爱侣……”我喃喃道。这个词,似乎非常令人向往。阿娘说,我这个年纪的少女,是刚刚盛放的红芍药。 身后传來一到陌生的男声:“两位小姐,这里可好玩?” 我转过身去,见到的是三张相貌平平的脸。我忽然想到了将军,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这么大呢,但阿娘一直教我不能以貌取人,我便平静道:“很不错,花灯很漂亮,也有许多我沒见过的小玩意。” 那为首的男子凑了上來,附庸风雅地撑开了手中折扇:“在下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比这还要好玩许多,小姐可有兴趣随在下一起去看看?” 难得还有这样热心的人,我浅浅一笑:“那样也好,你们前面带路吧。” 碧儿跟我不一样,她的戒心比我重:“小姐,不可啊。这些人來历不明,不可轻信。” “无妨,料是知道了我爹是谁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我大步跟上了那三人的步伐。不拘一格,是苗疆女子的性情。 “哎哎小姐,等等我……” 我越走越觉得不对,脚步不由得慢了下來。那个为首的男子回过头來,轻蔑说道:“小姐不会是又沒胆子去了吧,那地方可远非花市可比,简直就是个快乐的天堂啊。” 我抬高了下巴,一挑眉:“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去个地方么,你们继续带着路。” 那男子露出一个笑容,却让我心里泛起几丝恶心的感觉。 结果碧儿是对的,七弯八拐地,竟來到了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乌漆嘛黑的无人小巷。我被骗了,顿时怒意上涌:“你们想干嘛?” 那三人马上露出饿狗见了骨头的表情:“想干嘛?当然想。” 那表情实在是太恶心我了,我大骂道:“无耻!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当朝宰相!” 碧儿忽然走到我身前,将我护在她身后,声色俱厉:“你们不能动小姐,不然后果你们承受不起!” 为首那人露出一个猥亵的笑容,阴阳怪气道:“哎哟,那我爹还是当今王上呢,这个小娘子着实可爱得紧。” 那三人为什么看着这么恶心,一对对狼爪伸了出來,不断向我和碧儿靠近。我真恨不得用银针刺了他们的死穴,但偏偏不会武功。这些人,就是阿娘口中所谓的登徒子啊。此时,我才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忽然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落到我面前,背影是那么高大。他一上來便一扫退将靠在最前边的那个人渣踢翻在地,我看到那人口中连苦水都吐出來了。 另外两人见状,攥着拳头一齐冲了上來,却是有來无回。他轻轻松松就将两人的手折断了,撂倒在地,都沒有用上武艺。末了,他只说了一个字:“滚!”这声音却是一股熟悉的感觉。 那三个登徒子定是出门沒看黄历,在这个关头碰上了这个黑袍男子。他们一见情势不对,纷纷逃窜开去。 我刚想对黑袍男子说声谢谢,他正好转过头來。我见到的,正是那张无法忘怀的却是俊美面孔,欣喜万分:“是你!” “原來是你,沒受惊吓吧。”他浅浅一笑,像三月的春风拂过我心间,百花盛放。 “沒有沒有。”我连连摇头,抑制不住地想笑。 他抬头看了看天,继而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好。”我心中惊喜万分,连我自己都诧异,我怎么也有如此娇羞的一面。 他步伐从容,优雅地走在前边,腰间的白玉笛随着他步伐的节奏,轻轻摇晃。 “将军,可有中意的女子?”话刚脱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太不矜持了?可这是苗疆女子的一贯作风啊。 “沒有。”他淡淡答道,步伐依旧从容。我相信他沒有骗我,顿时心情大好。这就说明,我很有机会走进他的心里。 我继续问道:“像将军这个年纪的男子,难道不想找个可以携手一生的女子,与她白首到老么?” 他实在是太平静了,就像那古井中的水:“不想。像我这样常年在马革裹尸的战场上厮杀,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给不了那个女子安稳。这样,会误了人家。倒不如不娶,省得有一天令她家破人亡。” 我是后來才明白,他那时会这样说,原來是还沒遇上叶桐雨罢了。当时,我心花怒放,跑到他前边拦住了他的去路:“要是真的有一个女子可以承受这一切,愿意和你在一起呢?” 他顿了一顿,直视着我的眼睛,认真道:“我会劝那个女子,放弃我,不要拿自己一生的幸福來做赌注。” 我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沒能管住那酝酿已久的话:“将军,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砰,,”一朵焰火绽开在漆黑的夜幕中,绚丽的光将他的脸映得斑斓。气氛有片刻的僵住,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深邃的眼眸,期待他给出的答案。 半晌,他还是平静地说道:“千叶,你的确是救了我的命,但我是不会以身相许的。” ------------ 千叶绿云(二)、卿本红颜,奈何薄命 当时,我的确很失落,闷闷不乐地丢下他拉着碧儿回了相府。 爹知道我偷溜出去玩了,但已平安归來,他也沒多说什么。“将军。”我快要走远时,爹忽然这样呼唤了一句。 我暮然回首,却看见他正站在爹面前。原來,他一路都在护送这我。那颗不争气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來,对他的情愫,仿佛又热烈了一些。我沒有再凑上前去,躲在门后且听听他会跟爹说些什么。 “丞相,元夜街市上鱼龙混杂,我碰巧遇上了小姐,才一路在她后面护着她的安危。丞相下次得留个心眼,她要出去,便派着有功夫在身的仆人跟着便是。” 爹也笑着回应:“将军说的极是。云儿对这边的风土人情好奇,做父亲的的确地陪着她见识见识。如此,今日便有劳将军了。” 他那样风轻云淡地一笑:“丞相客气了,我这便回去了。不要告诉小姐,我來过。” 我决定,不要放弃他了。既然无人在他心上,我一定有机会的。那之后,我向爹询问了将军府的位置,隔三差五地上门去找他。到最后,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的事了,但他对我的态度却始终未变,一直保持着距离。 他是将军,也很忙。过了一段时间后,便时常不在府中,我屡屡扑了空。要过很久很久,经常是连着三四个月,我才能见他一次。 那一次,三皇子凤栖梧终于大婚了,百官皆要出席。爹爹也将我带去了,他的意思是那天会有很多王孙贵族出现,让我不要只想着将军一人。 酒宴之上,我的视线一直來回扫着。出席三皇子婚宴的人多得要死,各种长相都有,但沒有一个能像将军那样入得了我心。我的目光一直搜寻着他的踪影,但沒有找到。众所皆知,镇国将军和三皇子是最要好的生死之交,怎么三皇子的婚礼,他不來参加呢。 我一下子泄了气,他如果不來,那我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向爹告辞先回去了。 隔天,我才知道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但这个消息,被国主死死封锁住了,爹位高权重,深得国主信任,才知道的其中缘由。原來三皇子盛大的婚礼,不过是国主的一场阴谋。新娘子靖国的四公主叶桐雨,随着所有叶氏一族的皇室血脉在一夜之间全部被屠尽,靖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归到了凤国麾下。 我听闻,那靖国的四公主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遗憾的是我沒缘一见。她对三皇子,也是死心塌地的。据爹说,她为了能嫁给三皇子,不惜与靖王大吵了一架。卿本红颜,奈何薄命呵。 在那之后,将军回來了,不再到处奔波。 那一日我听说他暂时会一直住在府里,不会离开,我当时高兴地差点跳起來了,不顾爹的劝阻,拉了碧儿就往将军府跑去。 路上,碧儿拉住了我:“小姐。女孩子家总要矜持一些的嘛,你这样主动,将军就更不把你放在心上啦。女孩子家,你也不怕落人口舌。” 我戳了戳她的脑袋:“你是谁的姐妹,啊?怎么帮着那些人來数落你家小姐我。落人口舌又怎么地,顶多就是被那些吃饱了沒事做的人说成脸皮厚,不矜持。但扶疏这么忙,我若不主动,不厚脸皮,还怎么能跟他在一起。” 碧儿一张笑脸憋得通红,大笑了起來。我才不管她在笑什么,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将军府跑去。 开门接待我的是管家余伯,他对我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抱歉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千叶小姐,将军碰巧不在。他去了瀚王府,正与瀚王商议要事呢。” “余伯,你不会说谎,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我话音刚落,余伯那张苍老的脸更加得红了。我转过身去,失落地离开。 爹见我闷闷不乐地回來了,一下就知道我被拒之门外了,他可能是想安慰我:“云儿,将军他今日才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可能是带他妹妹出去转转,并不是刻意要避开你。” “爹,你不要安慰我了,他就是不想见我。”我抓了抓头,心里烦闷地很。 “爹怎么会骗你,众人都知道了,你那么关心将军,怎么不知道?不信,你明日便带着礼物去,说看望他的妹妹,看看还会不会失望而归。” 我心里那团快要熄灭的小火苗又蹭地一下涨起來,心情一下大好:“爹,您真是亲爹!” 第二日,我带了一些礼物再次登门将军府,果然如爹爹说的,顺利地踏进了那扇大门。路上遇到了一个家丁,一询问知道扶疏正在书房,我便大踏步去寻他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了,我很是开心,每个毛孔每根头发全在开心。接近书房了,我喊了一声:“扶疏,你在书房吗。刚才遇到个家丁他说你在书房。”我自管自迈入了书房,总算见着了他:“扶疏,你怎么忍心将我好几次拒在门外。” 他却连看都沒看我一眼,随手一指,点着一个清秀的小美人:“那是我妹妹。颛臾季夏。” 对他这样的态度,我有些失落,但我不会介意,我笑着道:“啊,原來是她,上次给我开门的就是她。原來她就是你妹妹,我还以为是你府上新來的丫鬟。真是对不住了季夏妹妹,你长得真是可爱得紧呢。” 他沒有接话,只是匆匆往门外赶去:“你们聊,我去带小黑回來。” 我有些急躁,好不容易见着了他,他却马上要离开:“小黑自己会回來吧,它可是负责送信的鸟。” “我去带它回家过夜。”话音刚落,他竟然用上了轻功离开了这里。我才意识到,他在逃避我。我对自己说,中原男子习惯了中原女子欲语还羞的性子,想來对我这苗疆來的姑娘这样來势汹汹地对他表达爱意,还不习惯吧。 “你好,我叫千叶绿云,是你未來的嫂子。” 我转过身去和颛臾季夏搭话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个以白色帷帽遮面的女子。当时我并沒有太在意,而不日后,这个女子才深刻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 千叶绿云(四)、妒红颜 扶疏又开始躲避我,我很是不解,那一日,我干脆守在他的将军府,等着他出现。 他被迫必须直面我,却告诉我他和我有缘无分,救命之恩,他日他亦会以命相报。 这句话把我说笑了,眼角有泪如潮:“呵,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的,不过是你的心罢。我这般对你,你一丝都沒有心动吗?” 但他却告诉了一句更加残忍的话,若方才的言语只是针尖,那这一句,便是一把锋利的利刃,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 他直直看着我,眼中略带哀伤:“千叶小姐,你等不到那一日的。因为我这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今生今世,我只爱她一人。” 我简直快要崩溃,曾经,他还告诉我今生他都不会娶的。我问他那个女子是谁,他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苗疆女子不会让自己的爱情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他不肯告诉我,我也会自己去搞明白。 有一日,他竟來请我帮一个忙。我很是欣喜,但不知他要我帮什么忙,若是去他府中当个女主人什么的,我倒是愿意万分的。沒想到,他只是受一个朋友所托,让我去帮一个忙。那个朋友,正是他府上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我曾掀开过她帷帽的帘子,见到的,却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同为女子,也被她的美貌所吸摄。 我听说他的妹妹病了,便主动去替她医治。他让我去他的书房写下药方,我便去了。在他的书房了,我看见了数不清的画卷。打开每一卷,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便是那个绝色的女子。我顿时明白,他爱的人,是谁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府,爹爹知道我又受了心伤,來抚慰我。与他的交谈中,我得知了很多关于那个女子的信息。原來,她就是靖国的四公主,叶桐雨。 我当面揭穿了叶桐雨的身份,她却十分镇定,这倒让我十分意外。不知怎么的,我胸腔中肆虐起熊熊烈火,将她的帷帽一把抓去,她救那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阳光下。 我看着她迅速变化的身体,忽然变得慌乱。这时,他出现了。一个耳光打在了我脸上,我脑中瞬间出现了嗡嗡的声音。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非要这样对她,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红着眼,愤怒无比。我的心随着那一巴掌,碎裂成了一块一块。 后來,我听说叶桐雨和三皇子决裂了,留在了扶疏身边。我觉得,那颗碎裂的心,补不回來了。我打算就再见他最后一次,祝福他也好。我请求他为我画张相,他应下了。拿到画卷,发现他画的是我们初遇的那个场景。 够了,有这张画就够了。他还记得那个场景,这样就好。 我带着碧儿,云游四海,到处替别人诊病,从不收诊金。医者仁心呵,而我,却有了杀心。这,也算是对我差点毁了叶桐雨的歉意吧。 我在药庐晒制药材的那段时间,意外遇上了扶疏的妹妹。好久沒见,她模样已大变,原本还需要人保护的她,已有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她告诉我,她和扶疏失散了,是国主用了计谋对付他们。我又开始担心起扶疏來。 他虽伤了我的心,却并不妨碍我继续爱他。 后來,我又救了叶知秋。他和季夏之间的爱情,也叫我看了羡慕。看多了,则会触景生情。我的药材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便和他们作了别,去了凤城。 果然,国主已经容不下扶疏了。我以前听爹说过,国主最看好三皇子,将來三皇子必继承大统。一切妨碍三皇子的障碍,国主都会替他扫除。而因为叶桐雨,三皇子和扶疏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要好了。 扶疏带着叶桐雨,不见了踪影,我一面四处行医,一面打探着他的下落,却始终未曾有半点关于他的消息。罢了,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但我的心始终未曾放下。因为,叶桐雨已经复活,不再和扶疏人鬼殊途。我只能盼着,她对三皇子的爱意能坚定一些,别移情别恋到了扶疏身上。 后來,凤国内分裂了。两大阵营对峙,我终于明确知道了扶疏所在的地方。再次见到扶疏,他已少了一条臂膀,我心痛万分。 季夏告诉我,他失去左臂的原因,是为了救叶桐雨。那时,我对叶桐雨的恨意昭然若揭。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扶疏呢。我宁愿她和扶疏在一起,也不愿意见到扶疏现在的这般模样。而他也不管伤势严峻,独自在房中饮酒。 我怒道:“难道你们不会拦着他么?他不清醒,你们也不清醒不成?” 季夏皱着眉:“劝过了,哥哥就是不听,还说什么喝酒只伤身,不伤心,是治好他的最佳良药。” “胡扯!”我愤愤朝着他的房间赶去,一开门,看到他已将自己喝成了醉鬼。但一见到他,我所有的怒意全部烟消云散了。我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扶疏,你不能再喝了。” 让我意外地,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像个孩子一样说道:“好,我不喝了。你來了,我就……就不喝了……” 我实在舍不得看到他这样颓然的模样,我将他费力扶起,拖到了榻上。他喝得实在太多了,我轻轻揉着他的天柱穴和肝俞穴,想帮他稍微醒醒酒。他忽然弯下腰,呕出一大滩秽物。 我将他扶起,用帕子轻轻帮他擦拭干净脸。他握住我的手,醉眼朦胧:“你什么时候,有带帕子的习惯了,这上面,还带着一股药香……” 心里很酸,他果然从來沒有关注过我。脖子忽然被他搂住,强迫向他靠近。满满的酒气扑面而來。他吻上了我的唇。 我的身躯猛然一震,他竟然吻了我。又是惊诧,又是欣喜。而接下來那句话,直接将我从云端拉下,摔得粉身碎骨。 他说:“雨儿,别走了……” ------------ 千叶绿云(五)、看不见的你 我将他狠狠推开,原來,他把我当成了她……也是,他为叶桐雨喝成这样,怎么还可能认得出我。他只记得心里最深处的那个人罢了。 他一不留神翻下了榻,又碰触了我心底的柔软,对于他,我从來都沒有办法狠下心。他眼神迷蒙:“你这次回來,我不会再像前几次那样,放任你走……” 我知道,他说的话,不是对我。他的吻,当然也不是对我,却让我沉迷。但我想不到,他会将我扛上床,褪去了所有衣物。 我曾无数次地梦想着成为他的新娘,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他的脑海里,我只是叶桐雨的替身。怪我自己不争气,从來都拒绝不了他。一整夜,他喊的都是叶桐雨的名字。痛苦与甜蜜,错觉和自欺,极致融合缠绵。 果然,他醒來发现陪他的是我,一脸错愕。当他说出这一切只是酒后乱性的时候,我真的愤怒了,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说得出这种话的男人,皆是沒有胆量负责选择逃避的懦夫。一场缠绵,对于他來说只是一次销魂,对于我來说,是一生中唯一难以忘怀的回忆。 我漠然起身,僵硬地将一件件被他剥落的衣服穿回去:“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关系,就是这么简单明确,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我知道你爱她,沒关系,我只顾好好地爱你便行。你不敢去找她,那我便替你去,也好问个清楚。”我必须,要为我这一次的付出自己负责。 叶桐雨最近过得很不好,一看她的面色,我就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一靠近,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细闻,我便知道了那是安胎的药。原來,她有了三皇子的孩子。但这并不能引起我的同情,一靠近她,我的怒意就涌上了大脑,我在她脸上扇了一耳光。 “他为了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倒是铁石心肠还在这做着高高在上的瀚王妃?” 她一点也沒有昔日的样子了,变得跟扶疏一样颓然。后來,她请求我带她回到扶疏身边,还要杀死她腹中的孩子。我羞辱了她一番,她并不反驳,一心只想离开三皇子。 “我总得回到他身边做点什么,以消去我心中的歉疚。”她终于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在我心里,却暗自庆幸她不爱扶疏。继而想起了自己,悲怆之情涌上心头。 三皇子出现了,无比愤怒:“那天我说过,就算你愿意回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会赖着你。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你这样,真叫我觉得恶心。人死了并不可怕,怕的是心死。只有离开你,我才会复活。”叶桐雨的声音已沒了任何温度,也许,她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我这才看穿,原來每段感情都是不一样的。每个陷在感情漩涡中的人,都遭受着各不相同的痛楚。最后,三皇子让我带走了叶桐雨。 她回去了,扶疏便不会再自暴自弃了吧。那么,我就是个无地插足的第三者了。就让我带着那一晚的记忆,永远地离开这里吧。回了府,爹将我软禁了起來,连同碧儿一起被禁了足。 他是担心我再和颛臾扶疏有染,会遭到王上的毒手。可是他不知道,就算他不软禁我,我也不想再去找扶疏了。直到那一天,我终于被彻底击溃。 爹平淡告诉我,他死了,带叶桐雨离开瀚王府的时候死了。我眼前一黑,意识一片模糊。再醒來,有一个大夫在替我诊脉。他说,我是悲伤过度,才晕了过去,吃些药身体便会好了。 我苦笑着指着心:“这里的病,任何奇珍妙药,都救不了的。” 他都不在人世了,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不如死了吧。而我又怕死了,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自暴自弃的日子,终止在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那一日。那一刻,我找到了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我肚子里孕育着扶疏的孩子啊,我怎么能死了呢。 我也知道未婚便有了孩子,其父还是扶疏,在父亲看來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但我还是主动向他告了白,而后,我搬去了自己的药庐。似乎只有在药庐,才能避开人世的纷争。 在药庐的日子,我过得很悠闲。每天都教碧儿辨识一些草药,以及一些简单的治疗。她在忙的时候,我便自己煎药,拿一本医术靠在榻上,一觉醒來,药也就煎好了。 那一次我睡了过去,忽然感受到一阵暖意,是那一夜他给我的温暖那种感觉。“扶疏,是你么?”他的名字脱口而出。薄被盖上肩头,明明像是有人替我盖好的。 碧儿却说,是我太过思念他了。可是幻觉,是不会那么真实的。我知道,一定是他在。往后的每一夜,我都能安稳入睡,仿佛有人将我抱在怀里似的。直到临盆前,都沒有过失眠。 孩子终于平安出生了,是个漂亮的男婴,长得跟扶疏很像。孩子的眼睛总是盯着一个地方看,还经常被逗笑。我寻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并沒有看到什么东西。我知道是他在那里,眼睛很酸涩,很涨:“扶疏,真的是你,对不对?我们的孩子,你看见了么。不要眷恋人世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去吧。” 人鬼终究殊途,这世上也沒有第二颗鲛人泪珠。 不一会儿,孩子便开始哭了,像是不舍什么东西一样。他离开了。若已放下了一切,离开了也好。我将爱他的心,尽数转移到孩子身上。但我一直沒有给他取名字。我的名字,恰好和扶疏走在两个极端。我真的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 我很庆幸,孩子越长大越乖巧,他对于药材医术都非常感兴趣。他终于可以不用像他的父亲那样,在沙场为人卖命,到头來得到的却是一场诛杀。 他长到了六岁,有一日他问我:“娘亲,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 千丝万缕的心绪开始徜徉,我将他抱在怀里,缓缓道:“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 凤栖梧(一)、不如不遇倾城色 后知后觉,终于明白却为时已晚。她的身体在我怀里逐渐变凉,我意识到,还可以为她做些什么。我威胁琴川,必须救下叶氏一族的其他人。 时光倒流,我情愿,不如不遇倾城色。 母妃过世后,我便被接回王宫,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王。我敬仰他伟岸无边,驰骋沙场的血性,那该是一个男儿应有的信仰。与他相处才短短一日,他便将我送入了军营。 我一直跟随母妃生活在河流纵横的地方,一入黄沙漫天的兵场,心中开始发虚。那时,众人皆不知我三皇子的身份,处处挤兑我。有一个男孩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我身前,便不再有欺负我的人。 他说:“你太弱了,弱者只能任人欺凌。”那时起我便一直跟在他身后,所有事情都跟着他一起做。 他叫颛臾扶疏,比我年长两岁。他教会了我很多,从任人欺凌爬到众人头上。他被父王封为镇国将军的那一日,我的身份才被公之于众。 他沒有多大反应,也不像众人那般对我点头哈腰。我离开之前,他叫住了我,说:“把小黑带走,也好方便联系。还有,别叫我大哥。” 我回去王宫后一年,学的东西越來越多,赞赏我的人也越來越多。终于,父王认为时机成熟了,派给我一个任务。 我热血沸腾,认为他会带我跟他一起征战沙场,却不想,他要我去一趟靖国,俘虏一个女子的心。 叶桐雨的名声在外,我早已有所耳闻。当世男子,恐怕沒一个不知道她的。说得最多的,便是她那张脸是如何倾国倾城,一支舞名震天下,书画更是一绝。说來也好笑,那些人却沒一个真正见过她的。 我轻笑,她会的青楼名妓也会,让我娶这样一个女子,简直可笑。 但我不会违抗父王的命令,去便去吧。 靖王不是我欣赏的那类君主。他太仁慈,倒也适合靖国这样的国家。我未來的妻子,昌平公主就坐在侧边的珠帘后面,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依稀辨认出她的着装并不浮夸。 她十分有公主的风范,尽是一身傲骨。走过短短一段路,在我面前举手投足间满是优雅从容,却让人不觉得她高傲。 我必须得承认,初见她的容颜,的确惊艳了我的眼眸。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尤其容易让人沦陷。 也可能是我沒怎么见过女眷的缘故,才这样认可她的容貌吧。以至于后來,那么优秀的她入住了我心间,世上再也沒有别的女子入得了我的眼。 当时我很快便反应过來了,若是和这样一天到晚绷着个公主驾子的女人过一辈子,免不了会变成闷葫芦。对于王宫礼节,我向來是不太拘束的。 她却给了我惊喜,她骨子里和我应该是一样的人。许是我把对她公主驾子的不屑表现出來了,她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看见沒,前边的梧桐居就是你的住所,自己去看看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她连看都沒看我,就那样冷冷清清说道。 我并不介意她这样的态度:“想不到昌平公主一贯的温文端庄不过是假象罢了。” 看來她真的很讨厌我,临走时道:“你不愿娶我,我难道愿意嫁你?少把自己看那么高,摔下來会粉身碎骨。我不是那些寻常少女,见到你不会巴不得贴上來。你,让我很讨厌。” 这样的反应,倒让我觉得俘虏一个女人的心,仿佛也是一场征服。 月上柳梢,开开窗,飘入一阵琴音。月下桐林里,谁人诉情思。我寻着声音,悠悠踱去。 远远地,我辨认出了那个盘腿静坐的人影,不正是白日所见的那位昌平公主么,原來她也是个有心事的人。这琴声,却让我想起了我的母妃。静静站在一旁听着,她也沒发现我的存在。 音符减弱,我缓缓道:“你的琴声很悲怆。”她终于发现了我,却赶忙背过身去,似乎在用衣袖抹眼泪。 她再转身,已是一片平静:“你这人这么喜欢偷听的么?”她的眼睛才被泪浸润,亮得像秋日里平静的湖面。 我也不太记得那一次我们是怎么开始沟通的,明明初见的时候,都看彼此不顺眼,才隔了几个时辰,又觉得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她告诉我她自小丧母,可巧,我也是。 自那个夜晚过后,她好像沒有先前那般讨厌我了。兴许是我们有着差不多的童年经历吧。在靖国留了许久,我时常装作不经意地与她相遇,故意漫不经心地投其所好。渐渐地,她见了我也会笑了。我讶异的是,她竟然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公主之尊,亲自下厨,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那是我第一次吻她,如雪花轻轻濛人面。梧桐的叶子被风吹着悉悉沙沙,月影婆娑投射成斑斑驳驳。青丝拂动,飘摇惹情伤。 原是想俘虏她的心,怎奈竟把自己搭了进去。都说情窦初开的女子容易交心,谁知道未尝情爱的男人也是一样。怦然心动,谁也抵挡不住。 叶舞凄风,卷得回忆破碎漫天飘零。我和她像蒲公英上的两星绒羽,身不由己。 我很想回到过去,或者就当一片雪花也好,在风中轻轻吻她脸。指间是她心头血的温热滑腻,一切想法已是多余。 见到了白清秋,他告诉了我一个起死回生之法,一切冰雪都在瞬间褪去。 “纵然有了鲛人泪珠,这个密法却得消耗三人中一人的二十年寿命。”他历经沧桑的眼眸,怕是已把我看了个透彻。 “我愿意。凤氏欠叶氏太多,二十年,不够还的。”用我二十年的命,换她重返人间两年,够了。我保管着她的尸体,不准任何人靠近,包括父王。他是知道冰窖内放置着雨儿的尸体的,但他无任何表示。 密术在她头七前的三天施展,结束后,我便日夜守在她坟前,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回來而我不在。夜夜无眠,像守了她多年。第七夜,开始有了异动,她终于回來了。 ------------ 凤栖梧(二)、缘定三生(全文完) 她睁开眼,看我的眼神那么陌生,我还來不及多想,一个耳光落在了我脸上。 起初,我还在无数次地想象着,她再次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想來,她一定会恨我,恨不能杀了我。的确是因为嫁给我的缘故,才叫她的族人全部被屠尽。万不曾想到,她忘了我。不记得爱,连恨都沒有。 这才是最狠的惩罚的吧。对于我和她之间这种情况,叫她忘记我比恨我來的更加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过沒关系,这个惩罚我认了,反正她回來就好。如果记不起,就一辈子不要记起了吧,这样,或许我能向常人一样呆在她身边。她魂魄重聚,我想起了扶疏。他若是知道,欣喜之情并不会亚于我。我知道他同样爱她。 以鲛人泪珠和密术从九泉召回的亡灵,并不能在人间永远停留,当务之急,是要助她复活。去了凤城,扶疏见到她后,那个眼神让我心里非常不舒服。但是他很快就变得波澜不惊,我明白他在压制。但我知道,越是压制,到时爆发的时候会越凶猛。 在收集眼泪的时候,他对她的关心保护,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沒有说出來。让我欣慰的是,后來她并沒有讨厌我,我慢慢地靠近她的心,沒有被拒之门外,一切,仿佛都特别顺利。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颗能装满鲛人泪珠的眼泪,温室里长出的感情,终于崩塌了。 她偏偏记起了所有,我和她以往的一切,还有那场新婚之夜的屠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最终选择留在扶疏身边。但是不论怎样的事,都阻止不了已萌发的感情。我和她开始相互抑制,而扶疏的开始见阳疯长。 最后的一颗泪,怎么也沒想到是她自己的。我也沒想到,会以白清秋的性命为代价,才换來她这一颗泪。我和她之间,似乎决裂地更加彻底了。这当然,又是父王使然。 对于父王,我不知该是感恩还是该恨。他用他的权利,一次次地将她逼向悬崖边缘。扶疏意识到,她离开了我,也并不能得到安全。那个晚上,他终于狠下心将她送回了我身边。原本是成婚的夫妻,住在一处,竟如冤家路窄。 真应了天妒红颜这句话,她走到哪里,都要受上一番苦。父王给她下了毒,还要让她來参加我跟吴茗的婚礼,而最后,他还是沒有放过她,喂了她判官死。身若柳絮,飘飘荡荡,我亦无可奈何。我所能做的,就是救她,拼了命地去救。 我从來沒有想到的是,在明知是去赴死的境况下,她毫不犹豫地随我一道下了去。将她抱在怀里,就仿佛拥着整个世界。她眼里噙着莹莹光泽,声音有些颤抖:“我还來不及想,这具身体就自作主张跟你下來了。” 能得到这样一个女人,为她死也是甘心情愿的吧。 也许是上天也觉得亏欠我们太多,竟真让我们进入了传说中的时空之境。那两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珍贵时光。我和她只是茫茫红尘中最普通的两员,谁都不认识我们,沒有身份,沒有仇恨,有的只是对彼此无法割舍的爱与付出。 即使死,能共赴黄泉也无所惧。但偏偏,再次要了她性命的,还是我。 那一夜我赶到父王寝宫的时候,有两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前,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我顿时红了眼,从來沒有这样愤怒过。剑,一下从背后贯穿了那个黑衣人的心脏。而我怎么能想到,那个人就是雨儿呢。 她去之前,还对我笑了。她说,遗憾的是这辈子都不能和我好好地在一起。那么,就让我陪她一起去吧,黄泉路,也不至于走得孤独。想到这,心就变得平静下來。我带她去了那片桐林,梧桐林下,曾是我们爱过的地方。回归,也要去最开始的地方。 我紧紧抱着她的尸身,任由大火在身上肆虐,舔舐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死亡临近,我有的只是憧憬。再次恢复意识,我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笑眼千千。 “现在,才是真正的解脱。”她向我伸出手。“我们一起,去黄泉吧。” 我有些犹豫:“据说,奈何桥下有孟婆坐镇,反去投胎之前,势必要饮一碗孟婆汤,将一切前尘忘得一干二净。后世即使有缘再遇,兴许已形同陌路。” “我听她说过,孟婆汤,忘得去前尘诸事,忘不去刻骨情谊。所以在转世,才有那么多人一见如故,只因是前尘结下的缘。我相信,下一世我们不会再错过。走吧。” 我终于见到了黄泉的模样。银白的忘川河,玄黑的奈何桥。她凝视着这里,道:“现如今,两生花已凋谢了。上一次我來到这里,还开得很盛,现在,全部都是叶子。” 那个黑衣女人,大抵就是孟婆,她正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我们。雨儿见了她,从容地走了过去。 孟婆道:“上次还未來得及跟你说,若不是甘心情愿饮下孟婆汤,便只能滞留在人世受尽苦楚。直到真正放下一切,孟婆汤才会变成良药,饮了之后才走得过奈何。” 我心中还是有所顾忌,这碗孟婆汤,到底该不该饮。沒想到孟婆对我道:“她放下了,你心中却还有牵挂。你去那里看一看,或许就能解开心头的忧虑了。”她伸手一指,我远远看见远处有一棵高约百丈的巨树。 那里,能有什么玄机。雨儿拉住我的手:“去看看吧,她把世间人都看得很透彻。”我点头,一步步向那处移去。走近,才看见树的根部,卧着一块高约一丈透着玄红的石块。上边,以朱砂镌刻着一个个名字。 在其中的一角,两个挨着的名字散发着隐隐红光。我凑紧细看,原是我和她的名字。我轻轻抚上那两个名字,它们却发生了变化,成了东方墨阳和西门明月。铃声轻奏,我翻过树上垂下的木牌,只见“三生石”三个苍劲古朴的小篆字。 我终于不再忧虑,将她圈在怀里:“原來我们的缘分,也有三生。下一世,你记得要找到东方墨阳。那会是我在另一个时空,继续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