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相思了无益 惆怅似轻狂 ------------ 番外 白狐小叶的三世倒霉情劫 青丘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刚,三十六道天雷经过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青丘的妖族,都在暗暗猜测着,到底是谁家的小妖妄想飞升天界? 妖族渡劫,十八道天雷已经是极限了。引出三十六道天雷的,青丘还未曾有过。 青丘各个妖族正忙着清点人数。九尾狐一族的长老们,聚到一起,像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九尾狐族中,少了一只小狐狸。 三十六道天雷经过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周围却没有动物的尸身。这个小狐狸是经不起三十六道天雷的,难道被天雷劈散了元神,灰飞烟灭了吗? 阴山之中,一位紫衣仙子踏着五彩祥云款款而来,怀中正抱着一只半死的九尾白狐。 这个紫衣仙子是天器属轩辕道的弟子,步纤尘。 紫衣仙子将白狐带到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她将自己的灵力缓缓地度入九尾白狐的体内。 白狐缓缓睁开眼睛,微弱地问道:“姐姐是谁?为何要救我?” 步纤尘静静地闭着眼睛,缓缓收回灵力。 她有着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也许在天界这算不上绝色,但当你凝视着她的时候,心仿佛便跌进了一汪深深的湖中,无比安详与宁静。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过了今天世上便再也没有我这个人了。”步纤尘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样轻轻的一声叹息,却萦绕出无尽的幽怨。 “姐姐,你若不告诉我你是谁。那我活过来也和死了一般,倒枉费了你一番好意。我们九尾狐族最看重道义,若受人恩惠,连恩人是谁都不清楚。我也没脸再活着了。听姐姐的意思,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劫难,若姐姐不嫌弃,小狐狸我这条命可以借给你。”白狐诚恳地说道。 步纤尘朝她望了一眼,说道:“我叫步纤尘,是天器属五代尊者轩辕道的徒弟。你倒不必借我性命,我活在这个世上,原本也是个意外。” 步纤尘转过身,朝洞外走去。留下段清风般地言语:“这里很隐秘,我敢保证,雷神绝对发现不了。这洞里有吃的也有水源,可供你七日。七日后你便可化为人形,这期间,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白狐缓缓地支撑起身子,却见步纤尘化作一道紫光,飞出洞外。 白狐追了出去,但那道紫光实在跑得太快了,白狐身体又非常虚弱,跑着跑着便晕了过去。 待到白狐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捡回营地。 “将军,实在是没吃的了。如果不吃它,我们就饿死了。”士兵说道。 “高大哥,如今我们被敌人困在这山谷中,可还有胜算?况且这里一千个弟兄,却只这一只瘦瘦小小的狐狸。我宁可和大家一起饿死。也不独享这野味儿,拿去给伤兵吃吧。”顾承恩大义凌然地说道。 姓高的士兵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将军不吃,我们便也不吃。” 说罢,便放了白狐。 白狐临走时,回头望了望顾承恩,却不由得痴了。 竟然是他,此时他已历经两个轮回,这一世他是一位浴血沙场的将军。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白狐飞快地回山中,心还在砰砰乱跳。 “怎么办?族长说,我不能再见他的。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白狐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哆哆嗦嗦地蜷成一团。不停地碎碎念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死。” 这只可怜的九尾白狐。虽然妖龄尚浅,但是已经用去自己六条性命了。这六条性命中的五条, 都是因为那顾将军的往生而丢的。看来今日,白狐又要为他折去一命了。 白狐以牺牲一条性命为代价,很快恢复了人形。 好一个倾城绝世的妖女!在她化为人形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所有声音都一并湮灭在她的光辉之后。 白狐黯然道:“我只是去救他性命。他脱险后,马上离开。绝不迟疑。” 她跑回老巢,找了很多帮手回来。他们日日为军官士卒们送野果野鸡,白狐自己却孤身跑到敌军后方。她还为顾承恩引来了救兵。 顾将军渡过难关之后,召集残兵撤回大营。也带走了白狐的牵挂。 九尾狐族的长老曾经跟白狐说过,她是这狐族几万年中唯一一个没有姻缘命数的狐狸,所以她飞升天界的机会比青丘所有妖族都要大。遗憾的是,白狐虽没有姻缘命数,但生来便是个情种。只可惜,就算她有再倾世绝俗的面孔也换不来一份简简单单的爱情。 九尾狐长老告诉白狐,她爱上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爱上她。因为那人的命里有一位生生世世的爱人。 上一世是他的小妾,这一世便是他的妻子――来仪公主。 经历两世轮回,死过七次的白狐再也不想试图改变爱人的命格了。这一世,她只想静静地陪在顾承恩的身旁,什么身份都可以。 她扮作男儿,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赢得了顾将军的赏识,成为他的幕僚。但爱情与白狐便如罂粟与毒枭,一旦触碰非死不能逃脱。 离爱情越近,越是想攫取更多。所以,她故意让顾将军识破自己的女儿身。 白狐本以为朝夕相处,患难与共,顾将军肯定会对自己产生情愫。但顾将军的心始终忠于妻子。对白狐最多也只能是兄妹之情。 当时中原国正逢盛世,国力强大,万邦来朝。 顾承恩平定北夷后,也没有仗可打了,战后事宜都由文官处理。所以很多时候将军都是赋闲的,但这样一来,白狐跟顾将军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对爱情的嫉妒和贪婪,让她一想到顾将军和来仪公主的伉俪情深,心中就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食。她想,只要有仗可打,她就可以日日和顾承恩在一起了。 于是她做了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很多朝代都经历过盛极而衰,况且中原国看似太平盛世,其实不过是个空架子。 白狐深谙祸国殃民的道理。在经济上,她私铸钱币,造成中原国经济混乱物资短缺。在朝庭内,她勾结谗臣排除异己,将一些正直的大臣排挤出京。甚至在内宫都有她的势力,那后宫本是是非之地,在是非之地挑起是非,再容易不过了。 当朝天钦皇帝年事已高,太子孱弱。诸皇子中不乏出类拔萃之辈,觊觎皇位的自然大有人在。诸皇子在白狐及其党羽的旁敲侧击下,纷纷在朝廷内部扶植自己的势力,对异母兄弟排斥打压,更有甚者,竟然起了弑君夺位之心。朝廷内部逐渐分化,这注定要祸起萧墙了。 对外,白狐的党羽勾结北夷,南狄,西戎,东胡,助四夷安排细作混在中原国内。以妖法令众番邦风调雨顺,兵强马壮。 天朝当时已经被祸害到内忧外患的地步了。 其实中原国注定要经此一难,白狐只是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天钦48年,天钦帝暴毙。皇三子即位,年号天成。天成皇帝登基当天就鸩杀了皇长子。皇六子以先皇死因不明为由,勾结西戎,带兵驻扎骁翰关,虎视中原。 天成元年,天降大旱,瘟疫蔓延国内,中央对地方的监控能力减弱,有的地区公然独立,中原国狼烟四起。 顾承恩奉命平定东阿王叛乱,北夷蛰伏三年后终于有机可乘,身为定北将军顾承恩腹背受敌。好在身边有白狐做谋士,纵使四夷联合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前方捷报频频,天成皇帝龙颜大悦,封顾承恩为骠骑大将军,赐号六合八荒大元帅,又钦赐虎符,掌管中原国一半的兵力。 自天成元年以来战事不断,直至天成10年顾承恩参与大小战事200多场。这10年,朝廷对内征徭役,夺民时,致使国库告罄,民不聊生。 十年来,白狐一直陪在顾承恩身边,大到军事策略,小到衣食起居都照拂得无微不至。但她始终没有想到,她成就了顾承恩千古英明的那一刻,就已经将他推向了万劫深渊。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顾承恩功高震住,早在灭北夷之际,天成皇帝就对他起了杀心。更何况当今四夷虚弱,中原安定。 腊月十八的一个深夜,寒风刺骨,乌云蔽月,朱雀殿中灯火通明,一群武士集结在殿外。 一位紫衫内侍手捧圣旨从殿内走出来,身后小太监端着一壶酒――鸩酒。 目标八荒元帅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卿精忠报国,功不可没,孤深表其心,特赐番邦美酒与顾卿・・・・・” 宦官尖锐地声音在大厅内回荡着,那声音似乎在每个人的心上都深深地划了一刀。 将军府的人心中慌张,却不糊涂,这酒多半是用来诛杀忠良的。来仪公主敛裙起身,淡定地走到小太监的身边。 “这酒是赏我家将军的?”公主威严的质问着。小太监颤抖起来,深深地埋下头去。 紫衣内侍高傲地说道:“皇上有命,这酒只赐予八荒六合大元帅,公主殿下可没权利喝!” “哦?是吗?皇兄真这么说的?那请公公回头转告皇兄,来仪无能,不能再给皇兄当棋子使唤了,请皇兄放心,在天上若遇见母妃,我就说自己不想活了,与皇兄无关。” 顾承恩惊愕地抬起头,但那时来仪已将毒酒夺过,一饮而尽了。顾承恩万念俱灰,得妻如此此生足矣。于世间顾承恩再无牵绊,与国家他再无愧疚。 就在公主倒地的那一刻,白狐闯入殿内,目睹了这一幕,可她来晚了,刚好晚了一步。 “紫怡,好好照顾自己。”顾承恩看着惊慌失措的白狐,温和地嘱咐道。 “不要死,不要・・・・・・”白狐呜咽着恳求道。 顾承恩抽出宝剑,对内侍说:“公公,复命去吧。” 言毕,引颈自刎。殷虹的血,溅在白狐的衣服上,像极了傲雪凌霜的红梅。 “不・・・・・”大殿内,女人凄然的嘶喊。 殿外阴风凄凄,似哭号的鬼魅。殿内,女人跪在血泊中抱着意中人的尸体,麻木的神情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杀气,女人嘴角扯出一个邪佞的微笑,眼中闪过一道绿光。 “我要你们陪葬!” 天成12年,大将军顾承恩暴毙,朱雀殿血流成河・・・・・・ 缘灭缘起 ------------ 第一回 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叫陆千里,原本是天器属第6代尊者,在这三十二重天,天器属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因为天器属负责为每一位天神订做法器,更了解每一个天神的弱点。 但我却放弃了那个尊位。因为,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复活步纤尘――我的恋人。 所以我找到了九尾白狐。 “白狐,你会后悔吗?我要的毕竟是你的精魄。”我试探地问。 白狐的灵魂中嵌有琉璃魄,那是步纤尘七魄之一。 白狐说,只要我答应她一件事情,她就心甘情愿地把琉璃魄交给我。 白狐眼神空洞,静静地伫立在桃花树下,纤细却不失丰腴的身影中,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落寞感。她身着一袭素色白纱裙,浓密的乌发自然的垂到腰间,宛如倾泻直下的瀑布。有桃花映着她娇俏的脸庞,才使她的面色看起来没那么苍白,如果她肯展颜一笑那必定是倾国倾城。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段情,使她如此心灰意冷。 白狐淡淡地说:“我费尽心思追求他三世,奈何天不如我愿。不如暂时忘掉自己,与他做一世兄弟。”。 这样的回答令我十分诧异,我原以为她会换取与顾承恩生生世世相守・・・・・・但为何只是兄弟?我竟为她可惜。我不会提醒她什么?毕竟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只是要她心甘情愿的交出琉璃魄,她只是想要我帮她完成一个夙愿,如此而已。 “我有一个请求,请保留我对他的记忆”白狐请求道。 “那记忆・・・・・・”我不禁唏嘘。明明是不堪回首的记忆,却倔强的不肯忘记。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保管它的。” 空口无凭,我摊开拟好的契约示意她签字。白狐一族最重视信誉,有这一纸契约,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白狐手捧契约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她微蹙峨眉,似乎有所疑惑,但也只是瞬间。最终她手执朱砂笔,郑重地写下“白狐紫怡。愿承担一切后果”。 “白狐,为何只是兄弟?”我最终难抑心中疑惑。 “命数,都是命数。"白狐浅浅一笑,流下两行清泪。继而轻声说道:“三生石上没有我的名字,更何况我们生生世世不能以情人的身份在一起。既然这样,还不如做一世好兄弟,最差也能远远的看他一眼,这样就足够了・・・・・” 我微微颔首,就冲白狐这情深意重,我一定会信守诺言。 把白狐的灵魂偷偷地带到轮回道,废了我很多心思。并且我还要负责藏匿白狐的肉身。忙完这一切后,我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 自那次战役之后,我便病靥缠身,拖着这残弱之躯硬生生的活了200多年,我每吞吐一口气都要忍受噬心腐骨的疼痛。 我回到月隐谷的听雨阁,躺在罗汉床上闭目冥想,却难以凝神,也许是白狐的出现唤醒了我往昔纠结的记忆,我的头很痛,几乎晕厥。恍惚间我看到步纤尘,她倒在季无忧的怀中,拼尽全身力气喃喃叮咛着“信守诺言・・・・・" 信守诺言?到底是什么诺言可以让你为他去死!我眼睁睁地看着步纤尘的灵肉分离,魂飞魄散,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不知道这是为何。陆千里那里对不起步纤尘,我的声嘶力竭还换不来一个告别的眼神? “先生,先生”灯盏唤醒沉睡的我。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我起身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谁剜去了一样,我只是熬不住打了个盹,又被梦靥缠身了。 “您又做噩梦了。”灯盏转身端了一碗蓝盈盈的凝神汤给我。我接过汤碗,看着这蓝盈盈的汤水出神。 “先生喝过以后便不会梦魇缠身了。”她粲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人显得更加俏皮了。 只可惜灯盏的容貌已毁。一片嫣红顽固的贴在她的左脸上,额头到眼底卧蚕处如同染了胭脂。她白皙的肤色将那一抹抹嫣红衬托得格外妖娆。 说来话长这红印并不是她生来就有的,灯盏说过她曾为救人身染曼陀剧毒,侥幸医好自己后便留下了这么个东西。关于灯盏的过去我知之甚少,我不问她也不说。 她很有趣。虽然人丑,却很爱照镜子,并且总是会在照镜子的时候宽慰自己“一个印记而已,死不了的”。为了配合脸上的一片红印,她索性着一身胭脂色长裙,腰间系着赭色绸缪,并缀有一个蝶形玉佩。她把自己浓密的秀发揽到脑后,简单的输了一个堕马髻,又在发髻上簪了一根镶嵌红玛瑙的银簪,又以一条红色的锦带在发髻下打了一个蝴蝶结。 整套装束下来让她看起来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球,也像一条通红的辣椒。不过这样一来,反而使得她那张大红脸看上去自然多了。 即使是这样,我仍旧觉得灯盏,她心里还是很介意自己的容貌的。她经常会做一些半面面具将自己脸上的缺陷掩盖起来。 “怎么又愣神了?先生是怕有毒吗?”灯盏咯咯地笑道。 灯盏自请做我的侍女,我不喜欢“主人”或者“公子”之类的称呼,说以就被不伦不类的称作“先生”。不过她叫我先生也不过分,我这满头银发,看上去确实显老。 我一直没有把她当成仆人看待,她对我亦如对待兄长一般的尊敬。她师出玄医正道,因触犯门规被玄医正道除名。我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到三十二重天和我一起做个无职无禄的散仙。 我轻哼了一声嘲弄道:“但求一死。”接着将汤药一饮而尽,这次的药里加了一味甘草,但还是很苦。 灯盏扑哧一笑“先生玩笑了。” “灯盏,去准备琉璃瓶,我们到人间走一趟”我轻声吩咐道。忍着心口的绞痛,我走下睡踏。 “先生。”灯盏流露出十分关切的神色,顺势搀扶着我。 我淡淡一笑,说道“我没事。我们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转世白狐,你先去准备一下。” 灯盏领命离去,我捂着心口,剧痛难言,希望这羸弱的躯壳还能撑到我见到步纤尘那一天。 ------------ 第二回 云衣城中潇湘客 月隐谷是天器属的辖区。师父把这个地方送给我后,有些看我不顺眼的同门师兄弟就搬走了。 可能是我性情寡淡,不愿与人亲近,原本看我还算顺眼的同门师兄弟也离开了。这不大不小的地方,现在竟然只属于我一个庸庸碌碌的散仙。 月隐谷这地方很适合修养像我这种不死不活的200多年里,多亏这么个好地方将养。让我有时间去忘记,也有时间去回忆,只可惜我放不下,只可惜我得不到。 犹记当年,季无忧九死一生换来天山飞鹰的无双天翼,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而我也在补天神石中提取出七种精魄,眼见将成为铸造司唯一不辜负补天神石的人,也是说不出的得意。 当时这七个琉璃魄彼此相斥,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将它们融合的方法。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季无忧闯进我的房间,向我展示他胜利的果实,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了――七个不稳定的琉璃魄全部被无双天翼吸取。 那一刻,无双天翼像获得了生命一般。我与季无忧都束手无策,多亏师父及时出手,才制服了无双天翼。 师傅说无双天翼和琉璃魄相遇,已经生出三魂七魄,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命。也就是说我和季无忧若想得到自己的宝物,就得杀了步纤尘。 很久以后,为了帮助季无忧打败魔君,步纤尘自愿放弃三魂七魄,才换来这人间天界几百年的安泰。但大家似乎只感激被晋升为司武阁尊者的季无忧,没有人记得步纤尘,没有人为她歌功颂德,她甚至连个封号都没有。 但我就是要她复活,既然没有人感激她,那她也没必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琉璃魄四散之后,纷纷投奔了不同的宿主。我用200年的时间,修补了一个感应琉璃魄的琉璃瓶。用以寻找琉璃魄的宿主。 我找到的第一个宿主,便是九尾白狐,白紫怡。不过她投胎之后的身份是叶家二公子――叶世颐 云衣城中 我和灯盏此时位于人间,中原国南郡的云衣城中。灯盏第一次来到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忽然追上我,问道:“先生,算起来白狐来着人间快18年了。咱们为什么不把记忆给他” 我收敛心神,漫不经心的说道:“他可是个男人・・・・・再说当初她也没说转世后也带着记忆啊?"我苦笑了一声,正色道:“没有更好。” 灯盏无言以对,便长叹一声:“她真是个苦命人啊。” 我看了一眼灯盏银白色的蝶形面具,心中暗道,你我又何尝不是。 灯盏微微扬起嘴角,透过面具我读不出她的双目的情绪,只觉她目光有了短暂的莹润。她深吸一口气,轻启朱唇缓缓地说到:“灯盏初来这市井人间,不晓得这人间的风情,烦请先生做我的向导了。” “这有何难?随我来罢。”我呵呵笑道。 我记得这云衣城中有一个叫做十里香的客栈,因一种名为舞姬的酒而闻名。 舞姬酒是十里香客栈的镇店之宝。当地人都说,酿这酒的方法,是这家人的祖宗跟神仙学来的。 这酒从表面看来倒也寻常,它的神奇之处在于――饮酒人的心境可以影响酒的味道,并且若是有人喝醉,他就会会在梦中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 为此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这家客栈的生意也就越做越大。 我想,像灯盏这样好奇心重的姑娘一定会对这酒感兴趣的。我只说肚子饿了,就自顾自的朝那家客栈走去。我们刚走到十里香客栈门口,就有小二哥殷勤的跑出来迎接。 “二位客观,您里面请。您看您是用餐呢还是住店啊?刚好有两间上房,看您二位也不像我们云衣城的人,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这又是大正午的,想必二位还没用过餐呢。来来来,请这边坐。您二位要点些什么?我们这的招牌菜可多了去了,像・・・・・” “小二哥”我笑呵呵地打断店小二的喋喋不休。 “先上一壶舞姬,然后在上两份白芍松子羹,冰糖玉梨糕,红玉素心饼。” “哟,客观点的可都是小店的名吃啊!想必是位熟客了”小二哥微微吃了一惊。 “替我准备两间上房,我要在城中小住几日”我吩咐道。 “好嘞,咱们这就给您张罗着?” 小二站在身边还不打算走,仿佛还要推销点什么?一旁的灯盏可是不耐烦了。 “都是老主顾了,为何还如此怠慢。”灯盏佯装嗔怒道:“还不快叫厨房准备着,想饿死我们这些回头客吗?” 小儿哥也皮实,竟被灯盏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转身向后厨跑去,一边吆喝着,一边把一壶舞姬酒端到我们面前,笑呵呵地说道:“二位,慢用。我们后厨张罗着吃食呢?稍后便送来了。” 语毕,他又到门口迎接别的客人去了。 “先生,这家客栈装点得倒是别致,你看二楼垂下的吊兰,刚好形成一个天然屏风,琴师在内室抚琴,意境真美。而且咱们脚下的水渠中还有小鲤鱼。再者这餐厅里一点儿油烟味都没・・・・・・”灯盏不停地称赞这店内的陈设。 我却自顾自的斟酒,我把酒杯推倒灯盏面前 “灯盏,尝一尝这舞姬酒。”我故作神秘地说道。 灯盏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迟疑了一下,接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惊喜地告诉我:“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灯盏笑着说:“这酒第一口喝下去有种水果的清甜,第二口却又有了酒的甘醇清冽。” “这酒,我喝下去却是咸的。”我轻轻地说到。 其实我说了谎,无论怎样,这酒我喝来都是索然无味的。但我贪恋这微醉的惬意,脑海中不断涌现当年的画面。 “我倒不喜欢这酒,一味地忖度人心,反倒失了自己的本味。”步纤尘捧了这酒,淡淡地说道。 “叫她舞姬如何”步纤尘鼓弄玄虚地说 “我又不是看不起舞姬。”步纤尘解释说 “舞姬,无论舞姿多么曼妙灵动,于看客不过是一个赏玩之物。而她真正的心事又有谁在意呢?你说像不像这酒。你一定不知道”步纤尘失望地说:“因为,你永远不会关心别人到底想些什么。” “这酒本来是无味的,只不过能忖度人心罢”我幽幽地说道。 醉意微浓我似乎在跟步纤尘探讨这酒的本味。但眼前却已物事人非,还有没有那样一天,能与她饮酒听琴,闲话家常? “如此,真是神奇了。”灯盏饶有兴致地端着酒杯说道。 “这酒不像是人间之物。难道,是杜酒司的佳酿?”灯盏说出他的猜测。 “不,这是季无忧的酒。”我自然的说出了那个名字――季无忧。仙界司武阁尊者,原天界锻造属尊者轩辕道的弟子,在我还叫他师兄的时候,亲眼见他调制的这酒,想来也有200年了。 灯盏不再多问,也不再碰这酒。她知道我很讨厌季无忧,大概是顾忌我的感受。 我哪里会顾忌那么多呢?我现在唯一在意的只是明日去叶府,瞧瞧我的琉璃魄。 ------------ 第三回 此生不知身是客 转世白狐,在这云衣城内。 琉璃瓶对琉璃魄的感应十分强烈,自我来到云衣城,它便不停地变更着色泽:时而是温暖的橙色;时而是夺目的赤红;时而是宜人的鹅黄;时而是恬静的天蓝;时而是典雅的天青;时而又是神秘的浅紫。 渐渐地降低了变换的频率,瓶身凝结着温暖的橙色。 想不到白狐身上的琉璃魄,居然是步纤尘的喜魄。我心中暗自觉得这种安排有些无稽。 施施然踱步于这江南烟雨三月的小巷,深深地吸了一口破晓前的空气。 由于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小雨,因此空气中的水汽很重。巷子里,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还是湿漉漉的。我穿着木屐安然前行。整个小巷回环着木屐与青石板碰撞的“哒哒”声。 这座城还没有醒来。 行至叶府,我化身白雀飞入院内,辗转落在院中的一棵丁香树上。 阁楼的窗前,隐约闪烁着烛光,一位青衫少年手捧诗书,正看得津津有味。江南三月里的清晨,还透着凉意。 这少年过于弱不禁风,干咳了好几声,他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少年举止泰然,温润的目光望向窗外,身形单薄茕茕孑立,萧索中更显忧愁。 许是彻夜的苦读疲惫,许是这晨朝的光线耀眼,那双美目充斥着迷离。 风轻轻吹过,吹落了一树丁香花,花瓣在风中轻盈地打着旋,仿佛跌入人间的粉色精灵。落花飞过窗前,探入阁楼,缓缓地落在少年的肩头。 几日后,他就要进京赶考,心中难免会有些焦虑。 “哥,你又看了一夜的书吗?”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推门而入,他便是转世白狐——叶世颐。 叶世颐慵懒的靠在案几的一侧,信手将烛火剪灭。 叶世颐就是那日桃花树下,郁郁寡欢的九尾白狐。而他今生的哥哥,就是他前世魂牵梦萦的良人。 “今日倒是起早了。”叶昭澄斜了弟弟一眼说道:“不会是梦游吧。“ 叶世颐立刻收起所有表情,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对,我在梦游。” 叶昭澄微笑着推了他一把,说道:“好好说话。” “哥,我失眠了。我想这一路上肯定会结交许多江湖义士,咱们挑一个武功天下第一的,拜他为师,然后······”叶世颐说得起劲儿,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拯救苍生的使命就交给我们了”叶世颐做作地拍着叶昭澄的肩膀。 叶昭澄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个弟弟还真是一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 “二位少爷,老爷吩咐今日朝食去东花厅。”书童立在门口,拱手说道。 “知道了。”叶世颐跳上案几,大声说道。 “快去换身衣服。”叶昭澄拍了拍叶世颐皱巴巴的衣衫,拖着懒洋洋的弟弟朝门外送去。 东花厅内,暖香萦室。叶昭澄与叶世颐正襟端坐,轻呷花茶,淡茹佳肴。叶念勋满意的看着两个儿子,这些年虽然忙于商道,但对儿子的教导从未松懈,尤其是对昭澄,叶年勋希望他涉足仕途,光耀门楣。 叶年勋虽为茶业巨贾,家财万贯,但每每与达官贵人交往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学识浅陋,难登大雅之堂。于是他便把希望全都寄托到嫡长子的身上。叶世颐是庶子,叶年勋对他反而没有太多的要求。 “昭澄,最近咳疾可曾好些。”叶老爷关切地问道。 “回父亲,近日吃了几幅川贝枇杷,便舒缓许多。”叶昭澄恭恭敬敬地回答 “嗯,晨昏风凉,天冷加衣。好生休养。”叶老爷嘱咐道。“最近可有温书?” “不敢懈怠。”叶昭澄说。 “好。”叶老爷满意地笑了笑,朝管家打了个手势。管家便将一封信递给叶昭澄。 “礼部侍郎胡浩轩是为父挚友,你既到京城,于情于理都应当登门拜访。”叶老爷嘱咐道。 叶年勋不经意间瞥见此时早已神游太虚的叶世颐,见叶世颐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十分不满。 “世颐!”叶老爷严肃地唤道,这一声唤,惊得叶世颐将手中的折扇都丢在了地上。叶世颐察觉失态,脩然站立,宛如惊弓之鸟,一句话也不敢说。 “父亲,弟弟这几日常伴孩儿读书,不到五更便起床温书。难得休息,想来是疲乏了”叶昭澄唯恐父亲责罚弟弟。 “这倒是件新鲜事儿,你能如此,为父深感欣慰。只是深夜就不要再你哥哥那里读书了,他照顾你总是会分心的.” “是”叶世颐回答道。眼中的酸涩,蔓延到心中,拧出些许寒凉之意。父亲,向来都是这样,仿佛只有兄长才是他的儿子。 “不求你功名显达,你这一生就算碌碌无为,也不丢人。”叶年勋说。 “许你去京城,一来,你也读了十几年的书,虽说术业不精,但好歹还是考过了乡试不是,会试还是要考的。二来,你兄弟二人一同出游好歹有个照应。只是世颐,为父要提醒你,京城繁华之地,切勿贪玩惹事。” 叶年勋这几句话反而说错了,叶世颐是那种表面上给人玩世不恭的印象,但实则相当聪慧机敏。凡事只要先生教过一遍,不但会牢记于心,而且更能知一反三。他之所以不温书,是因为他觉得已经烂熟于心的东西就没必要看个没完没了。这样,反而让别人觉得他不求上进。 “是,父亲。”叶世颐无奈地说。 说话间,叶夫人来到东花厅。身后僮儿拖着一摞新衣。僮儿向叶年勋微微行礼。 叶夫人与叶年勋相视一笑。 叶夫人的出现,带来一丝淡淡的香烛之气,与嗅觉不期而遇,却又再寻无踪。大概叶夫人是去了寺庙,难怪朝食并不见叶夫人出席。 叶夫人正了正叶昭澄的衣领,数落了几句,目光落到叶世颐的身上,见他身形单薄也悉心叮咛了几句。然后笑意盈盈地讲述清晨进香时所遇到的趣闻乐事。 叶夫人出身书香世家,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虽然不喜欢叶世颐的生母花舞裳,却从未苛待过她们母子。花舞裳过世后,对叶世颐也颇为照顾。凡是叶昭澄有的,叶世颐也会有。 只是,叶夫人善待庶子,完全是出于自身的良好教养。与叶世遗的母子之情不过尔尔。 不知道与叶夫人的出现有没有关系,东花厅内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每一个人嘴角都噙着温暖的笑意。 我仔细打量着叶世颐,脸上是笑容,心中却是泪水。自己在这个家里,仿佛是最多余的那个。 看到这个场面,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把白狐的记忆植入到叶世颐的体内。否则他要烦心的还不止这些。 ------------ 第四回 唯有灯盏真食客 我回到客栈,幻化出人形。 环顾四周,卧室还是我走之前的样子,心中不由得自责起来,望着这凌乱的卧室,我不由得惆怅起来。若在平日里,这些琐碎事情都是灯盏替我打点的。 我若不应允灯盏,她就不会擅自进我的房间打扫,想必今早是吃了闭门羹。早知道,经营该在门口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客人起床,速来打扫”,可惜这店中并没有这样的一块牌子,但我懂得‘过时不候’的道理以及‘自食其力’的美好品德。 这些本就是琐事,既然是琐事,那必定就不是难事。 整理好内务,我换了一套素色锦广袖白衣,外套蓝缎云纹长衫。这套往年的旧衣,让我看上去清爽了许多。我的房间在小楼的第三层,站在走廊中,便可尽览十里客栈的全景。 十里客栈前院是餐馆,后院是客房,两院之间搁置一个湖泊,客房坐落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岛上,一座折缓的小桥贯通两处。 这湖水不深却是流动的,所以这家的主人才能引活水进前院餐厅。 三楼有一个观景台,可是?现在观景台被一个红衣女子霸占着。她在那里吃饭,是的,她在整个楼层的黄金地段只是再吃饭,真真儿浪费了这黄金地段,有品味儿,没品位啊! 她面前的木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点心,这点心小巧耐看,让人一见到就能产生食欲。 “灯盏・・・・・・”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此时出现,很多余。 “先生,您来了。我一直在等您回来呢。”灯盏低下头,看着那满桌的食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闲着无聊得很,就点了这么多吃的。” 我冲她笑了笑,我端坐在灯盏对面默默地看着灯盏,她有条不紊地将这些食物吃完。我不由自主地赞叹道:姑娘你的吃相很斯文。 “先生,发现第一个琉璃魄了吗”灯盏轻轻呷了一口玫瑰花茶 “找到了”我说。 “是什么颜色的,取回来了吗?我能不能看看?”灯盏很期待的样子。 “橙色的,没有取。”我说。 “啊・・・・・・为很么不取呢?”灯盏有些失落。 “时机未到”我说。 “・・・・・・”灯盏。 半晌。 “先生近日,真是惜字如金呐。” 灯盏忍俊不禁。 我笑而不语。 ------------ 第五回 白头如新故人来 是夜,月华如练,晚风煦煦。 我坐在屋顶,并寂寥饮一壶舞姬。酒过三巡,往事一幕幕浮现,而我却依旧清醒,这酒能醉倒天下人,却不能使我得到一刻的麻痹,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幻象都是真的,可惜我做不到。 “千里,这200年来,你都是这样自暴自弃吗?”季无忧说道。 季无忧突然出现,这让我心中十分不安。 季无忧悬空而立,足下踏着一朵白云,他玄色的长衣在空中猎猎生风,映着月色,他胸前的那对麒麟发出淡淡的金光,显得十分威武,十分尊贵。 季无忧面无表情,一对乌黑狭长的双目审视着我,有些轻蔑,又有些桀骜。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和一丝凄凉。曾经的兄弟,如今竟然连陌路都不如。 “无忧尊者,长乐无极啊!”我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饮下一杯酒。 “卑职身染顽疾,不给司武阁大尊者行礼了!” 季无忧,面陈似水。他就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大有悲悯苍生的姿态,我想此时他若肯下来陪我喝一杯,我也许会对他再客气点儿。 “其实事情,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糟糕。如果你愿意,天器属尊者仍然是你,你知道云天,不在意这个位置。”季无忧规劝道。 没错,他一直都这么小看我。他以为我嫉妒他,但事实上・・・・・・我只是有点嫉妒他而已。不过,他以为我想跟他攀比就不对了,云天师兄再怎么好欺负,毕竟还是堂堂天器属的尊者,怎是我说僭越就僭越的?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你吗?不想跟你说这些,不如咱们谈谈无双天翼的事?”我挑衅地看着季无忧。 “原来如此。天器属现在正缺人手,天界所有人都在着力修补天柱。而你又在干什么?”季无忧仍旧居高临下。 我干脆躺下,这样看他也方便一些。我用目光打量着他,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一样。他厌恶地避开我的目光 “陆千里,你知不知道,无论你怎样神通广大,步纤尘始终只能有一位。况且,她已经・・・・・・”季无忧忽然转换了语气说道:“天下苍生的安危,都不及你的儿女私情?” 这是一种他自以为是的反诘 “天下苍生不会有事,苍生不会因为陆千里就生灵涂炭,苍生不会因为陆千里就安居乐业。”我打断他。 “你有办法对不对?”季无忧问道 我故意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说道:“我不告诉你。” “你真是无药可救!”季无忧厉声呵斥道。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很快他又调整好气息,悠然说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九尾狐的骨头是很硬的材质,我可以用它将就一阵。你说,我应该去哪里抓九尾狐呢。” “季无忧,你太卑鄙了!”我紧张的说道。“现在他也是你悲悯的天下苍生之一。要杀他吗?” 季无忧忽而干笑几声,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走了。 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虽然,我不担心叶世颐的安危,但是200年来,这是季无忧第一次来找我,总让我惴惴不安。因为通常季无忧的出现,都不会带来什么好事。 其他倒也无妨,只是如果他干涉我取琉璃魄・・・・・・ 我不愿再多想,论战斗力,我不及季无忧十分之一。想胜过他,除非借助神器,但也没有十足把握。毕竟,他是天界第一战神。 季无忧搅得我心烦意乱,我翻出无所不知的八荒镜,准备看看叶世颐的境况,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叶氏兄弟早就踏上了进京的路途,只是他们现在的状况,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了,叶氏兄弟竟然在一个郎中家里。 叶世颐正帮哥哥靠在墙边,一勺勺地喂他喝粥,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哥哥身边。 这天傍晚,叶世颐坐在郎中家院子的石阶上,斜倚着门框,默默地注视着捣药的郎中,尴尬地说:“大叔,其实・・・・・・・我・・・・・・没有钱。” “看得出来・・・・・・”郎中笑了笑,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捣药。 叶世颐不知再说什么好,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心中憋了一股怨气,堵得难受。竟有些后悔那次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但他更加后悔的是,自己不应该在大船卸货的时候,拉着哥哥下船游玩,否则他们也不会被恶霸吊在树林中。 郎中抬头看了一眼一脸委屈的叶世颐。宽慰道:“放心吧!你没有钱我也会医好你哥哥的病。不就是个伤风吗?老头子几片生姜都能治好他。” 叶世颐似乎松了口气,但他的眉头始终皱着。 秋闱在即,他们却将自己弄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况且此事因叶世颐而起,如果没有解决困境的办法,先不说叶年勋不能容他,他自己也得无地自容。 当务之急是赶快进京投奔世叔,叶世颐狠了狠心,紧紧地握住脖子上的玉坠。这块玉坠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自懂事起就从未离过身。 “大叔,您知道哪有当铺吗?大一点的。”叶世颐问道。 老郎中微微一愣,看见叶世颐手中把玩的玉坠,仿佛明白了什么:“有的,明天我叫那老婆子带着你去。” “有劳了。”叶世颐黯然地说,他缓缓地闭上眼睛,静静地倚着门框,微微仰着头,这样泪就流不下来了吧? 那块玉坠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是典当之后的钱,足既够他付还郎中大叔的诊金,也足够支付进京的路费,只是以后的生活会变得很拮据。 下一班大船路过,得七八天左右,在这期间叶氏兄弟一直在郎中大叔家蹭吃蹭喝,有时候也会帮郎中大叔清理院子,晾晒草药,担水劈柴什么的。 但郎中大叔对他们这些举动十分忌惮,这对儿兄弟的到来,让他觉得特别累。亏得多年行医的好性子,有时候气急,却也不发作。只是暗暗庆幸:幸亏,他们只是小住。 但临别的时候,郎中却与兄弟俩依依不舍。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十分喜爱着两个孩子的。 叶世颐站在船头一直不停地和这位素未平生的大叔挥手,一直到大叔的身影小到看不见为止。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 第六回 人情翻覆似波澜 叶氏兄弟到达了京城,拜访了礼部侍郎胡浩轩,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是叶氏兄弟并没有住在胡府,因为胡侍郎是今年秋闱科举的主考官,为了避嫌,胡侍郎便把他兄弟二人安排在京城最豪华的书香客栈中。 我和灯盏也来到了京城,住在书香阁客栈不远处的集贤客栈。 这样一来,我们既避免参与到叶世颐的生活范围,又可以密切观察橙色琉璃魄的动向。最让人逞心如意的就是,灯盏最近不怎么搭理我了,这倒也不错,至少现在耳根子清净了许多呢。 灯盏简直就是同情心泛滥,非得让我把白狐的记忆植入到叶世颐体内,这怎么行呢?可灯盏这姑娘超烦人,我忍不住就训斥她一番。我从来没跟她发过火,这是第一次,她也许是被我吓唬着了。 于是今天早晨,我独自去了书香客栈。 “哥,我昨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叶世颐说。我坐在他们邻桌,所以“偷听”他们讲话也不是难事儿。 叶世颐一本正经的跟他哥哥说:“这梦做得特别真实,也特别奇怪。我居然是哭醒的!” 叶昭澄皱着眉头佯装忧虑,实则心道:这小子恐怕又是在耍宝呢?何不就依着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看着弟弟说道:“你这梦境必然有趣,不妨说说看。” 叶世颐依靠在椅子上慢慢地揉着太阳穴,像是很努力的回忆梦中的情节:“我想想・・・・・・哎!”叶世颐叹了口气说道:“我居然变成个女人,然后在森林里走啊走啊!然后就看见你了,你穿着一身戎装,骑在一匹汗血宝马上・・・・・・・”叶世颐揉着太阳穴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行,往后不能跟你讲了。你一定接受不了的。” 叶昭澄笑道:“你少卖关子,快接着说啊!” 我越听越蹊跷,最后我实在是不能抑制自己的愤怒了。我重重地撂下茶杯,把茶钱往桌子上一拍,愤然离去。 “灯盏!灯盏!”我恨恨地喊着。但她没在自己的房间,我又撞开自己卧室的门,看见灯盏埋头写字,摔门声吓了她一跳,连毛笔都丢在了地上。 “先,先生。”灯盏笑嘻嘻地看着我,把手背到身后。我看她一副浑然不知“死”之将至的表情,心中怒气简直一触即发。 “你是不是偷了白狐的记忆!”我隐忍地问道。 “先生何出此言,白狐的记忆一直都是我在保管。我可当不起这一个偷的罪名。”灯盏不卑不亢的直视着我。“是先生没有人情味儿,我只不过为先生积点儿阴德罢了,先生何必责怪灯盏。”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我强忍住怒火,将我的忧虑讲给他听:“哪有弟弟爱慕哥哥的事儿啊?你是不是觉得白狐前世不够惨?你这么整他,你图什么啊?白狐就想好好陪在叶昭澄身边,可你。你知不知道,这记忆一旦重新回到叶世颐体内就再也取不走了?” “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你还霸占着,你就是怕白狐不守诺言,耽误你取琉璃魄!”灯盏仍不知悔改。 “好,竟然认为我是这种人,那你也不必赖在我身边了。走!”我决绝地说。 “我这就出去不见你便是,等先生气消了我再回来。”灯盏一溜烟地跑出门外。 我被她气得七荤八素的,冲着门口,终于还是愤怒地喊了出来:你要敢回来,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 第七回 一波未平一波起 今天是举子们入场的日子。叶昭澄和叶世颐都排在队伍中。 入场的规矩非常的严格,为防止考生夹带,检查人员甚至要求考生们解发袒衣。叶昭澄倒是一脸的淡定,叶世颐却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监考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今年的考生,看到叶世颐一脸慌张的样子,便疑心他私自夹带。于是便命人把他从队伍中提了出来。叶世颐很慌张,他厌恶地瞪了抓着他的那个士兵一眼,试图挣脱他们的束缚。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人,学生叶世颐。” “为什么慌慌张张的?” “因为害怕名落孙山。” “哼哼,搜身。” 监考官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都围了上来。叶世颐惊慌失措地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士兵们哪里在乎叶世颐的颜面,一把就把叶世颐摁住,叶世颐挣扎着不肯就范,可他哪里是这些赳赳武夫的对手。很快他就被剥去衣物,坦胸露背的叶世颐,竟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叶昭澄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他,可叶世颐竟然看都不敢看他。 考生们纷纷怯怯私语道:“娘们儿唧唧的,不就是验身吗?咱们不都得这样儿?” 我虽然离他们很远,但我也能感受到叶世颐的尴尬。 这几天,他确实反常,不知道为什么会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个痴恋哥哥的女子。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监考官看场面有些乱,便命人整顿纪律。 叶世颐并未夹带纸张,考官便以为他只是紧张而已,就放他进入了考场。每年科举都会有一些诡异的考生,有未考先疯的;有考场大小便失禁的;有考完裸衣奔走的・・・・・・监考官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叶世颐哪天要是想起我来,一定会杀了我吧。 但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 灯盏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的八荒镜根本搜索不到她的身影,她一定是故意躲着我,天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惹麻烦。 我一个恍惚,被路人撞了个满怀,撞我的人是个中年男子。他连人带扁担全都摔在了地上。现在,他正坐在地上痛苦地**着。刚才撞他的力气并不大,他明显是故意摔倒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倒霉啊!在人间遇到‘碰瓷儿’的了。 我很懂这里规矩,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定银子,塞到他的手上。 一刹那,这男子露出了狡猾地微笑。接着我的行为便不受自己控制了。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受这个男子支配。虽然我的双眼被人封印住了,但我依然走得很稳。 我心中有些惶恐,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凭他这种犀利地手段来看,智商必定不在我之下。对方功力深厚,我试图冲破他的魔障,但始终都是徒劳。 我陆千里这一辈子。虽然朋友不多,但也不至于四处结仇。我把我这辈子罪过的人都想了一遍,唯一能与我智力不相上下的,那就只有季无忧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住脚步,然后重重地摔倒地上,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能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你们都下去吧。”那人吩咐道。 我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光亮,那人解开了我眼睛上的封印。 “千里师弟,得罪。若非如此,我断断没那么大的面子邀你一叙。”季无忧幽幽地说道。 从小他的城府就比我深。不得不承认面对他的时候,我会自卑。 我开门见山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没时间跟你玩儿。” 季无忧不以为忤,缓缓地蹲在我面前,直直地盯着我。这样近的距离使我越发觉得他讨厌了。 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似乎有一种让人无法跳脱的诱惑。我的意识开始混度,心中大叫不好,季无忧这是在用摄魂术。这是我这一天内,第二次被他算计。 我欲哭无泪,却只能任由他摆布。季无忧邪魅地一笑,接着在我衣袖中取出乾坤锦囊,他从乾坤锦囊中取走一个三尺三寸的木盒后,又把乾坤锦囊随意地塞到我的怀中。 他站起来,嘲笑地看着我。然后淡淡地说道:“本尊想要的东西,你夺不回去的。你现在与本尊作对,就是与三界作对。你明不明白?” 季无忧站起来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丛林深处。林中不断地回荡着他的话:“半个时辰内你便可活动自如。陆千里,劝你不要再感情用事。你要么助天器属修复天柱,要么与三界为敌,你好自思量。” 我在心中将他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个遍。 那混蛋居然拿走了白狐的肉身!我和白狐那日在桃林里定下的合约是:白、陆二人约18载,18年后。白狐奉上琉璃魄,陆千里交出白狐肉身。二人协商,誓不毁约。 白狐一族视信誉如生命,不但对自己要求严格,而且对别人也绝不姑息。弄丢他真身,违约的是我,想要回琉璃魄,恐怕没那么容易。 叶世颐只是个凡人,如果硬生生地把琉璃魄从他身上抽走,恐怕对他的性命会有威胁。 天界第一大戒律中说道:天界诸神不得私自杀害凡人,若伤人命,禁足幽冥司2万年。 我苦笑一声,白狐身上的琉璃魄是取不得了。不取琉璃魄,我就不能救步纤尘,若是取出琉璃魄,大司命一定会把我关进幽冥司,2万年,我肯定死了,更没有办法复活步纤尘了。 我的计划,横竖都是要流产了。 一晃数月,我再也没去找过叶世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横竖都要失败。 我紧紧地攥着五色琉璃瓶,心中只萌生了一个想法――死。 我若选择就死,便是对三界最好的一个交代。 师父告诉我,我本是灵山峰顶的一块巨石,吸取上百万年的天地精华与日月灵气。师傅本想用我打造一件神兵利器,但发现我已经生出三魂七魄,便不忍心再掐灭我的灵性,他将我点化,收做徒儿。师父临终前说过:天柱若有损伤,你务必竭尽所能护天柱周全。 我存在的使命,不是集齐琉璃魄,而是自灭三魂七魄,然后变成灵石,生生世世在孤独与寂寞中度过。 我迟早都要面对这个结果,而且我也早就准备好就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步纤尘复活,天界欠她的太多太多,我不忍心,让她就这样形神俱灭。如果,灭亡,我不希望我们两个人同时。 因为,步纤尘若在,我即使变成天柱,至少还能活在她的心中。 ------------ 第八回 山重水复疑无路 我准备离开人间,收拾好行装就走。经过灯盏的房间时,忽然想起她走得匆忙,肯定没有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好歹主仆一场,我还是要进去看看的。 推门地那一瞬间,我惊呆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白裙红衣的女子就是灯盏,而那个白衣秀士就是叶世颐,他们俩现在居然,居然,居然在品鉴胭脂的成色。 灯盏和叶世颐竟然没有发觉有我走进屋子。 我干咳一声,道:“灯盏!” 灯盏和叶世颐同时发现了我,叶世颐怯怯地跟我打了个招呼。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很纠结。我不知道现在这种状况,该怎样界定他的性别。 “怎么回来都不通报一声。”我生气地说道。 灯盏直直地望着我:“您不是说,我再回来就打断我的腿吗?” “是啊!那你还敢回来。是找打的吗?”我铁青着脸问道。 灯盏扑哧一笑,说道:“先生想打断我一条腿,也好。请先听我把话讲完!” 我点点头。灯盏便徐徐说道:“其实先生那日是错怪我了,我只是控制了叶世颐的梦境,在梦中将他前世的事情讲给他听。” 我惭愧地点了点头。灯盏继续说道:“可那日先生竟然冤枉我,还对我大发雷霆。我一气之下,就把白狐的记忆植入叶世颐的体内了。” 我气得差一点喷血,故作镇定地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叶世颐回来换琉璃魄啊。”灯盏说道:“人家可没那么小气。一下就答应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早就回来了,见你不开心也不敢打扰你。”灯盏说道。 我遗憾地看了看叶世颐,果然琉璃魄在他体内正在聚合。我看了看叶世颐,他也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我。 “先生您看看,白姐姐体内的琉璃魄是否聚合了。”灯盏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难道她这是在向我邀功吗?我还得赞赏几句不成? “灯盏姑娘,你能不能别老叫我姐姐。”叶世颐的脸色有点难看,十分尴尬地冲我微微一笑,弄得我也十分尴尬。 当初,我就不能理解白狐的选择,现在连他自己都尴尬起来了。我还他一笑之礼,心道:你若了解我现下的境况,恐怕连杀我的心都有,怎么还有心情冲我笑呢。 我一甩衣袖,默默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静静地看着叶世颐。 “白狐,我弄丢了你的真身,契约无法履行了。算我对不起你。你若选择做人,我便到幽冥司给你补个名额。”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保证你每一世都是有钱人。” 虽然人类的命运,全部记录在三十三重天的司命神殿里,但是我也没骗叶世颐,以灯盏的能力每个轮回送他万八千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然后我把弄丢白狐元神这件事情的始末,跟他们叙述了一遍。被别人暗算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和违约比较起来,也算不了什么。被别人暗算,错不在我,如果违约还欺骗别人,那就是我人品问题了。即使我基本上没什么人品,也得跟他实事求是啊。 ・・・・・・ 灯盏不解地问道:“先生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我默默地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叶世颐也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瘫坐在椅子上,虚弱地问道:“陆千里,如果我让你取琉璃魄,我会怎样?” “如果强取,你就得一直用这具肉身。但是取走琉璃魄对你的伤害很大,也许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我实事求是地说。 “・・・・・・”叶世颐默默地看我,良久,他释怀一笑。 豪情万丈地对我说:“我们的契约上不是说,一切后果有我一人承担吗?拿走你的琉璃魄。我死不了,你放心。” 这样也行?我吃惊地望着叶世颐,他的表情非常真诚,好像我刚刚说的话,都与他无关一样。 我本能的有些喜不自胜,可是我也担心叶世颐的安危,不过他一直坚持,想必是有万全之策。 劝阻的话我依旧没有多说,倒不是怕白狐后悔,而是我觉得多说,就显得自己很做作了。 七天之后,我带着橙色琉璃魄回到月隐谷,由于我耗费了大量的真气,所以,我需要调养一阵子,才能继续寻找琉璃魄的其他宿主。 灯盏为我调制了固元汤,每三天一碗很是受用。以前总觉得玄医正道是天界最无用的机构,天界平时无人生病,战争也不是特别频繁,玄医正道的弟子个个清闲,所以玄医正道就成了八卦新闻衍生的沃土。 如今想来玄医正道蛰伏天界几十万年,还是有他存在的道理。比如说,就连灯盏那种资质的弃徒,随便领到哪里都是神医级别的人物。 谷中景致很好,我念书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入谷的路口上有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面描述了月隐谷的风景: “青山荣荣,碧水淙淙,飞鸟寰宇,游鱼戏中,举眉十里有桃花,俯首落英满窗匣,香风拂面心神怡,彩云接天入目清,远凡尘之喧嚣,邈仙界之寂寥。” 也诚如石板所写,但凡来了月隐谷的人都不愿意离开,不想离谷的前提――这里没有吝啬、刻薄的陆千里,也就是我。我的人缘一向很差,尤其是这二百年来。也多亏了玄医正道众多弟子的讹传,很多仙友,包括天器属的师兄弟们都对我敬而远之,这也没什么?我左右得了清净。总寻摸着,哪天带着灯盏回玄医正道登门道谢呢。 现在谷中有三个人了,我,灯盏,叶世颐。 取琉璃魄对叶世颐没有任何影响,他跟我们解释说:“我们这种千年狐狸,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吃亏呢?迈出一步之前,就已经想好接下来的十步。我敢跟陆千里做这种交易,一来我信任陆千里的为人,二来我确定自己不会死。” 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调整自己的内息,没有力气回答他,但我很认同他对我为人处事的肯定。 灯盏心直口快,一句话气得叶世颐脸都绿了。她悻悻地说:“就算修行千年的狐狸,也保不齐有一个是没脑子的。” 灯盏这么说也对,叶世颐为了叶昭澄付出的代价简直可以用惨痛来形容,他本来是一只有千年修为的白狐,假以时日定能飞升成仙,如今不但法力尽失,身份更加尴尬。 他现在是一个用狐狸珠续命的人类,严格的说,他也不算是人类,究竟是什么生物完全要凭他的心态而定。 叶世颐留了封信给叶昭澄,说自己遇到方外高人,决心修仙,然后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叶府。至于叶府的人有没有寻他,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他到了月隐谷,也只是胡混,未见他对法术有多上心,我想大概是他前世的法术要诀并未遗忘,现在唯一的困难就是催动狐狸珠和人体的结合。 他倒是不着急,我想也许他早就成竹在胸呢?毕竟人家是个千年狐狸嘛。 灯盏自从回到谷中,就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出来走动,不知道她在房间里都干些什么。夜里总能从她的房间中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非常刺耳。 我左右是睡不着的,所以就由着她胡来。 小叶(我们对他的昵称)忍无可忍,跑到灯盏的房门外厉声喝斥,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说来也全怨我,如果不是我纵容灯盏胡来,她二人也不会闹到吵架的地步。 最后他俩找我评理,我才知道灯盏究竟在做些什么?原来她为自己敲铸了很多面具,都是半面的蝶形面具。我竟然为她惋惜,谁家姑娘不爱涂个胭脂水粉呀?可我月隐谷“唯一”的姑娘却只能‘望胭脂和水粉,独怅然而泪下’(实在不知道小叶现在是姑娘的心,还是爷们儿的心呀)。 我猜如果灯盏左脸没有那片红印,想必也会是一个清秀俊俏的姑娘吧!如果我以后碰到去掉她脸上红印的方法,我一定帮她讨到。我不担心他们因此反目。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俩的关系,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隔阂和尴尬,似乎是很说得来的。你们见过姐妹俩吵架吗?姐妹之间总是争吵不断的,但转眼间就能和好如初。大概这样形容还算是比较贴切吧? 日子就像这样看似平静,却又很不平静的一天天过去。 我虽然一直修养,但并不耽误寻找琉璃魄。我隐约感觉到在中原西方,一股紫气正在养成。我的真气正好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筹备起去人间的事宜。 灯盏从外面回来,头上落了好多花瓣,还未等我询问,灯盏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说道:“先生,谷中来了很多蝴蝶,非常漂亮,小叶现在外面捉蝴蝶,你要不要一起看看去?” 我无精打采地趴在罗汉床上,有气无力地对她说道:“我好像对捉蝴蝶不感兴趣,那是你们女孩子家的爱好吧。”我话还没说完,灯盏就哈哈哈的笑个没完没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话你可别让咱家小叶听到。” 我可笑不出来,这样的话以后我还是留心不说的好,我敷衍她自己出去玩儿。 灯盏,悻悻而去。随后,一股奇香飘然而至,令人心旷神怡,乐而忘忧。 我走下罗汉床,推开窗子香气越发的浓郁了。我低头看到灯盏和小叶正赶着那些蝴蝶,而这些蝴蝶俨然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它们好像就是在寻找我一样。小叶和灯盏在楼下激动的催促我捉蝴蝶,我轻蔑地朝他们笑了一下,这些无知的半仙,半妖呀。 这蝴蝶的名字叫做幻影,是花神的信使。 幻影蝶是由花神培育千年的花魂所幻化,所以会身带异香,它们的翅膀在日光下,呈现出七彩半透明的状态,到了晚上就显现出荧光色泽。幻影蝶一共有七只,这七只蝴蝶终日形影不l离,仿佛一道随时移动的彩虹。虽然花神只有七只蝴蝶信使,但他们能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 传递不同的消息。 幻影蝶蹁跹入室,一字排开,我看见幻影蝶的翅膀上有文字若隐若现。我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花神邀请我去百花山庄,花神说她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不禁笑出声儿来,我想要的东西,不就是琉璃魄吗? 事情好像发展的很顺利呢?我读完信件,幻影蝶便在空气中淡淡消失,那一股奇香也渐渐地变弱了。 我缓缓转身,见门口有两个呆若木鸡的‘二缺’。 我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们俩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这是幻影蝶。” 他们两个同时点点头。“知道?”我欣慰地问,可他二人又齐刷刷地摇摇头。 我迟早要为他俩,喷出我那一腔热血。倒不是鄙视他俩,只是以他俩的灵力,居然判断不出这蝴蝶是有仙根的,这让我很惆怅。 “花神邀请我去百花山庄,我想一定和琉璃魄有关。刚才,你们看到的蝴蝶就是花神的信使。它们没有实体,所以,小叶你的网抓不住它们。”我跟他们解释道。 “哇,那我们又要出去玩儿对吗?真好,真好。”灯盏不住地跟小叶使眼神儿,小叶也一个劲儿地点头。 “老呆在这巴掌大的小地方,闷都闷死了。陆谷主,要我说,我们早就该去找琉璃魄了。”小叶很期待地说道,唾沫星子溅了我一脸。 “花神说,请我去・・・・・”我特意强调了那个‘我’字。 小叶和灯盏就像没听到一样,兴奋地跑出听雨阁。 但如果他们了解花神的脾气,恐怕就不想跟我去百花山庄了。 ------------ 第九回 踏平艰险又出发 “谷主,你的袖子为什么发光?”小叶问我。 “小叶哥好眼力。我的袖子不会发光。发光的是琉璃瓶。你身体里有琉璃魄的时候,它靠近你也会发光。”我解释道。 “嘿嘿!好鲜艳的红色啊。”小叶嘿嘿一笑说道:“谷主,灯盏跟了你这么久。法力是不是一直没长进?你吃了她那么多药,好歹教教她飞行术,你看她慢得。” 我笑了笑说道:“言之有理,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啊。” 小叶说:“惭愧,惭愧。不过灯盏这姑娘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心态一直很好嘛!” 我笑道:“你怎么看出她心态好的?” 小叶压低了嗓门,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到:“女人最在乎什么?”小叶指了指自己的脸,继续说道:“她容貌毁成这样,还能每天嘻嘻哈哈的笑,我觉得这觉悟已经达到大成境界了。” 听他这几句闲扯,我不免又操心起灯盏的事。‘曼陀’好歹是个花名,不知道花神能不能解‘曼陀’之毒呢?可是玄医正道那边都解不了的毒,花神若能解了去,岂不是砸了人家玄医正道几万年的招牌?灯盏那一半大红脸,真就没得救吗? “娘娘腔,你背后又说我什么?”灯盏从后面赶过来,大声骂道。当听到“娘娘腔”三个字的时候,我的表情瞬间石化了,到不是生气,我怕控制不好表情很有可能就笑出声来。虽然是小叶自作自受的结果,但始作俑者毕竟是我。再笑话人家就显得很没风度了。 小叶哥外表一点都看不出女气,但内心却比女人还事儿,简直就是个‘事儿姥姥’。渴了要喝桃枝甘露,还得是辰时凝结的;饿了要吃百花香蜜,还得是玉峰酿造的;累了要睡贵妃软榻,还得是万年乌木的。还好这些我月隐谷都有,要不然真伺候不了他。其实,小叶的脾性已经改变很多,简直就和前世派若两人了。 ‘事儿姥姥’看见灯盏一脸狐疑的表情,连忙恭维道:“我夸你呢?不信你问你们家先生。” ‘你们家’这三个字,我听来格外刺耳。 灯盏也急了,骂道:“信不信,我动一动小手指,就能捏死你?” 小叶扑哧一笑,挑衅道:“你还捏死我,你追得上我吗?” 灯盏一把抓起小叶的衣襟,高高举起拳头,作势要打小叶。 这个时候,需要调停。我严肃地说道:“你们俩,不要闹了。灯盏,现在开始到离开百花山庄,你都不许跟小叶说话,否则,我以后出门都不许你跟着。” “你明显偏袒他。”灯盏委屈地说。小叶见我语气稍微严厉了一点,也不再说话了。 一阵阵幽香拂面而来,想来百花山庄应该就在不远处了,辗转绕过几重香雾,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依山傍水的百花山庄。 百花山庄是一个比月隐谷还偏僻的地方,但是却比月隐谷热闹许多。这里毕竟是万花之源,往来赏花的雅仙络绎不绝。莺声燕语,蜂蝶缱绻,满眼望去,百花山庄自成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百花山庄掌管人间仙界百花的花期,掌管每一个花种的盛衰荣枯。 百花山庄除了活着的植物,所有建筑都取材于凝脂温玉,玉阶、玉楼、玉庭台,连花奴的衣服都是银丝玉线织就。万花簇拥在凝脂温玉之畔,宛如七彩浸染的月华。 “小叶,你怎么了?”我不经意间发现小叶正在默默的流泪,脸上是一种我似曾相识的落寞。他抵着头,慢慢的数着玉阶,似乎没有听到我在唤他。 “哎哎,叫你呢。”灯盏推了推小叶,小叶打个激灵,灯盏看他满脸泪痕小声地问道:“你怎么了?” 小叶尴尬地笑了笑,掏出手帕优雅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抽泣着对我们说:“这里太美了・・・・・已经超出了我对美的承受能力。” 灯盏都被他的话弄糊涂了,干笑几声不再理他了。但我并不觉得小叶是被这里的景致感动,他一定是想到一些伤心的事情了,关于今生或者前世。 “你们快看,幻影蝶。”灯盏拍手笑道,双眼完成了月牙,还真是一片少女情怀阿。 我无法理解姑娘眼中的世界。回头看了一眼小叶,本想找点儿归属感,但他太令我沮丧了。这堂堂七尺男儿,用那绣满丁香花的帕子捂着脸,只露出一双星辰般坚毅的双眸,和灯盏一样开心的盯着幻影蝶,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地方有多美?不过就是极尽奢华罢了,这两个人太夸张了。 小叶现在的身上哪还有当年,月隐谷中,桃花林内九尾白狐遗世独立的影子啊?换副皮囊而已,差别就这么大! 幻影蝶在离我们只有一丈远的地方,就在空气中淡淡地消失了,接着隐隐约约地幻化出一位面貌清冷的仙子,她悠然地道了个万福,朱唇微启淡淡说道:“敝处僻静偏远,贵客驾临荣幸之至。我家主人吩咐,几位贵客风尘仆仆,需去‘娴心小筑’稍作休息。待洗去周身劳顿,再由我引各位去主人的‘紫竹别院’。” “请问姐姐,怎么称呼?”小叶殷勤地询问道。 我对他这种随意搭讪的行为感到欣慰,原来,他已经接受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了。 “幻蝶。”仙子淡淡地说道。 “好别致的名字啊!嗯。那有劳姐姐带我们去找那个心很闲的小猪罢。”小叶笑盈盈地看着那个叫做幻蝶的姑娘,故意说了个笑话取悦眼前的女子,但人家偏偏不上这个当,依旧冷着脸。 这个‘娴心小筑’是百花山庄招待客人的一个院子,位于百花山庄的禁地之内。 百花山庄很大,往来赏花的仙友也没有打扰花神的意思,所以每每走到禁地都会知趣的离开。 我们走了很长的路才到“娴心小筑”,幻蝶姑娘为我们分别安排了住处。我还没坐稳,就有好多侍婢走进屋子,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个礼。她们把一个浴桶抬进内阁,然后陆续地为这个浴桶加满水。 她们们忙绿了一阵子后,又齐刷刷的站成一排,年龄稍长的那个婢女向前一步低着头说道:“奴婢已为公子准备了石竹仙露,请公子沐浴更衣。奴婢等在门外守候,公子如有吩咐可随时指使奴婢,奴婢叫做馨儿。” “有劳了。”我拱手谢道。想必灯盏那边也是如此待遇,她真应该学习一下这些姑娘们的态度。 我的洗澡水竟是石竹仙露,真是有些受宠若惊。石竹仙露的自然温度很适中,所以不需要加热,而且具有舒筋活血的功效。我把浴巾扑在脸上,靠在浴桶里闭目养神。真是浮生难得半日闲呐! 吱呀一声,似乎是门被推开了,我回头一看,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我忘记去闩门了。我把头探出木桶,看见三位侍女走入内阁。 “你们・・・・・・先别进来。”我紧张的说道。 “公子莫慌,奴婢只是为公子带来一套衣衫,待明日见我家主人时你就只能穿这一套了。”声音依旧清冷,像是幻蝶姑娘。 我便不做声了,总觉得光着身子和一群姑娘说话有些奇怪。我潜入水中默默的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接着又是‘吱呀’一声。我浮出水面,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我抬手朝门口一指,门闩乖乖的别在了门上。这‘娴心小筑’附近的景致不错,泡完澡后一定要出去走走,难得来百花山庄一趟,不玩个痛快怎么行? ------------ 第十回 是是非非哪堪说 “娴心小筑”之外,有一条河。河道笔直隽秀,两岸草花茂盛,使得这条河,像仙子遗落在碧海间的一根玉簪,更像侠客横在山林中的宝剑。听说今天是花朝节,夜晚的百花山庄会格外的美好。 我想河边一定是赏景的最佳地点。我走了没有多远,便感觉有些累了,我的灵力终究是大不如前的。我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自嘲起来:真的是老了。 我很随意地坐在河边的芦苇丛中。悠然自得地等待夜色降临。看着那些点缀夜空的萤火虫,听着芦苇与晚风的窃窃私语,心情越来越舒畅了。夜风吹在我的脸上,很温暖,很舒服。我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心仿佛也随着微风飘走了一样。 天地之大,大到我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 “灯盏,我觉得你和谷主的主仆关系现在岌岌可危!”耳边飘来小叶殷勤讨厌的声音。 我想此时我的脸色一定是很难看的,因为,我的好心情全因小叶这‘事儿姥姥’给搅合了。 但听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时,我出于本能的偷听起他接下来的对话。 我觉得自己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灯盏和小叶再说我的闲话呢?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吧。他们两个当着我的面都敢说我吝啬,无趣,自闭。 这些‘无耻的’半仙半妖啊!吃我的粮食,住我的地方,用我的东西,还总是数落我一身不是。我倒要听听,我到底哪里罪大恶极了。 灯盏颇为不解地问道:“怎么岌岌可危了?” 小叶故作深沉的把手背到身后,徐徐说道:“我觉得,你不只是想做谷主的侍女那么简单。”我听得头皮发麻,真烦小叶这爱卖关子的说话方式。 小叶笑了笑:“你想做谷主夫人。” 灯盏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吐了一口气,说道:“你少给我添堵,行吗?一会儿想来河边,一会又怕黑,你说你能不这么烦人吗?要不是看在你没法力的份上,我一定打死你。” “对我的命题这么不屑?很明显是心虚呀。”小叶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灯盏不急着反驳,嘲笑地看着小叶,仿佛在说:“你这无知的妖人啊!”。 萤火虫渐渐多了起来,像是约好了一样聚到河边。我循着萤火虫飞行的轨迹望去,却看到渡头上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矗立,依旧是那个白裙红衫的姑娘。月华似水倾泻而下,为她纤细的身影镀了一层洁白的月光,她心无旁骛的看着聚集在不远处的萤火虫,仿佛这世界上只余她一人。 我也觉得灯盏对我的态度很诡异,当初明明说好了当我的侍女,可如今搞得跟我的监护人似的,我干什么她都管。小叶说灯盏想当我夫人,真是笑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对我有意思呢?说她想当我娘还差不多。 所以依我看,小叶完全是吃饱了撑的。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叶饶有兴致地看着灯盏操控萤火虫,那专注的样子让他多了几分儒雅。但事实上,小叶是一个非常善于破坏气氛的家伙。我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 终于,他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弧度、用嘲笑的口吻跟灯盏说道:“你喜欢他就直接说喽,谷主也不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 灯盏回头厌恶的瞪了小叶一眼,啐了他一口。 “懒得理你,你要是再多嘴我就把你喜欢男人的事儿告诉萤火虫。” 小叶的表情僵住了,嘴角抽搐一下。 我忽然觉得被灯盏的气场震慑到了,跟她这种人拌嘴能赢的简直就凤毛麟角了。 “哎!”小叶一声长叹。大声的朝萤火虫喊道:“萤火虫,别听她瞎说。” 灯盏转过身露出一脸鄙夷。“你知道萤火虫怎么交流吗?你就那么确定我就会和萤火虫说话?。”灯盏懒懒的说:“还是说说你自己吧!你比我强在哪?你为了那朵雄花,荒废了千年的修行。你现在落得人妖难辨,雌雄难分,你觉得值吗?” 小叶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他没有回答灯盏的质问,只是低声呢喃着:“你若听过并蒂同心花的故事和青丘小白狐的故事,就知道我的无奈了。” “不如说来听听?”灯盏兴奋的说道。 小叶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是朝花节,过些日子是八月十五。民间早有‘朝花对月夕’的佳话。但其实也没过多久,花神就和月神就因为第三者决裂了,花神当时气急不顾威德颜天大帝的面子,生生封住了拜月神殿。自请在百花山庄禁足,威德颜天大帝准了。” “这消息着实耐人琢磨,可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灯盏点头道。 小叶笑道:“你先别插嘴。那花神闲得无聊,又抽了月神一根仙骨,又过了好久好久,这仙骨一分为二,变成两颗种子,两颗共同使用一条根系的种子。然后开出了两朵花”小叶休息一下说道:“该死不死的我啊!比天煞孤星君还惨。我爱上了那朵雄花。” 灯盏张大嘴巴说道:“你说的是‘永世情侣’,原来他俩是并蒂同心花转世。” 小叶耸了耸肩,对灯盏说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你都知道了。好了,我说了自己这么多。你也说说你,你喜欢谷主哪一点?” 灯盏忍无可忍,一拳朝小叶肚子上打去,小叶哪来得及防备。捂着肚子痛苦的**着,眼神里写满了哀怨与不甘。 灯盏揉了揉拳头,惋惜地说道:“如果当年没拿千年道行换取一世相守,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小叶不怒反笑道:“哈哈,无妨,我的狐狸珠完全可以补上那个空缺,我迟早都会恢复法力。”小叶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 小叶缓了口气继续说:“步纤尘对我有恩,她曾在我第二次渡劫的时候为我当了十八道天雷,所以我的牺牲完全出于自愿。”(详见番外) 小叶说到这里,我心中便是一动。那时,我只道是白紫怡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了那雄花就不顾后果了,却没想到,是有这么一段机缘。想来这个世道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怨情仇了,大抵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有些东西自己不能拥有,那还不如成全了别人・・・・・・”小叶释然的说。 “你能成全的了吗?恐怕先生自己都知道,一切只是徒劳。”灯盏有些哽咽。 灯盏这一席话如雷贯耳,我顿时觉得脑海一片空洞,像被别人当头劈了一掌。一切只是徒劳?是因为我打不过季无忧,夺不回无双天翼吗? 我最讨厌别人小瞧我,他们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洞悉一切,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我在想些什么。也罢,我左右是不能约束别人的思想的,你们就慢慢瞧着好了。 ------------ 第十一回 天长地久有时尽 次日清晨,我们三人换均换上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裳,这月隐谷好像特别喜欢白色,我数了数,百花山庄除了花草树木以外,别处几乎就没有彩色。 花神就算再怎么喜欢白色,也没必要如此夸张吧?这里的白,圣洁但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幻蝶姑娘一大早便来接引我们。‘紫竹苑’离‘娴心小筑’不远,去哪里的路却很绕,出了‘娴心小筑’朝左拐四十里,就是一片竹林,然后沿着溪水往竹林里走几十里,再穿过一座木桥就到了花神的‘紫竹苑’了。 这里倒是质朴,只一座竹楼静静屹立,院落是用湘妃竹简单围就的,不似前殿那般奢靡。 我们站在荆门之外,静静地等着幻蝶姑娘通传。 三十二重天内,大家都对花神很敬重,就连威德颜天大帝见了花神也得恭敬地叫声‘姑姑’,花神是洪荒上神――盘古大帝的遗孤,天界只剩她这么一位洪荒时代的真神了。三十二重天重建制度时,曾把百花山庄划到‘正气属’,‘正气属’下除了花神还有:掌管四季的时令神,掌管降水的雨神,掌管潮汐的太阳神和月神。由于花神资历最老,所以花神也兼任‘正气属’的尊者。 “我家主人有请,诸位请随我来。”幻蝶通传道。那声音凄清庄重,却与她的年龄不符,想来花神老人家必定待见这种成熟稳重的年轻人罢。 竹屋书房中 “小神陆千里见过花神。”我谦恭地说道。 “陆千里,你的胆子倒不小嘛。”花神似笑非笑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个茶盅。 我微微吃了一惊,我冒犯花神了吗?好像我才说了一句话。 “晚辈不知哪里冒犯了花神・・・・”我话音未落。 花神放下手中的茶盅,挑眉浅笑,说道:“晚辈啊晚辈,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花神看上去不老,但毕竟是上古真神,算起来我师父都得叫他一声姑奶奶呢。我要是真称赞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什么的,忒不成体统,简单地回答句‘不老’,又显得我轻浮,我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啊。 见我不说话,花神幽幽说道:“你一定在心里骂我呢?嫌我这老太婆刻薄了你不是?” 好一个敏感多疑的上神,我要有花神那么长的仙寿,也要像她一样摆谱。 “晚辈不敢。”我谦恭地说道。 花神冷嘲道:“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啊?收留玄医门的弃徒也就罢了,还敢带着这半妖在三十二重天招摇。” 我惊出一身冷汗,按理说小叶身上没有妖气,况且我以前司武阁尊者的身份,收几个小厮不是很平常的事儿吗? “哼哼,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放心吧!我不会告发你的。”花神淡淡讥讽道。 “花神大人,您什么时候让我们看看琉璃魄?”灯盏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她这么直接,应该不会给花神留下好印象。 小叶躲到我和灯盏身后,小声嘀咕道:“完了,完了。”我在心里捏了一把汗,这事儿若败露,可大可小啊。 花神知道我在找琉璃魄,看样子她也不想白给我,我的百日梦就此破灭。 花神听了灯盏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凌厉的目光在灯盏身上逡巡一阵。然后悠然说道“红脸姑娘,你过来。” “前辈,她叫灯盏,是小神的助手。”我拱手说道。 花神看了我一眼,笑道:“灯盏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灯盏扭捏着不敢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顺势将她推到花神面前,小声儿说道:“让你过去就过去。” 花神这气场太肃杀了,灯盏纵使再不知天高地厚,也忌惮他这种阵仗。她忐忑的站到花神面前,花神也站了起来。 是啊!仰视太有压迫感了,但凡想在气势上镇住对方,就得先在海拔上抢占先机。花神仔细的端详着灯盏,不住的叹气。她轻轻捋了捋灯盏鬓角的头发。 温和地说道:“可怜的孩子。” “怎么了?这是?”小叶扯着我的袖口惊恐道。 “不知道。”我非常遗憾地对他说。 这场面着实诡异。灯盏怎么就可怜了,难道花神可怜灯盏那张毁掉的容颜。难道女人容易对比自己丑陋的姑娘产生好感?难道灯盏是花神失散多年的重重・・・・・・孙女? 灯盏也如丈二的和尚一般,我们都以为花神要斥责灯盏呢?现在看来花神似乎还挺喜欢灯盏的。灯盏得到了花神的许可,十分嚣张的坐在了花神左侧的椅子上,并且递给我一个欠扁地微笑。 “你们两个很喜欢站着吗?”花神气定神闲的发问。我和小叶对视一眼,各自落座。 “不知花神前辈邀我们来此所谓何事”我试探地问。 “明知故问,你们天器属出来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烦人呐。”花神避而不谈琉璃魄的事。 “小神知错。”我站起来,拱手说道。 “还算懂点礼数。”花神笑道。 小叶的身子不断颤抖,不时发出‘噗噗’的声音,他强忍着笑意。大概是看我被人挤兑,他心里觉得很爽快。 花神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这只混账狐狸,你不出声我都忘了你了。好歹你是做了亏心事的,竟然还敢来我百花山庄。” 小叶噤声,我不予置喙,静静等着花神接下来的话。 “陆千里,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拐弯抹角,琉璃魄本来就是你的,老身不会拿它难为你。我是受人之托才请你来这么一趟。”花神淡淡的说道:“真不知道,你几时修得福气,无论做错什么都有人帮你兜着。我活了这么久,都没听说过那家尊位,是尊者活着的时候让出去的,向云天到真会护短,生生给你编了一个‘天器属太上尊者’的称号,由着你在天界胡闹。”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师兄对我很照顾。如果没有这虚职,我恐怕也没胆子收留小叶和灯盏。 花神见我不再言语。目光锁定了小叶,她哂笑道:“小狐狸,我放在人间的并蒂同心花可被你好个搅合啊!轮回三世才能安安稳稳地当一世夫妻。你真够能折腾的,用千年道行换一个人类的皮囊,你可真不亏。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小叶超花神抱歉地笑了笑,花神笑肌可没那么发达,她默默地凝视着小叶,良久不出声,那强大的气场似乎要把我们两个冷冻起来。 “你是自己说啊!还是本尊替你说啊?”花神幽幽的询问,不,审讯。 小叶乃开天辟地以来最伟大的俊杰,太识时务了。我和灯盏都用鄙夷的眼神审视着他,他讪笑道:“怎敢劳您大架,本来就是我的错不是?”小叶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手说道:“小妖知错了,实在是犯错后才知道那并蒂同心花是您老的作品。” “ 我对那并蒂同心花还算可以。虽然我和那个雌花做过情敌,但是我从来也没得到过那雄花的眷顾。您老看在我并未拆散他们的份儿上,就网开一面吧。”小叶还是一脸对不起的表情,我插嘴道:“花神这也不全是他的错・・・・・・” 花神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道:“还没审问你呢?你稍安勿躁哈。” 我顿时感到整颗心都苍老了。 小叶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妖现在身上只剩下一条命而已了。” 花神用手点了点小叶的太阳穴,训道:“吃了两次亏还不知道收敛?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作践自己你值得吗?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小叶已然放弃了博取花神同情的希望,狠了狠心说道:“我罪孽深重。花神大人还是直接把我抓到威德颜天大帝面前。” 花神笑笑,重新坐到太师椅上,抿了一口茶。 “你们这帮混账东西,尽做些欺上瞒下,伤天害理的事。还当别人都不知道吗?陆千里,你师父要是历劫有知,非被你气得堕入修罗道。等一万年后你师父历劫期满回来,看他不把你的皮扒了。”花神摇着团扇恐吓道。 我心中一酸我哪还有机会等师父回来,如果能再看师傅一眼,就算他要扒我的皮那么我也认了。 我忽然想起,除了密切注意白狐的花神,就只有季无忧知道我把白狐转世带到了三十二重天,可季无忧并未发难。他身为三十二重天的战神,随便斩杀一只狐狸,也不会引起太多噱头。 白狐扰乱人间本该受罚,可仙魔之战后,大司命却再也翻不出白狐的案宗。季无忧什么坏事儿都能想到我,恰巧这隐匿白狐的事儿就被他跟碰上了。 大家忽然都安静下来,只听得“吧唧,吧唧”的声音,灯盏这家伙从始至终都没听我们说话。桌上摆了一盘点心,刚开始还是慢慢地,现在却被灯盏吃剩无几了。花神赞赏的笑了笑,我恍然大悟,原来花神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真性情啊。 外面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量微胖的侍女跑了进来,只见她神色黯然,额头上因疾行儿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似有话要禀报但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不知该不该说。花神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朗声说道:“有什么事就快些禀报。不用顾忌许多。” 侍女不安的说道:“风神来了。” 花神身子顿了一顿,嗤笑道:“恭候多时” 风神何许人,她乃是司武阁治下自大护卫军团之首。司武阁统领三十二重天禁军,禁军分别由清凉台、烽火台 天雷阁,巨灵阁四大势力中风、火、雷、电四神掌管。战时厮杀疆场,和时养兵蓄锐。 我最近又听说,风神和花神是情敌,若是两个残暴的女人见了面,还不知要涂炭多少无辜的路人。我大量着那个侍女,可我在那个侍女的眼中没有看到惊惧,而是看出了她几分担忧,也不知道是为谁。 ------------ 第十二回 此恨绵绵无绝期1 侍女额头上结满了细细的汗珠,她不安地说道:“主人,风神来了,难道她已经知道主人即将历劫?” 花神收起笑容,面目肃然地说道:“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来这儿,明显就是算计好的,否则400年以前她就来找我了。” 我、小叶、灯盏不明就里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灯盏用唇语说道:“不会是邀我们来打群架的吧?” 我摇摇头,花神不傻,不用说找人助阵,就算是找人充数,也轮不到我们这几个货色。这事儿是我们赶巧儿碰上了。 花神对幻蝶吩咐道:“无论她现在何处,先让她滚到山庄未央殿中等我。” 幻蝶微微欠身,转身朝门外走去。只是这一次,幻蝶姑娘似乎有些踟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花神,花神朝她慈爱地笑着,挥挥了手示意她快去。幻蝶欠身又行一礼,然后默默地离开。 花神头也不回的走入内室。“你们先去前殿,本尊随后就到。” 我们欣然领命。 半路上,灯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葵花籽,塞到小叶手里,殷勤地说道:“小叶哥,跟我详细讲讲风,花,月神之间的故事。” 小叶毫不客气地嗑着瓜子,却不理会灯盏,小叶这是故意在掉她的胃口。灯盏着急地说:“别卖关子,快说。” 小叶笑了笑回答道:“这次我没那么蠢了,一个真相换一个真相。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花神对你那么好,我就跟你讲这里的故事。” 我稍稍放慢了脚步,想听听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其实我也喜欢跟人说些家长里短,只苦于无人倾诉罢了。 灯盏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啊!也许花神见我可爱呢?” 我默默地转过身,我相信灯盏她肯定不知道花神为什么对她好,不然她不会说‘也许’这个词,以及以后的那些话。 灯盏举起拳头,吹了一口气。阴测测地对小叶说道:“我只知道,我这个拳头,好久没活动了。” 小叶显然在灯盏身上挖不出故事了,他不禁有些失望,但他害怕灯盏揍他,只得一五一十地唠起花神家的八卦。从这以后,我对小叶的八卦精神,已经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小叶得意地打开折扇,徐徐地摇换着,这动作让他显得特别儒雅。得格外强调的是今天的天气一点都不热,他为了得瑟才会一直摇着扇子。 他笑了笑,然后故意拿腔拿调地说道:“自开天辟地以来,花神独独恨极了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我忍不住说道:“风神呗。” “哈!哈!哈!”小叶得意地干笑三声说道:“孺子可教也。这天上人间魔族仙界之中啊!花神极恨风神。” “接着说!”我和灯盏不约而同地催促道。 风神是季无忧的手下,手中拥纵天界两路禁军。与火神,雷神,电神并称司武阁四大高手。以花神的性格不得罪几个有分量的主儿也难。 “当年月神为了治疗风神的头疾,故意接近花神,然后月神利用花神去驱动盘古大帝的开天斧,再然后月神又去治风神的病・・・・・・”小叶喋喋不休道。 “什么头疾,非得动用开天斧,用开天斧开颅吗?”灯盏问道。 当年这件事情闹得很大,但我只是听说花神乱用开天斧,打通了魔族的九十九重魔界,魔族实力大增对天族造成很大的威胁。最后威德颜天大帝没收了开天斧,之后,花神有没有受罚,我就不得而知了。 小叶见我和灯盏神情专注,更加得意地讲述道:“因为只有万象花才能救风神,只有花神能够获得万象花。所以月神不惜欺骗花神的感情,诱导她动用开天斧。但后来花神知道了真相,怒不可遏,生生剃掉了月神的一根肋骨。然后又将拜月神殿方圆十里的植物全部移除,拜月神殿现在还寸草不生呢。.” “她自己也做错了事儿,为什么没受惩罚?”灯盏讪讪道。 小叶指着路面说道:“花神的惩罚更惨,花神其实连一朵花都看不见,百花山庄虽然欣欣向荣,但花神眼中永远都是满目疮痍,花神最爱惜花草,但她只能看到花草的枯萎衰败,却看不到花的娇艳欲滴。这玉阶玉楼玉庭台都是对花神的封印” 我方才明白,为何这百花山庄处处都是白色,为何石阶亭台会化玉。 说话间,我们几个已经到了‘未央殿’。还未踏过门槛,就见一碧色倩影翩然转身,这真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呐。这便是风神无疑了。 算起来,风神也是长辈。我朝风神拱了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节。 风神微笑着点点头,并不多言。 她只是默默地站着,殿内有椅子,但她却始终站着。因为百花山庄并不欢迎她的缘故,所以侍婢们连茶水都不曾奉上,甚至殿内连一个接待的人都没有。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辰。 风神幽幽地说道:“她来了。” 我朝着门口望去,却没见着花神,待回过身时,花神已然端坐在大殿正北方的太师椅上了。 初见花神之时,她素衣散发,不染铅华。虽然言语刻薄些,但只要她开口训人,便会给人以恬静温婉的错觉。花神此时盛装出现,看来她是重视风神的。 花神身穿曙红色云锦水袖曳地袍服,衣襟盘桓而下,外罩薄雾纱金线百花长衫。她云鬓峨峨,凤目朱唇,黛眉入髻。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真真儿是把她那种骄横跋扈的个性彰显得淋漓尽致。 相比之下,风神婀娜清雅的神韵中,此时又多了一分柔弱。 其实,风神善战,骨子里自然也是彪悍的,但她懂得如何把那强势隐藏在女性的阴柔之后。 花神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潇洒,她不懂得隐藏自己的睿智与才干,不懂得如何低调。将心比心我若是月神,也会选择那个能令自己舒心的女子。 气氛僵持须臾,风神盈盈一笑,说道:“许是多年不见,怎觉得姐姐风华更胜从前呢。” “阮清婉,老身受不起你这一声‘姐姐’,算起来一代风神还只是称我妹妹,你这才十几代风神?”花神掐指一算,微微一笑道:“十二代。你却还称老身姐姐,你前面那几位是死的早吗?你自己算算,你应该怎样称呼老身?你若不愿意叫我一声老祖,直接称呼我的尊位也是可以的。不用叫得这般亲切。” 风神微蹙峨眉,浅浅笑道:“那好,素闻花神大人爽利,今儿是真真儿的领教了。那我就不多寒暄,免得惹您老人家生气。”风神偷偷瞧了一眼花神,似乎要寻她眉目间的愠色。但花神只是静静地端详着着她,懿范端庄。 风神盈盈一拜,抬头凝视着花神说道:“上神定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晚辈却有一事相求。求你放了阿诺,纵他万般不是,如此惩罚也够了。况且以他残弱之躯・・・・・・今后也是做不得恶的,求您大人大量放过阿诺。”话还未说完,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声音也渐渐的干涩起来。 花神紧紧握住拳头咬着牙说到:“我一直好奇,当初我封印拜月神殿的时候,你为何不来求我,现在我却知道了,你不过怕威德颜天大帝干涉。你若不来找我,我还当你有自知之明。可你这个时候来了,我会看不起你。我放过他,那谁放过我?我岂不是白白的被你们这对狗・・・・・”花神使劲咽下最后一个字,说道:“不是白白被你们欺辱了,且不说我已成了天界的笑话,就算我历劫以后又怎么面对我的父亲兄长。我当初不杀他已是对他的最大仁慈,你不用多费唇舌。趁早走人。” 风神面容凄楚,对花神说道:“花神大人真是冰雪聪明。当年多亏花神大人,否则威德颜天大帝不会轻易放过阿诺。小神怕花神大人历劫以后,无人可以撤掉拜月神殿的常青藤。” “花神大人,求求您,放了阿诺。”风神盈盈一拜。 “哼!”花神别过头去。 风神见花神不愿相助,缓缓起身,向花神挪了几步,阴沉地说道:“那恕我得罪了。” 语罢,飞冲花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退花神左右的侍女,风神扼住花神的脖子,刀抵在花神的腰间。我和小叶灯盏,以及全殿的侍女都始料未及。 只见花神仍旧神态自若,仿佛并不担心颈上的那只索命玉腕。 幻蝶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救花神,却担心风神伤到花神。 幻蝶厉声喝道:“奸贼,竟敢欺辱上神,你晓得后果吗?” 对于幻蝶的斥责风神不屑一顾,她在花神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也不想的,我这叫做先礼后兵。我堂堂清凉台都尉,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你,自是看在盘古上神和一代风神的面子上。你瞧,没了他们你什么都不是,你现在的命在我手上,若我一不小心失手,难免断了你的仙缘。你就永远不用找你的父亲兄长了。” 我心里着急,生怕此事闹大,不过现在这种状况看来,事情显然已经被闹大了,虽说我跟风神只有一面之缘,与花神的交情不过尔尔,但天界的血流的太多了,实在不忍心见到同道相残的局面。我劝道:“风神,请您冷静・・・・” 风神瞪了我一眼说道:“你闭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滚蛋,免得惹祸上身。” 我真是哭笑不得啊!这事儿跟我真的有关系,我都快忘了。我是来找花神要白魄琉璃魄的,若是花神被风神杀害,最悲伤的人应该是我吧? “陆千里,这是我百花山庄的事,我不许你搀和,你退下罢!”花神警告道。 我进退维谷,灯盏把我拉到角落,小叶向我摇摇头,递了个眼色给我。 小叶悄悄的跟我说:“我看风神未必要杀花神,她只不过想要挟花神罢了。想必花神也是心知肚明的,难得这两位前辈都不想让你惹祸上身。她们说得对,咱们还是走吧。至于琉璃魄,花神一定另有安排。” “胡说,我不走,要走你走。今儿的事儿我是管定了。”我刚要上前,就被小叶灯盏一把拉住。灯盏拿出一根长长的牦牛针坏笑道:“您老老实实的待着。保证出不了大事。”说罢就是像我身上扎去,我顿时一动不能动了。 ------------ 第十三回 此恨绵绵无绝期2 我被灯盏的银针扎了一下,于是一动也动不得了,我然忽忽略灯盏是前玄医正道的人这件事儿,玄医正道虽然没有战斗力,但是他们却懂得如何掌控别人的身体,这一针下去,可以救人命亦可伤人命。还好平日里对灯盏还算客气,这一针扎得我不懂也罢了,若是扎死我,我也只能认倒霉了,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和灯盏发脾气。 我身子不能动,但眼珠子却可以转,我担忧地望着大殿中央。 花神“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风神微微一愣。 风神说道:“你想清楚,是跟我去拜月神殿解封,还是断了仙缘魂飞魄散呢?” 花神回答道:“你想去就自己去。可别拉上我,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认识你和乔诺。” 花神说罢,张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十分诡异。 风神不耐烦地勒紧花神,却只听得‘噗’的一声,花神碎成无数花瓣。风神扑了个空。 一切皆是幻像,被风神捕获的不过是花神的一个分身。 真正的花神走入正殿,迎着风神的目光说道:“让你失望了,花神武艺不佳,幸亏还有脑子。” 风神冷冷地,不甘地看着花神。 花神走到她面前,说道:“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若可以,为什么惩罚了乔诺,却仍难解我心头只恨?”花神从头上摘下一直藤钗,示意道:“我早就解封拜月神殿了,只是乔诺那厮死活不肯出来。原来你并没有去看过他” 花神鄙夷的笑笑。 “我凭什么相信你。”风神握紧拳头,紧紧地抿着嘴唇。 “信不信随你。你大可以去拜月神殿求证一下。”花神黯然说道。 风神转身欲走。 “就这么走了?别的我不计较。你刚才说什么?没有父亲兄长,我什么都不是?”花神面色凝重地说道:“那你就看好了,我,究竟是什么!” 言毕,欺身向风神而去,速度极快,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风神被震出十丈。风神惊魂甫定,起身应战。二者皆是天界的高手,又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打架也不会像男人那样粗暴。 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可以判断出谁胜谁负,花神真不愧是上古真神。 两道光束在天边缠斗,不多时,一道绿光极速下坠,快摔到地上的时候,一朵极大的牡丹花拖住了那盈盈娇躯,牡丹缓缓低头把那个碧色的人儿放在地上。 白光一闪,风神躺在花神的脚下。 花神挽了挽衣袖说道:“蒙父兄庇佑,我至今未曾跟人交过手。今日能与清凉台都尉切磋,荣幸之至。” “花神,客气了。”风神说道。 “你走吧!告诉乔诺,我百花谷的规矩:拜月神殿永远寸草不生,乔诺永世不得踏入百花山庄半步。”花神一字一句的说道。 风神拜了一拜,转身踩了一朵五彩祥云便离开了。 “哼哼,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也不过如此。”花神仰望着天边的祥云说道。 这句话仿佛是说月神,仿佛在说风神,又仿佛再说自己。 只一句“不过如此”,却不知揉碎多少人的心。那语气,像历尽世事无常后的无奈,像饱经经沧桑后的释然,像曾经沧海的大彻大悟。 但我知道花神永远都不会释怀,永远都不会原谅。只因为他还爱着月神――乔诺。 花神静静地立在已经转青的石阶上,神情落寞而凄婉:“我很马上要历劫了,我不知道会有多久。若我熬过去,我便能去我父亲兄长们生活的地方,若我熬不过去,浩渺苍穹又多了一粒尘埃。” “我走以后,琉璃魄自然会放那琉璃魄出去,你瞧准时机可别让那琉璃魄再跑了。”花神对我嘱咐道,我微微颔首。花神笑道:“步纤尘那死丫头,临了还有你这么个人惦念,也不白活这一遭啊。只是人死再难复生,有时候你也不必强求。其实,你有必要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跳出宿世情劫,也许会豁然开朗。” 花神,啊花神这话可劝得了你自己?花神见我不说话,凄然笑道:“我都要死了,你还在心里骂我。看来我的人品不怎么讨巧啊。” 花神不喜欢别人狡辩,她只需要我认同她的话。 “花神前辈你走以后,百花山庄怎么办?”灯盏呜咽着说道。 “还有二代花神,蝶儿后天接任大典你可都准备齐全了?”花神难得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 清冷的嗓音传入耳中。“回主人,都齐全了。” 我和小叶,灯盏纷纷回头注目那二代花神――幻蝶。 虽然已经成为花神钦点的接班人,但幻蝶依旧是一副恭谦温良的样子。在花神的教导下,她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但她的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洞悉人性的犀利,让人不敢直视。她自幼生活在花神身边,花神的遭遇也许让她对爱情产生了阴影,所以可能永远不会有红尘羁绊,恰恰这一点是花神最看重的。 我没有参加百花山庄的接任大典,但听小叶说场面异常的华丽,却又异常的落寞。毕竟那不仅仅是一个庆典,还可能是一种奢华的生离死别。 从花神那里取回琉璃魄后,我并没有直接回月隐谷,而是去了拜月神殿。我想看看那个乔诺,我想知道他被解禁后如何取舍,我更想看到他守着残破的身躯懊悔终生。 拜月神殿,破旧不堪,被四周的浩瀚黄沙衬托出死一般的寂寥。风神来过,我看见拜月神殿门口的黄沙中半掩着一条碧色丝绦缠绕的发辫。应该还有早已蒸发在空气中的泪水。乔诺还在拜月神殿之中。 推开陈旧的朱漆大门,我们走进了昏暗的大殿内。灯盏掏出火折子点燃每一个角落的灯火,殿内的景物渐渐的从朦胧中显现出来,殿内的陈设虽然老旧,但是还算干净,看的出来它拥有过的盛极一时。 “啊――”灯盏一声尖叫,将我和小叶的心脏都快震碎了,我们迅速跑到她跟前。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这里?”灯盏追道。 “月神大人安好。”我镇定的说道。 那人衣着华丽,身形修长,行动上并看不出来有何残障。但我还是觉得,他应该就是月神无疑。那人轻哼一声,缓缓抬头。端详着他的脸,有一瞬间我觉得空气是冻结的。那一刻我更为仙去的花神哀痛。 我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小叶,小叶也是一脸惊诧,竟然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一声“大哥” ,这当然不是叶昭澄,但却有着和叶昭澄一模一样的面容。 小叶自嘲的大笑起来,他可能想起了九尾白狐、魏小姐、来仪公主・・・・・・他发现原来自己居然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别人造的一个梦中,坐着别人的梦却毁了自己的一生,更可悲的是自己不过在这梦中走了一个串场。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要来烦我。”男子起身要走。 “花神不在了。”我脱口而出,乔诺戛然止步,却没回头。 乔诺双肩有些颤抖,许久,他缓缓说道:“我已经猜到了,她不想见我,也不想让我去她的地方祭奠。她还恨我对吧?” 乔诺自言自语着:“恨就恨吧!她恨我,我的心里也好过一些。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她也不稀罕吧。” 乔诺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此后也不曾有过五代月神。这拜月神殿,从此再也没有司月的尊神,拜月神殿也就彻底荒芜了。只是许多年后,在拜月神殿的废墟上,长有人中了一棵好看的桂花树。 ------------ 第十四回 北疆风雪御东风 人间大寒,塞北雪暴。雪花簌簌坠地,只一瞬,又被疾风卷起数丈,雪天浑然相连,一时天地难辨。 这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渐渐地,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 我们逆风而行,雪花潮水般地打在脸上和身上,像是要把我们活埋了似的。我们不得不时时刻刻掸落衣服上的积雪,以免被冻成雪人。 耳中所闻,除了风雪寂寥地呼嚎,就是小叶和灯盏撕心裂肺地抱怨。 “陆千里,我快不行了,快赏我个痛快。”小叶瞪着血红的眼睛抱怨道。 “先生,我也不行了,您想个办法吧。”灯盏佯装虚弱地拖着我的手肘。 我挪开灯盏的手臂,自语道:“谁让你们不听我的劝告。” 临行前,灯盏和小叶藏起五彩祥云,非逼着我答应他们在人间不使用法术,我太了解他们俩了,他俩是闲飞行速度太快,不够他们在人间玩儿的。任我怎么苦口婆心都不管用,我只得从了他们。小孩子嘛,只有摔几次跤,才会懂得不可以跑得太快。 他们俩现在都快被冻成冰猴了,哆哆嗦嗦地靠在我的身上取暖,想必一定是在后悔当初为何不听我的劝告。 现下乌云遮天,我无法召唤五彩祥云,私下寻思道:他俩已经得到应有的教训了,我也不能太过分。 我善意地提示道: “你们‘弄一个‘安泰结界’?会念咒吗?” 小叶把胳膊挡在头上无奈地,近乎祈求地说道:“我会念,也有心无力。”间隔一会儿,小叶无奈地抱怨:“可惜造孽太重,奈何法力尽失啊!” 灯盏委屈地看着我,说道:“我和他差不多,您想想办法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乾坤袋中掏出八荒镜,默念一段咒语后,就把他们收了进去。把他们装进八荒镜里,总比在外面冻死强啊。 我把镜子塞进乾坤袋,随手又掏出另一件法宝――如意傀儡 这是一组以商队为主题的‘傀儡’,只要把他们放在地上,他们就会变得和真人一样大,甚至比真人还逼真。 商人,骆驼,马车,货物・・・・・应有尽有。他们彼此间还会说说笑笑,我很自然地融入这个队伍,成为这个商队中的一员货郎――小千子。我经营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越往东走雪就越小,渐渐地便停了下来。傀儡行走速度很快,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阻碍。可惜的是少了灯盏和小叶的陪伴,这一路虽然走得省心,却很无聊。 我们的目的地是仙女湖,仙女湖属于北夷人的领地,翻过前面那几座丘陵便可到达。 北夷人是游牧民族,逐草而居。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聚到仙女湖附近举行祭天大典,这个时候若有商队路过,一定会受到北夷人的礼遇。他们会看在长生天的份上,以最隆重的仪式接待这群商人。 “紫色的哀怨。”我喃喃自语着。紫色琉璃魄找到的宿主,必定也是个常常自怨自艾的女人。 我推算过,这紫魄的宿主便是中原国的和亲公主,北夷人的阏氏――贺瑾。 中原国已经改朝换代若干次了,但它始终都被称为中原国。 北夷也始终被称作北夷,但在北夷人的口中,却称自己的国家为“渡塔安”,自由自在的意思。 ‘渡塔安’国家的人,男的精壮憨实,女的干练洒脱。最突出的特点便是热情好客,且他们个个能歌善舞。他们为了迎接我们商队,特意燃起熊熊篝火,拿出自己珍贵的食物和酒水,来款待这群远道而来的朋友。 一个脸色黝黑的小姑娘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碗马奶酒。 我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只礼貌地抿了一小口。我想把碗还给那小姑娘,她却不肯伸手接着,她把头扬得老高,并不不理睬我,似乎有些鄙夷。 旁边一位渡塔安老爷爷“咯儿咯儿”地笑了起来。我会意了,颇为无奈地看着那碗酒,然后举起海碗,眼一闭,心一横:“咕嘟咕嘟”一口气儿,把那马奶酒全都喝净了,那叫一个“爽快”。 小姑娘见我如此,一下便乐开了花。映着篝火她脸颊上的那抹酡红,显得更加娇艳了。她欢快地拉起我的手,围着篝火不停地跳舞。我丝毫不敢违拗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任由她拉着转圈。 她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我叫那木朵,尼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说到:“他们都叫我小千子。” 小姑娘手舞足蹈的说道:“小倩子,小倩子。尼叫小倩子,尼生的好漂亮,可不可以留在渡塔安。陪我・・・・・・”小姑娘抱着我的胳膊认真地说。 此时的我便是200年前的模样。说实话,作为一个男人,并且是有别于小叶的那种男人,我并不喜欢别人夸我“漂亮”。 我笑呵呵地说道:“我会待很久,在这里。” 那木朵大概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以为我不走了。围着我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这女孩儿的心性很纯真,就像一条浅溪,一眼便望到底。 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200多年前,那时,我和季无忧奉命去北海龙宫讨要红珊瑚,步纤尘偷偷跟在我们身后。 没多久她就被我发现了,也是在仙女湖畔,当时也有一支‘渡塔安’人接待了我们,我们同样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我当时糊涂,只知道捉弄她能使自己开心,却不懂得女孩生来就是让人宠着的。 我故意讽刺步纤尘舞姿僵硬难看,对‘渡塔安’的女孩却赞不绝口。 步纤尘不屑地笑笑,她赌气地说道:“我会从火中穿过去,她们可以吗?” 说罢,她就大摇大摆地在篝火中走来走去,把那些人吓得落荒而逃。然后她嚣张地拿起一只羊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狠狠地吃了两口,大有一副你让我不高兴,你也休想高兴的架势。 后来这件事儿被师父知道了,罚我们三个在藏宝阁的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件事儿,我就会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我呆呆地望着那边跳跃着的篝火,很期待下一秒,能有一位紫衫仙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然后扬起下巴,狠狠地对我说:“再敢惹我,就如同这个羊腿。” 现在想来,若是被她撕成两片,也是好的。 “小倩子,你在看什么?火力有什么?”那木朵见我目光呆滞,大概以为我傻了,连忙摇晃着我,我的头都快被她摇掉了。 “我没事。那木朵,你们这里的王妃,明天会来祭天吗?”我认真地问道。 “你说阏氏?她不会,明天只有大可汗来,阏氏不喜欢草原这里。”那木朵很遗憾地说着,随后她眼睛一亮,说道:“明天一样很好玩的,大可汗要在这里祭天。还会有好多武士比武,很好玩的。晚上还会有更多的篝火,这里,好几天。” 我佯装开心的样子说:“好啊好啊!那你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来叫我。” 那木朵高兴地点着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念了段“遗忘咒”。从此,在那木朵的记忆中就再也不会有‘小千子’这么个人了。 我钻进商队的帐篷。不久,远处狂欢的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外面响起悠扬的胡琴和老人沧桑的歌声,。老人的歌声回荡在苍茫的天地之中,绵亘浑厚的嗓音时缓时急,吟唱着,仿佛倾诉千古的寂寥,直听得我心中也一片凄凉。 ------------ 第十五回 身向榆关那畔行 那老人的歌声,透着沧桑。虽然粗糙,但听得心中分外宁静。过了很久,老人的琴声渐渐息了,歌声也像蒸发了一般,只剩下这空白的夜。 久坐体乏,见火笼中的火快熄了,变过去添些木炭。傀儡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到帐篷内,我盯着他们,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实在是想不起来。 ・・・・・・ 我拨弄着眼前的火笼。忽然打了个激灵,灯盏和小叶还在八荒镜中。呵呵・・・・・・ 我赶紧把他们放出来,八荒镜内虽然暖和,但那毕竟是个封闭的环境,长期待下去不傻也得疯了。 小叶和灯盏从八荒镜里出来,眼神凌厉且阴鹜,他们默默地朝我靠近,一左一右坐在我身边。这种气氛,让我很愧疚,也很恐惧,他们俩灭我不需要用武力,随便动一动嘴皮子都够我惆怅的。 “今天某人好开心哦,灯盏你快来闻闻,脂粉味。”小叶一脸欠揍的表情,贼兮兮地瞪着我。 灯盏阴阳怪气地说道:“什么脂粉味,明明是羊腿味儿。”她抢过我的火钳,一边拨弄着火笼,一边不忿地数落道:“先生向来是不近女色的,今天怎么就例外了?” 我理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以为在他俩看来,我说什么都是狡辩。我知道个这俩‘活祖宗’狡辩,结果只有一个‘死’字。我赔着笑脸,讪讪地说道:“你们在这里烤火,我去给你们找点獐子肉。”如果不是遇见这么两个‘要账鬼’我都不知道自己如此识时务,真可谓是天下俊杰之中的翘楚啊。 为了安慰他们两个的情绪,我把今天渡塔安老人送来的獐子腿从墙上取下来,在火笼上搭了一个烤肉架,然后亲自为他俩烤制獐子腿。小叶对我颐指气使地抱怨:“这火不旺。” 真是得理不饶人呐,我乖乖取出炼金的红炉火,妥妥地放入火盆中。 “放眼望去,这三十三重天以内谁用红炉火烤过獐子腿啊!你们俩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哀求着说道。 灯盏大口大口地嚼着獐子肉,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先生,您说在凡人身上取琉璃魄和妖怪,神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就是凡人会很麻烦。稍有不慎,就会把人家变成残废。”我担忧地说道。 小叶扑哧一笑,道:“哎呦,哪这么麻烦呐,你再弄个不平等条约给她签,这样你心里好受一些,那人也不好意思违拗。两全其美。” 小叶轻轻地割下一片獐子肉,取出最鲜嫩的部分美美地品尝起来。这“事儿姥姥”又给我讲风凉话,堵得我一口老血险些喷涌出来。 灯盏摩拳擦掌地朝小叶走去,习惯性地打了他一个人仰马翻,然后笑着说道:“你这句话破坏了我们这个组织的团结,这是对你的警告。” 小叶爬起来,小声儿嘀咕了几句。怯怯地把手伸向火盆,不再说话了,而是继续看着獐子腿。 小叶吃饱喝足,掏出那绣满丁香花的手帕擦了擦脸。很认真地对我说:“你都有办法让人死而复生,随便收一个散魄补给那凡人不行吗?” 小叶的话很有道理。我赞赏地点着头,仔细思量起对策。不多久,肩上一沉,灯盏的头竟然搭在了我的肩上,她早已沉沉的睡去。 小叶指着我坏笑道:“什么状况?” 我尴尬地回答道:“意外状况。”我手指一动,一个傀儡缓缓地朝灯盏走来,把她放到暖暖的被窝儿里。 小叶贼兮兮朝我笑了笑:“你们・・・・・” “你够了啊!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我收回红炉火,整个帐篷内又暗了一度。 小叶这人别的不行,就是脾气好。虽然我的语气重了一点,他却毫不介怀。 小叶伸了个懒腰,说道:“我知道幽冥司有一盏引魄灯,可以暂时把凡人的魂魄聚在一起,你取紫魄的时候点上它就不会伤了凡人的魂魄,去幽冥司你最擅长,我体虚就不陪你去了。” 我感激地看着小叶,他很少这么认真的和谁说过话。小叶狡黠地眨眨眼,然后倒在床上,对我说:“把屋子弄暖和点儿。” 一定会。我心中说道。 无论在天界还是人间,我都是不睡觉的,不是不困而是不敢,我怕沉沦在梦中,从此都不愿醒来,怕要重新经历那些嗜心腐古的过往。 即使那是我唯一可以见到步纤尘的方法。 夜很静,静得心中微凉,我还是忍不住回忆起往事,只要精神稍微松懈一下,也许我就会沦陷在梦中。步纤尘,这三个字对我而言,是诅咒,亦是宿命。 取引魄灯,也不一定非得去幽冥司。 夜色越来越浓,直至拂晓,冬日的草原,醒得最早的是狼,狼吟盘桓在耳旁,听得人身心神振奋。 太阳降临,布施光芒与这片荒原,点燃万物蓬勃的希望。 虽然阳光普照,但帐篷外面依旧寒冷异常,渡塔安人民早早地集结在仙女湖畔。 庄重威严的号角,声声叠起,荡人心魄。一批又一批西征将士凯旋而来,马车浩浩荡荡地驶过,给地面留下了清晰的车辙印记,战车上满载着战利品,金银和女人。为首的五名壮士,每人举着一头活生生的野牛,等到仪式开始,五壮士便要将牛头活生生地拧掉,若成功则天佑‘渡塔安’,若失败则诸事不宜。 军队和民众围在仙女湖周围,他们有的面目肃然,有的神色冷峻,有的忧心忡忡,他们都在期待这次祭天大典。 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号角,士兵们自然分成两队,形成两座高大的人墙。一位身披战甲,手握大刀的彪形大汉,朝祭祀的天台走去。他的脸,粗犷而庄严,神色中饱满着睥睨天下的雄心。 他,是渡塔安的大可汗。他,是中原王的女婿。他,是胸怀天下的霸主。 “听说大可汗,一共打了10年的丈,征服了东西5国。惟独没有南下,大可汗一定是十分爱贺瑾公主的,对不对?”灯盏天真地跟小叶说道。 小叶斜了她一眼,说道:“大可汗迟早都会南下。只是还未等到战机。他平了东西五国,表面看来对中原确实秋毫未犯,但实则是在逐渐包围中原国。他的野心不小,实力也很强。” 灯盏的眼神黯淡下来,看得出她有些遗憾。 她朝四周望了望,我知道她在找我。但很抱歉,她恐怕要失望了。 此时,我已经踏上五彩祥云,准备回天器属拿引魄灯,这次我想一个人去。我在帐篷内留下一封信和银两,还有控制傀儡的方法。我想看在我教他们控制傀儡的份上,应该会得到他俩的原谅。 纠结的我啊!不得不重走那条更加纠结的路。 ------------ 第十六回 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一次,我决定一个人走。我没有通知小叶和灯盏,一个人离开渡塔安草原,踏上重回天器属的道路。 虽然月隐谷隶属于天器属,但月隐谷只是天器属的边陲之地。与天器属核心地段相距甚远,天器属是重要地带,三等以下的神仙是不能随意进入的。我现在可能就是不入流的,怎么能带半妖半仙去天器属呢? 央央天器属,通晓众神之兵器,深谙众神之灵力。换句话说,司武阁的战力指数,有四成来自天器属打造的利刃、铠甲,六成来自司武阁众神自身的灵力法术,此外,众神的灵力属性以及战力指数在天器属均有备案。 天器属乃护卫三十二重天的重要力量,辛勤于幕后,深藏功与名。 重回天器属,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严格的说,我还是天器属的人,因为云天师兄给我造了一个“太上天器属尊者”虚号,并以此来保留我在三十二重天的仙籍。 但不知情的都以为,向云天架空了陆千里的职位,而陆千里其实外强中干,承担不起天器属的职位。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天器属尊者之位是我亲手托付给云天师兄的,他接任典礼那天,我便悄悄地搬到月隐谷去住了。 200年来,我和云天师兄一直都没有来往,一方面,我害怕流言蜚语地重伤,另一方面,我要修补琉璃瓶,无暇他顾。 转眼间,来到天器属宣德大殿的门口,我这辈子最熟悉的地方。我仰望着师父在匾额上的题字,犹豫着该以什么身份重回天器属。我可不喜欢什么“太上尊者”的称号,听上去就是个吃闲饭的职位,外面疯传我靠‘关系’在天器属挂闲职,留俸禄。其实也并非空穴来风,只可惜我从来没有领过俸禄。 “快让开,快让开。别挡着炎爷的路。”嘶哑,聒噪的声音传入耳中,令人十分厌恶。 我退到路边,仔细地端详着那位所谓的炎爷。他看起来很面生,但我总觉得和他似曾相识・・・・・・ 他应该是刚刚历劫飞升的仙友,也不知是哪里上来的。但从他的衣着上来看,应该也是个有权有势的关系户。虽然这人衣着光鲜,但其相貌却与这衣服十分不般配,这厮颧骨格外突出,透着一股刑克相,双眼像在脸上凿出来的缝儿,值得称赞的,是他那一对浓密的眉毛,那眉毛居然比眼睛还大了几圈。 想来是刚刚历过天劫,被那九十九道天雷轰过以后,留下的后遗症,恐怕在下一次历劫之前,他都得保持这副尊荣了,他什么都不用做,成天带着这副模样走街过市,就已经算是修行了。 那位被称作炎爷的仙友,可是懒得很,到了宣德大殿门前居然都不肯下轿,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在天器属除了死人和铸造材料,还没有好端端的人被抬着进入大殿的先例。这帮人真是太没见识了,居然把自己的地位拉低到死人和材料的档次。 “向云天,向云天何在。”那炎爷身边的狗腿子,肆无忌惮的在宣德大殿内呼叫向云天的名字,他显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站在炎爷身边,偶尔还会瞧上他几眼,没办法他丑得太有层次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这位炎爷倒是威严庄重,任我怎么亵渎他的真容,他都不肯瞧上我一眼,他那才是是真真儿的大家风范。 向云天也是真真儿的大家作风,任那狗腿子在殿内大呼小叫了半个时辰,他才肯抛头露面。换做是我,非得把那个狗腿子打个半死不可。 那狗腿子显然已经喊不动了,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无力,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他光溜溜的大脑袋流下来,那样子比炎爷还要难看十倍。 “炎师上神大驾光临,真是令天器属蓬荜生辉啊!不知炎师前来所为何事?”向云天彬彬有礼地说道。 我方才恍然大悟,这炎师我本是认识的。我曾跟他的哥哥傲天学习过冰焰掌,可惜只学到傲天五成的功力,傲天就在天魔大战中牺牲了。 我小的时候就看炎师不顺眼,炎师也经常找一帮龙子龙孙来跟我“单挑”,我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他们一群单挑我一个,我肯定打不过那么多人,所以每次一开打,我就迅速拎起炎师,跑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暴揍他一顿。 有一次揍炎师的时候,被傲天发现了。于是傲天像拎小鸡似的把我拎到玄冥海,然后丢到三尺冰室内,我在三尺冰室内傻坐了一个时辰,后来傲天又把我拎了出去,说我有慧根,非得教我练冰焰掌。我师父知道后非常高兴,还亲手打造了两套冰山玉龙甲,成品给傲天,试验品给我。 真是冤家路窄,这炎师居然也能来三十二重天,肯定也是关系户。 “云天尊者,你是不是不把本神放在眼里,我让你打造的十二火器为何这般不禁用。还不如一堆烂铁。”说罢,他大手一挥,把十二火器丢在向云天的脚下。 据我的经验判断,这十二火器绝对是天器属的上等兵器。只是这炎爷,有眼无珠,硬要将明珠当做狗粪。他如果不是无知,那便是来无理取闹的了。向云天,我的师兄,居然还是这么好欺负。 “哈哈,想必炎师上神属意的神器并不在锻造司。这十二火器本配不上炎师上神,还请上神另谋良兵利器吧。”向云天温和地说道。 炎爷浑身燃起淡蓝色的火焰,轻盈地落在向云天面前,向云天的头发被烤得“叭叭”作响,若不是向云天穿着冰蚕软金甲,身上早就燃起熊熊烈焰了。以向云天的实力,分分钟可以扔炎师几万里,可我这苦行僧二师兄,想来是好脾气,没底线的性格。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嘿!丑鬼,有种你来打我。”我挑衅地说道。 “陆师弟,怎么是你!”向师兄惊诧道。 “我就这么没存在感吗?”我小声抱怨道。 炎师缓缓转身,轻蔑地笑道:“我当是谁,呵呵,废物。” 我脾气不好,但是我有的是办法整他。我故意刺激他,说:“我猜你连废物都打不过,你比废物都不如。” “哦?是吗?”炎师手中化出一条赤炎龙。对我说:“跪下叫声大爷。我就饶你不死。” 我不屑地说:“你手上的火焰恐怕连地瓜都烤不熟吧?” 云天师兄护在我的面前,拱手对炎师说道:“炎师上神,您大人大量,我师弟年幼无知,冲撞了您。回头,我自会严加管教,还请炎师上神您放过他一马。” 云天师兄一语未必,狗腿子就高声喊道:“他哪还有一根黑头发?鬼才信他年幼无知。你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分明就是戏耍我家爷。” 炎师听了这狗腿子的教唆,手中的火焰又长高了几寸。我心中暗骂道:“渡劫的时候把脑子也烧掉了吗?” “师兄,别求他,我会怕他吗?”我用比炎师高傲十倍的语气说道。 炎师怒急,手中的火焰跳了两跳,瞬间屋内炸开一道金光。云天师兄早已暗暗做好结界,只是防御,并未进攻。看来还是没有触到他的底线。我有些失望。 云天师兄对我没有防备,我乘机破解了他的结界。一把将他拉到身后,结界打开,拿到金光便直直地朝我劈来,我所能看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身边的空气陡然升温。 这炎师果然厉害。 ------------ 第十七回 等闲变却故人心 我感觉那道金光朝我劈来,周围的空气如同燃烧了一般,我听到云天师兄绝望地声音,心中却越来越失望,看来就算是我被人欺负,他也不会跟人起争执的。 我暗暗驱动玉龙甲的寒气,决定打炎师一个措手不及。可我只运到三成功力,周围的空气便骤然地降了下来,我大吃一惊,这试用版的冰山玉龙甲居然这么受用?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炎师竟然默默地站在我面前,弓着身子行礼,这气氛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炎师,不必多礼。”高贵而冷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无奈地回头瞄了一眼,果然是季无忧。现在他的手上正握着炎师的火龙。季无忧看见地上的十二火器,便伸出手指朝地上一钩,十二火器乖乖就地跑到他手中。 季无忧轻哼一声,对着向云天厉声呵斥道:“云天尊者,你也很清闲吗?” 云天师兄恭顺的听着季无忧的呵斥。我却纠结着季无忧的那个‘也’字,似乎若有所指啊。 云天师兄说道:“大师兄教训的有理。云天知错了。” “简直罪无可恕!大司命让你一心一意修补天柱,你却有心情打造这么个劳什子。”季无忧看了一眼炎师,说道:“炎师上神的地位比你高吗?你有必要这般谄媚吗?还浪费精钢铸造火器?” 云天师兄一言不发的杵在原地。 “想必炎师上神定是看不惯你这不误正业的行当,特地来提点你的。对吗炎师?” 炎师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是的・・・・呃,不敢。” 季无忧笑道:“炎师到三十二重天没多久吧!怎么不去司武阁坐坐?炎师的绝技和无力指数都还未登记呢。现在就劳烦你光顾司武阁一趟?”季无忧把火龙递给炎师。 炎师战战兢兢地接过火龙,说道:“那・・・・・・正好。卑职马上就去。” 季无忧拍怕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去司武阁,直接找一个叫楚恒的人便可,不便教你这奴才高呼本尊的名字。” 那狗腿子听了,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炎师拎着他的脖颈,才让他稳住。炎师居然让这等货色的人白白占去一个随侍的名额,真是没眼光啊。 “走吧?”季无忧提醒道。 炎师和狗腿子以及那帮轿夫全部灰溜溜地跑出天器属。 季无忧望着那狼狈的家伙,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甩了甩衣袖,准备离开。 “大师兄!何再不坐坐,难得今天齐全。”云天师兄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假装没看见,抬起头欣赏玩其墙上的字画。 季无忧回头望了我一眼,说道:“某人一见我就烦,我还是知趣点好。今天就叨扰到此了,改日再来。” 云天师兄留不住季无忧,转身开始数落起我来:“陆师弟,你还嫌命长呢?炎师的火焰掌你也敢接?要不是大师兄,你早玩完了吧!你算得还真准。” “我可不知道他在这儿啊!要不是他,炎师早就被我的冰山玉龙甲给冰存了。还说我,人家骂你骂的那么难听,你都不打他?”我反问道。 “行了,说罢,回来干什么的?又想要什么?”云天师兄说道。 我惊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云天师兄用手指了指我,说道:“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我八抬大轿去请你,你都未必给面子。” “我要引魄灯。”我直截了当地说道。 云天师释然地说道:“好说,你先帮我个忙吧!” 云天师兄拉着我跑到锻造司,进入神兵密室。他指着那个硕大的金炉说道:“这千年妖骨说什么都不入金炉,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妖骨不就是小叶的真身吗?云天师兄给我看这个,是在诱惑我犯罪吗? “你哪里来的这玩意儿?”我虚弱地问道。 “大师兄给我的,他说他从幽冥司的地牢中提出来的。”云天师兄说道。 “无耻小人!”我恨恨地骂道。 “你再骂我,我不借给你引魄灯了。”云天师兄严肃地说道道。 我一脸歉疚地说:“师兄,我没骂您。” 我看着那白狐的元神,深深地自责起来。我转身对云天师兄说道:“你马上拿引魄灯来。这具妖尸还未死透,七魄虽散,三魂犹在。若硬叫它进入金炉,恐怕不能达到原有的效果。” 向云天仔细的听着我的分析,谦虚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三魂犹在?” “这个・・・・・・,我也是猜的。”我揶揄道。 云天师兄立马叫徒弟取出引魄灯,虔诚地问道:“用引魄灯如何牵出三魂?” “用引魄灯牵不出三魂。”我抱歉地回答,云天师兄的口轮匝肌抽搐了一下。 我解释道:“我,没想捣乱。我把三魂聚到自己体内,不会影响妖骨的功效。其实有比妖骨更好用的材质。诛仙台上有的是天雷劈剩下的仙骨。天雷劈过都不坏肯定比妖骨好用,只是大司命不让咱们用罢了。” 云天师兄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那你开始吧。” 我把三魂吸入体内,妖尸立马变成白骨,我度了些灵力进入妖骨。要知道我这精石之力,可比千年妖骨强悍的多。白狐的妖骨逐渐变大,渐渐发出金石的光泽。 云天师兄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对我说道:“你在自我毁灭?” 我没有说话,慢慢将妖骨送入金炉。妖骨入金炉需要九九八十一天才能锻造出一根临时天柱,我过度些灵力进去,时间缩短了将近一半。功效大大提升了十倍。 “师兄,40天后,重开金炉,然后用荷叶包着金砖去天之涯,到了那里,把金砖朝云海中一抛便可。100年内你便高枕无忧,别让师兄再去抓那些千年妖怪了。修炼这么久都不容易。”我虚弱地说道:“不要跟别人说今天的事,否则,被投入金炉的就是我。那帮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你,怎么办?”云天师兄搀扶着我说道。 “我死不了,灵力少了我慢慢修炼。千万不要说。”我嘱咐道。 云天师兄用力点点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我故作轻松地推开他,微微一笑:“得了我这么大便宜,引魄灯就得归我。”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神兵密室,回头跟云天师兄道别:“不要送我了,你忙你的。我四处溜达溜达。” 云天师兄坚持要送我,但我坚持不让他走出锻造司的大门。 “师兄,你能力很强。可惜脾气太好,以后该拿些架子出来了,否则人人都敢欺负咱们。”我说道。 云天师兄笑道:“师父当初也是这般好脾气,天界也未曾有谁小瞧了咱们。” “当年的人都还在吗?真英雄全都殁了,三十二重天的空职多,什么东西都想来补这些空缺,三十二重天早就不复当年了。你该狠就得狠。”我说道。 云天师兄默然地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趁他不注意,偷偷踩了一朵五彩祥云便溜走了。 刚刚浪费了些灵力,所以身体虚得厉害。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晕晕乎乎地就靠在一棵桐花树上。慢慢地盘坐在地上,凝神聚气。 “哎呦,快看看,这不是天器属的那个白毛鬼吗 ?”好刺耳的叫声。 我睁开眼睛,看见炎师抱着双臂,鄙夷地看着我。我苦笑一声,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烤地瓜的,司武阁可不比天器属富丽堂皇吧?”我挑衅道。 炎师嗤笑一声,走到我面前,说道:“刚刚我那火焰掌并未接近你。我倒想看看,傲天的冰焰厉害还是我的火龙厉害?” “傲天活着的时候,你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奴才。”我嗤笑道:“傲天才真龙,你连他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炎师身上又燃起淡蓝色的火焰,他愤怒地吼道:“可傲天死了,我不是奴才,我是他的弟弟!现在龙族大成者是我!” 我朗声笑道:“对,龙族里厉害的都死光了,才让你这么个东西飞上三十二从天。傲天与通天魔尊大战的时候,你躲在大礁石之后瑟瑟发抖,傲天死了你连他的尸身都不敢去收,你还承认他是你哥哥?” 炎师愤怒地发了狂,他掌中的火焰龙越发的强烈了。我身上的冰山玉龙甲,颤抖起来,他需要我渡给他灵力。 “龙甲,龙甲,我只能度这么多灵力给你,鉴定你是赝品和正品的时刻到了。”我用手按住冰山玉龙甲,这龙甲深得我意,竟然启动了一种自我毁灭似的防御机制。 炎师的火龙朝我扑了过来,这次他足足用了九条,看来是下了狠手了。也怪我,小时候打架一点儿都不让着他,要是那时故意输给他几次,现在他也不至于这么看重我,更加没必要出动九条火龙。 我今天不死也残了,看来这人生在世,还是以和为贵为妙。 只可惜了炎师好不容易飞上三十二重天,转眼就要被大司命囚禁幽冥司了。 我看了一眼琉璃魄,黯然道:“纤尘,咱们缘尽于此罢。”玉龙甲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正在破裂。 火焰龙朝我张开血盆大口,我被这炙热的火舌考得失去了意识。我朦胧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炎师说的。 “我以为,他会用傲天的冰焰!” ------------ 第十八回 莫道前路无知己 “原来神仙死了,会来这么个地方。”我睁开眼睛,颇为失望地说道。 其实死了跟活着也没什么两样儿,身子还是特别疲乏。既然已经从神仙变成了死鬼,我觉得,我有必要做一些鬼怪该做的事儿了,比如说,找个僻静的地方吓唬路人什么的,才算是正经事儿。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我的头还没离开枕头,便被一双大手死死地按了回去。我郁闷极了,到底是哪只死鬼这么不开眼?我幽怨地瞪了那鬼一眼,却惊了自己一身冷汗。 季无忧?他也死了?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脸。 季无忧厌恶地瞪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命挺硬的。”说罢在我灵台穴中,抽走了一股强进的灵力。 刚才身体还只是疲乏,现在却是虚弱的了,看来我还活着。云天师兄摸摸我的额头,释怀地笑道:“果然命硬啊!” 我用力伸出食指,指着季无忧,哀怨道:“他・・・・・・救我?” 季无忧不屑地笑了笑:“我懒得救你,你爱死不死!” 我觉得他这样说很合理,也没有特别生气。我忽然一个激灵,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叫道:“琉璃魄呢!” 云天师兄淡定地从我袖子里拎出一只小瓶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接过瓶子,安心地躺了回去。 季无忧阴测测地说道:“都收集到两个了啊?看来本尊得时刻警惕你了,没多久,这小子便要来跟我挑衅呢。云天,到时候你帮谁?我可没炎师好对付的。” 我吃了一惊并,季无忧的意思是云天师兄把我从炎师手里救了出来,并且还和炎师打了一架!我的三十二重天啊!我云天师兄终于会跟人打架了,我欣慰的对他说道:“终于触到你的底线了。” 云天师兄腼腆地骚骚脑袋:“其实,跟人打架很有损形象的。” 我追问道:“炎师呢?” “炎师在玄医正道呢!亏你还跟傲天学过武艺,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傲天。”季无忧轻哼一声道:“我要有炎师一半的火爆脾气,你早就被我打死好几次了。” 我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也不接他话茬,季无忧又不是第一次威胁我,我早就习惯了。不过季无忧没把我送到玄医正道,而是用自己的真气给我疗伤,这份情我只能心领了。所谓心领了,就是表面上不能让他看出我很感激的样子。 季无忧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云天啊!我一看到不长进的人,就烦。我先走了,你们保重!” 向云天出门去送季无忧,我趁机从床上爬了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还好虽然虚弱,但是还能行走。云天师兄回来,看我正在收拾东西,连忙问道:“哎,还没好利索呢?去哪啊?” “人间啊!我朋友还等着我呢。”我抱歉地说道:“师兄我得走了,他们等不急了。” “等一等,你那月隐谷,我想进去一下,桃花开了,我想收些花瓣酿酒。”向云天用试探的口气问道。 我吃惊地看着他:“整个天器属都是你的,进月隐谷还得跟我商量?” 向云天一愣,说道:“外界都说,谁进月隐谷,你就用火烧谁,不怕烧的就用冰冻。” “谁说的!”我诧异道,但立马就反应过来了――玄医正道,我以前只不过说了一句“只有没有想象力且行动迟缓的人,才会选择入玄医正道”,而这句话恰好被前来做客的玄医正道老尊者听了去,以至于两三百年来,玄医正道的舆论矛头始终都针对我。 向云天塞给我一个玉瓶,说道:“这是大师兄给你的。玄医正道每三千年才出这么一颗。吃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师兄怕你横死。” 我把玉瓶还给向云天,说道:“除了无双天翼,季无忧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 向云天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步师妹活过来,可是?这不能以牺牲师兄为代价啊。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忍心见你和大师兄反目成仇。” “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好好珍重,千里就此拜别。”我拱手行了一个同辈之间的礼仪。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有什么理由狡辩?明知是火海我也得跳,明知是错误我也要犯,明知道天意难违我却逆天而行。在别人眼里,我这叫做不义,而我又何尝不知正义?为了步纤尘,我不惜与礼法道义为敌,哪怕要被世人所唾弃。 这次与炎师的较量,仍使我心有余悸,若不是冰山玉龙甲的保佑,以及向师兄及时出现,恐怕我就很难再将我的寻魄事业进行下去了。看来以和为贵,是对的。 虽然忍让会令自己很没面子,但至少会减少潜在的阻力。要不然,改天补好冰山玉龙甲,再挑个神清气爽的日子。提几代鲜桃去慰问一下炎师? 不,还是不去了。我和炎师聚众斗殴的事儿,好不容易被季无忧压了下来,万一不小心再说了实话,非得又和炎师打起来。 我还是乖乖赶回渡塔安草原吧!在天器属这几天过得太惊心动魄了,以至于我的心潮始终澎湃不已,得让那草原的祥和之气,净化我这颗浮躁之心呐。 五彩祥云载着我到了渡塔安,此时已经是人间六月。草原最美好的季节。 离离草原,碧海连天,这碧海苍天之间只有一个帐篷。那群人却了无迹象。 “小叶,灯盏。”我掀开帐篷,但里面并没有人应我。帐篷内面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傀儡,家具上面已经有了蛛丝。这帐篷竟似被遗弃很久的模样。 我拿出八荒镜,默念道:乾坤两仪,天人合一。天知我意,镜知我心。 镜中显现的是战场,是烽火,是残垣断壁,是伏尸千里。我焦急地寻找着小叶和灯盏,我只离去须臾,这人间何以涂炭至此? 小叶,灯盏,小叶,灯盏。你们千万不要有事。 老人,孩子,妇女・・・・・・・只是再也没有强壮的男人。灯盏,小叶,他俩居然行走在这狼狈的人群中。他二人的法力低微,在人间自然不会像我这样自如,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他们都吃了怎样的苦。 我又对着八荒镜默念道:既知我意,镜随我心。乾艮转成,由此及彼。 我出现在小叶和灯盏面前,他俩见了我就像见道救星一样,哭泣着朝我扑来。 “你终于回来啦!我们以为被你遗弃了呢!”灯盏哭泣着。 我不解地问道:“我不是留了封信给你们吗。还有我那傀儡,你们怎么给扔在仙女湖了?” “你信中说三日便回,可我们在人间等了你三年,没有腰牌,回不去月隐谷,我以为你是把我们两个遗弃了。”小叶说道。 我抱歉极了,我忽略了天界和人界的时差,我极力安抚他们两个的情绪。 “贺瑾公主呢?”我询问道 灯盏和小叶一怔不再说话,我盯着他们耐心地询问道:“我信中不是告诉你们,时时刻刻守在她方圆十丈的地方吗” 我摇着小叶的肩膀说道:“你不是答应我,要替我守着紫魄的吗?” 小叶不语, 灯盏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以为贺瑾公主身上根本就没有琉璃魄,所以・・・・・・。” 我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我的人品有这么差吗?他们俩跟了我这么久,竟然也会对我起疑心,看来我真的得反思一下了,我学着云天师兄的好脾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灯盏,不要慌,慢慢说,你告诉先生,贺瑾公主呢?” 灯盏见我不但没有发怒,反而越加和气,便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但我仍旧报以微笑。 灯盏吞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贺瑾公主被他的父亲接走了。” ------------ 第十九回 却道天命犹可违 贺瑾公主被中原王带走了?这里面仿佛隐藏了好大的信息量,按常理推算,老爹带走闺女能有什么危险呢?为什么小叶和灯盏的神色如此凝重? 莫非帝王爹爹就比耕田爹爹危险一些,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道理。 “回中原没关系,咱们去找她不就得了?”我兴奋地跃出数丈,可他俩并没有跟上来,而是为难地站在渡塔安人的那边,这两个‘混蛋’,今天是怎么了? 小叶朝我迈出一步,说道:“我们答应了大可汗和公主,把渡塔安人民送回家乡。” 我看了看那些面黄肌瘦的牧民,他们痴痴地望着我,竟似见到鬼魅一般。我的出现也许让他们猝不及防了,毕竟人在万丈高空上飘下来,且没摔成馅饼,是非常不合常理的。很显然,他们已经不把我当人看了,至少不把我当做普通人看待。 人群里一个小姑娘高兴地叫了起来:“我们遇到神仙了,长生天派神仙来救我们了,我们得救了!” 那群人才如梦方醒,纷纷拜倒在地上。我连忙扶起其中一个老汉。对人群说道:“大家快起来,你们误会了,我并非是长生天的神族,我没有多大本事的。” 老汉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哭泣着恳求道:“若是神都无法拯救我们,我们可还有活路吗?” 我语塞。 老汉泪如泉涌,说道:“大可汗是我们的天,现在我们的天没了,求您去中原国把我们的天接回来。” 人群中又起了一阵呜咽,众人不约而同地哭求着。小叶和灯盏期待地望着我。 灯盏抱起一个哭泣的孩子,走到我面前说道:“先生,我知道您为难。但您忍心看着这些孩子饿死在草原上吗?你忍心看这些无辜的牧民躺尸荒野吗?你有能力帮他们的。” 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命。天下有太多的苦命之人,我以一人之力如何与天命相抗。” 灯盏着急地恳求道:“只帮这一次。” 我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们,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怎么有时间去管别人。 “你信过命吗!”小叶郑重的说道:“你若信命,为何改变我的命格?你若信命,为何还会出现在人间?你若信命,为何即使身染沉疴,也要寻找那散掉的七个魂魄?” 我一愣。小叶继续说道:“天命,不过是你‘冷漠、自私’的借口。什么是天命?可以改变和不愿改变,都是天命。现在你遇到了,愿意与否只存乎一心!” 小叶说得对,我是个喜欢逆天而行的人,但这种精神并不值得嘉奖。我为自己而逆天,便承担自己造下的罪孽,这无可厚非。但若不相干的人逆天,却也得替不相干的人承担罪孽,我何苦如此? 牧民们哭泣着,他们有的失去了父亲,有的失去了丈夫,有的失去了孩子。没有牧场,没有牛羊,也没有了天。他们无助的彼此偎依,像干涸滩涂上的鱼儿,彼此安慰却再也看不到希望。 但,这不是天命,这是人为,天作孽尚且犹可违,自作孽必然不可活,若没有战争,渡塔安将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只可恨那些身为人王却不体恤黎民的人,人王涂炭自己的黎民,却反过来叫他们去求神族,若仍不得解脱,便要怨神族“以万物为刍狗”,这他二大爷的是哪门子道理? 罢了,我身上多一份罪孽,少一分罪孽又有何区别?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小叶轻哼一声。 我望着那帮牧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小叶说道:“别再用激将法了,我去救大可汗。” 灯盏高兴的放下那个小孩,对着众人说道:“我家先生要帮你们去救大可汗了,大家要得救了。” 众人纷纷投来感激的目光,在他们的眼光中我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信任,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灯盏,小叶。你们留下来照顾这些人。我去一趟中原国。”我嘱咐道。 小叶笑眯眯地回复道:“谨遵谷主之命。” 我从乾坤袋中翻出半碗小米,把它交到灯盏手上。 这碗小米是我小时候去玄牝之门玩儿的时候,谷神盛给我的,谷神曾偷偷跟我说:“你师父清高,天器属的俸禄是三十二重天里最低的,你哪天要是受不了了,拿着这碗小米去人间开个粮店。保准比在天器属过的舒坦。” 我当时是天器属里最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十分抵触谷神的忠告,并且已经准备把这事儿告诉我师父了。虽然我表面上苟同了谷神的说法,但不过是为了骗走这碗小米。不知不觉地惩罚了谷神,我师父知道这件事儿后,狠狠的表扬了我,因为我跟师父打完小报告后,偷偷跑出去玩儿的事儿也因此暴露了,罚抄了三天的课本。 现在看来,谷神真的是高瞻远瞩啊!也许我从小就带着‘破落户’的面相。不过这半碗小米确实是宝物一件啊!不用说开一家粮店,就算是填满皇帝家的粮仓也足够了。 我把使用这碗小米的方法传授给灯盏,吃这一方面她向来很有天赋。善良的渡塔安人民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 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中原国和渡塔安王国发生了一场大战。 首先发起进攻的是中原国,这一朝的中原国王也是一位野心勃勃的霸主,英明得很。 师父说过,人族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同一时代崛起两个以上的霸主。中原与渡塔安之间必定是此消彼长,互不两立的。 师父还说过,但凡是战争就没有真正的胜者。就像这渡塔安,从表面上看已经是一败涂地了,但中原国必然也伤了元气。 后来小叶跟我说,中原国主早已识破了大可汗的图谋,大可汗多年征战,中原国坐视不理,实则是在暗暗地厉兵秣马,大可汗每征服一个民族就等于结下了一段仇恨,所以中原国就多了一个有着共同利益的盟友,一旦开战,中原国必定有办法离间这些杂牌军。 只不过三年的时间,中原国便以其雄厚的经济实力及强大的人口基数拖垮了大可汗。看得出,中原国这朝,在位的是一位明君,大可汗真是生不逢时啊。 大可汗虽被关在中原国,但他好歹也是个驸马,待遇应该有别于其他反贼。中原国自古就有“刑不上大夫”的恶习,一个公主的地位便超越了许多大夫,驸马蒙公主的庇佑,自然也可以法外开恩的。 只可惜,这大可汗这次触犯的,除了国法,还有天威啊。 ------------ 第二十回 不辞冰雪为卿热 按理说,中原国“刑不上大夫”这条恶习,便足以让驸马钻那法律的空子了。 殊不知,这驸马和驸马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是否入赘,所谓入赘的驸马便是主流的驸马,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或愿意改变国籍的人。 像渡塔安大可汗这样儿的,便属于非主流的驸马。通常这类非主流的驸马是最让岳父头疼的,因为主流的女婿不过图个升官发财,而非主流的女婿图的,恐怕就是皇帝岳父的那把龙椅了。 所以,渡塔安大可汗这次肯定是难逃一死了。 我找到关押大可汗的天牢,这天牢环境比我想象中好一点儿,中原王对这个造反的女婿算不错了,至少还给了他一床被子。 我毫不避讳地出现在大可汗的面前,大可汗看见我时只是颓废的笑了笑,轻蔑并且不屑。我觉得这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你又是哪里来的鬼?我的刀下还没死过白发老人。”大可汗平静地问候道。 他以为我是他的刀下老鬼,可我只是一个四千岁的小伙纸。 我心中一酸,我故意带着光晕出现,本想让他产生救赎感,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让他误以为我是一只死鬼。我顿时感到很压抑。 我好不容易想了一路的开场白,就这样被他的一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我是来救你的。”我的语气有些天真,我发誓他若问我是谁,我一定会告诉他我叫“炎师”。 大可汗先是一愣,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重重的脚镣走到我的身边,又捏了捏我的胳膊,扯了扯我的头发,说道:“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说话的鬼,身上没有血污,必定不是死在我的刀下。不过难得有鬼长得像你这般清秀。” “谢谢。”我热泪盈眶。 我师父跟我说,人王都是不可一世的,他们虽自称天子,但另一方面也认为自己便是天,因为下一任天子就是他的儿子。 大可汗以一种对待下属的语气跟我说道:“你怎么带我出去?” 我客气地回答道:“就是这样,走进来,然后走出去。” 大可汗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然后忽然出人意料地单膝跪地,求道:“求求你,帮我看看阏氏怎么样了,告诉她我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担心。” 我说道:“我是来救你的,等把你送回渡塔安,我就去找公主。” “不,我不能回草原,我害了我的族人,我是渡塔安的罪人。你去找阏氏,去找阏氏,替我看看她过得好是不好?”大可汗担忧地说道。 大可汗说得是渡塔安的语言,大牢外面的侍卫看不见我,还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以为他已经疯掉了,并不特别关心。 大可汗不停的催促我去看贺瑾公主,自己却没有逃走的意思。 我叹了一口气,反正我本来也是应该先去拜访贺瑾公主的,既然大可汗这么关心贺瑾公主,我替他看看也无妨。我现在有了引魄灯,只要贺瑾公主还活蹦乱的,我就不担心琉璃魄。 “也好,我现在就去阏氏那里,你自己保重。”我淡淡地消失在空气中,大可汗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向他的长生天祈祷。 同时祈祷长生天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位贺瑾公主。贺瑾公主现在被中原王幽禁在楚云宫内。 在皇宫内最大的好处便是,只要你肯用心听那些老嬷嬷们说话,便会多多少少获得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现在最热门的消息是贺瑾公主和大可汗,宫内宫外议论的全是关于她们夫妻的的事情,比如贺瑾公主为了救大可汗和渡塔安的人民,自请为两国议和的使者,比如中原王要求大可汗向中原国称臣,岁岁纳贡,比如中原王在大可汗受降的那天囚禁了他。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这些宫女说:贺瑾公主为了见大可汗一面不惜用绝食来威胁大可汗。 这真是个傻姑娘,中原王虽然是你唯一的父亲,但你只是他其中一个女儿,若他真的爱护你怎会舍得将你远嫁北夷,大可汗现在是一只温顺的花猫,可谁敢保证他到了草原就不会变成一匹嗜血的野狼。中原王就算是看重贺瑾公主,也不敢贸然放掉大可汗这只猛兽。 我担忧的朝楚云殿内阁走去,还未看到贺瑾公主,我便感受到了那紫魄呼之欲出的灵力。 当我看到那贺瑾公主的时候,她也正单膝跪地,右手覆在胸前,朝天空默默地祷告着。 讽刺的是她的身后所供奉的神尊,竟然是三十三重清净天的三位圣人,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灵宝天尊。 想必贺瑾公主已经把自己当做渡塔安的人了,也许她只是认为‘一方神灵佑一方百姓’是一条合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她拜长生天其实很明智,长生天的天神们本来就负责拯救万民疾苦,而三十三重天那三位圣人,连我们三十二重天的神族都没有机会看到,他们在天界也只是传说,但我师父的解释是:三位圣尊无处不在,三位神尊处处都在。 只可惜我现在就算帮了贺瑾公主夫妇,他们感激的也是长生天,而不是三十二重威德颜天。 她感谢谁都无所谓,跟我办两银子的关系都没有,紫色琉璃魄才是我想要的。 这次出场,我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绝对不能以本来面目出现。 因为刚跟炎师打完架,脸色很不好,又有些苍白,我平时没太多表情,所以面目看上去很严肃再加上我五官都长得比较硬挺,看上去很无违和感,看来我有必要好好保养一阵了。 我觉得天界中最平易近人的就属九重天的食神了,食神很好,我小的时候学习辟谷,他经常趁去天器属修铁勺的机会带几块点心给我,可惜好几次都被我师父发现了,我师父给我一顿好打呀。 想来还是食神好,胖胖的,让人看上去心里就踏实。 用食神的容貌出现很成功,至少贺瑾公主开口便唤我为神尊,而不是鬼,我很欣慰。 我对贺瑾公主说道:“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心愿,但你要心甘情愿的放弃一些东西,并承担相对应的后果。” 不用说一样,就是十样儿她也会给的,这一点从她的眼神中便可读出。 跟神做交易和魔鬼做交易不同,区别就在于这个交易中有没有引魄灯做媒介。 从贺瑾公主的反应上看来,她应该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但她仍旧很笃定的跟我说道:“信女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望神尊能成全这三个愿望。" ------------ 第二十一回 忆往昔情深意浓 “信女有三愿,一愿死者超脱,生者安,二愿天下太平,无饿殍 三愿夫妻团聚,归隐田园。”贺瑾公主虔诚的跟我许愿道。 人族总是喜欢把自己族内的难题交给神族解决,但我觉得这是一种消极的态度,其实神族的世界与人族的世界也无甚区别,神族也有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战争,死亡这些事情在神族也会发生,和人族不同的是,神族内部的矛盾往往不会牵扯到彼此的权利与地位。 作为三十二重威德颜天的“关系户”――我,被贺瑾公主难住了。现在我面对一个问题,如果我直接告诉她前两个愿望我无能为力,势必会对长生天造成负面影响。不但自己没面子,反而会得罪了长生天尊。 我想起了我救苦救难的师父,他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时,总会讲一堆大道理给我,让我既崇拜师父的智慧,又痛恨自己的无知。于是我很无耻的效仿起师父的语气说道: “天下烽火,起于帝王之心。凡为王者,欲雄霸宇内,穷兵黩武,致使万灵涂炭,帝王之心若水之善,则天下安泰,万民安居乐业。神明其身,哀黎民之苦,悲帝王之愚昧而不可左右其心。公主之愿若为帝王之愿,则天下安矣。” 这招儿,叫做移花接木,也可以叫做嫁祸于人,还可以叫转移矛盾中心。我这一番话,把天下太平,黎民安居乐业的责任全交还给帝王了。这人类内部矛盾还是交给人类解决的好。 我以前害怕历劫的时候挂掉,经常向师傅求救,但师父只是跟我说了四个字“反求诸己”,然后我就明白了自己能办到的事情尽量自己办到,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也不要求神,因为他们总是靠不住的。 贺瑾公主虔诚地拜一拜,说道:“天尊,父王下月便要处斩可汗。我们虽无夫妻之实,但信女做了他10年名义上的妻子,实在不忍心看他就死。大可汗本性平和,只是因信女一句戏言,才导致他穷兵黩武,致使万民涂炭的人实则是贺瑾。” 贺瑾公主的话对我的震撼,不亚于当年劈我的那九十九道天雷,我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上。贺瑾公主跟大可汗成亲这么久,居然还只是名义上的阏氏,另外这大可汗这些年来除了这位阏氏,并没有再娶其他的女人,连一个贴身侍女都没有,像大可汗那样血气方刚的汉子,居然还是童子之身,我只能评价他一个字“强”! 于是我很鸡婆地问了贺瑾公主一个问题:“你究竟说了什么?” 贺瑾公主也是一愣,我紧张的清了清嗓子。她一定没料到,她求来的这个神这么喜欢聊天。贺瑾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母亲地位不高,我也不受父王待见。北夷人向中原示好祈求联姻,父王想都不想,便把我送给可汗。我自小在宫中养尊处优,初到草原难免不适。再加上夫君是个不解风情的粗野汉子,所以・・・・・・所以大婚那天拒绝了可汗,并且跟可汗说‘耳乃蛮夷,竟妄想与天朝结亲’・・・・・・” 贺瑾公主哭道:“想来是这句话刺激了他。贺瑾是渡塔安的罪人,是中原国的罪人,应该被处斩的是贺瑾・・・・・・・” 看得出来这位公主对过去的生活有很多的抱怨,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来看她的原因。她身上的这个紫色琉璃魄,原本代表的就是哀怨,我也是个满腹牢骚的人,这紫魄的灵力其实会影响到我。 我仿佛在贺瑾公主身上发现我不受人待见的原因了,其实在步纤尘死之前,我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除了玄医正道的老尊者,天界所有的长辈都很喜欢我,可是在步纤尘死后,我整个人变得很抑郁,每天只知道借酒消愁,玄医正道来人看病,我却把他们扔出去・・・・・・ 不过这些日子,贺瑾公主心中的怨气逐渐转化为哀伤,以至于紫色琉璃魄无法藏匿其中了,我必须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才能放心地取出琉璃魄。 于是我跟贺瑾公主承诺,势必要还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夫君。临行前我交给贺瑾公主一个药丸,说道:“不要再绝食了,下个月我必定保你夫妻安泰。你若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切莫慌乱,吞下这个药丸便可心想事成。” 直接把大可汗从牢里领出来,是不科学的。一来,中原王一定会倾尽全力搜捕大可汗,渡塔安的人民肯定消停不了。二来,大可汗在牢中失踪,势必会牵连到无辜的守卫,轻则处斩,重则株连九族。三来,我需要时间做一些准备工作。 “盲目的仁慈便是一种残忍”我每次历劫回来,师父都会这样说。 所以他见我一身伤痕,便增加了我的课业总量,加紧了对我的监督,使我丧失了玩耍的权利,只要一贪玩就会被罚抄书,他不规定超多少,他说只要抄到我的右手比左手大了才能停下来,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我都不敢再提一个玩儿字。不过在师父填鸭式地训练下,以后在历劫的时候便学会了如何应付那天雷。也学会了理智的冷漠。 对神族来说:“悲天悯人”与人族的“一时冲动”是可以相提并论,因为有的神族不理智的悲天悯人,可能会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比如正气司的雨神,她见人间大旱,便布施甘露,人间虽然丰收了,但倒霉的旱神却被罚了200年的俸禄,以至于旱神天天堵在雨神家门口骂她。 我这一次救大可汗,不知道会连累到谁,也不知道谁会堵在月隐谷门口骂我。我发誓,那人无论怎么辱骂我,我都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重新回到大牢。 大可汗正望着天窗发呆,见我回来立马兴奋了起来,他拽着我的胳膊坐下。让我觉得这个人不够虔诚,也罢,反正我又不是他们的信仰,索性就像跟朋友聊天那样坐在他身边。 “阏氏怎样?”大可汗焦急地问道。 我安抚他道:“她很好,住的比你好,吃的也比你好。”大可汗的眼中闪烁着释然的光芒。我问道:“为何,你只是关心她的状况,而不想想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活不过下个月。” 大可汗豪迈的大笑几声,说道:“不就是死么?万千将士死得,我怎么死不得?我只是怕阏氏在中原国受委屈,以前在这大宫之中,别的孩子经常欺负她,她从来都不跟母亲说,只是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面哭。” 大可汗见我神色疑惑,笑道:“我小的时候在中原国内当过人质,被圈养在大宫之内,经常会接触到这帮王子王孙,那时我就认识贺瑾,可惜从来没跟她说过话。我是一个被遗弃的人,怕被贺瑾瞧不起,也怕贺瑾因为我被别人瞧不起。我想那天若是我有了能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宠着她,顺着她。” “那她说你是蛮夷?”我不解的问道。 大可汗爽朗的说道:“我本来就粗野吗?又不会像中原人那样舞文弄墨,也不会讨阏氏欢心。她这样说也对,我见她终日郁郁寡欢,一定是思念中原。便想把中原国打下来,然后搬到大宫里住,这样他就能开心些。” 原来这才是正真让他强大起来的原因。 我不由得惭愧起来。多少年来,我只为步纤尘临死不肯理我而耿耿于怀,从未站在她的角度上思考过问题,我那三斤尊严与二两面子本来就不值钱,如果当年能够够早些跟她道歉,也许她不会将琉璃魄驱散,我也不至于这么辛苦的寻替她寻找。 看来一个人的胸襟,势必会影响一个人的际遇。 一个月,在人间转瞬即逝。 这一天,午时,老鸦悲啼,烈日当空。此时的阳气接近极盛,大可汗若是午时三刻被斩首,死后恐怕连鬼都做不成。 午时三刻已到,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那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刽子手经验丰富,定不会失了手。 ------------ 第二十二回 浪子身世多飘蓬 一个月,在人间稍纵即逝。 午时三刻,监斩官抛下一枚令牌。刽子手高高举起那把怨气及重的大刀,刀光霍霍,只一瞬间,大可汗的头颅便被砍了下来,鲜血汩汩地流着,大可汗的身子偶尔抽搐几下,接着就一动不动了。 我对着八荒镜遗憾地说道:“恐怕以后都做不出比这更好的傀儡了。” 我离开血腥的杀人现场,像鬼魅一样飘进楚云宫内。楚云殿内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小太监,一边跑一遍嚷嚷着:“公主自尽了!” 八荒镜中传来剧烈的震动,我重新举起镜子对里面的大可汗说道:“放心,假的。” 我来到楚云宫中,公主殿下被几个强壮的嬷嬷抬到了床上,看上去已经断气了,但事实上,她吃了我给的药丸,只是暂时休克而已。 自那小太监跑出去后,楚云殿就没消停过,太医宫人一波一波地来了又走。直至深夜,再也没人来跟这‘遗体告别’。我安心的拿出引魄灯,放在贺瑾公主身边,紫魄一丝一丝地被引魄灯吸入,直到鸡鸣为止。 我从乾坤袋中拿出那个专门为贺瑾公主做的傀儡,仔细端详了一阵儿,心中却十分不舍,可惜这旷世之作就要被黄土埋没了。 今日之事在中原国的史册上却是另一种记载:坤泽三十年,北夷王犯境,王以盛德化育天下共诛逆贼。又三年,北夷王被擒,我王仁爱不忍戮其宗族,遂遣其族人于漠北。坤泽三十三年,北夷王就死,先明德瑾哀大长公主,从王就死。 有了中原国史官的死亡鉴定,我便何以放心地把大可汗和公主交给了渡塔安了。至于大可汗和贺瑾公主与渡塔安人在漠北如何安居乐业,最后生了几个孩子,那些都是后话了。 离开渡塔安以后,我念了一段遗忘咒,将我在他们脑海中的记忆抹去。虽然,这会让他们觉得大可汗的回归有些突兀,但至少他们真正的信仰,他们的天我已经还给他们了。 我掂了掂手中的瓶子,感受着它的分量,我对未来的期待也多了一分。 看着这瓶子,心里忽然也甜滋滋的。也许这些都是步纤尘故意安排的,她怕我在剩下的日子里寂寞,于是变着法儿的给我找事情做,又变着法儿地讲故事给我听。若真是如此,那我此生真的是了无遗憾了。 我坐在山丘之上,迎着风,心平气和地说道:“灯盏,拿出来吧。” 灯盏故意装傻充愣:“那什么?固原汤?不行,那个你不能多喝。” “呵呵。”我笑道:“谷神的半碗小米,灯盏你不能在这样堕落了,你小的时候没学过辟谷吗?小心体内浊气积攒多了,抗不过未来的那三十六道天雷。” 灯盏被我这么一威胁,有些害怕,乖乖地交出半碗米,怯怯地说道:“这么快就三十六道啦?” 我笑道:“你若还在玄医正道便是十八道,可惜你被玄医正道开除了,又占了三十二重天的一个随侍的名额······”灯盏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转脸跟小叶说道:“你也快了,比他强点,十八道道。” 小叶优哉游哉地编起草绳,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赞赏道:“小叶哥果然有大将风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小叶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对灯盏说道:“灯盏,他在恐吓你。我就不信他会眼睁睁看咱俩被雷劈死。少了我这个聪明的谋士和你这位医术高超的保姆,他亏大了。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三个人愿意给他当牛做马的了。” 灯盏的心稍稍放下了,郑重地对我说道:“先生,你最近气色不好,若不好好调养,恐怕就离大限之期不远了。”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养虎为患?我瞬间觉得自己又老了很多。 我对小叶说道:“我在天器属看见你的尸体了。”小叶兴奋的抬起头,我微微一笑道:“你不要想在当狐狸了,以后你就是人,而且是妖人,被十八道天雷锤炼过后不过是个小仙从” 小叶的做出一副与我不共戴天的表情。我悠悠说道:“但是,我偷偷取出了你封存在元神中的灵力。” 小叶谄媚道:“谷主仁德英明,才貌双全,实在是令在下自惭形秽,能跟着谷主走南闯北真是几世俢来的福气。” 听他这么一恭维,我就不想把那灵力还给他了,用这个东西好像还能制约着他,要不然他可就得翻了天了。 我对灯盏说道:“神医,你说小叶现在是不是不太适合吸纳这灵力?” 灯盏以前总是欺负小叶,还动不动就用武力威胁他,她是最不愿意小叶恢复法力的人。灯盏猛点头赞道:“先生好眼力,这灵力是狐狸的灵力,恐怕会与人体不适,轻则残废,重则翘辫子!” 小叶气得满脸通红,但是为了那灵力,他选择了忍耐。 我其实打算用小叶的灵力养自己一段时间,和炎师打架后,我的伤势已经不是药石能医德好的了。 夜色已浓,琉璃魄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我把它从怀中取出来,瓶身显现出淡淡的黄色,看来另一个琉璃魄已经出现了。 灯盏和小叶看见那琉璃瓶欢快地闪着黄光,不禁抱怨道:“这小东西还真是不闲着!” “你们俩不是挺喜欢玩儿的吗?这次正好让你们玩儿个痛快。琉璃魄仿佛在西方,你们看。”我把琉璃瓶拿给他们看,他俩竟然绝望的倒在地上装死。 半晌,灯盏用一种参透人生的语气说道:“我累了,该歇歇了。” 我灵机一动说道:“再往西,到了玉山,我去求西王母赐些仙桃,也许能帮你们度过天劫。再者玉山的仙桃肯定要比咱谷中的桃子好吃。” 灯盏听了两眼放光,小叶却质疑道:“人家西王母凭什么给你仙桃?” 我淡定地拿出乾坤袋,掂了掂。说道:“你们忘了我出来混之前是做什么的了?西王母最喜欢有创意的法宝,刚好我是个有创意的炼师。” “真不要脸!” 我吃了一惊,这不合理,灯盏怎么会骂我? 小叶也惊恐地指着灯盏说道:“不是我!” 灯盏也一脸茫然地说道:“不是我说的。” “就是你说的!” 我一惊,不知这声音从哪里传来,令人惊悚的是这嗓音居然和我的一模一样。 ------------ 第二十三回 萋萋草原招话唠 “就是你说的。”那和我类似的嗓音又道。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这诡异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不是我。”那声音又模仿起灯盏的声音,简直就是惟妙惟肖。 我朝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集中自己的精力开始搜寻那鬼东西。 我以前听师父说过,这人界有一种“话唠鬼”,他们生前巧舌如簧且口若悬河,对别人家的是非尤其感兴趣,他们从阳间一直说到阴间,到了幽冥司,仍旧不肯住口。幽冥司尊者一气之下,就把他们丢到山川大泽中去,让他们先把没说完的话说尽,才允许他们投胎。只是从此以后,但凡在谷中听见三声以上的回音,总有一声是话唠鬼学的。 我想一直以为,玄医正道的弟子死后也会变成话唠鬼。如果让我抓到的话,非得在他们的舌头上打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这鬼魂的存在方式与妖族,人族和神族不同,这区别就在于,前三者有一个形体可以依托,而这鬼怪,却是一种似有若无的气。人族通常看不见这种气,神族若是屏气凝神起来就会发现这种鬼气。 我悄悄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桃枝,这桃枝看似普通,但捉拿话唠鬼却它不可。话唠鬼正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正幸灾乐祸地盯着我们几个。我假装看不见它,它居然上当了,他捂着嘴偷偷地笑,然后学着的灯盏的语气说道:“先生,你是一个白毛团子。” 灯盏苦笑不得的大喊道:“谁在学我。”那话唠也跟着学起来“谁在学我。” 我趁机把桃枝丢到那只话唠鬼的身上。只听得那话唠鬼,哇哇大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喊道:“谁啊!谁啊!谁啊。干什么。干什么。” 我捡起来那个桃枝,小叶和灯盏好奇的凑了上来。 “你烦不烦人,再不闭嘴,我就把你舌头给拔下来。”我威胁道。 灯盏和小叶吃惊的说道:“就是这东西,在学咱们?” “你是东西,你们全家都是东西。”那话唠鬼叨叨咕咕的抱怨道,我故意干咳一声。那话唠鬼变闭嘴了,但只一个恍惚间,那话唠鬼便又开始絮叨了。 “小白,你不问我是谁?小白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草原,小白・・・・・・” 我用手在桃枝上一划,那话唠鬼便不能开口说话了。 灯盏看着东西好玩,便拿过去端详起来。回头对我说道:“先生,你让他开口吧!挺有意思的。” 也对,灯盏以前也是玄医正道的人,没准死后幽冥司尊者也会让她进山川大泽说话,那么她手中那个便是她的前辈,我左右不能护着她一辈子,索性就让她和这话唠鬼套套近乎吧。 我在桃枝上轻轻一划,那话唠鬼又要絮叨,我做了一个封印他的假动作,那树枝便不再说话了。灯盏把桃枝放在手上,问道:“你为啥跟着我们?” 树枝像得到了赦免一样,在灯盏手里蹦蹦跳跳地说道:“凤凰去了岐山,他嫌我们妖精鬼怪的气味而难闻,把我们都赶走了,凤凰说我们再回去就把我们烧成渣渣。我不回去阿,别让我回去・・・・・・” 话唠鬼的声音越来越大,灯盏捂着耳朵把话唠鬼丢到我手上,说道“随便处理了吧!求你了。” 我握着这小东西,他居然在我的手上颤抖起来。我威胁道:“不许再跟着我们,若在学我们,我就把你烧成渣渣。” 那桃枝弯了两弯,说道:“好・・・・・・好。” 我用力一甩桃枝,那话唠鬼便成抛物线落在千丈以内,然后一溜烟儿地逃跑了。 我沮丧地跟灯盏和小叶说道:“咱们只能绕道了。最好不要遇到凤凰夫妇。” 小叶却不甘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凤凰,青丘的老族长活了几万年也没见过凤凰。不行,我非得去看看不可。” 我冷冷说道:“玄冥海大多数龙众都没见过九尾狐狸,你不如变成个九尾狐供他们瞻仰。” 小叶吃惊的望着我,竖起大拇指说道:“谷主,你越来越会噎人了。” “久在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则与你们化矣。”我讽刺道。灯盏和小叶一脸残念的盯着我。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我都绕道而行。凤凰夫妻可不是谁都能惹得了的,凤凰夫妻一直不喜欢天器属的人,这神族内唯一不用天器属法宝的便是他们夫妻俩。凤凰说我们天器属的空气质量太差,粉尘含量太高,只要在宣德大殿门口站一站就得折去200年寿命。当然这只是凤凰夫妇夸张的说法。 小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人,居然把上古神鸟当做普通动物来观赏,这绝对是作死的节奏。 大概是因为我不带他们去找凤凰,他们俩个一路上很不配合,但凡遇到村落便要停下来歇一歇,玩一玩。 凤凰赶走了岐山的山精妖怪,使得岐山周围的妖族人数激增,土著的妖族不是特别接纳那些岐山来的妖族,逼得岐山的那群妖族不得不混在人族当中。妖族通常不敢轻易招惹人族,除非它们不想混了。 我所处的这个小镇上,时不时的便会出现一两只化为人形的小妖。修为高点的看见我便会点个头或者尽量避开,修为低的便肆无忌惮的跟我擦身而过。虽然这条街上人妖混杂,但看上去还算和谐。 但这世上总不会存在什么十全十美。一方高举和谐的旗帜,必有一方举起违和的旗帜。就在这街角处,便出有一只魑魅正在破坏这人间的和谐。 魑魅本来是山中老妖,因资质太差,即使修行往年也有不能位列仙班的,有的魑魅一怒之下便堕落成妖族,可惜他们本是有仙根的。说起来,我在灵山上做石精的时候,灵山的山神便是由魑魅修炼而成,灵山的山神在他们魑魅中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只可惜魑魅族内并不以这灵山山神为榜样。 自甘堕落的魑魅,阴险狡诈,善蛊惑人心。不禁为神族所厌弃,妖族亦是非常替他们羞耻。 我今天遇到的这只也是一个不成器候的,幻化成人型也是一副尖嘴猴腮的德行。他贼兮兮地走到一个卖油饼的老汉身边,阴里阴气的问道:“老大爷,您这油饼多少钱一个啊?” 老汉丝毫没有戒备的意思,见有人来光顾自己的生意,便喜笑颜开起来,他热情的说道:“一文钱一个,买五送一。” 魑魅眼睛滴溜溜移转说道:“大爷,给我包20个!”说罢把一吊钱丢在老汉的砧板上。 那卖油饼的老大爷一见着铜钱,便更加有精神头儿了,殷勤的替他包好24十个油饼。 这魑魅拿过油饼贼兮兮地笑了起来。我猜这魑魅必定有使了什么花花肠子了,见他笑成那副德行,我也忍不住嘲笑起来。 “先生您傻站在这儿干嘛?小叶赢了很多铜板,快跟我去看看。”灯盏推搡着我说道。 我朝她笑道:“等一下,又有好戏看了。” 灯盏朝四周看看,见到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以为我说的好戏是小叶,急忙忙地把我拉入人群。小叶正蹲在地上和一位看起来很有智慧的老者赌棋,我拍怕小叶的肩膀说道:“走,领你去长长见识。” 小叶一脸不耐烦的说道:“马上就赢了,你自己去吧!” 我自己去有什么好玩儿的,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东西。所谓好玩儿不过就是一群人去做一件很无聊的事儿,那才叫好玩儿。 我便不由小叶分说,硬拉着他去跟踪那个魑魅。可把小叶的对手高兴坏了,一把揽过已经输掉的铜板,朝我感激的鞠了一躬。 ------------ 第二十四回 青蚨喋血化铜钱 魑魅手上,正握着一枚铜钱,它找到一颗老槐树,盘腿坐下,把装油饼的袋子放在一个青石板上。然后慢慢摩挲着那枚铜钱,嘴里振振有词的叨咕了一阵。完全没有发现我在跟踪它。 不一会儿,这枚铜板便召唤回了20个铜板,不知少了20枚铜板那卖油饼的老大爷作何感想。 魑魅满意地笑了笑,得意地说道:“有吃的,还有得有喝的。”于是魑魅又变化成一个男童的模样,一蹦一跳的朝那镇子走去。 感情这家伙不是审美有问题,而是想象力枯竭而已。也不知他换了多少次样子去坑蒙拐骗了,不过这酒家若是肯卖酒给一个男童,也活该他赔本。 小叶见魑魅已走远,幽怨地说道:“你是让我见识魑魅变身,还是魑魅采购?” “你没看见它手里的铜钱吗?一枚铜钱召唤回二十枚,你不觉得好玩?”我提示道。 灯盏显得要比小叶低落些,轻声抱怨道:“你那袋子里随便哪一样不比那铜钱有意思,若想让我俩开开眼界直接从里面拿出来就好,为什么还来看这个?” 我不甘地问道:“你们不觉得,那铜钱很神奇吗?”。 小叶淡淡说道:“不就是青蚨铜钱吗?呵呵,我以前经常用这个骗酒喝。” 为了挽回一些颜面,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解释道:“呃,其实我是觉得,魑魅残忍地杀害青蚨一家21口,并且还不准人家的灵魂超生,实在是太无仁道了。” 灯盏和小叶颇为赞赏的点点头,却分别表示自己宁可置身事外,因为他俩的手中都攒着几条青蚨的性命。 青蚨这种昆虫,其实也蛮普通的。只怪那母青蚨太护犊子了,只要你拿走它家的小青蚨,只要你还在这三界之内,五行之中,母青蚨必然会找你纠缠不休。心肠歹毒的一些方术士,便利用青蚨这一点,做出青蚨铜钱。 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方术士只是把青蚨子的血涂在铜钱上,然后引来母青蚨,再杀了它,把母青蚨的血涂在另一枚铜钱上,这样一来,他这些铜钱便可以循环使用了。 我想最早使用这个方法的人一定考虑到了青铜属于不可再生资源,为了生态的平衡,为了子孙的绵延,便想到这么一个环保的方法来。 但他万万不该将这个方法推广出去,引得神族,人族和妖族纷纷去捉杀青蚨,青蚨铜钱的事情传到大司命耳中,大司命震怒,命令神族不得再进犯青蚨,并且要监督人族和妖族。 可青蚨的数量仍然在减少,因为大家的想象力已经不局限在铜钱了,情侣间的有青蚨传书,铁匠铺造出青蚨剑,驿站出现了青蚨赶车・・・・・・ 最后大司命大笔一挥,便把青蚨一族贬谪到蝉族中去,而蝉族最大的特点除了烦人,便是做盘中餐了,但那滋味着实不好,大伙渐渐地也就看不到青蚨了。以至于原先手中的青蚨产品,一下奇货可居起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只魑魅手中的青蚨铜钱,是严打之前就有的。 我从小就对这宝物感兴趣,对于我这种猎奇的想法,师父也采取了“严打”的措施,因为在他的观念里,严师的门下才能**出高徒。作为钦定的接班人,我从小就接受了他实验性的教育。 如今他老人家先去多时,我头上也没了那恼人的称号,自然没什么能束缚得了我的。我想要那青蚨铜钱,自然会“名正言顺”地拿到手。 我已经悄悄换了魑魅的油饼・・・・・・ 魑魅拎着酒壶高高兴兴地跑了回来,然后又坐在老槐树底下,用手摩挲着那青蚨铜钱,嘴里念念有词语。又有几枚铜钱飞回他手上。 我在不远处摩拳擦掌地等待着,魑魅的每一个举动都令我相当揪心。小叶觉得无聊,索性就地打起瞌睡。灯盏倒是兴致勃勃,不过她只关心那油饼的味道,因为我提醒过她历劫的事情,所以灯盏已经有好几天不食人间烟火了,她现在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魑魅拿起油饼在鼻子上嗅了嗅,一把就丢进嘴里,这样一来,我的阴谋就已经得逞了。其实魑魅吃的油饼被我换成一种密封胶。现在他嘴里应该被密封胶填满了,一定难受得很。 我朝魑魅走了过去,魑魅惊恐的爬上老槐树,想要遁走。被我一把从树上揪了下来。 我讨好地说道:“魑魅大哥,咱们做个交易。你吃了我的密封胶,若我不帮你拿出来,你这辈子都不能吃东西了。你看・・・・・・” 魑魅一气之下幻化出原形,竟是个猴不猴,人不人的样子。我虽然束缚着他,但他的爪子一直扑向我,大概是恨我入骨了。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别的我也不要,就是想要那青蚨铜钱。”我客气地说道。 魑魅眼中流出几滴泪水,喉咙里屋里哇啦地喊着,我猜他一定是在骂我的祖宗十八代。可惜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祖宗十八代。 魑魅在怀里掏掏,拿出一串铜钱,气愤地丢在地上。我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魑魅仍铜钱的手法像极了施舍乞丐,但我想他必定是嫉恨我,况且我对着妖怪也不够尊重。转眼这种羞愧就变成了自责。 我在魑魅肚子上轻轻滑了一下,魑魅肚子里顶出一股浊气把那密封胶给融掉了。那魑魅咳嗽了好几声,用手指着我骂道:“你小子哪里冒出来的?我招你了吗?” 我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叨扰了。”我放下魑魅,捡起那串铜钱,用鼻子嗅了嗅果然是青蚨的味道。 我高兴的握着这串铜钱,险些笑出声儿来,这就是我小时候朝思暮想的玩具,因为我师父的严厉制止,竟让我当成心病,养了几千年。现在虽然我可以做出比这好玩儿十倍的东西,但却不觉得哪一样儿有着青蚨铜钱好玩儿的。看来师父的严师高徒的观点本上已经破产了 ,这一生也就这么点追求了,能高到哪里去? 那魑魅也许觉得我忒没见识,也许他还有更多的青蚨铜钱,所以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并不在意他,把精力全部放在这枚铜钱上。 我下意识地一摸怀中,心脏险些跳了出来。我那乾坤锦囊不见了,琉璃瓶还在里面! 一定是那魑魅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偷了去。我腾空而起,俯瞰地面,搜索那魑魅的踪迹。再厉害的魑魅也比不过精明的石精,同为石科精灵我自然能感受到它的气息,更何况现我以为神族,而魑魅却是妖族。 我箭一般地俯冲下去,魑魅见我紧跟其后,竟疯了一般地奔跑。魑魅随机幻化出无数幻影,四散而去。 我默念一段“清心咒”,幻影纷纷爆裂,然后逐那魑魅而去。魑魅见我又跟了上来,显然已经没了主意,已作困兽之斗。 我截住那魑魅的去路,朝他伸出一只手,严肃的警告道:“把袋子还给我。” 魑魅怒目圆睁,并不打算将袋子交给我而是慌张地巡视四周,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走,我为自己幻化出四个分身,保准在第一时间抓住这个魑魅。 魑魅紧紧地攥着乾坤锦囊,见我从四处逼近,竟然撕扯起来,可这乾坤袋并不怕他撕扯,魑魅绝望地盯着我。 我伸出手掌,斥道:“把袋子交给我,我不与你为难” ------------ 第二十五回 误入岐山凤凰巢 我伸出手掌,希望魑魅主动将乾坤锦囊交还与我。但那魑魅却只是狐疑着,并质疑我的承诺。 琉璃瓶在那乾坤锦囊中,我没有太多耐心等待这魑魅的妥协。我一把扼住魑魅的脖子,将它锁在地上,魑魅的四肢不停挠我的手臂,乾坤锦囊也被它丢在了一边。我的手上多了许多浅浅地伤口。我将魑魅丢到一边,忍痛捡了回乾坤锦囊,翻出琉璃瓶见瓶身毫无损伤,便放心下来。 魑魅朝我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总有一天我会找你算今天这笔账。” 我笑道:“想跟我算账的人数不胜数,你又算哪一位?”我掏出青蚨铜钱,丢在他身旁,说道:“还给你。” 魑魅并没有去拾那串铜钱,而是厌恶地瞪了我一眼。嘲讽道:“同样是石精,为何我为魑魅,你为天神,你不过是得了轩辕道的庇佑。想我足足比你大了几万岁,际遇却与你大相径庭,何其不公!” 魑魅说罢,佯装望天而悲,却猝不及防地射出五枚‘霹雳流星弹’。我急忙闪开这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周围的花花草草却遭了秧,‘霹雳流星弹’炸出一片狼藉,尘土成一个蘑菇的形状冲上云霄。 我傻傻地坐在地上,开始自责起来,若不对那青蚨铜钱起了歹心,便不会累得这花花草草无辜遭殃。 正当我欲挤出几滴眼泪祭奠一下这死去的花花草草时。不知被什么东西一下拎起来抛到了天上,我落在一个光溜溜金灿灿地“绸缎”上。那“绸缎”迅速将我卷了起来,朝远处飞了出去,两耳嗖嗖生风,眼前景物稍纵即逝。 一会儿,那‘绸缎’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它将我丢在地上。我揉着腰,仰视那“绸缎”的全貌,最终分辨出这不是绸缎,而是一种大鸟。 随即,我的心中便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我遇到了凤凰? 那鸟儿渐渐地缩小身躯,差不多和我一样大的时候便止住了。 “羽凰,就是这个小东西把咱们岐山搞得乌烟瘴气的。”那“绸缎”似的鸟儿说道。而他唤作羽凰的便是他的妻子。我心中大叫不好,却也来不及逃走了。 那羽凰从吴桐树上翩然落下,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阵,然后捂着鼻子干呕道:“凤翎,这小东西是天器属来的。” 我尴尬地坐在地上,哭笑不得。我没有体味,没有!我在心中怒吼道。 凤翎凑到我身边也嗅了嗅,他没有干呕,却很做作地应和着那羽凰说道:“羽凰,他把咱们家闹得这般狼藉,定要好好修理他一番才好。” “二位上神,污染岐山环境的是魑魅,不是小神。”我辩解道。 羽凰和凤翎交换了眼色,那凤翎明显是个怕老婆的,这一点从他看羽凰的眼神中便可辨别。凤翎,在我周围饶了一圈,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若是魑魅所为,为何你会在现场?就算不是你,此事必定也与你有关,所以我还是得惩罚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一听要被惩罚,转身便跑,可喜的是那凤翎没有追我。我以为他们这样就算是放过我了,万万没想到,那凤翎竟然在我跑出几公里后赫然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淡定的看着我,像是猫欲玩弄老鼠一般。 我放弃了挣扎,躲在一棵老槐后面树对凤翎说道:“你这样欺负一个晚辈,不怕被别家神仙耻笑吗?” 凤翎抖了抖翅膀,只见哗啦啦一道金光在他身上燃烧起来,那凤翎变幻化出人的形状。 这世间若有完美无缺的面孔,那么必定是指凤翎的面孔,我很难理解――一个雄性动物为何对自己的外观要求如此之高。他的身材比我高大一些,他便斜倚着老槐树,冲着我露出一个朝阳般的微笑:“兄弟,帮个忙。” 我被他这句‘兄弟’吓蒙了,以我区区四千岁的寿命,居然被这与天地同寿的不死神鸟唤作‘兄弟’。这是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不过凤翎接下来的行为推翻了我的猜测。 其实羽凰若不在,凤翎对我还和善些。凤翎和蔼可亲地说:“兄弟,帮帮忙,麻烦您有多远就走多远。我夫人最忌讳天器属的味道,若是把她惹急了,她可不管你是老谁家的小谁,一把火就烧得你渣渣都不剩。我劝你还是赶紧跑吧。” 我懵懂地点点头。凤翎拍拍我的头发,夸奖道:“真听话。” 我心有余悸的看着凤翎,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只是灵山上那块未经教化的小石精。我才明白用“返老还童”来形容无可奈何的感觉,会比用“苍老”更加凄惨一些。 我很有礼貌的说道:“上神慢走。”凤翎满意地点了点头,拂袖而去。 琉璃瓶已经在乾坤袋内震动许久,我把它无奈地说道:“你真的确定,那黄魄在凤翎身上?” 琉璃瓶仿佛听懂了我的话,它朝凤翎离去的方向倾了倾,瓶身发出的黄色时明时暗,那就不会错了,是在凤翎身上。 “可他刚才警告过我,我若再去找他,非得被他老婆烧成渣渣。”我对那琉璃瓶说道。琉璃瓶默默地缩回乾坤锦囊,不再动了。这小瓶子现在真是越来越会揣摩人心了。 傍晚,小叶和灯盏在密林中喊着我名字,我盘腿坐在老槐树下疗伤,并无力气应和他俩。但被他们两个这么一叫,心中有些浮躁,索性就不在养气了。 我缓缓收起灵力,向天空中抛出一道蓝色的光束,不久便将灯盏和小叶引到老槐树这边。 灯盏一见我便犯起了职业病,非要检查我的伤势。我自然不依,灯盏拿我没辙,在她的药匣中取出一枚药丸,示意我吃下去。 这是我最爱吃的一种药丸,每次吃下去都会神清气爽,呼吸也不再伴着疼痛。灯盏说这药丸相当珍贵,也许她活一辈子也只能配制出手掌那么大,而她的一辈子可能是几千年,也可能是几万年。 吃过这药丸之后,我感觉自己的体力差不多已经恢复道200年前的样子,于是便兴奋的跟他们宣布起来:“咱们下一个目标,是凤凰!” 也许我前后反应相差太大,灯盏和小叶一脸惆怅地盯着我。 小叶担忧地打量着我,然后问灯盏说:“你是给他吃了返老还童的灵药,还是直接把他给毒成了白痴?” 灯盏尴尬的笑笑,说道:“学艺不精,配出的丹药难免会起一些副作用。” 经他们两个这么冷嘲热讽一番,我才发现自己确实比以前活泼了些・・・・・・ ------------ 第二十六回 凤凰台上凤凰游 我平静地跟小叶和灯盏说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一个?” “坏的!” “好的!” 小叶耸耸肩,大气地说道:“好吧!那么谷主,请你说好消息吧。”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决定带你们两个去参观凤凰。” 小叶笑道:“这个消息,你早就说过了。坏消息呢?”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凤凰夫妻说,如果我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把我烧得连渣渣都不剩。”灯盏和小叶黑着脸,用那阴森森地眼神审视着我。然后表示愿意从此和我划清界限,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并且跟我在一起非常没有安全感。 我连忙赔笑道:“凤凰夫妇说烧我,但是没说会烧你们两个,也就是说你们两个还有一次被凤凰警告的机会,而我没有了。” 灯盏狐疑道:“您不会是想让我和小叶自己去参观凤凰吧!凭我对您的了解,如果这事儿对您没好处,您也不会给别人好处。就比如说,我们在渡塔安草原,你传授了“傀儡术”,却让我们在人间受了三年的苦・・・・・・” 小叶点头赞道:“灯盏姐姐分析的透彻,这是自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发现你的智慧。” 灯盏听小叶这么一“夸”,便得意起来,良久才听出小叶话中的意思,她扬起拳头便向小叶身上砸去。小叶早有防备,那一拳他机敏地躲开了,然后拉着我做他的挡箭牌。 我忽然发现我们三个人渐渐地已经形成一种“不结盟”的好习惯,彼此相互制衡,非常和谐。在小叶没加入之前,我几乎不怎么和灯盏说废话,两个人很长时间都处于各忙各的状态,以至于我至今都不知道灯盏是不是姓灯。 自从小叶加入后,许多琐事便缠上了我,我既要指点小叶修炼,又要调节他与灯盏之间的矛盾。使得一向直话直说的我,学会在语言上动脑筋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还未说完原因,你便打断了我。”我冲灯盏摇摇头说道:“我并不是想占你们多大的便宜,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给凤翎捎一封信而已。” “真的?凤翎,这名字听起来好秀气,莫不是你看上那姑娘了?”小叶贱贱地说道。 我面部抽搐了一下,解释道:“凤翎是雄性。” “那先生喜欢雄性喽?”灯盏不知死活地说笑道。 我和小叶均觉得她这个笑话很不好笑,并且我和小叶一致认为:男人之间的友谊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感情,再也无需升华。并且我们相当费解灯盏的思维,为什么灯盏就一定认为两个惺惺相惜的男性之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我和小叶虽不懂灯盏,却看出了灯盏为什么活了三千多年都没有初恋的原因了。她脸上的红印不是天生的,仔细算来也不过长200多年,就是说去了她年龄的零头还有三千年,三千年来她从未收到过蔷薇花。 我十分欣赏小叶,我本来担心他是个断袖,以前还故意疏远他一些。可我最近发现,小叶是一个非常尊重自然规律的人。虽然他前世是个姑娘,但今生并未做过令男人蒙羞的事儿,除了有些“事儿妈”以外。 就拿我让他们送信这件事儿来讲,小叶就丝毫不觉得我会喜欢凤翎,原因很简单,因为小叶的大脑的回纹比灯盏的要深一些。并且小叶已经猜出了那黄色琉璃魄便在凤翎身上,而灯盏小朋友却没有发现。 在送他们去岐山的路上,我嘱咐了他们很多事情,比如去见凤凰的时候带一些见面礼,像晨露,嫩竹,香木・・・・・・都得备着些。小叶领悟力很好,叫他那什么他便拿什么。灯盏为了显示自己的智慧,多带了一些玉米粒,她大概是想把玉米粒洒在地上让凤凰去啄食吧。这也太惊悚了。 我跟小叶叮嘱道:“待会找个机会,偷偷把灯盏的玉米粒扔了。我怕她被凤凰烧成渣渣。” 小叶安慰道:“您放心,那些玉米粒是她留着自己吃的。她跟我说,她看戏的时候常常会带些吃的,打牙祭。” 我说:“・・・・・・” 然后,我在此处等了他们整整一天,我有些担心灯盏和小叶的安全,按理说小叶带了最甘甜的晨露,最清香的嫩竹,最昂贵的香木,凤凰应该不会为难他们。但按正常的阅读速度和行走速度来算,灯盏他们此时应该回来了。我见岐山那边也无甚动静,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给他们指对了方向。 我正着急呢?灯盏便回来了。我见小叶没跟着她,问道:“小叶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灯盏气喘吁吁的说道:“原来你是想要凤翎身上的琉璃魄。一个好消息,是凤翎和羽凰让你去一趟岐山,要跟你面谈。” 我又问道:“那坏消息呢?” 灯盏搔了搔头,说道:“还不知道,不过凤凰好像不喜欢你呢。” 我咽了一口口水。最可怕的坏消息,便是没有消息。因为这样我根本来不及做心理准本。我忐忑的跟灯盏进入了岐山。 见到凤凰夫妻的情景很诡异。小叶正坐在凤凰的木屋中,一边翻阅一本不知名的书籍,一边还轻哼这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曲调。小叶时而抬起头来看我一眼,然后继续埋头翻书。 在路上灯盏就已经跟我说了,小叶特别受凤凰夫妇喜欢,同样的礼品却只收小叶的。小叶懂得音律,凤凰便把自己的凤凰**给小叶。据灯盏说述,小叶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小叶特别懂得讨凤凰夫妇欢心,所以灯盏便落了个通传的差事儿。 我定定地站在凤凰巢之下,心中有些忐忑。那凤翎正在安慰这受了委屈的羽凰,一边安慰还一边数落天器属的不是。 凤翎抚了抚羽凰的肩膀,承诺道:“放心,我一定把那小东西变成你不讨厌的样子。” 凤翎说罢施施然朝我走来,他摩挲着我的头发,说道:“小小年纪,就染了这么非主流的颜色,真是不学好。” 我险些哭出来,我解释道:“上神,您知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做“少白头”?” 凤翎朝我后脑勺打了一下说道:“还敢狡辩,看来你很有胆识。”说罢凤翎扯了扯我的衣服说道:“我夫人不喜欢蓝色,尤其还是这么旧的颜色。” 我镇定地说道:“所以,你想怎样?” 凤翎单手托腮,沉思了一会儿道:“把你变得顺眼一点。”我微微一愣,难道这凤翎要给我整容?我可不想在脸上动刀子,更何况我不觉得自己哪里长得有碍瞻观。 凤翎并不由我分说,从嘴里喷出一股金色的火焰,然后那火焰便将我紧紧捆绑起来,我感觉周围仿佛燃起好多火炉,我也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燃烧,但唯一感觉不到的便是疼痛。我不知道这凤翎到底要做些什么?我一动都不能动。灯盏和小叶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竟似观赏动物一般。如果没记错,灯盏手中还有一些玉米,恐怕没多久她便要向我抛几颗出来。 羽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对凤翎摇摇头。凤翎又吐出一团金灿灿地火焰,朝我身上抛来。我暗暗驱动玉龙甲,可这玉龙甲大概被炎师的九条火龙打残了,我无论怎么度给它灵力,它都无动于衷。 这凤凰夫妇到做些什么?大声的喊道:“凤凰上神,咱们有事儿说事儿,您这算什么?” 凤翎跟我做了个噤声地动作,然后温和的说道:“我夫人说看你不顺眼,我帮你打扮打扮,等把你弄利索了,你在来跟我谈生意。” ・・・・・・ 我本是灵山山顶的一颗巨石,因吸取了上万年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幻化出三魂七魄,以那石头为依托,拜在轩辕道的门下,归入神族。虽然没有什么大成就,但好歹曾经被大名鼎鼎的轩辕道当做接班人培养了几千年,我好歹也是一块有尊严的石头。 如今却被凤凰神鸟嫌弃,竟要改变我的样子・・・・・・我不喜欢凤翎那种审美,也不喜欢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但从他专注的神色看来,他势必会再创造出一张绝美的面孔。 我心中似刀削一般难受,徒增半生惆怅・・・・・・ ------------ 第二十七回 灵山顽石化璞玉 凤翎忙活了三天三夜,羽凰在旁边不停地出谋划策。我怀疑,这两位上神患有强迫症。强迫症是病,得治。 我不知道自己被他们摧残成什么样子了,但从小叶嫉妒的目光和灯盏贪婪的神色中我渐渐地领悟到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凤凰夫妇宣布大功告成,兴奋地唱起歌来。我想:此生若能听到凤凰唱歌,该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情。 可我心中除了委屈也再无其他感受。我宁可长得像大可汗那般粗犷,也不愿如凤翎一般白璧无瑕,作为男人我不想生得那么妖媚。 羽凰对凤翎说道:“居然真的是块璞玉,我当他是快土坷垃呢。” 凤翎骄傲地说道:“怎么样,我的眼光独特吧?这次打赌你输了,把去年西王母送你的那根紫檀木交出来吧。” 羽凰讪讪地说道:“切,这东西你也惦记着,真没见过世面。反正我多得是,赏你一根又何妨。” 凤翎陪笑道:“多谢夫人赏赐。” 我打断他们的对话弱弱地问道:“你们究竟把我怎样了?” 凤翎朝我笑道:“那日见你手臂上受了伤,隐隐感到一股温润之气。于是我和夫人打赌——你这小石头是块璞玉,所以就帮你化玉喽,你现在整个灵魂都升华了!”凤翎越说越激动。 为了表示礼貌,我超凤翎笑了笑,这个笑容究竟有多牵强,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说我的灵魂升华了,可惜我的人生理想并没有跟着灵魂一起升华,我的终身事业仍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收集琉璃魄······我夺过小叶手中的八荒镜,默默地做好心理准备,直到瞧见镜子自己的摸样,我才安心下来。我的样子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硬气! 原来凤翎废了三天三夜的功夫,只不过是给我染了个发,又换了身衣服。我表示我很喜欢这绸缎紫的广袖袍服和这一头乌发。 我向凤翎提示道:“上神,您看过信了吗?” “看了。”凤翎说道:“你想干啥?” 我一下栽倒在地上,我这几天受的打击太多,心理承受能力明显变弱。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正色道:“您身上,有晚辈的琉璃魄。希望上神能把它归还于我,我愿意用任何东西跟您交换。” 凤翎道:“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把琉璃魄给你,你就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儿?这是个好主意,我刚好有事儿要你办。” 我最怕凤翎无事相求,他既然有所求,那这黄色琉璃魄自然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我问道:“不知您有何吩咐?晚辈必然义不容辞。” 凤翎说道:“你看,我家是不是有些乱,你帮我收拾一下就行了。” 听了凤翎的要求,我心中不禁赞叹,难怪大家都说凤凰夫妇品德高洁,他们这种无所求的气度,着实贴心。 我为了报答凤凰夫妇“不难为”的恩情,仔仔细细地将梧桐树上的木屋擦拭了一遍。 最后,殷勤地对凤翎说道:“前辈,这屋子若再打扫,恐怕就被磨没了。这下您能把黄色琉璃魄给我了吗?” 凤翎遗憾地说道:“不行,除非我死了。” 我残念地盯着他看,有一种想与他同归于尽的冲动。谁都知道,凤凰永远都不会死,我以此得出结论:凤凰不会把琉璃魄还给我了。 “你······” “也就这几天,我们再集齐几根好木头就何以了。你再等等吧。”羽凰补充道。凤翎连忙点头,表示他就是这个意思。 敢情他们把涅槃叫做牺牲?凤凰之所以不会死,全因为他们每次历火劫之后,都能增加寿数,。凤凰夫妇讲究,每一次涅槃必然选用世间最名贵的草木,以作焚身之用。 我们商量一番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先帮助凤凰夫妇收集名贵的草木。灯盏提议去有钱人家收购,我告诉灯盏,我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上神,每个月的俸禄还不够纳税。没有钱去收购,而凤凰从来都用不到钱,从另一方面来讲,凤凰神鸟也是穷光蛋。 又经过一番商议后,我们决定亲自去山中寻觅。作为石类,我只知道什么石头名贵,从不知道草木有何贵贱之分,但灯盏对草木的研究明显超过了我。她领着我们去了一处名为“梵净山”的地方,这山上长着许多珍贵的桢楠树,这树种的材色很特别,金黄中泛着浅绿或者泛着明红。人们常说的金丝楠木就是这样。因为金丝楠木被业界定义为至尊至贵的象征,所以皇帝就对天下的有钱人说:这个山是我的,这些树是我的,若想获得此树,要么你好好读书考个功名,要么你就老老实实的帮我看护着树木。 我想皇帝的初衷是好的,意在封山育林。他这么一垄断也省得人人惦记这金丝楠木了。天下人都不敢跟皇帝正金丝楠木的使用权,于是皇帝在潜意识里便认为这金丝楠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想皇帝们若有这个想法,大司命迟早会把桢楠树从人间接回来。 我捡起一根桢楠树枝,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股木香袭来,沁人心脾。 小叶提议道:“这里这么多桢楠树,若在每棵树上截取那么一小段,也是够用的。咱们不必为了省心就砍掉一颗树木。再者这地上,有这么多桢楠落木,咱们仔细捡一捡也可。” 灯盏应和道:“不如大家比一比,看谁拾得最多。破坏生态平衡的事情,就交给先生去做吧。” 我皱眉道:“凭什么把这种事儿交给我,你们又不是做不来?” 灯盏淡然地说道:“您这一辈子最大的乐趣除了逆行自然规律,便是破坏生态平衡了,作为你的资深随从,我有必要投其所好,有必要阿谀奉承。” 小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灯盏说道:“言之有理,我便是他逆行自然规律的铁证,这回他可没理由狡辩了。” 我不理会他们两个,淡定地跃上枝头,轻轻折下一根树枝。我缓缓地摸着树干,安抚道:“树灵树灵,我们折些枝杈送给德鸟凤凰,不会断你的命脉。你若答应,便多生些枝杈,你若不答应我便罢了。” 一阵清风吹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如同歌声一般。转眼间绵延几十里的桢楠木纷纷晃动枝杈,桢楠枝如雨水一般落到了地上。这些桢楠树都很通情达理,若不断其根本,它们什么都会答应。 我半卧在一个粗壮的树干上,对树下的伙伴说道:“破坏生态平衡的事呢?我已经办完了。现在麻烦两位卫道士,拯救自然环境吧。” 灯盏和小叶默默地站在树下,良久,小叶问道:“灯盏,如果你在他的药里放些砒霜会毒死他吗?” 灯盏咬着牙说:“我尽量试上一试。” “你们可要快一些。”我眯着眼睛在树干上打起瞌睡。此处木灵之气浓郁,正好能涵养我的土石之气。 这林中安逸,空气也好。我不知不觉便陷入深度睡眠,这次并没有梦魇缠身,睡得很踏实,这几百年来第一次睡了这么好的觉。 “谷主,谷主。”小叶拼命摇换着我。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懵懂地瞧了一眼小叶。 小叶激动地说道:“谷主,快!快去救灯盏!” 我彻底清醒过来,却见小叶嘴脸上带着伤,身上青白的衣服渗出鲜艳的血液,我不由得心中一悸,忙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你说灯盏怎么了!” 小叶把我从树上拉扯下来,顾不得回答,拉起我便跑。 我一把把他揪住,问道:“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灯盏呢?” 小叶哭道:“天狼,我们遇到了天狼······” ------------ 第二十八回 举长矢兮射天狼 小叶慌乱的抓着我的胳膊,说道:“谷主,快去救灯盏,我们遇到小天狼了。” 我浑身一震,眼前一阵晕眩,若是天狼,灯盏此时恐怕已遭不测。我扶起小叶道:“哪个方向?” 小叶指了指西北方向,我踩上五彩祥云,带着小叶朝西北方向奔去。 小天狼和大天狼明明被大司命分别封印在天石当中,此刻冲破封印来到人间,必定是不祥之兆。但它是如何冲出封印的,这一点非常值得怀疑。 我急忙取出八荒镜,现在每一秒都关系到灯盏的性命,只能靠八荒镜把我们传送到灯盏所处的位置。使用八荒镜的唯一坏处――会耗费我的灵力。 但事态紧急,我无暇多想。八荒镜将我们送到灯盏和天狼打斗的场景。 远远看到,灯盏的红裙紧贴着大腿,血一滴滴地汇聚在她的脚下。她虚弱地靠在一根柱子上,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小天狼呲着獠牙,两个利爪在地上摩挲着,他的利爪上还挂着一条酱红色的布条。 我急忙大喝一声:“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小天狼把注意力指向我,它眼眼中绿光一闪,涎水流了一地,鼻子重重地喷出一股气息,仿佛对我不屑一顾。 它认得我,在天魔大战中几度交手。往事历历在目,我的仇恨如火一般燃烧,若不是大小天狼用诛仙阵牵制我,我一定有机会阻止步纤尘牺牲自己。若是我早一些杀出重围,我一定能想到比牺牲步纤尘更好的方法来提升季无忧的战力指数。只恨这大小天狼从中作乱。 若不是大司命将他们封印,我一定会把他们碎尸万段。 我从乾坤锦囊中取出“苍月弓”,将“追星箭”搭在弓弦上,狠狠地拉动弓弦。瞄准小天狼,可小天狼竟然丝毫不畏惧这张几度伤它的“苍月弓”,它信步悠悠地朝我逼近。 我迅速放出“追星箭”,小天狼并不闪躲。少顷,那“追星箭”突然坠落与小天狼之前,仿佛被什么格挡了一样。 我心中好生奇怪,又一搭弓箭,狠狠射出三枚箭矢。箭,在小天狼的面前停止;风,伴着血腥卷起层层落叶;我,吃惊的望着小天狼。 这一战,注定避免不了一场肉搏。小天狼此时与我近在咫尺,它喉咙发出低沉地“呜呜”之声,像是在嘲笑。 我的‘冰山玉龙甲’被小天狼的阴气惊醒,在我身上做出一道淡蓝色的结界。 小天狼闪电般向我扑来,我急忙闪躲,却被天狼的后爪划破了新衣,我心有余悸地盯着那小天狼,心中渐渐生疑。再一细看,天狼身上正披着“正负阴阳甲”,这是我乾坤精囊中的一样法宝。我方才明白为何“苍月弓”:“追星箭”都奈何不了小天狼。我当即便猜出是何人所为。 这些日子里,唯一动过乾坤锦囊的,只有魑魅一个。魑魅的话仿佛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你是谁,总有一天我会报今日之仇。”魑魅果然说到做到。 我把灵力运到手中,三条玉龙赫然游动在指尖,那小天狼一惊,不禁惊恐地喊着:“傲天!” 这小天狼星有些眼力,竟认得傲天的绝招――御龙在天。它稍稍退后几步,死死地盯着那几条玉龙,显得犹为忌惮。 我师父轩辕道从来不传授我们武艺,若想学武必须另择名师。但季无忧是天生武学奇才,他没有武学师父,或者说人人都是他的武艺师父。我武学资质稍弱,好在有傲天战神亲自教导,武功勉强能拿得出手。 我从未喊过傲天“师父”,但此刻却以他为荣耀。战神傲天虽死,但余威犹在。任谁听到“傲天”两字,都会肃然起敬。这与当今,人们提“季无忧”这三个字的效果是不同的。有的人唤季无忧“战神”,是怕他,心中想得是他何时会战死。而人们唤傲天“战神”,是敬他,心中想得是他何时复活。 因为小天狼并不把我陆千里放在眼里,更何况他确定我不是复活的傲天,小天狼肆无忌惮的朝我扑来,血盆大口一张,我几乎数得清他有几颗蛀牙。 我反映稍迟一些,与那小天狼擦身而过,我一个侧转,放出手中蠢蠢欲动的玉龙,天狼反扑之时,三条玉龙刚好将他缠住。我驱动着手指,操控三条玉龙与天狼不断纠缠。天狼的反应灵敏,玉龙缠它实属不易。 我苦苦与之相抗,脑中灵光一闪。我双手一撮,单手放两条玉龙出去。此时并未纠结如何绑缚小天狼,而是奔那“正负阴阳甲”的弱点而去。天器属为了预防神族叛变,在每个兵器上都安装了自动毁灭装置。 那五条玉龙,此时便如同我五根手指,熟稔地启动“正负阴阳甲”的毁灭装置。然后,我迅速撤回玉龙。 我朝后退了几丈,但听得“哄”地一声巨响。“正负阴阳铠甲”碎成一地残骸。小天狼摇摇晃晃地从残甲中站起来,看来它并未受伤,只是毛发被炸得焦糊。 我高举“苍月弓”瞄准小天狼的眉心便射了去,正中小天狼的眉心,小天狼痛苦地摇着脑袋,我这一箭发得仓促,没有至小天狼于死地。我又抽出一支“追星箭”。 小天狼忌惮地瞪了我一眼,没有了“正负阴阳甲”:“苍月弓”和“追星箭”依旧是它的克星,它仿佛没有理由把性命赔给我,便飞快地逃跑了。 我望着小天狼的背影良久,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中。胸口堵了好久的血气,一下涌了上来,我一个失控便喷了出来。 小叶急忙跑过来扶着我,灯盏也虚弱地朝我望了望。 “你没事儿吧?”小叶关切地问道。 我闭起眼睛,这样能减少一些痛苦。“旧伤复发了,不碍性命。” 小叶扶着我走到灯盏身边,我蹲下来将灯盏扶起来,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灯盏微微睁开眼睛,嘴里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我见她的脸色发紫,定是中了天狼的毒。天狼的爪子上涂有剧毒,我刚刚和它搏斗的时候,也特别提防。我想灯盏能解这毒,但她现在的样子,显然不可行了。 小叶呜呜地哭了起来,抽泣道:“谷主,你一定要救救灯盏,不要让她死了。要不是灯盏,我已经被小天狼吃掉了。” 我抱歉地说道:“我不会解天狼毒。我们回天界,找玄医正道。”我挣扎着站起来,小叶连忙扶住我,我询问道:“你可还有力气?” “有,我吃了灯盏的解药,现在有的是力气。” “好,你驮着灯盏,跟我去一趟玄医正道罢。” 小叶提示道:“何不用‘八荒镜’?”我惨然说道:“我受伤了,无力驱动此物” 后来,小叶跟我说灯盏第一时间将解药给了他,解药不多只能够一人的量。我不禁对灯盏肃然起敬,不愧是医者仁心。好在灯盏的药丸副作用很大,小叶驮着灯盏,飞行的速度较我还快了一些。我们马不停蹄地奔向玄医正道,过往的神众无不侧目。 玄医正道向来门可罗雀,门庭清净得很。我一路奔向玄医正道老尊者的百草堂。 “云桑尊者,云桑尊者,救人阿!”我大声喊着,一把推开百草堂的门・・・・・・ 云桑尊者正在给徒弟们讲课,见我闯进来,声音戛然而止。一名僮儿被我惊到,不小心把硝石倒入了硫磺中,砰地一声,将自己的脸炸黑了。可满屋子的人,还是将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小叶把灯盏轻轻放在椅子上,恳求道:“云桑上神,救救灯盏,灯盏中了天狼毒。” 云桑尊者听到天狼毒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后观望灯盏一会儿,庄重地宣布:“我救不了她,你们带她走吧。” “灯盏都可以解的毒,你身为她的师父为何不解?你是冲灯盏,还是冲我。”我激动地喊道。我知道天狼毒每耽搁一分便多一分危险,一时也顾不得许多。 云桑尊者怒道:“陆千里!轩辕道就是这样教你的吗?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我确实失态,躬身朝云桑尊者补了一个晚辈的礼节。压制着心中的焦虑肯求道:“云桑尊者,求您救救她吧。” 云桑尊者道:“除了这个逆徒,无论是谁来,我都会救。她不可以,她死便是赎罪,死得其所。” 我不能理解老云桑的道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身为大成医者,怎忍心见自己的徒弟中毒身亡?我师父再虐我,也只不过是为我的未来计算,说到底都是为了我好。我未见过如此薄情冷血的人。 我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恳求道:“云桑尊者,求您救一救灯盏・・・・・・” ------------ 第二十九回 陆叶为友尽折腰 我跪在云桑尊者的脚下,这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不过仔细想来,云桑尊者与我师父是同辈,向他下跪虽然有些丢面子,却也不失体统。 云桑尊者将百草堂的弟子遣散,然后庄重地问道:“你可知道,这逆徒的来历?” 我沉思一阵道:“我只知道,她是玄医正道的弃徒。” 云桑尊者凄凄笑道:“你晓得傲天怎么死的吗?那你晓得当年大小天狼为何突然灵力大增吗?” 我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盯着晕厥的灯盏。 云桑尊者又道:“虽然她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三十二重天众神的陨殁与她有直接关系,将她逐出师门,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云桑尊者突然打开百草堂的大门,几个扒门的弟子滚了进来。云桑尊者干咳了一声,弟子们统统灰溜溜地逃将出去。 灯盏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随后了无声息。小叶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惊叫道:“她没气了!” 我搜地一下站了起来,迅速跑到灯盏的身边。用手掐了掐她的脉搏,她的生命气息很微弱,脉搏若隐若现。我焦急地叫着灯盏的名字,然后拉着小叶一起跪在了云桑尊者面前。 老云桑对我与小叶的哀求不屑一顾,他走到灯盏面前,轻轻地说了句:“你安心上路吧。” 我顿时怒火中烧,腾地一下站起来。拉起小叶便走,行至门口处,停下来说道:“玄医正道向来以‘仁德’自诩,我看也不过如此,若是明天有人死在这里,你门口的那块匾便可摘掉了。这丫头终归是从玄医正道出来的,死活都与我无关,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样对待同门的。” 云桑尊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我怒喝不休。我不理他,硬拉着小叶离开玄医正道。 玄医正道门口。 “谷主,咱么不能不管灯盏!”小叶抱着门口的柱子说道。 我无可奈何地说道:“不然怎样?把她带回月隐谷埋了?在这里终归还是有一线希望的。”我叹了一口气,担忧的望着那扇大门。 小叶叹息道:“确实再无其他选择了。” “吱呀――”,玄医正道的大门缓缓打开,两个青衣弟子抬着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的红衣姑娘一动也不动。 他们迅速把灯盏放在地上,转身便跑。 小叶追了过去狠狠地砸门,愤怒地骂道:“你们都是畜生吗?畜生尚且还不自相残杀。”但砸了好久,门内都没有回应。 我们两个无助地坐在地上。小叶悠悠地说道:“你认识的人中,跟你关系不错的,并且身居高位的都有谁啊?” 我道:“云天师兄待我不错,他是天器属尊者。” 小叶淡定地说道:“拿些值钱的东西,去疏通疏通吧。好歹先让他用灵力护住灯盏的命脉。” 我点头称是,遂对小叶说道:“你快背着灯盏,跟我再去一趟天器属。” 小叶背着灯盏,跟在我身后,良久疑惑地问道:“为何不使用担架。” 我淡淡地说道:“忘了。” 小叶:“・・・・・・” 我怎么会告诉他,其实我此时正承受着万箭锥心的痛苦。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拼了半条命夺回尚有一丝气息傲天,竟然死于灯盏的医疗事故之中。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年我之所以会被大小天狼困在诛仙阵,是因为灯盏错给他们吃了“聚灵丹”。 如果不是灯盏,步纤尘不会死,傲天不会死,几万天众不会死。 我说不清自己现在对灯盏是怨恨还是担心。 天器属热闹依旧,我们直接去了神兵密室,向云天见我们狼狈不堪,担忧地问道:“你们几个怎么会成这样?” 我道:师兄,咱们长话短说。您一边护着这姑娘的心脉,我一边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你听。” 向云天毫不犹豫地将灯盏从小叶的背上放下来,双手一上一下,缓缓的饶了一个小周天,将自己的灵力时缓时急地度入灯盏体内。大约有三个时辰,灯盏的眼皮开始颤动,但她依旧没有醒来。 向云天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你们遇到小天狼了?” 我点点头。向云天对身旁的徒儿说道:“伏黎,快去司武阁通知无忧尊者,告知小天狼曾出没梵净山,现已受伤。快!” 那徒儿领命,迅速前往司武阁。 “你的伤有多重?”向云天问道。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能受什么伤?不好好的站在这儿呢吗?” 向云天指了指我的衣襟,上面尽是血渍,转身对令一名徒儿说道:“靖兮,去我的房间两套衣服给师叔。再叫你师弟去花神那里讨些“石竹仙露”来。” 靖兮师侄非常机灵,他冲我一笑道:“陆师叔稍后片刻,靖兮马上回来。” 我朝靖兮礼貌地点了点头,并不是故作深沉,而是我实在疼得厉害。我提了一口气对云天师兄说道:“师兄,您能不能去玄医正道疏通一下,也许云桑尊者会卖你这个面子。” 向云天疑道:“你竟然对一个随从如此上心,莫不是对她・・・・・・若是,我跑着一趟也有个说法。” 我笑道:“云天师兄知道陆千里是石精所化,生来便是固执的。我心磐石,不可转也。” “如此・・・・・・那便遗憾了。”向云天沉吟良久,对我说道:“我会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无双天翼除外!” 向云天:“好好在天器属养伤。” 同时说道。 云天师兄淡然一笑,掏出他的“六合镜”将灯盏收了进去。对我说道:“你和小叶去客房好好休息一下。我过一会儿便去玄医正道。” “师兄,云桑很固执。”我提示道。 云天师兄笑道:“他未必是固执,而是过于正直。傲天与众神将陨殁责任。虽然是因为灯盏疏忽造成,但失职的却是整个玄医正道。大司命并未治罪玄医正道,这使得云桑尊者心中愧疚。他的理论便是傲天死得,我弟子为何死不得?” 云天师兄顿了顿说道: “其实,云桑尊者也不忍心看着徒儿就死,他趁你们不注意地时候,已经护住了她的心脉。只是,他为了警示其他弟子,不得不故意拒绝治疗。只要偷偷将灯盏姑娘带去,他必然不会见死不救。” 小叶后知后觉地说道:“云天尊者兄分析得透彻。” “旁观者清罢了。”云天师兄道。 如果真如云天师兄所说,我便可以松口气了。 小叶累得精疲力竭,已经瘫坐在椅子上。 我懒懒地问道:“你们怎么会遇到小天狼?” 小叶说道:“我们见到山洞中有光,便好奇看了看,却撞见了小天狼。灯盏说我们若是一起跑谁也跑不掉,她让我来通知你。可咱们还是太晚了・・・・・・”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灯盏?”我问道。 “和你一样,因为咱们是朋友,出生入死的朋友。”小叶笑道。 我闭目不语,灯盏过失害死了对我最重要的人,我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这件事情。在感情上我恐怕已经无法再把灯盏当做朋友来看待了。 ------------ 第三十 回 小叶巧解凤凰愿 向云天以下棋为名,日日带着灯盏去玄医正道找云桑尊者。为了避嫌,我和小叶暂时不能出现在玄医正道,反正有向云天安排,我们俩也不用操心。 宣德大殿的采光特别好,我这几日常常去前院晒太阳,除了季无忧来问话的那次以外,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季无忧问得很仔细,我与小天狼打斗的细节甚至包括跟魑魅过节都被他记录下来,墨水换了好几瓶,我也快虚脱了。最后却得到季无忧四个字评语“咎由自取” 他总能一语道破我的弱点,并且令我哑口无言。从小师父便说,季无忧天生就是来克制我的。所以师父希望季无忧将来成为一名出色的打手。实践证明,师父对季无忧的期望没有落空,他成了三十二重天的打手头子,并且一直在牵制我。 我简单计算了下日子。 凤翎渡劫的日子快到了,这是取琉璃魄最佳的时期,若是错过了,又得耗费我好大的灵力不可。由于灯盏尚在玄医正道养伤,所以我只能拜托小叶去一趟岐山。 小叶那只老狐狸,竟然趁机跟我讨要起他前世的那些灵力。我要是不答应,他就不去。 小叶说:“这一趟路途艰辛,我人微命贱,死了倒也无妨。只是步姐姐的那黄魄若是不及时收回来,恐怕要再等几万年了。谷主您还是把那灵力还给我,我也可及时为您分忧呢。” 我其实想留这灵力护佑自己一阵子,但听小叶这么一说,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他,况且这一次灯盏遭到横祸,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我对小叶说道:“好吧那你早去早回。” 小叶欣然领命,这次任务完成的也很顺利,但他最大的成就,并不是获得前世的能力,也不是取回琉璃魄,而是带来了凤凰夫妇的八卦新闻。 据小叶说,凤翎之所以会养着这缕魂魄,只是因为他觉得明黄色和自己的颜色很搭调而已。这黄色琉璃魄被凤翎养了许久,比其他琉璃魄还要活跃一些。 小叶和凤凰夫妇不过萍水相逢,却十分投缘,这倒也能想得通。凤凰夫妻患有各种洁癖和各种强迫症,小叶又是个十分讲究的人,从小叶的视角打一个比方:比如一个才高八斗的青年学士,被朝廷派去教化一群目不识丁的中年妇女,那妇女对你的教化无甚想法,却关心你娶了几房太太,生了几打儿子。忽然有一天,青年学士的一位同事也被下放到这个地方,两人相逢自是无法言喻的惺惺相惜。 可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臭味相投罢了。 小叶说他为凤凰夫妇解决了最大的一个难题,但他叙述之后,我又差一点当场喷血。小叶说他解决了凤凰夫妇不孕不育的难题。 事实却不像小叶说得那么惊悚,小叶所谓的解决,不过是出了个馊主意罢了。 话说天地混沌之时,凤凰神鸟用歌声唤醒了沉睡的盘古大帝,并协助盘古完成了开天辟地的大业,盘古大帝为了感谢凤凰神鸟,于是传授其三味真火的技能。 后来,盘古大帝历劫飞升,但他希望凤凰神鸟的歌声永存于世,便赐予凤凰神鸟无穷无尽的寿命。 凤凰夫妇既然得了无穷无尽的寿命,那么繁衍后代的任务仿佛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况且他夫妻生性恬淡,最喜欢逍遥,在子嗣方面也没怎么用心,所以凤凰一族就没发扬光大过。 他们可能是无意间看见了“乌鸦反哺,羚羊跪乳”的画面,所以才忽然萌生了繁衍后代的想法・・・・・・ 那时刚好又赶上了天魔大战,无论是妖族,人族,神族还是魔族都被卷入了这场大战,凤凰夫妇自然也不例外。那时羽凰已经身怀六甲,却强撑着上了战场,可能过度的劳累伤了气脉。羽凰便小产了。此后羽凰再也没有生出过有生命迹象的凤凰卵。为了避免伤心,也不再怀胎了。 凤凰历劫与众神不同,凤凰历劫虽然痛苦但安全系数却很高。说道历劫就不得不提凤凰夫的一大爱好,他们喜欢收集自己历劫之后的骨灰,并且会送到正气司的太阳神殿中保管。太阳神是他们的直系亲属,虽属于凤凰一科,只可惜也是个丁克。 小叶听说这些事情以后便给凤凰夫妇出了一个超级阴损的主意。 他建议凤凰夫妇用自己的骨灰做凤凰卵,以无主散魄为凤凰卵做魂。这样,凤凰卵便可以有生命的迹象了。 小叶说,这个办法的灵感是受我的启发,我坚决不同意,这两件事儿有本质上的区别。 步纤尘无父无母,她是七色琉璃和无双天翼所起的化学反应,不涉及伦常的问题。而凤凰制造的孩子问题就复杂多了。虽然基本上遗传了凤凰的基因,但说那小凤凰是凤凰夫妇新陈代谢的产物也不为过。 这个繁衍后代的方式要是推广出去,我们以后剪发剃头会不会都能算作弃婴?但小叶的解释却是,他出的这个主意,一来解了凤凰夫妇忆子成狂的烦恼,二来让许多散魄得到超生。是大好事一件。 我不愿与他争辩,那些问题想想我都头大。关于凤凰产子这件事儿我没有任何立场,不想做任何评价。若是真跟自己的血统较真,我便成了盘古大帝新陈代谢的产物。以小叶的观点来讲,盘古就是我陆千里的爹,花神就是我陆千里的姐姐。这结论太伤脑筋,况且,我相信盘古大帝一定不会承认我是他儿子。 小叶发现了我的问题,于是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感慨道:“谷主,原来你是个孤儿。” 我轻轻吹了吹汤药,淡淡地说道:“无稽之谈。” 小叶纠结道:“可你是灵山之石,是盘古遗体的一部分,怎么说体内也有盘古的基因。况且你并无生父生母。” 我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是天生天养,天是我爹,地是我娘。” “这也不对,天地孕育的是盘古,而你依托盘古的遗体而生。按辈分算起,天是你爷爷,地是你奶奶。”小叶分析着。 我有必要纠结我是谁的儿子吗?但小叶很热衷于此,并且他的思维怪圈已经涉及到“天地孕育盘古,还是盘古创造天地”了,他又开始纠结谁是“天地之母”的问题。照这样思考下去,他迟早会变成一个秃子,因为我发现他最近脱发脱得厉害,大概是用脑过度吧。 我觉得小叶一定是活得太安逸了,以至于他有时间去想这么诡异的问题。为了把他从纠结的边缘挽救回来,我决定派给他一些事情做。 “小叶,我想回月隐谷养伤。不过许久未回。恐怕庭院中早已被草木所掩盖,你回去清理一下院子,再仔细地打扫一下听雨阁・・・・・・” 小叶望着窗外出神,良久才回复道:“宇宙始于无极,无极化生太极・・・・・・从而化生万物,依次推演,无极大概就是天地之母了。” 我:“・・・・・・・” ------------ 第三十一回 心结难解芥蒂生 我最多会想一想琉璃魄的问题,没错我就这点儿追求,所以我这辈子都成不了思想家。 但是小叶可以,他的思维之广阔,想象力之活跃,最是令我望尘莫及。但是话说回来,我觉得小叶就是吃饱了撑的,或者太寂寞。要是把他丢回人间,光是温饱问题都够他费心劳神了。那时他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做妖,还是做人,没有第三种选择。 小叶纠结着他的纠结,我无聊着我的无聊。左右是谁也不影响谁,但事情似乎总是与我的期望相左。 月隐谷近日门庭若市,那些人倒不是来探望我的,而是探望桃林中桃子来的。按理说,这月隐谷是我的,桃林也该是我的,所以那些探望桃子的人不得不顺便探望一下我。我实在疲于应付,但仔细想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至少说明我的人品比以前有所增加。 “谷主,外面有个人说要见你。”小叶在门外吆喝道。 我无力地倒在摇椅上,不耐烦地朝小叶说道:“让他去摘桃子吧。不用来看我。”我把头埋到锦被中,假寐,想安静一会儿。 “可是・・・・・・”小叶为难地说道:“这一位你不得不接见了,可是一位大人物。” 我有气无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锦被从身上落了下来,堆在大腿上。这样迎接那所谓的大人物是不是有些失礼? 举目瞧见一位巧笑倩兮的妙龄仙姝,那女子白衣红裙,身姿生得窈窕,行走起来如一阵清风,她皮肤也白皙,与腊月的霜雪无异。 小叶调笑道:“那么谷主,我先回避一下?” “回避你个头啊!我还有吩咐呢。”我命令道。我转身,温和地跟那仙子寒暄道:“不知姐姐是哪家的仙子?” 那仙子看了看小叶,又看了看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生当真看不出来我是灯盏吗?” 什么?我仔细端详了一阵,确实觉得她有些面善,察觉失礼我迅速收回目光。 我淡淡地说:“声音倒是蛮像的,小叶你怎么看?” 小叶笃定地说道:“依我看,她就是灯盏同学。” 那仙姝“咯咯”地笑了起来,把我最开始对她的那一点好感破坏得淋漓尽致。我这才确定,这便是灯盏无疑。 “回来就好。”我平静地说道。自从知道灯盏被玄医正道除名的原因之后,我每次看见她,都会想起那些死去的仙友。我在理智上可以原谅她,但在感情上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我有时候会想,若这世上从未有过灯盏此人,那么傲天现在活着,几万神众现在活着,步纤尘也活着。而我无论生死也不会这么辛苦。这样想对灯盏来讲很残忍,但我总是会做这个假设,然后唏嘘不已。 灯盏察觉我的神色有异,怯怯地问道:“先生为何不问问灯盏,脸上的红印为何消失?” 我强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敷衍道:“可喜可贺,你不但大难不死,并且恢复了相貌。” 我不是不愿意和她聊天,而是不知该怎样面对她。也许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原谅,来宽恕。但我终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又是一夜清冷如水,听雨阁的烛火昏暗,月色撒到窗前,留给窗棂一抹诡异的惨白。桌上只一个酒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我摩挲着琉璃瓶,出神良久。那琉璃瓶身泛着暖暖的黄色,暖进心里似一种久违的慰藉。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我盯着琉璃瓶问道,周围静谧不可能会有人回应。我不禁自嘲道:“我想站在你的立场思考一些问题,可是我从来都不知你心里想些什么。你说要听我的解释,可你却・・・・・”酒酣触动情肠,泪水滴在琉璃瓶上却没有熄灭那明黄之光,光晕中寻不到故人顾盼生辉的双眸。 总想为她勾勒一副丹青,但是一旦落笔便回忆起她离世的痛苦神情,我再也不忍心去看,也不舍得触碰那回忆,这丹青我始终都没有完成。 “你要我一个解释,我时时刻刻都想解释给你听,你能不能听一听・・・・・・”我抱着琉璃瓶,缩在没有月光的角落,静静地待了一夜。 清晨,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不用猜,一定是灯盏了。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送来一碗固原汤。 我不愿意应答,却也不想让她一直敲下去。 “进来吧。” “先生,服药的时间到了。”灯盏用一种十分恭顺的语气跟我说道,她只在刚认识我的时候用过这种语气。 我看了一眼那药盅,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又忍不住自嘲一番。 “先生趁热喝了吧。”灯盏叮嘱道。 我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放在这里罢。” 良久,我以为灯盏已经离去,却听到了她啜泣的声音。我放下琉璃瓶,默默地端过药盅,微笑着喝了下去,药汤已经有些凉了,喝下去时肚子里一阵痉挛。 灯盏哑着嗓音说道:“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您的。我不知道傲天战神对三七过敏,我也不知道小天狼是通天魔王的部下,它当年变成一只小狗,我对他没有防范。”灯盏不停地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是故意隐瞒这些事情,我以为您都知道・・・・・・那天你们把我带到玄医正道,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很害怕,怕你不管我・・・・・・”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了解我的脾气,我若是真的怪你,也不会让你再回来了。那日我问小叶,为何这么紧张你,小叶跟我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出生入死的朋友’。”我缓了缓语气安慰道:“自你来到月隐谷,每日替我熬汤药,我一直想,若无你这汤药我恐怕撑不到现在。小叶你们两个本来没有义务收琉璃魄,但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我虽然是铁石心肠,但也晓得这份情谊。” 灯盏仍旧抽泣不止,她耷拉着脑袋,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继续安慰道:“我倒不是怪你,只是这件事让我想起了许多故人,一时伤心过度。对你们的态度就冷淡一些,你莫要往心里去。我以后找琉璃魄还得请你帮忙呢。” 灯盏抬起头,神色凄楚,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她显得很吃惊。自从灯盏脸上的红印消失以后,更容易看出她的表情了。灯盏说道:“先生当真不生我的气了么?” 我朝她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我这月隐谷可全靠你打理呢?小叶可是个不中用的家伙。”我笑道:“友情提示一下,你以后不要随便打小叶了,他现在恢复了千年的法力,分分钟秒杀你,知道吗?” 灯盏懵懂地朝我点点头,我接着说道:“说起来这次你受伤我也有很大的责任,若我早些把这灵力渡给小叶,小天狼也不会轻易伤了你俩。” 灯盏终于破涕为笑道:“我这次救了小叶那厮,那厮决计不会对我下手的。” 我笑着朝灯盏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灯盏有些沮丧地退出门外。 我捧起琉璃瓶,轻声说道:“当年若是耐着性子跟你解释清楚,你会不会原谅我?”琉璃瓶无甚反应,我期待地说道:“时候还未到呢。” 当年步纤尘对我的误会,起于一次意外。 步纤尘遇险,消失了整整一百多年。我当时到处寻她不到,以为她死了,于是自暴自弃起来。师父见我消沉,让灵鹤仙子来安慰我,我当时并不懂得避讳。所以一时间三十二重天尽是我与灵鹤仙子的谣言。事情也一直朝着狗血的方向发展着・・・・・・ 步纤尘生我的气不愿理我,灵鹤仙子哭着要我还她名誉。不知如何解决此事,所以处理得一团糟。以至于我们之间的误会直到最后都没有解开。 自这件事以来,我便领悟到女子不是轻易招惹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和灯盏解释的原因,有些事情拖不得,时间若是久了就难免会出一些岔子,不如当机立断来得干净。只要坦坦荡荡,便不会横生不必要的情愫。 我想身正不怕影子斜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 第三十二回 灯盏小叶历劫期 最近我的人品大爆发,来我月隐谷摘桃子的人越来越多。我那桃花林只剩下光秃秃地树干,我气得牙痒痒。我声名狼藉的时候,这桃树还是好好地,无论开花和结果都是满满地挂了一树,看着就让人心满意足。 可如今名声稍稍好些,这桃林竟被人糟蹋成这副模。我心疼不已于,是亲自做了一个大大的告示牌上面赫然写道: 本太上尊者口谕,即日起月隐谷封林育树。任何人不得入内采摘果子。若有违者,定斩不饶。 最后四个字我用朱砂笔重重地描了一遍。我不敢真的斩杀谁,但我相信那些人一定都当真了。 “既然这桃子这么受人欢迎,咱们以后干脆就卖桃子算了。你一个人的俸禄养活三个人确实有些困难。”小叶所说的俸禄,是的甘露和紫气,这些都是神族每日的食粮。 我点头赞道:“你的办法倒是不错。只是这桃子花期长,成熟期更长。” 灯盏打断我道:“破坏自然规律你最擅长,提高这桃树的产量,还不是你勾勾手指的事情。” 我解释道:“破坏桃树的生长规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片桃林最高产的桃树也有三百年花期,三百年的育果期。若人为的干预它,恐怕比人族的桃子都不如,得不偿失啊。” 灯盏遗憾地叹息一声,看来还是得靠我那微薄的俸禄艰难度日呀。我们三个商量一番,还是觉得卖桃子的方法好。于是我们几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百年以后结果的那株桃树身上,于是更加严密地看守起这片桃林。 我们在林中只呆了短短三个时辰,就已经吓跑了好几拨人。 灯盏疑惑的问道:“为何最近大家都惦记上咱们谷中的桃子了?”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早在第一波摘桃子的人来,我就明白了。外面一直有个传说,他们认为月隐谷的桃子与西王母的桃子属于同一个品种。吃了之后不仅益寿延年,更能增加自己的法力,每到渡劫之时,西王母便举办一次“蟠桃大会”,并广邀神族赴宴。 桃子有限,能被邀请的全是些身居要职的上神,那些修为尚浅的神族只有望桃兴叹的份儿。那些修为尚浅的神族中又有一些是平时不怎么用功,蒙混度日的,每逢历劫期便要琢磨些幺蛾子。这一次又打起我家桃子的主意。 其实这种传说不过是以讹传讹。修为好的神族不吃桃子也能成功渡劫,修为差的吃掉桃树都无济于事。那些人是不自信,侥幸过了天劫就说是桃子的功劳。 轰隆隆一声巨响传来。我心中一悸大叫不好,灯盏和小叶纷纷朝我看来。我见他二人头顶隐隐罩了一朵乌云,知道他二人的历劫期马上便来。 我默默地与他俩拉开一段距离,友好地提醒道:“你们两个马上要各自历劫了。灯盏三十六,小叶十八。”见他二人神色有些慌张,我又补充道:“相信自己,你们可以的。” 灯盏和小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朝我奔来。我虽然跑得快,但怎敌得过这两个穷途末路的家伙。 小叶用力攥着我的胳膊,说道:“你不是说过,要去玉山西王母处求两个仙桃吗?快去吧。” 我竟忘了这件事情,难得小叶还记着。我遗憾地宣布道:“现在来不及了。等我回来你俩早就脱胎换骨了。” 灯盏急得哭了起来,鼻涕眼泪都抹在我的袖子上。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刚刚死里逃生,哪还有力气历劫。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被烦得实在没办法,只得在乾坤锦囊中仔细地翻了一翻,终于翻出我以前历劫时做的笔记,每次记得都清清楚楚。包括从第一道雷到最后一道雷的力道,位置,应付的方法。能领悟多少全得看他俩的造化了。但这样终究对他俩不好,有些事情若不是亲自尝试过,是永远不能领悟的。 小叶和灯盏分别领了一页笔记,如获至宝,各自认真地研读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每一页的蝇头小字都是我用生命书写而成。我们三个的年纪相差不大,但是我却通过了天界所有的初级考核,也就是他们常说的历劫,这全都得益于我师父的铁血教育。而高级考核,还是他们说的历劫,我还从未经历过。大概不是雷劫,因为我师父说他的历劫期到了,只是悄悄的消失,并未见天雷来袭。我倒是亲眼见证了花神的高级考核,她只是淡淡地消失然后便不知去了哪里。我猜他们也许去了三十三重清净天。 我曾经试图计算过自己进入第一次高级考核的日子,但总是模糊不定的。我历劫的日子也就成了一个未知的谜题。 看着小叶和灯盏全力备战的模样,不禁有些羡慕。 小叶仔细地看了遍那页笔记,不禁咋舌,看样子他已经掌握得**不离十了。小叶抬起头来遗憾地说道:“难怪妖族和人族同时修炼,人族会精进的快些。敢情这天雷就是要把不成人的妖族,削成人型。熬得过便好,熬不过去就白费了千年修为。黑幕啊!黑幕。” 我极其赞同地点着头,我也是被活生生削成人形的,这其中的痛苦我非常理解。我有些嫉妒灯盏,据说她本是人间医女,年幼的时候进山采药,据说是只和云桑闲聊了几句便被带到三十二重天教养,一跃成为神族。神族的高下并不在于所处的天阶,而在于所担当的职务。谷神和食神位于九重天,但他们的地位并不亚于天器属和司武阁。 我和小叶用充满嫉妒的眼神盯着灯盏,却要装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嘴脸。灯盏憔悴地抬头扫视我俩一眼,急忙地下头去研读那页笔记。 小叶打趣道:“其实咱么可以找到更好的发财途径。我看你资质不错,不如就半个渡劫速成班。我算了算,大概能收两千多个弟子。每个弟子收一两甘露,五段紫气,资质差的单拉出来教养,多收些学费便是了” 我笑道:“可行。” 灯盏一脸幽怨地抬起头来说道:“你们两个行行好,不要在说话了,让我看会儿书好吗?” 小叶不屑地撇了撇嘴,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等待天雷的降临。我见灯盏当真是为这事儿上火了,便从乾坤锦囊中翻出一件藤甲,递给灯盏,灯盏激动得捧了过去,眼中充满感激之情。 我叮嘱道:“待会儿第一道雷下来时,你莫要慌张,淡定承受,不会有生命危险。第十八道以后便要仔细闪躲了。这藤甲能提高你的抗压能力,和灵敏程度。注意东南方和西南方,这两个方位出雷的几率较大。仔细阅读我笔记中所记载的步伐,关键是稳。” 灯盏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朝那片空旷的场地走去,三步两回头 。 也不知道,我这个方法对她凑不凑效。 ------------ 第三十三回 千里无端费思量 黑云压境,如潮水般吞噬着头上的青天,它所过之处均被黑暗湮没。云朝涌动,空气却如同凝固一般,一丝风都没有,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诡异气氛。 那雷声从沉闷渐渐地转为尖锐,竟似要穿透那绵亘的层云。轰隆声由远及近,逐渐变成霹雳之声,突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又是一种末世的氛围。 “嗖”,一道华丽硬朗的线条冲破厚密地云层,撕破谷中黑暗的帷幕,草木仿佛被这道光芒吓得失去了本色,全部呈现出诡异的惨白。 “咔嚓”那憋了很久的能量在耳边炸开。灯盏和小叶迎来第一道天雷,小叶紧紧地抿着嘴唇,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蓝色的电流在他身上游走着,仿佛捆缚他的铁链。他有些紧张。 “小叶,将丹田之气提到头顶,保持清醒。缓缓吐气。”我远远地喊道。小叶摒弃凝神,双手在丹田之上结印,然后缓缓推至头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见他的神色渐渐有所放松,并且渐渐得变得坦然。 我又看了看他不远处的灯盏,那家伙此时气定神闲,双手之间似掌握着浩瀚宇宙。我不禁笑了笑,她那样子分明就是早已大彻大悟的了。 闪电一道强过一道,他二人的身子本能地蜷缩了起来,全因盘腿打坐,才没有团成一团。我急忙喊道:“快坐直!全身放松。只涵养,不吞吐。” 他二人艰难的抬起身子,若不时时提醒他们,他们还是会下意识地弯腰弓背。一道强光闪过,我本能地闭上双眼,接着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我缓缓睁开眼睛,见小叶已经从地上爬起,他头上的乌云也散开了,他整个身体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荧光和浓浓地香气。 第十八道天雷已经完毕,接下来,灯盏就要迎来第十九道天雷了。灯盏盘坐在地上,她的双手垫在丹田之上,仍在涵养宇宙的浩瀚之气。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厉声喊道:“灯盏,快站起来!第十八道天雷已经过去了!” 那厮愣愣地睁开眼睛并未来得及反应,只须臾,一道强烈的光柱如流星一般向灯盏砸去。我的头“翁”的一下被吓懵了。这第十九道天雷可不是用来承受的,而是用来躲避的,天雷阵中并不见灯盏的影子。 我心中已知大事不妙,迅速冲入天雷阵中,仔细寻那丫头的下落。逡巡须臾,寻见她匍匐在地上,抬起头来脸上的皮肤有些已经龟裂了,她嘴里吐着青烟,头发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把她揪了起来,询问道:“还活着吗?” 灯盏懵懂地点了点头。我渡了些灵力给她,好让她清醒过来。我叮嘱道:“后十七道天雷,会不定期的落下。你若是拿不准,记住三二二,二二三的规律便可平安躲过。” 小叶也飞入天雷阵,对着灯盏弹出一束光圈,说道:“我替你做了个护心结,你大胆地去躲那剩下的光柱。切莫慌乱。” 又是一道强光闪过。我被小叶向后拉出好几丈,但我俩始终未离开天雷阵。我们远远看见步履踉跄地灯盏,她嘴唇上下翕动,念念有词。 小叶担忧地问道:“谷主,这一劫她能否挨得过?”他的声音比以前硬朗明媚了许多。 我轻生说道,恐怕引起灯盏的注意:“说实话,这都得看她的造化。咱们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她一世。有些事情必然要让她自己去面对,能过便过,过不去・・・・・・”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不了重入轮回道,到时候咱俩再从头度化她。” “那就是要袖手旁观吗?”小叶反问道。 “现在,必须袖手旁观了。”我焦虑地盯着那远方奋力逃窜的灯盏,抑制着自己,也看护着小叶,生怕有他干涉。我不是不可以帮灯盏,而是不希望她在每次遇到危险之时,总是寄希望于别人。我只想让她尽量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依靠别人终究不能长久。 小叶能够体谅我的想法,但他这个人就是太重义气,宁可自己牺牲也不愿让朋友受苦。为了确保他不一时冲动,我悄悄地用灵力扼住他的血脉。 我屈指一算,还剩下三道天雷。灯盏在天雷阵中心已经精疲力竭,刚刚躲避的时候不及时,她的左臂已经被劈得毫无知觉。她急促地吞吐着空气,眼睛死死地盯着东南角。 突然,一道天雷射来,灯盏凌空翻了个跟头,一下栽倒在地上,但那道天雷竟然也被她躲了过去。我不禁破口而出:“果然,连渡劫都搞种族歧视。”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灯盏显得十分从容,我本以为她是胸有成竹,可还是被闪电劈中了。好在有小叶为她做的护心结,否则她这具躯体非得四分五裂了不可。 乌云退却,渐渐放出晴天。温柔的光线投入谷中,万物又恢复了颜色,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幻觉,天雷过境只渡化,不毁灭。 灯盏狼狈地躺在地上,跟死了无异。小叶蹲下来探了探她的鼻息,灯盏愤怒地扫开她的手臂,抱怨着:“你们真不够朋友。” 我笑道:“还怎么帮你啊?我们两个就差替你挡天雷了。你也太强了,第十九道天雷你也敢硬接?” 灯盏揉着手臂不停地抱怨道:“我以为有你这件儿宝甲,我便可以高枕无忧,可谁知你竟然给了我一个残次品,一点用都没有。我差点儿被你害死。” 听灯盏这么一讲,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灯盏是完全没有领悟我的用意啊!还好她是熬了过来,否则我变成了杀人犯。我解释道:“我见你诚惶诚恐的,便想用这个藤甲换你一时心安。谁知道你竟然完全依赖这藤甲,自己一分脑子都不肯动。” 灯盏狡辩道:“你连因材施教都不懂,渡劫速成班你还是别办了,卖桃子比较适合你。” 她向来不懂得感恩,我已经帮她到如此地步,她反而会埋怨我的不是,终于明白三千多年来都没有人追她的原因了,不是因为长相,而是人品。 我相信就算整个神族就剩下她这一位仙姝,我相信大多数男神宁可改变自己的取向,也不会给自己找这个麻烦的。 我并不理会那一脸狼狈的灯盏,却故意问起小叶:“小叶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改天帮你介绍一位。” 小叶抿嘴笑道:“什么姑娘啊!您难道忘了,我没有姻缘命数。”小叶的精神头儿不错,但他似乎没有领悟我的意思,我并不是真的想介绍姑娘给他,只是想借他的嘴巴说出姑娘家应该有的优良品德,并以此来教化灯盏。 小叶见我神色凄苦,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吧。” 我更加凄苦地笑了笑,我根本不知道剩下的那几个琉璃魄所在何处,也许它们并没有找到宿主,也许它们飘蓬在宇宙。浩瀚苍穹,邈邈幽魂,我去何处寻它。怀揣着伊人的残魄,此刻竟得不到半点慰藉。 花香入肺,子规喈喈,我百转愁肠,我讨厌安逸,我此刻觉得就算是嗜心腐古也强过了无尽头的思念。如果梦是一场魔靥,我愿意溺死在那记忆的思潮之中。 替别人经历生死后,我方才领悟,原来伊人留下的伤疤,撕扯起来竟然也是幸福的。 “他又魔障了・・・・・・哎。”灯盏唏嘘道。 她说的没错,那遗恨已经将我变成魔障,我何苦装出一副慈悲之相,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却费尽心思替别人规划将来。说起来,还真的怕别人笑掉大牙。 ------------ 第二卷 窈窕无双步 路遥染纤尘 ------------ 第一回 何不醉死梦中花 没有无法触碰的记忆,只有不堪回首的过往和不可重蹈覆辙的教训。有些事情,越是想逃避,就越是无法释怀。 步纤尘的陨殁是上天赐予我失信于人的最大惩罚。我曾经信誓旦旦地承诺:“宁负天下,不负伊人。”直到现在我仍然是这么想。很多年后我才顿悟,若是想欺骗别人,就先欺骗自己,自己信了,别人也就信了,而这个本事我很早以前就已经掌握了。 如今想起那句“宁负天下,不负伊人”,竟如同被人掌掴。结果如何,我不负天下,天下皆以我为敝履,我负伊人,伊人为我不负天下。 最可悲的,不是当局者迷,而是当局者执迷。明明身在梦境,却要假装未知,这不是执迷吗?可笑的是,梦中与故人相见,却如同隔了瀚海星河,咫尺还不如天涯・・・・・・ 以下皆是虚空梦境。 朦胧中走出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那少年白衣蓝衫,生着宛若朝阳般明媚的五官,眯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十足的顽童面相。 我直直地望着那少年,诡异的气氛油然而生。我从未想过,会有与自己面对面的这一天,但对眼前之人却是十分的陌生。不过200年光景,竟似隔了几个轮回,也许我再也没有那般意气风发的精神头,那样炯炯有神的眸子,那样明媚的微笑。 那少年匆匆而过,竟视我于无物,我不禁笑道:“原来我一直都不愿面对自己。” 那少年躲在墙角,不时伸出脑袋朝外面张望,像是等待什么人。我会心一笑,竟似与那少年心意相通一般,这是要做恶作剧的先兆啊。 “嘿!”那少年大叫一声,我虽然早有防范,但还是被他吓了一跳。接着便是“噼噼啪啪”杯盘坠地之声,随之是一位少女咒骂之声。 那少女凤眼圆睁,黛眉上挑,一嗔一怒的骂道:“小陆子,你要死啦!知不知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考核?” 那少年只是自顾自地笑闹着,甚是得意。我摇了摇头,走到那女孩的面前,弯腰去捡地上零落的杂物,可食指刚刚触碰到盘子,那盘子便化作烟云。我竟然忘了,自己是在梦中。 少女拾起地上的杂物,狠狠地瞪了小陆子(是我)一眼。小陆子弯着嘴角,故作深沉地数落了一句:“真没礼貌,你本该叫我陆师兄。原想透露些考题给你,现在看来却没那个必要了。” 那少女虽不吭生,但脸颊绯红,一定是极其生气了。一把撞开挡路的陆师兄,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陆千里愣愣地杵在原地,双臂抱在胸前,对着那少女喊道:“你这人真心开不起玩笑,无聊!”我瞪了一眼陆千里,他便如烟云一般散去。随即,眼前赫然出现那少女窈窕的背影,四处云雾缭绕,我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一个慌神她也如烟云一般散开。双眼睁得生疼,眼泪顺着脸颊滴在了手上。 “小尘,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我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响,越是说不出来,我越是着急,用尽毕生之力气方才喊出“听我说几句话。”这几个字・・・・・・ 夜,是寂静的,是清冷的。案头的青灯正燃烧得旺盛,原来这个梦如此之短,我的那一声唤吓到你了吗?所以你把我从梦中送了回来? 我不禁怨怼起梦中的那个少年,为何这般不珍惜相聚的日子,是从未想过分别吗?桃花酿的香气幽幽地盾入鼻息,醉倒一片夜色,抬头望着星河,心中滋生出千言万语,却不知对何人诉说。 我看着熄灭已久的琉璃瓶,心中祈祷着:“亮起来吧!哪怕是动一动也好。” 我很久都捕捉不到琉璃魄的气息了,这小瓶子也是一样。以前还等得,这阵子不知为何,越发的焦躁。 我每天都要四处走走,身上各个细胞也跟着机警起来,惟独一个方向不敢试探,我发过誓,永远都不再骚扰她。也许那琉璃魄就栖身于那处,我心中犯难,但事实却不容我放弃。 我这一生,负了两个女子。除了步纤尘,便是灵鹤。灵鹤与我相识得最早,也是我最初倾心之人,可惜那种情愫并未养成磅礴之气,我原以为她是看不上我的,可自步纤尘第一次失踪以后,她却意外的跟我表白了心意,我错愕的同时不免唏嘘,错过了花期我可以再等,若错过了爱情,可还容得我等待吗? 毕竟是初恋,我不好让灵鹤失望与她促膝长谈了一夜。这一夜,我们只是追思了那段青涩的过往,并不像外界传出的那么不堪。 灵鹤精通音律,善做霓裳舞。我日日听她抚琴,心才稍稍地宽慰一些,那日步纤尘踏着歌声归来,我与她对视良久,想拥她入怀,却吃了一记响亮地耳光。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不堪,我倒是无所谓,灵鹤身为女子自然是无法承受那些诋毁,西王母逼着我娶灵鹤为妻,我抵死不从,却将灵鹤逼到自戕的地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先应了这件事儿,以保全灵鹤的性命为先。本意是没有错的,可越是妥善处理就越不妥善,自那时起,步纤尘便不再理我了。 任我怎么解释,怎么讨好,她都不肯理我,她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也是一副傲骨在身。我犯下弥天大错,她自是不肯原谅我的。她只想要我一个解释,或者妥善处理这件事儿的方式。 出征之前我曾答应过她:“这一丈若是得胜,我便去求大司命,让我们在一起。”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却变成了永诀,我也永远都欠她一个解释。 结果不堪了了,从此就算在梦中,我也不曾有机会跟她解释清楚。最近越来越嗜睡,总想着终会有那么一次,她会理睬我。我在人间听到过一句最美好的情话,我在心中已经排练多次,一定会用最动人的声线告诉她“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 第二回 今宵酒醒经年处 今日天气晴好,灯盏换了一身碧色的纱裙,头上攒了一朵鹅黄色的绒花,略施粉黛,虽说不是倾国倾城但总比以前看着顺眼了许多。 小叶称赞灯盏乃是“绝色姿容”,所谓绝色,就是绝杀世间所有的颜色,真心不是在夸奖她,灯盏反应过来以后追着小叶打了好几十里。 我趴在窗前,无聊得数着窗台上的落花。抬头望了望西方,不禁心有余悸,我不是怕仍未追捕归案的小天狼。而是怕去瑶台,拜访灵鹤。这一生我闯过无数的祸,这是我唯一害怕的一件事儿。于是多次劝诫小叶道:“招惹什么?都不要招惹女人。”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世间有比你的宇宙起源论还复杂的,那就是女人的心思。她们的思维很跳跃,并且十分善变。更加容易异想天开。总而言之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小叶欠抽地摇晃着食指:“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当过女人。女人的心思恐怕是世间最单纯的,她们的心中只装着两间事儿,一是花前月下,二是天长地久。” “是么?”我淡淡地说道:“那为何我会觉得灯盏有时很会胡搅蛮缠?” 小叶为难地回答道“呃・・・・・・大概和长相有关。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通常不敢和小叶讨论一些问题,因为他总是将我原有的世界观毁灭,之后再也建立不起新的世界观,于是有一种思维被其主宰的趋势,跟他这种时不时就探讨宇宙起源的人聊天,总有一天会疯掉。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反驳虽然心中藏了无数个反驳的理由,但说出来就有标榜自己崇高节操的嫌疑了,况且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而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不会傻到天天标榜自己的崇高,因为那样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小叶码着我喝剩下的酒瓶儿,笑道:“难怪这些日子里你都深居简出,原来是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里和美酒。” 我不做声,小叶又道:“说起来还是云衣城的酒好喝,我记得云衣城有个酒家专门生产一种叫做“舞姬”的酒,饮下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清爽,况且饮酒而醉的客人们从不耍酒疯,而是美美地睡上一觉。” 小叶的语气中充满了憧憬,也许他只是想家了。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叶家还剩下些什么人。 “你是不是想回去?”我问道。 小叶苦笑了一下,道:“自然是想回去的,我上次去岐山,办完事儿后又回了一趟叶家。我哥已是风烛残年,都已经不认得我了。隔了这么久,不知道他是否重入轮回。我有时候想,自己当年终究是一时冲动,好歹18年的养育之恩,说走便走了・・・・・・”小叶语气有些哽咽,最怕这后知后觉的悔悟,过错已经铸成,负了的人早已不在,连改过的机会都不会有。 我能理解小叶的感受。我虽然没有生身父母,但我一直都把师父看做父亲。虽然,他很喜欢体罚我也经常逼我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当他渡劫而去的那一天,我没有半丝侥幸,意外地发现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加脆弱。那个时候只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单的人。还好我不曾忤逆过他,否则此时不知道会后悔到什么地步。 我对着发呆的小叶说道:“不如咱们去云衣城痛饮一番,聊表一下对故人的思念之情,就当是祭奠吧。” 小叶欣然答道:“那道不错,只是不要告诉灯盏,她必然会将气氛破坏掉的。” 正合我意,若是我们正在饮酒伤怀之时,旁边多了一个大快朵颐的闲人,岂不是辜负了一片伤情? 我们两个趁灯盏不在各自踩了一朵五彩祥云,只是片刻便到达云衣城。 我总是在最美好的季节出现在人间江南,却不知这烟雨滋养的地方也会有如此萧瑟的情景。原来江南的树也会黄叶,江南的花也会凋谢,江南的天也会空寂。凉风贴着脸而过,掀起鬓角的头发,有些冷清。 这巷道左右,早已不复昔年景象,但是路的走向还是没有改变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寻不到那个酒家。十里客栈已经变成了一处风月场所。 一名风姿妖娆的浓妆女子,突然伏在小叶的肩上,娇嗔地说道:“公子,好久没来奴家想你想得都害了相思病了。” 我“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小叶冷冷地劝着那位女子,说道:“哎,哎。别瞎说,我几时来过。” 那女子故意颜面而泣,装着抽泣之声说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负心薄幸的自己开心完后,便什么恩情都忘了。” 小叶淡定的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姑娘,镇定异常的说道:“买卖归买卖,你若在这般缠着我。我便到公堂上告你骚扰。” 那女子疑惑地大量了小叶许久似是认错了人,她眼神中闪着鄙夷,也许她见多了衣冠禽兽,况且既然已经站在风月场的门口,再摆出柳下惠的节操,便是不合时宜了。 “姑娘可会唱曲儿?”我客气地询问道。 那女子见我询问,便殷勤地朝我扑来,我礼貌地用扇柄挡了挡,那女子讪讪地笑道:“我自然是不会的,但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多才多艺,别说听曲儿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拿得出手,不比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差。” “哦?是么,那必然要见识见识了。”我淡定地说道。 小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谷主,您不会是想・・・・・・” 那女子一把勾住我的胳膊,使劲儿地把我朝屋子里面拉。我尴尬地笑道:“姑娘,我可以自己走的。” “禽兽!”小叶在我身后抱怨道。 我转身说道:“里面还有很多禽兽不如的,你要不要将我和他们比量一番?”小叶不屑地把头撇到一半儿去。 “你真的不来?我第一次来着儿,心里总是有些胆怯。”我充满期待地邀请道。 小叶顿时有些恼火,大声喊道:“你搞什么!好像我经常来似的。” ------------ 第三回 故地重游一沽酒 小叶恼火地跟我抗议,并极力维护他贞洁烈男的形象。却引得更多的鄙视和白眼,一部分来自长春馆的姑娘,一部分来自长春馆的客人。 我幽幽地说道:“你脑袋里怎么就装了那么多没羞没臊的思想,难道来这风月场只能做那种事儿?风月场出没的就一定是禽兽?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雅士都热衷于这风月场所,大多数雅词佳句,不都是先在这风月场所普及吗?我记得有个姓柳的才子,就喜欢到这种地方捕捉创作灵感。难道那些文人雅客都变作禽兽了么?” 小叶不语,他一定觉得我是在诡辩。 旁边的姑娘一个劲儿地给我鼓掌,姑娘颇为感激地说道:“公子所言极是,听说那柳生最后落得穷困潦倒的下场,死后经然连棺材都买不起,倒是咱们姐妹凑钱才厚葬了的。都说我们风月场的姑娘无情无义,但我们也不是天生下贱。那柳生得意之时也没少贴补我们姐妹,他死后啊全城的风月场都停业一天,纷纷给那柳生奔丧去了。可惜就是离得远,若是近些,我必定也会去的。”那姑娘挑衅的在小叶胳膊上捏了两把,说道:“知道吗?现在有的风月场除了拜祖师爷管仲,还有拜那柳生的呢?你一个未开化的毛头小子,可比得过管相和柳生?” 小叶正要发作,我连忙搀着他进了长春馆内。他虽然有些勉强,但是还是跟着进来了。为了打消他的顾忌,我不停地劝戒着,有一种教唆未成年人犯罪的感觉。 “你看啊!人家把春秋名相拜做祖师爷,到底这种机构是被中央默许了的,存在即是合理。你们孔夫子不是还高度称赞过他吗?”我说道。 小叶不耐烦地跟我翻了个白眼儿,讥讽道:“你倒底是不像是第一次来。” 我登时脸颊发烧,揶揄道:“你可别想歪,我只是偶尔听个曲子罢了。” 辗转进了长春馆,一股脂粉味儿混着熏香味儿扑面而来,这气味儿有些浓郁罢了,倒不是十分的呛人。大概是时候尚早,前来消遣的达官贵人为数不多。堂内大多是些不得志的文人墨客,不得志的文人墨客大多寒酸,长春馆倒是很欣赏这些文人,因为好多姑娘的学识便全赖这些人教引了。这场子很气派,总共三层,大堂中间是一个豪华的舞台,四周坐满了琴师,偶尔拨弄下琴弦试音。 那姑娘瞧着我们两个的神情笑道:“二位公子,小女子只能送您至此了。里面可有意思着呢?看这位公子人品不错,提点你一下,玩乐归玩乐,切莫动情啊・・・・・・” 最后几句嘱咐得极其小心,那女子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却突然地转移了话题高声唱喝道:“哎呦,二位公子啊!我可不是这长春馆的名角儿,里面有的是绝色的姑娘呐。大茶壶,快来招呼一下客人。”(大茶壶:旧时地位极其低下的职业,依附于妓院老鸨,有时会充当打手的角色。) 迎面走来一位油光粉面,满脸堆笑的秃头男子,大概有三十来岁,微微有些驼背对人倒是殷勤客气,但总觉得这姑娘有几分怕他。 “二位客观有些眼生呢?第一次来吗?我们妈妈在后院里**女儿们呢?照顾不周请多担待。”大茶壶眼波一转,殷勤地询问着,将我们引到一处清幽的角落坐下。 我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只是来听个曲子,可有擅长曲艺的姑娘。” 大茶壶笑道:“可以的。今儿二位来巧了,我们长春馆新来了位花魁,真真儿的色艺双绝。我做这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绝色。还是清清白白地姑娘呢?听说以前是个官儿小姐,哎。要是二位今晚出价高,那・・・・・・” 我打断他的话,说道:“那可否现在就让她出来清歌一曲可好?” “这个,不妥的。花魁到了酉时才会出来,现下辰时未过・・・・・・今晚若二位出价高・・・・・・” “哎,小哥。既然到了辰时,就上些这里的名吃吧!要紧的是你这儿可有舞姬酒?”我又一次打断道。 大茶壶有些窘迫,但还是满脸堆笑的说道:“有的。那酒很受推崇,许多大学问家到这儿都点这个。关键是这酒倒是一般,我店里还有些上品,不如拿来给二位品鉴?” 我笑道:“那倒不必,我独爱这酒。小哥,不如挑一些上等精致的点心,再叫来一个琴师抚琴便好。” 这大茶壶竟被我当成了店小二使唤,倒有些高抬他,像“大茶壶”这种伤天害理的职业是极损阴德的。他们到了阴间会被大司命放到刀山上挂个其八百年然后和老鸨子一起丢入畜生道。 那大茶壶听了我的吩咐并未离去,而是尴尬的立在我们身旁,双手不停地摩擦着。 “嗯,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准备一下吧!先把舞姬酒端上来。”我道。 良久,大茶壶还站在桌边,为难地看着我们,双手搓得更加勤快了。 小叶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提示到:“陆大财主,打赏呀!” 我后知后觉地掏出半块羊脂玉,放在桌子上。那大茶壶如饿虎扑食般拿走那块儿仔细品鉴了一会,口水几乎都快流到地上了,笑呵呵地跟我们哈了哈腰便退下了。 “小叶,你说他会记得给咱们上菜吗?”我笑道。 小叶赔笑道:“你这么大手笔,他还不紧着你巴结?你平时还老跟我们哭穷。” 我惭愧地笑了笑,说道:“这都是以往渡劫的时,被闪电削下来的残骸,我可省着用呢。” 小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拿到当铺去可以对好多银子呢。你说十里香客栈没了,这舞姬酒倒是流传了下来,会不会是那不肖子孙嫌钱来的太慢,于是新加了这个业务?” “也许吧!若真的是那样,倒是辜负了其先人的一片丹心。不过季无忧的作品,放在这个地方倒也不委屈了。”我笑道。 小叶摇了摇头,指责道道:“你对待情敌也忒刻薄了。" ------------ 第四回 宁付千金买一醉 那琴师是位清清静静的姑娘,素衣束发不染铅华,乍一看去那容貌并不十分出色。身在风月场,不起眼便也是种福气了。她纤细如荑的十指与琴弦碰撞,释放出这世间最难得的玄凌妙音,琴声铮铮,曲调孤高清冷正如琴师本人。 我眯着眼睛,听着琴鸣,心中的忐忑便去了一半。我为何忐忑?我身在青楼,若说只是为了“舞姬酒”而来,可有人信吗? 我抿了一口“舞姬酒”,却惊奇的发现这酒变了味道:“舞姬酒”本是善于揣度人意的酒,现下却只能品出一种味道。既然品出了味道,那多半已沦为凡物了吧。我没喝过人族的酒,太浑浊总是不屑喝的,并且听说劲头儿很大,不宜多饮。 索性放下酒杯,让思绪跟着那琴音飘渺。渐渐地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盈,居然下意识地遁入虚空梦境······ 不知道这空间是何等维度,看不到边际,而且目光所及皆是白茫茫的物象。我茫然地立在当中,竟不知何去何从。 “师兄,咱们快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让轩辕老头关在屋子里念经书?” “可是······咱们差事儿都办完了啊。” 我循着那声音望去,见一对少男少女一前一后地走着。少年悠闲地迈着四方步,眼波却流连在四处,他目光所及皆退却了白霜,物象化出多姿多彩的场景。 那少年慵懒地转身,颇为不耐烦地对那少女说道:“你这个人可真够傻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痛快玩儿一次怎么行。那老头子狡猾得很,我不回去你也休想回去,知道吗?” 那少女努了努嘴,偷偷地送了她师兄几个白眼,却也不敢吱声。 我惭愧地笑了笑。 “小尘子,你也活了500多岁了,不要天天总是让师父左右了你的想法。那老头子,就会替别人洗脑。你小心被他洗成脑残”陆千里提醒道。 陆某人总是背地里对师父一肚子气牢骚,但在师父面前却装出一副求知若渴的嘴脸,这种人品我还真是不敢恭维。 步纤尘抿着嘴笑笑,小心翼翼地说道:“难怪大师兄总提点,说你这个人不学无术,整天脑子里净想些有的没的。叫我不要跟着你,免得学不到好。” 陆千里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一下端起师兄的架子,食指不停地点着步纤尘的脑袋,教训道:“你才来天器属几天,都知道什么啊?论业务技能,我那样比大师兄差了?再说,他小时候也没少带着我干坏事儿。他才是最不学无术的,他一直想进司武阁,还成天去傲天那里偷艺,学了人家不少本事也不交束脩,太阴险狡诈了。” 步纤尘把头一偏,气愤的反驳道:“你还偷师父的龙眼石给灵鹤仙子做手串儿呢?害得师父找不到材料以为自己得了老年痴呆,惆怅了好几天。这种事儿可不就是损人不利己吗?” 陆千里被她咽得支支吾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那段时间他正在追求灵鹤仙子,但似乎总是被拒绝,一种坚韧不拔的毅力支撑着他越挫越勇。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种好胜心作祟。 步纤尘吃了他一记爆栗,疼得大叫了一声儿。 我盯着那正在欺负步纤尘的陆千里良久,幽幽地吐出两个字来,小叶曾用这两个字形容过我。 “禽兽!” 步纤尘怯怯地不敢还手,大概特别痛恨师父把她分到陆师兄这一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晶莹,眼圈儿也变红了。我胸中绞痛,但我知道的此时过去道歉是无济于事,我只要一靠近,她便化作烟云,正如最后一次相见。 街角有一处极其热闹的酒家,门廊披红挂彩,像是刚开张的样子。陆千里最喜欢凑热闹,况且刚开张的酒家自然会大酬宾客,他这个人很穷,最大的爱好就是享受商家的各种优惠。 陆千里,下意识地拉起步纤尘地手急匆匆地奔向那处酒家,丝毫没有发现早已呆若木鸡的步纤尘。时间定格在那一秒,少女的脸由白转红,世间种种,在她眼中都已然静止了。阳光透过云层,直直地投向大地,白鹤惊觉而起,留给天空声声玄妙,花香和着暖风扑面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除了心房,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即使她正被那只手牵引着,但不知为何竟似腾空飞行一般。那少年若是回头,将是一卷多么美满的画面,如果不是被他牵着奔跑,而是闲庭散步,那自然又不虚此生了。 可惜时光从不给人以修正的机会,即便站在过去,也只能抱憾。我或者说是陆千里,当时却浑然不觉。 那商家倒也有心,本着顾客就是皇帝的理念,在楼上楼下安排了好几个曼妙姑娘,对待客人如春风一般热情。 步纤尘疑惑道:“这酒家为什么雇佣了这么多姑娘?” 陆千里轻轻嗤了一声:“不懂吧!这叫做店小二。只是为何都是姑娘?还雇了这么多······”陆千里说着说着便把自己也饶了进去,但是为了在师妹面前树立一个博学多知的形象,说道:“你既然好奇了,那我就领着你进去见识见识。” 二人一前一后的往那酒家里走去,迎面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并且非常郑重的宣布道: “我们这里不准姑娘进入” “还有这样的道理?”陆千里诧异道:“这是哪门子规矩?” 那女子指着门口的牌子,念到:“女子与宠物不得入内。” 陆千里心想:这商家一定是上火烧坏了脑子。这世间除了男子便是女子,不许女子进入就等于截住了一半的银子,哪有放着钱都不赚的蠢货。但他只以为这是一种新兴产业,不过在那时之前——“青楼”,却是个新兴产业呢。 “可,这个是我的小姨。我外婆生她的时候已经80多岁了,所以有些先天性智力障碍。她若是不跟我进来,跑丢了我会被我娘打死的。”陆千里故作聪明的和那女人周旋着:“左不过,多出些钱便罢了。”他很穷,但有勇气说出这么昂贵的承诺,自是有办法的。 陆千里递了个眼色给步纤尘。 步纤尘会意,很机灵的装出一副呆傻相。 陆千里心中赞赏道:“孺子可教也!” ------------ 第五回 可掷千金赴一醉 “孺子可教也!哈哈!” 忽然,我被小叶推了一个下。 思绪天旋地转,仿佛跌进了庞大漩涡中。琴声,酒香,残羹・・・・・・渐渐清晰,且都是那么真实。有一种半念虚幻半念真的感觉,说白了就是心满意足过后的怅然。 幸福通常在不经意间便已经出现在我身边,可惜我总是那么后知后觉。岁月掩藏了太多的快乐时光,以至于长期以来我只能挣扎在悲伤的桎梏之中。当我重新回到往昔岁月,始觉过去委实忽略了太多美好。 就像看待月隐谷的桃林,我总是觉得起风时最美,清风拂过,扬起一片粉红的尘雾,远望着如雾,身临其境后便细如红雨。但我从未认真欣赏过枝头上含苞待放或是团簇似锦的桃花,只因为它静静地守在树上,偶尔一缕幽香,也不过引起我一瞬间地侧目。当我感知美好,它却已经走向迟暮,这是多么悲哀的一种领悟啊。 当年风月楼门前,步纤尘装出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大抵不是因为演技好。她只是把先前的震惊再重温一次而已,而那震惊便是最初的悸动,只是我当初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人也迟钝,若我发现得早,那么我们的爱情至少可以增加1000年的寿命。只是我,没有想到它来得会是这般静悄悄,就像在枝头悄悄绽放的桃花,它开得正好,我却只是在它凋谢时,才发现她的好。 桃花落尽,伊人能否如约而至? 琴声铮铮,起伏合宜,在我冥想之际,这琴声并不显得突兀,反而会让我觉得这琴鸣正跟着我的思绪而起伏。我想,这便是最好的琴师无疑了,轻弄宫羽,十指回旋之间就已经将人带入似有若无之境。 我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那琴师,素衣束发不染铅华,还不如琴弦引人注目。这便是最有职业操守的琴师了。假如面前抚琴的是一个倾城绝代的妖冶女子,哪怕她是弄弦的国手,也达不到这种琴人合一的效果。倒不是技艺不佳,而是人们的注意力往往不会集中在琴声本身上。 “请你告诉我,你还活着好吗?”小叶盯着我的脸,他的眼神里露出一种做作的倦怠,大概是一种表示抗议的方式。 “我怎么了?”我后知后觉地揉着太阳穴,头脑渐渐清醒起来。 小叶端走我手肘旁边的酒壶,嘲笑道:“还以为你是海量,只不过三两杯,就烂醉如泥了。难道你房间的那些酒瓶是用来装水的吗?” 我轻笑,却不知从何说起。总之游走在虚空与真实间是很损智商的一件事儿。我缓缓说道:“现在是几时了?要不咱们走吧?” 小叶调侃道:“大爷,难道这里没有您中意的姑娘吗?何不多留片刻,也好成全了这花好月圆。” 我后背一阵发麻,身上的汗毛刷的立了起来,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叶家世遗,究竟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性别倾向? “民间有一个说法‘淹死会水的,打死欠嘴的’,我看你必死于第二种。”我的语气很随和,听不出一丝恼怒,其实我也没有恼怒,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早就对他这种‘烂嘴倒舌’的行为置若罔闻了。 “你若是打死我也好,但下一世你得给我安排一段好姻缘,不求惊天动地但求平淡相守。来来来・・・・・・空口无凭咱们以契约为证!”小叶贱兮兮地说道,作势要拉我离去。 我用扇柄挡开他的手臂,淡定地说道:“你别老拿这事儿臊着我,当初我确实是骗你签约,但你并没有上当嘛。你要是想死我随时成全你,想要一段姻缘命格,我也成全你。” 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中斗嘴,毕竟毫无违和感。这与两个在大街上吵架的泼妇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左不过换了语调和性别,本质上都是为了逞口舌之快。 最后我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主动停止了争辩,商议之下,我们决定出去走走,正当我们达成一至的时候,门口一片哗然,若不是朝那里看了看,我必然以为这是众人为我二人“不甚明智”的决定而惋惜。 事实上,我们自作多情了。 邻桌一位精瘦的男子抹了抹嘴,哂笑道:“这么大的动静,必定是那叶家少爷又在打赏了。”那精瘦的男子在身边藤蔓般女子的下巴上滑了一下,调笑道:“若来世,我也做一个颇有姿色的娘们儿,只要笑一笑就能攒下大把大把的银票。” 他旁边坐了一位长着花白胡子的老男人,对着那精瘦的男子摇头道:“申兄此言差矣,若是变成绝色名媛,也得遇上那挥金如土的败家子儿,才能日进斗金不是。女子轻贱,换做是我宁愿做那挥金如土地败家之子・・・・・・” 那二人一番戏言若是平时听了便做无事了。可现下我们身在云衣城,而那人口口声声称那纨绔为“叶家少爷”我们便无法置身事外了。 美人堆砌的胭脂墙,团团簇簇地拥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缓缓地朝正堂走来。那公子哥儿身后跟了一个随从,那随从的主要任务便是打赏各位姑娘,背上那大麻袋渐渐地瘪了下去,可是人潮还是一波又一波的朝他们涌来。 那公子不说话,只自顾自地找了一处最佳位置坐了下来。轻轻摇换着折扇,眼睛始终都盯着那空荡荡的戏台,似乎很期待。 “这叶家少爷,定是为那南溪姑娘而来。”精瘦男子说道:“吏部尚书南唯仁之女,南唯仁曾与叶家少爷的祖父曾同朝为官。这两个小人儿必然早就相识。现在南唯仁得罪了权势,族里斩首地斩首,充军的充军。女眷不分小姐丫鬟,夫人婆子,全部被便卖为奴,这南溪算是命好,不用做那粗使的活计,随便唱两句曲儿便能赚得满堂红。” 那精瘦的男子一把搂住那藤蔓一般的女子,调笑道:“又是一段青楼风月,公子花魁的好戏,咱们且看这吧。” “那叶家如此有钱,叶少爷的父亲又是一方巨富,何不替那南溪赎身?”那花白胡子的老男人疑虑道。 精瘦男子意兴阑珊地敷衍道:“这就复杂喽・・・・・・在风月场出没,凭她是花魁也好,土娼也好,总归都是失了名节下贱的行当。再加上朝廷罪臣之女,哪个有头有脸的府上肯收留她,不说别的,光是口水星子都能把叶家给淹了。” ------------ 第五回 离殇曲殁佳人归 小叶我俩默默地打量着那叶家少爷,然后非常默契地重新落座。这叶家公子着实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再观察一会儿,聊表关心。 我双手抱在胸前,笑道:“你们家的基因还真是特别哦,隔代遗传如此玄妙,你看那大少爷除了有三分像你,其余都和他爷爷一模一样,有没有?” 小叶不回答我的话,他看孙子的眼神有一丝一样。仔细打量后说道:“这孙子,就是叶昭澄的转世。他还真留恋这个家,也难怪,上一世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宝贝宠着,他自然舍不得。” 我听小叶这么讲话就放心了,本还担心他对那朵花余情未了,既然他的语气那么冷漠,到有一种超脱了的感觉。为了求证,我仔细地问道:“你现在看叶昭澄,可还有砰然心动的感觉。” 小叶向我投来鄙视的眼神,十分嫌弃地说道:“你脑子里竟然装了这么多没羞没臊的思想,我从来就没对我大哥动过情。你是不是被灯盏洗脑了?还是・・・・・・你改变了取向?”小叶抱着胸后退几步。 我窘迫地站在原地良久,胃里一阵翻腾。然后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好吧・・・・・・你赢了。” 气氛尴尬须臾,但须臾之后,一个比曹操还不禁说的人便出现了――“说灯盏灯盏就到”。我们倒不是主动发现的她,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长春馆燃起灯火,客人也越来越多,场内的气氛也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一个体态过丰腴的中年女子,扭着水桶腰一颠一颠地朝我们对面那排桌椅走去,身后跟了七八个手持木棍的壮汉。这一伙人气势汹汹,由不得我们忽视。 那伙人拨开人群,我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茫然的坐在桌旁,桌上杯盘狼藉。我觉得我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水桶腰女子,尖着嗓子唱喝道:“哎呦呦,这么标致的公子哥儿啊!要不是手下人说,妈妈我还真的看不出,你是个吃霸王餐的主儿。” 那标致的公子哥儿是灯盏扮的。长春馆不准女眷入内,若是入内必须是熟客带着并且要加钱。灯盏这厮一定是先想逛青楼,然后才发现青楼里有上菜的业务,于是便起了贪心,点了一桌子饭菜,大快朵颐后发现自己更本没有钱・・・・・・她办出这种事儿,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灯盏狡辩道:“谁说我吃霸王餐了,我只不过是想回家拿钱罢了。” 水桶腰女子看了一眼大茶壶,大茶壶忙说道:“这小子满嘴放炮,我问他家在哪。他说他家在月隐谷,我说叫人陪他去拿,他说他家三十二重天凡人进不去。这不是那咱么当猴子耍吗?” 水桶腰女子点点头,肥嘟嘟的脸上挤出一个艰险地微笑,说道:“哦,这样就莫怪妈妈我翻脸无情了,公子今天必然要留下些什么抵押。若拿不出来,哼哼!” 灯盏默默掏出一个核桃钳子,忐忑地放在了桌上。 水桶腰女子哼了一声,朝旁边的人说道:“搜身。” 灯盏一听,当下便着急。她左手暗暗集结灵力,右手已燃起红红地灵气。我见势头不对,急忙冲入人群,将灯盏死死地按在椅子上。陪笑着对那个水桶腰女子说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弟弟,他的脑子有问题,请妈妈不要动气。他欠了多少我补上便是了。” 我瞪了一眼灯盏,灯盏兴奋地喊道:“先生,您也在这儿?你居然逛青楼,哈哈・・・・・・” 我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说道:“教你多少次,叫大哥,这都记不住,蠢货!蠢货!”然后朝那水桶腰女子说道:“瞧吧!又犯病了。” 我递了一块上好的白玉给那水桶腰女子,那女子也信了我的话。再者那玉在人间着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但话说回来那块玉不过是我身上掉下来的石头。我心疼的望了白玉一眼,心道:可惜了,没来得及兑换成银子。 那大茶壶伏在水蛇腰女子耳边说道:“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傻富傻富的公子。” 我无奈地笑了笑,引着灯盏朝对面走去。 忽然堂内管弦和鸣,钟磬叮咚。袅袅飘来一阵香雾,两排仙子般的青衣女子翩然而来,裙裾摇曳足下似踏了祥云一般。 众位碧人落定后,引出一位广袖长衣的女子,因穿着上好的锦缎,映着烛光她周身耀着淡淡的红晕。那女子抱着琵琶,施施然走到舞台中央,缓缓地坐在一张贵妃榻上。因她一直抱着琵琶,一半脸都被琵琶遮住,以至于众人屏住呼吸,全为等那姑娘露出全貌。 大茶壶尖锐的报幕声,均已被众人忽略。 待那女子坐定,我看清了那容颜,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自语道:“是这云衣城的水土特别好吗?这对儿并蒂花竟然认准了这里了。”没错,叶少爷命中有位永世伴侣,便是以花神心头血化的雌花,而叶少爷是月神肋骨幻化的雄花。看来他俩是要在这儿扎根呐。 我重新坐到小叶身边,灯盏跟小叶打了个招呼,坐在了他的旁边。小叶无聊地转着手中的酒盅,良久说道:“你们说为何命运如此不公平?有的人生生世世都可以相遇,相知,相爱。有的人活了几千年也不见得撞上一次桃花运。” 灯盏抓了一把瓜子,嗑瓜子儿之前还不忘奚落小叶一句:“你这话说得,怎么听着都酸爽。” 小叶嗤了一声儿,似是不忿。 我笑道:“命里没有桃花还不好吗?” 小叶惋惜道:“命里没桃花也就罢了,好不容易遇上一朵还是逆生长的,白白配上性命了。这买卖真真儿不值当的。” 我笑道:“你这么想也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看这出公子佳人的好戏了。” 小叶替我满了一盅酒,世故地微笑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分分钟能暴剧情给你。像这种纨绔子弟青楼花魁的故事都快让说书人讲烂了。况且这对儿本来就注定在一起的。如果这出戏刚刚开始,就让你猜到结局岂不是无趣得很?到底花神不是专业写剧本的,这剧情难免落于俗套” 也有道理,我意兴阑珊的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那并蒂双花还真的让人嫉妒,推己及人我便能体谅小叶那酸爽的语气了。 灯盏半晌插不上话,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了转,看我俩不说话了便弱弱地问道:“这并蒂双花,两世都在云衣城,并且都跟叶家有关,这概率是不是有些离谱?” 我和小叶对这段风月实在是挖不出看点,听了灯盏的话才稍稍提起些兴趣。是故,不约而同道:“有点儿意思。” ------------ 第六回 闲花照水水亦空 小叶说,他回头编个话本,以此来满足我对这两人的好奇心。事实上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只是灯盏说并蒂双花出现在云衣城的几率有些大,才稍稍有些想探究其中的故事。 只是长春馆这种地方不宜久留,况且小叶并不喜欢这里,于是我们便草草地离开了。 除了长春馆外,街上的商户全都打烊了。长春馆的管弦之声渐渐消失在我们身后,这夜我们越走越寂静。星河漫天总不会寂寥,惟独不见圆月,难免会有些缺憾。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叶问道:“怎么了。舍不得那夜夜笙歌的地方?”小叶见我不应答,轻笑道:“我告诉你吧!叶家少爷肯定会和花魁南溪在一起的。话说你最近很久没有找琉璃魄了。放弃了吗?” 我自然没有放弃,只是这琉璃瓶许久未曾有过动静,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再者我心中虽然已有了推测,但终究是不敢验证。因为,我推测那另一个琉璃魄必定是在岐山以西的地方。 因为上次琉璃瓶感知到凤翎身上的琉璃魄时,琉璃瓶并未停止搜寻,那时我便有预感会找到另外一个琉璃魄。 只因当初遇见了小天狼,大家都受了伤,不得不调养些日子,这件事儿才放下了。按时间推测那次在岐山感知的琉璃魄应该已经成熟,似乎是被人刻意隐藏了一般。 我试探地问小叶道:“如果你曾经追求过一个姑娘,但是她拒绝了你。但当你追求另一个姑娘时,她又回来跟你表白你怎么处理。” 小叶扶着额头道:“劝她赶紧回家吃饭。早干嘛去了。” 灯盏一直不声不响地跟着我们,但他听了我的话以后便兴奋起来了:“我知道,您不就是说灵鹤仙子吗?我早就知道,你跟灵鹤仙子有一段・・・・・・嘻嘻。” 我用手抚了抚胸口,一口气终于顺了下来。刚才我险些要把灯盏给丢到天上去,灯盏吓得躲在小叶身后,双眼提防地监视着我。 小叶道:“我倒略有耳闻,却不知道此事跟步姐姐有关。直到遇见你那天才明白,为何步姐姐当年会满面愁容,似是生无可恋的样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你把他害得那么惨,如今见你如此辛苦,那便是报应了。我当年和你签契约,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步姐姐。” 我疑惑地望着小叶我从不知他竟然遇到过步纤尘,其他的我来不及问,只是追问小叶道:“她救过你?她说过什么没有?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 小叶道:“忘了・・・・・・不过,我记得她好像说过,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多余。” “怎么会多余?为什么・・・・・”我双眼算酸胀,喉头一阵哽咽。 灯盏见状怕我又像以前一样,只顾自己伤心便不再理睬他们。于是安慰道:“也许她那时只是等不到你回来,心中遗憾罢了。其实当年所有人都没料到你会活着回来・・・・・・你不要消沉了,咱们赶紧去找琉璃魄,让你们两个早日团聚好不好?” 我顿时也顾不得伤心,强打起精神,急急地小跑了两步。对他二人说道:“跟我来,咱们去昆山瑶台仙境。” 昆山瑶台,是西王母的行宫,西王母无事的时候便住在玉山深处,只是偶尔封禅女仙的时候才会去拿瑶台之境。灵山和瑶台皆是人间灵气及重之地,又比天界自由许多所以西王母一直以来都住在这两个地方。 灵鹤是西王母的徒弟,负责看护瑶台仙境。她飞升的时间比我早很久,我还是一块石精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灵鹤在空中翩翩起舞,她有时候累了也会到我的投影下纳凉。我那时不能言语,只能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凉一些,那仙子为了感激我,便引来天器属尊者轩辕道,也就是我的师父。 我历经重重考验后,终于取得了留在天界的资格。本想去对灵鹤表示一下感激,但每次去瑶台,众仙子皆道灵鹤仙子有事在身,不易相见。 我当时也实诚,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有空。于是天天拎着桃子去看望灵鹤,时间久了,瑶台的一些仙子便说我喜欢灵鹤。于是我也以为我喜欢灵鹤了。 我的仙龄才四千岁,但我却花了两千年的时间去追求她。其实,未必就是喜欢,因为我师父跟我说过:“要想取得成功,就必须坚持不懈”我坚持了两千年终于推翻了师傅的命题。也算是一种收获了。 当我跟步纤尘朝夕相处后,才知道什么样的感觉是喜欢,那时我的心才开始会跳动。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步纤尘,只是在追求灵鹤一万零八百次失败之后,我对步纤尘才有所改观。 我从瑶台回来,一个人躲进月隐谷的桃林反思,想着总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着实没意思,况且我坚持了这么多年也算很有诚意了,纠结了好久。 ・・・・・・ 步纤尘出现在桃林,目光怯怯地看着我。这小丫头一向都是无声无息地,我被吓了一跳。 当初的情景,刻在我的心中,久久无法忘却。 我有些沮丧地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步纤尘轻松地说道:“来找你上课,顺便偷一偷闲。师父的课太乏味了,听着直犯困。” 我不禁捧腹大笑,数落道:“这样不好,你若不仔细听课,下一次渡劫失败了怎么办?” 步纤尘骚骚额头说道:“你不是说不让我总被师父洗脑,要保持自己的思维独立吗?这就是我真正的想法啊。”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想给她一记爆栗,又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竟然这么重视我的话,从来没有人仔细听过我讲话。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每次从瑶台回来都会一个人来这里嘛,你最喜欢靠在这棵歪脖树下・・・・・・” 我疑惑地盯着步纤尘,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脸色比桃花还要艳丽几分,她向后退了几步,转身便跑开了,那傻瓜还不忘回头提醒我,她大声强调:“这已经是你一个月以来的第二十次旷课了,你在不去上课,师父可要打你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她消失在桃花林的尽头,似乎是那个时候,才对她那个人有所改观。 ------------ 第七回 会向瑶台月下逢1 瑶台虽然也是西王母的行宫,但是西王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玉山行宫。灵鹤是负责管理瑶台行宫日常秩序的仙子,也是西王母最宠爱的弟子之一。 西王母是一个极重名誉的上神,自那乌龙事件之后,她不惜一切代价地为灵鹤挽回名声,西王母便让灵魂来瑶台行宫避世。。所以这么多年来,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不少,但涉及到灵鹤,大伙都讳莫如深。 虽然瑶台行宫门前并没有明确标示出“陆千里禁止入内”的指示牌,但按常理来讲我并不受其欢迎。我轻轻地扣了扣瑶台行宫的大门,良久那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道两拳宽的缝隙,一个虎头虎脑童子探出头来:“你找谁?” 我很自觉地省去了自报家门的礼节,客气的说道:“请问,灵鹤仙子在吗?” 那童子又谨慎地问道:“你是谁?” “这个・・・・・・我是灵鹤仙子的一位故友,多年不见,今日特来拜访一下。”我揶揄道。 那童子又警觉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搔着头,犹疑了一会儿。我友善地望着那童子,希望自己的诚意足够打动他。谁知那童子忽然回头说了一句:“快!” 然后,那道大门就关上了,我呆若木鸡。 灯盏撸了撸袖子,冲上前道:“都别愣着了,咱们直接闯进去。” 我急忙抓住灯盏的后衣领,把她提到后面去,那童子在门内喊道:“玉山行宫的主人是西王母,我看你们谁敢闯进来!” 小叶趴在门上说道:“小弟弟,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你让我进去吧。我是糖婆婆的弟子,我把糖果都给你,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我和灯盏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小叶身上,心想那童子毕竟是个孩子,那个孩子能禁得起糖果的诱惑呢? 那童子却道:“鬼才是你弟弟,我生下来便是仙体,现在已经有300年的仙龄了,你才飞升几天啊?竟敢叫我弟弟,还骗我说自己是糖婆婆的弟子,我问你糖婆婆有男弟子吗?” 小叶的表情瞬间石化,然后又很识时务地趴在门上说道:“哥你让我们进去行吗?” 那童子得意地“哼”了一声,说道:“瑶台行宫没有叫灵鹤的仙子。你们走吧!” 光明正大地进去是不可能了,看来得采用一些非常手段。但这样风险是极大的,我本想很正式地拜访一下灵鹤,这样传出去也不至于太难听。但如果私底下去找灵鹤,没被人发现还好,若是被人发现了,那这“私会”的嫌疑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了。 权宜之下,我打算先回月隐谷,一来让瑶台行宫的人对我放松警惕,二来我也要回去绸缪一番。 本以为遇到了瓶颈,青鸟的到来却让我豁然开朗。 青鸟也是西王母的徒弟,与灵鹤的关系甚好。我们刚刚进入听雨阁,青鸟便从床外飞进屋内,她并不幻化人形,只是丢了一封信在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我本以为那封信会是西王母对我的警告,心中一阵忐忑。最后看到信封上的笔迹时,我猜送了口气儿。 那字迹纤秀灵动,与灵鹤的气质相同,我展开信纸,上面只寥寥写了四个字:灵山峰顶。 ------------ 第八回 会向瑶台月下逢2 灵山原名九鼎莲花山,相传当年女娲补天之时,再此处开了三眼水井。这三眼水井被合称为“三步连环井九步莲花池”,女娲娘娘飞升(神胎陨殁,灵体历劫)以后,这三眼水井就留在了此处。九鼎莲花山因此而得名。 很久以后当地的一位皇帝狩猎路过此地,看到了灵鹫鸟,又改此山名为“灵山”。 灵鹫鸟得知以后非常欢喜,在天界大肆宣扬,天界的人也全都奉承着他,搞得我再说自己是“九鼎莲花山”飞升而来的灵石,就好像在嫉妒灵鹫鸟一样。所以我就改了口,称自己为“灵山石类”。 灵山西起秦川之中,东抵吴岳之岭,向南能望见秀峰山,向北望去又是绵亘无尽的山峦。灵山之内奇峰秀岭,清溪闲池,灌木荫翳,是一出灵气及重之所在。好多修炼仙道的人族和妖族都愿意来此清休。 我当年全赖此处风水的滋养,才得以被师父看中,直接带入天界修行。其实我获得意识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便是灵鹤仙子,那时她就已经是西王母门下弟子,品级也属中上。 那天残阳西斜,彤云漫天,我愣愣地盯着残阳,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我整日矗在峰顶,自然没什么朋友,便以日月星辰为友。 一位白衣青衫的纤瘦姑娘,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平静地朝我走来,每一个动作都似舞蹈一般,我从没见过这么美妙的形体。但后来我才知道,灵鹤的真身是一只仙鹤。 那时我只是一颗无声无息地巨石,除了有点意识之外,便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但我时刻都想挣脱这躯壳带给我的束缚,但总也不能成功。 当看到灵鹤自由的展翅,自由地舞蹈,心中也跟着憧憬起来,在我眼中她便是遥不可及的星辰。 她经常会来灵山散步,偶尔在我的投影中小憩。若是一天不见她,我心中便空落落的。 当我终于可以像她一样自由行走地时候,第一时间就去瑶台找她。可不知为何,她竟然对我非常忌讳,我怎么示好她都无动于衷,瑶台的青鸟跟我说我大概是爱上了灵鹤。 我当时不懂什么叫爱上,只觉得化作人形后便一定要想人族和其他神族一样,心中有爱。于是便很直接地和灵鹤表达爱慕之意,但灵鹤似乎很厌恶我。我每次都被她拒之门外,后来季无忧告诉我,追女孩子,表白三次就够了,超过三次就是骚扰。我想,自己已经表白了几万次,应该比骚扰更严重些。 我一直以为灵鹤是我最初的悸动,觉不知道悸动的前提――得有一颗心。可我当时并没有长出心来。 那日步纤尘去桃林寻我,我的心就是那日之后才长出来的,然后再也没有停止跳动。由于追求灵鹤失败,我就用一种很慎重的态度对待步纤尘,生怕一不小心就浪费掉那三次表白的机会。我知道步纤尘对我很好,却怕自己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灵山脚下。 步纤尘的灵体便是补天神石的石魄(七色琉璃)所幻化。与我摇摇相望几千年。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发现了补天神石(步纤尘)。 而这个地点刚好能看到,我伫立过的峰顶。我躺在步纤尘躺过的地方,心中无限感慨,不知道她那时是否和我一样也有了意识。 “你果然在这里。”冰冷地语调传入耳中,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一位白衣青衫的仙子站在不远处,神色孤傲,脸上仿佛结了万年地冰霜,纵然绝色却令人望而生畏。我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有些尴尬地和灵鹤打起招呼。 “好久不见・・・・・・” 灵鹤嘴角抽动一下,我以为她会笑着寒暄,但却结了更厚的冰霜。良久,她缓缓说道:“上次见你,已经满头银发,如今重挽青丝。我经该恭喜你吗?” ------------ 第九回 碧海苍天夜夜心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年我落尽青丝之后,就再也长不出乌黑的头发。灯盏告诉我,这是因为悲伤过度导致了营养不良。但我觉得她这种解释很牵强,因为她始终都配不出让我长出黑发的方子。倒是凤翎用三味真火替我化玉,之后头发才由白色变成黑色。其中的过程很复杂,我只想跟灵鹤长话短说,毕竟我们两个是不宜相见的。 “这个说来话长。”怀中的琉璃瓶轻轻地震动着,它已经感受到灵鹤身上的琉璃魄。 灵鹤优雅地坐在石头上,双瞳微挑漫不经心地说道:“说来话长?你到说说看。” 我语塞,不知所措的站在她的对面,灵鹤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明明是有事要求我的,为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莫非你对我根本就无话可说?” “怎么会,你要想听,我告诉你就是了。”我顿了顿,说道:“凤翎帮我染的。” 灵鹤苦笑一声,道:“你倒是言简意赅。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了重伤,本以为你会死的,没想到你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听灵鹤的语气,似乎对我还活着这件事儿非常失望。但她这样恨我,会让我觉得毫无道理,我们两个都是谣言的受害者,确实不该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加到我的身上。 我无奈地回答道:“一直忙着搜集琉璃魄,所以还不敢死。不过仙子总会等到那一天的。还请仙子可怜在下,将琉璃魄归还与我。” “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不过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我不会轻易还给你的。”灵鹤银牙暗咬,语气中包饱杀气。 以我对灵鹤的了解,如果她不想将琉璃魄还我,就不会约我出来。况且她向来高傲,自然不会用些自贬身价的手段刁难我。我心想着:只要她肯将琉璃魄给我,哪怕堵上半条命也得满足她的要求。 “仙子有什么要求?请讲,只要是我能办到,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我诚恳的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此话当真?” “当真。” 灵鹤仙子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要砍你三剑呢?” “可以。”我叹了一口气。 “我是说,如果我想让你永远消失呢?”灵鹤加重了语气。 我坦然地回答道:“那也无妨,仙子只要耐下性子总会看到我消失的那一天。” “那······我要是让你履行当年的约定呢?”灵鹤似笑非笑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微微一愣,踌躇半晌,终于开口说道:“灵鹤,你知道的,当年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才答应娶你。你也知道,我和小尘······” “娶我,比让你死还难吗?”灵鹤打断我的话,道:“当年你怕我寻死,答应娶我。可你当着十万天众的面与我决绝,就没想过我会寻死?以后谁又敢接近我灵鹤!步纤尘哪里好?我哪点就不如她!你又为何戏弄我两千年,之后又用那个黄毛丫头来羞辱我?” 灵鹤显得有些激动,我真心不想再回忆那档子破事儿。就算当初我并没有长出心来,毕竟也执着跟她表白两千多年,若是她肯应一应,想必我们必然就在一起了。但她一向自命清高,对我更是不屑一顾,至于她后来为什么对我表白,我至今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我不禁笑了笑道:“灵鹤仙子这话,竟让我不知如何应答了。当年的事儿,都是误会。我知道我的一些行为,让仙子很困扰,对此我只能说抱歉。” 灵鹤走上前来,对我扬手就是一巴掌。我并未闪躲,让她打两下,总比被迫娶她强。灵鹤愤怒地说道:“你当我灵鹤是傻子吗?你若不是存心戏弄,为何我屡屡向你示好,你都无动于衷。最后却和一个小丫头在一起,你这不是存心羞辱我吗?” 我想我们之间必有一人得了失忆症。灵鹤跟我示过好吗?可笑!我有时候将她惹急了,她还会用东西砸我,随着时间的推移砸我的东西也由轻变重,就这样灵鹤还说我在羞辱她,这哪里还有王法。 我嘴角有些微甜,据我的经验这应该是出血的征兆。我多么希望此时持有琉璃魄的人不是灵鹤,而是天狼。简单粗暴的方式更容易将问题摆平,但我却要时刻警醒自己,眼前这位对我有过引荐之恩,并且她还是个女人。我心中无限凄凉与无奈。 我淡淡地望了一望远处的山顶。笑道:“你看,从这个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我当年矗立的山峰。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恰恰就是小尘躺过的。” 我平静地对灵鹤说道:“若是砍我几刀,搧我几巴掌能让你解气,也好。你非得纠结着小尘如何如何,我也不好说什么。客观的讲她哪一点都不如你,她没有你这倾世绝俗的容貌,也没有你那尊贵无比的出身,更没有你那冰雪聪明的头脑。只因我喜欢她,在我心里便是谁也比不上她的。” 灵鹤委屈地盯着我,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轻轻一眨,豆大的泪水掉了下来,如脱了线的珠子。 我调整了一下语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但是,她了解我的一切。她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味道,她甚至会记住我没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所有的衣物上面都有她缝补过的痕迹,可我从来没有好好对待过她。我对她的耐心,都不及当年追你的一半,可是你弃我如敝履,小尘却视我为锦绣······” 灵鹤退后几步,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凄凄笑道:“我终于明白了。我本来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的,但现在看来却不必了。我现在就去玉山请示希望母,三日之后自会有使者通知你取琉璃魄。告辞。” 我本以她会再赏我几个耳光,却没想到,她竟如此爽快的归还琉璃魄。 灵鹤泫然。转身,足下轻轻一点,化做仙鹤翩然而去。山谷中传来一声凄凄鹤鸣,如泣如诉。 ------------ 第十回 碧海苍天夜夜心2 “别藏了,快出来吧!” 山崖上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早在灵鹤掌掴之前,就已经有人藏在那里了,我本以为是这里的地仙精灵什么的,当那缕淡淡的桃花香气飘过来,我就知道是谁了。 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位白衣少年从崖上款款而下,显得十分优雅。我真想脚将他俩踹飞,见我被人欺负都不现身,真是白养他俩了。 灯盏还算有点良心,递给我一盒红花油。小叶则偏过头去不再看我,但他侧面的表情有些扭曲,我见他正微微颤抖,大概正憋着笑意呢。 我掏出八荒镜,在脸上照了照。呵!这灵鹤下手真够恨的,我左脸赫然留下一个手掌印,嘴角微微淌血。难怪她叫我三日后去取琉璃魄,没三两天我这张脸还真没发见人。这女人也太不讲道理了。 “你别憋着了,笑就笑出来吧。”我无奈地对小叶说道。 小叶果然很给面子地笑起来了,我以为他会笑到死。转身问灯盏道:“我刚才是不是特别怂?” 灯盏摇摇头,赞赏地说道:“这是我认识你以来,见你最有风度的一次。” 我不语,轻轻地把红花油涂到左脸上,心道:“被人掌掴,不还手就有风度了吗?”我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小叶,不耐烦地说道:“你够了,想笑死吗?我现在一肚子无名之火。当心我拿你败火。” 小叶这人是个奇葩,有时候让人觉得他很有智慧,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是个白痴。他现在笑成了白痴,让我有一种想打死他的冲动。 小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不是幸灾乐祸。我只是觉得,你和那灵鹤仙子的故事好诡异,唤作别人也就罢了,是你就······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这是在歧视我,我有些反感的说道:“五十步笑百步,你比我好在哪里?” 小叶笑道“别多想,就是看惯了你惹是生非的嘴脸,成天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见女子就怂了,觉得好笑。你若是成了亲,一定是个怕老婆的家伙。” 我抬手向天上一指,冷冷地提示道:“那是月隐谷的方向。”说罢,提着小叶的衣领,向上一抛。小叶惊恐的鬼叫着,很快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内。 我默默地对灯盏说道:“咱们走吧。”灯盏边走边叹息,不知她是在怪我无情,还是庆幸自己没和小叶一起损我。无论怎样,今天她没站错队伍,还是值得嘉奖的。我依旧跟她谈笑自如,以示并无加害之意。然后挑了一条小路返回月隐谷。 我好歹还是个“太上尊者”,这张脸若是被别人看见,我以后可怎么见人?所以,回月隐谷的时候,挑了这条路,这条路比较僻静,平时没什么人。 越是怕什么?越会发生什么。今天,出门之前我应该先占卜一下吉凶的,或者翻阅一下黄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当讨厌的人,看见了自己最狼狈的面孔时,那一瞬间心情,便是这世间最无法言喻的凄凉。就像一个极度悲伤的人,中了“欢喜咒”。心中一喜一悲,喜,不能尽兴;悲,不能尽情。 不知道司武阁平时是不是很清闲,堂堂司武阁尊者,竟然会有时间躺在云床上发呆。我无奈地看着季无忧,无所遁形。季无忧也发现了我,他先是一愣,然后跳下云床,慢慢朝我走来。他今日只穿了一件朴素的常服,棉麻质地,微微泛着淡淡地黄色。以前他领我找小炎师打架的时候穿过这件衣服,那时候的他,才是我的大师兄。但这一切只是错觉,无论他,还是我,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人和神都有心,这心善变且不可逆。 季无忧并没有因为穿着的随和而随和,他语气仍旧薄凉:“又去跟谁打架了?”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我左脸的掌印,泰然一笑,道:“女人打的?” 他瞥了一眼灯盏。 灯盏忙忙摆手说道:“不,不是我。” 我什么都没解释,默默地绕过季无忧。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吵架,只适合被鄙视。 “等一等,既然见到你了,我就不去月隐谷了。”季无忧与我并肩而行,郑重地说道:“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还请陆师弟指教。” “你说。”我回答道。 季无忧接着说道:“我一直好奇,向师弟明明说,天柱只能支持个把月,你回了一趟天器属,那天柱便又坚固如初。我不认为向师弟的能力与你如此悬殊,但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向师弟死活都不肯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瞪了一眼季无忧,心道:若是跟你说了实情,你必定立刻把我押解到天之涯受刑,像你这种薄情之人,大义灭亲的事儿,何止做过一次。 我淡淡说道:“我瞒了你们好多事,一样都不跟你说。要么你就打死我,要么你就别问。” 季无忧语塞,停下脚步。我继续走着并不理会。 “对不起!” 我陡然止步,也许我听错了。这么骄傲的声音,是在道歉?我转过身去,见季无忧一脸威严。我从来不知道,和人道歉还可以这么颐指气使。 季无忧,朝前走了两步说道:“害你失去最重要的人,我很抱歉。但你要体谅我,傲天死了,我没别的办法。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若是错了,便是没有顺着自己的心意。” 我不语,只深吸了一口气。 季无忧说道:“你只见我表面光鲜,却不知我背后的无奈。沽名钓誉从不是季某的本性,若不是无人能与魔王制衡,我宁愿一辈子碌碌无为,都不会要无双天翼(步纤尘的神胎)。只可惜小尘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她的最后的愿望便是让我去诛仙阵救你。” 我一愣,缓缓说道:“她说的信守承诺,就是这个?” 季无忧轻轻地点着头。很久我们都没有在说话,我亦步亦趋地朝月隐谷走去,谁也顾不得了。 桃花林里有棵歪脖桃花树,每当我心里难过的时候便会去瞧瞧。只因曾有一个女孩默默地躲在那树的后面,安静地体会着我的悲伤。 桃花绵延几十里,花期不同,永远都不会落尽。人若是如这桃花一般,凋谢后还会重新绽放多好。风轻轻吹过,带下成片成片的花瓣,林中落起桃花雨,但这种情景并不美好。毕竟凋谢的是生命,这毕竟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 第十一回 沧海月明珠有泪 和往常一样,我窝在听雨阁内,将身子伏在窗台上,凝视着远方的桃林。 小叶将我的摇椅搬到院子里,悠闲地晒着太阳。灯盏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最迟在黄昏时分,她也会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 算计日子,该是玉山瑶台那边传信息的时候了,却时时不见青鸟的身影。我心中尤为忐忑,但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 百无聊赖,我轻轻摇动着琉璃瓶,它则发出淡淡的蓝色,仿佛也对这一魄不报太大希望一样。我将它举起来,阳光透过蓝色的琉璃瓶后,在地面上投射出橙、赤、紫、黄四种颜色。 每一种颜色的后面都有一段故事。如小叶的情殇;花神的决绝;贺瑾的知足;凤翎的泰然。还有,灵鹤的,以及另外两个未知的宿主。 我不知道这些散魄,是怎样找到这些宿主的,或许他们之间的某种特质在相互吸引。而且这些宿主似乎都与步纤尘或者天魔大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若是顺着这个线索调查,那么那两个未知的宿主,很快就能被我推测出来。这样想来,我心中倒也有了些方向。 一道青色的倩影翩然落在院中,她随手递给小叶一封信件。我以光速冲入院子,接过青鸟手中的那封信件。青鸟被我惊了,不禁大喊一声,脸上尽是嗔怒责备之意。 我微微致歉。青鸟用鄙夷的神色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她们玉山瑶台仙子们的共同特点,我并不在意于此。向来玉山瑶台的姑娘都是这天界里最最出色的人儿,所以难免会有些骄矜。 “也不知道,你这个破落户哪点好。惹得我家灵鹤好生难过。”青鸟趾高气扬的说道。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她在玄鸟面前又是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了。只不过讨厌我,才显得如此刁钻。 师父常常教导我,要用客观,全面,运动的观点来评价一个人。因为这世间有三种人,一种金玉其外,二种中庸持重,三种韬光养晦。青鸟可以笼统地分在第二种人中,她固有缺点,但瑕不掩瑜。 我客气地应和道:“仙子说的在理,灵鹤的审美确实令在下汗颜。” 青鸟又是一怒,似乎并不接受我的谄媚。非常厌恶地瞪了我一眼,说道:“这里面是西王母的‘准行证’你拿着这个去玉山行宫,直接去找西王母便可,不要再去烦灵鹤了。知道了吗!” 我微微抱拳,礼貌地回答道:“在下领命。恭送青鸟仙子。”我故意把那个“青”字说得很轻。 小叶扑哧一笑。青鸟甩袖离去。 “你怎么还和女人一般见识?”小叶笑道。 我释然地笑了笑:“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的时候,你说我是怂包。我稍稍逞些口舌之快,你又说我和女人一般见识。” 小叶惋惜道:“真不知道你面对步姐姐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般计较。” 我脸色一沉,正色道:“自然不会。” 小叶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鼓励道:“兄弟,加油。胜利在望了。话说,咱们是现在出发,还是等一等灯盏?” “不用等她,给她留个字条就好了。”我说道随机想起一件事儿来,便对小叶说道:“待会到了玉山,你千万不要盯着西王母看。” 小叶悻悻说道:“我疯了吗?盯着她老人家看什么?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你别忘了我当年可是奔着玉山瑶台修炼的,我知道玉山仙子各个绝色,但西王母却身带异象。她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看,况且那样也不礼貌。” 我赞赏地伸出拇指,小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要总把我当新来的好吗?论小道消息,花边新闻,你怎会有我熟稔。” 此时告一段落。 我和小叶匆匆来了玉山行宫,西王母今日在玉虚峰顶赏雪,传说她一直想把人间的梅植入玉虚峰顶,可玉虚峰顶终年积雪,梅树无法成活。为了安抚西王母,花神特地培育了一种更加耐寒的雪莲,植在玉虚峰。但这毕竟不能解了西王母的思梅之苦。 我心中忐忑,生怕西王母会以此刁难我。但当我见了她本尊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况且这些年来西王母的样子有很大的变化。相传西王母形状如人,豹尾虎齿,蓬发戴胜。模样有些骇人,但她如此,并不是不修边幅,以她挑选弟子的眼光看来,她的审美能力应该在很多人之上,而她之所以要以那种形象示人,便是与修行有关了。 西王母是个面目慈祥的老者,她将灵力封印的锦盒交道我的手中。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道:“你们石类,当真是后长心的吗?” 我点头道:“大概是这样。” “那你这颗心究竟是因灵鹤而长还是为了步纤尘而长。你可曾想过?”我欲置喙,西王母打断我,继续说道:“你执着灵鹤两千年,这两千年我也看在眼里。若说你没有用心,也冤枉了你。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阻碍你来玉山瑶台。那日灵鹤以荷叶包裹莲子丢向你后,我便以为这桩好事便成了。谁道,自那以后你再也未曾来过。” 我微微揖礼道:“灵鹤仙子初时还只是闭门不见,到后来更用物什砸我。我虽然蠢顿,但也是有脸面的,被警示久了。自然也明白了灵鹤的意思,所以不再来了。” 西王母叹了口气道:“呆子,呆子啊。你可知灵鹤以荷叶包裹莲子的用意?鹤(荷)心怜子(莲子)。她已经倾心与你了,只可惜你并不懂其中的意思。当时便也枉然了吧。” 我沉思良久,方领悟其中的含义:“西王母如今说这些给我听,不知是何用意。那算是千里辜负了灵鹤吗?灵鹤必然是这么认为,才会对我如此怨怼。可陆某毕竟是个粗鄙的汉子,向来不懂那些小儿女的羞赧情怀,她这片神情便叫错了人。”我缓了缓语气说道:“至于我的心是为谁而生的,这对我来说已然毫无意义,重要的是我现在心中装着什么人。” 西王母不语,对我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 我握紧手中的锦盒,面盛着步纤尘的散魄。不知西王母怎懂得抽离散魄,我仰头问道:“不知西王母怎懂得抽离这魂魄的?” 西王母浅浅说道:“这些我自然不感兴趣。只是灵鹤一直醉心于此。我也不知为何,步纤尘的散魄会找到她。或者说灵鹤自己找了这个散魄・・・・・・” 此话耐人寻味,但我只在乎这琉璃魄。其他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只是小叶一路总是在吟唱一首诗歌“・・・・・・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知小叶是和用意,其实灵鹤和步纤尘表达爱意的方式相同,都是一种默默地不着边际的渗透。但我心中只是庆幸,还好我没有错过步纤尘 ------------ 第十二回 山雨欲来风满楼1 我听说只有弥留之际的人,才会将自己一生经历的事情都回忆一遍。所以每次进入虚空梦境,我都以一种弥留的心态审视着梦境中的自己。 梦里虽然能看见步纤尘与陆千里成双入对,但作为旁观者的自己难免会有些孤独。经常会羡慕梦中的陆千里,至少他能替我快乐。 虚空梦短,佳期将尽。不久以后,虚空梦境便会出现我与步纤尘永诀的桥段,然后就是无期无尽的回忆与想念。到那时候,虚空梦境中只剩下我自己。 闲听花开花谢;醉卧灌木重山;独对落日黄昏。清清寂寂,孤孤单单,今生尚且如此,哪敢奢望来世。便做一种无望之期。 我只有在紧握琉璃瓶的时候,才会在心中燃起一丝期待。奈何与期待伴生的又总是‘迫不及待’。以至于这些日子我异常焦躁。 我把每一个和步纤尘有关的人都拜访了一次,可惜没有一点收获。我把原因归结于我对步纤尘的忽视,她活着的时候我从未真正的体会她的好,也从不过问她的喜好,因为习惯了被迁就,习惯了被她宠溺,只道这一切将会永恒,尚未懂得珍惜。 愁闷也好,豁然开朗也好,我始终都要解决这些事情。正如小叶所说‘何不给自己一个美好的期冀,一个美好的心情?’ 灯盏嚼着麦芽酥,看着一无所获的我,含含糊糊地安慰道:“急不得的,你看琉璃瓶多淡定。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出现了。” 小叶笑呵呵地对我说:“取琉璃魄并非难事。只是你现在就开始焦躁,那么等到和季无忧决战的时候,可如何是好?” 灯盏一听,将口中的麦芽酥吐了出来。她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然后又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 “先生,就你这身子骨,能跟战神周旋几个回合啊?你不会要玩阴的吧?那样的话,你在天界可就混不下去了,得不偿失啊!”灯盏说道。 小叶懒懒地躺在摇椅上,对我说道:“我的九爻狐狸珠中蕴藏了我千年的法力,现在我化为仙体,这九爻狐狸珠能力更胜从前了。你若想要我可以借给你,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还有我替你分担一份儿。只是步姐姐就可怜了,刚刚复活就要跟着你受苦。” 我径直走入屋内,将房门一关。小叶和灯盏的声音被我隔绝在门外,我知道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为我担心。他们不知道我的想法,把我想象得那么不堪,我不怪他们。 我心中自有盘算,只要集齐七个琉璃魄,让季无忧交出无双天翼,也并非难事。更何况他自己都不在乎这个尊位,既然他不在乎,那么自有人比他在乎。这个位置他坐得稳与不稳,等到七个琉璃魄集齐的时候,自然就能见分晓了。 我从床下拉出一只沉重的箱子。由于年岁太久,锁箱子用的钥匙已经不见了,所以我不得不将箱子砸破,取出里面的软金甲。 这软金甲其实是一件半成品。师父曾跟我暗示过,他有意指定我为天器属下一任尊者,那时,我便决心打造这么一件软金甲。天器属的接任方式和别的机构不同,尊者继位之前要出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以此树立自己的威望。 软金甲本来是我的呕心之作,只因少了一件原料,我不得已才换了别的方案。而这少掉的原料――七色琉璃魄,就是步纤尘的七魄。 我还未来得及为这件软金甲命名,就不得不放弃它,想来有一半是为了步纤尘,现在又要为了步纤尘重新做完这件软金甲。 那些年,天界崇尚武道,人人奉傲天为偶像。我师父轩辕道与傲天战神是朋友,但轩辕道的威望却远远不及傲天。按理说,天器属左右了司武阁四成的战力指数,天器属的名望应该在司武阁之上,并且私下里傲天对我师父非常敬重,只是世人的功力心重,便将天器属的光辉给忽视了。 而且轩辕道为人低调,只醉心于研究神器和教导徒弟,仕途名望对他而言一文不值。傲天战神威名赫赫,自然不必在乎那些烦人的世故人情,之所以他的拥护者多,一半是盲目的个人崇拜,一半是阿谀谄媚有所求。对此傲天也非常苦恼。 严格的讲,傲天和轩辕道都是我的师父,我不便将他二人拿来来作比较。只不过,我自幼跟在轩辕道的身边,他对我而言是师,也是父。我心中也是偏向他的。傲天是炎师的哥哥,无论我心中怎样尊重傲天。但只要一想到炎师,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直以来,我都想制造出一种强大到可以忽略个人武学修养的神器,目的就在于扭转人们对天器属的看法。这副软金甲的厉害之处,不仅在于它强大的防御功能,同时它还具有遇强则强的功能。它可以将敌人施加给它的力道以双倍的力量反弹回去,达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效果。 我脱下身上的冰山玉龙甲,将这件未来得及命名的软金甲穿在身上,我姑且叫它“血玉软金甲”,我将以我的血液灵气来喂养它。然后我又把原先那件蓝色的袍服套在外面,丝毫不现血玉软金甲的痕迹。 “咚!咚!咚!”响起了叩门之声。随之便是灯盏的通传之声:“先生外面有人要见你。” 最近相见我的人很多,可惜都不是我希望见到的。除非他能带来琉璃魄的消息。我将门从外面关好,随着灯盏朝大堂走去。灯盏说找我的是天器属的人。 一位紫衣小童默默立在大堂当中。那正是向云天的弟子――伏黎。我在宣德大殿养伤的时候全赖他照顾。伏黎见我出来,双手一拱恭敬地说道:“陆师叔安好。” 我回礼道:“很好。不知伏黎前来有何公干?” 伏黎说道:“我师父让我跟您通传一声儿,后天得去司命神殿向大司命还有威德颜天大帝述职。师父让我提点师叔,万事忍耐,莫要意气用事。” 我一听心中便烦躁异常,问伏黎道:“可以不去吗?” 伏黎担忧地说道:“大司命和威德颜天大帝特地指了陆师叔前去述职。不去恐怕不合适,我师父让我跟您说。凡是有他担着,师叔切记要忍耐。” “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伏黎躬身退出。 我无奈地拍着额头,心中又升起沧桑之感。威德颜天大帝和大司命此时找我,难道是要算总账吗? 灯盏和小叶见状,煞是担忧,尤其是小叶。他曾经可是天界的钦犯,全因天魔大战时烧毁了大司命的卷宗,季无忧的手下留情,才免于分魂段魄之刑。 也不知这次会不会连累道他。 ------------ 第十三回 山雨欲来风满楼2 我随便踏了一朵五色祥云,缓缓地朝司命神殿的方向走去。虽然被大司命点名通报,但是我心中并不着急。对付那两位大神是急躁不得的,人家还没责难就先自乱了阵脚,还怎么在三十二重天混。 大司命和威德颜天大帝要求我们辰时必须出现在司命神殿,但是他们却通常晚于这个时间。他们这是在进行心理战术。我若是辰时到了宣德大殿,必定要登上两个时辰,到那时候下面的人早就等得心浮气躁了,通常这种状况下,我们是无法冷静地面对大司命提问的。 但事实证明,我的观点是错误的。 无论我先于那两位大神,还是迟于那两位大神。心中都会产生一种压迫感,那种压迫感仿佛随时能让我跟这个世界决裂。 这时我方才明白,为何师父会活得那般潇洒。若想在大司命和威德颜天大帝的身边站得长久,如果学不会阿谀奉承,那么就要学会清心寡欲。很遗憾师父选错了接班人。我不喜欢被人禁锢思想,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哪怕我是错的,我宁可承受错误的后果,也不愿意做别人的傀儡。 威德颜天大帝,端坐在司命神殿正中央,专注地听着下面正气司尊者太阳神的陈词。我悄悄地站在一个红衣仙友的身后。 “很好。眼下各司各属都缺人手。你太阳神殿事情少些,就拨些闲人去天器属吧!”威德颜天大帝以一种不可违逆的口吻宣布道。 太阳神微微蹙眉,听威德颜天大帝的意思,仿佛在责备太阳神过于清闲。但据我所知,太阳神之所以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不是因为正气属清闲,而是太阳神能够很好的统筹安排事情。不禁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儿引起了我身旁那位仙友的注意,他转过身来,露出狰狞的五官,吓我了一跳。 那人与我几乎同时说出对方的名字。 “炎师”“陆千里”然后我们用互相鄙视的眼神微微交流了一下,便谁也不理谁了。 炎师现在隶属于司武阁,是烽火台都尉楚恒的部下。据说炎师私底下对楚恒抱怨良多,从今天的服饰上便可看出。烽火台只有都尉才能穿正红色的官袍,但炎师却选了一件跟楚恒一样颜色的衣服,楚恒的衣服上绣得是狮子,炎师身上绣得是老虎,如果不仔细观看,并不十分明显。但有一点很明显,炎师僭越犯上。 我在心中祈求大司命的眼睛神会落在炎师的衣服上。 但大司命的眼神似乎总在我的身上游离,看得我心中有些发毛。我干脆把目光聚在地面,不多久便把司命神殿的地砖数尽了。 威德颜天大帝还在喋喋不休地训话,但我本能地将他们的声音屏蔽了。 “天器属尊者向云天向前述职。”威德颜天大帝身旁的侍者高声唱和道。 向云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威德颜天大帝缓缓鞠了一躬。然后高声回禀道:“天器属尊者向云天,回禀威德颜天大帝,大司命。天器属日常运作顺利,日加固神器400余件,新增神器200余种。天器属内各司其职,万人一心。现将日常纪事呈上,请威德颜天大帝查阅。” 侍者将那本日常事纪放入金色的托盘,然后恭恭敬敬地呈给威德颜天大帝。威德颜天大帝简单地翻阅了一下日常纪事,然后随手放入金盘。 “各司其职,万人一心?”威德颜天大帝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抬起目光四下逡巡道:“那个太上尊者陆千里何在?” “陆千里!”侍者大声喊道。 “你是聋了吗?”炎师低声问道。 我一惊,才听得侍者反复叫着我的名字。我小跑至向云天身边,向师兄递给我一个责备的眼神,我拱手向威德颜天大帝说道:“君上,有礼。不知唤小神所谓何事?” “越发的不懂礼数了!”侍者尖声说道,呃,她其实是个女子。 我故做憨态,朝威德颜天大帝笑了笑。 威德颜天大帝面目肃然,深深地盯着站在一旁的大司命,问道:“阁老,这就是六代尊者,陆千里吗?” 大司命瞪了我一眼,诺诺道:“回禀君上,正是此人。他本是轩辕道钦点的接班人,只因天魔大战后重伤不愈,无法主持天器属的日常事宜,便由向云天接替他的职位,并将他暂且封为‘太上尊者’・・・・・・” 威德颜天大帝打断了大司命的话,道:“谁说他重伤不愈?我倒觉得他生龙活虎的很呢!” 大司命和向师兄交换了个眼色,向师兄拱手说道:“蒙云桑尊者的灵药医治,陆师弟的伤稍有好转。微臣最近正在研制加固天柱的方法,过些日子便将陆师弟调回天器属的铸造司任职。” 威德颜天大帝轻笑两声,直直盯着我道:“是这样吗?太上尊者?”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又收回目光。我师父曾经说过,和别人对视的时间不能太长,除非那人是自己的媳妇,否则就会显得很没素质。 我低下头,大声回复道:“云天尊者说是就是。微臣只管领命。” “哈哈,声如洪钟,听着却像是伤愈了。”大司命打着哈哈道:“君上,该轮到司武阁的人述职了。” “阁老今日怎么这般端不住身份?”大司命闻言默默退后,威德颜天大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众人皆是一惊。威德颜天大帝威风凛凛地朝我走来,缓缓站在我的身旁。 我肩头一重,只见威德颜天大帝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拍了两拍。然后以一种孤傲深邃地语气说道:“年轻人,当年你率领天众冲出诛仙台,确实功不可没。但你知道我为何不准大司命封禅你吗?” 我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训话。 “我虽然没见过你几次,但却看得出,你是个恃才傲物,心浮气躁的人。当初大司命的封禅文书已经到了,但我没有批示。本想磨砺一下你的性子,谁料你却越发的不知收敛了。” 听得出威德颜天大帝的语气逐渐加重,殿内的气氛便更加凝重起来。可我却只想笑。眼前这个人口中的通天魔头,是魔界的最高领袖。论地位是与他平起平坐的,通天魔尊为了魔界的荣耀,披坚执锐,御驾亲征。可当我们天界遭逢大劫之时,却不见了这位君上。 威德颜天大帝重新坐回到金之椅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 我心中一阵悲凉,但看到向师兄复杂的眼神和大司命紧锁的眉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向前迈了一步,朝君上微微鞠了一躬。俯首说道:“君上教训的是。” “嗯。”威德颜天大帝说道:“众卿家听着,身为天众,自然要沉稳务实,以为天下人之表率。本君现将陆千里禁足在天器属,以此警示天众切忌沉湎于个人的得失当中。” 我猛然抬头,心脏像被千斤巨石杂碎了一般。 ------------ 第十四回 山雨欲来风满楼3 我猛然抬起头来。那一句“禁足”将我所有的希望全部击碎。 我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心中怒火悄然升起。我直视着君上,正欲发作。 突然,向云天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向云天唯唯诺诺地说道:“君上,微臣认为,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威德颜天大帝面带愠色。 向云天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禀君上,微臣觉得。君上对陆千里的惩罚过于仁慈。” 我大吃一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威德颜天大帝疑惑道:“向卿家,请继续。” 向云天微微笑道:“君上仁慈,只罚陆千里禁足,倒像是偏袒了他。君上不知,我这个师弟本来就不愿出门,我们同在天器属,200年来微臣也只见过他寥寥数次。实在是懒得很,现在君上要罚他禁足,正好随了他的心愿。无法达到警示他的效果。” 威德颜天大帝仔细思忖一阵,恍然大悟,笑道:“言之有理。不知向卿家有何高见。” 向云天朝威德颜天大帝微微揖礼,有条不紊地说道:“天器属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我师弟能干,一个人能完成十个人的任务。微臣认为,君上可以将原本要拨给天器属的24个正气司门人留在正气司。然,命令陆千里完成这二十几个人的工作,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种惩罚对我这个好逸恶劳的师弟来说才是最有效的。” 向云天将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显得有些得意洋洋,道:“微臣斗胆,想跟君上请一道旨意。” 威德颜天大帝抬了抬手,示意向师兄说下去。 向云天铿锵说道:“请君上,赐我处罚陆千里的权利!以便达到监督的效果。” 威德颜天大帝点头准许。 我渐渐明白了师兄的意思。他是以退为进,他知道我必定不肯禁足,为了避免我忤逆犯上,他便跟君上提议重责我。表面上我确实是受到了严惩,但实际上这种处罚方式对我并无影响。 倒是,我现在越来越佩服向师兄的处事之道了。虽然,表面上看来向师兄有些媚主,可他却能在不知不觉中左右君上的决定。 他在救我于危难之际的同时,又减轻了正气司的负担。同时得到君上,太阳神和我的认可。向云天真真儿不简单呢。 我在心中暗道:师父应该挑这样的人做接班人啊!为何会选择我?他应该很清楚以我的性格是不能够与权贵周旋・・・・・・那老头儿安得什么心啊? “陆千里!你可服气吗?”威德颜天大帝以训斥的口吻说道。 我把双手抬至眼底,深深揖礼。茫然若失地说道:“微臣领命。” “司武阁尊者季无忧,上前述职。”那侍从高声呼喝道。 我抬头望去,君上的目光已经从我的身上移开。向师兄拉着我退到一旁。 季无忧身披玄色战袍,胸口的金麒麟烨烨生辉,大步流星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微微行礼,然后便开始他铿锵有力的陈词。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铁钉一般钉在地上。 而威德颜天大帝此时也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轻轻捋着胡须,面目祥和的听着季无忧的陈述,刚刚那个威厉严苛的表情依然荡然无存。 早在季无忧代替傲天与通天魔尊决战的那日起,他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了。他身上肩负着三十二重天的盛衰荣枯。 以我的阴暗心理推测:威德颜天大帝的地位稳固与否,全赖战神季无忧维持。这也是司武阁能够凌驾于各司属之上的原因。 但季无忧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威德颜天宫那边,每200年举行一次“崇武”大赛,不仅比试灵力武功,还要考排兵布阵,军事谋略。主考官是威德颜天大帝和大司命。季无忧既要以战神的身份出现,又要以选手的身份加入到比赛当中。按照大赛的规定,天界都尉以上职位的都要参加比武,就连对季无忧忠心耿耿地四大高手也不例外。 由此便可看出,君上既倚重季无忧,又忌惮季无忧。 但听他二人的对话竟如寒暄一般,大殿内的气氛也缓和了很多。可我心中却不寒而栗起来。 述职的过程冗长而繁复,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大概已经过了个把月了吧。我心中百无聊赖,却也要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会议的尾声。我心中便万马奔腾,向师兄时刻不忘监视我,我只要稍稍有些异动他便会小声儿敦促。 “・・・・・・众卿家且散去吧。”这句话宛若天籁。 我迎着一缕香风,如释重负地和众位尊者,都尉缓缓走出户外。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便有一种再世为人的喜悦。 向师兄表情严肃地训斥道:“你怎么回事儿?竟然一点礼数都不懂,威德颜天大帝也是你随便顶撞的吗?你做事到底想不想后果?” 我从未见过向师兄这般严厉过,只得顺从地回答道:“我知错了。多谢师兄提点。” 向师兄微微吐出一口气,向我摇摇头。说道:“你务必得回天器属承担一些事务,否则我没法和君上交代。如果你再不肯出仕,我可要以门规处置你了。” 我悻悻说道:“大义灭亲啊你。” 向师兄脸上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呵呵,有人庇护就是不同呵!受了处分也这般逍遥。”炎师靠一根石柱旁冷冷地讽刺道。 我横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理会他。况且有向师兄看着,我俩也打不起来。 “哼哼,废物一条还将自己看成什么似得!”炎师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我猛一转身,却又被向师兄立即扯了回去,我眼前一阵晕眩。师兄锁住我的心脉,扯着我的衣袖大步流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真是傻。明知道在司命神殿内,你还要跟炎师起冲突。炎师摸准了你的性子,故意跟你挑衅,他固然不是你的对手。可君上和大司命还在,怎容你们胡闹。他是想毁了你,你也上当?”向师兄朝身后望了望,低声说道:“你以为君上为什么点名让你述职?自是有人参了你一本,别人早就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你往里跳呢。你若在这样莽撞,我便再也不管你了。” 我感激地说道:“谢谢师兄。我今后一定小心,万不能这般莽撞了。还请师兄不吝敦促教诲。” “少跟我这儿耍嘴,现在就跟我去天之涯一趟!” “谨遵云天尊者之命!”我朝向师兄深深揖礼,恭顺地说道。 ・・・・・・ 一位大汗淋漓地仙童,截住我们的去路。气喘吁吁地说道:“二位上神请留步。” 我和向师兄立定,静静地看着那位小仙童,耐心地等着他的话。 “二位上神,大司命有请。还请二位上神在跟我回一趟司命神殿。” 我和向师兄相顾无言,不知大司命因何此时叫我二人回去。 ------------ 第十五回 司命神殿的责罚 那小仙童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显得十分疲惫。向师兄于心不忍,为了让那孩子得以喘息,便建议他在云床上小憩一会儿。这孩子倒是实诚,一屁股就坐在了云床之上。 小仙童说,本来威德颜天大帝一走,大司命就让他来寻我们。可是不知怎的,我和向师兄迅速地奔跑起来,害得他不得不拼命追赶我们。 我瞧这孩子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禁担忧道:“你的飞行速度太差了,要是遇到强敌索命可如何是好?” 那孩子的脸瞬间便鼓成一个包子,他用一种百无聊赖地眼神望着我。看得出来,这是个内心世界非常丰富的孩子,也许此刻,我已经在他的意念中非正常死亡若干次了。 向师兄非常慈祥地抚摸着那孩子的脑袋,果然是当了师父的人,就是跟我不一样。 向师兄耐心地询问道:“不知道大司命找我二人有何贵干?” 那孩子奶声奶气地说道:“没有贵干,估计是找你们算账的。”那孩子用手指着我,然后对向师兄说道:“尤其是他,大司命仿佛更加讨厌他。我见大司命念这位叔叔的名字时,咬牙切齿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 那孩子故作老成地安慰道:“不过,你们放心好啦。大司命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就罚站呗!” 这孩子倒是心宽,听他那语气仿佛对罚站这种事儿颇为自豪一般。这么小就看破成败荣辱,其实并不算是好事。 我和向师兄自然是不敢怠慢大司命的。我们提着那个孩子,迅速地赶回了司命神殿。 大司命的宫殿十分周正,宫墙巍峨,宫宇雄浑,陈设考究,让身临其境的人产生出朝圣地心态。 大司命选择在后殿书房中接见我们。他端坐在椅子上,书案上落了厚厚的卷宗,有些已经残破不全。大司命凝重地盯着手中的案宗,眉头几乎要拧成了麻花。 听见僮儿的通报之声,他才朝我们看了一眼。目光开始由忧虑转变为犀利。 他绕出书案,缓缓走到我的面前,随手将一沓宣纸拍在我的胸前。 “你自己看看吧!”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听起来却让人心中微微发颤。 他给我的这几张宣纸非常残破,但从纸面上的字迹中,还能勉强推断出是卷宗的书写格式。仔细读来,却吓了我一跳。这上面记载的,正是小叶的前世今生。 ・・・・・・ 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天众。从他获得生命地那一刻起,都会在司命神殿留下几页空白的宣纸。纸上的内容全靠自己生前的作为所填满。 大司命的作用只是掌控这个人(或者妖或者天众)的命运走向,而其中的过程完全由人(妖族和天众)自己掌控。若是与大司命的定向相左,那么大司命则会酌情处置这个人(妖族或者天众)。 历劫能否成功,也将要在大司命的案宗里审核。若是德行有失却历劫成功的,大司命不会让他晋升反而会将他贬谪。 “看完了。”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几页残破地卷宗递给大司命。 大司命“哼”了一声,也不去接,用手指点着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向师兄见大司命如此动气,便将那几页残破的卷宗接了过去,仔细阅读一阵儿,不禁疑虑起来。 “九尾白狐,确实已被我投入金炉,尸骨无存了。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页卷宗上,并且已经飞升成为陆师弟的随侍?”向师兄摇了摇头,用审视地目光盯着我,等待我的解释。 “这个・・・・・・白狐确实死了。那个随侍叫做叶醒,来自云衣城叶氏家族。”我笃定地说道。 大司命气愤地将手边的砚台朝地上重重摔去,地上被砸出一个深坑,砚台完好无损。 “好坚强的砚台!”我心中暗道,这种时候本该忐忑不安才对,为何我如此坦然?但凡死囚在面对人证和物证时都不会太淡定,只在处决的时候才会视死如归。我已经放弃了替自己狡辩的环节。 “你,你!你要气死我吗?还不知悔改。”大司命气愤地在原地转着圈圈,仿佛在寻找什么一样。 他随手抄起一个戒尺,朝我身上重重地抽打着。 皮开肉绽是什么样,我不甚关心。却对这戒尺的威力很有体会,我背后的肌肤仿佛正在龟裂,而我基本上已经分辨不出疼痛的级别。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身上的疼痛,而是血玉软金甲的安危。凭我对这个老头子的了解,越是求饶他就打得越狠,所以只能强强忍着。 向师兄看不过去,替我跟大司命求情,也一并被大司命责打了。 其实,打人是一项很耗体力的运动,况且大司命还是个老头子,我和向师兄都好端端地站在书案一侧,他却已经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椅子上。 “私闯幽冥司!篡改生死簿!乱入轮回道!”对于我的恶行大司命如数家珍。大司命动怒后内息有些紊乱,一口气堵上咽喉,竟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我不禁笑出声来。 “还敢笑!算你狡猾,但却百密一疏,你以为将白狐的灵魂度入凡胎就无事了吗?我不妨告诉你,白狐没有被正常处决,他的卷宗是不会消失的!”大司命喝道。 我心中一惊,怕大司命将要重审当年那个案子,若是那样,小叶就会被分魂断魄! 我低着头,弱弱地说道:“大司命英明神武,千里罪大恶极,千里不为自己求饶,只希望大司命看在叶醒幡然悔悟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不要取他性命。” 大司命脸上结了一层冰霜,目不转睛地审视着我。 “况且,青丘狐族是我们最忠诚的盟友,若是处置了叶醒恐怕会动摇我们的万年契约。”我虚弱地说道:“青丘白狐确实犯了大忌,但是这事端毕竟是由我天众而起。若深究原因恐怕还会牵扯到更多人,难免会动摇天界的根本。” 大司命深深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审视着我,说道:“你还晓得利害关系?我感到很欣慰,但也很生气!你明明不蠢,为何还要以牺牲自己的前途为代价来挑战整个天界的权威?你知不知道――和天斗,你,必死无疑!” 眼泪夺眶而出,心中五味杂陈。但这眼泪并不为撕裂的伤口,而是为了这似曾相识地谆谆教诲,和那语重心长的口吻。 我以前经常闯祸,体罚对我来说简直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今天受的这几戒尺,和以前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师父经常跟我说,体罚的目的不是虐待而是引导。 我并不抵触这种血腥的引导,我讨厌的是幸灾乐祸或置之不理。师父的历劫,对我而言便是一种缺失,我失去了效仿的对象,对于神器的研究,也不似从前那般沉醉,再加上步纤尘的阖然离世,我的性情便有些乖戾。 大司命虽然重重责打了我们,但我心里知道,他只是替师父教导我们而已,并不是存心看我们热闹,也不是故意刁难。 ------------ 第十六回 获取最终的妥协 也许是上了年岁,越发见不得眼泪。见我如此,大司命的态度也渐渐地慈祥起来。 等他冷静下来以后,便语重心长地数落起我和向师兄的不是。我听得很仔细,算是报答他的不“杀”之恩。 大司命跟我说,有人在威德颜天大帝面前告了我们兄弟俩一状,而告密人就是炎师。 炎师不满季无忧以权力压下那件事儿,但季无忧是他的上司,他暂且不敢举报。但向云天和我都和他发生了冲突,并且对他构不成直接利害关系,所以他便以“尸位素餐”和“徇私包庇”的罪名分别扣在我和向师兄的头上。这两个罪名落在我俩头上倒不算冤枉,但炎师的行为却有贼喊捉贼的嫌疑。 所以威德颜天大帝只是暗暗监视起我,对炎师的作为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君上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只是牵扯到一些利害关系,才没有深究。”大司命说道。 我沉默,然后轻蔑地说道:“什么利害关系?他不过是怕战神也一并受罚,影响到他的地位而已。” “住嘴!”大司命大声喝道:“越发的不知礼数了!” 大司命将小叶的那几页卷宗摊在桌上,表情凝重地说道:“君上的意思是,秘密地处决叶氏。”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大司命。 “不可以,这样不公平!”我辩解道:“小叶现在已经不是狐族,你们无法用处置白狐的方法处置他!” “所以要将他秘密处决。”大司命说道:“他这个存在实在是太矛盾了。我不会允许这种存在记录在案宗中。如果让他存活于世,我无法安排他命运的走向。” 向师兄拱手揖礼道:“何不顺其自然?世人皆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叶氏毕竟已经脱胎换骨,已然入我正道。况且分魂断魄的刑罚过于残忍,实在是与天界的仁德之心相悖,司命何不求君上网开一面?” 大司命为难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你若是不忍心,便不必亲自动手。” 我轻笑道:“若论罪名,白狐哪一样罪过能大过我去?单凭一项私闯幽冥司,大司命便足以让我上诛仙台受死了。但大司命和君上却对我网开一面,想必都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对吗?” 大司命语塞。 我淡淡地说道:“没错,天柱支撑不了太久。而我就是殉柱的不二人选。但是,你们需要的是正道中的天柱,而不是堕入魔道的天柱。我用命来换天界的安危,希望天界也还我一命。我不是再谈条件,我是在提要求。” 大司命的脸由红转白,胸口急速起伏,似是被我气得不轻。大司命没料到我会如此坦诚地说出自己的下场,如果我不说他便要装糊涂。可这命运之事,又瞒得了及时? “真是轩辕道的好徒弟!”大司命咬牙切齿地说道。 把秘密说出来后,我便如释重负。我不怕他们将我押到天之涯殉柱,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得到的只能是一根堕入魔道的天柱。我既然提出了要求,他们也绝对不会置若罔闻的。我们彼此掌握住对方的弱点,只是我这边的筹码比较大而已。相信他们不会轻易动小叶。 大司命认真考量片刻,然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求威德颜天大帝从宽处理。他的表情中写满了挫败,可惜真正的赢家却不是我。与天斗,必死无疑。 向师兄后来跟我说,当我将灵力注入天柱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我与这天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不忍多想,倒是大司命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君上本欲将我逐出天界,大司命不得不说出这件事,才保住我的地位。 而我预料,他们最终会给我一个殉柱的期限。 走出书房,我不禁抬头望了望天际飘渺的云海,那么美的景色,不知还能看多久,心中陡升一片凄寂。 向师兄后我一步出来,他立在我的身旁,惊诧道:“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儿里?”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见一长身玉立男子,缓缓转过头来,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 “来了好一会儿了,见你们正在受罚,就想先等一等。”季无忧淡淡地说道。 向师兄点头赞道:“还好你没有一并进去,不然,大司命也许会迁怒于你。陆师弟已经回天器属任职了,有他在,天柱一定会修缮得很好・・・・・・” 季无忧疑惑地惊叹了一声。也许他现在的目光正凝聚在我的身上,但我无暇与他寒暄。 我默然地朝门外走去,不置一言。我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着,也许他们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诧,所以便不再彼此寒暄。不多久,向师兄赶了上来,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关切地说道:“委屈你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当然委屈了。只是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不知道他们会给我多长的期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去找剩下的那两个琉璃魄。” 我眼中有些酸涩,强忍着眼中的液体。轻轻叹了一口气,假装风轻云淡。 我郑重地对向师兄说道:“我想求向师兄一件事儿。待会去天之涯的时候,我会将我一部分灵力度入天柱之内,请师兄将天之涯方圆五百里的地方封禁,我不希望让别人看见我颓废的样子。” 向师兄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哀伤。以他手上的权柄而言,这件事儿坐起来并不算难。只可惜他的权力,并不能左右我的命运。 天之涯一直有一个传说,相传天之涯的云海尽头便是通往三十三重清净天的地方,老一辈历劫的神族全部生活在那里。也许,我殉柱以后会有机会看到渡劫后的师父。他若见到我这副样子不知作何感想,我本来是被他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到了 最后却被打回原形。 师父当年走的时候对我说过:“若天柱受损,你必要护那天柱的周全。” 我不知道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让我既能保全天柱,又能保全自己。只能暂且稳住天柱,为自己多多争取些逍遥自在的日子。因为除了殉柱,我没有第二种选择。 ------------ 第十七回 千里重返天器属 我将自己200年的灵力注入天柱之内,暂时解了天器属的燃眉之急。 向师兄对外宣称:太上尊者久居月隐谷,一则静养,二则研究修补天住之法。太上尊者现已从补天神石中提炼出加固天柱的精髓。奉君上之命重返天器属任职,但因太上尊者大病初愈,不宜过度操劳。故不复其尊者之职,暂改其封号为“锻造司司长”兼理藏兵阁各项事务。 向师兄的旨意一传到月隐谷,小叶和灯盏便以为我得了莫大的荣耀。不过在我看来,那不过就是个“烧炉子”和“管仓库”的闲职。 向师兄的本意并不是让我身兼数职,他只不过是为了给威德颜天大帝一个交代,更为了隐藏我将要殉柱的秘密。所以我的职务虽多,工作量却不重。 如今,我除了每日去天器属的宣德大殿挂职,还要领着一帮师侄四处寻找补天神石,小叶和灯盏陪同看护。寻找补天神石,只不过是走了一个过场,但在外人眼中却是――陆千里述职归来之后变得异常忙碌。 我找到补天石之后,命令师侄们徒手将补天神石运回锻造司去,要求每人每次只能护送一块回去。我跟他们解释说:“补天神石珍贵异常,应该妥善运送,稍有疏忽便会破坏其精髓。” 那些师侄并不质疑我的结论,因为我是天器属内唯一能运用补天神石的人。 为了不耽误他们的课业,每次运完补天神石后,我就会命令他们去‘典经阁’抄写经书。对此我还有另一番解释:“补天神石是有灵性的,你们搬运的过程中,一定要心无杂念,因此我要你们在典经阁抄写经书。一则净化尔等的心灵,二则也会增加各位师侄的修为。” 师侄们对此深信不疑。 很久以后,向师兄跟我说:“经你这一番折腾后,我这群徒弟的身体素质就越来越好了。” 我专门挑了几个性格沉静的师侄随行。 实践证明性格沉静的人最善动脑,但他们的普遍特点便是――不善言辞。所以我让他们提问之前先组织好自己的语言,他们在精炼语言的同时也会仔细思考解决方法,渐渐地不用我答疑,他们便自己顿悟了。这样,着实很好。 留在向师兄身边的几个师侄的性格都过于奔放,非常喜欢缠着别人问东问西,有用的问,没用的也问。我不堪其扰,所以将那部分师侄留在了向师兄身边。那几个“猴儿”若是跟着我,当真是屈才呢。 “陆师叔,我们今天要去哪里找补天神石?”伏黎跟在我身后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干咳了一声,对这一众师侄说道:“你们今日过于浮躁,不宜采石。当回‘典经阁’把你们太师父那篇‘无为之上古神兵’默写一遍。” 伏黎等人随即叫苦不迭,纷纷抱怨道:“那文章冗长且语言晦涩,我们连看都看不懂,更何况是默写?师叔,您就饶了我们吧!” 我用警告地语气回答道:“你们竟敢妄议太师父的文章,你们师父最尊敬他老人家,若是听了这番话,一定不会轻饶你们。说不定,你们今年的年终考核便有太师父的这篇文章,若不背诵下来,怎么应付考试?” 我话语刚落,便有两位师侄窃窃私语道:“陆师叔跟师父关系最好,没准儿年终考核的题目便是陆师叔来出”“师兄言之有理,那文章固然深奥,我等仔细研究过后便也无事了。” 我听在耳中,却只微微一笑。 伏黎微微躬身揖礼,道:“师叔,那我等就先回典经阁去了。” 我微微颔首,嘱咐道:“仔细阅读,我明日不但要你们默写,还要你们释义,若是答不上来,我便罚他一个人搬运补天石。” 只是一瞬间,那帮“猴儿”便在我眼前销声匿迹了。我惊诧地望着天际那团喧嚣而起的云,旋即心中便欣慰起来,我方才领悟出――他们的飞行速度已经超出同龄人许多了。 “若是天界在生浩劫,我们天器属的存活率,一定是最高的。”我赞赏地说道。 灯盏和小叶的表情双双石化。 我朝他俩打了一个响指,道:“走,咱们四处转转去。” 小叶说道:“自你述职归来之后,精神是一天好过一天。看来你离飞黄腾达的日子不远了。” 我大笑,道:“精神焕发就一定要飞黄腾达吗?我还是喜欢当太上尊者,什么事儿都不做都有人发俸禄。现在整天东跑西颠,还要应付那帮小鬼,俸禄倒是长了不少。可这点权柄又有何用?” “难不成你还想当天君?”小叶悄声问道。 我一把将他推开说道:“谁稀罕啊!” 天君一点儿也不好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天君身上,并且天君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刻板教条。时不时还有我这种天众让他头疼,但更加头疼的是――邪魔歪道只要一动消灭天界的念头,首当其冲的便是天君。 听小叶那一声声‘天君’叫得着实恭敬,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他并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被天君和谐了,否则不知此时会作何感想。 我拍了拍小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好好表现,在经历六次天劫,你便可以选择进入天界地一个机构,最接近权贵的是‘司命神殿’,最威风的是‘司武阁’,最清闲的是‘玄医正道’・・・・・・你自己可要好好考虑,提个小小的建议,以你的性格最适合‘玄医正道’,那里有很多不为人知地小道消息。” 小叶凝眉思索一阵儿,说道:“我觉得我更适合权贵。” 我冷笑两声儿,说道:“那你自求多福吧。” 灯盏一边嚼着麦芽酥,一边提醒道:“咱们绕来绕去,还是没绕出灵山,是不是遭遇鬼打墙了呀?” 我恍然大悟,果然未出灵山。我们只不过是从山阳绕道了山阴,可能是我希望留在灵山,以至于下意识地在这里兜兜转转。只可恨灯盏,吃完麦芽酥才提醒我。 我正要将她数落一番,灯盏便指着我的袖口说道:“亮,亮了。” ------------ 第十八回 绿色琉璃现端倪 灯盏指着我的袖子,惊喜地喊道:“亮了,琉璃瓶亮了。” 我连忙掏出琉璃瓶,见瓶身一闪一闪地泛着绿光,那频率由快到慢,光线由强到若弱,又和我们若即若离了一阵儿。 然后,琉璃瓶朝北方倾了倾。那‘宿主’必定是朝着北方去了。 我急急朝北方赶去,琉璃瓶闪烁地速度开始不规律起来,并且光线渐渐增强。这样看来,我离那位宿主已经不远了。 灯盏气喘吁吁地扶着小叶的胳膊,十分吃力地朝我挥了挥手手,艰难地问道:“可见到了那宿主的影子?” 我见她那一副狼狈的样子,有些后悔带她出来,其实她大可不必跟来。 “月隐谷中还屯了好多贺礼,不如你回去帮我点点清楚?也省得跟我们这样亡命奔波了。”我好脾气地跟她商量道。 “好主意,你在这儿反而碍手碍脚。”小叶幸灾乐祸地说道。 灯盏一脸残念地盯着我们,似乎正在酝酿着一股强劲的力量。 说道那些贺礼,就不得不唏嘘一阵儿了——之前的门可罗雀和现在的门庭若市,当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那些礼物纷纷来自不同的主人。他们每人都能说出一大堆不得拒礼的道理,我虽然为难,但也只能勉为其难。 之后,我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那感觉就像——粉碎了一群纯真少女的“春梦”(不要想歪)。 朋友们不知情,认为我能改过迁善实属不易,非得嘉奖我一番不可;师兄弟们不知情,认为我重新得了权柄,很有可能睥睨尊者之位;师侄们不知情,认为跟前任尊者搞好关系,就能在天器属混得如鱼得水······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迟早会知道,我是遭到了威德颜天大帝的勒令,才回归天器属的。并且我表面上的这点荣耀,不过是一种变相体罚。 他们若是知道是这么回事,和我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会送我这么多礼物? 况且,之前那寂寂寥寥的200年,我月隐谷向来无人问津。我猜,等他们知道真相以后,恐怕又要像以前一样把我撇之脑后了。 所以我不得不拿出招待贵客的热情,来对待这些礼物,生怕它们磕着碰着。除了食神送来的麦芽酥,其余的礼品我未动分毫。 我的本意是,将这批礼物仔细清点,回头换个包装,再随便找个什么名堂,让他们物归原主去。 这清点贺礼的任务也是相当艰巨的,但灯盏就觉得自己一身才华,被我们埋没了。 她委屈地说道:“你们这是**裸地歧视,不!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她义愤填膺地指着小叶对我说道:“他上次差点让天狼给吃了,要不是我他能活到现在?还有在草原的那回,要不是我坚持在渡塔安行医施药,这厮早跑回云衣城当大少爷去了,谁给你看着紫色琉璃魄?还有······” 她忙不迭地跟我们絮叨起她哪点儿功勋,我不可否认,她除了会添乱,还会做些贡献。 我清了清嗓子,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食神仿佛还送了两盒芙蓉糕过来,那东西保质期太短,我可不想暴殄天物。” 灯盏微微有些迟疑,她踌躇了一会儿。我和小叶非常期待她的决定。灯盏转过身去,我心中的一块石头便落下了。 猝不及防地,她又转过来,眯缝着眼睛邪邪地笑道:“当我好欺负吗?我才不会中计。说不定,我前脚一走,你们后脚就跑去逍遥了。你们俩能干些什么正经的事儿?除了逛青楼,就是看美女。” 小叶辩解道:“不是我们俩,是咱们。别把自己择的那么干净,好像谁没逛过青楼似的,我们去不过听个曲儿,某人不但要听曲儿,还要吃霸王餐。” 灯盏被小叶揭了短,隐忍地笑了笑。默默地掏出一根银针,冷不丁地扎在小叶地胳膊上,小叶先是一惊,随即躺在地上打起滚来,然后便狂笑不止,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我连忙替小叶认怂,讨好地说道:“姑奶奶,你欺负他干嘛啊?不要让他笑了,别让他笑了!”我捂着耳朵,小叶那笑声太瘆的慌。 灯盏轻轻地拔出银针,放到自己的包裹内。 小叶虚脱地匍匐在地上,眼神幽怨而迷离。灯盏将他扶起来,他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唬了我们许久。 半晌,小叶才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句话来:“那啥,我还是觉得‘玄医正道’最厉害。” 灯盏朝他吐了吐舌头,我觉得待他第六次历劫期后,若是选择入‘玄医正道’必定是出对灯盏的防范,与个人性情无关。 我看了看琉璃瓶,瓶身还是时明时暗的,仍旧朝着正北方倾斜。 “怎么样,这回去哪找?”灯盏问道。 我叹了口气,这宿主分在躲着活物呢。我们若是再跟着他向北走,可到了北冥幽界。北冥幽界隶属幽冥司,那里是幽魂野鬼经常盘踞地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灵魂中转站。 虽然,天众,人众和妖众生前互不干涉,甚至大多数人众感觉不到天众和妖众的存在,有趣的是这三大家族的成员,死后竟然魂归一处,真是殊途同归啊。然后冲入轮回道,彼此的身份将会有些微调,然后又形同陌路。真是聚也匆匆,散也匆匆。 幽冥大帝每隔一段时间便让六道检查司去哪里体一部分灵魂,然后分别安排他们进入轮回道。 我们经常笑称,北冥幽界是一个大型的娱乐场所。里面的游魂野鬼非常喜欢聚在一起一起打桥牌,斗蟋蟀,踢蹴鞠什么的。 我对小叶和灯盏说道:“那宿主仿佛要带着琉璃魄投胎呢。那样的话就不妙了,我今天没带引魄灯啊!” 小叶说道:“难不成,这次的宿主是游魂野鬼?” “正是,眼下他正朝着‘北冥幽界’的方向走呢。说不定已经被押到了幽冥司。”我遗憾地说道。 灯盏怯怯地说道:“不如我回去取引魄灯吧?” 小叶诚恳地说道:“灯盏姐姐快去快回呀,我们的寻魄大业可万万不能少了您。您不在,小人诚惶诚恐啊!” 我鄙夷地瞧了小叶一眼,冷哼了一声。 灯盏戳了戳他的肩膀道:“少贫嘴。” 待灯盏走后,我痛心疾首地问小叶道:“你就真的怕了她吗?” 小叶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怕!但谁让人家是个姑娘呢?打不得骂不得,有时候想她要是个男人,不知被我打死几次了呢。 ------------ 第十九回 北冥幽界的使者 他之所以不和灯盏计较,并非是怜香惜玉,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捍卫了自己的光辉形象。在小叶看来,男人打女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但从他对待灯盏欺凌的态度上来看,这也不失为一种阴损的报复方法。 相比较而言,小叶若自诩为“绅士”,那么他就将灯盏间接地培养成为一个泼妇。或者灯盏在他眼中,就是一为“泼妇”而生的好坯子。 “她现在连你都不怕,我还指望她能对我多好吗?”小叶道:“我终于明白你为啥总说‘惹什么都不要惹女人了’果然在理。” 我呵呵笑道:“有道理吧,那你以后就不要损她。” 小叶装出一副如果不损灯盏就会很遗憾的表情,然后颇为幽怨地说道:“不行,如果不损她,会让人生变得更加无趣的。” “好吧······”我几乎无言以对了。 说话间,我们走进一个荫翳昏暗的山谷,气温逐渐降低,阴气开始变得越来越重。空气中泛着一股潮腐之气,那是灵魂特有的味道。 小叶哆哆嗦嗦地问道:“你说那宿主会是个什么样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这宿主一定和步姐姐有些交情,会不会是她死去很久的朋友。或者是一个暗恋你很久的人,舍不得你所以一直没有去投胎······” “不排除那种可能。”我恹恹地说道。 小叶嗤笑一声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好吗?” 自作多情了。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去,怒气散去了一部分。 小叶见我沉默不语,故意用手肘戳了戳我,说道:“你不会再腹诽我吧?” 终于,我忍无可忍。 “求你安静一下,好吗?我一心跟从琉璃瓶的指引,哪有时间腹诽你?你若是觉得不说话会死,就随便找些东西叼着。”我朝他抱怨道。 像这种不和谐的对话,一天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时间久了就当做家常便饭了。 我们三个在一起时,说话通常都这么直接,用词也相当狠辣,但我们的关系却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互相猜忌地事情也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因为我们之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彼此沉默良久之后,小叶戳了戳我的肩膀,悠然说道:“你说,北冥幽界里的鬼,会欢迎我们吗?” 琉璃瓶渐渐变亮,看来我们很快就要与那个宿主碰面了,我正沐浴在希望的曙光中,冷不丁地被小叶打断了所有美好的憧憬,非常生气。 我阴测测地说道:“当然不会欢迎了,所以你时时刻刻都得保持安静。否则他们会控制你的心智,然后吸干你的灵魂,让你成为一具干尸······” 小叶怯怯地朝前面点了点,说道:“可我看他们还挺面善的。” “哎呀!” 我被身后冷不丁出现的俩个幽冥使者吓了一跳。那两个幽冥使者尴尬地笑了笑。 说真的,也许是跟灵魂打交道的时间太久的缘故,以至于他们也满脸阴气。 他们虽为男儿,但那面色却如羊脂一般白皙,并且泛着微弱的绿光。那五官如刀劈斧砍一般坚毅,固然威严庄重,却少了生命应有的灵气。 不用说冷不丁看一眼,就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会被他们不苟言笑的面孔吓到。 “失礼了。”我拱手致歉道。 那二位幽冥使者,亦是抱拳说道:“不知陆司长,前来北冥幽界有何公干?” 公干?我脑中瞬间闪过一丝灵感,然后郑重地将手中的琉璃瓶举了起来,说道:“奉君上之命,回天器属修补天住,想必二位使者都有所耳闻。现下,已在北冥幽界内测算出一缕补天神石的精魄。还请二位使者行个方便。” “能为修缮天柱出一份力,乃是莫大的荣幸。陆司长尽管吩咐,我等必然义不容辞。”二位幽冥使者爽利地回答道。 我心中好生自责,好端端地又欺骗了两个热血青年。真是该打,该打啊。 “多谢。请问二位使者,最近幽冥帝君可曾派给这里幽灵入轮回的名额?”我趁热打铁地问道。 其中一位幽冥使者说道:“并没有,幽冥司的事务颇为繁重,幽冥帝君让这里先等一等。”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的那块石头便落地了。 我问道:“是这样,可能有幽灵误食了补天石的精魄,不知能否将他们全部邀请出来?” 那二位使者为难地点了点头,其中一位说道:“我们这儿的灵魂大多不爱见生人,恐怕会给您添麻烦呢。不过,明日便是北冥幽界的朝花节,幽灵都会出现在忘忧江边,虽然是大海捞针一般,但好过一个个地去请。” 我:“······明天?” 幽冥使者说道:”还请二位明日换一套素净地衣服再来吧?” 我说道:“不必明日,今日我们便去忘忧江边等候。素净的衣服嘛,好说,“ 我从怀中取出乾坤锦囊,翻出了一只蚕茧。对着小叶晃了一晃,他那身锦衣瞬间便成了灰突突的麻布衣衫。然后,我又让那蚕茧吸走自己身上的颜色,包括脸上的血色。 我们两个此时看上去便和幽灵无甚分别。从那两位使者惊诧地神色中我们看出,那惊诧之后分明就是防备。 幽冥使者将我们待到了忘忧江边后,嘱咐我们不能随意走动,否则被其他幽灵看见后就不妙了。我心中清楚得很,那些幽灵是不会察觉出我们是生人的。 当初我就是用这个方法让小叶混入轮回道的。 待那哥俩走远后,小叶朝我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谷主果然有魄力。骗人的功夫更加炉火纯青了。可想而知,步姐姐当初听了你的许诺之后,心中有多忐忑。也难怪她最终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等你回来。” 我拧着小叶地耳朵喝道:“你少说风凉话。我以前从不说谎!况且,就算小尘知道我活着,她也会选择牺牲自己,就像我最终会选择殉柱一样。” 小叶呲牙咧嘴地喊道:“行了,错了,错了。” 我放开他的耳朵。 小叶揉着耳朵,对我说道:“我觉得你不负责。你把步姐姐复活,然后英勇就义,之后让她活在无尽的思念当中?你这是报复她吧?” ······ “不是这样。”我淡定地说道 ------------ 第二十回 忘忧江边的等待 “我怎么会报复她呢?能活着不是很好吗。况且,总会有人代替我对她好······”我黯然说道。 “季无忧?”小叶问道。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小叶义愤填膺地说道:“他就是个混蛋!踏着别人的尸体平步青云,竟也心安理得。他若是真对步姐姐好,怎么会让她去送死,你何苦为人作嫁?” “其实,他别无选择。我始终不敢想象若是我当年在场会如何抉择。现在看来,那便是命运对我最好的安排。” 阴冷的江风拂过芦苇荡,扬起一袭芦花,如烟,如雾,亦如尘。乌青的江水缱绻着浪花,无声无息地奔向远方。墨色地天际升起一盏盏青灯,和着孤寂和飘渺投射给地面一片幽幽地青绿色。我捻起一片绒绒的芦花,将它放在掌心,注目许久,然后将它放入风中,漠然地望着那朵和我渐行渐远的芦花······ “季无忧对她真的很好,至少比我好。季无忧能说出她所有的喜恶,而我连她最喜欢什么颜色都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她和我一样喜欢淡紫色。”我顿了顿说道:“况且现下四海升平,季无忧少了无双天翼并无大碍。今后有他的看护,总比我好些。”我垂下眼帘,眼中的氤氲模糊了视线,不晓得这种辛酸的感觉还能持续几时。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妖君也想扰乱天界,季无忧还是会让她去死的。你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不如,你就拉着季无忧一起殉柱,永绝后患。我可以代替你照顾步姐姐······”小叶说着说着,便放慢了语气,最后几个字竟似被他吞下去一般。 他这几句话所表达出的意思,让我心里非常别扭,我狐疑地盯着小叶道:“你什么意思?” 小叶纠结地搓着脸颊,后悔不已。道:“我的想法很单纯,真的。你也别误会,也别乱想。否则我一定会比你还混乱,真的。” 我瞬间恍然大悟,不禁笑了起来,嘲弄地说道:“差点忘记了,你并没有姻缘命数。并且你们认识的时候······” “不要说下去了。”小叶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他伸出左手指着天上的青灯,揶揄道:“你看,那青灯越来越近了。” 稀稀落落的青灯,缓缓地向我们靠近。随之,空气中的潮腐之气也越来越重,远方隐隐传来幽灵的笑闹之声。 “北冥幽界也有‘朝花节’。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幽灵来这里放水灯了。”我把话锋转移到北冥幽界的习俗上。 “幽灵要为活着的同伴祈福吗?”小叶讪讪地问道。 我将手抱在胸前取暖,恹恹地回答道:“当然,好歹相识一场,这一世之后也许便不再重逢了。” 很久以前,北冥幽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北冥幽界放出的河灯会随着忘忧江水一直飘到人间,到人间的极北之地的夜空,幻化成为万千星河,绚烂无比。 我曾经去过一次极北之地,可惜并不是为了那绚烂地星河,而是为了极北之地所产的寒玉。那寒玉稍加洗练便能成为极好的法器。 我依稀记得那日的极北之地,被夜色笼罩了整整一个晨昏。静寒清灵,陪伴那浩瀚飘渺的极夜苍穹的只有星河,静静地繁华了一夜。 那是一个只有冰霜地世界——寒风如刀的地方。 我记得当时步纤尘裹着厚厚地斗篷,瑟缩地探入冰窟,一脸怨念地望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扎入海底。 因为,这星河的缘故,我把步纤尘遗忘在冰窟之下几个时辰。待我想起她时,冰窟已经重新被冰封住。 我一时惊骇,竟然忘记了使用灵力,直接用身体凿开了冰窟。 冰冷地海水一寸一寸地将我吞噬,那极寒如同一把削骨地利刃,将我一寸寸地凌迟。 但这疼痛,远不及步纤尘的失踪。我将极北之地的海底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却寻不到她一丝痕迹。 我默默地坐在海底,任暗涌撕扯着袍服,心中茫然若失。我至今忘不了那种恐惧,渗透在每一根毛孔里的恐惧。 当我冲破冰层,重新站在苍穹之下的时候,天空已退却了玄青,漫天的星辉,在晨光之中渐渐隐去。 我还来不及体会那寒冷,便被一道紫色结界包裹起来。温暖的气息从四周袭来,沥干了周身的冰凌,暖暖地空气中飘着淡淡地花香。 我骤然转身,惊喜的发现那人完好无损地站在我身边······ 她盈盈笑道:“为何不原路返回。” 我故意掩饰道:“我——觉得海底太昏暗。多凿出个窟窿出来,照明嘛······” “那为何不用灵力护着自己?”步纤尘关切地问道。 可惜我当初看不懂她双瞳中的婉转,也辜负了那蹁跹而至的雪绒。固然是美景良辰,奈何少不更事。 我颇为自负地说道:“我堂堂灵石之躯,浸点儿寒气又能奈何。我已经将这海底逡巡一番,有些寒玉实在入不了我的法眼······” 步纤尘默默地把玩起手中的寒玉,那是极好的玉质。我夺过那颗寒玉,赞赏道:“你的运气还不错。” “可这只是最普通的一颗。”步纤尘说罢,将沉甸甸的乾坤锦囊堆到我怀中,说道:“够咱们用几百年了。” “······”我哑口无言。 那年,错过了极夜苍穹最璀璨地星河,错过了苍穹之下最婉转的双瞳。如今咀嚼起那段记忆,只能以一种遗憾地心态来嘲笑自己的稚拙。 “你笑什么?这些幽灵看起来很好笑吗?”小叶悄声提醒道。 回过神来,嘴角仍然噙着一丝微笑。周围的幽灵穿梭不息,面孔惨白而漠然,他们的手心中都捧着一盏河灯,幽幽地青光中,写满了自己对前世或来世的祝福与期盼。 我将琉璃瓶捧在手心,对小叶说道:“一会儿,若是那宿主过来,这瓶子便会发热。你仔细看着。那个幽灵身上的颜色一定是与众不同的碧绿色。” 小叶豁然开朗地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找到琉璃魄的宿主的。我以为你完全是······凭借第六感呢。” 其实小叶应该是想说“我以为你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但他及时扭转了话锋。也避免了一场“悲剧”。 我嘴角微扬,戏谑道:“有何不可?" ------------ 第二十一回 忘忧江边的女子 幽灵们聚集到忘忧江边,纷纷将河灯投入江内。 纷至沓来的河灯把江面塞得严严实实,河灯彼此拥挤着,浩浩荡荡地驶向远方。 荧荧江水汩汩东流,宛如广袤荒原中一条明丽绚烂的火线,又似微风之中婉转飘逸的丝巾。 空气中弥散着石蜡的气味,且越来越浓郁,这油腻的空气让人心中一阵作呕,若不是等那宿主,我一刻也不愿停留。夜已大半,天上的青灯逐渐减少,但那宿主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劳驾让一让。”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随即又响起一串猛烈的咳嗽声。 我转身见到一位满面横纹的干瘦老太太,她颤颤巍巍地举着一盏莲花形状地河灯,朝我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 我礼貌地退到一边,那老太太满意地说了一声“谢谢”。她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地朝江边走去,时不时便停下来重重地咳嗽几声。 “她是病死的,才刚刚来到北冥幽界。”我跟小叶说道。 小叶道:“你怎么知道?” 我解释道:“在北冥幽界的灵魂都是逆生长的,就连夭折的孩童也要经历由弱到强的过程。他们在这里待得时间越久,就越年轻力壮。直至变成儿童的模样,才会有机会重入轮回。” “那就是灵魂生命的终结吧。生死轮回,倒像是生命在不同时空之内的转换。”小叶望着那些放灯的幽灵,凝着眉头说道:“虽然灵魂进入下个轮回,但是人却死在了今生。幽灵转生之前和转生之后有什么区别吗?今生的那个人,复活之后究竟是生命伊始,还是生命的延续?今后被你复活的步纤尘和二百年前陪在你身边的步纤尘还是一个人吗?” 小叶开始思考起宇宙与生命的问题,就像以前反复论证天地起源时一样。他又一次陷入思维地沼泽。 我纠结着内心的答案,一时间也无法应答。我总认为只有记得起的才是人生。假如我今生忘却步纤尘,那便是一种死亡。 步纤尘灵魂和身体还是一成不变的,只要让她重新想起以前的事情,她还是她。那么,我做的这一切便不是徒劳。 我对小叶说道:“那不是你来思考的问题。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小叶郑重地回答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身体里藏了两个灵魂。因为······”小叶开始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喋喋不休。 我基本上搭不上话题,因为他能够一个人完成了两个人的对话。那对话以“推翻”和“论证”的形式进行了很久很久。 夜尽天明的时刻,幽灵们渐渐离开了忘忧江,我仍旧没有等到那琉璃魄的宿主。他好像故意规避我们一样。 江河渐渐退却荧光,露出玄青色的水面,青灯渐渐退回天际,微微晨曦照亮这墨色的时空,我心中一片荒芜。 “那宿主不会来了吧?”小叶颇为遗憾地问道。 我站在江边,目光随着一盏燃尽的河灯望去。淡淡地说道:“也许吧。” 越是满怀希望就越容易失望。我师父常常跟我提起,有的人之所以能够成功,只是因为比一般人稍稍多了些耐心。艰难的日子有限,只要熬得过去便能够看到希望的曙光。师父终究师父,他的话支撑着我走过了一个个难熬的日子,同样鼓励我等到希望的出现。 我的希望已被我握在手中——琉璃瓶。琉璃瓶发出一阵阵暖流,从我的掌心一直暖进心里,就像火苗一样点燃我心中的河灯。 我慢慢地将琉璃瓶装进怀中,温颜说道:“那宿主就要出现了。” 小叶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哈说道:“开工喽!” 我要等的人,已然出现在忘忧江边。那碧色的身影半跪在忘忧江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将那盏河灯推向河心,纤细的手指撩拨着江水,宛若墨色中绽放的白莲。 我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双目有些晕眩,心仿佛要溺毙在这甜腻的空气之中。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的确不是眼花了,悄悄地朝那女子走去。 那女子虔诚地跪在江边,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祷着,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靠近。我和小叶亦是轻手轻脚。 待她敛裙起身,盈盈转身地那一刻。又带给我一阵晕眩,我朝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小叶搀扶着我,亦是一脸惊诧地望着那女子。 她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步纤尘。那女子眉似新月,目若清泉,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就连眼角下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那女子见了我们也是一惊,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不定,脚下轻飘飘地,仿佛随时都要逃走一样。 “不知这位姐姐怎样称呼?”小叶礼貌地问道。 那女子用警惕地眼神将我二人打量一番,微微朝后退了一步。 “别乱动!”女子身后便是汩汩江水,我怕她失足跌落下去,便急急地大喊了一声。 但事实证明,我善意的提醒给那女子带来更大的困扰。那女子被我吓了一个激灵,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入了玄色的江水中去。 我和小叶面面相觑,同时喊道:“快救人!” 说“救人”确实有些不妥,跌入忘忧江水的只是一个幽灵而已。那女子在水面上不停地扑棱着,我足下一点,轻轻飞到她的身边,拎着她的后襟将她带出了水面。 那女子的脸色由惨白转向潮红,这是一个灵魂极度惊骇后才产生的反应。我用灵力驱走她周身的江水,她的脸渐渐地由潮红转向惨白,恢复了正常。 “你们是谁?”那女子质问道。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来自天器属······我叫陆千里。这个是我的助手叶醒,你可以叫他小叶······” 小叶朝她讪讪地点了点头:“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女子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一只手插在腰间,一只手很没礼貌地朝我们指指点点道:“你们刚死的呀?连姑奶奶我都不认得,还想不想投胎了!” “哎哟!”小叶错愕地唱诺道:“还挺凶的,怎么着想比划两下子?”小叶把手指掰得咯咯作响。 我抱拳揖礼道:“多有得罪,请姑娘多多包涵。” “包个屁涵,你赔老子的新衣服!”那女子凶巴巴地提示道。 “好······没问题。”我讷讷地说道。 小叶挑衅地看着那个女子说道:“你一会儿自称姑奶奶,一会儿又自称老子。你到底有没有名字?” “老子当然有名字了,叫······”那女子弱弱地说道:“阿丑。” “呵呵。” 我温和地笑道:“阿丑姑娘,我见你面中带煞,最近定是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最近是不是觉得精神特别亢奋,身上总会发出淡淡的香气?” 阿丑双手抱着肩膀,警惕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哎!”我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做阿三,前一阵子吞了一个精魄下去。没多久便魂飞魄散而死了。” 我装作十分悲痛的样子,说道:“最初的时候,阿三和你一样都是面中带煞,精神亢奋,体带异香······” 阿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良久,干笑了两声。 ------------ 第二十二回 有美一人名阿丑 阿丑先是干笑了两声,接着神色便由不屑转向哀戚,楚楚可怜地说道:“哎呀,那可如何是好呢?我不想死不超生啊。” 我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惋惜地说道:“我的朋友——阿三,他死以后我久久不能释怀,立志要找到克制这精魄的方法。我成功了,可是阿三却死了······” 我擦了擦眼角,沉重的说道:“如今看见姑娘,便如见到阿三一般。我可以帮你把这个害人的精魄剥离出去,分文不取。以慰我对故友的追思之情。” 阿丑眼珠滴溜溜一转,旋即盈盈下拜。我欲伸手去搀扶,小叶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回过神来,纹丝不动。 “多谢恩公······”阿丑用余光偷偷地瞄了我一眼,我假装没有看到,和小叶一并追忆起那个子虚乌有的“阿三” “咻”的一声,阿丑化作一道青光,闪电一般消失在我们脚下。 小叶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演得真好,比人族的许多名伶都要专业。可你这欲擒故纵用得未免太惊险了吧,她跑得比闪电都快,咱们去哪找她?” 我自信满满地说道:“不用急,从将她带出水面的那一刻起,她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北冥幽界是一个无极空间,即使限定了边陲之地,也不会因为幽灵地增加而破坏此处的空灵幽寂。 阿丑便来到了一处连鬼都不愿意来的山坳之中。 阿丑坐在一块光可鉴人的石壁面前,理了理头发。碎碎念道:“臭小子,还想骗老娘,阿三?我还阿四呢!” 阿丑骂得越来越起劲儿,已经快有些不堪入耳了。 我黑着脸,赫然走出石壁。阿丑被我吓得不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甩着哭腔说道:“你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我不能忍受,那么难听的咒骂出自一个和步纤尘生着同一副面孔的幽灵口中。 “我脾气不好,并且不喜欢被被人咒骂。”我蹲在地上,恐吓道:“劝你不要在跑了,无论你藏到哪里,就算你重新投胎,我都能把你揪出来。” 阿丑一脸残念地盯着我,我把脸别过一边。 阿丑忽然笑了两声,道:“哼哼,你该不是看上我了吧?告诉你老娘可不是这红尘中人,你老老实实的去投胎吧。不要再跟老娘这儿浪费时间了。” 我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对小叶说道:“现在能开诚布公地跟她讲明一切了吗?” 小叶抱着胳膊,靠在石壁上,默许地点了点头。 “阿丑姑娘,不知这样称呼你算不算冒犯。我且这样称呼,你不要在意。”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想必阿丑姑娘,定是寻到一缕精魄并且已经将其吸纳。不瞒姑娘,那精魄是内子的散魄。我也不是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地天众。” 阿丑脸上现出惊惧的神色,幽灵最怕生物,同样生物有时也会怕幽灵。但因我和小叶此时都是一副幽灵地装扮,阿丑并不十分排斥我们。 “我不是有意叨扰姑娘,只是内子的精魄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如果姑娘肯将这缕魂魄归还,陆某愿为姑娘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我放慢了语气,以一种谈判地姿态提出:“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事无巨细必定使你得偿所愿。” 阿丑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用挑剔的眼神将我仔细打量了一番:“就你?能行吗?” “陆某不才,却从不打诳语。”我谦恭地说道。 小叶幽幽地说道:“小姑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隆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名叫陆千里。轩辕道坐下得意门生,曾师从战神傲天,原天器属六代尊者,现在天器属担任锻造司司长一职,威德颜天大帝钦点的天柱修复师,司命神殿的挂名功臣······” 言过其实,过分溢美。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阿丑凝眉深思,道:“莫非你就是那破解诛仙阵,解救十万天众的后生?” 后生?阿丑很老吗? “我也没那么伟大······”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耳根就像挂了块烙铁,阵阵发烫。 阿丑十分沮丧地说道:“你也真是,你老婆死了,你也去死好了。干嘛去救那帮天众,让整个天界与你夫妻二人殉葬岂不是很好?” 从阿丑的语气中听出,她除了讨厌我之外,还憎恨整个天界,并恨不得天界立刻土崩瓦解。 “姑娘好气魄!”小叶赞赏道。我瞪了小叶一眼。 阿丑试探地问道:“姓陆的,你当真什么事都答应?” 我心中暗道:“当然不是,你让我去刺杀威德颜天大帝我也去吗?跟你讲条件是尊重你,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抽离琉璃魄,管你死不死!” 我敷衍地笑了笑,道:“你不妨说说看。” 阿丑环顾左右,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跟前,凑近我耳朵悄声言语,我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瞧你那扭扭捏捏地德行!”阿丑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小声说道:“我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我警惕地问道。 “太阳神殿里主事儿的——太阳神。帝,青,鸾。”阿丑一字一句地说道,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被她咬碎了一般。 我听着后心发凉,太阳神一向和蔼可亲,在哪惹了这么大的仇恨。难道这是情杀? 我好奇地追问道:“为什么要杀太阳神?” 阿丑搔了搔头,垂目凝神良久,缓缓扬起下巴,说道:“我忘了!” “谢你全家!”小叶说道。每次他想爆粗口的时候,都会用这几个字代替。一向很有绅士风度的小叶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了。 我拍了拍小叶的背,示意他冷静下来。 我学着我向师兄好脾气的口气,跟阿丑说道:“阿丑姑娘,我是很认真地和你讲条件。请你也认真一点儿好吗?无缘无故地我凭什么要去刺杀太阳神。就算是职业杀手,亦不会无缘无故的取人性命呀。” 阿丑认真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好,理由呢?” “忘了” …… ------------ 第二十三回 彤夷原是帝君姝 “这样看来我们就只能采取第二方案了。”小叶提醒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阴鹜地说道:“我不仅脾气不好,而且非常残暴,阿丑姑娘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还像现在这样和气了。” 阿丑十分没有诚意,她想让太阳神死,但却不说明为什么想让太阳神死。我和小叶问了她几个时辰,她都只说“忘了”。 没办法,我只能采取第二方案——威逼利诱。 阿丑有些怯懦地缩到石壁旁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地样子,说道:“你们想怎么样?” 我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个桃木盒子,放在鼻子上轻轻地嗅了嗅,道:“好香的桃木之气。想必阿丑姑娘必定想知道这盒子的威力。” 我什么都没有做,阿丑便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声音十分刺耳。我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她给震碎了。我把桃木盒子塞到乾坤锦囊中,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暗暗酝酿灵力。 抬手朝她一指。咻的一下,阿丑便喊不出声音了。 我蹲在她的身边,和颜悦色地说道:“好吧,除了杀太阳神,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第二方案,失败! 阿丑试图大喊,但她已经被我封住了声线,不管她怎样发力都徒劳无功。她也放弃了这种遏制我的手段,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懵懂地朝我点了点头。 看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懊悔之情油然而生。 我收回灵力,和蔼可亲地说道:“你说吧,我怎样做,你才心甘情愿地交出体内的精魄?” 阿丑诺诺道:“其实我什么要求都没有,我只是想保持这副样子······”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愿望一点儿都不过分,她能喜欢现在的样子,我会觉得骄傲。这是对我审美能力的肯定。 我笑道:“可以,你把精魄倒出来,我想办法让你保持这副样子。”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个精魄。”阿丑泪眼婆娑地说道:“离开这缕精魄,我又变成阿丑了,我不想当阿丑。” 她的情绪再度失控。我觉得在这样下去,我不是呕血而亡,就是情绪失常。 小叶忙打圆场,他凌空画出一个女子的肖像。 那女子有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弱柳扶风的气质,精美绝伦的容颜,一个典型祸国殃民的美人坯子。 阿丑见那副肖像,也不由得痴了。 “怎么样,想不想换成这个样子?”小叶得意洋洋地说道。 阿丑看着那女子的肖像,狂点头。 我在小叶耳边说道:“有两下子,事成重重有赏。” “好了,咱们谈谈这精魄的事儿吧!”我对阿丑说道。 阿丑犹疑良久,狠狠地攥了攥拳头。说道:“不!我不换。” 我一筹莫展地望着小叶,小叶也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样子比你现在好看多了!”小叶非常生气地说道。 我一听心中老大不愿意,反驳道:“谁说的。我就觉得这她模样挺好。瞧你把自己画的,也太艳俗了吧!” 本来是与阿丑的谈判,现在反倒变成了我和小叶的辩论赛。辩论的内容便是“步纤尘和白紫怡那个更漂亮”,我们的论点无论怎样有理有据,都略显片面。各花入各眼,春兰秋菊各具品格,若硬要分个胜负出来反倒世俗了。 “哈哈哈哈······”阿丑嘲笑着。 我和小叶方才停止了辩论。 我仔细想了一阵儿,说道:“我还有一计。直接把她送到幽冥司,让幽冥帝君来裁决这件事情。毕竟她归幽冥司管束。” 小叶也认为这个方案可行。于是我们两个便商量起如何跟幽冥帝君讨价还价的事情。完全忽略了一旁战战兢兢地阿丑。我收了五个琉璃魄,就没有一个这么麻烦的。 我朝阿丑打出一个请的手势,阿丑拼命地摇着头,说什么也不去幽冥司。旁的幽灵若是听说有人为他求个轮回的名额,高兴还来不及。阿丑倒好,仿佛像是送她去死一样。 幽冥大殿之内。 幽冥大帝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上,面色威严肃穆。 我和小叶压着阿丑走入幽冥大殿,幽冥大帝面无表情地将我们打量了一番。随侍淡淡说道:“陆司长不是在忙着修缮天柱吗?怎么到幽冥大殿来了,我幽冥界的百姓哪里得罪你了?竟让你押解道这里。我们帝君很忙,怕是不能替您出这口气呢。” 我向帝君行了抱拳之礼,缓缓说道:“素知帝君政务繁忙,若无要事也不敢叨扰。这位姑娘无意间吞噬了补天神石的精魄,因她是幽冥界的百姓,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特地来请帝君来裁决。” 幽冥帝君皱起眉头,脸上笼罩着重重的疑云。 阿丑也是直直地望着那幽冥帝君,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我和小叶急忙问她为什么哭泣,可这位姑娘倒真是实诚。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幽冥帝君就想哭。我不知道为什么······”阿丑解释说。 幽冥帝君绕出桌案,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他眼前闪过一丝亮光,瞬间便被泪水填满了。但悲戚之色随机一闪而过。 “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幽冥帝君挽了挽衣袖,然后将手背到后面,长身而立依旧稳如泰山。 “忘忧江边。当时阿丑在放河灯。”我回答道。 幽冥帝君看了我一眼,然后望着阿丑说道:“她不是阿丑,她叫做彤夷,我的妹妹。” 在场的人无不惊诧,阿丑也不例外。 后来我们才知道,阿丑忘记了自己在人间的事情,只记得在北冥幽界的事情。她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别人见到她就说她丑,她就以为“阿丑”是自己的名字。 幽冥大帝说:“自从我成为幽冥帝君以来,于政务殚精竭虑,事必亲躬。为的就是寻找我妹妹的灵魂,可惜数千年来,都杳无音信。我还以为她被人分魂段魄了呢。”幽冥帝君朝我拱手施礼,我诚惶诚恐地将他扶正。 幽冥大帝说道:“陆卿家寻回舍妹的灵魂,后羿感激不尽。请受后羿一拜。” 对我没有听错,幽冥大帝的名字确实就是后羿,并且就是射死九个太阳的那个后羿。彤夷,是他的妹妹,也是北冥幽界内被人称作女丑的幽灵。 ------------ 第二十四回 后羿彤夷帝青鸾 我没有赶上彤夷的年代,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石精。除了灵山那二亩三寸地儿,别处发生的故事我一概是道听途说。 那些上古时期的故事之所以能流畅至今,玄医正道功不可没,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机构。 玄医正道除了散播小道消息以外,还具有开箱说书的功能,他们可以把一个故事可以分好几个版本讲述,并且还能让人百听不厌。早些年间,步纤尘经常会拉着我去玄医正道听书,日子久了也记住许多典故。 比如说,如果不去玄医正道听书,我就不知道后羿的本名叫做大羿。 大羿曾经是东方帝君的肱骨之臣,相传东方帝君为了笼络大羿,还将自己的女儿姮娥许配给他。 后来到了“十日之祸”,大羿射杀九个太阳之后,东方帝君就不再信任他了。 再后来,东方帝君受到奸人逢蒙的蛊惑,褫夺了大羿的仙籍,并将其逐出天界,因为“大”这个字象征着十分尊贵的身份,所以东方帝君一怒之下就把大羿的名字改成了“后羿”。姮娥也被东方帝君幽禁起来,据说最初是被幽禁在拜月神殿的偏殿之中。 事情大概如此。我一直疑惑的是,东方大帝是个明君,为何听了逢蒙几句谗言便流放了大羿。但是天界普遍认为,东方帝君是嫉恨大羿射死自己九个儿子,但我却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彤夷被太阳神烧成焦炭在先,大羿射杀太阳神在后。为何东方帝君还要派大羿去劝阻太阳神?大羿并没有主动请缨,主动请缨的是他的下属——逢蒙。相比之下东方帝君更加属意大羿,所以顺水推舟,就把“帝王弓”交给了大羿。现在想来此事实在是蹊跷,东方帝君和大羿仿佛都被别人给算计了。 其实,大羿知道彤夷已死的时候,已经被东方帝君流放。大羿回不了天界,死后到了幽冥司,大司命怜悯大羿的遭遇,就让他留在幽冥司管理一方事务。 因大羿本就德高望重被冥界奉为——幽冥大帝。 幽冥大帝之所以几万年来都寻不到彤夷(阿丑),全是因为彤夷连魂魄都已经面目全非,并且忘却了一部分记忆,别人见到她就喊她“丑”,她就以为自己叫做阿丑。她从此便不敢出去见人,也不再出去见鬼。每逢幽冥司清点灵魂的时候,彤夷便躲得远远的。 直到她吞了步纤尘的精魄,才幻化出人的模样,才敢出来见人见鬼。 这兄妹俩有着广为人知的传说,却也有鲜为人知的经历。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彤夷为何去让我杀太阳神。再后来听太阳神说,彤夷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十日不死,彤夷不生”。 彤夷原本是管理镜湖的仙子,却因天界内部的一场政变而死于非命。心中的戾气极盛,因此虽丧失了记忆,仍没有忘记帝青鸾这个名字。 帝青鸾在兄弟中排行老五,青鸾只是他的名字,他们兄弟十个的真身其实是三足金乌(三足金乌与凤凰是近亲)。(小说网首发) 帝青鸾兄弟几个都是掌管太阳的神尊,十个人的分工非常明却。但时日久了,兄弟之间便起了争执,都要争做太阳神殿的第一把交椅。矛盾愈演愈烈,最后竟在人间大打出手。 彤夷所管辖的镜湖被十个太阳蒸干,镜湖中的鱼虾蟹消亡殆尽,人间的水源几乎干涸了,彤夷不忍见生灵涂炭,便壮着胆子去找着十个太阳理论,不幸被他们活活考成焦炭。 彤夷的死并没有引起太阳神的注意,就连帝青鸾也是在听到彤夷喊叫的时候才发现她的。 据我推测,彤夷之所以这个时候去找太阳神理论,觉对是受了奸人地教唆,那个人必定是陷害大羿的逢蒙。这逢蒙真可谓是处心积虑。按这个线索想来,所谓的“十日之祸”便也出自蓬蒙的手笔。 逢蒙这个人,虽然能力平平,但做出来的事情可都惊天动地呢。天魔大战的时候,他便是第一个向通天魔尊倒戈的将领。在最后那次战役中,被季无忧凌空斩去头颅,一命呜呼了。 再说回东方帝君,他将自己的信物“帝王弓”赐予大羿,命他阻止太阳神的争斗。东方帝君原本的意思定是威慑太阳神,如果起不到威慑作用,他必然会亲自出马将事情摆平。 但大羿过于耿直,他苦苦规劝太阳神停止战斗无果之后,情急之下便射杀了九个太阳。不知道大羿在举起帝王弓的时候是否想过后果。 据说直到现在,东方帝君提及大羿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但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被杀的事实,无论他们是好是坏,是勇是孬。 我只是设想这一切都是逢蒙的阴谋,并无确凿的证据。并且悲剧已经酿成,谁都无法挽回了。 东方大帝与幽冥大帝两厢不大动干戈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小说网首发) 我带着琉璃魄离开幽冥司的时候,幽冥大帝已经让彤夷(阿丑)恢复了记忆,并且补全了她的灵魂,彤夷也恢复了生前的样子。据说彤夷作为万年老鬼,已经不宜再入轮回了,幽冥大帝将她的魂魄安置在一根槐树干中,送到了西王母的玉山行宫修行。 很多年后,彤夷重新位列仙班,给太阳神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但那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我和小叶回到月隐谷时,正看见灯盏站在谷中的青石板上瞭望。手中还提着一盏引魄灯。 “我刚到北冥幽界,就让幽冥使者给拦下了,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我提了你的名字,但是他们却说你已经离开北冥幽界了。我以为你们回来了······”灯盏十分抱歉的说道。 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不去倒也很好。 “我问你,我教你整理别人送来的礼品。礼单可做好了?”我随口问道,其实心中并无把握。 “嗯,你们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已将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家里一尘不染,除了喘气儿的,便都齐全了。”灯盏笑道。 我点点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径直走入谷中。 ------------ 第二十五回 浮生不得半日闲 “哈哈哈” ······ “陆师叔是怎么了,盯着块儿石头足足笑了三个时辰?”师侄甲。 “不知道,大概是犯癔症了。听说他以前经常这样······”师侄丙。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对坐下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师侄们说道:“考试期间,不准交头接耳。” 那两个徒儿讪讪地低下了头。 伏黎轻轻放下笔,码了码手中的卷子,在桌子上轻轻地磕了两下,轻轻吁了一口气。 我瞟了一眼他的卷面,嗬!卷面如同版印的一般,字迹隽秀清逸,答案有条有据,我大概可以推断出这份卷子必定是这次考核的第一名了。 但他并不急着交卷,而是静静地候在座位上,默默地审视着卷面。此时离考试结束还有足足五个时辰,大部分师侄还在奋笔疾书,一小部分在锁眉深思,极少一小部分目光闪烁,神色怯怯。 我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待考试结束以后,我留下那两个交头接耳的师侄。 “师叔可还有事吩咐吗?”师侄甲试探地问道。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他们的试卷放在桌案上。微笑地说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回师叔,我叫青衫,他叫玄岸。” 我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说道:“那你俩为什么会在第三道题上写着伏黎的名字?你们仔细地看过题目吗?” “这······”青衫和玄岸讷讷地看着我。 我笑道:“这第三道题是我出的,很简单,只要你们写出锻造课程的感想,然后结尾署名即可。可你们两个却都写了伏黎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帮我解释一下。” 玄岸和青衫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地汗珠,双手交叉在身后,使劲儿地绞着手指。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招供。 “陆师弟。”向师兄从门外扣了扣门,直接走到我的桌案前。 玄岸和青衫的脸都吓白了。向师兄对待外人永远都是好脾气没底线,对待徒弟们则是温柔地残忍。并延用了师父发明的酷刑——抄写典经阁的藏书,一直抄道手肿为止。向师兄又发展了这一条刑罚,又在抄书抄到手肿的基础上还附加了一条规定——使用左手,字迹苍劲有力,字丑作废。 向师兄盯着两个徒儿看了半晌,说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又捣蛋了?” 我瞥了那两个家伙一眼,他们同样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我笑道:“没有,他们两个说十分羡慕那些跟我出去寻找补天石的师兄弟,也想加入进去。我仔细想了想,那些师侄这些日子跟着我东奔西跑确实也累得慌,想放他们几天假。现在让他们两个给我举荐些别的人选。” 向师兄半信半疑地抚了抚玄岸的脑袋,说道:“这么懂事?我让你去清理金炉你都偷懒,却这么热心帮师叔找补天石?” 玄岸哆哆嗦嗦地说道:“师兄们太辛苦了,我想替他们分担一些。” “哦?这样的话······不如以后你们两个就跟着陆师叔找补天石好了,其他师兄弟全部解放。嗯,我看这样不错,很好。”向师兄和蔼可亲地拍了拍青衫的后背,十足的笑面虎作风。 玄岸和青衫的脸上重新露出绝望的神色。我磕了磕手中的试卷,神色凄凄地说道:“这么快就反悔了吗?” 他二人怕作弊的事情败露急忙摇头。向师兄大手一挥,他们两个便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那两个小鬼,一定又作弊了吧?”向师兄遗憾地说道:“真是屡教不改啊,以后劳烦陆师弟替我严加管教吧?” 我把手背在脑后,遗憾地宣布道:“你放弃吧,他们俩对打造武器一点都不敢兴趣,大概当初是一时冲动才入了天器属。依我看他们两个更适合入玄医正道,你还是早点儿放人,免得误了人家的前程。” 向师兄惭愧地笑了笑说道:“听说,你又去幽冥司了?幽冥帝君没跟你算账吗?” 我笑道:“他本来是想跟我算账来着。我帮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他就不好意思跟我算了。再说这事儿连大司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幽冥帝君再怎么着也不能不给大司命面子啊。” 向师兄找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动手?不可以放弃吗?” 我故意装出糊里糊涂地样子,说道:“动什么手?放弃什么?” 向师兄夺过我手中的试卷,叭的一下拍在桌子上。严肃地说道:“我问你,琉璃魄是否已经集齐了?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去找大师兄麻烦了?” 我搓了搓手,说道:“师兄你想得太多了吧。大师兄不找我麻烦,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怎么敢去主动招惹他,人家可是战神啊,我一个病歪歪地样子能把他怎样呢?” “哼哼,我还不知道你么。你想得到的东西付出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谁知道为了无双天翼你又会出些什么幺蛾子。”向师兄道。最后他给了我一个大大地警告:“你要是再惹出什么事儿来,无论怎样,我绝对不再包庇你。” 我安慰道:“放心,我自由分寸。我又不是要和大师兄拼个你死我活,左不过是讨些东西。反过来讲,我想在您这儿讨些心仪的法器出去,你也不会反对嘛。” 向师兄摇摇头说道:“这不一样。没了无双天翼,大师兄的地位恐怕坐不稳。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有多辛苦。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别人暗地里都在算计他,就拿四大高手平分兵权这件事来讲,君上是有意削弱大师兄的权利,并且对他颇为忌惮。” “那我正好帮他分一分忧,离开那个位子又不会死。”我打断向师兄的话说道:“他可以回天器属啊,天器属又不是没有高位。” “你知道,大师兄志不在此。”向师兄缓了缓语气说道:“你觉不觉得亲手毁掉别人的梦想十分残忍。” “那你知不知道,剥夺一个人生存的权利也很残忍。你以为我让步纤尘复活是自私?我要问你,过些日子是何人殉柱?”我收回放荡不羁的模样,正色道:“毁掉季无忧的梦想怎样,他为什么就不能做出些牺牲!为什么别人做出牺牲就理所当然!” 我朝威德颜天大宫的方向指了指,说道:“步纤尘魂飞魄散,你们可给她一个说法了吗?为什么人人都有追封,就她没有!她把命都搭了进去,怎么就配不上一个体面的封号?就因为她人微言轻?” 向师兄愣愣地看着我,大概是怕我再度逼得精神崩溃,也再没说什么。我抚了抚衣袖,亦是什么都没说,直接甩袖而去 ------------ 第二十六回 半世交情东流水 我现在已经收集了六个琉璃魄,只差一个流落在外,于那一魄我并不十分着急。这些日子以来,我参悟出一个道理——该来的东西迟早都会来临,尤其是付出的努力,只要耐着性子,终会收获成果。 我与向师兄吵完一架之后,直接回了月隐谷。 此时,灯盏正坐在院子里煮茶,小叶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画面非常和谐,我起伏不定的情绪也因此而缓解。 “怎么这么懒惰,今天有入定吗?”我淡淡地说道,总觉得那声线被着这静谧的午后阳光衬托得格外安详。 灯盏摇头晃脑地说道:“我一直很勤奋,今日你走后我就已经入定了,才刚刚开始煮茶。倒是先生您,今日回来得这么早。莫非你又旷工了吗?” 我仔细想了想,这倒不算是旷工而是明目张胆的罢工。我现在本应该在锻造司内批改试卷的,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小叶从藤椅上爬了起来,说道:“看你脸色不太好,别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吧?” 我浅浅一笑,说道:“怎么会。” 小叶大幅度地摇着藤椅,说道:“那日你取绿色琉璃魄的时候,我见幽冥圣使伏在幽冥帝君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莫不是先前你私闯幽冥界,乱入轮回道的事情败露了,所以今日神色才这么沮丧。” 我摇摇头,端起茶盅轻轻咄了一口茶水。心道:“早就败露了好吗。你差一点被大司命给秘密处决知不知道。可怜的孩子。” “我今天和向师兄吵了一架,他劝我不要打无双天翼的主意。我现在很惆怅,不知怎么的此刻也有些胆怯了。”我苦笑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一意孤行,或者说有些自私。但是我不明白,我明明可以让一个枉死的人复活,为什么向师兄会说我残忍。季无忧失去无双天翼又不会死。” 我托着额头,紧紧地把眼睛闭上,心中却十分纠结。 灯盏慢悠悠地说道:“最近很不太平,我听说小天狼至今都没有抓捕归案。大家都说魔界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搞得人心惶惶的。我想,云天尊者之所以不让你去找无忧尊者的麻烦,大概是从大局考虑。毕竟无忧尊者若是剥离了无双天翼,便于咱们砍去手臂一般,短时间内是无法复原的。若是魔界趁机入侵,恐怕无忧尊者会应付不来吧。” “你怎么知道他剥离无双天翼就如同砍去手臂?那无双天翼又不是他胎里带来的。他当年虐杀天山飞鹰是何其残忍,总归是一报还一报吧。”我不屑地问道。 灯盏神释然地笑了笑,解释道:“你们忘了吗,我原先可是云桑尊者坐下得意门生。” 我轻轻嗤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无忧尊者受伤时麻烦你照料一下。放心啊,他对三七不过敏。” 灯盏的脸腾地一下便红了起来,难不成她是对季无忧过敏吗?我仔细想了想,倒觉得她是为那次医疗事故而感到羞愧。但是小叶的观点明显与我不同。 他阴阳怪气地笑道:“可惜啊,我不是女儿身。我若是个女红妆,必定也中意无忧尊者那样的男子。沉着稳重,年少有为,品貌端正,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感。对不对啊,灯盏姐姐。” 灯盏凌厉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刃,正在寸寸凌迟眼前那个面目妖邪的男子,她的脸色较先前更加的红润了。是气愤的红,而不是羞赧的红。 我故意扯开话题,说道:“既然小天狼仍未归案,咱们可得严加防范了。我总觉得他会来报复咱们呢。”我从椅子站了起来,说道:“锻造司那边还有事儿处理,我先走了。” 我还未踏出一步,小叶和灯盏便如同闪电一般,一左一右的站在我的身边。我顿感无力,看来我的玩笑是开大了。 我还未到锻造司,便见宣德大殿的门口站了两个人。他们便是今日考试的时候作弊的两个孩子——玄岸和青衫。他们以十分独特的姿势站在宣德大殿门口,他们告诉我,这叫做“金鸡独立”不过他们抬起的那只脚上却绑了重重的铅球。 他们俩一见我就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了,不愿意看见我啊?”我和气地问道。 玄岸将身体靠在门框上,颤声说道:“我本以为陆师叔会帮我们两个瞒天过海,谁想到你拂袖而去,我师父就亲自批阅起试卷。于是罚我们两个在门口站12个时辰。师叔啊,您害得我们好苦啊······” 我心中有些气愤,你们不好好学习关我什么事。现在受罚倒埋怨起我的来了,就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吗?我将玄岸的身体扶正,冷冷地说了一句:“站好。” 灯盏和小叶纷纷摇头道:“差不多就得了。干嘛那么认真。” 我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吃些苦头永远不长记性。”我转身对玄岸和青衫说道:“师叔小的时候也经常被你们太师父惩罚,其实为人师和为人父并无差别,你们师父的教育手段是残忍了些,但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们若是平日里多用功些,便不会如此了。” 玄岸和青衫诺诺地回了一声“是。” 向师兄正在书房中批阅试卷,两片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 我轻轻扣了扣门,向师兄抬起头来,眉头皱得更加纠结了。他轻轻地把朱砂笔搭在旁边的笔架上,对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我立在他的跟前,见桌案上的试卷差不多被他批阅完毕了。心中竟有些过意不去了,我恭谨地说道:“师兄,我来批阅吧。” 向师兄友善地说道:“不必了,我批改完了。” “你——就会笑里藏刀。好吧我是来跟您认错的。”我讪讪地说道:“您了解我的,我只不过是一时意气,并没有别的意思。” 向师兄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哀怨忧愁,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是管束你,而是不忍见你和大师兄针锋相对,你这样,大师兄也是如此。你们哪来那么大的仇恨,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已。说句不该说的,我宁愿步师妹从来都没出现过,至少你们两个都不必像现在这样辛苦。” 我欲插言,向师兄抬手阻止了我,说道:“你以为你夺到无双天翼会很难吗?我明着告诉你,一点儿都不难。难的是你真有把握复活的那个便是步师妹吗?你知道魂飞魄散的意义吗?在我眼里,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首发) 他的话掷地有声,却无比的残忍。一个将死之人唯一的希望,就这样被他的一番话给杀死了。 我何尝不知魂飞魄散的道理。但我认为构成步纤尘生命的元素未变,即使她换了样子与秉性又何妨。我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让她活着吗? 我不信命运,只信因果。并且我一直认为,只要付出了的就一定会得到回报。哪怕命中注定的悲剧人物,冥冥之中总会遇到峰回路转的时候。就像躲了一万年的彤夷,她守着残破的魂,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最终还是熬到了云开月明的那天。 那么步纤尘为什么不可以,她与彤夷一样死于大义,就不能同样得到福报吗?我相信步纤尘一定有一缕魂魄始终在等待,或许等待救赎,或许等待超生。我要做的只是将她的魂魄补齐,让她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再被世俗道义所逼迫,如此而已。 在此之前,我必定要扫清她前方的障碍,不管向师兄怎么看,我也不管季无忧怎么看。总之,我不能再一次食言。 ------------ 第二十七回 消失的玄岸青山 锻造司的工作是天器属中最繁重的,不但要为各个神阶的天众量身制作武器,还要担负起宫宇修缮的责任,大到草图方案,小到胶漆之材,事无巨细统统都要精心绸缪。 我是出了名的懒惰,断断不像云天尊者那般事必亲躬,我在锻造司内挑了几个出类拔萃的师侄,并根据他们的长处,分派任务给他们,我只是从中起了传道解惑的作用,大部分决定全部是他们几个人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乐得清闲,他们也得到了锻炼。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清闲,我便以寻找补天神石为由,日日领着一群师侄东奔西走,才短短几日那些猴孩子们就叫苦不迭了,所以我打算给他们放几天假。 刚好,上次考核的时候捉住两个作弊的师侄,我这几日就可以好好的惩戒他们一番了。 像往常一样,不到卯时我便来到了天器属,我蹲在宣德大殿的门口,心道:“就在这里堵那两个猴儿。” 高高的石阶之下,伏黎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似是有什么急事。按说现在还没到向师兄晨讲的时候,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拦住伏黎,问道:“怎么这般慌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伏黎气喘吁吁地说道:“不,不好了。玄岸和青衫仿佛离家出走了。我从昨夜自修结束后就一直没见到他俩,今天去他们的住处一看,发现室内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他们的衣物也都不见了。莘园里里外外都被我们找遍了,都不见他二人身影。” “会有这等事?”我道。 伏黎使劲地点了点头,说道:“陆师叔,这事儿务必要禀明师父。” 我放伏黎进入了宣德大殿,用无比赞赏的眼神目送他的背影。果然是个品学兼优,尽职尽责的好师兄。玄岸和青衫是在捉弄你也说不定呢。 我一直有个习惯,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都会往最坏的地方想象。玄岸和青衫也许真的就是离家出走了呢?他们年纪尚幼,仙根不牢,万一遇到邪魔外道岂不是自毁前程? 纵然向师兄沿袭了师父的铁血教育,但是这两个孩子也确实糊涂,他们在犯戒之前就应当想到所要承担的后果。现下不堪重则仓皇而逃,实在是不明智。没有他们师父的御笔批示,无论哪个部门都不肯接收他们的。 为了挽救这两个迷途浪子,我觉得我应该先他们师父一步找到他们。 我掏出八荒镜,对着镜子默念了一段咒语。 奇怪的是八荒镜中开始混沌一片,接着成片成片地冒着气泡,我心中忐忑不安,这两个孩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镜面开始清晰起来,显现出一片墨色的海洋,周遭的守卫甚是森严,时不时就会有身披重甲的巡逻兵探入墨海。 那墨海,正是傲天战神的陵墓。陵墓之下,镇压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通天魔尊。 我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慢慢地收回八荒镜。想必向师兄那厢也有所察觉,不多时向师兄便急急地从宣德大殿内跑了出来。 “咱们马上出发去玄冥海。”向师兄拽着我,说道:“我路上跟你解释。” 向师兄跟我一样都疑心那两个徒儿凶多吉少了。 玄冥海是一片墨色的海域,是战神傲天的陵寝,也是天界与魔界的分界。海底的地宫中镇压着通天魔尊的元神,虽然当年傲天战神被通天魔尊打得奄奄一息,但是他自己也受伤不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季无忧却只能将魔尊的元神封印在这片海域,相比较而言还是傲天厉害一些。 天界把魔尊镇压在此,是因为这片海域有傲天战神的灵,派重兵镇压在此,怕的是魔尊突然冲破封印。 幽冥海的海面异常平静,一丝涟漪都没有,远远望去竟像极了推过光的漆器。重甲兵在海岸上来回逡巡,脚步整齐而沉重。我只听那闷闷地声音,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海岸之外是一片城垣,城门对着玄冥海。城门两侧直挺挺地站着两排身披重甲的哨兵,为首的那位发现了我们,一抬手肘,其他士兵便纷纷机警起来。 我们立在城垣之下,那哨兵将我二人仔细的盘查一番,他并不以向师兄的位份尊崇而懈怠。那哨兵声冷如铁,铿锵说道:“抱歉,没有大司命和无忧尊者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向师兄关切地问道:“近日可曾有谁得了手谕?你们见过什么人进去了没有?” 那哨兵轻慢地回答道:“这些日子上头并无手谕,只是无忧尊者来过几次而已。” 我追问道:“那无忧尊者身边可曾还有别人吗?无忧尊者什么时候来的?可曾看见有两个天器属的徒儿来过?” 那哨兵颇为自负地说道:“上神这是什么话,若是有别人卑职自然会看到了。无忧尊者独身而入,你那两个徒儿怎么会在这儿?况且有我们看守着,连根羽毛都进不去。” 我和向师兄都非常惊讶,若诚如那哨兵所言,为什么八荒镜和六合镜都找不到那两个徒儿,却分别指向幽冥海? 那哨兵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我和向师兄不愿相信是八荒镜和六合镜出了偏差,极不情愿地矗在原地,我抬头望了望高高的城墙,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惧。 向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淡定地说道:“等一等吧。”然后他的眼神飘向了远处。 良久,伏黎身后跟着一大票人马,急急地赶来。 向师兄和赶过来的司武阁四大高手纷纷见礼,对季无忧说道:“师兄,我的两个徒儿大概是进入了这片禁地。我用六合镜查找他们的下落是显示的确实一片墨色的海景。我怀疑是有人将他们带入了这片区域。” 季无忧蹙了蹙眉头,问那个哨兵道:“这几日都是你在这里当差吗?” 那哨兵见季无忧询问,也紧张起来,他弱弱地回答道:“回禀尊者,这几日都是卑职在此当差并未见到不相干的人。” 季无忧将手中的黄色手谕交给哨兵审阅。那哨兵微微躬身,诚惶诚恐地打开卷轴,粗略地过了一眼,有毕恭毕敬地将手谕还了回去。 季无忧有些不满,瞪了一眼那个哨兵。那哨兵一头雾水,也不知哪里得罪了无忧尊者,目送着这群人的背影,愣愣地说道:“不是才来过一次吗?有什么不对的?” ------------ 第二十八回 疑云重重玄冥海 哨兵愣生生地立在原地,他不知哪里得罪了季无忧。 我瞟了他一眼,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哨兵急忙拦住我的去路,殷勤地询问道:“不知无忧尊者因何动气,还请陆司长指教。” 季无忧一定会找这哨兵秋后算账的,为了不给他增加心理压力,我善意地安慰了他一下,道:“他这个人一向目中无人,你见他给云天尊者好脸色了吗?是你想太多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怡然地迈着步子,朝着那匆匆而行的人群走去。我之所以不给他以明示,便是怕再节外生枝,工于谄媚的人,其心未必就端正。 跟在季无忧身后的除了我和向师兄,还有司武阁的四大高手,他们分别是清凉台的风神——阮清婉;烽火台的火神——楚恒;巨灵司的电神——渊彻;天雷司的雷神——辰云。 行至墨海之滨,那海面仍旧如远望时一般平静,竟似不会流动的样子。一切看起来都没那么真实,我轻轻的抚了抚那海面,不料被那海面的结界烫伤了手指。 季无忧横了我一眼,提示道:“这里处处是机关结界,你最好当心一些。若是你不小心伤着了,我可不负责任。” 然后他很骄傲的转过身去,楚恒凑到他跟前简,季无忧简单的嘱咐了他一些事情,竟然连一个回敬白眼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向师兄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朝他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跟在他们身后。 楚恒走到季无忧的前面,面向墨海念念有词了一阵儿,只见玄冥海面上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接着许多身披重甲的士兵陆陆续续地从那个缝隙中走了出来,他们齐刷刷地站成了两排,留出中间的小路,那小路直通玄冥海底,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一处深不见底的海眼。 我们沿着这条小路,朝玄冥海的内部走去。玄冥海之下的墨色海水是可以流动的,但前方的海水很自觉的分成两列与我们隔绝开来,我走在最后,回望走过的地方,那小路正在被海水一点一点地吞噬。 若没有人指引,我断然是不敢擅自出入的。 “我们要走很久吗?”我悄悄地问向师兄,向师兄只是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们越走心里越没底,都觉得玄岸和青衫不可能是自己闯入玄冥海之内去的,除非是有什么人将他们两个带了进去。八荒镜和六合镜都无法找到他们的身影,两个孩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向师兄不停地叹气,心中无比的懊悔。我对于这两个罹难的师侄也是惋惜不已,若是那天我对他二人稍稍宽纵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这些事情。 季无忧在前方领路,竟然也被向师兄的叹息声吸引过来。楚恒接过季无忧手中的青灯,继续在前方带路。 “你们真的确定那两个徒儿最后出现在玄冥海吗?”季无忧问道。 向师兄沉重地点了点头,季无忧的面陈似水,脸上也是结了厚厚的疑云。 我朦胧中想起一些事情,便郑重地问道:“那守城的侍卫说这几日只有你来过,难道你就没发现这里与平时有何不同吗?” 季无忧不可思议的愣了一瞬,紧紧皱着眉头。语气异常的沉重与诡异:“这几日,我并未来过。也没收到过大司命的手谕。” 四大高手渐行渐远,大概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每根毛孔中都塞了一只蚂蚁。向师兄和季无忧的脸上亦没了血色。 在不排除有内奸的前提之下,我们纷纷想到了——小天狼。 小天狼逃出天石,袭击了我以后便不知去向了。时隔这么久,足够他恢复法力了,令我们吃惊的是,他的法力居然增加到了如此地步,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玄冥海?但他为何又要抓走玄岸和青衫? 我们三人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朝着小路的尽头走去。这小路越走越宽敞,路的尽头赫然出现一个石室。 石壁上写满了封印的咒语,看上去并无异样。季无忧仔仔细细的在石壁上检查了一番,也是一丝端倪都没有发现。 他沉思半晌,说道:“这里并无异样,墙上的封印并没有人动过。”说话间,他突然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我不解地攥了攥衣袖。 季无忧问道:“千里,你的胸口怎么闪着青光?” 刚才一直都在思索着玄岸和青衫的事情,竟然忽略了琉璃瓶频频传来的热流。我心中有些无力,喃喃自语道:“琉璃魄怎么会在这里?” 我掏出琉璃瓶,青色的光芒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竟然盖过了青灯的光芒,整个石室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季无忧亦是不解的说道:“魔尊的元神怎么可能吸引魂魄,我封印他之前明明是仔细检查过的······” 季无忧对我甚是戒备,生怕我撕去石壁上的封印,老实说我根本不敢以身犯险。 那缕青魄取与不取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更本没有打那青魄的主意。但还是无法打消季无忧对我的怀疑。 “我总觉得,我们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季无忧面对着我说道,引得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你认为是我下的圈套吗?为什么我会觉得我才是被人算计的那个?” 向师兄不相信是我所为,为我辩驳道:“怎么会是陆师弟,师兄你多虑了。” 季无忧的眉头稍稍松懈下来,大概觉得自己有些武断。 “呵呵······”风神优雅地笑了笑,悠悠然地说道:“原来陆司长要寻的那缕青魄竟然会在玄冥海底。这下你可是好大的面子,我们司武阁竟然下作到为人探路的份儿上。” 此话正说中了季无忧的疑虑,季无忧朝她手打出了个手势。风神噤声,愤愤不平地盯着我。 楚恒走到季无忧的跟前说道:“属下觉得既然海底的封印没事,当务之急是要寻找那两个失踪的僮儿。” “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季无忧眼神森森然地盯着我。 我凄凄一笑,道:“莫不说你们,就连我都怀疑自己。只是你们不觉得这动机太明显了吗?我现在是知道玄冥石室的位置,也知道那青魄在封印之内。” 我将躁动的琉璃瓶深深地投入乾坤锦囊的最低层,有条不紊地说道:“你们未免太小看陆某人了,我纵然无知,却也知道云云苍生的性命大过我心中的执念。只是可笑,某些人做事只凭直觉,却不肯动一动脑子。” 我狠狠地盯着远处的风神,轻蔑的笑了两笑。 “你们倒不如仔细的问问门口的那个哨兵。他倒是见过无忧尊者来了两次。你们还不如好好考虑考虑司武阁到底要不要易主!” “你住口!”向师兄大声呵斥道。 我察觉自己有些激动,稍稍缓了缓口气说道:“我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 琉璃魄在乾坤袋中,剧烈的震动着。你不甘心,我一样不甘心。咱们最终会还是殊途同归,真不愧是一对儿。我心中暗道。 季无忧脸色铁青,郑重地宣布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岸上再做计较。 ------------ 第二十九回 神秘隐匿的天狼 自从玄冥海底出来后,我的心便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那日,我们从玄冥海底出来以后。季无忧便把这些日子在玄冥海当值的人全部请到了司武阁。经过仔细盘查之后,才知道些事情的端倪。 原来,前些日子里进入玄冥海底的季无忧并无大司命的手谕,只因他的身份才顺利进入玄冥海。通往海底石室的通道也不是他打开的。据那当值的士兵说道,季无忧当时在海面上巡逻良久,见一对重甲兵探入海底,便以巡视为由跟着进入了海底。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人了。 当然了那并不是真正的季无忧,那几日季无忧一直待在司命神殿里。 这样想来,必定是哪个冒充季无忧的恶人杀害了玄岸和青衫,并且手段极其残忍。应该是被那人给吸纳了元神。 大司命把一堆烧成灰烬的卷宗拿了出来,那是玄岸和青衫的卷宗,每当陨殁一个天众,这里便会燃尽一袋卷宗。根据大司命的推测,那恶人很有可能尚在天界。他之所以要吃了玄岸和青衫的元神,是打算用他二人的仙气,暂时遮盖住自己身上的妖气。并且很有可能仍然再次对天众下手。 想必那玄岸和青衫是在人间遭遇了那恶人。他们若是能平安地留在人间,也是好事一件。只可惜他们命薄······ 天界加强了戒备,威德颜天大帝下达了圣旨,规定所有司属招收徒儿的名额裁减一半,而司武阁却增加了十倍。大司命解释说:“君上是怕魔界卷土重来,再说这天众多学学排兵布阵,武学玄宗也好,一来可以防身,二来可以为天兵天将分担一些压力。”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月隐谷,灯盏和小叶急忙凑到我的跟前。 “那两个孩子找回来了吗?”灯盏关切地问道。 我遗憾地摇了摇头。 小叶凑到我的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说你们去了玄冥海?” “是的。”我敷衍道。 小叶使劲儿挠了挠头,猜测道:“难不成那两个孩子被人带去了玄冥海?难道是魔尊的属下所为,这样的话,魔尊岂不是很快就会苏醒了?”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的桃林,并未将小叶的话放在心上。 灯盏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两晃,提醒道:“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 我喃喃道:“那人既然进了玄冥海,为何石室的封印丝毫未动?难道那人有把握再进一次玄冥石室?这真是奇了。” “你说什么?”灯盏问道。 我认真地说道:“咱们最近都得多提防些,天界里混进一些危险的人物。他会吸收天众的元神,为的是掩盖他身上的妖邪之气,已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是你们两个这样法力低微的天众,不能落单知道吗?” 灯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小叶拖着下巴做沉思状,然后说道:“难不成,混进天界的是小天狼?” “目前为止,最有嫌疑的便是他了。想必他此时已经恢复了法力,却比之前更加厉害许多。比如他幻化出的形象居然没有一丝破绽。最遗憾地是,他可能找到了最后那个琉璃魄。并把它嵌在封印之中,并且不留任何痕迹。” 灯盏和小叶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竟似难以接受这等事实。 “除了你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够感知琉璃魄?这消息未免太惊悚了吧?”小叶问道。 我有些无助地望了望远处的桃林,喉咙中有些哽咽。着命运有些残酷,我用尽毕生心血终于还是功亏一篑。真的应了大司命的那句话“与天斗你必死无疑。” “最后一个宿主大概是小天狼,除了宿主以外便没有谁能感受到这魂魄的异样。他费尽心思居然只是把琉璃魄嵌入封印之中,我终觉得诡异。”我推测道:“他要是想对付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总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但究竟是被利用在什么地方,我一点也不敢确定。 小叶来回踱步,使劲儿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忽然显得有些狂躁。我警觉地盯着他,他忽然冷静了下来,说道:“难不成他是想让那琉璃魄为魔尊引魂?你还是赶紧取出来为好。” 我摇了摇头说道:“问题就在于取琉璃魄的同时必须揭去封印,若是揭开了封印,魔尊的元神很有可能被唤醒。到那时就不妙了,我跟大司命提出亲自进入封印之内去取琉璃魄,但是所有人都反对。我曾警告过他们,琉璃魄一旦被融入到通天魔尊的元神之内,很有可能将那个大魔头唤醒,但大司命却驳回了我的建议······” 小叶亦是不安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他又是怎样将琉璃魄放进去的呀?” “我也不知道,除了季无忧和我所有人都认为那琉璃魄本来就在魔尊的元神中。”我道:“可惜季无忧并不支持我进入结界。” 灯盏一直垂着脑袋,显得十分沮丧。但当她看向我时又是一副语言又止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我和小叶的对话,并不停地搅动着手帕。 我们都心知肚明,向来平庸的小天狼为什么突然长进了这么多。当年灯盏一时糊涂把小天狼当做宠物来豢养,小天狼趁此机会不仅摸清了天界的底细,并且盗出许多治伤练功的药丸。于是一天之内便足足增强了几千年的功力。 最后灯盏还是说出了她的忧虑:“先生,你说大司命会不会重审当年的案子。”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他们现在哪还有时间来追根溯源,你放宽心些。这事儿只是你倒霉摊上了,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灯盏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起来。我和小叶都束手无测。 我和小叶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陪着她,等她哭完。 小叶静静地望着云床,幽幽地说道:“刚刚过去一场浩劫,难道这战争还要卷土重来吗?他们到底要争些什么。” 魔界一直想统治人众,妖众和天众。他们要争的自然就是对三众的控制权,虽然他们屡屡失败,但从另一个层面上将,他们便是最大的赢家。 毕竟他们已经在所有人心中都埋下一颗种子,魔界虽然被玄冥海封死,但是魔却活着每一个人的心中,无法隔绝。 ------------ 第三十回 明显的引蛇出洞 生活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自怨自艾的时间。即使命运之神费劲心机只是为了向我证明梦想,愿望和期许,还不如个屁来得直接。 他们的本意自然是让我接受命运的安排,尽快了却残生。我得牺牲自己的生生世世,为他们撑起一片盛世太平的景象。 大司命时不时便要送一些旨意过来,目的是告诉我什么叫做大公无私,什么叫做舍生取义。但我往往能在这些旨意当中读出一些毛骨悚然的思想。 大司命的话每一句都入情入理,但我读来的意思便是:如果你不选择舍生取义,那本官便要大义灭亲了。 大司命的手谕频繁起来,措辞也越来越严厉。我想他是怕我去玄冥海的石室中取琉璃魄,我一天不殉柱,他便一天不安心。修缮天柱的方法有待研究,但总不如殉柱来得直接。 我仍旧日日去铸造司挂职,但却比以前用心很多,而我的心思多半是用在修缮天柱上了。以备万一,殉柱必定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危机四伏,谁知道我前脚去殉柱,后脚就有人毁掉天柱呢。 “我听说,玄医正道又有几个弟子失踪了,现下守备这样森严,青天白日地说不见就不见了。”师侄甲低声说道。 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年纪小的师弟们瑟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问道:“就没有被找到吗?” 师侄甲阴气沉沉地说道:“当然找不到了。我听大师兄说,是活生生地被人吸干了元神,尸骨无存。” 几个胆子较小的师侄被吓得抽泣起来。 我摇了摇手中的铜铃,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斥责那个师侄道:“你们严加防范即可。倒不必四处散播小道消息。” 那些徒儿焦虑地凑到我的身边,悄声问道:“要是那坏人来到锻造司,师叔您能不能发现?” 我刚想说当然能,但是转念一想万一又食言了怎么办,又改口说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司武阁顶着呢。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可是,都这么久了。司武阁那边还没消息,并且一直有弟子失踪啊。”那几个孩子担忧地说道。 他们的情绪已经严重地干扰到了我的思维,我发誓如果找到小天狼一定要将它剥皮拆骨,尸体挂在太阳神殿门口暴晒。 这一天被这几个兔崽子搅合得人心惶惶,真不知道玄医正道此时的舆论倾向是什么。论以讹传讹有谁比得过他们,人心惶惶谁慌得过他们? 离开锻造司的时候,便看见灯盏和小叶矗在大门口朝里面瞭望。见我出来了,立马扑了过来。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什么?”我明知故问。 小叶贱兮兮地说道:“来接你啊。您辛苦了。” “呵呵。”我嘲笑道:“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吗?” “那倒是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小天狼迟早会找到咱们。您跟他宿怨极深,我怕他迟早会跟咱们动手呢。”小叶担忧道。 我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就等着好了。那畜生着实奸猾,天界的防备如此严密,竟让他给逃脱了。” 我路过宣德大殿时,总觉得应该进去看看。在身边这两个损友的怂恿下,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进去看看。 向师兄还没走,见我叩门道是十分热情地把我们都请了进去。 “师兄,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我问道。 向师兄担忧地说道:“我不知道,司武阁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我这几天总是惴惴不安,生怕再听到又有谁失踪的消息。” 自从出了玄岸和青衫的事情之后,向师兄一直都没有从自责的阴影中走出来。人也憔悴了不少。 “我倒是对司武阁信心满满。他们不放出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总好过敷衍辟谣,安抚人心。”我说道:“咱们找不到他的踪影,司武阁未必找不到。那畜生畏光,只要四处灯火通明,他不得不戒备几分。” “但我听说,入夜之后,你月隐谷一丝光亮都没有?”向师兄问道。 我怕会心一笑,道:“谁叫我在司命神殿里闹事呢。被罚了俸禄,买不起香烛呢。” 其实从玄冥海出来以后,我们这一众人便被召集到司命神殿。 当时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取青色琉璃魄的事情,讨论道十分激烈的时刻,大伙都说我假公济私,我一怒之下便砸了大司命心爱的水晶灯。 当时殿内鸦雀无声,目光纷纷集中在我的身上。我以为我完了。 大司命在震惊之余,眼睛忽然一亮。接着收起而收起了所表情,十分严厉的宣布了一件事情,并且晓谕天界。 那便是没收我全部财产,来抵消他水晶灯的损失以及对众神尊的亵渎。众人对着个判决很满意,这就意味着,我的月隐谷在天界戒严期间是不得点瞑烛驱赶小天狼了。 但我和大司命很有默契,我虽然让他颜面扫地,他虽然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但我知道我们心中有着共同的目的,那便是捉拿小天狼。 所以我在靠近大司命的时候偷偷地跟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他桌案上的水晶灯,使劲儿朝地上一砸。虽然我已经给了他暗示,但是大司命还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据说大司命当时眼泪都流下来了,这水晶灯出自龙宫,很久很久一前一个龙族少女送给他的。 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呢?说是迫不得已又显得做作,说是公报私仇又显得委屈。 其实小天狼并不可怕,这畜生怕极了瞑烛之辉,以至于在他法力极盛的夜间根本行不得凶。白天的戒备森严,他根本无从下手,所谓新增的几个失踪名额,不过是清点名额的时候漏掉的几个名字。 小天狼身上的仙气很快就会散尽,他迟早会露出马脚。天界最属于防守的便是月隐谷,他就算怀疑这里是陷阱,也不得不来这里躲一躲。 我又恢复了之前不眠不休的生活状态,白天在锻造司当差,夜里为月隐谷守夜。 ------------ 第三十一回 天狼重现的夜晚 “月黑风高杀神夜。”我趴在窗楞上,百无聊赖地说道。 漆黑一片地房间中,灯盏和小叶正在打地铺,准备睡在我的房间。没错,灯盏是女生,但她没有任何理由不打地铺! 好吧,这作息方式属于混搭型,但是生活作风并不混乱。 是这样的,我只是个打更的,不用睡觉。至于小叶嘛,我们一般都将他的性别忽略掉了,他属于第四种性别(第四种性别名曰:不详)。 “你确定你不会睡过去?”小叶担忧地问道。 灯盏伸了个懒腰,安抚道:“你放心吧,他不用休息,睡觉对他而言只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而不是能与不能的问题。晚安,守夜人。” 我没有搭理他们,我非常讨厌跟别人分享私人空间,这样会让我很没安全感,但是如果不放他俩进来,他们两个就没有安全感。因为向来以敏感多疑著称的小叶,一早就猜出了大司命的用意——陆千里就是一个诱饵并且随时恭候小天狼大驾光临。 算计着日子,今天便是小天狼仙气散尽的时刻,于情于理他都得来“探望”我一下。小天狼有很多理由对我下手,也没有理由不对我下手。 灯盏和小叶都睡了过去。为了他们俩的安全起见,我悄悄地把他们收入八荒镜中。 我离开听雨阁,独自一人走入桃花林,又望了望远方的拜月神殿。这里之所以叫做月隐谷,是因为与拜月神殿毗邻,月色撩人,呵呵。 明朗的月色洒在桃花林中自然别有一番风味。但月宫荒芜已久,又因前几日拜月神殿毫无征兆地坍塌,围绕在周围的云层也都染上了尘埃,便是一丝光芒都射不进来了。即使里面点了瞑烛,我也只在“污云”边际看到一丝光亮。看来这月隐谷应该更名为“闭月谷”了。 “这老头子办事儿——绝了!”我心中暗骂大司命,并诅咒他失去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为了把小天狼引到月隐谷,扒房拆屋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小天狼要是不来杀我,真是辜负了这几万天众给予他的厚望。 没错,我仍旧是那个病歪歪的陆司长,我的伤始终没有痊愈,吞吐空气的时候,仍旧如噬心腐骨一般。只是我习惯了这种痛,这痛便不同了,这是迄今为止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一种感觉,我早已把它当做生命中的一部分。 因为这至少能证明,我还活着。 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问题直到师父历劫之后我才开始思考,那时我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替师父看护好天器属。后来步纤尘死了,我活着的意义变成了寻找“七色琉璃”。 可命运总是毁灭我存在的意义,一次又一次地将我逼到绝地。它不过是想为我建立起新的更崇高的生存意义——去天之涯殉柱。这听起来很伟大吧,但我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私鬼,所以即便是舍生取义,我都得尽量瞒着其他人。 多么悲壮的一生啊。 如果不让小天狼跟我一样悲壮,我绝对会死不瞑目! “天狼兄,久违了。” 耳后传来腥咸的血气,大概是小天狼涎水的味道。他跟踪我很久了,一直在找机会偷袭我。如果没猜错,我现在一回头就能让他扼住脖子。 空气瞬间便凝结了,小天狼终于想起来屏住呼吸,但那腥咸之气始终未散。 我极速蛇形倒退十丈,迅速碾碎积攒在手中的桃花瓣,并一点一点地撒到空气中。 但见,花尘如一条长软地丝巾,伴着清风逃出掌心;花尘如一场氤氲地夜雾,缱绻着整个世界的景色;花尘如一汪清净的池塘,蕴藏着整个夏天的秘密。 我之所以以这么嘚瑟的方式引出天狼,不过是想让他知道——不修边幅且身带恶臭是多么值得羞愧的事情啊!听了大司命这么久的道德思想教育,我终于学会了以德报怨。 小天狼的脚印出现在花尘之上,看得出他开始还信步闲庭来的,后来就手忙脚乱地不得不现出真身。 好惊悚的形象!几日不见小天狼竟然进化出可以直立行走的模样,他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叫做狼了,姑且先叫他“狼人”。想必他的法力也如这模样一般日进千尺了吧? 一想到他吸了青衫和玄岸的元神,我两只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哈哈哈!陆千里你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呢。”小天狼的眼睛闪着渗人的蓝光,张着血盆大口,朝我吐着粗气。 “你在干什么!”天狼气势汹汹地吼道。 我连忙把手背在身后,尤为惋惜地说道:“量一量你几个头身,三头身。严重比例失调!送你一个字——丑!” 小天狼学着大猩猩的模样,捶胸顿足地吼道:“你少跟我卖弄!” 说着便朝我扑了过来,那是一种欲将我碎尸万段地气势,许是刚刚进化出人的躯干,他的行动较以前迟缓了许多。 我轻松地避开天狼的袭击,反手吸纳了无数桃花瓣,双手含蓄出一个大大的花球。天狼气喘吁吁地半伏在地上,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真为这匹狼感到羞愧。 我提高嗓门,喊道:“狼兄,听说你避开了玄冥海滨的重甲兵,孤身潜入玄冥石室,做事滴水不漏,司武阁那边至今都查不出蛛丝马迹,真真是令陆某人佩服。” 天狼微微眯了眯眼睛,口鼻上挂着粘稠的涎水,前掌在地上摩挲了一阵。 “狼兄的进步,真是令在下汗颜。想必今日将我碎尸万段,狼兄是志在必得了。狼兄不如跟我讲讲明白,也好让陆某死得明白一些。”我非常好奇,小天狼是以何种手段混进玄冥海,以及他混进玄冥海又无作为的目的。 “你们这帮自命不凡的天众,在我眼里却也和下界小民无异。你们天众最大的弱点,便是和人众一样有感情。既然有感情,那便有了人情世故,有了谗上媚下。我只是变成季无忧的样子,便那样顺利的进入玄冥海,我若是变成威德老儿的样子,是不是连放出魔尊的权利都有呢?”小天狼哂笑道。 这一席话说得我振聋发聩,小天狼的眼光果然狠毒,一语道破天众的弱点。这一点自开天辟地以来,我们天众都没有意识到。迟早有一天,威德颜天大帝会下令:天界只存道理,而不存情理。 我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把琉璃魄嵌入封印之中,绝对不只是为了报复我吧?但我最感兴趣的是,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就是这缕魂魄?是谁——告诉你的。” 小天狼不耐烦地呼哧了一下。腾起数丈直直朝我扑来,我将双手间的花球推了出去,打在天狼的身上,不疼不痒,却又镇定的功效。 小天狼的性情急躁且耿直,一见到目标便没了命地扑过去。今日见他,倒不觉的那滴水不漏的事情是他一人所为。说不定我们真正的敌人已经深深地掩藏在幕后····· ------------ 第三十三回 战争才刚刚开始 小天狼被花尘迷了双眼,桃花的芬芳将他身上的暴戾之气涤尽。小天狼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他行动较之前也迟缓了一些。 我举起苍月弓,拉满弓弦。道:“还记得这个吗?” “天杀的弓箭!”小天狼怒道,花尘缭绕在他的周围,他摆脱不了这种纠缠,恶狠狠地盯着我说道:“你有种就跟我实打实地干一架,这种背后使诈的下三滥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背后使诈,下三滥的手段?”这话值得玩味,天狼一族在魔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属于魔族中的贵族,他们最瞧不起背地里的勾当。 我不禁暗道:“果然,幕后有人操控。” 我突然松开弓弦,那箭矢如流星一般扎入小天狼附近的地面,小天狼吓得狼毛倒竖,惊魂未定之际几,枚箭矢又与他擦身而过。 “你有种就杀了我!”天狼怒道。 我放下苍月弓,朝小天狼走出几步,说道:“你说我背后使诈,你还不是一样。你有本事就帅魔众去玄冥海救出通天魔尊,偷偷摸摸的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天狼阴狠地笑了笑,他张开前爪,露出三寸长的利爪。这时,拜月神殿的“污云”忽然出现一个大大的缺口,月光瞬间洒进月隐谷,落在小天狼的利爪之上,闪过一道渗人的金属光泽。 小天狼用尽全力摆脱花尘的束缚,身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地暴了出来。他“嗷呜”一声怒吼,花尘结界被他撑破,花残满地。小天狼愤怒地挥舞着利爪,直直向我扑来。 这场面再度失控,看来,我是套不出他的话了。目前他只承认进入了玄冥海,并没有说明进入玄冥海底的目的,以及是否还有其他同伙。 我急忙闪开逼近的掌风,小天狼一掌劈空,指甲卡在了一颗桃树之上。人间的桃树尚有镇魔驱邪的功效,更何况生长在天界的桃树。 那桃树紧紧地箍住小天狼的指甲,树干发出淡淡地荧光,小天狼用力一挣,整个指甲全部折在树干之内。 他气得眼冒金星,又不敢再去碰那桃树。 更多的桃花瓣朝我的掌心聚拢,香气越来越浓,远处,小天狼正摩拳擦掌,准备再一次袭击。花瓣越聚越多,在我手中含蓄成一个小小的蚕茧,小天狼不屑的哼哧了一声。 小天狼气势汹汹地朝我奔来,我丢的桃花茧被他轻易的躲了过去,他得意的笑了笑,露出锋利的獠牙,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双眼渐渐失焦,紧紧攥着拳头。 “噗”的一声,小天狼定格在我的面前,我们当时的距离有多近?只要我稍微向前倾一倾,就能碰着小天狼的獠牙。 原来是桃花茧在背后箍住了小天狼,让他无法动弹。 “你快吓死我了。”我吁了口气,对着小天狼说道:“跟你坦白吧,我的武力指数的确不入流,但你屡屡败在我的手上却一点都不亏。” 小天狼骂道:“无耻!” “那又怎样,你输了。”我又道:“你这么高尚怎么不去找战神决斗呢?还不是专挑弱小的欺负。” “我是······”天狼忽然住口。 我挑衅道:“你是什么?你是胆小鬼,你想用仙气掩盖你身上的妖气,却吸干了我两个师侄的元神!他们只是尚未长成的孩子······” “你满口跑仁义道德,只是因为别人侵犯了你的利益。这就是你们魔族!”我讽刺道。 小天狼奋力挣扎一会儿,无果。他忽然一个激灵,似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从容说道“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我怎么不想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只是见他如此急于求死,便觉得十分不妥。 “污云”散尽,皎洁的月光如潮水一般涌进月隐谷,把这里照耀得如白昼一般。 逆光中,天兵天将踏着月华而来,我和小天狼陷入他们的阴影当中。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这阵列却让我觉得十分肃穆。 “将它绑了。”火神楚恒吩咐道。 我走出天兵天将地投影,桃花茧退却,小天狼重新被捆仙绳绑成了蚕茧。他的眼神闪着幽幽地绿光,狠狠地着我。 ——屡屡败在我的手上,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天狼一族是魔界中的贵族,并且天狼族出了很多有名的武士,这头小天狼,便常常以武士自居。 我们第一次交战的时候,互相报了名号。当小天狼听说我自称“天器属尊者”,并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习武之人,便拒绝和我开战。 我站在他的大营前叫骂半日,他都无动于衷。 我偷偷潜入他们的军营,把他们的军旗摘下来分别塞进恭桶里······这才激他出来应战。 战场中交手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他拼功夫,而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熟练操作各种神器取得胜利。所以即使天狼败下阵来,心中也是不服。 他败了,败在一个临时武士的手中,所以一雪前耻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与人比武,毕竟不如运用武器节省时间。 众人押解着小天狼朝司武阁走去,我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想要随着他们一同去审讯小天狼。还没走出桃林,炎师便将我拦了下来。 “你有什么资格去司武阁!”炎师挑衅的说道。 我不禁失笑,静静地立在原处。我抓住了小天狼自然是有资格去司武阁庭审的。而炎师颐指气使地对我说“资格”的时候,便让我更加看轻他了。 向师兄说,炎师之所以屡屡找我麻烦,就是看准了意气用事的本性。我只要不理他,他就不会得逞。 我看着那里去的队伍,心中有些悲伤。我瞪了一眼炎师转身朝桃林深处走去。 炎师自讨没趣,也再找不出什么理由激我,他败兴而归。 我知道就算我自己不去,司武阁为了走一个过场,也会让人通传我去审讯小天狼。去与不去,我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还不如留下来清理桃花林,我想我已经等不到花期最短的那柱桃树结果了。 ------------ 第三十四回 意料之外的审讯 “这盒金镶玉露丹当真是大司命赏我的?” 我受宠若惊地把玩起那个玉盒,随手把她交给灯盏,下意识地对她说道:“帮我验验是不是真的。” 向云天的脸黑成一片乌云······ 向师兄向我转达了大司命的谢意。虽然大司命的意思被向师兄转述的比较婉转,但是说白了就跟安抚情绪差不多——陆千里目无法纪,屡次以下犯上,本应该交给大司命打入天牢。但念其用“瞎猫装上死耗子”的运气活捉了小天狼,功过暂且相互抵消。现在由大司命提出口头表扬,并赏赐金镶玉露丹。望陆卿家再接再厉,将撞狗屎运的本领发扬光大。 当然,以上这些不是大司命的原话。但是他就是这个意思,别看他措辞用得冠冕堂皇,说白了接就是“温水煮青蛙”似的洗脑攻略,如果谁不幸被他攻略了——呵呵。就死心塌地给他当红缨枪使唤吧。 “你怎么不去司武阁听审呢?好歹小天狼是在咱们地盘儿抓住的。”我问向师兄。 向师兄淡定地抖了抖手中的试卷,煞有介事的拧起了眉头。他一语未发,却将“老子很忙”这个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为了增强表达效果,他还特意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特想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向云天抬起头来,很随意地问道。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想知道。”我坐在桌案的一角,有板有眼地分析道:“我特想知道,该问的我已经问过了,小天狼宁死都不肯多说。我是想去司武阁看看,他们怎么诱导凡人逼供的。顺便偷师学艺。” 向师兄呵呵地笑了起来,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只要呵呵地一笑,那多半是求他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了。 于是,我兴高采烈地,没心没肺地问道:“在你的地盘上发生了严重的打架斗殴事件,身为天器属尊者的你——是不是应该去司武阁那边看看?” 向师兄无可奈何道:“你着什么急,要是出结果了自然会有人来通知的。再说,我的本职任务又不是审讯犯人,我去不去都没太大意义吧?” 我有些心灰意冷,我向来不擅长拐弯抹角地求人,平时说话的风格也是单刀直入型的。只是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癔症,才开始长达一个时辰地隐晦求人。 现在有些冷场,小叶轻声漫语地提示道:“陆司长,改回锻造司启动金炉了······”小叶的脸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也像红烧过火的茄子,他从辰时到现在,都是一副蔫吧茄子的样子。 因为我自从把他和灯盏收在乾坤镜中,中间经过和小天狼的一番较量,直到今日辰时才将他们放出来,听他们两个说,他们根本就没得到休息,中间好一段时间八荒镜中都是地动山摇的,他们两个跟着那振幅不停地晃动。 灯盏说,她以为我在练习颠勺,以为我把他俩当成了练习用的道具。心中十分恼火。 我用相当凝练的语言,将昨天深夜发生在桃花林的恶战跟他们讲述了一便——我昨天抓小天狼,怕你受惊就把你们装在八荒镜中。 结果,他二人对我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双双睁着血红的眼睛,呆呆傻傻地愣了半晌。 直到现在,他们两个也不十分活跃。我明明很辛苦地诱导向师兄陪我去一趟司武阁,他们两个却让我回去启动金炉,跟喊人回家吃饭有什么分别。 “什么时辰了,还没启动金炉,你想让咱们吃饭地家伙锈掉吗?"向师兄指责道:“我这厢很多公务要处理,等那边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悻悻地转身出门,暗暗抱怨道:“等你得到消息,玄医正道那边戏文都快写出来了。” “没那么快,有你的戏份一定全部删减,把门儿带上。”向云天这厮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那老实忠厚的人呐。 还未走出门口,就被一个风一般的影子拍在了门框上。这世界是要颠倒吗? “师父,师父。不得了了,刚刚小天狼死在了司武阁,现在司武阁上下混乱一片······”伏黎呼哧带喘地说道。 “不着急,慢慢讲。”向师兄镇定地安抚起伏黎:“怎么死了,不是在审问吗?” “开始大家想用摄魂术,逼小天狼说出事实。但是,他竟然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伏黎歇了一歇接着说道:“但是他没有死,后来炎师上神就开始用瞑烛烧他,他也是丝毫不肯示弱。炎师上神气急,就放出火龙咬他。小天狼当场就死了。” 伏黎长篇大论的讲了一气,但最让人揪心的并不是小天狼不肯招供,而是小天狼死得相当蹊跷。 据伏黎描述,小天狼并未做任何防御,火龙扑向他的时候他就一命呜呼了,只是死相极其诡异,他的嘴角挂着得意地微笑。据说只是一瞬间,小天狼的尸体变化做了尘埃,灵魂也不知所踪。最令人惊讶的是炎师的那几条火龙,在小天狼尸体消失的那一刻,便如同被人吸干了灵力一般,轻轻一扯居然断在了炎师的手中。 我们抓住小天狼,本以为所有的答案即将浮出水面,但小天狼宁死都不肯透露过多的信息。我们似是被人算计好了似的正在一步步地被被人引如更加头疼的迷雾当中。 我和向师兄随后去了司武阁,大司命也在。炎师被五花大绑于柱子之上,听说大司命要将他打入天牢。 “无忧尊者,你马上摔四大高手去玄冥石室去看一看。若有异动,立马派人汇报。云天尊者,你回天器属将藏宝阁之内的东皇钟取出来。去无极之门迎回君上。还有,太阳神君,麻烦你通知妖君时刻保持备战状态······”大司命有条不紊的分配起任务。 但是他惟独忘记了,人众——最容易受魔族蛊惑的种族。 “回禀大司命,微臣有事启奏。”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司命皱起眉头,十分不耐烦地说道:“你讲。” “还未对人众进行保护,是否需要派”文治“”武功“下界去匡扶人君正道?”我问道。 ------------ 第三卷 乌云绝地起 我心入长河 ------------ 第一回 魔众归来的前奏 “文治”与“武功”不是两个人的名字,而是天众当中一部分与人众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天兵天将。他们的职责便是协助大司命管理人间秩序。 人众则是天众和魔众都想联合的重要力量。人众虽然普通,但这天众和魔众说到底还是从人众中选拔出来的。在天众和魔众的影响下,使人众既具有道性又具有魔性。 天众在上一次的天魔大战中,赢得了对冥界,妖众和人众的管辖权。由于人众受魔众荼毒日久,私心和欲望不断地膨胀,各个权力集团为了权力和财富,不断发起兼并战争,致使人间万灵涂炭,满目疮痍。 天众无法消除人众的魔性,只能扶植某个权力集团崛起,从而结束人间的混战。“武功”负责结束战乱,“文治”负责开创盛世。 以最近的情形来看,魔族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上一次天魔大战,虽然以天众的侥幸胜利告终,但我们只不过是将魔尊封印,并没有消除魔众控制苍生地邪恶愿望。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只是使双方暂时处于休战状态,严格的讲——天众只是赢得了宝贵的备战时机。 小天狼的离奇死亡,让天众再次紧张起来。大司命有条不紊地统筹谋划,最终还是遗忘了最平常,也是最重要的人众。他不是惧怕魔众,只是忙昏了头而已。 他掌握着整个天界的命脉,也担负着所有天众的命运。和他比较起来——我便是最没心没肺,最没有担当的天众。所以我有时间也有闲心去发现别人工作中的微小纰漏。 我恭敬地提示道:“大司命,微臣觉得,应当先安排“文治”“武功”去人间卧底。“ 大司命先是有些排斥,随即便恍然大悟。他立即传出口谕,司命神殿的八方“文治”,六合“武功”蓄势待发。 大司命临走时,下意识地搭了搭我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轩辕道没白养你。” 我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结果和我预期的有些不同,我本以为他会分配一大堆不重要,但很烦躁的任务给我,谁知道他是真的忙糊涂了,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给我留出一个空档。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经意地回头,猛然间撞上一道寒凛凛的目光——炎师。 司武阁的侍卫扯去炎师身上的殷红官袍,替他换上灰扑扑的囚衣,他如同傀儡一般,任人摆布,只是极不甘心地盯着我。 他生性暴戾,能以武力解决的事情,就绝不会运用理智。这次他栽了,栽得彻底——不仅误杀要犯,还赔上了自己毕生的法力结晶——火龙珠。 我避过他的目光,悄悄离开司武阁。 我不杀小天狼不是因为我顾全大局,而是我根本没有权利私自处置小天狼。所以在得知炎师杀死小天狼的那一刻,我心中是暗暗赞同的。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自以为设下陷阱,便能逼小天狼现身。谁知我们又中了小天狼的计中计。 众所周知,我与小天狼积怨已久,况且我有牵制小天狼的苍月弓,所以即便我旧伤在身,大伙还是放心大胆地让我去做诱饵。 但是,小天狼何尝不知道苍月弓的厉害?他肯自投罗网,这就是一个明显地漏洞。而这个漏洞,却被我们忽略掉了。现在我才明白——低估敌人的智商,是必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据我推测,小天狼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替魔尊引魂。 首先,他意外获得琉璃魄,经人指点,得知这琉璃魄就是我费劲心机要寻到的东西。 然后,在神秘人的指引下潜入玄冥海,将琉璃魄嵌入封印之内,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他本想引我揭开封印,却没有料到我会选择放弃琉璃魄。于是他便开始在天界制造混乱,以吸食小天众的元神来加强自己的灵力,但天界的防御越来越严密,他钻不了空子,铤而走险地来到月隐谷。 现在回想起我与小天狼的打斗情节,我方才恍然大悟。我们争斗的时候,他用尽浑身解数,逼我泻出灵力来对付他,但凡我泻出灵力,他只是默默承受并不防守。我困住他以后,他毫不畏惧,甚至欣然求死······ 接着又传来他死在司武阁的消息,想来这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的,只不得逞的方式曲折了一点罢了。我终于明白那嵌入封印的琉璃魄所起的作用,琉璃魄的作用——接引小天狼的灵魂。 敌暗我明,这种形式对天众极其不利。如果没有猜错,小天狼必定是受了神秘人的指点,而找出这个神秘人,就迫在眉睫了。 想必大司命已经推测出小天狼及其幕后神秘人的目的,所以他率先派出季无忧巡查玄冥石室,紧接着就让向云天去藏宝阁请出东皇钟。 不是非常时期,即使是天器属尊者也不能私自动用东皇钟。东皇钟系上古神器,威力仅次于盘古大帝的开天斧。开天斧能够开天辟地,东皇钟能够毁灭一切。 若要动用东皇钟,三十二位天帝必须同时在场,大司命必须亲自开封,司武阁尊者三跪九叩地求藏宝阁打开大门······ 现下三十二位天帝中,惟独威德颜天大帝在无极之境修行。所以大司命瞬间便想到派人去请威德颜天大帝回来。 我想此时的天器属,应当已经人满为患了。 “陆师叔,你怎么站在这里?我师父正四处找你呢。”伏黎急匆匆地跑到我的身边,一时间忘记了礼数,抓起我的胳膊就往天器属跑。 “你师父找我什么事?”我边跑边问。 伏黎只顾拉着我狂奔,并不回答我的疑问。只是被我问急了才草草地说了一句:“我现在说不清楚,总之是十万火急的。” 我索性把伏黎拎了起来,足下一个用力,闪电一般瞬间到达天器属。我立在宣德大殿的门外,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而伏黎显然没有适应我的速度。我刚刚站稳就将他放在地上,他就地转了一圈然后就趴下了。还不忘大喊一声:“全都让开! ------------ 第二回 意料之内的结果 天器属的宣德大殿其宏伟程度,并不逊色于司命神殿。现在为了请出东皇钟,三十二位天帝齐齐聚到这里,只这几位也没什么,但算上各自的随从便使这里显得有些拥挤。 我和伏黎刚刚到达宣德大殿的额门口就已经觉得行走有些吃力了。这里虽然拥挤,但说杂乱无章又显得有些冤枉他们。其实三十一天众军团分别列队,个个站立如松,由于他们分别归不同的领导统帅,彼此间配合的不甚完善,使得整个队列形成了一种犬牙交错地形式。 伏黎摇摇晃晃地喊道:“陆司长到——各位同道请让路。”很明显,各位同道并不卖我这个面子,毕竟我的名字不甚响亮,况且这些天众一般只听他们的上司的话。 我们好不容在各个队伍中找到通往殿内的小路,才刚刚踏入门槛,向师兄便向各位天帝请示道:“威德颜天大帝传出口谕,叫咱们直接去藏宝阁等候,各位天帝请随我来吧。” 三十一位天帝互相谦让了一阵儿,最后奉四方天的东方帝君为队首。向师兄恭谨地站在东方帝君的一侧,他不经意间发现了我和伏黎,便朝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和伏黎彼此对视一眼,显得有些失落,毕竟好不容易才突破重围挤了进来。最让我们不平衡的——各位君上一声令下,攒动的人群纷纷让出路来。 路上伏黎告诉我说:“请东皇钟想来都是要天器属尊者三拜九叩藏宝阁的密室才可能打开,咱们这代有点不同。” “有何不同?”我懒懒地问道,但我对这个“不同”也没有太多期待。 伏黎偷偷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按理说呢,每一代只有一位尊者。到了咱们这一代,却多出了一个前任,所以三十一位君上决定要你和向师兄一起对藏宝阁的密室之门行叩拜之礼。” 我轻儿笑了笑,道:“那这三十一位君上刚刚一直是在等我了?” “师叔,你开玩笑吧?明明是在等威德颜天大帝。”伏黎轻声说道。 这家伙真没幽默感,没的聊了。 众人浩浩荡荡的走到了藏宝阁,藏宝阁院内,摆着三十三把交椅,正中央的一把坐北朝南。此时三十二天天帝——威德颜天大帝正端坐在那把交椅之上,见人都到齐了,稍稍抬手示意各位天帝落座。 我一直以为第三十三把是留给向师兄的,没想到向师兄却和我一样站在威德颜天大帝身后。 距请钟仪式开始还有很长时间,这一点从威德颜天大帝喋喋不休地演说中便可以推测出来。我相当娴熟地屏蔽了这些冠冕堂皇地措辞,直到各位天帝纷纷掏出宝玺,我才将自己神游千里的思绪拽了回来。 紧接着,就到了我和向师兄对藏宝阁三拜九叩地环节。各位天帝纷纷起立,自觉分成了两排。我虔诚地跟在向师兄身后行礼,我用余光瞥到到左右围观地各位天帝,心中有些不自在,连动作都跟着拘谨起来。我这种复杂地心情,让我觉得开启密室之门的希望有些渺茫。 意料之外,我们虔诚的叩拜感动了密室之门。 紧接着,威德颜天大帝便**地宣布道:“现在,请云天尊者帅天器属众人将东皇钟请至天之涯。” 我心中一紧,想从向师兄的眼中得到答案,可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我心中更加忐忑了。 他们把东皇钟送到天之涯,必定是想把它挂在某根天柱之上。但是那里每根天柱都多多少少有些缺陷,并且还有一根就快分崩瓦解的·········他们该不会一起逼我殉柱吧? 我觉得自己想多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吗?况且我若不情不愿,那天柱也不能长久。思来想去,我还是有点儿心虚。 所幸,硕果仅存地那根天柱稳稳地托起东皇钟。 威德颜天大帝**地立在云海之中,郑重地宣布道:“魔界必定会卷土重来,我们请出东皇钟,不是因为我们的势力逊色于魔众,而是要警告魔众,我们天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身败自杀,也绝不会向敌人屈服!” “保卫天界,捍卫道统!”威德颜天大帝大声喊道。 那雄浑契阔的声音,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位天众。大家纷纷跟着威德颜天大帝高喊“保卫天界,捍卫道统!”,声势浩大万人一心。 我注意到正有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威德颜天大帝身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威德颜天大帝的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那个传话的人也显得有些焦虑。那个人,正是司武阁尊者——季无忧。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季无忧伏在威德颜天大帝耳边说了什么。也是后来才知道,早在季无忧赶到玄冥密室的时候,通天魔尊就已经逃走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玄冥海,避过了天兵天将层层严守。 那时,通天魔尊之所以不立刻向天界下战书,多半是因为法力尚不足解封魔界的封印,也许他被那个神秘的操控者保护起来了。魔尊逃脱的消息一出,便如一道天雷一般在天界炸裂,弄得人心惶惶。之后的日子,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让人恐惧。 我当时做出一个极其自私的决定,现在想想除了有些后悔之外,还觉得自己无比的天真与愚蠢——我隐瞒了寻找魔尊的方法。直到我后来选择殉柱的前一天晚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天界最后的命运。那成了我心中永恒的悬案,我带着那个疑团走入无比寂寥的另一个空间。直到再一次见到光明。 在此之前,我经历了这一生中最大的变故,我的每一个选择显得至关重要。而我与朋友之间的关系,也从那个决定开始变得微妙。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跟整个世界宣布——我,要肩负起寻找魔尊的任务。 那与魔鬼交易的过程,那惊心动魄的抉择,那生死契阔地兄弟情谊,还历历在目······ ------------ 第三回 为私心承担后果 在琉璃瓶的指引下,我来到了人间的腾湖之滨。 腾湖也被称作“西海”,是人间四龙王之一——敖闰的府邸。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海域。因为旱神被天帝贬谪至此,使本来风调雨顺的草原,变成一片荒芜之地,大地在皴裂,水源在干涸,西海龙王——敖闰为了缓解当地草原的干旱,几乎用尽了西海的水源。 那时,敖闰刚刚到西海就职,见此地一片荒芜,便立即返回四方天,向中郊帝君禀报这里的实情。 但中郊帝君并未理会,也未曾派雨神前来支援。万般无奈之下,敖闰只能三分之二的西海之水缓解草原的旱情。 之后西海,便退却成湖泊群。小是小了些,但胜在环境优美。远处,苍蓝的湖水尽头现出绵亘起伏的雪山,那雪山仿佛就是天与地的分界。近处,芦苇旁生,水波粼粼,美不胜收。 琉璃瓶指引我来此,便暗示了魔尊的藏匿之所。敖闰是正道之神,断不会与魔族勾结,那么魔尊再此的消息他必定不知情。 我施展避水咒,渐渐潜入湖底,尚未到水晶宫,便被一股强烈的妖气包围起来。这湖底看上去一片萧瑟,我不禁警惕起来。 “什么人!”一个黑面夜叉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表情有些沮丧,神情略显猥琐。 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身上并无妖邪之气,稍稍放松了警惕。 “在下陆千里,天器属内任职司长。特来西海向龙王请一件法宝,龙王现在可方便见客吗?” 那夜叉放下手中的武器,无精打采地说道:“上神您还是走吧,我家龙王不会见你的。” 我疑惑地拧了拧眉头,莫不是龙宫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便向前迈出一步,夜叉急忙挡挡住我,抱怨道:“您还是回去吧,我家龙王不见外人的,不要让小的难做好吗?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想英年早逝呢。” 西海龙王向来勤政,但看水晶宫一片荒芜的情景,应该好些日子没人管理了。想那龙王定是遭遇大劫。 在我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夜叉终于将事情告知于我。 几年以前龙王宠幸了一位女子,便把她纳入龙宫。之后龙王的生活便开始奢糜颓废,除了宠妃任何人都不会借鉴,就连夜叉本人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龙王了。 想必这妖邪之气,便是那个女子带来的。 趁夜叉不注意,我偷偷潜入龙王寝宫。本以为这内宫会是一片奢糜,进来才发现这内宫比外宫还要清冷,妖气越来越浓重。 我悄悄遁入内室,环顾一周,见绸缎屏风后透出一个女子的剪影,那女子身材凹凸有致,身体如腾蛇一般柔韧,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未见其人,便知其风情万种,想必那龙王定是被这妖孽迷惑了心智。 屏风闪烁出淡淡地蓝光,是灵力外泄的景象,而那女子,正专注地吸食那微弱的灵气。我小心翼翼地朝那屏风走去,手中暗暗地凝聚着一股杀气。 “你还是来了。”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调,语气平平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猛然立在原地,心脏仿佛变成了一面鼓。 那屏风之内的女子,淡定地直起腰身,将纤长的手指抵在下颚,那双眼睛透过屏风正狠狠地打量着我。 我骤然转身,见一位苍髯如戟,身着玄色长袍的老者。那老者神色安泰,但从他的眼角眉心中隐隐渗出一股肃杀之气,他便是传说中的——通天魔尊。 我为自己急功近利的心态而感到追悔莫及,我本以为尚未恢复元气的通天魔尊,不堪一击。但此刻见到他本人,我便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 我原本的计划是,趁魔尊法力微弱,将青色琉璃魄迅速取出,并将通天魔尊逮入天界。如此我便立了旷世奇功,到时候我抢走季无忧的无双天翼,看在我屡立奇功的份儿上,上头应该会考虑替我减刑。 但事情让我想象得太轻松了,魔尊元神恢复的速度让我始料未及。现在,他就站在我对面,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心中浮现两个字——救命。 我强作镇定,警觉地退到窗前,斜斜瞟见躺在榻上虚弱的敖闰,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女子绕过屏风,逶迤地走到魔尊身边,不时投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那女子便是魔界四大护法之一——赤炼蛇。 想必正是她一手策划小天狼进入玄冥海的。可是这赤练蛇明明被封印在泰山之下,又是谁将它放了出来? 那赤练蛇见我盯着她,挑衅地向我吐了吐信子,我胃里一阵翻腾。 “年轻人,咱们又见面了。”通天魔尊说道:“上次没有把你打死,你觉得这次还逃得了吗?” “试试看。”我淡定地说道,心中一点底气也没有。 当年中了通天魔尊那致命的一掌之后,玄医正道的云桑尊者便当场宣布我回天无数了,我偏不信那个邪,愣生生地憋住最后一口真气,云桑尊者不得不“死马当成活马医”。 眼见幽冥使者朝我走来,我死死抱住自己的躯体不肯离去,幽冥使者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搬动我。 后来不知怎么的,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玄医正道的青囊密室之中,那时天魔大战已经结束了,我这条命是我侥幸争取回来的,但多半是因为玄医正道医术高明。 我想,今天我多半是逃不出进幽冥司报道的命运了,希望幽冥大帝看着往日的情分上别让我太快入轮回道。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条出路。”通天魔尊悲悯地看着我。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心道:“这窗子应该很脆弱,不如就冲出去。” “什么出路?”我的语气软了下来。 通天魔尊说道:“看你身上也有几分魔性,不如就做我的狗,如何?” 几分魔性?魔界都是这样夸别人的吗? 我讪讪笑道:“就和赤炼一样吗?” 通天魔尊张狂地笑了起来,他的笑点还真是莫名其妙的低呀。赤炼怒目圆睁,脸色瞬间变成酱红色,和酒店里的卤肉一样。 “做什么都行,地位比那个丑八怪高就行。”我试着讨价还价,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赤炼终于忍耐不住了,她气息紊乱,强强抑制住怒火,跟通天魔尊请示道:“帝君,这小子明显没有诚意,先让我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悄悄移到窗子中央,通天魔尊和赤炼见我移动,纷纷警惕起来。赤炼更是不等魔尊动手,率先放出一道赤色气旋,我迅速闪开气旋的冲击力。只听“哐啷”一声,窗户被打得粉碎,整面墙都因这力量而粉碎。 趁通天魔尊和赤炼没有反应过来,我迅速逃了出去,飞冲水面。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强调速度的原因,万一遇到强敌索命,只要跑得快,谁都拿你没辙。 只要我冲出水面,便万事大吉利了。现下天众的势力正在向人间蔓延,只要通天魔尊公然现身,天兵天将便能第一时间出现。 正当我沾沾自喜之时,却不幸被人扯住了后退。我保持飞冲地姿态,带着那绊脚石一并逃脱,但我知道这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速度。 我仿佛听到了通天魔尊和赤炼的呼吸声,好像只要一转身就能和他们撞个满怀。但我不敢回头,不敢停下。阳光透过水面摄入水底,我感觉那光线越来越强烈,足下的桎梏也越来越沉重。 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脚下,却看到了一双阴毒的眼睛。 ------------ 第四回 浮出水面的真相 我清楚地感受到脚下的桎梏,如同索命一般地缠扯。如果我没猜错,魔尊此时已经和我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 抬眼望着那明亮的水面,我在心中存了一丝侥幸。脱离湖面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望了望足下的纠缠,被一双凌厉布满阴毒的眼神所惊骇。 真是冤家路窄,眼前的这位是魑魅,大泽老妖,属于石类妖族。我们曾在岐山交过手——只为一串无聊的青蚨铜钱。 我试着甩开魑魅地束缚,但他死死地将我锁住,任我怎样捶打都不肯放松。通天魔尊和赤练蛇冲出水面,渐渐地朝我靠近。我顾不得许多,直接封印了魑魅的元神,带着这个负担拼命地朝前方跑去。 此地离西王母的玉山行宫很近,但我却不能逃向那个方向。玉山行宫均是弱质女仙,哪是通天魔尊的对手?慌乱中我选择了天之涯的方向······ “君上,您要是再不出手,那小子就逃跑了!”赤练蛇尖着嗓子大声吼道:“再往前走,就被天众发现了!” 魔尊“咻”的一下挡住我的去路,抬手射出一枚锥形镖,我迅速闪过,却被那镖风灼伤了左脸。 魔尊见自己失手,觉得特没面子。抬手翻出一道黑色气旋,气浪闪电一般朝我涌来。我来不及闪躲,立即用灵力酝酿出一个巨大的盾牌,那气浪的力道逼得我节节后退。 赤炼蛇并未加入战斗,只是静静地退到一边,幸灾乐祸地盯着我,仿佛正在欣赏一场好戏。通天魔尊的气浪一点一点地朝我靠近,我几乎无法防御。 “只要你同意替我办事儿,我就饶你一命。”通天魔尊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加重了防御地能力,死死地摇着牙。我的体力正在一点一点的透支。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其穿在身上的血玉软金甲。 这套血玉软金甲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将敌人的力量原封不动地反弹回去,并同时兼有遇强则强的能力。只可惜我涵养这软金甲的时日尚浅,若是此时能够运用此物,那便虎口余生了。 我默默地驱动血玉软金甲,防御指数略有下降,我拼命地增加防御灵力,感觉元神都快被自己逼出来了。 血玉软金甲被我强行激活,但我的防御机制也在那一刻崩溃。通天魔尊的黑色气浪重重地向我涌来。我几乎窒息在那混沌的气浪之中。 血玉软金甲极速升温,我闻到一股馨香之气,随即一股强势的力量融入双臂,我立定站稳,将那力量酝酿在指,倏地朝通天魔尊抛将过去。 大出通天魔尊的所料,我没有死。感谢通天魔尊的请示,他没有十分用心去防御那气浪,而他所承受的力量正是他施加与我的,通天魔尊被那气浪震出十丈之外。 通天魔尊将手背在身后,赤练蛇忽然挡住通天魔尊,拿出一个镶嵌着无需毒物的赤色鞭子,抬手朝我一挥瞬间,空气被五道红光撕裂开来。 我顺势吸纳了那五道红光,在双臂之间翻转起那股灵力,然后迅速将其放了出去。赤炼有了前车之鉴,并没有去接那几道红光而是一个后空翻,夺过了那五道红光的冲击。 赤炼蛇饶有兴致地朝我笑了笑,并未进行下一轮攻击。 忽然,通天魔尊将赤练蛇一把抓住,朝我随手抛出一股黑烟,直至黑烟散尽,通天魔尊和赤炼蛇双双消失了。 同时被这黑烟所困的还有尚未及时赶来的——天兵天将。 为首的是司武阁尊者,天界现任战神——季无忧。 季无忧冷冷地盯着我,一步步朝我走来,他伸出左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拿来。” 我胸口一阵剧烈的翻腾,随后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噗!”我忍不住喷出一口浓血,不幸溅到季无忧银线金边的靴子上。 季无忧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语气更加急迫地命令道:“快把琉璃瓶交给我!”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不得不把琉璃瓶交到他的手中,即使心中十分不情愿。 “琉璃瓶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你······”又一股腥咸之气涌了上来。 季无忧引着天兵天将拂袖而去,却不忘丢给我一句冷冰冰的嘲讽:“废话真多。” 我双目开始失焦,眼前一片朦胧。我双脚仿佛踩到了棉花之上,身体摇摇欲坠,一个单薄的背影,一把将我扛起来,我在他的背上颠簸了两下彻底失去了听觉。 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她仿佛正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我眨了眨眼影然后,我的世界退却了所有的光明。 我中毒了。赤练蛇那五道灵力中有毒······ 我醒来的时候,不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月隐谷的罗汉床上,也没有出现在玄医正道,而是窝在一处潮湿阴冷的石室之中。 这石室的铁门有些奇怪,门锁用一根常常地铁链拴住。我睁开惺忪的眼睛,懵懂的环顾四周。 “你醒了?”幽幽地传来一声问候。 这声音有些耳熟,我头中蒙的一震,渐渐看清了我所处的这个环境。四面是青黑色的石壁,眼前一排铁栅栏,隔着一条通道与对面的炎师摇摇相望。 我不是在天牢还能在哪? “你那两个随侍刚刚离开,听说你去找通天魔尊单挑了?”炎师问道。 我试着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虚弱地支起身子,扒着栏杆一点点地站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炎师叹了一口气,靠着身后的石板,忧伤地说道:“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我哥没有白白传授你武艺。你能活着回来就对得起我哥了。”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我去找通天魔尊没有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只是为满足私欲,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多亏了我现在说不出话来。如果没记错的话,魑魅一直缠着我的腿,我低头望了望,并不见魑魅的身影。他死都不会动手,难道被他们给分尸了吗? ------------ 第五回 天牢养伤的待遇 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天牢之内,并且和炎师成了邻居。 我和赤炼蛇交手的过程中,不幸中了天狼之毒。好在我的私人医师——灯盏姑娘,救治及时。不然此时,我断不能像现在这样——双手攀着铁栏,举步维艰。面色苍白,浑身乏力,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尴尬地攀着铁栏杆,对面的炎师十分贴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喊人?” 我无力地点着头。也许是天牢之内只有我们两个的缘故,炎师对我的态度特别和蔼,不要以为是寂寞使然。真心觉得他是幸灾乐祸。 “喂!快来人呐!陆千里醒了。牢头,牢头!”炎师兴奋地喊着。 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你离经叛道,被迫与整个世界为敌,但你转身,却发现另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和炎师化干戈为玉帛了,即使我没有忘记——他曾在威德颜天大帝面前打我的小报告。 炎师呼叫牢头,是一个并不漫长的过程,却让我有种友谊地久天长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出来的友情。 请原谅我的唧唧歪歪,多愁善感,毕竟我现在身受重伤。 其实,牢头来了也无济于事,他不是大夫,不会医病。不知灯盏和小叶什么时候来看我,我眼巴巴地望着牢头,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牢头看我亦是连连摇头,也许他真的是太无聊了,他看了看炎师又看了看我,然后下意识的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使劲朝下一按。 然后,我以山崩之势倒在了地上。 “大哥你新来的?那是特等重犯,弄死他你替他受罚吗?”炎师在对面焦急地喊道。 牢头抱歉地搔了搔脑袋,说道:“我守了三千年天牢,终于看到囚犯了,没什么经验······” 寂寞的牢头,我心中哂笑道。 牢头伏在栏杆上,朝牢内望着我,道:“你还好吧?” 我一动不动的摊在地上,心道:“装死,赶紧去叫大夫吧。” 炎师又打呼小叫起来,“还不快去喊人,他死了,你的前途也就完了!” 牢头风一般地消失在天牢之内。不一会儿,玄医正道的云桑尊者,我师兄向云天,火神楚恒以及一众闲杂人等,纷纷聚拢在我的身边,但惟独不见小叶和灯盏的身影。 我这次玩大了,他们两个定是受了我的牵连,被关起来了。还好,我没让他俩去西海,天界即使重罚,也只能定个“从犯未遂”的罪名,打一顿就放了。 向师兄蹲了下来,见我目光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便道:“你放心,大司命找你的两个随侍只是去问问话,她们很快就来。” 云桑尊者用银针把我扎成了刺猬,但不得不承认,这每一针扎下去,我就多了一分力量。我朝各位笑了笑。 “你能不能有点忧患意识,外加一些荣辱心?”向师兄责备道:“你除了闯祸制造麻烦之外,还能干吗?我跟你说,这次我可保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向师兄絮絮叨叨跟个老太太似的,一旁观察银针的云桑尊者皱了皱眉头,幽幽地提示道:“他不是故意嬉皮笑脸的,这是银针入穴的正常反应。” 向师兄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噤声。未及片刻,又继续数落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大概也没有以后了,你犯的是一般人都会犯的错误,只是这后果太严重······” 他开始对我长达三个时辰地批评教育,除了正在一旁施诊的云桑尊者,其他人都离开了。 我有种必死无疑的感觉,但我绝不是死于天罚,那样太浪费了。也许大司命会提前我殉柱的时间,这也是我一直担忧的。 虽然我脸上的表情不受自己控制,但这僵硬的微笑,完美的诠释了我此刻的心情——当一个人完全失去希望,那么他便开始走向灭亡。我一所求不过两种,一愿天器属长盛不衰,二愿步纤尘涅槃重生。 现下,我失去了所有琉璃魄,失,不复得。 如果人心中也有支柱,那么此刻我正在体会哄然倒塌的感觉。 大司命真的能操控每一个人的命运吗?若能,那为何不安排通天魔尊灰飞烟灭?若不能,为何将我的结局设计得如此凄惨? 他时常说“和天斗必死无疑”,难道这个天就是指他自己?他费劲心机,不过让我觉得生无可恋,那么殉柱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太阴毒了吧?” “你说什么?”向师兄一愣,终于停止了无休无止地絮叨。 我意识到自己可以说话,然后试着又多说了几句:“别吃心。我说的是赤炼蛇,居然放这么厉害的毒灵。” “好了,我得走了。”云桑尊者如释重负地说道:“这针,等灯盏回来让她替你拔了。你自己别乱动。” “有劳。” 向师兄忙起身相送。好像这里就是他家一样,还巴望着人家云桑尊者天天都来。 “您放心地走吧,我知道错了。”云桑尊者离去许久,我虚弱地承诺道:“以后,我都不会再给你们找麻烦了,我会尽快殉柱。” 向师兄一愣,对面炎师也提起兴致,扒在铁栏上,巴巴地望着我们。 “你不要难过,这是我的命数。你若是觉得我可怜,就在我投身的那根柱子上设计出一个凹槽,把琉璃瓶挂在那儿,我会很感激你的。”我气若游丝,最后一席话向师兄几乎没怎么听清。 但我见他泫然落泪,却不像是和大司命同仇敌忾的一派。 也许师父选我做接班人别有目的,我邪恶地以为他是想让我颠覆些什么,但那实在是高估自己了。 正如师父所说:“若成大器,隐忍执着必不能少,难在灵通,贵在变通。我天器属历任尊者外在稳重审慎,内在灵活贯通。吾先得一弟子无忧,内外兼备,奈何竖子志不在此。其下小童,吾独爱千里之才,可怜其性情太甚。天器属若强惟独此子,天器属若亡必赖此子,吾反复忖度,终不能免家翁怜子之俗,奈何爱其才。特委以重任,愿不负吾望。” 这些话记在师父随身携带的手札之上,他历劫以后,这手札辗转落到我的手中。 他最怕的事情没有发生,诚如师父所言,千里性情太甚,若亡,必亡己一身,绝不牵累他人。他最期盼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几世动荡,天器属早已不复昔日荣光,千里无才兼愧师恩。 ------------ 第六回 天牢之中的干戈 向师兄公务缠身,并不能在这天牢陪伴许久。加之我已无大恙,他纵然惜别,也只得放心地走了。 我浑身尽是银针,云桑尊者嘱咐我不得乱动,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着实煎熬,我便想换个姿势。只微微一动,全身的银针又入穴一寸,疼得我几乎晕厥,只得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 炎师那边不知怎地,居然也抽泣起来。 “哎,想你我缠斗半生,怎料你不计前嫌,屡次替我龙族消灾解难。罔我长你一辈,相比之下我真的是自愧不如。”炎师语重心长地发起了感慨。 他仿佛是在夸我,但我却觉得他占了我好大的便宜——他居然说长我一辈!没法和他做朋友了,我不过跟傲天学了几天功夫,况且并未以师徒相称。我知道傲天胸襟坦荡,但此举着实为他弟弟出了一口恶气。 “我堂叔敖闰,一生仕途坎坷。晚年又遭魔道蛊惑,弄得人颓妻亡。好在你及时到了西海,若再晚一些,我堂叔就完了。”炎师说道他堂叔又不禁抹起眼泪。 我把头偏向他那侧,看着他那哭哭啼啼地样子,就像是回到小时候一样。 不过那时候,他是打不哭的,他会攒着眼泪,然后去司武阁找傲天放声大哭。然后,傲天领着他来找我师父算账,之后我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挨板子。 我不禁失笑。 炎师见状必是以为我在嘲笑于他,因而转悲为怒,愤愤道:“你这厮忒没胸襟,恨人有笑人无,我并未肆意寻衅,你为何还哂笑于我?” 我不睬他,自顾自说道:“我何曾哂笑你了?我不过嘲笑自己半世飘蓬,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浑浑噩噩一生,到头来惺惺相惜的,竟是冤家债主。” “你什么意思?”炎师问道。 我歇了歇,提了一口丹田之气,方有力气和他解释道:“我是说,我这一生庸庸碌碌,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虽一事无成,但也不冤枉。临了能和你这个仇家化干戈为玉帛,着实让我始料未及。” 炎师破涕而笑,我俩笑作一团。我也懒得预想自己的后果,也不愿忖度当权者的决策。甘为一生绝望的狂欢。 “这景象,实在让人想象不到的。”灯盏忽而出现在我的面前,对小叶说道。 隔着铁栏,他们两个怜悯地将我打量了一番。 小叶唉声叹气道:“原想着,跟了个神通广大的主儿。谁知你竟是个横生事端的莽夫。莽夫也就罢了,为何屡遭大劫,都可免死,若换作寻常人,早就魂归幽冥了罢。想我叶氏何等聪慧,却被你视作无物,你若肯和我商量一二,必免此祸端。” 我最恨他那副事后‘天算子’的模样,恨不得立马起来,爆锤他一顿。 我幽幽道:“灯盏,你进来。帮我把银针尽数拔了。我躺久了,身上有些乏,想起来活动活动。” 我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小叶一见又触了我的眉头,讪讪道:“谷主难道是要恩将仇报?我不敢居功,但不是我谁还背得动你。看你平时羸弱的模样,却比泰山都重。” 小叶揉了揉肩膀,说道:“我这一身筋骨没有一处是好的,回来受你连累,当众挨了三十板子。我一介草包也罢了,灯盏是女流之辈,却也跟着受罚。受你牵累的还不止我俩,琉璃魄的宿主(除了人众和已故的上神),无忧尊者,云天尊者,甚至是大司命······” 灯盏推了小叶一下,道:“别说了,他现在这样,哪能听得这些?” 小叶不肯罢休,又道:“怎么就说不得了,他之所以弄成现在这样。还不是这三十二重天众给宠出来的?你师父化劫飞升,你两个师兄均在天界担负要职,况你自恃才高目下无尘,天界谁敢把你怎样?” 灯盏欲阻止小叶,小叶不依不饶地数落起我来:“你知道我们妖众要修炼多久才能飞升为天众吗?我前世修行上千年,不比你少几天,你本为石类,自小被带到天界教养,便轻而易举地成了天众。你为何又如此不珍惜?不珍惜也罢,你做事肆意妄为,不计后果。你为了一串青蚨铜钱,便百般捉弄岐山魑魅。现在想来便是毫无道理。” 我愣愣地盯着小叶,见他郑重如斯,便也悉心听他的满腹牢骚。 小叶见我神色肃然,更加不顾灯盏的阻拦,索性盘腿坐在铁栏之外,对着我又是一番陈词:“你可知你当日的行为,让魑魅尊严扫地,他为了报复你,放出你的死敌小天狼。又协助小天狼解封了赤练蛇,并策划了玄冥海魔尊出逃事件。我私心觉着,这次天界之劫的罪魁祸首,便是你。” “是我?”我不禁自嘲。 牢头打开了牢门,放灯盏进入牢笼。她一根根地拔出我体内的银针,又不时担忧地望着我和小叶。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直接送入天牢?”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灯盏叹气,小叶也不再啰嗦。 “你捉捕通天魔尊,本来是分内之事,倒是无可厚非的。但你有琉璃瓶就不同了,你明明能够很准确的找到通天魔尊,却不和大伙商量,单枪匹马地去了西海。我们虽然是你的随侍,但也不免怀疑你和通天魔尊的关系,更何况外人······”灯盏缓缓说道:“所以未至月隐谷,君上就命人将你锁入天牢。” 我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问道:“通天魔尊可被寻着了?” 灯盏无声地摇了摇头,小叶万念俱灰地看着我。 “你们不是教季无忧使用琉璃瓶的方法了吗?”我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灯盏和小叶一愣,我觉得这是我语气的问题,于是换了种说法:“那琉璃瓶很好掌控,你们既然教了季无忧,他为何还是寻不到魔王的踪迹?期间出了什么事端吗?” “通天魔尊隐藏起来了,那青色琉璃魄大概也被他封印起来,毕竟通天魔尊不是青色琉璃魄的宿主,哪那么容易就被找到?”小叶说道。 “我倒是糊涂了。”我自责道。 “智囊叶公有何高见?”我缓缓问道。 小叶惊诧地瞪着我,似是没听清我再说什么。 我笑道:“我没主意了,你说我以后怎么办?” 小叶双手托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安心养伤,诚恳认错。” 呵呵—— ------------ 第七回 罪可死我命非此 小叶的建议固然守中,算不上什么上策,以我现在的光景,却也别无选择了。 “你的字倒是写得不错,颇具大家风范,若是装裱起来也是一副佳作。”小叶歪着脖子,双手抱在胸前,悠闲地说道。 我醮了醮墨水,权当他的话为耳旁风。我平日里的话风过于犀利,写起“罪己状”来便显得措辞过于唐突,故此时常搁笔沉思。 “字迹清秀,略欠文采。”小叶说着,弯着腰认真地看我所写的内容。 我有些厌恶地把笔撂在桌上,瞪了小叶一眼,道:“你总这般唧唧歪歪,我没法写了。不然你来。” 小叶颇为自负地捡起桌上的笔,醮了醮墨水,随手扯过一张宣纸,又在边缘压了两块纸镇,然后又将我先前的“罪己状书”拿了过去,模仿着我的笔迹,又重新构思了一篇,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小叶颇为得意的笑了笑道:“你倒不必谢我,这对我来说本不算难事。” 灯盏仔细地拜读起来,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赞道:“若不知是出自你的手笔,大伙便当是先生幡然悔悟了。你写如此入情入理,到让我看出,你对的先生诸多不满呢。” 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嘴角不觉抽搐一下,道:“有必要写得这么谄媚吗?” “不是谄媚的问题,是态度问题。你是在写‘罪己状’不是在写‘讨逆檄文’,别那么死心眼儿。以你现在的情况,写一篇血淋淋地‘罪己状’都不过分。”小叶摇头晃脑地说道。 待墨迹风干,灯盏帮我把它裱入折子当中。我扯开乾坤锦囊,把文房用品及书案一并收了进去。 几日之后,司命神殿便派人道天牢提我。 在我被押出天牢之前,炎师特地嘱咐我道:“你要是看到大司命,便提醒他一下——炎师还没有定下罪名。老这么耗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炎师以这种唯求速死的态度,和我作别,倒是让我对他生出几分歉疚。我们没来由地相互排挤了几千年,彼此互不让步,唯求一方早登极乐,也省得自己活得虐心。 但他今日法力折损过半,与废人无异,我亦是半死不活,免不得生出几分惺惺相惜,往日的过节便也淡忘了几分。 原本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末日狂欢。 我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知情不报,延误战机”。按律当斩。 鉴于我存在的特俗意义——殉柱。当权者经过激烈地商讨之后,为了维护法制的公正,又为了整个天界未来的走向,一致决定——将我殉柱的消息公布于众。 作为惩罚,我必须全心全力地配合司武阁寻找通天魔尊,并接受司武阁全天候的监视。 这个消息公布以后,便如同将石子投入湖中,先激起一片水花,然后荡出一圈圈地涟漪,最后石沉湖底,杳无音信。毕竟‘陆千里殉柱’比不上‘通天魔尊复出’更能让人提心吊胆,也许出于可怜,大家对我的包容性便越来越大了。 现在,只要我一出门,身后就跟着一大票天兵天将,搞得我跟巡街查岗似的。而但凡有仙友见了我,也都客气非常,不似往日那般无视了。 就连天器属平时和我关系要好的师侄,见了我也都是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好像我已经作古了似的。 但以我的性格,这样去了实在是不甘心,但又想不出别的法子代替自己。左右大司命没提前我殉柱的时间,索性报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苟活。 炎师还在天牢之中,大司命对炎师的态度是——暂且收押,暂不定罪。 今日晨会,季无忧催我赶紧想出找到琉璃魄的方法,我本身并无头绪,也无从想起,便跟季无忧陈述了——我能力不够的事实,却被季无忧认作拖沓怠工。 但我觉得我的表述并无问题,欠缺的只是对他唯唯诺诺的态度。我原话是这样的:“你让我去找琉璃魄的做法很浮夸,就算找到琉璃魄也未必找到通天魔尊。你不如趁现在魔界并无异动,勤加练兵为上。” 然后,我就被客气地“请”出了司武阁。 左右无事,我索性拿了些东西去天牢看望炎师。 天牢之中,炎师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角发呆,见我回来了,便用一种“仇富”的态度送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炎师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凭什么每次闯祸,都可以逃过惩罚?” 我同样靠在铁栏上,在乾坤锦囊中摩挲着,说道:“我用生命换来的苟延残喘,这你也嫉妒吗?” 炎师是知道我殉柱的,他只是惯性地对我愤愤不平。 我掏出一件“赤云麒麟甲”来。炎师愣愣地盯着我那乾坤袋,露出师父神往的神色。 我将那“赤云麒麟甲”一抖,那甲胄便“噼噼啪啪”地作响,不时放出几道火花。这件铠甲,是我取地炎之心的火精冶炼而成,五行自然与炎师相合,他穿在身上虽说不能使他的火龙重新复活,却能够提高他自身的灵力指数。 “你拿出这东西作甚?我现在又不需要。”炎师恹恹说道。 我将铠甲塞了进去,说道:“我见你在这牢里无趣,索性送你一件玩物。我不告诉你他的使用方法,你且自己试验。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便指着这法宝戴罪立功呢。” “废人一个,还有得奢望吗?”炎师有些失落。 我劝解到:“别那么死性,除了火龙珠,你就不会修炼过别的吗?你根基牢固,超别的方向发展一下也挺好的。你看楚恒,为什么称他做火神,但凡五行属火的灵力他便都能操控自如。你信不信,他若修炼起火龙珠来要比你厉害。即使你具备先天优势······” 炎师惭愧地低下了头,我拍着他的肩膀狠狠说道:“你哥哥是谁?战神!傲天!他行,你一点不差。火龙珠有什么好的,连地瓜都烤不熟。” 炎师气愤地瞪着眼睛,似有一种将我生吞活剥地架势。 我旋即赔笑道:“等你修炼好其他的火灵神功,你我在较量一番可好?” 炎师轻哼一声,道:“哼!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见他又来了斗志,也放下心来,探监地时间有限,我只得告辞。 “姓陆的,你给我站住!”炎师厉声喊道。 ------------ 第八回 相思染尽寂寞雨 我已然一脚迈出天牢,忽听身后炎师愤怒地咆哮:“姓陆的,你给我站住!” 我疑惑的转身回去,并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炎师皱着眉头,这使他原本丑陋的面容,更透出几分狰狞,他踌躇半晌,缓缓开口道:“如果你在我恢复灵力之前死掉,就必须承认,你才是懦夫!” 我冷笑一声,道:“成交,但你若是输给我,就得乖乖地喊我一声爷爷,怎样?” 炎师扯了扯嘴角,轻蔑地扫了我一眼,自信满满地盘腿坐下,很快便入了定。 我悄悄离开天牢,司武阁的侍卫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早就不耐烦了。 司武阁总共派了七个人来监视我,他们号称“北斗武士”,传说他们每人只会一种拳法,因他们擅长巧设疑阵,配合起来便威力无穷了。 司武阁简直就是浪费,不过是监视一个病怏怏地疑犯,竟然动用这么宝贵的资源。其实,我必然是做不得恶事了,与其说正帮人监视我,还不如说他们在做我的私人保镖,难怪惹得炎师嫉妒。 我虽然被监视起来,但是锻造司那边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我还是经常去灵山,这里补天石较多且集中,好过四海八荒地到处寻觅。 补天石在别人眼中便做寻常之物,与我却是救命的良方。 陆某不才,当年矗立灵山之巅,却并未被女娲大帝看中炼石。 这种神石天都补得,区区几根天柱如何就补不得?前提是提炼出七色琉璃。 一般来说,补天神石最多可凝练出五种精魄,凝练出来七种,根本闻所未闻我当年成功实属侥幸。 我注定与七色琉璃魄无缘,我把它们提炼出来,便被步纤尘占了去,步纤尘散尽魂魄,让我找的也艰辛,况且我好不容收集的琉璃魄,现在都被季无忧没收了去。 而无缘终归是无缘。默默相守,痴痴相望,万年光阴哪堪弹指一挥?那时我尚未开蒙,混度如鸡子,你纵然灵秀却也不得自由。 待到彼此修成,却是一个痴愣,一个矜默。懵懵懂懂地相伴千年,难得等到彼此倾心。而今,天涯徒留未亡人。 我欠你的思慕之情,只这短短二百余年是偿还不尽的。辜负了你那万年痴心,千年柔情,只可惜你恋慕的,偏偏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人。 纵是无用之人,也盼芳魂归来。 我低头挑选着补天石,竟没有一颗有当年那些补天石的灵气。而当年步纤尘所处之地,现在杂草丛生。 这谷中氤氲着水汽,怕是要下雨了。一念之至,暮雨霏霏,细密如线。 我念了一段避水咒,将雨隔开。俯首拾起一枚补天石,把玩起来。 一双玄色重台履,一袭曲踞蓑衣,踏着烟雨而来,抬眼望去,竟是故人。 雨水打在蓑衣上,为那人镀了一层薄薄地水雾。雨水如断线一般,隔在彼此之间,透过雨帘,那妙人报以浅浅一笑。 只因多次冒犯于她,我便不敢先开口,只立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你果真好大的面子,别人公干可没有“北斗武士”护航的待遇。”那女子调侃道。 我惭愧地笑了笑,道:“灵鹤仙子取笑了,这不过是天界附加给我的桎梏,一个移动囚室罢了。” 那女子掩面浅笑。 我抱歉地说道:“倒是连累你了。”雨声簌簌,却无人言语。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敢奢望她原谅。 灵鹤环顾山谷,方才轻轻说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被训斥一番,罚了几年的俸禄。我孑然一身,也是无所求的。没有紫气甘露,便不能修炼了吗?倒是可怜了彤夷,困在老槐木中,没有了甘露滋养可如何是好?” 竟忘了,那北冥幽界的彤夷早被送到玉山王母处。她魂附木胎,尚未修炼成型,就这样也没逃脱惩罚,我真是罪孽深重。 我问道:“彤夷没有骂我吧?” 灵鹤忍俊不禁道:“你从西海回来那几日,她几乎天天骂你,说你害人不浅。不过这几日不再骂了,对你倒是生出几分同情。” “哎。”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么说的吧,可不就应验了。我这样的,多活一天就多造一天的孽罢了。” 我呵呵地笑着,算是自嘲。 灵鹤淡淡地说道:“我倒不信,你会死得这么简单。我见你一直在采集补天石,必定是在为自己绸缪呢。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道吗?” 我将补天石置入乾坤锦囊,反问道:“灵鹤仙子今日怎么会来灵山?” 灵鹤笑道:“这里雅致,我早有意在此结庐。前儿跟西王母领了旨意,今日便来看看,怎想遇到你了。” “这儿确实是个好地方。”我喃喃自语道。 灵鹤朝那荒芜地草坪上看了看,幽幽说道:“可惜,你们都不在了。” 我低眉垂眼,喉头一紧,尽是无尽的酸楚。 “你们倒是可怜,生不同时,死不同期,还都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果。当年我在谷底游走,见一块神石熠熠生辉,便知是通了灵性的。和她寒暄了几句,她让我看看那灵山峰顶的巨石,让我问问他可曾醒着。”灵鹤娓娓而谈:“我便去了,可灵山峰顶的巨石并没有灵通,生得倒是奇骏。 ------------ 第九回 惊涛岸浩瀚东海 说话间,雨已经停住。 灵鹤轻轻一旋,蓑衣便在她身上消失了,只余一袭青色纱裙,微风徐徐,宛若流云。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北斗武士”道:“他们会让你去吗?” 我回头瞄了那七个人一眼,说道:“我不知道,我们不经常聊天。只是我的言行均在大司命的监视之下,你若跟我一起,势必会引人注目,倒是对你不利呢。不如仙子跟我说清具体方位,我自己去看看?” 灵鹤不屑地横了我一眼,幽幽说道:“今时今日,我还怕甚流言蜚语?我这般不计前嫌地帮你,却惹人嫌了。人族总叹世事薄凉,却不见自己也是薄凉待人的。你心中存着芥蒂,自是容不得我了,我倒妄作好人。东海中央,赤焦之岸,下有巨石,传为女娲大帝所遗,我有一金兰姐妹,正是龙宫三龙女。我前些日子去东海赏珠,便从那三龙女口中听得了这件事儿。那补天石,在别人眼中倒是寻常,对你来说就不同了。但你也不要觉得别人拿它无用,就擅自取了,好歹和龙王通报一声儿。” 我朝灵鹤揖了揖礼,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灵鹤向来孤傲,今日肯与我这般平心静气地说话,定是原谅了我往日的冒犯。看她飒飒之姿,款款之度,心性倒似通透了,我这等碌碌庸才,自是不配让她伤怀。我的心中也释然了。 “灵鹤仙子言重了,我怎敢对仙子心存芥蒂?倒是······”我缓缓说道。 “那你是说我多心了?”灵鹤嗔怒,打断我的话,道:“你跟我不必客套寒暄,也不必动不动就抬你那双爪子,我看了就烦。你更不必对我感恩戴德,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你若有心也不再这三言两语上,如无心就当我在刁买人心罢。” 我憨憨地笑了两笑,这女子行事倒是让人匪夷所思,刚刚还心平气和,这会子就开始斤斤计较起来了,我也不敢再言语。 灵鹤从袖子里拿出一颗避水珠,那珠子通体润白,发着羊脂的光泽,上附浮雕螭龙纹饰,小巧灵便,煞是可爱。 灵鹤把避水珠塞到我的手中。 “灵鹤仙子,我会念避水咒······”我提示道。 灵鹤横了我一眼,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性!我还不知道你会避水咒吗?这珠子是三龙女给我的信物,我把它交给你,是想让三龙女看在我的面上助你一助。你当什么呢?” 我方才恍然,郑重地将避水珠收好,刚欲施礼告辞,却被灵鹤寒光熠熠的眼神逼得放下双手。 “你且去吧!回来时别忘了把这个珠子还我。我在灵山等着。”灵鹤仙子淡淡地说道。 她翩然转身,踏着新雨初歇的氤氲之气,渐渐消失在了山谷深处。玉溪青天,交相呼应,虉草蓬生,新绿莹身。我自心底涌出一种酸楚,莫名地失神。 北斗武士在我身后巍然如山,我报以浅浅一笑,道:“各位大哥,陆某现在要往东行,是否需要向大司命通禀?” 北斗武士们彼此相顾,看了我一眼,为首的武士说道:“找神石原本是你的本职,去了也罢,不用回禀他也是知道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煞是多余。我不过觉得这些日子累得他们与我四处奔波,颇有歉意罢了。固然是自己多余,也不赖他们不常与我说话。 既然他们不强加阻拦,那我便去东海一趟吧。 一众人整整齐齐地聚集在东海之滨,巡海夜叉见岸边有仙灵之气,便也从远处过来了。巡海夜叉见来者是我,欣然寒暄起来:“原来是陆司长大驾光临,你可有什么吩咐来的?我且替您通禀一声儿。” 巡海夜叉十分客气,竟然让我倍感欣慰。平日,鲜有人对我如此看重,加之今日的“疑犯”的身份,使得众人对我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我亦温颜回礼,说道:“我来东海取一寻常之物,以作修补天柱之用,即是修补天柱,那便不是小事儿。还请阁下替我到东海龙王处请一道批示。” 夜叉笑道:“自是不在话下的,陆司长与我海族渊源颇深,看在屡次助龙众的份上,我家龙王定会倾囊相助的。你且随我入海吧。” 我点头,跟在夜叉身后。那夜叉唯恐唐突了我,便让我走在前方,他自己跟在身后引路。 东海较之西海,自是胜其百倍的的宏伟气派,珊瑚假山,水晶宫,琉璃地砖,碧玺瓦,无尽地奢华荣耀。 彩鱼成群,竟然有序。众彩鱼簇拥之下,款款走来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子,正是龙王的三公主——卿漪。 我曾经跟傲天战神学过功夫,傲天是龙族,我自然也因此认得这些龙族贵胄。我虽认得卿漪,但彼此只有一面之缘。 不想那卿漪却还认得我,她朝巡海夜叉点了点头,又颇具大家风范地朝我见礼,我作揖回礼。 卿漪缓缓说道:“这些年总听得你的传言,你和我堂兄学过武艺,我便以为你有大神通了。今日一见,倒也平常,堂堂男子却做颦颦之态。果然妄负灵鹤的一片痴心。” 我惭愧地笑了笑,不做辩驳,却道:“不知三公主欲往何处?” 卿漪漠然,瞧了一眼琅轩大殿,说道:“去父王处请安,你必然也是来见我父王的吧?” “正是。”我做了个请的姿势,以示对她的尊重。卿漪毫不客气地将我甩在了身后,径自朝龙王的琅轩大殿走去。 不知这世间的女子都怎么了,经都似这般喜怒无常,就连这水里炮大的姑娘,也没有一丝温婉。倒是愁煞了一群痴心人儿。 那夜叉望着卿漪公主的背影,茫然若失,这让我不禁有些惋惜。明眼人都看得出,那龙女并未用正眼瞧过夜叉。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我道。 那夜叉愣愣地矗在原地,并未反映过来,也不瞧我一眼。 我轻轻咳了一声,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方才把他的魂魄勾回来。 夜叉连忙致歉,并道:“小的名叫鲤玄。鲤鱼的鲤,玄冥的玄。” 我笑道:“那贤兄自是鲤鱼元神,假以时日也可以成龙的。” 夜叉惭愧地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将我引至琅轩大殿。 ------------ 第十回 痴心儿龙宫奉命 夜叉鲤玄单膝下跪,双手齐眉,恭恭敬敬地朝东海龙王禀报道:“禀大王,天器属陆司长到访。” 龙王对夜叉鲤玄说道:“嗯。你先下去吧。”夜叉鲤玄得令,便立即退了出去。我特意看了那卿漪公主一眼,那公主并未表露出丝毫不舍,只把心思全部放在那珊瑚屏风之上,她手执碧玉簪,灵巧地逗弄珊瑚屏风中游走的小鱼。 龙王绕出嵌满螺钿的案几,笑意盈盈地朝我走了过来。他慈祥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孤本想下次述职的时候,到天器属亲自道谢。怎想,你自己就来了。哈哈,来上座。” 龙王半推半拽地将我送到一个水晶坐墩上,然后自己搬了个坐墩坐在我的对面。龙王笑呵呵地拉起我的手,用他那粗糙的龙爪,大力地拍打着我的手背。我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龙王便招呼卿漪一并过来。看他这般殷勤地架势,我心里骤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卿漪,快来见过陆司长。你都不知道,当年就是这位陆司长,冒死救回你堂兄的。你四叔这次死里逃生,也全赖陆司长及时发现。他可是我龙族的恩人呢。”龙王朝卿漪招手,卿漪十分不耐烦地收起碧玉簪,懒洋洋地朝我们走来。 她低声喃喃道:“有什么了不起吗?我堂兄还不是死了,四叔还不是落下了残疾。” 龙王耳力有些差,我却一字不落的都听来了。 龙王不知女儿再说什么,便让她重复一遍。那卿漪倒是机灵,立即换了一种温婉的口气说道:“我是说,这位陆司长真真儿是年轻有为呢。” “不敢,不敢。”我客套地回复道。 龙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卿漪,眼睛骨碌碌一转,似是在打着什么主意,话刚到嘴边,就被卿漪的话给堵了回去。 “父王,这陆司长千里迢迢来到东海,定是公务在身。您老拉着人家唠嗑,恐怕会耽误人家呢。你怎么不问问他此番千里所谓何事?既然您觉得他对咱们有恩,能帮就帮他一帮。”卿漪声如玉磬,伶俐地提示龙王。 她见龙王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便道:“那既然谈起公务,那么卿漪也不便滞留。卿漪告辞。” 说罢,她便急急离开这里。 龙王无声地朝她离去的方向点了点,然后对我说道:“陆司长来我东海所为何事?” “我听说东海中央,赤焦之滨有一巨石,乃是女娲大帝所遗。我现下在锻造司负责修复天柱,那神石便是我所需的材料。特地来此向龙王请示,可不可让在下将那巨石去了去?”我道。 “呃······”龙王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为难,然后他和蔼地跟我说道:“陆司长亲自开口了。我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可是,那巨石若是被取走。赤焦也会跟着消失。本来吗,我东海少一岛屿倒也无妨,只是那赤焦乃是候鸟栖息之地,若失了去。来年候鸟无处栖身,必定会坠亡沧海。” 龙王又道:“我区区龙王,哪里有移山造物的本事?陆司长若是有办法保全赤焦,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保全,你取了巨石,我也不会阻拦。只是来年候鸟无处栖身,难免会坠亡,你我便犯了杀戒了。” 我身后的北斗武士默默地将我们这里的情况转达出去。引得龙王十分差异,龙王问我为何我的随从为何会向天界传递消息。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并告诉他,北斗武士并不是我的随从,相反我却是他们的囚犯。 龙王诧异,我解释道:“我私自去找通天魔尊的下落,延误了天界的战机。以至于魔王至今都没有消息。天界本来想将我军法处置,但好在我还有一点点用处。就暂且免我一死,相信龙王早就听说了吧,陆千里迟早是要殉柱的。但我想生人殉柱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找到其他方法代替,也算是造福后世了吧。” 龙王遗憾得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那么,你随我来吧。” 我跟着龙王来到东海中央,赤焦之滨。赤焦是由无数珊瑚尸体堆砌而成,覆盖海面三四里。补天石附着在赤焦之内,使赤焦由内至外发出补天石特有的灵力。那礁石占据了整个岛屿的三分之一,整个嵌在赤焦之内,看这样子全部取出来确实有些难度。 龙王为难地说道:“你尽量不要全都取了,稍稍拿走一些,留下一些使这个岛屿不至于塌陷。” 我无奈地走到了赤焦上面,不知道如何向龙王解释。这块补天石之所以珍贵,便在于他不曾破损,原先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如果我敲下来几块,恐怕会使补天石的灵力受损,倒不如灵山谷中的那些珍贵了。 好在现在赤焦之畔并无生灵,我势必要趁此机会相处一个完全之策,只可惜我并没有移山造物的能力。 苦于无计可施,那半路赶来的夜叉鲤玄默默说道:“三公主前些日子去玉山王母处,得了一根碧玉簪,那玉簪法力无边。相传玉山深处有一宝玉,王母不忍心破坏玉山的土石,便用这玉簪在玉山山顶轻轻一划,那宝玉就自己长出来了。三公主和王母打赌赢了这玉簪,以及使用玉簪的方法。大王和陆司长到可以去请三公主帮忙。” 龙王听罢,龙颜大悦急命夜叉鲤玄去请三公主,我们等了大概三个时辰。鲤玄垂头丧气地返回赤焦。 “三公主说,她身体不适,受不了日晒风吹。”鲤玄为难地说道。 龙王气得吹胡子瞪眼,嗔怪道:“胡闹,刚刚还好端端的。我龙族的女子哪里那么娇气了,你再去请。” 鲤玄支支吾吾地说道:“三公主说,就是龙王亲自来请,她也身体不适,去不了的。属下认为,三公主必定是真的不适,不然也不会不理大王的吩咐。” 龙王哪里理会鲤玄的辩解,他认定卿漪是在耍小孩子的脾气,便气呼呼地亲自去找卿漪,看那架势怕是要动家法了。 ------------ 第十一回 龙女释怀弄宝簪 那龙王气势汹汹地来到碧玉轩,喊着那三龙女的乳名,大步流星地朝内阁走去。碧玉轩的婢女见龙王来势汹汹的样子,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 那龙女倒是十分镇定,隔着鲛人纱,我隐隐望见那龙女悠闲地修剪着海兰花。 虽说隔着鲛人纱,但我作为一个外人,还带着这么多武夫,这样出现在姑娘的绣房之中,实在是不合时宜。于是,我默默地退了出去。 龙女的房间设在碧玉轩的阁楼之上,门口有一个长长地回廊。 我斜斜依靠在回廊的“美人靠”上,向下望见一个身着靛蓝铠甲,手执象牙古月刀,面色青黑,神情有些惆怅的痴心人儿。那人正是巡海夜叉——鲤玄。 鲤玄抬头望了我一眼,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可能是羡慕吧。他默默地低下头,转身离开了碧玉轩,那背影萧索孤寂,似是背负了千斤的无奈,万斤的凄凉。 “你这丫头,越发不懂事儿了。人家陆司长屡次冒死解救我龙族子孙,现在不过是请你帮个小忙,你经然如此怠慢,不但失了体统,也显得我们龙族小气。”龙王虽说嗓门大,但也对这个姑娘无可奈何,随即屋内便传来“嘤嘤”的哭泣之声。龙王本来无动于衷,只是那三龙女哭得过于凄楚,便将那老龙王的心也哭软了。 女子的眼泪若是当做武器来用,便是世间最厉害的法宝。任我天器属多精良的炼师都无法超越,呵呵,除了女炼师的眼泪之外。 “哪个没心肝儿的跟您说我能开山造物了?我不过新得了个簪子,父王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吧,我那些姨娘都是成体统的。你赏她们去!”三龙女忽然撒起泼来,我本以为他老爹会教训她一番,没想到那龙王却更加和蔼了。 龙王呵呵地笑着,哄着那龙女道:“哪个杀千刀的说我家三姑娘没有体统了,我率领十万水军淹了他家府邸!小祖宗您可别哭了,陆司长可在外面呢。再让人家笑话。” 龙女停止了抽泣,大声说道:“让他笑去,我偏不管他那些破事儿,让他去闯祸,自有人收拾了他。” 我尴尬地看了看一旁的北斗武士,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我站在他们中间,显得十分单薄,仿佛只要一缕轻风便能把我吹到天上去。我在这些健硕的武夫手中,还有祸可闯吗? 只要三龙女坚决不肯帮忙,北斗武士就一定会把我押解回府的。 龙王觉得我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他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更何况,西王母的碧玉簪确实有隔山取物的神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龙王报了十二分决心说服龙女,可是那龙女似乎并不体谅他父亲。 龙王没辙,无奈地走出绣房,为难地说道:“孤王教女无方,实在对这个逆子没办法。陆司长你看······” 我朝龙王微微行礼,请示道:“可否让陆某跟公主说几句话?” 我心道:你有你的胭脂泪,我有我苦肉计,让你交出碧玉簪才是正事儿。谁还管他面子不面子的呀。 龙王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我站在门外朝着内阁的方向说道:“公主可知在下取补天神石有何用处?” 内阁无声。龙王默默地捏了一把汗。 我继续说道:“补天石乃是女娲大帝所遗,是圣物。现下天柱受损,陆某急需补天神石做材料。其实陆某殉柱,也可护天柱周全,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公主自幼生长帝王之家,必定不同于一般闺阁淑媛。陆某料想公主深明大义,只是不晓得如何驱动碧玉簪的神通,陆某不才,却通晓世间各种法宝武器的使用方法,请公主将碧玉簪暂且借我一用,大功告成后,陆某必定双手奉还,并对公主感恩戴德。” 内阁的沉默让我有些绝望。 少顷,那内阁传出三龙女嗔怪之声:“哪个说我不会驱动碧玉簪了?尽是瞎话。我偏不给这世间最薄情寡义的浪子使用。你奈我何?” 龙王颤抖着指着内阁,头上腾腾冒火。我怕这龙王真急了,冲进去揍那龙女一顿。以那龙女倔强的性子,势必宁为玉碎,到时候最倒霉的可就是我。 这碧玉簪本是为西王母量身打造,世间仅此一件,并且不可复制。我可不能就让它这么毁了。 我急忙拦住龙王,温颜劝道:“龙王勿动肝火,三公主年少气盛,加之陆某的口碑确实很差,三公主定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对陆某产生些误会。我并不介怀,也请龙王不要责怪公主。” “什么流言蜚语,我亲自看见亲自瞧见,还错得了吗?”龙女说道。 如果这妮子是我的女儿,我一天教训她八次都不嫌多,太不像话了。但是,我不得不毕恭毕敬地回她的话,然后耐心地跟她解释我所有的苦衷。我这般忍辱负重,若是得不到她的谅解,便是苍天无眼。 后来,我才想清楚,龙女为什么讨厌我。原来她和灵鹤仙子是好朋友,而我跟灵鹤又有些理不清,说不明的过节。况且,我曾当着十万天众的面拒绝灵鹤,对灵鹤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龙女作为灵鹤仙子的金兰好友,自然是与灵鹤同仇敌忾的。 我也因此明白了,灵鹤送我避水珠的用意。本来我已将把这珠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多亏三公主在训斥我的时候提到了灵鹤。 我默默地取出避水珠,说道:“我早已与灵鹤仙子冰释前嫌,灵鹤仙子得知我来东海,还特地赠我避水珠。听说这避水珠本是公主之物。还请公主出来一叙,也好鉴定陆某是否在诓骗公主。” 龙女卿漪,缓缓走出内阁,将信将疑地接过我手中的避水珠,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说道:“灵鹤真的原谅你了?” 我点了点头。 龙女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你会回到灵鹤身边吗?” 我微微一笑,便道:“我若是回到灵鹤仙子身边,那便真的成了公主口中说的——世间最薄情寡义的浪子了。以我这种平庸之姿,怎配得上灵鹤仙子?” 龙女赞同地点着头,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说道:“确实配不上。既然灵鹤都不跟你计较了,我再怎么难为你也没意思了。你们等我一会儿,我稍后就跟你们去赤焦” 闺房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龙王见三公主肯帮忙,龙颜大悦。我频频朝龙王致谢,那龙王虽所是一脸的得意神色,但他如释重负的心情便清楚地写在了他的眼角眉间。 没多久,闺房的门便打开了。那龙女退却一身的珠光宝气,选了一套素雅轻便的常服,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姿丝毫没有被埋没。这龙女即使是素面朝天,眼里眉间也透着一种颠倒众生的气质,难怪惹得那可怜的鲤玄——寂寞西风独自凉了。 我默默地跟在三公主的身后,不知不觉便到达了赤焦之滨。我们陆陆续续登上赤焦,我走到赤焦中心,轻轻拍了拍那补天神石。本欲请示三公主驱动碧玉簪,哪知那三龙女忽然转过身来,把我从地上服了起来。 老龙王,坐在不远处并未看见我俩,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龟丞相找把遮阳伞。 龙女一改之前冷若冰霜的态度,热情地问了我几个问题。 我讷讷地一一回了,那龙女竟然单手掩面笑了起来。她笑得妩媚,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我下意识地转身,却对上一双幽怨地眸子。 ------------ 第十二回 假相亲夜叉心死 龙女忽然对我热情起来,这是不合情理的。于是,我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看,却撞上鲤玄幽怨绝望的眼神,鲤玄先是一愣,然后朝着龙王微微躬身,之后默然地朝大海深处走去。 我回过头来,又撞见龙女冷若冰霜的表情。我心中叫苦不迭。 “你在看什么?”龙女冷冷地问道。 我堂堂司长,居然让她当成了拒绝鲤玄的挡箭牌。这女子除了皮相好看之外,哪里有一丝可爱之处?我要是有时间一定会好好开解鲤玄一番。 我毕竟是求龙女办事,也不敢在言语上怠慢了她。我诺诺道:“风景很美。” 龙女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取出神石并非难事,可你想过拿什么填补缺失的部分吗?就算神石不破坏赤焦,这般风化日晒,海水侵蚀,难免会缩短赤焦的寿命。候鸟迟早会失去这么个中转站。你不想杀生,众生却因你而死,与杀生又有什么区别?” 我释然道:“有劳公主费心。陆某已经选好填补赤焦的材料,保准万无一失。” 龙女瞥了我一眼,说道:“如此便好。”然后他冲着龙王的方向喊道:“父王,请您和龟丞相躲远一些。我马上要做法了。” 龙王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在老龟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朝海边走去,一个猛子扎入了海底。龙女见龙王入海,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她将碧玉簪至于手掌之中,默默地念起了咒语。碧玉簪渐渐升起,悬浮在两掌之间,通体闪烁着荧光,仿佛正在释放灵力一样。 龙女将碧玉簪轻轻推了出去,然后拉起我,急急地朝海底撤去。 北斗武士始料未及,见我被龙女拉入海底,纷纷警觉起来,偏偏赤焦在这一瞬间剧烈晃动起来,北斗武士始料未及横七竖八地趴在了赤焦上面。 赤焦的晃动,使得海面荡起了层层波澜,原本平静的海一时间巨浪滔天。 龙女将我拖到赤焦内部,示意我稳住赤焦的根基,可我大病初愈,根本没有力气稳住赤焦。龙女急得直跺脚,最后,她不得不亲自出手稳住赤焦。 我见龙女如此神武,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多亏我没有逞一时口舌之快,否则惹怒了这个女子,还不让她给活拆了?她看似娇弱的身躯之中,怎么会蕴藏了这么大的力量? 只一会儿,赤焦就停止了颤动,海底恢复了平静。龙女拉着我游到海面,远远望着那赤焦。 原先平坦宽阔地赤焦表面,生出一颗巨大的石头,横亘在赤焦之上。海面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跳上巨石,四下张望起来。 龙女收回碧玉簪,从背后推了我一下,问道:“你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奇了,北斗武士不见了。”我喃喃自语道。 龙女朝东边指了指,顺着他的指引,我看到海面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不一会,七个惊慌失措的武士便浮出水面。 “我在这儿!”我朝那七个武士挥了挥手。几个武士铁青着脸纷纷走到巨石上面,然后森然地站在我的身后。 龙女骄傲地说道:“现在我帮你把石头取出来了,你也赶快把我家的赤焦补好吧。” 我笑呵呵地掏出乾坤锦囊,把站在巨石上的人全部请了下去。默默地念了一段咒语,那巨石乖乖地进入乾坤锦囊。 赤焦之上赫然出现一个大坑。 我伸手在乾坤锦囊中掏了掏,取出一小块玄铁。龙女指着那玄铁,吃惊地问道:“你就用它补赤焦?” 我不做声,直接把玄铁扔在赤焦坑中。接下来,海水从坑底纷纷涌出,待海水褪尽平坦的地面便显现出来,那玄铁将赤焦填补得严丝合缝。 龙女卿漪看得有些呆了。 我将乾坤锦囊收入袖中。龙女回过神儿来,对我说道:“敢情刚才在海底,你是假装无力,这会儿把那么大一块石头装入袋子里倒显得轻而易举了?” 我解释道:“这世间的东西,你给我多少,它便能装下多少。况且这锦囊本来就不是寻常之物,我本来就不用费力的。” 龙女将信将疑地说道:“世间无数东西到你手里都轻飘飘的?怎么我听着倒像是狡辩。” “宇宙何其浩瀚,公主可知它有多重吗?” 龙女轻轻摇着头,我继续说道:“既然谁也无法给出个总重,这个重量就是个虚空。既然是个虚空,我怎么提不动呢?” 龙女忽然对乾坤锦囊产生了兴趣,嚷着要放在手里掂上一掂,我拗不过她,只好把乾坤锦囊拿给她。 龙王和龟丞相也赶了过来,他们看到赤焦完好如初,十分开心。 这时候,巡海夜叉鲤玄又一次经过赤焦之滨,远远地望着龙女卿漪。 龙女卿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突兀地在我额头上擦拭起来。 我被她惊出一身冷汗,刚想闪躲,那龙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被她吓了一个激灵。 我抱歉地看着愣在远处地夜叉鲤玄,看他一声儿不吭地走向大海深处。 龙女团了团手中的锦帕,随意塞到我的怀中,豪迈地说道:“留着擦桌子吧。” 这个时候,我心里也有一点点受伤,却不知道为什么。 龙王和老龟面面相觑,龙王先是高兴了一阵儿,看了我一眼之后,冷不丁地想起件事儿来,又开始有些惆怅。 龙王可怜巴巴地望着龙女,毕竟父女连心,那龙女也了解了他父亲的顾虑。 龙女对龙王说:“您不是说陆司长对我们龙族有恩吗?我降低身份帮他擦擦汗,就当我替我那英年早逝的堂兄,和那半身不遂地四叔感谢他了。再者说,这小子是我堂兄的徒弟,按辈分本应该喊我一声‘姑姑’。长辈替晚辈擦一擦汗也无伤大雅,对不对?” 龙王和老龟连连点头,并且表示自己的想法和龙女是一样的。 我欲哭无泪地望着这爷孙三人,暗道:“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我朝龙王浅浅鞠了一躬,说道:“多谢龙王成全。龙王之恩陆某铭记于心,此后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今日之恩。叨扰多时,就此拜别。” 龙王热情地挽留了我一阵儿,见我执意要走,便也不说什么了。 我急急招呼出一道五彩祥云,一脚踏了上去。 “等一等!”龙女跟着踏上了五彩祥云。回过头去对龙王说道:“炎师二哥,还在狱中服刑,我正好跟陆司长去天界看看。父王你那腰牌,暂且借我用一用。” 龙女摇着手中的金牌,老龙王无奈地朝她挥了挥手,随她去了。 龙女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回去复命啊。” 我的天,这疯龙女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她对我······不会,那一定视错觉。理智告诉我,我可能又被这个小疯子利用了。 鲤玄对我的第一印象不错,现在恐怕把我生吞活剥的心态都有。 ------------ 第十三回 龙女心事有谁知 锻造司内,灯盏和小叶正忙着清点下一季所需的材料,忙得热火朝天。 我走到他们身边简单的交代了些事情。 我坐到交椅之上,理了理案头的卷宗,抬眼看了看一旁心不在焉的龙女卿漪。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我还是十分客气地提示道:“三公主,您是不是应该先去常青阁登记一下?” 若非天帝传召,人间的仙家进入天界,就必须先去常青阁挂名。否则一定会被扣除当年俸禄的三分之二。龙女暂无仙职,所以要扣也是扣她老爹的。 龙女好奇地四下打量一番,听了我的提醒之后,慢悠悠地说道:“我不知道从这里怎么去常青阁。” 刚好灯盏端上两杯茶水,我便吩咐道:“灯盏,你陪着三公主去常青阁走一趟。早去早回。” 灯盏轻轻地放下茶盘,微笑着对龙女说道:“三公主,那就随我来吧?” 卿漪仔细地打量灯盏一番,满意地笑了。然后又看看我。 我警觉地说道:“你在长青阁挂名之后,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儿好了,在下公务缠身,恕不奉陪。” 龙女嗤笑一声儿,挽着灯盏的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小叶贱兮兮地凑到我的面前,端起茶水,轻轻咄了一口。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你了,只出去这么一小会儿,就有姑娘跟着回来。” 我悲壮地笑了笑。小叶见我表情纠结,了然地转过身去,刚走出两步,忽然又跑了回来。 “常青阁就在司武阁对面不是吗?”小叶说道:“你是故意让灯盏去的吧?太贴心了。” 我一心扑在补天神石上,哪有心思理这些。随口说了一句:“是啊,我故意的。” 小叶凑到我的面前,仔细地询问起来:“说实话,听说灯盏喜欢你师兄的事儿后,你心里有没有小小的失落?” 我无力地抚着额头,指着前方一大堆的案宗抱怨道:“你要是没正经事儿,就出去玩吧。我一大堆公务要处理,还得研制修补天柱的方法,失败了就得去殉柱。我实在没心情听你这些花边儿新闻,要不我托关系让你进玄医正道好了,省得你老来烦我。” 小叶知趣地闪开了。 我得了安宁,专心地伏在案上,琢磨起写表文的事儿,我想跟向师兄请示进入锻造司密室,但是,北斗武士与我形影不离,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 我寻思着给北斗武士申请个假期,但让北斗武士休假的后果便是——我被送入天牢。最后,我想出一个比较两全的方法——带着北斗武士一起进入密室,出来的时候再给他们中上遗忘咒,让他们忘记密室中的情况。 我把拟好的表文封在折子中,郑重地托付给一名师侄。 然后抱歉地朝七个武士点了点头,那七个武士面陈似水,纷纷投来哀怨地目光。我猜他们此时一定在腹诽:杀鸡焉用牛刀?真是可惜了我们哥几个一身的本领了。 三个时辰之后,东海那个疯疯癫癫的三公主又返回锻造司来。我当时正在饮茶,见她兴高采烈地归来,我狠狠地把茶水咽了下去,然后就噎着了。 “跟你传个口讯。”卿漪忽然显得有些扭捏,她这样让我有些彷徨。 “无忧尊者叫你去司武阁述职。”卿漪的语气格外温婉,一副十足侯门淑媛的风范。 我瞬间了然,会意地笑了笑。我拾起案头的毛笔,清洗干净,然后搭在笔架上。我站起来拍了拍衣衫,淡淡笑道:“好吧。既然是三公主前来通传,那么还是有劳三公主替我引路了。” 卿漪双颊绯红,浅浅笑着,答应了我的不情之请。难得她如此端庄。 我转身对灯盏吩咐道:“你随我去司武阁走一趟。” 灯盏尴尬地笑了笑,推辞道:“先生,有这么多人陪着还不够吗?”她瞧了一眼紧紧跟我的北斗武士,道:“我还是留在锻造司清点材料吧。” 我朝她点了点头,跟着卿漪去了。我隐隐听到小叶的抱怨:“你是不是傻?”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灯盏多么开朗一个姑娘啊,偏偏为了季无忧害了相思。只可惜她是我的随侍,有这层关系在,对她来说却是种阻碍。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她寻一个好一点儿的差事,大夫是当不成了。她最喜欢美食,不如把她引荐给食神······ “问你一件事儿。”卿漪神秘地说道:“这些年,无忧尊者可中意过哪家的姑娘?”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但我猜北斗武士已经听到了,因为他们十分努力地憋着笑容。 我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 卿漪使劲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嫉妒他。所以你故意逃避关于他的话题,对不对?” 我嫉妒他,众所周知嘛。我不生气,不生气······ 我礼貌地说道:“公主,无忧尊者这几年很安分,没打过哪家姑娘的主意。”我的措辞可能有些不妥,卿漪开始有些不爱听,后来也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我不禁无声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公主可能不知道,历届战神都没有心仪的姑娘。你看你堂兄傲天,当年倾心于他的姑娘不少吧?你见他对哪个动心了吗?” 卿漪不甘地说道:“那是我堂兄眼界高,看不上那帮姑娘。” 我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哎——你不知道。历届战神不入姻缘录,这是一条潜规则。战神过得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生来死往的,除了保卫三界的责任,心中不能有任何牵绊。再好的女子,到了他们那里,都是拖累。他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还能许你什么?” “你骗人。”卿漪气鼓鼓地说道。 我善意地开解道:“你可以崇拜他,也可以爱慕他,但是千万别要求他也这般对你。我说过,他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心自然也不是自己的。你若是真能在他心里占个位置,那是你的本事。但我敢保证,你的位置根本无足轻重。” 卿漪忍着眼泪,两只眼睛瞪得通红。也不说话。 亲手毁灭一个少女纯真的梦想,是有多残忍?我怀着善意地心态,却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我只是想趁卿漪深陷情劫之前,伸手拉她一把而已,好过她“为伊消得人憔悴”。卿漪一定不会感激我的,相反她现在都快恨死我了。 “喜欢他是你的权利,他不喜欢你是他有眼无珠。”我安慰卿漪说道。 谁知她的眼泪瞬间如决堤的洪水,以一种磅礴之势喷涌而出。她狠狠地在我胳膊上拧了一下,转身跑开了。 ------------ 第十四回 却话巴山夜雨时 我掀起袖子,胳膊上赫然一片淤青。卿漪是真心讨厌我啊。 “陆司长何必和那姑娘讲这些。这感情的事,只有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痛过,也就放下了。”其中一个北斗武士惋惜地说道。 我揉了揉胳膊,望着卿漪越来越小的背影,说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我告诉她这些,总比你家尊者亲自告诉她好些。” 那个北斗武士一改平日的威严冷漠,眼里眉间含着淡淡地忧色,心不在焉地站在其他武士之中。这必定又是一个内心写满故事的情种。 从锻造司到司武阁的路并不遥远,远远听到里面传出天兵天将的操练之声。但我们都知道,校场离此还有更长的距离。 此时无忧尊者一定是在校场练兵了。四大高手同样不在司武阁内。只有一些年幼的徒儿留在此处。断不能小看了这群小儿,他们个个都是武学奇才,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接待我的是一个机灵的徒儿,他身高不及我的一半,扎着朝天髻,面色黝黑,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但他的手上却生着厚厚地老茧。 那僮儿将我引入季无忧的书房,瓮声瓮气地嘱咐道:“我师父说,让您在这里等他。他还说,让您稍安勿躁,除了屋里的花花草草,拿什么解闷儿都行。” 我笑着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僮儿,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说道:“我年纪还小,师父还还没赐名呢。不过大叫都叫我十三黑。我排行十三。” 十三黑,是哪个师兄起的昵称吧。我小的时候,别人总叫我鬼六。因为排行第六,长大之后师父就赐给我一个“陆”字打头的名字。 我跟那孩子承诺,绝不罔动他师父房中的一草一木,那孩子立即裂嘴笑了起来,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沏了八杯普洱茶来。 我仔细浏览了一下季无忧的书房,他的书案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文房用品。案头摆了一盆开得正盛的海兰花和一盏青铜质地的长信宫灯。 书架之上摆满了各家兵书和武学奥义,一尘不染。 墙上挂着一张挽月弓,那是他第一次入校场比武之时,师父亲手为他打造的。 窗外吹来一袭凉风,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兰之气。窗棂之下庇荫,是他专门用来供养花草的地方。清一色的细叶青寒兰,这种兰花比海兰花叶片纤细雅致,每一株花的花龄都在200年以上。本来兼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但季无忧惟独选了蓝色的来培育。 “他原来也无法释怀。”我喃喃自语道。季无忧这些个细叶青寒兰为何人所种,此刻便不言而喻了。 我自觉地绕开这些兰花,取下他墙上的挽月弓,仔细观摩起来。师父的作品真真是完美无缺,纵使被当做摆设挂了两百多年,丝毫不减当年的风采。 我试着拉动弓弦,却无路如何也拉不满。不禁自嘲一番,我的力量怎么能和战神相比? 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季无忧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北斗武士恭敬地立在门口,那黑面小童颠颠儿地跑出去迎接季无忧,儿季无忧身后的将士整整齐齐地立在院落之中,长立如松。 我把挽月弓重新挂回墙上,端正地站在一旁迎接无忧尊者。 “久等了。”季无忧说道。 说罢他,从书架上搬下来一个盒子,轻轻拨动着盒子上的机关,只听“咔咔”两声,随后季无忧缓缓打开了盒子。 我专注地看着他手中摆弄的盒子——七窍玲珑盒,这盒子内部构造十八道机关,除制造者本人,其他任何人都倒不开,更没有办法破坏。看他如此珍重那物什,我就已经猜到里面藏了些什么。 “这个,你拿走吧。”季无忧将琉璃瓶递向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瓶子,问道:“你把它还我,不怕我再打‘无双天翼’的主意吗?” 季无忧释然地笑道:“我怕,但我知道你不会。” “那可不一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季无忧笑道:“我早就不靠无双天翼加持能力了。你哪天想要,只管来取。只是现在不行。” 我捧着琉璃瓶,黯然伤神。 季无忧淡淡地说道:“你的时间别总浪费在对付我上,多在天柱身上费费心。师父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殉柱用的。我如今很忙,帮不了你什么。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我和云天尽量成全你。” 季无忧收拾好七窍玲珑盒,转身翻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回头跟我说道:“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还得去检查四方天的兵力部署。就不招待你了。” 季无忧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大师兄!”我急忙喊住他。 “我错了······”我诚恳地朝他道歉。 他释然地笑了笑,道:“你我兄弟,有什么错不错的。师父嫡传弟子,现下只剩下咱们三个了,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是因为怕我也死掉吧?所以他选择原谅我所有的错误。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生来泪腺就比旁人发达。一时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急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季无忧。 身后传来季无忧爽朗地笑声,他走过来,悄悄地说道,别装了,你现在肯定哭成泪人了。这些年你受过什么委屈,都在这一并哭完吧。只有一样,走出这个大门的时候给我昂首阔步,不准哭天抹泪的。要是丢了我的脸,我可不轻易饶你。 季无忧,注定是我这辈子无法超越的人。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抓住我的弱点,然后把我带到他想让我走上的道路。败给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十三黑贴心地端过一条方巾,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师父走了。这方巾是我的,你拿它擦擦眼泪吧。” 我用那方巾使劲儿搓了搓脸,把方巾递给十三黑,笑道:“看在你这么懂事儿的份上,我送你个礼物。” 十三黑眼睛一亮,兴奋地看着我。 我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条玉带,交到他手中,说道:“这个系在腰上,能护住你的丹田之气。对你内功修为大有裨益。” 十三黑摇了摇头,将玉带交换给我。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师父说内功修为,必须实打实地修炼,不能假借神物,否则再强的内功也只能是神物的附属品。” 十三黑低着头,喃喃说道:“常听师父说师叔能打造出时间最厉害的武器,等十三长大了才能使用神器。现在只想跟师叔讨要一种法宝。” “什么?” “我师父这些年练功消耗很多体力,虽然灵力精进无数,可人却沧桑许多。师叔能不能赐一件让师父解乏的宝器?”十三黑道。 我抚了抚他的头道:“好的。” ------------ 第十五回 痴龙女一心不二 我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个博山香薰炉和几包龙涎香,对那弟子嘱咐道:“这香有行气活血,散结止痛,理气化痰的作用,配上我的博山炉后功效便会增强。我不大懂医道,只知道这香适合习武之人使用,你日夜点上一片即可。” 十三黑捧着博山熏香炉,就像获得至宝一样。到底是孩子心性,只得了这么一尊香薰炉,就开心得忘乎所以了。 离开司武阁之后,我看天色已晚,就直接回月隐谷去了。 自打从季无忧手中取回这琉璃瓶,我就没有将它放下过。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仔细看一看,虽说七魄不全,但好歹还是故人之物。既然让她复活无望,那么留下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月上梢头,我才回到了月隐谷。北斗武士一直跟着我,倒也不曾抱怨。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武士,他们认定地职责只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但我究竟怎样举动,他们一般是不会约束的。 月隐谷阁楼上燃起淡淡地烛光,两厢耳房却是漆黑一片。我想,必是灯盏和小叶在我的房间里下棋煮茶,然后等着我回去把他俩赶走。 我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定睛一看,窗前并排坐了三个人,多余的那个正是龙女卿漪。 “你怎么还不走?”我对卿漪说道。 小叶轻轻咳了一声儿,对卿漪说道:“你别在意,他一直这么没礼貌。但心地还是挺善良的。” 卿漪的眼圈肿得像个桃子,还间歇性地抽泣着。卿漪怨怼地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把她领回来的。三公主说要去天牢看望炎师,可是今天大司命去十方天督查军备了,只好等他回来批示。”灯盏说道:“我看三公主没处去,就把她领回来了。不过我好像听说有人欺负她呢。” 灯盏的话若有所指,我皱了皱眉头,心道:我胳膊上一片淤青呢,谁欺负谁啊? 我点了点头,对卿漪说道:“你仔细想清楚,现在魔界蠢蠢欲动,说不定哪天就开战了······” 我话还没说完,卿漪便伏在灯盏的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灯盏和小叶怨毒地盯着我,我无辜摊了摊手,我本来想告诉卿漪不要总去司武阁打扰无忧尊者,没想到又让她伤心了。 卿漪伏在灯盏肩上,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知道,要是再度开战,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我想要是他有什么闪失,我也随他去了,幽冥司里还能做个伴儿。” “你怎么却定他就希望是你做伴儿?”我淡淡地说道。 小叶急忙捂住我的嘴,卿漪停止哭泣,站起来面对着我,我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他希望谁来作伴儿不重要,他要是嫌我烦,我就远远地躲着。我喜欢他三千七百年,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龙女卿漪停顿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以为世间的男儿,都和你一样没心肝吗?” 我心中默念三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然后悄悄地原谅了卿漪。赔笑道:“三公主说的是,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了一眼灯盏,摇了摇头。心道:你的竞争对手太强大了。 灯盏不明就里,以为我抱怨她胳膊肘朝外拐,于是,对我的态度也恭敬了些。 我们就这样傻坐了一夜,灯盏,小叶一直陪着卿漪聊天。我大半时间花在擦拭琉璃瓶和发呆上面。他们几个偶尔会叫我一声,我那时也只是象征性地敷衍几句。具体谈了什么内容我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熬到了卯时,我从檀香柜中取出一套水蓝色的常服,拿到耳房换了。 我听到卿漪公主悄悄地问灯盏道:“他为什么没有一身新衣服?并且仿佛很偏爱蓝色。” 灯盏轻轻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最后说道:“那都是他师妹生前亲手为他缝制的。” 卿漪公主惊讶地感叹一声。 我摇了摇头,对着楼上喊道:“灯盏,小叶今天不必去锻造司了,陪着三公主去趟司命神殿,然后代我问候一下炎师,我先走了。” 灯盏和小叶齐声相应。我便安心地离开了,路过那片桃林地时候,心底不禁有些酸楚。 虽然有些桃树的花期未过,花却所剩无几。树枝上只零星地挂着几片嫩叶,远远望去有些颓败之气,我总是不忍直视那景象,低着头急急离开了月隐谷。 昨日呈上的折子,想必向师兄已经查阅过了。今天上午我就能够得到他的答复,想到这儿,我心中有些跃跃欲试。这世间我最喜爱的铸造法器便是锁在密室中的那个集精炉。 但凡上古神器,像盘古斧,东皇钟,和伏羲剑都经受过这个集精炉的洗练。那个集精炉本身也得了些神通,说是能够与炼师心灵相通,使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当然了,没有一定的能力,就连点燃集精炉也是不可能的。我只用过一次集精炉,是在接任大典那天。 我一边想着那集精炉,一边朝锻造司赶去,时间过得也快。那值班的师侄知道我来得早,也早早地打开了大门。 现在这个时候,那帮孩子应该是在宣德大殿听向师兄讲早课,趁他们还没来锻造司,我简单地将今日的工作分配了一下,并记录在锻造司的影壁墙上,他们回来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我懒懒地趴在书案上,听到远处传来朗朗地诵读之声,我依稀可以听出,他们背的是我师父所著的《博物心得》,那本书凝聚了我师父毕生的心血,堪称是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著。 为什么这么评价这本书呢?因为先前比我师父厉害的师祖们,文采不及我师父。后继者中很难再出现一个文武双全,德艺双馨的轩辕道了。 说起来也有些惋惜,我们这一代就不足一提了,如今小一辈的徒儿中,除了首席弟子伏黎之外,其他人的资质略显平庸。 向师兄经常会跟我抱怨,这一辈少有出类拔萃的了,他很为天器属的前途担忧。我给出的建议是,用褒奖天才的言语鼓励他们,用愚公移山的恒心教导他们。根据徒弟不同资质,采用不同的方式,因材施教。 我不在其位,有些话说来轻巧但实施起来却未必那么容易了。 所以向师兄会更加推崇以勤补拙的教育方法。他会通过,抄书,背诵,默写,释义等多种方式来增加学生的记忆。但弊端却是减弱了徒弟们学习的欲望。 为了弥补这些缺憾,所以每次师侄们来到锻造司,向师兄就让我想些办法,既让他们学到本事,又让他们得到放松。 所以我会比较随意,只讲些基本知识,大部分时间留给他们自己探索。以至于伏黎常常抱怨我讲课的内容过于肤浅,于是他便自学了所有锻造武器的知识。我便准他自由出入课堂的特权,别的师侄非常羡慕,纷纷效仿伏黎的做法。但毕竟个人能力有限,此后再没有人得到过伏黎的待遇,不过他们整体的能力便有了很大的提高。 ------------ 第十六回 补天石上的秘密 天器属刚刚下了早课。 伏黎颠颠儿地回到了锻造司,兴高采烈地递了两份文书给我。一份儿是大司命的手谕,另一份儿是向师兄的手谕。 我打开大司命的那方手谕,只瞄了一眼就丢给伏黎,揉了揉眼睛道:“你帮我翻译翻译。这字太小了我看不清。” 伏黎会心一笑,低头看了半晌,说道:“大司命的意思是,准你进锻造司密室,但不准你给北斗武士种‘遗忘咒’。让他们在密室外面候着就行。” 我接过大司命的手谕,展开到伏黎面前,嘲笑道:“你看,那老头子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千字,就为了表达这么一句意思。看看你师父怎么说的?” 伏黎又看了看他师父的手谕,笑道:“我师父就言简意赅多了,还不到五百字,但和大司命的意思差不多。” “有什么明令禁止的吗?”我追问道。 伏黎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道:“没了,不过就是写了些注意事项。您也早就知道的。” 我拍了拍伏黎的肩膀,郑重地说道:“这几日你师父要是没给你安排别的事儿,就多跑几趟锻造司,我闭关这几天,这里就你做主了。” 伏黎爽快地揽下这件事情。我望着这半大的小子,仿佛看到了天气属的希望。只这一位,也足够让他师父和太师父逞心如意了吧? 我进入锻造司密室,北斗武士守在密室之外。 话说那密室我已经进去很多次了,但我对这密室的“思慕”之情却丝毫没有减弱。 除了设备精良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人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 我找了一处极其宽敞的地方,把在东海赤焦得到的补天石取了出来,巨石落地,足足占去了密室的二分之一的地方。 我围着补天神石仔细打量了一圈,见它确实是成了气候的。比步纤尘当年那块,还要有灵气。若是有人稍稍度化,这句是便立即化作人形,位列仙班也未可知呢。 可惜它遇人不淑,今天站在这里的如果是我师父,一定会将它点化,并且收为弟子。 我轻轻地拍了拍巨石,叹息道:“兄弟,对不住了。” 那巨石忽然晃了两晃,我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绝望地喊道:“兄弟,你是不是马上就要飞升成仙了?” 那巨石又晃了晃,抖落几斤海沙。巨石不再晃动,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又见那石头背面若隐若现地闪着亮光。 我状着胆子朝石头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安抚道:“您要是真成气候了,出世的时候请稍微文雅一些,可千万别爆裂,咱俩加起来都不如这里的设备值钱。看在咱们都是石头变的份儿上,你给我个面子······” 我喋喋不休地蹭到了巨石背面,遗憾地是,那巨石没给我一丝回应。 眼前的巨石闪着若有若无的光芒,里面仿佛藏了夜明珠似的。 这巨石的表面堆满了陈年老泥,肮脏地程度让我不忍直视。 我用手指轻轻刮掉一片儿陈年老泥,惊喜的发现,石壁上刻着的符号。那符号被泥沙半掩着,仔细看去倒像是个‘不’字。 我对这颗巨石充满好奇,急忙擦掉这一面的淤泥。渐渐地巨石露出光洁平坦的表面,隐隐透着青、黄、赤、黑、白五色。 上面秘密麻麻地刻满了上古时期使用过的小字,那些字上镀了金粉,聚集在一起十分耀眼。 我才疏学浅,但多亏识得几个字。那上古的文章,读起来并不费力,我草草浏览了两行,那文章所记载的内容,我心里大概就有个数了。 开篇简单地介绍了盘古大帝的丰功伟绩,但最有价值的部分却是盘古大帝历劫之后的去向和尊位。 自盘古大帝渡劫后的几万年里,天众从未得到过盘古大帝一星半点的消息。 一部分消极的天众则认为——盘古大帝历劫失败,早已化为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但仍有一部分天众坚信,盘古大帝尚在无极宇宙之中,只是以我们现在的修为还无法窥视到他的真身。 可惜的是,这巨石之上关于盘古大帝的记载只是寥寥数笔,还不足以满足我的好奇心。我摩挲着那最后几个字,默诵道:“父神(盘古大帝)魂系,玉清境内,玄都玉京,别号原始天尊。” 玉清境内?没听过,倒是听说过玉虚峰。也许我师父历劫也是去了玉清境内? 我继续向下读着,想要找到更多关于‘玉清境内’的记录,可是,之后记载的全是女娲大帝的事迹了,先是和泥造人,之后大战共工,不周山受损,再到冶炼补天神石,最后陨身补天,一桩桩,一件件,全被刻在这个巨石之上。旁边另附两则补天神石的制作秘方。 读到最后,发现这篇文章落款的名字,被人刻意刮了去,还有人在旁特意注了一行小字“鄙人陋名,不足与盘古、女娲二帝并存”。名字虽被划得无法辨认,却漏了个偏旁部首,好像是个“山”字。这人也真实在,留个名字又没人笑话你,有什么可害羞的。现在只留了个“山”字,到不知便宜哪家山神了。 我索性将巨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扫了个遍,想找些其他线索。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只在正面简单地写了这石头的来历。 这巨石本来是女娲大帝挑中的最后一块补天之材,只可惜当时情况危急,这块石头又过于笨重并且尚未冶炼完毕。所以,女娲大帝不得不用自己的身躯补全了穹顶。旁边又有人写了一排小字,是一些“大义凛然,大公无私”之类的称颂之辞。 这浅浅地几行脚注,看得我后心直发凉,尤其是读到女娲大帝投身补天那一段,下意识地联想道自己殉柱的情景,不禁连连打了好几个激灵。 我敲了敲这巨石,冷冷说道:“老兄,你是不是大司命派来教化我的?” 那石头仍旧没有回应,巍然地立在原地。我摸着那个被划掉的署名,喃喃道:“大司命,叫什么来着?他名字里是不是也有个山字?仿佛有,仿佛没有······” 仔细看着那文字,倒觉得写着东西的人,当时一定非常悲恸。那古法字体讲究得是隽秀灵动,而这石头上的古法字体却写得苍劲雄浑,如石三分。 ------------ 第十七回 锻造司弟子内讧 我本想提取出补天石的精魄,但是如今见着石头上满满地上古文书,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万一这石头上还有我看不出的一些信息,怎么办? 这事儿可大可小,我现在也不敢自作主张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它带给大司命比较稳妥。即使不算立功,但至少也没闯祸吧? 我小心翼翼地将巨石收入乾坤锦囊之内,迅速走出密室。其实,我在密室的停留还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北斗武士见我走出密室,纷纷围了上来。哎,监视我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 我封印好密室,回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北斗武士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好的,我不怪他们。毕竟人家的职责是监视疑犯,而不是陪疑犯聊天。 “我可能要被解禁了呢,你们很快就自由了。”我一边走一边和北斗武士开玩笑,北斗武士并不理我,面无表情地守在四周。 “我现在要去司命神殿,我知道今天大司命一定在。”我的话全是说给北斗武士听的。我却有种错觉——我一直在自言自语。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远远地,又看见灯盏和小叶拥着卿漪走来,我兴奋地和他们照了照手。那三人简单跟我寒暄几句,便有说有笑地走掉了。好像我只是一阵风,吹过去,就过去了。 我摇了摇头,无奈上路。 在司命神殿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有僮儿将我引向大司命的书房。 大司命看到我,五官立马纠结起来。皱着眉头问道:“又有什么事吗?” 我拿出乾坤锦囊,犹豫了一下又把它收了回去。毕恭毕敬地禀报道:“大司命,我似乎研究出修补天柱的方法了······” 大司命眼前一亮。 我继续说道:“但是有些地方不明白,特地来请教大司命。” 大司命冷哼一声,暗道:“问吧,反正我也不会。” 我将这间书房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这里太小,咱们换个宽敞的地方吧。我记得后殿有一大片空地,刚好可以方石头。” “石头?”大司命道。 我点了点头,征得他的同意之后,我们来到后殿那片空旷的院落。 我将巨石去了出来,见大司命面如土色。 “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你师父教过你辨别补天石材吗?”大司命道。 我把他带到有字的一面,指着上面小字说道:“奇怪的是,上面记载的补天之法,师父却从来没教过。虽说,我们天器属也炼制五色神石,却和这上面记载的方法大相径庭。我想,若是换成上面的方法,那么我就不用殉柱了。我只是想让您参谋一下,这石头上的方法是否可信。” 大司命捋着胡子,皱了皱眉头,道:“你试试也无妨,反正也没什么坏处。毕竟是记载在圣物上的文字,想必那妖邪之物也是无法入侵的。” “还有别的事儿吗?”大司命问道。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是想问问能不能使用这块补天石。我已将上面的文字拓了下来。”我把石头上拓下来的文字,交给大司命。 大司命接过拓本,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他十分爽快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拿去用吧。” 得到了大司命地特许,我便可放心大胆地去研究“自救”的方法了,一想到不用殉柱,心中还有点消极动的。 收起补天石,我朝大司命拜了拜,便要告辞。大司命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去。 刚转身,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又问大司命道:“属下还有一事向大司命请教。” “这石头上说,盘古大帝的仙踪,好像是在什么玉清境内,现在尊号是‘原始天尊’。大司命,您知道玉清境内是什么地方吗?我师父是不是也到了那?”我问道。 大司命嘴角含量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可以走了。” 反正他是不会说了,竟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不想讲,用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把我打发了,怎么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事儿暂且不提。 锻造司内 众小儿乱作一团。我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锻造司堂内乱哄哄地一片。 “是都疯了吗?”我暗骂一声。 拨开围观的人群,赫然发现,这帮孩子正处于集体罢课模式,并且自觉地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伏黎为首,他身后寥寥数人。 另一派······不知道以谁为首。反正他们是整整齐齐地站了三排。 双方虎视眈眈,面红耳赤,竟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本来还都吵吵嚷嚷地,不知谁喊了一句:“陆师叔来啦!”,两派人马瞬间就散开了。 “干什么呢!伏黎你怎么管教师弟的?怎么的,都想翻天啦?”我训斥道,但主要还是针对伏黎。 伏黎委屈地摸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对不起师叔,他们都不听我的。” “都散了!”我对一旁围观地外人喊道:“还不走?想让北斗武士请你们走是吗?”我一脸严肃地逼退了那帮人。 我随手点了两个徒儿,一个是伏黎,一个是与他对立的靖兮。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我会偏袒伏黎。 靖兮和伏黎低着头,时不时彼此怒视一眼。 通常都是靖兮比较喜欢挑事儿,我这倒不是偏袒伏黎。靖兮这厮就是这辈徒弟中的刺儿头,功课勉强过得去,人却比猴子还要顽皮,他师父都拿他没辙。 我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一句话都不说。他们两个渐渐地也失去了耐心,最后,靖兮忍不住抬起头,怯怯地问道:“师叔,您叫我们两个有事儿吗?”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说呢?”靖兮悄悄地低下头。 我把靖兮叫到跟前,问道:“说罢,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靖兮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堆废话,平时那灵力劲儿荡然无存。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又询问了伏黎,伏黎将事情客观地陈述了一遍。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伏黎布置了太多功课,引起了师兄弟的不满。然后,以靖兮为首的一众顽童开始和伏黎扯皮,皮着皮着就吵了起来······ “先不说你们为什么闹事,我也不批评你们。反正这事儿迟早都得传到你师父那去,他自会料理了你们这帮猴儿。我只好奇一点,要是我晚些回来,你们几个是不是就打起来了?” 我看了看伏黎,又看了看靖兮。靖兮唑着腮帮子,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笑出来,伏黎则紧紧地攥着衣角。 我道:“你们既然这么喜欢打架,怎么不去司武阁闹事儿?还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吗?不用说别人,就司武阁那个十三黑,人还没桌子高呢,你们敢打他吗?” 伏黎深深地埋下头去。靖兮倒是显得十分激动,得意忘形地说道:“那还不简单吗,抄家伙就去呗。” 我残念地闭上了眼睛,本来想教训一下靖兮,这想法太卑鄙了。但仔细想想,我一直都是这么算计季无忧的,今日到让他给我来个当头棒喝,两腮如火烧一般。 “你这样想,不对。”我揶揄道:“靖兮啊,我知道你讨厌你师兄。我也挺讨厌他的,凭什么我还没教他什么,他却什么都会了?但好歹我比他年长,经验比他多些,他还得叫我一声‘师叔’我这也平衡了。你看你,打架,肯定打不过伏黎。功课,也不如他好,还得叫他‘师兄’。但你偏要跟你师兄对着干,你说你图什么啊?别人看来你就是嫉妒他,你好歹有一样强过他在跟他对着干吧?” 这话说得,我和靖兮同时地下了头。伏黎似笑非笑地偷偷看了我几眼,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第十八回 师叔难断家务事 伏黎和靖兮,恰如如今的我和季无忧。也许是我这个不良榜样在先,为他们打开师弟欺负师兄的先河。 不经意瞟见伏黎笑,在讨厌之余,心里稍稍会有些自责。但这种自责不是在于——总是跟大师兄季无忧作对之上,而是助长了同门相斗的风气。 “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说道:“您们跟我来,还是把你们叫给向师兄比较稳妥。” 其实我是觉得,以我的德行无论配上多么义正言辞的说教,都显得十分苍白。 我走到门口,却发现伏黎和靖兮依旧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盯着我。那小眼神儿,使我产生一种负罪感。 “师叔——”靖兮拖着嗲嗲地童声说道:“我知道错了。大师兄,对不起。” 伏黎皱了皱眉头,然后豁然开朗道:“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 “呵呵——”我僵在原地,他们这是要给我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吗?谁看不出来,他俩是怕他们师父的责罚啊!跟我撒娇,他俩还真有自信。 面对这种情况,作为一个长辈,除了强颜欢笑之外,还等做些什么?我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事儿,闹大了知道吗?主动去找你师父认错,总比他先找你们强。走吧?” 靖兮使劲地给伏黎使眼色,伏黎瞪了他一眼,说道:“师叔,既然这事儿是在锻造司发生的,那么就请您代替师父惩罚我们吧。” 靖兮绝望地拍了一下脑门儿。这个混小子怎么懂得,伏黎的计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虽然看上去严厉,但毕竟只是他们的师叔,关系上隔着一层,下手也会讲三分情面。他们师父就不同了,温柔地摧残加上残忍地溺爱,简直让这帮孩子闻风丧胆。 也就像靖兮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才敢顶风作案。向师兄最近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徒儿们的心理状态,便放心地将他们几个托付给我。靖兮这等顽童接受了几天自由式的教育之后,便开始蠢蠢欲动,他这种行为,通常被称作“缺心眼儿”。 靖兮经常被他师父惩罚,有时候气急了向师兄还会揍他。但这厮偏偏屡教不改,要不是还有几分才华,也许早就被放弃了。看靖兮那副楚楚可怜地样子,我第一次对这顽童动了恻隐之心。 “惩罚你们不是目的,你们得真正认识到错误才行。靖兮,如果你觉得大师兄布置的作业过于繁重,就心平气和地和大师兄商量,你得尊重他。还有伏黎,你有时候太过自我,要试着站在师弟们地立场去思考,切记锋芒太露。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师叔多说吧?”我道。 伏黎和靖兮默默地聆听着。这群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尊师重道。虽然陆师叔也是个任性妄为的货色,但是依然得到了他们的尊重。 我并不擅长说教,因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自我检讨了。还不如直接惩罚他们有效。 我罚靖兮去典经阁抄写他太师父生平所有著作,并且要求他倒背如流,否则就永远不用出来了。 至于伏黎,抄书对他而言根本没有意义。我对这个师侄还是相当满意地,美中不足的是伏黎这孩子过于心高气傲,是时候挫一挫他的锐气。于是我便罚他晨昏负重奔跑三千里。并负责为每位师弟清洗衣物,直到练出八块腹肌为止。 其他的人则每日必须写满20遍的《孝悌经》才能回莘苑休息。虽然一片怨声载道,但好过让他们师父直接来处理这些事情。 对于向师兄,他很赞同我的处理方式。因为在他看来,将我“引入正途”就已经算是功德圆满了。向师兄见我不再一心谋划着季无忧的无双天翼,而是将心思放在修补天柱和教导学生上面,他比谁都开心。 这几天,我申时进入密室提炼补天精魄,卯时回锻造司,不得休息的。好些日子没回月隐谷,灯盏和小叶一直就没有来锻造司。要不是听每日晨跑地伏黎禀报,我还以为他俩遭遇不测了呢。 这一日清晨,锻造司内。宣德大殿那边还没有下早课,我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晨读的声音。这几日过于疲惫,我趁着徒弟们尚未回到锻造司,就伏在书案上小憩一会儿。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我以为北斗武士在来回走动,就没往心里去。 身上一沉,便被一个斗篷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我坐了起来,见灯盏和小叶正立在书案边。 “你们两个这几天都在干什么?怎么不来锻造司工作了,小心大司命把你们拉到天之涯,杖刑。”我善意地警告道。 小叶道:“我们这几天光陪着三公主东游西逛地,已经比杖刑还残忍了。” 灯盏抿着笑了笑。小叶长吁出一口气道:“幸亏,那小姑奶奶在天界的时间有限,东海那边早就派人催促。否则我一定会发疯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笑道。又轻声嘀咕了一句:“本来想让她把避水珠转交给灵鹤的。” 小叶耳朵尖,立马就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讥讽道:“避水珠,灵鹤?你们两个不会······” “你想多了。”我淡淡道。有些事本来就是越解释越复杂的。 小叶有些不依不饶地缠着我,道:“那你为什么有灵鹤的东西?你不是对步姐姐一往情深吗?” 灯盏扯了扯小叶的衣袖,道:“天之涯······” 小叶随即反应过来,噤声不语。 “忘了告诉你们两个了,我可能不必殉柱了。前几日得到了炼制五色石的古方,想那五色石连天都补得了,区区一根天柱又算得了什么?”我宣布道。 灯盏和小叶听后,均是喜不自胜。 小叶的脸色骤然严肃起来,对我说道:“你还有那么长的仙寿,步姐姐没了,时间一长你就把他给忘了对吗?” 我冷哼一声道:“你管太多了。” 小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道:“我知道,步姐姐回不来了。但是我只是想劝你,别忘了谁才是破坏你们关系的罪魁祸首。” 小叶似乎在隐喻些什么,我一笑置之,他误解了灵鹤。 “无缘终归是无缘,若是有缘,自能天长地久。也怨不得别人。”我淡淡地说道。 灯盏将小叶拉到一旁,悄声说道:“你能别触他霉头了吗?这些年来,他难得这般轻松。你我本事随侍,本来也是无权干涉他的生活的。” 小叶有些气不过,故意提高声音,道:“若是经历这么多事,他还当咱俩是随侍,那么跟着他也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回青丘,当狐妖去。” 我走到他身边,无声地拍了他三下肩膀,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我从来不把他当做男人看待。 “你回青丘哪里?狐族?糊涂的人儿啊,你早就不是狐狸了。”我讥笑道。 小叶愣愣地立在原地,双目有些失焦,仿佛听到噩耗一般。在他心目中,还一直当自己是那个青丘九尾狐。所以一直铭记步纤尘的救命之恩。 灯盏看了看一脸得意地我,又看了看沮丧的小叶,默默拿起工具,朝材料室走去。 ------------ 第十九回 奈何明月照沟渠 避水珠还在我这儿,本来取回补天石就应该换回去的。可我偏偏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小叶和灯盏自从知道灵鹤与我冰释前嫌之后,纷纷向我发出警告,万万不可再招惹人家。非得跟着我一起去灵山还避水珠。 我心枯槁如灰,怎还经得起波澜。况且灵鹤的心气那么高,迟早都会看不惯我的。 去灵山的路上,我不断地想象着灵鹤发火地样子,没想到见到灵鹤的时候,她反倒很平静,并没有一句嗔怪。没有寒暄几句,她就开始下逐客令了,仿佛我们打扰了她的清修一样。 这阵仗确实有些大,算上小叶和灯盏,已经十个人了。灵鹤表面上不生气,不代表内心不怨怼。我带了这么一队人赶来,到让她不得不卖我几分面子。 我和小叶,灯盏悻悻地离开灵山,半路上碰到了巡海夜叉鲤玄,看着他朝着灵山的方向跑去,大概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叶对此事非常感兴趣,于是就偷偷地跟了去。可没多久就返回来了。 据他所言,东海龙王逼着龙三公主去相亲,结果公主在东海大闹了一番,之后就离家出走了。鲤玄十分担心,于是趁着休职的时候四处去寻找三公主。 小叶对鲤玄的评价却是——瞎操心。并且借机教育我道:“虽然三公主和无忧尊者在一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这并不代表三公主愿意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鲤玄。鲤玄除了给三公主增加困扰,其他任何作用都起不到。” 我道是挺同情鲤玄,明明也是龙众,却为了能常见心上人,自贬为巡海夜叉。一般人是做不出这种牺牲的。 “你解禁以后,可别独自来灵山了。你知不知道你副祸国殃民的样子,是很容易让小姑娘想入非非的。”小叶若有所指地说道。 小叶当真是多心了,可我不否认他对我的高度评价。 我倒是比较关心灯盏姑娘的心理变化,于是暗示道:“上次无忧尊者请我去司武阁,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灯盏拘谨地看了我一眼,诺诺道:“发现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我发现他的书案上,摆着一盆海兰花,我上次在东海碧玉轩也看到一盆一模一样的。” “海兰花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无忧尊者日理万机,有那一盆调理着也好。”灯盏悄声说道。 听灯盏的口气,有几分遗憾,也有几分不舍。比起那个三公主来,灯盏倒是理智一些。我也放心了。 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练就补天石,也有了不小的收获。再过些日子我就可以拿着这些材料去天之涯了。因为,现在天界一直在寻魔尊的下落,并且大部分力量都花在部署兵力上,所以修补天柱的成功,一时间变成了许多人心中的慰藉。 而我的慰藉却是,琉璃瓶对五色石的精魄无动于衷。 琉璃瓶对五色石无动于衷,这道让我很欣慰,至少这能证明,步纤尘也是独一无二存在的。并不是所有补天石遇到无双天翼都能够变出一个姑娘来。 若是有幸获得那缕青魄······,不过这希望有渺小。 这时间本来有很多事情都是徒劳而无功,有时候,明知是绝境,仍旧会有人一门心思地扎进去。 就像鲤玄,三公主,灯盏和我。当然,还有小叶。只不过小叶比我们都要开明一些,在他眼里我们这帮人都是可悲的。 因为步纤尘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并且经历和他相似。一半因为惺惺相惜,一半因为感恩戴德。小叶把步纤尘在世间唯一的牵挂陆千里,当做报恩的途径。 而他的方式很极端,只是时时提醒我,不要跟灵鹤过于亲近。“你们虽然觉得鲤玄比较痴情。但在我看来就是别有用心。虽然三公主和无忧尊者基本上不可能在一起,但这并不代表鲤玄就有机会嘛。况且三公主早就跟鲤玄说明了。他还颠颠儿的瞻前马后,该管的,不该管的,只要和三公主有关他都要参与。一次两次到也罢了,只是天天这样,难免会招人烦。”小叶若有所指。 我知道他在影射灵鹤,我倒是不愿意相信灵鹤会有多深的城府。 小叶见我没有反应,干脆就把话给挑明了:“我知道你一直相信眼见为实,但有时候就算亲眼见了也未必是真的。你自认辜负灵鹤,所以你内心存在着歉意,根本无法读出灵鹤眼中的恨。" 我淡淡一笑,道:“你就那么了解她吗?” 小叶轻哼了一声,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她为难步姐姐。但是冲她那日在灵山谷中称呼步姐姐为——黄毛丫头,以及她说话的语气,句句话透露着不懈。以灵鹤的为人,私底下也不知怎样为难别人呢。" 我沉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就算我知道她曾为难步纤尘也不能把她怎样,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要去为难一个弱质女子? “我当年去灵山求道,就亲身领教过灵鹤仙子的高傲,多么不可一世呢。我至今都想不透,她为何会排挤我。若要真推论出个缘由,倒显得我思维龌龊了。”小叶似有道不尽的苦水,之前道没听他提起过,大概是怕我在和灵鹤有什么瓜葛吧。 我安抚道:“你别老想着这档子事儿了,现在三十二天不也很好吗?” 小叶越想越气,我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回到灵山,找灵鹤去算旧账。 为了平复他的愤怒,我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因他素日喜爱八卦新闻便和他说道:“我去东海的时候,就发现鲤玄看三公主的眼神怪怪的,我们去赤焦的时候,他还主动说出三公主有西王母赏赐的碧玉簪,奇就奇在,这事儿连东海龙王都不知道。” 小叶瞥了我一眼,道:“你别岔开话题。我说那么多也是为你好。” 须臾······ “那什么,其实鲤玄那时还是三公主的贴身侍卫,三公主去西王母处修道,他奉龙王之名便陪护在身边。三公主说,她早就看出鲤玄的心思,所以一直疏远他,但鲤玄却不肯死心。三公主就寻了个机会,提拔他去寻海了······”小叶喋喋不休道。 成功转移了话题。 ------------ 第二十回 凄清夜冷月无声 玄牝之门是天界的第一道关卡,这里住了一位谷神,但为人低调,也就不常提及了。 这也是人间通向天界的唯一途径,天众若是想去人间,必须得有十年生“青叶建木”所制成的腰牌才行。 “青叶建木”在天界道是常见,只是人间只有昆仑山才有那么两三棵。天长日久,那几棵“青叶建木”便和其他树品一样了。除非有天众的神力加持,否则和烧火棍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来到了玄牝之门下,侍卫仔细地检验着我们几个的腰牌。我们一行十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队,我被北斗武士摆在队伍中间。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见火神楚恒,远远地朝着玄牝之门走来。 楚恒身边还跟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姑娘——不是三公主卿漪,还会是谁? 我和火神打了个招呼,北斗武士纷纷见礼。小叶和灯盏围着三公主身边关切地询问起来。 我疑惑地朝火神问道:“楚大人,您怎么会和三公主在一起?” 楚恒也是满脸地无奈,正色道:“是无忧尊泽,让我护送三公主回龙宫的。” 在小叶和灯盏的慰藉下,三公主又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我走到三公主身边,本想安慰几句,却见三公看我的眼神有几分阴狠。 “你······” 啪啪! 我吃了三公主一记耳光。我脸上火辣辣地,颅内一阵晕眩,险些晕了过去。 立定之后,我愤怒地吼道:“你疯了吗?” 小叶和灯盏也是一愣,因为我通常是不凶女子的。 “你们师兄弟没一个好人!”三公主几乎发疯。 我就奇怪了,她不去打季无忧,打我干什么。我忍无可忍,但捂着混沌地头颅,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还是灯盏发现我神情有异,连忙扶我怕到慢道(户外台阶)上坐下。灯盏朝我头上刺了一根药针,我才清醒了些。 小叶拉着“呜呜”啼哭的三公主,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慰。见我晕乎乎地坐在地上,便对三公主说道:“他刚刚伤愈,小心打死他。” 三公主只顾哭泣,哪听得进这么多。一把挣开小叶的手腕,朝着玄牝之门外跑去。身后留下一群呆若木鸡地天众。 小叶默默地看了一眼唉声叹气地楚恒,提醒道:“火神大人,您不是要把她送回东海的吗?” 楚恍然大悟,立即去追那龙女而去。 我在灯盏地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心中升起一阵无名之火。对着那龙女消失的地方大声喊道:“你那么野蛮,鬼才会喜欢你!” 北斗武士和玄牝之门的守卫纷纷摇头,并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一路走一路气。想到这两巴掌原来是为季无忧受的,就让灯盏去司武阁那边看看。 灯盏有些抵触,我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我让小叶去吗?他一见季无忧就吓得浑身发抖,能做得了什么?” 小叶有些不服气,但为了明哲保身,索性就承认自己害怕季无忧了。 看着灯盏离去的背影,小叶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说这个时候让灯盏去司武阁,合适吗?” “合适,她有分寸。”我放心地说道:“她和三公主不同,她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无忧尊者至少不会烦她。” 小叶点了点头,搀着我朝锻造司走去。众小儿正在伏黎地指导下研究玄铁的加固之法。见我回来了,纷纷问候了一声儿,我示意他们继续研究。 然后,我坐在案前使劲儿地揉了揉太阳穴。 伏黎递过一杯茶水,然后默默地退了下去。我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当着这么多徒儿的面,也不敢抱怨。气呼呼地拿起案头的试卷,想接着批改试卷的时间,让自己分分心。 小叶在一旁轻声嘀咕了一阵儿,最后还是去材料室工作了。 远处传来“嗡嗡”的钟磬之声,徒儿们的锻造课程结束了,纷纷来到我的书案前跟我道别。 最后伏黎却悄悄留了下来,委屈地对我说道:“师叔,我明日恐怕不能代课了。” 我托着腮,认真地盯着他日渐黝黑地面孔。 “师叔,我这几日既要负重奔跑,又要给师弟们清洗衣物,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进度。累得我经常在上课的时候打盹,师父已经训斥我好几次了。师叔您看,能不能别罚我了。”伏黎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陷入沉思。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良久,开口说道:“随你吧。” 伏黎得了特赦欢脱地跑开了。我发现通过这几日的体能训练,伏黎的身手越发的矫健了。 徒儿们赶着去听他们师父讲经,小叶则开始替他们收拾书桌。时不时朝门外望望,我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当灯盏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只是在等灯盏回来。我懊恼地揉着太阳穴,问道:“我会不会变傻?” 灯盏说道:“不会,这种还是暂时性的颅内震荡,休息一会就好了。” 小叶殷勤地凑了过来,问道:“那边情况怎样?有什么重大收获没?” 灯盏抱着双臂,陷入了沉思状态。 “那边怎么样了?”我追问。 灯盏道:“那边一切正常,无忧尊者此时正在校场练兵呢。” 小叶贼兮兮地说道:“屋内就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谁会傻到跟战神打架?除非是疯子。”我没好气地说道。 灯盏点了点头,对我竖起了大拇指。道:“你猜着了。三公主确实是女中豪杰,虽然她并未向无忧尊者动手,但是,无忧尊者屋内的几盆寒兰却被打翻了,我去的时候,十三黑正在那里替兰花更换花盆。他说,他师父虽然心疼这几盆寒兰,但是公务在身,也无法亲自替换。” 灯盏叹了口气说道:“随后我便去了校场,远远地看了一眼无忧尊者,他的情绪却无丝毫波动。” “他,养着那些兰花做什么?”我随口问道。 灯盏摊了摊手臂,笑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 夜阑人静,映着月光,我独自去往月隐谷的那片桃林。如今,桃花落尽,碾作尘埃。下一个花期,不知还有多久,也许一百年,也许一千年。 花期还有盼头,只要桃树不死。故人了无踪迹,徒留未亡人一片伤心。 ------------ 第二十一回 婚期近东海冷岸 这日,我终于按照补天神石上的方法,练成了五色石。 我的原材料,就来源于东海赤焦获得的补天神石。 我根据古法改进了五色石的炼制方法,让它多了一种随形就势的功能。 天界之所以最初会选我去殉柱,一般是因为我本就是天石化身,也是因为这随形就势的好处。 这次修补天柱,完全还原了天柱的材质,又在次基础上加以改良,使之少了很多道工序。 按理说,天柱修缮大典也算是一件大事儿了。但由于天界此时处于非常时期,魔界最近蠢蠢欲动,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偶尔还会出现几个魔众出现在天魔边境。来到这里观看典礼的人也不多。 唯一有分量的两位,就是向师兄和火神楚恒。还是因为楚恒负责天之涯的治安,向师兄是天器属的当家人的缘故。 其实过程也没那么隆重,我只是简单地将五色石分别嵌入天柱之内。大约用了半个时辰。要想让天柱完全恢复如初,却得等七七四十九日才好。这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天柱。 好在东皇钟被挂在天之涯,天之涯的兵力部署还是很森严的,倒省得我再跟大司命要人了。 楚恒见我大功告成,便和向师兄一并向我道贺。 我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道:“这对我而言,这可谓是死里逃生了,好端端的谁愿意把自己融了进入天柱呢?也就是那块补天石厚道,一直就当自己是块石头······” 我抱歉地朝着那正在天柱上面流动的熔岩,微微地作揖。 向师兄颇为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拜那天柱?”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俩本是同类,却累得石兄替我殉柱,心中实在是歉疚。” 向师兄看着楚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哪来这么多俏皮话?”向师兄笑道。 我却道:“这可不是什么俏皮话,这是我和转世的文曲星君学的。当初人家就是靠着这几句话,死里逃生的。” 反正天柱是修补好了,我便趁机跟向师兄提到:“您能不能看在我修好天柱的份儿上,给大司命递道折子?让我功过相抵了吧?北斗武士成天监视我,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呢。我都替他们叫屈。” 这番话,听得楚恒哈哈大笑,道:“你可知这大司命对你有多重视了,想当初,大司命还考虑让四大高手看着你呢。无忧尊者好说歹说才换成北斗武士。换了别人香车良驹来求都求不来北斗武士护航呢。” 还护航?我倒想知道,成天让七个壮汉看着你,连沐浴更衣都跟着,并且一举一动随时记录在册,每天写一份思想报告,然后等着上司朱笔批语。这样的日子,我还得荣耀一般过吗? 也罢,谁叫我是大司命眼中的刺儿头呢?我现在倒是担心,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会被他们重新丢到天牢中去。 我心有余悸地问楚恒,道:“楚大人,您知道天界怎样处置炎师吗?” 楚恒模式化地清了清嗓子,道:“上面的意思是挫一挫他的锐气。等过些日子放出来,先受三十军棍,再降三级。只当个传令参事。” 向师兄为炎师的遭遇感到惋惜,用他的话说就是:“千里落得现在这副田地,说是咎由自取一点都不为过。可炎师就······太不幸了。偏偏那事儿就让他给赶上了。” 楚恒忙打着哈哈道:“云天尊者怎么还替别人说话,到冷落了自家兄弟?” 向师兄指了指我,道:“这位从来都不让人省心的。我倒愿意那北斗武士一直监视他,也省得我老操心了。” “哈哈哈,不能,现在陆司长也在正途上。没准儿,大司命一高兴就让北斗武士回去了。我看您倒不必操那份儿心了。哈哈哈······” 天之涯笑声一片,我简单地跟侍卫长交代了些事情,就拉着向师兄和楚恒告别了。 锻造司的课程我已经全部讲授完毕,至少这一波徒弟可以直接进入锻造司后殿,然后为天兵天将量身打造武器。 新到天兵天将的武力指数和防御特性都已经装订成册,接下来可有他们忙的了。 那帮孩子将迎来人生第一个挫折——反复地修改兵器属性。 这恼人的情节暂且不提。 话说,东海最近又出了一件大喜事儿——东海龙王的三公主,已经许配给长河龙王的大儿子,婚期就在这几天了。 由于天界的防守现在不能有一丝松懈,以至于有分量的神尊一律不能出席喜宴,但为了给足龙王面子,各路神尊纷纷准备了一份厚礼。 作为最无用,最清闲的人。我被大司命钦点为押运司。他的理由是,我一去北斗武士也不得不跟着了,加起来八个天众也是很撑门面的。 我是较喜欢去人间溜达的,但现在想起三公主那一记耳光,还心有余悸呢。我曾经试着推辞这差事,但向师兄说这件事儿非我莫属。 临行前一天,各位神尊的礼品已经被送到月隐谷,灯盏登记完后。我便用乾坤锦囊把这大大小小的礼品装了进去。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让我去的真正意图。我就是整个天界最无力的大力士,虽然内伤颇重,却有囊括乾坤之用。关键是,他们比较信任我的乾坤锦囊。 最让我惊奇地是,季无忧居然也准备了一份贺礼。这贺礼同样也引起了小叶和灯盏的兴趣。 “要不······咱们先打开验一验?”小叶贼兮兮地笑道。 灯盏使劲朝他摇摇手,道:“不行,那样太不道德了。”虽然灯盏阻碍小叶打开季无忧的箱子,但是看得出来,灯盏也想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我也一样。 “要不咱们就打开看看?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我朝小叶使了个眼色,小叶摸着下巴满意地笑了笑。 正当我们对那箱子贺礼动手的时候,灯盏忽然很夸张地护着那“嵌螺钿朱漆脱胎木箱”。 她那副大义凌然态度,表明了是要和这个箱子同归于尽的啊! “叶少侠,您还记得定身术和遗忘咒怎么念吗?”我幽幽地提示道。 小叶摩拳擦掌地说道:“烂熟于心。” 灯盏机警地审视着我俩,道:“你们要干什么?” “哼哼······” 我和小叶对季无忧那份贺礼实在是太感兴趣了,只知道谁当在前面,就先把谁给摆平。哪里还顾忌得了别的。 ------------ 第二十二回 大婚至几家欢喜 我对季无忧送的贺礼很感兴趣,反正他那个“嵌螺钿擦漆檀木木盒”上并没有上封条,里面又不会有天界机密。如果我事后直接去问东海龙王,也可知道季无忧送了什么。 但是——让“真相”浮出水面,往往都是宜早不宜迟的。 小叶也是这么个想法,可灯盏偏偏要做我们的拦路石,至于拦路石的下场嘛,呵呵········ 小叶竖起食指,夸张地念着定身术,然后超灯盏的方向一指,一道绯色灵力便从他的指尖放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射线。 灯盏又急又气,怒目圆睁,却来不及反抗。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咻”的一声。那股绯色灵力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小叶不幸——自食其果。 我疑惑地四下望望,却不见有人以为是灯盏对小叶的反击。我轻轻地点了点小叶,小叶的表情保持着十分兴奋地状态。 灯盏疑惑地搔了搔头,对着小叶说道:“混蛋!你学艺不精啊。” “其中必有蹊跷。”我托着下巴,仔细分析起先前的情节。 “蹊跷什么?这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荆门被人推开,迎面走来一位玄衣长袍的男子,那人身长八尺,五官如刀劈斧砍般地坚毅,面色如万年玄冰一般冷漠。能长得这样无欲无求的,只能是季无忧他本人了。 季无忧朝我们走来,冷冷地说道:“我就怕你玩这一手,所以前来看看,没想到,又让我给猜着了。” 我偷偷耸了耸肩,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幼稚。于是也学着季无忧的口气说道:“这次你可失望了,我只是想看看那盒子上的图样。” 季无忧干笑两声。即使他还是皮笑肉不笑,也没有动怒的意思。他难得有时间闲逛,看他身上穿的还是官服,一定是练完兵直接就来了这里。他对我果然如此不信任。 我伸手要解开小叶身上的定身术。却被季无忧挡了开,他道:“这世道如今是怎么了,堂堂七尺男儿,却要欺负一个弱质女子。让他站在这反省反省也罢。” “你不也一样的吗。”我嘀咕道。 季无忧缓缓回过头来,眼中寒光一闪,幽幽说道:“你说什么?” “呵呵,”我送了他一个白眼道:“你少吓唬我,要看我不顺眼,就一掌拍死我算了。但是,你不能否认,你确实欺负了三公主。谁都知道,她是哭着从司武阁跑出去的。虽然你对外宣称是——三公主求你保释炎师无果,所以才悲愤难平。但谁不知道她对你早就情有独钟呢?也就是大家怕你,才不敢传你的绯闻。换做是我,早就被人用指头点成蜂窝了。" 季无忧不予理睬,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他拾起石桌上的礼单,看了一遍,道:“难怪你们会对我的东西情有独钟,原来其他人的贺礼全都记录清楚了。” 灯盏端来一壶茶水,替季无忧斟满。季无忧闻了闻茶香,道:“你这儿的东西倒是极好。” 他浅浅咄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来这儿,不止是为了这份儿——薄礼的吧?”我坐在他的对面,神秘兮兮地跟他套话。 “呵呵,我两袖清风,也没有什么可以送。只这一尊木箱还算珍贵。是我学徒的时候亲自髹饰的。人间嫁女儿不是都会送箱子的吗?”季无忧道。 我扑哧一声笑,原来季无忧只是送了人家一只箱子,活生生的一个吝啬鬼。 我平静一阵儿,说道:“人间用的是香樟木,你的是小叶紫檀。人家送箱子讲究成双成对,寓意两厢情愿。你送一只箱子过去,是何居心?看在你对我没有赶尽杀绝的份儿上,我在添上一只楠木箱子算了。呵呵,仿佛还是凑不成一对儿,干脆你别送了,否则又该惹三公主生气了。” 季无忧隐忍地眯了下眼睛,面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我客套地挽留他一句,他果真又折了回来,却跟我打起了官腔,非要我去送他不可。 季无忧话不多说,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朝前走实在是诡异非常,我想此时就算我偷偷溜回去,季无忧都不会发现。 到月隐谷入口的时候,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查过长河龙王一家,那大公子是很随和的一个青年,相貌品性也都是龙族里数一数二的。三公主能嫁这等人才,是她的福气。” 我骚骚后脑,懒懒地说道:“人家三公主未必这么想。” 季无忧淡淡笑道:“她怎么想,本来就不该我关心。我不是他父亲,不能一味地顾忌她的感受。况且长河龙子,是她唯一的选择。这么多年来,我都只当他是妹妹。” 我扫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该当妹妹的不当妹妹,可以不当妹妹的,倒是成了你妹了。 季无忧见我神色异常,有些责怪的意思。却道:“你少腹诽。在我眼里,所有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就像我可以种植寒兰,也可以养着海兰花,甚至摆一盏长信宫灯。但是这些东西,却永远走不进我的心里。因为我的心,我的人和我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季无忧惨淡地笑了笑。 “这些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我正色道。 月光洒在季无忧的脸上,身上。使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寒涔涔地温度。也许这才是所谓的孤独。 “对啊,这是我想要的······”季无忧走出几步。又道:“我那盒子里装的全是卿漪送我的物什,看着是她亲手制作的份儿上,我都保管得好好的。你替我交给她吧。也好让她彻底死心了。” 话语一落,季无忧便踩着一朵五彩祥云朝司武阁的方向飞去。 我目送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天的尽头。 我以为三公主收到季无忧的箱子会很伤心,可我没想到的是,三公主亲自清点贺礼,惟独没有让人把季无忧的贺礼写在礼单上。 她只是轻轻一掂,便对我说道:“这里装的,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说罢,她便反复地摩挲着那个“嵌螺钿擦漆谭木木盒”,愣愣出神。 我并没有告诉三公主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她自己猜到的。 我只是指着那盒子对三公主说:“这也是好彩头啊。这盒子是他几百年前做的,正好有百年好合的意思。” 三公主笑笑,只会傻傻地抱着木盒。 至于那天三公主和季无忧究竟说了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外界都只当三公主为堂兄请求季无忧,未果,才气哭的。而真正的缘由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 大婚的那天三公主显得十分平静,未来驸马爷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品貌。 那一晚,有一个名唤鲤玄的寻海夜叉同样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就再也不见踪迹了,听人说鲤玄的历劫之期到了,说不定再回来就已经飞升成龙了。 这次大婚,除了长河龙王和东海龙王之外,其他当事人心中多少都有些遗憾。 ------------ 第二十三回 料得年年肠断处 话说今天到了三朝回门儿的日子,可久久不见三公主回来。 东海龙王有些着急,嘱咐我出去看看。 我本来吃完喜酒就可以离去的,但龙王非要留我多住几日。我想反正就算在东海待上个把月,在天界也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北斗武士也都没有催促,我索性又在东海玩了几天。 今天,正是三公主回门的日子,却久久不见长河龙宫的仪仗。 坐在正堂的龙后,龙妃,及龙子公主们已经开始着急了。但是端着架子,都表现得比较含蓄。 我跟着仪仗队浮出东海。日已西斜,隐隐约约看到东方一队仪仗款款而来。立在我身后的仪仗队仔细辨别后,发现那正是来自长河龙宫的队伍。于是他们在我身后欢快地奏起喜乐。 待我仔细看去,却发现有些不妥,我不知道龙族的婚俗,但总觉得儿媳回门儿,公公也跟来就有些不合常理。再看那长河龙子,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长袍,面色憔悴,身影比大婚那日还要纤瘦。 最为奇怪的是,他们身后的罗幔步撵,呈方形,也是素雅得很。 那阵仗,却有些像出殡。我急忙喝住这边的礼乐。 长河龙王款款而至,对着我身后的仪仗司说道:“各位辛苦。” 仪仗司也颇为震惊,对着长河龙王先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恭谨地问道:“君上,我家公主怎么没到?” 长河龙王支支吾吾了一阵,然后无奈地指了指罗幔步撵。两侧鱼女撩开罗帐,东海众人个个面面相觑。 东海龙三公主卿漪,和衣躺在步撵之中,身上穿的是出嫁时的喜袍。卿漪面目栩栩如生,却早没了气息。 我心中猛地一坠,莫非这龙女是殉情而亡? 众人簇拥着那罗幔步撵,急急行至琅轩大殿。得知消息的龙王早已哭得泣不成声,龙后数次晕倒,其余人都跟着哀恸不已。 长河龙王默默站在一旁,长河龙子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待到众人的思绪都平静下来,东海龙王便问长河龙王道:“贤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河龙王沉重地叹了口气。长河龙子跪在地上,缓缓说道:“卿漪大婚当晚便高烧不止,开始只当是一般地热症,但也是名医名药地将养着。谁知昨日里公主忽然没了气息。······小婿无能,请龙公降罪。” 龙后扶着步撵喃喃自语,如疯癫一般。龙王瘫坐在龙椅之上面如土色。 长河龙子跪在地上亦是悲痛难抑。 灯盏走到步撵旁边,想要仔细地检查三公主的情况。却被龙后一掌打了出去。 小叶扶着灯盏。一步步退到我身边。 我朝龙后说道:“这位曾是天界的医仙,让她来看看公主的情况,也许还有救。” 龙后狠狠地指着灯盏说道:“不必你这玄医弃徒假好心,别说是你,就算老云桑亲自来看,我们也不稀罕。” 龙族和玄医正道的过节,起于战神傲天的身故。由于是无心之失,龙族当时也没有怪罪,但傲天作为整个龙族的荣耀,他的身故都少会给龙族蒙上一层阴影。 龙后之所以会职责灯盏,一半是因为自己情绪失常,一半是因为玄医正道的医疗事故。 龙王的态度却是不同,见我们这厢乱成一片,也无暇责怪那长河龙子。龙王走下龙椅,拉着灯盏急急走向步撵。灯盏吓得直望我身后退,无奈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聚到龙女身边。 龙后刚要发作,便被少子制止,龙王急忙命人将龙后送回寝宫。他见龙女如死状,灯盏好歹曾是天界医仙,便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灯盏在龙女的手腕颈间探了探,皱了皱眉头。她这一皱眉头,又惹得老龙王涕泪纵横。 灯盏从随身携带的医袋中翻出几根银针,分别刺入龙三公主的头脉和心脉。又给三公主服下一颗定魂丹。 灯盏忙了小半日,终于大功告成。她缓缓站起来,龙王殷勤地盯着她询问。灯盏叹出一口气,道:“公主患的是假死之症,心中郁结难平,一时心脉相冲便昏迷过去。七日之后便可恢复气息,只是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她自己的意志。” 龙王只听得龙女未死,稍稍宽了宽心,忽然想到三公主可能永远都这样昏迷不醒,说实话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龙族的始祖其实是人族,早些年人族中有天分极高的道人。稍加修炼便能飞升,只可惜他们性情过于急躁,在天界无法立足,便被天帝贬回人间,但为了区别于人众,就赐了他们另一种形态,也就成了今龙的模样。他们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便真的和人众区分开来。现在人众中仍有人龙一家的传说。 所以龙众死亡,会先保持人众的形态,百年之后才化为龙形,以此表达对始祖的尊敬。 龙三公主患的是假死之症,但百年以后她仍不肯苏醒,就会变成龙的形态。 另说长河龙子,得知龙三公主一息尚存,心中便稍稍得些慰藉。他自请在龙女身边侍疾,却被东海龙王婉拒了。 东海龙王紧紧握住长河龙子的手,道:“本是孤王对不住你,这龙三也不知能不能醒来。今后你回长河可另取贤淑,算作正室。咱们这桩婚事便作罢了,你也不必推辞,从今以后你便如我的亲生儿子无异。我这三儿性子倔强,本不该强迫她嫁人的,是我一意孤行,白白连累了你们父子。” 东海龙王说罢,又要下拜。长河龙王父子急忙扶起东海龙王,三个人哭作一团。 长河龙子回宫之后续弦另娶。那便做后话了。 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唤醒龙女,灯盏一时间成了龙宫的焦点,龙王对她更是寄予厚望。 无奈龙女患的乃是心病,非药石所能治愈。灯盏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 要说这龙女的心结,无非就是季无忧。大伙商量之下,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讪讪地说道:“我也不会医病啊?” 龙王把我视作救命稻草,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眼睛肿得如桃子一般。 我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快被他捏碎了,于是不得不答应他们回去找季无忧。 我不知当时自己怀着一种什么心态去找的季无忧,总觉得自己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去东海了。 ------------ 第二十四回 君问归期未有期 当时季无忧正在校场练兵。我远远地站在校场之外,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四大高手之一的雷神——辰云率先发现了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辰云也知道我是来找无忧尊者的。便趁着闲暇替我通传了一声。 季无忧风尘仆仆地走到我这边,面色有些暗淡。 “你有什么事吗?” 我见周遭人多,也不知怎么开口,他也看出我似乎有难言之隐。便交代辰云一些事宜。随我朝司武阁正殿走去。 正殿之内。 “不行,我没有时间。”季无忧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挡住他的去路,愤愤道:“人命关天的事儿,你说不管就不管吗?这事儿是因你而起,不是吗?” 当季无忧听说三公主假死之症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惊诧和失神。但是他还是拒绝去东海龙宫看望三公主。 “你如果不去,我只能去请示大司命了。到时候我可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我威胁道。 季无忧瞪了我一眼,拿起斗篷便走出正殿。只丢给我一句:“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留下我无奈地瘫坐在正殿,到不知何去何从,我甚至想过幻化成季无忧的模样去东海看望龙三公主,这是下下策,甚至会导致事倍功半。 到大司命那里进谗言?我不擅长,并且大司命也不会相信。 虽然没有把握,但大司命是唯一一个能够左右季无忧行为的上神了。 司命神殿之内 “我也无能为力。这事儿得问问云桑尊者。”大司命推脱道。 我有些沮丧,诺诺地和大司命商量道:“药石不灵,就是云桑尊者去了也无济于事。不如就让无忧尊者去看一看,也许三公主一高兴,就醒过来了。” 大司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连连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我绝望地喊道。 大司命赏了我一戒尺,疼得我几近绝望。万般无奈之下我想起了小叶常说的那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想天众若是不要脸,更是所向披靡了。 我扒着大司命的桌案,做半死状,让他也没法办公。 大司命被我折腾烦了,便道:“你起来,我给你个万全之策。” 我侧过脸去瞧他,他无奈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屋内石壁一侧,凌空取出一根卷轴。 “给我起来。”大司命用卷轴敲了敲我的后背。 我一股脑地窜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大司命身边。大司命把我推了老远,嫌弃地说道:“去去去,离我远点。” 他摊开卷轴,仔细地将那龙女的命运走势审视了一边,指着卷轴开端道:“可不是吗,这龙女直至寿终都是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您为什么把她的命运编排得这么惨?”我埋怨道。 大司命半真半假地唱诺到:“着命运啊,只有三分是天定,剩下七分就留给你们自己作了。” 我抚了抚额头,表示无力。之后我问大司命说道:“您想改动她的命格吗?” 大司命点了点头,我好奇地凑了过去,问道:“怎么改的?” 大司命捋了捋胡须,道:“再给她一条生路,具体是怎样,咱们慢慢就知道了。” 他的言外之意,又是那句“天机不可泄露”。 我那日重回龙宫,琅轩大殿之上已经挂满了白色的挽幛。龙王和龙后在后堂守着一副小巧晶莹的水晶棺椁,里面装着龙女的喜袍。 见我归来,再度垂泪。 龙王道:“你来得正巧,龙三刚化作这一株草。我夫妇费劲心思都换不回她的龙身。我们已经对外宣称,龙女仙逝了。” 灵堂之上正是供了一株小巧可人的仙草。 “灯盏和小叶呢?”我四处巡视道。 老龟缓缓地走到我地身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我走到龙王面前,问道:“你不会拿他俩出气了吧?好歹这草还活得好好的,两个活生生地天众也不至于抵命啊?” 龙王吃惊地望着我,道:“卿家何出此言,你那连个随从见我儿化作小草,便立马跑得无影无踪了。我这厢还想找你们要人呢。” 我尴尬地推了一步,超龙王揖了揖礼。心中暗骂道:“那死老头说好要给三公主一条生路,原来就是这么个生路。” 我心中正埋怨着大司命的敷衍了事。 一个小虾兵从门外跑进来通传道:“回禀龙君,西山王母遣使者前来吊唁。” “快传。” 转眼间便走进来五位仙姝,为首的是灵鹤,左右分别是青鸟,鴖鴖(min),鸾莺和木姬。龙宫水军总管纷纷报了她们的名号。 灵鹤与三公主素日亲密,最为悲痛。其他几位次之,只是朝着已故香魂的灵位拜了一拜。 木姬突然发现了供桌上的那株小草,歪着头打量许久,并不停地小声儿嘀咕。木姬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株小草,回头问龙后道:“君后为何要入殓这株仙草?” 龙王和龙后惊异地“哦”了一声,龙王拍了拍龙后的肩膀稍稍安抚,抬头对木姬说道:“姑娘好眼力,这小草正是小女幻化而成。” 木姬伸手欲够那一株仙草,却被龙王龙后拦了下来。她见龙王龙后颇为忌惮,朝着龙王龙后款款下拜,起身,道:“恭喜龙王,贺喜龙后。令媛尚未夭亡,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她这一席话说得突兀,不止龙王龙后震惊,这满殿神尊也没有一个不觉得诡异的。 木姬盈盈一笑,道:“不瞒龙王,小女便是上古时期,被十日所杀的女夷。也就是幽冥帝君失散多年的妹妹。女夷命苦,死后无法超生,变化做了万年老鬼。我兄长把我魂魄绑在槐木之上,送与西王母教养,近日初作人形,西王母赐名为木姬。” 龙王和龙后相顾无声,皆待着木姬女夷的下文。那所谓的木姬,确实很像女夷。 木姬早就发现了我,只是视而不见罢了。她见龙王龙后一直注视着自己,于是接着说道:“所以,木姬现下对草木魂魄尤为敏感。刚刚,我见那仙草之中,隐隐藏了一个妙龄姑娘,一直嘤嘤哭泣。听龙王龙母所言,那便是龙女无疑了。她现在倒是悄悄注意着咱们呢,情绪好像好了很多。我的意思是,龙王龙后亲自去趟玉山,求西王母收下这仙草。让她静心修仙,假以时日,必定可重新唤作人形。” 龙王龙后听罢,皆喜不自胜,对木姬千恩万谢之后,便命人撤去挽联帷幔,龙宫上下全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并没有谁注意到,木姬微蹙的峨眉······ ------------ 第二十五回 怕追忆最是离人 “不过······”木姬为难地说道:“令媛的状况和我不同,她的形神聚在,西王母除了要唤醒她的灵魂以外,还得复原她的体态。这样一来,西王母就不得不耗费大量灵力。只是西王母正在闭关,就算是出关以后,也不会贸然耗费灵力。她老人家毕竟是要协助司武阁剿匪的。” 西王母作为太古之神盘古大帝的后裔,身上的灵力指数是极其高深的。虽不至于让她冲锋陷阵,但与后方灵力补给方面,西王母起着举足轻重地地位。她不会,也不被允许滥用灵力,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龙王和龙后听了木姬的一番话后,原来笼罩他们心头的悲伤,又喧嚣而来。但,龙王和龙后均是识大体,明道义的仙家,段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对于龙女无故害了“假死之症”,又不明不白地化为仙草这件事,龙王龙后一没有追究长河龙王一家的责任,二没有怪罪灯盏小叶的不辞而别,三没有勉强西王母救治龙女。实在让人又敬重,又佩服。 龙后神色黯淡,小心翼翼地护着那株仙草,叹道:“是我儿命薄。” 龙王无可奈何地把龙后搀扶到内室,步履略显蹒跚。留下我们一众人守在灵堂之内。 灵鹤看着木姬,淡淡说道:“你原本不应该说这些的。倒让人家徒增伤感了。” 木姬看了灵鹤一眼,道:“哦?那我可不是就多嘴了。我以为龙王夫妇知道龙女并不是单纯化作仙草,会感到欣慰呢。” 木姬的语气有些冰冷,暗讽之意十足。灵鹤隐忍噤声。 木姬朝我见了见礼,说道:“陆司长向来神通广大,难道还没法子让龙女复原吗?” 我遗憾地摇着头,道:“惭愧。” “哎,你妻子的精魄集齐了没?那七个是你的侍卫吗,你挺威风呀。”木姬心直口快地问道。 当我听到“妻子”和“精魄”两个词语的时候,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随之眼眶酸胀火热,喉头亦是一阵痉挛,一时之间无法对答。 我无意间撞上灵鹤的眼神,她默然的神色中透着一种朦胧地不甘。我不禁想起小叶那日在玄牝之门跟我说过的话,忍不住便苦笑起来。 木姬歪着头注视我良久,见我一副为难地样子,便不再追问了。其实木姬的本来面目和步纤尘也是有几分相像的,我见她的模样,多少会有些神伤,情绪低落,更加不愿意说话了。 内室瞬间寂静无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冷场。 老龟缓缓地挪步到正堂,见我们大家都无声地矗在原地,生怕怠慢了我们,便急忙安排我们几个进入客房。木姬欣然跟随,灵鹤,青鸟以及鴖鴖却有些犹豫,仍旧原地不动。 后来,鴖鴖朝前疾走了几步,一把拉回木姬,轻声说道:“木姬,咱们是时候回去了。” 木姬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顺从地被鴖鴖牵着。转身对着灵鹤说道:“师姐不是和龙女是金兰姐妹吗?为什么不进去和龙女道个别?” 灵鹤浅浅笑道:“我本不懂如何跟草木沟通。纵使道别又有何用?” 木姬把头偏到一边,显得有些不屑。 灵鹤对她视而不见,将头偏向我,道:“你不走吗?” “我还有事和龙君商议。各位姑娘慢走,恕陆某不能相送。”我和东海龙王并没有什么事情要谈,只不过有些不放心他的精神状态。再者,我和这几位姑娘并不顺路。 老龟见这几位仙子离去,便拨了一批水军,护送他们出了水面。老龟缓缓转身,对我笑道:“那姑娘都还不错,陆司长怎么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我家龙君分明就没有约陆司长洽谈事务。” 我尴尬地笑了笑,对老龟说道:“龟丞相,晚辈其实是有事儿问您。” “但说无妨。”老龟呵呵笑道。 “我是好奇,好端端地人为何突然就得了‘假死之症’?若真是伤心过度所致,那陆某自认要比龙女伤心百倍,为何我还好端端地立在这里。难道是龙众的体质与我等有何不同之处吗?”我问道。 龟丞相凝重地点了点头,对我的疑问很感兴趣,猜测到:“莫不是其间发生了什么事端?你说会不会是长河龙王的阴谋?” “不会,长河龙王一心想和东海结成姻亲,没有理由伤害三公主。不知这病龙众之中可还有谁得过?”我问老龟道。 龟丞相眨了眨眼睛,努力地回想起来。然后摇了摇头,道:“这病稀罕,龙众也不曾有谁患过。” “可惜陆某不懂医道。不知这病是天灾还是人祸呀。”我忖度着定是有人对三公主做了手脚,但又想不通究竟是谁。 老龟机警起来,惊诧地张着嘴巴,又望了望我。 我接着说道:“龟丞相,这几日好生规劝龙君。并提点龙君凡是警醒一些,魔众已经不止一次对龙众下手了······” 老龟朝我微微揖礼,道:“多亏陆司长提点,这几日龙宫上下只顾悲伤,却忽略了这些事情。” 我连忙抚了抚老龟,道:“陆某也是猜测。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多,您是龙宫的老人儿了,凡事留心一些便好。” 这些话说给龙王和老龟都是一样的,交代完了以后。我朝老龟告别离开东海,临行前老龟亲自将我送出海面,对我嘱咐道:“陆司长自己也要保重。我这里要是有了线索,自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其实离开东海以后,我最先想到的事,便是追查小叶和灯盏的下落。她们目睹了龙女化作仙草的全部过程,排除大司命无厘头的安排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灯盏懂得医术,想必也知道其中的原因。 事不宜迟,我决定赶快回到月隐谷才是要紧的。 龙女化草,这事儿突兀并且离奇,其中的原因也越来越耐人寻味。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总觉得龙女的遭遇和他有关,但却有不敢相信是他所为。 而那真相,却已经有了呼之欲出的趋势。 ------------ 第二十六回 清泉退却磐石出 是什么理由,促使一个自命情深的人,去伤害自己的恋人?那一定是以爱为名的恨意。 鲤玄,东海巡海夜叉首领,真身为玄色鲤鱼,可化为龙种。鲤玄于三公主大婚当夜挂职,据说是历劫去了。 小小一尾玄鲤,历劫最多不超过三日,可龙三公主出事半月有余,都未见鲤玄现身。这难免会让人生疑。 我特地请教过雷神——辰云。而辰云则表示并未给鲤玄渡劫。我开启八荒镜,默默地念动咒语,抱着一丝侥幸地心态,去寻找鲤玄的下落。 目前为止,除了通天魔尊,还没有什么是八荒镜找不到的。 镜中缓缓显现出景象,仿佛是在一个山坳中,周遭乌烟瘴气道了极致,在几朵墨云之下隐隐闪烁着深紫色的光芒。 一张利爪撕破云层,赫然出现一个奇怪的首头,七分鱼的模样,又有三分像龙。看它那副狰狞地嘴脸,我不由得心中一悸。那怪物,似乎正在——笑。 辰云亦是惊诧不已,问道:“现在能分辨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又加持一道灵力准备将四下查看清楚,那怪兽长啸一声,喷出一股浓烟。随之咣当一声,八荒镜跌落在地面碎成两半。 “什么情况?”辰云问道。 我用红绸将八荒镜包起来,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鲤玄此时应该位于魔界。咱们两个好像已经打草惊蛇了。” 如果鲤玄此刻不在魔界,他是不会轻易发现八荒镜的灵力的,也更没有毁掉八荒镜的能力。 “······”辰云愣愣地看着我,显得无所是从。 而他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你为什么要连累我?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提示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我们发现鲤玄是魔界中人。您还是尽早和无忧尊者商量商量吧。” 辰云叹息道:“哎,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我和辰云急急赶到司武阁,却不见季无忧的身影。 辰云道:“无忧尊者大概是去督查十方天的兵力部署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咱们还是去找大司命吧。” 正在清扫院落的十三黑,放下手中的扫把,颠颠儿地跑到我们跟前,说道:“我师父奉大司命的旨意,去督导龙族战备去了。” 辰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无忧尊者会训练四方天军练习‘弱水阵’。” 我朝他拱了拱手,道:“既然这样,有劳辰云大人去司命神殿中禀报一声儿了,陆某的镜子破了,就此别过。” 辰云五官如紧急集合一样纠结在一起,对我说道:“这事儿是咱俩发现的吧?你怎么光让我去禀报呢?” 我失落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大司命一直对我有成见。这事儿,我去说是闯祸,换做别人就是立功。我其实还挺怕他的。” “我也怕他!”辰云急忙辩解道。 我朝辰云深深地鞠了一躬,道:“算我求您了,快去吧。发现魔族间谍可是大功一件呢,大司命肯定不会为难你的。你看,十三黑都嘲笑你了。” “他那是笑话你呢!”辰云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朝司命神殿跑去。 十三黑搔了搔脑袋,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蹲下来,搭着他的肩膀,让他的情绪稍稍平和下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师父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时常发呆或者偷偷掉眼泪什么的?” 十三黑戳了戳我的脸颊,得意地说道道:“我师父可是战神!”而他那犀利地小眼神儿,分明就是在提醒我,万万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一脸尴尬地蹲在那里,十三黑挣脱了我的胳膊,慢吞吞地跑到扫帚身边,捡起来笑呵呵地说道:“师叔,您还是走吧,我还要扫地呢,哈哈哈······” 好!我立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褶皱,故作轻松地走出司武阁,心中无比落寞。居然被一个小鬼头嘲笑了。 锻造司内 众小儿拿出了自己收集的铸造材料,以及武器图纸。我一一审阅过,对他们的表现倒是十分满意。尤其是靖兮,经过在典经阁地一番“历练”之后,变得更加扎实了。 “靖兮绘制的武器图样是最合理的,不仅实用,而且美观。不错。”我拿着靖兮地稿子,缓缓踱步到他的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靖兮得意地笑了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不许骄傲!”我故作严厉地说道。 靖兮这孩子很皮实,并没有被我吓到,他只是偷偷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捅了捅身边的师弟,一副典型的顽童做派。 “到了现在,你们才算是真正走进锻造司的大门,之前的所有学习都是为了今天所准备。从此刻开始,我都不会再提醒你们什么,你们自己要结合以前所学过的知识,来完成自己人生中第一件武器。第一名有奖励哦——”我故作神秘地说道。 但这些孩子却没什么反应,仿佛对这个奖励也提不起兴趣。 “那我们还是提前恭喜大师兄吧。”一个矮胖矮胖地小子说道。 伏黎低调摇了摇头,言辞不多。 “大师兄对自己没信心?”那个最小的孩子,扯了扯靖兮的袖子,悄声问道。 靖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也就你傻,他几时对自己有过信心?但你见过大师兄得过第二名吗?” 伏黎并不反驳,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以前他可不容别人这么讥讽他的,现在伏黎是越来越有大师兄的风范了。 我简单地安排了一些事宜,便领着他们进入了锻造司后殿地锻造室,锻造室是由和我同一辈分的师弟看管。夷狄——我师叔一股的嫡传弟子。 夷狄接令过这帮孩子,对我保证道:“师兄放心好了,这几个娃娃我还是应付的来到。” 我其实不担心这帮孩子,我比较担心他······夷狄这个保证为时过早。 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全靠夷狄来指导他们的实践活动了,我拍了拍夷狄的肩膀道:“全靠你了。” 走出锻造室后,我感觉眼前的天空,脚下的石阶,以及身旁的浮云都较平日可爱许多了。难得今天会有如此爽朗地心情。 司武阁内空空如也,也让我开心之余多了一点点落寞。 “谷主。” 我回过头去,见小叶和灯盏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你们两个不是逃亡去了吗?怎么还敢回来?”我淡淡地说道。 灯盏和小叶蹑手蹑脚地走到我的跟前,悄悄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个惊天阴谋——” ------------ 第二十七回 东边日出西边雨 小叶和灯盏蹑手蹑脚地走进锻造司,小叶伏在我的耳边悄悄说道:“我们发现,鲤玄才是天界中的间隙。” 我点了点头,道:“难不成你们两个是跑去监视鲤玄了吗?” 小叶脸颊微微泛红,揶揄道:“呵呵,我们赶巧发现的。我们俩不知不觉跑到了天魔劫,鲤玄避过巡逻地守卫,毫不费力地进入了天魔界,一般天众可没有这个能耐。” “所以呢?”我询问道。 小叶见我毫无反应,便直接说道:“你不如去大司命哪里,汇报这个情况,也许能挽回你在他心中的形象呢。” 我将案几整理得干干净净,抬头对小叶说道:“大司命已经知道了。季无忧,早就去龙族里彻查这件事儿了。” 小叶颇为震惊地说道:“你说什么?季无忧去龙族了?” 小叶显然不相信这是真的,想必他是以为季无忧去龙族势必会去看望龙三公主。 小叶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道:“你信不信,季无忧肯定会去东海?” 我点了点头,道:“那是必然的。只是看不看卿漪我就不得而知了。”这一句正中下怀,小叶听得两眼放光,仿佛正在听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 灯盏结果我手中的抹布,奋力地擦拭着桌案。 我和小叶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小叶对灯盏说道:“死者为大嘛。季无忧去看龙三公主,也不代表就喜欢他呀。” 灯盏抬起头来,朝这小叶掸了掸抹布,小叶捂着鼻子后退几步。 灯盏说道:“你是以为我在吃醋吗?那您老人家,也太小看我了。我是在想,我这次如此一丝不苟地照看公主,怎么会致使她变成一株仙草?这有些不合常理。" “岂止是不合常理,我甚至怀疑龙三公主根本就是被人陷害。嫌疑最大的就是鲤玄。我想,三公主一定是无意间得知了鲤玄的秘密,鲤玄为了自保,伤害龙王三公主。而鲤玄对三公主尚有一丝感情,所以并未赶尽杀绝。而他趁着这个空档,就逃回魔界去了。我想,鲤玄必定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否则,他是不会回去的······”我淡淡地说道。 小叶激动地插嘴道:“我早就说嘛,鲤玄就是别有用心。说不定,也是他引小天狼进入玄冥海的呢。这不知道,他还会给天界带来多大的困扰。” “更何况现在,不知道魔尊正蛰伏在什么角落。我看我们今后的太平日子可是过不成了,一旦魔族进攻,你我可都是要应战呢。”小叶补充道。 “对啊。”我平静地说道。 灯盏瞪了小叶一眼,道:“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呀?” “哪有······”小叶无力地反驳道。 我默默地听着他和灯盏一唱一和地谈话,却无可置喙。 在我看来,这日子过得实在乏味,倒不如投身战场,战死又怎样?好歹是轰轰烈烈地活过一场,好过现在庸庸碌碌不知所终,守着漫长无期的岁月,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曼妙的日子。 这是一种典型地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并不值得认同,我也从来都不需要认同。我常常感叹,若是当年被魔尊收入门下,我一定是魔众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了。 魔众以“本我”为纲,天众以“超我”为纲,天界认为魔众处于低级地思想觉悟阶段。而我,确是天生地自由派,一举一动都与魔众的“本我”思想暗合。我常常感叹这种人生的错位。 窗外响起阵阵号角,急促而雄浑。大概季无忧已经从东海回来了,此时的他,大概已经被鲤玄地事情所纠缠。而天魔劫的魔族,正在一个个地苏醒,并迫不及待地崭露头角。 我常常不忿,为何魔众能够在天众当中安插间隙,为何天众就不能够在魔众身边安插间隙呢? 大司命说过,这和魔众的先天优势有关。魔众是一个纠结的种族,相对应天众而言,他们是邪恶势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毫无原则,魔众有自己的是非观,在他们眼中自己才是天地正道。 魔众在天众眼中是邪恶,天众于魔众心中是虚伪。两方在洪荒时期本是不分彼此的,直到开天辟地之后,宇宙激浊扬清,才开始分道扬镳。 两方争夺的主要利益——对人众的监护职权。 谁掌握了人众,就代表谁拥有强大的后方力量。 只是人众的开蒙,让天界和魔界都颇为忌惮。所以两方均对人众实施愚民政策,让人众长期处于浑浑噩噩的鸿蒙状态。我想若是人众强大起来,并且独挡一面,便可缓解天界与魔界的争端。 众所周知,天界中的终结法宝东皇钟具有毁灭万物的作用,这也是令魔众所忌惮地事情。可是人众若想毁灭苍生万物,单凭一心就够了。换而言之,谁掌控了人众,就等于掌控了苍穹浩宇。 如此怎能不让两厢大动干戈。 天器属内阁。 向师兄手捧一打卷宗,重重地放在了桌案上。 “师兄,这些都是需要精进地武器吗?”我站在书案前,静静地翻阅桌上的卷宗。 向师兄得知我在锻造司得了闲,便立马派人把我请到了天器属。说是有大量的神器需要精炼,对!是“精炼”,并且还是“大量”精炼。 “我自己忙不过来了,正好你那边的课程已经结束。与其赋闲在家被人说闲话,还不如过来帮我的忙。”向师兄絮叨一阵儿。 我诺诺地笑了笑,道:“可不是我怕事,精炼武器,可是非常耗费体力的,我这体质能撑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我还是希望生命最后绽放在沙场。而不是累死在太平盛世的兵器房中。” 向师兄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惆怅。半晌,他才回过头来,说道:“你当大师兄是吃闲饭的吗?司武阁那么多高手还健在呢,不到万不得已,轮不到你冲锋陷阵。你好好在这里精炼武器,和沙场点兵是一样的威风。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 “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师兄你不要当真。”我急忙赔笑道。我若是不赔笑,一定会被他的口水给淹死。 但向师兄并没有停下的趋势,他叉着腰,看着我将武器一件一件地码好。又说道:“你小时候跟着大师兄一起到处跑,与他的脾气秉性倒是有几分相像。但是他身上好的你没学到,坏习惯倒是被你发扬光大了。” “光听你前半句,我以为你在夸我。话听全了才知道,你又想教化我。我倒是想听听,在你眼中完美无缺的大师兄,有什么缺点。”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 第二十八回 道是无晴却有晴 难得听向师兄数落季无忧的不是,在向师兄看来,季无忧便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如今他说我秉承了季无忧所有缺点,我到不知道自己有何缺点呢。 “向师兄你不如说说看,季无忧都有哪些缺点。你放心,我肯定不说出去。”我问道。 向师兄轻哼一声,道:“你倒是会偷换概念,我几时说过大师兄的不是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从小就喜欢跟着大师兄四处跑,他做什么你也做什么甚至比他更甚。大师兄喜欢武学,逢人便要切磋。而你就不同了,你不喜欢武学,但也要学大师兄,只不过你那是逢人便要寻衅。天生一个祸害。” “这算什么缺点?”我喃喃自语道:“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吗?” 向师兄很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现在也不小了,大功没立几件,祸倒是没少闯。”他看了看站在门外地北斗武士,道:“你现在是狱外服刑,很没面子好吗?别整天嘻嘻哈哈地了,长点儿心吧。” 长点心,这是什么话?步纤尘都死了,我还会有心吗? 向师兄见我眼色有些暗淡,大概猜到我因何神伤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说的,这一点你和大师兄很像。都是天生的情种,只不过你比大师兄强些,好歹你和步师妹是两情相悦的。我有时候还真替大师兄鸣不平呢。” 向师兄自然不会知道,我与步纤尘前世(同在灵山为灵石)就已将相识了,我在她心中是占了个先入为主的优势,所以步纤尘才会对大师兄无动于衷的。 我自是又不说话,向师兄是怕了我的沉默,他知道,我要是消沉起来,便会以一种自我毁灭地方式放浪形骸,他见不得我自暴自弃,责任感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引入正轨。 他好不容将我算计回来,是绝对不容我再一次消沉的了。 “精炼这些武器是麻烦了些,但这对你而言根本就不是难事儿。你尽心尽力就好,权当是辅助我了。行吗?”向师兄商量道。 他这个态度,这个语气,分明就是把我和伏黎那群弟子等同了。 我痛苦地趴在桌子上,良久跟着向师兄进入了精炼室中。 另说那化作仙草的龙女。 向师兄之所以说季无忧是情种,不单单是指在对待步纤尘的感情上。而更大一部分是出自对龙女命运地感叹。 龙女和季无忧从小就认识,只不过季无忧只把人家当做妹妹罢了。龙女也算生不逢时,偏偏她和季无忧表白那日,正是季无忧遭步纤尘拒绝之时。 季无忧心中委屈,便把全部精力都投放在了武学当中。对龙女之事便置之不理。 龙女卿漪虽然被龙王龙后骄纵惯了,但她在季无忧身边却十分地懂事,她活了三千多年,就静静地喜欢季无忧三千多年。季无忧即便是块玄铁,也该被龙女融化了。 据说当日龙女之所以哭着从司武阁出来,实则是在求季无忧救她,哪怕只是给她一个口头的承诺。 但是,季无忧没有理会,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声:“去传楚恒,让他送三公主回东海去。” 积压了很久的龙女,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 龙女对季无忧的生活起居,喜恶爱恨都了如指掌,她迅速靠近窗边的纤叶寒兰,回头看了一眼季无忧,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季无忧却只是批改公文,甚至都没有感受到龙女的靠近。 “哐!哐!”几声,终于引来他的侧目,等来的确是他的怒斥。 季无忧紧紧扣住龙女的手腕,将她拉扯出去。龙女的力气怎么敌得过战神,她感觉自己只是被那双大手箍着,不得不使劲儿地朝前跑,甚至还跟不上他的速度。 至少他愤怒了,这些年来,是她见到他第一次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 季无忧把龙女交给楚恒,冷冷地说道:“把她押解回龙宫。” 龙女心碎如尘,傻傻地望着季无忧决绝的背影,已经忘记如何哭泣。 从司武阁到玄牝之门那么远的路,她都这样混混沌沌地走过来的,也许那时她已经认命了。 ······ ------------ 第二十九回 龙女花开处处香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有些后怕,下意识地去拉小叶。却没想到,那厮如光束一般窜到灯盏身旁。 徒留我和季无忧对峙。 季无忧朝我走了几步,我也正在被他的影子吞没。 “你傻了吗?”季无忧疑惑道,那语气冰冷且平和。 我扶着门框站了起来,故作轻松道:“没什么。” “茶煮好了。”灯盏忙打圆场,然后摆了些茶点放在石桌上,道:“蟹黄松仁饼,白芍云片糕,本大厨亲手制作,都来尝尝。” 小叶伸出手要拿盘子中的茶点,却吃了灯盏狠狠一巴掌。 季无忧被这场景逗笑,却又假装咳嗽,把笑容掩饰了过去。 我们坐在石桌附近,季无忧接过灯盏手中的茶,儒雅地品了一口。目光一直停留在杯子中的茶叶,神色无比祥和。 “你什么时候走?”我客气地询问道,空气骤然凝结。我知道这个问法,很没礼貌。 季无忧捧着茶盅,淡淡说道:“茶凉了就走。” 小叶扶着额头,有些绝望地朝我递了个眼色。我知道小叶的心理,他巴不得季无忧离开。但是自己却又没有胆量离席。 我也参透了季无忧的意思,所谓“茶凉了就走”,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茶在他手上,是热是冷全凭他一人定夺。当真是威仪赫赫呀。 “那你为什么过来?”我像一个话篓子,问题不断,自己都烦了,不用说季无忧了。 但他仍旧不动声色,静静地品茗。 “我最近可没什么把柄,你可别来找麻烦啊。”我底气不足地警告道。 “你不必这么慌张。”季无忧淡淡说道:“我来这次是感谢你的。” “感谢?带礼物了吗,没带礼物就敢随便谢人吗?”我半开玩笑地说道。其实是为了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被人识破的尴尬。 但好像适得其反。 “千里。” “什么事?” “你废话太多了。” 我噤声,跟季无忧的谈话永远不能超过三句。 季无忧沉默良久中运开口说道:“卿漪的事儿,有劳你费心了。” “哦。道没怎么费心。可惜她还是香消玉殒了。”我这样说着,但总觉得有些不贴切。默默地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灯盏问道:“听所尊者把三公主待到天界来了,可有办法唤醒她吗?” 季无忧神色肃然,但越是肃然就越让人觉得凄楚。他淡淡地说道:“我那日去东海部署兵力,龙王把那株仙草交给我,让我代为照看。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卿漪的化身,还当是什么传世秘宝。还是楚恒悄悄告诉我,那是卿漪的化身。我当时把那花盆握在手上,又见老龙王泪水连连,也不再好意思推辞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算你有点良心。” 季无忧瞪了我一眼,接着说道:“那株仙草来到司武阁,我日日渡它灵力,期盼它能够早日苏醒。近几日见它生出枝蔓,已经长出几个骨朵。想来龙女幻化的这种花时间从未有过,便也算得上是花之始祖了。于是便把她送到百花山庄看护,那新任的花神倒也省事心,直接就给那花起了一个“龙女花”的名字。这样叫着,倒好像她还在一样。” 灯盏有些失落,但依旧笑着听季无忧讲述,仿佛这须臾便是天长地久一样。 我道:“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无论你做什么事儿,都是带有明确的色彩。你能不能唯美一点儿?” 季无忧自嘲了一番,缓缓说道:“还是你慧眼如炬。尽管我们能够看到卿漪的魂魄,但那只是一种幻像,或者只是卿漪残存地意念。根本无法进行沟通。我是想通过百花山庄的养护,可使卿漪以草木之躯重新修成,一来了了我心中的缺憾,二来也可知道她假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她重新飞升?会不会有些晚了?”我好奇的问道。 季无忧嘴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道:“不完,就这几日,百花山庄就要多一位新姊妹了。” “哇,连种族都给改了。你们师兄弟真是心有灵犀啊。”小叶朝我竖起大拇指,道:“还是谷主更胜一筹。” 季无忧阴鹜地瞧着小叶,吓得他什么都不敢说了。 “本来今日休职,是不想聊公事的,不知怎的,这些年来除了公事公办,也再也没了闲谈的话题。”季无忧道。 真是无语,他居然把安排龙女转生的事情当做公事处理。 至于那遭天杀的伪情圣——鲤玄,最近也被查出了真实的身份。他原本是魔界四大护法之一的墨龙——螭玄。他本是龙种,要隐匿在龙众之中并非难事儿。赤炼的复活,魔王地隐匿均是他一手策划。而他本人,却是和小天狼一并被魑魅放出来的。 螭玄与小天狼素来不和,所以便把铲除小天狼一并放在解禁魔尊的大业中了。 凭他的城府,先前装出一副痴心楚楚地样子还真是天衣无缝,只是庆幸,卿漪没有被他的痴情所诱骗,否则不知又会出现什么披露。最先遭殃地恐怕就是东海一家。 季无忧在月隐谷一直待到月上梢头,他缓缓起身,道:“原本是想送你一份大礼,但现在对你而言仿佛没什么意义。我只盼决战那日能够抢回魔尊手上的青魄。以慰你的相思之苦。也算我欠你的,都还清楚了。” “无双天翼?”我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季无忧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关注的点不对。” “有何不对?”我好奇道。 季无忧神秘地笑了笑,得意地说道:“你不觉得,你大师兄我很厉害,很重情重义吗?” “有,我已经感激涕零了。”我沉吟良久道:“你走是不走?” ······ 灯盏和小叶均表示季无忧最近开朗了很多,越来越平易近人了。 看灯盏那副花心痴缠地模样,真不忍心把季无忧小时候拉尿和泥的事儿告诉她们。否则,季无忧在她心中伟岸地形象,至少会跌落十成。 几日之后,百花山庄传来喜讯,说是又添一位仙姝。那必是龙女无疑了。 只是听人说,那仙姝身带异香,让人见之忘俗。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小女子自名上关,不知何许人,更不知处身何处······” 丝毫没有东海龙宫的那段记忆,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和灯盏,小叶听说以后都感到诧异,这重新复活的龙三公主,却不自称‘卿漪’而是自称‘上关’,难道是被人偷梁换柱了吗? ------------ 第三十回 香销尘世无痕迹 卿漪现在百花山庄接受敕封,这是花神继任以来第一次亲自主持封禅大典。 场面不算隆重,却十分温馨。卿漪被花神封为“上关花”花主,由于上关花是龙女幻化,所以也被称作“龙女花”。 令人吃惊地是,卿漪苏醒后,失去了所有记忆。第一句话却是像众人宣布自己的新名字——“上关”。 这对卿漪来讲,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是一件好事。 可是,却愁煞了无忧尊者,他本想询问卿漪,究竟撞破了些什么,才被鲤玄了毒手。卿漪这一失忆,却打破了他的计划。 “你好像有些沮丧。”我看着季无忧阴沉地脸色说道。 季无忧并不说话,而是转身询问花神道:“花神,你看“上关花”主和龙女卿漪有何不同?” 花神平静地打量了一眼“上关花”主,淡淡地说道:“没什么不同,却又一点都不同。” 我抱着胳膊,不由得苦笑起来,花神倒是言简意赅,这玄之又玄的结论,真是够吊人胃口。我看了看季无忧,他并无追问的意思,只是静静地观看“上关花”主接受百花花主的加冕。 礼成之后,花神封好一封宝册,递给“上关花”主。上关花主,自此成了百花山庄的一份子,只待去正气司领取花期时令了。 季无忧跟花神告辞,离去。 我留在百花山庄,待仪式结束后。我悄悄问“上关花”主道:“花主当真不记得自己的身世?” “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上关,难道你是借尸还魂?”我悄悄地问道。 卿漪瞪了我一眼,道:“借什么还什么?没人给我起名字,我自己起还不成吗?你是哪里的,也是花主吗?” 我连连摇头,卿漪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小叶幽幽地说道:“有这么搭讪的吗?你看她那样子,像借尸还魂的吗?当心问急了她抽你。” “你不缺心眼儿,你怎么不问?”我辩驳道。 小叶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眼睛迷成一条细细的弧线,幽幽地说道:“对啊,所以我才不问。” 我脸色一变,小叶立马端正了身子,笑嘻嘻地说道:“哪那么多阴谋论,我看你是被魔众弄出心里理障碍了。很明显啊,是鲤玄带走了卿漪的记忆。” 这一点,便可得出确切的结论,鲤玄的确是有把柄掌落在卿漪的身上。 花神与我们还算熟络,大方地提着一篮石竹仙露,说道:“刚刚无忧尊者走得急,这仙露刚刚采集完毕。就有劳陆司长把这篮子送到司武阁了。” 花神没别的意思,石竹仙露本是贡品,除了百花山庄,玄医正道,以及司武阁,别处可都是没有的。我有幸享用过几次,这石竹仙露确实是活血化瘀,疗伤滋养的良品。 “没问题。”我承诺道。 花神微微欠身,我行了一礼。目送花神离去。 待花神走远以后,小叶不禁啧啧称赞:“这幻蝶姐姐,真是越发的出挑了。瞧那一颦一笑,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呵。”我惊奇道:“兄弟仿佛对那姑娘很感兴趣。别怪哥哥泼你冷水了,你别忘了,在你身上的那个诡异的诅咒。” 叶醒的诅咒——只要他喜欢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挺可悲的,白白生了这张“妖颜惑众”的脸孔。他这种命格,若是好好把握,要想出人头地便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小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说道:“你说我要是死一次,能改变这命数吗?” 灯盏使劲儿敲了小叶的脑袋一下,骂道:“头一回听说有人主动求死呢!你没死过吗?” 小叶捂着脑袋,瞥了一眼灯盏,道:“开玩笑不行吗?你这样凶,难怪等不到无忧尊者的垂青。” ——战争爆发的前奏。 我连忙扯开话题,道:“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送仙露吗?” 灯盏把头一扭,道:“不去!” 小叶更是不会去了。 “好吧,云天尊者命我明日去各大仙山采集灵力,有谁想去?”我假装兴奋地宣布道。 良久,换来小叶和灯盏极其鄙视的目光。 我无奈地搔了搔头,失落地说道:“那咱们先离开这儿好了。” 我的心情大好,却不知为何,灯盏和小叶互相别扭起来。一个男人常常和女人怄气,便显得十分没有风度。但小叶的情况比较特殊,他能够接受错位地性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鉴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那倒霉奇葩的命格,是男是女,对他而言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俩正在冷战,北斗武士又都不跟我说话,我自己走着也无聊。送完石竹仙露,我按时回到天器属。 向师兄朝我招了招手,我靠近后,他将一个红色布包打开。我微微吃了一惊,那红布包裹之物,是难得的能量源。几万年都不可能出一件,这宝物若是嵌在武器中,讲给武器主人带来前所未有的灵力。 “这东西的属性你研究过了吗?”我问道。 向师兄点了点头,道:“这东西原是太阳神送来的,却与太阳神的属性不合。我看,这倒是适合玉山王母使用。” 我点了点头,思索道:“一般地法器是入不得西王母的法眼的。这上等的兵器和美满地姻缘一样,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西王母这次倒是有福了。” 向师兄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不知道要配给她老人家社么形态的宝器。” “依我看,打造利器倒不适合西王母的个性。她也最讨厌那些冰冷地家什。我曾经见过太祖师父为他打造的那个碧玉簪,没有杀伤力,却贵在美观。想必西王母是喜欢那样小巧玲珑的。” 向师兄呵呵笑了起来,道:“太师父给西王母的法器,到没有一件像是能防身的样子。玉簪,步摇,金臂钏······” “哎——师兄。咱们这么议论太祖师父,是不是对他老人家不敬?”我提示道。 向师兄后知后觉地说道:“我有吗?” “有一点儿,至少,你又让我想起了一段风流韵事。”我若有所指地说道。 ------------ 第十三一回 花都当年明月心 我太祖师父名叫阆(lang)风,是与西王母同时代的神尊。混沌道气中至柔至和之气凝结而成。 大名鼎鼎地东皇钟,昊天塔,伏羲琴,都是出自太祖师傅——阆风之手,那时候天界并无天器属这一门,天器属是由其嫡传弟子女娲大帝创立,传至轩辕道,共4任门主。到了陆千里这里,才将“门主”的称呼改为“尊者”。 太元圣母第四十个生忌,盘古大帝仙逝(一说渡劫)。留下三子,长子东王公,世称“东华帝君”掌管太阳石。次女西王母,又名玄九,久居昆仑玉山,为女神之首。小女九元,性情温和且低调,长居十方天,养护盘古大帝所幻之花木,被尊为花神。 阆风为盘古斧洗尘,西王母玄九奉东王公之托代为看护。 阆风生得朗目皓齿,星眉剑目,为人正直温顺,公认的仪表人才。西王母一直倾心于阆风,却不敢表明。 究其原因,还得从西王母幼时误入八方魔域说起。 那日冉阳高悬,惠风和畅。西王母追逐一只玉兔跑进天魔边境,误入魔界。 那天通天魔尊刚刚炼成乾元幻镜,特邀阆风一同测试它的威力。 乾元幻镜有泯灭重塑的作用,通天首次试镜,放出五味混元光。西王母(玄九)被五味混元光的尾光灼伤,当即倒地不起。 通天魔尊和阆风见伤到了人,便急忙上前救治。当时,西王母仅存一息,通天与阆风均无回天之策。通天道法比阆风高深,所以用灵力护住西王母(玄九)的心脉,通天当仁不让。 阆风认得玄九是盘古大帝的女儿,抱起玄九,急忙送去帝王宫。 玄九昏迷之际,紧紧抱着阆风的胳膊,微微抬头,望见他那朗月星辰般的双瞳,心中的恐惧便去了大半。 玄九不知伤势,容颜已毁,她见阆风心急如焚,便知道自己此番是遭了重创。 适逢天之涯出现巨大裂变,盘古大帝政务缠身,得知爱女重伤,却不能亲自看护,便折断自己一根手指,化作“至妙之气”,派东王公度入玄九灵体之内。 通天魔尊心中歉疚,特地向盘古大帝负荆请罪,盘古大帝是至仁至义道尊,并没有追究通天的过失。 通天深深折服于盘古大帝,当即立下重誓:此生甘为盘古上神驱遣,并尊盘古大帝为师父。 另说阆风,守在帝王宫中一十八日,在得到“至妙之气”前,日日为玄九度灵续命。以至于阆风灵力大量流失,直至第十八日,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东王公携“至妙之气”赶到帝王宫内,见玄九已无大碍,只可惜容颜尽毁。东王公将“至妙之气”一分为二,分别度入玄九和阆风体内,这样才保住了阆风的性命。 阆风醒来之后,被送往昆仑玉山养伤。 阆风盘坐在玉虚峰顶,时常窥见一只幼龄雪豹,徘徊在山坳之中。那幼龄雪豹时而蹒跚奔走,时而驻足远眺,似是朝着玉虚峰的方向而来。 阆风见那幼龄雪豹出巡并无母亲监护,便以为这雪豹刚刚独立,是在为自己寻找巢穴,而它刚好挑中了阆风所处的玉虚峰顶,阆风见雪豹轻盈地跳上玉虚峰顶,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大方地说道:“我只在这儿小住几日便走,你既喜欢这里,我就尊你为这里的主人好了。” 雪豹愣愣地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打量着阆风,慕青朝它招了招手,却吓了雪豹一个激灵,转身跑下山去。 自此以后,雪豹每日拂晓必定抵达玉虚峰顶,待星辰漫天又从原路而回。天长日久,阆风与雪豹便熟络起来,成为彼此的朋友。 阆风在山中发现一只冻死的野兔,于是把它摆在玉虚峰顶,想要送给雪豹当做早餐。 雪豹拂晓而至,阆风大方地摆出野兔。雪豹并不领情,最让阆风惊奇的是,这只雪豹不但不吃野兔,反而在原地刨出个大坑,将那野兔就地埋了。 阆风惊奇之余便悟道,这只雪豹必是有神通的瑞兽。便不再把它当做一般野兽看待,而是称它为“贤弟”。 每每阆风唤雪豹作“贤弟”,雪豹都会歪着脑袋打量阆风,并送上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一夜月明星稀,阆风端坐在峰顶。雪豹转身欲走,阆风轻轻唤道:“贤弟不如今夜与愚兄一同月下小酌,倒也不辜负了这苍穹美景。” 雪豹回头望了望,月光下的男子如玉般无瑕,雪豹不禁叹道:世间怎会有如此温润地笑颜?这样想着,雪豹不禁痴了,竟鬼使神差地走到阆风身边,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背后。 阆风抚了抚雪豹的头,雪豹温顺地伸了伸爪子。慕青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慢慢送入喉中。香醇,辛辣,温暖。 “这夜色,最美不过是月朗星稀,无非是繁星漫天。殊不知这玉山夜间的飞雪,也别具一格的。可惜这三美不可兼赏。真是这人间的一大遗憾呐。”阆风摇着手中的琥珀杯,对着雪豹浅浅一笑。 雪豹把头埋在双掌之间,羞赧不已。阆风还当雪豹是困乏了,便脱下自己的斗篷,轻轻覆盖在雪豹的身上。 雪豹悄悄从掌中放出一束白光,朝天空轻轻一抛。阆风感到雪豹微微动了动身子,又回头瞧了他一眼,笑道:“看来贤弟并不喜爱峰顶夜色,愚兄倒是难为你了。” 雪豹伸出绒绒地爪子,朝前方指了指,阆风顺着他的指点望去,不禁惊呼一声。 那景观绮丽壮观,倒是千年难遇万年难寻了。飞雪连天,如繁星陨落,入地覆尘,风起如波。月光放出七色光辉,星辰齐聚在山涧,搭就成绚烂的拱桥,飞雪晕染了的星辉月华,恰似一副浓墨重彩,仿佛让人进入另一方时空。 阆风朗声笑着,那声音如翠玉相击,雪豹不禁被阆风的笑声所感染。从斗篷中钻了出来,站在阆风的脚下。 阆风半跪在地上,揉搓着雪豹的脑袋,笑道:“这是你变出来的,对吧?” 雪豹撑开慕青地束缚,气鼓鼓地和他对视。阆风邪邪一笑,随手团了个雪球,朝雪豹身上砸去。 雪豹,冷不丁被砸了一个激灵,瞬间雪花铺天盖地地由阆风那边袭来。雪豹使劲抖掉身上地雪花,见阆风那厢已经笑得不亦乐乎,心里堵了一股闲气。朝后退了几步,箭一般地朝阆风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阆风只是本能地闪躲,并无暇顾及许多。只是良久,不曾听到他那雪豹兄弟的喘息,身后寂寥无声。 阆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陡然转身,赫然发现,身后竟是万丈深渊······ ------------ 第三十二回 也如新月也如钩 “贤弟!雪豹贤弟——”阆风趴在山崖边儿上,向下喊道。 阆风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由强到弱,渐渐地耳边只剩下寒风呼嚎之声。 月华星河恢复如初,地上也没有一点下过雪的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阆风傻傻地立在崖边,喃喃自语道:“雪豹贤弟是瑞兽,不会轻易受伤。它大概是生我的气了吧。” “啊——” 一股强大的推力将阆风推下山崖,阆风以加速之势超山下俯冲而去。陡然袭来的恐惧让他忘记了飞行要诀。 当他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的时候,又被一股力量拉扯起来,如蜻蜓点水一般,慢慢落在了地上。 阆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眼看到一抹雪白,傲然蹲坐石壁之上。 雪豹俯瞰着阆风,眼睛微微眯成一条弧线。得意地笑了,没错是笑了,那笑有些诡异,有些森然,但是雪豹确实是笑了。 “你在嘲笑我吗?”阆风对着那雪豹说道:“好吧,算你赢了。” 雪豹轻盈地跳下石壁,用头拱了拱阆风。阆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念了一段“飞行诀”,缓缓飞上玉虚峰顶,雪豹一直温顺地跟在他身旁。 此后又是数月光景······ 这一日,拂晓阆风盘坐在玉虚峰峰顶,睁开睡眼,东方天际如鱼腹白皙,但天空还挂着几颗残星,浑然不知日出东方。 可他的雪豹贤弟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出现,阆风习惯性地朝左手边看了看,见地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尊酒壶。 “看来贤弟是来过的。”阆风没有看到雪豹,心情稍稍有些失落,但见那酒壶如约而至,便晓得那雪豹也是来过的,心中的失落也少了一些。 阆风舒展筋骨,已觉得身上神清气爽。这伤势交预期的时间还要早些,既然伤势好转,那自然是要离开玉虚峰了。 阆风心中略有不舍,好歹雪豹贤弟陪伴自己数月,于情于理自己离开都要和他道别的。就这样阆风在峰顶又坐了一个昼夜。 “看来贤弟知道我伤势痊愈,不忍与我道别,竟是悄悄离去了。我真是愚钝。”阆风自嘲道。他想那瑞兽颇有灵性,迟早也是要去天界入籍的,到时候兄弟重逢自是喜悦,更加可惜地是到时候他们两个就可以用语言交谈了。 这样想着想着,阆风的心情就开朗了许多,也就把雪豹的事情忘记了。 此时人间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阆风索性朝山下走去,反正天帝并未规定他回归的日期。 山下花开正好,蝶舞蹁跹,溪流潺潺东去,恰似一曲妙歌。 行至溪头,阆风轻轻试了试溪水的深浅,随即脱了鞋子,索性在小溪中行走。 放眼望去,这山涧中仿佛只有他阆风一个人,他开心地笑起来,若问他笑的原因,他似乎也不知道。他也许只是在和大山开玩笑,听着自己此起彼伏的回音,大概也不会孤单了吧。 不,这不是只他一个人。确切地说,现在已经有两个人了。 那女子身穿一袭雪白飘逸的长裙,乌青的头发垂在腰间,看不清她的面孔,阆风只觉得她那背影玲珑雅致,跑起来轻盈灵动,倒有几分雪豹的身段。更巧地是,那女子正是朝着玉虚峰顶而去。 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像雪豹?可阆风傻傻地认为,那雪豹也许就是那个姑娘幻化的,如此一来岂不是一段天赐良缘?阆风这样想着,浑然忘记了几天之前还口口声声地叫那个雪豹“兄弟”。 阆风显然也忘记了自己没有穿鞋,一路跟着那女子小跑,泥巴烂草粘了满脚都是。 白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随,缓缓停了下来,指着狼狈不堪地阆风骂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你追着我干什么?” 那女子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身无富彩而风姿如清风细柳,眉不点而翠,唇不画而丹。 阆风当时就傻了,如果他不傻就不会张口就说:“贤弟,是你吗?” “是什么是!我看你不是登徒子,就是个死疯子!”那女子抬手朝阆风射出一枚柳叶镖,阆风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阆风总算是清醒了,他确定认得那柳叶镖,那是盘古大帝命他为小女儿九光元女量身定制的。出现在这个女子手中,莫非他就是九光元女?帝姬!那可不得了了。 阆风识得这女子的身份,但却不能立即行君臣之礼,否则这轻薄地罪名就是砸死了。不如回头挑个日子假装偶遇,帝姬顾忌面子自然也不会立即发落自己。 好,就这么办。阆风足底似抹了蚝油一般,“哧溜”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九光双手叉腰,朝着那背影骂道:“小子,以后别被我碰到。” 但见他胆小如鼠,九光知道他是怕了自己。一时间得意非凡,竟忘了自己的正经事儿。 她此番来到人间,是为了寻那位毁了容颜地二姐姐——玄九。玄九的脸花了,整日用鲛绡敷面,性情也变得起伏不定,整日躲在寝宫里不见任何人,家里人都顺着她,也不敢打扰他。这日九光实在想念姐姐,就偷偷溜到玄九的宫中,却发现桌椅板凳早已蒙尘,玄九早已不知去向。 天之涯裂变,盘古大帝与东王公正潜心思索良策,九光不敢打扰他们。就自己没头苍蝇似的乱找。 等到月上梢头,都没有寻到一丝线索,急得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月色朦胧,一位过路地天众送了九光一柄宫灯,九光接过宫灯停止抽泣,对那路人说道:“敢问仙友,如何寻找一位故意规避你的人?” 那路人是位刚刚悟道的仙童,并不识得九光元女,十分洒脱地说道:“相传天界最好的炼师——阆风有一把宝镜,明月八荒六合镜(这八荒镜六合最后裂成两半,我的是八荒,向师兄得了一块六合。),只要你手中有你要寻的那人的贴身之物,拿给阆风上神,他就能帮你找到。” 都说无巧不成书,今日替九光元女之路的仙友,正是后来拜月神教的五代月神——乔诺。九光元女半生都陷入与之相爱相杀的泥淖。 此话暂且不提。另说九光经乔诺的指点,会十方天寻那找阆风。 由于失态紧急,九光也等不及别人通传,直接跑到了阆风的炼造房。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九光瞧着那不知所措地阆风,狠狠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 第三十三回 若非群玉山头见 九光复见当日尾随自己的登徒子,心中的希望便死了一半。心道:“靠这么个混球,不知能不能帮我找到姐姐。” 阆风也警觉地看着九光,今时不同往日,虽然表面上要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对她该客气还是得客气一点。 “原来姑娘竟是十方天的道友,真是失敬,失敬。”阆风道:“不知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九光不知道他在装傻充愣,于是,傻呵呵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阆风急忙参拜,九光免去他的参拜之礼。 听说玄九失踪,阆风寻她自然是义不容辞了,更何况玄九是因为容貌尽毁才离家出走的。 玄九的毁容,阆风至少要负七成责任。为什么?因为当日操控乾元幻镜的其实是阆风,而不是通天。 “不知帝姬想让在下如何寻找你姐姐呢?”阆风问道。 九光以为阆风不愿意帮忙,于是只能摆出帝姬的架子来,正色道:“这个需要问我吗?” 阆风沉默良久,方才想起,拍了拍脑袋,笑道:“可不嘛,我道是给忘记了。” 他从袖子中抽搐八荒六合镜,对九光说道:“帝姬身上可有你姐姐用过的东西。” 九光从袖子里取出一柄瘿木短梳,递给阆风。 阆风手中把玩着这把短梳,看着瘿木上雕琢地宝相花暗道:“玄九帝姬的雕工不错。” 阆风默默念了一段咒语,将短梳潜入镜中,那把梳子仿佛沉入水底一般,在镜子中飘飘荡荡地四处游走。 不一会,镜中便出现一个身着鲛绡雪衣,面覆轻纱的清瘦姑娘。那姑娘生着一头绸缎一样的乌黑长发,瀑布一般披在身上。头上简单地绾了个发髻,发髻之上嵌了一根绿檀发簪,虽不明贵,但贵在小巧精致。 看那姑娘的样子反复遗失了什么东西,抵着头将地皮一寸一寸地查阅。 “这就是我姐姐,就是她。”九光兴奋地喊道。 阆风默默地记住了周围的景色,将那把短梳从镜中取了出来。对九光说道:“我知道她在哪了,你跟我来吧!” “我姐姐在哪?”九光跟在阆风身后,焦急地问道。 “天山!” 天山脚下。阆风和九光找到了玄九。 他们发现玄九的时候,玄九正百无聊地编着草绳,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自我放弃试地洒脱。她见九光朝自己走来,便释然吐出一口气。 阆风对玄九十分敬畏,这种小心翼翼,一半来自玄九帝姬的身份,一般来源于自己内心对她的歉疚。 “姐姐,你怎么能不辞而别呢。害得我好找!”九光抱着玄九撒娇道。 玄九轻轻推开九光,淡定地说道:“我的建木令牌丢了,找不到玄牝之门。” “你怎么这么大意呢。”九光捋了捋玄九的头发,道:“这些天都去哪了?人都瘦了一圈。” 玄九眼中寒光一闪,狠狠地瞪了一眼阆风。阆风故作镇定,但他感觉身上每一个汗毛都立起来了。 “帝姬是想让我帮忙吗?”阆风尴尬地问道。 玄九眼神黯淡下来,对身边地九光说道:“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找那劳什子破令牌了。带我走吧。” 九光扶起玄九,拍了拍她身上地鲛绡,羡慕地说道:“鲛人绡果然是件宝物,真的是纤尘不染,露浸不湿呢。父亲是真心疼你······” “我破相了。”玄九淡定地看着九光,仿佛说着一件不相干地事儿一样。无风,她脸上地轻纱微微浮动,只听玄九平静地问道:“你羡慕吗?” 九光委屈地绞着手指,玄九捉过她的手,拉着她绕过阆风。 阆风听得心中懊悔不已,直想将自己的脸也刮花了,索性做个丑汉,脸面纱都不披,就让别人日日恶心去。这样,也许会让自己心中好过些,却不能让玄九重铸容颜。 “帝姬不要自怨自艾。阆风一定会想办法让帝姬恢复容颜。”阆风这样承诺着,其实他当时没有把握。他这样说多半是想安慰玄九,多半是真的要开始研究如何重塑容颜了。 玄九把阆风这句话当做了许诺,心中几乎甜出蜜来。 只可惜,阆风还没来得及着手,天之涯裂变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 阆风被征集入天之涯,可阆风只是一介炼师,尚未成气候。况且打造复原神器需要材料,需要时间,可这些阆风都没有。 可天之涯在裂变,天地欲合并,草木枯萎,川泽干涸,万物重新进入死寂。 盘古大帝无奈,把大小适宜想东王公交代清楚,自己便投身天之涯,双手称起苍天,双脚扎入厚土,手脚一并一合,制止了天之涯的裂变,撑起了苍天厚土。 如此坚持了万八千年,终有一天,忽听一声惊天巨响,似千山万壑崩殂之声。那声音持续了一年有余。 东王公收回双手,断了玄九和九光的灵力,缓缓平息下来。 东王公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说道:“君父殁了。” 玄九和九光无助地相拥在一起,默默垂泪。身后众神无不痛哭流涕。 万物枯竭,茕茕浩宇只剩一片废墟狼藉,盘古大帝薨逝以后,重塑天地万物,使得夭亡之物复生,绝灭之物再现。日月星辰重建,这天地之间,除了盘古大帝,便什么都不缺了。 有人说,盘古大帝是把自己的身躯化作天地万物,这也是为什么自他天之涯擎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但也有人认为,只是重造万物之后,因此境界在无法承载盘古大帝的高妙法力,所以盘古大帝另外开辟了一方境地。这种说法在当时很盛行,毕竟大家都不愿相信盘古大帝陨殁的事实。 东王公兄妹并不认同第二种说法,原因就在于盘古大帝遗落的那把开天斧。 我当年在东海赤焦寻得的那块巨石上却说,盘古大帝飞升为元始天尊。由此看来,这必定不是东王公兄妹所认同的。 再说那西王母,也就是当年的帝姬玄九。 东王公命玄九将开天斧交给阆风洗练,话说时隔万八千年,阆风的仙寿将尽,晚年只收了个女娃娃做徒弟,为了省事儿就叫她做“女娲”,也就是后来练就五色石的女娲大帝。 玄九仙寿无尽,看着眼前洗练开天斧的老翁,经很难将他与多年前玉虚峰地风姿绰约的阆风联想在一起。 但玄九还记得阆风的许诺——“帝姬莫要自怨自艾,阆风一定会想办法让帝姬恢复容颜。” 那如翠玉相击般的声音,今日却如变得无比沙哑。如今也不会有人叫玄九帝姬了,他们都尊玄九为王母。 “我现在仍旧带着鲛绡,不知炼师何时能够将塑颜妙方调制出来呢?”玄九温颜说道,似是在跟朋友叙旧一般。 阆风抬起苍白的眼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哦?噢——这倒不难,帝姬之需把往日的画像拿给我那徒儿,她会罩着你原来的样子,在帝姬脸上中上丹颜,就能恢复如初了。说来惭愧至极,正法子本来应该由老夫研制的······” 玄九泫然,为阆风的苍老,更为他那一声帝姬。 ------------ 第三十四回 镜中衰鬓已先斑 玄九知道,阆风之所以老得这样快,是他几乎把所有灵力都度给自己的缘故。玄九默默地立在阆风身边,暗道:“阆风,千万要多撑些日子。” 鲛绡遮住了玄九大半张脸孔,却遮不住她那颦颦峨眉,淡淡忧伤。 阆风专注于开天斧,并未留意到玄九的情绪。苍老的阆风,心如古井之水,于风月再无奢求,他也许有过怦然心动,却不是为了玄九。今时今日,到底是为了谁,阆风自己都忘记了。 “我最近得了一株桃树,等它结了果子。就邀请阆风上神就来玉虚峰······”玄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又改口道:“我不仅仅请你,很多人都在邀请之列。” 阆风轻轻笑了一声,道:“听说帝姬的府邸设在玉虚峰,那积寒积燥之处,居然还能长出桃花,真是不简单。” 玄九听了阆风的称赞,心中如同盛开一朵娇羞地芍药,一时得意,脱口而出:“我何以让星辉漫雪同时出现,种上几株仙桃又有何难?” “哦?”阆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玄九,他的脑海中确实有着那样一副雪舞星耀地画面,那次是拜雪豹所赐,只是这么多年,那瑞兽都未能得道。阆风以为雪豹死于天之涯的裂变。 阆风见玄九低垂着眉目,作羞赧之状,心中生出些许头绪,那缘由呼之欲出。原来,那雪豹原是玄九幻化。你我岂不是都被造化愚弄了吗? “可惜,我的仙寿将尽,否则一定常陪贤弟玉山赏雪。”阆风长长感叹一声,脉脉不得言语。 玄九泪若悬珠,挂在纤长的睫毛之上,此刻她宁愿同阆风一同苍老。 阆风把开天斧封入玲珑盒中,颤颤巍巍地交给玄九,赞道:“这是世间最伟大的兵器,恐怕后世不会再能超越它了。” 玄九不禁黯然,道:“这兵器固然厉害,可是,使用它的人却不在了,现在看来它除了让人触景伤情,也没有别的用处。阆风若是不在,雪豹独立玉虚峰顶,也徒增寂寥罢了。” 玄九将纤柔如玉的手递道阆风面前,阆风窘迫地将自己如枯槁如朽木的手,朝身后藏了藏。 玄九无所顾忌,迅速拉起那粗糙的手掌,投入阆风苍老的怀中,这是她第二次这样紧紧地拥着他,第一次的时候玄九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这一次却是阆风快要死了。多么无可奈何的宿命,若是能早一些相遇,若是没有那些变故,是不是可以够长相厮守了。 “你还剩多长的寿命?”玄九将头埋在阆风肩头。 阆风愣愣地僵在原地,良久才适应了这样的距离。他轻轻拍着玄九的背,说道:“不要紧,不要紧。” “我分一半给你。”玄九离开阆风的怀,想要将体内的灵气逼出来。 阆风制止了玄九的行为,平静地说道:“我想再去一次玉虚峰。” 如果玄九知道那是他与阆风最后一次相处,她死也不会同意帯他去玉虚峰。 阆风坐在玉虚峰顶,向下俯瞰去,心中异常平静。 “你种了这么多桃树,等它花期尽了,结了满树的果子,可怎么吃得完呐?”阆风望着那片粉色的海洋,平静地说道。 “你不必操心这些,等到果子熟了,我先给你送上一只,让你第一个品尝。”玄九神往地说道。 “你倒真够小气。”阆风笑道,朝玄九招了招手。 玄九温顺地伏在他的膝头,不知怎的,竟然被一股睡意所笼罩,玄九呢喃道:“这果子,可以增加你的仙寿。” 阆风看着沉沉入睡地玄九,听着她最终含含糊糊地梦呓,颇为留恋地笑了笑。 阆风本事宇宙之间至和至柔之气所化,寿终,也化作那至柔至和之气。悬浮在玉山,化作五色彩云。 玄九醒来的时候,见那五色彩云围绕在身边,当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悲伤过后,玄九就低建了一处行宫,将五色彩云养在里面,并把养着彩云的院落起名为“阆风苑” ······ 我早些年陪着步纤尘去玄医正道听书,每每听到这里,步纤尘都会泫然泪泣。我听着这故事也很心酸,但见身旁那位哭得梨花带雨,忽然觉得这人十分好笑,倒把那些戏说之词忘得一干二净了。 步纤尘常常说我没有心肝,并扬言以后再也不会带我到玄医正道听书。可结果却是,她每次来玄医正道,必须挟持我一起,我嫌她烦人,跟着她来到能让她安静一些。 以前感叹别人的故事,如今的自己却也只剩下些故事了。 “小子,又偷懒是不是?”向师兄敲了敲我的脑袋。提示我手下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我伸了个懒腰,问向师兄道:“我只是走神了。” 向师兄立即换了一个更加严肃的表情,说道:“给西王母打造法器你也敢走神?真是服了你了。拿来我看看!” 我把手中镶嵌能量石的紫玉步摇递给向师兄。 向师兄自己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纰漏,才稍稍安心下来。 “这是目前为止,咱们替她老人家打造地最具攻击力的一件法宝了,只等她亲自用灵力唤醒这宝贝,就可以当做十万天兵使唤了。”向师兄说道。 我起身,拂袖。对向师兄说道:“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刚刚走神,可是疲惫的先兆。” 向师兄将紫玉步摇封好,朝我挥了挥手,说道:“反正把它放入集精炉就可以了,你要是想走就走好了,只是别忘了,四十九天之后,你得亲自把它送到玉山。” 我仔细地理了理垂下的发髻,朝向师兄做了个舍我其谁地表情。 “听说这几日正逢西王母女儿们的生辰,我大概算了算,是都到了配给法器的年纪,你去玉山的时候,仔细问一问西王母她们几个的灵力属性。”向师兄叮嘱道。 西王母的女儿们?我率先想到了灵鹤她们几个师姐师妹,但听向师兄的意思,那几位姑娘却是刚刚得道的年纪。 我仔细想了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西王母纵然宠溺那几个徒儿,可没发展到认作女儿的阶段。况且西王母始终不曾婚配,哪里来的女儿? ------------ 第三十五回 半缘修道半缘君 上古之神均是由浩宇之气所幻化而成,最典型的代表便是盘古大帝,和他的妻子太元圣女太元圣女。后来经天之涯裂变一劫之后,就再难有凝气而成的神尊。 女娲大帝造人以后,天地平添了一股浊气,就更难有凝气而成的神尊了。现下的天众大多是上古真神从人众及妖众里点化而成的,有一小部分是有天众结合而生。 说回西王母,她本是盘古大帝与太元圣女的孩子,也是天界为数不多的上古神尊之一。时至今日,都未曾婚配,哪里来得女儿? 我疑惑地问向师兄道:“云天尊者,话不可以乱说呀。西王母从未婚配拿里来得女儿?” 向师兄抬眼看了我一眼,说道:“奇了。你总跟步师妹去玄医正道听书,难道还没听过这段儿吗?” “没有,只听到阆风太祖师傅仙逝那一段就听不下去了。太肝肠寸断了。”我说道。 向师兄会心一笑,他也知道我陪步纤尘去听书,多半是为了让那丫头安静一会。对于说书人所讲的故事,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向师兄道:“上次灯盏中了天狼毒,我日日带着他去云桑尊者处治疗。闲来无事就跑了一趟戏台,刚好说的就是这段儿。前儿也得了玉山的手谕,说是西王母的女儿们即将及笄,到了配给法器的年纪,现在已经排入日程了。” 我忽然之间不想走了,跑到向师兄身旁,讪讪地说道:“西王母的女儿是谁的?" “咚!”向师兄卷起卷宗敲了我一下,正色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八卦,越来越不稳重,还不如以前沉稳。你是逆生长了吗?” “哪有,我只是跟你关系好,没那么多约束,才显得有些活泛的。”我笑呵呵地说道:“那你能告诉我,这女儿是哪儿来的吗?” 向师兄闷笑了两声,淡淡说道:“说是女儿,还不如说是西王母给自己一点点安慰。还记得太祖师傅阆风吗?他本是宇宙至柔至和之气幻化,仙逝之后就化作五色彩云。西王母把那彩云养在‘阆风苑’中,天长日久这五色彩云分别生出聘聘婷婷的女子形态,最为神奇的是,兼有阆风和西王母两人的样貌。你说,西王母能不认她们是自己的女儿吗?” 我不禁咋舌,道:“不得了啊,这五位仙姝居然是苍穹之气幻化而成,并且还是太祖师傅留下的至柔至和之气!嗯!前途无量。” 向师兄呵呵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当时宇宙之气精纯,如今却略显杂糅。更何况,那气虽是太祖师傅所遗,但也不能说那就是太祖师傅。” “这个我知道,就像小鸡破壳一样,壳是壳,鸡是鸡。”我比喻道。 向师兄五官集结在一起,做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道:“你这比喻能在粗糙一点吗?” 话糙理不糙,更何况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一挑眼眉,心道:是离去的时候了。 回到月隐谷,我在小叶处补全了当年漏掉的那些章节。太祖师傅仙逝的另一种说法便是历劫,如今存在于与我们并列的一个时空当中。 当年我还为阆风没有听清玄九的话,而感到遗憾。听小叶讲完后几个章节之后,才知道阆风恰好赶上了一次历劫期,所以不得不与玄九告别。 阆风说不上有多喜欢玄九,他对玄九的感情最多是愧疚与感激。 而玄九不同,自从魔界相识,再到玉虚峰以雪豹之身相伴,再到后来阆风离她而去。她对阆风的倾慕之情——只增不减,即使她看到阆风写在地上遗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自此,玄九只当阆风死了,死得彻底,与他的前世今生再无瓜葛,她怀念的也只是那日抱着他回帝王宫的阆风。 只是岁月荏苒,天道沧桑,奈何自此以后我所倾慕之人,都与你相同。 小叶说,西王母之后喜欢过一个叫做姬满的帝王,因为他像阆风,可惜他不是阆风。 西王母不再是帝姬,也不再是玄九。此时的她,心如止水。望着那个误入玉山幻境的少年天子,客气地招待了他。 她亲自为姬满斟了一杯酒。当年西王母化作雪豹,日日衔着这酒去玉虚峰顶交给阆风,阆风说——他喜欢这酒。 姬满也喜欢这酒,这道不稀奇,只要是好酒,就一定有人喜欢。 为了表示感谢,姬满赠给西王母一块白玉圭。那白玉圭,是西王母宫中唯一一件凡物。 西王母将姬满送走后,就封锁了玉山幻境,今后再也不会有人众误入。这大概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据说之后,姬满故地重游,再也找不到玉山幻境,惆怅之余便命人在玉山立了一块石碑,上面题满了对西王母思念的诗词。 只一面之缘,谈什么“生死契阔,与子成悦”,多半是看上人家秀色可餐。若是姬满遇见的西王母尚未恢复容貌,他也写不出那感人肺腑的情诗。 曾经沧海之后,心便也一并沉入沧海,哪怕是故人复来,也再找不到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西王母虽然喜欢姬满,但并未动心,毕竟姬满不是阆风。 小叶绘声绘色地讲完后续的故事之后,还不忘提醒我一句:“这故事大多是说书人臆想之后的结果,三分真,七分假,你莫要较真,全当一个故事听了吧。” 真作假时假当真,当事人已经化开情劫。我作为一个看客,也心安了。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带着紫玉步摇,亲自前往玉山献宝。 我恭恭敬敬地立在台阶下面,台上的九霄承运宝座之上,端端正正地作者一位神色泰然的上神。看她那祥和端庄的面容,倒不像戏说中那般性情,更像是一个沉稳高深地智者。 西王母端详着那支紫玉步摇,笑道:“你们天器属送往玉山的东西,倒是没有一点儿法器的样子。不过本尊就是喜欢这样小巧灵动的物件儿,看着不像法器,也省得让人感觉压抑。” 我恭敬地回答道:“西王母独具慧眼,不仔细斟酌,寻常之物也不敢送来。” 西王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步摇插在发髻之上。 “陆千里,上前一步。本尊有东西要交给你。”西王母和蔼可亲地朝我笑道。 ------------ 第三十六回 玉山五女初长成 西王母让我上前一步,我就老老实实地朝前走了一步。 倒不是我傻,是那木姬已经端着王母要赏赐的东西,走到我的面前。 我还当西王母要赏赐些什么紫气甘露的,没想到那方小小的玉盘之中,所呈之物居然只是一封信札。 “正上面记载的是阆苑五女的灵力属性,我知道天器属里你最清闲,就把打造五女法器的事情交给你了。不知陆卿家能否胜任。”西王母温和地问道。 我拱手说道:“蒙西王母抬爱,晚辈定当全心全意打造这五女的法器。” 西王母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让我下去了。西王母有封禅女神的权利,被她认作女儿的阆苑佳丽也很快有了自己的封号。 她们分别是:华林,赐号南极元君;媚兰,号云林右英夫人;清娥,赐号紫微王夫人;瑶姬,赐号曰云华夫人;玉卮,赐号曰太真王夫人。 五位仙姝的灵力属性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只要取五行两两相生之材,加之以精粹,总共一十八日。 今天便是五种法器大功告成之日。木姬受西王母所托特来天器属领取法器。 我将五方锦盒交给木姬,木姬掂了掂,小声嘀咕道:“怎么会这么轻?没走心吗?” “咳咳!”我假装咳嗽一声儿,对木姬说道:“有意见就提,不要嘀嘀咕咕的。” 木姬白了我一眼,道:“我想开箱验货,怕是你拿了空箱子戏弄我。” 木姬还是彤夷老鬼的时候,在北冥幽界受过我的恐吓,她对我心有余悸,并且为我的人品打了负分。 我当时是为了琉璃魄,对她的态度已经相当地客气了,只可惜这丫头油盐不进,把我逼急了,也就没再歉疚她。现在想想,我当初把她送给幽冥帝君的做法,实在是太明智了。 面对木姬地质疑,我只是一笑而过。我轻轻打开第一个锦盒,跟木姬介绍到:“这个是为南极元君的法器,南极元君的灵力属金,按五行相生之理,特地选了金灵属性与土灵属性地材质打造。取其相生相伴地作用。我想这五位仙姝刚入道,还不宜使用混合材质的法器。所以做了这把虞渊剑。” 木姬拿起虞渊剑,轻轻地比划了一下,道:“卖相倒是不错,只可惜它总给我传递出一种压抑的氛围。” 我浅浅一笑,道:“那时自然,木姬你五行属木,而这虞渊剑乃是利金之器,对南极元君大有裨益。换做你就是饮鸩止渴了。来看这一件。” 木姬跟随我的指引,来到了第二个锦盒旁边。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取出一只水盂,向木姬介绍到:“这个是为云林右英仙君做做木水盂,云林右英仙君五行属木,特做了这个司水的法宝,可装下长河之水。我给他取名为介赑(bi),还有······” 我刚要开启第三个锦盒,木姬打断了我的谈话,说道:“你太罗嗦了,直接告诉我这些法器的名字就成。我好歹还有眼睛,认得这些属性。” 我抱歉地笑了笑,说道:“这样也好。” 我打开第三个锦盒,取出一把木折扇,对木姬介绍道:“这把叫做‘蛊羽扇’,送给五行属火的紫薇王夫人。” 木姬点了点头,还未及我反应过来,就跑到第四个锦盒旁边,回头望了望我。我知道她那是要亲自打开锦盒的意思,于是朝她点了点头。 第四个锦盒已经被木姬打开,里面装的是一面七宝鎏金镜,专为五行属水的云华夫人所准备。木姬仔细地照了照,问道:“这个有什么作用?” “云华夫人五行属水,性情温吞。我这方七宝鎏金镜本事弥补她的性格弱点,这面镜子上有一颗蓝宝石,只要云华夫人用灵力稍作驱动,便可以把物体运动的速度减缓。”我道。 “说了,和没说一样。哪里就互补了。”木姬说道。 我笑了笑,说道:“水过于迁就,随形就势,即使凝而为冰,化而为气,也是迁就动荡。一直奔跑,不会停歇。这样怎么行?所以就造了这么个法器给她,让她能够随时停下来。” 木姬轻轻嗤笑了一声,指了指第五个锦盒,说道:“那里面又是什么。” 我默默地打开第五个锦盒,转身对木姬说道:"这个是给太真王夫人的。太真夫人五行属土所以选了这个霹雳石臂串。” 木姬点了点头,将五个锦盒仔细封好。道:“这些个法器道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好像都是反哺主人用的。” 我靠在椅子上,静静地说道:“一个姑娘家,整天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能够好自悟道,将来掌管一方职务才是正经的。” 木姬抱起锦盒,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倒是替别人想得周全。哈哈,我要走了。你不用送我。” 我扯了扯嘴角,心道:“我也没打算送你,你倒是会替自己暖场。” 木姬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转身就跑了出去。 “注意一点儿,别走太快,当心别把锦盒给摔坏了!”我见木姬大大咧咧的背影,忍不住叮嘱道。 但事实却往往与自己的意愿大相径庭,我对木姬的叮嘱反倒成了她失手的伏笔。 只听院中‘噼噼啪啪’一阵乱响,我不禁蹙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狼藉的画面。我懒懒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看着院中怒目相视的两个人,我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那场景极其诡异,锦盒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木姬站在院中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那个男子,双眼几乎冒出火来。男子半跪在地上收拾起锦盒,下意识地朝木姬看了一眼,却被她那浓浓地恨意所震慑。 要说这二人有和渊源,还得从“十日之祸”说起。这两位便是“十日之祸”的当事人。不客气地说,他们一个是杀人凶手,一个是受害者。 没错那男子正是太阳神殿的帝青鸾。 帝青鸾的兄弟又死于木姬哥哥手中。这两厢,可称得上是世仇。 此番见面,不知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 ------------ 第三十七回 人过招笑里藏刀 我见太阳神君——与木姬无声地对峙。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太阳神倒没什么,木姬却是个不顾后果的,万一又起了争端,倒让东方帝君和玄冥帝君两厢尴尬了。 我急忙凑到他们跟前,拉着木姬说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东西掉了不知道捡呐?” 木姬并不采我,眼角抽搐了一下。太阳神君(帝青鸾)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见太阳神君有些讷讷,便急忙说道:“太阳神君赶快进去吧,云天尊者仿佛有要紧地事儿找您谈。这里我来收拾。” 太阳神君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木姬微微欠身,以示自己的愧疚之情。 木姬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我连忙将太阳神君推入宣德大殿。太阳神君一边走还一边琢磨:“那是哪位仙姝,怎么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我哭笑不得,这‘一见如故’用得也忒惊悚了吧!“别,千万别一见如故,你以后看见她尽量有多远躲多远。”我小声道。 “这是为何?”太阳神君忽然停住脚步,定定地望了一眼木姬。 我苦笑道:“这是太阳神君当年的怨家债主。你先进去找我师兄,回头我跟你讲清楚。” 把太阳神君打发道一个比较安全地地方之后,我又跑回去找木姬。 “需要帮忙吗?”我问木姬道。 木姬抬眼白了我一眼,说道:“你看看这些法器是不是被摔坏了?刚才太莽撞,跑快了······” “放心,我们天器属的东西若是摔一下就坏了,也不用在天界恬居了。”我宽慰道。 木姬把一摞锦盒放在我的手上,说是让我送她一程。她不说我也正有此意,生怕她不会玉山,而死去找太阳神君的麻烦。于是我就欣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木姬就像赌气一般,一路上都是沉闷闷的。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试图讲了很多笑话,讲等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更不用想木姬的看法了,就看她那鄙夷的眼神我了悟了。 又是片刻地宁静。 “你说我刚才还够冷静吗?”木姬郑重地问道。 “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便问道。 木姬深深地吞吐了一口气,说道:“面对那个杀人凶手。我是不是还挺有风度的?” “有——”我连忙赞道:“木姬姑娘海量汪涵,真不是我背可以比肩的。” 木姬瞪了我一眼,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良久木姬又道:“可是我还是恨。当年他们兄弟十人涂炭了那么多生灵,我就不值一提了。可我哥哥明明就是遵从东方帝君的旨意平乱。结果却被他们逐出天界永不入籍。我嫂嫂姮娥至今还幽禁在冷月宫,像个囚犯一样不见天日。我哥哥有何错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因为他帝青鸾是东方帝君的儿子,如今才可以获得这般逍遥吗?” 我叹了口气,安抚道:“你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你这些年过得辛苦,太阳神君未必就比你畅快。” 木姬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我明白,报仇不如看仇。我不与他来往便是。” 我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好在木姬没有立马杀了太阳神君的意思。 到达玄牝之门,我便和木姬告辞,说道:“我就将你送到这里吧。你不要想太多,太阳神君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为当年的错误赔罪,当年他们兄弟十人的罪孽,现在全加注在他的身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可以不原谅他,但千万别一时意气做了同样上天害理的事情。” 木姬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放心地转身离去。 “陆千里!”木姬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疑惑地转过身去,道:“什么事儿?” 木姬犹豫了一阵儿,仿佛要做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一般,吐了一口气,终于对我说道:“我现在的样子虽然有些想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可你千万不要爱上我。” 我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我信誓旦旦地朝木姬点了点头,本想跟她承诺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停驻了。 这个话题是不宜深入的,有些事情就是越解释越混乱,就像木姬和帝青鸾,两厢永无交集道相安无事,可佑一方非得来个冰释前嫌的戏码,这真是火上浇油啊。 帝青鸾也是个老实人,话说“十日之祸”他最多算是个凑数的,兄弟们打作一团,作为唯一个还有理智的兄弟,哪有不上钱劝解的道理。 但是帝青鸾又过于耿直,以至于忽略了他们兄弟几人聚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够毁灭人间的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去玉山找木姬道歉啊。倒不是木姬小气,只是他帝青鸾的运气不太好,赶上木姬筹备蟠桃盛宴。 据说当日木姬正在布置酒席,帝青鸾不止是不是故意地,愣生生地就出现在木姬的身后,木姬猝不及防地跟他撞了一个满怀,险些跌倒。好在帝青鸾激灵,一把搂住了木姬的腰,倒霉的是随机又吃了木姬一记耳光。 仔细想想,还是木姬倒霉。本想息事宁人算了,偏偏就在她转身地时候,帝青鸾又赶了上来,不小心踩到了木姬的裙角,祸不单行,刚好木姬自己又绊了一跤。一把扑在了酒桌之上,使得面地狼藉一片,更悲剧的是她打碎了希望母最喜欢的剔透紫晶盘。 不知剔透紫晶盘是各方宝物,左不过一个盘子而已。却让西王母罚木姬去瑶台行宫闭门思过两百年。 特别提及的是,玉山虽在人间,但西王母说的两百多年,可是按照天界的历法计算的。由此可见,这惩罚有多严厉了。 但我觉得这个方法也有不妥之处,想那木姬和帝青鸾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且不说前嫌,就凭他帝青鸾比季无忧还能害人倒霉而言,木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向师兄跟我转述这件事儿的时候,我不禁长叹一声:“真是冤孽啊,木姬是欠了太阳神君的吗?” 向师兄笑道:“可不,太阳神君现在也很懊恼呢。” ------------ 第三十八回 相逢何必曾相识 向师兄比较担心太阳神君的精神状态,于是邀请我一起去太阳神殿去看望他。 或许应为玉山盛宴的失误,太阳神君的神情略显低落。他见我和向师兄到访,稍稍提起一些精神。 “神君再忙些什么?”向师兄看着太阳神君桌案上的金蛋,好奇地打探道。 太阳神君解释道:“这是我姨妈和姨父火劫后的骨灰,我帮他们封好。等他们临世的时候再还给他们。” 原来凤翎和羽凰现在还没现世。看太阳神君封这个金蛋的样子,倒是想起了小叶给凤翎和羽凰出过的一个馊主意——凤凰留下火劫之后的灰烬,封在凤凰卵中,再取宇宙无主散魄与凤凰卵融汇。百年之后,便可孕育出雏凤。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问:“凤凰夫妇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太阳神君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封的凤凰骨灰,可能会被当做孩子养出来。我封好凤凰骨灰,还得把它放在岐山凤凰巢。也不知他们夫妇在哪里得的怪方法。” 我不禁笑出声儿来。向师兄递给我一个严厉的眼神,说道:“不得无礼。” 我调整好面部表情,安静地站在他们身旁。 太阳神君并未介意我的失礼。他问向师兄道:“云天尊者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向师兄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听说太阳神君在玉山蟠桃盛宴那日,连累一个故人被西王母责罚。他们都说你懊悔不已,我特地来此宽慰宽慰。” “故人。”太阳神君无可奈何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几遍。然后无可奈何地说道:“恐怕现在已经成仇人了。你们说我何苦再去给她添堵,真是······” 我心道:“反正你们本来也是仇人,多添一次堵与少添一次堵,都是一样的。 向师兄见太阳神君满脸愁楚,便劝解道:“你倒是不必因此自责,禁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木姬若是好好利用这次禁足的机会,增加修为,也是极好。况且你两次误伤她也不是故意的,这样消沉下去,可怎么能好好的完成任务呢?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太阳神君点了点头,说道:“话是如此,可我终究是逃不过自己的良心呐。哎。” 向师兄跟太阳神君寒暄着,太阳神君也宽慰了不少,只是还会忍不住地叹气。我看他们二人谈着谈着,话题便进入了正规,反倒显得自己无所事事了。 我悄悄地走出太阳神殿,四处游荡去了。 近日来有些心浮气躁,总以为是心火过旺所致,灯盏替我把了把脉搏,却说我一切正常。但我心中仍旧惶惶不安,总死难以凝神。 也许是受了太阳神君的情绪感染,我莫名其妙地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这样反而会好些。 太阳神殿目前是正气司的核心地带,现在兼理拜月神殿的所有事物。来来往往的也均是这几司的人员。 我在其中发现了神色匆匆地上关花主,看样子她并不是从太阳神殿走出来的样子,而她风风火火奔向的方位,也不是百花山庄的方向。这让我不禁疑心,于是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 话说回来,跟在她身后也没什么道理,我怀疑她却也不知怀疑什么。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替自己找些事情。 只可惜我跟踪的功夫并不深厚。更何况现在,一旦行动起来,身后便跟了七个监护人。他们也不屑学我的样子躲躲闪闪。所以被人发现时在所难免地事情。 上关花主已经到了玄牝之门,看样子仿佛要去人间的样子。我心中纳闷,上关花主才刚刚列入仙籍,按理说还没有独自下凡的权利。这些日子总是东海龙宫来人看她,却不见她和花神提及过下凡的事情。 但从她坦然地把令牌交给玄牝守卫的样子,倒像是轻车熟路的。即使她曾经独自来过天界,可她那时出示的却是龙王的金建木令牌,而非今日的建木令牌······ 而她也好像发现我了,上关花主朝身后望了望,我躲在一个巨石后面,不敢冒头。 忽然背后有人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肩膀,我谨慎小心地提醒他,说道:“别妨碍我······” 那人压低声音,缓缓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我看那上关花主有些异样,特地监视他的。”我岑默良久,我发现有些不对,然后谨慎地回过头去,却被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 那女子正是上关花主,她天真地眨巴着眼睛,似乎没有嗔怪之意,只是越是这般平静,就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走了这么久,我才当你是跟我顺路。早知道你是在跟踪我,我一定假装不知道,就让你跟着好了。这般鬼鬼祟祟地倒是真真惹人嫌弃。怪不得这天界的姑娘就没有一个人说你好的。这事儿要传出去也不知道是对你不利,还是对我不利。”上关花主说道。 我被她说得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说道:“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按理说上关花主事没有权利擅自离开天界的。怎么今儿就得了建木令牌了呢?” 上关花主不屑地轻嗤了一声,道:“原来是为的这个。现在天界是非常时期,你这样紧张兮兮地我倒是能够理解,只是凡是都有个变数。我虽然还没有领取建木的权利,但不代表我不可以跟别人借啊?你既然疑心我,那不如和我一起去趟人间。看看我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我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上关花主如此坦荡,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上关花主请吧!” 那伶牙俐齿的上关花主见我的态度软了下来,便越来越显得骄矜了。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朝玄牝之门的方向走去,一边喋喋不休道:“反正你都跟了这么远了,索性就陪我去人间一趟。作我的帮手,你若不去,咱们这梁子可死结上了。” 我一脸半死不活之相,悻悻地任由她拉扯着。问道:“咱们是去哪里啊?” ------------ 第三十九回 待到百花争妍时 “你不如跟我一同去了人间。也好知道我究竟有何阴谋诡计啊。”上关花主冷冷地说道。 我自知冒犯,所以也不反击。寻思着上关花主定是有事求我,所以才这般急匆匆的。 上关花主拉着我来到人间一处风景气候都十分合宜的地方,这地方属中原之南郡,无寒暑之旱涝,夜雾冷热的更替,倒是适宜万物滋生的所在。 上关花主带我来至一处花海,小心翼翼地寻到一株洁白的小花并不时回头嘱咐我道:“当心脚下,别踩坏了这花花草草。”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悄悄立在上关花主身边,说道:“这株小花是你的本命花吗?” 上关花主点了点头,略显忧伤,轻轻抚了抚花瓣,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上关花主有什么事情萦绕心头吗?”我小心翼翼地说道,虽说此处风景极其旖旎,但若唐突了眼前的女子,纵是多美的花海,也不敢舒心去观望。 北斗武士立在半空,百无聊赖地看着我。听向师兄说,他已经去和大司命请示撤掉我的惩罚。想来那次给我定下的罪名也有失偏颇。虽说是负隅顽抗,但好歹我没有临时变节,倒戈向通天魔尊不是?而那“延误军情”的罪名也定得不伦不类,我毕竟没有在天兵天将的编织之中,于情于理都不够资格军法处置。 鉴于我修好天柱的功劳,想必大司命势必会让北斗武士早日归队。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北斗武士,心中暗暗地为他们祈祷——好人一生平安。 或许是离别之期将尽,我对他们竟有些不舍。 “哎——”上关花主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说道:“上关花仿佛不喜欢这里。” 我急忙蹲了下来,单膝抵在地上,仔细地将那花儿检查了一番,便道:“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这肥沃之处,最适合花草生长的呀。” 上关花主露出担忧地神色,说道:“到底不是花种,不似别的适应力强。总是来了这么个风水宝地,也不见它有蒸蒸日上的样子。” 这花总共十二片花瓣,花瓣呈乳白色如羊脂般滑腻。雌蕊宛如凸起的龙须,玲珑剔透。雄蕊成淡紫的宝石色泽,花香清甜。其叶片长二寸有余,色泽温润发着浅浅地碧玉光泽。不似牡丹的雍容华贵,有别于兰花地清逸脱俗,倒似南郡边陲种植的茶花模样。 “这花开得正好,为何花主说它没有蒸蒸日上的样子?”我疑惑地问道。 上关花主起身,神色幽幽地说道:“我说它没有蒸蒸日上的缘故,是因它总是模仿旁的花的开发,除了这几根龙须,哪还有上关花的特色?倒是与那茶花无异了,也没有自己的特色。时日久了,别人就当她是茶花了。” 原来上关花主是担心自己的本命花落入俗套。我提议道:“世间花主何止千万,但凡是花木,都是这般模样,你这本命花,原本是生得晚些。世间有了牡丹的雍容,兰草的悠隐,梅树的傲骨,以及荷莲的高洁,其他便做寻常也是。花主倒不如顺应了这花的趋势。” 上关花主微微蹙眉,说道:“我本龙种,索性被这花木接纳了形神。倒也别无所求了,我龙族向来不忘本,做人的时候敬畏天神,做龙的时候尊敬人祖,如今我如了花籍,自然要不忘龙族的千年养护。” 听上关花主的语气像是有什么打算了,我便问道:“不知花主有何打算呢?” 上关花主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我在花香和形态上都无法超越别的,索性就学学兰花花主的品格。我想这样,我这上关花之在龙族寄居之处生长,东西四海不再话下,各个龙潭也要放养些。有龙气养护便能生得旺盛。无龙气之处,我便是理都不理的。纵使哪朝被人移栽回去,不出三代也便沦为凡物了。自是不能修成花精花仙的。”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道:“你这倒是与天山雪莲有异曲同工之效呢。雪莲花主坐下花精花仙少之又少,看来你也是要步她的后尘呢。看来你的仕途之路已经出现坎坷的端倪。真是为你这种偏执的情愫所惋惜。” 上关花主剜了我一眼,说道:“风凉话,你当我们百花山庄的女子都是争名逐利的腐臭男儿吗?即便是花神,你见她何时专权了,众姐妹同心同德何时分过高下彼此,倒是被你这庸碌之辈随意编排了。” 我的好脾气,大多时候体现在对女子的宽容之上。从小师兄弟就跟我说,在这世间有两种痛苦,一是被师父罚俸,二是得罪女子。并且二者更甚,进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些年来,我也算深有感触了。况且,女子多是口硬心软,嘴里说得狠些,倒也对谁做不出很绝地事情来。除非是所遇非良人。 “是,是,是······”我连连说了好几个‘是’字。 上关花主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这奉承也太刻意了吧?” 我笑道:“花主之言,一直被我奉为醒世良言的。哈哈。” “你好像有些怕我。”上关花主说道。 我猛然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你看我的面貌,是不是越来越圆润了?自那日被三龙女掌掴之后,就再也消不下去了。如今上关花主的话语,我又怎敢懈怠?” 上关花主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她自从醒来之后便忘却了以前所有的事情,我俩又不是经常碰面自然不会聊到这些话题。只是听闻前些日子东海龙宫的人将她认了回去,还封为三公主,只是暂居百花山庄罢了。 她的性情原本就不是油盐不进的,只是入了情劫,才显得不能自控。如今她已然将季无忧忘得一干二净,纵使见面也形同陌路一般。更谈不上什么暗生情愫的事端,她与季无忧的羁绊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了解了,说来也是一件憾事。 “你陪我去点苍山吧!”上关花主忽然提及此处。 点苍山,莫不是那处“西南雄阔地,点苍冠群山”? ------------ 第四十回 毓秀点仓管群山 “去点苍山吗?”我反复问道。 上关花主点了点头,她捧着上关花的花魂,对我说道:“我听东海龙君说点苍山住着我家远亲,我又听百花山庄的姐妹说,点苍山黑龙潭的龙君有七个倾世绝伦的姑娘,西王母喜欢得不得了,非得让他们七姐妹注入玉山,可龙后死活舍不得,最后西王母只能望美人而兴叹了。” 我一听不禁笑道:“西王母收弟子以貌取人的习惯可不值得效仿。” 上关花主笑了笑道:“这世间的女子,那个不是芳华绝世?我想那七位龙女多半是对了西王母的脾气,所以才会让西王母如此眷顾。相传,西王母收这七姐妹不成,就在瑶池当中舀了七瓢水,然后泼在点苍山,形成七处泉眼,汇聚成一池秀水。专供七姐妹沐浴所用。”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打住上关花主的话,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也只能跟你到这里了。万一去了点苍山,不小心撞见龙女洗澡,岂不是唐突龙了?” 上关花主颦颦蹙眉,像是对我用尽了耐心,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怒道:“你脑子里能不装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吗?” 哪里是我龌龊了,是她先提起七位龙女的浴池的,我顺着她的话去听,自然会想到龙女洗澡,正常人有几个不会有顾虑的?倒是别有用心的登徒子,此时才会保持沉默呢。 我挡开她的攻击,朝后退了几步,有些扭捏地对他说道:“那也不合适吧?我们八个粗野的汉子,愣生生地就去点苍山,不也是唐突吗?” 上关花主知道我无意陪她取点仓山处,也就作罢了。 临走前她理了理花魂,对我说道:“我去太阳神殿本不是找太阳神君的,而是去节气司里领取花期,走得匆忙是因为节气司说我的本命花比较孱弱,让我亲自养护一下。我的建木令牌就是芒种圣使给的。你不信就回去问问吧。反正你怀疑我就是错误,我刚才骂你几句,以前还打过你,咱们就相逢一笑泯恩仇算了。” 这倒是一句好话,照着上关花主的吩咐,认真地笑了一笑。可不知为何,上关花主临走的时候,还是送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也罢,我姑且当她没有黑眼珠吧。 其实点苍山,有着不亚于玉山群峰的清灵秀奇的景色。 点苍山是云岭山脉南端的主峰,由十九座山峰由北而南组成,北起洱源邓川,南至下关天生桥。十九座山峰之间,两两镶嵌一汪泉眼,就是著名的“苍山十八溪”。 峻峰秀水,萦云载雪。五步一山,十步一景。有半山飞雪,团云绕峰;有崎岖山涧,琅琅溪鸣;更有碧水石纹,婆娑花魂。但凡美景,都不乏传说。点苍山也不例外。 二百多年以前,我倚在月隐谷的歪脖桃树之下,侧目枝头上坐着的步纤尘,她的紫云流仙裙,随着她双脚的摆动而摇曳,宛如天边一朵紫色的祥云。 我眯着眼睛,听她讲述着从玄医正道听来的戏文。当时便只当戏文听了,却也没有当真,也没随着她去考证。只是懒懒地躺在树下,任由树枝上缱绻地人儿聒噪。 而今,那种不胜的厌烦,到成就了今日对那芳魂地追忆,她那简短的一生中,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带着我听了好多故事,而又一同创造了很多故事。 带着她留下的这些故事,给我漫长而乏味地寿数中平添了几笔颜色。我现在已经不再悟道了,反正也推算不出历劫的日子,索性就顺其自然,最差不过贬谪道人众中去,做那情深受短的自在闲人,好过天界寿数无尽,落寞无穷。 步纤尘说过,苍山十九峰,她惟独喜爱雪人峰。 我曾嗤笑道:“那雪人峰不过是镇压魔众瘟神的囚笼,有什么可去的?” 步纤尘默默无语,双脚在枝头荡来荡去,仔细思索一阵儿,随后留下一阵爽朗地笑声,最终没有说清究竟为何喜欢雪人峰。 我当时懒得询问缘故,自顾自地闭上眼睛,懒懒地说道:“你还真是天器属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 而她即使是反唇相讥,也能让人听得顺耳,舒心。她缓缓说道:“在你这个懒虫的眼中,有几个不是奇葩的。倒是庆幸,没被阁下视作同类。” 我忘了当时是怎么挤兑她的了,反正结果不欢而散,她哭着跑出桃林。回头就跟师父告了我一状,还得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小时候一样被圈禁在典经阁抄书。并且步纤尘还会不定期地捣乱,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女子不好惹,但也只是混沌懵懂地有了个概念,该报仇的时候我还是会报仇的。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背负了一个欺负师妹的罪名。而万恶的季无忧,则充当了一个高大的护花使者的形象。我当年可是给季无忧创造了无数的机会,那时也不知为何,引得无数女子垂青的季无忧,却惟独笼络不住步纤尘。 而如今我想明白了,却也迟了。 向师兄不只一次跟我说过,陆千里是步纤尘的债主,而步纤尘却是陆千里的劫难。 他的意思便是,纤尘债尽,千里劫度,各自有了终结,便也了却宿世情缘罢了。 恰如向师兄所言,步纤尘香消玉殒,我那宿世情缘便也跟着消亡殆尽了。更别在提什么冤家孽债,总之有生之日便多做无望期许了。 今日无端染了一丝淡淡地忧伤,总是后悔当日没有仔细听步纤尘所讲的故事,现在也只是记住龙王一些皮毛而已。 步纤尘说过雪人峰的来历,她最喜欢听才子佳人的戏码,但往往触动她心肠地总是那般令人肝肠寸断。而我却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渐渐地被她磨得也乐意看那些悲剧收尾的戏码,难道爱情只有殁了一股,才显得意切情真吗? 或许是吧。步纤尘说,雪人峰原来没有名字,只是那里是雪神飞升的地点,而雪神的灵体是由人众所幻化,故此当地人给那山峰取了雪人峰的名字。 那位囚禁在雪人山下的魔族神尊,便于雪神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我回忆着步纤尘地讲述,仿佛雪神和那位魔众神尊,进入脑海,而那戏码也悄悄地在心中拉开了帷幕······ ------------ 第四十一回 雪女瘟神苍山晤 但凡唯美的故事之中,都不乏才子佳人的传说。但这则故事却是个意外。 我坐在玄医正道的戏台之下,听着台上的滔滔不绝。 那说书之人,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瘟神地模样。可我却偏执的认为瘟神应该跟季无忧一个模样。 那戏说之人把瘟神地面目形容得诡厉异常,与猛禽野兽无异,这些自然是强加附会的修辞。 大家心知肚明,那瘟神的‘瘟’字原本不是这样写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那个‘温’。 最反感说书人这种颠倒黑白的说辞,只因那瘟神是魔界中的神尊,魔界又与天界交恶,才会把人家描述得那样丑陋。 但这并不妨碍我听故事,若嫌说书人把瘟神丑化,那想想无忧尊者的样子,凑合着也听得下去。 而这则故事的女主人公,却被说书人无尽地美化。一则是因为雪神是天众,二则是因为如期是医女。 话说苍山脚下瘟疫横行,枉死了很多无辜村民。 外村有个医女名唤‘如期’,幼年时,父母相继离世,由其兄长‘如宗’抚养长大。 兄长娶妻韦氏,凶悍吝啬,如期不堪其嫂奴役,愤然离家。好在是医药世家出身,凭着一身悬壶济世的本事,到哪里都是饿不死的。 这一年刚好是如期一十六岁生辰。正逢二八年华,恰如雪莲含苞,桂树吐蕊,令人见之忘俗。 再说温神夏衍。 他游历苍山,见瘟疫横行,便忍不住留在此处看护民众。 但凡是疾病霍疫,如非人祸,便属天灾。 温神是魔众,无权干涉天界对人众的惩罚,但见无辜庶民罹难,也是于心不忍。 于是,夏衍将医女如期引入瘟疫村中,在她身上暗暗修了一层结界,与疫毒隔绝开来。 这一日,如期害了葵水,身子倦乏,腰骨几乎断裂。 夏衍一早赶到如期的院外,焦急地喊道:“如期姑娘,病人都快挤破头啦,你怎么还在家里?” 如期听是夏衍的生音,也不好意思再赖床不起,艰难地从睡踏中爬了起来,她本就是和衣而卧的。只是葵水期间尤其怕冷,所以才懒懒地窝在被子中。 如期恍恍惚惚地走到院子当中,扶着门栏,对夏衍说道:“夏公子早······” 夏衍见如期面如血色,急忙让前去试探如期的额头。除了病患,如期还没有与男子有这般尽的距离,不由得面若彤云。 夏衍忽觉如期的温度陡然上升,兀自抱怨道:“都怪我,都怪我疏忽了。怎么没保护好,竟让如期姑娘也害了瘟疫。” 如期挡开夏衍的手臂,说道:“夏公子过虑了,我没有染上瘟疫。我只是——害了葵水。”如期的语气有些微弱,面颊较先前更加红润了。 夏衍见如期的精神状态比患了瘟疫的村民还要虚弱,以为是什么更加严重的病症,立刻惊叫道:“葵水是什么病?比瘟疫还厉害吗?” 如期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好过让夏衍追问葵水的事情。 但是夏衍这厢过于热心,非得追问个明白不可。如期万般无奈,只得跟他委婉地解释了葵水的含义。 “你放心,我不会死。这葵水我每月都会经历几天,过去便好了。但凡是长成的姑娘家都会经历葵水的,你不是姑娘,给你说这些也有好处。你以后成了家,可千万注意,在姑娘害葵水的日子里,千万不要使唤她干重活儿。”如期算是豁出去了。 夏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严肃地问道:“那你如今害了葵水,是不是就不能医病了?” 如期连忙去堵夏衍的嘴,嗔怪道:“你能不能小一点声儿?” 夏衍憨憨地笑道:“你今天可真奇怪,害了病还不许人说。” 如期绝望地注视着夏衍,挥了挥手,说道:“你提着药箱,陪我出诊去。” 夏衍兴高采烈地背着药箱,一手拉着如期,急急地朝医馆走去。 如期不耐烦地嗔怪道:“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障,经遇见你这么个好事儿的主。也是我贪财,好端端地非得往这死人堆儿里扎。” 夏衍“咯咯”地笑了几声,说道:“还是姑娘医者仁心,我重金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肯来出诊呢。看来贪财也有贪财的好处,那帮不贪财的,倒是耽误了好多人命。”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达一处茅庐,姑且叫它医馆。这里以前确实是一家医馆,只不过那里的大夫得了瘟疫死掉了。 故事说道此处,说书人买了个官子。 那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对台下看客问道:“大伙猜猜,这瘟疫村因何被天界惩处?” “犯了戒呗!”一个看客说道。 另一个看客也不甘示弱地说道:“我知道,他们信奉幽冥帝君,幽冥帝君庙香火旺盛,压过了东方帝君庙,东方帝君便小惩大诫了一下。让他们去幽冥司里崇拜幽冥帝君去了。” 我远远地朝他竖了竖拇指,赞道:“兄弟真乃豪杰是也。” 说书人立在台上,故作噤声状,道:“这话不得乱说,咱们讲的是戏文,但各位也千万不要入戏过深呢。” 台下一片哗然。 “啪啪”几股子敲桌之声,窸窸窣窣地喧哗之声便停了下来。 那说书人娓娓而谈:“好啦,言归正传,书接上文,话说这如期姑娘跟那魔头夏衍,来到了医馆之外······” ** 如期急忙命令夏衍生火煮药,自己则负责照看那些病人,时而用金针刺血,时而降温解毒。忙得不亦乐乎,整个人几乎就虚脱过去了。 夏衍亦是忙进忙外地端茶送药,对这些病患倒是毫不避讳。 “夏公子,如期姑娘晕了过去。”一位热心地村民急急说道。 夏衍一听,心中大骇。对那村民说道:“你帮我熬药,我去看看如期姑娘。” 待夏衍赶至如期身边,如期早已不省人事了。 夏衍将如期移至一处庇荫的地方,使劲儿地掐着如期的人中。急急唤道:“如期,快醒过来,千万不要出事啊。” 一边心急如焚,一边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这样? 夏衍狠了狠心,用手紧紧地扣住如期的脉搏,将自己的灵力一节一节地渡给如期。心中却不禁暗暗担忧道:“不知我这灵力是否会损了如期的命格。若是坏了她的命格,可如何是好。” 正担心着,如期缓缓睁开眼睛,夏衍欣喜若狂,他将如期扶了起来,说道:“谢天谢地,你醒过来了。我生怕你死了,对不住你。” 如期听得心中一荡,软软地跌进夏衍的怀中。而夏衍地心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融化。这感觉让他既欢喜,又害怕。 他欢喜是因为如期已无大碍,他害怕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与如期有着天壤之别。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众、天众、和魔众都不被允许结合的。 都说这样有助于保持彼此势力的平衡,和宇宙运行的秩序。仔细想来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是两两结合,怕是最后能量灵力全都乱了,最怕是这种混乱才有毁灭一切的灵力。 唯一值得庆幸地是,夏衍所钟情的姑娘属于人众。 人众兼有神魔两性,只要有魔众点化,便可将其接入魔道。当然,还得看她本人的意愿。 夏衍心中暗想道:“何不度如期入魔界?” 夏衍宠溺地望着怀中的如期,温柔地说道:“我原本也不是个通透的人,但如期姑娘的这番心意,我也是领悟了。我定不辜负于你。如果姑娘不嫌弃夏衍,待到瘟疫解除之日,我便来接你如何?” 如期将头深深地埋入夏衍怀中,娇嗔道:“哪里来这么多酸话,你就再这儿,还用等你来接吗?” “如期姑娘醒了!”有人欢天喜地地喊着,这种人真是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啊,白白做了那风花雪月的杀手。 因那如期姑娘的救治,这瘟疫村的村民都已经好转了,一时间都来了精神。 如期姑娘是夏衍请进村落的,村民们感激如期,也没有忘记夏衍,见他二人两情缱绻,自然看着欢喜,纷纷起哄。 搞得正温情着的两个人,却彼此尴尬起来。 如此又是数月有余,瘟疫村地疫情渐渐退去。也到了如期和夏衍分别的日子。 正说道两人依依惜别之处,那说书人恨恨地砸了一下惊堂木。 “啪啪!”两声。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嘿嘿······”说书人摇着折扇朝台下观众笑道。 台下亦是“嘘”声一片。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说书人笑嘻嘻地对台下观众说道:“您各位有钱地捧个钱场,没钱的捧点儿钱场。咱们明天准时开讲,如何,各位爷?” 我不禁笑了笑,暗道:原来这些年来,玄医正道都是靠着说书来维持生计。 我正琢磨着起身,玄医正道地一个弟子拉了拉我的衣袖,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之后的故事,不如我剧透给你?不过你得给咱们一些茶水钱才好,嘻嘻。” 那黄面小儿搓了搓手指,阴测测地望着我,我眯了眯眼睛仔细地打量他一番,问道:“茶水多少钱?” ------------ 第四十二回 阴差阳错雪人峰 话说苍山脚下的村民,原是信奉了幽冥帝君,唐突了东方帝君,最为离谱的是他们把东方帝君庙用来蓄养家禽。 东方帝君盛怒之下,便放出瘟疫惩戒村民。 谁知半路杀出个温神夏衍。这怎会不让天界猜忌? 话本对接下来的故事做了以下表述——夏衍从魔界回来之后性情大变,让整个村落再一次陷入惶恐之中。如期为了拯救苍山黎民,将夏衍引入雪山深处,引发雪暴将夏衍埋在雪下。当然,这只是传说。 虽然夏衍畏寒,甚至会因为天气寒冷而失去灵力。但奇怪的是,如期身为凡女,是如何知道夏衍的这个弱点的? 这个故事的现实版本却是这样的:如期救治瘟疫村民的消息传到四方天,东方帝君怀疑夏衍想要利用如期,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为了阻止那不可预知又可能不可告人的阴谋,天界先夏衍一步点化了医女如期,并封她为雪神,并配有冰雪的特性。 夏衍领了魔尊的手谕,来苍山村寻找如期,有神秘村民告诉夏衍:如期已经被神灵点化,现住在苍山雪人峰中。 听闻如期被点化为天众,夏衍十分震惊。绝望之余却忘记了自己在低温之下,与普通人众也无甚区别。 雪人峰上下如同隔了两个季节,山麓处是草长莺飞,到了峰顶却如同寒冬腊月一样。 还没有走到峰顶,夏衍就被冻成了冰人。 最巧的是,那一天,雪神忽然得了四方天的指令,在雪人峰顶制造一场百年不遇的雪暴。由于时间紧迫任务繁重,雪神如期并没有发现冻僵了的夏衍。 直到有一天,如期回到当年那座瘟疫村。 “赵大娘,夏衍回来过吗?”如期问老乡道。 赵大娘摇了摇头,对如期说道:“我没见过夏衍,也没听人说他回来过。” 如期心中有些惶恐:说好的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为什么隔了三个寒暑,夏衍都不曾想起过我? 最初,如期以为自己被欺骗了。她本来打算着,如果夏衍回来,就带着他一同入住雪人峰,做一对不离不弃的神仙眷侣,那玉山赏赐的蟠桃,被她妥妥地安放在雪人峰顶,还没舍得享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期始终都没有等到夏衍的消息。当年瘟疫村的村民们,离奇地将夏衍和如期两个人遗忘。 如期甚至以为,夏衍只是出现在她脑海当中的一个幻觉,一个无比真实的幻觉。 这一年盛夏,日头格外强烈,雪人峰的雪线连续退回了几十米。 如期坐在峰顶,望见消融的雪线之下,出现一个蠕动的人影。 如期鬼使神差地便朝那人影靠近了去,却意外地发现那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夏衍。 强烈地日光将夏衍身上地冰雪融化,他渐渐地恢复了意识,这是他被冰雪掩埋的第五个年头。 夏衍恢复意识之后,对着峰顶大声喊道:“如期——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如期离夏衍越来越近,她听出了那是夏衍地声音,兴奋地朝他疾走几步,夏衍直觉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冷气,直逼得他瑟瑟发抖。 转身,对上如期殷切地目光。 “你走开!”夏衍一把推开怀中的如期。如期被那股强大的力气推搡在地上,一脸委屈的望着夏衍。 “你怎么了?我又怎么了?”如期哀哀地说道。 夏衍轻哼一声,道:“恭喜如期姑娘,如今已被封为苍山雪神了。恕夏衍愚昧,请问哪里得罪了神尊,你几乎将我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如期听得一头雾水,喃喃说道:“我几时迫害你了?这五年来,我一直在苍山等你,是你不肯现身啊。” 夏衍见如期泪眼涟涟,怒气渐渐地消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万箭锥心的痛楚。 “你想知道我的来历吗?”夏衍缓了缓语气,温和地说道。 如期定定地盯着夏衍,夏衍从来没提及过自己的身世,那仿佛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如期记得夏衍反复强调过:“如期若是不嫌弃夏衍的出身,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日,夏衍定不会辜负了如期姑娘。” “我是魔众,魔尊亲封的温神。”夏衍平静地说道:“被你们天众所不齿的魔。我得知你高升那日,不顾一切地朝雪人峰赶来,结果等到的却是如期上神的封印。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你说一声儿,我立马离你远远的,绝不会挡了你的前途。” “我几时封印你了?”如期忍着泪水说道。 夏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亲眼见你在我面前布下的雪暴,还假得了吗?” 如期一脸茫然地说道:“我没有封印你。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跟你去魔界,做魔众也好,做天众也好。总之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夏衍心中一酸,不禁流下几行清泪,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夏衍也不相信如期是故意封印自己,只是如今,他只要稍稍靠近如期,便被一股冷冽的寒气逼得心烦气躁。 “不要再说傻话了,咱们之间的承诺,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就此作罢吧。你知不知,我只要一靠近你身上就如同被闪电劈过一样。”夏衍说道。 而如期却理解为,夏衍厌弃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很久以后,面对命运的无常,他二人均无力地笑了,谁知再相见却彻彻底底地变成了敌人。 那一年,正赶上天魔边境战争。 夏衍站在山崖之上,远远地望着敌方的军营。 有探子来报:“敌方天兵五万,将领一人,文官若干。另有雪女与左参军大人灵力相克。” 夏衍点了点头,朝着那方向淡淡地笑了笑。 夏衍在魔众当中只担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所以才会被派来这无关紧要的战场,这边境之战,只不过是魔尊入侵天界的一个简短地序曲,魔王不重视,看来天众也不太重视。 可笑地是,那方居然派来了与自己本命相克的雪神,也不知是哪方先派出了探子呢。 这场仗,虽然只是投石问路。但好歹也得有个备战地样子。 夏衍朝那探子说道:“回去禀告魔君,夏衍寒症复发,请求撤离前线。” ------------ 第四十三回 寂寞梧桐苍峰雪 仓山之巅,如期身着血色嫁衣,静静地守着夏衍的尸体······ 回想那边境之战,已经结束数月有余。战况何其惨烈,雪神出人意料地斩杀了魔界数十名将领,魔军撤离边境几千里。 黄沙落日,旌旗猎猎生风,沙丘之上立了一排虎视眈眈的秃鹫。战争尚未开始,它们就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第一个叫阵的是魔界的毒神。天众表面按兵不动,实则在等待增援,地方派出的人数,是自己的一半有余。 毒神叫骂小半日,天众缓缓放下吊桥,雪神架着一匹黑马,孤身与毒神对峙。 毒神轻蔑地笑道:“女流之辈,何足惧也。快快回去换个能打的来。” “女子就不能打吗?”雪神不卑不亢地说道。 毒神将狼牙锤扛在了肩上,哼哼地笑了两声,道:“是老子从来不打女人!” 雪神最忌讳被人轻视,看毒神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怒火中烧,双脚一踢黑马,单手提起枪碧雪缨抢,恨恨地朝毒神的心口刺去。 毒神见雪神当真要取他性命,便也顾不得许多。见那碧雪缨抢朝自己心口刺来,朝右侧闪躲,在马上滑到马下,再从马下回到马背。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抡圆了狼牙锤,朝雪神狠狠地砸去。 雪神灵敏闪过,就势一甩碧雪缨抢,稳稳地打在了毒神的后心。 毒神当即吼得撕心裂肺,全身痉挛,一头栽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原来,那碧雪缨抢有着十分强大的功能,一腔下去若是见血,敌方立即化作冰雕。若是不见血,只是打在了身上,即便不死也要忍受冰锥穿心的痛苦。 雪神一拉缰绳,一枪挑起毒神,将其连人带马一同甩回营中。雪神可谓是一战成名。 在此之前,魔众从未听说过雪神的名字,只见那人纤弱清瘦,像是不堪一击,可一出手便如此狠辣,真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要说毒神死于情敌,倒还合情合理。可接下来丧命与碧雪缨抢底下的病神和莽神就略显逊色了。 他二人一同上前对付雪神,却不到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魔众大骇,立即鸣金收兵。 说道此处,不得不提一下魔众和天众的武器配备。 天众有专门的武器配备机构——天器属,而魔界没有。魔众自上而下的武器,全都是自己为自己打造的,而其缺点便是——武器质量不过尔尔。最好的也得了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究其原因,是因为大多数魔众都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灵力属性和武学根基。以至于几万年来,在武器灵力配给上,都远远落后于天众。若是这场战斗赤手空拳的来,恐怕雪神第一回合就得败下阵来。 魔尊一直认为是魔界没有优秀炼师的缘故,可在那种环境下,也是无法培养出炼师的。 由此联想到,当日在西海龙宫,我本成了魔尊的笼中之鸟,瓮中之鳖。但魔尊却迟迟不肯取我性命,究其原因便是策反我,一方面解决了魔众的武器配给为题,另一方面也可以从我身上获取诸位神尊的灵力属性和致命弱点。 看来,适当地掌握一些秘密,在一定的情况下是有可能就自己一条性命的。 话不多说,咱们言归正传。 雪神接连伤了三位魔族将领,此事传回通天大殿,通天魔尊旋即大怒。指着一众臣子破口大骂:“养兵千日,只用得一时,难道魔界就白养你们了吗?区区一个无名女子,便连伤我三元大将,若是来了个有名号的,岂不是要将我魔众赶尽杀绝了吗!” 殿下魔众无不瑟瑟,唯有赤炼神君摇曳着窈窕地身子,袅袅婷婷地走到大殿中央,朝通天魔尊吐了吐信子。 “赤炼,你有何话说。”通天魔尊威严地问道。 赤炼神君莞尔一笑,道:“小神心中倒是有一良方妙策。” “讲。”通天魔尊淡淡说道。 赤炼扭动着腰肢,用那极具魅惑的声线说道:“小神这些日子倒是摸清了那妮子的底细,她本是天界新提拔的人中医女,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咱们这厢是吃了她武器上的亏,我想若是取了他那宝物,她也就没有什么能耐了。” 赤炼朝温神走了过去,用指头轻轻地划过温神地脸庞,放荡地说道:“魔君可记得当日温神大人,跟您请的一道封神令?” 魔君侧目,注视着温神。夏衍心如擂鼓,倒是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封神令,原本便是为那个人族医女求的。只不过人家被天众看上了,道瞧不起咱这旁门左道。”赤炼若有所指地说道。 魔君震怒,厉声喝道:“放肆!” 赤炼连忙跪在地上,脸伏在双手之中,怯怯地说道:“臣下只是转述那方的观点。我西方魔众才是浩宇正道。” “先把话讲完!”魔君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医女飞升没有几日,身上还有几分在人间时的小情小爱,若是派咱们这厢温神去盗取她那宝物,反倒是易如反掌了。”赤炼地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一番,仿佛心中已有完全之计。 温神款款走出臣子地队伍,与赤炼并立,单膝抵在地上,双手相握抱在胸前朝通天魔尊说道:“盗宝之计实属下策。天器属在一日,便会有无数像雪神那样的无名之辈,凌驾于我魔众之上,君上莫不如将捣毁天器属列入一统三界的计划,倒不必去针对一个无名小卒。” 此话着实有几分道理,若是早被通天魔尊采纳,那么天魔大战便不会以魔众的失败告终。只可惜魔众过于自负,区区天器属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他一心想战胜地只有司武阁而已。 赤炼淫淫笑道:“此话说得倒是漂亮,到不知温神心里,想得是绸缪我魔众一统三界的大业,还是舍不得你那小情人儿呢!” “你!”夏衍刚想反驳。 却被赤炼强先一步说道:“启禀君上,这灭不灭天器属,暂且不做一提。单单说为我大魔众报那三剑之仇,那雪神也是要除掉的。这里唯一可以接近雪神,却不被防范地便是温神大人了。” 魔君点了点头,立即颁布铁诏:“温神夏衍,特命你连夜去那天魔边境,进入天众营地,直取那雪神的性命!” 夏衍跪在大殿中央如被五雷轰顶,软软地应承道:“属下谨遵王命。” 赤炼得意地扯了扯嘴角。 ------------ 第四十四回 错综情事账难消 通天魔尊晨会作罢,魔众纷纷朝殿外退去。 温神手中紧紧握着通天魔尊的铁诏,在人流中朝赤炼投去一个怨毒的眼神。 赤炼仿佛十分享受一般,她扭动着腰肢,朝夏衍抛了几个媚眼。 夏衍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只怕一个不留神便呕了出来。夏衍忍着阵阵翻腾,朝赤炼走去,憋了半天只狠狠地骂了两个字——“卑鄙。” 赤炼仍旧十分受用,她朝夏衍微微打千,款款说道:“谢谢。” 夏衍狠狠地瞪了一眼赤炼,转身就走,他只想离这个心如蛇蝎的娘们儿越远越好。 “奴家恭候温神大人旗开得胜!”望着夏衍离去的背影,赤炼狠狠地说道:“老娘得不到你,旁的人也休想得到你。你日就让你亲手杀了那小蹄子,以解我心头之恨。” 原来,早在温神向通天帝君请那个封神令的时候,赤炼就已经在天界散播了谣言,说是温神与那人间医女相恋,其目的就是双休,并以次弥补自己灵力的不足。 赤炼还嫌不够,又在那谣言之中加了一条——通天魔尊早有意封夏衍为魔界战神,只是他灵力上有着致命的缺陷,所以战神的尊位才落到了世代习武的小天狼。 此番温神在人间觅得医女正好弥补了自身的缺陷。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天界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魔界又增加一员猛将,更加要防患于未然了。那如期本就身世清白,提拔她去了天界,倒也没什么坏处,为了防止她和温神再有瓜葛,天界便钦赐了如期冰雪的属性,只让那夏衍一接近她,便如同被冰柱锥心一般痛苦。 这倒是恰好和了赤炼的心意。她垂涎夏衍的风采已久,又自诩在这十方魔界,没有一个男神不臣服在他的石榴裙下。偏偏只有夏衍,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甚至从未用正眼瞧过她。 对于这个疯狂的女人来讲,没有什么比让一个男人的忽视,而更感到耻辱的了。如果她得不到这个东西,便宁可亲手将他推向毁灭。 而夏衍如何不知道赤炼的狠毒用心,此番得了魔尊的铁诏,便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自从得了探子的消息,便申请调离前线。他宁可听别人说雪神如何牺牲在魔众的屠刀之下,也不严亲自目睹她被屠戮的画面。 而如今,魔尊却让自己亲手杀了如期,不是他胆怯,而是他真的不忍。凭他对如期的理解,即便自己真的去杀她,如期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而夏衍,却想赌一把。 趁着夜色朦胧,夏衍偷偷潜到如期的营帐,他如期疲惫的伏在案上,案头摆了一盏宫灯。 夏衍情不自禁地朝如期靠近几步,可那锥心之痛越来越强烈,仿佛时刻在提醒着自己不得在与这姑娘有任何的瓜葛。 夏衍退了回去,在兵器架上取出如期的碧雪缨抢,蹑手蹑脚地走出营帐。夏衍快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如期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 巡逻的士兵发现一个身着夜行衣,手执碧雪缨枪的神秘人立在雪神帐前,立即境界起来,军营中一时间锣鼓喧天,四处都喊着捉拿奸细。已经有一队士兵追杀出去。 主帅风神,来到雪神面前,发现雪神是失了兵器。便命令雪神引爆自己的兵器,但凡是出自天器属的兵器,都安了两道自爆装置,一道防天众背叛,一道防武器落入敌手, 在那种情况之下,雪神不得不引爆碧雪缨抢。 待深受重伤的夏衍被士兵绑回营帐的时候,如期的脸显得比苍山雪峰的皑皑白雪还要苍白。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奸细已经潜入我的营帐,却不杀我。早一刻想到是你,我也不会引爆那兵器的。”如期心中暗道。 风神甩了甩衣袖,冷冷说道:“就地正法!” 刀斧手抬起兵器,卯足了尽头。 “慢着!”雪神喊道。 风神一愣,问道:“雪神有何吩咐吗?” “启禀主帅,这厮害得我白白失去一见法宝,我心中有气。一定要亲手将它正法!”雪神煞有介事地说道。连夏衍听了,都以为是真的。 风神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交给你了。” 雪神接过刀斧手的兵器,做了一个缓冲的动作,对左右士卒说道:“各位先往后推一推,待会手起刀落,免不得让众位身上染了这魔头的污血。” 士卒果真朝两边退却,给如期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如期将刀聚到头顶,卯足了力气,大吼一声,便砍了下去。 只是这一刀,没有砍中夏衍的脖子,而是深深地扎入了土里。众人皆是一惊,当反应过来时,雪神背着夏衍,跑出了十米开外。而这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天众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雪神拼了命地朝天魔边境的方向跑去,身边嗖嗖闪过几道冷箭。 夏衍本就奄奄一息,几番颠簸之后,渐渐恢复了意识。 “放下我,吧。”夏衍说道。 “来不及了,咱们回魔界去,到了哪里就安全了。”如期说道。 身后的天众渐渐地已不见踪影,如期因驮着魔界的夏衍一头钻进天魔光轮,并没有受到阻碍。 如期将夏衍放在地上,看着天魔轮外笑道:“我们现在安全了。” 夏衍摇了摇头,叹道:“你为我背叛了天界,值得吗?” 如期如释重负地说道:“我原本就应该是魔界中人呐。” 夏衍苦笑道:“只怕如今,咱们在天魔两界都无立锥之地了。” 话音刚落,夏衍忽觉浑身一僵,一枚毒镖深深地扎入他的后心。 鲜血喷了一地,如期仿佛失去心神一般,看着本来唾手可得的幸福,一转眼便化作一句冰冷地尸体。 撕心裂肺地嚎啕,填满了整个魔界的天空。 赤炼隐在远处,斜斜一笑,道:“这下,咱们都称心如意了。” 如期虽然心中悲痛,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她知道这镖,是魔界中的人放的。如期呢喃道:“果然,这天地之间已无我二人的立锥之地。” 如期,背起夏衍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出天魔光轮,守在外面的天众全都惊呆了,本来怒火中烧的风神,此时,眼角不禁闪过一丝晶莹。 “天魔两界都无法容身了,咱们还是回点苍山,好吗?”如期轻轻地说道。 背上的人却不做任何回应。 几日以后,天众派人下达旨意,将雪神禁足于点仓雪人峰,未有传召不得出山半步。并收回了雪神的宝册金印。 如期并不在乎,那些对她而言,本来就一文不值。 在戏台徘徊良久,这样的结局总让我无法释怀。我开始讨厌这种悲剧的结局,甚至发誓再也不来玄医正道听戏。 这真是一如戏台坑深似海,从此内伤重无痕呐。 ------------ 第四十五回 来之不易的诏令 神清气爽! 不到卯时,我便来到了天器属。 话说由于这段时间我表现良好,大司命已经决定解除我的狱外服刑了。说以我早早地等在了宣德大殿之外,心情十分激动。 我用依依惜别的眼神望了望身边的七位“勇士”,正么久以来与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虽说彼此交流不多,但差不多适应了这中生活状态。 从北斗武士的表情上看来,他们也十分期待大司命的诏令。 前天听小叶说,炎师早早地被提出天牢,放在火神的队伍中当了一个参军,权利较之前小了很多,但好歹放出来了,总好过在那暗无天日的牢中带着。 也不知他所修炼了火灵术,到了什么级别。我想只要那天他来找我单挑,那就能说明他的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 宣德大殿的朱漆大门缓缓地打开了,透过门缝我看见一个睡眼惺忪的弟子,一边开门,一边打着哈欠。 “师叔早——”那孩子拖着哈欠连天地朝我到了声好。 我抚了抚他的脑袋,笑道:“快醒醒盹。” 那孩子老老实实地揉了揉眼睛,将铺展在桌上的被褥叠起来,然后放好。 我找了个座位,等待着向师兄的出现。听说他昨天下午就受到了大司命的诏令,只是我跑去玄医正道听戏去了,所以才会被推迟。 “待会云天尊者,宣读完诏令,各位要不要陪我去小酌一杯?”我试探地问道,虽然这样显得好像有些虚伪······ 辰时的钟声刚刚过去,向师兄踏着一缕阳光,稳稳当当地迈入宣德大殿。 我连忙起身相迎,不经意间望了望身边的北斗武士,他们亦是满脸期待的神色。 “快宣读诏令把。”我有些期待的催促道。 向师兄默不作声,直直走向他的位子,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 “别不是大司命又反悔了吧?话说炎师早就被放出来了。”我有些心急。 向师兄抚了抚袖子,真是吊足了我的胃口。 静坐片刻,方才说道:“我一早送去月隐谷了。大概此时已经到了。” 我惊了一跳,急忙转身往回跑。却被一个强劲的力量扯了回去。 “逗你的。” 向师兄从袖子中取出一个明晃晃的卷轴,用手扯着一端,偏过头对我说道:“还不到前面跪好?” 我连同北斗武士,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分别期待着向师兄的宣词。 “咳咳。陆千里听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向师兄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我跪得膝盖抽筋。本来就没怎么听那诏令,结果现在话音一落在耳中,就成了“嗡——嗡——”的声音。 大司命从不为我吝啬笔墨。 读完诏令,向师兄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我身侧的北斗武士也全都默默地擦了一把汗。而早已习以为常的我,却百无聊赖。 在那冗长的诏令中,我只听懂了两个字,那便是“自由”。 很久以后,我才适应了没有北斗武士监视的生活。有时候走在路上,也会下意识的左右看看。甚至有时候打盹的时候,常常会梦见被北斗武士围成一圈。 听说北斗武士回了司武阁,很久都没聚在一起,大概长期的监视生涯,已经让他们几个抑郁到了内伤——那是一种多么怀才不遇的悲凉情境啊! 而我更多的时候,便是泡在天器属内,研制更加厉害的武器。 最近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为战神养护防具。 司武阁命人送来了季无忧的甲胄——九归纵横护心铠甲。 这件铠甲是我亲手打造的,不可思议吧。当年天魔大战结束以后,我还是天器属六代尊者,他正式被封为战神,并兼理司武阁的军权,被封为无忧尊者。 那时正是我心情几欲崩溃的时期,仿佛也没有人顾忌我的感受,将为战神打造铠甲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呵呵,他们一定觉得我会认真完成的吧? 所以在打造完这“九归纵横护心”铠甲的时候,我便很自觉地卸任了。 看来一个炼师的心情,对自己的作品是会产生直接的影响的。 这“九归纵横护心”铠甲确实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别的不说,季无忧穿上它也肯定不会舒服。 我看着这件人生的败笔,有一种想将它“碎尸万段”的冲动。 于是,我决定将这件铠甲重新养护一番。只是这段时间,季无忧的防具只能唤作普通的铠甲了。 ※※※ 灯盏喜欢在院子中煮茶,天长日久院子中的石桌上就留下了炭火燻过的痕迹。 小叶悠闲地哼着小曲,不时朝楼上望望,被他瞥见我守在窗口,他一定会大声喊道:“快出来透透气吧,你身上都快长蘑菇了。” 若换做平日我也就下去了。可今天刚刚把季无忧的铠甲送入集精炉养护,加上这几天不分昼夜的劳作。我便有些昏昏沉沉。 连躺在罗汉床上都觉得浑身负重。也不知是虚脱昏迷了,还是自然睡去。 渐渐地,走入虚空梦境之中。 四下无人,到处都是云海,视野非常空旷,心里却有一种逼仄的感觉。就是睡过去也不得闲,就算是在虚空幻境,也得时刻保持清醒。 因为常入虚空幻境的人,比较容易在梦中堕入心中的魔障。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会这样,但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被虚空幻境所困扰。 走了不知多远,忽然传进耳中一丝幽怨的声音。 “你把我我忘了吗——” 我浑身一震,皱着眉头四处寻找那声源。 “你是谁?”我警觉的朝天空问道。 可天空传来了一阵女子哀怨凄婉的哭声,那声音直叫人肝肠寸断。 我仔细聆听起来,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不安地喊道:“你到底是谁,快现身啊!” 那女子哽咽地说道:“你既然忘了我是谁,又何苦让我现身?你好端端地活着,可我却死了。我只想问问你则些年过得不寂寞吗?” “步纤尘?”我喃喃自由道。 ------------ 第四十六回 乱我心者不可留 “你是步纤尘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嘤嘤啼哭的声音渐渐变弱,但又似乎变成了一种蛊惑,我不得不仔细去辨别那哭声的方位。 “对啊!你终于想起来了吗?”那声音,空灵且魅惑。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朝着天空大喊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现身——” 那声音顿了一下,幽怨地说道:“七魄不全,如何现得了身?” 我冷哼一声道:“七魄不全恐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你是何妨妖孽!快快现身,看我怎样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你只要能吱一声儿,我就立刻自尽!” 那声音仿佛有些不甘,阴测测地说道:“是你见异思迁罢了,一定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根本就不敢去找魔尊,追回我的琉璃魄。” 我不禁苦笑一声,盘腿坐在了地上,心道:今日碰到个爱演戏的。琉璃魄是我的,即使是步纤尘也不会说这七魄是她的。 “大姐,你骗术要是再高明一点点,我就上当了。你那句‘奴家’说得可真够风尘的,好端端的姑娘有几个会这样称呼自己?另外呢,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虽然睡着,但我知道这是虚空梦境,一切都是幻相。但你不是,你是魔,专门盗梦的魔。” 接着,天际响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奸笑声······ 云雾拢到一起,渐渐形成一个妖娆的身影,极具魅惑,而且是让人血脉喷张的那种魅惑。 她朝我吐了吐信子,似是在隔空品尝我的味道。我的胃里起了一阵条件反射般地痉挛。 “没错,其实我是赤炼。”赤炼朝我一步步地走来,露出一脸奸险的表情。 我试着将自己叫醒,无奈周身却被赤炼的灵力所禁锢。魔众入梦灵力会增加十倍有余,那赤炼本就不弱,入了梦境就更加的难对付了。我暗自责怪自己的疏忽,休息之前没有设防,所以才会把魔众引入梦境。 “你有完没完!你好歹也是魔族中有分量的神尊,能端正一下自己的生活作风吗?好端端地,你入我的梦干什么?”我苦口婆心地教导她。 赤炼不以为然,绕着我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被她看上一眼,也有一种被揩油的感觉,叫人浑身不自在。 “魔尊,很赏识你。”赤炼盯着我的面孔说道。 我不屑地瞪了她一眼。 赤炼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瞧你如今混得,在天界可有谁把你放在眼里?如果你在魔界,此时恐怕已经升作护法了。” 我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我就喜欢这样潦倒,就是让我去当魔尊,我都未必开心。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护法。” 赤炼面色如常,依旧妖艳放荡,她眼波一转,顿时幻化出步纤尘的模样。 我有些忍无可忍,几乎要骂出脏话来,却得压制着心中的反感,冷冷地说道:“这个样子不适合你。有事说事,没事儿就——滚。” 赤炼却越发地不依不饶起来,连连摆了好几个令人血脉喷张的姿势。 怒不可遏的我,第二次准备殴打女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打的第一个女人就是赤炼。 只可惜,虚空幻境中是打不死人的。 “你有点廉耻好吗?好的,我知道你从来没有。但你不毁别人可以吗?”我愤怒地说道。 赤炼渐渐幻化回自己的样子,显得十分淡定:“通天魔尊法力无边,若是想复活步纤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想想吧,三界迟早都会落在通天魔尊的手中,你们迟早会变成他治下的黔首。你要是同意替魔尊办事,那么权利和美人都是唾手可得。” 我拖着腮,只希望这个时小叶闯进我的房间,并且把我吵醒。 我静坐了一阵儿,说道:“你们为什么选我,是不是觉得我武功差,打不死你。你试试去入季无忧的梦境,看他是什么反应。他要是反了,我主动跟你们魔界投诚,怎样。” 赤炼淡淡地说道:“若是你真的行为正派,我这邪魔外道还控制得了你的梦境吗?魔尊早看出你身上生有反骨,若不是被轩辕道捷足先登,你早就是我魔界的臣民了。” 我仰天长啸,故意装作很张狂的样子,用很轻蔑的语气回答道:“魔尊不过是想从我身上获取炼制武器的秘籍,以及众神天将的灵力弊端。不过看我有些潦倒,威逼利诱罢了。什么叫轩辕道捷足先登?若不是师父传我的这些本事,我哪有面子让魔尊看中呢?” 赤炼淡淡一笑,渐渐淡去了身影。空中传来魅惑地声音,仿佛是一种诅咒,仿佛是一种预言。 “魔尊想得到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手过,只不过是早晚罢了。呵哈哈哈——” ※※※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仔细辨别周围的环境,才确定自己已经脱离虚空幻境。我心有余悸的走下罗汉床,手心里攥着细细地汗水。 这梦做得诡异且突兀,赤炼的本事居然到了可以自由出入别人梦境的地步! 我看着了无生趣的琉璃瓶,心中隐隐不安。这么久以来,它都没有捕获到青色琉璃魄的消息,无非是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通天魔尊躲在人间的某个角落,将青色琉璃魄毁了。 第二个可能——通天魔尊已经顺利地回到了魔界。 刚刚在虚空幻境中,赤炼也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看来,前一阵子魔界没有异动,多半是在养精蓄锐。而他们按兵不动的手段,刚好与天界全面戒备的态度形成了反差。 天界始终都处于一个相当被动的防御状态,似乎有种坐以待毙的趋向。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动出击?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披了一件外套,便急匆匆地朝司命神殿中跑去。赤炼入梦,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要向大司命禀明。 我跑得过于匆忙,一不小心撞翻了灯盏院中的石炉。我的一角被一块炙热的木炭打中,衣服上留下一个残破的窟窿。 按理说,见大司命无比穿戴整齐,衣冠不整者是会被拒之门外的。但是事出突然,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 第四十七回 有本起奏无本退 “不行,你不能进去!”司命神殿的侍卫,拦我在门口说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侍卫解释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请让我进去吧。” 侍卫颇为为难,凝视着我说道:“既然这样,您去班房把这身衣服换了。你这样进去,我们会受罚的。” 真是不通情理的守卫,我有些不耐烦,但仔细想想。赤炼入梦这件事儿,耽误一刻钟,是不会死人的。我主要是要跟大司命做一下思想汇报。或者说,表一下衷心,否则真的遭了别人的暗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我大概身上就没有那十万火急的气质,就连烫坏了衣角,都体现不出事态紧急的样子。 我在班房脱下外衫,换了一件值班侍卫的青色长衫,这长衫有些肥大,我穿上却显得更加随意了。 奇怪的是那侍卫居然准许我进去,这个······ ※ 大司命坐在案前,拧着眉头,时不时还唉声叹气的。 “大司命,锻造司司长求见。”僮儿通传道。 我听见大司命拍了一下额头,对那个通传的僮儿说道:“让他在外面等一等。” 我在门外小声说道:“站着等还是坐着等?” “你趴着等!”屋里传来大司命不耐烦的声音。 我悻悻地噤声,靠在门廊中,默默地数着对面屋顶上的琉璃瓦。 僮儿给我搬来一个长板凳,我就势做在椅子上,仍旧闲的数着对面墙上的琉璃瓦。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耐心也一点一点的消失。 我把头探入门内,悄悄地瞥了一眼大司命,见他仍旧埋头奋笔疾书。但我偷窥的时间长了,也就安安静静地打扰了大司命的工作,但我相信更多的却是磁场的吸引。 大司命放下笔,朝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我恭恭敬敬地走到大司命身边,朝他弱弱地笑了笑。 “什么事?”大司命问道。 我认真地说道:“作业不慎再入虚空梦境。被魔界的人干扰了。” 大司命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拖着双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是赤炼。她是来劝我投诚的。拿出了琉璃魄和无双天翼做条件。”我缓缓地说道。 大司命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你没被人收买了去就好。 “所以,我认为,此时通天魔尊大概已经逃回魔界了。否则,赤炼不敢堂而皇之的进入我的梦境。我想,咱们是不是应该主动出兵,趁着他们现在刚刚集结,战备不充分,打他个措手不及。”我说道。 大司命默默地点着头,指了指我说道:“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不是衣服的问题。”我一愣,认真地说道。 大司命说道:“当然是衣服的问题,你选择衣服只图舒适,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尺码。” “什么意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势均力敌,待时而动。”大司命说道。 这是不赞成主动出击的意思吧。我朝大司命说道:“那赤炼要策反我呢?” 大司命叹了口气说道:“你心中少些执念,少些抱怨。邪气自然不会找到你。你只要稍稍注意一点就好了。” 我默不作声,大司命见我没有反应,便说道:“你来禀报的行动很对,你不知道的是,天魔边境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小型战争了。双方都摸不清彼此的实力,谁也不敢贸然进军。所以并无伤亡。赤炼下次进入你的梦境,你只需摒弃所有的情绪,只要你不理她,她也拿你没有办法。” 我点了点头。 大司命朝我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吧。好好制造武器就好。” 我默默地退出大司命的书房,朝那班房走去。 ------------ 第四十八回 有本启奏 那拦我的侍卫一直等在那里。我朝他抱歉的笑了笑说道:“原来我穿的是你的衣服。也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吧?” 侍卫摇摇头,说道:“没有,如果你这个衣服不破洞,我也就穿着走了。” 侍卫打趣说道,与刚刚那种不苟言笑且不通情理的态度迥然不同。我也很给面子地呵呵笑了一阵儿。看来这个侍卫是相当的有原则阿。 我竟然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我穿了这么久,你不会嫌弃吧?” 那侍卫憨憨一笑,说道:“你不嫌弃我那一身的汗味就已经不错了。” 寒暄客套了一阵儿后。我便与那个憨直的侍卫相互道别了。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真是兴中有些堵得慌。我虽然会打造法器,但是却不会缝补衣服啊。可偏偏我自己的衣服,就不愿意让别人动。 我去灯盏哪里借了针线笸箩,一根人坐在屋子里缝补那被火烧掉的口子,补完之后在看一看,真的是——惨,不,忍,睹、 无奈,这件衣服只能当古董供着了。好在,我还有很多相同款式的。 灯盏端进一杯茶来,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小叶呢?”我随口问道:“怎么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他了?” 灯盏说道:“这不奇怪,他现在的存在感很低,有时候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未必发现。” 我朝左右巡视了一番。 灯盏笑道:“他出去散心了,说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我嘲笑地说道,小叶这个人难得心情不好,更难得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跟别人讲。 “是啊,最近不怎么说话,精神状态也不好,还总是走神儿。”灯盏担忧地说道。 我沉思一阵儿,道:“别不是又被那‘并蒂雄花’困扰了吧?那可是她的劫数,要不是看在上一代花神的面子上,我真想替小叶把这劫数给度了。” “怎么度?”灯盏好奇的问道,同时也带有一点不安的情绪。 我嘿嘿一笑,做了个捏碎的手势。灯盏连连摇头,一边说我残忍,一边推出门外。 其实我只是在开玩笑,不过从灯盏的反应判断出,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今日,天器属没有传召,所以我不必去天器属。虽然得了清闲,但是得到了上次赤炼如梦的教训,我也是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踢门声,接着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陆千里死哪去啦!快快出来迎接你大爷。" ------------ 第四卷 生死古难全 奈何醉胭脂 ------------ 第一回 都是童稚旧相识1 “陆千里呐!快出来见你大爷。” 我要是不亲眼看见那人,真就当是大爷来了。我可是天生天养,连父母都没有,更何况是大爷? 换句话说,站在我门口放肆的那位,确实是个大爷——炎师。炎师双臂交叉在胸前,露出一副十分高傲的申请,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纨绔地气质。 “哟,放出来了啊。”我瞄了炎师一眼,淡淡地说道。 炎师豪放地大笑几声,嘲笑道:“反正比你早。” 炎师抖了抖身上的“赤云麒麟甲”,对我说道:“最近练成了‘落日惊鸿掌法’,想找人试试它的厉害。所以······” “所以你来——找茬?”我冷冷地说道,那个赤云麒麟甲还是我给他的,他居然傻到穿着我打造的防具来挑战我,我能告诉他,那甲胄中有自动引爆装置吗? 炎师拖着下巴仔细思忖起来,半晌,抬起头来,赞同地点着头。 暖风煦煦,桃枝吐蕊,隐隐传来一阵暖香,闻起来心旷神怡,再过个把年岁,便又是一片桃花粉海了。 我把炎师带到了桃林,那里有一处宽敞地空地。上次捉捕天狼之后,那里就更加空旷了,因为那次战斗中牺牲了几株桃树。 炎师的目光四处流连起来,赞道:“这儿真好嗬!以后还会有桃子吃。” 我听着心头得意,又谦逊地朝炎师点了点头。我背过脸去,悄悄地笑了起来。 “待会点到为止,别伤了我家桃树啊。”我跟炎师交代道。 炎师陡然止步,惊呼道:“你开玩笑吧!这么小的地方,我怎么发挥!不弄死几株桃树是不可能的,我保证不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我摇摇头,炎师狠狠地皱起了眉头,露出鄙视的神色。 我解释道:“咱们是切磋,不是拼命,也不是校场比武,自然要有别于其他比试。再者,动静太大,难免会引起大司命的注意。他要是知道了,你倒是没事,那‘不务正业’的帽子,可就非我莫属了。” 炎师松开眉头,悻悻说道:“怎么比,说说你家的规矩。” 我轻轻一笑,道:“咱们就比比收放力道的能力,如何?你用你的‘落日惊鸿掌法’打我,一要保证我不死,二要保证树不伤。” “你扯呢吧!陡然收回灵力,可是会受内伤的。”炎师打断我的话,不甘地说道:“你有规矩,我也有规矩。第一,你不能离我太近。第二,你不能躲,只能接。” 我冷着脸说道:“你不怕打死我吗?” “看你的造化!”炎师说道。 我腾空而起,急急退后几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炎师愣了一瞬,旋即不耐烦地朝我挥了挥手,说道:“再退后一点!” 我站好,朝后退了几步。回头去看炎师,他神色有些焦躁,似乎是藏了满腹的牢骚,但是又懒得发作。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说道:“放马过来吧。” 只见炎师立即伸直了双手,掌心对着身体,周身泛起火红火红的彤云,似是要燃烧起来一般。我只感到耳边呼呼地过着逆风,炎师那边大喊一声:“接招!” 我周身的空气也跟着燃烧起来,我仿佛也被火云燃烧了一般。 “原来就是这么个‘落日惊鸿掌法’随便放几朵火云就有落日的感觉吗?惊鸿呢?”我暗道。 我淡定地立在火云之中,双手合什在胸前,然后指指交扣,只竖起两根合什的食指。我默默地驱动周身的灵力,在空间之中形成了一个漩涡,将那彤云全部吸收双指间。 炎师那厢惊呼一声。我暗暗笑道:“还没完呢。” “接招——”我朝前一指,将炎师的灵力全部返还了回去。 炎师真的敢接。 我把炎师的灵力反弹回去,原则上讲,是不能够硬接的。而那句‘接招’,也只是提醒他躲一躲,或者反击的意思。 炎师——被自己的灵力震出好几丈,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等他站稳后,又朝我招了招手。 我本以为他会再接再厉,谁知他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呢? “唉,你怎么这么厉害了?”炎师说道。 我反而安慰道:“是你厉害。” 炎师惭愧地摇了摇头。 我说出了实情:“你虽然主动减去几分力道,但是我若是真的迎上去,非得受内伤不可。所以我只是防御,你那力道寻不到目标,又折了回去,按理说又减了几分。你可以根据你受到的这几重力道,测算出你真正的能力。” 炎师道:“你这是耍赖,以前跟我打架却是分分不肯退让的,今天竟然只做防御。难道是看不起我吗?” “我只不过想试试自己的新式武器而已,你不要想太多。”我解开长衫,露出内里的护甲凑到炎师跟前。 炎师却狠狠地将我推出好远,竟然还怀疑我有龙阳之癖。炎师警觉地盯着我,生怕我再靠近他。 我咽下了这口闲气,平静地说道:“仔细看好,小爷内里穿了一件什么?” 炎师将信将疑地走到我的跟前,定睛一看,便瞧上了我这身血玉软金甲,啧啧称赞不休。我也尤为得意,这毕竟是来自对手真诚地肯定。 “血玉软金甲,厉害的防御工具。能够主动避开敌人的攻击。”我简单地和炎师介绍道,但我没说出口的却是,除了同类灵力之外。 比如说遇到属性为土的通天魔尊,也就没什么大的效果了。若是遇到相克的木灵属性,不但不会减少它的防御机制,反而会增强反弹出去的力道。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那次被通天魔尊打伤之后,我的攻击力至今都没有恢复,虽然对付炎师不成问题,可炎师也是刚刚恢复了几成攻击力而已。 可以说,这次切磋从某种意义上说便是两个“残废”之间的角逐。有些凄凉,但我和炎师只当这是消遣,而这确实不过是一个消遣罢了。 ------------ 第二回 都是童稚旧相识2 炎师跟我在桃林讨论半天法器与武力的重要性,炎师觉得无聊便准备告辞了。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你真刀真枪的比试,简直就要了命了。以后呢,咱们俩可以用文雅一点的方式表达友谊,什么的。”临别前,我跟炎师说道。 炎师搔了搔头,诧异道:“咱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气氛比较尴尬,气温几乎一瞬间将至冰点。 我涩涩地扯了扯嘴角,神色颓然地叹了口气。 炎师笑道:“我只当你是一个有意思的对手。不过,现在你废了,做不成对手,我就勉强当你做朋友算了。”他这是有多勉强? 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对着炎师抱拳说道:“不送。” ※ 刚刚那一场切磋,我是故意不与炎师切磋灵力,一来我知道炎师的灵力指数已经大不如前,二来他要是真的想切磋,司武阁内有得那么多武士,随便谁都不比我逊色。所以炎师来月隐谷,大半是为了消遣。 然而说道消遣“二字”,说都不及我月隐谷——叶醒,叶少爷懂得消遣。据灯盏所说,小叶最近心情不大好,但小叶给我的表现却是,四处闲逛。我认为小叶是在闲逛,而灯盏却称之为散心。 今天接到了天器属的指令,要求我将“乾元紫气”送至西王母处。“乾元紫气”是玉山幻境的罩门,用于隔绝人众。若是“乾元紫气”稀薄,罩不住玉山幻境的灵气,便会影响人众之中修道之人的修行。 借着这个机会,我便邀请小叶陪我一同跑这趟差事儿。 “哎呦,又没人欠你钱,怎么总是沉默寡言的呐。”灯盏抱怨道:“跟你说了一路的话,你好歹也回一句吧?” “别扰他。让他静一静,你老是这样聒噪,连我都烦了。”我说道。 “就是。”小叶横了灯盏一眼,悠然说道:“你总跟我提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金银首饰的,这些我又不用。你总跟我磨叨这个,我耳朵都快被茧子堵死了。况且,倘若你有一点点智慧,也可以看出来,我不想说话。”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叶说话的口气和以前相同,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像他那般剔透的人,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不过是一时犯了文人感时悲秋的毛病,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我和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大概也发现了小叶这个心理周期。 灯盏见小叶讥讽自己,偏偏不肯示弱,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道:“瞧你说的,好像真的没用过似的。谁不知道当年青丘白紫怡,是出了名的美人人呢。” 我见小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仿佛正在隐忍着什么。我心中也惭愧不已,如果我不引导白紫怡转世为叶醒,那么,小叶他还是青丘那只怀春小狐狸吧? “行了,你再多话就回月隐谷去。”我警告道。 灯盏被我的严肃的神情震慑,悻悻地闭了嘴。 小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眼圈微微泛红,对我请示道:“谷主,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想回谷中休息半晌。” “好,好。”我讷讷地说道。目送着小叶离去的背影回头对灯盏说道:“你怎么总和他过不去?忍一忍能死吗?” 灯盏明显有些不服气,对我抱怨道:“这几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跟他说话总是不理,我以为他心情不好所以会这样。可他偏偏跟别人就可以有说有笑的。我总感觉,她对我有些成见。” 当然有成见,谁对谁没成见。就算是夫妻间也有看不过眼的事儿,更何况是普通朋友。 “你找个时间跟他认个错吧。”我先一步走了出去。 灯盏极不情愿地跟在了我的身后,悄声说道:“明明是他给我脸色看,我还得跟他道歉。真是岂有此理!” “我说的是你暗讽他不男不女那件事儿。”我解释道:“这话谁听了心里会好受?你和他玩笑也太没分寸了吧?” 灯盏诺诺噤声。 不多久,我们便进了玉山幻境,西王母的玉山行宫。 远远地望见灵鹤,立在玉台之上一板一眼地教导小仙子。她今日穿了一套玄青色地曲裾长裙,挽了了一个追云髻,发丝在封住摇曳,显得楚楚动人。 我和灯盏默默地绕过玉台,径直朝着内殿走去。一路上往来仙姝络绎不绝,都是一等一的绝色佳丽,不过看多了也就寻常了。 这色相本就是虚空之物,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便怎么看都是好的,要是讨厌一个人,哪怕她在绝色,也与平常了。 灯盏看着那些高贵冷艳地仙子,显得有些有些畏首畏尾,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我笑道:“你低着头是要捡钱吗?” “没有,只是······”灯盏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问道:“只是什么?” ------------ 第三回 恰似锦雪悄悄落 我见灯盏做那副扭扭捏捏地状态,忍不住拿她和那些袅袅婷婷地仙子做了一番比较,良久才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天器属的姑娘都是比较害羞的。 “只是——”灯盏重复地说道。 “只是什么呀?”我不怀好意地问道,十分期待从灯盏口中听来的不甘。 灯盏似有难言之隐,犹豫了一阵儿,见四下无人,便压着嗓子说道:“只是,我现在好饿,肚子里翻江倒海的乱叫,待会到了西王母面前,岂不是失礼了?” 不知为何,我现在有些晕眩。我对灯盏说道:“就这么简单吗?” “对啊。”灯盏认真地说道。 “可是现在我去哪里给你弄吃的?”我小声说道。 灯盏那眼睛瞟了瞟身边经过的盘子,确切的说是一个端盘子的女子。那盘子中摆了四小碟高点,晶莹剔透,色泽诱人。灯盏的眼睛都瞪直了。 “咱们去要,还是去······”我若有所思地说道,又及时制止了自己的邪念。 “咱们去蹭。”灯盏嘿嘿一笑,用力地搂了搂怀中的‘乾元紫气’宝盒。仿佛我不答应,她就跟着那盒子私奔了一样。 反正这次的任务不怎么紧迫,我索性就跟着那个拿着小碟子的仙子身后,一路走一路跟呐,折腾来折腾去,我们又返回了玉台。那仙子将四碟点心至于玉台的石桌之上。 我回过去请求道:“你忍一会儿,行吗?” 灯盏远远地望了一眼灵鹤,也了解了我的顾虑,做出了一个痛心疾首的决定——忍饥挨饿。 “咕咕!”灯盏站在一旁羞红了脸,之恨不得有个地缝,她就钻进去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引起了灵鹤地注意,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朝我点了点头。 我用手揉了揉肚子,装作很饿的样子。灵鹤璨璨笑了起来,伏在那个仙子的耳边小声嘀咕乐乐几句。那仙子会意,掩口轻笑。 我瞧着那两个姑娘,心中尴尬的不得了。灵鹤朝我点了点头,又教导那班小仙子去了。 那个端盘子的仙子,讲桌上小小地一碟糯米糕端来给我,笑道:“劳烦陆司长把这个盘子送到西王母处,可好?” 我急忙点头,说道:“好,当然好,求之不得呢。” 那仙子偷偷地笑了笑,又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我和灯盏继续朝着内殿走去。灯盏总是无意识的窥视我手中的盘子,和盘子中的糯米糕。有时候说着话,两只眼睛就直了,话到嘴边也都支支吾吾的。 我回头看看,确定不会有别人注意了,便对灯盏说道:“把盒子给我吧,你端着个盘子。” 灯盏客气地摇了摇头,有些犹豫也有些跃跃欲试。 我一手搬过她手中的盒子,一手将盘子递给灯盏。而灯盏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那几块糕点。 “都吃了吧,记得吃的文雅一点。吃完把嘴角,下颌,腮帮子什么的都擦擦啊。”我跟灯盏说道。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灯盏还没能适应他的节奏,傻呵呵地望了望我,似是需要我再一次的肯定。 我笑道:“没听刚刚那位姐姐说吗?她让咱们,把这个——盘子送到西王母处。只是盘子。” 灯盏狂喜,从盘子中挑了一块糯米糕塞到嘴里,那一瞬间仿佛有想起什么似的,狠狠咽下了那口中的糯米糕,又挑了一块儿,细嚼慢咽地品尝了起来。 计算着时间,灯盏吃完了,我们也到了西王母家的前殿。当值的侍女替我们通传之后,便引着我们进了去。 那侍女瞥见灯盏手中的银盘,轻轻地“咦”了一声。 我连忙解释道:“刚刚经过玉台,灵鹤仙子端了一盘糯米糕给我们品尝。说是把这盘子交给这里的当值侍女。” 侍女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结果我们手中的银盘。引着我们去见西王母去了。 西王母此时端坐于宝座之上,正耐着性子看折子。见我和灯盏进来,抬眼,又放下折子,慈祥地笑了笑,说道:“来送‘乾元紫气'吗?” 我道了一声“正是”,便将那盒子呈了上去。 西王母拍了拍盒子,款款笑道:“怎不见那日陪你的小狐狸呢?” “小狐狸?”我疑惑道:“难道您看出了小叶的来历?” “倒不是看出来的,我与那孩子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还是个姑娘家。被灵鹤数落了几句,就再也不来玉山求师了。那本是个苦命的孩子。”西王母扼腕地摇了摇头。 我笑道:“小叶若是知道您还记得他,一定会十分欣慰的。他也为当年无缘拜入玉山门下而惋惜呢。只可惜,现在连拜师的资格都没有了,谁叫您老人家不收男弟子呢。” 王母扭了扭手中的扳指,对我说道:“你上前一步,我有东西交给你。” ------------ 第四回 便是残红染秋霜 “陆千里,朝前走几步,老身有东西交给你。”西王母吩咐道。 我埋头拱手,缓缓行至西王母跟前,她在拇指上轻轻地扭了扭,将指间的碧玉扳指递给了我。我也不敢懈怠,急忙掏出一条锦帕,将碧玉扳指仔仔细细地包裹好。 “你先等一等。”西王母缓缓地说道,仿佛是什么引起了她的好奇。 我恭敬地立在原地,默默地听候西王母的吩咐。 西王母温和地说道:“你这帕子上绣得是什么?好生别致。” 我将扳指连同锦帕一同放在西王母的书案前,任她赏玩。然后,我回答她,道:“上面绣得是纤叶寒兰。” “怎么这些花瓣全都凌乱着?组合起来道不像是兰花了,我还当是什么特殊的符号。这是出自‘织绣坊’那位绣娘之手?”西王母问道。 我沉沉说道:“并非出自织绣坊间。这方丝帕原是我们天器属的姑娘绣的,现在人去了,花瓣也就跟着凋零了。” 西王母恍然大悟,端详着那散乱的花瓣说道:“不愧是天器属的徒儿,连绣一方锦帕都如此别出心裁。想必那一针一线之间,都凝结着她心头的灵力。可惜啊,可惜。” 我默默地立在原地没有说话,那手帕本事步纤尘赠与我的,她喜欢纤叶寒兰,所以就绣了一个这样的图案给我,可我却不知道,这线是她拥灵力织就成的,可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 西王母见惹出了别人地心酸事,便有些过意不去。急忙打起圆场,说道:“你瞧我。年纪一大,就爱打岔。我给你这个碧玉扳指你且交给那个小狐狸,他虽然升为天众,但是他身上的道气不稳,姑且拿这个压一压。” 我连忙替小叶向西王母道谢。 送了‘乾元紫气’,领了‘碧玉扳指’,我和灯盏便与西王母告辞了。 离开玉山之后,我和灯盏自然是朝着天山——玄牝之门的方向行走,我们在这条路上 迎面飘来一股邪灵之气,凉得我浑身一震,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我四下望了望,竟连一个鬼影都没有发现。我心中暗暗打起鼓来,这感觉来得如此逼真。 “先生,你感觉到了没有?”灯盏率先问道。 我点了点头,道:“仿佛被人拍了一下,仿佛又只是清风。” 灯盏瞪大了眼睛,一下躲到了我的身后。 我心中暗暗骂道:“要不是八荒镜被那杀千刀的螭龙震坏,我此时定能揪出那个邪祟来。” 当下之际唯有安抚灯盏道:“先别慌,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他若是真有大本事,也不敢偷偷摸摸的了。” 我一语未毕,便感觉周身闪过一缕邪风,仿佛是挑衅一般,掀起了我鬓角的头发。我定了定心神,将灵力运至眼球。眼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周遭起了一层层雾气,云雾缭绕中,正缱绻着一条螭龙。 “好久不见。”我远远地看着那个螭龙,说道:“夜叉——鲤玄。” 螭龙见我发现了他,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懒懒地斜倚在邪雾当中,周身散发出无比腥潮的恶臭,两只眼睛闪烁着幽幽地绿光,看上去十分骇人。 “陆司长。哼哼······”螭龙邪邪笑道:“愚蠢的天众。你们最终没想到,我才是策划魔君复出的主要人物,你还有那个龙女,都蠢得要命。” 灯盏躲到我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估计你打不过他的。找个时机一起跑吧。” 我没有理会灯盏,而是十分坦然地对螭龙说道:“对,那是我们的疏忽。夜叉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们很愚蠢这件事儿吗?” 螭龙从邪雾中钻了出来,幻化出人形,手掌之间环绕这氤氲地雾气。虽然我有血玉软金甲护体,但与螭龙的势力却相当悬殊,若能全身而退,便是最乐观的结果了。 螭龙嘲笑道:“我哪有那么无聊。路过而已。看陆司长的样子,倒是很想跟我决斗一番。只可惜那北斗武士不再身边,你今日,便是死定了。” 我轻轻笑道:“你不会和我决斗的。”我替螭龙分析道:“此处,离玄牝之门仅仅二百公里,若是有打斗之声,必然会引起天众的注意。" 螭龙瞄了我一眼,显得十分泰然,他将双手背到身后,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就不怕又是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也有这个可能。我心里默默地捏了一把汗。 螭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周,得意非凡地说道:“你总有一天会亲眼见识道我的手段,到时候定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我倒是不想跟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只是警觉却又不动声色地监视着他。如果我的攻击力足够强的话,直接结果了螭龙才是正确的做法。若是跟他理论起来,便是自寻死路了。 自从我和通天魔尊交手之后,攻击力几乎降到初始点,我几乎成 螭龙像是在和老朋友叙旧一般,侃侃说了好长好长地一段话,无非就是标榜魔界的伟大,诋毁天界的愚蠢。 他却时不时地做出几个十分亲昵的动作,这让我十分忌讳,若是此时有人路过,定会怀疑我们正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我本能地朝后退一退,螭龙邪邪一笑显得有些森然。他眼眸一旋,转身离开了去,留给天空一连串阴险的笑声,魔众特有的声线。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仍旧心有余悸,总觉得螭龙是再向我暗示些什么。 “他为什么不伤咱们?”灯盏疑问道。 我颓然说道:“越是这样,才越觉得他可怕。” 这件事在我心中仿佛长出了一个疙瘩,它越是不激起波澜,就越是让我不安。我总是感觉自己已经被卷入一场无声的阴谋当中。 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诡谲且静谧,直教人心中发毛。 那日回到月隐谷,已是黄昏,小叶蹲在荆门远远地望见我和灯盏,朝我们懒懒地打了个招呼。 ------------ 第五回 桃林深处有人家 小叶朝我打了个招呼,却显得十分敷衍。 我也无暇顾及这些,径直走回房去。 螭龙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大司命说,螭龙是接替小天狼魔界战神一职的候选人,他出现在人间的目的是招揽下属。 大司命说,他会特别注意这一点,并在人间个个山头地面都留了天众的眼线。还别说,真就捉住了几个想要跟魔众投诚的妖族。对于这部分站错队伍的妖族,天界的态度——杀一儆百。 天魔总有一天会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战,只是那一天,始终都无法被我们预测。而唯一确定的是,魔界还没有或者说正在部署着全面进攻的兵力,并且打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如意算盘。 但司武阁近期却是越来越忙碌了。很多时候的很多消息,也一并被他们封锁起来了。让普通天众自己都不知道天界有几成胜算。由于大司命一直在给大家做心理动员,使得天众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舍生取义”,所以人心还算稳定。 这一日清晨,灯盏忽然有些不舒服,便向我告假,我准了。 临走前,灯盏塞给我一包龙涎香,说是司武阁那边的龙涎香快用尽了,十三黑来问过来问了好几次,这几日灯盏不眠不休才配好了这一小包,叫我给司武阁送去。 可是今日不妥,今日我要养护金炉,没有时间送去。我瞧了小叶一眼,他急忙把头别过去,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就你吧。”我对小叶说道,并把手中的龙涎香递给他。 小叶十分为难地推了推,说道:“等那个小黑子自己来取吧。咱们这么殷勤干什么?” “你去不去。” “不去。” “那好,你留在谷中照顾灯盏。”我话音未落,小叶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包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灯盏手肘搭在桌子上,面部没有一丝表情。十分悲壮地宣布道:“我会为他研制一种毒药。” 我当她是再开玩笑,但过两天后,当我看到满脸痘痘的小叶的时候,便体会到了灯盏的“狠绝”手段。 小叶见我盯着他的脸看,绝念地说道:“最近又发育了。” 我悄悄地问灯盏道:“你帮他看看,什么时候能下去?” 灯盏瞧了小叶一眼,淡淡说道:“看人品,人品攒够了,脸上就干净了。” 小叶不知灯盏在背后下药,还当她不肯医治,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反而装作漫不经心起来。他其实是很在意自己的仪表的。 我轻轻咳了一声,对灯盏说道:“我记得你对排毒养颜颇有心得,回头给小叶配以一副药,治一治他脸上的痤疮。他这个样子我看了心里慎得慌。” 灯盏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瞧了瞧小叶的脸,说道:“没问题。只要他不怕那些药膏的副作用就好了。” “什么副作用?” 我和小叶同时问道。 灯盏撇了撇嘴,显得十分不服气。不过凭她这半辈子的医学成就,我和小叶没直接说她是街边卖大力丸的就不错了。 正说着话,荆门外跑进来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是十五阁那个专门负责季无忧饮食起居的徒儿——十三黑。 十三黑笑得十分乖巧,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你来这儿做什么呐?”小叶蹲下身子逗弄“十三黑”道。 十三黑甩开小叶的束缚,直径朝我跑来,兴奋地说道:“师叔,我师父让我给您送礼来了。” “什么礼物?”我问道。 十三黑不回答,而是十分神秘地解开了腰间的口袋。我见他拎了两小坛酒递过来。 十三黑笑道:“我师父说,这酒本来是为一位恩公所酿,让他凭着这酒来发财。可是那人的后代却因此学了坏,我师父就把这酒收了回来。师父说礼尚往来,就让我送了两壶过来。” “舞姬酒,果然是。”那酒的味道特别,瞬息万变的那种特别,隔着坛子也掩盖不了他的香气。这种酒不宜多饮,醉后会产生幻觉,醒来却徒增忧伤。 “我师父少了一道工序,所以师叔喝了之后,只会觉得甘醇爽口而不会产生幻觉。”十三黑乖巧的说道。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送礼送出去就得让别人开心,如果不能还不如不送。就像这“舞姬酒”,一味地忖度人心,倒不像是酒,说它使一种蛊还差不多。少了那道醉人心智的工序,便显得正经多了。 “你师父倒是清闲。”小叶仔细瞧了瞧那酒坛,又闻了闻,露出一排贝齿。笑道:“这酒确实是我家乡的那种,如果谷主不嫌弃,今天我陪你小酌几杯如何?” 灯盏忽然“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铜镜,在小叶的面前晃了晃,警告道:“如果你想让你的脸恢复如初的话,建议你啊,千万不要喝酒。否则的话,你脸上的痤疮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连你自己看了都恶心。” 我和小叶都以为灯盏说完了,可谁知—— “到时候把粉刺一粒一粒地挤出来,放在碗里,都能熬一锅小米粥了。”灯盏说道。 话音刚落,我和小叶,扶着院中的桃树开始干呕起来。十三黑反应稍慢,待他纳过闷儿来以后,那表情如同吞了一坨苍蝇。 小叶被灯盏的话所扰,害得我只能效仿人间的孤独诗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 十三黑礼物送到,朝我微微作揖。便要告退,临走地时候不忘提醒我一句:“我师父说,他不喜欢你给这个酒起的名字。这酒的名字是“忘忧”,而不是“舞姬”。别叫错了,我师父会不高兴的。” 我偷偷地笑了笑。这酒的名字确实应该叫做“忘忧”,当年我和步纤尘去十里香客栈斗酒,惟独叫不出这酒的名字,于是就半开玩笑地称它为“舞姬”,没想到这个名字被推广了,别人也忘了它本来的名字。就像那酒原先只会忖度人心,也没有自己的味道。 说实话,这酒香味没有改变,但是喝起来就一般了,与人间流传的那种也没什么差别。我又打开另外一坛,却发现酒中浸着一株纤叶寒兰。 ------------ 第六回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打开季无忧送来的那两坛子酒,一坛索然无味,一坛浸了一株纤叶寒兰。 我只听说过酒中浸泡人参鹿茸,蛇虫鼠蚁等珍馐药材,从不知道浸泡纤叶寒兰的说法。季无忧既不慷慨,也不吝啬,更加不会跟我恶作剧。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他仿佛若有所指。 我将酒中的那株纤叶寒兰取了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那株纤叶寒兰还活着,那枝蔓缠着我的手指,化作一缕青烟,顺着我的手指直抵头顶。我瞬间有种灵台清净地感觉。 门外,想起了“笃笃”地敲门声。 “进来吧。”我道。 小叶轻轻地推开门,说道:“院子里满是这酒香,我猜你也是正在自斟自饮。怕你伤感,我就上来看看。” 我苦笑不得地看着他,说道:“我听着这话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感动呢?正好,这儿两坛子酒呢,咱俩一醉方休。” 小叶笑嘻嘻地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说道:“灯盏知道咱俩不叫她会不会不开心。” “管她干嘛?她要是喜欢这个,早就跑上来了,还用人请吗?”我说道。 小叶一手捧着酒坛,一手在桌子上拿了一个琉璃盏,然后轻轻地到了一点酒进去,又端着琉璃盏,轻轻地摇了摇,把酒倒在了桌上的水盂里面。其实,他有洁癖,这是嫌我的杯子脏的意思。 我不满地用手敲打着桌子,拖着腮,懒洋洋地盯着小叶。 小叶眼中闪过一丝抱歉,解释道:“没别的意思,习惯了。” “我刚才把手伸进酒里去了。”我玩笑道。 小叶的表情瞬间僵硬,杯子倒了嘴边,也不知该不该喝。 我看着他那副窘迫地样子,不禁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玩儿呢,你也信啊?” 小叶将信将疑地把酒送入口中,并十分艰难地把酒水咽下去了。 我猛地想起一件事儿来,从怀中取出西王母赠与的碧玉扳指,对小叶说道:“那天半路遇到螭龙,心情不太好。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叶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碧玉扳指,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扳指的成色很好。你在哪弄得?” 我道:“你走大运了。这是西王母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身上地道气不稳,用这个扳指压一压。你赶快带上吧?” 小叶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相信,他朝我挥了挥手,说道:“你少拿我寻开心了,我又不是她什么人,她送我扳指干什么?再说了,我身上正气不稳,也没染上邪气啊?”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别多心。西王母其实当年很希望你拜入她的门下,只可惜你和灵鹤闹别扭,自己跑了。看你身上道气不稳,是怕你早夭,没别的意思。人家送都送了,你怎么好意思拒绝?快戴上让我看看。” 小叶勉强接过那枚扳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拇指上。 我不禁笑了起来,从锦囊中取出一条素净地铂金项链,递给小叶说道:“这扳指你带上不好看,给你这条链子,把扳指戴在脖子上,会好看一些。” 小叶赞同地点了点头,按着我说的去做了。但我看得出,小叶是极不情愿的。只要是贴身地物件,小叶从来都是非常谨慎地,按理说他一定会将这物件仔细擦拭,甚至是放在开水中煮一煮。 这次顾忌着西王母的威望,不得不将就将就了。他心里恶心,心情自然也不会好,我们这酒也喝得不进兴。 而我把这一切,都归罪在季无忧和他的酒身上,小叶表示赞同。 “我一直都觉得这酒是一个噱头,偶尔喝上一两次,和别的酒没什么区别,但至少还够甘醇。可今日这酒,未免有些辛辣了。”小叶皱着眉头说道。 我为自己轻轻地满上一杯酒,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酒啊,奇就奇在能偶酿出百味,只要你能想到,就能品到。你当年把它当做普通佳酿,所以味道就普通。如今这酒少了一道工序,就只有辛辣的份儿了。你不知道,季无忧有多敷衍,他酿酒很少动心思,往往都是一蹴而就。那少掉的一道工序,也不是酿酒该有的过程。只不过是他投机取巧罢了。” 小叶仔细地闻了闻这酒,说道:“也不算投机取巧了,这酒满足不了味觉,却极大限度地满足了咱们地嗅觉,至少还不是一无是处。看来无忧尊者也是进了心的。” 我摇了摇头,说道:“喝不出吗?这酒根本就是陈酿,并且是那种没有被封好的陈酿。味道自然不怎么样。我想也是,他日理万机的哪有心思做这些?” “可是十三黑说······”小叶道。 “十三黑自然是为了让我高兴才这么说道。我猜,这酒也不是季无忧让他送的。是这小儿心地纯真,我上次去司武阁,问他可想得到什么宝物。你猜他怎么说?——他只求我赐一件让他师父没那么辛苦的法宝。于是,我就把自己珍藏的那个博山炉一并一代龙涎香送个了他。我才这小子是看他师父没什么表示,自己过意不去了。偷了他师父的酒来,替他师父做人情呢。” 我跟小叶这样解释道。小叶一听,紧锁地眉毛便微微地松了下来。 “原来咱们上了那个小鬼的当呢。”小叶惭愧地笑了笑。 我默默地盯着小叶的神情,淡淡地说道:“小叶,你这辈子,有什么最遗憾地事情吗?” 小叶一愣,半晌,用手搔了搔脑后,笑道:“我哪有什么遗憾地事情?现在都升做天众,哪里还有遗憾呢?” 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显得如释重负。拍着小叶地肩膀说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对我该你命格的事儿耿耿于怀呢。” “怎么会,你不是越改越好了吗?要不是遇到你,我怎么能够像现在这么风光?我会狐族中去,不知会让多少同类羡慕呢。”小叶满足地说道。 我默默地玩味起他的话——“不知会让多少同类羡慕呢。” 难道小叶忘记了吗?从他道云衣城地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狐狸了。 ------------ 第七回 不愿接受的事实 “能有资格留在天界,已经是我一生荣耀的顶点了。若说是遗憾,那自然也是有的。比如,我再也不是青丘那个懵懂的小狐狸了,也不能给狐族带来荣耀。”小叶改口道。 我恍然地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同情。 今日这酒喝得很尽兴,我和小叶也同往常一样相互调侃。由于只是小酌,小叶没多久就跟我告辞了。 我微笑着,目送他的背影。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杯中浅浅地残酒,我心中陡升一种凄凉。昔日的种种交情,一下子全部涌入脑海,叫我真正体味到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我对小叶,除了愧疚还是愧疚,这感觉就像是目睹着自己的朋友一步一步地走向断崖,自己不去喊他,反而还要欣赏他自由落的姿势。更加残忍的现实是真正送他上了绝路的那个人,居然是我。 无论是白狐还是小叶,这一生遇到我,绝对是他们最大的不幸。没有谁,能够忍受这样错位扭曲地人生,小叶更加不能。是我的自私,让他的命运诡谲多舛,即便让白紫怡纵情死去,也好过小叶受到蛊惑而走入歧途。 这件事还得从那次事情说起······ 从那次小叶给季无忧送龙涎香开始,我就已经觉察出他的异样了,但最先发现小叶异样地是灯盏。我们一开始都没有想到,小叶受到了魔界“嗜心诀”的蛊惑。 嗜心诀,魔界中一种很厉害的蛊惑手段,相传为魔族大护法的致命绝招。当一个人过于执拗地某一个东西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被其蛊惑。小叶一直纠结自己的身世,想必这是他中蛊的原因。这种蛊固然厉害,但内心的欲望不够强雷,便不会轻易中蛊。 “嗜心诀”顾名思义,一旦中了这种蛊惑,从此这个人便被彻底地魔化,再也不会恢复以前的心智了。 这种蛊惑,十分阴毒,除非身上涂满至亲至爱的鲜血,否则一辈子都会被魔众控制。 而小叶,早就没有了至亲至爱之人。也就是说,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灭亡,而无法左右什么。小叶现在每天都不得不表演,演他自己——曾经的叶醒。这样我看着很痛心,而私下里的小叶,则要忍受着嗜血的欲望。 至于大司命,他的意思是,既然魔众想利用小叶打入天界内部,天界索性将计就计。 我不知道小叶的命运走向,但从大司命的口吻中听出,他已经放弃拯救小叶的心智了。 ※※※ 刚刚十三黑送了两坛酒过来,那里面有季无忧给我的提示——纤叶寒兰。他将纤叶寒兰至于酒中,众所周知,季无忧爱花如命,尤其是纤叶寒兰。而他把整株寒兰都浸泡在酒中,这便引起了我的疑惑,而那纤叶寒兰一触碰道我的手指,变化做烟雾传入我的脑中,那时,季无忧的声音便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叶醒变节,小心应付。切勿表露态度。” 刚好那时小叶敲门,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而这也是季无忧算计之内的,他知道“舞姬”酒对我的意义,特意让十三黑暗我说——这酒本名为“忘忧”,如果叫错季无忧会生气。 当小叶提出要与我共酌的时候,我本来想拒绝。可是中间被灯盏给打断,随意拒绝的话我并没说出口。 小叶与我小酌的时候,我特意开玩笑说:“我把手尽在酒里了。” 虽然只是玩笑,但以小叶的性格,一旦认定这酒不干净,别人在说什么都没用,你就是让他死,他也不会喝的。 而刚刚,他却隐忍地把酒咽了下去。如此不动声色,倒让我心中毛骨悚然。眼前的那位,到底还是不是小叶? 当我问及:“你这辈子可有什么遗憾吗?” 小叶的反应则是——奉承。奉承我,这是十分不合情理的,他大概也意识到这点,因此他会改口说——自己最遗憾地是不能以白狐的身份进入天界。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算计小叶。他曾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朋友甚至是兄弟。 我还记得他承诺交出琉璃魄的样子;我还记得他冒死叫我去救灯盏的样子;我甚至记得,当我被魔尊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小叶驮着我狂奔的样子。而那个聪明,果敢,重情重义的小叶,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狡诈,隐忍,堕入魔道的叶醒。 他之所以有今天,全部拜我所赐。我想,如果他此番想要取我的性命,我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如果,他取的是别人的性命,我会赶到他铸成大错之前,组织这一切。谁说堕入魔道就一定会十恶不赦? 我看着和灯盏笑闹着的小叶,心中暗道:“即使堕入魔道,请你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魔众好吗?” 远远地看着他的笑容,仿佛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隽永。那样我们还是我们。 我退回阴影之中,可惜我们终究免不了兵戎相见的结局。 我打开向师兄传过来的密函。那密函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志在必得的信心,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终于在天魔之争中掌握了一点主动权。 看我密函,我将那封信纸团成团,放在掌心,让它轻轻地燃尽,最后掌中只剩下一堆灰烬,轻轻一吹,便悬浮于空气之中。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命运就是这么莫测,没有人能够预知,也没人能够左右。 等待小叶的,无疑是死路一条······ ------------ 第八回 月隐深谷万年桃 云淡天青,风暖溪长。 月隐谷桃林又一次迎来花期。空气中满是淡淡地香气,不容易被察觉,却让人神清气爽。这片桃林的花期长短不一,但相同花期的桃树,大抵都聚在了一起。桃林外头的那片桃林花期最短,结的果子越多。越是桃林深处的桃树,花期就越长,最长的花期是万年一次。 我这次要去的,就是那片万年花开的桃树。 再过几日,五味司要举办一次斗酒大赛,主持是酒神杜康。据说赢了的人,可以从杜酒司手中获得一坛“万年常青”。这酒珍贵,光是选料都要经过四十多道工序,相传一吨粮食经过筛选之后,也只能留下几斤而已。更不用说煮沥的过程了。 我酿酒的水平一般,但是“万年常青”的名头太盛,一时嘴馋,便想着去碰碰运气。 我的竞争对手数不胜数,最可怕的要数五味司的食神的徒弟,和玄牝之门——谷神的徒弟。据说那两厢已经放出豪言,各自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相互叫嚣着不肯颓败,甚是轻狂。搞得一个好好的友谊赛,一瞬间便有了“剑拔弩张”的趋势。 对于我的加入,那两方根本不屑一顾。我也没有指望自己能够成为杀出重围的黑马。只是那坛“万年常青”对我来说简直是致命诱惑。 我曾问向师兄道:“你说这个比赛,可不可以暗箱操作。以您的身份,能不能给我弄个大奖回来?” 向师兄对我的提议嗤之以鼻,并且认为陆千里的智力水平下降到零点以下。不愿理我,但我敢肯定,如果我能侥幸获胜,那么他势必会分一杯羹的。他给我最大的支持便是,延长我休职的时间。这也就为他窃取我胜利果实,打下了基础。 虽然我也没有把握获胜。 ※※※ “谷主,你是怎么分辨‘万年桃’的呢?在我看来,这些花长得都差不多。”小叶好奇地问道。 我转过身去对灯盏说道:“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灯盏一脸得意,嘿嘿地笑了两笑,却朝着小叶做了一个欲言又止的举动。 “我······,大概,就是······”灯盏为难地说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你的智商在小叶面前,永远都不会打翻身仗。” “天啊,来月隐谷这么久,都不能分辨出这里的桃树。你我真是白白地相识一场了。”我讽刺地说道:“本来想让你在小叶面前表现一下,看来我是白做好人了。” 小叶冷静地说道:“灯盏的智商,哼哼,真是不敢恭维。” 灯盏横了小叶一眼,双拳攥得咯咯作响,两眼似乎都能喷出火来。灯盏一个烽火流星拳打了出来,小叶侧身一闪,躲过了致命一击。 灯盏放弃了法术攻击,而专用物理攻击。她摘下身后的竹筐,重重地朝小叶身上砸去。身手敏捷的小叶自然不会中招,与其说他在躲闪灯盏的致命袭击,还不如说他是故意耗费灯盏地体力。 果不其然,灯盏没有多久便气喘吁吁地蹲在了地上。 我走到她的身边,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跟小叶斗狠。你就是不听,跟你说,你就是捉住他,吃亏的也是你。如果想让他不小看你的话,就不要轻易对他动怒。” 灯盏怨怼地看了看我和小叶,狠狠地说道:“你们连个本就是一丘之貉。一个愚人为乐,一个幸灾乐祸。” 小叶憋着笑意,也不理会灯盏。相反而是向我问起了那个问题:“你是怎样分辨万年桃的?” 我轻松地笑了笑。说道:“这个简单,以前这里都竖着牌子,天长日久牌子上的字迹全部都被腐蚀了,我在心中默默地记住了那些位置。” 小叶一脸残念地盯着我,勉强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果然厉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享受着万年桃独有的馨香,花香入肺,怡然自得。心底最阴暗地那一部分,渐渐地传来一个声音,却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小叶敏锐地捕捉到我这个反应,关切地问道:“谷主,你怎么了?” 我的心情忽然间有些低落活着说,有些哀伤。却要装出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吊儿郎当地对小叶说道:“能怎样,打了个寒颤而已。很正常嘛。” 这不是我心中的答案,确让我觉得,我比小叶还会伪装······ ------------ 第九回 五味司中斗酒会 小叶见我无事便放心地走在前面。 他那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很是让人心安,只是可惜,我们心中或多或少都会藏着一些黑暗地东西,一种是背叛,一种是欺瞒。 我的任务不是挽救他,也不是毁灭他,而是静静地陪着他演戏,默默地看着他灭亡。我何其残忍,或许我比小叶更加适合魔道。若这些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那么我最终的结果,一定会比小叶凄惨十倍。我不需要别人否定,自己就已经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了。 “用桃花瓣怎么酿酒?”小叶问道。 我笑而不语,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仔细地收集齐花瓣上面的露珠,然后挑一些没有沾染露珠的花瓣,放在身后的篮子中。 我从树上跳了下来,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用桃花瓣酿酒,现在也来不及啊,我只是想让桃香入酒味。现在左右也是无事可做,索性就接着斗酒大会的名头,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小叶会意地笑了笑,说道:“这样看来,你对胜负倒是看得很淡,确实是清心寡欲呢。” “真是谬赞我了,我怎么会懂得清心寡欲呢?只是不求上进罢了。”我自嘲道:“我和别人不同之处就在于,十分注重过程,而结果如何,全让它听天由命好了。自己这里过得去就行。” 我又挑了一株桃树,骑在一根粗壮地枝叉上面,悠闲自得的采集着花瓣上的露珠,以及未染露水的花瓣。 家里还有几坛陈年佳酿,是我先前酿制的,我对自己的手艺不怎么有信心,所以一直都没有喝过。不过好在窖藏了好些年,也含蓄出些许甘醇地味道出来。如今,再加上新鲜的花露,花瓣的入味,大大增加了它的清爽程度,并且唇齿间的香气会因此经久不散。 灯盏对我的作品做了高度地评价,她说:“这酒的格调倒是和你的为人一般。” “此话怎讲?”小叶插嘴问道。 灯盏的话让我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她是想接着这个话头损我似的,所以我一直保持沉默。 而灯盏呢,也果然没让我失望,虽然她反复跟我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夸你的。” “没关系。”我淡定地说道,心中早已习惯了这种落差。 灯盏的原话是:“这酒的格调和你的为人一般,就是不着调。喝起来不像酒,却占了酒的兴致,经历了酿酒的工序。虽然不是酒中翘楚,但作为消遣,也不失为一味良品。”这话,谁能听出是在夸人呢?每次从灯盏口中得来的称赞,都显得格外的刺激。 “咱们一起去五味司吧,这个时候,各家应该都已经到齐了。”我说道。 小叶显得兴致勃勃,勾着我的胳膊,使劲儿地朝门外送。灯盏则是更加迫不及待了,五味司掌管人间五味,自然少不了美食,当然更加盛产胖子。像糖婆婆,果神,食神,酒神一类神尊,全部在那里就职。 那里的美食堆积如山,可任人分食。当然,只有安于现状且不求上进地天众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些一心想修炼道更高一级别的天众则是始终如一的辟谷。灯盏介于两者之间,一方面想享用美食,一方面又想获得更高级别的仙位,可是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得到一样东西,势必会失去一样东西。 如果得不到,也不要执拗。因为得不到,有时候也意味着没失去。 像小叶从妖众一路升为人众,再由人众升为天众,这无疑是一种美事。但世事总是福祸相依的,会因祸得福,也会乐极生悲。正因为小叶这一路升迁得太顺,太突兀,以至于他道气不稳,最终受了魔界的蛊惑,中了无药可救的“嗜心诀”。最后落得一个被天界放弃的结果。 我隐隐地发现小叶皱着眉头,想必“嗜心诀”正在发作,忽然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气。 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小叶一怔,犹疑了一阵儿,搪塞道:“没,没什么。” 我原本应该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的,刚刚那一声问候完全出自本能,我甚至有些后悔,心中一阵发虚,生怕自己在小叶面前露出破绽。显然小叶也是如此。 ※※※ 将将行至五味司,远远地就闻到一阵浓浓的酒香,这酒香分了好几种味道,有绵醇幽长的,有强势烈性的,有清新甘甜的······几种味道糅杂在空气之中,即便没有喝酒,也快被这复杂的酒香所迷醉了。 我抱着自己的酒坛子,十分没有底气地说道:“咱们这酒,恐怕很难脱颖而出了。” “别担心,虽然这次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但那杜酒司整日浸在美酒之中,什么好的没见过。你这坛确实略显平庸,也许就会被杜酒司另眼相看了。话说人间的皇帝珍馐美馔吃腻了,偶尔也会钟情于民间的野菜白粥。”小叶安抚道。 “接您吉言啦。”我回敬道。 一直不曾言语的灯盏,指着前方说道:“你看,那些人怎么都垂头丧气的呀?” 我顺着她的指引看去,果然,从五味司中走出来的人全部都是垂头丧气的。有几个脸上甚至还挂了彩。 走进了之后,赫然听见一声巨响,接着一股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我疾走了几步,到了斗酒现场。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了,这五味司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一般,地上尽是粉碎的坛坛罐罐,酒水撒了一地。有几个人靠在墙角,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 而酒神杜康,则惆怅无比的蹲在擂台之上。 我茫然地站在台下,抬起头礼貌地问道:“请问,这次的比赛规则是改成‘斗香’了吗?” “你别逗了好吗?”酒神沮丧地说道:“看不出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事故?” “斗殴?”灯盏补充道。 酒神无力地抚着额头,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最后干脆瘫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天际,那浓浓地忧伤之情更是挥之不去了。 “我猜他一定是在等待上级的惩罚。” ------------ 第十回 一塌糊涂的现场 这场斗酒大会,以一个乌龙事件告终。 事情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便以为是好事之徒杜撰而来的。据说,在我们到达五味司之前,很多‘酒友’就已经到位了。人越来越多,但赛事却迟迟没有拉开帷幕,大伙越等待越空虚,越空虚就越无聊,越无聊就越荒唐。 他们竟然私下里较起劲儿来,这边谷神的弟子滔滔不绝地夸耀起自己的原料精良;那边食神的弟子说自己的工艺如何如何地出神入化;更有业余的人士七嘴八舌地夸耀起自己的味道。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现场也渐渐地嘈杂起来,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均觉得理论过于无力,又纷纷地摆出事实来。 你不服是不是,来尝一尝咱家酿的酒呗!于是大伙便拿出自己的酒坛子,一杯一杯地往外送,眼见着酒一点点地变少,却还分不出个胜负来。 据说当时有一个叫做少康的人,据说是个结巴,从一开始辩论地时候就争不过别人,到了最后互相品鉴的时候,又因为自己外形的原因,别人对他和他的酒都显得十分冷淡。 少康情急之下,就摔了自己的酒坛子,酒水溅了一地,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让人闻得神清气爽。 据知情人透露,当时现场瞬间就安静下来了,纷纷寻找那酒香的源头,更有几位光是闻到这酒的味道,便打起了退堂鼓,悄悄地离开了比赛现场。 要知道,那时比赛尚未开始。 而少康以他的事迹行动像大家证明,‘我’的酒——举世无双。 当然,如果少康只因次获得了众多酒友的认可,也就不会出现眼前这片狼藉的景象了。 话接上文,据说少康当场摔了酒坛以后,使得喧闹的人群书剑便安静了下来,沉寂了一阵儿之后,会场便响起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 “哈哈哈,小儿科,你家酒香,我家酒就不香了吗!” “哐当”又是一个坛子粉身碎骨。紧接着现场就出现了更加浓郁的酒香。 我认为,斗酒的那些人本身就不胜酒力,之所以会做出这么荒唐地事儿来,大概是都在品尝别人家的酒酿的时候,就已经喝高了。否则也不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把自家的酒坛砸碎,一场好端端地斗酒大会,居然变成了斗香省会、砸坛子大赛。 场面一度失控,五味司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评委还没有来到现场,就更加难以维持了。 大伙莫名其妙地醉了,之后重心不稳的就栽倒了地上,地上本来有些随瓦片,那倒下的人还来不及除去刺入体内的碎片,随后又被一个倒下的人压了下去······ 众位天众喝高了做出好些荒唐事儿来,唯一值得庆幸地——现场并没有出现相互斗殴的现象。 当酒神出现,弄明白事情的始末的时候,一些人已经被玄医正道的人抬走了,据说玄医正道的人拿了一坛药酒来,刚走到门口,迎面扑来一个醉醺醺的汉子,夺过他们手中的酒坛,一把摔在了地上。 又见地上的血迹斑斑,索性折回去叫了好多同门来,把这帮受伤的人全部待到玄医正道去了。我想这一天应该是玄医正道有史以来最忙碌的一次了。 小叶和灯盏坐在杜康左右,听杜康絮絮叨叨地抱怨起自己的命运来。 “每一届斗酒大会都是这样,为什么今年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来呢?”我问杜康。 杜康叹气道:“原是我的过错,酒窖的门阀坏了,许多至甘至纯的酒气泄露出来,我忙着修补门阀,却忘记兼顾前院的客人。嗨······” 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还当是魔界的人混进来捣乱呢。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小叶,而小叶却曲解了我的意图。 他对我会心一笑,然后问杜康说道:“斗酒大赛可以开始了吗?” 杜康几乎哭了出来,还斗什么斗,全场只剩下我这么一个选手了。 “好歹给我们一个评价,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灯盏补充说道。 杜康指了指我手中的酒坛子,对我说道:“你把它拿来吧。” 我小心翼翼地把酒坛递了过去。杜康拿出随身携带的酒樽,用酒匙舀了满满一杯。他先将酒放在鼻底闻了闻,又轻轻地抿了一口。 “你这酒里掺了水······”杜康幽幽地说道。 “这不是一般地水。”我急忙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取得是万年桃上的露珠,加如桃花花粉的调和,煮了一天一夜的呀,着露珠也不是直接就兑入酒中的,也走了酿造的程序呢。” “不要急。”杜康无力地抿了抿嘴。不禁自嘲起来:“我真是后悔,为何要发明这酿酒的工艺?我真是后悔,为什么让这酒迷醉别人的心智?” 杜康将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你这坛子酒,口感确实一般。制作工艺也不讲究,唯一可取的是,这酒啊,是有了酒的味道,却减弱了醉人的功效。就是一连喝上十七八坛也不会醉。” 小叶听杜康如此评价,觉得好事将至,不由得露出了邪邪的笑容。 “那我们是不是赢了?”灯盏提示道。 杜康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可不是赢了吗?这儿哪里还有人跟你们争?但这样取胜,未免有些胜之不武,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我点了点头,道:“确实。” 杜康顿了顿,强强提起精神说道:“既然我喝了你家的酒,那么就回请你们一次。” 灯盏和小叶暗暗击掌。 杜康抱着我的酒坛,踉踉跄跄地朝五味司的内殿走去,边走边吆喝着:“哥几个,麻利点儿啊,收拾干净后跟我去后殿讨酒喝去!” “得令!” “行啊!” 小叶与我并肩走在一起,调笑道:“你这个最不着调的酒,却偏偏感动了酒神。咱们可有口福品尝‘万年常青’了呢?” “托您的福。”我谦逊地说道。 小叶推辞道:“别这么说,听起来像是我制造的混乱呢。我可不敢。” “我运气好。”我谦虚地说道。 ------------ 第十一回 酒神杜康的忧伤 杜康的“万年长青”,让我们三个彻彻底底地饱了口福。 酒席之间,我们几个还提到了季无忧酿造的“忘忧”,小叶若有所思地说道:“如今我们唱过了酒神的——万年长青,以后去喝‘忘忧’的时候,心中只要想着‘万年长青’的味道,就能随时随地地享受着酒的滋味了。” 杜康显得十分不屑,轻轻哼了一声,道:“那‘野狐禅’怎能跟我五味司的美酒相提并论,别人品不出来,我还品不出来吗?一股木灵之气,哪有五谷杂粮的精元之气呢?” 杜酒司也喝高了,以至于他那样‘诋毁’着季无忧酿酒的方式。我认为,如果此时杜康清醒着,他一定会换一种说法—— “无忧尊者的酒,固然神通广大,却只是麻痹了酒客的感官。要知道,品酒并不是以自我麻痹为目的,如果光是为了麻痹神经,无论你喝得怎样优雅,我也只能称之为“酗”。所以以我所见,无忧尊者是调制了一剂药水,而不是酒。” 但以上这些纯属我自己的臆想。杜康清醒的时候会怎样评价季无忧的酿酒技术,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杜康惹小叶不开心了,他那一句“野狐禅。”让小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学道之人,通常将“流入邪僻,妄称开悟”的道友称之为——野狐禅。 话说曾有一位修道之人,因道气不足,误入其他法门,导致道源混乱,待到历劫之后,化为身为狐。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满是无尽地讥笑和白眼。 虽然倒霉的是那个道友,但却让狐族百年蒙羞,世上那么多蛇虫鼠蚁,凭什么误入歧道的就要化作狐狸?狐族至今都不肯让那道友入狐族的家谱,所以那道友就有了“野狐禅”的称谓。 听说没多久那位“野狐禅”就渡劫走了,但“野狐禅”的戏称却留了下来,但凡是非正统的,外行装内行的,旁门左道的都被称为野狐禅。(有借鉴) ※※※ 小叶的胎元虽然变成了人众,但是他的意识却始终认为自己是狐狸。当听到“野狐禅”三个字的时候,自然是不高兴。但小叶最大的优点,就是即使自己不高兴,也不会扫别人的兴。 扫人兴的是掌刑司的人。 “杜康何在?”来人唱诺道,他来自掌刑司,负责向犯事儿的天众通报批评。 醉醺醺地杜康,懒洋洋地支起身子,对那人说道:“杜康在此。” 那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便有些恼火,见杜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加愤愤起来。 他阴狠地哼了一声,道:“站起来接旨——” 我扶着颓废地杜康,走到掌刑司来人面前。 那人横了我们一眼,宣读道:“奉天承运大司命,诏曰:酒神杜康,组织集会,无力维持,致使秩序哄然,多人受伤。实属无德,念其多年来躬身政务,鲜有过失,故从轻处决······禁足200载,罚奉500年。” 杜康一个趔趄跌了出去,我等看护不及,让杜康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掌刑司的传令使还以为杜康在行跪拜大礼。 我替杜康领了旨意,小叶和灯盏送出传令使。 杜康一脸惆怅地说道:“不拨钱,拿什么供养酒灵?千年之内,这世间再无佳酿。饮酒的不再是雅客,凡夫俗子享之。恐怕再无翻身之日了。” 我默默地安抚着他,却想到了他的死对头——茶神。那个一直与他比肩的饮品界大亨。这下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踩到了酒神的头上。 不久之后我遇到了茶神,见他那一副恬静淡漠的模样不禁让我想起一个人众的智者。他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杜康饮恨,吞声,就差咽气了。但能怎么办,谁叫你家酒窖坏在,斗酒大会之前呢? ※ 既然来了五味司,我便没有理由不去看望我的一位忘年之交——食神。 我小的时候修炼辟谷之术,他可没少给我塞吃的。虽然是阻碍了我的修行,但他那份儿慈悲心肠我是看在眼里,体味在心中的。 试想,堂堂食神,一见不得天下饿殍,二见不得暴殄天物。当年看到那么一个面黄肌瘦的童子,怎么忍心袖手旁观呢?出于职业本能,就忍不住塞几块点心过去。 以至于各大司属有徒弟联系辟谷的时候,食神一般都会被拒之门外,而那些辟谷的童子,无一人心中不记挂着食神。 食神见了我,也不忘拿当年的事儿取笑我。 “当年我给你们师兄弟每人塞了一块糕点,你们虽然没吃,却被那轩辕道毒打了一顿。你那两位师兄倒是个实在的孩子,惟独你,不老实。让你师父举着铁棍足足追了几千里,哈哈,最后还是打得你几个月翻不了身。”食神摸着圆滚滚地肚子说道:“其实你师父没想真动手,倒是你的行为让他生气。” 我朝食神噤声道:“不要谈论已经渡劫的道友,说不定他会在另一个空间之中默默地——诅咒你。” 静谧一阵儿。 “那老头子忒不讲理了,看一眼点心都得罚跪?那我要是真的吃了,还不被他打死?”我小声地,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食神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正要将灯盏介绍给食神认识,想让食神收灯盏为弟子,可是还没开口。远处就传来“咚咚”地警钟之声。 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五味司的人全部聚到了院子中,窃窃私语道:“听钟声,倒像是外敌入侵的警示呢。” “天界的防守不是很严密吗?莫非又有魔众混了进来?” 小叶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惶恐。我知道,这一定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当我想到自己已经和小叶站在了对立的地位,心中凄凄然。 ------------ 第十二回 难以承受的变故 那钟声自天之涯传来,且一声强过一声,这是让各方天众提高警惕的意思。 我心中莫名地焦虑着,那感觉就像是拥有的东西正在悄悄流逝,未知的事物正在慢慢靠近。 我对食神告辞道:“想必今日必然出了大事,晚辈就此告辞。他日再来拜访您老人家。” 食神点了点头,把我们送出了五味司。临别之际,食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天,是要变呐." 食神那一番自语,一般像是对权利战争的控诉,一般是对命运变幻地无奈。 灯盏喏喏地说道:“有战神在,魔界谁敢造次。” 小叶轻哼了一声,我心中莫名其妙地打起了鼓点,特别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小叶斜了灯盏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灯盏姐姐似乎对季无忧很有信心,想必你们二人早就相识了吧?” 灯盏愣了一下,不解地望着小叶,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一直好奇,灯盏姐姐是先认识的谷主,还是先认识的季无忧。怎么自打谷主跟季无忧冰释前嫌之后,你对季无忧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明显了。”小叶淡淡地说道。 “你,平白无故地,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让我难堪?”灯盏消极地反驳道。 小叶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跟你开玩笑呗。” 然后——小叶马上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指着灯盏红透了的面颊说道:“你的脸,怎么又变成红的了?难不成体内的曼陀剧毒还没有沥干?” 灯盏气得直跺脚,咬了咬嘴唇,下了下狠心,终于决定——咽下这口闲气。 我不知小叶是何用意,只是觉得这些话原本是想说给我听的。我默默地屏蔽了这些勾心斗角的言语。 “咱们回天器属看看,不知道向师兄现在有何指示。听那声音,这次发生的事情仿佛非同小可啊。”我加快了步伐。 灯盏和小叶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在我们回天器属的路上,遇到了很多玄医正道的门徒,从他们交谈的口气中得知,仿佛云桑尊者正在处理着什么紧急的事务。 我拦了一个童子,问道:“敢问道友,究竟何事让你们如此紧急?” 小童穿着粗气,一脸担忧地说道:“无忧尊者遭到了伏击。受了重伤。” 此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听得我心中猛然一震。莫非是通天魔尊袭击了季无忧?季无忧既然重伤,那么魔尊的伤势又如何? 那童子甩开我,急急地朝司武阁的方向跑去。 小叶满面疑云,对我说道:“谷主,我们是不是先去司武阁看看?” 我想了想,拒绝道:“那倒不必,我猜现在那里恐怕乱作一团了,咱们现在过去,不是给大伙添乱吗?还是回去等着消息。”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云天尊者恐怕早就去了司武阁,先生,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在门口望一望也行。”灯盏担忧地说道。 “对啊。”小叶附和道。 我连忙说道:“不行!” 我的反应可能有些夸张,引得小叶和灯盏向纷纷投来质疑的目光。 我解释道:“在家里等着消息最为稳妥,关心战神的不在少数,如果每个人都要去司武阁门外望一望,岂不是堵塞了司武阁的道路。咱们不去添那份儿乱。” 小叶有些不甘,灯盏更是忧心忡忡。我此时何尝不想去司武阁打探季无忧的伤势,只是害怕小叶从中作乱。 想当年,傲天战神重伤之际,小天狼幻化成小狗,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偷偷地在傲天的药里做下手脚,如果不是灯盏误用“三七”,那么傲天很有可能就死于“天狼毒”。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避免小叶与司武阁接触。换句话说,我应该监视他。我想,小叶现在的命运,基本上已经不可轮转了。大司命必定做好了肃清内奸的准备。 据天器属的徒儿们表述,季无忧再巡视天魔边界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团雾霾,便独自朝那雾霾走去。 进了一看,才发现那是魔界新晋的护法——螭龙,也就是曾在东海担任过巡海夜叉的鲤玄。此时的螭龙,法力非比寻常,甚至有了和通天魔尊比肩地趋势。 以季无忧的本事,即使赢不了通天魔尊,最差也能全身而退,何来重伤之说。可是,偏偏季无忧就是重伤而归。救他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司武阁四大高手之一的火神楚恒。 当时螭龙和季无忧都受了伤,螭龙略占上风,但当楚恒出现的时候,三两招之间就将螭龙击退了。这一点,非常耐人寻味。 听完师侄们的表述,我的额头渗出一层薄薄地冷汗。这是怎么回事?这几日我把小叶看得很紧,甚至连天器属都很少让他去。害得我不得不找些乐子,当做借口困住小叶。现在看来,恐怕天界内部的间谍还不止小叶一个。 现在季无忧生死未卜,他的死活直接关系到天众的命运走向,想必魔界会借此机会大举进攻天界。我不敢直视小叶,生怕对上他那阴鹜的目光,那样我会忍不住上去掐死他的。可是大司命说过,我只能在小叶面前装出蒙在鼓里的姿态。 我坐在门槛上,无力地支起脑袋,活着为什么会这么累。 ※※※ 我焦急地守在宣德大殿门口,远远地望见向师兄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了很多司武阁的侍卫,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地事情。难道说这些人是来捉拿小叶的吗? 我见小叶不停地四处张望,下意识地朝后殿退去。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叶警觉地看了我一眼,露出十分狡黠地表情,解释道:“忽然间内急。” “人众才会内急。小叶,你当了这么久的天众,怎么还会内急?”我提示道。 小叶有些焦虑,却故作镇定,向师兄离我们越来越近,想逃也是逃不掉了。 向师兄身后的侍卫将我们围得严严实实,这阵仗似乎是要剿灭要犯一般。 “师兄,这是要干嘛?”我问道。 向师兄两眼冒火,直直地盯着我,那目光仿佛要把我凌迟了一样。他朝我疾走了几步,猝不及防地给我一记耳光。我毫无招架之力,一个趔趄就栽倒了地上。 还未带我回应,向师兄率先说道:“把着三个逆贼给我绑了。” ------------ 第十三回 恶俗狗血很雷人 我不止一次被押解到司命神殿,我和这里似乎很有缘分,但这一次的气氛已经明显不同了。我甚至能闻到“必死无疑”的气息。 先前还有向师兄和季无忧暗中替我求情。可这一次,将我绑缚的人,就是有史以来都再维护我的人,这说起来仿佛有些讽刺。 不过话说回来,我能有这一天,一点儿也不奇怪,出来混,有几个是不用还的? 司命神殿中,一片肃杀。 威德颜天大帝端坐于宝座之上,宝座之下分别坐满了各方天的天帝。大司命立在威德颜天大帝的右侧,典刑司的立在左侧。 典刑司负责扣押的是“死囚”,永不超生的那种。 众天帝的眼神中藏着一股隐忍地杀气,仿佛要将我生啖了一样。我懵懂地跪在地上,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典刑司长高高举起金仗,狠狠地在我背上砸了一下,瞬间一股强势的力道将我的琵琶骨锁住。 我的灵力已经被他封印,此时的我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我以为,他们要对付的是小叶,但结果却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 到了这个时候,我仍旧不明白为何会被他们怀疑为陷害季无忧的内奸。 他们不拆穿小叶,显然是为了给魔众制造一个“蒙在鼓里”的假象,我甚至怀疑他们只是借小叶变节的引子,将我除掉罢了。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却撞见向师兄冷冷地目光。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艰难地大声说道,典刑司长那一金杖打得很重,我浑身的骨头都快碎掉了。这绝不是什么暗示,这一次,我真的倒了大霉了。 威德颜天大帝不语,只是气鼓鼓地看着我,各方天帝中偶尔传出喊打喊杀的声音。 大司命清了清嗓子,命人将一件金盘端到我的面前。 “孽障,你认得这个吗?”大司命严厉地喊道。 我定睛一看,心脏险些跳出来。那金盘中所盛之物,正是我几乎放弃寻觅却至关重要的——青色琉璃魄。 也许是其他六魄来得过于容易,待到取这青色琉璃魄的时候,我几度错过了取它的最佳时机。甚至还要面对一些生死攸关的抉择。 青色琉璃魄所选的宿主,是小天狼。在与小天狼突破封印之后第一次交锋的时候,青色琉璃魄还没有找上他。而青色琉璃魄找上小天狼的时候,却帮助他成功潜入幽冥海,解救出通天魔尊。 而我上一次感受到这青色琉璃魄,还是在西海撞倒通天魔尊的时候。通天魔尊那次是有意引我过去,而事后他就将青色琉璃魄隐匿了起来。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一缕青魄。谁知最后一次见它,却要了自己的性命。 大司命的声音如同丧钟一般,回环在大殿之内。那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在我心上划出一道口子。 “我一次次地给你机会,原想是让你改过自新。可谁知你最后居然会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大司命又道:“如今证据确凿,就是将你就地正法也不冤枉了吧?” 证据确凿,莫非这青魄是在我谷中发现的?可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感应到,莫非这真的是栽赃陷害,那陷害我的人,是小叶,还是······ “我不认罪。”我反驳道:“我没做过的事儿,死都不会承认。就算你们现在将我处决,总用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武断而付出代价。” 各方天帝中起了一阵骚动,那一声声咒骂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就连典刑司长也跃跃欲试,想要将我立刻正法。 我抬起头,泰然地面对他们每一个人。 “传玄医正道——云桑尊者,司武阁门徒——十三黑。”大司命命令道。 十三黑,不就是那个负责管理季无忧日常起居的孩子吗?大司命为何要传他过来,那云桑尊者又是为何而来? 云桑尊者冷漠地走上殿来,手中握着一个红布包。十三黑紧随其后,望向我的眼神中,有一半忧虑和一般不解。 云桑尊者跟威德颜天大帝以及各方天帝见了见礼,缓缓说道:“老臣云桑,应大司命之邀,前来指正叛党。” 十三黑跟着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地说道:“晚辈十三黑,奉命指认······真,凶。” “云桑尊者,你把证据仔仔细细地跟这个孽障说清楚。让他死个明白。”大司命吩咐道。 云桑尊者拱了拱手,说道:“微臣去给无忧尊者疗伤的时候,内室燃起了龙涎香,那龙涎香有活血理气的功效,与老臣的药石相得益彰。刚巧又见这僮儿添加香料,那龙涎香本是四海朝贡,即便沥干海水,初次燃烧的时候还会带着些腥气,但是这小童添加的龙涎香,一上来就是一股甜腻的气味。如果不是多年行医,很难分辨出这气味的不同。” 云桑顿了顿,继续说道:“老臣随即便起了疑心,又发现那香灰燃尽之后经有些黄褐色的物质掺杂其中。随即便明了了,是有人在这龙涎香中做了手脚。而这香恰恰是陆千里赠与无忧尊者。”十三黑无声地点了点头。 满座哗然。 龙涎香珍贵异常,四海进贡又十分稀少,除了各方天帝可以分到一些之外,外人很少会见到。我与龙族素来交好,与傲天学过功夫,解救西海龙王敖闰,为东海龙女请命,东海龙王对我更是礼遇有加,将自己御用的龙涎香分我一半有余。 但是,我素来不懂香料,更谈不上有燃香的习惯,便只把它当做一件珍贵的物什保存着。从未想过专门送给谁使用,只是那次十三黑说季无忧练功耗费精力,我才想出用香气缓和他的疲劳。 我不会在这里动手脚,东海龙宫更加不会。我回过头去,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我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给季无忧送龙涎的就是小叶。 “老臣仔细看了看那香灰,却意外发现了蛇胆草的粉墨。蛇胆草和龙涎香的颜色味道相近,但是燃烧之后的颜色却有很大差异,蛇胆草的灰烬是黄褐色,而它燃烧之时正好中和了龙涎香的腥气。蛇胆草虽说也是一味药材,可是他的毒性极大,长期吸入可导致人精神涣散,灵力外泄。”云桑尊者在一旁补充道。 “我带你不薄,你为何会害我?”我冷冷地盯着小叶,逼问道。 小叶淡然地看着我,漠然说道:“看眼前的形式,我明显会受到你的株连,你觉得这个时候嫁祸给我可有什么用处吗?” 我脑中轰然,眼前晕眩,不自觉的退后一步。一股邪气顶了上来,哇的一声,吐出一股浓血。 ------------ 第十四回 苦情狗血很暴力 小叶的一番话,让在场的各位天帝认为——陆千里狗急跳墙,想拉随侍作自己的替罪羊。 而那句“看眼前的形式,我明显会受到你的株连,这个时候在嫁祸给我可有什么用处吗?”说得实在是漂亮,那语气所传达出的感情,是多么的无奈与心寒? 我被他气得气血上涌,一股恶气从胸中顶出,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浓血。这不全是小叶气得,刚才典刑司长下手太狠,我已经被打出了内伤,小叶的话只是起了个催化作用。 灯盏担忧地看着我,她本想过来替我把脉,奈何却被众人绑缚,无法动弹。 在场地天帝纷纷议论起来,十三黑和云桑尊者在陈述我的事迹,我和小叶言语交锋,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一直不曾开口的威德颜天大帝震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上的“龙胆”(龙胆就是官员用的惊堂木,郭德纲说皇帝用的得叫龙胆,娘娘用的得叫凤霞。) 那声音振聋发聩,众人被那“龙胆”之声所震慑,瞬间殿内便恢复了平静。 “孽障,这么多人指正,你还不肯认吗?”威德颜天大帝怒曰:“可惜人证俱在,也由不得你抵赖。青色琉璃魄在你的谷中发现,龙涎香是你提供的,你的辩驳苍白无力。无论如何,孤王都会将你绳之于法。就今日!” “传四大护法。把这些混账押到诛仙台就死。” “领命!” 威德颜天大帝坐下四大护法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他们的能力与司武阁四大高手不相上下,负责保护威德颜天大帝的安全。 这四位孔武且健硕,轻轻松松地将我和小叶拎起来,再分别将我俩扔进囚车。 灯盏跪在原地,目送着我和小叶远去,我看着她,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不解。 “你现在还看不出吗?灯盏跟你根本就不是一条心。”小叶在囚车上喊道。 小叶死不足惜,灯盏能够免却一死我固然欣慰。但听了小叶的话,也开始觉得刚刚的情形有些蹊跷。 威德颜天大帝说“将那个孽障及那个随侍押到刑场”,他并没有说明是将哪一个随侍押到刑场,可四大护法为何如此心照不宣地绑了小叶,放弃了灯盏? 身后传来小叶如魔咒般地声线:“他们一直都在算计你。灯盏只是他们派到你身边的眼线······” 小叶的每一个字都在刺激着我那脆弱地神经,如今他的话,还值得我去信吗?灯盏是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那你又是什么? 他们只是公布了我的罪状,却没有拆穿小叶的间谍身份,究竟是何用意,我参悟不透。我只知道,若是牺牲我能够达成什么目的,他们肯定不会留情。 我现在只恨,早早地研制出修补天柱的方法,丢了自己在天界立足的唯一筹码。 天界对待内奸的手法,非常残酷——分魂断魄,永世不得超生。 以往都是看别人被绑在诛仙台上受刑,今日却轮到我了。 我和小叶被并排绑在诛仙台的立柱之上,我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安详,毫无惧色。小叶发现我盯着他,于是朝着我笑了笑,用唇语说道:“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情。” 威德颜天大帝他们这次是来真的,典刑司司长已经在台上祭奠天地,旁边大司命宣读着我的罪状。小叶被定了个从犯的罪名,灯盏被判收押。 前来围观地天众越来越多,他们远远地看着,远远地议论着,远远地猜测着。 偶然地,我在人群中发现了灵鹤的身影,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小臂上绑缚着黑纱,一脸惜别之色。她的身边还站着木姬,上关花主等姐妹,但这些人中也只有灵鹤穿了一身丧服。 也许灵鹤才是最舍不得我的那个人,或许她只是单纯地送我一程而已,我应该感激她,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的心,从小叶叛变的那一刻开始,到威德颜天大帝宣判我死刑之时,就已经出现消亡的趋势,直到现在依然完全停止跳动。什么情爱,感激,愤怒,恩怨,在我眼中已化作无根的浮萍,离巢的飘絮。 我是石头,心对我来说本来就可有可无。 自从胸膛中少了那个温热的跳动,我就不再思念步纤尘了,我甚至觉得,她只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人格而已。以前为了集齐琉璃魄、拖着病弱地身躯不肯自愈、受尽噬心腐骨的折磨、同命运和天道的斗争······这些,即将化作我记忆中的泡沫,与我这个本体一起烟消云散。 我用那些奋不顾身的执拗,换回一场虚空,但我尽力了。将死之际,我对步纤尘的歉疚也荡然无存。我默默地呢喃道:“我欠你的,今日就当还清了吧?” “你看,前方就是天之涯,你为了修补天柱甚至想过牺牲自己。可如今你被冤枉,他们可曾听你解释?”小叶冷冷地说道。 我回复道:“托您的富。要不是你在龙涎香中动了手脚,把青色琉璃魄藏在我的房间,我也不会如此落魄。而你终究棋差一招,算计来算计去,还不是把自己给搭上了?我始终不明白的是,你究竟跟我又多大的仇恨,居然想到这些招数对付我?” 小叶呵呵一笑,装傻充愣地说道:“话不能这样讲,我可是被你连累了。我区区一个随侍,还不是主上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龙涎香是你让我送去的,青色琉璃魄是魔界赠与你的,只不过是你傻,根本不会藏匿青色琉璃魄。” “那日咱们去寻万年桃,你很早就来我房间叫我,想必那个时候琉璃魄就在你手中了吧?怪我疏忽,只因你也曾是琉璃魄的宿主,我便没有怀疑过。”我回忆起当日的情形,小叶来我房间找我,当时他的眼神曾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我的衣柜。我当时并且在意,只是催促他一起下楼。他曾经身上带过琉璃魄,身上始终都有琉璃魄的气息,所以他能够顺利地将青色琉璃魄藏在身上,而不被我发觉。 “你很聪明,但是这聪明对你一点用都没有。你的智慧全用在无用的东西上,所以注定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小叶狠狠地诅咒道:“只可惜,却还有人想要重用你。” 我疑惑地望向小叶,小叶朝我递了个眼色。 典型司长已经祭拜完天地,举起金丈朝我轻轻一指,我身上的衣物瞬间换成了一套囚服,身上的绳子变成铁蒺藜,紧紧地箍着我的身体。 分魂断魄之刑,已经开始了······ ------------ 第十五回 屌丝不完全逆袭 典型司长引出十三道金雷,准备每隔一个时辰向我掷来一道。 早在第一道金雷向我劈来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开始混沌了,然后视线变得模糊,听觉完全丧失······· 这金雷果然厉害,我恐怕都挨不过三道,我以为分魂断魄会是个相当漫长,且痛苦的过程,但以眼下的的形势来看,我很快就会死掉。 最痛苦的应该是那些看客。分魂断魄的场面何其残忍,他们却不得不守在这里观摩,这后果就是使自己脆弱的心灵蒙尘,也许哪个午夜梦回之前,就是被我今日的惨象所惊惧。 这是我在天界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忆。 早在我走上诛仙台的那一刻,就已经明了,也许这里就是终结我一生的地方。 此时此刻,我并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想起自己一生的事情。因为,这四千多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半刻也回忆不完。 直到我的意识完全消失的时候,也许那时我已经死了······弥留之际,所想到的最遗憾的事情却是,没有目睹天魔之战。 现在,我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我只知道有一个毁灭性的力量正朝我砸来······ 人生有无数种可能,可结局却是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那个。 ※※※ 如果把命运比作花猫,那我必定是花猫手中的那个不知所措的老鼠。身为老鼠,我对那只花猫的评价是:心理阴暗,并且变态。 它总是让我觉得还有放手一搏的希望,但自始至终它所传递给我的都是无奈和绝望。 这一次,也是同样。 如果我知道自己恢复意识后,身处魔界,并且魔界至尊就守在身旁,我宁可从此死去。 “醒了就坐起来,别倒在床上装死。”螭龙阴测测地说道。 我闭着眼睛希望自己死了,希望螭龙也是死的,魔尊也是死的。 “欢迎回来。”通天魔尊淡然地说道。 我以为有谁进来了,可赤炼却趴在我身边,温言软语地提示道:“原来,咱们是一路的呢。” 我对这个女魔头深恶痛绝,对这样近的距离更是无法忍受,况且她身上那股刺鼻的腥气一股又一股的冲入我的鼻腔,难受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分魂断魄”。 我“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并本能地将赤炼甩到门口,然后蜷缩在石壁的一角,谨慎地盯着在场地每一个人。 通天魔尊异常和蔼地望着我,那神色让我差点忘记了他的身份。 “很意外吗?”通天魔王慈爱地说道。 我感觉到自己明显地颤栗,却故作轻松地说道:“你们魔众向来都是出其不意,意外制造得太多太滥,也就不意外了。” “你们魔众?”魔王若有所指地说着,然后忍不住狂笑起来,对着螭龙和赤炼说道:“你们听听,他居然还说什么‘你们魔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螭龙双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角,用那无比犀利地眼神嘲笑着我。魔王朝他打了一个手势,螭龙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递到我的面前。 说实话,我现在对自己的处境十分困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还是座上宾,是安全还是危险。 我不知道通天魔尊是什么用意,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于是,我顺从地接过螭龙手中的铜镜,十分配合地将铜镜摆在眼前。那镜中的影像—— 我发誓,这是我醒来之后受到的第二次打击,甚至有种自裁地冲动,因为我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模样。 我默默地将铜镜压在身下,隐忍地问道:“我想知道怎么回事。” 通天魔尊傲慢着,没有理会。 螭龙朝我走近一步,用一种嘲笑地口吻说道:“故事很长,我的时间有限,我就捡重要的跟你说了。你其实是魔众,骨子里就是魔众,只不过入了天众的道法,现在,回归了而已。” 我冷哼一声,道:“你们以为救了我,再把我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就能让我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十分嚣张地狂笑几声,把握好时机,让笑声戛然而止。 我横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未免太低估我的智商了。我虽然被天众排斥,但是也不屑于与你这种人为伍。不要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秘密,因为我——全都忘了。” 赤炼娇笑道:“君上,这一只,是我魔界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细作了。入戏太深,还把自己当做不可一世的天众呢!” 通天魔尊拂袖,转身,迈着大步,留下一串狂妄地笑声。 “他需要时间,赤炼,螭龙,随我走吧。让他冷静片刻。”通天魔尊吩咐道。 赤炼和螭龙互相递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取出屁股底下的铜镜。 “嘿!千万别出天魔边境啊,你现在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天众千刀万剐。”赤炼不知何时折返回来,吓得我扔出手中的铜镜。 赤炼将铜镜拾起来,朝石床上轻轻一丢,对着我吐了吐信子,十分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我黑着脸,不去看她。不知过了多久,耳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却发现一个巨大的,浑圆地肉球朝我这边走来,准确地说应该是挪来。 离近后我才发现,那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只因为太胖,四肢和头颅都嵌在躯干里了,整体看上去就如同一个肉球。 他手中拖着一个黑曜石打造的盘子,盘子中放了一件深紫色的衣服。我想那大概是给我准备的,于是下意识的扯了扯身上的囚服。 “西方护法,请更衣。”那肉球一样的老头子,和蔼又恭敬地说道。 我竖起眉毛,一板一眼地提示到:“我叫陆、千、里。不叫西方护法。” 肉球一愣,然后释然道:“对。可您现在已经是西方护法了,老奴品级太低,还不够资格称呼您的大名。” 我有些懵懂,暂且不排除已经失忆的可能。 可我记得自己曾经是天器属六代尊者,这又该怎么解释? 我鼓起勇气,再一次窥视自己镜中的样子,想要借此让自己混乱地思维稳定下来,只是那副尊容却让我变得更加沮丧了。 我觉得形容男子的词汇,有两个就够用了,一个是“硬气”,一个是“阴柔”,而我现在的样子介于两者之间。 我以前走得可完全是“硬气”加气质的路线,虽说不及小叶的玉树临风,略逊凤翎的温文尔雅,稍欠季无忧的落落大方。但总体而言,还是很讨喜的形象。 如今的形象,却怎么看都觉得讨厌。 ------------ 第十六回 不知道是吉是凶 我不知道魔界中人的装扮为何与主流趋势背道而驰,但我猜测这一定是他们标榜个性的象征。 我让那个肉球打一盆清水过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然后悲剧的发现,眼下的印子果然是个刺青,也就是说——我毁容了? 那团刺青的风格明很抽象,因为我说不清它究竟是火还是云,总之只要脸上有了刺青,就是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眉毛也太犀利了吧,这眼梢吊得也太嚣张了吧!为什么总给人一种心机重重地感觉,我在诛仙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头发······”我惋惜地梳理着自己蓬乱的银发,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觉。 那肉球一样地老头子撑起那套紫色的衣衫,恭敬地说道:“西方护法,请换下身上的囚衣吧。” “也好。”我欣然接受,因为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气节这东西,真不知道怎么用呢。 我换好衣服,仔细地在镜中照了照,这气质跟魔界的风格很搭调,随便走到哪里,都能让人看出我是个魔头。 “老先生怎么称呼。”我问那个肉球说道,但看那老头满头的乌发,心里有些嫉妒。 “护法叫老奴肥四就行。”那肉球说道。 果然名如其人。我问道:“肥四爷,您老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肥四,听我管他叫“肥四爷”诚惶诚恐地朝我拜了一拜,说道:“哎呦,您可别这么叫我,要是被人听了去,非得笑死我不可。” “好的。”我继续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肥四道:“是赤狐仙君将您救回来的。” “赤狐仙君?你别告诉我,那人叫做叶醒。”我心有余悸地说道。 肥四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心中怄火,却见肥四继续说道:“我听君上和赤炼仙君闲谈,说您在诛仙台上被解除了封印,然后释放出了体内的魔性,打伤了好些个人。” 我听着有些离奇,那时候我明显感到自己快要死了,他居然说我打伤了人。 “赤狐仙君,趁乱挣脱了绑缚,然后和你一起逃回来的。”肥四说道。 “就这么简单?”我问道。 肥四想了想又道:“当时的场面应该很混乱,过程应该很复杂。” 可我还是接受不了自己是魔众的现实,便问肥四道:“那我一点灵力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被封为西方护法,你们魔界任命官职都这么随便吗?” 肥四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魔君自有道理。” “谁说你一点灵力都没得?”门外传来一个相当熟悉的声线。 来人似乎很意气风发的样子,肥四恭敬地站在一旁,朗声道:“小的恭迎赤狐仙君。” 那赤狐仙君到底也是位故人,我的抵触心理便没那么强烈了。可他进来的那一刹那,却让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那赤狐仙君的扮相,让我不禁想起灯盏,她中曼陀剧毒之后,就特别偏爱红色。赤狐仙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赤狐不愧被称作赤狐,我乍一眼看去还以为他是一根长着玉米须的红辣椒。最可气的是他那一头窗花红的头发,竟然被他一本正经的束了起来。 “谷主,别来无恙。”小叶笑道。 我尴尬地提示道:“现在他们都喊我西方护法。” 小叶挑了挑他那窗花红的眉毛,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看来魔君多虑了。” “小叶,你为什么会归顺魔界?”我心平气和的问道。 小叶走近几步,阴沉沉地说道:“自然是因为魔尊德高望重,法力无疆了!除了效忠魔尊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所以你根本不是小叶。”我试探地问道。 赤狐扯了扯嘴角,道:“是不是又能怎样,不过一个名字,一个叫法而已。” 绝不是仅仅换了个称呼那么简单。因为小叶的审美能力超出这个赤狐仙君很多倍,我想这就是“嗜心诀”的最后阶段,从内而外地将受害者魔化,我看着小叶又一次陷入深深地自责中去。 “是你救了我吗?在诛仙台。”我问道。 小叶轻轻地抚了抚头发,懒懒地说道:“我此番前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情。魔尊说,你原本就是魔界的能源石,只不过被风雨日月的灵力掩盖住了魔性。轩辕道经过灵山的时候,本想将你击毁,但是担心因此释放出你体内的魔性。也怕你被魔界的人接回去,所以把你带回天界教养着。” “你撒谎,如果我真的是魔石,为什么师父还会选我做继承者?我师父明明说过,他是见我有了灵性才不忍将我连造成武器的。”我冷静地分析道。 小叶说道:“那不过是他骗你罢了。魔众和天众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做上级的走狗。你当时一心向着天众,况且无人能够解除你身上的封印,又杀了那么多魔众,所以轩辕道对你很放心。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在他历劫以后,那帮人就按捺不住杀你的冲动了。” 我静静地听着他胡说八道,心情十分复杂。 “他们终究是容不下你,忌惮你,所以他们想要除掉你。他们以为将你分魂断魄,重新变回魔石就相安无事了,可殊不知那分魂断魄的金雷,恰恰是解封你的关键······” 我打断小叶的话道:“我们逃出诛仙台的时候,都伤到了什么人?” 小叶冷哼了一声,道:“你能想到的人都和你交过手,你的灵力太稀奇,他们不知道怎么对付,他们想到对付你的手段的时候,你已经逃走了。我说了你都不信,你是自己逃回魔界的,并且是你救了我。” 短短地几个时辰之内,我已经被震惊得外焦里嫩了,颓然地坐在石床上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小叶仔细地打量着我,恭维道:“谷主,不,现在应该叫做西方护法,你的前途无量呢。” “难道魔界不会把我变回能量石吗?这对他们而言,简直轻而易举。”我绝望地说道。 小叶摇了摇手指,说道:“不,你的利用价值远远高出了能量石本身。四千年的天众生涯难道是白过的吗?” 我脑中惊雷一阵,软软地瘫坐在石床上,显得格外的无助和恍惚。 ------------ 第十七回 情况现在很复杂 通天魔尊大概想利用我在天界四千年的生涯,窃取天界各方的机密,这是我能想到他接纳我的唯一理由。 我想过不了多久,天界就会派刺客来杀我,我知道的确实太多了。 天界会派人杀我,是因为我懂得如何毁灭天众的武器,而天众整体更换武器又是一个相当浩大地工程,最简单高效的方式就是直接弄死我。我想到时候我一定会反抗,但回过头想想,若是魔尊命令我引爆他们的武器,我究竟该不该顺从呢? 我想我是一个有原则的魔众,而不是一个堕落的灵魂。我大概会保持中立吧? 无论师父当年收留我出于什么原因,毕竟他毫无保留的将所有本事都传授给我,甚至选我做他的继承者,这份恩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怀的。 我现在能够想到唯一的回报方式,就是保持中立,这样至少可以减少天界舆论对我师父的谴责。 轩辕道的名声,随着陆千里的魔化而狼藉了,听小叶说,天界现在骂声一片,矛头统一指向了我和轩辕道。不知道向云天和季无忧听了之后作何感想。 我想他们一直维护我的做法是正确的,如果他们继续忍受我的过错的话。 这次,我分明是被人冤枉的,我想,天界应该不会在意这一点了。因为,我骨子里就是个魔众,冤不冤枉都是个祸害。 如果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我宁愿从来都不认识轩辕道,那样的话,我将会是一个洒脱的魔头,纯粹的坏蛋。讨厌的轩辕道,向我灌输了太多的道德恩情,这让我现在很纠结。 我想这就是师父的阴险之处吧,他当时一定是这样考虑的—— 与其让这魔石落入魔族手中,增加他们的能量源,倒不如搬回我天界教导,即使日后被魔界认回去也不会对天界造成伤害。这样便和毁掉这魔石无异了,岂不妙哉? 最后,我发现自己也跟着谴责起师父了,虽然,错的并不是他。 ※※※ 小叶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叶了,嗜心诀对他的腐蚀过深,他的灵魂已经化作红狐,算是随了自己的心愿。 我听说他现在每隔三日便要生啖人众的血肉,否则便会化作一滩脓水。无论他现在的人格还算不算是小叶,我都替他感到痛苦。 小叶比我可怜数倍,我无权制止他的行为,更没有资格对他评头论足。 至于我另一个朋友灯盏,我听说她是季无忧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吃惊,我为她感到高兴,至少我们三个中还有一个能有个好一点的结局。 最后,我还是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虽然魔尊反复证明魔众会不计前嫌的接纳我,但我相信那隔阂不是我换个身份就能够改变的,魔界的体制大体和天界一致,环境也没太大差别,早先天界把魔界描述得太可怖了,如果有机会一定回去跟他们普及一下,呵呵,大概没机会了。 今日,通天魔尊传我去问话,但确切的讲我只是和他做了个思想汇报而已。他大体上问的问题就是“在魔界住得习不习惯”“灵力恢复几成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这种风格的问题。 这些还好应付些,我最怕他问我天器属的事情,或者天界其他什么地方的事情。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如果我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会不会被他变成能量石?这可说不定,只要我没了利用价值······ “孤王觉得你没有必要把自己打扮成原来的样子,因为那不是真正的你。"据说通天魔尊看我原来的扮相很不顺眼,就命令赤炼仙君把我的形象捯饬成于魔界搭噶的样子。 “回君上的话,我觉得还是原来的样子好一些,否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样和通天魔尊说话好别扭啊,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可是我想做大人,但天界已经不需要我做大人了,我固然看不上魔界,但至少这里是我唯一可以栖身的地方。那么通天魔君倒算是我半个恩人了。 通天魔尊点了点头,说道:“你身上现在还残存一些天众的气息,明日去墨池里洗一洗。东方护法会传授你一些灵力武学,你用一用心。” 我听说他要我去墨池洗澡,生怕洗完后自己会中了什么魔咒,丧失本我的意识,就像小叶一样。 通天魔尊看我有些犹疑,便问道:“西方护法,你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问题?”我想这应该是个好机会,我便道:“我想问,西方护法是干什么的。” “这个······”通天魔尊想了想,我真不理解身为群魔之首,连自己家臣的职责都答不上来吗?但当他告诉我“西方护法”的作用时,我瞬间就石化了。 “西方护法,是一个官职。干什么的······没有特别要求。你看你最擅长什么好了,比如说,打造武器什么的。”通天魔尊说道:“或许你可以考虑在魔界弄一个‘魔器属’” 这个提议太坑人了,听他的口气分明是让我负责所有魔众的兵器呢,我好不容易从天界脱身,到了魔界难道还要继续当炼师? “可是小天狼在位(西方护法)的时候,据说是战神。”我弱弱地提醒道。 通天魔尊大手一挥,指着螭龙说道:“魔界已经有战神了。就是缺少一个打铁的。” 打,铁,的?难道在他眼里,炼师这么伟大的职业竟然只是个铁匠?也难怪,他们,不对——是我们魔界至今都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兵器。 我想通天魔尊接纳我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我在天界的四千年生活经历,他可能只是想在魔界设置一个制造武器的机构,在养几个“打铁的”。 好一个骄傲的老头子!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好好打铁吧。”我臣服了,必须进入角色,时刻明确自己的身份——魔众。 ------------ 第十八回 得有一个好心态 得了通天魔尊的谕旨,我必须跟着东方护法去墨池洗掉身上残存的天众气息。 我其实特别担心自己从墨池中爬上来后,会出什么变故,比如说——变丑,变矬,变白痴······ “西方护法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呢,莫不是还没有忘记在天界的生活?”螭龙嘲笑道:“只可惜你在不情愿,过去的事儿只能缅怀了。注意我的重点‘只能’二字。” 我故作轻松地斜了一眼螭龙,道:“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的。就只会说些风凉话。” “矫情!”螭龙这样评价道,我听了十分不开心。 “不懂了吧,打个比方:你娘养了你四千多年,常常怂恿你去骂隔壁的大婶,你骂了隔壁的大婶之后,你娘奖励你,你拿着你娘的奖励正在沾沾自喜。后来她忽然告诉你,隔壁的大婶才是你娘,你娘不要你了。你就只能去隔壁找大婶,但你骂了隔壁的大婶,现在还得叫她娘,她别扭,你是不是也一样别扭。”我跟螭龙分析道。 螭龙铁青着脸,我笑嘻嘻地说道:“请自动屏蔽我的重点。” 螭龙一拳打了过来,那拳风力道极其霸道,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拳头,最终没有打在我的鼻子上,而是停在了当空,我以为是螭龙忽然改变了揍我的主意。当我看到从螭龙背后平移出来的,风情万种的赤炼神君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 “谢谢你救了我。”我讨厌赤炼神君,不代表我可以没有礼貌。 赤炼瞟了我一眼,来不及理睬。她用手勾了勾螭龙地下巴,挑逗道:“打人不打脸的道理不懂吗?更何况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螭龙被她施了定身法,只能气势汹汹地看着我们,一句话都说不了。 我的天哪,为什么一见这女人就有种被揩油的感觉。 赤炼朝我走近两步,我不自觉地退后两步。赤炼淫笑道:“你为什么总是躲着人家?” 我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对赤炼说道:“我没有啊。” 赤炼又朝我走了几步,我连忙伸出手去格挡,急忙自救说道:“是这样的!我一见到漂亮的姑娘双目就如同被千万根针瞎了一样全身剧痛经脉逆行如五雷轰顶严重了会导致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 这句话太长,我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以光速辩解完了,却见赤炼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那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高智商生物鄙视了一样。 大概我刚才的反应有些脑残,而赤炼神君刚好讨厌脑残的男人,所以她对我的兴趣就渐渐地减少了。 赤炼轻轻地推了螭龙一下,螭龙立刻便活动自如了,他忽然伸出右爪,“嗖”地一下伸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衣襟,又“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我们的距离非常近,这让我觉得——螭龙的皮肤有些干燥。 螭龙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这里是魔界,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天界。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否则的话我一掌劈死你。” “哎呦,我的龙哥哥呦。可别吓坏了这小生,你瞧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让别人看见了定会说你恃强凌弱。您好歹是个战神呢,怎么跟这等小角色动气?”赤炼殷勤地捶打着螭龙地肩膀,不还好意地看了我一眼。 螭龙大概觉得赤炼言之有理,于是一把把我放了开。 “跟我去墨池!”螭龙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跟在他的身后,可是赤炼却跟在我们背后。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我实在忍不住了,便对赤炼说道:“大姐,我们去墨池洗澡。您就别跟来了好吗?” 赤炼一愣,旋即狂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厮,真真儿是——自恋。我赤炼仙君何等人物,不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妄想着成为我的入幕之宾。” 我凌乱了,心道:你一个女人动不动就朝人家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到最后还说别人妄想成为你的入幕之宾,是想笑死人吧? 赤炼说道:“等一下,我和东方护法会传授你一些修习魔道的心法和基本技能。你浸在墨池当中会增加功效而已。不过你不用怕,我可不稀罕看你那瘦骨如柴地胴体。” “这样啊,那陆某真的是小人之心了。”我恭维道。 赤炼和螭龙如何指点我入道暂且不提,无非就是些烦死人的心法要诀,与其说传授,倒不如说是填鸭。 不过经过墨池的洗礼之后,我身上两股相斥的道气就只剩下一道了,就是说我现在是一个完完整整地魔众。 螭龙说过不了多久,我的攻击力和战斗力就会恢复到我在天界的水平。他大概不知道我在天界是什么水平,说实话,也不是很能打架,只不过是善于利用武器罢了。 我想在魔界的话,应该有必要提升一下自己的攻击能力,和以前不同在这里要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很有可能会被杀掉。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螭龙道。 我呵呵一笑,搪塞道:“我发现我现在有些崇拜阁下了。” “为何?”螭龙问道。 “您在魔界的地位一向不高,被排放到东海作卧底,也只混了个巡海夜叉的职位,可只经历了一次渡劫之后,就取代了魔界战神小天狼的地位。我想当初天魔大战我在战场上遇到现在的你,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我客观地说道。 螭龙听了也十分满意,向我传授心法要诀什么的就更加用心了。 看来阿谀奉承对待这种人应该算作杀手锏了。我忽然发现自己十分阴险,但我想今时今日“阴险”这个词对我而言,应该算作褒义词了吧? 我发现只要我稍稍谄媚一些,就能和螭龙相处的非常和谐。这就注定了,我在魔界根本不会交到朋友。 如果小叶没有中螭龙的“嗜心诀”的话,我可能就没有那么孤单了。但如果小叶没有中“嗜心诀”我也不会被发现是魔界中人。 但我还是很担心小叶,即使现在所有人都管他叫——赤狐仙君。 ------------ 第十九回 赤狐嗜血祸人间 失去了本我的意识,又丧失了自我的机能。那么对这种人而言改变生物属性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自打小叶丧失了自我和本我,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他这一生真够分裂,从他跟着我那天开始便分裂成白狐和叶醒两个人格,如今有兼顾了一个赤狐仙君的人格,并且后者非常强势直接控制了前两个人格。 这就导致了他如今嗜血,阴鹜,残忍的个性。 我一方面害怕小叶,一方面又担心他的处境。我听说他住在魔界尹华山玲珑窟中,便让肉球肥四引着我去尹华山找他。 肥四跟我说道:“赤狐仙君的人缘不好,听说得罪过赤炼仙君。赤炼仙君联合各山各洞的神尊疏远赤狐仙君,咱们何苦去跟他套近乎?” 我看着肉球肥四,见他行走起来艰难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如果你怕被我牵连的话就回去好了。” 肉球肥四憨憨笑道:“这话说得。我既然是您的家奴,那自然是与您荣辱与共的,你的决定就代表我的决定。我只是向您提点一下,您刚到魔界根基还不稳,实在不应该四处树敌的。” “那就谢谢您了。”我道。 肥四受宠若惊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玲珑窟在哪里呀?"我问道。 肥四朝远方望了望,说道:“翻过这座山就到了,老奴听说赤狐仙君之前是您的侍从?为什么到了魔界就不肯跟咱们亲近了呢?” “肥四。”我沉静地说道:“你知道第二种解除嗜心诀的方法吗?” 肥四惊愕道:“原来赤狐仙君是中了嗜心诀?我还以为他是随着您来魔界的呢。” “你知不知道?”我追问道。 肥四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奴无能。在魔界伺候这么久,只听过一种方式解除“嗜心诀”——身上涂满至亲至爱人的鲜血。除此之外再也没听说过别的。但老奴以为,无论是人是魔,只要是死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难道只有死了才能了却他一切痛苦?”我喃喃道。 肥四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也未必,先前魔众死了魔君会放他们的魂魄去幽冥司报道,如今要是魔界里死了魔众,魔君就会把他们的魂魄供奉在——奈何大殿,生前什么样死后就什么样。直到和天界一绝高下的时候才被放出来,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永不超生。” “两者有和区别?”我问道。 “一个是主动,一个被动。”肥四唏嘘道:“这个时期还是好好地保住性命重要啊。” ※※※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玲珑窟,从洞口朝内望不到尽头,里面传来“嘀嗒嘀嗒”的落水之声,显得十分潮湿。靠近洞口,一股腥腐潮湿之气朝我扑来,我忍不住跑开干呕起来,那味道明明就是人众尸体腐烂的味道。 小叶如今就住在这里吗?他那么爱干净,是怎么忍受这一切的呀? “你来这里干嘛?”冷冷地问候。 我悔过头去,正撞见小叶淡漠的目光,他的腋下还夹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众。 “很吃惊吗?”小叶瞟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朝洞内走去。 我跟着他走入洞窟,用手捂着鼻子,一不小心被一个物体绊了一跤,仔细一看却是个粉色地骷髅。 “小叶······”我心痛地说道:“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小叶瞟了我一眼,道:“莫名其妙。” 他蒙住人众的眼睛,刚要去拧他的脖子,忽然抬起头来对我说道:“哎,你躲远些,要不就把眼睛蒙起来。否则被本尊吓到,我可不负责。” “没关系。”我默默地站着,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气来,胸膛里生出一股翻腾的气流,逼得我眼泪险些掉了下俩。 小叶吃人吮血的场面太过恐怖,我不忍描述。 只待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嘴角,才走上前去,递给他一方手帕。 小叶一愣,道:“这不是步纤尘的遗物吗?你不怕我给弄脏了吗?” 我道:“是她的又能怎样。手帕不就是藏污纳垢用的吗?” 小叶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去接那方手帕。 我道:“我如今在这世界上,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哼哼!”小叶自嘲道:“我陷害你,你还把我当朋友?” “你谦虚了。”我道:“追本溯源,还是我害你害得厉害。如果我不取走你身上的琉璃瓶,不试图改变你的命格,你也不会有今天的。” 小叶思索了一阵,说道:“嗯,确实。你确实对不起我呢。” “我听说你得罪了赤炼。”我问道。 小叶轻蔑地扯了扯嘴角,道:“那个见风使舵的贱人,明明说好让我当北方护法,谁知却只给我弄了个玲珑洞窟洞主的职位。还不如在天界给你当下人自在呢。” “小叶。”我郑重地说道:“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下人。” 小叶轻哼一声,不再理我。 “我陆千里一无是处,在天界处处遭人嫌弃。最值得庆幸地便是结交了你和灯盏连个朋友。虽然你们都是卧底,但我能感受到你们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如果不是他们让你中了嗜心诀,我想我们会一直那样洒脱地活着。”我道。 “你少跟我煽情。本仙君家里只讲交易,不讲情义。”小叶打断我的话,说道:“如今各方神尊都与我交恶,我若是能攀上你这么个靠山,我想他们也不敢对我颐指气使了吧?你既然记挂着咱们过去的情义,倒不如扶植我为幕僚。” “我现在的地位尚不稳固,若是能有你这么个谋士在身边,也好过一个人摸爬滚打。”我试着用一种交易的口吻说道。 小叶显得十分受用,仰起头来得意地说道:“我就不信,泱泱魔界,全凭她赤炼一人出谋划策了吗?总有一天我会让她拜服于我的权谋之下。” 我看着小叶狰狞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真的要接纳这个吃人的魔头吗? 我说道:“既然,你进入我的势力集团。那么就是我的属下,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小叶问道。 ------------ 第二十回 谁糟践了你的梦想 小叶经过一番考量终于同意再与我结盟。 但我实在无法忍受他吃人的行为,所以跟他约法三章:第一,不准对老幼妇孺下手。第二,对大贤大孝之人不得下手。第三,不得对家中独子下手。 小叶一一同意了。但我觉得这并不能改变他吃人的事实,不管他吃的是好人坏人,总之吃人就是吃人。这种罪过,即使到了冥界也会受到惩罚的。 “以前没有概念,现在倒觉得人肉也别有一番风味。”小叶舔舔嘴唇,回味无穷的样子。 我心有余悸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因此而内疚。没想到······” “哼!”小叶愤愤道:“我为什么要内疚?人吃百兽也未见那个内疚过的。人可以吃万物,万物为何吃不得人?” 我淡淡地说道:“人众是天神嫡子,百兽为天神家臣之子,你懂的。” 小叶轻蔑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枯骨,不屑地说道:“那有怎样,还不都成了本尊的盘中餐。我吃了这么多人,也未见他们父神来惩戒我,想必你那传说是假的。” 我摇了摇头,又道:“总之,你如果非得吃人,就吃那些大奸大恶之人。这样我可以勉强认为你是惩恶扬善。” 小叶同意了我的提议。 这一日,小叶嗜血症犯得厉害,在我的洞府中生不如死,那窗花红的头发落了满地都是。他艰难地喘息着,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 他今天本该去人间捉人的,但我先前绑了他,所以他现在不能活动。我害怕他骂我,所以随便找了个抹布就把他的嘴堵上了。 肥四噔噔噔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西方护法,我把鬼医请来了。” 鬼医,魔界掌管药理的仙君,自从九十九重魔界打通以后,魔众的自愈能力加强,医道渐渐没落。所以通天魔尊撤去医道的机构,鬼医被贬为庶人。 鬼医无奈归隐,过起了穷困潦倒的日子。 前些日子无意间听肥四提起这个人,便仔细询问其来。方知鬼医其人正是玄医正道云桑尊者的师兄,二人均是医祖的徒弟,鬼医可能更胜一筹。 我本以为魔界里没有医道,意外地发掘鬼医其人之后,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求他来看一看小叶。 虽然“嗜心诀”连云桑尊者也解不了,也许鬼医会有不同的方法。 鬼医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依老夫所见,玲珑洞主还是有救的。”鬼医煞有介事地说道。 我连忙揖礼,说道:“老人家请讲。” “您只需找来他至亲至爱的人,以匕首割破那人的手臂,挤出一碗血来。然后涂在玲珑洞主的全身便可。”鬼医得意洋洋地说道,似乎是在卖弄。 我心如死灰。别说小叶现在丧失了本性,就算他还是原来的他,也没再没有什么人是他至亲至爱的了。 “其他的方法呢?”我问鬼医道。 鬼医托着腮,喃喃说道:“没有了。如果在中这蛊惑前期,老朽还有把握解开,只是他现在中蛊惑太甚,除非······” “除非什么?”我问道。 鬼医环顾左右,伏在我的耳边,悄悄说道:“除非让下蛊之人——中“嗜心诀”。” 我一惊,小叶的嗜心诀是螭龙种下的,螭龙的能力高我百倍,我哪有能力给螭龙下嗜心诀,更何况我也不会。 我问鬼医说道:“鬼医您可有方法,压制小叶心中嗜血的欲望吗?” 鬼医思量良久,缓缓说道:“有,只是那药丸只能维持三日药效,三日过后,玲珑洞主还是嗜血如命。” 我朝鬼医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请老先生赐药。” 鬼医点了点头,说道:“没有问题。但是我想请西方护法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想只要鬼医不要我的命,或者不让我去杀谁。我都可以考虑的。 鬼医见我似是默许的样子,缓缓说道:“我想留在西方护法身边,做您的幕僚。” 什么?幕僚!我才来魔界几天,根基还没扎稳就有人来做我的幕僚,难道是通天魔尊安插在我身边的间隙?更值得玩味的是:魔界神尊居然可以豢养门客。 我事后问肥四这里的规矩,而肥四则跟我解释道:“在魔界,凡是护法请来来的全被视作护法的幕僚。否则这人从护法府邸走出去,也再没其他人会接纳他们了。如果您刚刚跟我一起去山里找鬼医的话,他就不会申请做您的幕僚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 我问肥四:“那么他会对我忠心耿耿吗?” 肥四笑道:“反正我会对西方护法忠心耿耿。” “为什么?”我问道。 肥四似笑非笑地说道:“因为西方护法长得有些像肥四死去的孙儿。” "哦,谢谢。”我淡定地说道,心里琢磨着肥四的话,总觉的有些不是滋味儿。我得感谢肥四的孙子。 肥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肥四那肉球一样的身子,真的很难想象他孙儿是何等尊容。我甚至有些怀疑肥四眼中的世界。 肥四憨憨笑道:“护法别见怪。肥四没有别的意思。” 我摇了摇手,表示并不在意。 肥四又道:“其实老奴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的。” 你别告诉我,你是得了肥胖症或者别的什么暴饮暴食症才胖成这样。 肥四看了一下我的眼色,又道:“只不过我们爷孙得罪了先前的西方护法,让他软化了筋骨,头部和四肢瘫入躯干,才变成这样的。我那孙儿熬不住就自杀了。” 肥四说着说着就流起了眼泪。 我安慰了他一番,但心思大多在小叶和鬼医身上。 螭龙得知我在山中请回了鬼医,并且收做幕僚。频频登门骚扰,无非就是跟我炫耀他的灵力多么高深诡谲,警告小叶不要妄想解除嗜心诀的蛊惑等等······ 但是螭龙未免太过看清我和小叶,我们现在虽然没有能力对付他,但不代表我们没有办法对付他。 以他在魔界的势力和口碑,如何不让通天魔尊头疼?我想这大概就是通天魔尊让我一个半废之人担任重要的西方护法的职位的重要原因了。 ------------ 第二十一回 我不折磨小叶了 我这一生何其失败,时至今日便是不言而喻了。如果可能真希望以一种舒适的姿态离开这些纷争。我那些所谓的精神支柱啊,是被寄生了多少生物呢?外表光鲜内里中空的现实啊,是要以多么明媚的言语来欺骗这个世界,还有自己? 以上是赤狐梦中呓语,他最近死期将至。鬼医是无法拯救他了,全宇宙都救不了他了,我放弃了他,他也放弃了自己。 我让他去吃人,甚至在精神上一起享受这个过程。说好的一起宏图霸业呢? 小叶说:“现在只求来生吧。你试着把我的灵魂送到魔界之外,也许会有更好的出路。” 我反问道:“那你自裁了算了,省得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众葬身你的腹中。” 小叶笑道:“你不懂,他们都是些十恶不赦的。我只是想临死前做些好事而已。” 我答应小叶了。我想偷渡一个灵魂应该不是难事,几日之后,小叶就死掉了。我为他感到高兴,因为他再也不用吃人了。那些吃人的日子,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噩梦。现在他终于解脱了,我把他的灵魂放入了青丘山,那是他最初生活的地方。我希望在他的灵魂生命中,不再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小叶像我保证,他下一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自己。 我默默地笑道:“虽然那样别人会说你自私,但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于是小叶就含笑消失在空气中了,我知道他不会去幽冥司的,因为那里不接待魔众。因为魔众死后通常还会选择呆在魔界修炼。 但据我推测,小叶应该去了岐山,因为凤凰夫妇的凤凰卵还放在岐山,大概小叶是奔那个凤凰卵去了。 很多年后,我听说凤凰夫妇生下一个女儿。说起来也有些蹊跷,这女娃问世不会凤鸣,只会发出如狐狸悲鸣的声音,并且和凤凰夫妇也不甚相像,更有一个坏习惯——吃人。最后她被凤凰夫妇送到别的法门教养去了,说白了就是强迫那女娃吃素去了。 然后,我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身边仅剩下了肥四和鬼医,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一些人。 自打鬼医来到我的府邸之后,便不断地向我举荐他的旧交。那些人大多没什么才能,都是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那种人,有时候看着这一大帮人跟我混在一起,真是从心底佩服“物以类聚”的科学性呢,让人拜服到肝肠寸断的地步,造物就是这么神奇。 说这帮人无用,是以其在政治上的作为而言的。他们基本上还有一些饿不死自己的手艺傍身,比如前天来的那个吹唢呐的,昨天来的那个颠勺的,还有其他一些什么什么的。值得一提的是,我这府邸唯一有职权的门客,居然只是个掌管接生的产婆。 我每每去通天魔尊处述职,都会被赤炼和螭龙嗤笑一番。 我对此表示无力。 通天魔尊很调皮,一直鼓励我在天界建立一个制造武器的部门。并扬言近期就要攻打天界,开玩笑,要啥没啥,你让我用什么造武器? 好在他以身作则,把他那个什么——寒渊仰月大砍刀给了我。让我替他看看,于是我不得不询问其通天魔尊的能力属性,以及爆发极限和致命弱点什么的。 结果,我差一点儿被通天魔尊杀了。 他还是认为,利用我搞清天界各大神尊的弱点比较靠谱。于是逼我讲出各个神尊的弱点。 我想了想,最终决定——保持沉默。 通天魔尊说,那是你的自由。 不过他要求我在攻打天界那天做先锋。靠,那我肯定就先疯了呗,我打得过谁啊? 具体哪一天开打,我不太清楚,但我唯一清楚的是,天界已经下了通缉令。通缉我,我就奇了怪了,老子啥啥没做,一点儿秘密都没说,不还我清白也就罢了,为毛线非得置我于死地? 比如我今天在人间游荡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倒了司武阁的一个参领,之前还对我俯首帖耳的呢。现在见了我,好嘛,拎着砍刀直接就冲我来了。 “我只是来逛街的·····”我在心中呐喊着。 还好我清楚他们的习性,一旦打起来,就能引来无数外援,其实对付他一个也不是很难的。 那厮一边追着我还一边骂:“你这个懦夫,有种停下来丫。” 我没有说话,因为说话会泄了真气,减慢我逃命的速度。但我心中一直在为自己辩护:“脑残才停下来让你砍呢。有种跟我去魔界啊,妈的。” 结果,他果然跟我到了魔界。 我俩四目相对,对峙了半晌。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孩子,回去吧。你来魔界,你的小伙伴知道吗?” 那厮把砍刀一横,信誓旦旦地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重于灵山!我今日杀了你,即使被魔众给戮了,也重于好多山呢。” “问题是,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太急功近利了吧?”我惭愧地说道。 那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我较量一下。 当然,他输了。但我决定放他一马。 谁知这个时候,讨厌的螭龙出现了。他一把薅起那厮的头发,用掌力将他的灵力吸干。然后,把他的尸体一下丢回天界去了,我估算着这个时刻恐怕已经到了玄牝之门了。 别说我根本没打算救他,就算我真的去救,恐怕也来不及的。 事后,螭龙拍了拍手掌说道:“这下彻底断了你的念想。现在天界一定都以为是你杀了他。你又何苦替他们保守秘密,倒不如说出引爆天将兵器的秘诀。在魔尊哪里记下一功,将来封疆拜相也好有个凭证呢。” “无聊。”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螭龙冷哼一声,朝我走了几步,悄悄说道:“我听说赤狐的灵魂被你偷偷地放去了人间。哈哈,本尊不怕告诉你,无论他转生多少载,嗜心诀都不会消散。我听说凤凰夫妇生了个妖孽出来,成天喊着吃人。八成就是你那个朋友了吧?” 我冷冷地说道:“你说这些又是何必呢?” “鄙视你呀。”螭龙笑道:“你为你要解赤狐的嗜心诀,就必须让我也中了嗜心诀。而你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我有勇气告诉你。” “你有种!”我咬着牙说道。 螭龙扬长而去。 ------------ 第二十二回 站好队伍是关键 魔尊端坐在金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中的砍刀。 气氛沉寂良久······ “迄今为止,也只有司庖坊的神厨到我这里求兵器。”我无奈地说道:“他倒是把自己的所有技能都说了出来,不过都是对付柴米油盐的伎俩。” 通天魔尊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你不如生产出克制天界神将的武器,这样的话也省得咱们这边劳师动众了。” 我退了一步稽首道:“武器之间讲究的是制衡,关键在于决斗对方的灵力属性。因为武器最终要对付的是人,而不是武器。” 魔尊点了点头。 再怎么说,魔界肯收留我也是一方恩德。于情于理我都是应该报答他们的。 “魔尊,我可以开坛讲课的。众神尊不是不会打造兵器,而是不会制造出属于自己的兵器,我便可以传授他们这方面的技能。”我缓缓说道。 魔尊饶有兴致地听着,似乎觉得我还有些利用价值呢。 “我今日已经下了战书,三日之后开战。我给你一天时间,给魔众一天时间。待到第三日,你就得去前线作战了。你看如何?”魔尊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么仓促?”我吃惊地问道。 魔尊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盯着我。 “哼哼。”螭龙从殿外直径走到魔尊宝座之下,微微行了一礼。转身对我说道:“西方护法来了这么久,临战前三天才肯将‘注灵秘术’传授给大家。亏得咱们君上还这么信任你。换做是我,一天之内便让你完成这所有工作。” “你想取代君上?”我挑衅地说着:“我来魔界这么久,哪个神尊对君上不是恭恭敬敬的呀?惟独你,竟敢假设自己是君上。更何况还是当着君上的面。” “你!”螭龙被我激得面红耳赤,但他多半是心中有鬼。 放眼望去,哪个魔众不知新晋的东方护法向来藐视魔尊?只是今日被我点破了而已,却搞得魔尊和螭龙二人同时尴尬。 魔尊之所以容忍螭龙,全是因为第一次天魔大战的时候魔界高手死了半数有余,手下无可用之人。 “我!我是看不过眼了才说的。你平时惯会欺压同道,我们因为你武功灵力高全都怕你,所以不敢发作。你今日胆敢自比君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好了。别吵了。”沉默许久的通天魔尊吩咐道:“螭龙,你先去部署兵力。千里你也退下吧。你开堂授课我准了,学不学是诸位自己的事儿。孤不干涉就是。但是,你务必要做好上阵杀敌的准备。” 我知道我需要做好杀敌和被杀的准备,无论怎样,魔尊都是只赚不赔的。我若战死,他便可将我变作能量石,我若不死,到可以当他的屠刀。 我诺诺地说道:“微臣告退。” 我先螭龙而去,却久久不见螭龙从魔尊处走出来。却意外地撞见了赤炼。 赤炼扭着西昌的腰身,娇滴滴地说道:“我说西方护法,在这里爬墙跟儿恐怕不好吧?呵呵·······” “螭龙在里面,可魔尊明明让他去部署兵力,他却迟迟不肯出来。你说奇不奇怪。”我道。 赤炼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不该你操心的,还是少操些心。你只需记得螭龙是个小人便可。”说罢,转身遁走。 我感觉赤炼可能知道些什么,便好奇地追了上去。 “赤炼仙君,螭龙是个小人,那魔君知道吗?”我傻呵呵地问道。 赤炼鄙夷地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脑子坏掉了吗?魔尊什么不知道,只不过在忍耐他罢了。整个魔界能打的就剩螭龙了魔尊不用螭龙用谁?” “也就是说,魔尊现在也打不过螭龙?”我压低了声音问道。 赤炼不语,朝我的头上点了点,含笑离去。 不久,赤炼便传来暗语“你没有选择只能站在魔尊这一边。这次让你打头阵,目的是让你立威,你若是不争气,就死在战场上算了。” 诚如赤炼所言,魔界表面以魔尊马首是瞻,但魔尊的法力尚未恢复完全,实际上魔界中是以螭龙一人独大。 魔界久久不对天界开战,怕的就是某些人居功自傲,藐视尊上。 而这场权利之争对我而言是没有中立的可能了。我只能选择帮助魔尊。 三日之后的战场,我势必取胜。 ------------ 第二十三回 谁正谁邪很难说 我盘坐在黑曜石堆砌的床榻之上,心中尽想着螭龙和赤炼传授与我的魔道灵力,可终我一生的智慧也只能修炼到普通魔众的水平,更何况任何修为都不是仅凭一朝一夕之间便参悟得透彻的。 我忠诚的侍从——肥四爷是个十分敬业的魔众,见我苦思冥想大半日,便熬了一碗黑漆漆地汤水给我,他管这碗汤叫做——醒脑汤。但在天界活了四千多年,吃惯了纯净的食物,但见这坨黑漆漆的东西,我怎么能够吃得下去呢。 还是门客鬼医会察言观色,我刚刚蹙眉,他便讪笑着端过汤碗。轻轻地拨弄着那团黑漆漆的汤水,说道:“魔众虽然和天众一样需要辟谷,但是日常滋补之物吃了倒也无妨。你见这黑乎乎的东西难以下咽,殊不知色香味俱佳的食物却能让咱们肠穿肚烂。” 我瞟了一眼那汤,缓缓说道:“鬼医前辈的意思是,在魔界越是看起来恶心的东西越是安全喽?” 鬼医朝我递了递汤碗,我接了过来,试着抿了一口,那味道,哎—— “不好喝吗?”肥四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眼含热泪,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不是,还不习惯。” 肥四微微有些失望,但我实在是找不出安抚他心情的借口。 “我还是给您烧水去吧。”肥四爷舔着圆滚滚地身体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鬼医笑了笑,便道:“天界都说咱们魔界倒行逆施,想必是以自己的立场揣度吧。若是追本溯源,咱们天魔两届本出自同一法门,只是各方见地大相径庭,才开始生分的呢。” 鬼医这番不应景的见地,却让我豁然开朗。 “鬼医莫不是在暗示我,将在天界学到的道法逆行,是不是?”我问道。 鬼医笑着捋着胡子,只点头却不说话。 “那赤炼和螭龙传授我的基本法门是针对毫无灵力的人众的,我原本有些底子大可不必那么费力。如今那基本功法便可辅助我将自己的道气改为邪气。”我激动地嘀咕道。 鬼医听了我的话,差点背过气去。好一会才虚弱地说道:“来魔界这么久,护法还把自己当做天众。想必护法打心底里看不起魔众,可你要知道,但凡是存在的便是合理的。这魔界和天界就像是太极两仪,一阴一阳,相伴相生。在天界看来魔界是邪魔外道,可在魔界的立场上看天界又何尝不是异教徒呢?”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长者,不由得有些拜服。 “护法,肥四也是魔众,但您怎么评价他呢?”鬼医问道。 我脱口而出道:“憨厚,忠诚。” 鬼医笑了笑,说道:“这么好的词,想必天众是不会用在魔众身上的。”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魔和仙本来就不是判断正和邪的标准,善恶才是。 鬼医含笑退下,我忍着恶心硬是将醒脑汤给灌了下去。这味道难喝道了无法形容的地步,却——回味无穷。我想这种感觉只能由爱吃臭豆腐的人众代劳形容一下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睡了过去。 又是虚空梦境,我踢踏着周遭的浮云,无聊地在这个空间漫游,这次我可不怕赤炼来搅梦了,因为我已经成了魔界中人。 虽然成了魔众,但现下来心里还是有些记挂这故人。我试着用意念唤出步纤尘的影像,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我大概是忘记了她的样子。若是心还在的话,就能够成功了吧? 但我却还清楚得记得死去的小叶,和不之下落的灯盏,以及他们的容貌。甚至,连灵鹤的样貌都记得起来。 “许久不见。” 我猛然转身,果然是她——灯盏。 “你可以讲话,难道你入了我的梦境?”我问道。 灯盏静静地站在远方,点了点头。 “哼!”我却不禁笑了笑“你这次该不会是挖墙脚的吧,其实这样很没意思。我总不能连续背叛两个东家吧,长期换主子,对我的信誉可是会打折扣的。” 虽然,知道了灯盏一直以来都在监视我,并且她还是季无忧的眼线,但是自打我自己都成了魔界中人,我对她的厌恶也渐渐地少了起来。 “你没事儿如我的梦境干嘛?这样很耗费你的灵力,呀!莫不是季无忧她们派你来当说客的?他们自己倒是谨慎,让你来试试水的深浅吗?”我警惕地说道。 灯盏的身后陡然出现两个高大的身影,一个玄衣长衫,不怒自威,另一个赭色袍服,沉稳缜密。 我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 “他们俩没来,这是你幻想出来的。”灯盏朝身后一挥,季无忧和向云天两人的身体便烟消云散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严肃地问道。 灯盏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 “只是道歉就不必了,咱们天魔两届本来就是水火不容的,道歉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更不会把背叛过我的人当做朋友的。” “让我说完。”灯盏弱弱地说道:“无忧尊者让我来问你,能不能阻止天界和魔界的争斗?” “不知道呀。其实我在魔界的地位和在天界都没什么两样,都是让人当“花枪”使唤。真正的决策权并不在我这里。”说着说着我自己都有些委屈。 “你们有人给我平反吗?我真的不知道青魄是哪里来到,更没有在季无忧的龙涎香中下毒。”我逼问灯盏。 灯盏无奈地打量着我,小声儿嘀咕道:“您都说天魔势不两立了,还有平反的必要吗?” “你说什么呢?”我问道。 灯盏慌乱地打着手势说道:“没,没说什么。对了,无忧尊者托我跟您说,他相信你。他知道哪些都是小叶的伎俩,他只是将计就计而已。却没想到连累到了你。” “更没想到,我骨子里是魔众对吧?”我挑衅地说道:“我原本以为要跟你们上演一出苦肉计,但没想到这假戏却做成真的了。你们想让我道魔界当卧底,可是却无意间解开了我的封印。你们的计划不但失败了,反而让我带着天界无数秘密跑到了魔界对吗?” 灯盏不置可否,但我却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站在魔界的立场真心地想说一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灯盏仍旧远远地站着,这感觉就像是初见之时:她落魄潦倒,身上污浊不堪,酸腐颓败之气徐徐飘入鼻息。我只是微微蹙眉,她便自觉地退出二十丈有余。 我记得当时她心有余悸地问我:“你确定要收留我吗?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被玄医正道逐出师门?” “你若是想死,就回巫山去吧。”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灯盏一惊,急忙跟了上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侍从吧。看你满头白发,一定年纪不小了,我就叫您‘先生’如何?” “随便吧。” 那年,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动了恻隐之心。我为了救她同时也连累她得罪了巫山的妖主,当我决定将她收做侍从的那句话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不过后来见她懂事,将月隐谷布置得井井有条,才觉得自己不会后悔了。 百年之后的今天,我们面对,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相互信任的感觉。或许一开始,我们之间就不应该存在信任。 如今我不再轻易信任谁,也不是缺少一颗心那么简单。 ------------ 第二十四回 她居然敢来见我 虚空梦境之中没有风,也没有衬托凄凉寂寞的子规,更没有空谷哀嘶的白猿。却能将灯盏的面色衬托得无比凄楚。 “他们没想到的是:看出龙涎香中的秘密,却没有料到无忧尊者还是中了毒。他们没有料到,魔尊居然会将青色琉璃魄还给你。他们更加没想到的是,一起生活了四千多年都相安无事的兄弟,居然会是魔众。"灯盏的语气有些惋惜,听得我也是唏嘘不已。 灯盏缓了缓气息,终于朝我走进了一步,说道:“无忧尊者想让我跟你说——谢谢你,即使被天界如此背弃,仍旧守住了天界的机密。他还说,活了这么久,才知道师父为何总是对你寄予厚望,并且历劫之前就嘱托各方天尊及大司命善待与你,事到如今也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虽然没有了心,但还是会伤感。“无忧尊者果真这么说的?” “果真。” “哦······” “云天尊者说他没有看好你,更有愧于轩辕师父。在无忧尊者替你澄清的那日,他就辞去了天器属尊者的职务,他虽然没有离开,但也是不再有任何权利了。大司命也是懊悔,也是欣慰他说——难得你还替天界守着秘密。他还说,虽然天界已没了你的卷宗,但他推测这一次也许就是你的历劫期。” “历劫期。”我饶有兴致地说道. 想想也对,我自从升至尊者的级别之后就再也推测不出自己的历劫之期,想必是乱了气脉的缘故,再加上师父渡劫没有人从旁督导,关于渡劫之期我也不甚挂怀了。 “小叶死了。”看见灯盏,我居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叶,总觉得他还没有走远,甚至觉得在某个失神的午后,他就会摇着折扇款款地在我面前踱步,吟一首时下最流行的诗词,品一杯至甘至纯的美酒。 得知小叶的死讯,灯盏并未觉得吃惊,至于伤不伤心我便不得而知了。 “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人间捉人。我阻止他,他差点儿杀了我。”灯盏说着。 我道:“他差点儿杀了你,最终还是没有杀你。他虽然失去了心智,但始终还顾念这这些年的情分。这就是青丘狐族的信义。” 青丘狐族的信义,当小叶得知灯盏是季无忧的卧底的那刻开始,就已经被这信义所掣肘了。两边都是他的朋友,若他说出真相,势必会导致我和灯盏的决裂甚至是敌对,以我当时的心境是极有可能伤害灯盏的。所以小叶选择了默默地隐瞒下真相,直到他彻底堕落成魔才肯说出这些事情。 灯盏听了我对小叶的评价,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寻思了一阵儿,才试探地问道:“后天天魔边界会有一战,你去吗?”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能进入我的虚空梦境的,必定是有见我的强烈欲望。赤炼能够入我的梦境,是因为魔尊勒令她策反我。灯盏能够入我的梦境是因为她心中强烈的内疚感,以及其他人的灵力补给。 我没有正面回答灯盏的问题,灯盏自然不会追问。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灯盏叮嘱道。 我背对着她没有答应,他所说的时间到了,就是我快要醒了的意思。 ※※※ 缓缓睁开眼睛,我脱离了虚空幻境。 肥四早已替我备好战甲,只待那日一战。 “你醒了。”肥四憨憨一笑,蹭着地走到我身边递过一碗汤水。 “这,不是魔界的东西吧。”肥四道:“我在人界找的。听鬼医说直接给您魔界的东西你也接受不了。” “所以,你就折中一下,给了我人界的饮食?你有心了。”我道。 肥四笑着,然后说道:“后天您去打仗,可千万小心些。” “我知道了。”我猜,肥四一定是怕我一去不回。 鬼医敲门进来,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雪白的瓷瓶,魔界中少要有这种纯净的颜色,却被环境衬托成诡异的惨白。 “护法,这一瓶是我炼制多年的‘归元丹’,你后天作战定免不了耗费灵力,当你觉得疲乏的时候就偷偷吃下一颗。保你精神抖擞。”鬼医的表情像极了人间买大力丸的江湖术士,并且他的声调充满了宣传的味道。 比较而言,我更加信任灯盏那个误诊率极高的医者。 “鬼医有心了。恐怕两方打起来也没有时间让我补元气了。”我道。 鬼医笑了笑,将瓷瓶送到我的手中。我笑纳了。 值得一提的是,掌管人间生产的婆祖神,她特地送了我一条红色地棉布条,大约四尺多长。婆祖跟我说:“将这条红绳绑在头上,就会对地方起到震慑作用。” 我默默地捧着红绳,见这一屋子跟我践行的人,全都强忍着笑意。 这红绳分明就是婆祖用来助产的神器,在产妇手里可以算得上至宝,但是在我手中却······ “婆祖,这个还是还给你好了。”我道。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婆祖有些泄气地收回自己的布条。我的门客除了鬼医能够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之外,其他人大事小情上都是插不上手的。 但是他们个个都很热心,几乎用尽全身解数表示对我的支持。那个会吹唢呐的门客,为了替我壮行特地吹奏一曲让我肝肠寸断,并震耳欲聋的音调。 最后被后厨颠勺的那位给扛出去,然后把他放在颠勺里,用地的颠他,将他弄得也头晕脑胀之后,他才安静下来。 这一天,大伙替我壮行,虽然不伦不类,笑料百出,但是却让我十分的开心。 鬼医跟我说,这帮人以前是别的府上的门客,只因魔界的九十九重天开辟以后,就被东家给赶了出来,在魔界过得十分辛苦,在魔界没有职权活着职权小的魔众,都是居无定所的。直到我来了之后,才重新找回了安定的感觉。 可我的安定呢?又在哪里? ------------ 第二十五回 你怎么回来了呀 通天魔尊本意拨给我三千魔众去突袭敌营,但螭龙却以调动不便为由拒绝了。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螭龙从中作梗,我这个先锋做得倒是不如侦查兵做得痛快。最后,他们只拨给我十个魔众。 这样倒也不委屈。这十个魔众并非等闲之辈,其移行幻影之法相当厉害,他们想去哪里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有他们几个是逃命的高手,不至于被我拖累。 魔尊给我下达的命令是,生擒天众一员将领。 军令和君令都是无法违抗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来就是身为人臣的分内之事。 灯盏那天跟我说,季无忧已经向天众证明了我的清白。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产生过重回天界的想法,但想到自己是魔众的事实的时候,心却无所适从。大错已经铸成,即便那被归结为小叶的过失,但若追本溯源,错的,仍旧是我。 活这一世,不知我生何为,最后也只落得‘糊涂’二字。 如果可能的话这次行动,我更希望遇到季无忧。 理由很简单,我打不过他,并且很有可能被他消灭。这是我如今想到最两全其美的方式了。 站在魔众的立场,我觉得通天魔尊并不坏,至少他从未想过逼我说出天界武士的弱点。也许是通天魔尊内心的傲气,使他不屑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我想这才是真正的王者霸气。 只可惜,我没有最先以魔众的身份去认识这位长者。 风的速度有多快,我们到达敌营的速度就有多快。 “我们这样出现在敌营,即使念了‘隐身诀’也仅仅能够维持一个时辰。况且我们十一个人在,魔众的气息会更加浓郁,被发现的可能就更大了。”我说道。 “那您的意思是?”随从问道。 我沉思片刻,旋即说道:“我先进去勘察他们主帅的方位,然后回来一起杀进去,这样免去许多无用功。” 他们表示没有意见,我念了‘隐身诀’偷偷潜入军营。 魔界里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天众的阵列了,所以寻找主帅的处所,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按照天众的规矩,半个时辰之后,便会在营内抛洒萤石粉,用以防备魔众的潜入。这个方法,是师父特地为军营发明的,我见证了他发明的整个过程。 若是师父知道,我最终还是回到了魔界,一定会被气死吧? 我蹑手蹑脚的朝敌军深入,这样我被发现和围攻的几率可能会大一些。 呵呵,没错我真的是来找死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别致的营帐旁边。 “你真的确定他会来吗?” “不知道。但是·······” 我微微一愣,莫非我来找死的事情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吗?这熟悉的声线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甚至能够该觉,他就在附近。” 我心中猛然一悸,咦?我怎么会有心,不是消失了吗?可胸膛真的在狂跳,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我的幻觉?”那声音幽幽说道。 没错,一定是幻觉。 毫不迟疑,我决定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站住!” 我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却不敢回过头去,那声线,太熟悉了。 “你——转过来。” 我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我不会就这么上当的,这一定是阴谋。 对,阴谋!所以我决定立即遁走。 结果,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手腕。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无意间看到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果然是你。“步纤尘道。 我急忙用手挡住脸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为何,此时浑身颤抖得厉害,大脑开始变得木讷,除了逃走,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这,不就是我一直希望的结果吗。 她回来了,可我没想到,重逢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竟是逃走。 “我,是魔。”我看见灯盏站在步纤尘的身后,眼神力充满期待。 我却不敢看步纤尘,这是我的死穴,只须臾便可将我毁灭殆尽。 这一刻,我终究还是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作死。 我奋力挣脱掉她的手腕,疯了一般的朝魔界的方向跑去。 这一举动,在天众的阵营当中引起一阵骚动。带他们明白过来之后,纷纷举起正义的大刀,无情地朝我身边砍来。 场面混乱,我的视线更加混乱,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忘记了躲避那无眼的刀剑。 一柄长剑刺胸膛,不深,不痛亦没有淌血。我木木地盯着那剑,听得人群中想起一声清亮的嗓音。 “住手!” 那人拨开人群,淡蓝色地鲛人纱在风中轻盈地摇曳,仿佛深海中的一叶海草。 那面容姣好,却耀得我无法睁开眼睛。 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 左右被人加了起来,猝不及防地冲出了人群。 原来,是我带来的那十个士兵,他们以移形幻影之术趁天众不备将我带出了人群。 天众也不是泛泛之辈,我们跑的快,他们追得也快。 “护法,趁机抓一个回去交差吧。”一个士兵道。 “不用了,回去。马上!”我喊道。 “可是这样咱们会被魔尊惩罚的!”士兵有些担忧地说道。 眼见已经跑到了天魔边境,我一时心急,对那十个人说道:“不会,我一个人承担。” 大多数天众追到天魔边境就已经停止了。 士兵将我放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问道:“护法,你遇到了什么厉害的角色。” 我瘫在地上,苦苦笑了笑,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道:“克星。” “扶我去见魔君吧。”我说道:“我好像受伤了。” 通天魔君帐外 侍者很快便通传我们一行人进去。 ※※※ 军帐之内。 通天魔尊身穿玄色重甲,肃穆且沉着。 螭龙站在一旁,见我受伤的样子,不屑地‘嗤’了一声。 赤炼嘤嘤说道:“呀!出师不利呢。” 我羞愧地闭上了眼睛,只待魔尊一声令下,然后把我砍了算了。 “你可探得什么?”赤炼信步婀娜,款款走到我的身边。 士兵搀扶着我,我狠了狠心,拔出胸膛的短剑。 “本来想抓一个厉害点的角色,结果却暴露了行踪。”我无奈地单膝跪地,请罪道:“末将甘愿受罚。” 魔尊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无声地绕出桌案。 螭龙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一无所获,倒不如军法处置。拖出去砍了吧。” 赤炼佯装不经意地说道:“砍一个还是砍十一个呀?人不是没来齐呢嘛。” 螭龙道:“那便等那几个回来便是。” 我仔细点了点人数,的确少了几个。 去的时候十一个人,现在只回来了八个。 “回禀君上,属下擒住一名颇有位份的天众。”一名士兵拱手说道。 魔君微微开口道:“带上来吧。” ------------ 第二十六回 回归的正牌女主 我似乎伤得有些严重,趁大家不注意,我便直接坐在地上。 “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众。”赤炼道。 螭龙看了她一眼,也饶有兴致的等待这那倒霉的天众进来。 “你是谁?”通天魔尊疑惑道。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那个倒霉的天众——所谓的职位很高的俘虏。 那不知天高地厚地女子傲慢地说道:“我乃天器属第八代尊者——步纤尘。” “天呐。”我不禁脱口而出,天器属落魄的也太快了吧?居然会让她担当这么重要的职位。 “什么?”通天魔尊也有些不可思议,于是他转而问我:“你可认得她?” 我苦笑道:“认识。” “她与你相比,如何?”魔尊问道。 我看了看步纤尘,低头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说出真相:“别的不论,单凭武器制造,她与我根本没有可比性。” 步纤尘怒急,轻而易举地挣脱左右的束缚,冲到我的面前便要理论。恰好被赤炼拦了下来。 赤炼笑道:“小姑娘,不要动怒嘛。”赤炼慈爱地拨弄着步纤尘鬓角的碎发,笑道:“你别忘了,你可是俘虏来着。” 步纤尘退后几步,颇为自负地重复着“俘虏”二字,横了我一眼说道:“你们以为我会怕吗?呵呵,我想来便来,想走谁也拦不住我。” “你果真那么厉害?”我率先发出质疑,然后如释重负地对通天魔尊说道:“那我看你走不了了。魔君,我这就算完成任务了吧?话说您要我抓天众做什么?” 步纤尘气急,趁赤炼不注意,朝我狠狠踢了一脚,好在我比较机灵,料到她会被我气疯,先她一步离开原地。 我攀着赤炼的肩膀,躲在赤炼的身后,挑衅地看着步纤尘,而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已经生气了。 值得说的是,赤炼仙君是一个极其妖娆的女子,她那婀娜的身材随时让一个没有毅力的男子血脉喷张。而赤炼仙君的面颊更是妖冶得让任何人一个女子不安。 我可以感觉到,步纤尘的愤怒指数快要爆棚了。 赤炼仙君何等聪明,当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哎呦,你这是干嘛呀?没看见这么多人吗?讨厌。”赤炼亲昵地说道。 我心理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也得映着头皮和赤炼配合起来。 “陆千里!”步纤尘愤怒地指着我。 “魔尊,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回大营中休息一下。就不陪你们审讯了。”我等待着通天魔尊的准许。 “好。”通天魔尊同意了。 “你不怕他们杀了我祭旗?”步纤尘喊道。 她推测的没错,魔尊让我去抓人的意图大概就是如此,旨在杀一杀对手的威风。不过,我猜步纤尘的死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没有回答。走出魔尊的大营,肥四和鬼医殷勤的扶着我。 肥四担忧地望了望帐内,又看了看我,仿佛想要发表什么言论。 “肥四爷,有什么想说的吗?”我轻声问道。 肥四摇了摇头,继续扶着我前行,没处几步,肥四终于忍不住说道:“那姑娘不是护法曾经的情人吗?你为什不管她?” “你也知道?”我问道。 肥四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护法梦呓的时候,我恰好听来这个名字。我听说护法过去为了找一个姑娘,放弃了天界的官位。” “哦,这大概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你现在怎么看这件事儿?”我试着问道。 肥四诺诺说道:“我想,大概只是名字相同罢了。” 我无奈地呵呵笑着,并不再理睬肥四。无论这个步纤尘是真是假,我都不想让她跟我再有任何瓜葛,我如今的处境只能连累她,或者被她连累。 一起死呢?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活了,在为我死一次?那我的罪孽岂不是又深了一层了。 我想,总会有人来救她吧。没猜错的话,只有季无忧能够办到了。 鬼医在婆祖耳畔悄悄吩咐了什么,我佯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盘坐在睡踏上为自己疗伤。 那一剑刺得很深,按理说我喋血当场还比较正常。 只不过,我死过一次之后,体质就跟以前非常不同了。对,我死过,就在不久前的诛仙台上。 那一次,我以为自己会去幽冥司报道,可我醒来却来了魔界。 从此以后,我“石灵”的体质就越来越明显了。所以说那一剑刺入我的胸前就跟刺入石头当中是没有分别的。我不会疼,更不会淌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的大限之期。 我调整好气息,静静地注视着胸膛的伤口缓缓愈合。肥四递过外衣。 鬼医对我悄悄说道:“那姑娘已经被通天魔尊关了起来,只待明日两军阵前用来祭旗了。” 我不语。 鬼医疑惑道:“护法,您不想去看望一下她吗?好歹,你与她相识一场。” 我和衣卧在睡踏上,对鬼医说道:“相识一场又怎样?鬼医不觉得这事儿蹊跷吗?” 鬼医疑惑道:“如何蹊跷?” “不瞒你说,我为了将那个姑娘用了将近200年的时间,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怎样复活她。让她复活,就等于天界战神自断一臂。你觉得天界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斩去战神的臂膀吗?”我仔细地观察着鬼医的表情,显然他对我的叙述很感兴趣。 我继续说道:“况且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要与天界对战的时候来?是何居心,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魔尊要那她祭旗,倒是为我解决了不少麻烦。我可不想再被任何人所掣肘。” 鬼医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请您早些安歇吧,明日您还要出战呢。” “哎!知道了。”我有些沮丧地恢复到。 鬼医对我不错,但通天魔尊才是他的主人,准确的讲——通天魔尊是我们每一个魔众的主上。 我想,如果此时小叶在我身边,一定会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去救步纤尘,甚至会亲自救她。我也许会因为他的冲动而将自己的真正想法说给他听。 可如今,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想从前那样,完全地信任一个人。哪怕是明日要被祭旗的那个步纤尘。 ------------ 第二十七回 男主是个大混蛋 我躺在床上佯装小憩。 鬼医和肥四守在我的左右,我才他们两个此时一定在好奇,为何我会如此泰然自若。 这种情况下,我也没有任何机会去救人。 肥四悄悄地跟鬼医说道:“我发现,咱们护法和从前越来越不一样。” 鬼医亦是轻声说道:“是啊,比从前仿佛更加冷漠了。” 片刻······ “我看那姑娘挺可怜的,她分明是自投罗网吗。哎——真傻。”肥四道。 鬼医也是连连叹息:“我看得真真儿的,幻影兵根本不是那姑娘的对手。若不是那个姑娘故意败下一招,恐怕那几个小兵就不能生还了,那还能捉俘虏回来?” 肥四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压低了声音对鬼医说道:“你说会不会——护法胸口上那剑就是那姑娘插的?” “不会。你都说那姑娘是自投罗网的,明摆着是要跟咱们护法重归于好。但你看咱这位护法——此刻哪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呢?我看那一剑,倒像是被一个嫉恨护法的人刺得。”鬼医道。 他们说得声音很小,但我恰好能够听到。 我翻了个身,用手悄悄床榻,装作被惊醒的样子。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还让不让人睡觉?”我恹恹地说道。 他二人连忙道歉,躬身退出帐外。 我不敢用任何灵力,更不敢分身出去看望步纤尘。眼下唯有一个方法,值得我赌一赌。 那即是我进入虚空梦境。这不耗费任何法力,并且不会被别人发现。 ※※※ 虚空梦境之中一片无尽的苍白,眼光所及之处尽是渺无边际的云海。 我仔细地在其中寻找,却不见那人的影子。 “我那么对她,会来才奇怪了。”我喃喃自语道。 正当我放弃的时候,并想着幻想一个什么出来供我消遣的时候,身后传来步纤尘不极其不满的腔调。 “被五花大绑了,你还睡得着,真是佩服,佩服。”我不知说什么好,其实此时道歉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不也一样心大吗。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这下倒好。我明日就会被祭旗了。”步纤尘有些失望的说:“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想了想,认真说道:“不用担心。反正季无忧会来救你的。” 步纤尘沉默了。确切的说,她很气愤,不想说话而已。 “有些事,我觉得应该对你说清楚。”我可能会再刺激她一下,我只能这样做,难道真的让她对我这种人念念不忘? “你说。”步纤尘说道。 我幻想出两把椅子,示意她坐下来谈。 “其实你看到的我,不是你想看到的那个我。我已经死了。”我说道。 步纤尘冷冷地盯着我,应该发现了我正在骗她,但她自己都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欺骗她,百试百灵。 我继续说道:“我这么说,以你的智商应该很难理解。其实,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你,我真正喜欢的人,你也认识。就是我的未婚妻——灵鹤。” “你骗人。你这些年怎么过的,灯盏全部都跟我讲了。你不喜欢灵鹤,要是喜欢的话,为什么二百年过去了,你们还没有成亲?" 问得好,这就是快相信了的前兆。 我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知道灵鹤,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子,岂是我能够驾驭的了的。她已经不爱我了,因为你的缘故。” “我的缘故?”步纤尘拧着眉头说道。 我失落地说道:“你为我而死,这份恩情对我来说太重,我不敢承担。更何况你好歹是我的师妹,但凡有一点良心的人,怎么能不为你做些事情呢?想必季无忧也一样,你这次能够复活,一定是他的功劳。” “没错。”步纤尘默认,想辩驳些什么,但看到我目光游离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你看得起我,肯为了我自投罗网,我很感激,但是除了感激,别的我不可能给你半分。你还记得我左臂上有一块云状的记号吗?”我问道。 步纤尘忍着眼泪,狠狠地说道:“当然记得,你经常以此炫耀嘛。说是自己生而不凡,以我看倒也平常。” 我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师父给我的封印。只要封印在,我永远没事。现在封印没了。” 我掀开袖子。 “所以说,陆千里在上诛仙台之前,可能对你有点意思。之后······也只是记得你而已。”我道。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你以为你的出现会让我改邪归正?可我从骨子里就是魔众,我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同胞。再者,天众那么作践我,你以为他们单凭你就能挽回什么吗?就算我真的是天众,也会被逼得造反的。” 步纤尘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我相接。 她终于上当了。 “你确实与以前不同了,虽然还是当年的模样,可是你的眼神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清澈了。我现在看着你,会有些害怕。”步纤尘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你只需记住,我和你认识的那个人只是皮相和名字相同而已。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见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竟有些不忍,便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前,我也经常这般唬她,每一次她都信,深信不疑。那时年少全当做消遣。而今,我只希望她能够放下过往种种,与我划清界限才好。 “我明白了,是我叨扰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我想雪神能够为温神成魔,我也可以的。是我高估自己了,你好好保护这具皮囊和那个名字,这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证明了。不要在让这些消失,好吗?” 良久,我听见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她应该跑远了吧。 还好,她没要求和我对峙,若是见了我这满面泪痕,我刚刚所说的一切,便全部被她给拆穿了。 我本来就不值得她为我做些什么,她配得上任何比我优秀的好人。如今能看见她生龙活虎,我的心中便不再有任何缺憾了。 我知道,步纤尘不会恨我,也没有怨我。她此时,一定傻得为那个诛仙台上死去的陆千里而悲伤。但她一定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为失去的自己而悲伤。 也许,我自私一点,把她留在身边,那便是最完美的结局。 她心甘情愿成魔,但我却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魔众的身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 第二十八回 战争开始得草率 “大事不妙。”肥四突然闯进我的营帐。 “什么事儿?”我问。 肥四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个天界的丫头跑了。” 谢天谢地,这是我醒来以后听到最好的消息。 “跑就跑吧。”我压抑这内心的喜悦说道。 肥四见我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也兴味阑珊起来。 “护法不想知道她是怎么逃掉的吗?魔尊现在很恼这件事儿。”肥四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替我作证,可不是我放她走的。真是可惜,这下咱们拿什么祭旗呢?” 肥四黑着脸,他觉得我过于无情。 无论发生什么,我今日出战的事实便是避免不了了。 “启禀护法。” “说。” “魔尊让您整顿前军,即可启程。” “好。” 我急忙披上铠甲,肥四递过魔尊赏赐的神兵利器——朱雀赤缨抢。 这件兵器算的上极品,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它不能达到枪人合一的作用,我自己也不太喜欢用长枪,所以没有对它进行改良。 “护法,早去早回。”肥四擦着眼角,哽咽道。 我自信满满地说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我出发之前,边去魔尊帐中领取虎符。 “那丫头跑了。”魔尊淡然地说道:“你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吗?” 我拱手说道:“无须辩解,待今日两军阵前,我必不辱使命。” “现在得意未免嚣张了些吧?”螭龙鄙夷道。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东方护法,您在魔尊面前大放厥词,不也是嚣张吗?” “你说什么?”螭龙急忙辩解道。 “这一战为的是人间的九山十八峰。你刚不敢用你手上的六万魔兵跟我打赌?我若是赢了,这六万人归我统帅。”我道。 螭龙非常不屑,但很多魔众元勋在场,他碍于面子最终接受了我的挑战。 “你若是输了呢?”螭龙道。 我郑重的说道:“我若是输了就任你处置。” 螭龙眯着他邪恶的眼睛,缓缓说道:“你若是失败了,就逼出自己的元神,变成能量石。然后为我所有。” 这太恶毒了,我不过要了他一点兵权,他却想要我的命,还得让我不得超生。 在场的人无不惊诧,通天魔尊更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我这一仗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势必会增强螭龙的势力。魔尊怎能不急,所以他配给的军队和装备都是极好的。 “成交!”愤怒如我,转身便走。 赤炼扯了扯我的胳膊,道:“是不是草率了些?” 我道:“读得起就输得起,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做公证,若有人食言势必被我央央魔众所鄙夷。” 其实我心里也没有把握。 不知九山十八峰会有谁应战,反正螭龙是不会得逞的。 如果我赢了,他必须交出六万魔兵;如果我输了他未必能得到我的元神,天众谁不知道我的秘密怎么能让我的躯体回到魔界呢? 没错,我这次不成功的话,就只能成仁了。 不出所料,镇守九山十八峰第一道门户的将领是天界掌管力量的——巨能神。 我站在山寨之下,不断地叫阵,敌方不为所动。于是,我果断地朝他们发起了第一轮攻击。 在我的狂轰滥炸之下,山寨之门垮了下来。 那是由万年藤织就而成,在精炼砷窟中练就三十六个寒暑。但它仍旧有一个致命弱点,那便是惧怕五味火灵。 而我方军中,恰恰有一名精于火灵的战士——融延; 面对山寨之门的沦陷,一直采取避战策略的巨能神终于决定出战。 好在我方侦测工作做得完备,对付巨能神的方式已经想好了。对于这种蛮干的家伙,真刀真枪往往都是无济于事,最有效的便是阴谋诡计。 巨能神拎着狼牙锤从破旧的山寨之门挑了出来,他的身高比泰山不差毫厘,身形魁梧,一步一个脚印,大地都为之颤抖。 巨能神见我身量弱小,便按比例缩小了自己的身躯。但看上去仍旧是很彪悍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选手,我必然不会以卵击石。 所谓蛇打三寸,我知道巨能神的弱点在腋下,便在与他缠打的时候,便朝他腋下摄入一根银针。 巨能神立即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守城士兵见主帅败下阵来,全部六神无主。趁此良机,我方便轻松地占领了,九山十八峰的第一道门户——天门山。 我用魔尊提供的捆仙绳,将巨能神打包成了一个“粽子”,兴高采烈地塞入锦囊。 注:那只是普通的锦囊,并非乾坤锦囊。 首战告捷,但此时得意为时尚早。 魔尊空降旨意褒奖了我。 我心中有些小忧伤,我若是取胜,也只得用这些旁门左道了吧? 天门山之后,是姚华山。哪里有一位山神名叫——灸幺,号称山神界第一聪明的山神。想他的战斗力也不可小觑。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我们能够占领天门山,靠的仅仅是智商上微微的优势。 这下遇到一个智勇双全的,恐怕我很快就要缴械了。 机会总会眷顾有准备的人。 我们还没有出击,姚华山的山神就领着全寨的弟兄朝天门山杀来了。 可惜他在辎重人数比我们差了一大截,硬碰硬的话,他们必输无疑了。 所以,姚华山被我们轻而易举的拿下了。 可惜我带来的魔众不多,而溃散的天众尽数被拨到其他山寨,还有一些正在负隅顽抗。 我特地写了一份折子给通天魔尊,请求他再派来一些人马。 不出四个时辰,援兵就到了姚华山。天界不止争夺九山十八封的战争,天魔边境北方仍有几处小型战争。 我猜想,魔尊所派来的军队大概是从螭龙手中夺来的,因为作为魔界的王牌军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轻易出动的。 螭龙和魔尊所等待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天界战神。 等我们这些人厮杀完毕,就是他们这些重要任务出现的时候了。 魔界的旌旗只在山上插上两面,距离成功仿佛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 第二十九回 接二连三的胜利 目前我们魔界用武力挣得两座神山,一座名为天门山,九山十八峰的门户之山。另一座名为姚华山,号称是九山十八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峰,据说是疗养仙草最茂密的地方,得了姚华山就等于得了一个随军的医馆。 要知道天、魔两界的战争不一定是明火执仗,兵车百盛。 更多的时候,天众和魔众会采用灵力与法力对抗的方式,谁叫咱们有这项技能呢.若非万不得已,有谁乐意近身肉搏? 也许是前两座山峰来得太过容易,这一次的战役显得格外难缠。 我们此刻要攻克的山名叫阡嶂山,次山中有五座山峰,分别为金溪峰、木莲峰、水降峰、火刀风和土垚峰,由于这几座山峰是根据五行命名,所以也常被合称为“五行峰”。 天界并没有再此处设置关卡,全赖此地的阴阳地势。 简而言之,这阡嶂山中五行峰便是一个奇妙的阵法,若想占领这里必须摘掉阡嶂山中段的八卦镜。五行峰便是阡嶂山中段的屏障。 我静静地站在山口,仰望群山秀峰,云雾氤氲,心中陡升厌战之情。若我仅仅是这山中的游侠而非战士,此地将是一处多么值得流连的地方?可惜,这美景之下却藏着重重杀机。 “西方护法,战士们有些颓萎,恐怕不利与行兵啊。”总兵甲恹恹地说道。听得出,他也有几分厌战。 我将手指摁在睛明穴上,使劲儿的揉了揉,缓缓定下心神,大声吩咐道:“众将士听着,此地为天界设下的五行阵法,旨在摧毁咱们的士气,各位且要稳住心神,不要被这阵法乱了心智。” 我凌空而立对士兵们说道:“前军变后军,退出阡嶂山十里开外!" 军队得令,迅速调整了列队,缓缓地退出阡嶂山。 “闪灵卫,十人留下来!”我对着那懵懂的十人大声命令道。 闪灵卫止住脚步,然后后知后觉地朝我身边走来。 “不知护法有何吩咐?”闪灵卫长问道。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十人可是我的肱骨之宾,我怎会舍你们而不顾?” 闪灵侍卫说道:“多谢护法赏识。” 我心中暗道:这几位可是人才,最擅长的便是逃命。要是途中遇到什么危险,最起码性命是有保障的了。 “嗯。咱们即可便入五行阵,且记住,这五行阵中,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攻击,你们可根据投射而来的灵力采取相应的灵力,或是化解或是吸纳。切记一定不能与之相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知道吗?”我嘱咐道。 这十个闪灵卫忽然释然地笑了笑。 我不解地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闪灵卫笑道:“我们老几个最擅长的就是躲避攻击,您只要说出目的地的方位,那咱们就带您过去。” “这么厉害?”我微微吃惊道。 闪灵卫搔了搔头,继而说道:“当然,前提是护法您得替我们放着点那些攻击。活着是化解或者是吸纳。”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他们几个的技能,仅限于逃命呢。 出入五行阵,大概提防着走了两个时辰,山间灌木葱郁,将天色遮挡成斑驳的光点,密集地投射在地上,让人不知不觉有些倦怠。我们大约已经有半个时辰不曾说话了,看闪灵卫的脸色都有些木讷。 我将鬼医送我的药丸倒出来十颗,分与众人。 “啊——”一个闪灵卫吼道。 我急忙喝住:“不许叫,也不许吐出来。” 众人面部开始变得扭曲,然后渐渐变得狰狞,随后爆出青筋。但顿时全部来了精神。 “护法,您给我们吃了什么?”闪灵卫不解地问道。 我默默地吞下一颗,忍受这“无敌芥末”的辛辣,心智格外清醒。 “哎呀——这是提神醒脑的良药。咱们好一阵儿没有说话了。其实是中了这阵中的‘木灵之惑’,接下来便是五行灵力混合攻击,到时候人你们是逃命高手也躲不过那些攻击了。各位小心,第一轮攻击马上就来了。”我解释道。 闪灵卫们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闪灵卫长虚心问道:“为何护法没有中招儿?” 我浅浅一笑道:“木灵与我相克,我一早就感到了不适,因此才会多戒备些。” 说话间,眼前猝不及防地闪过一道金光,我急忙闪躲,那暗器仍旧贴着我的面颊而过,在躲闪的间隙,脸颊渗出湿热的血液。 原来是金灵的攻击,但见那几位闪灵卫,却比那金镖还要迅速,转眼间,每人手中便捧了满满的金镖。 “好本事。”我不禁赞道。 闪灵卫道:“这是我们的专长。” 话音未落山石纷纷下落,把山路砸的龟裂,且地皮成块儿的拔地而起,这路已经不能称之为路了。 我欲悬空而起,谁知那木灵的束缚使我的灵体变重,无法凌空,勉强能够跳跃。 闪灵卫见木灵攻击我,便夹着我迅速脱离了土灵的干扰。 走到一处没有土石之处,此地便是一片广阔地水域,我不再受制于木灵,反而化为己用,将木灵逼成一个巨大的木舟。 勉强放得下十人,纵使这木舟载不动我们也无妨,我们尚能悬空飞行。 水上一片宁静,若是没有刚刚地死里逃生,我们倒也放松警惕了,只是现在越是宁静,就越是让我们恐惧。 “大家小心,不要低头看着水面,这水是摄魂镜所化。”我意识到后,提醒闪灵卫道。 闪灵卫也听说过摄魂镜的厉害,但他们越是刻意地不看那水面,越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眼见摄魂镜已经开始蛊惑他们的心智,只待他们跳入水中。 我也是头昏脑涨,只是记得师父说过,若是想避开摄魂镜的蛊惑,之需用玄色纱巾遮住眼睛便可,心中一喜。 我记得自己如今是穿了一袭玄色战袍,虽说是绫罗缎面的,透光性远不及玄纱,但过什么都没有。 我立即扯下前裾,撕扯成若干条,率先蒙上自己的双眼。 “果然非同凡响。”我不禁赞道。 我抬头望去,闪灵卫的处境有些不妙,有几个已经被湖水诱惑,作势便要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已有两人挣扎着跳入湖水,好在我即使抓住了他们的双脚,才将他们从水中拉了上来。 我将布条分发给闪灵卫,自己悬空而立,给那几个惊魂未定的闪灵卫腾出休息的空间。 “将布条绑在眼睛上,然后使用透视之法,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水灵所魅惑。”我吩咐道。 闪灵卫的领悟能力很强,按照我说的把眼睛蒙上,这样才避免水灵的魅惑。 “大家尽快修整,冲向东南方向。” “得令!” 我们逃出了水域,此时的我已经狼狈不堪,脸上的伤口刚刚结痂,衣襟上还有几处血污,我来不及处理伤口想必这血液顺着脸颊就滴了上去。战袍被我撕扯得不成样子,我索性把它脱下来扔在一边。 心中不觉有些懊悔,如果当初听季无忧的话,减少对神兵利器的依赖,现在闯阵一定会比较顺利。 大家心知肚明,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就是火灵的烤制。 火灵的攻击比较直接,就在我们刚刚离开水域的时刻,便踏上了这条岩浆地带。 此处仿佛无处落足,四周尽是被溶解的石头,我也感到了明显的不适之状,这火灵仿佛旨在将我溶解。 我感到身体有些倦怠,急忙将闪灵卫召唤道身边,对他们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一会儿便有火球来袭。你们几个身手敏捷,我恐怕不行了。” “您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闪灵卫泪眼婆娑地说道,像极了生离死别。 “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带上我!”我有些气急败坏。 闪灵卫的领悟能力还是那么强,终于决定带着我一起冲出火海,果然有点良心。 ------------ 第三十回 拒绝魔界扛把子 最后一道火灵攻击还是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几个除了有些灰头土脸之外,也没有受什么伤害。 阡嶂山中段,有一块八卦镜,之需将它毁掉便可。 如果是一般魔众,短短不能找到八卦镜。如果是我就不同了,能够顺利的冲出五行阵便是很好的解释。 闪灵卫们还以为我神机妙算,对我十分敬佩,殊不知这些全赖我在天界的四千年生活经历。 我轻轻取下八卦镜,默默地念动这咒语,然后将其远远抛出,远处升起一缕烟云。 闪灵卫围在我身边,赞道:“都说护法所向无敌,如今便解释得通了。” “什么意思?你们质疑我?”我问道。 闪灵卫又后知后觉地否认道:“没有,没有······” “你们几个脚快,快去通知大军,朝阡嶂山中段前行。”我吩咐道。 阡嶂山中段是此地的心脏地带,若想占领此地,势必要再次安营扎寨。 胜利来得很愉快。 兵贵神速,虽然我们很快地拿下了阡嶂山并五行峰,但还有很多山峰等着我们去征服,难度也在不断地加大。 根据传令兵的禀报,我知道魔尊对我此次的战果十分满意,并加派一路人马过来。 我想此时螭龙军团已经快撑不住了,保不齐会对我这次战役造成阻碍,不得不防。 接下来的战役非常顺利,我接连又拿下了几座山峰,俘虏了很多天众之间的。 眼下我正盘算着如何攻打最后一座不周山,夜已经深了。 “咻”地听到外面一身旋风的声音,军帐的被人掀开,来人是魔尊的亲信,我连忙绕出书案,躬身迎接此人。 “不知圣使深夜而来,所谓何事?”我问道。 圣使道:“穿魔君指令,让西方护法连夜班师回营。” “为何?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呀。”我十分不理解魔尊的指令,如果来人不是魔尊的亲信,我必以为此人是螭龙幻化。 “君上说,叫您什么都不要过问,回去大营就可以了。”圣使严肃地说道。 我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我与螭龙的赌注怎么算?” “······”圣使无言以对。 我本意不愿回去,但军令如此,公然违抗命令显然是不太明智的,更何况我在魔界的根基并不稳固。 ※※※ 通天魔尊座下 “属下陆千里,奉命回营。”我恭谨地说道。 通天魔尊对左右人道:“孤王果然没有选错,西方护法却是争取九山十八峰的不二人选。” “君上,属下有事不明······” “哎,以后再说,我在后营替你设下了宴席。”魔尊打断我的疑问。 我见螭龙并不在场,但是魔尊并不肯告知我其中的缘由,这让我心中有些忐忑。 所谓的宴席,不过是摆上几桌鲜果,几坛好酒,再有些有头有脸的人。这样,这宴席便说是盛大了。 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螭龙。 我捅了捅身边倦怠的赤炼,问道:“怎么不见东方护法?” 赤炼将酒樽捧在嘴边,懒懒地说道:“躲在什么地方生闷气吧?连魔尊的面子都不给,这是作死。” 我听得心中一阵发毛,便道:“我们之间的那个赌注怎么算?我不是败绩,而是奉命而回呢。” “管他,你玩你的。”赤炼百无聊赖地说道。 酒过三巡,魔尊轻轻敲打这青铜酒樽,大家的注意一起转到魔尊哪里。 大伙儿静静地等着魔尊开口,可他老人家仿佛并不着急。 “我决定近日攻克玄牝之门。”魔尊幽幽地说道。 台下一片沸腾,大多都是奉承魔尊的言辞,我心中隐隐有些担心,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西方护法。”魔尊唤道。 我恭谨地站了起来,弱弱地回了一句“在。” “孤就命你做这次战役的将军如何?”通天魔尊试探地问道。 “属下无能······”我连忙推辞。 “笃!”通天魔尊狠狠地磕了一下酒樽,立即说道:“玄牝之门是天界的门户所在,只要攻克了玄牝之门,我天界十万大军一举攻入天界,到时候我们便可一统三界,你自然是这霸业中的头号功臣。孤——本想将来让你兼理天界事物······” “我不愿参战!”我大声说道,现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气氛非常诡异······ “你说什么?”魔尊幽幽地说道。 “启禀君上,属下不愿参战。”我仍旧十分恭谨地说道。 北方护法见我有意违拗君上之意,连忙对堂下说道:“此人胆敢冒犯主上,压下去捆起来,打——” 北方护法语速十分紧凑,并且带着一种嫉恶如仇的强调,左右护卫更是嫉恶如仇,腰间的刀剑便要出鞘。 通天魔尊大手一挥制止了众魔将的行为,然后问道:“因何不战?” 我仰头与通天魔尊目光相接,淡然说道:“攻克玄牝之门对属下而言,并非难事。但胜之不武,即便为主上立下汗马功劳,但事后免不了被千夫所指。” “哦?”魔尊疑惑。 “一来,属下原在天界任职,对天界算得上了如指掌,即便攻克玄牝之门,也不光彩。二来,属下师承轩辕道,曾答应过他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背弃天道,如今我为魔众,依然背弃了天道,如果再捣毁天道,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辈?”我缓缓说道。 赤炼有些不满,怒斥道:“你别忘了,是谁要杀你,又是谁收留了你。” 我朝魔尊深深鞠了一躬,道:“君上对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愿为君上肝脑涂地。属下可以替君上争夺人间的势力,却不愿妄图天界。” 殿内鸦雀无声,我甚至只能听得见自己的鼻息。 “果然,外面长大的狗,养不熟。”螭龙泰然地踱步至殿内,一边奚落我,一边向魔尊浅浅行礼。 “君上,既然西方护法不愿意出战,您就不必为难他了。微臣愿意代替西方护法攻打玄牝之门。”螭龙信誓旦旦地说道。 魔尊微微蹙眉,他不愿螭龙以此为由再次抢夺自己手中的兵权。 赤炼忙打圆场,道:“东方护法严重啦——,您可是咱们君上手中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君上怎舍得用您?再者说,你何必纡尊降贵地和这厮争差事,君上还等着您立大功呢。” 赤炼的声线谄媚且妖娆,这几句话被她说得好听至极,听上去更是合情合理,螭龙明知道她是魔尊的亲信,但也被她的话所打动了,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我就是看不惯这厮吃里扒外的做派,臊一臊他罢了。这种小战役,随便是谁都能取胜。”螭龙得意地说道。 赤炼见自己的话凑效,便又奉承了螭龙许久,最后更带着螭龙一并向通天魔尊谄媚,也就是歌颂通天魔尊的伟大。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她们对我的冷嘲热讽。 “西方护法,你当真不愿参加这场战役?”通天魔尊期待地问道。 我叹了口气,对魔尊说道:“属下不愿。如果魔尊因此惩治我,属下也不会有怨言,心中仍然充满对您的敬意。” 通天魔尊有些失望,便对赤炼说道:“依卿家之言,此次战役派谁来做主帅?” 赤炼拧着眉头,仔细地思索着,眼睛不断地在各位神将身上游走,仿佛正在甄选良将······ ------------ 第三十一回 被魔尊贬谪了 赤炼半晌没有应答通天魔尊,在场众神均忐忑不安。 攻打玄牝之门的事儿可大可小,也许那是魔界争夺天界的第一场战役,也许那便是最后一场战役。 这胜负的关键,自然就是能否攻克玄牝之门—— 这场战役虽然范围小兵力少,但凡是出战的均为天魔两届的精锐,代表两届中坚力量。双方凭借这次战役,便可以摸清对方的实力。 我没有看赤炼的眼神。 因为,我此时正承受着数十道目光的鄙视。大概没有人希望第一场战役就被摸清底细,那意味着此后不再会有立功的机会。 而我的底细对天魔两界而言都算不上什么秘密,更不会给魔界造成损失,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是哪个最适合的人选。 “我抗议!”人群中有人高喊。 “就应该让西方护法去攻打玄牝之门,否则我魔界留他何用!” 我寻声过去,见那高呼的人正是北方护法,他悄悄地给螭龙递了个眼色,螭龙也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我心中焦虑异常。 众人心中,我本就是那不二人选,此时被人煽动景更加希望出战的人是我了。于是乎大伙纷纷喊着:“让西方护法出战!” 看这情形,如果我拒绝出战,一定会被他们打回原形的。 其实,在争取九山十八峰的战役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尸位素餐,所以在魔界一直夹着尾巴做事儿。可是,争取九山十八峰之后,我便觉得自己还挺对得起西方护法这个称谓的。 我静静地看着这帮人,默默地等待魔尊说话。 魔尊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望向了我。 我转身,止住魔众的呐喊之声,待他们情绪稍稍安定下来之后,我才开口。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会推举我去攻打玄牝之门。因为我曾经是天众!因为我去胜算会大一些!因为你们不敢担当!试问,如果魔界今日没有我陆千里,谁会出战?” 众人拧着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仍旧有人对我的质问不屑一顾。 我接着说道:“我可以去,但我即便攻下了玄牝之门,也不能代表魔众,对战事的预测一点作用都没有。因为我使用天众教我的方式去攻击天众,我的这种思维已经根深蒂固了,不是说我现在是魔众,我的思维便会改变。说出来不怕大伙笑话,我根本攻不下玄牝之门,我很负责任地告诉各位,即使你们攻克了玄牝之门,也不一定进得了天界,在他们有戒备的情况下,即便是强行攻占了那个地方,你们进去也只能到达天之涯。” 众人听得仔细,但并不十分信任我。 我继续补充道:“也许你们会说,小天狼还混入过天界呢!”我顿了顿,说道:“你们觉得天众是傻子吗?况且小天狼即便进入了天界,若是没有天众身上的气息,不出一个时辰也会被发掘的。更要说明的是,小天狼的方式并不适合群体作战。” “那你不如自觉让出能量石。”螭龙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变成能量石,我们便会增加魔力,攻克天界便也易如反掌了。” 我轻蔑地瞟了一眼螭龙,然后张狂地笑了起来。 众人不知我的用意何在,螭龙显然非常想知道我究竟再笑什么。 螭龙吼道:“不得放肆!” “我看放肆的是你吧!”我淡淡说道:“你当君上也是糊涂得吗?我这块石头若是真的能用,君上何苦要留我到现在?且不说这缘由。单说你让我化作能量石——你是希望能量石归你,还是君上?” 螭龙不语,但十分愤怒,他的双眼红得几乎滴出鲜血。 我不怕他,因为我确定这个时候,他不会笨到窝里反。 “我即使变成能量石,也不可能提高魔众的能力了,因为我本身的魔性被天性所教化,身上的天性又混杂着魔性,灵力属性根本不纯粹。你们以我作为能力补给,简直就是自掘坟墓。”我朗声说道:“这下你们明白了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魔尊,他的双瞳射出深不可测的光芒。 我叹息道:“陆某无德无才,受魔界恩泽甚多,更不敢忝居高位。陆某被天界通缉,幸得魔尊收留才可苟延残喘至今。陆某无以为报,今后也没有颜面留在魔界了。我·····决定离开这里。” “魔界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你既然跨国了天魔界,死生都是我魔界中的一份子。孤王是不会放你走的。”魔尊道。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离开。 魔尊缓缓说道:“陆卿家,屡屡违抗孤王的命令,按理说应该处决。” 我心中异常的平静。 “但念其也曾为魔界出生入死,我魔界此时也正是用人之际。孤王,暂且不予追究。至于玄牝之门,我想那一日,便由本尊亲自出征罢。” 魔王语毕,魔众当中起了一阵小小地骚动,反对和支持的声音基本持平。 持反对意见的人认为,魔尊身娇体贵,不宜御驾亲征。 持支持意见的人认为,魔尊御驾亲征,势必振奋军心。 螭龙反对,理由是他身为战神,不得不作为魔尊的配将,一同杀向玄牝之门。 通过九山十八峰的战役,魔尊从螭龙手中收回了部分兵权,我今日推辞魔尊的命令,势必会被魔尊褫夺手中的兵权。这样一来,魔尊的势力已经远远胜过了螭龙。 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魔尊当庭宣布道:“西方护法——陆千里。孤王治你一个“尸位素餐”的罪名,你可服气?” “君上生命。微臣拜服。”我道。 “从今日起,没收西方护法手中的虎符,十万兵众划到孤王的禁卫军中。陆千里即日被贬作山神,几颗去天门山镇守······” 我朝他们拜了一拜,说道:“多谢魔尊成全。” 我退出宴席,返回府邸收拾细软。 被贬谪对我而言,已算不得什么倒霉的事情。相反我会觉得无官一身轻。 在我去往天门山的路上,隐隐感到身后有人尾随,难不成是魔尊派人来杀我吗? 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后的脚步仿佛越加的急促了。 听那声音仿佛理我越来越近,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声辨位,感到那些人依然冲到我的身后,我迅速腾空而起,跃出几十米远,随后缓缓落地,泰然地转过身子。 “你们此时才肯现身!太晚了吧,刺客!”我对那些人喊道。 眼前的人显得有些讷讷,纷纷投来疑惑的眼神。带我定睛瞧去,才发现那些均是先前府上的门客。 “原来是你们,送行吗?”我问道。 鬼医朝我走近了几步,说道:“我们想一直跟随您。” “啊?”我疑惑道:“可是我已经被贬谪了,恐怕我没办法收留各位了。” 人群中挤出一个肉球,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道:“可算赶上你们了,护法——不,主人,你怎么不招呼我一起走呀?” 我受宠若惊地扶着肥四说道:“肥四爷,我现在是要去天门山,虽说是魔界的势力范围,可那毕竟是人间,您这么大年纪,可适应的了吗?” “哎呦,咋么就适应不了了呢。在哪里还不都一样吗?能跟着你就行。”肥四憨憨地说道。 众人说道:“对,只要咱们能跟着陆大人就行。” “这······”我有些为难。 婆祖一眼看出我的难处,安慰地说道:“哎呦——又不用靠您养活,我们这几位在人间那个不能混得风生水起地?你看小唢呐,丧葬嫁娶的仪式可少不得他,您再看大铁勺,随便哪个酒楼都能混个主厨,再看看鬼医,开个医馆就能发家致富了。咱们谁也不会拖累您的。” 我急忙说道:“承蒙各位错爱。我如今如此落魄,你们还愿意跟着我,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吗?” 小唢呐兴奋地抢答道:“因为,和你在一起比较安全。” “对,你不会让我们去送死。”大铁勺补充道:“反而还会保护我们。” 我淡淡地笑道:“原来如此。你们来魔尊不会介意吧?” 鬼医提示道:“我们这几个在魔界与附属无异,魔籍一直都是跟着您的。当然,我们也可以另寻良主,可是大伙都喜欢你带来的安定,所以就选择跟着您了。” “惭愧,我也是朝不保夕的人。”我说道。 “那咱们就互相扶持呗。”大铁勺豪爽地说道。 “是呀!”众人应和道。 ------------ 第三十二回 木姬来传递消息 我的门客说,跟着我有安全感,他们这样觉得然我十分诧异。 我自己每天都提心吊胆地活着,怎么能让他们感到安全?这仿佛有些不合理,所以到达天门山好长时间以后,我都觉得这里面一定会有阴谋,于是我默默地观察了他们很长时间。 这期间,我发现鬼医特别嗜酒,肥四好赌,婆祖吝啬,小唢呐聒噪······所以肥四和鬼医时常相约道天门山附近地镇子,而婆祖时常去堵财神的轿子,目的是讨要薪水。小唢呐逢人便要聊天,大家基本上都很嫌弃他。 综上所述,我决得这些人并不具备卧底、刺客、死士的职业素质。 但也不排除他们城府极深的缘故。 总之能带给他们安全感的我,却愈来愈不安。 我居住在天门山中的一个石室当中,肥四为了更好的照顾我的起居,搬来和我同住。 其他人,均在石室之外扎了一个临时帐篷。 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偶尔会有天众的神将前来叫阵,我们守着这块天险,心情好的话我就会派人将他们赶跑,心情不好的话,就站在城墙上俯视他们。 九山十八峰现在已经完全成为魔众的势力范围,到了手的地盘,再被夺回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久而久之,天界仿佛已经放弃了此地。 魔界与天界的战场不止这一处,也许别的地方更加重要些罢了。我很感激这两方给我的片刻宁静。 “山神大人,外面一个天众再骂您。”小唢呐通报道。 “天界还有完没完,他们的三流神仙都很闲的吗?”我懒懒地抱怨道:“让他骂,他们要真觉得这个地方重要,就让战神来呀!婆婆妈妈的。” “可来的是个姑娘。”小唢呐提示道。 我脑袋“轰”的一声,她不会又来了吧?我现在没有心情跟她周旋。 小唢呐笑嘻嘻地说道:“可是她说你不出去见她,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是出去吧,大伙现在都蹲在城门口听她骂街呢。你还是去制止一下吧。” 我问小唢呐:“她骂些什么?” 小唢呐笑道:“没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谁还没有一点黑暗历史?” 我箭一般冲了出去,留小唢呐一人在石室。登上城墙朝城下望去,见一青衫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捋顺着胸口,大概是骂街累了。 看那身形倒有几分步纤尘的影子,只是比步纤尘多了几分霸气。天界之中,惟独玉山木姬与步纤尘是撞脸的。 我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会来骂我。 城下的女子抬头,见我正在观察她,火气就更加旺盛了,她等着杏核眼,指着我喊道:“混蛋,你给我滚下来。”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可能是骂街时候喊过了头,声带受损了吧。 我端了一壶茶水,出城迎她。 “木姬姐姐,好久不见。”我调笑道。 木姬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骂道:“谁是你姐姐!” 我赔笑道:“骂了这么久,您也累了。我这儿没有茶水,奉上这杯甘露给姐姐润润喉,希望姐姐能够赏脸。” 木姬结果水杯,毫不犹豫地将甘露一饮而尽,对我并不设防。 我幸灾乐祸地说道:“好了,折损五十年的灵力。” 木姬一脸茫然,气势汹汹地问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给你喝的是魔界的甘露,你身为天众岂不是会折损灵力。”我闪过木姬迎面一拳,道:“你刚刚在这骂我,我也不同你计较了。” 木姬愤愤道:“你果然变成了魔头!” “既然知道我是魔头,你就从哪来回哪去。”我严肃地说道:“小心我把你给杀了。” 木姬愤恨地盯着我,可能随时都会对我进行攻击。 我随意地掏了掏耳朵,对木姬说道:“姐姐您记性不好,您忘了吗?您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木姬怒喝一声“混蛋!”,挥舞着“铁拳”朝我砸来。我轻易地躲过了攻击,一把扼住木姬的手腕,我手上微微用力,便让她整条胳膊都麻痹了。 木姬放弃了攻击,完全沉浸在手臂麻木的痛苦之中,甚至都不会防御。 我看她这副样子,于是放开了她的手腕,平静地说道:“你赶快走吧。我可是会翻脸不认人的。” 木姬缓了好久,才勉强能说出话来,道:“原本大家以为,实现你的愿望你就会离开魔界。可谁知你非但不离开,反而为虎作伥。你对得起步纤尘吗?” “这轮不到你管。劝你别瞎起哄,否则咱们的交情就此作罢!”我郑重地说道。 木姬被我凶得面颊绯红,她欲言又止。 我换了种语气说道:“刚才站这儿骂我这么久,你很过瘾吧?你又不是来攻山的。” 木姬朝我眨了眨眼,又猝不及防地朝我迎面打了一拳。 我来不及闪开,重重吃了他一记拳头。 木姬收回了拳头,得意的说道:“这一拳是为我的姐妹打的。我现在替她出气了。我的走了。” 我揉着被她大众的胸口,悄悄地按住胸口的纸团。对木姬说道:“赶紧走,当心我后悔。” 木姬指着我警告道:“我这就走,你别偷袭我!” 我不理会她,直接转身走掉了,木姬那边也没了声音。 我以为她就这么算了,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我的头被一个硬物实实在在地砸了一下,当时我就疼哭了,忍住了而已。 木姬高声说道:“还给你的破兵器,什么玩意儿啊。看我职位低才做这么魄的法器给我?别说你来了魔界,就算你去了冥界我也把你揪出来。” 我低头寻那重物,果然是我给他造的那个法器,当时确实有些敷衍,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 我将那法器拾起来,心有余悸地盯着木姬的背影,亦步亦趋地朝城墙上走去。 小唢呐和鬼医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将法器丢给小唢呐,说道:“自己看,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小唢呐兴奋地研究起那个法器,鬼医也跟着起哄起来。 “哎!”鬼医忽然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小唢呐摇着手中的纸条说道。 鬼医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 第三十二回 没错这不是穿越 鬼医颇有深意地望了望我,却又迅速底下头去。 相反,小唢呐旁若无人地摆弄着那张纸条,显得十分好奇。鬼医见小唢呐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轻轻咳了一声,但并未引起小唢呐的注意。 木姬不会在法器里也藏了东西吧?那她可是白费心机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在法器中塞纸条呀。 不管她在里面写了什么,总之不让别人看就对了。 我箭步冲到小唢呐的身边,急忙说道:“拿来,给我看看。” 小唢呐傻不拉几地把纸条递给我,还心有不甘地瞄了纸条几眼。鬼医把小唢呐拉到了身边,递了个眼色给他,小唢呐见鬼医眨眼,自己也眨了眨,我相信此间并无信息传递,小唢呐只是单纯地模仿而已。 在场所有人,都对这纸条上的内容很感兴趣,我有种预感,今天若不把这纸条公诸于众,我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山神,打开看看吧。”鬼医提醒道,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在场人多眼杂,若不趁此时说出内容,事后不一定会被别人怎么讹传呢。 “好。”我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地说道:“为了表示我的立场,我就在大家面前诵读这上边的内容好了。不过我得声明一点,如果是情书什么的,我可不给你们念了啊。” 我有意无意的调侃,使得现场尴尬的气氛有所缓和,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我镇定地打开纸条,仔细一看,这······果然不能让别人看到。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镇定自若地对各位看客说道:“这个是······这个不是你们能看的内容,嘿嘿——” 小唢呐兴奋地说道:“果然是那个······果然是。” “哪个哪个?”众人不解。 须臾,便有恍然大悟的人,起哄道:“那必须看。拿出来。” 我坐噤声状,朝他们摇了摇手表示拒绝。 鬼医不合时宜地清咳道:“咳咳——山神,为了避嫌你还是让大家看一眼这个心的内容好吧。” 鬼医说完,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正幸灾乐祸呢。 我觉得鬼医的话也有道理,便把纸条交给了小唢呐,极不情愿地说道:“你念给他们听罢。” 说罢,我双手掩耳蹲在墙角,也学着鬼医紧紧闭上眼睛,我想我这时候的样子一定很无辜。这个过程很难熬,虽然掩耳我能够轻轻楚楚地听见小唢呐的朗读之声: “陆千里,如果说进入魔界是你本心的回归,那么攻打九山十八峰就是你······”小唢呐念着念着,声音就弱了下来,在周围人的催促下,接着读道:“那么攻打九山十八峰,就是——良心的丧失。道德的——沦丧,你就是一个小——人······” 人群中有人纷纷不平地说道:“这分明是骂人的话!” 小唢呐问道:“难道这不是打情骂俏?” 有人打了他后脑勺一下,说道:“白痴!算了,哥几个还是别看了。” 我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们,心中无限凄楚。那几个人也不太好意思,殷勤地将纸条递给我。 我不接,只盯着小唢呐说道:“怎么样?叫你们不要看。” “我伤心了。你们一定是以为我私通敌国,哎!你们看着纸条,根本没做任何秘密处理,甚至都没被封号,连落款都懒得写,怎么可能是密函?”我假装心灰意冷的说道。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奇。”小唢呐说道。 “哼!”我起身,拍了拍衣服,转世便走。虚惊一场。 众人围在鬼医身边悄悄地问道:“山神生气了吗?” 鬼医颇有深意地笑了两声,众人不明白鬼医的意思,急得抓耳挠腮,傻傻地望着我离去的背影,竟没一个人再说什么。 待到四下无人,我取出怀中的硬物——一玲珑盒。这东西出自天器属,内设六道机关,如果不清楚机关的解法,那就一辈子都甭想解开。 解开这个盒子不难,因为这个盒子——是我的。 盒子底端浅浅地克了一个“千”字,以前我用这个东西存过天器属藏宝阁内的钥匙,后来辞了尊者的职位,这方宝盒从此就空了,我就把它用来垫桌脚了。不知道是谁又把它找了出来。 想我当年混迹天界,坐拥无数法宝,何曾在意过如此不起眼的东西?可现在这方玲珑盒却成了我身上最高端的法器。 不是说离开天器属我就造不了法器,而是造法器实在是个无聊的行当。况且天器属众人在魔界的眼中就等同人间的百工之徒,地位委实不高,甚至会被嗤笑。所以,我根本不愿意在魔界重操旧业。 今日木姬将这个宝盒还给我,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我轻轻拨弄盒子里的机关,只听“咔吱”一声,玲珑盒就被解开了。 玲珑盒改缓缓地启开,听着里面咯咯吱吱的声音,我猜测着——这盒子分明被人给改造过。 “哎呦,还比以前精致多了呢。”我不禁赞叹道,慢慢抚了抚盒子底部的桃花浮雕。 我的手指在桃花浮雕上轻轻摩挲,瞬间就想触碰了什么机关一样,盒子也大了几圈。 随后桃花浮雕自己分成两片,中间露出一个圆孔,少顷,有粉色云雾轻轻升起,在盒子之间盘旋着。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云雾化作点点花瓣,在盒子中央摆成小字,看上去仿佛是一篇文章。难道这就是木姬要传给我的信息? 我在心中默读着那些信息,却发现传递信息的另有其人。 “师兄陆氏见信如晤,小妹不才受季、向二位师兄所托,兼理天器属要务,不才恬居高位,避居月隐谷。先于师兄随侍灯盏下榻听雨阁,代管师兄之物,乾坤锦囊法器甚多,必是汇聚师兄毕生心血,小妹鲁钝不能尽识其用······” 原来,步纤尘没有骗我,她真的当了天器属的当家人,并且她占了我的居所,好像我的所有东西都归她保管了呢。怎么可以这样,知道乾坤锦囊囊括我毕生的心血,为什么只还给我一个垫桌脚的盒子? 盒子中间的字迹还没有消失,我继续读它。 步纤尘大概的意思是,她现在继承了我在天界的所有东西,并且不想物归原主,于是她觉得非常抱歉,就跟我打了声招呼。本来我几乎忘了自己的那些财产,今天听说这些事儿反而觉得有些舍不得。 到了最后,步纤尘告诉我,她把这个盒子改装一下,以后就可以随时给我传话了。我根据她说的方法,把小手指垫在桃花浮雕之上,心中想着对她的话。 “你确定,这个不是用来监视我的吗?”我心中暗道。 我盯着那个小盒子,想看看它究竟是怎样传递信息的,等了好久都不见动静,忽然手上一阵刺痛,再看那个小盒子,此时通体长满蒺藜,我丢下小盒子。 这姑娘真狠,原来这个盒子不禁能够传递信息,还能够当做刑具。 小盒子在地上颤了两颤,又恢复了正常,我悄悄凑了过去,趴在地上仔细的观察起来,盒中飞起几行小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被刺疼了吧?自作自受。 “还挺神器的。”我赞道。 于是手按在桃花上,心里说道:“创意不俗,振兴师门有望。” 手指离开桃花,偷偷讽刺她。不一会儿盒子中呈现出:“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丫头真是给点颜料就敢开染房呢,她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难不成小时二百年后突然就开窍了不成。 “这个东西不会被别人发现,比飞鸽,乾坤镜要隐秘一些。你不用担心,我只是用它跟你请教问题而已。大师兄事务繁忙,二师兄闭关,现在我能请教的人也就是你了。我们约定好,除了制造法器不谈任何事情,好吗?” “没问题。”我回道。 “桃花又开了。” “你跑题了。” “我想制作桃花酿,可惜酒窖中的设备坏了。我不知道怎么修缮······” “哦,原来是这样,你倒不必问我。·······你重新做一套工具。那些设备平常,关键是酒的配方,在我书房里常看的那部书里夹着。” “会是原来的味道吗?” “一定会,只要你的味蕾没有坏掉的话。” 良久,不再见步纤尘的回复。我仿佛有强迫症一般,每隔一会儿便要把这个盒子拿起来观摩一阵,然后再收入袖子中。 如此往复良久,直至深夜。 明月当空,天门山浸在月色中,仿佛脱水而出的白莲。想此刻月隐谷一定恍如白昼,我竟然忘了步纤尘如今是天器属的当家人,原来公务缠身,所以才不再有回复我的话。 我忽然想起,如今天器属宣德大殿的早课,一定是她再负责。 我有些担心她被那帮孩子欺负,比如伏黎会不会暗地里不服她,靖兮会不会淘气闯祸。她怎么处理作弊的学生,以及那些不喜欢听讲的学生。 她可以吗······ ------------ 第三十三回 不该回来的人 “山神——”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畔惊起,我毫无防备,全身一颤,便从树梢上翻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栽倒在山麓的灌木丛中,于是两股之间扎满了蒺藜,所以······ 我收拾好自己,就立即寻找那个害我栽倒的“凶手” “小唢呐,我和你势不两立。”我对小唢呐吼道。 小唢呐一脸无辜,讪讪地笑着无奈地搔了搔头:“山神,我不知道你会从树上掉下来。” “那你就不能小点声吗?”我暴躁地喊道。 小唢呐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地说道:“可是······您已经······在树上呆了三天了。” 我忘记了,现在过得是人间的时间。 “有吗?”我自言自语道。 小唢呐远远地看着我,怯怯地说道:“山······山神,你手里的盒子哪里来的。怎么您总是跟丢了魂儿似的,守着它?” “有吗?”我狡辩道:“我随便捡的一个盒子,也许是哪个樵夫遗失的,凡人之物怎么可跟咱们的法器相提并论?凭什么会丢魂?” 小唢呐摇摇头,说道:“我这些日子去人间吹唢呐,偶尔看见待嫁的姑娘,或是待取的小伙。手里都是握着个物什,然后看着他痴痴傻傻地笑。” “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小唢呐又补上一句。 我过去踢了他一脚,骂道:“再瞎说小心我把你打得跟肥四爷似的。” 小唢呐边逃边笑道:“那妮子在山寨外面骂您是始乱终弃,登徒浪子。当时还以为他胡诌,我们的山神,想来都不近女色,真是冤枉。她不知我们的山神也有一往情深的一面。”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了,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都是敷衍。 我狠狠地瞪着小唢呐,不苟言笑。但由于小唢呐长得太过猥琐,猥琐中有有几分滑稽,我想威慑他,却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不得不承认,自从步纤尘偷偷塞给我这个小盒子之后,我才开始精神恍惚的。 难道说······难道,这个盒子还有勾魂所迫的功能?难道······我中计了? ※※※ 事实上,我只用过它一次。自那日步纤尘问我如何修缮酒窖之后,就在也没有收到过步纤尘的消息。 可不知道为什么,近些日子总是盒不离身。 “鬼医——”我道。 “什么事儿?山神。” “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或者有没有被人下蛊?” “哦?······我看看,没有。你很正常。”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山神呐,难得见你关心自己,这期间是发生了什么,我有没有错过?” “没······有。”我拖着长长的音调说道。 ※※※ “山神,山神。肥四哪里做得让您不满意吗?你不会赶我走吧?” “哦······肥四爷。你在干吗?” “老奴,老奴想替您泡茶呀。” “我呢?” “您把茶叶都碾碎了呀。” “······” ※※※ “婆祖!婆祖。”我喊道。 “什么事儿?” “魔界多长时间没来人发俸禄了?咱们要不要去讨薪?” “······他们上个月底来过。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去找鬼医给您瞧瞧?” “好啊。” ※※※ “大铁勺!大铁勺!” “山神找俺啥事儿?” “我,肥四爷要找你。” “谷主,我在这儿呢。”肥四道。 大铁勺“······” “我以为,肥四爷您让我来找大铁勺。” ※※※ 肥四、鬼医、婆祖、大铁勺、小唢呐:“山神!” 我一惊,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的。惊魂甫定,便问道:“何事?” “你已经走神儿很久了。” “是······吗?” 鬼医抱着双臂,郑重其事的说:“山神,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儿吗?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够帮你。” “没事儿。”我失魂落魄的说道。 最近大家都说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走神,经常心不在焉。我想都是那个小盒子弄得。 我一直再等那盒子的消息,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当我思考步纤尘为何不理我的时候,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天界和人界是有时差的。 在我等待了小半月后······ 正直隆冬,我独自站在天门山峰顶赏雪,飞雪细密如织,熙熙攘攘地来到人间,天地浑然一白,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安详的。 偶然地,我嗅到一股桃花的香气。不觉惊奇道:“天门山上何曾种过桃花?况且此时并非桃花花期······哦,我明白了。” 我将玲珑盒逃了出来,深深地嗅了嗅,果然传来一股淡淡地桃花香气。我缓缓启动玲珑盒的机关,盒盖悄悄升起,盒子之间的雾气唤作斑斑桃花,然后汇聚成为短短的几行小字。 “我已经来到书房了,你常常读的那部书里没有酿酒的方子。你若是不嫌麻烦,再口述一边吧······” 段落末尾有一个小小地落款——步纤尘。 什么啊?这么久才走到书房?这拖延症是到了晚期了吧?我心里咆哮道。 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天上的日子不是人间的过法。我们之间存的隔阂不仅仅是距离,还有时差。 我将手指按在桃花雕上,默默地把酿酒的方子背了一遍。 “你生气了吗?”盒子中浮现出这几个字。 咦?我只是背了一遍秘方而已,叙述说明相当的正统,她是怎么看出我的情绪的呢?难道说,这个小盒子还有传递情绪的功能?那么为什么她能感觉到我的情绪,而我却不能? “你是怎么看出我生气的?”我忍不住,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按你往日的性子,不数落我一顿是不肯罢休的。这次却跳过了这个环节,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别多想。我总是要成长的,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对吧?” “无聊。” “是够无聊。我在人间等了三十多天,你那边才刚刚走到书房。”“你一直等我吗?” 我心中一悸,晃了晃脑袋,觉得步纤尘这问法有些不妥,于是反驳道:“算不上等,只是你现在说走到书房,而我恰好知道了你在书房。等到现在收到你的消息,可不是一直等你的消息。” “什么意思。” “不要纠结这些。” ······我们再次愉快地结束了对话。 如此又是半月有余,步纤尘跟我说,她准备修缮酒窖。 三个月过去了,步纤尘跟我说她和灯盏把桃花林的花瓣都采集回来了。我气得捶胸顿足,当即呵斥道:“你们把花采了,桃树怎么结果?为了造桃花酿,至于吗?天器属很闲对吗?” 步纤尘没有回复,我们又一次愉快地结束了对话。 大概过去二十年,玲珑盒再次冉冉升起,步纤尘告诉我,桃花酿已经酿成了。 我没有说什么,20年,在人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可在她那里却只酿好了酒。活在不同的空间,连心态都不会同步。在这20年中,我越来越觉得心在衰老,身体莫名其妙的疲惫,我在人间正是尸骨化作尘灰的年纪,虽然没死,但心情却好不到那里去。 难怪天众大多不愿意去人间做地仙,原来地仙做得如此辛苦。 适逢大雪,大铁勺说,他想采集高山雪泡茶。 大铁勺说:“山神,山路难走,麻烦您送我一程。” 我最馋雪山水泡的茶香,虽然不愿意动弹,但是经不住那茶香的诱惑。愉快的答应了大铁勺的请求。 待到大雪初晴,我带着大铁锤腾空登上天门山顶。 “山神,咱们双脚不能落地。”大铁勺道。 我不解,问道:“难道咱们身上也会有污浊之气?” 大铁勺呵呵笑道:“那道不是,如今掌管下雪的神尊是天众,所以这雪有天道之气。所以咱们尽量避免接触这雪的表面。” “但是咱们每次喝雪茶的时候,也没死不是吗?”我问道。 大铁勺说:“因为我处理过呀。” ······ 遥望苍穹,乌云尚未散尽,阳光格外温暖。 我看见云朵之间,隐隐又道萤白的亮光,正在以一种幽幽缓缓的速度放大,慢慢向我们的方位驶来。 远远感受到一股天道之气,待到那身影再近一些,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位女子,尚不能辨别容貌。 只见她靠近魔界的结界之后,便如失去法力一般,蹁跹跌入群山之中,仿佛一片无助的雪花。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去看看。 “山神!你去哪?”大铁勺喊道。 “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我说道。 我朝着那个人跌落的方位寻去,风如刀,我亟不可待地在风中穿行。 我缓缓下落,立定。 四下寂静,地上的积雪并没有被踩踏的痕迹,甚至连落叶枯枝都没有。 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成?我心中犹疑道。 “先生······” ------------ 第三十四回 雪夜的茶话会 “先生。” “怎么是你?” 白衣女子目光殷切,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 “灯盏,你为什么会来?”我疑问道。 灯盏挑了挑衣袖,从里面拿一个酒坛,说道:“我奉纤尘尊者之命,前来送酒。” “你们两个简直就是胡闹!”我愤怒的吼道:“私闯魔界,你认为你会全身而退吗?别告诉我,你是季无忧变得,我不怕。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季无忧来,灵力也会折损近半。” 灯盏愣了愣,安静地说道:“可是这里是你的辖区呀,难道你会杀了我不成?” “你还不该杀吗?”我轻哼一声。 “此话怎讲?······” 我折了一根枯枝,握在手中,另一只手缓缓的酝酿灵力,随即将灵力推入枯枝,枯枝瞬间进化成一方宝剑。 我用剑指着灯盏说道:“在我改变主意前,赶紧走开······” 灯盏道:“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会杀了我?” “少废话!” 灯盏递出怀中的酒,对我说道:“这酒是你最喜欢的,你把它留下吧。” “我不会接受的,你拿回去。还有这个······”我掏出怀中的玲珑盒子,一把丢在灯盏脚下。 我道:“告诉步纤尘,我不愿意再和她有任何关联,叫她不要烦我!” 灯盏的眼泪在眼中打转,她委屈地捡起玲珑盒,轻轻擦拭掉上面的雪花。 “你快点离开。”我催促道。 灯盏缓缓抬头,说道:“我想看看,如果我真的不走,你会不会杀了我。” 我把宝剑推送到灯盏的颈间,道:“如果你想死,我成全你。我手上又不是没死过天众,还缺你一个吗?” “你这么恨我?” “不是恨,是讨厌。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试图策反我。我是有底线的,我不说天界的秘密不代表我愿意回天界!告诉季无忧,如果害怕夜长梦多,就派人来杀我呀!”我怒道。 灯盏的眼泪簌簌落下,声音有些喑哑:“你以为她派我来,是有目的的?你以为她也会害你?” 灯盏朝我走了一步,我连忙撤回宝剑,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我道:“对,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步纤尘的出现就是一个局。不过就是引我入局她有什么做不出的?可惜,她太低估我了,也高估了她自己。” “为什么?”灯盏泪眼连连地问道。 我缓缓说道:“你以为复活的那个就真的是步纤尘吗?错,除了那副皮相之外便什么都不是了。” “你这么想?” “这是事实。” 灯盏缓缓拾起地上的玲珑盒,背对着我说道:“最后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 “希望你念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放我出魔障。”灯盏恳求道。 “没问题,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没我的命令没人敢来抓你。”我承诺道。 灯盏不再言语,我替她搭了一条冲出魔障的隧道,她踏着一朵姗姗来迟的祥云,缓缓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我无奈地盯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道:“外貌可以仿效,但气韵是很难模仿得来的。你根本不是灯盏,原谅我的犀利。我本不愿意伤害你的······” 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接受那个玲珑盒,也许我很早就知道,可偏偏就甘愿糊涂。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什么局都愿意往里跳。 如今偏安一隅,也许是我最后的惬意时光,我不希望让这惬意重新染上悲剧的色彩。 希望时间,能够帮助她忘记我······ ※※※ “山神?”肥四道。 “什么事儿?”我问道。 “你不是和大铁勺去峰顶采雪了吗?大铁勺呢?”肥四问道。 “······” 雪山峰顶 “有没有人——快来人呐——”大铁勺拖着哭腔大声喊着,初时有些声嘶力竭,后来有些失望,声音也变得绝望而无助。 “嗨。大铁勺。”我悄悄地拍了拍大铁勺的肩膀。 大铁勺一回头,看见我在他身边,急忙用两臂抱住我的大腿,非常紧,仿佛怕我跑了似的。 “不好意思,刚才有事儿耽搁了。咱们现在就下去吧。”我不好意思的说道。 大铁勺心有余悸,死死地拉着我的衣角,眼神有些无辜,有些哀怨。 “您终于把我想起来了。”大铁勺有些哀怨地说着。 我抱歉道:“我的记性不好,怠慢了您,还请您不要见怪。” “哎——”大铁勺改叹了口气,说道:“也都怪我,年轻的时候不长进,刚刚修炼腾空之术的时候,把腿摔瘸了。最后只能改行做厨子,您看,就这么高的地方,我说下不去还就真下不去了呢。连个人众都比不上。” ”——原来掌勺不是您的爱好。那您最初是想干什么的?”我问道。 大铁勺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说道:“想当年我可是魔尊禁卫军选拔出的王牌童子军,像什么螭龙啊,赤炼啊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 “那您的年纪和我相仿呢。”望着大铁勺那张沧桑的脸孔,我唏嘘道。 大铁勺裂开嘴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是呀。你别看我样子衰老,说不定我还比你小呢。要不是当年那一摔,我也许就不会是这副样子了。” “其实你在厨艺界也算顶级高手了。”我实话实说,他的手艺跟天界食神是不相上下的。只可惜在魔界只有厨神,没有食神,而大铁勺以前就在厨神府上当差,自打魔界九十九重天打开以后,厨神府上败落,于是大铁勺也被迫失业了。 厨艺,大概是大铁勺最得意的事情了吧。他听我赞叹他的厨艺,于是他越发来了精神头,涛涛不绝地跟我讲述他的厨艺生涯。 “我也算因祸得福吧。你看赤炼和螭龙,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他们的日子未必就过得有我一半舒心。呵呵,我也算没什么追求的,人傻,就喜欢过傻人的日子······”大铁勺道。 我带着他飞到了山下,大铁勺一瘸一拐地跟在我的身侧。 “大铁勺是你的诨名吧?你原名叫什么?”我问道。 大铁勺道:“我都快忘了,当时是师父给起的名字,我离开禁卫军时就忘了。然后投奔了厨神,呵呵,那地方也出不来个正常的名字。我颠勺颠得好,就得了个‘大铁勺’的称号。厨神的名字我知道,还不如我的像样儿呢,厨神叫——盐巴。哈哈哈,你说好笑不?” “这名字挺敬业的。”我调侃道。 一会儿······ “你采了多少积雪?” “满满一篮子都是,够咱们烧好几次茶的了。”大铁勺说道:“这天神降雪,咱们魔众取来喝,有点风险。” “什么风险?” “你知道人众爱吃河豚吗?河豚有毒,人只要中毒就会死。可是人们就是冒死都想吃河豚的肉,你说这河豚的肉美不美味。那帮吃货,要是知道入了魔道吃河豚毒腺都死不了,还不争着修炼魔道?” “是呀。怎么,这和咱们喝雪水有关吗?难道魔界就没有司雪的神?”我好奇道。 大铁勺想了想说道:“先前是有一个,但是第一次仙魔大战时候死掉了。仿佛就是您被困天狼阵那次。天界战神,冲入魔阵救你出来,又和魔尊大战二百回合那次,死了。” “哦······那么魔界,有多少同胞是我杀的?”我问道。 “嗨,打仗吗,怎么会没有伤亡?再说,您那时还以为自己是天众,并且你们只是防御罢了。别再纠结这些了。” “我在魔界的人缘不好,我知道,我也接受。不知者不罪,我希望自己永远都是个无知者。”我道。 大铁勺看我的情绪不对,连忙转移了话头:“咱们这雪水,得用魔界的阴阳火慢慢熬制。这生阴阳火的本事,魔界可没几个人会呐。” “厉害,厉害。”我会意道。 ※※※ 大伙儿都馋大铁勺酿制的茶汤,静静地围坐在大铁勺的身后。 天门山的条件艰苦,最好的地方就是我住的石室。大伙不介意人间的寒气,便都席地而坐, 阴阳火无须消耗,它只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气,阴火火焰微小,热能却大,阳火火焰高涨,却不如阴火热能大。 大铁勺在一旁操控这阴阳火的交替,大家都觉得,大铁勺除了颠勺,此时此刻是最有魅力的燕子了。 说道条件艰苦,我们还没有到没有像样茶具的地步。只是喝雪茶,必须用陶土素烧而成的容器,才能避过天道之气。 大铁勺舀了一瓢滚烫的沸水,倒入陶壶中,陶壶中立即生气一股淡绿色的雾气,待到雾气散了。大铁勺吩咐道:“可以喝了。” 大伙迫不及待地把茶碗推到大铁勺面前,大铁勺动作轻柔且优雅,将面前的茶水一一斟满。 我含了一口茶,甘,涩的茶香充满整个口腔。轻轻咽了下去,温暖且舒适。 “这茶,真不错。大铁勺,你是咱们天门山最有才华的男人。”小唢呐恭维道。 大铁勺笑道:“最有才华的男人不是你吗?” 小唢呐十分难为情,都得大伙哈哈大笑。 ------------ 第三十五回 小叶华丽地重生 外面山风呼啸,风声幽怨且凄厉,像是冤鬼夜哭,奔走在山间阡陌。 石室中煮茶烹香,暖意袭人,大伙围坐在地炉周围,手捧茶盅,惬意地听着肥四爷讲述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盘古大帝还是个懵懂少年的时候,那时天地尚未分开,宇宙混沌一片。朦胧中一声凤鸣,惊醒了沉睡中的盘古大帝。盘古大帝在混沌中生活了不知多少年,有一白头仙翁自称‘鸿元老祖’赐予盘古大帝一件法宝——开天斧,并教授起开天辟地之法······” “肥四爷,且慢。”小唢呐说道:“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连人众的蒙昧孩童都知道,您不必跟我们讲了。况且盘古大帝被天众封为宗神,跟咱们又称不上亲戚。” 肥四缓缓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没关系。咱们魔众的宗神——通天道尊,同样是‘鸿元老祖’的徒弟。另外不得不说的一点是,咱们现在的君上体内就有盘古大帝的一脉道气。” “这么厉害?”我不禁赞道:“也就是说天、魔本是一家呗?”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肥四卖弄地说道:“是一家怎么了,现在不是分家了吗?” “然后呢?怎么分家的?”小唢呐追问道。 肥四继续讲道:“嘿嘿!还不是横空出世的人众搞得?当年女娲大帝的封地荒凉空旷,她当时只是一个小女娃,正是玩心重的年纪,成日里无聊,便以制造活物为乐。最后就制造了一大帮人众,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那帮人众极其聪慧,最厉害之处便是能够同时含有魔、天两气。天帝认为人众的存在是个隐患,便派共工和祝融二位神尊去女娲封地净化人众的道气,当时共工代表咱们魔众,祝融代表天众。二人就存天众之气和存魔众之气的数量争执不休,随后大打出手。最后共工败了,一怒之下想撞死在不周山上······结果自己没死,还给天帝通了个大篓子,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天、魔两方也是那个时候结下的梁子。” “喔——”小唢呐恍然大悟道:“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肥四问道。 小唢呐有些委屈地说道:“那咱们从根儿上说跟天众是一脉相承,为什么天众总说咱们是邪魔外道,还总是轻贱我们?” “哼!” “哼!” 众人对小唢呐的提问表示不满,并且对天众的妄自尊大十分不屑。 我尴尬地坐在他们中间,心里十分愧疚。 肥四不合时宜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个得问咱们山神了,他从天界长大,应该最清楚天众的心理,你不如问问山神。” “这个······” 小唢呐殷勤地催促道:“说呀,山神。为啥他们天众总是瞧不上咱们?” 我想了想,说道:“大概是瞧不上咱们的体制。天众的就业率很高,很少有想你们一样退隐的神众。只要到了一定年龄,有了相应的道行就会被安排职务,所以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很拽``````" 众人目瞪口呆。 鬼医轻笑道:“这个解释听上去挺实在的。” “恕老妇人冒昧,山神是喜欢在当天众还是喜欢当魔众?”婆祖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觉得婆祖就是个挑事儿的主。 小唢呐两眼滴溜溜一转,抢先说道:“我知道!山神喜欢当天众。” 石室内鸦雀无声,我有种瞬间被孤立的感觉,心理温度降低到冰点。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凭什么说我······希望当天中午?” “哈哈!心虚了吧!”小唢呐得意地笑纳道:“因为天众里有很多漂亮姑娘呀。我早就听说山神在天界的风流韵事了,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那个灵鹤仙子和你师妹对吗?听说后期还有很多姑娘成了你的红颜知己。可是到了咱么魔界,所有姑娘都对你不屑一顾。你当然受不了这样截然不同的待遇,所以我猜你没有一天不······” 小唢呐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口无遮拦,鬼医见我神色有异,连忙捂住小唢呐的嘴巴。 我冷哼一声,道:“这个解释倒不牵强。” 小唢呐说得头头是道,众人均认同了他的看法。连我也没法反驳他。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如果我喜欢的人在魔界,也许现在会欣然接受自己魔众的身份。可惜命运没有给我创造喜欢魔女的条件啊,我想以我当年的“混”劲儿,跟一个魔女搞虐恋也不是没可能的。 也许老了吧?对这事儿特别忌惮。 肥四看了一眼玩弄茶盅的我,偏过头去问婆祖道:“要么您给山神介绍个魔界的姑娘?” 婆祖一脸嫌弃的瞪了肥四一眼,道:“介绍什么介绍,你当我是‘媒神’吗?我只是管接生的。” “你不是跟‘媒神’很熟吗?”肥四不死心地问道。 婆祖没好气道:“那又怎样?” “不要拿我调侃了······我已经励志修炼更玄妙的道法了。所以莫谈儿女私情······”我打断了肥四和婆祖的谈话。 众人的举动一致,竟像是排练好的一般,他们用一种匪夷所思地眼神望向我,然后纷纷转过头去望着手中的茶水出神,少顷,轻轻地品了一口茶水,然后轻哼了一声,表示不相信我的话。 我无奈噤声······ ※※※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风声仿佛更加凄厉了,听上去怪渗人的。”婆祖抱怨道:“谢天谢地,今日没有派我去助产。” 语毕,婆祖赤金手镯上镶嵌的红色宝石闪烁起来,婆祖沮丧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真是······各位,那老身就失陪了。” “婆祖慢走。”众人幸灾乐祸地和婆祖道了别。 待婆祖走后,肥四悄悄跟大伙讲到:“别看婆祖表面上井井有条,其实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早些年,她的花名册里漏了一个产妇,结果,人家怀孕怀了三年零六个月才被婆祖想起来······” “你说的是哪吒吧?”我笑道:“相传他是陈塘关的‘扛把子’来着。他去东海洗澡,行凶打死龙王儿子那个?” “你也知道?”肥四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他那个混天绫,乾坤圈还是我亲手打造的法器呢。也不是给他用的,后来辗转就到了他的手上。” “哇——”众人一片唏嘘。 “我说道是真的。”我淡淡地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没他出名。”我道。 “唔——”众人齐道。 “你们······”我哭笑不得。 他们不晓得法器的重要性吗?这年头每个一两件法器傍身,谁好意思说自己是XX大神。更何况制造法器就是咱们的专业,想当年我乾坤锦囊在手的时候,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 婆祖回来已是第二天的拂晓,婆祖一脸疲惫的靠在石室的墙壁上,一个劲儿的抱怨道:“怪,真怪。” 鬼医知道助产不是什么难的差事儿,就算旷工也不会被记过。但见婆祖如此疲惫,心中十分疑惑。 “婆祖又遇到什么怪事儿了?”鬼医随意地问道。 婆祖悄悄说道:“知道这次我是在哪助产吗?” “哪儿?”鬼医问道。 “凤凰巢!”婆祖吐了口气。 “呵呵······婆祖你逗我玩儿呢?凤凰是卵生的······”鬼医道。 “怎么生不是生?可怪就怪在,凤凰这两胎没有一个继承他们夫妇相貌的。”婆祖道。 众人凑热闹似的围在婆祖身边,仿佛发现了什么爆炸性的新闻。 “婆祖,凤凰产子您去他们接受吗?”我道:“他们现在跟天众的关系十分密切。” 婆祖道:“凤凰夫妇不在意的,原本是天众的‘稳婆神’先去,没辙了才找的我。” “生了个什么?”我心里有些期盼。 婆祖道:“生了个女儿。长得倒是十分秀丽端庄······” “女儿?”我饶有兴致地说道。 “你说怪不怪?这姑娘一出生,第一声啼哭竟然和‘狐悲’一模一样。你说这世间那种鸟类能够发出这种声音?凤凰夫妇着急呀——哎······”婆祖担忧道。 我不禁捧腹大笑。 “山神。”鬼医提醒道:“这个故事,没有笑点。” 他们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更不理解我的笑点。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请问······那个·······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婆祖想了想,说道:“好像被取名做‘孔雀’的。” “孔雀?哈哈······”我狂笑不止,从此凤凰一族又多了孔雀这一门。 小叶这算什么?作茧自缚?还是未雨绸缪? 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可能是第一个孩子选择父母的案例。小叶啊小叶,不,现在应该叫她孔雀姑娘,这回真是赚到了。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 第三十六回 我要离开魔界 小叶命好,这下做了凤凰的孩子,前途无量暂且不说。 人家一出生,就比很多天众的辈分要高很多,要知道他的父母可是与天地同寿。 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份,再加上凤凰夫妇不怎么喜欢我,所以我并没有打算去看看转世的小叶。 虽然去不了,但是心中也没有遗憾,就是稍稍有些嫉妒。 凤凰夫妇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大鹏,一个是孔雀,这兄妹每一个跟自己父母长得像的。这使凤凰夫妇十分苦恼。 话说凤凰夫妇用自己的骨灰做胎,吸取天无主散魄做魂,求子的事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并没有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却愁煞了凤凰夫妇。 这件事倒是便宜了孔雀一族,孔雀族长听闻此事,立即率领百鸟首领们去祝贺凤凰夫妇。说白了,孔雀族长就是去攀亲戚去了,叫上百鸟首领无非就是让他们做个见证——凤凰的基因并没有继承性,生出来的孩子像孔雀,就足以证明自己跟凤凰也是亲戚。 他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倒是精明,凤凰夫妇没表态,和他们乱攀亲戚的禽类多了去了,就连“野雉家鸡”都常说自己是孔雀的亲戚,多一族孔雀又有何妨? 后来岐山传出话来,凤凰夫妇严厉谴责那个叫做“叶醒”的骗子。 凤凰夫妇虽然对孩子们的样貌有些失望,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两个孩子体内的凤凰血十分纯正。 后来得知那个骗子入了魔界,然后死了。心里的气才平复下来。 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笑得涕泪纵横。凤凰夫妇一定不知道,他们的掌上明珠就是那个骗子叶醒转世来的。 这命运实在是欺人太甚。 ※※※ 这一日,从前方传来战报,说是玄牝之门的战事已经开始,战事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双方 早已两败俱伤,光是魔尊一人就两次皮甲上阵,这才挽回了些局势。 魔界里对我骂声一片,说是魔尊养了个白眼狼,还天天叫嚣着把我变作能量石,用以攻克玄牝之门。我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再加上魔尊从始至终都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态度,这让我更加觉得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山神,您最近的精神仿佛不太好。”鬼医说道。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何止我的精神不济。整个魔界有那个不是垂头丧气的?” 鬼医道:“上面的人都说,魔界之所以伤亡惨重,全是您的责任。” “确实是我的责任。我明明知道如何攻克玄牝之门,但我还是想不通到底该不该说出攻克的方法。好像无论我怎样选择,仿佛都是小人的举动。”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鬼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错不在你。如果我是魔尊,我便不会发起战争。使生灵涂炭的并不是你,而是魔尊。” “我以为,我帮助他夺取人间的疆域,他就可以放弃攻打天界······可魔尊的野心太盛,他要的是整个宇宙······”我淡淡地说道。 “说到底,山神是当了别人的棋子。你说,如果这枚棋子失去了他的利用价值会怎样?”鬼医暗示道。 “这枚棋子虽然失去利用价值,但其本身还有价值。主事者势必会发掘他自身的价值。”我无奈的说道。 “山神可以选择离开······”鬼医道。 “能去哪?况且,我会拖累你们。”我道。 鬼医思索片刻,说道:“你在天界是不是还有一个恋人?” “没有!”我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是她,我是我。” “可是她没有放弃你,从来都没有过。她一直在想办法接近你,还亲自来天门山给你送酒水`······”鬼医娓娓说道。 我惊异地打断他,说道:“你怎么知道?” “碰巧发现而已。其实,您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听说她现在接替了你当年的尊位,想必在天界也是说得上话的······” “我不能再让她卷入我的生活,更不会重回天界。虽然我留在魔界是‘忘恩负义’,但若是重返天界就是‘背主求荣’。我觉得一项‘罪恶’已经够了,我再也承受不住第二个。” “那你打算听天由命?” “顺其自然吧。” “······” “山神,山神救我!”小唢呐一边和大铁勺追追打打,一边向我求救。 大铁勺咬牙切齿地说道:“山神,您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小唢呐躲在我的身后,紧紧地抓着我的双肩,叫闹着:“大铁勺!你当心打到山神哟——” 大铁勺心中也有顾忌,害怕伤到我,但是却非得打到小唢呐不可。 我劝道:“大铁勺,别和小唢呐一般见识。他贼了点,但心地不坏,你在给他一次机会······看我的面子。” 大铁勺气焰难平,指着小唢呐说道:“奶奶的,你下次再敢动我的冰鉴,我非得宰了你不可!” 小唢呐叫屈道:“我只是想替你往冰鉴中存些冰块,谁知道你得冰箭里藏了个生锈的法宝?不管怎样我的本意是好的,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杀我呀?” 鬼医堵住小唢呐的嘴,说道:“铁勺兄,只是吓唬吓唬你罢了,怎么会真的杀了你?” 鬼医放开小唢呐,问大铁勺道:“铁勺兄弟,那法宝必然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大铁勺见我们拦着他教训小唢呐,心中的怒气不知道向何处宣泄,把手中的的一根枪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我捡起那枪头,仔细地观摩起来,那枪头光泽之处正渐渐长出锈迹。 “这是寒铁金刚所致——”我把玩着枪头,望了望大铁勺:“这是你的吗?” 大铁勺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如禁卫军时,我师父给我的。后来我腿瘸了,就离开了禁卫军······这寒铁精钢得有敌人的鲜血养护,否则就会越来越顿。可惜我还未来得及使用过它······我一直在想,若是哪天魔界需要我,我就重新拿着它上战场。” “上战场?你用它屠戮吧?”小唢呐愤愤道。 “你!你不懂,我曾经是个战士······”大铁勺懊恼地说道。 我淡淡一笑,道:“铁兄不必烦恼。你看——” 我把已经变得锃亮的寒铁精钢枪头递给大铁勺。 大铁勺诧异地抚摸着手中的法宝,说道:“山神,这······这是我的枪头吗?” “当然是。”我肯定地说道。 大铁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法器“起死回生”。 “你不知道,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学会了养护法器,这可是我的老本行。”我自信的说道。 大铁勺抱着枪头,十分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这下你可以饶了小唢呐了吗?”我问道。 大铁勺抱歉的说道:“唢呐兄弟,哎——都是我一时冲动。我可能一辈子都上不了战场,却差点伤害了自己一辈子的朋友。我,对不起你。” 小唢呐心有余悸地说道:“好了,你不打我。我就原谅你了。” 鬼医将这两个人送了出去后,回来对我说道:“你手上的伤口深不深?” 我自嘲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我能够将天道之气运用自如,我的血自然也可以养护大铁勺的兵器。” “山神,你是我所见过最傻的魔众。”鬼医淡淡地说道。说罢,便开始替我处理伤口。 “山神,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选择离开。离开这些纷扰。”鬼医缓缓说道:“你不想连累别人,却不知咱们的生死荣辱全部系在你的身上。你以为你坐以待毙就可以替我们争取活命的机会吗?如果他们要你的命,怎么会放过你的亲信?” 我静静地思考着鬼医的话······ “可是,我能够逃到哪里?他们会找到我的。”我道。 鬼医摇了摇头,说道:“你得天独厚的地方,就是能够同时拥有天道之气和魔道之气。你想想,这宇宙之间谁能够如此?” “人众?”我道:“可我不是·······” 鬼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红绸的锦囊,轻轻塞给我,道:“你服下这里的药丸,便可以暂时隐藏在人众当中。没有人可以发现你。放心,这药丸对你的危害不大。等避过这一阵儿,你停止服用,就可以恢复如初。” “这?······”我犹疑道。 “山神只要跟我说,您相不相信我?”鬼医的态度诚恳。 我终于还是被他的真挚的目光说服,我朝鬼医点了点头,说道:“我信你。” “好!”鬼医说道:“你现在就赶紧准备。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跟大家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加安全。你只管逃,逃到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地方,等避过风头,无论天魔那边胜利,都不会有谁再找你麻烦的。” “你怎么办?”我担忧道。 鬼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上面问不出话,自然会把我们放了。” 我攥着手中的锦囊,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也许这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吧······飞 ------------ 第三十七回 遇到了凤凰之女 “顺着这条路,一直跑一直跑。千万不要回头,千万······”鬼医叮嘱道。 “可我还是不放心。”我犹疑道 鬼医着急地推了我一把,说道:“你再不走,真的会连累道我们。” “鬼医。”我问道:“你为什么会帮我?” 鬼医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像你当初留我在身边的理由一样。我只不过是在报恩而已。快走,再不走魔尊的手谕就快来了。记住逃出天门山,再吃这里面的丹药,要让所有魔兵看到你跑出天门山·······”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深深地朝鬼医鞠了一躬。然后朝天门山外飞奔而去······ ※※※ 守山的魔兵不知道我为何奔跑,而我却是故意出现在他们面前。 鬼医说,我自己蓄谋逃跑,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最多会被停职罚奉罪不至死。 我只知道奔跑,一路奔跑,这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又仿佛每一座山障之后就是路的尽头。 终于,我冲出了魔障,来到真正的人间。我记得鬼医说过,我出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服用他给我的药丸。 我摸出红绸锦囊,取出里面的药瓶。 “这个够吃200年了。”我摇了摇瓶中的药丸,然后倒出一粒,放入口中。 吃完这颗药丸之后,我感觉心口处仿佛长出一个漩涡,他周身所有的能量全部集中在心口处。我渐渐感到自己的虚弱,这种虚弱不是病态的虚弱,而是对自然的不可抵抗力。 此时正值隆冬,而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夏季的薄衣,我渐渐地感受到刺骨的寒风如同刺入骨髓的利刃,正一寸寸地吞噬我的意念。 霍地,我跌倒在地,失去了最后一丝直觉······ ※※※ 破屋,烂弓,泥巴炕。这个屋子好温暖,谁在喂我喝水?好烫······ 我缓缓睁开眼睛,一袭看到一个蓬面荆钗的少女,什么?竟然又是少女,这个世界的少年难道全都缺乏同情心吗? “爷爷,冰人醒了。”少女朝门外吼道。 我无力地撑起身子,打满补丁的被子从身上划了下来,寒气马上来袭,我忍不住咳了两声。 一个脸上长满胡须的强壮的老汉从门外进来,呵呵笑道:“我居然将你救活了。改天不打猎了,下山开个医馆。” “老伯,您救了我?”我虚弱地问道。 少女率先说道:“当然喽。我爷爷把你给背回来的。” 我连忙施礼道谢,老汉拦住我,说道:“哎呦——举手之劳嘛。后生看你的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只穿了件单衣?” 我想了想,编道:“和同乡外出做买卖,那厮见利忘义,又学过几年功夫,所以······” “真他娘的不是人!还好后生你遇到我了。”络腮胡大汉又道:“不知后生如何称呼?” “张长弓。”我看着土墙上的弓箭,说道:“不知恩公贵姓高明?” “哎,不敢当。老汉我哪有什么像样的名字,人家都叫我铁三儿。这是我孙女,铁妞。” “多谢铁三哥救命之恩。”我道。 铁三腼腆地笑了笑,样子十分滑稽。倒是他孙女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我的谢意。 “如果铁三哥不嫌弃,请允许陆——长弓跟你结为异姓兄弟如何?”我道。 老汉一口答应了下来,可他的孙女明显有些不乐意。 “凭什么,你比我大不了多少。非要和我爷爷结拜,我也照顾你了,按理说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难不成,你要让你的救命恩人反过来叫你爷爷?”女孩不依不饶地说道。 老汉被他孙女都得哈哈大笑,我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老汉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也不必跟我结拜。我心里把你当兄弟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对那女娃说道:“既然姑娘觉得在辈分上吃了亏,以后直接叫我长弓就好了。” 女娃总算是答应了。 “妞儿,去吧那碗野鸡汤拿来。给······长弓叔叔暖暖身子。”铁三儿吩咐道。 那女娃一跺脚,气鼓鼓地白了他爷爷一眼,极不满意地朝屋外走去。 “三哥,我不吃肉的。”我本来就不是食肉动物,甚至连动物都不是。 “哎,听我的,一碗野鸡让下去保准你立马就好。”铁三儿殷勤的说道。 他家家徒四壁,唯一的奢侈品大概就是这碗鸡汤了吧?我太幸运了,居然总能遇到好人。 等一等,仿佛忘记了什么······ “铁三哥,我的身上有一个红绸锦囊,你可曾见了?”我问道。 铁三笑道:“见了见了。我放在你的枕头下面了。那个很贵重吧?” “对别人不算什么。却是我的救命良药,实不相瞒,我自由变得了一种怪病,如果立了这药丸,不出三天就撒手人寰了。” “哦······” “汤来啦——”铁妞尖着嗓子喊道。 我连忙朝炕里退了退,说道:“不不,我不吃荤腥。不吃·····呜——” 我如今的病弱之躯,怎抵挡得了这对爷孙的热情,硬生生地被灌了一碗肉汤,除了腥臭腐败之气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但说来奇怪,这汤一下肚,我便立马有了精神。 “三哥,我畏寒脾虚,消化不了肉食。只喝汤就好了。”我解释道。 铁妞不禁咋舌,道:“你的毛病可真多。不过不吃肉倒是省了不少钱。” ······ “三哥,您是猎户?”我问道。 “算是吧。冬天种不了庄家,偶尔上山打打野味,拿到集市上卖还能补贴家用。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这次打得多。”铁三儿道。 “我可能还得叨扰几日,带我好起来,一定会替三哥分担一二。”我道。 铁三儿说道:“你好起来就赶快回家吧,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我已经是一个人了······”我情绪低落地说道。 铁三儿觉得有些冒犯,于是赶紧宽慰道:“没关系,要是你不嫌弃,就把我们爷孙当亲人好了。” “家里只有你们俩个吗?”我问道。 铁三儿叹了口气,说道:“妞儿他爹娘老早就没了,我老伴儿去你那也没了。就剩我俩相依为命。” “冒犯了。”我道。 “不,不冒犯。”铁三儿说道。 于是我便在铁家住了下来,待到身上好些了,就帮着铁三儿做做家事。我把先前的衣服烧了,铁三爷便把他儿子的旧棉袄送给我了。 “长弓,我觉得你穿这身衣服比我爹好看。”铁妞扭捏地说道。 我抚了抚她的头,慈祥地说道:“孩子,你爹听到会很伤心的。” “他听不见的。” “你说了,他就会听见。” “真的?” “真的。” “那我以后不这么说了。” “好。” ※※※ “长弓,你在干什么?”铁妞问道。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在晒太阳,想把自己晒黑一点。你看我黑了吗?” 铁妞呆呆地说道:“黑。可是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黑?” “我想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健康一些。”我道。 铁妞道:“那我也晒一晒。” “不用了,你的肤色已经够黑了。”我淡淡说道。 铁妞“噢”了一声儿,随后我的耳边如同点了爆竹一样“张长弓!你这个混蛋!” 铁妞似乎从此跟我结了仇,不再愿意和我说话,除非是非说不可的。不过我发现她的身上仿佛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说比以前干净多了。 “三哥,咱们家妞儿多大了?”中饭的时候,我趁铁妞去熬饭,悄悄问铁三儿道。 铁三说道:“刚刚及笄。” “哦——可曾说了婆家?”我问道。 铁三儿摇了摇头,叹道:“咱们寒门穷户的,哪有人肯上门提亲呢。看最后哪家男娃娶不到媳妇,才轮到我们妞儿嫁人吧。” 铁三儿说道这儿,声音都有些喑哑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铁妞掀开门帘,瞧道这一幕,吃惊地问道:“我爷爷怎么啦?” 我紧紧地握住铁三儿的手,说道:“三哥放心,我现在虽然一无所获。但是,我年轻有的是力气,一定会替咱们家妞儿置办好嫁妆。” 铁三儿连忙起身跟我作揖,被我硬给安了下去。 “妞儿,快谢谢长弓叔叔。”铁三儿道。 铁妞黑着脸,对我说了声儿谢谢。其实铁妞也算长得标致,小小年纪什么活计都会干,这样的姑娘如果再加上殷实的嫁妆,还愁找不到好婆家吗? 我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妞儿存好嫁妆。 可光靠上山打猎,下地种田我何时才能存够钱呢?· “铁三哥,咱们这儿离镇上有多远?”我问道。 “大概二十里地,脚力好一天就跑一个来回儿。”铁三爷说道:“你想去镇上?” 我道:“我会炒几个菜,又会酿酒,想去镇上酒楼里当个厨子。” “我也去!”铁妞吵着要去。 铁三儿托着腮,想了想,道:“你确定酒楼会需要你?” “碰碰运气。”我道。 “我支持你。”铁三连忙从炕席下面翻出一个破布,然后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拎出一小串儿铜钱,说道:“这个你留着。多了没有。我再给你贮备些干粮。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回来阿。” 我紧紧握住手中的铜钱儿不再推辞。 第二天一早,我便和铁氏爷孙告了辞。铁妞因为我不带她,只挽着她爷爷生闷气,瞧也不瞧我一眼。 听从铁三儿的指点,我很容易地就到达了小镇。 镇上的人流量很大,街道两边商铺来来往往尽是身披罗绮之人,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条巷子经营布匹,首饰的居多。 我便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高档的酒楼,还未进门儿就被跑堂给拦了下来。 “哎?我说,你就这么进来啦?”跑堂没好气儿的说道。 我看了看身上,衣服确实旧了点,但是还算整洁,我皮肤虽然粗糙些但是并不邋遢。唯一能引起跑堂不满地大概就是脚下那双鞋吧。 “抱歉,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我这就把鞋蹭干净。”我道。 “去去去,远点儿蹭去。”跑堂没好气儿的说道。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不敢发作。我觉得做人要比做神有趣的多,因为没有法力,所以做什么都显得力不从心些,但凡做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心中却无比的充实。 “你——你怎么又来啦?”跑堂嫌弃的说道。 我谦逊地说道:“我把鞋刮干净而来才进来的。我想,请问,掌柜的在不在?” “不在!”跑堂道。 “他什么时候会在呢?”我谦逊的问道。 “你干什么的!”跑堂道。 我隐忍的笑了笑,道:“我想来找份儿差事儿。” “滚,滚,滚。我们这儿不缺人。别影响我做生意。”跑堂推搡着我道。 我有些火大,便和他抵抗起来。 只听“哐啷”一声,邻桌一位客人把海碗摔在了地上。 跑堂一看,连忙数落着我说道:“你看看,都是你。我们客人都生气了!” “老娘看不下去了!”那人怒吼一声,道:“死跑堂的,你给我滚过来!” 跑堂浑身一震,诧异地望了望我。 我也不急着走,看样子有人要替我打抱不平呢,居然又是个少女,这个年头的少女还真的不简单呢。 “那个谁,要饭的。你也过来。”那女子命令道,好生威严。 等等······要饭的?不会是说我吧? “就是你,快过来。”那女子一手叉着腰,一只脚踩在板凳上,指着我便命令道。 仔细看那女子的模样,却让我心中大骇······ ------------ 第三十八回 她说要帮助我 那女子身量不高,头上输了个双丫髻,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神色倨傲。 从她的衣着可以看出,这姑娘势必出自大户人家。她上衣用得是天蓝色的绸缎。下身配了一条淡粉色的裙裾,足下踏了一双锦缎丝履。 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倒像是对别人颐指气使惯了的。 我和跑堂的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 我特意把头埋得很低,怕被这女子认出。 那女子一把揪起跑堂的衣襟,狠狠责骂道:“你这混账,平白无故扰了姑奶奶地清净。仗势欺人的狗东西,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这小女子表面上文文弱弱,其实浑身都是蛮力,她一把将跑堂的头按在桌子上,跑堂的挣扎了两下却还是挣脱不了她的桎梏。 况且她小小年纪,却开口一个“老娘”,闭口一个“姑奶奶”。那粗鲁的模样,却与她的音容笑貌不符。 料想那跑堂也没料到这女子竟有如此的能耐,头被按在桌子上,嘴里不停地告饶。 经这么一番折腾,引来无数闲人围观。 “哎呦!”一个中年男子拨开人群,看到眼前一幕不觉一叹。 他毕恭毕敬地走到那蓝衣女子身边,一个劲儿地赔笑道:“这位客官,因何动气?敝处简陋,伙计也没有见识,若是冲撞了您,在下给你陪个不是,你看是不是先把伙计给放了?” 那女子杏眼圆睁,指着中年男子便问道:“你是谁?” “小人是这儿的掌柜。”中年男子谨慎地回答道。 “那我问你,你这开的是衙门还是饭庄?”女子问道。 中年男子一个劲儿地奉承:“瞧您说的,当然是饭庄。” “你可给客人分了三六九等?是否自恃高贵,欺辱来宾?”女子逼问道。 中年男子说道:“小人哪敢,只要是踏入小店的,都被咱们奉为上宾。岂有欺客之礼?” “要饭的!你过来。”那女子对我吼道。 跑堂的百般轻慢没让我怎样,而那女子一声“要饭的”却深深地伤害了我的自尊。想这丫头定是‘洁癖’作祟,但凡衣着破旧者在她眼中就算是要饭的了。 众人无比配合的把目光聚到我的身上,我的脸腾地一下便红了。 “你说,刚才这个死跑堂的是不是欺负你来着?”那女子说道。 我朝掌柜行了一礼,道:“也不算欺负。闹着玩儿而已。” “你!”那女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我一眼。顺手拧过我的耳朵说道:“你穷傻了吗?别人那么*你,你都不会反抗?我帮你,你却不帮我?” “姑娘,放手。”我告饶道。 女子狠狠甩开我的耳朵,对那掌柜的说:“我亲耳听见这个要饭的要见你来着,这个死跑堂的说什么不让。现在你既然出来了,就问问这个要饭的为什么见你吧?” 中年男子一脸愕然,不知这姑娘耍什么名堂。 “你问他呀!”女子道。 中年男子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要找我?” “对。”我道:“小的是想问问掌柜,店里后厨可需要人手?如果需要的话,小人希望能在此地寻个差事。” “可是不巧,小店并不缺人手。”掌柜的还算谦和,想来他也没有要为了息事宁人就让我留下来。 “既然如此,是我打扰了。”我转身欲走。 “你站住!”那女子吼道。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出门外。那女子却追了上来。 “你跑什么?”女子嗔怪道。 我横了她一眼,道:“我没跑,只是想走开而已。” “你这个人这么不识好歹,我帮了你,你连一句谢谢都没说。”那女子说道。 我哭笑不得,说道:“谢谢侠女好意。” “我不叫侠女,我叫‘白夜’”那女子说道。 我嘴角藏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对着女子说道:“多谢白夜姑娘替我打抱不平。”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这叫做白夜的姑娘得意的说道。 ······ “白夜姑娘你跟着我走了两条巷子了,你要干什么?”我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 白夜一愣,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随意游走而已。你呢,你要干什么?” 我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道:“要饭。” “你果然是要饭的。”白夜对自己的推理能力表示很满意。 “你可以走了吗?”我请示道。 白夜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告辞。”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小叶啊,小叶。怎么转了一次世,连智商都变低了呢?” “你好,我忘了一件事。” 白夜霍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惊得我一个趔趄差点仰面摔倒。 “你又要干什么?”我扶着胸口说道。 白夜死死地盯着我,幽幽地说道:“你刚刚骗人,你根本不是要饭的。你还想在酒楼找活计来着。” “白夜姑娘冰雪聪明,在下真是望尘莫及。”我无可奈何地恭维道。 白夜淡淡地笑了笑,得意地说道:“所以,我打算帮你。” “不用了。”我道。 “不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人为乐,乐于助人·····”白夜自顾自的玩起了成语接龙。 我想趁次机会悄悄溜走,不了被他一把捉住,拎着我的后衣襟就往上提,可惜她的身量不高,我的双脚也并未悬空。 “你到底想怎样?”我现在没有一丝法力,根本无法挣脱白夜的束缚。 白夜将我放在了地上,说道:“不知道。也许我可以给你找个差事儿。” “好吧,说好了,你帮我找完差事,就赶紧回岐山,你爹妈等你回家吃饭呢······”我道。 仿佛有什么不劲儿,我立即将双手附在口唇上。 白夜阴森森地盯着我打量了一番,眼中闪着绿油油地光芒,面部开始变得狰狞,狠狠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岐山?你是谁呀?”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眼见白夜朝我伸出夺命利爪,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脱口便道:“听口音,听出来的!” “你是谁,哪里人,叫什么?”白夜逼问道。 “张长弓,当地人。”我道。 白夜仔细想了想,说道:“你撒谎。” “没撒谎,我叫张长弓。当地人,家里穷,想在镇里找个差事儿,养家糊口,我家里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和一个尚未及笄的侄女······”我可怜兮兮地说道。 “对哟,我怎么忘了。走,咱们找工作去。”白夜一把捉起我的胳膊,说道。 “哎,我怎么好像认识你似的。”白夜一边瞧着街道两边的店铺,一边跟我聊天道。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说道:“你不是好像认识我,而是已经认识我了。” “不,好像从哪里见过。”白夜道。 我不露声色地隐藏好笑容,说道:“我生了一张大众脸,人群里一抓一大把。姑娘走南闯北的,见识甚广,也许见过和我长相相近的人也不一定。” “有道理。”白夜赞同道。 她左看右看,最终还是挑了个脂粉铺子。 “掌柜的!”白夜喊道。 柜台里走出个三十岁左右的貌美夫人,盯着身披罗绮的白夜和衣衫褴褛的我大量了一阵儿,露出不解的眼神。 “请问,二位有何吩咐?”貌美妇人询问道。 白夜一只手支在柜台上,对那妇人说道:“我兄弟想在你这儿找份工作。” “······”貌美妇人。 少顷,胭脂铺外。 “神经病吧!有多远死多远,别让老娘在看见你们······”美妇人骂道。 “你再骂老娘一句试试,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白夜说着便要想那妇人扑去。 我没有白夜力气大,拦不住她,值得双手抱着她的小腿,被他拖着走了几米远,连忙恳求道:“我的亲姑奶奶,咱们走吧别跟她一般见识。求你了。” “你放开我!” “不放,求你了,走吧。” “哗啦”一盆清水自白夜的身上滴在我的头上,白夜被这盆水激得狼狈不堪,人却淡定了不少。 “死远一点,不要脸的姘头。”貌美妇人咒骂道,措辞十分恶毒。 “臭要饭的,你还要我忍吗?”白夜狠狠地说道。 我松开白夜的小腿,生怕她迁怒与我,说道:“适可而止,小惩大诫。” 白夜的指尖隐隐放出了一道青光,对着胭脂铺子一指。 只听胭脂铺内哎呦一声尖叫,貌美妇人冲出室外,随后砖瓦搭救的胭脂铺子哄然倒塌,貌美妇人大难不死,却被惊得失了理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上前安慰的。那美妇人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我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白夜,悄悄说道:“你刚才用了法力。” “你看出来了?”白夜幽幽地说道。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虽然我是个凡人,但是也能看出,你只是那么一指,方子就塌了。那妇人逃出来的姿势十分诡异,仿佛不情愿似的······” “被你看出来了,我该真么办?”白夜问道。 我无奈地说道:“你假装我什么都没看到······” ※※※ 傍晚,客栈之中。 白夜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被她五花大绑的我。 “你,到底是谁?”白夜审问道。 “女侠饶命,我就是个普通的凡人。”我道:“女侠您放我一马。” “如果你不说清楚你是谁,我就吃了你。”白夜威胁道。 难道她还吃人吗? “你还吃人?”我怯怯地问道。 “当然。” “我叫张长弓,当地人,家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还有一个尚未及笄的侄女。你看我其貌不扬,断断不会是什么大人物,走在街上,还被人当做要饭的。我本无意与你结交,是女侠您主动找我的······”我絮絮叨叨地说道。 “够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白夜说道。 我使劲儿点头。 “你会不会法术?”白夜问道。 “不会,如果会,还能被人欺负吗?”我说道。 白夜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我的颈间,问道:“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人很不简单呢?” 我本能地向后躲了躲,然后刀子又抵在我的颈间,刀刃锋利,我的血仿佛正朝外渗出。 我觳觫不止,要知道这个时候真的是命悬一线。我现在是凡人的体格,根本没有办法自救,难道我今天真的就凶多吉了吗? 可偏偏我就落在了白夜的手上,难道这是天意。他前世被我拖累的很惨,所以今生便想要我的命来偿还? 我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逃出魔界,本想在人间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想却遇上了这么个怨家债主。难道今日就葬身于此了吗? 我越想越伤心,眼泪就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白夜见我这副样子,十分嫌弃地收回匕首。 用帕子蹭了蹭匕首上的血迹,然后将帕子丢在墙角的纸篓里面。一脸嫌弃的看着我,说道:“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吓吓你罢了。” 我闭上眼睛,如释重负。 “我只想找份工作,养家糊口。”我无奈地说道。 白夜默默念了段咒语,我身上的绳子便解开了。 “别动,仰着头。”白夜命令道。 只见她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在自己食指上轻轻一刺,瞬间整个屋子被一道金光耀得如白昼一般。她将食指伸向我的脖子,在伤患处轻轻一划······ 瞬间我的伤口便完好如初,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这凤凰血果然是疗伤的良药。 “女侠,恕我冒犯,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和我很像?”我试探地问道。 白夜郑重其事的说道:“不像。” “那你为何总是对我疑神疑鬼的?”我问道。 白夜淡淡地说道:“因为我要找到那个人,十分狡猾。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他来。” “他是谁?”我心有余悸地问道。 白夜推开支窗,瞧了一眼夜空高悬地明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第三十九回 卖面条的没养熊猫 “我要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是魔界的叛将,天界的隐患······”白夜悄悄地说道。 我抱着膝盖,坐在墙角,淡淡说道:“天地不容?” “是吧。很多人都在找他。”白夜道。 我很配合地问道:“为啥找他?” 白夜厌恶地瞪了我一眼,说道:“因为他决定着这场战役的成败。” “哦。不明白。”我懵懂地说道。 “量你也不明白。”白夜道:“他如果帮魔界天界必败,他如果不帮魔界,魔界的人也会利用他打败天界。” “也就是说天界早晚都败?。”我优哉游哉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要是把他交给天界。天界就永绝后患了。”白夜说道。 我听着心理有些瘆的慌,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去捉这个人呀?” 白夜道:“不知道去哪捉呀。” “其实你运气已经很好了。”我心里暗暗说道。 “你怎么这个表情?”白夜说道。 “什么表情?”我道。 白夜说道:“就刚才那个表情。” “刚才什么表情?”我问道。 ······ 我捂着红肿的脸庞,跟白夜解释道:“我没有觊觎你的美色,真的没有。” 白夜揉了揉手,将指节掰得咯咯作响。 “女侠,你放了我吧。”我真诚地恳求道。 白夜想了想,说道:“不行,我还没帮你找到工作呢。” “那您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圈禁我呀?”我道。 “闭嘴!我正在想。”白夜瞪了我一眼。 快到天明的时候,我仍旧蹲在墙角,白夜双手托腮保持思考的状态。 “我想到了!”白夜突然喊道。 我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说道:“姑娘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白夜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兴奋地说道:“与其四处碰壁。不如你自立门户吧?” “好方法。”我恭维道:“可是,我没钱。你有吗?” “我没有那么多。”白夜失落的说道。 我很识大体地没有发表任何感慨。 我俩都很受挫,白夜却突然提议:“不如你跟我去山上挖雪参得了?” “我?我肉体凡胎,怎么比得上你?恐怕每到山顶我就先冻死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也对。但我若是想要雪糁,不一定要亲自上山去挖。”白夜喃喃自语道。 “那个什么工” “张长弓。” “你在这儿等着啊。我去去就回。” ※※※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白夜扛着一个打包,从窗外跳进屋子。 她居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我心中有些困惑,却不敢直接问她。但看窗外无人围观,想必白夜定是用了隐身咒。 看来,我也确实不同于别的人众,看来以后要仔细收敛一些。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参?”我道。 白夜收紧包裹的封口,说道:“小事儿一桩。我跟山神提了我爹妈的名字,他们就送了我一些人参。” “呵呵,真羡慕你。”我小声说道。 “咱们现在就去买参吧?”白夜拉着我走出了客栈。 由于山神给白夜的雪参个个都是精品,镇上的小药铺根本就无力购买太多。所以白夜载着我,天南地北地飞行,将雪参买了个精光。 昨天我还是一个不名一钱的穷小子,而今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土豪。这个转变,让我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我不需要这么多钱。”我对白夜说道:“不如我就取一部分,补贴家用,还能支个摊买点儿面条什么的。剩下的你留着接济别的穷人吧。” “那怎么行?这些事给你的。”白夜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你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手有脚,能够安排好自己以后的生活。这么多钱你可以拿来救济好多人呢。” “救人?我比较喜欢吃人。”白夜垂头丧气地说道。 我不禁一颤道:“你真的吃人吗?” 白夜轻轻笑道:“当然,我有时候想吃人了,就会来人间走一遭。” “你不会是想吃我吧?”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对呀。”白夜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 “哈哈······逗你玩儿的。我就算吃人也不吃好人,就算想吃也吃坏人呐。”白夜说道:“我爹跟我约法三章了,如果我非得吃人不可,也得吃那些大奸大恶之徒,而且不能弄死他们······” “哦······那你就不能不吃?”我试探地问道。 白夜说道:“如果不吃人肉,我就会死。我爹不想别人因我而死,于是只要是被我吃过的恶人,我爹都会用凤血替他们育德。” “育德?”我吃惊地问道。 “对呀,他们之所以是恶人,就是因为他们缺德,我爹的血可以让他们生出德行,然后,我吃了他们身上的肉,他们也会原谅我。这样,我身上也不会有罪业了。”白夜说道。 这个坑爹的货,还好你爹够强。应该说你够强吧,自己给自己选了个这么牛气冲天的老爹。 “你偷着笑什么呢?”白夜问道:“你为什么表情那么丰富?” 我道:“我笑自己居然能结实神仙朋友。你家有没有神位?我想我后半辈子就供奉你们全家好了。” “不用,他们不食人间香火。”白夜推辞道。 这样实在是太好了。 白夜掏出怀里的玉簪,说道:“奇怪,我做了一件好事儿。为什么这个玉簪没有发光?” “你做好事这个玉簪还能发光?好神奇呀。”我大惊小怪道。 白夜点了点头,说道:“我娘给我算了算命格,说是我一直做好事一直做好事,吃人的怪病就好了。这也是我为什么捉那个陆千里的原因,你想,我把那个大隐患逮回天界,将是多么大的功德呀。那我的病肯定好了。” 我不知如何接下去了,白夜你妈也太敷衍你了吧。真想立刻告诉白夜,她若想痊愈,就得去魔界给螭龙下蛊,然后让螭龙死于血蛊······ 不过我如果告诉他的话,我的身份很快就暴露了,这一世她可不会跟我讲什么兄弟情谊。 “那我祝你早日抓住那个陆千里。也祝你早日痊愈。”我道。 白夜开心地笑了起来,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叶子,说道:“我就帮你到这儿吧。我还有很多好事儿要做呢。” “好。等一等······你先把我送回家吧?”我讪讪地说道:“这里离我家很远呢。” 白夜点了点头,说道:“你闭上眼睛先。” 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只觉两耳呼呼生风,身体迅速朝着一个方向飞行着。 “你把眼睛睁开吧!” 我缓缓睁开眼,却不见身旁的白夜。 “你在哪里?”我问道。 “我在千里之外。咱们就此告别吧。”白夜千里传音道。 终于和这个危险的禽类告别了。 我回到村落里,铁三儿和铁妞一直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 我将白夜给我的一部分银两交给铁三儿,对他说道:“这些够您替妞儿置办嫁妆了。我寻思着,想置办一个面摊儿,追着十里八村的集市买,这样的话天天都有生意。” “你自己能行吗?”铁三儿问道。 “自己也可以,不过熬制酱料的活计得在家里做,到时候免不了你和妞儿帮忙。”我说道。 但事实上,我自己就完成了做打卤面的全部过程,于是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面条师父”。十分庆幸我能够结交道大铁勺和食神那样的朋友。 我追着集市买面,生意越做越好,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每个月除了吃饭,还能攒下不少银两,因为我的出现,铁三爷家的日子好过很多······ 转眼开春儿了,妞儿也到了及笄的年纪。铁三爷觉得应该托人给妞物色婆家了,但媒婆地话十句有九句都做不得数的。我们两个也不敢太草率。 铁妞也是个有主意的姑娘,说是自己的婆家要自己来挑。铁三爷由着他。 ※※※ “长弓啊。”铁三儿叼着旱烟,语重心长地叫着我的名字。 “三哥,什么事儿?”我问道。 “以前妞儿小,咱爷仨在一起倒是没什么。可如今妞儿长大了,咱们再怎么亲近,你也是个外姓人,我的意思是,为了不被乡亲里道的说出闲话来,你自己也说们亲事?”铁三儿道。 我仔细想了想,铁三儿想得周全。倒是我一味的想在人间安身立命,忽略了这些事儿。 “三哥,我的亲事,您就别操心了。我手上有些积蓄,刚好够搭个草房,我一个人住,这样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我替铁三儿分析道。 铁三儿深深地吸了口旱烟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把自己的亲事说定了。妞儿的心思也就断了······” “啊·····”我惊异道。 铁三儿道:“姑娘不说,但我心里明白,看得出来。” “我尽快想办法,妞儿那你常开解着。”我心中仿佛结了个疙瘩。 “你们说我什么呢?”妞儿断了一盘水果,放在我和铁三中间。 我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道:“我跟三哥商量着到底给妞儿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妞一愣,傻傻地看了我一眼,一会儿,释然地说道:“我,不找婆家。我就陪着爷爷。” 铁三儿立马急了,连忙骂道:“这死丫头,竟会胡说。怎么能不找婆家呢?” “妞儿,听你爷爷的,铁三哥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找个好婆家。你若是真找到了好婆家,好好在家相夫教子,长弓叔叔也可以放心的走了······”我暗示她我不会再次长流。 “你要走?”妞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先前不走,是因为想报答你和铁三哥的救命之恩。如今也差不多了,上次带回来的碎银,有一半是给三哥养老的。我这三年也攒了些钱,足以给你置办一些像样的嫁妆,我临走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找个好人家。”我道。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才算是好人家?”铁妞儿严肃地问道。 铁三儿替我捏了把汗。 “家里不必大富大贵,平常人家即可。最重要的是夫君老实,上进,最重要的是对你用心,孝敬三哥······”我提示道。 这村里有个叫做二柱的孩子,自小跟妞儿一起长大,只是太过腼腆,简直就让泼辣直爽的妞儿给比没了。 “你可有人选?”妞儿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从容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二柱就不错。” 铁三儿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 “爷爷也觉得二柱不错?”铁妞冷冷地说道。 “不错,二柱这孩子我看着行。踏实!”铁三赞道。 我连忙帮衬道:“要是妞儿同意,我就当个媒人,促成这件没事儿如何?” “切!”妞儿不屑地说道:“我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你管。你既然要走,也不用把我的事儿当成负担,你毕竟和我们家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 说着铁妞儿便夺门而出了。 “三哥,这是怎么了?”我不解的问道。 铁三爷释然地说道:“没啥,这就说通了。” 这么容易,果然是女中豪杰,识大体! 果不其然,没有几日,二柱便自己等门儿求亲了。我和铁三哥也风风光光地替他们两个办了喜事。不久以后,二柱便把铁三儿接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我临走前,把自己的面摊和酿酒的手艺交给了他们两个,二柱夫妻也很快就上手了。 我走的时候,对二柱说道:“好好待他们爷孙,我若是得空,会常来看望你们的······” “叔——”铁妞唤道。 我一愣,这丫头从来都只叫我的大名,如今却喊我叔······ “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铁妞笑道。 我离开了铁家爷孙,漫无目的地朝这一个方向走去,我至今都不大明白,为何铁妞儿能偶如此洒脱。 直到后来,白夜跟我说道那句“你若无情,我便休。”我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感情,若是不情不愿,不清不楚的爱情,她宁可不要,宁可放弃。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 第四十回 越来越接近结局 鬼医的药果然神通,这些年多亏了这药丸的庇护。有的时候,我在人间看着魔众四处找人,在他们眼皮底下买面条,他们都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我蓄起了胡须,把皮肤晒得更加黝黑,我的外貌年龄也立马上升到中年男子的行列。老归老,但我并不邋遢。因为咱们是卖面条的,自己邋遢了有谁愿意吃我的面? 做人虽然苦,但是很有乐趣。尤其是辛苦了一天回家数铜板的时候,那叫一个乐呵。 中元节的时候,我在河边发现了一排魔众的河灯,那些是寻常人看不见的。 鬼医说,他会在中元节方上很多莲花河灯,莲花少了几个瓣就代表因我死了几个人。而鬼医的河灯很好认,在众多河灯中,他那个总是最简陋的一个。 我望着河灯淡淡地笑了起来,鬼医果然老谋深算。 “你在这个河灯里面许下什么愿了?”少年问身旁的少女道。 昏黄的灯光,打在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替她晕出一篇橙红,少女羞赧地地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告诉你。” 于是少女跑开了,少年不明所以的搔了搔头,喃喃道:“莫名其妙的,跑什么?” “她刚才替你祈福了,她喜欢你!”我憋不住说道。 少年恍然大悟,感激地跟我点了点头,便急急地寻那少女的踪迹而去。 “大叔您真煞风景。”旁边一个姑娘说道。 “没有啊,看不惯他那冒傻气的样。指点一二。”我忽然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猛地一回头,却撞见白夜深不测的脸庞。 她不会发现我是谁了吧?为什么总能遇到她? “真巧,又见面了。”白夜说道。 “确实很巧,世界这么大,咱们却总能遇上。”我无奈地说道。 白夜笑了笑,道:“没那么巧,若是不想见面便是永远都碰不上的。” “这么说你是故意来找我的?”我试探地问,生怕被她拆穿身份。 “是,你是我帮助的第一个人,看看你活的如何然后再接着去看第二个。”白夜轻轻退出一个河灯。 “你倒是挺负责任······你放河灯干什么?你用得着跟神仙祈福?”我疑惑道。 白夜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别人放了自己也放了一个。跟着破灯祈福,我还不如去求我爹呢。” 白夜站了起来,她的身高已经快和我差不多了。 “你抓到那个魔界逃将了吗?”我试探地问道。 白夜恹恹地说道:“哎!我怎么会那么幸运。那么多人都在捉他,怎么会落在我一个小丫头手里?” 我心中长长吁出一口气,原来她还是没有想到,我就是他要捉拿的那个人。 “长·····弓。对,张长弓,你最近过的怎样?”白夜问道。 我回答道:“托您的福,自己经营了个面瘫,日子过的不错。” “怎么还不说媳妇。”白夜道:“你难道还妄想我给你养老不成?” “哈哈······”我笑道:“这倒不必。我不说媳妇,是嫌麻烦,自己一个人惯了。” “哼哼”白夜冷哼道:“这点儿到跟我爹妈很想。他们说,过惯了两个人的生活。” “所以呢?”我问道。 “所以,他们说希望我和我哥长出去溜达溜达。”白夜有些失落地说道。 我‘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这果然只有凤凰夫妇才永远这般特立独行。 “很好笑吗?”白夜阴测测地问道,我差点忘了她是吃人的。 连忙板住了笑容,说道:“不好笑,你父母既对你很好,又希望你跟他们保持距离。有点儿匪夷所思。” “是呀,我一出生,他们就白白送了我一千年的法力。但他们的理由居然是照顾婴儿太麻烦——可是能是照顾哥哥给他们造成了难以抹去的创伤”白夜道。 “你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呀······”我唏嘘道。 白夜说道:“那道不是,我哥其实特听话。乖乖的在家闭关呢。只可惜功力还不及我的一半。” 呵呵,果然即使不如白夜一半,他哥哥一出生也领先普通修行者四百多年了······ “也说说你的事儿······”白夜道。 我笑道:“我的事儿?我最高兴地事儿就是坐家里数钱。然后看着成堆成堆儿的人来我这儿吃面,然后在搁家里数钱······” “没劲······”白夜抱怨道。 虽然没劲,但是也比被魔界捉去做能量石,被天界捉去封印好。 “那倒是。你什么时候再去做好事儿啊?”我其实想问她什么时候走。她在我身边,总让我没有安全感。 “不急,先吃一碗你做的面再走。”白夜道。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道。 ※※※ 我坐在白夜对面的桌子旁边。 白夜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面条,还未聚到口中,面条就断了。气得她直想摔了筷子。 “你把筷子插进面里狠狠夹起一捆。不对不对,我盛一碗给你示范。”我连忙将锅里剩余的面条捞进一个大碗里。 狠狠夹了一筷子面条送到嘴里,然后“秃噜秃噜”地吃了起来,这是我跟客人学的吃法。 “太粗鲁了。”白夜抱怨道。 “你不会吃面条?这可是正宗的吃法······”我道。 白夜拿筷子敲了敲桌子,眼中闪过一丝绿光,说道:“我只会吃人。” “你不会吃我吧?我是好人不缺德······”我战战兢兢地说道。 白夜扯过我的胳膊说道:“没关系,反正我爹会给我消业的。你这辈子能看见真凤凰,也不白活。”说罢,便作势要咬死我。 我吃了鬼医的药丸,根本一点儿法力都没有,只能坐以待毙。绝望地大喊大叫起来。 “没劲!”白夜摔开我的胳膊说道:“我救过的人中,只有你安贫乐道,还懂得自救,旁人巴不得跟我要座金山······本以为你这儿比别处好玩些,没想到你也这么乏味。” “做人嘛······比不得你们做神仙的,一生就那么短,即便每日重复做一件事儿,左不过就几十个春秋,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乐趣了。怎么敢觉得乏味?”我道。 白夜戳了戳面条,说道:“嗯——吃面吧······” ※※※ 白夜很快又离开了,原来她要找我,是这么轻而易举。可我又躲得过几时。 如果被她发现无论她什么时候想起我,都能找到我,我该怎么解释? 在人间日子过得很快,一树荣枯,差不多就是一个转身回眸的时间。 转眼又到了隆冬时节。 我春秋存好了物什,到了这个时候,就只在家里猫冬了。 认真的很脆弱,吃多了撑,不吃会饿,天冷冻着,天热受着,最可气的是路走多了会累。 我安逸地躲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簌簌地缀雪之声,安逸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急促地敲门声将我惊醒。 我连忙起身开门, 一阵风夹着雪花便先闯了进来。 “你好,外面雪大,我能否进屋避一避?”蓑笠之下,传来一句柔弱地请求。 还未等我说话,那人便走进了房子。我吃惊地发觉,她根本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心里的恐惧悠然而生。 那人摘下笠帽,一头乌黑细密的长发便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垂直腰间。 “姑娘打哪儿来呀?”我避开她的目光。 “远方。”那女子寻了个椅子便坐了下来。 “要到哪里去呀?”我沙哑着嗓子问道? “不知道······”女子淡淡地说道,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补充道:“雪停了便走。” 我不再问什么,像极了一个颇通情理的人间老汉。 我走到厨房,想替她烧些热水,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喝人间的水酒。我心中只盼着这雪早些停下。 “老伯,不用管我,我只在这逗留片刻。” 水还没有开,那女子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的厨房和卧室是分开的,所谓的厨房也只是个四面漏风的柴室。 “无妨,怕姑娘一路受寒,烧些水暖和暖。况且看着雪的形式,恐怕今天很难停了······”我压着嗓子说道。 “无妨,那天黑前我就离开。”女子冷冷地说道。 谢天谢地,她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如果连她都认不到我,那这世间再不会有谁认得我了。 “你一个人,又是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老伯虽然不认得姑娘,但也替你担心。你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待明日天明再走不迟。”我道:“至于我嘛,就先去隔壁家借宿一晚。” “老伯是个好人。”她说。 她立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簌簌坠地的雪花出神,她没有使用任何法力,任雪花在自己身上叠成一座座丘陵。眼睛指望着群山出神。 “姑娘,外面风大,小心受了风寒。”我站在她身旁叮嘱道。 “老伯,你听着风声······雪在哭泣。”她的神情有些游离开,仿佛忘记了我只是个乡下粗野之人。 我轻笑了一声,道:“老朽耳力不济,听见风声就只当是风声。况且雪如何会哭泣?” 她轻轻掸落肩膀的积雪,抬头望着重重乌云,道:“别人听不懂的。只是每逢雪天,我便是说什么也挪不动步子的,走到哪就在哪停住。” 想必如今走入村落,怕别人生疑,才想到在别人家里歇息的吧?可偏偏就来到我家,白夜说,这世间没有那么巧合,只是有人故意朝你靠近,才让你觉得世界很小。 “姑娘雅兴,老朽粗野之人便看不懂了。姑娘还是进屋说话吧。”我劝解道,即使我知道她就是在这儿站一夜都不会有事。 自从做了凡人,我便知道,这样会累。 在我的催促之下,她终于肯移步进屋。我替她准备了一套干净地铺盖,替她准备了生火的煤炭,以及一些干粮。我明知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却也不得替她准备着。 “姑娘,你在这儿住着,我今晚去隔壁家住了。东西替你预备好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嘱咐完了,便离开了。 尚未走出荆门,便听得屋内一声叹息。 “你究竟要躲到何时?” 我吓得身子一颤,心道:“难道她把我认出来了?” “也罢,只盼最后找到你的人是我,也省得你被别人伤害我却不清不楚地活着······”她竟是在自言自语,是我太心虚了。 我方才放心大胆地走出荆门,若无其事地踩着积雪前行。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我那么伤你的心,你却仍旧牵挂着我? 我只能祈祷,雪,快些停下。这个人,赶快离开,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找到我。 关于天魔的战事,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云的形状,落日的余晖,还有候鸟地迁徙草草地做些下判断。 只要人间的一切正常,那么天魔两方便没有分出胜负。 鬼医说,我如果想安稳度日,便谁的闲事儿也不要管,凭他们两方闹去。 可我却明白,有些时候,光多是躲不掉的。 比如说,我这次巧遇步纤尘,就是一个征兆。 后来白夜悄悄跟我说,步纤尘在不经意间已经把我认出来了。据说,问题出现在我的袖子上。 我自己都没发现,当我焦虑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左边的袖子达成一个卷儿,然后轻轻放下······ 还有那日步纤尘并未自言自语,她仅仅是为了试探我而已,后来她知道答案了,所以在我去隔壁人家不久以后,她就离开了。 那夜的雪下得很邪乎,待到第二天黎明,连膝盖都给没过了,可是太阳出来以后,没有多久,雪就融化了。 这事儿倒是让村民们觉得是个祥瑞的兆头······ ※※※ 忽然有一日,步纤尘亲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关于这场战争,没有一方是胜利者。 她来到我的茅屋,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放下扁担,也静静地陪着她。 我已经多日没有服用鬼医的丹药了,想必不出多久,我就会恢复灵力。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当初我若是做出一个决定,两方便不会折损这么多性命。可是我当初无论做出哪个选择,看上去都是不仁不义之举。你觉得我可怜,对不对?”我平静地说道。 步纤尘不语。 我继续说道:“你早就发现我了,却瞒着所有人。折损了很多性命,你心里不安,良心上受到谴责。今日你来,想让我回去,重新做出选择。可是你不忍心开口,对吗?” 步纤尘仍旧不语,眼角的泪已经划到腮边。 我笑道:“你想和我一起赎罪对吗?” 她不说话,不因为别的,只因悲痛哽在喉头,叫她无法出声。只要她一开口,便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释然地站了起来,拉起她的手来,轻声安抚道:“放心,我想好了。这个决定我迟早都是要做的,为了你,我选择天界。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自豪的理由。咱们走吧······” 此时我身上的药力已经退得一干二净,若是不赶快离开,恐怕会被魔界的人抓去。 我紧紧地握住步纤尘的手,催促道:“赶紧跑呀,否则被魔界捉到了,我就完了。不,是你们就完了······” 她点了点头,任由我牵着。即使我现在正奔向魔界,她也心甘情愿的跟着。 前途一片渺茫,命运里写满了未知。 我觉得,自己既然能够苟延残喘至今,势必有着过人之处。仿佛我一生的倥偬都只为这一刻而准备······ ------------ 第四十一回 陆千里的作用 我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天界,这里比我想象得破败。 这让我十分感动,即便是天、魔两界斗得只剩残垣断壁,都没有影响到人间的生生不息。看来蒙昧有蒙昧的好处,至少随时都是被人保护的那个。 我已经认不得天界的路了,听从身畔之人的指引,我大概推测出她指的是天之涯的方向······ 我以为我会被千夫所指,事实上是我多虑了,这一路上,根本没有出现一个人。 即使最后到了天之涯,祭坛之上,也只正襟危坐这一个白须黄面的老者。 “混小子,为师在此恭候多时了·····” “师父?”我疑惑道,与步纤尘对视一眼,想从她的眼中得到些信息。 步纤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师父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随后便化作七色彩云,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焦急的在步纤尘跪过的地上寻找,却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你现在心中一定很后悔······你不该来天界的。”师父说道。 我冷笑道:“你也知道我不该来天界,却是你将我待到了天界。师父,这究竟是谁的错?” 师父轻轻闭上了眼睛,说道:“谁都没有错。结果是必然的,只是过程曲折了些。你可知道,天、魔二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那你呢?”我问道。 师父淡然说道:“我是天、魔二界道友耗尽修为所引出的幻象。你可知道,你若在不现身,做出一个选择,就连你所依赖的人界都将覆灭?” “我现在做出选择可还来的急吗?”我问道。 师父摇了摇头,说道:“当你在二者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你就已经做了选择。那便是逃避,是不作为。所以,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怎么负责?”我怯怯地问道。 师父说道:“放弃自己的‘胎原’。把自己的灵魂顶死在天柱中。” “比灰飞烟灭还要可怕······”我虚弱地说道:“为什么要我这样······” 师父对我说道:“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命中有一个劫数。这个劫数本来是让你以身殉柱,可是你太聪明,竟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逃避方法。之后这个劫数便开始加重,就是让你在天界和魔界之中做选择,你居然连万全之策都懒得想了,直接逃避······你知道劫数是不可逃避的,如果你逃避劫数,就意味着你将被列入万劫不复的境遇。” “原来如此,但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劫数不可预知,我若是知道这是我的劫数也断然不会逃避的······可惜一切都太迟了。”我有些痛心疾首,自暴自弃地笑了笑,说道:“我听说,把自己的灵魂钉入天柱。日出之时要忍受天火焚身之苦,日落之后要经受万冰锥心之痛······这种痛苦无期无尽······” 我娓娓说道:“除非······有万物本源之气将我的灵魂逼出天柱,我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得救。但据我所知,万物本源之气限供奉于人间,若是启动,必将生灵涂炭。我一人的性命,怎能用芸芸众生的性命来换取······也就是说,我将永生永世不见天日?” 我一脸平静,却心有不甘地望着师父。 师父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一个选择。我希望你选择进入天柱,如果你不选择进入天柱,也没有人会逼你。但是天众魔众乃至人众都会永远消失在宇宙之中······到时只剩你一个,如鸿蒙时期的盘古大帝。不同的是,盘古大帝分开道源,而你却是将道源毁灭······” 风不动,影不动,气不动,一股寒气从远处逼近,仿佛将一切冰封。如若冰封,万物将永远被禁锢。 “师父,我选择钉入天柱。以我一人之命换取天、魔、人的生生不息,值得······”我说道。 师父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要知道,没有人会感激你。你甚至被永远的遗忘,你爱的人将忘记你,而爱上别人,你恨的人更会将你遗忘,也许他从此的命运便会步步高升······你知道吗?” “你告诉我这些干嘛?我只有一个问题。”我问道:“师父,虽然祸端是因我而起,但我怕别人追本溯源,而连累您······” “哈,哈,哈······”师父缓缓地地笑着,说道:“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再埋怨我?不过你大可放心,一切自有安排。我有我的因果······” 我点了点头,盘坐在天台正中。默默地念动咒语。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膨胀,然后缓缓地僵硬,直至我一动不动······我体味着从终结退回到启始的过程,如同金龙剥鳞般的疼痛······自始至终的过程,我都真真切切地感受着。 我的灵魂缓缓升起,但我并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天柱之眼开启,我被那喷射而出的气旋严严实实地卷了起来,然后迅速地退回了回去,我堕入了那个比炼狱还恐怖的,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 我的视觉被黑暗吞并,我知道这短暂的宁静过后,我将迎来灵魂撕裂的痛楚······ 这种刑罚无期无尽,灵魂将精瘦无数次的撕裂,然后重新组合,然后再撕裂,如此往复无期。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况。 但我大概知道,外面的生活好过这里千万,回想往昔,那伴着痛的记忆如今对我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馈赠。 设身处地地想想,外面的世界,那些悲欢离合,那些撕心裂肺,那些委屈抱怨,万万没有必要。拥有太多幸福,反而更加不容易知足。 再见了初升的朝阳,西陲的落日鸿雁,夜幕的银锭穹顶······我如今只能在这冰与火的世界中,以刑罚的强弱来感知你们的存在。 如果这一切尚未结束,如果我还有未来······ ------------ 第四十二回 从头说起 (第三人称) (一抢戳死杨六郎,主角被圈禁······可恶第一人称没法用了。但故事尚未结束,第一人称用不得了因为,陆千里在天柱眼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错都在‘禾末’。她让故事结束得太仓促,因为出现了太多bug,她玩不转了。 有很多人物的结局都还没有交代,比如白夜,她是小叶的重生,她的蛊有没有解开还是个迷。还有季无忧,他在前半部分被渲染的那么牛掰,可是通天魔尊出来后他就开始变面了,甚至螭龙都能把他打伤,这个必须得解释一下。以后的章节,可以被理解为这个故事的“补丁”。这是我的第一篇小说,也是一篇比较失败的小说。其实除了亲友团之外,根本没有其他读者坚持看到最后,感谢亲友团。我不知道坚持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哈哈,可能心疼这篇故事,希望它能有始有终。不多说了切入正题。) 陆千里的胎原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巨石并不是盘古的身躯幻化而来的,它另有出处,暂且定义为与盘古大帝同期存在的“鸿蒙旧物”。 盘古开天辟地不久,天之痕发生了裂变。天之痕裂变之时盘古保住了两件‘鸿蒙旧物’,其中一件被他选作重塑天地的能量石,那块能量石就是陆千里的前身。另一件‘鸿蒙旧物’却不知所踪。 盘古开辟天地分开清浊之气,乃是一大功勋。而他一生最大的成就——最让人称赞的事迹是牺牲自己的身躯重塑万物。 此举为将来天界,魔界,和人界的生存创造了条件,所以无论天界,魔界,还有人界都会奉盘古大帝为道祖或者父神。 可盘古大帝也有师父,那就是鸿钧道祖,以此为止就不再纠结谁是鸿钧道祖的师父了。 按理说鸿钧道祖应该比盘古的能力更大,而他却将开天辟地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徒儿,盘古事成之后鸿钧便选择了退隐,仿佛也没做什么。这样想就不对了,首先他慧眼识珠,为苍生选择了一个伟大的父神,其次,他深藏功与名,一直在幕后指引着盘古。 话说,盘古以身躯重造万物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去向,众神中有的说他神形兼灭,有的说他去了众神能力所不能及的另一个时空。 而时间证明,第二个传言是正确的,这时的盘古经过鸿钧道祖的点化已位列三清,成为元始天尊。然 后元始天尊默默地俯瞰着众人神与万物,以及他解救出的那块能量石——陆千里。 其实,盘古与陆千里的渊源始于天之涯裂变,陆千里是盘古拯救出的为数不多的“鸿蒙旧物”,只可惜,陆千里是块有着魔道属性的能量石。 盘古之选择魔道之石,也是形势所逼,他原本可以选择另一块天道之石。可是天道之石的能量还没有养成,为了不使天道之石毁灭,为了重新开天辟地,万般无奈之下,盘古只得将天道之石吞入腹中,而采用魔道之石。 无巧不成书,最终天道之石还是被陆千里寻到了,就是东海赤焦岛屿的那块巨石。然后。陆千里用天道之石修好了天柱,自己免去了殉柱的命运。 其实天道之石被陆千里拿去顶包,是一个意外状况。事情的发展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陆千里的师父轩辕道,在梦中遇到了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告诉轩辕道说:“天魔两道如今势成水火,长此以往必生祸患。灵山之巅的巨石本是魔道能源,因通了我的法力早已胜过天道能源百倍。如今派你将它巡回,或灭或罚你自己处置。” 于是轩辕道便真的去了灵山,但他见那巨石内的能量安逸敦厚,仿佛不会造成混乱。于是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它封印,留在自己身边教养。 轩辕道对陆千里的要求甚高,怕的就是他误入歧途。他对陆千里的谆谆之情完全超越了师傅对徒儿的期盼,俨然是严父对爱子的要求。而陆千里并未让他失望,终被轩辕道选作继承人。 轩辕道历劫之前,推算出天界将有一劫,而这一劫是元始天尊对轩辕道的警示。所以,轩辕道走之前跟陆千里交代过——天柱可能会受到损伤,只有你以身殉柱才能化解这个劫难。陆千里当时为了让师父心安,于是郑重地答应了师父。 按照情节发展,陆千里心甘情愿的殉柱就完事儿了。 可谁料后来步纤尘的死成了陆千里心中无法度过的心结。他发誓要让步纤尘活过来,所以把自己殉柱的事儿一拖再拖,事实上,陆千里在逃避承诺。他一直逃避问题,兜兜转转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去殉柱。(只想说是白瞎了那块天道之石啦。) 前面说过,陆千里殉柱了但故事并没有结束。 元始天尊为什么那么不放心陆千里? 怕他被魔界利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元始天尊想要现世。 他不得不现世,因为天道与魔道之间的争斗迟早会毁掉他一手创造的世界。而陆千里就是开启他现世之路的关键······ 陆千里进入天柱之眼,经受冰火两重天的酷刑之时,打通了三清与天魔人的通道,那一刻就是元始天尊现世的时候。 元始天尊发现,这个世界已经狼藉一片,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万物归元。 于是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又重新演绎了一遍······(全文最虐心的地方。) 是元始天尊的仁慈,使三界的悲剧发生了转折: 天魔不再争斗,相约共同治理阴阳道气; 天魔大战中牺牲的天众,魔众全部复苏,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成员都获得了新的身份,并反复出现在人众家喻户晓的神仙故事当中; 天界魔界有了更加健全的制度; ······ 鸿钧道祖和原始天尊就不必提了,说一说轩辕道。 轩辕道跟陆千里说过,他有自己的因果。 轩辕道历劫之后地位仅在三清之下,最后为了分担陆千里的罪业,自愿承受无尽轮回之苦。后来被点化为武曲星君······ 还有,那块为陆千里背了两次黑锅的天道之石,在开天辟地之后,被点化成五色灵石,给女娲大帝补天用了,剩下的那些也全都成了气候,也曾名动一时······ 天界的制度也有所改革,原来的天器属的地产之剩下一座宫殿,户主写的是太上老君的名字。太上老君其实就是天界原先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司命。 还有,原先天器属死了两个徒弟——玄岸和青衫,这两个刚刚出场就被炮灰的可怜孩子,仅仅是因为作弊被抓,就被小天狼给吃了,这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但比起这个故事之中的无数炮灰而言(例如魑魅。),他们还算幸运的,至少他们还有名字······ 玄岸和青衫最后成为太上老君的弟子,一个看管八卦炉,一个守着丹药房。可有些角色生来就是来做炮灰的,后俩这连个家伙又犯了过错。被太上老君赶去人间做了地仙。 魑魅就没那么幸运了,重新开天辟地之后他仍旧是魑魅,众多魑魅中的一个普通魑魅。好像一直没有位列仙班。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月神乔诺,被花神虐得很惨的那个。这个角色的存在的意义就是宣泄愤怒,影射那些三心二意的男子,警告他们摇摆不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拜月神殿的地基被天界零元收购,在原来的基础上建了一座广寒宫。 都说乔诺失踪了,其实是天界懒得找他。 第二卷故事开篇,陆千里领着小叶去逛窑子,发现那里的头牌长得特别像花神,叶家后人长得特别像乔诺。但这两个人并不是乔诺和花神,而是花神培育的并蒂双花的转世。 文中有一个只有作者才能看得到的伏笔(呃······) 就是并蒂雄花和并蒂雌花无论怎么转世都和云衣城脱不开干系,仿佛是被人刻意安排的似的。 当然那个人是乔诺,他自贬为二人的守护神,然后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守候着花神的梦想。 其实花神那个傲娇自从打发并蒂花去人间投胎生生世世做夫妻之后,对月神的爱慕之情基本上已经用尽了。 所以月神就一直作并蒂花的守护神······ 再说回花神,她的出场的次数不多,但她的作用却十分重要。不在明处,而是在暗处。 这事儿得从盘古开辟地说起,但篇幅不会很长。重点是想说盘古的开天斧是怎么落到花神手里的,最后又为什么被收回去。 作为盘古的小女儿,花神尚未有资格保管盘古的开天斧。掌管开天斧的是他的哥哥东王公和姐姐西王母。后来东王公仙逝,就只有西王母一人掌管。 西王母心中一直装着一个人,就是天器属的祖师爷——阆风。 他们最后一次接触是为了养护开天斧,但那个时候阆风的仙龄已经走到了尽头,西王母这时才跟他敞开心扉。 可阆风最后还是仙逝了,西王母对此伤心不已,每每看到开天斧就会勾起一段伤心事儿,所以这才把开天斧交给了花神保管。 花神性子直且为人豪迈,你敢称她一声姐姐,她就敢为你两肋插刀。 乔诺早就看清了花神这个特点,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接近花神,跟他借开天斧一用。原因只有一个,为他的小情人儿——阮清婉治疗头疾。 疼死阮清婉也就没事儿了,可阮清婉就是这么顽强,硬生生地挺到了花神取到万象花。她早就应该对花神感恩戴德才对,最后居然为了乔诺跟花神起了争执,还是在花神快要历劫的前一天,花神也没跟她客气,好好地给她上了一课。 花神那时早就动用了开天斧,并且无意间打开了九十九重魔界,魔界实力瞬间甩了天界好几十里。 这就是天魔第一次大战的导火索。 花神有没有受到惩罚?当然有,首先她被封印了双眼,其实已经是个半瞎了。再次,她已经被禁足在百花山庄了,禁足对一个上古真神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再次,开天斧被天界没收了,这无疑是剥夺了她盘古后人的称号。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这个处罚太敷衍,这样想也没有错。 花神身为天众却给魔众帮了那么大的忙,反过来魔众却把天众好个收拾。这件事儿要换作别的天众,早就该被送到诛仙台上受死了, 花神不死有不死的道理,作为上古真神,她一定会在天魔大战过程中起着中流砥柱的作用。就像西王母在第二次天魔大战前夕被天界定位为守候天众灵力的重要力量一样。 所以在天、魔即将开站的情况下,天界不可能贸然处死花神。再者不济,她也是父神的女儿,她姐姐西王母也不能眼见着她被人欺负死呀。 第二次天魔大战,季无忧那么能打为什么天界总是不敢贸然进攻魔界,原因之一就是少了花神这个重量级的灵力守护者。 彪悍的人生何须解释?花神用它为数不多的戏份,诠释了她在整个故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不过,她的结局也不怎么好。花神说过,如果她历劫成功了,就会去他父兄生活的空间,若是失败了就变成浩渺宇宙中的一粒灰尘。 可是她历劫失败了。 好在元始天尊重新开天辟地,众神得以复活。花神也跟着活了过来,可她的命运还是一如既往的坎坷,作为盘古后人的花神,不得不从人众开始修炼,经历了无数劫难,最后终于重新登上了花神的宝座。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百花山庄的姐妹一直都在百花山庄等她,从来都没变过。 花神的情敌阮清婉,第二次天魔大战中厌恶了军报,待到开天辟地之后新一届的风神已经不是她了,她如今只是新风神手下的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侍卫。 原先司武阁四大高手,如今只剩下三个,四大天王的组合很快就取代了他们。剩下的三个人,被分到兵部整顿军队去了,据说这三个人很称职,天界已经打算好好栽培他们呢。 听说有一个都已经做到了元帅的级别。 ------------ 第四十三回 龙众的结局 龙族里有些事儿,在这儿不得不提一提,不仅仅是因为龙族重要,而是因为整个故事的bug就属龙族的这一部分最多。 据说龙族的祖先是人众,确切的说,是人众当中那些修仙之人,再补充一点,这部分修仙之人的脾气异常暴躁,智商却相当的高。所以即便化作龙形,身上也带着七分仙气。 然后······他们的种族就渐渐地壮大起来。据说龙族的基因相当强悍,和任何种族通婚都能生出小龙来。 何止是基因强悍,简直就是基因强悍! 这么强悍的种族,究竟归谁统帅?这并不是一个迷······ 这个种族的最高统治机构由四条神龙组成,他们哥四个被合称为“四海龙王”,以东海龙王为首脑,他们的办事处分别设在东、南、西、北四海,兼理龙众所有事物。 但,龙族里最高成就者却不一定出自四海龙王,龙族中的集大成者被称作“天龙” 顾名思义,天龙就是已经在天界占有一定地位的龙。再直白点儿说就是一条最厉害的龙。 天龙不必跟人众挤在一个世界,也不必和龙众生活在海里。人家在天界置办了房产,同时也被天界解决了户籍问题,天龙既可以称自己为龙众,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称自己为天众,总之,他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 原先的战神傲天,就是天龙。他弟弟炎师其实也可以称为天龙。 开天辟地后,傲天被西天佛祖收去当护法了。 炎师嘛,开天辟地之后就没打算去天界某差事儿,索性挑了个风水宝地自己当甩手龙王去了,日子过得无比富贵清闲。 不得不提一句的就是螭龙。后期很活跃的家伙。 螭龙的地位比较特殊,按理说天界和魔界是并列的机构,螭龙能够在魔界担任护法一职,也算很了不起的了。 可是,当时东海龙王率领龙族投奔了天界,也就是说,除了没有天界的居住权,龙族在名义上已经被划在天众之中了······ 所以即便螭龙当了魔尊,龙众也不会觉得骄傲。甚至有可能名义上剥夺螭龙是龙种的事实。 当然螭龙不是名字,想魑魅一杨代表一个群体。而按当时的情形来看,螭龙这个群体当时差一点被龙族消除龙籍······ 这条隐忍的螭龙有名字——玄鲤。而玄鲤又是他的化名,但名字不过就是个叫法而已,只不过是用来区别自己和别人的代号。魔界只有一条龙,所以大家一直都管螭龙叫做螭龙。其实这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叫法。 玄鲤就是暗恋东海龙王三姑娘的那个夜叉,一个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龙女身边凑对的无聊人士。 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是魔尊手上的最后一张王牌。 魔王在第一次天魔大战的时候,并未启用螭龙,大家都以为螭龙只是菜鸟级别的选手,最好的结果就是当个炮灰。但螭龙用实力证明自己不是一般的炮灰,至少他活跃到了最后。 天界便低估了他的实力,在封印玄鲤的时候也并不走心。随便是小谁家的小谁就能替他解除封印,不过螭龙被解封的过程稍微有点复杂,大概就是这样的—— 魑魅为了报复陆千里,放出了陆千里的死敌——小天狼,而小天狼又成功地解救了魑魅,和螭龙(玄鲤),这是小天狼的能力极限,但他却不应该解封螭龙。 因为螭龙心机胜过赤炼,野心强过通天魔尊。他正是利用了小天狼对魔尊地耿耿忠心,使用连环计,救出魔尊,灭了小天狼,取代了小天狼战神的职位。 他再解封后,除了为拯救通天魔尊出谋划策之外,根本没有急着道魔尊面前邀功,而是偷偷潜到东海。给自己办了个假户籍,然后混在龙宫的军队当中做起了魔界的情报员。 他在龙宫办事的那几年,已经把龙族的战力水平摸得一清二楚了。 为什么去摸龙族的底细?第一、玄鲤自己就是龙种,当然知道龙族里出战神的定律。他迫切地想知道,龙族中还有没有傲天那号的真龙潜伏。第二,混在龙族中比混在天众中安全,并且不容易被人发现。第三,龙族中有一颗很厉害的避水珠,如果被他吃了会增加几千年的法力。 这颗很厉害的避水珠,龙宫不知一个,但螭龙要找的那颗一定就是一颗很厉害的额避水珠。 这颗很厉害的避水珠,龙宫不知一个,但螭龙要找的那颗一定就是一颗很厉害的额避水珠。 他在龙宫潜伏了十几年都没有找到。据说那颗很厉害的避水珠,被龙三公主——卿漪收藏着,这避水珠本来是龙王给卿漪修炼用的,却让这个活宝当做礼物送给了灵鹤仙子。 螭龙之所以总跟着卿漪,并且一直装作一往情深的样子,也是想证实一下龙三公主手中倒地有么有厉害的避水珠。 所以说被你拒绝过无数次的追求者,仍旧锲而不舍地讨你的欢欣,不要冒进地认为自己的个人魅力很高。他可能是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你一不小心就被他谋财害命了呢,这个得当心了。 对付这种人怎么办?能怎么办,遇到一个灭一个。 螭龙最后完成了所有任务,他摸清了龙族的实力,从龙女朋友灵鹤手中骗来了避水珠(卿漪不知情,才把厉害的避水珠送给了灵鹤。),并成功地逃离了龙宫。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插曲儿,导致螭龙的计划并不完美,但是不影响这次任务的效果。 回到魔界以后,他便趁机在魔尊手中夺取兵权。其实这个举动就显得不那么明智了,至少显得他智商下滑的太快,也许他在龙宫潜伏太久,总是对人低三下四地,心中产生了阴影。所以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就疯狂地爱上了权利,并享受权利带忒他一切快感。。 他可能无心取代魔尊的地位,但他的所作所为难免被魔尊所忌惮······从魔尊对待陆千里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魔尊对陆千里百般忍让,无非是想利用陆千里制衡螭龙。 螭龙也看出了魔尊的意图,于是很快向魔尊表明了立场,把自己手中的兵权尽数交给了魔尊。魔尊自此便对陆千里生了杀心。 陆千里既不肯泄露天界的机密,也不肯率兵攻打玄牝之门。那么魔界留他何用,还不如把他变成能量石。 陆千里是能量石的秘密,除了元始天尊和轩辕道,第一个发现的是通天魔尊。在西海的时候,通天魔尊和陆千里讲过一面,那一次,通天魔尊差一点儿就要了陆千里的命。 就在陆千里做垂死挣扎的一个紧要关头,通天魔尊突然感受道他身上淡淡地魔道之气,所以才放了他一马,否则就陆千里哪点道行,怎么能够在堂堂魔尊手下逃出来? 当然把陆千里逼迫得不得不投奔魔界的罪魁祸首之一,肯定有他——螭龙。······ 螭龙整人很有手段,他首先想到从陆千里身边的人收拾起,最佳人选就是小叶,小叶心中又执念,螭龙就趁机对小叶下了血蛊。从此小叶便被螭龙所控制,并一点一点地丧失自己的本性,最后被螭龙视为弃子丢在一边。 螭龙本来打不过季无忧,但是他令小叶偷偷地在龙涎香中做手脚,可事发时博山炉却被指认成下毒的途径。 季无忧早就发现龙涎香的问题,一直没有使用,为了掩人耳目才换了一个没有问题的龙涎香使用。但是他千防万防没有防到小叶在中途换下了博山炉的盖子。 所以季无忧长期在毒物的熏陶下,终于中毒了。 所以他会被螭龙级别的选手打伤,其实从季无忧手下从螭龙手中救回季无忧就可以看出,螭龙的实力根本就是和四大高手是一个级别的。 由此,可以判断出陆千里的想法是错误的,他以为魔尊打不过螭龙。 魔尊之所以不动螭龙,并不是法力真的不如螭龙,而是魔尊手下大将死走逃亡,没有几个能用的。他之所以重视螭龙,和陆千里说白了就是矬子里面拔将军,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再者天、魔之间的恩怨还没有肃清,这个时候斩杀武将无异于自断一臂······ 螭龙最后攻克了玄牝之门,但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没有高兴太久,最终还是死于季无忧的刀下。 开天辟地之后,螭龙被降为瑞兽,自己的尊荣被印在器皿上,成为一种装饰。堂堂魔界大护法,居然被人众搬到了器具上做装饰,这真是如何是好呀······ 那个被螭龙害惨了的龙女——卿漪,一开始疯狂地迷恋着季无忧,可是后来起死回生之后就对季无忧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出嫁前一天就得了‘假死症’?为何之后又变成一株仙草? 其实,她出嫁前一日,螭龙曾找过卿漪,询问那个很厉害的避水珠的事情,那个时候螭龙已经服下避水珠,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无法提升自己的法力。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探探龙女的口风,龙女大婚那天,螭龙露出了真实身份,龙女气急于是生生地将螭龙服下的避水珠又逼了出来,然后紧紧地握在手中。 长河龙王的公子路过龙女的窗外,螭龙做贼心虚所以重重地打了龙女的头颅,然后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龙女头部受了严重的撞击,并且感染了魔众的邪气,灵魂中少了很多要素,很快就奄奄一息了。 她后来化作仙草是避水珠在她身上的缘故,龙王并没有提过避水珠的问题,也是发现了龙女的避水珠没有消失。龙女龙身的消失也都是避水珠所为,因为避水珠也感染了邪气。 后来在各大天众的帮助下,龙女才能够以草木之躯复生。 前文书说道,百花山庄的姐妹即便是重新经历了开天辟地也没有离开过百花山庄。 所以说龙女卿漪也一直留在百花山庄做她的上关花主。 其实卿漪是这些女子中最拧的一个,她一直喜欢季无忧,即便知道季无忧不喜欢自己,扔在坚持。以三千多岁的高龄,仍旧在龙宫中做超级剩女。身为龙王的女儿三千多岁还没有嫁出去,这也算天下一大奇闻了。 龙王、龙后迁就了她三千年后。终于还是受不了,于是他们采用了终极嫁女方案,逼婚。 龙王暗道:我连婚柬都递到天界了,你不嫁也得嫁······ 龙女表面上没有做任何反抗,而是偷偷地去找季无忧商量。她的要求也不高,就是让季无忧口头答应娶她,其实她的主要目的还是逃婚。但就是这点儿小小的要求,季无忧都没有答应她。 她实在是有气没处撒,在季无忧屋里一通乱砸,季无忧也没客气,像押犯人似的派人把龙女押了回龙宫。 龙女自此便和季无忧记仇了,以至于她复苏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惟独记得对季无忧的不满。没来由地讨厌起季无忧来。但这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赤炼属于蛇类,蛇类也算是龙种。所以顺带着说一说赤炼这个人物。 赤炼又有个别名——美女蛇。而赤炼也对得起她的名字,确实就是这个故事中所有女性中最有风韵的女子。 但赤炼仿佛也是一个集体名词,这个赤炼究竟自始至终没每人提到过她的名字。其实她对情节的发展也没气过什么作用。除了妖艳,丰腴,令人血脉愤张之外再无过人之处,虽然一直强调了她的诡计多端,但她最大的成就不过是算计了雪神和温神。赤炼也就会在通天魔尊身边进进谗言而已,连城府都不见得有。 她的所有智慧都被她水性杨花,玩世不恭的外表给掩盖了。所以除了搔首弄姿,她也就没有了别的特征。 不过她把上司哄得很好,至少上司没有觉得她有头无脑,他根本就斗不过螭龙,却在陆千里面前玩儿神秘,搞得智商本来就很跑偏的陆千里误以为螭龙比魔尊还厉害。 赤炼的品德不见得有多高,但她很有原则,一辈子只认通天魔尊这一个主子,她可能和所有人都有一段刻苦铭心的痴缠,但她惟独没有引诱过自己的主子。 最后,她竟然为了自己的主子,纵身跳入天火之中。 开天辟地之后沦为妖族······ 也许她是个很有故事的女人,也许她也清纯过,不过考据那些仿佛也没有什么意义,赤炼唯一一次动情,是为了温神夏衍,可赤炼并没有得到夏衍的青睐,这是赤炼的一根心头刺,从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了她的媚术,这让她有些挫败。 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会便宜别人。所以雪神和温神的悲剧,绝对是赤炼一手造成的,不知为什么雪神并没有心情去追查那个杀害温神的凶手,也许温神死的时候,雪神的整个精气神儿就夸了。赤炼算是躲过一劫。 赤炼的放荡重来都是收放自如,那么游刃有余,她这种媚态注定会被时间所有雄性动物拥虿,被所有雌性动物所不齿。 陆千里算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了,并且他对自己的外形很自信。他在面对赤炼这种风情万种的女子时,也会认为自己被赤炼勾引了。在他这么以为的同时,也就认同了赤炼勾魂所魄的魅力。 其实赤炼压根就没有对陆千里产生过好感,只是举手投足的媚态让他产生了错觉。赤炼是强势的,所以陆千里每次都觉得自己是被赤炼调戏了,连根赤炼说话都觉被揩了油水。 这种错觉,来源于陆千里纯天然的自恋心理。赤炼最后挑明了说自己对他没兴趣,陆千里当时绝对的失落,这个失落感也是因为他太过自恋而引起的。 但究竟陆千里的外形处于什么段位,为什么阅人无数的赤炼对他毫无兴趣? 陆千里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别人,自己长了一张标准的英俊地硬汉脸。但这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别人眼中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陆千里也就中等偏上吧。要知道最帅的男人可是小叶,(羽凰美得不可挑剔,物极必反没有瑕疵的面孔时不存在的。)仅次于小叶的还有季无忧,就连只打了个酱油的乔诺都在陆千里之上。我想灵鹤和步纤尘之所以喜欢他这种人,除了审美疲劳之外,就是他有着因过度自信所导致的幽默感。 赤炼后来拉拢陆千里应该是受了魔尊的指示。而陆千里被贬去守山的时候,赤炼曾暗示魔尊可以逼迫陆千里变成能量石。 赤炼有一个绝技,就是如梦是伤人。 她是除了步纤尘和灯盏之外唯一能够进入陆千里梦境的人。但是后来陆千里逃出了魔界的控制,赤炼却没有利用自己如梦杀人的本事解决了他。 原因是,陆千里吃了鬼医的药,变得和凡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就算陆千里昏迷之后都不会进入虚空梦境。 赤炼也努力追查过陆千里的行踪,只是没有料到他最后和凡人一模一样罢了,其实,还是命运不偏袒魔界,陆千里明明是魔界中人,却根本没有心思帮助魔界。 魔界想要获得更多的能量,可陆千里偏偏又被魔界鬼医给放走了······ 这个鬼医为什么这么帮陆千里? ------------ 四十四回 随从的那些事儿 鬼医是陆千里的门客,本来是他被陆千里请到府上就是为了替小叶解蛊,但是鬼医没有成功。小叶死了,鬼医留在了陆千里身边,当起了门客。安魔界的规矩,你把人从山里结了回来,就不能随随便便让人家回去,坑何况陆千里当时是魔界的西方护法,鬼医怎么舍得离开? 陆千里对自己的下属说不上好,但至少没有把他们的命给草菅了,比起魔界其他高层他算是很有人性的了。 后来陆千里在魔界的地位越来越低,但作为门客鬼医他们不得不跟着陆千里,但此时俨然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说什么情深意重那都是场面话,其实他们和陆千里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鬼医料到,魔尊迟早会对付陆千里,与其被他牵累,倒不如让他自己离开魔界。 陆千里离开后,鬼医他们并没有收到太大的惩罚,不过就是抓去充军而已,充军尚能靠军功爬上高位,可是若是因陆千里遭到贬斥那么他们这群人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想来想去,还是放陆千里跑路比较靠谱。这就是鬼医帮助陆千里逃跑的原因。 鬼医最后是被陨落的天柱石给砸死的,开天辟地以后他又重新回到了魔界。 陆千里的随从,门客基本上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先从跟他时间最长的灯盏说起······ 灯盏,女,3000岁左右,玄医正道弃徒,战神季无忧安排在陆千里身边的眼线,一直默默地监视陆千里的行为,对季无忧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灯盏虽然在陆千里身边做了很长时间的卧底,但她并没有对陆千里造成过实质上的伤害,这归功于季无忧,因为季无忧的本意并不是想对付陆千里,他只是希望随时监视这个师弟的一举一动,以免他误入歧途。季无忧觉得这是作为师兄应尽的义务,如果陆千里肯跟他和平相处的话,他也犯不上找人看着他。 灯盏对陆千里最大的贡献,就是用药物调理好了陆千里的身体。 天魔大战之后的陆千里,身体越来越差,好像跌个跟头都能咽气,喘个气儿都跟万箭穿心似的。由于对玄医正道的误解,以及步纤尘的牺牲导致他根本不愿意调理自己。 直到灯盏的出现,他才肯勉强吃些汤药。 陆千里也许早就觉得灯盏形迹可疑,但他懒得去猜更懒得去查明,以至于小叶揭穿灯盏的卧底身份,陆千里也没有太过于吃惊,他之需想一想灯盏看向季无忧的眼神便什么都不用解释了,陆千里在心里从来没有怨过灯盏。 灯盏是什么时候被季无忧收买的? 绝对不是在她遇到陆千里之前(忘记文中有没有设伏笔了),灯盏原来是玄医正道云桑尊者的众多弟子之一。 她最早是人间的一个采药妹,无意间采了云桑尊者中意的灵芝。云桑尊者见这采药妹对医术的见解独树一帜,深得云桑尊者的赏识。于是云桑尊者便把这个采药妹带到天界培养去了······ 灯盏当时只有十三岁。她犯事儿的年龄却已经到了三千岁了,这段时间她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季无忧······ 后来玄医正道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医疗事故,这场医疗事故几乎让这整个天界垮了。他们治死了战神傲天,也不算是他们治死的,如果小天狼不从中作梗的话······· 其实,傲天被陆千里救回来时差不多快死了,如果他就这样死在玄医正道也没什么。 偏偏小天狼混入了天界,他也算是轻车熟路了,第一次来害死了傲天,第二次来救走了通天魔尊。 小天狼第一次去天界的时候掩藏成了一只受伤地小狗,那天赶上灯盏当差,于是心地善良的灯盏姑娘就带着小狗一并去了青囊馆。 她师弟临走前嘱咐灯盏:“战神对三七过敏,你万万不可用三七替战神换药。” 这句话被小狗天狼听见了,就趁着灯盏不注意,偷偷地在药里加了一味三七。 结果傲天死了,死在灯盏当值的那一天,于是灯盏就悲剧了······ 经过一番彻查之后,灯盏被认定为无心之过,但更大的责任却在玄医正道,因为他们都看见了小天狼变的小狗,却没有一个人表示怀疑。所以整个玄医正道受了很严重的惩罚,玄医正道内部为了杀一儆百,于是便把灯盏逐出师门,流放到人间······ 灯盏的名字,其实是她离开玄医正道时自己取的,她真名叫什么,陆千里没问过,灯盏也没说过····· 她为了出门不被人打死,曾经想过整容。 但她在天界三千年来一直默默无闻,根本没有几个人认识她,整容的成本太高,不划算。想来想去还是换一个名字比较实惠,她离开玄医正道时见自己房中的灯盏还亮着,于是就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然后,她就愉快地接受了被流放的命运······ 三千年红一次的她,还是被人间的妖众给认出来了,妖众说不清对傲天有多敬重,他们只知道灯盏是被流放的天众,所以可以随便欺负她,但欺负人总得有个理由,于是那些无事生非的妖众就以‘为傲天出气’为名,百般欺负灯盏。 即便灯盏是被流放的天众,也不应该任妖众如此欺凌,但灯盏的法力实在是太差了,在天界三千多年,只有医术还过得去······ 还记得灯盏最开始本来是破了相的,脸上有一大片红印,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别白玉发簪。 其实灯盏并非是天生丑陋,只是在人间除了些事故,所以才变得特别难看。灯盏说她是为了救人,才身染曼陀剧毒,痊愈之后就留下这么个东西。 其实她到底救了什么人,自己一直没有说清楚。传说曼陀剧毒本是无药可解的,因为没有谁傻到用曼陀剧毒去害人,因为曼陀剧毒颜色深气味重,一看就知道是毒药。除非猪脑子才会碰那玩意儿。 灯盏居染剧毒却活了下来,这根本就不科学,所以她一定是为了敷衍陆千里才那么说的。 真实的情况是——灯盏遇到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二个医疗事故。她中曼陀剧毒的经过是这样的: 野猪妖王有日在曼陀花主家做客,去后院的时候,发现一朵颜色诡异,味道刺鼻的曼陀花。于是野猪妖王想:不知这东西吃下去是什么感觉······· 野猪妖王吞了曼陀花主家的曼陀毒草。 那毒草本是曼陀花主修炼所用,曼陀花主非常生气,反正野猪妖王中了不可解的曼陀剧毒,曼陀花主也没太跟他计较。 所以当时野猪妖王只得等死······ 灯盏自告奋勇地提出替野猪妖王解毒,也是为自己在人间的命运赌一把,赌赢了野猪妖王就是她强大的后盾,以后再没人敢欺负她了,赌输了大不了再被揍一顿······ 结果野猪妖王死了,灯盏自己也差点死了,她想自己感受一下曼陀剧毒的威力,于是掐了一片在嘴里含着,结果昏迷了七七四十九天,醒来后自己就破相了······ 灯盏这厮既没有赌赢也没有赌输,因为她根本没来得及救野猪妖王,自己就昏迷了。等她醒来野猪妖王早就被风光大藏了。 可怜的灯盏因此得罪了野猪一族,野猪妖族的逻辑是——灯盏既然自高奋勇的去救野猪妖王,让野猪一族心中燃起了希望,可是你并没有解救妖王,让野猪妖族心中感到十分失落,所以野猪一族要打你······ 灯盏醒了,野猪妖本来以为灯盏死了,于是野猪妖常常组团打灯盏。灯盏被野猪妖打得最惨绝人寰的那次被陆千里救了下来,从此结束了在人间苦逼的日子。 灯盏以陆千里随侍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天界。天界对此一直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因为有人跟权利机构打了招呼,这个人就是——季无忧。 其实在灯盏重回天界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被季无忧给收买了。季无忧对陆千里的行踪乃至弱点都了如指掌,这里面绝对少不了灯盏情报的作用。 说道这儿,总觉得灯盏有些忘恩负义。 不过季无忧当初收买灯盏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灯盏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卧底身份,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替战神照顾弟弟······ 陆千里去云衣城收琉璃魄的时候,季无忧很快得到了消息,这不是巧合。很多莫名其妙的接触都不是巧合······ 比如季无忧抢走白狐的肉身······ 陆千里处于内疚的而心里将白狐守在身边,也做了个随侍。 正因为,灯盏是季无忧的眼线,所以在陆千里被冤枉与魔界私相授受之后,季无忧仍旧选择相信陆千里,因为灯盏作证,陆千里绝对没有谋反之心。 只可惜,陆千里被押到诛仙台的时候季无忧重伤昏迷,没有来得及替陆千里解围。 之后灯盏通过季无忧和向云天的帮助下进入了季无忧的虚空梦境,暗示陆千里重回天界。 灯盏没有死于战争,而是跟着天、魔众神一同耗尽法力,接引轩辕道尊救世······ 重新开天辟地之后,灯盏被食神收了编,成了食神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说道灯盏,不得不说说小叶,但由于这个人的身世太复杂了。所以先挑简单的说。 陆千里刚刚到魔界就收获了一个忠仆——肥四。 肥四,男,生辰不祥,魔界底层魔众,陆千里的贴身保姆。 肥四最特别的不是他对陆千里的衷心,而是他的体貌特征。肥四长得简洁,远远看去,就跟一个肉球似的。他的四肢很小,小到忽略不计。他行走完全靠身体的弹性。 他之所以对陆千里中心原因有两个,第一个——陆千里非常尊敬肥四,常常唤他肥四爷。第二个——陆千里长得像肥四死去的孙子。 由此推测肥四至少一万岁以上了。 他把陆千里照顾得无微不至,简直比照顾亲孙子还用心。 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在陆千里失踪后,每日替他祈祷,即便自己死于玄牝之门,心中仍旧牵挂着陆千里的安慰。、 开天辟地后,肥四体貌恢复了正常,在魔界当了一个守城的侍卫。 和肥四一起的,还有婆祖,小唢呐,大铁勺等等,这些人在开天辟地之后仍旧在魔界。 小唢呐和大铁勺以及婆祖,说不上对陆千里有多中心,但他们基本上还算有情有义,从来没因为陆千里被贬谪为山神连累自己而抱怨,相反,他们替陆千里解决了很多问题。 至少在陆千里情绪最低落的那段时间,他们一直陪在身边,不离不弃。 陆千里虽然一生坎坷,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心里有个爱人,身边很多朋友(他把自己的随侍都当做朋友对待。) 接下来说一说小叶,小叶这个人算是和陆千里渊源最深的了,也是陆千里最信任的人。 小叶的命运比陆千里还要坎坷,如果遇到步纤尘是小叶命运的转折,那么遇到陆千里是他悲剧人生的开始。 小叶最初是青丘山的九尾狐,名叫白紫怡。性别女。 白紫怡命中没有姻缘命数,也就是说一辈子都不会有谁爱上她,即便她生得倾国倾城,秀外慧中。白紫怡是个情种,她无意间爱上了并蒂雄花(花神的作品),为了这株雄花她几乎用尽了自己的性命,每一世她都试图赶在雌花找到雄花之前,出现在雄花面前,甚至先于雌花嫁给雄花。但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是白紫怡被判出局。 狐族族长把她带回青丘,要她潜心修炼,并告诉她雄花的宿命,和她的宿命,如果她一意孤行地跟着雄花,结果只能万劫不复。 白紫怡于是留在了青丘山,祸不单行,那年是天魔第一次大战,也正赶上白紫怡的渡劫之气,天雷劫出了错误,一下来了三十六道。看起来白紫怡必死无疑了。 紧要关头,即将主动赴死的步纤尘经过青丘,代替白狐受了三十六道天雷,白狐才逃过一劫。 白狐对步纤尘感恩戴德,可惜还未来得及报答,步纤尘就死了。白狐一族极重信义,如果受了别人的恩惠,就一定会报恩。如果给了别人承诺,致死都会履行。 她后期尽心尽力辅佐陆千里找七色琉璃魄,完全是处于对步纤尘的感恩之情。以至于精明如她面对陆千里的不平等条约仍然义无反顾。 陆千里主动找到的她,那时她在人间制造了一场巨大的风波,天界战后准备将白紫怡分魂断魄。陆千里知道琉璃魄在白紫怡体内,害怕伤到白紫怡体内的琉璃魄,那时琉璃魄还没有养在白紫怡的元神中,还不能剥离。 所以陆千里趁机暗示白狐可以转世,改变命格,也许雄花会爱上她。可千疮百孔的白紫怡早就不敢对雄花奢求半分。 所以她提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她要做雄花的兄弟,她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守候着胸花。 这是一个特别荒唐的要求,陆千里心中无法接受,但为了取到琉璃魄,他还是同意了, 白狐的悲剧从此真正的开始,她由一个绝世倾城的女子,转世为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陪在雄花身边十八年。 但是他始终没有逃脱天界的惩罚——季无忧毁灭了她的躯壳,也就是说白紫怡只能永远做叶世颐了。 可偏偏造化弄人,灯盏将白紫怡的记忆植入叶世颐脑海,从此以后叶世颐的体内仿佛住了两个灵魂。他在外型上是男人内心却完完全全是个小女儿的心态。 他很纠结,但他选择顺应天命。是男是女如何,反正永远不会有人爱上他。 他给自己取了个“叶醒”的名字,算是对自己过去做一个短暂的告别。 其实,他获得白紫怡的记忆后,毫不犹豫地答应把体内的橙色琉璃魄交给陆千里,他骗陆千里说自己有狐狸珠护体,其实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陆千里也算是有良心,取走琉璃魄后并没有弃叶醒与不顾。陆千里把叶醒堂而皇之地带到了天界,天界也没有对此追究,因为季无忧从中帮了陆千里一把。 从白紫怡到叶世颐再到叶醒,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有多凄凉,又有多纠结。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取笑灯盏的智商,嘲笑陆千里的痴情。 陆千里从来不会在乎叶醒内心是不是个女子,就像他把灯盏完全当做兄弟一样。而叶醒也从陆千里对步纤尘的一往情深中大彻大悟,从此他心中再无爱可言。这也是最后至他于死地的原因之一,哪怕他爱上灯盏,也不会被螭龙害得中蛊身亡。 叶醒做过最有趣的事儿,就是叫凤凰怎样孕育凤凰卵。他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此举然他在经历无数磨难之后华丽重生,变成了凤凰的孩子。谁说这不是缘分呢,叶醒从做白紫怡开始就一直经历着死而复生的过程,每一次重生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升华,恰如凤凰的涅槃。 叶醒以为他可以永远和陆千里还有灯盏一起,但螭龙的出现,却又将他拉入深渊。 螭龙对叶醒下了血蛊,叶醒的思维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于是他开始陷害陆千里,开始对付季无忧。 可没人知道,叶醒意识无时无刻不再煎熬着,但他无能为力。 陆千里反复地看见小叶深不可测地笑容,实则真正的小叶正躲在那副躯壳中哀哀哭泣,他阻止不了螭龙的血蛊,过不了多久他残存的意识也会被血蛊吞噬,那个时候他就会变成吃人的魔鬼······ 在叶醒的陷害中,季无忧受了重伤,陆千里的魔性被释放。陆千里从此也过着类似小叶精神分裂似的生活,仍旧在挣扎。 此时的叶醒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本性,嗜血,杀人,贪婪。陆千里为他请来了鬼医,鬼医说只要找到叶醒挚爱之人,将他的鲜血涂在叶醒身上,叶醒的蛊就被解开了。 文中没有提到的是,陆千里找到了雄花,用它的血涂在叶醒的身上,可惜无济于事。叶醒再还叫白紫怡的时候,已经不敢在爱了。 陆千里万般无奈,知得眼睁睁地看着叶醒去死。 有很长的时间,陆千里都不知道,叶醒的魂魄,鬼使神差般的去了岐山,被凤凰夫妇收在了凤凰卵中。 不久以后,再一次降生。成了凤凰夫妇的孩子。 凤凰夫妇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当年叫他们用无主魂魄做凤凰魂魄的叶醒。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想必会更加高兴。因为叶醒的个性本身就很招凤凰夫妇喜欢。此时的叶醒,被取名做“白夜”,是一个标志的姑娘。 转世之后的叶醒还带着血蛊的诅咒,但较之前世已经好了很多······凤凰夫妇发现了白夜身上的血蛊,用千年法力封印了白夜血蛊的发作周期,但白夜若是不吃人肉仍旧会死。 谢天谢地,她的父母是德鸟凤凰,白夜吃坏人,不伤其性命,凤凰以凤凰血为坏人育德,使坏人变成好人,并原谅白夜的过失。 但白夜的身上仍旧有无法消除的业障,于是凤凰夫妇便派白夜去人间行善,以此来消除身上的罪孽。 她第一次行侠仗义,居然还是为了陆千里。不过那时的陆千里伪装成了凡人。这仿佛就是宿命,她就是为帮助陆千里而生的。 白夜与陆千里同时行走在集市上,陆千里发现白夜已经追了自己好几条巷子,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白夜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跟在你身后了。” 回想他与陆千里寻找琉璃魄的日子,何尝不是这样一前一后的跟着。其实她和陆千里的缘分远远地超过了陆千里和步纤尘的缘分。 只可惜命运并没安排他们相爱,即便他们有着深深地羁绊······ 白夜第二次遇到陆千里的时候,说过:“我帮过的人中,只有你最特别。” 陆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白夜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只是久别重逢而已。 自此以后,白夜和陆千里再也没产生过交集,可白夜的名字却被陆千里永远地记住了······ 白夜的前途不可限量,她的福报远远地超过了陆千里等人。开天辟地以后,她仍旧是凤凰最爱的小女儿,而她与生俱来的血咒,被一位德高望重的佛陀,用大成功德化解开了。 能够如此,也算没有白受那么多罪。 ------------ 四十五回 他和她的结局 白夜虽然跟陆千里最登对,但她不算陆千里的红颜知己,因为陆千里自始至终都没弄清白夜是红颜还是蓝颜。 说步纤尘是陆千里的最爱,几乎没有争议,事实上就是如此。虽然陆千里一直回避步纤尘,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但陆千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步纤尘。 如果陆千里在魔尊面前表露出一丝对步纤尘的不舍,那么步纤尘必定会被魔尊当做利用自己的筹码。 陆千里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得其他人万劫不复······ 步纤尘最后一次找陆千里时,一句话都没有说,陆千里却猜得出她所有的心思。 陆千里那句:“算了,我还是选择天界吧,就当是为了你。”其实算是成全了他自己。 如果他还是天众,那么为了步纤尘他可以义无反顾,但是他现在的身份除了拖累步纤尘之外,根本不可能给她任何东西。 所以在他看见步纤尘的一个反应就是——逃。他逃得越远,步纤尘就越安全。 他寻了一辈子的人,如今终于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只能选择逃离······ 此时小叶已经死了,陆千里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小叶,并认为凡是和自己在一起的人都会受到自己的连累。况且步纤尘已经为他死过一回了。 陆千里决绝的态度的确很让步纤尘伤心,但是步纤尘知道,他只是纠结与自己的身世而已。她第一次选择自我牺牲,并非出于什么大无畏的使命感,而是为了让困在诛仙阵的陆千里得救。 如果她稍稍有些耐性,就可以看到凯旋而归的陆千里。 她死后的最后一句话,陆千里只听到了:“信守承诺。” 这是好像是情人间的对话,陆千里误会步纤尘和季无忧的关系。后来才知道,步纤尘所说的承诺,就是让季无忧救回陆千里,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替她好好照顾陆千里而已。 所以季无忧会阴魂不散地盯着陆千里,会派人监视陆千里的一举一动,并无底线地永远迁就陆千里。他做这些这些全都是为了那个死在他怀中的姑娘。 当步纤尘得知陆千里逃到人间,于是不顾一切地去人间找他。步纤尘希望自己是第一个找到陆千里的人,因为这样陆千里才能够安全。 她一直找不到,知道有一天她遇见了白夜,白夜和步纤尘很快成了知己。白夜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步纤尘,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步纤尘也觉得白夜似曾相识。 白夜跟步纤尘说,他在人间遇到了一个买面的老叟,这个老叟特别有意思,他说做人即便是忍饥挨饿,都觉得特别踏实,他说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别人大口大口地吃自己下的面条,然后夜半三更的时候趴在炕头数钱······ 步纤尘当然没有想到,这个喜欢看别人吃面,趴在炕头数钱的老叟就是她要找的陆千里。 但是她还是意外地遇见了那个老叟。 那日漫天飞雪,她想起了温神和雪神的故事,她想自己也可以为了陆千里成魔。但是她发现陆千里根本不希望她成魔,设置会觉得自己是他的拖累。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去敲那扇门,也不知为什么她想进去坐坐。 开门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叟,墙角是老叟买面的行头。老叟见到步纤尘开始有些震惊,仿佛很早就认识的样子,虽然老叟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但还是被步纤尘发现了破绽。 步纤尘跟白夜说:“我要找的那个人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他在紧张的时候,会悄悄地把袖子折一下,然后慢慢挽起来,再悄悄地放下。” 白夜搔了搔头,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他相认。” 步纤尘道:“他始终都认为我是他的牵绊,他害怕我。如果没有我,他会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有了我他就会变得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我只有理他远一些,他才会放心些······“ 步纤尘没有告诉白夜她要找的人是谁,白夜更加不知步纤尘是谁,其实她们两个都在寻找同一个人。步纤尘知道,但她最终选择尊重陆千里的选择,没有告诉白夜陆千里的下落。 陆千里在荆门前听到了步纤尘的喃喃自语,但实际上步纤尘就是在跟陆千里说话,并且用的是传音入耳之术,陆千里没有发觉,他的反应让步纤尘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她坐在室内回想着陆千里扮的老叟对她的关心,心中说不出的欣慰,有这些让她等多久都值了。 步纤尘是补天石幻化,她自有了意识那天便开始仰望陆千里。 陆千里立在峰顶眼中是绵延无尽的山岭,瑰丽奇伟的落日朝霞,皎洁明朗的皓月····从不知道自己正被山下的补天石仰望。 有一天,巨石被一位长须道长带走,补天石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变得无趣,她相信只要她愿意等,迟早会遇到那个巨石。 终于,那块巨石回来找她了,他如今有了名字,拜了师父。 补天石以为巨石回来是跟自己叙旧的,却没有想到巨石找她只是为了用她打造兵器。 “这石头质地不错,回去放在金炉里炼上几日,必须能提取出最精纯的琉璃魄。”陆千里自言自语道。 补天石(步纤尘)几乎晕死过去,大家明明都是石头,何苦要将我置于死地。 如果陆千里来晚些,就能够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步纤尘,而不是一个僵硬死板的补天石。 陆千里将补天石丢入金炉,用最厉害的天火烧她,她用尽浑身解数抵挡烈火的侵蚀。她快不行了,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火烧得七零八落的,但他却发现陆千里仿佛正在收集她的灵魂。而她的躯体早已化为灰烬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另外一个人闯了进来,吓了陆千里一跳。步纤尘找准时机,脱离了陆千里的桎梏,一头扎进一个知道是什么的物体中去。 然后她拼命地想冲出去,但无论怎样周围都是漆黑一片的。 直到那个长须道长出现,才使得她重见天日。 之后她发现陆千里仿佛跟自己讨债一样,无时无刻不再捉弄着她。 后来,步纤尘又发现,陆千里特别喜欢灵鹤,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想起灵鹤,不过谢天谢地,灵鹤似乎不喜欢他。 步纤尘想,只要她愿意等,陆千里迟早都会发现她的好。 现在她等到了······ 步纤尘的灵力即将散尽,轩辕道尊对她说:”你且留住一脉气息,把陆千里找来。我知道你找得到······” 找到陆千里后,她最后一脉气息也散了。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步纤尘也获得了重生,她被封为掌管彩虹的神仙。 自此以后,天之涯的云海中永远都生着一道彩虹。步纤尘说,只要她一直等,就会等到天柱里面的那个人,因为陆千里从来都没让她失望过······ 一直没说陆千里,季无忧,还有向云天哥仨儿的结局。 先说大师兄——季无忧。其实季无忧相当有本事,天魔大战其实是天界胜了,但是争斗中不慎开启了东皇钟,如果不阻止东皇钟将毁灭一切。 当务之急,只有一个办法,让天魔众神合力打开通往三清天的道路,引道祖下来拯救即将毁灭的苍生。 在季无忧的努力下,魔众答应与天众合力打通三清天······ 季无忧和向云天灵力耗尽,于是和许多神众一样死在了天之涯······ 开天辟地之后,季无忧和向云天获得重生,由于他们两个过于高风亮节,天界里的差事都被人分没了。 于是季无忧和向云天就被下放到了龙王家中,做起了龙子。 季无忧转世为“睚眦”,骁勇善战。向云天转世为“狻猊”,稳坐如山。 至于陆千里······ 他是在是吃尽了苦头,但好在他和四海龙王以及天龙的关系非同一般,龙族联名向元始天尊请求放了陆千里。 元始天尊并没有答应龙族的请求,而是让陆千里继续呆在天柱眼中。 因为他没有参与天魔大战,也没有打通三清之门,所以元始天尊没有理由让他重生。 元始天尊终究还是父神,是仁慈的,是可以原谅一切包容一切的。他用盘古之心将陆千里的灵魂引出天柱之眼,并把他的灵魂封在盘古心中,交与龙族保管。 很多年后盘古心一份为二,里面生出一条漂亮的小青龙,盘古心淡淡地消失在视线中。小青龙冲出海面,朝着天之涯的放下飞去······ 最后经彩虹仙子(步纤尘)鉴定,这条青龙正是陆千里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