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哥哥死了 哥哥死了! 百里玄策坐在疾驰的沙漠飞舟上,在夜色中的云中大漠上狂飙,即便是迎着云中大漠夜晚凛冽的寒风,依旧无法熄灭他心中的悲伤和怒火。 月光下,他的身后,长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哥哥百里守约死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送信人带来了百里守约的遗物,向他表明哥哥只怕真的死了! 玄策胸口剧烈起伏,他们兄弟俩命运多舛,幼年时沙盗屠村,他与哥哥守约分散。这次离别,便是十多年。 十多年来他流浪在云中大漠中,在大漠中摸爬滚打,多少次险些丧命,终于遇到了老师。在老师的教导下,他成为一名出色猎人,狩猎沙盗和云中的通缉犯。 这些年他在云中大漠中东奔西走,不是为了赚更多的赏金,而是为了寻找哥哥。 直到前不久,玄策接到通缉花木兰的活儿,前去擒拿花木兰,却被她击败,成为她的俘虏不得不跟着她来到长城,这才与哥哥守约重逢。 只是没想到,这次重逢竟然如此短暂! 哥哥守约前不久离开长城,进入云中大漠,难道这一去便是永别? “哥哥决不会死!他那么聪明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死?”玄策咽喉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沙漠飞舟猛然提速,让寒夜更凉。 直到月亮升起,百里玄策这才冷静一些,沙漠飞舟的速度才稍稍放缓,夜晚沙漠行舟是件危险的事情,容易冻僵不说,还容易迷失方向,更为可怕的是夜间出没的捕食者。 自己贸然离开长城,对守卫军不告而别,的确乱了方寸。 “老师时常告诫我,遇事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哥哥死在云中大漠的消息只是一个陌生人带给我的,未必就是真的。” 沙漠飞舟渐渐放缓,玄策找到一株枯死的老树,把飞舟舶下,摘掉飞舟核心正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黑玉。 他的沙漠飞舟是改装后黑晶砂飞舟,叫做飞鱼。飞鱼舟的前方是鱼头,纺锤形撞击盾,两侧是流线型的舟身,像是鱼儿的身子。 前端覆盖了沙漠圣甲虫的两扇外翅,打开外翅,便是储物格和飞舟核心。 飞鱼舟的座位在鱼尾巴前,共有两个,前面是玄策的驾驶位,脚下的踏板像是鱼翅。后面是犯人位,基本上只能放下一个屁股,坐着很不舒服。 现在他不做猎人了,于是犯人位便堆满了食物和饮水。 黑晶砂是云中的一种矿藏,与云中大漠的黄沙相斥,可以浮在空中,因此人们用黑晶砂来打造龙骨,让沙舟可以浮在空中两三尺。商队往往会在大型商船上布置船帆,借助风力来使商队前进,这种商船速度不会很快。 云中的沙盗为了方便打劫,去掉了靠天吃饭的船帆,改装飞舟核心,以黑玉催动船下的涡轮,向后喷射空气,让飞鱼舟的速度大大提升。 玄策的飞鱼舟是从沙盗手里抢来的,经过他的改装,速度更快。 玄策用飞镰砍断一些枯枝,生火点燃,火焰驱散了沙漠中的寒冷。 他靠着树坐下,翻开哥哥的遗物,送信人送来的是一个简单的包裹,里面除了哥哥的衣物之外,还有一块三寸长短的碎玉,一个笔记本。 玄策展开衣物,衣服上染着血迹,胸口和后背各有一个破开的洞口,像是被利剑刺穿了胸膛和后心。 玄策皱眉,伸出手指在衣服上的洞口处比划了一下:“后心的伤口更长,前胸的伤口窄,说明利器是从后心刺入,前胸刺出。从背后暗算我哥哥……哥哥一向躲在草丛里放冷枪,对战场有着强大到无所不知的感知力,没有任何人能够摸到他的背后,更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暗算他……” 他想起百里守约的本事,摇了摇头:“除了我,他绝不可能让人走到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人可以从背后杀他!” 玄策定了定神,放下衣物,检查那块碎玉。 只见碎玉呈现出迷人的海蓝色,触摸时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会顺着皮肤钻入骨头,一点点往心窝爬。 玄策急忙把这块碎玉放下,在火焰上烤了烤手,惊疑不定。 “云中的玉石往往出产自玉城,那里有矿脉。不过玉石我也见过几块,但都没有这块这么诡异。这块是什么玉石?” 他又捡起哥哥的笔记,翻开第一页,立刻跳起,从飞鱼舟的小箱子里找出哥哥守约给自己写的信。 这封信是他们重逢后哥哥亲笔所写。当时哥哥要求他加入长城守卫军,他便加入了,但没想到长城守卫军这么枯燥,这也不许干,那也不许干。他在云中大漠逍遥自在惯了,被管得急了,便大发雷霆,准备离开长城回归大漠。 哥哥守约于是便写了这么一封信,劝他留下,他虽然嘴上对哥哥的举动嗤之以鼻,但对这封信却很珍视,郑重的收藏起来。 玄策展开信,借着火光对照笔记上的字迹。 突然,他双鬓边大大的兽耳扑闪了一下,双肩轻轻一抖,两口飞镰带着长达丈余的锁链飞出,嗤嗤两声,一左一右插在大漠之中。 玄策继续查看笔记上的字迹,而沙漠中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群沙蟹被火光吸引,从沙漠下钻了出来。 它们沙漠中的食腐者,长着磨盘大的青金外壳,以及巨大的鳌,像是巨型螃蟹,然而却生活在云中大漠。 它们会过滤沙土中的青金,把青金吃下,在背上生长出坚硬无比的青金外壳。有了这层外壳出来觅食,便不会被沙漠中其他猛兽轻易杀死。 不过这些危险的生物却没有靠近,而是在丈外便停下脚步,小眼睛望着火光,不敢接近。 插在它们面前的飞镰泛着青色的光芒,通体都是由青金组成,把手处镶嵌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碎玉。 这两口飞镰,便是用沙蟹背上的青金打造而成! 两口飞镰,与玄策的身体大小不成比例,需要耗费数以百计的沙蟹才能打造出这两口兵刃! “笔迹无误,是哥哥的!” 玄策对比完毕,小心翼翼的收好信件,开始阅读笔记中的内容。 “十六日,晴。星盘绿洲。 “星盘绿洲里的沙匪太讨厌了,不过这里的沙棘花却是一种美妙的食材,弟弟很喜欢吃。沙棘花一把,焯水捞出,浸入冷水。搅揉去汁液,切碎,用盐或糖调味……弟弟应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吃糖吧?” 玄策切了一声,有些不屑:“糖?大漠的汉子向来吃盐吃沙子像喝水一样,小孩子才吃糖!” 他抹去嘴角的口水,继续读下去,笔记的下一段还是沙棘花的吃法,用来炒蛋和凉调豆腐。 玄策没有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却看得有些饿了。 这一页的最后,守约提到自己是跟着商队来到星盘绿洲落脚,在销金坊遇到了盘踞此地的沙盗头目沙陀。 他翻开第二页,却没有找到后续。 真正的第二页不知被谁撕掉,下一页还是如何做菜,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 “被撕掉的那一页记录的应该是哥哥跟着商队进入星盘绿洲的目的,但是为何会被人撕掉?是哥哥撕掉的,还是其他人撕掉的?” 玄策仰头,看着大漠中的星空,“明天早上,去星盘绿洲查一查就知道了。不知道沙陀是否还在那里?” 第二日启明星还未升起,玄策便已经起床,将黑玉安插在飞鱼舟核心,启动飞鱼舟呼啸而去,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尘埃带。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来到星盘绿洲外。 飞鱼舟停在高高的山丘上,玄策身子笔直站在飞鱼舟上遥望星盘绿洲。 星盘绿洲是附近一片绿洲的统称,星光河是地下的暗河,在这里露出地表,断断续续,每一处露出地表的地方便是一处绿洲。 到了夜间站在高处看去,绿洲的水源映照着星光,星罗棋布,因此被称作星盘。 这里鱼龙混杂,虽然也有行商的人,但也常有沙盗出没。行商和沙盗往往居住在不同的绿洲中,互不侵犯,甚至行商还会与沙盗做生意,互通有无。 但离开星盘绿洲,沙盗和行商便是不死不休的对头。 绿洲中还有些当地人,有时候干着行商的买卖,有时候也充当沙盗,他们也会收沙盗抢来的东西,为沙盗销赃,很没有原则。 “哥哥在笔记中提到了他在销金坊遇到一个名叫沙陀的沙盗头目,说不定他此行的目的与沙陀有关。” 玄策居高临下观察星盘绿洲,只见大部分绿洲都很冷清,看不到商队的商船,只有一个绿洲中可以看到沙盗独有的沙舟。大部分沙舟都经过了改装,速度要比商船快很多。 “沙陀应该就在那里。” 玄策跳上飞鱼舟,向那片绿洲驶去。 早晨的空气中没有一点点风,让他有些不安,现在是云中大漠的季风季节,往年这个时间狂风不断,因此被称作休商期。 这时候行商非常危险。 “只是今天居然没有一点风,有些异常。”玄策看向远处的天空,那里黄橙橙的,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是沙暴将至的征兆。 飞鱼舟不紧不慢的接近那片绿洲,远远只见绿洲外围摆放着多重拒马桩,上满绑满了金属线,很是结实。 这是用来防备沙暴的武器,沙暴中常有沙滚草来袭,用拒马桩可以挡住,而金属线则是为了导电,引导沙暴中的雷击。 飞鱼舟放缓速度驶入绿洲,微风吹来,拂动玄策毛茸茸的兽耳。 “起风了。”玄策心道。 他的耳朵高出脑袋五六厘米,绒毛细长,很容易便可以感知到空气中的细微波动。 太阳虽是初初升起,却已经有些炎热,烤得视线有些扭曲。 “一个混血魔种的小鬼……”绿洲道路旁边传来一个烟嗓声音,像是一个燃烧着的老烟枪在说话。 玄策依旧稳稳的坐在飞鱼舟上,眼睛的余光看到绿洲凌乱的街道一旁,只见一个叼着烟斗脸色晒得黑红的中年男子正从屋子里走出,敞着怀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飞鱼舟不紧不慢向前行驶,绿洲的中心有许多沙舟停靠在一个酒肆旁边,这些沙舟都已经摘掉了核心中的黑玉,只是飘离地面。 街道两旁,更多的原住民走了出来,有男有女,好奇的打量着玄策这个混血魔种少年。 玄策早就见怪不怪,他跟随老师在云中大漠做猎人时,早就习惯了人们异样的眼光。他和哥哥百里守约的确不是纯种的人类,而是魔族和人族混血。 虽然是清晨,前方的酒肆里却已经传来了喧哗声,一群沙盗在酒肆里觥筹交错。 玄策在人们的注视下来到酒肆对面的粥铺,将自己的飞鱼舟停下,走入粥铺中,观察酒肆中的情形。 玄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点了一份凉拌沙棘花、半斤肉包子和一碗粥,吩咐店小二沙棘花要甜的。那店小二一脸古怪的看了看他,随即去准备了。 他观察四周,云中大漠的人显然早上不喜欢喝粥,而是喜欢喝酒,因此粥铺中除了他只有一个客人。 这个客人用白巾蒙住口鼻,身上很是干净清爽,从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来看,他不是星盘绿洲的当地人。当地人的皮肤粗糙干燥,泛着黑红色,而他的皮肤却很是白净。 他的年纪不大,注意到玄策的目光,于是含笑点头示意。 他虽然蒙住口鼻,但眼中流露出的笑容却很有感染力,玄策也忍不住轻轻点头示意。 过了不久,饭菜送来,玄策率先品尝沙棘花,脸色顿时一苦:“我小时候喜欢吃的就是这个?” 沙棘花有一股很冲的香气儿,再加上糖,味道便更加难以下咽。 “哥哥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但我早已经长大了!” 他捏起一个包子,向对面的酒肆看去,仔细观察:“酒肆中有二十三个沙盗,哪个才是头目沙陀?” 只见许多沙盗都在向其中一个缠着白头巾的汉子敬酒,玄策眼睛一亮,心中默默盘算:“看来白头巾就是沙陀。但他的同党这么多,如何才能擒下沙陀,逼他说出哥哥来到这里的目的和动向呢?” 他不禁陷入沉思,眼前又浮现出老师高瘦的身影和坚毅的脸庞。 老师总是告诉他要谋定而后动。 老师在行动之前总是闭目凝神,很是严肃的思考自己的每一步行动,应变每一种可能,甚至计算好自己每一个动作造成的后果。 因此这位年轻的老师才能战无不胜! “老师还总是很忧郁。” 玄策努力做出忧郁的神态,闭上眼睛,思考怎么才能在二十三个刀头舔血的盗匪中成功擒拿沙陀。 他越想越是心烦,突然端起粥,仰头呼噜噜喝得一干二净,随即把包子揣在怀中,粥钱放在桌子上,翻身跳出粥铺,从自己的飞鱼舟上抽下两口飞镰。 他一边向对面的酒肆走去,一边把飞廉的锁链环套在手腕上。两口青金飞镰合并在一起像是青色的蝴蝶。 “我的计划就是……随机应变!” 他抖动肩头,锁链哗啦啦作响,迈步走入酒肆,直直的向那个白头巾汉子走去。 酒肆中突然间便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落在玄策的身上。 有的沙盗立刻去抄桌底的武器,有的则站起身来。 “小鬼,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一个铁塔般魁梧的大汉站起身,比玄策高出半个身子,探手抓向玄策的肩头。 就在此时,玄策身形猛地一沉,双肩抖动,只一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从体内爆发,整个酒肆的地面晃抖了一下! 他的双肩带动两口飞镰舞动,那魁梧大汉立刻收手后退,探手向身后的大刀抓去,却见玄策一口飞镰呼啸飞出,唰的一声将那白头巾汉子捆住! 酒肆中顿时传来仓琅琅的武器出鞘声,一个个沙盗纵身跃起,挥起兵器。 闪动的身影和挥舞的兵刃之间,玄策身形如鬼魅般闪过,避开一个个沙盗,险之又险的从他们的兵刃下穿过! 一口利剑甚至掠过他的发丝,有几根发丝飘落下来。 那些跃起的沙盗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从自己眼前滑过,等到残影消失,便见玄策出现在那白头巾男子的面前。 那白头巾男子惊骇的噗通一声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满是惊慌,被玄策一脚踩在胸口上。 绝技,瞬镰闪! 玄策跟随老师修行多年,从老师的身法中参悟出自己的绝技,他的飞廉锁链飞出,锁住猎物,飞廉锁链便如同牵引线,顺着这根牵引线,他的速度可以达到肉眼无法捕捉的程度! 玄策抬起左手飞廉,抵住白衣男子的咽喉,喝道:“都住手!谁敢上前,我便杀了他!” 一个个手持武器冲来的沙盗急忙顿住身形,纷纷叫道:“不要杀他,有话好好说!” 玄策飞廉依旧压在白头巾男子的脖子上,杀气腾腾:“沙陀,我不是来猎杀你,而是向你打听一个人,百里守约。他五天前应该来过这里。” 那白头巾男子面色惨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玄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百里守约?五天前他的确来过这里,当时一起来过这里的还有一支海外来的商队。不过百里守约和那支商队很快就离开了,按照那支商队的路线来看,他们应该是前往玉城。而通往玉城,须得走小楼兰路线。现在是季风季节,他们应该会在小楼兰落脚。” 玄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敞着怀的大汉坐在酒肆的墙角里,面目被阴影挡住。 那大汉身躯高大,身上穿着破旧的苦行僧衣裳,光着脑袋,头顶还有戒疤,不紧不慢道:“另外,猎人玄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的面孔缓缓从阴影中显露出来,露出一张刚毅的面孔,左眼角还有一道刀疤,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烟草熏黑的烂牙:“你抓错人了。你抓的这个人,是我们绑架的商公子。我,才是沙陀!” ————半个小时一章更新,这本小说今天会更完,还请大家支持一下!至于宅猪的新书,正在构思!! ------------ 第二章 随机应变 “抓错人了?你不是沙陀?”玄策怔了怔,看向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白头巾男子。 那白头巾男子连忙点头:“我是玉城商家的商平,不是沙陀!打死了我,我爹不会给你们赎金!” 玄策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先前他看到这些沙盗对白头巾男子十分恭敬,纷纷向他敬酒,便以为白头巾男子便是沙陀。 没想到,这白头巾男子是个被绑架者! “你被绑架了,为何还与这些匪徒有说有笑?” 玄策依旧将飞镰架在商平公子的脖子上,冷冷道:“为何他们对你这么恭敬,还向你敬酒?你就是沙陀!” 沙陀站起身来,粗犷的声音有些刺耳,呵呵笑道:“我们好不容易绑来商公子,自然要对商公子客客气气,给他吃好喝好,让商家拿钱来赎。倘若他有个死伤,我们没了赎金,岂不是亏大了?” 玄策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商平公子也连连点头,显然他被绑架的这段日子过得很不错,道:“我甚至胖了几斤。” 一个身着粗布衣裳强壮得像是怀里揣着两只不安分的兔子的胖大婶笑道:“猎人玄策,你大概不了解我们星月沙盗团的规矩吧?盗亦有道,我们星月沙盗团是云中大漠最有信誉的沙盗团,待客童叟无欺,老少皆宜。凡是被我们绑过票的人都说好。” 玄策观察四周,寻找脱身的路径,摇头笑道:“你们这样的沙盗,我的确头一次遇到。既然你们这么好,想来也不会为难我,对吧?” 另一个头戴毡帽的黑瘦沙盗挡住他的视线,懒洋洋道:“云中大漠的疯猎人玄策,我们也是头一次见到真人。没想到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我们虽然盗亦有道,但遇到死对头,却一定要送他上路。”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狞笑道:“别误会,我们说得这种上路,不是送你回家,而是送你回奈何桥去投胎!” 沙陀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硕大念珠,眼中泛着凶光:“玄策老弟,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做猎人了!” 酒肆中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玄策用飞廉钩住商平公子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喝道:“谁敢动我便杀了他!” 酒肆中的沙盗们顿时急了,纷纷抬手:“不要伤他!”“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 玄策架着商平缓缓向酒肆外移动,警觉地打量四周,商平公子颤声道:“你不要乱来!我在这里过的很好,不需要你救,我被绑架半个多月都没有受过伤!你别乱来!” “闭嘴!否则干掉你!”玄策大怒。 商平公子连忙闭嘴。 玄策带着他慢慢移动脚步向店外走去,心中也觉得荒诞万分。 按照常理,沙盗穷凶极恶,抢劫绑票,勒索赎金,猎人负责捕猎沙盗营救人质,换取赏金。现在他这个猎人却绑架人质,用人质的性命威胁沙盗,那些沙盗反倒担心人质的性命不敢动手! “好在我现在不是猎人了,否则今后在大漠肯定混不下去。”玄策心中暗道。 星月沙盗团的土匪们步步紧逼,蠢蠢欲动,却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押着商平公子来到店外。 店外,大风渐起,吹起酒肆外悬挂的酒旗。 玄策一步一步退到自己的飞鱼舟前,四周,沙盗们低着身子,手持刀兵,目光闪动,寻找出手的机会。 玄策用商平公子挡在身前,登上飞鱼舟,立刻将商平高高举起,向挡住自己道路的两个沙盗砸去! 那两个沙盗急忙丢下手中兵器,伸出手来借助商平,而玄策的飞鱼舟已经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你走得了吗?” 沙陀爆喝,只见小镇的两旁各有镇民抓起埋在沙子中的铁环,猛地拉起,顿时一根根铁链横在道路之中,挡住飞鱼舟的去路。 倘若飞鱼舟强闯,势必会撞在这些铁链上,人仰舟翻! 玄策速度不减,挥起两把飞镰,斩向第一道铁链,一串火花四溅,铁链应声而断! 玄策身躯后仰,其中一把飞镰呼的一声紧贴他的胸口,向身后斩去。 飞鱼舟后面便是挥舞着狼牙棒的胖大婶,这女子力大无穷,步履大得惊人,在飞鱼舟起步之时便自窜出,哪怕是带着三十多斤重的狼牙棒也是身轻如燕! 她的力量,在星月沙盗团中位列第一,哪怕是沙陀这个头目也在她之下! “当!” 飞镰与狼牙棒相撞,那胖大婶只觉飞镰中传来的力量大得出奇,让她右手虎口裂开,狼牙棒被高高弹起,心中不由一惊:“这个小个子的力气好大!是魔玉的力量,还是他的力量?” 这把飞镰也被这一棒子打得向前飞出,甚至将玄策的身躯带得从飞鱼舟上飞起! 下一刻,玄策落地,只见飞鱼舟后,沙盗们跳到一艘艘沙舟之上,安装沙舟核心,纷纷追来! 玄策向前狂奔,两把飞镰开道,将第二条铁链斩断,随即翻身跃上飞鱼舟。 后方破空声传来,满脸横肉的大汉脚步如飞,挥起一柄方头重锤砸下! 玄策挥起飞镰抵挡,巨大的压力袭来,将飞鱼舟压得跌在地上,犹自向前滑行,顺利从最后一道锁链下滑过。 滑过这道锁链,便可以逃出这片绿洲。 就在被耽误的短短片刻,其他沙盗已经乘着沙舟追上他,一左一右包抄而来! 玄策双臂酸麻,心中一沉,以这个速度,他绝对无法避开这些沙盗。 星月沙盗团尽管名字取得很婉约,带着小清新的味道,但这个沙盗团中高手众多,适才的胖大婶和横肉大汉都是极为厉害的高手,若是陷入围攻,只怕他必死无疑! “难怪哥哥会在笔记中记下沙陀这个名字,沙陀的确与其他沙盗不同。能够聚集这么多大漠高手,他有些本事!” 他刚刚想到这里,两侧的沙舟狠狠撞来,险些把玄策撞得栽下去。 又有其他沙舟趁机驶向前方,准备挡住他的去路。 “逃不出去了……” 两侧沙舟夹着他的飞鱼舟拖行,玄策目光闪动,正要拼着受伤抓住一个沙盗,突然他耳边传来一声琵琶声响,冲到前方的两艘沙舟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屏障,人仰舟翻,连翻带滚甩出数丈。 玄策眼尖,看到那两艘沙舟是撞在一根横在绿洲小镇大门之间的丝线上,那丝线极为纤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他心中一怔:“这根丝线哪里来的?” “一人一个,你左我右!”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玄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净年轻人骑着盾头沙舟出现在自己的右侧,将另一个沙盗的沙舟撞得歪斜! 这白净年轻人,正是先前玄策在粥铺里遇到的那人! 他此时背着一张大得不像话的琵琶,足足有五六尺长,背在身后,琵琶头又细又长,如同鹅颈,琵琶身乌黑,像是乌木的横截面,宽大惊人。 玄策收回目光,控制飞鱼舟撞击在左侧的沙舟上,抵着那沙舟直奔绿洲小镇的大门而去。 绿洲小镇的大门只能容纳两艘沙舟并肩穿过,玄策和那白净年轻人的沙舟正好并行,将两侧的沙舟排挤到两边,直奔着门户两侧的墙壁而去。 坐在两艘沙舟上的沙盗各自站起身来,正打算将两人拿下,便见墙壁越来越近。 “嘭!”“嘭!” 两艘沙舟连同上面的沙盗一起撞在墙上,而玄策和那白净年轻人各自驾驭沙舟迎着烈风呼啸而去。 后方传来咻咻的破风声,其他沙盗驾驭着沙舟冲出绿洲小镇。 玄策一手掌控飞鱼舟,一手掀开甲壳虫箱盖,取出蛤蟆镜,戴在脸上抵挡扑面而来的风沙。突然一道光弹打在他的前方,轰然炸开,气浪将飞鱼舟和盾头沙舟顶得向一侧歪斜。 那些沙舟趁此机会拉近不少距离。 玄策稳住飞鱼舟,回头看去,只见后方沙盗们两两坐在一艘沙舟上,其中一辆沙舟上坐在后面的沙盗站起身来,抱着一个炮管粗的长枪,枪杆架在前面的沙盗肩头,枪身上镶嵌着小巧的黑玉,枪口的光芒刚刚消散。 显然,刚才就是这个沙盗射击他们。 那杆长枪以云中大漠的黑玉为驱动核心,威力极大,像是一门小口径的火炮,若是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那枪口又在蓄能,光芒在枪口中越来越明亮,不过这枪的威力这么大,蓄能的时间也很长。玄策的哥哥守约便是神射手,爱枪如命,经常对玄策讲解各种枪械知识,因此玄策对于枪械也并不陌生。 “这么重的枪,黑玉核心却这么小,蓄能肯定需要两到三分钟!” 玄策稍稍放心,“这枪的威力极大,对他的身体损伤必然也很大,他最多只能用三次!” 云中大漠建立在玉石文化的基础之上,很多地方都要用到玉石,包括武器。 用在武器上的玉石被称作魔玉。魔玉中蕴藏着极为霸道的力量,这股力量不能直接作用人身,因为人体不够强大,会被魔玉的力量所吞噬,化作行尸走肉。 但是经过武器的过滤,通过武器传达到人体,便可以激发人体潜能。比如说玄策的双镰,用的便是魔玉中的红山魔玉,通体淡红色,是魔玉中的极品。 当玄策激发红山魔玉的力量时,双镰的峰刃处便会生出锋利无比的红光,斩断山石,劈开武器,不在话下! 沙盗长枪所用的黑玉,也是名玉,在质地上不如红山魔玉,威力虽强,但对身体的损伤很大。 魔玉中的力量透过武器传递到人体,能够驾驭多少力量,则要看个人的修为。玄策在老师的训导下,基本上已经可以发挥出红山魔玉的七成威力。 后面的沙舟已经追来,那些沙舟上的沙盗们兴奋得大呼小叫,坐在后面的沙盗纷纷站起身,从沙舟上取下一杆杆长武器。 因为沙盗们主要对付的是商船这种庞然大物,所以兵器多以锁链拴着重物居多,比如锁链长钩,锁链大锤,锁链长矛,方面刺入商船,将商船拖住。 玄策突然挥起飞镰斩向那白净年轻人,那年轻人吃了一惊,却见玄策的飞廉落在他的身后,当的一声,将一杆飞来的倒钩长矛击飞。 那白净年轻人这才醒悟过来,向玄策点头致谢, 咻咻的破空声传来,又有几杆倒钩长矛飞至,玄策立刻挥舞两把飞镰,运转如风,将一杆杆飞来的长矛击飞。 那白净年轻人突然从盾头沙舟上站起,取下背上的黑琵琶,拨动琵琶弦,伴随着大漠独有的音律响起,一杆杆飞至的长矛被琵琶射出的寒光击落! 玄策惊讶,他见过武器不计其数,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用琵琶这种乐器为武器,能够用音律攻击的人,他也是头一次见到! 那黑琵琶上有一块碧绿的宝石,玄策认得,这种玉石叫做盈翠魔玉,也是可以用作武器镶嵌的极品魔玉,与红山魔玉齐名。 “他的来历应该很是不凡!”玄策暗道。 “你们逃不掉了!”沙陀独自驾驶一艘沙舟,突然纵身而起,一脚踩在飞鱼舟上,另一脚踩在盾头沙舟上,哈哈大笑,齐眉铁棍一左一右同时向两人攻去。 玄策与白净年轻人各自接下沙陀一击,被他可怕的力量震得双臂酸麻,心中大惊:“这个沙陀能将魔玉的力量激发十成!” 两人的飞舟立刻左右分开,沙陀顿时跌落下去,拖着铁棍骂咧咧的往前赶。 “还好他脑子不聪明。”玄策松了口气。 不过有沙陀这番举动,三五杆长矛咄咄几声插在他们的飞舟屁股上,几个沙盗立刻踩着长矛后端的链子,疾步如飞,向两人的飞舟杀来。 玄策肩头晃动,飞镰飞出,两个沙盗一前一后踩着锁链冲向飞鱼舟,走在前面的沙盗不禁笑道:“小疯子,你准头很差啊!” 他不躲不避,却见那飞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而在他身后的另一个沙盗却倒了霉,被勾住脖颈,呼的一声从锁链上飞起,摔到飞鱼舟前面。 飞鱼舟从他身上呼啸驶过,喷得他满脸黑烟。 另一艘盾头沙舟上,白净年轻人拨动琵琶中弦,快指连抖,冲到玄策身边的那个沙盗如遭重击,呼的一声飞起,跌入尘埃。 玄策舞起飞镰,斩断锁链。 其他沙舟依旧锲而不舍追来,就在这时,呼啸的狂风中奇异的啸声传来,沙沙沙,很是刺耳。 “看前方!”一个沙盗在狂风中大叫。 玄策扭头看去,心中一沉。 只见狂风中无数沙滚草从沙丘的另一边爬上沙丘,从沙丘上向下滚来。 云中大漠的沙滚草是一种半植物半机械的奇特生物,传说是上古时期的植物浸染了邪能变异而成。 这种沙滚草会在季风季节把自己扎入大漠的根须拔起,这些根须遇到风便会卷曲成一团,小的直径半米,大的直径一米左右,把自己的枝叶和果实护在中心。 它的根茎极为锋利,有些根茎像是手术刀形态的螃蟹足,有些根茎则是针孔般的空管。 被风吹动时,它的蟹足刀会机械般的向黄沙中插去,随风不断向前滚动。 它的空管则会扎入途中所遇到的生物的体内,扎进去便不会松开,抽取那些倒霉的生物的血液,直到将对方吸干血液为止! 可以说沙滚草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现在狂风中,成片成片的沙滚草被狂风吹动,越过沙丘,形成滚动的狂潮! 突然一堆沙滚草撞击在飞鱼舟头部的护盾上,让飞鱼舟轻轻一顿,沙滚草向一旁滚去, 玄策挥起飞镰,当的一声挡住左侧沙舟上的沙盗挥来的斩马刀,另一只手飞出的飞镰则将前方的沙滚草劈开! 那白净年轻人则不断拨动琵琶的老弦、缠弦,以厚重的音律将远处的沙滚草击飞,沙盗杀至跟前时,他才拨动子弦和中弦,琵琶的声律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飞鱼舟和盾头沙舟一路逆行,在狂风和铿锵的琵琶声中迎着危险无比的沙滚草狂潮,一路向高大的沙丘顶端冲去! 后方,不断有沙盗被玄策的飞镰和白净年轻人的琵琶声击中,跌落沙舟,被沙滚草的空管刺入身体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沙陀又惊又怒,连忙奋力挑开一团团沙滚草,救下自己的兄弟,叫道:“小疯子玄策,这笔仇我记下了!你不要死在其他人的手中,因为我要亲手砍掉你的脑袋!” 琵琶声幽咽,越来越远,沙陀哼了一声,让受伤的兄弟返回星盘绿洲,自己带人继续追杀玄策。 但见狂风咆哮,风势越来越急,能见度越来越低,沙陀等人紧随玄策之后。 玄策和那白净年轻人则一路顶着狂风和沙滚草,冲上这座沙丘,然而迎面而来的是无数滚动的沙滚草,正在狂风中沿着沙丘向上滚动! 而两人的目光放远,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沙滚草挥舞着蟹足刀顺风而行! 哪怕是沙漠中的猛兽,也顷刻间便被它们吸去一身血液! “继续往前走!” 玄策挥起两把飞镰开路,大声道,“停下只有死路一条!” 琵琶声再度响起,两人乘舟艰难前行,沙陀等人跟着他们前行,也登上沙丘,众沙盗猛地一咬牙,杀入沙滚草狂潮之中。 沙尘风暴中,电闪雷鸣,雷电落下,落在沙滚草上,顿时电流顺着沙滚草蔓延到其他沙滚草上,形成一片雷电的汪洋。 无论玄策、白净年轻人,还是沙陀等沙盗,都被电得浑身颤抖,口吐黑烟。 风势越来越急,沙陀等人渐渐地失去了玄策和白净年轻人的踪迹。 玄策和那白净年轻人还在艰难前行,披荆斩棘,两人只觉自己的双手像是挂着两座大山,几乎举不起来,酸疼得要命。他们的力量完全耗尽,只是在凭借意志力支撑。 而狂风带着黄沙糊在他们口鼻的纱巾上,更是让他们难以喘息! 更可怕的是,这场沙滚草狂潮像是无穷无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突然,玄策的耳朵动了动,脸上露出喜色:“风小了!” 他大笑道:“风终于小了!” 白净年轻人诧异的看了看他,有些疑惑,他并没有感觉到狂风有任何减弱的迹象。 然而没过多久,狂风竟然真的小了许多! 终于,狂风渐渐停歇,铺天盖地的沙滚草也顿时失去了动力,扎根在大漠中,一条条根须舒展开来,露出被保护在根须之间的果实,红彤彤诱人。 现在这些沙滚草的枝叶变得柔软,果实香气沁人肺腑,浑然没有先前那般危险。 玄策从飞鱼舟上滑了下去,四仰八叉的倒在大漠上,呼呼喘着粗气,再也不想爬起来。 那白净年轻人也扑倒在黄沙上,呼呼喘气。 “我叫玄策。”玄策向他伸出手来,“猎人玄策。现在是长城守卫军。” “我叫零,乐师零。” 那白净年轻人也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有气无力道,“有时候也做猎人。我受商家之托,营救商平公子。” 玄策强忍着肌肉的酸疼,骨碌一下坐起身来,握住一对钩镰:“你是猎人,为何不去搭救你的商公子,反而与我一起逃亡?还有,你为何要偷我的碎玉?” “偷你的碎玉?”乐师零怔了怔,脸色微变,急忙摸了摸胸口,脸色再变,连忙向飞鱼舟看去。 飞鱼舟上,放着百里守约遗物的包裹中,正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 “莴苣,不许偷人东西!快给我出来!”乐师零连忙喝道。 ------------ 第三章 玉仔莴苣 “莴苣?”玄策微微一怔,这是什么名字? 只见那包裹中悉悉索索,露出三片长长的叶子,像是兔子的耳朵,只是有三只。 叶子下钻出个鬼头鬼脑的玉石小人儿,脸上带着一个独眼龙眼罩,遮住一只眼睛,小胳膊短腿,只有五六寸高,但面容却显得十分凶悍。 它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手里还拎着一块玉石打造的小匕首,另一只手里则是哥哥守约的遗物,那块海蓝色碎玉。 乐师零沉下脸来:“莴苣,把玉石还给他!我们猎人出来闯荡,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一定要自己用双手挣!放下!” 那个名叫莴苣的玉石小人恶狠狠的向他比划小匕首,很是凶残,嘴里说着不明意义的话:“乃公!乃公乃公乃公!” “你还敢骂我?” 乐师零大怒,拨动琵琶,将那玉石小人弹飞。 玉石小人高高飞起,头下脚上栽在黄沙中,海蓝色碎玉落在不远处。 乐师零挣扎起身,一瘸一拐走上前去,取出一块布料,将海蓝色碎玉捡起,双手托着送到玄策面前,正色道:“我的小仆特别喜爱美玉,犯了贪心窃玉,请玄策兄弟见谅。” 玄策接下那块碎玉,只见莴苣玉石小人儿从黄沙中拔出脑袋,握着玉石小匕首一溜烟跑到乐师零的脚跟后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盯着他手中的碎玉,嘴里念念叨叨。 瞥见他看过来,莴苣玉石小人儿抬起玉石小匕首,面色狰狞,在自己的脖子上虚虚抹了一下,嘿嘿笑了起来:“乃公……” 玄策抓起自己的钩镰,在自己的脖子上虚虚抹了一下,再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刃,微微一笑。 莴苣玉石小人儿吓得脑门上的三片叶子立刻萎了下来,耷拉在脸上,躲在乐师零的脚跟后瑟瑟发抖。 “这是一个玉仔?” 玄策放下飞镰,诧异道,“这么丑的玉仔,我头一次见。玉仔不是都很可爱的吗?” 乐师零把莴苣玉仔从身后抓出来,笑道:“好看的玉仔太贵,我这样的穷猎人哪里买得起?我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卖这个玉仔,丑得没人要,于是便买下了。莴苣虽然丑了点,但平日里用它来寻玉还是挺好的。对了,还没回答玄策兄弟的问题。我之所以没有趁乱营救商平公子,反而出手助你,正是莴苣告诉我,你身上有一块了不起的美玉。这块玉是魔玉中的无上珍品,蕴藏神魔力量!它叫……” 他的目光落在玄策的手掌上,眼神里难掩激动之色:“至尊魔玉。” 玄策惊讶万分,举起手中的至尊魔玉迎着昏暗不明的太阳照了照,心中疑惑:“蕴藏神魔力量的无上珍品?这么好的魔玉,是怎么落入哥哥手中的?难道哥哥是因为这件宝物而死?” 云中大漠中的玉石极为珍贵,好的玉石更是天价,至于蕴藏神魔力量的玉石,玄策也只是听说过,从未遇到过! 他的红山魔玉虽然是上品,但与无上珍品相比,差距巨大。 不过,无上珍品虽好,但是不能用来镶嵌在武器上,神魔之力太强大太恐怖,若是用在武器上,催动时不但武器会被烧熔,甚至连使用者都会被神魔之力化作灰烬! 乐师零的声音传来:“我虽然受委托搭救商平公子,但商平公子在沙盗团中吃得白白胖胖,日子过得很舒坦,我何必急于救他?因此我选择出手帮助玄策兄弟逃出重围。其实我有着我的私心,我很想见一见这块拥有神魔力量的魔玉。” 玄策沉吟片刻,抛了抛至尊魔玉,道:“零,你想要这块玉?” 乐师零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玄策露出笑容:“只要你能帮我查出我哥哥的死因,这块玉便是你的酬劳。” 乐师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一言为定?你不会反悔?” 玄策笑了:“虽然很多人说我是个小疯子,但是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好!” 乐师零伸出手来,与他重重击掌,“我答应你!” 那个叫莴苣的玉仔立刻跳起来,去抢玄策手中的至尊魔玉,玄策却飞速的将至尊魔玉收起,依旧藏在包裹里。 莴苣愤怒异常,拿着玉石做的小匕首去捅玄策,然而那匕首钝得很,没有开刃,压根捅不进去。 玄策抓住它的三片叶子,将它拎起,钩镰架在这小家伙的脖子上,面色不善。 莴苣吓得四肢垂下,匕首当啷落地,一动不动。 “怂货!” 玄策冷笑,把它放下,莴苣又精神起来,捡起匕首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旁,在沙地上画一幅幅不明意义的图案,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乃公”“乃公”的话。 “它画的是如何杀人越货的计划!” 玄策凑头看了一眼,只见这小家伙在黄沙上画的第一幅图是一个大个子睡着,小人儿持匕首去捅大个子。那大个子长着大大的耳朵,显然就是自己! 第二幅图是小人儿杀了大个子,抢到宝石,作哈哈大笑状。 玄策黑着脸,瞥见乐师零还在研究哥哥的笔迹,于是揪住莴苣的三片叶子,把这小家伙往沙子里拧了拧,只露出头。 莴苣大怒,挣扎不得,突然钻入黄沙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玄策觉得脚底板猛地一疼,却是莴苣潜入自己脚下的黄沙,用玉石匕首捅自己的脚底板! 玄策一拳砸过去,却砸了个空,这时另一个脚底板猛地一疼。 莴苣从黄沙中一跃而起,抱住玄策的脚,用匕首疯狂捅他大拇脚趾! 然而那匕首实在太钝,连玄策的鞋子都无法捅破。 玄策将它拎起来,展平了放在膝盖上,脱下鞋子,正欲狠狠扇它屁股,这时,他突然看到乐师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面色古怪的看着他。 玄策脸色微红,连忙把鞋放下,讷讷道:“莴苣屁股里面有沙子,我帮它拍一拍……嗯,拍沙子,是这样子……零,你看完了?” 乐师零把哥哥守约的笔记还给他,道:“大致看了一遍,这笔记中的关键信息都已经被人撕掉,剩下的信息有用的太少。这笔记就像是,就像是……” “菜谱?”玄策替他说道。 乐师零连忙点头:“就像是一本菜谱,里面记载的都是玄策兄弟小时候爱吃的饭菜和零食,正经东西几乎没有!” 玄策也看过这本笔记,的确没有多少有用的东西,道:“不过笔记上说我哥哥守约跟着一个商队来到星盘绿洲,而我询问盘踞在星盘绿洲的沙盗沙陀,沙陀说,我哥哥是和一个海外来的商队一起。那是一支去玉城的商队。他还说,我哥哥与商队一起离开,应该前往了小楼兰。” “小楼兰?” 乐师零连忙打开琵琶内部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张羊皮卷,在黄沙上铺开,道,“小楼兰距离我们这里有两天路程。不过现在是季风季节,商队走不快,季风会让他们的商船偏航。所以他们只能等到季风结束,才能离开。我们如果走得快的话,说不定能在小楼兰见到这支商队!” 玄策兴奋道:“寻到这支商队,便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我哥哥到底是生是死!” 这时,他屁股有些痒,急忙回头看去,只见莴苣这个玉仔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脱下了它的小鞋子,正抽他屁股。 “这小家伙当真是睚眦必报!” 玄策不动声色,蓬松的大尾巴轻轻一扫,莴苣顿时手舞足蹈的飞上半空,一头栽入大漠中。——没错,玄策还长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混血魔种身上总会带着一些兽族的特征。 乐师零装作没有看见,询问道:“我们现在便动身?” 玄策起身,摇头道:“吃饱了再动身。” 他从怀里取出自己在粥铺买的包子,却见包子已经被压碎,但好歹能吃,只是先前的战斗让他的水囊被打破了。 “玄策兄弟还真是粗心大意。”乐师零见状,笑着去取水,“我带了几个水囊……咦?” 他脸色微变,飞速来到盾头沙舟的尾翼处,只见存放水囊的箱子被沙盗的长矛刺穿,里面的水囊也被刺破! 水囊空空如也,涓滴不存! “没有了水,我们怎么在云中大漠里活下去?”乐师零脸色苍白。 “只是两天而已,采集一些水源就可以过去。”玄策笑道。 乐师零微微一怔:“采集水源?大漠中哪儿来的水源?” 他刚说到这里,却见玄策正在采摘沙滚草的果实,那种红彤彤的小果子。这些沙滚草在季风中滚动时,它们的果实会被锋利的钢铁根须保护在中央,谁也无法触碰。但是大风过后,它们便会舒展根须扎入大漠,让果实暴露出来。 玄策抛过来一个红果,笑道:“这就是今后几天我们的水源。” 乐师零犹豫一下,这玩意儿能吃?大漠很多植物都是剧毒植物,植物的果实也往往含有剧毒,倘若果实中有毒,岂不是立刻就会毒发,死在这里? 他正想着,玄策已经吃了几个果实,看样子非但没毒,反而很是香甜。 乐师零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一股甜香顿时打开他舌尖上的味蕾,让他口水也流了出来。乐师零三两口吃下沙滚草果实,连忙与玄策一起采摘起来。 玄策瞥了瞥莴苣,抛了一个果子过去,莴苣鄙夷的瞥他一眼,表示不食嗟来之食。 玄策没有理会它,过了片刻,再看过去,便见莴苣抱着那个红果大快朵颐,红彤彤的果浆弄得满脸都是。 玄策与乐师零采摘了很多果实,把飞鱼舟和盾头沙舟的箱子塞满。两人这才启程,顺着羊皮卷上标注的途径,向着西南方而去。 在他们前方,广袤无垠的大漠上,不知多少亩沙滚草扎根在大漠中,懒洋洋的沐浴着阳光。 迎面而来的风又渐渐紧了起来,让两人心中也是一紧。 这就是季风季节,风势无常! 只见那些懒洋洋的沙滚草也在渐渐增大的风中精神抖擞,从黄沙中缓缓拔出自己的根须,那些根须在风沙之中磨得像是手术刀和针管一样铮亮! “快走!” 玄策在风中大声道,“趁着风沙未起,尽快走出这片沙滚草区域!” 两人各自戴上蛤蟆镜,用纱巾护住口鼻,低俯身子,紧贴沙舟,飞鱼舟和盾头沙舟顶着越来越大的风势疾驰。 两艘沙舟后方,烟尘滚滚,像是两条张牙舞爪不断奔腾前行的沙龙,扑向茫茫无际的大漠深处。 风势越来越强,一株株沙滚草拔地而起,再度开启自己的征程。 狂沙大漠中,呼啸的风声中传来琵琶时而高亢时而幽咽的声乐,又有飞镰闪动青红色的光芒,伴随着时不时跃动的雷霆,像是有神秘的巨人在演奏,狂野而狂乱。 等到夜幕降临,风势渐渐停歇,月亮升起,洒向大漠。 玄策和乐师零寻到一处枯萎的胡杨林,生火做饭,就在此地歇息。 月光皎洁,淡淡的雾气在沙丘和谷地中缓缓涌动,迷离幽静。远处的沙丘上,有成群结队的甲虫人从地底钻出来,跪在月光中对着月亮,一动不动。 他们的姿势奇特,像是膜拜月亮。 露珠在他们晶莹的外壳上凝聚,会化作淡水补充他们身体缺失的水分。 皑皑的白雾中,正有刀镰蛛鬼鬼祟祟的接近他们,还有十几丈远便喷出蛛丝,黏住一个甲虫人,将它拖入雾中大快朵颐。 枯林的篝火旁,丑陋的小玉仔莴苣抓住脖子上的锁链,用玉石匕首悄悄划动,试图解开锁链,然而玉石匕首太钝。 ——白天的时候,乐师零让它自由活动,但是到了晚上便会用锁链把它脖子锁住,免得它逃走。 过了片刻,莴苣放弃割断锁链的举动,来到玄策的身后。 它遥遥望向沙漠中的诡异杀戮,随即钻到玄策的尾巴里,舒坦的睡去。 它并没有按照计划那样,半夜里干掉玄策。 大概是玄策的尾巴太温暖了,这是它睡得最香甜的一觉。 而刀镰蛛对甲虫人的杀戮也并未引起玄策和乐师零的注意,两人疲惫异常,也很快睡去。 刀镰蛛的杀戮还在继续,而甲虫人却不知反抗,依旧对着月亮祈祷。 这在大漠中,只是寻常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们胡乱吃了些东西,乐师零解开莴苣脖子上的锁链,他们再度启程,飞鱼舟和盾头沙舟飞过沙丘的时候,莴苣看到沙谷底部有着许多甲壳,应该是被刀镰蛛吃掉的甲虫人留下的。 不过风沙随即袭来,将这场杀戮的痕迹掩埋。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们终于来到了小楼兰。 小楼兰要比星盘绿洲大了数十倍,它是一个巨大的城市遗迹,外围可以看到许多高大的巨石建筑,地上还有着长长的机关商道,只是这些机关已经废弃。 宏伟的巨石建筑也已经废弃,无人打理,残破不堪。那里很是危险,只有沙漠中的流浪者和魔化的人会居住在那里。 到了小楼兰的中心,荒凉尽去,便热闹起来。 这里有着方圆数百里,大大小小百十个绿洲最为繁华的街道,最烈的美酒,最多的美食,最丰富的商品! 到了夜晚,小楼兰的灯火会照耀夜空,百里外的人都可以看到! 玄策和乐师零进入小楼兰的集市,远处传来轰隆的巨响,那是一个巨大的机械风车凿井机在工作。 这个庞然大物高达一两百米,迎着风徐徐转动,带动子弹头一样的悬锤。 当悬锤升到百米高,便会自由落体坠落,砸入深深的地底! 每当悬锤落下,便会让小楼兰的地面为之震动,然后轰隆的巨响才会传到人们的耳中。 玄策望向那里,这机械风车凿井机并非是小楼兰的杰作,而是上古时代留下来的机械造物,小楼兰也是靠这个庞然大物寻找水源,水源保证了小楼兰的繁华。 玄策做猎人的时候,曾经到过小楼兰,那时他跟随老师修行,来这里抓一个盗匪,因为太紧张而没有来得及观察欣赏这个沙漠中的城镇。 此刻他故地重游,只觉别有一番景致。 小楼兰的外围虽然破败,但城镇内部却被修缮得充满异域风情,高大的巨石建筑很是光鲜,石头因为常年摩擦而变得光滑。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囊括衣食住行,甚至还有私塾、武馆、军备之类的地方! 他们进入集市,只见人头攒动,即便是飞鱼舟也行进艰难。而鼎沸的人声让他们必须大声说话,才能听到对方说什么。 小楼兰汇聚了不少商队,很多商队的落脚地附近都有着全副武装的保镖和猎人,警惕的盯着路过的人们。 季风季节让商队被困在这里,而沙盗也因为同样的缘故被困在此,因此商队很是紧张,集市的空气既是热闹,又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还有美丽的少女在街道上行走,售卖顶在头上的篮子里的水果。她们脸上蒙着纤薄的纱巾,或白或粉,遮住自己俏丽的容颜,容貌却若隐若现。 她们的上衣很短,把小肚子露了出来,走动时腰肢扭动,很是吸引集市中糙汉子的目光,每当这些少女走过来,肃杀之气往往会因此而化解。 这里还有着各种奇怪的种族,比如混血魔种,他们一会功夫便见到了十几个,只是却没有遇到海外来的商队。 玄策来到街角,那里有几个乞讨人,他来到一个骨架宽大的乞讨人面前,在对方的破碗中丢了几枚长安的钱币。 那乞讨人抬起头来,胡子拉碴,上下打量玄策一眼,冷笑道:“长城守卫军?你是来拿我回去的?” 玄策摇头,道:“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小楼兰最近是否来过一支海外商队?” 那乞讨人抓起长安钱币,淡淡道:“来过。一支海都人商队,五艘商船,兵将约有百人,规模很大。” 玄策精神振奋:“他们何在?” 那乞讨人道:“四天前已经离开。” 玄策失声道:“季风季节,他们敢离开小楼兰?这些海都人不要命了吗?” 那乞讨人无法回答。 玄策定了定神,继续问道:“你是否见过一个一个长得跟我差不多的长城守卫军?他也是混血魔种,与海都人商队结伴,背后背着一杆银色的机械枪,看起来傻乎乎的。” 那乞讨人道:“百里守约?我见过他。” ------------ 第四章 小楼兰之夜 玄策心头突突乱跳,急忙询问他百里守约的下落,那乞讨人道:“我只是见过他,却不知他去了何处,去过何处。容我去打听打听,明天一早,我会通知你。” 说罢,他拿起自己的破碗,一瘸一拐的离开。 乐师零走上前来,打量那乞讨人的背影,疑惑道:“玄策兄弟,那人是谁?你们认识吗?” 玄策摇头:“不认识,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是一个长城守卫军。” 乐师零吓了一跳:“长城守卫军?为何会沦落到云中大漠里,做一个乞讨人?” 玄策挠了挠自己的毛茸茸的大耳朵,抖落绒毛上的沙子,道:“我曾经听哥哥的上司花木兰说过,从前有些长城守卫军做了叛军,不服女帝统治。他们造反不成,被女帝挑断脚筋发配到云中大漠。这些人很神秘,有着自己的组织,在云中大漠中从事贩卖情报的活儿。” 乐师零惊讶不已,笑道:“玄策兄弟年纪虽小,消息却很灵通。我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四下张望,看到一处客栈,眼睛一亮,提议道:“我们先去住店洗澡。这些天风餐露宿,一出汗身上便黏糊糊的,又脏又臭。等到那个乞讨人打探好消息,我们再行动。” 玄策纳闷道:“洗澡还不简单?买点水去小楼兰外围的废墟里洗便是,为何还要住店洗?” 乐师零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为什么不住店洗?为什么要跑到外面洗?光天化日下怎么洗?” 玄策笑道:“当然是脱光了洗。我和我老师就是这样,身上脏了便买些水脱光了洗,谁爱看谁看。老师说吾心不动,他心莫敌。” 乐师零一脸无奈:“你老师是哪个?” 玄策摇头,脸色有些黯然:“我老师不让我提他的名字,他甚至不让我叫他老师……” 乐师零见状,连忙笑道:“这次你听我的,咱们住店洗澡,洗热水澡!” 玄策摇头道:“那也没必要住店。” 乐师零额头青筋浮现,耐着性子道:“那么到了晚上呢?我们睡在哪儿?” 玄策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是睡在小楼兰的屋顶。我和我老师去任何地方,都是睡屋顶。老师说屋顶最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温暖的被窝只会使你的意志堕落,让你松懈……” 乐师零打断他:“玄策兄弟,你也是大漠中鼎鼎有名的猎人,赚了这么多钱,不享受留着这些钱做什么?” 玄策脱口而出:“存钱,买武器,找哥哥。”说到找哥哥时,他脸色不禁黯淡下来。 他找到了哥哥百里守约,只是没想到兄弟团聚的时间这么短,他真的很后悔没有珍惜这段时光。一想到团聚的这几天,自己还曾经与守约吵过几架,他心中便一阵绞痛。 玄策掩去心中的悲伤,道:“我做猎人,拿下一百三十七个沙盗,赏金都给了老师。有一天,老师说我存的钱够了,便带着我买了足够的青金和两块红山魔玉碎片,为我打造两把飞镰。” 乐师零同情的看着他:“红山魔玉虽然很贵,但也要不了那么多钱。至于青金,价格不算特别贵。你拿下一两个沙盗,便能换来足够多的青金。再不然,你独自去寻几只沙蟹,也能猎获足够多的青金。你可能被你老师坑了。” 玄策呆了呆,旋即摇头:“不可能!我老师做事认真,不苟言笑,待人友善,不可能坑我的钱!” 玉仔莴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乐师零的肩膀上,也是满脸同情之色,显然也觉得他被自己老师坑惨了。 玄策额头青筋乱窜,虽然不想相信,但自己的老师好像真的很坑。 乐师零哈哈笑道:“玄策兄弟,走!咱们去住店!把你老师的规矩丢到一边去,咱们辛苦了这么久,该享受就享受!你只要住过一次店,保管你再也不想睡在屋顶!” 玄策跟上他,走入一家酒楼。 这里像是古老的异域宫殿,金碧辉煌,水晶灯很是明亮,不同颜色的水镜让火焰的光芒也变成不同颜色。 宫殿中心还有大大的篝火,有妖娆的女子在篝火旁边舞蹈,舞姿妖娆,妩媚动人。 玄策视而不见,妖娆的女人有什么好看?他想不明白。 待到他们住下,玄策终于体验到一次热水澡,第一次泡进热乎乎的水中,让他紧张得毛发立起,但随后就是难以想象的舒坦。 和老师一起风餐露宿,洗凉水澡,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只是身上的毛很难干。”玄策从浴桶中出来,发现这个难题。 混血魔种洗澡太难了。 他坐在客栈的篝火边,烤着身上湿漉漉的毛发,心中暗道。 不知何时,篝火边的妖娆女子衣衫更加暴露了,围绕他跳舞,然而玄策双手托腮,目不斜视,背对着篝火,只等着烤干自己的尾巴。他尾巴上的毛最多,比较难干。 “是个汉子,对女人完全不动心!”有商队的佣兵向他竖起大拇指,送来一碗烈酒。 玄策喝下烈酒之后,便把忧愁忘记,与那几个佣兵一起大口喝酒,碰碗,行酒令,掰手腕。 直到沙陀等沙盗风尘仆仆的走入客栈,他这才醒酒,慌忙撤退,返回自己的房间,免得与沙陀碰面。 “沙陀这些盗匪,真是阴魂不散!”乐师零得知这个消息,也十分头疼。 到了夜晚,两人胡乱吃些东西,各自回房就寝。 玄策头一次躺入香喷喷的被窝里,盖着暖和柔软的杯子,瞪大眼睛,紧张得睡不着觉,大大的兽耳时不时左右布棱一下。 这软软的床,香香的被窝和柔和的被子,让他十分不适。 到了半夜,月光从窗棂处照射进来。玄策实在睡不着,索性穿好衣裳,带着双镰,悄悄推开从窗棂,一跃而出。 他身形轻灵,如狸猫般跃动,几个起落便来到客栈的房顶。 客栈是古老的巨石建筑,屋顶很高,站在这里遥望月光下的大漠,只见沙丘的阴影幢幢,别有一番景致。 小楼兰的街道上还有篝火与街灯,人来人往,依旧极为热闹。 这里是云中大漠的不夜城! 玄策坐了下来,吹着凉风,心神一片安宁,渐渐有了困意。即便已经睡着,他的一对耳朵时不时还转动一下,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不过多时,他轻微的鼾声渐起,尽管客栈的被窝很温暖香甜,但他自小养成的习惯还是难以改变。 突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玄策猛地握紧钩镰,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尾巴被什么东西撑得隆起一块。 他拨开尾巴上蓬松的毛,却见玉仔莴苣不知何时跑到屋顶,躺在他的尾巴里睡觉。 莴苣的脖子上还挂着锁链和锁环,只是另一端没有被拴起来,应该是从乐师零的房间里偷跑出来的。 这玉仔见玄策发现了它,顿时凶神恶煞,手中紧紧地抓住玉石匕首,抹了抹脖子,喉咙中发出“乃公”“乃公”的威胁声。 玄策懒得与它计较,放下尾巴上的毛。 玉仔莴苣这才放松下来,只是头上的三片兔耳朵般的长叶子还在支棱着,很是警觉。 “这个小玉仔遭遇过什么?” 玄策见状一怔,低头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飞镰,又看了看玉仔莴苣手中的玉石匕首,心道,“它在温暖的被窝里也睡不着吗?它与我,好像啊,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它和我都没有安全感……” 他坐在月光下,怔怔出神:“那么老师呢?他宁愿睡在屋顶,也不愿住进温暖的房间,他是否也像我和莴苣一样,内心里没有安全感?” 凉风来了,玄策动了动尾巴,为莴苣盖厚一些。 玉仔莴苣抱着他的尾巴毛,舒坦得蹭了蹭头,头上的三片叶子也耷拉,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能够甜甜的进入梦乡。 “这小家伙也不算太丑。”玄策心道。 随即他就转变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看到莴苣这个小家伙居然在睡梦中流口水,流到他好不容易烤干的尾巴上。 “这厮真丑!”玄策心中愤愤,但是却没有抽回尾巴。 他也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了下半夜,月亮西下,挂在大漠的西方,愈发皎洁,而小楼兰却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微风徐来,吹动玄策耳朵边缘的毛发。 他的耳朵动了动,支棱起来,随即整个人从睡梦状态立刻清醒,不由分说抓起在他尾巴里睡得香甜的玉仔莴苣,翻身腾空向后跃出! “咻!” 一道光弹在他先前睡觉的地方炸开,随即又是一道光弹射来,眼看便要击中玄策的眉心,突然飞镰出现在光弹与玄策之间! 他的反应速度极快,待到玉仔莴苣从睡梦中醒来,玄策已经躲过了必杀一击! “我虽然没有哥哥那样敏锐的战场感知,但是我跟随老师修行,已经做到了秋风未动,寒蝉先知!” 玄策挡住光弹,心道,“想暗杀我?没那么容易!” 那光弹“嘭”的一声炸开,爆炸引起的巨力将他握住飞镰的手震得酸软,气浪把他掀飞! 他后背落在房顶,爆炸的力量让他后心贴着房顶的琉璃瓦飞速向后滑行。琉璃瓦片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似有纤纤玉指划过古筝。 他的目光向光弹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月色下的黑暗中,一道又一道光芒划破宁静的夜,向他这边急速飞来! 有人在暗处放冷枪,想将他击杀! 从那一道道光弹的轨迹来看,那人在小楼兰的房顶飞速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开枪,身法鬼魅,飘忽不定! 然而那人的枪法准头却异常的准,每一枪都算定了玄策的轨迹,光弹准确的奔向玄策的眉心! “此人与哥哥一样,是个神枪手!” 玄策一手抓住玉仔莴苣,一手挥起飞镰,准确的击中一个个光弹,光弹的爆炸掀起的声浪让他耳朵嗡嗡作响,手臂也又酸又疼。 他的身体向后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即将撞在身后另一栋巨石建筑! 那射手的枪法将他死死压制,让他难以起身躲避! “红山,开!” 玄策大喝,钩镰上镶嵌的红山魔玉顿时明亮起来,魔玉中沉寂的可怕力量被激发,让青色的钩镰变得暗红,随即钩镰刀刃上浮现出一圈半月状的锋芒! 霎时间,魔玉的力量从钩镰流入他的全身,玄策只觉自己的五感六识在飞速提升、增强! 他的力量和反应也在激增! 短短片刻,他便已经激发了红山魔玉的五成力量! 这便是红山魔玉的狂热序章,让他血液沸腾的前兆! 他跟随老师修行,老师教导他,修行修的是人的身体和意志,而非魔玉,一味依赖魔玉的力量,不利于个人的成长。 因此他很少动用魔玉的力量,哪怕在星盘绿洲身陷重围中,他也不曾动用红山魔玉的力量。 然而这个射手实在厉害,迫使他不得不动用红山魔玉来提升双镰的威力和自身的力量! 就在玄策即将撞在另一栋巨石建筑的一瞬间,他的身形突然腾空,直接转变滑行方向,竟像是那射手的光弹助他腾空一般! 他一只手抓着玉仔莴苣,另一只手舞动飞镰,红光如同火焰,将一道道飞来的光弹斩断! 他的反应、力量和速度,近乎倍增,将先前的狼狈一扫而空! 就在他身形下坠之时,玄策终于看到那个对自己放冷枪的射手。 只见那人站在月光下,身姿颀长,银白色头发映着月光,身着金黄色的衣袍,笼罩着身体,往屋顶一匐,便会隐去身形。 他还有着与玄策一样的大耳朵,身后也长着一样的蓬松尾巴。 “哥哥……”玄策呆住。 “嘭!” 一道光弹飞来,轰在玄策的胸口,巨大的力量爆发,将他衣衫炸开,胸口血肉模糊,玄策从空中跌落下去,眼神一片迷茫和痛苦! 虽然是匆忙一瞥,但他还是能认得出来,那个暗杀自己的射手,就是哥哥百里守约! 可是,哥哥不是死了吗? 他的遗物还在自己这里。 倘若哥哥没死,那么他为何会暗杀自己?为何会暗杀他的亲弟弟? 玉仔莴苣也跟着跌落下去,这玉仔手舞足蹈,惊恐的乃公乃公的叫个不停。突然,这个小玉仔狠狠挥出匕首,插在墙壁上,终于免得跌落下去。 它伸手去拉玄策,但玄策的体型比它大了不知多少倍,哪里是它能拉得住的? 玉仔莴苣只得眼睁睁看着玄策跌落下去。 突然,枪声再度响起,玉仔莴苣连忙攀爬墙壁,跳入客栈一间打开的窗户,惹得惊醒的客人鸡飞狗跳。 玉仔莴苣握着小匕首,拖着脖子上长长的锁链,在走廊上飞奔,搜寻乐师零的房间,为玄策搬救兵。 另一边,玄策还未清醒过来,便嘭的一声狠狠客栈的门前。 那门前停着许多沙舟,正有一批沙匪喝醉了酒,打算半夜乘着沙舟出门寻乐子,却见一人从天上掉下,恰恰砸在沙舟上。 那沙舟离地三尺,被砸得触地,却也缓冲了玄策的坠落之势。 “疯猎人玄策!”四周的沙盗突然异口同声叫道。 醉醺醺的沙陀推开众沙盗,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疯子玄策,你总算落到我们手中了!” 突然,天空中一道道光弹射来,玄策不由分说,翻身便滚下沙舟,藏在沙舟下方。 嘭嘭嘭的爆炸声传来,四周的沙盗人仰马翻,四面八方跌去。 “敌袭——” 沙陀的大嗓门传来,“抄家伙!” 四周传来抽出兵刃的铿锵声,接着各种魔玉的光芒亮起,就在此时,玄策突然从舟地杀出,在众沙盗还未来得及准备合围之时,便已经冲出包围圈。 “乐师零!” 他的声音传来,“你拖住他们!我来追那个射手!”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挥舞着巨型黑琵琶从天而降,轰隆一声砸向众沙盗。那黑琵琶乃是重武器,沉重无比,无论是胖大婶还是横肉男,都不敢接下这一击,急忙避开。 那白衣身影落地,正是乐师零,一手扶着黑琵琶,手指按在琵琶凤凰台的老弦和缠弦上,另一手重重抚琴! 最为厚重的琵琶声炸响,澎湃的音浪和气浪四面八方激荡,将刚刚站稳身形的沙盗被纷纷掀起,各自闷哼,向四周撞去! 嘭嘭嘭的撞击声传来,有人撞在街道对面的商铺中,有人栽进道路旁的窨井,有人滑进胡同,滑行十多米,还有人一头栽回客栈。 只有一人双臂护头,稳稳的站在那里,在琵琶声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口大钟! 沙陀! 他的双臂有着厚厚的铁护臂,护臂上镶嵌着六块指头大小的魔玉,此刻魔玉被悉数激发! 乐师零见状,脸色微变,大声道:“玄策,你给了我一个艰巨的活儿!” 沙陀放下双臂,大步杀来,硬撼乐师零的黑琵琶,乐师零接了他两记铁拳,双臂酸软,急忙纵跃如飞,与沙陀拉开距离。 其他沙盗纷纷爬起,一窝蜂而出,长短武器,甚至枪炮,统统搬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向他杀来。 乐师零暗暗叫苦。 与此同时,玄策一边躲避射手的攻击,一边挥舞两口飞镰,挂在巨石建筑上,手一拉,身形便自飞起! 他飞檐走壁,从低处跃到高处,追踪那射手的踪迹,与那射手越来越近! 但越是接近,他便看得越是清楚。 那射手的面孔,的确是他的哥哥百里守约的面孔! “不论你是不是我哥哥!” 玄策扯动锁链,施展出瞬镰斩,身形腾空,双镰飞舞,咻咻作响,将一道道袭来的光弹劈开,直奔那守约模样的射手而去! “都要给我留在这里!” ------------ 第五章 “哥哥” 那守约模样的射手在手中的机械枪经过机关核心充能、释放,射击时因为机关核心的能量在短时间内大规模释放,会造成机械枪过热。 机械枪过热,会造成机关核心能量失控,因此即便是最强大的射手也不会不停开枪,这就给了玄策近身的机会!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机会! 他的胸口因为中了一枪而血淋漓的,肋骨隐隐作疼,多半肋骨被那一枪打裂了几根,不适合久战。 就在玄策的钩镰即将勾住守约模样的射手时,突然那射手以机械枪为近战武器,迎上他的其中一把飞镰,同时飞起一脚,准确的踢中另一把飞廉的链柄处,轻而易举便卸去他的力量! 玄策呆了呆,这正是哥哥守约擅长的本领。 守约虽然是个神射手,但在近战的情况下,本事也是极为不俗。 而且,这个“守约”所用的枪,正是哥哥所用的枪! 这杆枪名叫冷焰,长四尺二寸,很宽大,重十六斤,在枪托、中线两侧,有三道长短不一的横纹,三道横纹中央是老旧的机关核心。 机关核徐徐旋转,转动一周,冷焰枪便会充能完毕。 这杆枪玄策并不陌生,它是父亲的遗物,玄策小时候把玩过,很沉,但也很旧。后来灾难爆发,父亲把冷焰枪交给守约。 因此哥哥守约绝不可能把这杆枪给其他人! 那个“守约”趁他分神的一瞬间,立刻转身,衣袍飞起,袍底藏枪,机械枪隐藏在衣袍下开枪! 绝技,瞬狙! “又是哥哥的绝技!难道他真的是哥哥?” 玄策钩镰封住这近身一击,身形被光弹爆炸弹开,心中更加惊疑不定。 那个“守约”双足发力,向后翻出数丈,落在另一栋巨石建筑上,随即如同狸猫般潜行,身形敏捷无比。 他一边潜行,一边开枪,身法鬼魅,灵动。 玄策追上前去,双钩镰上下翻飞,一心要追上他,将他擒拿,细细查看究竟是不是哥哥。 他虽然内心里很想相信哥哥没死,但是他更不相信哥哥会突然对他痛下杀手! 虽然他总是埋怨哥哥做的菜是他小时候才爱吃的菜,不合现在的口味,总是不满哥哥的教导,以为是对自己的束缚,但那只是口头上的抱怨,在他内心之中,他甘愿为哥哥赴死! 他相信,哥哥守约也是如此! 这样的兄弟,绝对不会偷袭对方,对自己的兄弟痛下杀手! 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下方,琵琶声忽而幽咽,忽而高亢,那是乐师零在边战边退,利用小楼兰街道的地形来躲避星月沙盗团的攻击,免得陷入围攻。 玄策与“守约”在高达数十米的上空,在小楼兰街道的屋顶上,借助错落有致的地形躲闪和攻击。 时不时有巨石被玄策的双镰锋芒斩断,坠落下来,发出嘭嘭的巨响,下方则是星月沙盗团和乐师零各种武器齐出,刀光剑影枪炮大锤狼牙棒斩马刀,呼啸来去,声势惊人。 因为季风的缘故,小楼兰里聚集了很多商队和沙盗,被困在这里,原本商盗关系便很紧张,维系着脆弱的平衡,现在被他们这一闹,顿时像是滚油泼到火堆里,将压抑已久的局势点燃! “有沙盗!”一栋栋建筑中传来鸡飞狗跳的声响。 “商队守卫要干掉我们!”沙盗们叫道。 各处建筑,火光渐起,商队守卫和沙盗们四下涌出,原本便看着不顺眼的,在昏暗的夜色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立刻动手。 “抢他娘!” “干掉这些败类!” 一时间无论是街道上,还是角落里,或是建筑中,都热闹万分,各种冷枪、长矛,咻咻乱飞,打得不可开交! 玄策心无旁骛,双镰飞舞,依旧在追击那个“守约”,如果他是哥哥,那就击败他,拿下他,问他为何要装死,为何要暗杀自己。 如果他不是哥哥,那就审问他哥哥的下落,为何会有哥哥的冷焰枪,然后打死他,打死他,再打死他! “守约”身法鬼魅,几乎难以近身,哪怕是玄策强行突进,刚刚靠近他的身侧,便会被他以冷焰枪近战,从身侧的各个角度射击,再度将他逼退。 玄策的伤口越来越疼,久战对他不利。 他强自支撑,将双镰上镶嵌的红山魔玉的力量催发到七成,这已经是他的身体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的攻势更加猛烈,状若疯狂,逼得“守约”不断后退。 这时,风势渐起,休息了一晚的季风再度卷土重来,不远处的机械风车凿井机在风中徐徐转动扇叶,带动巨大的悬锤。 “轰隆!” 悬锤落下,砸入深深的坑洞之中,尖锐的锤尖儿深深扎入大漠,随即又被旋转的扇叶带动锁链,咯吱咯吱的从地底升起。 “守约”在玄策的逼迫下渐渐无路可退,退到这机械风车凿井机附近。 玄策松了口气:“这次你还能退到哪里?躲到哪里?” 孰料,那“守约”突然纵身腾空,向后猛地一跃,玄策心中一惊,急忙抢上前去,只见“守约”跃下高高的建筑,向下方坠去! 这里距离地面高达三十余米,若是直接掉下去,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玄策挥动飞镰,正要勾住“守约”,忽然只听呼的一声,风声大作,机械风车巨大的扇叶从不远处的下方呼啸而起,掀起一阵风浪,带得玄策衣衫猎猎作响! 那“守约”对着地面连放数枪,借着风势和反震力,竟然将自己的身形顶得飘了起来,伸手一勾,攀住那风车巨大的扇叶。 他的身形随着扇叶渐渐升起,距离玄策越来越远。 玄策咬牙,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楼宇位置,又看了看正在迎风转动的风车,猛地起身,向后退了数十步。 他一边退一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老师告诉我遇到事情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热血上头,千万不要莽撞!老师告诉我,只要我能冷静的处理一切难事,我便可以彻底掌握魔玉的力量,成为真正的强者……” 然而这股沸腾的热血涌上心头,涌入大脑,老师所有的劝诫统统被他抛之脑后。 他一定要追上这个“守约”,探寻出真相! 玄策猛然迈开脚步,加速向前冲去,他顾不得冷静,他要凭借这一腔热血去搏一搏,哪怕摔得粉身碎骨! 他迈步冲到楼宇边缘,大叫一声,纵身一跃! 这一刻,呼啸的风声自下而上吹起,那是风车长达数十米的扇叶从下向上挥来带起的大风! 玄策伸出手,然而他却发现自己距离那扇叶还有着五六米的距离。 “哗啦——” 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锁链被飞镰带动,飞出,飞镰向那扇扇叶钩去! 只要能勾住扇叶,他便成功! 飞镰如燕翅飞出,但是来到从下而上挥动的扇叶边时,扇叶已经移动了一段距离,飞镰与扇叶毫厘之差就此错过! 玄策怒吼,一身气力和血液近乎爆发般运行,钩镰上的红山魔玉的光芒突然提升了两个亮度,一股澎湃沸腾的力量从红山魔玉中涌出,让钩镰上的红色锋芒暴涨,刺入扇叶之中! 玄策胸口的伤口炸裂,滚烫的血液流出! 这一刻,他激发了红山魔玉九成的力量,狂暴的力量顺着钩镰的锁链流入他的体内,带给他身体极大的负担,也带给他身体更多的力量! 无比强烈的疼痛让他的吼声也变得沙哑,他右臂发力,扯动锁链,整个人向前平平移动,下一刻,他终于落在那扇扇叶上! 巨大的扇叶带着他的身形越升越高,升上更高处,月光下的小楼兰尽收眼底。 玄策抓住钩镰上的手环,吊在扇叶上,呼呼喘着粗气,无暇欣赏月色下的风景。 突然,他的秋风未动寒蝉先知的感知力告诉他危险将至,他忍住剧痛,身形猛地一荡,一团光弹在他附近炸开。 玄策只觉伤口更疼,而且伴随着头晕眼花,强行激发红山魔玉九成力量,再加上胸口中枪,失血,让他的状态很是糟糕。 “必须速战速决!” 他手腕发力,荡起锁链,腰肢如鱼跃出水面,落在风车扇叶的叶刃上。 这扇叶长达数十米,叶刃也造的很宽,足足有半尺宽,脚步落在上面很是平稳。 但下方,距离地面足足有百米! 若是脚下一滑跌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随着扇叶向上移动,他势必会沿着叶刃向下滑去,危险性更大! 玄策强忍剧痛,让自己尽力清醒,闪身避开一道道光弹,在叶刃上加速狂奔,两侧悬下的飞镰像是他的两张翅膀,维系着他脆弱的平衡,让他不至于跌下风车。 奔跑之中,玄策突然腾空而起,在自己即将力竭之时,钩镰飞出,勾住上一张扇叶! 两个钩镰交替向前钩去,让他像是一只大螳螂不断挥刀,向上攀爬。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即便是匍匐在扇叶上也能左右移动,避开一道道倾泻下来的光弹! 既然已经打开了红山魔玉的九成力量,那么他便将这股力量运用到极致! 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击败“守约”! 不仅要击败眼前这个“守约”,他还要击败内心中的那个“守约”,击败自己的哥哥,他要向自己证明,他百里玄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哥哥的羽翼庇护的少年! “呼——” 他挥舞两口飞镰翻身跃起,落在“守约”所在的那张扇叶上,两人站在同一张扇叶的叶刃上,一上一下,在月光下盯着对方。 玄策目光充满野性,气息狂野,仿佛烈日黄沙,而对面的“守约”却宁静如月华,只有风吹动他的衣袍。 玄策伤口处的血顺着手指流过飞镰,从飞镰的刀刃上划落,但因为用力握住飞镰他的手心依旧很干燥。 风车扇叶旋转,他们脚下的扇叶越来越高,很快让两人已经无法站在叶刃上! 玄策眼睛越来越明亮,此刻他在上,“守约”在下,正是他寻觅已久的时机! 他沿着叶刃向下奔去,速度比平日里更快,仿佛猛兽下山,扑食猎物! 冷焰枪的枪口光芒亮起,“守约”一边滑行撤退,一边开枪,玄策飞速劈开一道道光弹,迅如雷霆冲至“守约”面前两丈距离! 他已经出招! 飞镰一前一后,如同双燕前后飞行,斩向“守约”。 而那个“守约”冷静得像是怪物一样,一枪放出,击中第一把飞廉的把手,将这把飞镰打得旋转,速度大减。 第二把飞镰呼啸向前,越过第一把飞镰,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而他的第二枪适时射出,同样击中第二把飞廉的把手! 两把飞镰在空中呼啸旋转,被他两枪打乱,然而就在此时,玄策猛虎般扑来,双手一上一下,准确无比的从飞舞的飞镰刀刃中穿过,抓住飞镰的把手! 他的身形旋转,双足跨度极大,第一步迈出丈余,随着第二步迈出,身躯旋转,左手飞镰便已经斩在冷焰枪的枪托上! 巨大的力量将“守约”的身体打得向后滑去,难以稳住身形,玄策的第三步迈出,右手飞镰将“守约”全面压制,将他的身体掀起,嘭的一声撞在风车中央承载着机械轴的房间上。 这便是这就是发挥出九成红山魔玉带来的惊人力量! 那房间如同钢铁打造的宫殿一般,钢铁墙壁厚实无比,风车粗大的滚轴被扇叶带动,旋转,滚轴从房间中穿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守约”刚刚撞击在钢铁墙壁上,玄策的第四步迈出,转身飞镰劈出,“守约”双手举枪,硬接这一击! “嘭!” 钢铁房间微微晃抖一下,“守约”身后的钢铁墙壁凹陷下去,厚重的墙壁裂开十字纹的裂缝! “嘭!” 又是一声巨响,“守约”连人带枪一起被砸入那钢铁房间中。 玄策冲入房间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从几扇窗口照射下来,朦朦胧胧。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几乎沸腾的血液还在不断从伤口处流下,红山魔玉九成力量带给他的副作用在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越来越难以支撑。 但那个“守约”却躲入黑暗中,隐藏下来。 隐藏在黑暗中的射手最为危险,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枪会从何地会在何时向你射来,等到你发现时,往往为时已晚。 风车轴承转动,带动齿轮,绞动锁链,发出金属碰撞声,将巨大的金属悬锤绞起。 玄策迈出一步,站在窗棂投下的月光中。 他选择主动暴露自己,将自己暴露在对方的枪下,以此来让对方暴露! 他的脚下是巨大的轴承,外表覆盖着厚厚的壳,站在上面很是平稳,但风车带动轴承转动,让声音通过他的骨骼传递到他的脑海,嗡嗡作响,很是嘈杂。 黑暗中,光芒亮起,“守约”向他开枪的同时,玄策也捕捉到对方的位置! 冷焰枪的光弹迎面而来,同一时间玄策右手的钩镰也向那光芒亮起之地飞去,在黑暗中划过一道神乎其技的弧线! 绝技:神乎钩镰! 他的左手钩镰则抬起,挡向光弹! “轰!” 光弹在他面前炸开,澎湃的气浪将他掀得向后飞起,他的脚下一滑,跌出粗大的轴承。 同一时间,他右手飞出的钩镰也将隐藏在暗处的“守约”锁住,把“守约”也自带得飞起,两人一前一后向下跌去! 下方,足足有一人粗的锁链带着悬锤升起,玄策在危难之间立刻左手钩镰飞出,勾住锁链,身形一荡,落在巨大的悬锤上。 “守约”的右臂和冷焰枪被他的钩镰锁住,跟着落在悬锤上。两人之间只隔着吊起悬锤的粗大锁链。 悬锤很大,圆锥形,顶层直径约有四五米,外面便是深不见底的巨型深井! 机械风车凿井机便是用这个悬锤砸入大漠深处,寻找水源! 玄策脚踏实地,突然一阵眩晕感涌上来,眼前一片漆黑,这是失血过多即将陷入昏厥的征兆! 现在的他,已经不适合战斗。 最佳的选择是立刻脱离战场,摆脱敌人,寻找一个安全地方包扎伤口,寻医治伤! 玄策咬紧牙关,右臂气力爆发,竭尽自己所能施展出神乎钩镰的后半招! “守约”的右臂和冷焰枪被他的钩镰锁住,已经无法开枪,只能一边尝试解开钩镰一边躲避玄策的攻击。 两人之间隔着锁链,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他便可以将钩镰绑在锁链上,让玄策和悬锤一起砸入深井,反败为胜! 玄策纵身向后跃起,跳出悬锤,“守约”身不由己飞在半空,来不及将钩镰绑在锁链上。 两人一前一后落在木桥上,玄策的左手钩镰已经来到“守约”面前! 这木桥外便是深不可测的深井,小楼兰的人们开采木料,沿着井壁搭建桥梁,环绕着井壁一路向下,直达井底。 玄策在上,“守约”在下,你来我往,打斗激烈,不断向深井下方而去! 突然,他们头顶的齿轮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悬锤像是脱钩一般,飞速向深井坠落,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轰!” 悬锤砸入大地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震动,让所有木桥都跟着剧烈颤抖,让两人险些跌落下去。 接着,锁链又自哗啦啦向上拉起,悬锤再度被风车吊起。 而木桥上,两人犹自在近战搏杀,玄策根本不给“守约”任何解开钩镰的机会,另一把钩镰始终不离他的要害,迫使他不断后退。 玄策有数次可以击败击杀他的机会,然而真到动手时,玄策却犹豫了。 他虽然相信哥哥绝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但是这个人真的很像哥哥百里守约,他又怎么忍心对哥哥痛下杀手? 不过他的伤势也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难以为继,“守约”却依旧无比冷静,似乎在等待时机,寻找将他一举击杀的机会! 他们头顶再度传来哗啦啦的声响,那是风车机括开启,悬锤坠落! 而在此时,玄策的气势终于枯竭,钩镰越来越无力,“守约”露出喜色,后退一步避开迎面斩来的钩镰。 只要躲过这一击,玄策便没有力量发起下一次攻击,那时自己便掌握了他的生死! 然而他这一步退出,却脚下一空,栽落下去!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深井的底部,木桥的尽头! 眼看“守约”便要跌入井底,突然右臂上的锁链一紧,将他拽住。 玄策左手钩镰飞出,勾住木桥的栏杆,锁住栏杆,两人一起吊在空中,不至于落入井底。 两人头顶,悬锤呼啸而来,压迫着井中的空气,形成狂风向天上涌去,强大的压迫感让玄策几乎无法喘息! “哥!” 他顶着狂风向下大喊,“我们是兄弟!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而在他的下方,“守约”脸上露出诡异冷峻的笑容,右手冷焰枪的枪口正直直指向玄策的心窝。 冷焰枪三块冷焰魔玉启动,枪口光芒亮起,枪中蕴藏的威力越来越强! 这一枪,足以将玄策心脏轰碎! 玄策悲痛万分。 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与玄策擦身而过,将“守约”狠狠砸入深深的井底! 那是落下的悬锤! 井底掀起的狂暴飓风将玄策掀飞,旋转着向井口飞去,伴随着玄策一起飞舞的还有冷焰枪以及一条手臂。 借着井口投照下来的微弱月光,玄策看到那是一条机械臂膀,皮肤下藏着金属的光芒。 ------------ 第六章 危险的云罗墟 “他不是哥哥……” 玄策露出笑容,勉强挥出钩镰,用最后的力气摆脱狂风,跌落在木桥上。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强行调动红山魔玉九成力量的后遗症,再加上失血造成的寒冷涌来,让他陷入昏死之中。 若是不能及时得到治疗,他必会死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成为井中无人发现的尸体。 他只觉眼前越来越黑暗,机械风车凿井机嘈杂的声音,以及小楼兰喧闹的夜晚,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他在慢慢的死亡。 没过多久,他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玄策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人掀开。 他好像看到了玉仔莴苣那张凶恶的脸。 玉仔莴苣只不过巴掌大,戴着独眼龙眼罩,更显得脸小,但此刻玄策却觉得它的脸特别大,像是要填满自己的视野。 “乃公……”他听到玉仔莴苣在低语。 他又隐约看到玉仔莴苣拔出那柄钝钝的玉质小匕首。 “莴苣终于得偿所愿,有机会杀掉我了……”玄策头脑中最后的意识想道。 他隐约间又看到玉仔莴苣的匕首并未向他刺来,而是在割自己头顶的叶子。它的头顶长了三片长长的叶子,像是兔子耳朵。 此刻,莴苣面目扭曲,似乎疼痛无比,却强忍着剧痛将其中一片叶子割下。 这个丑陋的小玉仔身躯颤抖,双手却将叶子叠起来,用力绉出几滴水来,滴入玄策的口中。 玄策只觉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自己的咽喉流下,流入心肺,顺着心肺流向四肢百骸,他的身体也渐渐地暖了起来。 他越来越困,只觉自己像是被人拖着,向上走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玄策惊觉自己躺在温暖香甜的被窝里,连忙坐起身来,四肢百骸传来剧痛让他不由闷哼一声。 “你醒了?”乐师零的声音传来。 玄策循声看去,只见乐师零坐在打开的窗户上,一只脚垂了下来,正在观察那条机械手臂。 尽管经过昨晚的混战,乐师零的身上依旧没有任何伤痕,甚至连身上的衣裳也没有弄脏半点。他白净得让玄策甚至怀疑他是长安来的公子哥儿,而不是在云中大漠风沙里行走的猎人。 “大漠中的猎人,除了我和老师之外,哪个不是糙老爷们?”玄策心中暗道,“零的皮肤为何这么白?身上为何这么干净?” 不过,乐师零昨晚对抗沙陀沙盗团,竟然能活着,而且没有受到任何伤,甚至一尘不染,着实让玄策钦佩他的实力。 乐师零把那条机械手臂丢过来,道:“是莴苣把你拖回来的,它头顶的叶子有救命的奇效。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会舍弃一片叶子救你……” 他面色古怪,玉仔莴苣与玄策一向不对付,两人从见面的那一刻就在相互怄气,相互威胁。 没想到玉仔莴苣会营救玄策。 玉仔莴苣躺在窗棂下的阳光下懒洋洋的晒太阳,独眼瞥了玄策一眼:“乃公……” 玄策对这小家伙的观感不由好了许多,起身忍着伤痛研究那条机械手臂,只见手臂断处有许多精密无比的齿轮和链条,极为复杂。 而在关节处的结构中,还有一块豆粒大小的魔玉,想来是这条手臂能量核心。 这么精密的造物,他从未见过! 乐师零坐在窗棂上,留意街上的动静,见他从床上下来,不禁赞道:“混血魔种的身体恢复力真是惊人,你伤势这么重居然半天便可以动弹。若是我伤成你这样,估计要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 玄策也惊讶于自己的恢复力,吃惊道:“不对,我明明只能驾驭红山魔玉七成的力量,在战斗中我却激发魔玉九成力量!我师父告诉我,超常激发魔玉的力量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隐患,甚至可能会死!我怎么没有事?” 乐师零依旧关注着街上的动静,道:“这说明你的身体强度大大提升,已经可以容纳魔玉八成甚至更多的力量。你的本事,比以前更强了。” 玄策颇为欣喜,他追随老师修行,总是羡慕老师能够掌握魔玉的所有力量。 老师告诉他,完整掌握魔玉的力量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没想到自己距离这一天也越来越近了。 玄策放下那条机械手臂,好奇道:“那么乐师零,你呢?你能发挥出盈翠魔玉几成的力量?” 乐师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秘密。” 玄策忍不住道:“我观你对抗星月沙盗团,边战边退,不落下风,莫非你能发挥出魔玉十成的力量?” 将魔玉威力完全发挥,绝对是顶尖的强者! 乐师零没有搭话,转移话题道:“这条手臂你怎么看?” 玄策也不追问,打量那条机械手臂,道:“这条手臂表明那个射手并非我哥哥,而是一个受人控制的机关傀儡。那个傀儡长得与哥哥一样,而且使用哥哥的冷焰枪,甚至连动作神态和本领,都与哥哥差不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没有继续说下去。 制造出这样一个傀儡,需要对百里守约无比熟悉。就算是玄策自己,对哥哥守约也没有这么熟悉! 而且,冷焰枪被百里守约视若性命,更不可能将它遗弃,更不可能被人夺走! 玄策闷哼一声,只觉伤势又有复发的趋势,连忙坐下。 他绝不相信哥哥会就这样死在大漠中,但种种迹象都向他表明,哥哥百里守约,只怕真的死了。 杀守约的那个人,恐怕就是机关傀儡的主人! 玉仔莴苣懒洋洋的坐起身来:“乃公……” 玄策连忙转换话题,向乐师零请教:“乃公是什么意思?” 乐师零无奈:“是骂人的话,你爷爷的意思。不过莴苣的乃公,不同的声调和不同情境,代表不同意思。你们接触长了,便会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玄策不由大怒,向那小玉仔怒目而视:“你乃公!” 玉仔莴苣不怀好意道:“乃公!乃公!乃公!” 玄策怒道:“你乃公!你全家乃公!” 玉仔莴苣扑来,趁着他伤势还未痊愈,身子不便,几步窜到他的胸口,往玄策伤口上撒了把盐。 玄策痛得死去活来,揪住它的两片叶子,脱下鞋狠抽它屁股。 玉仔莴苣从自己的小兜兜里抓出一把又一把盐,洒向玄策胸口,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厮打一团。 乐师零见了不由暗暗摇头,转过脸来,继续观察街面。 经过昨天晚上的大乱,小楼兰的街道上一片狼藉,小楼兰守卫军还在街道上东奔西走,抓那些还打算闹事的家伙。 至于沙陀等沙盗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躲藏起来,还是已经离开小楼兰。 过了两天,玄策的伤势基本痊愈,骚乱的余波也已经过去,小楼兰又恢复往日的繁华。 玄策来到街角,找到那个瘸腿的乞讨人,那乞讨人抬眼看了看他和乐师零,随即又眼帘垂下,道:“百里守约跟随海都人商队来到小楼兰,住了两日,跟随海都商队一起离开。有人在酒馆里听到海都人商议前进路线,走的是云罗墟路线。” “云罗墟路线?”玄策和乐师零脸色微变。 云罗墟路线是一条通往玉城的捷径,平日里从这条道路走,一路坦途,很少会遇到危险。但那是平时! 到了季风季节,那么云罗墟路线可以说是几条商路中最为危险的一个! 季风会掀起那里的黄沙,被掩埋在大漠中的古老遗迹便会裸露出来,伴随着这些遗迹一起出现的,是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神秘,凶恶,可怕! 很少有商队能够在季风季节活着走出云罗墟! 活着走出的人,也多数被吓得疯疯癫癫! 玄策定了定神,既然哥哥守约走的是云罗墟,那么无论云罗墟如何凶险,他都要走一遭! 那瘸腿乞讨人继续道:“此次海都人商队运送的货物与从前不同,极为贵重,据说是海都与玉城联盟的礼物。此次率领商队的,是海都大家族的长女黛琳娜,她是海都特使,代表着海都世家与云中联盟的诚意。” “黛琳娜?” 玄策怔了怔,连忙取出哥哥留下的那个笔记,飞速翻动,然后在某一页,只见这页笔记上果然记录了黛琳娜这个名字。不过哥哥记载的是这个女子会做一种名叫“沙拉”的菜,多半弟弟爱吃。 玄策合上笔记,显然这个海都世家之女黛琳娜,与哥哥的“死亡”有关! “百里守约是长城守卫军,他调查黛琳娜,多半是调查海都与玉城结盟的内容,是否对长安不利。” 那瘸腿乞讨人靠在墙角,躲在阴影中,嘿嘿笑道,“海都人若是发现他,肯定不会放过他,更不会让他活着把探知的内容带回长安!” 玄策沉默,转身离去。 “老鬼,认得这种工艺吗?” 他来到小楼兰的当铺,将机械手臂放在台上,柜台上探下来两只脸盆大小的机械眼,眼睛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反复打量机械手臂。 “云中大漠的机械都是大老粗,没有这么精妙的工艺!” 柜台后传来一个机械般的声音,“即便是长安,也很难将仿生工艺做到如此精美。长安的机关造物多是机械和坊,人形和动物形态的机械造物往往来自海都。” “又是海都?”玄策皱眉。 哥哥守约一直在追查这支海都商队,而那个与哥哥一模一样的机关人也是海都工艺。一切都在指向海都,难道哥哥之死,真与这支海都商队有关?与那个海都特使黛琳娜有关? 柜台后两只机械眼探到玄策面前,机械音传来:“小疯子,这条手臂你从哪里得来的?送给我,我可以免费帮你升级飞鱼舟。” “外加一辆盾头舟!” “成交!” 两人谈好价格,没多久,玉仔莴苣便吃惊的看到当铺里出来一个身躯高大的类人机械,长着四条腿,四条胳膊,中间有一个矮个子坐在操作台上,控制四足四臂。 “乃公!”玉仔莴苣惊讶道。 那矮个子想来便是玄策口中的“老鬼”,老鬼飞速把飞鱼舟和盾头舟拆解,清洗,取来新的零件组装,轻车熟路,令人啧啧称奇。 玄策和乐师零则去采购东西,准备启程。 “离开小楼兰,进入云罗墟路线,便凶险了。” 玄策把食物和饮水一分为三,其中一份放在飞鱼舟里,另外两份交给乐师零,“你若是想退出,还来得及。” ——第三份食物和饮水是留给玉仔莴苣的。 乐师零想了想,询问道:“我现在退出,你会把那块至尊魔玉给我吗?” “不会!”玄策断然道。 乐师零叹了口气:“那么我只好随你一起进入云罗墟了。” 云罗墟危险重重,他们选择风势较小的傍晚启程,两辆沙舟迎着夕阳而去,落日余晖越来越黯淡,风势也越来越小。 一轮圆月从他们身后升起,气温渐渐降低。 沙漠降温快,两艘沙舟又行进了几十里地,他们才因为酷寒难当而放慢速度。 “到了云罗,白天风沙大不能赶路,我们须得趁着夜色赶路!”玄策提醒道,“白天赶路,经常会遇到沙暴和魔怪,因此我们在傍晚和晚上赶路!到了白天,我们寻一处安全的遗迹藏身休息!” 乐师零点头。 玄策取出小楼兰集市上购买的毛毡和棉袄,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乐师零也是如此,他尽管极为讲究,在乎仪表,但在云中大漠的夜晚赶路,也不得不把一切能够保暖的东西穿到身上。 玄策还贴心的为玉仔莴苣准备了几套小小的棉衣,莴苣却没有穿在身上,而是把自己的两片叶子小心翼翼的缠了一圈又一圈,免得冻坏叶子。 它的身体是半玉石结构,不怕被冻坏。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冻得不断打哆嗦,那玉仔的鼻子上挂着两行一高一低的鼻涕,时不时的嘶溜一下吸回鼻子里。 不过很快它便不吸了,因为那两行鼻涕已经被冻结成两道冰棍。 乐师零嫌弃它邋遢,把它丢给玄策。 玉仔莴苣见玄策也露出嫌弃之色,颤巍巍的递出玉石匕首威胁玄策,只是穿的太厚,它的小胳膊伸直,伸到极限,匕首距离玄策的脖子也还有七八分距离。 玄策将它拎起来,放在自己胸前的衣领间。 玉仔莴苣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玄策不怀好意的盯着它的脖子,像是在盯着一小撮待割的韭菜,威胁道:“你的鼻涕若是滴在我身上,叶子便给你摘下来炒韭菜吃!” 莴苣缩了缩脖子,显然听懂了他的话。 明月当空,不远处便是季风搬运黄沙而露出大漠的古老遗迹,在月光下显得崔嵬而峥嵘。 两辆沙舟速度越来越慢,前方的一片坦途,然而却有巨大的阴影突兀的出现在沙漠中央。沙舟接近,只见那是一具巨大的机械体的遗骸。 季风把黄沙吹开,露出许多巨大的零件碎片,这些零件有的甚至比人还要大! 传说,云中大漠下埋葬了许多远古的战争机器,蕴藏着令今人叹为观止的机关秘术和魔道秘术! 只是这些秘术太危险了,稍有不慎激活这些战争机器,只怕会给方圆百十里的人们造成灭顶之灾! 玄策抬起手指,放在口唇边,示意乐师零和莴苣不要发出声音,乐师零正要询问,却见月光下的沙地中凌乱的倒伏着十多具尸体! 不远处还有破碎的沙舟零件,散落一地。 显然,这些人并非商队,而是沙盗,走上云罗墟这条道路时遇到了危险! 从这些人倒伏的姿势来看,他们应该是在一瞬间遭遇敌袭,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便被敌人尽数诛杀! “连杀十一位好手……”玄策面色凝重。 乐师零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杀死沙盗的凶手,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玄策悄悄努了努嘴,乐师零急忙看去,只见那倒在地上的战争机械体裂开的腹部隐隐传出亮光,心中凛然。 那亮光像是猩红的眼睛,正在机械体的腹内游走,共有三枚,飘忽不定,时而这边,时而那边! 玄策和乐师零脑海中不由想象出那黑暗中的定然是一只长着三颗脑袋,脑袋上独眼的怪物! “这表明,这个战争机械体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并未彻底死去,或者有什么生物接触到它的能量核心,被能量核心中的魔性污染,变成了恐怖的怪物!” 玄策小心翼翼观察,从它移动的速度来看,必然是鬼魅一般,来去如电! 乐师零暗自捏了把冷汗,躲在玄策怀中的玉仔莴苣也向玄策衣领中缩了缩脑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两艘飞舟小心翼翼的从这个战争机械体旁边绕过,眼看就要远离这片屠戮场,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救救我……” 玄策与乐师零毛骨悚然,玉仔莴苣的两片叶子立刻支棱起来,将头上缠绕着的厚厚头巾撑得笔直竖起! 飞鱼舟和盾头舟几乎立刻顿住,坐在两辆飞舟上的两人和玉仔一动不动! 玄策眼珠子转动,看到其中一个沙盗被沙子掩埋了大半,身体另一半被一辆被肢解的沙舟盖住。 那沙舟不知被什么东西刺穿,不过玄策可以肯定刺穿沙舟的东西一定极为锋利!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他视野中闪过,只听噗地一声,那沙盗被一口无比锋利的黑色长剑穿透,钉入沙地半尺有余! 玄策和乐师零额头冒出冷汗,他们眼睛的余光看到刺穿沙盗的那口剑极为奇特,长约三米,由一块块三角形剑体相嵌套而成,后面的三角形剑体比前面的剑体更大,一半嵌入前面的三角形剑体,露出两侧锋利的刃。 它就像是长满了倒钩锯齿的大剑! 那黑影从沙盗的尸体中缓缓拔出这把奇异黑剑,沙地传来沙沙的声响,那黑影在走动,像是在巡查是否还有其他敌人。 下一刻,它出现在玄策和乐师零面前。 这是一个猎豹一样的战争机械体,只是个头极为庞大,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 它的头颅极为古怪,没有口齿,没有眼睛,只有耳朵的地方竖起两面大鼓。 而它的后脑勺处则飘动着许多柔软的金属索环,如同编织的金属辫子,长约两米有余,但可以随意伸缩! 它的背上则有剑槽,槽中插着三口类似的黑剑。 另一把黑剑则连接着其中一道金属索环,缓缓的将黑剑插入背上第四个剑槽中。 剑槽下,适才那沙盗的血液缓缓滴落,落入黄沙大漠之中,团起一团细糯的沙子。 它的胸口处有一个如同齿轮漩涡的洞口,约有尺许方圆,里面像是一个立起的圆面祭坛,祭坛中心有六根支架支撑着一块完整的魔玉! 适才玄策、乐师零所见的光芒并非是这个战争机械魔物的眼睛,而是它胸口的能量核心所散发的光芒! “但是我们看到了不止一团亮光……”玄策和乐师零身体僵硬,移动也不敢动,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 这是一个战争机械体的子兽,而倒在地上的那个庞然大物则是母兽。 这等战争机械体杀入战场之后,腹部打开,会释放出数以百计的子兽杀入战场! 等到战争结束,母兽便会收回子兽! 而这具被淹没在黄沙中的战争母兽体内,除了这头战争子兽之外,还有其他两头战争子兽,未曾毁灭在远古的战争中! 面对一头战争子兽,他们二人已经极难应付,更何况是三头。 但是让他们稍稍放心的是,这种战争子兽没有眼睛,它们头颅两侧的两面大鼓,是它们的耳朵! 也就是说它们靠听声辩位! 只要不做出任何响动,他们还是可以活着离开! 那头战争子兽在四周巡查一番,没有听到异响,便自回到母体。 玄策和乐师零依旧身体僵直,不敢动弹,玉仔莴苣放松下来,脑袋上缠绕着叶子的衣服包立刻垂下,却被玄策及时伸手托住。 玄策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姿势。 玉仔莴苣不明其意,突然,他们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另一头站在他们身后一动不动的战争子兽转身离开,长长的索环像是鞭子一样,从他们头顶甩过,掀起呼呼风声。 小玉仔毛骨悚然。 飞鱼舟和盾头舟无声无息向前滑行,不知不觉间驶出半里多地,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玄策暗自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只见战争母兽旁边,三只战争子兽正侧头匍匐在地,把大鼓耳朵贴在沙子上! 玄策脸色顿变,却听得玉仔莴苣吐出一口浊气,骂咧咧道:“乃公……” 玄策已经来不及捂住它的嘴,只好喝道:“快走——” 乐师零回头看去,只见那三只战争子兽离弦之箭般,向这边冲来! ------------ 第七章 战争子兽 玄策和乐师零不由分说,将飞鱼舟和盾头舟加速到极致,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寒冷刺骨,痛彻心扉! 但两人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他们所面临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尽可能的提升速度,逃出这三只战争子兽的捕猎范围! 每一种战争子兽在战场中都有其狩猎范围,在这个范围内的“猎物”都是它的目标,但超过了这个范围,战争子兽便会返回母体。如此一来,战争子兽才不至于在战场中丢失。 玄策和乐师零只要逃出三只战争子兽的狩猎范围,便可以逃出生天! 然而两人匆忙间回头看去,只见那三只战争子兽的速度越来越快,比他们的飞鱼舟和盾头舟更快,与他们的距离在飞速拉近! 这短短片刻,三只战争子兽距离他们便只剩下百余米! 乐师零立刻取下背上的黑琵琶,竭尽所能,将黑琵琶上镶嵌的盈翠魔玉的力量激发! 琵琶声响起,子弦发出高亢的声音,道道声波如飞矢,射向那三只战争子兽! 琵琶声在那三只战争子兽的身上不断炸开,月光下掀起滚滚黄沙大浪,然而那三只战争子兽却依旧顶着琵琶声冲来,速度并未降低多少! 这些战争魔物的能量核心是完整的魔玉,虽然质地未必能比得上玄策的红山魔玉和乐师零的盈翠魔玉,但胜在完整,让它们的力量远超玄策和乐师零! 若是被它们追上,势必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只是屠杀的对象,换成了玄策他们! 玄策双手握住冰冷的飞镰,大喝一声,将飞镰上镶嵌的红山魔玉激发! 这一次他直接激发红山魔玉的八九成力量,顿时只觉一股滔滔热力从双镰中涌来,顷刻间遍布四肢百骸,让他原本被冻僵的身体立刻暖热起来! 玄策站在飞鱼舟上,转过身来,任由飞鱼舟带着自己向前行驶。 “乐师零说的没错,我这段时间变得强大了,可以控制红山魔玉八成乃至九成的力量!” 他体内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变得狂热起来,即便是他藏在他的领口的玉仔莴苣也被这股充满魔性的力量侵染,脑袋上被冻僵的叶子立刻化掉了坚冰! 这小玉仔挥舞着玉石匕首,盯着飞扑而来的战争子兽,面相凶恶,高声道:“乃公——” 乐师零的琵琶声中,沙漠不断炸开,然而三只战争子兽依旧狂飙,冲破他的攻击,尽管速度稍稍放缓,但距离他们却是越来越近! 乐师零的琵琶从子弦拨到中弦,又从中弦拨到老弦,他不禁咬紧牙关,若是拨到缠弦,那么便是近身搏杀了! 倘若走到那一步,只怕他们谁也无法逃脱。 很快,第一只战争子兽进入乐师零缠弦的攻击范围,乐师零不再迟疑,猛地牙关一咬,左手四指绞弦,右手连续轮指扫拂,子、中、老、缠四弦同时炸响,便宛如敌人进入了战场,被诱敌深入,中了十面埋伏,四周千军万马喊杀声震天,一起杀来! 琵琶声连连在那只战争子兽的身上炸开,甚至将那子兽的表面切出一道道深达寸许的伤痕! 但是那子兽乃是机械,没有任何痛觉,被打得脚下一个踉跄,突然纵身一跃,跳出十多米,向盾头舟上的乐师零扑下! 它身后那些机械索环卷起一把三角黑剑,闪电般刺来,锋利的剑光势必要将乐师零连人带舟一起刺穿! 就在它跃起的同时,玄策蓄力完成,一身热血近乎沸腾,右手钩镰激射而出! 他的双镰的锁链长只有两丈,六米六,离那战争子兽还有一段距离,然而钩镰飞到尽头,但见火热的锋芒从钩镰中飞出,像是魔焰所形成的钩镰,咔嚓一声钩在战争子兽的后脑上! 玄策大吼,如同支配梦魇的神人,一身神力爆发,将那高达三四米的子兽甩起,狠狠砸向身后! 绝技,梦魇钩锁! 那只战争子兽被砸得在沙漠中连翻带滚,站不稳身形,刚刚爬起,只来得及晃了晃脑袋,只听琵琶声大作,乐师零轮指扫拂,将黑琵琶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声浪轰入它胸口处的能量核心! 然而那能量核心中是一枚完整的魔玉,质地坚硬无比,哪怕是乐师零手段尽出,也只能打出一道道裂痕,无法将那块魔玉击碎! 就在此时,玄策收回右手飞镰,左手飞出,如春燕掠水,在琵琶声中叮的一声击中那战争子兽能量核心中的魔玉! 魔玉光芒爆发,宛如在沙漠中突然升起一个小太阳,炫目的光芒让人即便闭上眼睛也能察觉到光源所在位置! “轰!” 澎湃的气浪卷起四周的黄沙,咻咻乱射,玄策和乐师零尽管尽力抵挡,但也在第一时间被气浪掀起! 两人在空中手舞足蹈,飞出十七八米远,这才砸在地上,又滑行出一段距离,撞在一处残破的城墙遗迹上,才能稳住身形。 至于他们的飞鱼舟和盾头舟,也被爆炸掀飞,连翻带滚向远处砸去,飞舟箱子里的东西被洒落一地。 玄策被撞得背部生疼,好在他穿的衣服多,厚厚的衣裳承受了一部分冲击。 他飞速起身,摸了摸胸口的玉仔莴苣,发现莴苣还在,不由放下心来,心道:“古怪,这玉仔丑陋无比,又凶恶异常,成天与我作对,我怎么比它的主人零还要关心它?” 他的身侧突然传来沙沙声,玄策艰难的转过头看去,只见一只战争子兽就站在他不远处。 玄策身上不断滑落的沙粒造成的声响,冲击着这只子兽双耳大鼓,让它可以轻易分辨出玄策的方位! 玄策心中一沉,看向不远处的乐师零,在乐师零的面前是另一只战争子兽。 这只战争子兽的双耳大鼓发出轻微的鼓声,然后它四肢慢慢曲蹲,前身沉下,做出攻击的姿态! “咚!”“咚!”“咚!” 玄策身侧的子兽也有鼓声传来,鼓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这两只战争子兽用回响来定位他们的确切方位! 终于,两只子兽一前一后,纵身而起,长长的索环卷起一把把黑暗长剑,向玄策和乐师零杀来! 面对必死的局面,玄策心中突然一片安宁,心道:“当年哥哥与我失散,他寻找我的时候,是否也遇到过这样必死的局面……”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沙漠炸开,黄沙四下飞舞,从地底猛然窜出一个庞然大物,宛如机械怪蛇,张开血盆大口,满嘴锋利牙齿,张口将扑向玄策的那只战争子兽一口吞下! 匆忙间,玄策只来得及看到那怪蛇粗达三五米,身上长满了六角形金属鳞片。 它显然也是远古的造物,经历了战争和时间洗礼,身上鳞片脱落很多,可以透过脱落的鳞片看到它内部的机械结构和一个个分布式能量核心! “咔嚓!” 那怪蛇在半空中折向,扭动身躯,一口将另一只战争子兽吞噬,随即向玄策这边冲来! 它的大口狰狞,獠牙雪亮,口中无数齿轮旋转,将刚才吞下的两个战争子兽搅得粉碎! “轰!” 它一头扎在玄策身前的沙漠中,嘴中的机器机关疯狂旋转,身躯如同滑溜无比的蛇,扎入沙漠之中。 过了片刻,它的尾巴才游入钻出的洞窟之中,黄沙很快将这个洞窟掩埋,只剩下痴痴傻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玄策和乐师零。 即便是玉仔莴苣,在刚才那一刻也只觉自己死定了! “乃公……”它颤抖着说道。 玄策的声音也在发抖,颤声道:“他乃公的……” 他尽管被人称作不要命的小疯子,但真的要丢掉性命时,也难免心中有恐惧来袭。他无法做到像老师那样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态。 “他、他乃公的!” 远处传来乐师零颤抖的声音,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本来最鄙夷玉仔莴苣这个满口脏话的家伙,此时死里逃生竟也爆了一声粗口。 玄策看去,恰逢乐师零的目光看来,两人相视一笑,几乎是瘫软一般同时坐了下来,呼呼喘着粗气。 他们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恢复体力,收拾好水囊和食物,驾驶飞舟借着月色再度启程。 “刚才那个庞然大物名叫沙蛇,是远古时期的战争武器。” 乐师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本书,借着月色翻阅,道,“这种战争武器藏身在大漠之中,季风季节会被玉石散发的能量所吸引,吞噬玉石以及玉石所有者。刚才我们的武器玉石没有被激发,逃过一劫。还有一种沙蛇,叫做沙漠玄蛇。传说是有人用魔道召唤的邪恶力量,吞噬黑沙和玉石,形成黑色风暴,如同一条大蛇,席卷所遇到的一切,更为厉害。” 他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幸好我们遇到的不是后者……” 玄策凑头看来,好奇道:“你看的是什么书?” 乐师零笑道:“《太白西行记》,是一个姓李自称太白的人进入云中大漠所写的游记。” 玄策失笑道:“这人好奇怪!他写游记倒也罢了,怎么夸自己长得白?而且还夸自己太白,真不要脸。云中大漠的太阳这么毒辣,我不信晒不黑他!” 玉仔莴苣露出鄙夷之色:“乃公……”不知道它是鄙夷那个叫李太白的人,还是鄙夷玄策。 这一夜行程危险重重,待到东方的天空朦朦亮,季风渐起,越来越大,等到天亮后,天地一片昏暗不明,雷电交加。 这就是季风的威力! 就算到了白天,也根本分辨不出方位,因为在风沙中一片昏暗,哪怕是最在行的猎人和向导,也会迷失方向! 玄策和乐师零在风势变得更大之前,终于寻到大漠中的一处遗迹,这片遗迹中还有着完整的堡垒,不知是何年的造物。 两人搬来大石堵好门窗,提防风沙进来,又各自吃些食物饮些干净的水,只听外面风沙呼啸雷声轰隆,两人各自睡去。 玄策此次着实劳累疲倦,很快进入甜甜梦想,不自觉发出轻微的鼾声,像是猫儿蜷在身边发出的声音。 他的耳朵时不时晃动一下,表明他可以觉察到危险随时醒来。 过了良久,突然乐师零无声无息的坐起身来,看着熟睡中的玄策,眼中的光像是风中的火焰般轻微跳动。 “乃公……”他的耳边传来玉仔莴苣的声音。 这个小玉仔不知何时爬到他的肩头,手中握着玉石小匕首,戴着独眼龙眼罩,面相凶恶的盯着熟睡中的玄策,向乐师零窃窃私语:“乃公,乃公乃公乃公!” “不行!” 乐师零摇头,“我答应过他要陪他寻找到他哥哥的下落,就算寻不到他的哥哥,也要寻到他哥哥的死因。我不能直接盗走他的至尊魔玉……” 玉仔莴苣舔了舔嘴唇,比划了一下匕首,恶狠狠道:“乃公!” 乐师零却仿佛能听懂他的话,摇头道:“不行!我更不能杀他夺走至尊魔玉,这样的话,我又与沙盗有何区别?” 玉仔莴苣颓然,一屁股坐在他的肩膀上,摇头道:“乃公……” 乐师零低声道:“我也知道前面路上只怕有更多危险,但既然我答应了他,便要言而有信,即便是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陪他闯一闯。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猎人!” 他合身躺下,声音越来越低:“莴苣,早点睡吧,下午还要继续赶路。” 玄策侧背着他,鼾声依旧如从前那般平稳,但他的眼睛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而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在钩镰的双环上。 直到乐师零的呼吸渐渐平稳,玄策才再次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他的手依旧放在钩镰的双环上,始终未曾松开。 ——老师教导,绝不信任沙漠中的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下自己的武器! 到了下午,风势渐渐小了许多,玄策和乐师零搬开堵门的石头,门已经被黄沙堵住,无法出去。 两人只好打开窗棂,这才免于被黄沙掩埋。 经过一天的风吹,外面的大漠一片金灿灿混着银色的光辉,点点红色的果实点缀其中,星罗棋布,那是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沙滚草,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玉仔莴苣欢呼一声,跑过去采摘沙滚草的果实。 没有风的时候,这些沙滚草便不再危险。 玄策和乐师零好不容易将两辆飞舟从堡垒的窗户拖出来,玉仔莴苣已经采摘了一堆的果实,堆在一起。 “带着吧,路上饮水用完,便得靠这东西救命。”玄策道。 他们再度风尘仆仆的启程,哪怕是乐师零这样讲究的人,此刻身上也是灰仆仆脏兮兮的,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一路上,只见地底巨大的遗迹被风沙掀开,裸露在外,从这些遗迹可以看得出第二纪元的辉煌。 每当玄策从巨大的宫殿遗迹边走过,看到那些残垣断壁,总是会生出遐想,想象这辉煌的文明因何而没落,埋没在黄沙之中。 只是关于那段历史的记载太少了,那段历史也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季风掀开被黄沙掩埋的遗迹,也掀开了远古战场的凶险。季风中的云罗墟路线不愧是最容易死亡的路线,路途中他们遇到了不止一次战争子兽,甚至还遇到一个处在残废状态的巨型的战争母兽! 好在他们机灵,这才躲了过去。 他们还遇到许多被魔玉污染的人类,化作狰狞的魔怪,在风暴中寻找食物! 甚至还遇到一支被远古的机械机关影响的商队,那些人被机械机关寄生,化作半机械的怪物,乘坐着巨大的商船在风暴中航行,杀死所遇到的一切! 随着越是深入,凶险也越多,越密集。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他们刚刚在一处遗迹中落脚,便见狂风骤起,天色突然变得漆黑,雷声也自大作。 他们趴在窗棂上,看到了电闪雷鸣间地底涌出海量的黑晶砂,组成规模惊人的玄蛇,在沙漠中大肆破坏! 玄策和乐师零连忙缩头,玄策悄声询问道:“乐师,你不是说这种沙漠玄蛇是有人用魔道力量召唤出来的吗?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乐师零也是露出惊讶之色,道:“这只能说明,附近有修炼魔道之人。只是季风这么危险,是谁在季风中施展魔道力量?” 两人不敢出去探寻。 沙漠玄蛇比沙蛇更为危险,稍有不慎,他们小命不保。 等到第三天的季风停止,他们继续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前赶,饶是玄策习惯了在云中大漠生活,也被季风折磨得筋疲力尽。 待到两艘飞舟载着他们来到一处沙漠中的断崖,斜阳挂在断崖另一边的天空上,光芒照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却精神一振,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 只见他们面前,断崖的另一侧,一座风貌保留大半的地下城出现在峭壁之上,宏伟的立柱,瑰丽的宫殿,林立的巨人雕像,深邃的官道,依旧光鲜如新,仿佛还有人生活在这座地下城中! 这座地下城,南北跨度长达十多里,嵌在峭壁之中,瑰丽巍峨,而在这座地下城的入口处,却有烟气冒出,应该是有人在地下城中生火造饭。 “此地就是古老的的云罗城!” 乐师零翻开《太白西行记》,逐字逐句读去,道,“李太白说传闻云罗城藏在地底,被黄沙掩埋,里面机括重重危险无比,是曾经的丝绸圣地,这里织的丝绸薄如蝉翼。他慕名而来而不得见。” 他合上书,笑道:“李太白之所以没有寻到云罗城,是因为这座城真的被埋葬在地底。若非季风吹出了峡谷中的黄沙,谁又能想到云罗城是被古人建造在峭壁之中呢?” 玄策也不禁赞叹生活在远古的人们的鬼斧神工,道:“我们是熟悉云中大漠的猎人,追了三日,才追到这里。海都人是一支商队,行进的速度只会比我们更慢,而且他们不熟悉大漠的地理和危险,一定更为谨慎。倘若他们没死的话,多半就藏在地底云罗城中,等着季风季节过去再前往玉城!” 乐师零颇为赞同,点头道:“敢于在季风季节走云罗墟路线的,除了海都人找不到第二支商队了。只是玄策兄弟有没有想过,你寻到海都人商队,之后呢?” 玄策抖动耳朵上的尘沙,驾驭飞鱼舟沿着峡谷比较缓和的斜坡向下冲去,声音传来:“云中猎人面对恩仇,只有一句话: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乐师零驾驭着盾头舟跟上,笑道:“好一个快意恩仇!你若是大仇得报,那块至尊魔玉你不能反悔!” “这是自然!” 两辆飞舟冲到峡谷底部,顺着另一侧峭壁的崖道向上驶去,很快来到云罗城废墟的入口,首先一艘带着异域风情的商船映入他们的眼帘。 ------------ 第八章 大漠地下城 云中大漠和长安的商船经常是以黑晶石为龙骨,搭建平台,在甲板上建造一些房屋,甲板下可以存货,甲板上的房屋可以住人。 毕竟,一趟航行往往花费几个月,有些商人便把商船当成自己的家,住的地方须得舒适。 而玄策和乐师零所看到的那艘商船则更像是海中航行的船,尽管也改造了黑晶石龙骨,便与漂浮在沙面上,但是商船的船头和船尾高高翘起,分明是在海中航行破风浪才有的造型。 而且,商船上的货物很多都是堆在甲板上,没有放入船舱,船上有很多小巧的机械鸟、机械兽、机械甲虫之类的玩意儿。 制造这些小东西,正是海都人的特长。玄策当年跟随老师游历四方时,便曾经见过玉城中有人售卖海都机关生物。 当时玄策很想从老师那里讨来一部分佣金,买一个自己心仪的机关生物,然而老师却冷峻的告诉他,修行者须得克制心中的贪欲,于是他一个铜板也没有得到。 玄策从这艘海都商船旁边经过,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小东西跳到船帮上,还有一只翡翠色的翠鸟振翅飞来,悬停在空中,好奇的打量他们。 它的眼睛是宝石,透过宝石可以看到脑袋里的齿轮,它的身体包括羽毛都是用纤薄无比的金属片精心打磨而成。 还有一只绿色的螳螂飞来,落在乐师零的盾头舟上,也是一只机械生物,挥舞着两只铡刀与杀上前来的玉仔莴苣杀得有声有色。 对比一下这些机械生物和那个“守约”刺客的手臂,两者的机关术的确很相似! 玄策打量,这艘商船上只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正在紧张的盯着他们。而在前方还有几艘海都商船,这支船队颇有规模,难怪能走到这里。 “不知道这些守卫是真人,还是机关人?”他心中暗道。 他乘着飞鱼舟向里面驶去,忽然只听曼妙悠扬的歌声从城中传来,那是海都人的歌声,用的是海都语,虽然听不懂,但歌声中却带着飘渺出尘之意,仿佛乘舟漂浮于海上,看沙鸥围绕船帆翱翔,看飞鱼跃出水面。 那歌声中又带着些许伤感,似乎在感慨于时光的易逝,儿时玩伴变得陌生,父母韶华不再。 “海都人的歌声极具魅惑,传闻他们用歌声和音律来控制力量,净化海洋中的魔道污染。” 乐师零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因此他们每个人都能歌善舞。” 玄策循着歌声进入这座地底城,只见这地底居然还有着亮光,那是一盏盏街灯,因为云罗城重见天日而逐一亮起,点亮这座城市。 不过,这座传说中的城市大半已经坍塌,令人极为惋惜,剩下的云罗城虽然还是可以看出当年的繁盛,但毕竟无人修缮,也无人定居,因此破败不堪,城中大部分设施只怕都已无法动用。 玄策跳下飞鱼舟,将飞鱼舟泊在一根立柱旁,将钩镰索环套在自己的胳膊上。进入云罗城,没有沙漠,黑晶砂做龙骨打造的沙舟和商船无法漂浮在空中,因此只能停泊在城外。 玄策尽量心平气和,将杀机隐藏在心底。 海都人毕竟是一支大商队,守卫众多,又精通机关术,倘若早早暴露杀机被人察觉,只怕他根本无法接近那个叫做黛琳娜的女子分毫! 走云罗墟路线,选择在这里躲避季风的,不止是海都的商队,玄策循着歌声向前走去,发现有人已经在城中扎营。 玄策和零走过去,远远便看到有人在生火做饭,营地边还有一群商贾装扮的人坐在那里喝酒吃肉,几个面目狰狞满脸横肉的商人光着膀子猜拳行酒令。 玄策远远便看到这些商人中有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正是星月沙盗团的首领沙陀! 玄策的目光从沙陀身上挪开,只见星月沙盗团其他成员也各自装扮成商人,却难掩身上的匪气。 显然,这些沙盗在大闹小楼兰之后,便进入云罗墟。 他们在小楼兰多半从其他沙盗团那里探听到海都人商队的消息,准备伪装成商人,接近海都人商队! 要知道这次季风季节,不仅把许多商队困在了小楼兰,同样也把许多沙盗团困在小楼兰,因此小楼兰成为买卖消息的最佳场所。只要稍作打听,探知海都人商队的路线并不困难! “老大!”星月沙盗团的胖大婶也发现了玄策和乐师零,急忙起身凑到沙陀面前,压低嗓音道。 沙陀猛地抬手,止住其他沙盗抽武器的举动,低声道:“不要自乱阵脚!随机应变!” 玄策不由失笑,随机应变正是他的口号,其实就是想不出周密计划的托词罢了。 星月沙盗团一双双目光盯着他,不怀好意,不断有人抬起手,恶狠狠的抹自己的脖子。 玄策不以为意,小玉仔莴苣哪里虚这个?拔出玉石小匕首,把自己脖子抹得铮铮作响冒着火光。 那些穷凶极恶的沙盗见状,顿时自惭形秽,只觉远不如这小子凶残。 玄策与乐师零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走过星月沙盗团的营地,好在沙陀“随机应变”,并没有向他们寻仇。 前方又有一个营地。 这个营地中也有十多人,有的在生火做饭,有的在猜拳行酒令,很是喧哗。看到他们经过,这些人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儿,齐刷刷转头向他们看来,面无表情。 饶是小玉仔莴苣是个“老江湖”,也被吓得一个哆嗦。 先前,星月沙盗团把自己伪装成一支商队,而这个营地的人却没有任何隐藏自己的意思! 他们摆在外面的兵器、锁链、钩矛等东西,无一不再向外界表明,他们就是刀口舔血的沙盗! 他们盯上了这里的商队,要洗劫商队的财富! 谁敢挡路,他们便杀掉谁! 玄策微微一怔,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这个营地的十多个沙盗。 那些沙盗见状,纷纷站起身来,抽出各自兵器。 乐师零连忙拉着他向前走去,低声道:“正事要紧,不要节外生枝!” 玄策连连回头张望,脸上的疑惑更浓。 那些沙盗见他们走远,这才放下各自兵器,落座下来。 “对比起来,星月沙盗团可爱多了。” 乐师零感慨道,“现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但好在这两拨沙盗的目的是洗劫海都人商队,反倒给了我们机会。抓住这个机会,便可以在混乱中杀掉那个海都人黛琳娜,为你哥哥报仇!” 他露出笑容:“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得到至尊魔玉。” 玄策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前方便是海都人的营地,歌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他们经过海都人营地,远远只见营地中央几个海都人少女正在翩翩起舞,像是在举行什么祭祀活动。中央的少女碧眼金发,身姿高挑,双腿修长,有一种别有风味的异域风情。 她在唱歌。 她的歌声像是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沙地中生出纯净的淡水来,泉水从地底涌出,在她的歌声中升起,水流随着女孩们一起舞蹈。 玄策从未见过这幅景象,驻足观看,心道:“她应该便是黛琳娜吧?” 只见海都人的商队除了这几个女子之外,还有四五十个守卫,身穿铠甲,白皮肤蓝眼睛。 这时,那营地中有一个向导向他们快步走来,笑道:“你们也是躲避风沙来的?” 乐师零笑道:“是啊。外面有沙盗,我们不敢住在外面,所以往里面走走,惊扰到你们,深感歉意。” 那向导是个云中人,闻言笑道:“云罗城大得很,又不是我们的地方,我们只是先到而已,算不得惊扰。你们随便找地方住下便是,等到季风结束,我们一起上路前往玉城。” 乐师零称谢。 那向导很是热心,道:“出门在外,自然要相互扶持。对了,云罗城的内城你们不要过去,里面很危险,到处都是纺车和纺丝。” 玄策不解:“纺车和纺丝有什么凶险的?” 那向导道:“云罗城传说中是丝绸之都,因此叫做云罗,绫罗绸缎像云彩一样轻盈。这里没落之后,城市连同纺车一起遗弃。这些纺车还是好好的,又是远古的造物,时不时自己启动,四处布线。海都有几个傻帽闯进内城,就死在里面,被纺车杀了。” 玄策欠身道:“多谢指点。对了,海都商队的头头是哪个?我们俩是猎人,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那向导转身抬手,指向先前唱歌的那个少女,道:“就是她,叫做黛琳娜的。名字真是古怪。你们若是想被雇佣,可以找她。” 玄策点头称谢。 那向导离去,乐师零赞道:“玄策老弟真是聪明,一下子便套出了黛琳娜是哪个人。” 玄策四下打量,道:“咱们先找一个高处住下,等待时机。” 这里是云罗城的外城,有几座高高的塔楼,玄策和乐师零选了一座塔楼,来到楼顶,清扫了一番住下。站在这里向下看去,可以将两个沙盗团和海都人商队都收入眼底。 玄策向内城看去,果然看到内城交通四通八达,街道上停留着许许多多巨大的机械纺车。这些纺车的构造要比寻常的纺车复杂一些,有着飞轮和八九个纺锤,那些纺锤上还有着丝线。不过,纺锤上的丝线却不是蚕丝,而是纤细无比的金属丝线! 机械纺车也有着能量核心,由魔玉提供动力。 时不时有纺车的飞轮哒哒转动几周,带动纺锤跟着旋转。 玄策见状,心中凛然。 随着远古时代的没落,魔道侵染,越来越强,许多机械体变得狂暴起来,尤其是那些靠魔玉提供能量的机械体。 纺车杀了几个海都人,应该也是如此。 “不知道这些纺车魔化之后,该是何等恐怖。”他心中默默道。 之后两三天,玄策和乐师零都住在塔楼中,玄策始终没有提去刺杀海都的黛琳娜为哥哥报仇,而那两个沙盗团似乎也相互忌惮,并未出手。 三方势力似乎都在等待时机。 “我哥哥的笔记中说,云罗墟的地底有地下河,河中有银色的盲鱼。” 玄策闲暇里翻开百里守约的笔记,道,“这种盲鱼的味道极好,可以用来做羹,也可以油炸。不知道云罗城这座地下城,是否有这种银鱼?” 他又摇了摇头:“我哥的笔记里,记载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能不能记些有用的?” 他刚刚说到这里,只听有人欢呼道:“季风小了!可以启程前往玉城了!不能再等了,最后一场沙暴会带着黄沙填埋峡谷,将这里埋葬!咱们该启程了!” 此言一出,便像是暗号一般,所有人包括玄策都精神起来。玄策站起身,快步来到塔边向下看去,只见海都人商队开始收拾行装,打包营地,准备起航。 乐师零也快步来到他的身边,向两个沙盗团看去,只见沙陀的星月沙盗团和另一家沙盗团各自站起身来,面露凶相,目露凶光,纷纷拔出各自的武器。 显然,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他们必须要在海都人商队到达玉城之前,将商队的财富洗劫一空,否则到了玉城领地,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玄策兄弟,你该动手了!” 乐师零声音中难以压抑住兴奋,低声道,“这两拨沙盗团动手,守卫阻挡沙盗团,便给了你报仇的最佳时机!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突破重重阻挡,直接杀到黛琳娜面前,将这个海都人格杀!” 玄策沉声道:“是!海都人防备两大沙盗团,根本无法防备我!” 下方海都人商队也发现了异状,立刻有许多守卫抄起兵器,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大沙盗团,列队准备,随时应对不测。 而黛琳娜那个女子作为特使,被保护在队伍后面。 从玄策这个角度看去,海都人商队后方空虚,给了他们最佳的偷袭机会! “玄策兄弟,我会帮你应付其他人!” 乐师零盯着黛琳娜的身影,目光闪动道,“保证让你可以顺顺利利的闯到那个女人身边!” “好!” 玄策突然一声大喝,左手钩镰光芒一闪,刀刃刺入乐师零的胸口! 钩镰刚刚刺入乐师零胸口两寸,乐师零便已经反应过来,身躯像是绷紧的弦向后弹去,竭尽所能避开玄策这一击! “嘭!” 他的身躯狠狠撞在塔楼另一侧的柱子上,将这根石柱撞得倾斜,鲜血顿时从他胸口的伤口处涌出,染红他的衣衫。 乐师零又惊又怒,抬头看向玄策,脸上满是不解:“玄策兄弟,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你突然痛下杀手吗?” 玄策没有追击,而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目光冷静无比,“这是因为我知道,那天在小楼兰,控制着模样与我哥哥一模一样的机关人攻击我的那个人,就是你。” 玉仔莴苣跳到乐师零的肩头,愤怒的向玄策挥舞着小匕首,叫道:“乃公!乃公乃公!” 玄策摇头道:“莴苣,这是我与他的事,与你无关。而且,只怕你也被瞒在鼓里。” 这些日子的相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渐渐可以“听懂”玉仔莴苣一部分话的意思。 玄策继续道:“就像是战争子兽不能距离战争母兽太远一样,控制机关人的傀儡师也不能离受他控制的机关人太远。那天晚上,我在小楼兰的楼顶追击机关人,你在下面的街道上迎战沙陀等人,边战边退,你退的方向与我的方向一致。” 乐师零气极而笑:“就凭这个,你怀疑我?我们出生入死,我为了帮你报仇,路上几次险些丧命,你就因为这个怀疑我?小楼兰这么大,人这么多,你为何不怀疑其他人是傀儡师?” 玄策不紧不慢道:“我与机关人大战,跌入深井,那口井太深,容易蒙蔽你与机关人的联系。因此你必须来到风车凿井机旁边才能联系上机关人。当时我在井中陷入昏迷,莴苣适时的跑过来救了我。那么莴苣肯定知道,你是否在井边。莴苣,是否是这样?” 玉仔莴苣闻言,手中的玉石小匕首垂下,看了看乐师零,又看了看玄策,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乐师零气愤道:“我被星月沙盗团围攻,好不容易逃生,躲到井边,恰逢你重伤昏迷,这才救了你。你不感激反而怀疑我?” 玄策面色肃然:“我感激的是莴苣,并不是你。” 乐师零屈指一弹,将肩膀上的玉仔莴苣弹飞出去,气道:“难道便不会是海都人商队派出的傀儡师,留在小楼兰等着杀你?” 玄策漠然的摇头:“海都人对云中大漠的气候并不了解,他们进入云罗墟,只会被困在这里,自保都难,更别提派傀儡师原路折回杀我。更何况,他们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的目光落在乐师零的脸上,关注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轻声道:“难道是他们命人将我哥哥的遗物送到长城?他们既然杀了我哥哥,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送回遗物?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派来一个傀儡师留在小楼兰杀我?他们不知道我的动向,但倘若送遗物的人是你,你便可以掌握我的一举一动。” 玉仔莴苣爬起来,站在两人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我们在星盘绿洲相遇时,你用一根琴弦横在道路上,挡住两艘沙舟化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丝线可以做琴弦,也可以做操控傀儡的线。” 玄策目光闪动,“而且你的破绽还不止这些。你不认识沙滚草的果实,你不知道很多大漠的规矩,你说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这些,本身便值得怀疑。” 乐师零摇头道:“那你也不应该怀疑我,我们是生死之交!我在路上有无数次机会杀你,抢走至尊魔玉,但是我却没有动手。” 玄策道:“你自然不会杀我,因为你要留着我的性命,去为你做一件事。” 乐师零皱眉:“什么事?” 玄策道:“杀掉海都特使黛琳娜。” 乐师零眉尖动了动,摇头道:“我为何要你帮我杀她?杀一个女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我又为何不能亲自动手?为什么要偏偏大费周章骗你进入云中,与你一起出生入死,让你来动手?我自己做,不更好吗?” “因为你要借我的身份来动手。” 玄策目光坚定,“刺杀一个重要人物,并非一杀了之。凶手的身份不同,引起后果也会不一样。你刺杀海都特使,与我刺杀海都特使,完全是两个结果。我是长城守卫军,代表的是长安对云都的威慑,代表着长安的态度。我刺杀海都特使,便是长安刺杀海都特使!” 他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满不在乎道:“我虽然对长城守卫军这个名头毫不放在心上,但是我毕竟还是长城守卫军,我做的事代表着长城守卫军,而长城守卫军代表着长安!”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哥哥的教导。这句话,其实就是哥哥守约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乐师零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海都特使死在你的手中,海都便会与长安交恶,甚至掀起两国战争。对不对?” 玄策轻轻点头:“有这个可能。我遇到你,太巧合。我接到哥哥的死讯,便立刻出长城前往星盘绿洲,你在星盘绿洲喝粥,帮我解围,然后借莴苣之口发现我身上的至尊魔玉,顺理成章的跟随我一起探查我哥哥死亡的真相。这就让我不禁怀疑,我哥哥遗物中的这块至尊魔玉,到底是我哥哥的遗物,还是你放在遗物之中的。” 乐师零皱眉,玉仔莴苣则抬头看向他,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乃公?” 玄策继续道:“大漠中很少有真正的友情,但你我路上同生共死,又打消掉我一部分疑虑。只是到了地底云罗城,我对你的怀疑便更深了。” 他指向下面,耳边的绒毛被地底的风吹拂,道:“你与沙盗接触的太少了,根本不知道沙盗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个商队旁只能有一个沙盗团,先到先得,绝不容许第二个沙盗团插足!若是遇到其他沙盗团,其他沙盗团必须退让。而云罗城中却有两个沙盗团。” 玉仔莴苣呆了呆,跑到窗边,跳到窗户上,向下望去,然后竖起两根指头,疑惑的看向玄策。 玄策道:“没错。下面有两个沙盗团,但只有一个是真的沙盗。我们的老朋友沙陀和他的星月沙盗团自然是真的,那么假的只能另一个。” 他目光落在乐师零的身上,道:“猎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你却没有任何怀疑,反而一再催促我动手刺杀海都特使。零,既然这个沙盗团不是沙盗,那么他们是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乐师零面带悲恸,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流下,挣扎道:“玄策兄弟,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就凭着这些猜测怀疑我?就这样你要暗算我?万一你错了呢?” 他大声质问道:“万一我没有躲过你那一击,死在你的手中,你却发现你猜错了呢?” 玉仔莴苣也露出悲愤之色,向玄策喊道:“乃公——” 玄策心里也是有些不敢确信,他心中还有一些对友情的奢望,他继续冷冰冰道:“这些沙盗面容呆板,不像是人。他们应该是一群受人操控的傀儡。说来奇怪,我先前遇到哥哥傀儡,这会又遇到沙盗傀儡,这说明那个傀儡师就在附近。然而此地除了海都人,就是沙陀等沙盗,当然,还有你我。海都人不可能控制傀儡攻击自己,沙陀不可能与自己控制的傀儡血拼。那么那个傀儡师只在你我之间。” 乐师零悲愤欲绝的看着他,也不辩解。 玄策心头一颤,他很想挽回这段友谊,心中带着不甘,询问道:“那么零,我猜错了吗?” 乐师零脸上还挂着泪痕,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没有。” ------------ 第九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窗棂上的玉仔莴苣呆住了,玄策一颗心也猛地一沉。 “我接触过你哥哥百里守约,他经常对我说,他有一个傻弟弟,被人称作小疯子,做事没头脑,全凭一腔热血往前冲。” 乐师零叹了口气,幽怨道,“你直接闯入沙盗老巢绑架沙陀却绑错了人,也让我觉得你的确没头脑。但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守约可能并不理解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并非没头脑,也不是一个小疯子。相反,他很聪明。” 玄策道:“疯和莽撞只是做事的态度,但并不意味着我很蠢。” 他缓缓激发红山魔玉,让魔玉的力量流遍钩镰,再从钩镰和锁链流入自己体内,完成一次周天循环。 这样做,可以磨砺肉身,提升身体机能,是老师教给他的一个小技巧。 乐师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小楼兰中他控制机关人“守约”,几乎将玄策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乐师零本身又是一个以黑琵琶为武器的大高手,这一路上玄策已经看到了他的本事,只在自己之上,绝不在自己之下! 甚至说不定,乐师零便是掌握魔玉十成力量的顶尖强者! 尽管自己刺伤他的胸口,但现在玄策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 乐师零点头,有些头疼道:“我原本想借守约之手除掉海都特使,与他接触一段时间,发现他太聪明,于是转向他的蠢弟弟。但我早该想到,哥哥守约这么聪明,弟弟又能蠢到哪里去?” 他取下背后的黑琵琶,笑道:“不过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也不算太迟。杀掉你,再制造出一个玄策机关人,杀掉海都特使,依旧可以嫁祸在长城守卫军的头上。” 玄策调动红山魔玉的力量,一遍又一遍洗礼肉身,让体内充斥的力量越来越强,蓄势待发,沉声道:“那么,你到底是谁?” “秘玉会首席傀儡师,零!” 乐师零将黑琵琶立在身前,猛然拨动琵琶,琵琶声呛呛大作,塔楼下方那些面无表情的沙盗顿时像得到命令一般,向海都人商队扑去! 他拨弄琵琶,一曲塞外曲,声音幽咽中又铿锵有力,声声催人,让人血液近乎沸腾一般! 而那十多个沙盗在琵琶声的催动下,悍不畏死与海都人搏杀,正是被他控制的傀儡! 这些傀儡的实力极为强大,几乎个个不逊于“守约”机关人! 傀儡师零稳操胜券,微笑道:“海都人的守卫虽多,但我的人也不少,再加上那些贪财如命的星月沙盗团,这次我万无一失!玄策!” 他拨动琵琶,淡淡道:“对付你,与对付百里守约一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困难。” 玄策心脏剧烈跳动一下:秘玉会! 曾经屡次刺杀老师的秘玉会! 对这个神秘的组织,玄策既熟悉又陌生! 他追随老师修行的那些年,曾经屡次遭遇秘玉会的追杀,因此对秘玉会并不陌生! 尽管他们与秘玉会交手过很多次,然而他们对这个神秘组织却依旧所知甚少,只知道这个强大的组织势力遍布云中大漠,其中不乏有极为强大的奇人异士! 从零的口中迸出秘玉会这个词,让玄策有些不寒而栗。 秘玉会,竟然打算挑起长安与海都的战争! 秘玉会掀起战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更让玄策战栗和愤怒的是,零的话中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哥哥守约,其实是死在零的手中! 就在此时,傀儡师零看出他的情绪波动,右手五指先后滚弦,琵琶声顿时变得高亢急促,一道道无形的声浪带着可怕的威力向玄策斩来! 玄策纵身翻滚,两口飞镰如一对火红的燕子围绕他上下翻飞,将一道道攻击挡住,但还是有一道声浪攻击趁着他心神紊乱的一刹那,斩在他左臂的肩周处! 玄策左臂顿时失力,险些拿不起飞镰,但右手飞镰已然飞出,施展出绝技梦魇钩锁,带着一道火光直奔黑琵琶后的傀儡师零而去! 傀儡师零身子藏在一人高的黑琵琶后,捻起老弦、缠弦,音浪冲击,将梦魇钩锁破去! 他好整以暇,并不急于扩大战果,笑道:“你对你的哥哥太担心了,以至于乱了阵脚。这种情况下,你只会败亡的更快。” 玄策抖动左臂,心中难以压抑住仇恨。他也知道面对傀儡师这样的高手,稍有不慎便会全盘皆输,老师也一再告诉他,心清如水,冰洁如玉。 但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傀儡师零眼角都难藏笑容,玄策太稚嫩了,被仇恨冲昏头脑,破绽百出,很容易被他格杀。 他悠然道:“杀掉你之后,剥掉你的脸皮,戴在傀儡的脸上,然后再让傀儡杀死海都特使,还是可以挑起长安与海都之战……” 他继续攻心,还未说完,突然只听塔楼下传来喧哗声和喊杀声,只听沙陀的声音传来:“盗亦有道!兄弟们,不能让这些败类坏了我们云中沙盗的名声!” 几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做掉他们!” “用他们的头骨当尿壶!” “小兔崽子们,今天不打劫,今天星月沙盗团保护商队,杀光这些冒牌货!” …… 玄策和傀儡师零虽然无法看到下面,但玉仔莴苣可以,它跳到窗台上,吃惊的看着下面,喃喃道:“乃公……” 傀儡师零听懂它的话,脸色顿变,玄策也听懂了,玉仔莴苣话中意思是沙陀等人没有攻打海都商队,而是向那些傀儡痛下杀手! 玄策突然脚下发力,两把钩镰一左一右甩出! 他趁着零失神的一刹那,已然冲至黑琵琶前! 零反应过来,五指轮转,拨动子、中、老、缠四根琴弦,然而却只有黯哑的琵琶声传出,并无威力。 因为玄策的双手也按在黑琵琶的弦上,将四根弦按得死死贴在琴面上,让琵琶无法发声! 与此同时,他甩出的两把钩镰一左一右,从两侧而来,一把钩镰斩过四根琴弦,将琴弦斩断,另一把钩镰则击中零的身躯,让他肩头飞起血光,整个人被撞得向一侧跌去,飞出了塔楼! 玄策只觉神清气爽,纵身一跃跳出塔楼,长声笑道:“傀儡师,你的智珠在握也不过如此!没有了琵琶,我看你还能弹出什么花样来!” 傀儡师零在一座座古老的建筑上纵跃如飞,飞速躲避钩镰的一次又一次袭击,躲入云罗城的内城,笑道:“玄策,你固然有些小聪明,但我是秘玉会傀儡师,又不是乐师。乐师,只不过是我的副业而已。” 他突然顿下,屹立在一座巍峨建筑高高翘起的檐角上,转身看向飞扑而来的玄策,微笑道:“你知道傀儡师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他伸出双手,双手不知何时戴上纤薄的银色手套,极为贴肤,如若无物,而这双手套的指关节上却镶嵌着一颗颗极为精美的玉石。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武器。 他先前所使用的黑琵琶已经是极为奇特了,而这双手套更为奇特,质地柔软,根本不符合武器的特质。 然而当他催动手套魔玉的力量,便见一根根猩红的线从他指端飞出,便如同一根根跃动的琵琶琴弦! 只是这些琴弦并未被拨动,而是向下方的街道飞去。 “傀儡师最擅长的,是控制丝线!” 零双臂猛地上下一抖,只听唰唰唰,一道道金属丝线从下方街道飞上空中! 那些金属丝在他的控制下,在空中飞舞,出现在冲来的玄策的周围。 而在街道上,那些巨大的纺车像是活过来一般,飞轮和纺锤呼啸转动,金属丝被零所牵引,化作最为锋利的武器,向玄策攻去! 原本机械纺车便会魔化,攻击进入此地的人们,现在由傀儡师零所控制,危险性更强! 那一道道金属丝甚至将古老的石头建筑切开,断面无比整齐的巨石从屋顶滑落,砸向地面! “咻!”“咻!”“咻!” 玄策身躯飞速跃动,避开一道道金属丝,以钩镰抵挡,将接近的金属丝劈断。突然他的衣角被斩断一块,接着他的脸颊被一道金属丝划过,露出一道细长的伤痕! 他挥动钩镰时,必须十分小心,免得被金属丝缠住,倘若被缠住,那么他便有丧失武器的凶险。 当然更为凶险的是,他的身体绝对不能触碰这些金属丝,稍有不慎,便是指头脱落,甚至四肢都会被斩断的下场! 他的四周,古老的建筑檐角突然脱落,巨石纷飞,房檐上的雕像脑袋落下,皆是那些金属丝造成的后果! 零双手十指跃动,做出弹奏琵琶的动作,哈哈笑道:“在这个已成为遗迹的的[k1]丝绸之城,我便是无敌的王!” 玄策被他逼得东躲西藏,身上的伤痕渐渐增多,越来越狼狈。 零哈哈大笑:“玄策,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将你炼成傀儡,操控着你,去杀海都的特使!这样做,更有成就感!控制混血魔种,才是真正的傀儡师该做的事情!” 突然,玄策猛然挥动双镰,然而却并非攻击零,也不是斩向那些飞舞的金属丝,而是攻向脚下的房屋! “轰!” 房顶被他打穿,玄策跌落下去,声音却从房屋中传来,笑道:“这么说来,零,你并未杀死我哥哥啊。” 他的身形在房屋中飞速移动,突然纵身一跃,从一个房屋的窗棂中穿过,穿到另一个房屋的窗棂中,避开身后一道道金属线的攻击! “倘若你杀死了他,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会将他炼成傀儡,操控他来刺杀海都特使。” 玄策的声音从一个个房屋中穿过,最后声音从零脚下的那栋房屋中传来:“最后你却选择了我,这证明你的失败。” 零冷哼一声,猛然十指叉开,挑起更多的金属线,一道道金属线呼啸,扎破青瓦,刺入房屋中! 一根根纤细无比的金属线划破空气,嗤嗤作响,似乎要将房屋中的一切搅成碎片! 突然,零双手用力一扯,却发现自己控制的金属线似乎捆绑上什么东西,根本扯不动,心中不由一惊。 就在此时,他脚下的瓦片纷纷炸开,两把钩镰如同血红的鸿雁振翅飞行,将他逼得高高跃起,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的手套还连接着那些金属线,顿时身形一顿! “唰!” 两把钩镰扣住他的肩头,深深刺入他的肩胛骨,将他重重向下拉去! 零的脸皮顿时贴在青瓦上,将房顶砸穿,向下跌去! 下方是一座古老的神殿,内部空间极为辽阔,一根根粗大的柱子依旧支撑着神殿不倒。 而适才他所操控的一根根金属线,此刻四通八达,缠绕在一根根柱子之间,形成一个复杂无比的罗网。 而零自己正脸朝下坠向这片锋利的罗网。 眼看他即将被罗网切碎,零的双手探出,十指的指端一道道猩红丝线飞出,与金属线相连。 他可以控制这张罗网! 突然一把钩镰飞出,击中他的左手,零痛彻心扉,闷哼一声,隐约听到自己指骨断裂的声音。 他的右手控制着丝线,将自己的身体扯得与金属罗网平衡,然而双腿却还是与锋利的金属丝接触,顿时两条小腿上各出现几道深深的血痕,险些切断他的肌腱! 零稳住身形,这才看到玄策。 只见玄策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几乎被他的金属丝切得底裤难保,身上也血淋漓的,到处都是金属丝切过留下的伤痕。 玄策却蹲坐在罗网的中心,两把飞镰握在手中,带着血迹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零,你永远不知道,我哥哥还活着这个事实,带给我多大的勇气!” “勇气有什么用!” 零右手发力,翻身而起,站在两道金属丝上,身形上下起伏,冷笑道:“玄策,我承认我一再小觑了你。但是这次你算是自投罗网!你别忘记,我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乐师!而这!” 他挥袖一拂:“神殿中的一根根金属丝,便是我的琴弦!我作为一个可以激发魔玉十成力量的强者,在这种天时地利的局势中,你只有死路一条!” 他右手一挥,顿时神殿中传来急切的琵琶声! 那声音化作凌厉而无形的攻击,攻向玄策! 玄策身形移动,脚步如同狸猫般轻盈,脚步在一根根金属丝之间跳跃不停,每次都准确的踩在零拨动的金属丝上,让琵琶声无法发挥出威力! 他飞速向零接近,脸上洋溢着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零,你作为一个只知道躲在琵琶后,躲在傀儡后的胆小鬼,又怎么会知道勇气的力量?” “我的老师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 “就算你能激发魔玉十成力量,没有足够的勇气,你注定会败亡!” 那座古老的神殿中,琵琶声不成曲,然而却时不时爆发惊人的威力,无形的锋芒将厚重的石头墙壁切开,风刃咻咻乱窜! 神殿没有毁在远古的战争中,也没有毁在时光的清洗中,却在两人的战斗中不断坍塌。 然而殿中的两人却依旧在死斗,不死不休! 玉仔莴苣好不容易从塔楼上下来,千辛万苦溜进云罗城内城,艰难的向那座千疮百孔的神殿走去。 那座神殿中时不时飞出一道无形的风刃,落在它的旁边,炸起一块块碎石。 对于玉仔莴苣来说,这就相当于狂风暴雨! 它终于来到神殿前,就在这时,琵琶声停止了。 玉仔莴苣抬起头来,只见傀儡师零浑身是血从殿门处走出来,脸上挂着笑容。 玉仔莴苣眼角抖了抖,颤抖着取出玉石小匕首,指向曾经的主人:“乃公……” 这句话,是结结实实骂人的话。 它明辨是非,已经知道自己的主人曾经做过的恶。 然而它太弱小了,零随手便可以将它碾死! 就在玉仔莴苣鼓足勇气要与零拼命时,突然,零面带着笑容向前栽倒下来。 玉仔莴苣急忙躲避,被尘烟迷了眼睛。 它急忙揉了揉眼睛,却见玄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和两把钩镰,嘿嘿笑着从神殿里走出。 “零,我告诉过你……” 他一边咳血,一边走来,“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不够勇敢,你只是个胆小鬼。这一战,还是我赢了……” 他说到这里,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 尾声 玄策又像是回到了小楼兰的深井中,他的眼睛渐渐陷入黑暗,心中想着自己还是太疯狂了,居然会与一个开启了魔玉十成威力的顶尖强者殊死一搏。 他又想到自己居然战胜了这样的强者,倘若老师知道,他应该会为自己骄傲吧? 他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暗之际,眼帘又被人拨开。 他又看到了玉仔莴苣那张丑陋的脸,这张小脸显得无比庞大,应该是莴苣贴在他的眼球上观察他是否死了。 玄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来。 他双眼模糊,只能依稀看到玉仔莴苣忍着痛用玉石小匕首去割头上的叶子。 “莴苣……”他梦呓般的低喃。 这时,另一个模糊却又十分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玄策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策幽幽醒来,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眯上眼睛,四肢百骸传来的刺骨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玄策你醒了?”一个熟悉又浑厚的声音传来,带着惊喜。 玄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中的沙舟上,旁边是自己的飞鱼舟,飞鱼舟上堆满了各种食材。 他还活着。 但是更让他激动的是映入眼帘的面孔。 那是他的哥哥,百里守约! 他苦苦寻觅,以为死在大漠中的哥哥,此刻正含着笑看着他! 玄策眼圈红了,眼泪止不住要流出来,连忙闭上眼睛,他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乃公!” 玉仔莴苣惊喜的叫声传来,这小家伙一个纵跃,跳到玄策的怀中,压疼了伤口。 玄策疼得直抽冷气,眼泪终于止不住流出眼眶,但看到玉仔莴苣头上只剩下一片叶子,他心中只有感动。 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玉仔,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哥哥,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玄策问道。 那个笑容甜甜的少年笑道:“找食材啊!我这些日子找到了许多你小时候爱吃的食物,等到玉城,我就做给你吃!” 玄策道:“零说你死了,他还有你的枪。” 守约挠了挠头,笑容人畜无害:“我和他在路上认识,原本很聊得来,后来他却偷走了我的东西。我记录菜谱的笔记也被他偷走了。” 他很是惋惜,仿佛笔记比冷焰枪还要重要。 玄策沉默,过了片刻,才道:“我为了寻你,吃了很多苦。” 守约的声音温柔下来,温润的目光看着他,带着宠溺:“我也一样啊,玄策。过去的十多年,我为了寻你也吃了很多苦。” 玄策静静的躺下养伤,不自觉的想起当初,他被花木兰击败带回长城的时候,他在长城上遇到了哥哥。 那时,哥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些年为了寻你,我吃了很多苦。” 当时,他不明白这种苦意味着什么,现在才明白这些年哥哥到底经历过什么。 “哥,我们为什么去玉城,而不是回长城?”他询问道。 “因为啊……” 百里守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落在前方正在行进中的海都人商队上,轻声道,“……海都人商队,以及那个海都特使黛琳娜,的确很有问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