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楔子 有风从城墙上猎猎吹过,呼啸着扯向远方。一双纤细雪白的脚踩了上去,而她的脚下就是几十丈高的城墙。 卫云兮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风吹散了流云,呼啸着南去,要冬天了吧。她恍惚一笑,忽地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捂住苍白的唇,咳得不由弯下了腰。 风越来越大,偌大雄伟的城墙上只有她娇小纤细的身子缩在女墙上一声声地咳着,揪心的咳嗽声,渐渐带了肺气。眼前开始模糊,她看着手心的血,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发作了?这破败的身子真的是不争气。 守卫城墙的侍卫突然发现了她,呼啸一声,所有的箭矢都纷纷对准了那一人。忽的,有人认出她来,大叫:“她是皇后!不要射!” 惊恐的呼声随风传了老远,她眨了眨眼,干脆坐在城墙上,享受着宫外自由的风,真好,如果当时能够逃出宫的话,这时候一定也是在吹着这样的风,自由自在…… 远远的,有一队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当先一人,明黄的龙袍,俊魅冰冷的面颜上带着震怒,薄薄好看的唇紧紧抿着。当看到那城墙上孱弱的身影时,他终于忍不住一掠上十几级的台阶,向她奔去。 “卫云兮!你给朕回来!”他的怒吼令所有的人为之一震。 她慢慢转过头,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竭力辨认着他的轮廓:“慕容修……你来了?” “卫云兮!朕的话你没有听到吗?!给朕回来!”慕容修坚毅的额角上青筋暴出,一跃几步,几乎就要碰上她的衣角。 她忽的站起身来,避开了他抓来的手,羸弱的身躯被强风一吹,摇晃了一下。 所有人的陡然一窒,慕容修更是惊得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卫云兮咯咯笑了起来,苍白如雪的面上带着癫狂的绝望。 “慕容修,我都知道了!你还想瞒我多久?”她凄凉一笑,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那泪渐渐变成了血泪。而她犹如从地底而出的女鬼,凄美妖艳得不似真人。 慕容修脸上一白,所有的血液从脸上褪去:“你在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卫家人都死了,他也死了!――”卫云兮绝美的脸上,血泪渐渐流成两道蜿蜒的血槽,似一把刀在她倾城的脸上刻下,令人怵然而惊。 慕容修冰冷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惊恐的裂痕:“卫云兮!你到底吃了什么?你在流血!你的眼睛在流血!” 卫云兮咯咯笑了起来,眼中涌出更多的血泪,血色模糊了眼前,天地间仿佛都是一片血红。 “卫云兮!朕……朕不准你死!”心口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冷冷地缩紧。他向她伸出手,但是却不敢再进一步。她的脚下就是几十丈的城墙,那么高,她一失足就是尸骨无存。 “不准?”她淡淡地笑了。她不会再害怕。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慕容修,若有来世,你我最好相见不相识……”她低低说完这一句,终于向后倒去,风更大了,她在他面前笑着坠落,坠落…… ***** 新坑大吉!狂么各位! ------------ 第二章 冷月无声(一) 三年前。 建王府,锣鼓喧天,宾客如云。 可在王府后的偏院中却是空无一人。大红的喜字贴在房门上,艳红的色衬着冷清的院落,更像是一种讽刺。在喜房之中,一位窈窕女子身着凤冠霞帔正静静坐在床前。 她的身边没有丫鬟嬷嬷,只有厅中烛火时不时耀出灯花“啪”的一声,然后归于寂静。 卫云兮看着眼前大红的绸布,伸出手慢慢揪下覆着自己眼前的龙凤盖头。耳边是前庭传来的喧闹声,行酒声,热闹非常,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一声声不啻于一种深深的嘲讽。 她,卫国公掌心唯一的千金闺秀。名满南楚、才貌双绝的美人!与太子情浓意和,眼看着只差一道圣旨就要嫁入皇家入主东宫的准太子妃!如今却成了现在建王府新纳的侧妃。 多么讽刺! 可是父亲说,忍一忍,这建王亲自在皇上跟前求亲,应该很有诚意。 父亲说,这建王战场上杀伐决断,战无不胜,是个人中之龙…… …… 大红的盖头滑落在地上,卫云兮怔怔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龙与凤,看得久了,竟生生打了个冷战。那用黑珍珠绣成的龙眼,那么黑那么冰冷,似极了那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厌恶与狰狞…… 如果那一日不是遇到了他――京中传言冷酷残暴的建王,也许今天的自己一定不会是这样冷冷清清坐在喜房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本该预定好的前路生生滑向一处深不可测的深渊…… “哗啦”一声,她还在出神,房门猛地被打开。卫云兮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破门而入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大红新郎服,红艳的颜色衬着他如刀削斧刻的俊美容颜,更添魅惑,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他身上作为新郎的喜气,而是觉得森冷得发颤。他身姿很挺直犹如一把上好的宝剑,俊颜上的眼深邃得过于犀利冷酷。他大步向前走来,没有一丝迟疑,一举一动如训练有素的军人。 卫云兮有些发愣地看着他飞快走近,这才迟钝想起:哦,他本就是军人。京城中人人传言南楚挥师北伐北汉的时候,就是他下令坑杀了北汉的三千精锐,这样冷峻的容貌配着这样的传说,想来可信度也提高了几分。 卫云兮想着,胭脂都盖不住苍白的唇不由勾了出自嘲的弧度:这样可怕的男人,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夫君呢。 很快那俊美而冰冷的男人在她面前站定,看着脚下被卫云兮扯掉的盖头,薄唇一勾,冷冷一笑:“怎么?嫁给本王你很不甘愿?” 他,就是传言中嗜血残忍的建王,当今皇上的第二皇子――慕容修! ****** 新坑求收!么么! ------------ 第三章 冷月无声(二) 卫云兮淡淡垂下眼帘,轻声道:“不敢。”她顿了顿,自嘲一笑:“不但不敢,而且云兮还要谢谢建王勉强收留云兮,不至于让云兮顶着不知廉耻的恶名成了京中的笑柄。” 她说着,抬起黑白分明的美眸,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慕容修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卫云兮,冷面上渐渐流露极淡的激赏:“你很镇定。卫云兮,本王还以为你早就寻死觅活了。看来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彼此,彼此。”卫云兮轻轻一笑,刹那间绽放的笑容犹如夜间突然在他眼前盛开的昙花,不过是一团雪白,却能看出万千风华。 “殿下也与别的男子不一样。”卫云兮轻声一笑,定定看着他:“不一样的无耻,下流!” 慕容修微微一怔,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欢畅。 卫云兮看着他笑,可下一刻她的下颌忽地一紧。慕容修已狠狠钳制住她,冷魅的俊脸靠近,一字一顿地问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惹怒本王的后果是什么吗?” 卫云兮面上依然平静,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反问:“再坏的结果又能怎么样?一个月前诗社泛湖赏景,苏相国的千金苏仪把我推下水,你救我是不假。但是你为何故意在众人面前毁我的名节?污蔑你我已有肌肤之亲?” 自从在诗社偶遇他第一面起,他看着她眼底就只有厌恶憎恨。她以为他救她是出于好心。可当她回到岸上之时,他却突然对众人“深情款款”地说:他慕容修早就倾慕她,而且两人在落水之时亦是肌肤相亲,他一定要为她负责到底! 就是这一句话,令她从此在楚京再也抬不起头来。苏相国的千金苏仪早就垂涎太子妃之位,有了这个把柄之后更是暗中大肆杜撰她与建王如何“苟且”的丑事,短短一个月中,她犹如过街老鼠,人人侧目议论纷纷。 她明澈的眼中已渐渐有了水光,一个月来潜藏在心底的怒火屈辱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在卫府中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她听着下人难听的议论,无时不刻想要在他跟前好好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毁了她的名节,然后又亲自去向皇上请旨,再逼她嫁他为妾!只因他“不忍”她名节受损,无法嫁人! 慕容修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一双美得惊人的眼眸,在这里面,他看见的只有恨,无尽的厌憎。 “因为你姓卫!”他低着头,在她耳边低笑,森冷的话犹如蛇:“你是卫国公的女儿。” 卫云兮心底一凉,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又是一个憎恨自己父亲的人!她正要说话。忽的慕容修猛地一扯“嘶拉”一声,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忽的被他扯成了两半。 ------------ 第四章 冷月无声(三) 嫁衣毁,姻缘断。 这是南楚的说法。所以每个南楚的新嫁娘出嫁之时都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的嫁衣,生怕被什么勾破一角让自己美好的日子蒙上阴影。可是现在…… 卫云兮捂着那残破的半片嫁衣,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慕容修,再也忍不住怒问:“你要做什么?!” 她身后便是床榻的最角落,已退无可退。慕容修冷笑着看着面前狼狈的卫云兮,把手中的半片嫁衣丢在地上,无情踩过:“还能干什么?与你洞房!” “什么!?” 卫云兮倒吸一口冷气,背上因这一句猛地冒出涔涔冷汗。她抱紧自己,抿紧苍白的唇,幽深的美眸定定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冷酷男人。她总以为自己被逼嫁入建王府已是最坏的结果,可是却没想到他总有办法让她认识到什么才是更糟。 “你不会以为本王娶你回府就只是摆设吧?”慕容修轻轻嗤笑,修长白希的手指划过她细嫩的脸颊,像是高高在上的猎手欣赏着手中毫无反抗余地的猎物。 他的指尖带着弓箭磨过的茧子,刺刺的。这一双手不知沾染了战场上多少无辜士兵的鲜血。卫云兮忍着恶心,冷冷别过脸去。 慕容修看着她生涩的反应,更加靠近她,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吐着气:“春|宵一刻呢,我的爱妃……” 他还未说完,卫云兮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向房门外奔去。她的动作很快,犹如脱兔。慕容修不提防被她推在一边。 逃!一定要逃!卫云兮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她不能跟着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成亲!这一场赐婚原来一开始是他的阴谋!他慕容修的阴谋! 她刚跑到房门边,腰间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卫云兮惊叫一声,人已被他拦腰抱起,狠狠丢在床上。他丢得毫无怜香惜玉。巨大的力道令她的头狠狠撞上床角。她不由痛得弓起了身,尖叫出声。一股热流顺着额角缓缓流下,眼前有那么一刹那漆黑一片,脑中更是嗡嗡回响。 “想要逃?!你就等着看你们卫家一个个怎么死在本王眼前吧!”那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冷酷地说道。 芙蓉帐中,他覆上,看着面前半昏迷的女子,深眸底掠过深深的厌恶,手狠狠一扯,把她身上单薄的中衣扯下。 “慕容修,你无……耻!”卫云兮眼中热泪滚滚落下,和着额角的血蜿蜒在枕上,那么诡异凄厉。 “无耻?卫云兮,你们卫家还有脸说无耻?”他冷冷地笑,看着她血流满面,毫无一丝一毫的怜惜:“天底下最无耻的,就是你卖主求荣的父亲!卫忠,卫国公!” 他的话音刚落,手又扬起,她的身上衣衫已被他统统扯掉。雪绸因大力划过皮肤留下清晰可见的红痕,热辣辣地痛。她早分不清是额角更痛还是身上更痛。 ------------ 第五章 冷月无声(四) 原来如此!原来一个月前他如此诋毁自己的名节,让自己无法与太子成亲就是这样的目的! 他要报复她卫家! 卫云兮忽地笑了起来,笑得心底一地冰凉。她知道自己今夜完了!彻底完了…… 慕容修看着她凄凉狼狈的样子,如墨玉的眼中掠过犹豫,但是很快,潜藏多年的恨意令他不再看她的脸。身下是可以令无数男人疯狂的少女身体,光看着,他已是心中不由悸动。肤净白如雪,腰肢纤细,胸前的丰盈颤颤,不大不小却形状优美得令人耳热心跳。她的身躯犹如刚开盛开的一朵白莲,圣洁而无辜。 这卫国公虽然是个卑鄙的伪君子,但是他女儿倒是生得国色天香。他心中闪过这个邪恶的念头,不再犹豫,狠狠吻上了她胸前的玉肌。 “啊――”卫云兮终于痛苦地叫出声来,陌生的触觉令她心底升起强烈的抵触。 终究是处子,再冷静面对这样的侵袭她也无法保持镇定。她惊恐地往后缩,但是他的双臂那么有力,根本无法撼动。卫云兮涨红了脸拼命抗拒,他看着她犹如困兽,唇角邪魅的弧度却越勾越大。 “怎么?没有人教你如何取悦男人吗?”他在她耳边冷笑:“告诉本王,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太子对你如此死心塌地?那个白纸一张的慕容云很好骗是吧?京中都说你和他两情相悦,慕容云那个傻瓜为了你跪在皇后那老妖妇跟前一天一夜才让她点头同意你们两人来往,结果怎么样?你心里一定恨死了吧?眼睁睁的,太子妃的位置就这样没了……哈哈……” 他的话带着深深的嘲讽,像针一般扎入她的心中。卫云兮看着面前若魅罗一样的男人,终于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滚落。她根本比不够他一根手指的力气! 慕容修看着她心死的样子,眼中掠过浓重的狠戾。她白腻如雪的身子在簌簌发抖,一股淡淡说不出的馨香撩动着他的鼻间,引起他身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她的柔软抵着他胸膛坚硬宽阔的肌肉,跟令人心颤。卫云兮,京中第一美人如今正在他的手中如夜下的青涩白莲,一揉就碎。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薄唇掠过她凛冽漂亮的锁骨,蜿蜒吻上她的胸口。柔软的触觉撩起他心头的火焰,酒意上涌,越发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紧,他低吟一声,更紧地抱住她,强势与她纠缠。。 卫云兮咬着下唇,咬得唇边沁出丝丝血迹,但是却一声不吭。慕容修感受着她的恐惧,故意加重力道,在她胸前吻出青青红红的痕迹,低哑冷笑:“难道慕容云就没有碰过你?……” 泪,不停地从她眼角滑落在枕上,濡湿了那枕上绣着的一对交颈鸳鸯。身上的他沉重如山,心中那一点点单薄的希冀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湮然泯灭。 ------------ 第六章 冷月无声(五) 脑海中,慕容云愧疚的温柔面孔一掠而过。 他说:“云兮,对不起。京中谣言纷纷……父皇母后不同意为我赐婚,你……还是跟了二哥吧。他会对你好的!” 他说:“云兮,我二哥面冷心热,他亲口说他喜欢你,他这样骄傲的人,难得喜欢一个女人。” 她想要辩解,不是这样的,慕容修根本不喜欢她!他在他面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话!可是那清如芝兰的他却已转身,往昔温柔的背影带着颓丧,再也无法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与温暖。 也许本就是奢望,那么美好的男子从来不属于她。 她,卫云兮,被京城中人人戳着脊梁骨骂、出卖了前朝皇后卫忠的女儿! “在想什么?!”慕容修察觉到她的走神,狠狠捏着她细嫩的脖子。卫云兮猛地睁开眼,泪眼中都是深深的憎恨。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命运又一次无情的安排,她已无法可说。 “在想着慕容云会不会来救你?”他贴近她的眼前,薄唇与她颤抖的红唇相近,他口中清冽的男子气息喷入她的口中,那么暧|昧旖旎,可卫云兮只觉得恶心。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与他冷冷对视,清澈的美眸中犹如两团燃烧的火焰,那么明亮,看得慕容修心中一怔。这可不是虚荣懦弱女人应该有的眼睛。 可是很快他摒除了脑海中不该有的疑惑,冷笑着说道:“你别妄想了。软弱的慕容云是不会来救你的。他是被皇后那老妖妇养在深宫中的一朵花,他只会吟诗做对,他只会永远地谦卑有礼。他的手连一把刀子都不敢拿,他怎么会为你出头报仇?” 他的手越缩越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毫不犹豫地捏断她细嫩的脖子 卫云兮看着他,挣扎嘶哑地说了一句:“可是……他永远比你好!他永……远是身份尊贵的……太子!而你……不过是被皇上抛弃的儿子……” 她好不容易说完一整句,慕容修玄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覆着她的身子顷刻间散发出迫人的嗜血气息。他的手一点一点地缩紧,冷冷看着她脸涨红,呼吸困难。 “你很懂得激怒本王。”慕容修看着她毫无力道地挣扎,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信不信,这新婚夜就是你明年的祭日?” 卫云兮早就说不出话来,空气越来越少,胸腔好像要炸开一样,在痛苦中她的神志开始恍惚。 案上红艳艳的龙凤烛在默默燃烧,仿佛看不见帐中挣扎。一室的喜字显得那么通红。她慢慢闭上眼,看着眼帘映着的血红,神志慢慢滑入血色的深渊…… ***************************** 求收啊,姑凉们,戳一下收藏不会怀孕…… ------------ 第七章 冷月无声(六) 她要死了吗?也许她早就该死了,她是个不祥的人…… …… 血,除了血还是血……一片火海燃起,巍峨的宫殿在火海中吞没,宫人们四散惊逃。来不及逃开的宫人被冲来的士兵乱刀砍死。一地的血蔓延在她的脚边,无穷无尽…… 她怔怔站着,身后有人忽地凄厉惊叫一声:“云儿……” 她猛地回过头…… …… 慕容修冷冷看着她放弃了挣扎,心中的怒火奇迹般地消散。他冷笑一声,放开手。 “咳咳……”空气猛地涌入肺,卫云兮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慕容修却不容她缓过气,反手反剪了她细嫩的手腕,按在床头。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他说完一挺身,狠狠刺入了她的身体。 卫云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生生破成两半,一股温热从身下开始流淌,他在干什么?!卫云兮再也忍不住惊叫哭泣起来:“放了我,慕容修!求求你放了我!……” 侵入身体未知的惊恐令她忍不住放弃所有自尊讨饶,可是她的哭泣与终于乍现的软弱令身上的男人更加无法停止。而身下的青涩令人蚀骨销|魂。 他狠狠掐着她细嫩的腰肢,毫不留情地挺进,血色划过雪白笔直的腿,滴落到大红的床单立刻变成深深的暗红。雪白与暗红教缠,刺激他深眸中的疯狂,馨香的身体如花绽放,令他欲罢不能。 一切才刚刚开始,卫云兮!……他冷冷地想,更深加重了力道,身下的她一声惊呼,面色煞白如雪,他俯下身,用口堵住她的惊呼,深深掠夺她的一切。 夜,还漫长。 …… 芙蓉帐暖度春|宵,可卫云兮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是这样度过,没有山盟海誓,甚至不揭盖头,也甚至不让她保留一丝尊严,就这样狠狠占有了她,一遍遍地用各种办法羞辱她,让她惨叫讨饶。 她怔怔看着帐顶,听着身边慕容修浅浅规律的呼吸声,似痴了傻了一般。身上已经脏了,到处都是他的印记。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挣扎起身。身上青紫的淤痕深浅不一,像是他的诅咒。 他说,卫云兮,本王娶你就是为了羞辱你们卫家。你那卖主求荣的父亲想让你嫁给太子,想要一步登天荣华富贵,做梦吧! 做梦吧…… 他的声音一遍遍回荡,挥之不去。触目所及,一地的嫁衣如碎蝶,红艳艳的,那么讽刺。卫云兮木然地从柜子中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穿上,像游魂一样慢慢向外走去。 没了,什么都没了。 连她最后一丝可笑的尊严也在他的侵犯下分崩四裂。可是她的一遍遍求饶却换来他更深重的求索,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 ------------ 第八章 公子凌澜(一) 床榻上那侧卧的人悄然张开眼,玄色的深眸中掠过复杂的神色,似在犹豫要不要起身拉住那带着绝望走出房门的人,但是……许久之后,他无情地闭上眼继续沉入睡梦之中。 何必在意,不过是一个无耻之徒的女儿罢了,死了也好……慕容修冷冷地想。 卫云兮慢慢往外走。四月的天,南楚已暖和起来,夜风带着草木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侧院中空无一人,静得可怕。她慢慢地走,却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忽地在寂静中她听到一种声音,不由顺着那淙淙的声响慢慢走去。 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眼前是一条清澈细小的花园小溪。建王府的后院很大,挖了一口清泉引了泉水绕府而走,两旁曲廊亭台,花木掩映,十分秀美。可是这样偌大的花园在深夜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一盏昏黄的风灯挂在亭子边,悠悠地随风晃着,更添几分清冷诡异。 卫云兮忽地慢慢走下小溪,撩起冰冷的水开始擦洗自己的身上。 脏,她从未觉得自己身上那么脏,一遍遍洗却总感觉怎么也洗不干净,长夜那么黑而无尽头,一抬头就仿佛可以看见他俊脸狰狞就潜藏在暗处。水冰冷刺骨,她在水中面无表情的擦洗自己的身子,那么用力,几乎要揭下一层皮。 泉水淙淙,却再也洗不尽她心底的悲凉。 终于卫云兮累极,在水中低声哭了起来。哭泣声在空荡荡的花园中传得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黑暗中有一道咳嗽声传来。卫云兮一激灵,不由停了哭泣。风中飘来淡淡的酒气,有人轻咳着,一声一声,听得出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卫云兮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在溪水边有一座精致的亭台,隐约可以看见有个身影正歪在美人靠上饮酒。 这是谁?是人还是鬼?!卫云兮心中一惊,就想要转身。 那亭台上忽地传来清冷声音:“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上来喝杯水酒。人生在世苦处多了,何不一醉解千愁?” 那声音十分悦耳,似比她身边的泉水更冷几分,但是这样带着安慰的话此时她听来却如暖如初阳。卫云兮犹豫不决。那人淡淡吩咐了什么,不多时走来一位年轻的婢女,手上捧着一件狐裘,口气生硬:“这是我家公子给小姐蔽体的衣服。” 卫云兮心绪复杂,此时回房她是千万个不愿意的,但是在水中独自悲苦却也是无事无补。她咬了咬牙,从小溪中起身接过那婢女手中的狐裘披在湿淋淋的身上,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那婢女就着昏黄的光线看到她一身青紫淤痕,眼中微微一软:“小姐也别伤心了,天底下的男人都该杀!不过我家公子例外。” 她说着嫣然一笑,拉着卫云兮的手向亭子走去。 ------------ 第九章 公子凌澜(二) 到了亭中,有一人抱着剑冷冷守在亭前,挺拔沉默的身姿如刀剑一样冰冷。浑身若有若无弥漫出的杀气不由让卫云兮多看了一眼。 婢女笑道:“小姐别怕,这是公子的贴身护卫,叫华泉。” “多嘴!”那藏在阴影中的抱剑少年冷冷蹦出一句。婢女吃吃一笑,得意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拉着卫云兮上了亭子。 卫云兮一见心中更不自在。以为自己在花园中哭泣没人看到,但是却不知原来在这寂静的亭中竟有这不知来路的主仆三人。上了亭子,她终于见到那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位年轻男子正坐在亭中慢慢饮着酒,亭中的灯光很昏暗,照得他的面目也模糊不清。但是卫云兮却结结实实一怔。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阴柔俊美的男人。他的肤色在的灯下显得很白,唇色极淡,看去只有淡淡的粉色,鸦色一般的墨发用紫金冠固定住,五官十分明晰俊美,在夜色下看来竟隐约有一种妖娆魅惑。 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金盏,听到声音淡淡抬眸,乌黑如夜的眼眸似能看入人的心底,沉沉的,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沉郁:“请坐!” 卫云兮从怔忪中回过神来,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时她才发现那男子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雪色长衫,而这一件浓灰重裘看身量长度应该是他的。她的心头不由一暖,原来他怕她尴尬,把自己的狐裘脱给了她蔽体。狐裘很暖和,还带着他身上一种清淡的香气,她不自然地拢住自己,感觉着方才在水中几乎冻僵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 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不知怎么打开话题。 他看了卫云兮一眼,命方才那婢女上拿了一只金盏,为她倒了一杯酒,淡淡说道:“若在下猜的不错,姑娘姓卫。是建王今日新纳的侧妃?” 卫云兮定定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水,半晌才慢慢道:“是。我是……卫云兮。” 她端了酒,慢慢一口饮下。浓烈的酒气冲上鼻子,令她眼中的泪再一次滚落。她使劲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方才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公子饮酒的雅兴。我回去了。” “等等。”他忽地出声挽留,卫云兮回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狐裘,低声道:“敢问公子贵姓,这衣服……我会还给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他说着忍不住轻咳起来,门口守着的婢女连忙上前:“公子,您不能着凉的。” “退下。”那年轻男子边咳边说。 “公子!您不听奴婢的话,把狐裘脱了都咳嗽起来了,万一寒气入体您的病……”那婢女唠唠叨叨哦地要继续说。 可是他已皱起眉头,声音带了几许厉色:“挽真,退下!” 这一声并不重,但是卫云兮心中却忍不住跳了跳。 ------------ 第十章 公子凌澜(三)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淡淡的怒意,心头竟微微有些胆寒。这样一位看似病弱俊美的男子,发起怒来竟这般骇人! 婢女顿时噤声垂首退下。亭中又恢复安静。卫云兮尴尬站着,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他勉强镇住咳嗽,看着卫云兮,轻咳一声:“是在下冒昧了,还未介绍自己,在下殷凌澜。” 殷凌澜?卫云兮搜遍脑海,却不知京中有哪一个公子姓殷,又有他这般俊美的长相。 卫云兮礼貌一笑:“原来是殷公子,幸会。” 这一句话并无错处。殷凌澜清冷如星眸中却渐渐涌起黯然失望,卫云兮几乎以为自己的错觉,难道他认识自己? 她刚想要开口问。殷凌澜已淡淡低下眼帘,又倒了一杯酒放到她跟前:“卫小姐为何在花园中哭泣?” 卫云兮一怔,却不知怎么回答。心中苦涩得无法言说。说自己被逼着做了建王侧妃?还是说新婚之夜被慕容修折磨得想要去自尽?对于她早已是身败名裂的女人来说,被赐婚成为侧妃已是极大的幸运了。而被慕容修看上,恐怕亦是京中各名门闺秀最羡慕的一件事吧。在京中谁人不知,如今的慕容修早就今非昔比,在他手中有南楚最彪悍精锐的十万虎狼之师,最近十年在与北汉连年征战之中,只有在他手中南楚才第一次大获全胜,而不是一败再败,割地求和。 做这样男人的妻子甚至妾室,恐怕都是多少南楚少女做梦都会笑醒的一件事。 可偏偏有谁知道,慕容修千好万好,于她不过是砒霜毒药。 卫云兮挺直腰杆,看着眼前金晃晃的酒杯,一口饮尽,淡淡道:“没什么。” 殷凌澜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明明哭得红肿的美眸,在她的眼底却看不到一丝软弱,只有经过暴风雨后更清明的坚毅。 他的薄唇边勾起极淡的笑意:“是凌澜冒昧了。” 卫云兮松了一口气,不归根究底,对她来说已是仁慈。 两人又沉默下来。风吹过亭子,灯随风摇曳,照得亭中忽明忽暗。他又为各自倒了一杯酒:“天气寒冷,卫小姐可以喝点驱寒。” 卫云兮方才两杯下肚头已经微微眩晕,身上的痛楚却似轻了许多。她自嘲一笑,岔开话题:“殷公子是建王的朋友吗?” “客人。”殷凌澜极淡地说道。 卫云兮一怔,以慕容修霸道的脾气,他怎么可能会让无关紧要的客人进了后院? 她皱了秀眉,沉吟不定。殷凌澜慢慢饮尽杯中的酒,似看出她的不信,但也不辩解。只歪在美人靠上饮酒。他把玩着手中的金盏,修长白希的手指在金盏中灵活转动,煞是好看。卫云兮的目光被他手指间的玄色吸引,不由多看了一眼。可只一眼,令她不由大惊失色。 ------------ 第十一章 龙影司 只见在殷凌澜修长的手指间套着一个个玄铁做的指套,精致的指套上有着锐利尖细的棱角,一根根凸出,似兽的爪牙。这样阴冷的东西偏偏套在他这么秀美的指间,越发令人觉得诡异。 她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殷凌澜,脑海中关于这个指套主人的传说一起涌入脑海,她有些结结巴巴:“你你……你是……龙影司……的……” 殷凌澜手微微顿了顿,眸色微微一沉,自嘲一笑:“是,我是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 龙影司,殷凌澜?!卫云兮这才后知后觉的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她定定看着在昏黄灯下拿着金盏饮酒的病弱俊美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就是令南楚人人闻风色变的龙影司的统领! 龙影司,直属当今皇帝的鹰犬走狗,哪里有他们哪里就有血腥遍地。他们是皇上豢养的一群可怕的豺狼,毁灭一切对皇上不敬,有异心的人。他们不听命于任何一个衙门,也不听命于任何一个皇子大臣,他们只听命于皇上一人。他们似看不见,却又似水银落地无孔不入。 有人说,天底下没有龙影司不能查到的案子,也没有龙影司不能去的地方,更没有龙影司做不到的事。 而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年纪轻轻,手段却异常冷酷残忍。他常年病体支离,一袭浓灰重裘从不离身,身上不带兵器,只手指上带着一副用玄铁打造的指套。他对属下刻薄寡恩,对犯人酷爱用刑,刑部的新添一十八件新刑讯就是他亲自设计督造…… 最近几年随着南楚皇上日渐老迈,对人疑心更重,于是更加倚重只忠于他一人的龙影司。 殷凌澜,这执掌龙影司的头子,皇上更是下了一道圣旨认他为义子,宠信有加。他的传说在南楚越传越可怕,行踪越来越令人捉摸不定,可是得到皇上的恩宠却是一日比一日更甚。 其实说起来,慕容修是殷凌澜名义上的二哥。自然今晚这建王府的后花园,对他的双重身份来说自然是可以来去自由。 可他却对她说,他不过是慕容修的客人?! 卫云兮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殷凌澜,身上的狐裘似开始着了火一般,让她浑身不自在。 殷凌澜淡淡抬眼看她的煞白脸色,遂低头轻笑:“卫小姐别担心。今日之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声音带着几许萧索几许落寞,仿佛他总是被人惧怕,拒之千里的孤独。 卫云兮心中不知怎么的微微一软,想了想坐回椅上,看了一眼已西沉的月亮,自嘲一笑:“我无所谓,反正我的名声已不能再坏了。” 殷凌澜手中微微一顿,半晌才道:“卫小姐受委屈了。不过慕容修比起慕容云,于卫小姐来说更合适。” 卫云兮一听,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她笑得很突兀,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十分骇人。殷凌澜面色未动,静静看着她笑。 ------------ 第十二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一) 卫云兮笑完,仿佛脱了力,拢着狐裘缩在椅中,冷冷地说道:“可是慕容修恨卫家!” 殷凌澜漂亮的眉头一皱:“他恨卫家?” 卫云兮清冷一笑:“连我父亲都被他骗了,还以为他是真心求娶我的。” 她说着又饮下一杯酒。这时她才真正知道酒的好处,入口甜而绵长,五脏六腑仿佛被熨帖而过,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今夜的痛楚与羞辱仿佛已是隔世发生的事。酒意渐渐上头,她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身子觉得轻盈了许多。 她怔怔地笑:“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命运骗了她还是慕容修骗了她?为什么总是这样?令她无法完成心中所想?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声音渐低,身上的狐裘那么暖和,暖得不想还给他。她一边喝,一边笑,笑中带着泪。渐渐的,她的声音消失。殷凌澜再看时,卫云兮已伏在案几上沉沉睡去,半湿的长发披在她露出的莹白肩上,睡梦中她的眉尖微颦,万千愁绪都仿佛聚拢在其中。 他看了许久,伸出手似想要抚平她的眉头,可是那修长白希的指上冰冷的指套映着烛光,冷冷的掠过他的眼底。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终于收回。 “挽真。”殷凌澜淡淡唤着。他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一张含泪熟睡的倾世容颜,看了许久,这才说道:“送她回去吧。” “是。”挽真不甘愿地应道,回头道:“华泉,你帮一把手。”隐在阴影处的抱剑少年上亭来,正要扶起卫云兮。 “等等。”殷凌澜忽地开口:“我来吧。” “公子!”挽真吃惊地叫道。 殷凌澜却已俯身打横抱起沉睡的卫云兮:“带路吧。” 华泉一怔之后不再吭声,在前面飞快领路。 殷凌澜抱着她一路穿廊走户。她那么轻盈,身上的淡香飘来与记忆中的那一道重合,令他有那么一刹那恍惚。黑夜那么黑,令人看不清前路,而她就乖乖伏在他的怀中,一如记忆中的那一张小脸,仿佛下一刻就会仰起头,对他甜甜一笑:“哎呀,澜哥哥,我该走了!嬷嬷该找我了。” 记忆中的欢笑声随着岁月渐行渐远,心猛地痛了起来。他抱着她的手不由缩紧,怀中的人儿仿佛感到了不适,呢喃:“不,慕容云,不是这样的……不是……”她的呢喃撞入他的耳中,像一记闪电划破他脑中重重迷障。 他顿住脚步,前面走的华泉察觉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公子,就在前面不远。” 殷凌澜把怀中的卫云兮交给他,淡淡道:“你带她回房。慕容修要是知道的话,就报上我的名字,就说卫小姐若是少了一根寒毛,龙影司不会放过他。” 淡然的话语带着从容的冷酷。 “是!”华泉面上一肃,低头应道,抱起卫云兮飞快离开。 ------------ 第十三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二) 殷凌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股浊气忽的涌上,他不由捂住苍白的唇,弓着身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压抑凄凉。 “公子为什么要帮她?”挽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殷凌澜刚要开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得脸色泛起两抹不正常的潮红。挽真面露不忍,恨恨跺了跺脚,急忙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掏出一颗药让他服了下去。 “公子……”她眼中盈盈含泪:“药已经不多了。” “不碍事。药吃完了再找他要。”殷凌澜淡淡地说。 挽真听了,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公子……他不会提前给药的,到时候你毒发的时候……”她还没说完,殷凌澜就冷冷看着她。 挽真被他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挽真错了。” 殷凌澜扶起她,淡淡道:“回去吧。”一抬头已是冷月无声东坠,该看的都看到了,今后该怎么做却又是多添了几分变数。 “吩咐龙影司的捕影去查,为什么慕容修会恨卫家。”他淡淡吩咐道。 挽真起身,抹了眼角的眼泪,看着幽暗廊下那一袭孑然瘦削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又问道:“公子为什么一定要帮卫小姐。” 殷凌澜顿了顿,许久,他淡淡道:“她是很早以前的一位故人。” 他记得她,可是她却已经忘了他了……也不怪她。当年那些人在的又有几个?当年那一场变乱敢铭记于心的又有几个?只要她还活着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风吹过,吹散了身体好不容易聚起的温热,那么冷。殷凌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慢慢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 第二天卫云兮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上还披着那一袭浓灰重裘。她转头,枕边慕容修已不在。是谁送她回房?难道是那个面容俊美阴柔的年轻男子吗?她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你醒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床头不远处响起。 卫云兮猛地转头,看到慕容修已穿戴一新,冷冷看着她。那黑沉沉的冷眸中令她看不明白,似鄙夷又似探究。她连忙起身,可是身上的痛楚令她不由轻嘶一声,抱紧了自己。 慕容修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俊眸中掠过自己也不明白的淡淡怜惜:“今天要向皇上皇后请安。但是因是新婚第一日,所以不必早起。你收拾一下就随本王出府吧。” 他说完冷漠转身出了房门。卫云兮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才回神。他竟然不问昨夜自己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身上的狐裘傻子都能看出是男人的……太多的疑问挤入脑海中,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可是既然想不出来,那就不想了。卫云兮吃力下了床,开始更衣梳洗。没有丫鬟,她好不容易整理妥当,走出房门已是日上三杆。 慕容修已在府门前等着她,冷冷地朝她伸出手,声音不带一点温度:“走吧。” ------------ 第十四章 进宫拜见(一) 四周是沉默的侍女与侍从。他们垂首恭立,不敢喘息一声。卫云兮看着慕容修面前伸出的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犹豫起来。面前的他一身皇子朝服,五官俊美犀利,剑眉入鬓,玉立修身,森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一把上好锋利的宝剑,只气息就令人窒息。 这样的男人令她害怕,更何况昨夜他的残暴更是令她一想起来心肝都要打颤。 慕容修微微眯着眼看着面前褪去大红嫁衣的卫云兮,她的犹豫落在他的眼中,却不点破。今日她穿一件淡紫色绣花宫装长裙,她比一般女子身材更加欣长,身姿蹁跹带着灵气,只盈盈一站,便是万千风景。她头梳望月髻,头上朱钗朴素大方,眉间一点兰花钿更是衬出她尖细绝美的脸庞越发楚楚动人。 这是一位可以令所有男人都生出呵护念头的美人。难怪昨夜会被龙影司的人护送回来,还带着那全南楚最刻薄寡恩男人的意思,动她一根毫毛,整个龙影司就要与建王府为敌! 他太小看她卫云兮,难道她与那龙影司有什么渊源不成?不然仅凭一面,那全南楚最冷酷可怕的男人就真的怜惜了她吗? 慕容修心底涌起更深的厌恶,猛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时辰不早了,爱妃还在磨蹭什么?” 他的手带着行军打仗留下的粗茧,刺得卫云兮手心一片生疼,她想要挣扎,看了他冷然的侧脸却最终忍耐下来,随着他上了马车。车驾启程向皇宫而去。 建王携新婚侧妃前来拜见皇上皇后。皇上日理万机,只赐下圣旨与赏赐,便草草了了。领了恩旨之后,慕容修带着卫云兮拜见当今皇后――周氏。 周皇后听说年轻是个名扬四方的大美人,据说她不但美而且聪慧机敏,掌管后宫十年井井有条,无人不服。连当今皇上决断一些朝堂之事都要询问她的意见。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周皇后左右南楚朝政已是所有南楚人心知肚明的事。 卫云兮跪在中宫殿中,接过女官手中的茶水,这时才有机会一睹周皇后的真面目。 只听得座上一声娇媚的笑声传来,悦耳而不令人讨厌:“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这南楚第一美人长得是如何美?” 卫云兮抬头,只见众女官围绕之中端坐着一位美貌的女人。她面上看起来大约三十多许,保养得宜,脸上看不出半分老气,头上凤簪步摇精美异常,一身明黄色凤服,衬得她端庄无比。 她含笑看着卫云兮,一双凤目精光四射。卫云兮对上周皇后的眼中,笑意不达眼底。她心中微微一突,不由低下头心中暗自冷笑:果然还是见着了,周皇后――周秀。 ********* 求收!么么! ------------ 第十五章 进宫拜见(二) “喝了这一杯茶,就是一家人了。”周皇后笑意盈盈,对跪着的卫云兮说道。 “是。”卫云兮低声应了一声,捧了茶水小步上前,恭敬地献给了周皇后。一旁的女官见皇后喝了茶,递上朱漆红盘,上面盖着绸布,是皇后给她的赏赐。 “多谢母后。”卫云兮低声道。 周皇后面上笑意不改,轻抚自己纤纤十指上的朱红色蔻丹,曼声道:“兜兜转转,注定你还是得叫本宫一声母后。看来天意如此啊。” 一旁的女官们闻言,面面相觑,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卫云兮心口一窒,沉默退下。全南楚都知道当初太子慕容云长跪中宫只为求娶一人那就是她卫云兮。如今她成了建王侧妃,周皇后这一句看着温和,其实暗含深深的讽刺。 慕容修面上神色不动,似对方才周皇后的讽刺听而不闻。他笑道:“母后,这次赐婚还是要谢过母后的成全。” 周皇后一笑:“谢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哪有做哥哥的落在弟弟后面呢?是该成家了。” 卫云兮低着头,有些神魂天外的听着周皇后与慕容修在说着什么。正在这时,女官匆匆进来,在周皇后耳边如此说了几句话。 周皇后画了精致妆容的面上猛地一沉:“岂有此理!他来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卫云兮就见一道翩然儒雅的身影从殿外走来。只一眼,她的眼中不由就弥漫起淡淡的水雾。 慕容修眸光一紧,唇边划出一丝冷笑,一把抓住卫云兮的手,他的手那么冷硬,不容她抗拒半分。卫云兮几乎是被他拖到了那人跟前。 慕容修拉着她行礼:“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千岁!” 卫云兮定定看着面前的慕容云,俊美的面容,修长的身躯似芝兰玉树一般令人心折。可是那一双眼中只剩下哀色。短短一个月未见,他已瘦了。 “免……礼……”慕容云白希的面上对上卫云兮含着水雾的美眸,不由越发苍白:“还未恭喜二哥新婚之喜。” 长袖下慕容修捏紧卫云兮的手,钻心的剧痛令她回神,她黯然低下眼帘,不再看慕容云一眼。 慕容云看着面前郎才女貌的一对,终是勉强笑道:“二哥和……卫家小姐果然是天作之合。” 慕容修一笑,手一伸搂紧了身边的卫云兮:“多谢太子殿下夸赞。云兮,还不谢谢太子殿下。” 他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手箍得那么紧,卫云兮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云,身边慕容修还在催促,她不得不屈膝行了个礼,低头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不……不用。”太子慕容云的脸色越发苍白,他想要扶起卫云兮,慕容修已一把把她拽在身后。 周皇后的声音适时响起:“云儿,过来与母后坐一起。”她笑着向慕容云招手,眼中的警告之色却越发浓了。 ------------ 第十六章 进宫拜见(三) 慕容云一颤,低头上前。一旁的女官们见气氛凝重,连忙说话调笑打圆场。中宫殿中这才又重新笑意融融。一场敬茶就这样结束。两人出了中宫,慕容修牵着的她的手立刻冷冷放开。他大步走在前面,似遗忘了她。卫云兮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地走。渐渐的他越走越快,终于消失在她的眼前。 卫云兮正想要加快脚步,忽地见宽阔的宫殿前缓缓走来一队宫女,当前一位美人身着大红宫装,宫装上绣着花鸟,精美异常。她的面容娇艳,妆容精致妥帖,飞扬的眉间蕴着一股高傲。 卫云兮不由顿住脚步,看着那美人靠近。 “这不是卫妹妹吗?”那美人笑着上前,亲热地握住卫云兮的手。 卫云兮抿紧唇,美眸幽冷地看着她。 “啊,是民女该死,如今的卫妹妹已经今非昔比,是建王侧妃娘娘了。”那美人咯咯一笑,美目流盼,笑得眼角俱是噬骨风情:“民女拜见娘娘,娘娘万安。” 她行了礼,身后的宫女也窃笑着跟着行礼,脸上神色流露对卫云兮的不屑。 卫云兮盯着她那得意洋洋美艳的脸,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苏姐姐多礼了。免礼。” 站在她跟前的就是如今的苏相国的千金――苏仪。也是那诗社游湖故意推她下水的罪魁祸首,更是在京中暗自散布卫云兮谣言,毁了她清白名节的幕后之人。 苏仪挑了精致的眉弯,婷婷袅袅地直起身,咯咯一笑:“哎呀,侧妃娘娘今日看起来果然是不同以往。让民女好生羡慕。” 卫云兮一声不吭,只是美眸中的冷意让还想再讽刺几句的苏仪渐渐悻悻住了嘴。 一旁机灵的宫女连忙上前,笑嘻嘻地道:“苏小姐,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正等着呢。让皇后娘娘久等可不好。” 苏仪一听,醒悟过来,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卫云兮:“侧妃娘娘,不好意思,皇后有召民女实在是不敢怠慢。”她说完咯咯娇笑着从卫云兮身边走过。 苏仪得意地离开,卫云兮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冷冷收回目光。 天光耀眼,卫云兮举目四望,触目所见重重宫阙楼阁,雕梁画栋,恢弘无比。这南楚的皇宫比前朝据说还扩大三倍不止。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十年了,乍一看似乎再也见不到前朝的半分痕迹,可是这脚下的土地和头上的这一片蓝天不会忘记曾经这里也有一个皇朝――曾经的、真正的南楚皇朝! 嬷嬷说对了,她说,云儿,你就算成了太子妃,你将来也要与虎狼为伍,你若不把自己变成那样的人,怎么能斗得过他们? 嬷嬷说,云儿,你难道忘了你的父皇与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她没忘,她没忘了自己不过是卫府冒名顶替的千金,她是前朝未死的清云公主! ------------ 第十七章 血誓(一) 她通通没忘自己应该要想尽一切报仇!可是当她在三月梨花树下,看见那一袭翩翩而来的雪影,心就柔软了。他是不一样的。慕容云是不一样的。他的善良儒雅,他的温柔……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曾以为,他能救赎她出这一片复仇的泥沼。娶了她,从此把这一片原本属于她的土地放到她的跟前,以慰当年她父皇母后的惨死。 可事实证明,他的温柔保护不了她。事实证明,在这肮脏的宫中,他心地清如白莲,却挡不住扑面而来的肮脏阴谋。 皇权更替,世道轮回。她不是不明理的人。当年她父皇虽然英明仁慈,但是过于任人唯亲,长年征战,底下大将兵权过大,再加上一点野心的煽动,一场惨烈宫变是世人的意料之中。 她还记得那是个热闹的宫宴,父皇母后端坐御座,母后怀中还搂着她,那么馨香的气息让她昏昏欲睡,直到一道火光从宣武门方向耀起,宫人开始惊慌尖叫。父皇从御座上拔剑而起,他回头对勉强镇定的母后说:“保护好云儿,朕去去就回。” 他说完要走,母后急促叫了一声,伸手想要拦住他,可是只触到了他匆匆掠过的一片衣角。她缩在母后的怀中,眼睁睁看着曾经为她撑起一片欢乐天地的父皇,就这样一去不复还…… …… 卫云兮吃吃地笑,笑得眼如赤血。身后的宫女惊讶地看着方才在中宫中乖巧柔顺的建王侧妃,周皇后的讽刺、女官们的鄙夷,她都沉默忍下,为何现在却笑得这么凄凉? 卫云兮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皇宫,毅然转身出了中宫。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既然老天不愿让她成为太子妃,不愿让她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女主人。那她不介意用另一种办法得到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属于她的,清云公主的一切! …… 长风凌烈,慕容修站在一片断壁残垣前,久久不言。冷酷的面下流露掩不了的悲伤。这是前朝的长明宫,高高被烧焦的一片焦土冒出嫩绿的草木。十年了,整个宫殿都翻修过一遍,再也看不出当年皇朝的一丝痕迹。可是唯独这长明宫不知什么原因固执地留了下来。 他的目光掠过那高高的台阶,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一抹粉色娇小的身影在台阶上飞奔,清脆的声音犹如银铃,遍撒而过。她的身后跟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宫女嬷嬷。那道身影那么柔软,犹如天边的一抹彩云。 那时的他不过是质子,被太傅命令在东宫前代太子受罚。他动了动干裂的唇,身后的内侍阴阳怪气地喝道:“还不走吗?还想再跪在东宫前吗?” 娇小身影发现了他,飞奔下来,胖乎乎的手握住他被太傅打得红肿的手,她头一歪,咯咯笑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清云。” 从此,那道笑靥就此入了他的眼,他的心。 …… ------------ 第十八章 血誓(二) “我叫慕容修。”他喃喃地回答,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回应。风吹过,遍体生寒。这往昔巍峨的长明宫如今成了鬼地。水雾从眼底泛起,慕容修眨了眨眼,猛地转身。 死了,她死了!死在那场宫变中,死在了无耻之徒的告密中! 如果没有你,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温暖我?清云,我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却不在了。如今的慕容修已不是当年被抛弃的质子慕容修,他会为你夺回一切!夺回属于你和我的一切! 他大步离开,冰冷的眼中已没了泪。 清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 …… 大婚过后,第三天按习俗新娘要回门。 王府管家一早拿来礼单,神色恭谨却还是掩盖不了傲慢:“启禀侧妃娘娘,殿下吩咐过了,军中有军务无法脱身,所以就请侧妃娘娘委屈一下,回了卫府与卫国公解释。” 卫云兮心中冷冷一笑,看样子慕容修是不打算和她一起回门了。 “知道了。”卫云兮接过礼单淡淡道。王府管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如今建王府中没有别的夫人,卫云兮虽为侧妃,但是名义上已是王府的女主人。对于这样的冷遇,她居然不吵不闹? 卫云兮避开管家的打量,径直去收拾自己。回门即使夫婿不能同行,但是依然不能让人看轻。她挑了一件大红衣衫,细细画了柳眉,上了胭脂,遮盖了脸上的苍白,直到能看出几分新嫁娘的喜气才出了王府。总算慕容修还为她留了几分薄面,马车崭新,随车的丫鬟一身整洁,无形中也有了王府的气派。 到了卫府。卫国公早早就率了一干府中下人等在门口。当他看到卫云兮一人下了马车,不由微微一皱眉:“云儿,建王殿下呢?” 卫云兮忍住心头的酸涩,低头道:“殿下军中有急事。所以……” 卫国公见她面上连胭脂都遮不住的黯然,不由心中长叹一声:“罢了,进去再说。” 到了房中,他看着才几日不见就明显消瘦的卫云兮,终于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卫云兮抬起美眸,眼中掠过憎恨,一字一顿地道:“慕容修恨卫家。” 卫国公闻言浑身一震。许久,他涩然跪下:“是微臣连累了公主。” 卫云兮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簌簌落下。她连忙扶起卫国公,带着哽咽:“卫国公这是做什么?说到底是我连累了卫家,要不是我,当年的云兮姐姐也不会死……” 卫国公掩了面:“公主不要再说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公主好好的,微臣就不负了先皇后的嘱托。” “但是为了我,云兮姐姐……”卫云兮泪水长流,痛苦地闭上眼:“卫国公,值得吗?我是个不祥之人。我应该跟着父皇母后一起,而不是苟活在这个世上。我怎么能不想,我每夜闭上眼,都能看到云兮姐姐为了我……” ------------ 第十九章 旧事(一) 她,并不是真正的卫云兮。 当年南楚宫变,先皇后林芷带着一双儿女连夜想要逃出宫外,可是叛军早就封锁了各个要道。太子在奔逃中就戮,年仅十三岁。林皇后心如焚,带着年仅六岁的清云公主逃入卫国公家中躲避。 彼时叛军全城搜捕,挨家挨户搜查。卫国公为了藏匿先皇的遗孤,一夜之间几乎愁白了头发。林皇后见再也藏不住,跪下哀求卫国公保全她最后一个孩子。卫国公无奈,只能含泪答应。 林皇后想要自首,但是卫国公思来想去都觉不妥。叛军首领慕容拔生性狡猾,多疑。林皇后若是从卫府中走出,恐怕下一个满门尽屠的就是他卫家,自己身死事小,保不住先皇最后一点骨血才是万死莫辞的罪过。 他狠下心肠,把当时与清云公主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儿卫云兮乔装打扮成清云公主,然后向慕容拔告密,说林皇后与公主就在自己府中,愿他放过卫府一家老小。隔日,叛军重重包围了卫府,林皇后抱着真正的卫云兮死在乱刀之下。而真正的清云公主就被当时的卫夫人死死按在怀中。 卫府保全了。可是真正的卫云兮死了,只有顶着她名讳的清云公主从此生活在卫府中,成了南楚人人唾骂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前朝皇后的卫国公的女儿。 卫府保全了,可卫夫人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在当场,郁结于心不久身染重病,从此撒手人寰。卫府长子卫云冲亦是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年满十六就离家出走,投军边疆,至今未回。 清云公主自那一日之后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对以前的记忆模模糊糊,但是唯独对宫变那一段血腥日子怎么也忘不掉。夜夜在噩梦中惊醒,病得奄奄一息,直到卫国公带着她去水云观中苦苦哀求观主为她施针用药,精心调养了几个月这才好转。 …… 血腥的往事一幕幕从脑海呼啸而过,卫云兮闭上眼,空荡荡的房间回荡着卫国公压抑的哭泣声。 “值得吗?”她问。 “值得的,只要能报仇,一切都是值得的。”卫国公一字一顿地说道。 卫云兮眼中的泪簌簌而下,是的,报仇。 从此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报仇,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些掠夺她一切的恶人,让那些贪婪的人通通为十年前的一切付出代价! …… 卫云兮天色擦黑才回到王府中。王府中已是灯笼高挂。慕容修坐在房中似等她回来。卫云兮看到他冷然挺拔的身影,心头不由一跳。她,还是害怕他。害怕他这冷酷无情又深不可测的男人。 “回来了?”慕容修看她站在房门口,似笑非笑地问道。 卫云兮点了点头,终于慢慢走了进房门来。 “卫国公说了什么?”慕容修冷笑着看着她,一身大红衣裳,越发衬托得她美多了几分妖娆。这样的美色放遍南楚恐怕也难找出第二人了,难怪慕容云还不死心。 ------------ 第二十章 旧事(二) “父亲没说什么。”卫云兮淡淡地回答。 慕容修看着她谨慎的表情,不由薄唇一勾,猛地拉过她捏住她精致的下颌,深眸中浮起浓浓的嘲讽:“他居然不说什么?难道他不就是为了攀龙附凤才想让你嫁给太子吗?” 卫云兮冷冷与他对视,猛地拍掉他的手,后退一步冷笑:“殿下想要让我父亲说什么?说自己瞎了眼看错人吗??” 慕容修看着浑身戒备的她,懒洋洋坐回椅上:“总之你的父亲一定会来找本王的。到时候本王与他有很多可以谈的地方。” 谈?!这就是他娶她的另一个目的?卫云兮警惕地看着他:“谈什么?” 慕容修却已不愿再说,看了她一眼,走出房门,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这不用你来操心。” 他说完已大步消失在夜色中。卫云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长舒一口气。她坐在椅上只觉得后背的冷汗湿透衣衫。慕容修此人实在是太过深沉,她根本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 夜渐渐深了,她却依然了无睡意。以后该怎么走下去?仿佛有一团迷雾在眼前遮着,再也看不分明。是时候要好好去请教一个人了。卫云兮暗自下定决心,这才宽衣入睡。 …… 卫云兮在王府后院中就如一个透明人,没有人问津,更没有人献殷勤。偌大的后院中空荡荡的,一人用膳,一个人赏花赏景,闲得可以令人发疯。所幸王府管家还算有求必应,拨了一个丫鬟小香给她。慕容修似乎很忙,自卫云兮那次回门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就这样过了几日。卫云兮一日找到王府管家,客气地说道:“王伯,今天下午我想去水云观中上香祈福,不知能拨一辆马车?” 管家王府看了卫云兮一眼,经过几日相处,他亦觉得卫云兮温柔大方,无形中对她的鄙夷也少了几分:“娘娘要出府上香自然可以的,小的这就去准备。” 他说罢退下。卫云兮长吁一口气,看来慕容修除了不屑她之外倒是给了她很大的自由。 到了下午,车马备齐,卫云兮带着丫鬟小香向水云观中而去。 水云观是尼姑庵,在城西一处僻静的半山上。如今四月天气,惷光晴好,一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到了山间,沿路山花烂漫,小香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路游玩得大呼过瘾。 卫云兮看着她在自己身边蹦蹦跳跳,心中黯然。从记事起自己何时有这般开心快活过?往昔的记忆模模糊糊,只知道自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可偏偏开心的事都记不得。余下的能记住的都是那么晦暗血腥,萦绕不去。 她慢慢走上水云观的石阶,正在这时,远远听到嬉笑喧闹声。小香兴奋地跑来:“娘娘,前面有诗社的小姐们在赏景呢!” 卫云兮心中一突,果然是冤家路窄,连在这地方都能碰见苏仪。 ------------ 第二十一章 上香(一) 她一把拉住小香,低声道:“我们赶紧走吧。” 小香正要说话,那一堆正在赏景的名门闺秀中有人发现了卫云兮,不由叫道:“那不是卫妹妹吗?” 卫云兮听到这一声,只能停住脚步。 有人张望了下,嗤笑:“什么卫妹妹?分明是建王的侧妃娘娘了。”她话音刚落,众闺秀已经捂着嘴窃窃笑了起来。卫云兮拉着小香转身要走,身后传来苏仪得意洋洋的笑声:“卫妹妹怎么那么着急要走呢?好几日不见,众姐妹可是想念你得紧呢。” 她的声音含着弄弄嘲讽,云兮脸微微一沉,冷意浮上眼中。她回过头,看着打扮得无比美艳的苏仪,微微一笑:“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苏小姐。” 苏仪打量了她上下,见她穿着也不出挑,带的随从不过是一个丫鬟和两个护卫,看样子京中传言竟是真的。卫云兮才刚入建王府就被建王所不喜,冷落一旁。她越想越是得意,心中潜藏已久的妒意终于有了畅快发泄的口子。 她笑着上前:“卫妹妹何必这么生分呢。我们这些姐妹都是娘娘当初的手帕之交呢。还是如今卫妹妹嫁了如意夫君就忘了我们呢?” 卫云兮淡淡道:“哪敢呢。苏姐姐,云兮不过是怕打扰了众小姐的赏景。” 苏仪见她要走,心中的得意越发大了。她拉着卫云兮的手低声一笑:“娘娘走那么快要哪呢?是不是羞见我们诗社姐妹呢?要知道当初得知卫妹妹落水,我们心中可是五内俱焚,才请建王殿下帮忙,说起来我们可是妹妹的媒人……” 卫云兮猛地把手从她手中抽出,冷笑:“苏仪,别装了!若不是你推我下水,这一切根本不会是这样。” 苏仪终于收起脸上虚假的笑意,冷冷看着面前与自己美貌齐名的卫云兮,笑得阴冷刻毒:“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苏仪得不到的。卫云兮,你想要抢走太子妃的位置,做梦吧!” 卫云兮盯着苏仪狰狞的脸,忽地觉得自己竟从未这么厌恶她苏仪。从头到脚,厌恨到她每一根头发丝。 “做梦吗?”她冷笑回敬:“据云兮所知,太子对苏姐姐可是没有半分好感。” 苏仪闻言,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凝结:“你……卫云兮!你想要怎么样?!” 卫云兮看着气急败坏的苏仪,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冷冷道:“不怎么样。总有一ri你们欠我的,统统都要还给我!” 她说着拉着小香就要走,苏仪不甘心的一把拽住她,脸上风度全无,说出的话更是刻薄无比:“卫云兮,你别做梦了,你当你们现在的卫府还是以前那风光一时的卫府吗?跟我相国府比,你连提鞋也不配!跟我争太子妃,你也不看看你是谁?!” ------------ 第二十二章 上香(二) 她的话怨毒又带着幸灾乐祸:“你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怎么看待你卫云兮吗?鲜廉寡耻,水性杨花!” 卫云兮脚步微微一顿,她的眸光扫过在不远处站着的千娇百媚的世家千金们。她们正朝着这边看着,一个个低头窃窃私语,看向她的眼中流露出鄙夷。她如冰雪的眸光掠过她们,其中有尚书千金,有侍郎千金,还有各侯爷的小姐们郡主们……她们一个个都出身世家,家世比被当今皇上慕容拔刻意打压的卫家好了太多太多。 但是有些事根植在她幼小的心中从不敢忘记。这些诗社里的名门千金背后的父亲,兄长,叔伯……哪一个手上没有沾染了她父皇母后的鲜血?哪一个手上没有屠戮过楚国前朝的忠心子民? 有些仇恨是无法用岁月冲洗的,有些人犯下的罪孽是无法逃脱的。嬷嬷告诉她,复仇之路上不需要宽恕,更不需要怜悯。这一笔笔血债,终究有讨回来的一天,她失去的一切终有拿到手的一天。 她红唇勾起冰冷的笑意,回过头来看着苏仪得意的神色,轻轻地道:“苏仪,她们怎么看待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她说完再也不顾苏仪气得发青的神色,拉着小香向山上走去。 小香怯怯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卫云兮。方才那一番话她都听见了,可是卫云兮却平静得令人觉得可怕。 “娘娘,不必和那苏小姐一般见识。她……”小香想要安慰她。 卫云兮却回头一笑:“别理会她。走吧,不然天就晚了。” 到了水云观,卫云兮见到了水云观的观主,是个年过五旬的比丘尼,法号“圆慧”。圆慧大师见卫云兮前来,面上露出慈和笑容:“你父亲最近可好?” 卫云兮心头一暖:“父亲安好。” 圆慧大师上下打量她一会,眼中渐渐流露心疼:“最近的事,贫尼也有所耳闻,实在是委屈了你。” 卫云兮掩下心中的苦涩,再次叩首:“云兮不委屈。” 她不委屈,有那么多人为了她断送了性命,折了一生的气节,惨死乱军之中的父皇,为了她死在乱刀之下的母后,还有那为了保全她,甘愿一生让世人唾骂的卫国公…… 比起他们,她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圆慧大师看着深深伏地的卫云兮,想要说什么,却终化成一声长叹:“去吧,她在庵中的后院中。” “是。”卫云兮叩首谢过:“这些年来多谢大师的庇护之恩。” 圆慧大师慈和一笑:“佛门本就是庇护万众生灵,既然她已出家,前尘往事就与她无关了。” 卫云兮感激地点了点头,退了下去。来到庵中的后院,只见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老尼正在劈柴。卫云兮看着她比往日更加佝偻的身躯,眼中热泪又忍不住要滚落,上前低低唤了一声:“奶娘。” ------------ 第二十三章 野心 那老尼一颤,惊喜回头,但是很快她就强忍眼中的喜色,冷冷低下头继续砍柴:“你过来做什么?” 卫云兮看着她的冷漠,知她还在怪自己,心中一酸,看看四周无人“噗通”一声跪在她跟前,哀哀地说:“奶娘,云儿错了。云儿不该不听奶娘的话。” 曾经奶娘劝她不可以喜欢上慕容云,更不能对慕容云抱有希望。可是她却天真以为慕容云能够帮她,起码能为娶她为太子妃。只要她成了太子妃,那报仇就有希望。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慕容云果然如奶娘所说的软弱,更不可以依靠。 那老尼看她美眸中盈盈含泪,终是不忍心,丢了柴刀拉起卫云兮转入一处偏僻的地方:“好了,公主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云兮这才简略说了慕容修之事,当然,为了不让奶娘担忧,略去了慕容修新婚夜如何羞辱她,只说慕容修恨着卫家。奶娘听完苍老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怨毒:“慕容拨家的都是一群畜|生!那个周氏贱妇还有脸母仪天下!总有一日他们都统统得下地狱去死!” 她扶起卫云兮,沉思了片刻:“如今公主已是建王侧妃,这还不算无法挽回。比起扶不起的慕容云,我看那慕容修的野心更大。” 卫云兮一听只觉得脑中一根弦不由紧绷起来,失声道:“奶娘的意思是?” 娘粗糙的手轻抚过卫云兮如玉般莹白的脸庞,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冷冷的光:“公主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慕容修从小就被慕容拔不喜,送到了当年你的哥哥……也就是太子身边当太子侍读,其实也是那狡猾的慕容拔表忠心的伎俩。名义上侍读实际上是质子,后来慕容拔伙同军中将领叛变,建了新朝。慕容修又被周氏那贱妇排挤,被远远发到了边关从军去了。” 奶娘看着卫云兮迷茫的美眸,心中一疼:“不怪公主,你那时候小都忘记了。当年你还和他……算了,不提这白眼狼了。” 她言归正传:“慕容修自小受尽苦楚,如今慕容拔年事已高,周氏那个贱妇又一心想要立自己的儿子慕容云为储君。慕容修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他手握重兵,回京了一个多月还不想交出兵权,我看他这架势恐怕也是于心不甘。想要争一争。” 卫云兮心中一震,她忽地想起慕容修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到时候卫国公会有很多地方可以和他谈。 这难道就是慕容修的野心? 奶娘嘿嘿冷笑:“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友。慕容修是一头有野心的狼。你若是能讨得他的欢心,从中煽动,以后就能坐看他和他的父亲反目成仇。他若是能坐上皇帝宝座,那周氏贱妇的命也不久了!就算她不死,结局也比死了还难受!” ------------ 第二十四章 惊马(一) 卫云兮听得心头震动不已。慕容修若是真的想要争皇位,那善良单纯的慕容云怎么是他的对手?周皇后再厉害也不过是深宫的一介妇人,真正的实力还是要靠兵权说话。 她的心中思绪纷纷,一想到慕容云与慕容修,就如羊与狼的对决,真的是半分胜算都没有。慕容云,她曾经的希冀,曾经天真以为只要能成为他的妻子,就能一步登天,能慰藉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 可是…… 她心中苦涩,掩下眼中的异样,低声道:“可是奶娘,慕容修……不会听我的话。” 慕容修那样霸道又果决的男人恐怕全天下都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左右他的意志。他就是那边塞上的石头,历经了风吹雨打,有了一颗坚强无比的心。 奶娘并不担忧,握了卫云兮的手:“为了报仇,公主一定不要再心存幻想。情爱是什么,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难道公主还对慕容云抱有希望?” “不。”卫云兮吐出这么一个字。她已没有资格去天真幻想,也没有资格再逃避。如果说慕容云是她复仇路上偶尔的避风港,但是命运的手却再一次把她推向了应该走的道路上去。 奶娘握紧了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好好的想一想怎么笼络慕容修的心,让他们慕容家从此内乱遍生!” 卫云兮猛地一惊,盯着奶娘坚毅的面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从水云观中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卫云兮一路沉默,小香却是高高兴兴,说个不停。主仆两人乘了马车往京城城中而去。 奶娘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的心却犹如打了千千结一般,一想到要委曲求全讨好慕容修,她觉得比杀了自己还难受。马车摇摇晃晃,两旁的热闹声音涌入耳中。她长叹一声,正要闭目养神。 忽地前面有人大声呼喝:“让开!让开!龙影司要办案!闲杂人等避开!”紧接着,地上传来如暗雷滚滚而过的声音,整条街道都在颤抖。 车夫回头对车厢中的卫云兮道:“娘娘,还是让一让吧。龙影司要办案。” 龙影司,卫云兮脑中掠过那一张苍白俊美的脸,怔了怔道:“那就避一避吧。” 话音刚落,街道的尽头就传来行人的惊呼声,有人大叫:“快逃啊!快逃啊!马来了!” 小香连忙探头看去,吓得脸上失色:“娘娘,不好了,马朝这边跑来了!” 卫云兮闻言连忙看去,果然只见街道尽头有一匹发疯的马儿正朝着这边而来,而另一边,乌压压的龙影司已经如闪电飞驰而来。而自己的马车就夹在正中间。 “快走!”卫云兮不敢再磨蹭,连忙拉了小香跳下马车向街边跑去。可是街上行人已经惊慌失措,越来越多的人涌来,互相推搡着,眼看着那惊马和那龙影司就要两边疾驰而来,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绝望的惊恐。 ------------ 第二十五章 惊马(二) 求生的意志这时迸发出来,人群更加疯狂的向两边挤去,在混乱中,卫云兮被人从后背一推,不由扑倒在地上。小香也被冲散开来。 “娘娘!”她惊叫起来,但是人潮太拥挤把她推向更远处。卫云兮只觉得脚踝上传来钻心的疼,她想要起身却被后来的人踩过,她不由痛得脸色发白。这时人群中一阵惊呼,卫云兮趴在地上回头看,只一眼就心神俱丧,只见那发狂的马儿已经近在咫尺。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脑中一片空白。 难道说自己就这样命丧当场了?所有的仇与恨就这一样一干二净了? 不,不能这样结束!不能! “不!――”她悲愤惊叫出声。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惊呼声,一道灰影掠过她的眼前。那发疯的马儿忽的举起双蹄,悲嘶一声。“蓬”的一声,那发疯的马轰然倒地。 卫云兮惊喘着看去,只见那马的脖子汩汩流出猩红的血来,一根钢针钉在它的喉上。她缓缓抬头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男子,一身熟悉的浓灰重裘落入她的眼帘。 “殷凌澜?!”她低呼一声。 那人缓缓回头,天光下他的眸色如点漆,深而冷。肤色苍白,俊魅妖娆的五官在白日里显得格外明晰。已是三四月的天气,他依然穿着厚重的裘衣。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这难道就是南楚最神秘的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 殷凌澜淡淡一扫众人,这才把目光落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卫云兮身上。 “卫小姐没事吧?”殷凌澜慢慢走来。卫云兮心绪复杂,他总是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殷凌澜微微皱眉看着她身上泥土,伸出手:“卫小姐可曾伤到?”青叶的香气扑面而来,犹自带着一丝清苦的药味。卫云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上玄铁做的节节指套,不由心中一颤,避开了他的手,吃力站起身来。 “多谢殷统领相救。”她低声道谢。 殷凌澜看着她,淡淡收回手。众目睽睽之下,卫云兮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面上更是一阵阵发热。从小到大她从未这样当街如此狼狈。 小香努力分开众人急忙上前扶着她:“娘娘,你没事吧!” “没事。”卫云兮勉强笑道。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的掠过一道寒光,卫云兮定睛看去,不由失色惊呼:“小心!” 只见一位大汉从人群中跃出,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恨意,手中长刀如飞虹一般砍向背对着的殷凌澜。殷凌澜一动不动,仿佛毫无察觉。 卫云兮只觉得脑中顿时空白。晚了!――她心中掠过这个念头。 忽的,一道青影鬼魅似地掠来,那青影手中平凡无奇的长剑猛地绽出一道绚丽的虹光,迎向刺客的长刀。“铿”地一声,刺客的长刀断成两截,他还要再战,下一刻脖子上就无声无息地搭上了一柄剑。 ------------ 第二十六章 当街必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瞬息之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那刺客就被紧随而来的龙影司护卫重重押住。卫云兮这才看清楚出剑的人是那夜见过的抱剑少年――华泉。 他收剑而立,面上漠然,站在殷凌澜身后,只一人却令人觉得万人莫敌。 殷凌澜这时才缓缓回头。那刺客被护卫们捉住,死命挣扎,挣得面红耳赤。他怒骂:“你这朝廷的鹰犬走狗,霍大人忠心为国,你居然构陷罪名杀了霍大人一家满门!你这个杀千刀的狗贼!……” 他大声咒骂,人群中不由议论纷纷。御史台霍刚霍侍郎正直不阿,半个月前却被龙影司一句“谋逆犯上”屠戮了一家五十余口。这一桩公案甚至没有经过三部会审就立地处决。龙影司权力之大,已经盖过了朝中六部。手段之冷酷已经令南楚百姓为之侧目。 卫云兮听着四周人议论纷纷,言语间对着殷凌澜更是诸多惧怕与厌恶。心中不由替他觉得尴尬。 殷凌澜面上却波澜不惊,他淡淡看着那犹自怒骂不休的刺客:“马是你故意放的?” “是又怎么样?”那刺客呸了一声,怒道:“老天不长眼,竟然让你逃过一劫。今日我技不如人,就算是做鬼了也要向你索命!” 卫云兮这才明白,原来这刺客算准了殷凌澜出城的时辰,特地放出惊马想要制造混乱,然后伺机行刺。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棋差一招,最后落得失败就擒。 殷凌澜看着还在怒骂的刺客,微微皱起修长有致的长眉。挽真上前低声道:“公子,此人是霍刚的属下,要不押回去审一审还有什么同谋。” 殷凌澜不置可否,慢慢走上前,轻抚狐裘柔软的毛,淡淡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马真是你放的?” “呸!就是老子放的!”那刺客憎恨地朝他吐了唾沫。 卫云兮只见殷凌澜手中寒光一闪,“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街道两旁的众人纷纷掩面惊呼,卫云兮看见那刺客的头软软地垂了下来,而殷凌澜修长的手指间一滴殷红的血缓缓滴落。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小香惊叫一声,扑在卫云兮的怀中簌簌发抖。卫云兮忍住胸腹间翻涌的恶心,这才不至于呕吐出来。 他,竟当街处决刺客! 殷凌澜冷然的黑眸盯着地上气绝的刺客,淡淡地吩咐:“拖下去,喂狗。” 卫云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似魔一般的病弱男子,传言中他阴冷嗜杀竟然是真的! 他慢吞吞地擦干手上的血迹,回头看着卫云兮,眸色柔和:“卫小姐受惊了,若是不嫌弃,在下的别苑就在前面。卫小姐可稍事休息再行回府上。” “公子!”一旁的挽真忍不住叫了起来:“皇上特地吩咐的差事……”她还未说完就在殷凌澜冷冰冰的目光中闭了嘴。 ------------ 第二十七章 招揽 殷凌澜看着卫云兮身后已被推歪的马车,神色平静:“卫小姐意下如何?” 卫云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咬唇:“那……就要叨扰殷统领了。”马车已坏,她又浑身狼狈,的确是走不回去了。而建王府还在城东,起码要半个时辰才能到,权衡之下她只能顺了他的意思。 “娘娘,他……不是好人。”小香脸色煞白的在她耳边说道。 卫云兮看着面前的殷凌澜,勉强一笑:“不会的,别胡说.” 殷凌澜见她应允,吩咐下去,不一会已有属下牵来马车让卫云兮上车。到了殷凌澜的别苑,卫云兮这才惊讶他别苑的精美奢华。入目所见雕梁画栋,曲廊亭台,无一不是出自名匠之手。虽说是别苑,规制却一点也不逊于建王府。有四位美貌婢女迎上前,为她更衣梳洗,奉上一件件霓裳,色彩如流霞,炫目精美。卫云兮轻抚过这一件件美丽的衣裳,恍惚的记忆似乎自己也曾这喜欢这艳丽的颜色,粉红、重紫、大红、玫红、水蓝,就如她的生命一般从不见阴暗,只有灿烂。 可谁曾想到,繁华若梦,到了最后只留给了她血色与苍白。 “卫小姐,更衣吧。”婢女们打断她的神思。卫云兮回过神来,挑了一件粉色曳地长裙换上,硕大的铜镜中顿时出现了一位身材窈窕,面容灿若云霞的倾城女子。 两旁婢女眼中都露出艳羡,卫云兮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低声道:“领我去向殷统领道谢吧。” 婢女们领着卫云兮向凉阁走去,一路穿花过廊,终于来到一处清幽的阁前。卫云兮正要进去,忽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熟悉冷酷的声音:“这么说殷统领觉得本王的诚意不够?” 慕容修?!卫云兮心头猛地一跳,他竟然来了!她心中涌起不安,想要离开这地方,但是鬼使神差的却躲在了凉阁窗下的花丛中偷听。 只听见慕容修话音刚落,殷凌澜就轻声笑了起来,他慢吞吞地问道:“诚意?建王觉得诚意一斤值多少?” 慕容修略略沉吟,似被他反问住了。 殷凌澜的声音又淡淡响起:“皇子那么多,本司何必选择殿下您呢?” 卫云兮一听,心中怵然而惊。奶娘对自己说的话又在耳边回荡。她说,慕容修的野心很大…… 难道说今日慕容修是来向殷凌澜招揽的? 她还未想罢,凉阁里面一声断喝:“是谁在外面!” 她不由一惊,慕容修已掠出凉阁,大手准确无误地抓起她的领子就要狠狠掼到地上。等看清她的面容,眼露诧异这才住了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修又惊又怒。 卫云兮突然被他识破,刚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 求戳收藏……弱弱地呼唤一声…… ------------ 第二十八章 责问 殷凌澜从阁中走出,淡淡道:“方才忘了告诉殿下,在街上遇到了一点变故连累了卫小姐,所以殷某就冒昧带了卫小姐来别苑中梳洗包扎伤口。” 慕容修定睛看去,果然见卫云兮一身霓裳,那粉红的衣衫衬的得她面如桃花,修长的身影亭亭玉立,一身风华夺人心魂。他的深眸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看看袖手而立的殷凌澜,再看看面上隐约透露不安的卫云兮,忽地一笑把她搂入怀中:“是怎么受伤的?谁伤了你?怎么本王一点都不知道?”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殷凌澜:“而且还要劳动殷统领。这岂不是罪过?”他的声音带着讥讽,令人心中十分不舒服。 卫云兮正要解释。殷凌澜已转身:“既然建王殿下来了,刚好就带着尊夫人回府吧。”他说着走入阁中,竟是不再看他们一眼。 慕容修看着他身影消失,一捏卫云兮纤细的手腕,低头冷冷道:“跟本王回去!” 他说着拽着她离开。他的手箍得那么紧,一股钻心的痛令她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到了别苑门外,他一把把她摔上马车。卫云兮措不及防,肩撞上车厢,痛得抱着肩怒目回头:“慕容修,你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慕容修上了马车,冷笑逼近她反问:“弱女子?!你到底跟殷凌澜有什么瓜葛,他要一而再再二三地帮你?!” 卫云兮听出他言语中不屑的嘲弄,几日里的委屈忍不住想要爆发,但奶娘的千叮万嘱自己要讨好慕容修的欢心。她生生忍耐下怒火,低了眉:“我与他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慕容修哈哈一笑,下一刻狠狠捏住她精致优雅的下颌,逼着她看着自己冷酷的双眸:“他不是别人,他是全南楚最刻薄寡恩的龙影司统领。你有什么好处他可以这样帮着你?那别苑从来没有别的不相干的女人踏入!你可是第一个,我的爱妃!” 他逼得那么紧,卫云兮被迫看着他冷酷的双眸,痛令她眼中泛起赤红,她艰难的挤出冷笑:“他刻薄寡恩吗?至少我知道他可以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施与援手,你呢?建王殿下,折磨我卫云兮你不觉得惭愧?” 慕容修一怔,随即越发笑得不屑:“惭愧?对于你,卫云兮,你不配!” 对他再也无话可说。卫云兮挣脱他的手,抱着自己缩在马车一角,心却已成灰,马车外喧闹依旧,可是她却觉得一切声音已经远离她,奶娘说错了,慕容修根本不会对她有半分怜惜。是什么样的恨,让他这样憎恨自己和卫家?她心底的绝望涌上,满满当当,令好不容易鼓起的希冀又湮灭。 慕容修回头看了一眼双目黯然的卫云兮,心中仿佛缠上一根丝线,缠缠绕绕,不疼,但是却不舒服。 ------------ 第二十九章 难堪 他心中掠过厌憎,何必要怜悯她?她是卫国公的女儿,是那个无耻之徒的女儿。想罢冷然喝道:“回府!”再也不看她一眼。 到了建王府,慕容修下了马车,大步走在前面。卫云兮慢慢走在他身后,脚伤更令她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可是她咬牙跟着。慕容修似察觉到她倔强的目光,回头冷冷看着跟随而来的卫云兮。她美眸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虽一瘸一拐,但是背脊依然挺立,仿佛千难万险都无法压垮她。 他,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的风骨,特别是从女人身上。心的一处莫名地跳了跳,慕容修看着她走近,薄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又是嗤笑:“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卫云兮,若是你真的与殷凌澜没有关系,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建王府什么没有,还需他为我的女人置办衣服?” 卫云兮的背猛地僵硬,她定住脚步,脸不知是羞辱还是愤怒猛地红了起来。一旁的王府下人纷纷低头,有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虽不说但是面上已露出讥笑。 慕容修抱住双肩,冷然的眼眸中看不到半分愧疚。 云兮心在颤抖,叫他当众脱衣?!许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是不是我脱了,你就能相信我与他没有关系?” 慕容修目光一闪,她的美眸中的倔强更深了,仿佛她天生身体中就有一根看不见的脊骨支撑着,令她如此与众不同。四周静得针落可闻,一回头是王府门前的车水马龙,往前是庭院深深。他与她四目相对,都看出彼此的骄傲,这样的两个灵魂注定无法向对方低头。 慕容修在她冰雪一般冷冽的美眸中看到她对自己的不屑,厌憎。他的心忽地一拧,一股陌生的心悸悄然遍布。他忽地恼火起来,冷声道:“是!” 卫云兮一颤,雪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怎么?不敢脱?还是你真的与他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慕容修故意抬了抬下巴,嘲弄地说道。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要折断她这一身的傲骨,一根一根地折断。 无耻之徒不配有这样高洁的女儿! “我脱!”卫云兮咬着牙说完,一扯身上的衣带,顿时霓裳半解,露出里面白色的单衣。一旁的小香吓得扑上前:“娘娘,不要啊,那么多人……” 不要说她卑贱的下人了,就是青楼卖笑的姐们都没有这样当众被侮辱脱衣。 卫云兮浑身在簌簌发抖,她的手冰冷而僵硬,扯着身上繁复的衣衫,眼中的泪不知不觉大颗大颗滚落,很快,她扯掉身上的衣衫,里面穿着雪白的单衣露在众人面前。王府外的行人都不由顿住脚步,惊异地看着里面这一幕。 衣衫委地,她的尊严也被这样轻易抛在了地上。卫云兮抱紧自己,绝美的脸上泪痕蜿蜒,颤声反问道:“这样,够证明了吗?” 她说着,挺直腰冷冷向王府中走去,走过他的身边,仿若无人。 ------------ 第三十章 觐见 慕容修按住腰间的剑柄,捏得咯咯作响。俊面上已是铁青一片。他看着她雪白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中,这才缓缓回头。 她赢了,不惜用她的尊严赢了这可笑的打赌。 “看什么看!”他对还在张望的下人怒吼,王府下人们被他吼得心神俱丧,纷纷跪在地上。 慕容修心烦意乱地大步出了王府,牵过马,绝尘而去。 …… 一辆八匹雪色骏马拉着一辆鎏金马车,飞快向皇宫疾驰而去,在马车身后跟着两排身穿玄色锦衣的护卫,他们身下是清一色的黑色骏马,四蹄金光闪闪,皆是纯金打造的铁蹄。奔跑间一匹匹如龙一般矫健。他们所过之处,刮起一股漫天尘土,行人们纷纷避让不及。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皇宫跟前。皇宫有令,进皇宫者:骑马者下马,乘车者下车,但是这辆马车却是丝毫不停,一路无人阻拦飞驰进了宫门。 终于马车在“崇德宫”的宽阔的殿前停下。车帘掀开,慢慢走出一道灰影。有内侍飞奔而来,伏在地上刚好用背接住那一双皂青色绣蟠龙纹长靴。 殷凌澜下了马车,淡淡看了一眼眼前的宫殿,低了头轻咳一声,掩去了眼底一抹深深的厌恶。挽真上前扶着他,低声道:“今日皇上心情不错。”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整了面色,慢慢走入崇德宫中。 到了殿中,御案之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鹰目高鼻的干瘦老人。他身着明黄龙袍。他就是南楚的皇帝――慕容拔。 殷凌澜进了殿中来,缓缓跪下:“儿臣参见义父。”慕容拔这才笑着起身上前,扶住他:“朕前几日听说你当街被叛党行刺,可曾伤了吗?” 殷凌澜轻抚狐裘,淡淡道:“不过是些许小毛贼,已被儿臣当街诛杀了。”他的笑容很浅很淡,衬着他向来素白的面容却是如冰雪在那一刹那消融,万千春风迎面而来。 慕容拔哈哈一笑,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朕就知道你无事。不过亲眼见着你无恙,心中才算是放下了。” 殷凌澜闻言,捂了唇轻咳一声,慢慢道:“儿臣多谢义父挂念。” 慕容拔心情甚好,握了他的手坐在一旁的椅上,一双老而犀利的鹰目上下打量他半晌,这才关切问道:“怎么又咳了起来?去年这时候貌似也不会这般咳得紧。” 殷凌澜淡淡抬起头来,漫不经心道:“也许是凌澜马虎着凉了。” 此时已是四月初春,南楚的天一天天热了,可是他依然穿着寒冬才穿的重裘,慕容拔握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如被冰雪浸没。他苍老的面上掠过担忧:“这可怎么生好呢,你的身子向来弱,这要是照顾不周生了病,谁又来替朕分忧呢?”他回过头冷声道:“传朕的旨意,照顾殷统领的下人统统杖责三十!看他们一群奴才还敢不敢对我儿不用心!” 内侍应了一声,匆忙下去传旨。 ------------ 第三十一章 乱党 慕容拔回头,只见殷凌澜正在拨弄自己手中的指套,对方才的旨意似乎毫不在意。 “我儿,朕这样处置,你可觉得妥当?”皇帝眼中皆是慈爱。 殷凌澜抬眼看了他一眼,轻笑:“义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儿臣没有意见。”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似倦了一般微微闭上双目。 慕容拔看着他如此随性,眼中掠过放心:“朕自然知道我儿是最听义父的话的。不过……” 他似在犹豫怎么开口,殷凌澜睁开眼,叹了一声:“义父,是不是朝中又说了儿臣什么话了吗?” 慕容拔这才道:“霍刚这个案子,你做得未免太张扬了点。如今朝臣们都在逼朕废了你这龙影司……” 殷凌澜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原来如此,难怪他方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不过是因为朝堂上受了气,转而发泄到自己的身上。他歪在椅上,懒洋洋道:“儿臣都听义父的,是杀是剐义父千万不要徇私。反正儿臣也倦了,天天东奔西跑的,也不见有人说儿臣一个好字。” 慕容拔一听,连忙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跟朕说话的?朕知道你做的事都是为了朕的江山,为了朕铲除乱党,可是你的行事不要这么张扬……” 殷凌澜未听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丢在慕容拔眼前:“皇上好好看看吧,这可是从霍刚书房中搜出的物证,一封前朝御笔书信,里面可写着当初的皇帝怎么对他信任有加,还有这是霍刚平日的札记,里面可是写着他感叹如今的皇上昏庸不如前朝……” 慕容拔看到书信上熟悉得令他发慌的字迹,猛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这个霍刚!枉朕对他那么信任,居然还是……还是忠于前朝!……” 他气得心口剧烈起伏,在殿中来回地踱步。 殷凌澜慢吞吞收起证物:“义父息怒,像这种乱臣贼子,剁碎了喂狗都不足为惜。儿臣也是尊了义父的之命,至于那些讨厌儿臣的臣子……” 慕容拔余怒未消:“你放心,那些臣子都是与霍刚有故交的。看来这霍刚居心不小啊,背着朕结党营私,连死了都有人为他出头!” 他回头冷声道:“传朕的旨意,参殷统领的几个臣子,一率贬三级,上请罪表!不然就视同谋逆!” 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出,领了命匆匆又奔出崇德宫。殷凌澜看着内侍们纷纷退出,这才把眸光落在在殿中气得不轻的慕容拔,薄唇微勾,掠过冷笑:他老了。而且越老越怕死,越老越害怕前尘往事来找他算账。 殷凌澜从桌上端了一杯茶,递给慕容拔道:“义父,消消气。” 慕容拔接过,刚要喝,但眸色一闪,推了开,沉痛道:“朕看来看去,如今臣子皇子中,也就只有我儿与朕是一条心的。其余的不是想要朕的命,就是要朕的皇帝位!” ************* 前天冰去看了《龙门飞甲》冰觉得里面陈坤演得最好哈,特别是演西厂头子,那气势,那阴柔……呜呜……冰被秒杀了。内流满面……冰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居然凑巧开个新文写一个类似西厂头子的楠竹呢。而且还真的是凑巧啊!握拳……我一定要写好咱小殷童鞋啊…… ------------ 第三十二章 病发 殷凌澜似笑非笑地看着被推回来的茶水,慕容拔的疑心病还真重。 他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义父言重了,太子人中之龙,堪承大统。如今建王回来了也可以为义父分忧呢。儿臣不过是给义父跑跑腿的,过不久也许就没儿臣什么事了。” 慕容拔一听,佯怒道:“你这孩子又胡说了!关修儿什么事?是不是他去找了你的麻烦?” “麻烦倒也不至于,他拜会过儿臣,看样子十分担忧。”殷凌澜不紧不慢地说。 慕容拔果然眼眸中一紧,掠过深深的狐疑:“他说了什么?” 殷凌澜轻咳一声,平了平胸中涌起的浊气,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他担忧的是皇后娘娘,怕皇后娘娘对他还有成见……”他说得含含糊糊。 慕容拔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故作一叹:“有亲就有疏,他不是皇后的亲生孩儿,自然对她有些想法,不过也不怨皇后。朕瞧着修儿也是个不安分的人。你平日若有空就多多盯着,有什么异动就向朕禀报。” “是。”殷凌澜应了一声。话音刚落,他就不由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脸色由白转青,一股黑气隐约涌上眉间。 慕容拔见他如此,眼中掠过狐疑之色,他扶着殷凌澜口中状似焦急:“我儿,你到底怎么样了?” “义父,我没事……”殷凌澜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又捂住唇咳嗽起来,他越咳越重,整个人几乎蜷缩在椅上。他的手抓着椅子把手,簌簌发抖,浑身打着颤似就此要背过气去。 慕容拔这才真正惊起:“病提前发作了?!” 殷凌澜抬起头来,俊脸上早就青气一片,唇亦乌黑,他艰难地说:“儿臣……儿臣没用……义父,不必担心……” 慕容拔伸手一探,只觉得他气若游丝,这才回头大叫:“来人,拿药!” 殷凌澜猛的伸出手紧紧拽住他,慕容拔惊讶看去。只见他煞白的脸上满是愧疚:“义父……都是儿臣没用……别浪费那药了……让儿臣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慕容拔怒道。内侍匆匆拿来一个小小的金瓶。他急忙倒出一颗药丸,塞到殷凌澜的口中:“快些吃了吧,义父怎么忍心让你离开身边?就算这药价值连城,只要能治好我儿的病,义父也要给你的。” 殷凌澜看着他,心底却冷冷地在笑:这番父子深情,旁人若是不知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有谁知,这毒……当年可是他亲手下的。 殷凌澜吞下药,似慢慢好转了,低声道:“多谢义父。” 慕容拔见他恢复正常,这才命内侍上前为他梳洗。殷凌澜似倦极,闭上眼一声不吭,任由内侍伺候。 ************* ------------ 第三十三章 药丸 慕容拔忧心忡忡:“我儿,你的身体怎么一年不如一年了,这可怎生好呢。” 殷凌澜睁开眼,低笑:“义父,所谓生死有命。当年要不是义父救了儿臣,儿臣早就死了。倒是儿臣不忍死在义父之前。万一儿臣死了,那些乱党贼子又会怎么样对待义父?想一想儿臣都觉得心底发冷。” 慕容拔听了沉吟不定。殷凌澜看着他的神色,唇边蓄了一丝冷笑,不再说话。 殷凌澜出得崇德殿时正是正午。天光灿烂,暖意扑来。他拢了拢狐裘,不适地微微眯了眼。守在殿外大半天的挽真连忙上前扶了他。 “公子,还好吗?”她的面上皆是不安。 殷凌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时殿中匆匆追出一位内侍,跪在地上:“殷统领,这是皇上赐下的药丸,让统领大人每日一丸,千万保重!” 殷凌澜看着那金瓶,眼中掠过一丝轻松,伸手接过淡淡道:“回去替本司谢过皇上隆恩。” 内侍领命退下。挽真面上喜色顿露,连忙接过殷凌澜手中的金瓶贴身收好。上了马车,殷凌澜这才长舒一口气,对挽真道:“拿瓶子来。” 挽真一怔,连忙拿出另一个金瓶。殷凌澜口一张,一颗药丸吐在了瓶中,原来他方才在慕容拔面前佯装毒发骗了一颗药丸。 “又多了一天。”他苦笑道。 挽真含泪拿出一颗解毒丹放到他的口中,含恨道:“公子,这样不是办法。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杀了那狗皇帝,把解药抢出来!” 殷凌澜服下解毒丹药,眉间的黑气才渐渐消退。许久,他闭着眼缓缓道:“傻子,若是能杀早就杀了。可是如今龙影司还不够强大,只能再等一等。” “等到什么时候?”挽真跪坐在他的跟前,泪流满面:“奴婢就怕公子还没等到那狗皇帝死了,就……就毒发了……” 她亲眼所见他毒发之时生不如死的痛苦。再没人比她更明白,令人闻风丧胆的堂堂龙影司统领为了存下多一颗药丸,使尽各种办法骗着慕容拔手中的解药。可偏偏慕容拔此人阴险狡猾,根本不容易上当受骗。今日殷凌澜进宫,要不是事先吃了另一种毒药,亲自在慕容拔面前毒发,慕容拔根本不信! 人都道,龙影司阴狠嗜杀,刻薄寡恩,人人畏如蛇蝎,恨之入骨。可谁曾想到他不过是那狗皇帝慕容拔手中的一把剑而已,他办的每一件案子,统统都是慕容拔亲自下令;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慕容拔亲自授意。可这骂名却由他一人承担! 殷凌澜听着挽真的哭声,闭上眼,声音略带倦色:“你不懂,以后这事我自有计较。” 挽真还想要说什么,看见他的神色恹恹,一张俊脸衬着裘色越发苍白,知他方才毒发伤了身,连忙噤声,拿出毯子为他盖上。 马车悠悠晃晃,挽真看着他紧闭的双目,又不由悄然落下泪来。 ------------ 第三十四章 回府 建王府中,平静依旧。一连几日慕容修都未回府,卫云兮亦一人在后院中埋头看书,诸事不理。反正慕容修此人对她来说不出现更好,反而更加自在。只有闲暇的时候,小香一人唧唧呱呱,说起府中的一些事的时候顺带说了慕容修的行踪,卫云兮这才知道他这几日都在军中处理军务。 若他不是对卫家那么恨,对自己那么糟糕,他也许个好男儿吧,上阵杀敌,用心带兵。卫云兮时常想。可惜有的人天生就是敌人,不管他是否有天大的理由对自己那么狠绝,恐怕这一辈子她和他就这样“相敬如冰”地过了吧。 过了半个月,慕容修依然未回府。卫云兮在王府渐渐适应,正当她以为日子就这样的时候,突然有一日,小香欢喜进屋中来:“娘娘,王爷等等就要回来呢!” 卫云兮心中一跳,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册,冷淡道:“回来就回来,与我何干?” 小香这才想起半个月前的事,不由喏喏道:“奴婢以为……” 卫云兮放下手中的书册,回了头冷笑:“你以为我会希望见到他吗?” “爱妃,你不想见到本王的心愿恐怕也不能让你如意了。”房门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卫云兮惊得不由站起身来,她看着一身戎甲的慕容修,连连后退。小香亦是吓得不轻,想要说什么,却在慕容修冷然的视线下慌忙退下。卫云兮看着他站在房门,只觉得整个屋子顿时狭小了几分。 她勉强镇定下自己:“王爷万安。” 慕容修走进屋中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执杯一笑:“方才你不是不希望见到本王吗?可惜这个王府还不是你的。” 卫云兮脸因气恼而微微发红,她抿了抿红唇,忍着心头的不安,生硬说道:“是妾身失言了。” 这几日她思来想去,自己还是过于傲气了。自己曾经答应过奶娘尽量讨好慕容修,可是自己却是做不到,逆着他的性子一次次激怒他。这样不但让自己的境遇更糟,而且越是这样以后不要说报仇了,就是自己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慕容修本还想讥讽她几句,但却听她先服了软,心头一缓想好的说辞顿时都不见了踪影。 他这才认真打量她,素白的衣裙,一头青丝只着一支白玉簪,其余皆无,人更显得素净大方。那一低头的楚楚风致更是摄人心魄。在军营中所见不过是粗鲁的士兵,如今回到了府中,才这才觉得馨香扑面,美人如玉,令人忍不住想要放松。 慕容修正想说什么,忽的想起今日来意,遂冷了面色:“今日本王回府是皇后有召见。下午你就梳洗一下,与本王进宫吧。”他说完大步出了房门。 卫云兮看着他离开,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还会受他诸多刁难,没想到就这样轻易过关了,难怪奶娘说了,对付男人要温柔才能把金刚化成绕指柔。想着卫云兮的脸上溢出一抹轻松。 可是转念又想起周皇后的有召,心头忍不住涌起一股憎恨来。 ------------ 第三十五章 美人 周皇后,世人只知道她是那荣耀尊崇的一国之母,可是谁可曾想到,她周皇后当年是慕容拔进贡她父皇后宫的一名美人。当时她年纪小,只隐约记得周秀初进宫便十分得宠,可是过了不久宫变突发,一切都混乱了。至于这周秀也突然消失不见了。直到她在卫府中渐渐长大,时常听到卫国公提起周皇后,这才与儿时的记忆联系起来。后来又问了奶娘,奶娘也说不出这周秀有什么古怪,只一口一个“贱妇”地骂着。 如今她冷眼看来,这周皇后恐怕与当年的宫变脱不了干系。光凭慕容云的年纪,恐怕她被慕容拔进贡给了父皇之时就已经和慕容拔生下了慕容云好几年了。 周皇后……卫云兮看着屋外灿烂的阳光,一闭上眼,满眼的血红。当年的父皇焉能不败:野心勃勃的臣子,包藏祸心的美人,还有一堆各有打算的小人……头又猛地痛了起来。她不敢再想,连忙唤来小香为自己梳洗打扮。 看着铜镜中自己倾城的面容,她心底掠过一道阴郁:若是慕容修真的能与慕容拔父子反目,那她与虎为谋又有何妨?! …… 到了中宫,周皇后恰好午睡方醒,正慵懒靠在胡床上,慢慢饮着香片。她见慕容修与卫云兮一同跪下请安,笑着道:“都起身吧。几日不见,修儿倒是越发黝黑结实了。” 慕容修站起身来:“母后体察入微,这几日儿臣出城整顿军务。风吹日晒的,自然是黑瘦了。” 周皇后一笑,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明晃晃的护甲轻抚着身上繁复华丽的凤服,看了一眼一旁低头乖巧的卫云兮:“才新婚不久,修儿冷落佳人可不好啊。” 卫云兮听得心头一跳,不由抬头。她恰好抬头对上周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皇后脸上笑意森冷,令人胆寒。 慕容修脸上笑意不改,低头道:“母后提醒得是,可是云兮贤惠,并不介意。”他说着还看了卫云兮一眼,那深眸中柔情万千,令卫云兮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她不得不上前跪下道:“多谢母后体恤,但好男儿不应只在家中,云兮不才,却不想拖累殿下。” 周皇后看着他们夫妻一唱一和,忽的咯咯一笑,挥了挥手:“那岂不是本宫这做母后的操了闲心了?如今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成人了,母后也老了。人老了就想着赶紧抱孙子。修儿,你是诸位皇子的大哥,母后对你一片苦心,你可别辜负了。” 她说着不待慕容修回答,回头对女官们一声吩咐。不多时,女官们便从后面领来一位紫衫美人。她看上去与卫云兮一般年纪,鹅蛋似的圆脸,精心描画过的脸上五官美艳,身材窈窕,玲珑有致。 她羞怯的上前见过周皇后与慕容修,这才看了一旁的卫云兮,低声道:“见过姐姐。” ------------ 第三十六章 双喜临门 卫云兮看着面前的美人,只觉得她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可是看周皇后这架势,仿佛葫芦里还要卖什么药。 周皇后亲昵地拉着那紫衫美人,眼中带着深意,对慕容修说:“修儿,母后想了几日,又亲自去钦天监算过,你这个月命中红鸾星动,这娶妻纳妾最好一并都办了对你才好。如今你纳了卫家小姐作为侧妃,这正妃之位也不能空置太久。” “这位是周燕宜,是国舅家的二千金。母后算了算,你们两八字契合,天作佳偶。实在是难得。” “修儿,母后既然已经做了一回主了,这一次你也听母后的话,不日迎娶正妃,这才是双喜临门。” “修儿,你意下如何?” 卫云兮耳边回荡着周皇后柔和的声音,她的红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完全听不明白。她看去,只见慕容修长袖中双手紧紧捏着,在竭力隐忍着自己的怒气。 他,原来也是身不由己。卫云兮忽地想要笑,但是最后那笑意却只化成了唇边的一丝苦涩。 “云兮,你不会怪母后吧?”周皇后忽地转过头来,看着默默不做声的卫云兮。 卫云兮猛地回神。事已至此,她又能说什么呢?她连慕容修的正妻都不算。她低了头:“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周皇后这才满意笑了起来,她回了头,美眸盯着慕容修:“修儿,你觉得母后的安排怎么样?” 慕容修抿紧薄唇,脸上的笑意已踪迹全无。卫云兮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他可怜。他那么努力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周皇后玩弄在股掌之间。若不是周皇后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恐怕他早就要灰溜溜回到封地当个闲散王爷。 周皇后殷殷看着慕容修,似盼望又似警告。 慕容修并没有犹豫很久,他忽然地一笑,跪下道:“儿臣哪有什么意见,能娶到周小姐为妻,儿臣真是三生有幸。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卫云兮看着他故作出来欢喜神色,方才心中的怜悯顿时统统不见。多讽刺,亲耳听见自己的夫君说着娶别人为妻是三生的幸事,那自己又算是什么东西。 周皇后得意笑了起来,而那周燕宜娇羞得不住往后退去,可分明那周燕宜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傲然与挑衅。卫云兮淡淡垂下眼眸,心中自嘲一笑,看来以后自己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清净了。 出了宫,回到马车上,慕容修脸色铁青,卫云兮只是默默。马车一路向王府而去,却是谁也没心思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慕容修一抬头,却见卫云兮神色已平静,正掀开车帘看着街上的景色。 看来她一点都不在乎!慕容修心中升起这么一个认知,顿时一股恼火涌上心头,他伸出手猛地打落她眼前的帘子,冷笑:“你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周燕宜会进王府?” ------------ 第三十七章 下马威 卫云兮回头看着慕容修俊脸上隐忍的怒气,淡淡道:“妾身又有什么资格在乎?殿下忘了,妾身只是侧妃。” 慕容修被她不紧不慢的话一堵,只觉得怒气更甚,他冷笑一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逼近她:“你是在怪本王没有封你作为正妃吗?” 卫云兮气得笑了起来:“殿下后悔了?觉得当初就应该求娶没有家世的云兮为正妻,才不至于让皇后娘娘有机可乘,塞了一个周家的小姐给殿下吗?” 她说的一针见血,毫不容情。慕容修结结实实一怔,方才的怒火顿时消散。他的铁掌一点点箍紧,似在思量她怎么会如此通透明白。卫云兮话刚出口就知道不妙,她不应该在他面前显露自己明白其中的复杂关系。 果然,慕容修眼中皆是狐疑:“你怎么知道?” 卫云兮连忙低下眼:“妾身……也只是猜的。” 这毫无说服力的话慕容修自然是不信的。他冷哼一声,放开她的手:“卫云兮你不简单啊。当初倒是本王小瞧了你。” 卫云兮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腕,心中冷笑,他何尝又是简单的男人?隐忍那么多年,一朝终得重权,却还是得步步小心,如履薄冰。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王府。慕容修看着卫云兮被小香搀扶着进了王府,她的身影从容万方,她越来越令他看不明白。 卫云兮,到底你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他心中掠过自问,可陡然发现自己除了她是卫国公的女儿竟是其余都不知。他伫立良久才神色复杂地离开。 周皇后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让皇上下了赐婚圣旨,三日后就将迎娶周燕宜为正妃。一个月中建王府两次被皇上赐婚,两次大办喜事,这不啻于皇上的天大恩宠。 可也许只有知情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周皇后牵制手握重兵建王的伎俩。 三日后,建王府又披红妆。迎娶正妃比侧妃排场更大,连绵的红毯从府门一路沿街铺去,虽不是十里红妆却也是极尽隆重,一早唢呐锣鼓,鞭炮声声,在府门前不绝于耳。 卫云兮在后院中看着窗外丫鬟下人面上喜气洋洋,忙忙碌碌,淡淡低下眉。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更何况她不过是被慕容修万分厌憎的女人。新婚不到一个月夫君就纳新妇,这样的情形,恐怕全楚京的人都已暗地笑掉大牙了。 果然自己的时运越来越差。她自嘲一笑,正要起身去花园躲清静。忽的王府管家面上略带尴尬进来:“侧妃娘娘,方才接到国舅爷的吩咐,请……请侧妃娘娘能否移居偏院……” 卫云兮一怔,一旁的小香已经叫了起来:“什么?!去偏院?!管家,这不是为难人吗?好歹娘娘也是先进门的。再说不是院中的正东厢房给了王妃了吗?难道还不够?” 偏院不过是王府偏僻之处的一个小小的院落,平日都没人打扫。周燕宜还未进门,周家已经向她来了个下马威了。 ------------ 第三十八章 红烛泪(一) 卫云兮看着管家为难的面色,问道:“殿下怎么说?” 管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卫云兮心中已了然。她拉了小香,淡淡道:“既然王爷都没有反对,我们就搬吧。” 她说着径直走出屋子,小香一怔,连忙追上前。卫云兮走得很快,一路穿花过廊终于来到偏院前,她似累了,坐在院门前的花径旁的山石上,怔怔看着清澈的溪水从眼前淙淙而过。 小香知她心中难受,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不要太伤心了。总有一天王爷会明白娘娘的好的。” 卫云兮抬起头来,柔柔一笑:“没事,这偏院虽冷清,但是离了是非岂不是更好。” 小香看着她柔美的笑靥,心中一酸:“可是娘娘,你难道甘心吗?” 甘心吗?卫云兮一怔,她也曾千百次这样问自己:甘心吗?这样被慕容修误解,侮辱。这样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也看不到一线光亮。 她看着溪水欢快流过,遇到山石打着旋绕着又流过,微微一笑:“现在不过是时不与我,只要耐心等待,一定会有机会的。” 溪水映着惷光,反射在她白腻如雪的面颊上,她自信的笑容令小香都为之呆愣住。 王府前。一辆鎏金马车缓缓行过。马车中一位年轻男子拢着狐裘似酣睡正甜,一旁娇俏侍女提醒:“公子,到了。” 他从狐裘中抬起头来,从掀开的帘子缝隙中看去,一派喧闹震天。从王府大开的门往里看去,却看不尽里面深如几许。也许,自己真的想错了。她嫁给慕容修是个错误。他轻咳一声,低下悠长的眉,淡淡道:“走吧。” 挽真疑惑地看着他,不由问道:“公子难道不打算进去恭贺建王大婚吗?” 殷凌澜冷冷一笑:“他的大婚如何配得上本司前去恭贺一声?上次亦不是为了他而去。” “那是为了谁?”挽真心中越发疑惑。 殷凌澜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沉默许久才慢慢道:“都说了,是为了一个故人。” 挽真看着他眉宇间神色萧索得令人心凉,连忙闭了嘴。 他放下车帘,隔了外面一方喧闹浮华,淡淡道:“去卫府。”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从此永结同心,白头到老。梦中,卫云兮只觉得心中欢喜,羞涩低着头,红绸一端牵着的是一双修洁的手,光凭那一双手,就知道她的夫君一定是俊雅非凡,温柔似水。她悄然抬头,却不提防盖头被揭落,她猛地抬头看着那红绸另一端的男子,他的脸却是慕容修阴狠的容色。 她不由大惊,后退几步。慕容修步步逼近,一字一顿地说,本王娶你不过是为了羞辱你,折磨你…… “啊!”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小香听见声音连忙进来,看到卫云兮一头冷汗,担忧地问:“娘娘做噩梦了?” ------------ 第三十九章 红烛泪(二) 卫云兮听着从外面传来的隐隐喧闹声,长吁一口气:“只不过是噩梦而已。” 小香去端来茶水:“娘娘喝口茶定定神吧,前院估计还要闹到很晚呢。”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猛地“砰”地一声被撞开。小香一惊,手中的茶不由落地。她尖叫一声,循声看去,只见在房门处,歪歪斜斜站着身材挺拔的慕容修。他面色酡红,似喝醉了。有风从房门处吹来,卫云兮看着慕容修不善的面色,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滚下去!”慕容修冷声喝道。小香一颤,还想要争辩,他已不耐烦把她拖走,关上房门,脚步踉跄地向卫云兮走去。浓重的酒气传来,卫云兮睁大眼,这才惊起回神,急促叫了一声,拼命往床后缩。 慕容修走到床前,冷冷看着惊恐的卫云兮,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红彤彤的新郎服。 云兮脸色发白,抱紧自己:“你你……你要干什么?” 慕容修胡乱扯开身上的新郎服,往床上一躺,带着醉意懒洋洋道:“还能干什么?本王要睡觉!” 卫云兮被他堵在床上,想要逃却不知从哪里下床。他挺拔的身躯已把床占了一大半,修长的腿横在床沿边,更是令她无从逃脱。 “你……王爷今天不是大婚吗?”卫云兮见他恹恹闭上眼,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慌乱,小心地问道。 慕容修却似睡着了,一声不吭。房中烛光昏黄,罗帐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卫云兮见他一动不动,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可是当她看清自己的处境又发愁起来。被子已经被慕容修压在身下,枕头也被他堂而皇之地抢去。留给自己的只有那不足几尺的一小块地方。为了怕碰到了他的身体,卫云兮已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缩在床角。 慕容修闭着眼,俊朗的五官袒露在她的面前。浓黑有致的剑眉,挺直如刀刻一般的鼻梁,还有那抿成一条线的冷漠薄唇。面上的两抹红晕如飞霞一般,为他稍嫌冷酷的面容添了几分暖色。睡梦中的他看起来与平日判若两人。 卫云兮抱着自己,怔怔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他,是自己的夫君呢。她涩然地想。在复仇盘踞脑海的日子里,她也曾偷偷天真地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夫君是什么样子。他一定要待自己温柔,不许有三妻四妾,生两个可爱孩子,一辈子就这样好好的过下去。 可是命运终究是不给她半分慈悲。 桌上的红烛摇曳,摇落一室的静谧。卫云兮看着他睡得沉,戒备之心放松下来,睡意也渐渐升起。她勉强忍住瞌睡,头靠在膝上昏昏沉沉的。她却不知,那看似沉睡的慕容修正悄然睁开一条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见她眼神迷蒙,薄唇一勾,划出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正在这时,房前忽的传来几声喧闹声。 ------------ 第四十章 红烛泪(三) 卫云兮猛地惊醒,就听见一个大嗓门的嬷嬷在说话,那声音盛气凌人:“你个贱蹄子,你可知我们是谁?说!王爷是不是到了这里?” 小香惊慌的声音传来:“嬷嬷,奴婢我我……王爷是在里面,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那嬷嬷骂道:“不长眼的贱蹄子,你敢拦着我们?!”她说着就要冲进来。 卫云兮还没回过神来,胳膊上一紧,人已被一股大力压到了床上,她惊叫一声,方才还在睡着的慕容修眸色清亮,一丝醉意也无。他捂住她的嘴,就开始扯她身上单薄的中衣。 卫云兮被他的大掌捂得心口憋闷,她不由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三下就扯掉了她的中衣,露出里面大红肚兜。雪色肌肤衬着那红艳旖旎的颜色,逼入他的眼中,顿时令他的眸色猛地一沉。 新婚夜惨痛的记忆又涌上卫云兮的心头,她簌簌发抖地抱着自己,拼命想要挣脱开。此时房门已被打开,慕容修一侧头,薄唇一勾,“哗啦”一声,扯掉她身上最后的衣衫,重重地吻上她苍白的唇。 那嬷嬷被帐后的凌乱影子给吓得呆在当场。 卫云兮只觉得男子强烈的气息扑入口中,她拼命想要挣扎,却依然阻止不了他的进攻。他的舌霸道地与她纠缠,狠狠地掠夺她口中的芬芳。她拼命想要挣开,他却扣住她的头发不容她躲避。 屈辱与痛恨令她眼中滚滚落下泪来,泪水划过唇边,渗入口中,那么涩。 慕容修似感觉到了她的颤抖,放缓了力度,但是却依然不放开她。从帐外看去,两人相拥亲吻,极尽缠绵。窘得那闯进来的嬷嬷不知该进还是退。 过了半晌,闯入房中的嬷嬷们回过神来想要悄然离开,却见得帐子猛地掀开,露出衣衫半解的慕容修,他醉眼迷蒙,结实有致的胸膛露在烛光下,镀上了一层蜜蜡色,更显邪魅。 他扫了一眼那几个嬷嬷,嘿嘿冷笑:“本王亲热也要你们旁边伺候?”森冷的声音如从地底而出,令人心惊胆战。嬷嬷们慌忙跪下,连连磕头。 “但是……王爷,今夜是您的大婚……”领头的嬷嬷结结巴巴不甘心地说道。 慕容修看着缩在被中的卫云兮,慢条斯理地轻抚她露出被外的长发,慵懒道:“可是本王想睡谁的院子,还要你一个奴才置喙不成!” 那嬷嬷脸色一白,还想要争辩。慕容修已操起手边的枕头,只听得“哗啦”一声,那嬷嬷只见瓷枕迎面飞来,正要惊叫,瓷枕却忽的在半空中裂成千万片。瓷器的碎片横扫过嬷嬷的脸,把她的一张老脸割得鲜血横流。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嬷嬷们捂着脸上的伤口,面无人色的磕头谢罪。方才嚣张的气焰统统不见踪影。 她们这时才明白,这已不是国舅府,这建王府的主人也不是任搓任捏的人。 “滚!”慕容修冷喝一声。她们慌忙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卫云兮的房间。 ------------ 第四十一章 红烛泪(四) 房中又寂静如初。慕容修看着她们走了,这才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长吁一口气。身旁的被子一动,双眼泛红的卫云兮冷冷探出头,抱着被子往床最里角缩去。 果然慕容修是利用她给了周燕宜一个教训。让嚣张的国舅千金明白,这个建王府可不是她周家能驾驭得了的。可是慕容修却根本没有考虑到她。新婚夜正妻那不去,却去了侧妃处,周燕宜是拿慕容修没办法,可是她的恨意一定会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卫云兮擦着眼角的泪痕,心中的怒意却是忍不住翻涌。下颌一凉,慕容修抬起她的小脸,果不其然看见她眼中深深的憎恨与愤怒。 “怎么?怪本王不够温柔?”他戏谑一笑。 卫云兮狠狠别过头,硬着声音道:“王爷既然目的达到了,就走吧!” 她紧紧拥着被,露出瘦削的香肩,一抹凛冽的锁骨楚楚动人。长长的乌发披在肩头,似水光滑。她的美似夜中的白莲,静谧幽芳令人欲罢不能。 慕容修眸色渐渐深沉。他靠近,温热的气息撩动着她肩上的雪样肌肤:“你让本王去哪?假戏如不真做,怎么会让她们相信?” 他的鼻息仿佛带着异样的触觉,卫云兮只觉得肩上酥麻,耳边更是火烧一般滚烫起来。她不自然地往后缩,忍气吞声道:“那王爷安睡吧。妾身下床……” 她还未说完,腰间猛地一紧,慕容修已把她搂在怀中,他轻啄她的香肩,慵懒笑道:“你我已是夫妻,为何还要分床而睡?”他的吻蜿蜒到了她的耳边,轻摇啃噬她敏感的耳垂,令她浑身忍不住轻颤。 “你乖乖的,本王就不会对你怎么样,而且从此以后那周燕宜也不会欺负到你头上。”他低低地说,边说一双手已探入被中,油走在她的身上,令她难堪地咬紧了下唇。 忽的,卫云兮冷笑起来:“殿下难道忘了妾身是卫家人了?” 她回头,逼近他的面前,明亮的美眸映着他渐渐沉下的脸色:“是不是觉得与周燕宜一比,妾身比较容易掌控呢?殿下果然是好心机,想要让妾身做挡箭牌对付周燕宜,可偏偏还要哄得妾身感恩戴德。” 烛光下,慕容修脸色已阴沉如山雨欲来。被人揭破心思的滋味的确是不好受。 卫云兮整了整头上的乱发,穿上衣服,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修:“夜深了,殿下安歇吧。明日还得应付皇后呢。她可不是那些无知的嬷嬷,三言两语就能被殿下吓唬住了。殿下还是想想该怎么对皇后娘娘解释新婚夜冷落娇妻的事吧。” 慕容修怒气忍不住想要爆发,他猛地抬起手,就要对着那床上绝美的面容落下。卫云兮一挺脖子:“殿下打吧!反正妾身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死了算了。殿下今夜打不死妾身,以后就别妄想在妾身身上打主意!” ***** 昨天谢谢gsao的五颗钻石和花花,很感动!摸摸,冰的新文还不上榜,若真的想要送,就送荷包吧。不过冰还是建议亲们把币留着订阅文吧,么么! ------------ 第四十二章 咫尺天涯 她的美眸幽幽,闪着不屈的光芒。有那么一刻,慕容修心中模模糊糊掠过一种极熟悉的感觉,似乎在记忆深处,有一双眼睛也如她这般一模一样。不,一定是看错了!慕容修连忙收回凌乱的心绪,放下手来。 可是此时他如果要走自然是落了下风,若是不走只能和卫云兮挤一张床。想他慕容修在沙场上杀伐决断,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尴尬又令他万分恼火的处境。 慕容修冷哼一声,愤愤然背对着卫云兮躺下来。一张床,两个人,近如咫尺,却似天涯。 卫云兮缓缓闭上眼,拉过被子沉沉坠入梦中。而案几上,红烛沁出点点红泪,悄然滚落。 …… 第二天,卫云兮醒来的时候慕容修已不见了。她拥着被子怔怔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心中越觉得不妙。周燕宜是国舅家二千金,她只在诗社见过两面,风闻她骄纵孤高,比玲珑八面的苏仪还更像名门千金。她昨夜大婚之夜被慕容修冷落,以她的性子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她正在思附间,忽的,小香匆匆跑进屋来,脸色气愤:“娘娘,奴婢去厨房拿小姐的燕窝粥,没想到……没想到竟被人拿走了!” 卫云兮起身更衣,随意道:“也许是有人弄错了。” “才不是呢!奴婢都打听了,是前院的嬷嬷端走了!”小香咬着唇,委屈地说道。 卫云兮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前院,不就是王妃处吗?不过是一日,竟这么迫不及待要给她脸色看了。 卫云兮淡淡道:“既然被拿走了就不吃了,你去拿点白粥和小菜也是一样。” 小香只得气嘟嘟地下去了。回来也只有一些白粥几碟小菜,卫云兮无甚胃口,只用了一点。早膳刚过,偏院中便有人前来。卫云兮一看,心头不由掠过冷笑,这几个不就是昨晚擅闯她房中的嬷嬷么。 那几个嬷嬷经了通传,进了屋子,终于见到了卫云兮。昨夜她们只见卫云兮露在被子外的一头长发,如今见了真人,不由面上惊艳。早听闻卫云兮是南楚京中第一美人,连苏相国的苏仪苏小姐与她相比都略有逊色,如今看来果然传言是真的。 论美貌,卫云兮的容貌可谓惊为天人,可妖可端,楚楚动人。她不过是着一色藕荷色素裙,却依然令人觉的满目灼灼风华。 卫云兮抬起美眸,扫了她们一眼,问道:“诸位嬷嬷前来是有何要事吗?” 嬷嬷们这才回过神来,其中站出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客气地说道:“参见侧妃娘娘。奴婢们是伺候王妃娘娘的,论理侧妃娘娘先进门,王妃后进门,王妃是该尊侧妃娘娘一声姐姐。但是王妃娘娘是正室,侧妃娘娘也是明事理的,从今往后,恐怕这府中事务还是交给王妃娘娘打理才妥当。” ------------ 第四十三章 卫公来访 卫云兮看着那嬷嬷精明的老眼,似笑非笑地道:“嬷嬷说的这话恐怕得跟王府管家说。他才是主事之人。” 几个嬷嬷们一怔,面上顿时露出轻松:看来风传卫云兮嫁入建王府中不得建王欢心果然是真的。她们喜色还未退,又忽地想起昨夜那一幕,不由狐疑,既然卫云兮不受宠,怎么建王新婚夜还会抛了正妻到了她这里安歇? 卫云兮自然明白她们在想什么,但是昨夜慕容修那样做,就算她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她索性慢慢品茶,不再吭声。 那领头的嬷嬷轻咳一声,又道:“既然侧妃娘娘如此发话了,奴婢们也晓得了。不过还有一事。今日是王妃进府中的第一日,按道理,侧妃娘娘要向王爷和王妃敬茶的。” 卫云兮这才想起有这习俗。原来这几个嬷嬷是来让她去给周燕宜伏低做小的。她掩下心中烦闷:“知道了。等王妃回府,我自会向王妃请安。” 几个嬷嬷见目的达到就满意地离开了。 卫云兮等着她们消失,这才烦乱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皱眉苦思。该怎么办?!她还是无法折腰去讨好慕容修,而且以慕容修对卫家的成见,冰封三尺也非一日就能化解的。这些都还未解决又来了一个周燕宜。 卫云兮看着窗外的灿烂惷光,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之中。 …… 慕容修回到府中,就看见一抹素色窈窕的身影向着正院走去。是卫云兮。他举步不由自主想要跟去,却陡然顿住脚步。 什么时候他竟会为了她而多了几分关注?慕容修烦躁地想。正在这时,王府门房上前躬身禀报:“启禀王爷,卫国公前来拜见王爷。” 卫国公?慕容修微微诧异过后面上浮起冷笑:“他是来看卫云兮的吧?看她有没有受委屈吗?你们领着他去就行了何必来禀报本王?”他说罢,转身边要走。 门房面上为难:“可是……王爷,卫国公说是有事要与殿下商量。” 慕容修猛地顿住脚步,缓缓回头,冷峻的俊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哈哈一笑:“好!让他来书房见本王。” 到了书房,慕容修看着面前一身儒雅长衫子,面容清隽的卫国公,不由有些诧异。他恨卫家特别憎恨这卖主求荣的卫国公,可是如今看来这卫国公虽已年过四旬,但是一身儒士风采依然,跟传言中卑劣无耻似一点都不相干。 慕容修想罢又失笑。卑鄙之人脑门上又没写着小人二字,就算卫国公老来相貌如潘安,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十年前他出卖前朝皇后的事实!他想着手掌渐渐在长袖中紧握成拳,隐隐的竟有咯咯的响声。 卫国公上前,见了礼:“参见建王殿下。”他看到冷然坐在书案后的慕容修,不由心头一凛,人人都说慕容修带兵严厉,用兵如神,战场上犹如修罗阎王,毫不容情。如今光看他这一身慑人气势,果然是名不虚传。 ------------ 第四十四章 嫉恨 慕容修微微一笑:“原来是岳父大人,小婿还未曾上府中拜见,实在是十分惭愧。”他虽说得客气,但是言语中却没有半分惭愧的意思。 卫国公看着他带着冷色的眸子,心中一黯,看来卫云兮说的慕容修恨慕家果然是真的,于是开门见山:“卫府简陋也不敢迎建王殿下。今日老夫前来,不过是有几句话要与建王说说。” 慕容修一笑:“卫国公有什么话不妨当面直说。” 卫国公见他以逸待劳,心中一叹:“只一件,小女云兮还望建王善待。既然建王亲自在皇上跟求娶,也曾在老夫面前许下诺言,大丈夫无诺岂不是失信天下?” 慕容修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夫妻之事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卫国公想要管本王的家事,恐怕恕难从命。” 卫国公也不动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写好的册子:“老夫膝下只有小女云兮一个女儿,建王怎么待她不过是一念之间。这是老夫写的一点东西,殿下看了若是觉得有所帮助,就请履行当初的承诺。” 慕容修接过打开一看,看了几行,猛地合上。他神色不定地看着面前从容淡然的卫国公,冷笑道:“这些东西可以令你全族死一百次都不够。” 卫国公已起身告辞,言语终于流露隱忍許久的轻蔑:“殿下何必说这些无用的话来吓唬老夫呢?建王殿下求娶小女卫云兮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让她无法成为太子妃,卫家无法成为太子的助力。如今老夫遂了殿下的心愿,殿下不是应该高兴吗?” 他冷然转身:“只不过殿下男子汉大丈夫,以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作为筹码,殿下不觉得羞愧吗?” 慕容修捏紧手中的纸,哈哈大笑起来:“羞愧?!这一招本王不就是和卫国公学的吗?以弱女子做为筹码,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这可是卫国公当年的拿手好戏啊。” 卫国公的脚步一凝,他缓缓闭上眼。那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羞辱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次却是格外地痛…… 公主,我们是在与一头反复无常的狼在为谋啊!他心中长叹,心情沉重地出了建王府。 此时王府另一侧,卫云兮在王妃的门前站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得以进入王妃房中。王妃周燕宜已经换好一身常服,正在懒洋洋靠在胡床上,一旁有嬷嬷给她打着扇子。她见卫云兮进来,眼中忍不住掠过嫉恨之色,可是很快她便亲热上前,握了卫云兮的手:“很久就十分倾慕卫姐姐,如今有机会同侍一夫成为姐妹,实在是本妃的三生的幸事。卫姐姐这边坐。” 卫云兮看着她过分热情的脸不由心中奇怪。这周燕宜怎么一番常态这么热情谦虚了?她心里疑惑着,却不动声地挣开她的手,规规矩矩的跪下:“云兮给王妃娘娘敬茶。祝娘娘万福金安。” ------------ 第四十五章 握手言和(一) 周燕宜还未开口,旁边的一个嬷嬷就冷哼道:“说什么万福金安?我们家小姐可敌不过某些狐媚子,勾|引功夫了得,没被气坏就算阿弥陀佛了。” 卫云兮低下眼,任由她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嘲讽。周燕宜却冷了脸色,呵斥:“胡说什么?这些话是在这时候说的吗?还不赶紧向侧妃谢罪!” 那嬷嬷不甘不愿地向卫云兮请罪。卫云兮心中冷笑,方才那嬷嬷不过说是某人,并不敢指名道姓,这周燕宜却让她给自己道歉,那岂不是坐实了她就是嬷嬷话中狐媚子? 卫云兮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这般做派可见方才周燕宜的亲热不过是幌子,最终还是要让她失了面子。周燕宜说了半天,却见卫云兮脸上只做淡淡,丝毫不见任何羞愧或慌张,心中气得暗骂,但是想起宫中周皇后的话,又强自按耐下来,只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才放了卫云兮离开。 她见卫云兮身影消失,心中恨意无处发泄,回头狠狠扇了嬷嬷一巴掌:“你出的好主意,卫云兮那践人脸皮比城墙厚,你没瞧见她一点都不在乎吗!” 那嬷嬷捂着火辣辣的脸,喏喏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周燕宜身边一位大约年约五旬的老嬷嬷上前来,她是周燕宜的奶娘,被赐了周姓,人都称她周嬷嬷。她上前好言安慰:“小姐你怕什么,如今这王府正妃是小姐您又不是她。王爷就算是真心喜欢这卫家的狐媚子,过不久也会腻的。更何况看王爷的样子对她也不上心。天长日久,到时候娘娘多施点温柔手段把王爷的心收了,又把王府的人心都收齐了,对付她不是手到擒来?” 周燕宜转念一想,这才消了怒气,她狠狠拽着手中的绢,咬着牙道:“我倒要看看这卫云兮有多大的本事能翻出天去!” 卫云兮回到了自己的偏院中,小香连忙上前,低声道:“娘娘,王爷……王爷来了。” 庭院寂寂,紫藤花开满了花架,他收敛了素日里冷冽的气势,显得意态闲暇,随意挑了几朵紫藤花,放在鼻间轻嗅,从侧面看去,他的剑眉入鬓,五官犹如上好的剪影明晰俊美。有那么一刹那,卫云兮几乎以为站在那花架下的是慕容云。 慕容云,有多久不曾想起他了。卫云兮依着院门,心忽的酸酸涩涩起来,整个四肢百骸仿佛在一瞬间软了下来。曾经以为可以期盼的救赎;曾经唯一一次暗自心动的男人,终究还是这样远离。现在想起他来仿佛那已是上一辈子爱过的人,只徒留一地的疲惫。 慕容修听到声音回头,只见卫云兮面上带着说不出的黯然神伤。他不由一皱眉,不知为何他不愿看见她这样颓丧的神色。他放下手中的紫藤花,指了指花架下的石桌石椅:“你回来了?过来坐一坐。” ------------ 第四十六章 握手言和(二) 卫云兮慢慢走过去,沉默施了一礼,规矩地坐在他的对面,敛眉低眼,仪态万方挑不出一丝错处。慕容修看着她,想要开口,却不知该怎么打破沉默。 卫云兮抬了眼,淡淡问道:“殿下找云兮有何事吩咐?” 慕容修烦躁地冷哼一声:“本王没事难道不能来找你?” 卫云兮不置可否,只是唇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慕容修自然知道她不信,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方才卫国公来王府中了。” “父亲?!”卫云兮忍不住惊讶地抬起头来:“不知父亲前来有何事?” 能让卫国公亲自前来见慕容修,恐怕是为了她的处境。卫云兮心中黯然:自己终究是无用,还连累了卫国公亲自来王府。 慕容修看着卫云兮无精打采,本来毫无愧疚的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说不出口的负罪感。他别过脸,冷冷道:“卫国公来为了什么事,你应该明白。这正妃之位落在了周燕宜身上实在是出本王意料之外。以前之事是本王的错。只要你不让周燕宜在府中坐大,从此以后本王亦可保你在府中无忧。你觉得怎么样?” 卫云兮静静地听,忽地轻笑起来。前脚卫国公刚走,慕容修后脚就来要与她达成协议。这般的严厉果断,果然是带兵打过仗的男人。只不过他字字句句,令人听起来只觉得无情。 她的笑声很轻,可是一声一声却令百战而归的慕容修开始觉得坐立不安。他看着面前素净到极点,也清丽绝伦到了极点的女人,忽的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番话是他这一辈子说过最蠢的话。 卫云兮笑完,这才幽幽地抬起似水剪眸:“父亲给殿下许了什么好处?让殿下如此屈尊前来与妾身握手言和?” 慕容修不自然冷笑一声:“你很聪明。居然猜到了。” 卫云兮越发黯然:果然猜对了。能逼得卫国公亲自前,慕容修果然得逞了。卫国公虽被世人不屑,但是他当年可是前朝名噪楚京的第一才子,惊才绝艳,智谋无双。 慕容修见她神色凄然,心中越发觉得不适:“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殿下打的好算盘,可是若要妾身答应,殿下需先答应妾身一件事。”卫云兮抬起眼来,淡淡道。 “什么事?”慕容修长吁一口气,问道。 “很简单。”卫云兮看着院中的草木葳蕤,幽幽地说:“一枝独秀不是春,满园春色才是春。云兮不过是想让殿下多多纳新妇,充实王府而已。” “你!!”慕容修脸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低声怒道:“卫云兮,你别太过分!” 卫云兮收回悠然的目光,带着嘲讽看着慕容修:“殿下觉得云兮哪里过分了?只不过想让殿下尽享齐人之福,多纳美人。这王府才会热闹。” 慕容修听着她不冷不热的声音,头一次觉得面前娇弱的女人比一支军队还难以打败。 ------------ 第四十七章 出游(一) 可让他再娶妾?慕容修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如今王府中只有一位王妃和一位侧妃,他既然不愿意碰周燕宜,那就只有拿了卫云兮当挡箭牌。可是日子久了,这王府始终是正妃在打理府中事务,她卫云兮又怎么是周燕宜的对手?就算慕容修有心想要保她,但是他是男人,后院中女人的事他如何能顾及得到。 为今之计,卫云兮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让周燕宜的敌人多了,自然不会针锋相她。 他带着激赏看着卫云兮:“你的意思是多纳美人让周燕宜顾此失彼?” 卫云兮淡淡垂下眼帘,并不否认:“是。殿下英明。” 王府的水要越搅越混才好,周燕宜顾不上自己了,而自己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慕容修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低头敛眉的卫云兮,慢慢说道:“你果然是卫国公的女儿,心思七窍玲珑,令本王叹服。” 卫云兮还是头一次听到慕容修不带任何讥讽语气赞扬她。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眼:“云兮只想保护自己而已。” 她说完,两人又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之中,耳边只听得院中树上有知了在枯燥地叫着,一声一声,仿佛凌两人之间的尴尬越发明显。 “过两日皇上与皇后要出宫郊游,到时候会有不少皇子朝臣带着家眷相随,你也随本王出府吧。”慕容修站起身来,对她说道。 卫云兮抬起头来,天光从藤蔓中漏下斑驳地打在他的身上,明明灭灭,令他看起来愈加不真实。这种与帝后出游一般都是带着正妃,很少带着妾室随行。这算是他与她握手言和的第一步吗? “妾身遵命。”她站起身来,朝他施了一礼,转身走进了屋中。 慕容修看着她毫不眷恋的倩影,心中不知为何猛地一空。她是谜一样的女人,每次他想要多深入了解,就发现她又有一层等着他来发现,哪一层看都是她,又不似乎不是她。 他忽地迷惑,原本设定的剧本已不按自己的意愿继续,自己与她到底要走向什么样的一种结果…… …… 南楚的春日一向是最宜人的,不冷不热,连一向缠绵的梅雨季也是转眼既过。如今南楚与北汉的战事是南楚得胜,又听闻北汉新帝刚立,不过是还未弱冠的少年,支撑不起朝堂则只能仪仗朝中几位手握重兵的将军才能勉强支撑。而朝中又因这权力更迭而动荡不安。曾经对南楚是极大敌人的北汉难得如此消停,这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南楚权贵们早就想出去散散筋骨,享受一下心头无挂虑的畅快心情。 两日之后,南楚帝后二人同游,规模盛大。全楚京百姓纷纷倾城而出,在御街两旁竞相看这盛况。一大早,卫云兮打扮一新,由小香扶着出了府门。只见王府门前早就停了一辆四匹白马拉着的鎏金彩绘马车,而周燕宜正身穿金光闪闪的服饰,正娇羞地扶着着慕容修的手上了马车。 ------------ 第四十八章 出游(二) 慕容修回头,看着卫云兮走近,一笑,问道:“你可会骑马?” “妾身不会。”卫云兮摇头回答。 慕容修深眸中露出淡淡的失望:“可惜了,一路风景甚好,骑马才能领略。”自那一日谈完,两人之间不再剑拔弩张,也许是卫国公的册子起了作用吧。慕容修为心中的疑惑自我解释。 卫云兮眼角看着那大马车中的车帘抖了抖,一笑:“殿下的心意妾身心领了,妾身在马车上也能领略沿路风光。” 慕容修还想说什么,忽地眼角余光也看到了车帘后的那一双眼。他忽地起了捉狭,握住卫云兮的手,似笑非笑地问:“与本王同乘一骑,难道爱妃不愿意?” 卫云兮只觉得他的手温热而略带粗糙,被男人接触的异样感觉从心中升起,加上他故意的声调,令她不假思索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带着警告:“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说完飞快地转身,可是方才那一幕已落入了那车帘后的周燕宜的眼中。慕容修看着她逃走,不由轻笑出声,她总是这样警觉而敏感,令他忍不住要起了逗弄之意。 他正要回身上马,忽地远远有马蹄声声传来,铁蹄声沉闷,如雷从地底隆隆滚过。慕容修是上惯战场之人,只听了几声心中不由暗赞一声。这一队人训练有素,马蹄落下竟是整齐划一。他循声抬头看去,只见一队三十多人的锦衣护卫从宽阔的长街尽头飞驰而来。 “清御街!清御街!――”有人长长呼喝一声,气韵悠长。 “这是?”慕容修回头问道。 王府管家知他长年在边关,不知这最近几年京中的情形,他连忙上前解释,“王爷不知,这是龙影司在替圣上出游清理御街,有形迹可疑之人立刻当场诛杀,不必请旨。”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街道两旁的人群中一声惊呼。一位游侠模样的大汉就被一支劲箭射入心口,当场倒地而亡,远远地都能闻见那股血腥味,久久不散。 慕容修深深皱起剑眉:“这几年龙影司当真越来越嚣张跋扈了!” 他还再说,王府管家已面露惊恐低声道:“王爷小心,这龙影司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慕容修想起殷凌澜的传言,心中厌恶:“难道本王会怕了他们一群鹰犬走狗不成?!”若不是当今他的父皇慕容拔年老越来越昏庸无能,贪生怕死,怎么能容这龙影司权力越来越大? 他正思附间,那一队龙影司的护卫们已到了王府跟前,看也不看便策马而过。当真是旁若无人。慕容修看着他们飞驰而过,心中气得连连冷笑,却不想紧接着长街尽头又传来马蹄声还有车辙声。他定睛一看,是一辆八匹骏马拉着的鎏金大马车。天子龙撵是九匹骏马,太子乘六匹,皇子也才不过四匹。这来的人是谁!竟比太子规制还要高?! ------------ 第四十九章 出游(三) 慕容修还未问,王府管家似明白他想问的,上前低声道:“殿下,这是龙影司的统领,殷统领乘的马车。” 慕容修心中惊讶非常,难怪当初他去找殷凌澜寻求联盟之意,他的态度那么傲慢。看这架势,原来是自己小看了他殷凌澜的通天手段了。 那马车来得很快,顷刻已到了建王府跟前。正当慕容修以为这马车就要越他而过的时候,那赶马车的两位车夫一声呼喝,八匹马拉着的马车缓缓停在了王府门前。满街声音俱无,所有人的眼睛只盯着看这马车的动静。 半晌,里面传出一声轻咳:“多日不见,建王殿下可安好?” 那声音清冽如泉,令人听了只觉得心旷神怡。 慕容修走上前,一笑:“一切安好。只是修甚是挂念殷统领别苑的好茶。” 薄薄一道车帘隔着,里面殷凌澜微微勾了唇角,缓缓闭上眼:“好茶留待贵客。若是殿下不嫌弃,车上还有一盏清茶,你我可品茶畅谈,消消途中无聊。” 慕容修深眸中有什么猛地一亮,他看着纹丝不动的车帘,生平第一次觉得柳暗花明,那似遥不可及的光正在前方,触手可及。他大步上前,有一位美貌婢女从车厢中掀开帘子,引他进入。 “贵客已来,可以走了。”殷凌澜依然闭着眼淡淡吩咐。马车又动了起来。 慕容修坐在马车中,看着那靠在锦墩上的殷凌澜,他比几日前似更苍白了几分,可是那如雪色的脸色依然掩不住他的阴柔俊美,无人可知殷凌澜的出身,也不知他年岁几何,可是看他的样子分明比自己少了几岁。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年轻病弱的男子,却掌管着令整个南楚都为之惧怕的龙影司。一个人到底要多可怕才可以做到这样的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慕容容修沉吟不决,殷凌澜已缓缓睁开眼,那俊美得显得有些妖娆的眼眸中,玄瞳漆黑,深得不见底,看得慕容修心中一凛。 “建王殿下在想什么?”殷凌澜淡淡问道。 “本王在想,是什么让殷统领改变了当初的主意?”慕容修一笑,从他面前矮几上的酒壶中倒了一杯酒,一仰头从容喝下。 殷凌澜看着坦然自若的慕容修,不得不承认,诸位皇子中只有慕容修才有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微微一笑,淡色的薄唇一勾:“建王殿下想好了拿什么来换殿下想要的一切了吗?” 慕容修心中一沉。直觉告诉他,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回答对了,从此龙影司就是他最有力的臂膀,回答错了,从此自己在京中境遇恐怕会越来越差,甚至只能被逼放弃兵权,回到封地。要知道周皇后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少了,朝中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兵权到底要如何归属。而这明显是周皇后的授意。 ------------ 第五十章 结盟 慕容修想了想,反问道:“那殷统领想要的是什么?” 殷凌澜低笑一声,伸手拿起面前的金盏,沉哑的金色衬着他修洁的手指,越发妖娆无比。 “这是本司的问题,不是殿下的。”他慵懒一笑。 慕容修看着面前的殷凌澜,深深皱起剑眉:他能给的是什么?是权势吗?可是如今还有什么人的权势比殷凌澜更高?是富贵吗?他更加不缺。还有什么? “本王不知。”慕容修一字一顿地道,说完紧盯着殷凌澜。 殷凌澜闻言低声一叹。他恍惚看着那随风摆动的车帘,许久才慢慢道:“事成之后,本司要的是一张药方,还有……一个人。” 慕容修简直要诧异站起身来:“什么药方?什么人?” 殷凌澜并不看他,倦然闭上眼:“到时候殿下自然会知道,只不过到时候殿下别失信与本司便是。” “这自然不会。”慕容修想也不想就回答。 没想到殷凌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边笑一边咳:“不到最后一刻,殿下不要轻易说这话……也许到时候,殿下要给的是……自己也没想过的代价。” 慕容修顿时无言以对。面前的殷凌澜分明那么年轻,可是他的声音却如此寂寥,仿佛看遍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看透了也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 “挽真,送客吧。”殷凌澜扶着胸口,下了逐客令。 慕容修这时才发现他对自己依然没有半分好颜色,也许在这样古怪的人心中,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入了他的眼。 可是,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甘愿犯下天大的风险也要换来的?慕容修带着疑惑下了马车。 “公子,你要的是什么人?”挽真见慕容修下了马车,好奇问道。 殷凌澜仿佛未听见,闭上眼靠在锦墩上。 “是不是卫小姐?”挽真追问:“不然慕容修除了她,又有什么人值得公子相帮的?” “可是若是公子喜欢卫小姐,当初为何要让那慕容修娶了她?” 殷凌澜手微微一颤,半晌才淡淡道:“退下吧,这事你不会明白。” 挽真见他面上已带了倦色,咬了咬牙,只能退下。 马车摇晃,殷凌澜缓缓睁开眼,看着阳光透过车帘在指间跳跃。 “他们都不懂。” “云兮,你要的,我统统都会为你夺来,只要有一ri你能再叫我一声澜哥哥……” 可是终究是奢望。她永远不会记得,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曾经的澜哥哥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 终于在晌午之前御驾到了京郊的连山,连山地势平坦,山前草原一望无垠,草长莺飞之时,这恰是最好的出游狩猎时节。 卫云兮下了马车,就看见周燕宜冷着脸色走来。 “参见王妃娘娘。”卫云兮行了一礼。 周燕宜想要借故发作却是毫无借口,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按捺下来:“卫姐姐会打猎吗?去狩猎比在营地更加有趣味。” ------------ 第五十一章 旧情 她见卫云兮文文弱弱顿时起了捉弄之念,此处人多,自然不好下手。卫云兮想要拒绝,周燕宜已亲热拉着她的手,往草场上拉去。有机灵的侍从已经牵来马匹,卫云兮看着一人多高的马儿,脸色微微发白。周燕宜见她如此,更是打定主意,十分熟练地上马,看着犹豫不决的卫云兮,眼中流露轻蔑:“卫姐姐,你不会骑马吗?” 卫云兮摇头,后退一步:“王妃娘娘还是自己去狩猎吧。恕妾身无法相陪。” 周燕宜还想讥笑几声,忽地远远看见慕容修的身影,不再和她废话,连忙一拍马儿:“那我自去了。” 卫云兮见周燕宜走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她正要转身回营地,忽地定住身形,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一身梨花浅白,身影美好得入画中走出的男子――慕容云。 他的眼中带着她熟悉的脉脉温柔:“云兮……” 卫云兮看着他走近,等到回过神来,慕容云已站在她的跟前。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中又涌起酸涩。若是她能嫁给他,他一定是待自己极好的吧。 “你……瘦了。”慕容云想要伸手,却尴尬放下。 卫云兮后退一步,平复了心情,施了一礼:“太子殿下。” 慕容云看着她生疏的神色,心中一酸,眼中涌起薄雾:“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原谅?卫云兮心中一涩,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原谅他当初在谣言甚嚣尘上的时候弃她不顾?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周皇后掌心最宝贵的明珠,也是未来的南楚皇帝,她不过是假的卫国公千金,而且还曾那么别有用心地接近他…… “殿下别说了!”卫云兮猛的回头,声音已冷:“前尘往事已过,不必再提。如今云兮已是建王侧妃,他待我……很好。” 慕容云如玉的面上一白,看着她就要走,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云兮……” 卫云兮一惊,连忙挣脱他的手,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云兮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既然天意如此安排你我各自嫁娶,毫不相干,也是一种幸运。” 她说罢,飞快走了。慕容云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心中仿佛缺了一块,再也填补不齐。 不远处,长风过处,这一幕都被一双犀利的深眸收入眼底。 周燕宜一笑,纵马靠上前去:“王爷,如此看来传言竟是真的,云兮妹妹与太子殿下情深似海,竟连嫁了人,太子殿下都如此念念不忘。” 慕容修收回眸光,掩下眼底的汹涌怒意,微微一笑,轻抚座下马儿的长鬃:“他们两人不过是故人叙旧.王妃若不谨言慎行,本王倒是无所谓,就怕皇后娘娘怪罪下来,你脱不了干系。” 周燕宜一怔,这才明白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顿时脸上尴尬得一阵阵青白交加。 ------------ 第五十二章 狩猎(一) 她方才只顾暗讽慕容云与卫云兮藕断丝连,可却忘了这句话岂不是给慕容修扣了上了一顶绿帽子,要是这流言传开,对太子的清誉也有损,万一周皇后怪罪下来,自己更是倒霉。所以慕容修方才才有这么一说。 周燕宜还想要解释,慕容修已不再看她,冷笑一声,纵马离开。 周燕宜见他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不由气得俏脸发白:“慕容修,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贱|人卫云兮,也不肯看我一眼吗?” …… 卫云兮回到了自己的凉棚,小香连忙端来茶水。卫云兮极目远眺,只见这连山的平原前,锦旗遍野,有不少贵妇诰命与公子们都纷纷骑马四处游览。不一会,有雄浑的牛角声吹起,一队金甲武士护着御驾向草原的深处缓缓而去。 “娘娘,快来看啊!”小香兴奋得直招手。 云兮上前,当看到那众人团团围绕着的皇帝的时候,美眸中不由一紧。这便是十年前叛变窃国的慕容拔吗?!她心中冷冷地笑了起来。时间果然是一把无情的刀,她还记得当年那声若洪钟,器宇轩昂的武将,如今再见,却已是满头白发,干扁瘦弱的老头。 卫云兮心中隐隐的涌起一阵畅快,她抬头望着碧蓝的天,若是父皇母后苍天有灵,一定会亲眼看看当年的乱臣贼子是怎么样一个下场! “爱妃不出去赏春景吗?”不远处飞驰而来一匹黝黑的骏马,慕容修身穿皮革软甲,正凛凛而来。他的骑术很好,堪堪在她跟前勒住马儿。 卫云兮看着那高头大马,后退一步,连忙道:“皇上出游,殿下理应在一旁照应,实在是不必理会妾身。” 慕容修看着她清丽的面上发白,俯下身,深眸中带着一丝她看不明白的暗沉:“皇上自有龙影司护卫。你如此推脱本王的好意,难道是心中还有什么人不能或忘?” 卫云兮一怔,不由盯着他的深眸,果然看见他眼底深深的不悦。她犹豫了下,只能道:“可是妾身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本王带着你。”慕容修朝她伸出手去。卫云兮咬了咬牙,拉着他的手上马坐在他的身前。慕容修哈哈一笑,低声在她耳边故意地说:“爱妃坐好了!” 他说完狠狠一抽身下的马,骏马长嘶一声,向前方飞奔而去。卫云兮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由惊叫一声死死抓住了马的鬃毛。风呼呼地迎面吹来,卫云兮只觉得自己就如在滔天巨浪中无依无靠的一叶扁舟。她只能死死抓住马的鬃毛。慕容修不停打马,身下的骏马是千里良驹,飞奔起来风驰电掣,两旁景物飞快向后倒退,不一会慕容修已带着她离开了营地。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马,卫云兮却伏在马上半晌起不了身。 ------------ 第五十三章 狩猎(二) 慕容修看着她的样子,下了马,还未开口问,卫云兮忽地挣扎下马,跑到了一旁呕吐起来。慕容修剑眉一皱,上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卫云兮忍着心口的不适,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那打着响鼻的骏马,美眸中掠过深深的厌恶与惊恐:“妾身不会骑马,扫了殿下的兴致,实在是该死!” 她后退一步,风中她的脸色惨白:“殿下不要为难妾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修正要说什么,忽地远远看着一队人行了过来,当先一人正身着白色劲装的慕容云。 慕容修心中冷笑一声,忽地上前扶着卫云兮,神色关切:“云兮,你觉得怎么样了?” 卫云兮看着缓缓而来的慕容云,心中陡然明白了一切,她心中轻叹,靠着慕容修低声道:“殿下何必如此。妾身与他毫不相干。” 慕容修扶着她,飞快地在她耳边冷笑:“相干不相干,本王才不在乎。不过等等我要你引他离开这里。” 卫云兮还要再问,慕容修又附耳飞快道:“你想想你的父亲,这可是你父亲为本王献的计策之一。只不过需要你的协助。” 他说完放开卫云兮,迎向慕容云:“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云看着脸色发白的卫云兮,关切地问道:“二哥,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云兮不惯骑马,所以有些头晕。一会就好了。”慕容修笑道。 慕容云眼中浮起淡淡的忧虑,正要说话,忽的远远有一队明黄的队伍逶迤而来。慕容云与慕容修连忙上前迎接,众人跪下,参见皇帝。慕容拔看见慕容修也在其中,眉头微微一皱:“修儿也在这里?” 慕容修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刚好在附近游览,不知父皇驾临,实在是惶恐。” 慕容拔抚了抚胡须,看了他一眼:“既然来了,就一起狩猎吧。让父皇看看你在西北带兵,这功夫进益了多少。” 慕容云上前,衷心赞道:“父皇放心,二哥的骑射功夫肯定比儿臣好。” 慕容拔看着慕容云过于秀美儒雅的面容,心中一叹,淡淡道:“那就一起随朕来吧。看你们谁猎的多,朕重重有赏!” 卫云兮躲在一旁冷眼旁观,慕容修原来早就探听了皇帝想要考校慕容云的骑射功夫,如今他横插一脚,自然是想在皇帝面前显示自己的本领。正思附间,皇帝的御驾已向草原深处而去,卫云兮无奈,只能忍着不适,骑了马跟着去。 慕容拔终究是武将出身,对皇子的骑射武艺十分重视,就连看似儒雅斯文的慕容云也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他穿上金丝织就的软甲,一身雪白劲装,拿了弓箭,在白马上犹如俊美无匹的天神。慕容修身穿漆黑皮革软甲,一身玄黑精装,身姿笔挺,容色俊美冰冷,犹如百战归来的煞神。两个人中之龙的儿子,看得慕容拔连连点头。 ------------ 第五十四章 狩猎(三) 到了草原深处,慕容拔一声令下,慕容云与慕容修各自领一队人护卫就要纵马深入草原狩猎。正在这时,远远有一队人疾驰而来,当先一人紫衣金冠,外披玄黑披风,面色如雪,眉眼俊魅,卫云兮看得一怔,竟是殷凌澜。他座下的马如风,顷刻便到了慕容拔跟前,跪下参见。 慕容拔上前扶起他,含笑:“凌澜还是不放心吗。” 殷凌澜起身,淡淡一扫四周,在卫云兮面上停了停,这才若无其事地道:“孩儿已经很久没有见义父如此好兴致了,所以过来凑凑趣。” 慕容拔哈哈一笑,转头对慕容云与慕容修道:“去吧,让朕看看你们的武艺。” 慕容云与慕容修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带着队伍向草原深处而去。卫云兮看到慕容修示意的眼神,不得不跟上。她听得身后殷凌澜对慕容拔道:“义父,儿臣也想去小试身手。” 慕容修与慕容云分开,慕容修带着卫云兮疾驰了一段路,分给她一匹马,冷冷道:“记住本王说过的话。”卫云兮看着几乎有一人多高的草原,不由脸色发白,他竟想要让她独自一人去找慕容云? 慕容修坐在马上,冷峻的面上半分怜悯也无:“你好好想一想,是想做本王身边最有用的女人还是从此就老死在王府中。”他把缰绳塞在她的手中,笑意冰冷:“若是不肯,往后走就是营地。本王可没有逼你。” 卫云兮咬了咬牙:“好!但愿殿下能信守承诺。”她说完,翻身上马,向着慕容云的方向而去。 慕容修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姿势,深眸中一紧,但是很快他别过头,对护卫喝道:“出发!”说罢,人如龙,马如蛟,很快远远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卫云兮骑着马辨别方向,心头却是无比惶恐,这草原大得无边无际,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迷路。她不擅骑术,走走停停,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要西坠,却依然看不到一点人影。茫然四顾,四处草茫茫,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正在这时,天上一声鹰鸣,只见在湛蓝的天上,有一头黑鹰在盘旋翱翔,那头鹰似看到了她,叫了一声,飞快向下扑去。卫云兮在马上只觉得阴影覆来,不由尖叫一声俯在马上。 完了!她心中冰凉一片。 可同时,远远响起一声欢快的声音:“公子!她在那儿!” 卫云兮心中诧异,不由抬头看去,只见远远一抹重紫飞驰而来,天光下,他的面容显露无疑,正是殷凌澜。 他很快到了卫云兮跟前,勒住马,眸色沉沉,看不出半分喜怒,他皱了皱修长的眉:“卫小姐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 卫云兮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她低声道:“我……迷路了。” 殷凌澜看着她懊丧的神色,薄唇一抿,声音沉沉:“建王难道没有与卫小姐同行吗?” ------------ 第五十五章 狩猎(四) 一旁的挽真插嘴:“太可恶了,怎么可以把一个女人丢在草原中!这草原中有狼呢!” 卫云兮闻言心中苦涩难当,她明知她不过是慕容修手中可有可无的棋子,他也不会管她的死活。可是这是她的机会,一个可以取信慕容修的机会。想罢她岔开话题,问道:“不知营地在哪个方向。” 挽真指给她看,卫云兮道了谢,调转马头往回走。她只要知道营地在哪里就可以算出慕容云的方向了。 殷凌澜看她要走,忽地道:“没用的。卫小姐为何一定要去做这般蠢事?” 卫云兮一颤,不由勒住马匹,回头看着他。殷凌澜挥退随从,上前淡淡看着她的眼睛:“我知你要去哪里,慕容修带你来这里本就是居心不良。他是不是叫你引开慕容云?” 卫云兮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殷凌澜头也不抬,拢了拢披风:“可是卫小姐可知,若你引开了慕容云之后又怎么办?你毁了太子的声誉,周皇后岂能容你活在世上?更何况你不过是慕容修身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事成之后,他可以随意弃了你。” 卫云兮被他的话惊起一身冷汗。 殷凌澜淡淡看着她:“回营地吧。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卫云兮定定看着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放弃吗?从此只能老死在王府中,毫无作为吗? 殷凌澜看着她凄苦的神色,终于垂下眼帘,轻叹一声:“取信慕容修要慢慢来,刻意为之,并不是好办法。” 殷凌澜看着天上盘旋的鹰,一声呼啸,那黑鹰居然乖乖地落在他的肩上。卫云兮看着方才那凶猛的鹰靠着殷凌澜,黑鹰蹭了蹭殷凌澜的脸,看见卫云兮,猛地竖起脖子一圈羽毛,鹰目中神色狠戾。原来这鹰竟是他豢养的。 殷凌澜轻抚黑鹰的头,忽地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慕容修此人狠有余,思虑不周。死期将近都不知。” 他说罢放开黑鹰,对身后的挽真道:“护送卫小姐回营地。” 卫云兮还要说什么,殷凌澜已调转马头,风中传来他冷淡清冽的声音:“要与狼为谋,要比他更狠更毒,卫小姐以后凡事要好自为之。” …… 越到草原深处,越能看见有许多活物,慕容修箭无虚发很快收获颇丰。有护卫上前建言:“建王殿下,密林中有虎豹,还有黑熊,只需猎一头便能得胜回营了。” 慕容修一听觉得有道理,立刻打马向草原旁的密林而去。很快一行人到了密林中,只见林中树木森森,虽是白天,但是却是十分昏暗,时不时密林深处有野兽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慕容修打了个手势,所有护卫下马一律潜行。 ------------ 第五十六章 行刺 林中阴暗,慕容修辨别着林中野兽踪迹,渐渐向林中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林中黑熊的踪迹。他悄悄拔出匕首,回头正要招呼护卫,这才发现身后早就空无一人。 糟糕!慕容修心中一凛。 忽的林中一声尖利的呼啸,四面树上无声而迅捷地落下条条黑影,他们手中寒刀似水,狠狠向慕容修砍去。慕容修怒喝一声,迎上前去,手中的匕首“叮”地一声迎上刺客手中的刀,他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的匕首几乎要被震落。 这些刺客居然不是泛泛之辈!慕容修心中惊怒交加,这是个陷阱!引他入了密林,然后再行刺! “你们到底是谁!”慕容修背靠着大树,看着渐渐围拢而来的黑衣刺客,怒问道。 “来要你命的人!”刺客头领冷笑一声,若有若无的杀气渐渐弥漫。 慕容修看着这些刺客不下二十几人,而且个个武功高强。看来这一次不能善了了。慕容修冷笑一声,拔出长剑,恨声道:“要我慕容修的命,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说完大喝一声,冲入刺客之中。刀光剑影,似秋水寒光,刺客们人多,占尽优势,慕容修即使武功再高也觉得十分吃力。不经意中身上已挂了几处彩,划得鲜血淋漓。慕容修退了回来,往前是更深的密林,往后的退路也被刺客们堵住了,难道今天就是他慕容修的毙命之日吗?他咬紧牙关,打算再搏一回。忽的只听见密林上一声鹰鸣,紧接着,如蝗的箭雨纷纷射向那些黑衣刺客。慕容修一怔,连忙靠在树上,只见不知哪里蹿出的一个个锦衣护卫们正弯弓搭箭,面无表情地从密林中蹿出。 “龙影司!”慕容修不由惊呼。刺客们不提防有龙影司前来,一个个顿时眼露惊慌,有的人已被流矢射伤, “撤!”刺客头领咬牙喝道,手中长剑砍向飞来的劲箭,就要突围而去。 殷凌澜站在林中空地上,看着那箭雨中的刺客,淡淡道:“一个不留!” “是!”华泉冷声应道,人已比那箭更快,飞掠入刺客中,手中剑芒如银花陡然绽放,刹那间划出一蓬蓬血雨。锦衣护卫们也纷纷弃了弓箭,迅速地上前助阵。 慕容修惊疑不定,一侧头,却只见殷凌澜正逗着肩上的黑鹰,意态闲暇,仿佛眼前的杀戮与他毫无一点干系。密林中响起刺客中剑哀嚎的声音。龙影司的锦衣护卫们果然训练有素,很快将所有的刺客立毙剑下。 华泉收起剑,上前对殷凌澜道:“回公子,已杀!” 殷凌澜淡淡点了点头,这才看向那躲在树干之后的慕容修,冷淡道:“刺客已除,殿下可以出来了。” 慕容修咬牙走了出来,看着密林中一地的血腥蔓延,沉声问道:“到底是谁想要本王的命?” *** 求戳收藏啊!么么! ------------ 第五十七章 密林计议 殷凌澜轻抚肩头的黑鹰,薄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殿下自以为能在皇上跟前一展身手,却不知被有心人利用,反而设下圈套,要殿下的性命。” 他拍了拍手,密林外的锦衣护卫拖来一个麻袋,丢在慕容修的跟前。里面滚出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人,已气绝多时。 慕容修眸光一紧,这是向他密告皇帝行踪的人!难道…… 殷凌澜上前,微微皱着眉看着那麻袋中的死人,淡淡抬起黑漆黑的眸子看着慕容修:“殿下这下知道是谁要害了殿下的性命了吗?她是不容许有人窥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殿下有了这份心,就是招来了祸事。” 慕容修恨得牙关紧咬,周皇后这个贱妇! 殷凌澜继续慢吞吞地道:“而且不用本司说,殿下也明白皇上对殿下也颇多忌讳。殿下想要成事,是难上加难啊。” 慕容修猛的抬头看着悠然自得的殷凌澜,冷声道:“殷统领现在是来嘲笑本王的吗?” 殷凌澜一笑:“单靠殿下的有勇无谋,自然是难以成事……”他顿了顿,看向慕容修:“可是若是有本司相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以后殿下要做什么事,还是先告诉凌澜才是。” 慕容修眼神紧紧盯着他俊美苍白的脸,似在考虑他话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以后本王都要由你来指挥?”慕容修冷笑:“那本王以后岂不是变成了你们龙影司的傀儡?” 殷凌澜并不生气,淡淡笑道:“是否傀儡还尚未可知,可是如今殿下不依仗龙影司,可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慕容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殿下好好考虑一下。”殷凌澜说着转身向林外走去,已有锦衣护卫上前为他牵来马。 “好!”慕容修忽地凝声怒道:“本王答应你!” 殷凌澜顿住脚步,回头,微微一笑:“这才是殿下聪明的决断。” …… 卫云兮由挽真带着往营地走去,她心中有事,于是一路沉默。挽真见她神思不属,哼了一声:“卫小姐,照奴婢说那慕容修真不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偏偏还听他的话?” 卫云兮淡淡道:“你不明白。” 挽真闻言撇了撇嘴,还想说什么,忽地,前面有什么窸窣而过。挽真定睛一看,不由眼中发亮,连忙示意噤声,拿出身上的弓箭,只听得“嗖”地一声,正中目标。 挽真欢呼一声,连忙上前提起自己的猎物,高兴地向卫云兮示意:“卫小姐,你瞧,我猎的獐子!” 她把射来的獐子拿到卫云兮跟前,兴奋地说:“这獐子皮还能弄成一副手套给公子……” 卫云兮正想说几句夸奖的话,一股血腥味扑入鼻间。她只觉得心中泛起一股恶心,忍不住推开挽真在一旁干呕起来。 挽真见她吐得连眼泪都滚下来,不由上前扶着她,急问道:“卫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 第五十八章 有孕 卫云兮摇了摇头:“不知道,闻到这味就受不了。” 挽真扶着她起身,忽地叫道:“卫小姐该不会……有孕了吧?” 卫云兮浑身一颤,瞪大眼睛看着挽真。挽真嘴一撇:“这有什么的,卫小姐都成亲一个多月了,算一算,刚好。” 卫云兮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双冰凉的手狠狠抓住,久久才放开。她下意识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怔怔道:“我……我有孕了?……” 挽真见她面上茫然又无措,连忙道:“这是好事啊,说不定慕容修这个坏蛋会因为你怀孕了对你好一点呢。卫小姐,回到营地找个太医来把把脉,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卫云兮脑中一片迷茫,想要抓住什么头绪,却是半分也抓不住。她木然上了马,由着挽真带回了营地。小香见她终于回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急忙扶着她进了凉棚中。 “娘娘,你去了哪里,让奴婢好找。”小香念念叨叨地说。 卫云兮呆呆坐着,半晌才道:“去帮我请个太医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小香见她神色古怪,想要再问,却是不敢,只能匆匆去请了太医来。不一会,太医前来,是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姓林。 林太医小心为她把脉,把完脉,眼露喜色:“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刚好一个月。” 卫云兮这才怵然而惊,她一把拉住林太医的袖子,急急问道:“真的是……有孕了?” “当然是真的。”林太医笑米米的,开始收拾东西:“这喜讯要禀报给皇上皇后,还有建王殿下……” “不!――”卫云兮连忙拦住他的去路:“不,不能告诉皇上皇后,……我……” 她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她怎么可以有孕,还怀了慕容修的孩子?!这个消息她到现在都还未完全消化。 林太医疑惑地看着她,见她面上不像是欢喜之色,心中一叹:“那好吧,那就由娘娘做决定。微臣告退。” 凉棚之中又剩下她一人。小香想进来伺候,但是看她神色不对,便只能退了出去。卫云兮心中乱纷纷的,告诉慕容修吗?可是一想起他眼中的厌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下去? 她乱了。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一大群人闹哄哄地涌了过去,卫云兮一看,不由美眸一紧,只见慕容修一身是血,伏在马上一动不动,似受了很重的伤。 小香急匆匆奔了进来,惊慌叫道:“不好了!娘娘,王爷遇到了刺客了!” 卫云兮一惊,连忙跟着她出去。慕容修由人抬下马,正在这时,皇帝的御驾已经赶到。慕容拔看着奄奄一息的慕容修,气得脸色煞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刺皇子!” 慕容修从侍卫手中挣扎起身,跪下泣道:“父皇,儿臣差点……差点就见不到父皇了!” ------------ 第五十九章 报喜 慕容拔再怎么不喜欢慕容修,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此时见他浑身是血,心中又是惊又是痛:“胡说什么!太医呢!赶紧来把修儿扶下去医治!快点!” 随行太医急忙上前,慕容修这才被扶了下去。 慕容拔回头对跟在身后沉默的殷凌澜怒道:“去搜查刺客!活的要见人,死的要见尸!朕要看看,有什么人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殷凌澜淡淡道:“是。”说着勒马而去,临走前,他漆黑的眼眸掠过卫云兮的脸,停了停,这才绝尘而去。 卫云兮忽地想起他在草原中说过的话,他说,慕容修死期将近了都不知……她越想越觉得心惊,难道殷凌澜早就知道有人要行刺慕容修? 她想要追上前,他已领着龙影司的护卫们不见影子。 慕容修的帐中人来人往,卫云兮等了许久都找不到机会进去。帐中传来王妃周燕宜的哭声,哀哀切切,不知情的人几乎以为慕容修命不久矣。卫云兮等得腿要麻了,这才得以进入。只见榻上慕容修光着上身,露出结实的有致的肌肉。他闭着眼,身上缠着的绷带血迹斑斑甚是吓人。 周燕宜见卫云兮进来,眼中涌起厌恶,冷声道:“你来做什么?还瞧见这里不够乱的吗?” 卫云兮低头上前,问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周燕宜又想要哭,这时榻上的慕容修恹恹睁开眼,对她说道:“王妃辛苦了,下去歇息吧。这里有云兮就好了。” 他说得十分虚弱,周燕宜不得不退了下去,临走前狠狠瞪了卫云兮一眼。卫云兮佯装不见,上前看了慕容修,只见他身上的伤果然十分深,看样子不似作伪。 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她心中涌起这个百味陈杂的念头。 慕容修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冰雪通透似的美眸中没有半分哀切,心中不由烦恼,冷哼一声:“看什么?看本王是不是死了吗?” 卫云兮一怔,苦笑:“不是。殿下觉得怎么样了?” 慕容修见她在此地,自然明白她没有去找慕容云,不知怎的,心中似乎还松了一口气:“死不了。我慕容修命大。”他冷笑一声:“有人想要我的命,可是还是急了点。” 卫云兮见他脸上冷色森然,想要说的话不知怎么说出口。只得默默坐在一旁。 慕容修见她欲言又止,冷声道:“到底有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滚开!” 卫云兮怔怔看着他,俊美冷峻的面容,那眉,那眼,是不是将来出世的孩子也会长这个样子?是不是女娃像父亲,男娃会似母亲…… 她想着手不由抚上自己的小腹,这时她才感觉到心中那空茫茫的一片有了落脚点。 她有孩子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生命。她想着唇边不由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那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 第六十章 心绝 慕容修看着她一会沉思一会含笑,心中越发觉得古怪:“你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看着本王受伤,你终于觉得开心了?” 卫云兮看着他不耐烦的神色,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有喜了。” 慕容修听不清楚,不由再问:“你说什么?!” 卫云兮只觉得脸颊泛起红晕,提高声音说道:“我……我有喜了。” 此话一出,帐中忽地安静下来。慕容修定定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许久不发一语。他们两人都不知,此时帐子微微一动,一道人影飞快地离开。 帐中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卫云兮低着头,只觉得心口在一下下跳着,像是要跳出心腔。她不敢抬头,也不敢猜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可是心中还是有期盼,毕竟这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是王府中的第一个孩子。 “滚!”她的头顶上忽的传来一声如雷霆一般的怒喝。 卫云兮诧然抬起头来,怔怔看着怒容满面的慕容修:“殿下……” “本王叫你滚,你没听见吗?!”慕容修脸色阴沉的仿佛从地底而出的修罗。卫云兮捂着心口,那一声滚令她心都打颤。 “殿下……”她喃喃想要说什么,慕容修已一把推开她,眼中燃烧着看不明白的愤怒。 卫云兮不由踉跄一下,这才勉强定住身形。心中有什么哗啦碎了一地,她明白了,那叫做天真和妄想。 “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她看着他,喃喃地问:“你一点都不喜欢。” “是!我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姓卫的给本王生孩子!”慕容修看着她煞白的脸,脑中在轰隆做响。他怎么忘了,她是卫国公的女儿,她姓卫!他怎么忘了,居然还会有孩子,那一夜憎恨种下的种子。 卫云兮慢慢后退,手足已冰冷得如在冰雪浸没而过。她忽地笑了,果然嬷嬷说对了,慕容家的都是一群无情的畜生!不!比畜生还不如! 他居然不想要他的亲生孩子!居然叫她滚! “你笑什么?!”慕容修看着她凄凉的笑,心中更加烦乱,一把捏着她的下颌,冷笑:“你以为你就能凭着这个孩子母亲子贵吗?做梦!” 卫云兮看着他的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倒映着她倾斜素净的面容,那面上泪痕蜿蜒。 “我走。”卫云兮颤声道:“这个孩子既然你不要,我要!”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我不会母凭子贵。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营帐。慕容修看着那犹在晃动的帐帘,颓然坐在榻上。她走了,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 天渐渐暗了,落日在草原上染出一片金黄,卫云兮不知自己身在哪里,只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回家,找奶娘。只要靠在她宽阔的怀里,就什么也不怕了。 ------------ 第六十一章 草原之夜 什么都没有了。父皇,母后,还有那记忆中鲜血模糊的哥哥。一个个离她远去……如今她也要走吗?带着腹中的孩子,消失在这一片草原中。草原那么大,无边无际,风吹过,簌簌地响,像是一片绿色的海。她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累极,蹲在地上,大声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所有的光都坠入了远远的山下。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的回头,却是不见一个人影。 “谁?!”卫云兮害怕起来。这草原中入夜就有狼,难道是野狼来了? 她揪紧自己的衣襟不知该怎么办。果然,在窸窣声又响起,草丛间有若隐若现碧绿的光点。她再也忍不住惊叫一声,慌不择路向来路跑去。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她跑不动了,腿一软,这才跌在软绵绵的草甸上。抬头四望,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簌簌发抖地抱着自己,呜咽起来。她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恨自己没用,别说为父皇母后报仇了,连自己的命都要丢了。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啊! 正在这时,身后风声忽动,她一回头,只觉得腥风扑面,一头双眼碧绿的狼恶狠狠地向她扑去。 “啊!——”卫云兮惊叫一声,不由护住自己的头。 “叮!”地一声脆响,那在半空中的狼仿佛被什么射穿,无力挣扎一下,便掉落在地上,哀嚎几声便气绝。 卫云兮颤抖地睁开眼,不期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皂青色的靴子。有火折的光耀起,照亮那人的面容。 卫云兮怔怔看着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殷统领……” 殷凌澜拢了拢狐裘,看着她,慢吞吞地整着自己的长袖问道:“卫小姐怎么又迷路了?” 卫云兮这才惊觉自己浑身冷汗涔涔,她看着地上的死去的野狼,半晌才涩然问道:“殷统领在跟踪我吗?” 殷凌澜坐在她的身边草甸上,点起一小堆篝火,淡淡道:“是。” 卫云兮看着那被火光燃亮的俊美侧面,吐出一口气:“为什么?” 殷凌澜把枯木杂草丢在火堆中,半晌才道:“我与卫国公有私交。是他叫我保护好卫小姐的。” “不可能!”卫云兮断然否定,她的眼中都是狐疑,卫国公什么时候与龙影司搭上关系?更何况这个世上谁都知他殷凌澜向来只效忠一个主子,那就是慕容拔。卫国公怎么可能与他结盟? 殷凌澜看着火光,淡淡地笑:“是与不是,与卫小姐很重要吗?卫小姐难道不应该先谢谢本司救了你两次?” 卫云兮擦干眼角的泪,心中忍不住涌起羞赧。不可否认,他说的话有道理。 “谢谢。”她低声道,随后苦笑:“可是我又何德何能让殷统领这般费心相救?” **** 求戳收藏,么么! ------------ 第六十二章 我可助你 她抬起幽深的美眸,定定看着身边的殷凌澜。草原的风呼呼地吹,他的面容在火光下多了几分白日不曾见过的柔和,精致飞扬的眉角,明晰妖娆的五官,有风撩动着他鬓边的长发,随风飘扬,多了几分洒脱。 殷凌澜只静静看着火,对她方才的话恍若未闻,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风中传来一股好闻的气息,清清淡淡,带着药香和一股不知名的香气。她辨认许久,才知道原来是他坐在风口,恰好风吹过,吹来他身上的气息。卫云兮脸上一红,不由缩了缩。 卫云兮见他不吭声,岔开话题:“那些刺客抓到了吗?” 殷凌澜似才回神,淡淡道:“恩,都就戮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处决的不过是阿猫阿狗。 卫云兮想起他的狠厉手段,不由打了个寒颤。殷凌澜以为她冷,微微皱了皱眉:“回去吧。这里入夜寒冷。你的身子……”他陡然住了口。 卫云兮低头苦笑,果然什么都不能瞒过龙影司。他知道的永远比自己更多。 “不想回去。”卫云兮抱着自己,怔怔看着那火堆,又流下泪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殷凌澜看着她的眼泪,火光中她的面容带着解不开的愁苦,与记忆中那总是带着笑的笑靥再也没有一丝相似的痕迹。 他心中一叹,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卫小姐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是人都有用,只有死人才无用。” 卫云兮自嘲一笑:“我总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可是还是做不到。做不到讨好慕容修,也不做不到对他卑躬屈膝。所以他到现在还是很讨厌我,甚至讨厌我的孩子……” 她可以忘记很多事,好的坏的,甚至童年的光明与温暖。可是她唯独忘不了,她是清云公主,她是被帝后捧在掌心的明珠,是南楚真正的公主! 公主的骄傲让她无法折腰,生生地向仇人的儿子折腰。 风开始大了起来,带着入夜的寒气,殷凌澜立在风中,看着那长庚星燃亮,不由捂住唇轻咳起来。 “不必讨好他。”他清了清嗓子:“慕容修此人只相信他自己的直觉,你若太过讨好他,他反而越发不信任你。” 他把帕子放在她的手心,看着她的眼睛:“若你信我,我可以助你。” 风吹过,他的话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卫云兮怔怔地看着面前苍白俊美的年轻男子,火光在他素白的脸上跳跃,他的面容一半露在光下,一半隐藏才黑暗中,令她看不分明。 “为什么?”她忘了擦去泪水,怔怔地问:“为什么要帮我?” 殷凌澜只是沉默,那双暗夜星子的眼眸定在她的面上,沉沉的,比这夜更深沉几分,里面似喜似哀,又似有眷恋与不忍,可是再看,却又通通消失无踪迹。 ------------ 第六十三章 可是故人? “你……”卫云兮深深迷惑起来,面前的殷凌澜,冷血嗜杀的殷凌澜,南楚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殷凌澜……为什么偏偏对她这样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地开口问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殷凌澜浑身一颤,不由后退一步。 卫云兮说完又哑然失笑:“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就算她曾经认识他又能如何?这个世道早就过了那古道热肠,拔刀相助的年代。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散发淡淡清香的手帕,忽地自嘲一笑:“难道殷统领喜欢云兮?”她说着静静抬头,美眸中带着自嘲。 殷凌澜别过头,许久,淡淡道:“卫小姐别猜了,这是卫国公与本司的协议。我助你就是助慕容修,其中关系复杂,卫小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原来如此。卫云兮心中一松。原来是他暗中与慕容修结了盟约,一起对付慕容拔与周皇后。至于他要帮助她,也许是不想让周燕宜在王府中坐大吧。卫云兮想着,这才觉得勉强说得通。 殷凌澜见她镇定下来,又道:“回去吧。为了不值得的人哭泣伤心,伤害自己岂不是很愚蠢?” 卫云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心中的郁结已消散不少,起码她知道有一个人愿意在她这么落魄的时候关心她,就已足够了。 “谢谢殷统领!”她冲他微微一笑。那素白的笑靥在夜中似莲花初绽,美不胜收。殷凌澜一怔,眸中暖意升起,唇边也不由浮起真心的笑容。 这时风又吹来,卫云兮不由打了个寒颤。殷凌澜微微皱了眉,脱下身上的狐裘披到她的身上:“小心着凉。” 肩头覆上温暖,寒气仿佛也不那么可怕。卫云兮正要道谢,忽地看着他单薄的身躯,想起他常年病体支离,不由拒绝:“殷统领还是自己穿吧,你的病……” “不碍事。”殷凌澜已避开她,从袖中掏出一只竹哨,不一会,远远驰来一匹马。他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去:“事急从权,卫小姐得罪了!” 卫云兮也不拘泥,握住他的手,翻身上了马。 风一阵阵吹来,眼角的泪已干。身上暖暖的,身后的殷凌澜护着她,仿佛天底下一切危险都不会害怕。卫云兮只觉得自己身心放松下来,从未有过熟悉感涌上心头,似乎很久以前,她也曾这般骑马,有人在身后护着,是如此的安心。 身后,殷凌澜看着她雪白的侧面,前尘往事随风呼啸而来,重重撞上心头。他忍住心中激荡,一挥马鞭,马儿长嘶一声,向营地奔去…… …… 金顶大帐中,周皇后一身大红凤服,往昔笑意盈盈的美眸此时寒霜遍染,抿紧红唇看着面前燥怒的慕容拔。 ***** 再更几章,明日就毒后就要上架,上架第一日万字更新,求各位收藏订阅,么么! ------------ 第六十四章 翻脸无情 慕容拔看着地上的丢了一地的弓箭兵器,还有那个血肉模糊的刺客,对周皇后连连冷笑:“你干的好事!修儿再不济也是朕的孩子!你就不能容忍他活在这个世上?” 周皇后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慕容拔见她毫无悔意,气得跺脚:“你要立云儿为太子,朕也准了!你想要让修儿去从军守边,朕也准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周皇后猛的转过头来,美眸中喷出怒火:“我当然不满意!慕容修哪里比得上我云儿一跟头发丝!我看见他就想起当初你心疼那践人!慕容拔,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得到这皇帝位的!要不是我从那死皇帝身上偷来兵符,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进城吗?” 慕容拔脸色一白,不由后退一步。 周皇后见他如此,笑得脸上狰狞扭曲:“为了你,我不惜去伺候那皇帝,委屈承|欢。慕容拔,你今日坐稳江山了,就开始不想践行当初的承诺,不想把皇位给我的云儿了吗?” 她一步步逼近慕容拔,眼中皆是怨毒,声音却异常柔和,柔和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是没关系,你不肯给,我也有办法让我的云儿得到他应该有的一切!慕容修这个杂种,休想拿走我周秀的辛辛苦苦挣来的江山!” 慕容拔气得气息都不顺了,他指着周皇后:“你这恶妇!就算当年我亏欠你,可是这十年来难道还不够还清吗?朕的几个儿子,除了修儿,还有你疼得如心肝宝贝一样的云儿,其余几个都变成什么样了!唯唯诺诺,没有半分朕当年的风采!你你……” 周秀哈哈一笑:“还清?慕容拔,你欠我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要不是为了云儿,你以为我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去做当年这一切吗?” 慕容拔气得脸色发青,他狠狠地推开周皇后:“我当真想错了!我还以为你与我是同样一条心,周秀!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太过分了!修儿一样是我的儿子,你若再对他下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周秀玲珑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过了一会,帐外有个人影悄悄溜了进来,低声叫了一声:“姑姑……”就哀哀地哭了起来。 周皇后心中烦乱,上前狠狠一巴掌甩上那哭泣的人脸上:“哭什么哭?!当本宫死了不成?” 那人挨了一巴掌,吃惊地抬起头来,连哭泣都忘了:“姑姑,是我!” 周皇后这才看清楚面前跪着的人,她定了定神,勉强道:“原来是燕宜。到底什么事?”她说着坐在凤座上,怒气未消。 周燕宜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方才外面的宫人就跟她说过帝后大吵一架了,可是她如今心中这事紧急,也不得不冒险进来。 她委屈地看着周皇后,带着哭音道:“姑姑,卫云兮那个践人竟然有孕了!” ------------ 第六十五章 妇人心 周皇后一怔,这才冷笑:“有孕了?!那贱|人居然那么快就有了身孕了?” 周燕宜膝行几步,哭诉道:“姑姑,怎么办?如今慕容修根本就不碰我,他就喜欢那个卫家那狐媚子。姑姑,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周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只会哭的周燕宜,气的反而笑了:“怎么?难道还要姑姑教你怎么讨好男人,怎么管教妻妾不成?你活了这么大了,如果这些都不懂得,活该被那卫云兮踩得死死的!” 周燕宜听了又羞又愧,怯怯问道:“那姑姑你说该怎么办?” 周皇后冷笑一声,美眸中掠过阴狠:“还能怎么办?挡你路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她怀了身子,你就让她的孩子永远也不要出世!” 周燕宜一怔,久久不能言语。 …… 卫云兮回到营地的时候已是夜深了,殷凌澜送到营地前,便匆匆离开,她甚至未来得及向他说一句谢谢。卫云兮整了整面色,回到自己的帐中。 小香站在帐前,焦急万分,一看到她来,连忙上前:“娘娘,你终于来了。殿下他……”她还未说完,帐中人影一闪,慕容修冷着脸站在帐前,看着卫云兮冷声责问:“你到底去了哪里?” 卫云兮看了他一眼,冷冷走进账中。慕容修见她不说话,皱眉捂住伤口跟了进去。卫云兮坐下来,抬眼看着慕容修,他身上衣衫歪歪扭扭,像是随便穿出来,绷带上还带着血迹,星星点点,煞是醒目。 “妾身没事了。”卫云兮低头道,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口啜饮着。 慕容修见她双眼红肿,心中一窒,想了想,这才硬着声音道:“这孩子……” 他还未说完,卫云兮已抬头看着他,目光中皆是警觉。慕容修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一般,他沉了沉声音,想要说话,但是看着她冰雪似的明眸,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猛的站起身来:“你回来就好,好好歇着,回府再说!” 他说完,一阵风地走了。 卫云兮看着那晃动的帘子,黯然长叹一口气。 …… 第二日,天气晴好。帝后的出游因昨日的行刺而提前结束,慕容修身上伤势严重,皇上特颁下圣旨,赏赐许多珍贵药材,命他好生休养。刺客的来历查无证据,只能草草了事。卫云兮清早起身,果然又犯了恶心,一碗燕窝粥吃了又吐掉一半。 正在这时,帐前有嬷嬷前来,笑道:“王妃吩咐了,这次回府中路途甚是无聊寂寞,特来请侧妃娘娘同车,说说笑笑,以解烦闷。” 卫云兮心中疑惑,但是周燕宜已亲自请人来相请,不去就是拂了她的面子。想着,卫云兮道:“那就多谢王妃的好意了。” 那嬷嬷笑着上前扶她:“走吧,侧妃娘娘,王妃正在车上等着呢。” 卫云兮无奈,只能吩咐小香几句,独自前去。 王妃的车架就在营地前,四周人熙熙攘攘,车帘掀开,露出周燕宜带笑的精致面容:“呀,卫姐姐到了,我可等了你很久了。” ******* 明日上架,谢谢这几日亲们的支持!鼓励!么么! 慕容修是否能放下仇恨接受卫云兮腹中的孩子? 周燕宜是不是即将对卫云兮施展毒计?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咱云兮啥时候才能真正变强大,最后摒弃天真为自己惨死的父皇母后报仇? 喜欢本文的亲们请继续跟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