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 已经是下午四点,法院大厅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简直怨气沸腾。一桩案子打到这中院来,必是折腾了许久。 文清按着额头,分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却还是闭了闭眼睛。她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若不是怕赶不及交证据,也不至亲自走这一趟,她心里暗叹一声,走进电梯。 整整一层的刑事庭里比大厅还要喧嚣嘈杂几分,文清吁出一口气,看样子,她今儿运气不好,赶上了这热闹场面。 刑事庭并非每天都像闹市的。 迎面走来的书记员一身笔挺的黑色装束,他是认得文清的。中北律师事务所里的律师,在城里多是响当当的人物,少不得打交道。 他问道:“今天甘律师怎么亲自过来了。” “助理都跑腿儿去了,只是交一下证据……”文清微笑,挑了一下眉,看向书记员身后。 一个老妇人似是从天而降一般,一把扯住了书记员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法官,法官,我女儿是冤枉的……这样会不会判刑……” 法院的工作人员与非工作人员便是以一袭黑衣为界,法官们都坐在那里,解决眼前这一摊一摊的事情。老妇人并不知,并非所有身着黑衣、别着胸章的都是这里的法官,只是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攥着面前这个她以为是大法官的袖子。 书记员一脸歉然,文清了然,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说自己进去了。 文清小心的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着有空闲的工作人员,大多与当事人在交谈。 “甘律师!” 文清背部有一瞬的紧绷,再一转身,抬眼。 果然,端坐在那里的人,一身黑色装束,面无表情,轻巧的扫了她一眼,眼中并无温度。在这纷纷扰扰的刑事庭里,文清只觉得他严肃冷静,神情泰然。 这人!刑事庭当真忙到这个份上了,连庭长都要来做这些“小事”。 “过来。” 那人招了一下手,一脸的严谨肃穆。 文清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证据,这证据,今天是一定要交的。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过去。原先的当事人正好站起来,一个劲的道谢。 “坐。” 邢朗给她倒水,“来了不找我?” 文清接过纸杯子,抿了一下唇,脸上浮起微笑,等他打发走了当事人,这才道:“你在忙。” 邢朗略略皱眉,上上下下的看了甘文清一眼,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交证据?” “嗯。”文清把证据放在桌上,也不再做声,只是安静的埋首,一口一口的抿着白水,等着邢朗给她出示回执。 “甘文清,你这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 刻意压低的声音,语气松软而慵懒。 文清听在耳中,沉默片刻,再一抬眼,只见邢朗仍是一脸肃穆,丝毫不像是会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样子。只是那眼里,漾着一丝略带无奈的笑意,不待捕捉,便一闪而过。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米米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4 文清洗碗的时候,听着水声哗哗的声音,有点儿出神。 好在甘夫人并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点到即止的样子,却成功的让文清心里泛起了涟漪。 她的想法…… 她大学的时候,选修了法学专业,后来又拜到韩建民门下。甘文清在旁人眼里,原本不是这样子的,甘文清,也不像是会这样优秀聪明的人。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追着法学专业的翘楚邢朗而去。人人都惊叹,爱情的力量果真是巨大且伟大。 怕是,连邢朗也这样认为的。她想起下午在中院的时候,邢朗抛给她的两个问题。 送母亲与鞠阿姨离开时,文清一直默默的站在母亲身边。 甘夫人停了停,握住女儿的手,温和的说:“快回去吧,别工作到太晚,早点休息知不知道?” 文清笑笑,眼睛暖而涩,她抬手挽住母亲的胳膊,“我知道了,妈妈。” 语气里有些许撒娇的意味,甘夫人笑了。 文清坐在书房,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来,是下午师傅交给她的,关于柯知涯离婚案件的资料。柯知涯指明,她什么都不要,只求离婚,只要离婚。 柯知涯的丈夫,田冬升,在城里,不说是家喻户晓,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多年前,两人的婚礼轰动一时,双方的特殊背景,致使这桩婚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各个网络论坛的头条八卦。资料很少,文清没花多长时间便看完了,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她兴许知道的比这资料里记载的,还要详尽。 她想着柯知涯结婚的时候,一袭白纱,明媚耀眼的笑容……如今,竟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这婚姻里跳出来。 她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相信。 翌日,文清还趴在一堆散乱的文件之中时,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几乎要震碎了耳膜。 “甘律,早上要开庭!”是廉洁急躁的声音。 文清看了看表,七点五十,算算时间,还充裕。也不管廉洁还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将手机扔到一边,扬手挠了挠头,走进浴室。 她没有吃早饭,直接赶到法院,将开庭前的手续办好。 开庭的时间还没到,她看了一眼审判席后面那枚大大的国徽,有着很强的压迫感。如今,她已经习以为常,泰然处之。她笑笑,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庭时,惴惴不安的样子。 不一会儿,审判庭一旁的门打开,书记员、审判员悉数走进来。文清这才看见,走在中间穿着法官袍子的邢朗。 庭里安静下来,邢朗是今天的审判长。 邢朗淡漠锐利的视线,在庭里静静的扫了一圈,文清低头,默默的翻了一页笔记。 --------- 新文新气象,谢谢大家的等待及支持。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5 一个案子纠缠到中级法院,双方当事人都不会善罢甘休,尽管文清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也架不住对方的表现。 有关证据的内容,无论法庭怎么样询问,对方就是不发表意见,翻来覆去便是那几句话。至于审判长的发问,对方更是顾左右而言他。由于对方的不配合,法庭调查草草收场。 接下来举证、传证人、质证,文清镇定的用极其挑剔的言辞将对方的证据全盘否定,廉洁似乎比她还激动,雀跃的样子,表露无遗。文清瞪了她一眼。 然而,到了法庭辩论阶段时,被告方数度捶胸顿足,泣不成声,邢朗眯了眯眼睛,不得不终止这种无意义的辩论。 审理一直延迟到中午十二点,邢朗询问双方是否同意调解,被告方忙不迭的表示愿意,文清低声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岂料当事人仍是一脸坚决。于是,短暂的休庭后,庭审仍要继续。 文清下意识的抚了抚腹部,胃隐隐作疼。 邢朗最终宣布休庭的时候,文清舒了一口气,伏在办公桌上,书记员喊她去庭审笔录上签字,她粗粗扫了一眼,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清没有等廉洁,一个人走在路边,并没有等到空载的出租车。她捂着胃,觉得里边刀绞着似的。她想着,不要在这里昏死过去才好。 旁边却响起低沉的声音:“跟我走。” 文清扭过脸来,逆着光的路口,邢朗换下了黑色的法官袍子,只着了一身驼色的呢大衣,细碎的阳光透过枝杈落下,淡淡的笼着他的周身。文清甚至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他的眼眸发亮,唇边带笑。 “以后这种情况,记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邢朗微笑,他看着文清的眼睛,喉头一动,说,“再说吧,现在先跟我走。” 文清只觉得阳光印到眼里,邢朗的笑容仿佛恍着了眼睛。 邢朗轻轻的握住了文清的腕子,她的手腕纤细。 她咬唇,他则笑吟吟的。 文清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被他握住的腕子上,再移回去……他的手心很热,她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这不合适。”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邢朗扬眉,笑意微微。 她是当事人的诉讼代理人,他是这个案子的审判长。 “只要你不说,有什么问题?” 这样违规的事情,被他如此坦然的说出来,文清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清凌凌眸子,盯住他的,粉白的脸上,泛出红色。 文清不过一米六出头,即使脚下踩着中跟,四目相对时,仍是感受到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她的胃里,升起了一股火似的,横冲直撞,四处翻滚。 “怎么这样倔!” 有些无奈的语气,慵懒的,还有,宠溺的。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米米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7 文清赶到秋爽斋的时候,门童给她开了车门,她付了车钱,下车,往里走。 廉洁常常大呼小叫的埋怨,说,甘律,您怎么不弄辆车子呢,有哪个大状跟您似的,一天到晚的靠11路。她也只是笑。 侍应生招呼着,说:“甘小姐,请您跟我来。” 秋爽斋附近就是机关大院,门口还站着军姿笔挺的警卫。这里原先就是城里机关干休所的的院子,即便开了餐厅,也是半挂靠体制。秋爽斋,也隐隐的成为各单位官员聚餐的专门场所。 文清跟着侍应生,走到里边,是个半大的庭院,一颗合抱粗的大槐树后面便有一个大厅,看牌子,是附近基层法院的人在这里聚餐。文清走进来的时候,有不少人是认得她的,点点头便算打了招呼。 再往里边,是独立的包厢,一间一间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侍应生把她引到门口,文清站定,手刚刚搭到门上,便听包厢里有人喊了一声“三叔”,紧跟着,便是师傅爽朗入耳的笑声。 这声音……文清拍了一下胸口,敲门。 “说曹操,曹操这就来了。”韩建民手指点着文清,呵呵的笑,“快进来快进来。” “师傅。”文清进来落座,对韩君墨笑笑,“三哥。” 韩君墨喝了一口水,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看着刚刚进来的女子:“文清。” 文清默默的,她没有看清他此刻的样子,有那么一瞬,他的容貌,她的视线,似是一起变得模糊。 韩建民伸手,把菜单拿给文清,说:“自己点啊,我原本琢磨着,几年没见,你俩得生分了,现在一瞅,倒是我多虑了。我寻思着,也就你这丫头还这么喊三儿。” 文清回神,“扑哧”一声笑出来,低头翻着菜单。韩君墨在韩家排行老三,在小三还没有成为某类人的特有代名词时,一诸发小儿都喊他一声“小三儿”,年纪再小点儿的,便要喊一声“三哥”。只是这几年,韩君墨很受上边器重,仕途一帆风顺,虽说一直在下边儿,可人人都知道,他做的风生水起,升调也是早晚的事情。 韩君墨摊摊手,依旧懒洋洋的微笑着,没有多余的神情。 “山药糕。”文清吸了吸鼻子,把单子合上,问一旁的侍应生道,“有赤豆粥么?” “有,您稍等。”侍应生退下去。 “知涯的事情,我交给文清了。”韩建民微笑着,注视着韩君墨,那目光,深邃,那神情,复杂。 “啊。”韩君墨点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先谢谢你了。” 文清抬头,才看见他目若朗星,正微微含笑的看着自己。他以什么立场谢谢她,她心里想。 “三哥这次回来……”文清吐了一下舌,脸有些涨红。这样的问题,本不该问的。他这会子回来,许是私事缠身,许是有任务在身。 “刚接到的调令。”韩君墨的声音有些沉,眼中却满是笑意。 -- 二月二,龙抬头,大家今天怎么过的?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8 文清微微吃惊。 这时,侍应生刚好端了她的食物上来,她接过盛的满满的赤豆粥,该是用小火煨了许久,熬的烂而不碎,刚刚好。她抿了一口,只觉得这赤豆粥齿颊留香,甜而不腻。她素来喜欢这赤豆做的食物,赤豆棒冰,赤豆双皮奶…… “你喜欢吃这个?”韩君墨说。 文清心里一跳,看他。 他的表情有些迷离,走神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手里端着杯子,又扭头说起了旁的。 韩建民与韩君墨一直在说工作上的事情,并没有避讳着文清。 文清知道,韩君墨与他这个三叔,素来是极为亲近的,关系怕是比他与他的父亲还要好,应该说,是好的多。韩君墨跟他的父亲,客套生分的,像是上下属关系。 “君墨,你父母亲已经不年轻了。”韩建民呷了一口酒。 韩君墨沉默不语。 韩建民也不再说话。 “师傅,咱们来一盘?”文清手里举着一枚棋子,打破了包厢里短暂的沉默。 韩建民盯着文清半晌,笑道:“文清也会国际象棋?” 文清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棋子,又翻过棋盘盒子来看。她刚刚随手一拿,怎么偏偏是国际象棋……这双臭手唷,文清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边发愣,那边已经移了座,在茶几上摆起了棋子。 “这样,君墨你带文清,也不算我以大欺小。”韩建民笑米米的。 文清愣了半晌,步子也仿佛飘忽了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韩君墨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呼出的气息暖暖的,热乎乎的拂着她的脸颊。 她咬了咬牙,又把棋盘盒子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规则。这个时候才来看规则,她也清楚太晚了,可看总比不看的好。 韩君墨感觉到她的紧张和窘迫,他看着她的手,握成拳,松松合合,然后他说:“有我看着你。” 韩建民这会子,显得悠闲的很,耐心的看着文清摆好棋子,“唔”一声,说,“女士优先。” 文清侧头看了一眼韩君墨,他闲闲的盯着棋盘,一点没有担心的意思,仿佛没有看出来她其实是个菜鸟一样,一双眼睛,一泓深潭似的,看不见底。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烟草味,似是还夹着一股薄荷香,凉凉的。她那神游的思绪便被这一股薄荷香给拉回了原位,执棋挪位。 她对国际象棋本就一知半解,打小就这样,总也下不好,更是毫无经验可言。这会子,临时抱佛脚的看着规则,又有韩君墨在旁边指点,一盘棋,被她下的满场虚实不辨,真假未明的,走的棋子也多是出人意料。 如此胡搅蛮缠的纠缠下法,韩建民倒有些无奈,哈哈一笑,笑容里有纵容,说:“丫头,下回,我可不敢跟你下棋喽。” “那可不行。”文清半是撒娇,微笑,动手收棋盘。 类似的话,从前也有人跟她讲过的。 昨天犯2了,今天才是二月二,龙抬头o(n_n)o~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9 离开的时候,韩建民另外还有事情,便叮嘱韩君墨:“小墨,文清就交给你了,好好把她送回家。” 文清有些意外,说让门童喊辆出租来便可,那边韩君墨已经应下了。 韩建民拍拍韩君墨的肩膀,上了车,文清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整个人怔怔的。韩君墨摁了下车喇叭,下车拉开前座的车门。 文清上了车,有些不想动,这车子还比不得事务所一些同事的车来的舒适。 夜色渐深,这会子已经是玉盘当空,她若把脸贴到车窗玻璃上,还能看见几颗又大又亮的星星。这样看着,便把车窗摇下来一些,迎面袭来的夜风,浸着层层的凉意,把头发吹成群魔乱舞似的。路边的灯,也像是连成一串的流火,快速的往后退。 她想,这会子若是小宝在,指不定要怎么瞧不上这车。小宝那人,素来是,什么贵的,偏就喜欢什么,生生儿的把自己整成个没水准的暴发户模样来。 他也曾一板一眼的说叶小宝,烧的。叶小宝撇撇嘴,说浮生那不比我烧,你怎么……他懒洋洋的笑,大掌却重重的落到小宝脑袋上。 小宝龇牙咧嘴的喊疼,到处寻救兵,她在一旁咧嘴笑。后来,小宝说,君墨哥跟爷爷太像了,邪了门儿……她理所当然的说,外孙跟外公像有什么邪门儿的,她就觉得叶爷爷好慈祥,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弥勒佛!叶小宝大呼小叫起来,你哪儿看见这下手快狠准的弥勒佛…… 他也只比小宝他们大一岁罢了,说的话,做的事,却好像比他们年长了很多一样。他就这么看着她跟小宝闹,静静的。她后来在书上看到有人用如沐春风形容一个人的笑容,她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他那样的。他笑起来,春风化雨似的滋润,叫人精神舒爽。 …… 文清将车窗摇上,韩君墨手握着方向盘,她从窗玻璃上可以看见他的模样。他开车的时候,上身微微的往前倾,下巴的弧度像是用刀悉心雕刻出来的一样。 哎,韩君墨,你的轮廓感要不要这么强呀……清脆的声音伴着咯咯的笑声,他看着她们,那表情,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鼻子酸酸热热的,于是,她眨了眨眼睛。 “知涯于我,就像是亲姐姐一样。”韩君墨微笑着确认了一下位置,“所以,文清,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文清点点头。她想说,即使没有他跟师傅的关系,她也一定会帮柯知涯,哪怕,到头来什么都帮不上。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韩君墨转过身子,说:“有时间,再一起去打球。” 文清微笑,下了车。 “叫上良安,再一块儿唱一出。”韩君墨看着文清,眉梢微扬。 “好,没问题。”文清不假思索的。 韩君墨这才摆摆手。 文清站在那儿,韩君墨车子的尾灯都已经看不见了,她仍是站了一会儿。 周五了,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o(n_n)o~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0 韩君墨按了灯掣,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只是,色彩单调的,除了黑色便是白色。 “韩君墨,你当自个儿是斑马呢。” 俏皮的声音,带着恶作剧得逞后的愉悦。 他心里猛的一震,好一会儿,才舔了一下上腭,把外套丢在沙发上,衣服滑到地板上,他只是看了一眼,解开袖扣,继续脱着衣服。 橱柜里有一瓶龙舌兰,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屋子里不乱,事实上,负责打扫的阿姨把这儿整理的很干净,可他却有种无处下脚的错觉。屋子里真静,静的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三叔说,你父母亲已经不年轻了。 岂止是父母亲不再年轻,他也不小了。三十三岁,怎么着,也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这时手机响了,在外套口袋里。他弯腰,捡起衣服,随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秘书欧阳,提醒他明天的行程。 他轻轻挠着额角,想了想,说:“明天上午我有事,你帮我重新安排。” 得到回应后,他把手机随意的放在桌子上。他靠着沙发,眯着眼睛,分明是惬意的姿势,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排山倒海,汹涌而来。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文清喜欢上午的阳光,暖融融的,坐在这樱花屋的软座上,舒适的感觉让她微微的闭上眼睛。好像有些犯春困呢,她想。 柯知涯打量眼前的甘文清,看年纪,比自己要小。韩伯伯说,这是他收山前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了,专业能力强不说,性子还颇合他的心意。早些年,甘家出了个甘文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优秀的缘故,他这个妹妹,倒显得默默无闻的。 “你好。”文清睁开眼睛,站起来,“请坐。” “我来的有点儿早。”文清笑了笑,她看见柯知涯苍白瘦削的脸上有了些血色,气色明显的比前一日好了许多,她也跟着,轻松了点。 “甘小姐,我知道,韩伯伯让你代理这个案子,其实是难为你了。”柯知涯端着杯子,并没有喝,纤长的手指缓缓的摩挲着杯身,目光也有些飘远。 文清看着她的小动作,踌躇了片刻,终是没有出声。 柯知涯咬了咬牙,看着文清,冷静的说:“下面是属于你的时间,我会尽量配合你。” 文清看着她,沉吟片刻,然后说:“柯小姐,我想知道你的要求,还有,底线。” 柯知涯的手顿了一下,放下杯子,说:“没有,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让我离婚,让我离开他。” 她的语速有些快,胸膛的起伏告诉文清,柯知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文清看着柯知涯,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说:“你觉得对方……”她顿了顿,提示道,“有没有不轨的行为。” 柯知涯沉默了片刻,摇头。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1 文清没有说话。她从柯知涯表情还有犹豫的口吻上,判断自己并没有听到实话。文清想告诉柯知涯,如果对方有过错,她作为无过错方起诉离婚,便会对她会非常有利。 柯知涯乌黑的眼睛有些无神,文清眯了眼睛,又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她抿了唇,看着柯知涯,说:“例如家庭暴力。” “没有。”柯知涯摇着头,“什么都没有。” 那样子,更是没有刚才的冷静。她掩饰的很好,可文清知道,她很难。艰难的走在离婚的路上,艰难的坐在这里,艰难的听自己问这些问题。如果可以,她非常希望柯知涯能哭出来,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在她面前,柯知涯不需要这样冷静自持,她有些难过的想。 文清从包里拿了纸巾,递给柯知涯。柯知涯怔了一下,微笑,接过来擦了一下鼻子。 “我知道了。”文清忍住想要握住她手的冲动,说,“你还好吗?” 柯知涯有多爱那个人,她清楚,她比谁都清楚。她也清楚,她现在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田冬升花名在外,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大学都还没有毕业,柯知涯便回家里偷偷拿了户口本,不管不顾的,就这么悄悄的去登记了。这么早结婚不是什么好事情,闹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况且,田冬升好是好,未免……那时候,长辈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劝的。补办婚礼的时候,想着要低调,也的确在低调,尽管如此,宾客的阵容仍是浩大的叫人震撼。 “我还好,谢谢。”柯知涯抬手摁了一下眼角,脸上不免带了些凄然,“只是觉得对家里人,很抱歉。” “家人,不就是任何时候,都在你身边,不需要谢谢,也不需要抱歉的么?”文清低着头,用小银勺轻轻的搅着咖啡。 柯知涯听着,沉默了片刻。 “谢谢你。”她看着文清。 文清抿着微微发干的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服务生已经端着东西上来,于是,她说:“我点的……吃这些个小零食可以让心情变好,你试试。” 柯知涯看着碟子里的覆盆子果脯,笼着淡淡的金色阳光,色泽诱.人。她用签子挑起一个来,看了看,不禁一笑。 她一口气呼出来,眼神有些飘远:“甘小姐,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有个妹妹,她也是,很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 “我们感情好的,可以无话不谈,睡在一张床上,挤一床被子,夜里凉,两个人抢被子,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准儿要感冒。” 柯知涯黑溜溜的眸子盯着签子上串着的覆盆子,送入口中,不知怎的,唇角渐渐有了笑意。 文清口里正嚼着覆盆子,听着这话,胳膊肘倚着沙发,半晌没动。 昨晚睡得晚,今天差点没睡死过去o(n_n)o~ 抱歉,更晚了~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2 韩君墨把车子停在胡同外面,拎了东西便下车。路上遇到警卫员,警卫员说,首长前儿个还念叨您来着。他问,老爷子身体怎么样?警卫员笑呵呵的,说,硬朗呢。 他踏在这平整的青石板路上,两边是一溜青灰色的墙面,四下里看,空荡而安静,远远还能看见几颗高大的杨树。 这静默的胡同,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警卫员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的叹了一声,并没有打扰他。 韩君墨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他整了整色,微笑。 “爷爷,舒爷爷!”他朗声叫人。 “是君墨啊。”舒鹤渊应着,右手拿着一个紫砂壶,走出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韩君墨进屋了才发现还有人在,心里倒也不惊讶,微笑着,问候道:“姑姑。” “真难为你了。”舒维黎看着韩君墨,心里有些宽慰,有些感慨。 韩君墨微笑。 “调令下来了吧?”舒鹤渊扬着白眉毛问。 “是。”韩君墨知道,自己虽是刚刚拿到调令,在这位老人眼里,却不是什么秘密。 “回来后,还没着家吧?”舒鹤渊问。 “是,但是,我跟爷爷、三叔都见过面了。父母亲因为都有外事活动,还没能看见他们。”韩君墨应着。 “君墨,按说,这话不该我这把老骨头说,你常常来看我,替晴晴尽孝道,我很高兴。可爷爷今天也得在这儿跟你说一句,你甭怪老头子我多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就只说这一回。” “你也知道,晴晴的父母走得早,她是我一手带大,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我常常想,这丫头,到底是没有这个福分啊,她要是……你是个妥帖的孩子,把她许给你,我也是放心的。” 韩君墨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容浅了些,他看着老人的脸色,对于接下来的对话,他大抵是心中有数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这要搁别人,孩子都会喊人了。”舒鹤渊叹了一口,面沉如水,“我年纪大了,眼神儿也大中用了,可我心里看的清楚,你的心思,我明白。可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人哪,还得朝前看不是?” 韩君墨略略低下头,不语。 “我听说,知涯的事情,你麻烦你三叔了?”舒鹤渊看着韩君墨半晌,目光平静无波。 “没有……”韩君墨寻着合适的词,“三叔已经收山了,负责代理的,是三叔的一个学生。” 舒鹤渊动了一下眼皮子,口里缓缓的“唔”了一声,说:“我认得她。” “您认得?”韩君墨有些诧异,甘家与舒家少有往来,甘文清更是小辈,不知道舒爷爷是怎么认得她的,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受。 舒鹤渊“嗯哼”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等下有空儿吧,就在我这儿吃饭。” “喝一盅?”韩君墨笑笑,眉头一舒。 “行,喝一盅。”舒鹤渊哈哈大笑,显然十分开心。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3 韩君墨记得自己没有喝多少酒,可脚下的步子却有些飘忽。从舒家出来后,他拨了欧阳的电话。自己倚着一颗合抱粗的杨树,从兜里摸出了烟盒。 他低头,点燃了一根烟,打火机里喷出来的火苗发出呲呲的声音。 “韩君墨,我要告诉韩叔叔,你偷偷吸烟。” 眼前似乎有一双乌亮的眸子,秀气的鼻尖儿皱巴巴的。 这个爱打小报告的丫头!他心里是有些尴尬的,一时没动。那张纤柔的脸上霎时泛出得意的笑容,笑容越来越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狡黠。 “怕了吧。”她呵呵的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很是好看。 她趁着他走神的空当,从他手里夺过烟,跑开了,在垃圾桶上摁灭,再扔进去。 “哎,你……”他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韩君墨,这谁呀,挺漂亮的。” 他皱皱眉,她哪儿漂亮,他有些不悦,低声“哼”了出来,说:“不认识。” 她看着他,表情有些呆呆的,黑黑眼珠子失了光彩一样,像是被水淋了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他抬手擦了一下鼻尖,被她的样子闹的有些不自在。 欧阳刚到胡同口,就看到了韩君墨,神情如常,默默地抽着烟。 “走吧。”韩君墨站直了身子。 “韩市,低耗能工业区那边安排您参观,两点出发,您……” “不必了。”韩君墨抬起腕子看了一下时间,点点头,“现在就出发。” 韩君墨扣好了安全带,想着待会儿少不得要动脑筋,便靠着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手机座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有短信。 韩君墨睁开眼睛,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屏幕里跳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裹着嫩黄色的小毛毯,一张小脸,肉嘟嘟白嫩嫩的,粉红的小舌吐出来一点,下面是一行字:干爹,这是妹妹图图。 韩君墨挠了挠下巴,笑着撇撇嘴,心说,真不怪小宝,温浮生这家伙有时候的确让人羡慕,有这一对儿女,还有什么可愁的。 欧阳看着笑出来的韩君墨,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快到目的地时,韩君墨吩咐欧阳把车子停到当地农户的院子里,自己则下了车,问了路,知道工业区便在前边。在韩君墨刻意的闲话中,有热心的村民告诉韩君墨,去年果园的收成不尽人意,大抵是与工业区污染少不了关系。韩君墨与欧阳绕着小路,走了大半个村子,这些村民看他们衣衫整洁,气定神闲的,只当他们是在游山玩水找找消遣。 两人正走着,看见前面有法院的车,韩君墨站定了,欧阳看了他一眼。 文清半瘸着腿,慢慢站直了身子。 春日的暖阳柔和的勾勒出他的轮廓。明亮坦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无惊无喜,没有任何的表情。 “甘律师,上车。”副驾驶座位的窗户缓缓降下来,坐的是中院的一位法警。 后座的门打开,邢朗下车,语气温和:“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谢谢。” 文清轻轻的垫了垫脚,上车前,朝着韩君墨笑了笑,算作打招呼。韩君墨不着痕迹的点点头,移开了视线。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4 文清与邢朗坐在后排。 车子里很暖和,加上文清,一共四人。法警小李用保温瓶倒了热水,递给大家。 邢朗端着纸杯子,想着刚刚那个身影,分明是很熟悉的感觉。 文清揉着脚,前面的干警与司机一直闲话,不时的也回头与她交谈。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过来送举证通知的。文清心想,真是巧,她是过来见当事人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鞋,从樱花屋出来后,便直接打车过来这里,图省事,并不曾换身轻便的鞋衣。 小李见文清一直弯腰揉脚,转过头来,说:“甘大状,真没见过您这样儿的,来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儿还不带开车的,我们这大老爷们儿的坐在车上还得晃悠一路呢……你们这些女人啊,走哪儿都离不了这高跟儿。哎,就说我那女朋友,穿高跟儿逛街,跟踩高跷似的,回来脚后根儿都得红的跟什么似的……” 文清笑起来。 “破皮了吧。”一直沉默的邢朗忽然开口问道。 文清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回去贴个创口贴,没两天就好了。” 前边的司机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本正经的说:“所以说最毒妇人心呢,这话没错儿啊,关键是你们女人,首先对自己就够狠。” 文清笑笑,并不接话。邢朗与小李,俩人几乎是同时,大笑了起来。 邢朗盯着文清,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个身影是谁。 韩老三。 是了,下去历练这么些年,也是时候回来了。 文清下车之前,小李叫她,“甘大状,说真的,您这回去,得好好歇着。” “好,谢谢你们啊。”文清下车,摆着手,跟他们道别。 车子摁了两下喇叭,绝尘而去。文清转身朝办公楼走去。她这会子才觉得,每走一步,脚脖子都钻心窝子似地疼。 她想着刚才见到韩君墨的情形,看他的表情,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再联想他陡然出现乡下农场,她深深的呼吸,脑子转的非常快,心里便有了数,索性不再继续深想。 有同事跟她打招呼,文清挑挑眉,强打起精神来。 进了办公室,从柜子里拿了一双备用的棉布鞋换上,她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甘律。” 文清抬头,廉洁倚着门框,笑嘻嘻的看着她。 “有古怪。”文清不再看她,从公文包里把文件资料拿出来。 “是有古怪。”廉洁走进来,扬了扬手里的小纸盒,“脚又疼了吧,您瞅瞅,您瞅瞅。” 文清张眼看过去,一盒创口贴。她接过来,不假思索的拿了一片,小心的贴到脚后跟。 并不等文清开口,廉洁那张嘴,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刚刚有人送到前台,只说给甘律师。” “哎,这到底谁送来的,您就当真一点儿不好奇。”廉洁一脸没趣的表情,“您是不当回事,我这儿可吊着呢,痒痒。” 文清笑出来,看了廉洁一眼。 4年一次的2月29,珍惜与你们相识的缘分。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5 廉洁凑近了,见她脚后跟都磨的红紫一片,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目光又落到文清的棉布鞋上,口里不禁啧啧啧的。 文清眼皮都没抬,笑道:“看不上了不是,内联升的鞋子,可不比你脚上淘来的便宜。” 廉洁咂咂嘴:“所以说,您花这钱,就买这么一双土气的布鞋。” 文清“扑哧”一笑。 这是她喜欢的鞋子,从前只在上学时穿,现在是坐在办公室里穿。 因为鞋底纯布做的,极怕水。 那日突的下了一场雨,天很快放晴,教学楼前面的水泥地板上却积了不大不小的水面。她踮着脚尖,小心的挑稍微干的地面走,四百米不到的路程,生生的被她走的跟长征过草地似的。这形容,是她后来从他那哥儿几个口里听到的。 “女生就是麻烦!”他不耐的走到她前边,蹲下来。 她一下子涨红了脸。 “就让他背吧。”向真劝着。 她咬着唇,小心的攀着他的脖子,身子仿佛僵硬了,趴在他背上,一动不敢动。 “谁叫你穿这么丑的鞋。”他气呼呼的说。 她看着他微微汗湿的头发,一声不吭。 他嘴上不满,到底还是把她背到了校门口,接她的车子就停在那儿。 她后来才记起,她那时候心里慌的,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是真慌,心里噗通噗通的,嗓子眼儿里干的难受。 她告诉向真,向真不在乎的说:“谁叫他是男生呢。” “该的。”向真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是,那时候,他们不熟呢。 一定要跟他道谢,她是一直想着,一直这样想着,到底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反是窘迫的顿脚,冲他说:“除了爷爷,我还没被哪个男的背过呢。”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脸上红红白白的。 也是后来,他问她,说:“哎,那天明明是我累的半死,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沉,怎么还闹得你反而吃亏了一样。” “谁叫你背了!”她这一声,中气十足,像只被撩急了的猫。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那句“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沉”。 她那时候,是有些胖嘟嘟的,她已经到了在意别人说体重的年龄,尤其,还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野蛮的丫头。”他丢下这么一句,走的风风火火,都不像他了。 她印象很深,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她,野蛮的丫头。她心里其实很委屈,很想大声反驳一句,她怎么就野蛮了,她,有那么招人厌,招他厌么? …… 廉洁与她说话,文清走着神,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手机这时候响起,因为是私人号码,廉洁立即收了声儿,悄悄的退出去,给她带上了门。 文清捏着手机,听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泛起了笑意,她点着头,说:“好,我一定准时到。” ------------ 【01】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6 天有些阴暗,文清整理好手里的东西便提前下班,他们这一栋楼,灯火通明,同事们都还在忙。文清摆摆手,跟大家说再见。廉洁撇撇嘴,说,“甘律,您真是我们所里最懒的大状了。”文清就笑了,又对着她挥了挥手。 文清走出大楼,冷风吼吼的吹过,她抬手,裹紧了大衣。 不远处有车子开过来,文清看着车牌上4499,不禁笑了。他们这些人,对车牌号很是讲究,像叶小宝,车牌号上尽是8字。 车子停下来,文清拉开车门上车。 “你这鬼丫头,一个人站那儿傻乐呵什么。”甘文博看了文清一眼,启动车子。 “当然是你的车牌号。”文清嘴角带笑,望着文博。早些年,伯父见着了一位大师,说文博五行木旺,八字偏弱,8又喜火,是文博的带衰数字,4与9才是他的开运数字。紧跟着,这才有了这车牌号。 文博“唔”了一声,笑,说:“这但凡大师说的话,听听就罢,真当个茬子说出来,我妈,那能是一般人?” 文清微笑,伯母其实是个非常优雅聪明的女人,只是,为人父母的,对这些牛鬼蛇神的说法,大抵是要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的。 “吃什么?”她问。 文博笑着偏了一下头,与文清对视,两人几乎是同时说:“火锅。” 这样冷的天,自然是要吃火锅的。 文清没有问去哪一家,他们平日里来来去去的,也就那么几家。 文博带她去的这家火锅店,有个特别诗意的名字,叫缀锦楼。里面的装饰也是修成园林的模样,青木板的小桥下,碧水潺潺,一院子的方竹,郁郁葱葱的。 文清还在看唰品单子上令人垂涎的图片,文博已经拌好了调味料。 这里的老板是认得文博的,过来寒暄了几句,又说到了江先生,说今天中午江先生与江夫人一起过来…… 文博翻着菜单,听到这里,笑着,说,“这俩人,结婚都一年了,还跟新婚燕尔似的,甭跟我提他们,腻的慌。” 老板呵呵的笑,又说了点旁的,这才离开了。 文清直等的老板走了,才笑着说:“哥,你可真酸。” 文博慢吞吞的笑着,说:“哥现在告你一铁律,等你相亲的时候,千万别让人陪着。” 文清笑着,眨着眼睛。她可记得,有一日,伯母到她家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母亲说,敢情我白忙活了,给他安排相亲,人家没看上他,看上他那好哥儿们了,这回可好,给人做嫁衣了……锅子里的汤开始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文清开始动筷子,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一片滚烫的鸭血入了口,她终于反应过来。 文清囫囵的吞下鸭血,咬牙,看着文博:“相亲,什么相亲?” 抱歉,明后两天有事外出,尽量设置好预发,如断更,一定补上。 预祝大家周末愉快。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7 文博失笑,声音爽朗而愉悦,文清怪异的看着他。 “咱们家,相亲的,有我一人就成,没必要你也跟着壮大这队伍。”文博笑着,喝了一口水,咂咂舌,“真辣。你这丫头,打小儿就怕辣,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谁还能总也不变啊。”文清低下头,夹了一筷子的芋头仔,黏糊糊软糯糯的。 文博坐在她对面,他打量着妹妹,谁还能总也不变,是这个理儿。只是,文清,让他这个哥哥,偶尔还会生些陌生的感觉。从前他们虽不常见面,但这个任性,也不懂事,甚至有些还自卑的妹妹,在他这个哥哥面前,是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如今这样藏着心思的妹妹,让他心疼。 “有一样没变。”文博笑道。 文清眼珠一转,挑一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文博望着她微笑,说:“眼光不错,邢朗……”他“唔”了一声,说,“还可以。” 按他的心思,这妹妹,给谁都是不舍的。三岁是他的妹妹,如今三十岁,就算再过三十年,她仍是他甘文博的妹妹,需要他疼爱,也需要他保护。 文清咬住了筷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文博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人都没再吭声,文清凭着直觉,不与他视线相接。 那边有人过来,文清稍稍偏了下脸,抬头一看,张了嘴。 “甘大哥。”来人伸出手来,眼神照顾到文清。 文博笑着,唇角往上扬,握住他,说:“刚听说你回国。” “是,昨天刚到。”曽弘炎点头,说。 文博视线掠过他身边的女子,对方脸上微微带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由得眯了下眼睛,余光看见文清抬手,正用勺子舀了清汤送入口里,白花花的骨瓷勺子正对着光线,亮闪闪的漂亮。 寒暄了几句,曽弘炎十分客气的说:“甘大哥,有时间一起吃饭。” “好。”文博笑微微的点着头。 曽弘炎微笑,又冲文清略略点了一下头。 文清抿着唇,看着眼前瘦高挑儿的男人,回以微笑。曽弘炎转身的时候,她清楚的听得到他身旁的女子哼了一声。 她转过脸去。 “认识那个女人?”文博漫不经心的问她。 “以前见过。”文清不说话了,又舀了一点清汤,低头喝着。 …… “刚才那就是甘大哥的妹妹?”曽弘炎问。 “嗯。”连向真伸直了腿:“这也能碰上,晦气!” 曽弘炎笑了下:“她怎么招你了,不就是跟君墨走的近点儿了……” 连向真抬头,“嗯?你打住打住,是,她是没招我,她跟谁走的近一点儿还是半点儿,跟我有p关系,你也甭跟我提韩君墨那孙子!” 曽弘炎皱了皱眉,微扬了下巴,瞥她一眼:“话过了啊。” -周末愉快o(n_n)o~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8 “你听不得,不代表我就说不得。”连向真满不在乎的撇撇嘴。 曾弘炎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他十分清楚,虽是多少年的事儿了,却已经成了向真的一块心病。 这样想着,他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向真,我跟你们,也有好一阵儿没见了吧。挑个时间,把君墨也叫出来,一块儿叙叙旧……”他在心里叹息着,道,“向真,你是不懂君墨,君墨他心里,不会比你我好受……” 连向真“腾”的站起来,曽弘炎静静的看着她。 “你丫的放什么p!他不好受,他韩君墨会不好受!”她的手有些颤抖,狠狠的撂下筷子,又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我是不懂他韩君墨,可我懂晴晴!我比你们谁都懂!” “你们都把晴晴给忘了,是吧?曾弘炎,我告你,就算你们都把她给忘了,我也不会,永远不会……” “连向真,你要公平一点。”曾弘炎盯着连向真,一字一顿,“晴晴是你的朋友,君墨也是。” “呸!”连向真脱口而出,抓起包便往外走,椅子被她碰倒在地,发出哐啷的声音。 曽弘炎没有叫住她。 连向真这个样子,太引人注意,她走的风风火火,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她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难受。 她知道自己这幅模样,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走到甘文博这桌时,她见甘文清看着自己,目光有她说不上来的东西,让她莫名心烦。她迅速的收回视线。 文清张了张口,很想叫住向真,刚才向真的声音过大,她听的真切分明。她看着眼前的锅子,汩汩的冒着白气,她的眼睛也跟着起了雾。 文博对上文清那毫无笑意的眼睛,喊了她一声。 文清眼眶微微发热,只是轻轻点头,不敢抬首直视他的眼睛,怕自己不小心落了泪。 “哎,文清。”文博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似是被一股疼牵扯着,他忽然微笑,转了话题,“你可得加把劲儿了,别给丹丹撂后头了。” 文清微微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觉得,我断不会落到你们俩后边儿的,现在瞧着,险哪。”文博似笑非笑的。 文清含糊的微笑:“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抢你前边儿……况且,我听妈妈说,你这回相亲有门儿。” 文博能想象婶婶说这话的情景,怪有意思的,他笑出来。 “咱那小姨,你还不知道?有的没的,总能说上一大车,丹丹那边儿有了信儿,藏也藏不住。”文博略低了身子,说,“韩家太太,看中丹丹了。” 文清一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哪个韩家太太?”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文清知道,韩家未婚男人里边,只有一位,是跟丹丹合适的——韩君墨。 ------------ 【0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 19 “还能是哪个?”文博看着妹妹,顿了顿,说,“你忘了,你刚上大学那程子,韩家太太在外边儿放了话,让那些太太们帮着留神些,要有好孩子,帮忙张罗着……就是那会儿,不都在传,韩君墨跟咱家丹丹有那么点意思嘛……” 文清张了张嘴,半晌没出声。 韩君墨跟童丹丹的传闻,她知道。 那时候,她刚刚选修了法学的专业,她能考入n大,已经让很多人跌破了眼镜,竟然还修了两门专业课,委实令人惊讶。她发愤图强,倒追邢朗的传闻就这样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她知道,甘家文清在众人眼里,自来是默默无闻,这个传闻反倒让许多人认识了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大家都传,韩君墨与童丹丹,眉来眼去的,有些意思。也只是传闻,却传了许多年,实际情况如何,没有人清楚。 他们这些人,素来不八卦,彼此的私事,也从不越界过问。只有叶小宝与温浮生他们,闲话时偶尔几次提到,她也听到。他一贯的微笑,反复说,我跟瓜瓜他妹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儿。 那是哪样儿呢?他没说,她不好问,更不想知道。 “哥,浮生家的宴席,你去嘛?”文清拿起纸巾,轻轻按了下额头,微微有些汗湿,一边又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温浮生夫妻上个月刚刚得了个千金,下午刚接到电话,邀请她去喝满月酒。 文博听她这样问,轻轻的敛了笑容,咳了一下,说:“要去的。” “不怕碰到心上人嘛。”文清莞尔,伯母之前十分中意的女子,正是浮生的姑姑,比浮生大不得几岁,还安排了相亲。好巧不巧的,这场相亲没能成就哥哥的姻缘,反倒让江思远丢了心收了性子。去年春天,两个人喜结连理。为这件事,哥哥少不得要被他们几个人取笑。 “鬼丫头!”文博瞪文清。 吃过饭,文博直接送文清回公寓。夜色早已降临,各色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映着整个城市的晚上,流光溢彩的漂亮。 一路上,文清的话有些反常的多,多是一些工作上的琐事,无外乎做律师太辛苦,也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看到许多黑暗面,也积累了许多负面的情绪。他静静的开车,偶尔回头看她一两眼。他知道,今天,他真正想跟妹妹说的话,一句也没能说清,说透。 到了公寓,文博一直把文清送到里边,看着她在门洞口对着一串数字,按了密码,才开口,说:“文清,田冬升那儿可是备着一支律师团。” “我知道。”文清笑了,笑容在昏黄的廊灯下,有些晦暗不明。她忽然问,“哥,你这回的相亲,真的有门儿嘛?” “嗯。”文博微笑着,轻声说,“真有门儿,放心。” 他伸出长臂,揽过文清,松松的抱了一下,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文清点头,又点头。 文博的心意,她怎能不懂。她下意识的裹紧了大衣,这么多年了,她依然享受有哥哥的幸福与美好。 文清站在半开的铁门前,目送着文博的车子绝尘而去,消失在拐弯处,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转身进了门洞。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 廉洁去敲甘文清的办公室门,听到她语速很快的在讲电话,便轻轻的掩上门。 因为柯知涯的案子,甘律很是头疼,她知道。 这个案子拟用简易程序,中间给了双方一个月的时间去调查取证,庭前的交换证据也免了,但是,统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甘律要与田冬升的律师团对薄公堂。 原本只是简单的离婚案件,对方却出动了个顶个儿都是精英组成的律师团,足以看出对方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而甘律后头,却只有已经收山的所长。这件事,怎么看,甘律都无疑是在以卵击石。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甘律根本收集不到任何证据。 柯知涯的确有提供人证,可以证明他们夫妻关系已经破裂,按着他们这一行的眼光来说,这类证据多半有失偏颇,是不可靠的。可如今,这些所谓的人证,竟然一一改口,原先取得的证人笔录全部失效。按说,这些人都与柯知涯交情匪浅,如今突然齐齐保持缄默,更甚避而不见。 廉洁觉得自己这会儿就是用脚趾头想,也晓得怎么回事。她越琢磨越恼。 甘文清把电话挂了,“廉洁。” “是。”廉洁应着,一把推开了门。 “共同财产清算出来了吗?”她抬了一下头,抬手用笔帽将额边的散发别好,固定起来。 “这里。”廉洁迎着甘文清的目光,递上了手里的文件,“田冬升与柯知涯名下登记的产业,财务报表都在这里,这一份是田冬升刚刚派人送过来的。” 她看着甘文清,甘文清笑了笑,似乎对现在这个情形并不惊讶。她想了一想,说,“田冬升知道我们在清算共同财产,并且,我们清算的结果,跟他送过来的结果,相差无几。我觉得,田冬升不像是有转移财产或者隐瞒收入的行为……” “他当然不会有这种行为。”甘文清淡淡的笑。 田冬升,那个男人,他不屑用这种手段。 廉洁一愣,看见甘文清脸上的笑意,微微松了一口气。 甘文清喝了一口茶,声音平静无波,“能联系到他们的第一代理人吗?” “不能,承办法官说,第一代理人只出现了一次,也是处理程序上的事。”廉洁看着甘文清,担忧的神情表露出来,她问,“甘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甘文清莞尔,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不用担心,你去工作吧。”甘文清说着,虚虚的扫了那两份财务报表一眼,便丢到一边。 廉洁点头应着,很快出去了。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甘文清到了田冬升公司,按着前台的指引,信步乘电梯到了田冬升所在的楼层。甘文清还没有开口,秘书显然认识她,甚至知道她会过来,说田总在会议室,一会儿就过来,让她在田总办公室等一下。 甘文清并没有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田冬升的办公室,不忽略任何一个小的细节――随便哪一样拎出来,都带着田冬升的性情。 直到,她看见田冬升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面赫然有柯知涯与她的名字。 这时,秘书端来咖啡,她说了声谢谢,又扫了一眼那文件,微微皱了眉。她终于确定,她所有的行动,田冬升都已了如指掌。 柯知涯想必比任何人清楚,这样的男人,想要挣脱,难。 她细细的琢磨着。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2 田冬升并没有让甘文清等的太久,他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甘文清的目光扫在他脸上。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落地窗前的皮质沙发上,午后的阳光倾泻下来,茶几上的杯子与茶壶被衬的晶莹剔透。 “我很高兴,甘小姐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田冬升笑了笑。 “田先生别忙着高兴。”甘文清在田冬升堪称和煦的笑容中,冷静的开口,“我想知道,我与我当事人的行踪及谈话记录,为什么会在你办公桌上?” 田冬升回答的非常快,他稳稳的坐在那里,看着甘文清,微笑着说:“甘小姐明知故问。” 甘文清不语,只是看着田冬升。田冬升坦率的让她惊讶,却又不觉得意外。她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止柯知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田冬升,又何尝不是有备而来。 “你是不是还没有放弃寻找证据,我很好奇,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太太跟我使使性子,甘小姐一个外人,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我的确没有放弃过,我是外人也没错。”甘文清停了一会儿,才说,“我当事人究竟在这桩婚姻里承受了什么,想必你作为我当事人法律上的丈夫,也不是全然了解和体谅。现在这种情况,什么才是我当事人真正需要的,在这一点上,我尊重我当事人的意愿,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帮助我的当事人。” 甘文清此言一出,田冬升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 “她跟你说了什么?” 田冬升的语气平静而冷淡,可甘文清知道,他失控了。 “田先生这样问的原因,我很理解,但是,田先生桌上不是有我与我当事人的谈话记录吗?你仅仅是想知道我与我当事人聊了什么天气跟家常?知道我们的谈话,难道不想有下一步的行动?难道不希望凭借我们的谈话,还有我的行踪,让我的当事人败诉?你否认吗?” “很抱歉,律师这个职业,有自己的规则,我无权泄露我当事人的任何信息,尤其是给田先生。” 甘文清非常冷静,面上始终保持微笑,脑子里却一直在盘桓着一些东西。 田冬升也越发冷静,最后,他说:“甘小姐,不论你是否放弃,我现在就给你交个底,我绝对不同意离婚,这个案子,你绝对会败诉。退一万步,即使我败诉,她能离,我就能再娶。” 甘文清呆了一呆,她没有接腔,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的神采,那是一种叫坚定的东西。她不知道,田冬升的这番话,究竟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甘文清从田冬升公司出来,连打了两个喷嚏,甘夫人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来了。 “妈妈。” “今天晚上回家。”甘夫人言简意赅的,语气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甘文清有些意外,她心里嘀咕,能让妈妈亲自对她下指令,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感谢早早跳坑追文的你们,让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谢谢o(n_n)o~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3 甘文清乖乖的,十分听话,晚饭前,准时脚着地的到了家。 前两年她回国,没多久就搬出来自己住,周末才回家,忙的时候,个把月不回家也是有的。她的公寓离事务所非常近,也免了不会开车的麻烦,十分方便。 甘文清按门铃的时候,下意识转了一下头,看到院子外面停了一辆车,有些陌生。 开门的是鞠阿姨,甘文清进了门,在门厅换鞋时,她叫了一声“妈妈”,等看到架子上有双男士的皮鞋,客厅里也有谈话声。便问鞠阿姨,“家里有客人?” 鞠阿姨笑米米的,还未开口,甘夫人已经从里间的客厅迎出来。 甘文清挽着母亲的胳膊,说话的功夫就走到里边,她愣住了。 “妈妈……”甘文清轻晃了母亲的胳膊,小声道,“您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呀。” 声音柔柔的,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样子。 甘夫人笑:“客人在呢,还要跟妈妈撒娇。” 这客人自然是此刻从沙发上站起的男人。甘文清没有看他,只叫了声“五哥”,便径自走过去,坐在父亲身边。 邢朗微微侧了脸,看着甘握瑜严肃的咳了一声,眉眼里却是含了宠溺,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甘文清不语,只是抬了抬下巴,往父亲肩上蹭。 甘握瑜见女儿这样,不禁莞尔,眼神却似是不经意的掠过坐在他对面的邢朗。邢朗正看着女儿,目不转睛的微笑。想着这个男人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女婿,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可一转念,因替女儿高兴,心中又不免觉得欣慰。这样情绪交替下,他的心底忽的生出些感慨来。 邢朗看着文清,甘家夫妇当着自己的面打趣她,她的脸隐在灯影里,他发觉她的脸似乎有些红,一双眼睛,清亮的很,含嗔带娇的。他听着她与甘家夫妇的对话,心里也跟着生出几分柔软。 鞠阿姨给大家添茶水,甘文清微微抿了一口,一边与父母亲闲话,一边在心里迅速的计较起来。再联想前一天与哥哥含糊不清的对话,便知道,邢朗这回登门,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鞠阿姨已经过来喊大家去餐厅吃饭,甘文清心说“坏了”,看情形,这一时半会儿的,邢朗还走不了,而且,看这桌上的菜色,快赶上年夜饭了。合着,她现在是孤家寡人的被他们给算计了。 “五哥,我有事情要向你请教。”甘文清一下子站起来,“咱们出去说吧。” “哎哟,这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吃完饭再说。”甘夫人笑米米的,情绪很好。 邢朗眼中含笑,看着甘文清。 甘文清心虚,避开了他的视线,接着便听到他彬彬有礼的跟父母亲致歉。 一屋子的人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甘握瑜不动声色,抬手搔了搔头皮,对妻子笑着说:“这孩子事业心重――我还真有点儿饿了,咱们先吃。” 邢朗不动声色的看着甘父甘母走进餐厅,一转脸,又看见甘文清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意便不自觉的绽开来。 “小白眼儿狼,是有什么事情要向我请教呢。”邢朗柔和的笑着,眼神示意,现在是她有事情要向他请教。 今天是身为女子的我们的节日,愿同为女子的你我,节日快乐,每一天都要幸福。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4 什么小白眼儿狼黑眼儿狼的,甘文清有些发怔,她回头,往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我们出去吧。” 邢朗看着甘文清笑,甘文清抿了一下嘴,转身往外走,脑子在飞快的转着。邢朗忍着笑,紧走两步跟在她身后。 他从背后看她,她抱着手臂,脚步很稳,若细看,便能察觉到那么一丝的不自然。 夜风忽盛,月色溶溶,路边是粗大的榕树,长长的树枝斜斜的伸向空中,交错到一起,路灯透过枝杈的缝隙漏下来,显得光线幽幽的。 甘文清起先还有些不自在,踩在这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却让她想起了一条青石板路。她低头踮了一下脚尖,步子也慢了下来。 她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邢朗见她有些走神,也跟着沉默。他记不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出现自己视线中时,已经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跟他记忆里的甘文清,再也无法重叠……或许,严格说,从前的她,根本不曾在他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他忽的想起,那一年,她在他的生日宴席上,眼泪横了一脸。他记得她那时的表情,动怒的,受伤的……她那时化了与她年龄不符的浓妆,白生生的脸被她的眼泪弄的五颜六色的狼狈。他看着她一瘸一瘸的背影,生怕会出什么事情,便追了出去。 她细白的手指指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邢朗,我会叫你后悔的。 他见她当时声嘶力竭的模样,也有些发怔,还有些反感。最后他说,文清,对不起,你还小……她并不曾等他说完,便跑开了。事实上,他仅仅比她大两岁,那时候他觉得,她还是个骄纵任性的孩子,这样的女子,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成为他动心的对象。 可世上的事情,哪那么说的准呢。 “文清。” 文清回神,她看了邢朗一眼,这才发觉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下意识的便想往后退一步,邢朗看出她的想法,主动往旁边落了一步。 她看见他的动作,咬了一边的唇,倒有些过意不去,接下来的话也险些说不出口。她等气息稍稍稳了些,望着邢朗,然后说:“五哥,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 此时,两人之间隔开了距离,两个人的影子都被幽幽的光线拉的分外长,黑色的影子印在白色的小道上,连这声音都显得有些飘渺起来。 …… “两个孩子,没事儿吧……”甘夫人有些担心。 “没事,让他们聊聊。”甘握瑜往杯子里添了些酒,想想,又摇了摇头。 前几日,邢朗突然登门,十分认真的对他们说:“甘叔叔,甘阿姨,我想娶文清。” 不是不惊讶的。 也不是不生气的。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5 甘握瑜很想回他一句“不准”,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平心而论,邢朗有什么错儿呢。 严佩蓉抬眼看丈夫,他负着手,在餐厅里踱着步子。她知道,丈夫嘴里说让孩子们聊聊,心里想必没有这么轻松。她沉默良久,毕竟,他们的女儿是经历了那样一场事故。 “你说,这孩子,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吧……”甘握瑜蓦地站住,没说完又走了两步。真的长大了懂事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倒还有些失落。 严佩蓉从丈夫身上看到了些什么,她点了点头,想着女儿,双手拂着手臂,心里又是一紧。 外边起了风,门外廊下系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真的是误会。”甘文清又拧着眉强调了一遍。 其实不必强调,她的声音和着晚风,送入耳中,飘渺却清晰。邢朗没有出声,只觉得自己那颗心也飘飘忽忽起来。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兀自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的话并没有说透,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 被人拒绝到底不是件让人觉得舒服的事情,他想他此刻,能够体会那年她被他当众拒绝时的心情。也能够体会,她是怎样说出“邢朗,我会叫你后悔”这样的话。 邢朗看着文清,他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少年时的影子。 这些年,他看着她考入n大,成为他的同门师妹,又看着她一举过了司法考试,因为分数奇高,参加实习前,城里多家事务所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他看着她,焕然一新的模样,神采飞扬的自信,还有表现出来越来越令他惊叹的娴静与成熟。在学校里遇见的时候,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然,坦然,叫他一声“五哥”。 他不知她何时练就了这样气定神闲又波澜不惊的本事,他却无法再保持平静……那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得知她考入n大的原因,也有越来越多的男生开始追求她。同寝的同学一脸的匪夷所思,问他,说,邢朗,你到底瞧不上人文清哪儿,腿?真不是,他笑。同学捶了他肩头一下,说,我瞧着你也不该这么……到底是没说出那两个字――肤浅。他真是没有在乎过她腿疾的事情,她那时候像是被尘沙掩埋的珍珠,终于开始光华流转,足以让人忽略她的腿疾。 只是,他参加各种考试,渐渐的,忙了起来。他似乎从不曾刻意留意跟她有关的消息,可越是如此,越是有许多跟她有关的事情传到他耳里。她也一刻不得闲的,忙学业,忙旅游,忙治疗。 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没有博客,手机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也还是个稀罕物件儿。有一张她的照片,社团活动时,学生会宣传部的同学用傻瓜相机拍出来,迅速的在男生寝室传了开来。 她穿着并不合身的灰色长衫,手执纸扇,站在舞台中央,唇角微翘,眉眼灵气逼人。 从本章节开始,都是设置好的预发,系统有时候不稳定,也许迟些才会显示。 这几天因为身体还有工作上的一些原因,也不能及时回复大家的评论,还请谅解。 谢谢。周末愉快。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6 他一下子就被照片中的人儿夺了眼球,同寝的男生啧啧称赞,原来,社团举行了模拟法庭的活动,她所在的一方败诉,败诉的代价便是要在台上表演节目。据说,她并没有准备多长时间,只是去艺术系借了两套服装,与人即兴在台上合作了一段相声。 他盯着照片,心里有些可惜,听旁人越多的惊叹,便越觉得可惜。有男生在旁边问他,说,邢朗,你跟人文清认识的久,她这一手,你见识过没有。 没有,真没有……他可以想象出她在台上闪光的模样,却从不知,她原来会说相声。相声,他无法把这两个字跟甘文清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他想,她还有多少,是他从不知道又从未发现的呢。 很多男生翻洗了那张照片,留作纪念,登记名单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说,帮我也洗一张。旁人起哄起来,他没有理会。 …… 她的头发被风撩起,邢朗笑了笑,他的思绪,也如这乌黑的发丝一般,撩的四处飞舞。 “误会什么?”他问。 文清想说什么,见邢朗神色和缓并坚持,她沉默了。 “误会你还跟小时候一样?”邢朗展一展眉,上前一步。 他的手松松的握住了她的肩头,文清一怔,抬手想推他。邢朗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抿了下唇角,望着她的眼睛,说:“我要真误会,现在就不至拿你没半点儿办法了。”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说不出的无奈与宠你。 榕树下两个身影,静默对立,文清的手机这时候响了。 她做了抱歉的姿态,拿着手机边走边听。邢朗站在原地看她,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到耳里来,听不大真切。 “五哥,我还有事情,咱们改天再聊。”文清口里说着,脚下的步子已经快了起来。 邢朗还来不及开口说送她,她已经小跑到路口,拦了出租。他的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他掏出钥匙,摁了一下,车子滴的一声。 文清一路上都在看时间,快到派出所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她接起来一听,来不及多问,又让司机调转方向去医院。 电台的dj在说笑话,文清笑不出来。等到了医院,守在那儿的片儿警已经在等她,文清从皮夹子里掏了证件给他看。片警告诉她,柯知涯还在检查。 “酒驾,喝大了,得亏我们同事拦下了,您瞧她那身子骨,指不定酿什么祸……” “请问,联系家属了吗?”文清打断他。 “没,这位女士还算清醒,只说有事联系她的律师,我们从她的通讯录里找到了您的联系电话。不过,她在我们所里晕过去的时候,大家手忙脚乱的,也联系了她的最后一位通话联系人。” 文清皱眉,沉默片刻,问,“那是哪位?” 片警翻了一下本子,回说:“一位叫君墨的男士。” 事实上,不必这位片警再多说什么,韩君墨已经到了。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7 “我……”文清刚说了一个字,韩君墨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她认出来,这人是韩君墨的秘书欧阳,跟着他上上下下的,也好些年了。 “你留在这里。”韩君墨对文清说,眼神示意欧阳跟片警回派出所办手续。 文清哑然。 “还有,先不要通知家里。”韩君墨不假思索的吩咐。 “是。”欧阳应下,见文清盯着自己看,于是微笑了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文清勉强一笑。 欧阳这才跟他们告辞。 坐在急诊室外面的韩君墨,安安静静的,一双手置在膝上,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文清就怔忡了一下,她盯着韩君墨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握紧时,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她看着,心里反倒没有在出租车上时那么紧张了。 一会儿,医生出来,文清与韩君墨一起站起来。 是一个女医生,摘下口罩,问了一句,“谁是家属?” 韩君墨与文清对视一眼,韩君墨说,“家属不在,我们是她的朋友。” 女医生皱皱眉,道:“病人应该终止妊娠不久,没有调理好,加上疲劳过度……” “终止妊娠?”文清脱口而出,下意识的看着韩君墨,他的唇往下沉,看样子,与她一样,毫不知情。 “联系家属吧。”医生想想,又说,“病人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饮酒过度,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最好不好再发生。” 韩君墨沉默着。 文清扫了一眼医生的名牌――苏扬,她点头,说:“谢谢你,苏医生。” 苏扬柳眉一挑,看着文清微笑,“她在打点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韩君墨,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便走掉了。 文清与韩君墨在病房外面停了一下。 她看韩君墨。 韩君墨沉静的眸子,也同样盯了她一会儿,说:“看情形,她也没有告诉你……不知道……” 他没有往下说,文清也不出声。不知道,田冬升清楚不清楚柯知涯终止妊娠的事情。 “对我来说,她不仅仅是朋友。”韩君墨低声说,“也不仅仅是像姐姐一样的人。” 文清隔着门虚掩的缝隙,看着病床上的声音,愣愣的。她抬手,咬了一下指甲。她听着,心想,他其实没有必要跟她说这一大摞有的没的。 “她是我……朋友的姐姐,表姐。” 文清心里一跳。 韩君墨也没有往下说,轻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文清一张嘴,嗓子里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看着韩君墨走进去,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来……她回想着韩君墨的话,发觉,她有些消化不了这话里的讯息。她站在那里,半晌,动都动不了。 感冒转成肺炎,住院中……天气多变,大家要注意身体,不要跟我一样。 周一加油,爱你们~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8 柯知涯醒过来之后,对着他们说了一句“抱歉”。 韩君墨坐过去,替她调高了床头,“你这个样子……不能再瞒着姑姑了。” “墨子,我没事。”柯知涯按了按太阳穴,“辛苦你们了。” 韩君墨没接茬儿。 柯知涯微微转了脸,闭了一会儿眼。从文清的角度看,恰有一团阴影笼在她身上,叫人看不出来,她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我这两天,特别想晴晴。”柯知涯睁开眼睛。 韩君墨半晌没有出声,好半天,文清终于从他口里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嗯”字。她在想,这话茬涉及私人话题了,她需不需要给他们腾出来一个空间呢。可是,没有人开口叫她出去,她也发现,自己此刻根本挪不动脚。 “这个狠心的丫头。”柯知涯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她并不看韩君墨,只是叹了口气,说,“你信不信,她要是还在,看见我这样,一准儿得哭惨了。” 韩君墨盯着窗户,透过玻璃,看见结香树已经开花了。没想到,医院的后院竟然有结香树。 他点点头。 柯知涯结婚的时候,那个丫头都快哭成泪人了,引的柯知涯也不停的擦眼睛,化妆师在一边,急的直挠头发。还没开始行礼呢,新娘的脸就跟花猫似的。化妆师这样说的时候,她又破涕而笑,抢着相机要去拍柯知涯的糗态……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抱成一团。 “可我宁可她现在没形象的在我跟前儿哭,骂我没出息也成。”柯知涯说着便有些出神,眼里也噙出了泪花,“她倒是有出息,真有出息,太有出息了……我结婚的前一个晚上,她钻我被窝里,告诉我,她以后结婚,一定要生两个孩子,起码要生两个。” 韩君墨听着。 “我问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她说,姐,咱们舒家,矫情点儿说,就剩我一根独苗苗。所以我以后的孩子,一定要有一个,跟我姓舒。我说,那你干嘛不干脆给外公找个上门女婿算了。她笑笑……”柯知涯摇摇头,“你知道,她紧跟着,跟我说了什么。” 韩君墨张了张嘴,问:“什么?” 柯知涯看着他微笑,“她很认真的拜托我,说,姐,要是我不结婚,你跟冬升哥的孩子,能不能有一个跟姑姑姓……” 她见韩君墨微微张了嘴,笑,“我们那时候碎碎的聊了很多,当时只当是说玩笑话。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个非君不嫁的人。” “别说了,你先休息,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韩君墨握紧了拳,终于说了一句话。 “墨子!”柯知涯盯着韩君墨,“从今往后,不管我跟田冬升闹到哪个田地,我接受你的帮助跟关心,只到甘律师这儿为止。”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9 韩君墨松了松领口,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这么些年,墨子,我们不是外人,我跟你说这些,自然也不怕你笑话。”柯知涯轻声的说着,她扶了一下床沿,坐好了,“我是一直想要个孩子的,却一直也没能如愿,跟他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别人问我,我也舔着脸说两个人自由自在多好,私下里边儿却接受治疗,着急上火的时候,犄角旮旯里寻来的秘方也是试过的。所以这次,说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一点儿都不过分。可,到底是没能保住,甚至,孩子的父亲都还没能知道他的存在。这几日,我常常在想,或许,这就是我跟他的命数,缘分到了这儿,也就尽了。” “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样,我跟田冬升是,墨子,你跟晴晴,同样是。”柯知涯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韩君墨抿了唇,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类似的话,舒老爷子已经说过了。他摇头。 “跟晴晴有关系的我们,不必成为你的枷锁,忘了吧。”柯知涯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回忆这些事情,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需要缓一缓,积攒些精神气。 有风吹过,刮的窗棱哔哵一下,三个人都是满腹心事。 “试过,但是,不能。”韩君墨说话间没有犹豫。 文清听到,默默的转了一下脸,听见柯知涯说了句“你走吧”。 病房里只剩下文清与柯知涯二人的时候,文清看了她一眼,柯知涯也正在看她,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柯女士,你终止妊娠的事情,我需要了解清楚。”文清沉静的说,“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她的耳里似是有嗡嗡嗡的声音,这话,她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在这个时候,这样的问话无疑太过理智,也太过残忍。硬是让人把伤口撕开,血淋淋的给自己看。 她曾劝廉洁考司考,拿个资格证,怎么着也比现在做助理轻松。当时,廉洁是这样说的——太残忍了,这个冷血的职业,我不要。 她这会子,有了比往日更加真切的体会,忽然的不忍心。 “甘律师,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就当自己从没来过这里,可以吗?”柯知涯问。 可以吗? 文清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给柯知涯任何的回应,事实上,她清楚,柯知涯也不需要她的回应。虽是在征求她意见的意思,可话里没有半点儿回旋的余地。 “现在,我跟他,就是个笑话,可不管别人怎么笑话我,我顾不上也管不着,只是在我跟他之间,我还想给自己留点儿骄傲。有些东西,我不想去破坏,甘律师,你能不能理解我?”柯知涯看着文清,她说了这么多的话,觉得有些费神。 “好……”文清点头,叹了一口气。 还在住院,一只手敲字,难免有不足之处,大家原谅。 o(n_n)o~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0 文清从病床出来后,在外面的楼道口看见韩君墨。他还没有走,站在窗户口,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夹着一支烟。他站在那里,背着光,指间那一抹猩红,忽明忽暗。 前一秒,她还因与柯知涯的谈话而感伤,而这一秒,全世界都寂静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到他那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在她与他之间不过是几米的距离,那轻轻的呼吸声,让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只觉得,这区区几米的距离,她走过去,却又需要漫长而短暂的时光。 她顺着他的身体,盯着那铺着米白色砖块的地面,身体所有的感官,都停在他的手上。 这一幕,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外面车子的车灯从窗口一闪而过,韩君墨终于回过神来,也终于察觉到文清探询的目光,或许,还有其他,他并没有回应,只是久久的沉默。 文清再抬眼的时候,韩君墨手里的烟已经不见了,正扣着大衣的扣子。她张了张口,想问他一句什么,到底觉得不妥,话到了嘴边,白白溜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走吗,我送你。” 韩君墨说完,抬起腕子看了一下时间。文清默默的走过去,看着他。两人的距离近了些,韩君墨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文清却已回了身子。他站了一会儿,跟着离开。 走到外面,文清才看见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子,她刚要回想,在哪里看见过这车,只见车内的灯亮了,轮胎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吱呀而来,随即,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文清看清楚,是邢朗。 邢朗从车前绕过来,走近了,并没有马上与文清说话,而是站定了,看着韩君墨,跟他打招呼。 文清看到韩君墨,仍是刚刚的姿势,一手抄在裤兜里,不同的是,另一手放在体侧,同样平静的望着邢朗。 “上次看到韩哥,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邢朗十分客气。 韩君墨微笑,说:“没有关系。” “文清匆匆忙忙的过来,我担心,就在这里等她。”邢朗揉了揉鼻尖儿,笑道,“韩哥这就走?” “还有事情。”韩君墨点点头,语气很是温和,似乎氤氲着飘渺的雾气,听着很是舒服,“有时间一起坐坐。” “行,随时。”邢朗说,微笑着,对着文清挑挑眉,“你这么跑出来,叔叔阿姨可要埋怨我了。” 这话里的亲密不言而喻,文清忍不住笑出来,邢朗望着她,也笑了。 “那我先走了,三哥。”文清朝韩君墨点点头。 “好。”韩君墨应着,眼神里似是有东西在闪,转瞬即逝。他看见那边欧阳已经停好了车。于是挥了挥手,车子便开出了停车场。 三人告了别,韩君墨的车子很快驶出了医院。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1 韩君墨一上车,欧阳就跟他说,派出所那边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也没被人盯上。韩君墨沉吟片刻,本想问些别的事情,又觉得没有必要。他坐在车上,随意的看着窗外。 欧阳见他看着外面,从后视镜里很快的看了一眼,说:“这位刑庭长,很年轻。” 韩君墨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年纪,凭着一己之力参加考试,坐上这个位置,纵使这里边少不得背景的力量,却也委实难得。他依稀记得,邢朗是小他一岁的。 太忙,很久都没有想起一些事情,他以为他忘了的。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在状态,这让他有些头疼。 “现在我们去……”欧阳看着韩君墨的脸色。 “几点了?”韩君墨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结香树,心想今天是第二次看见这树了,这树在京城里,原是少见的。 “九点五十七,快十点了。” “这么晚了……”韩君墨呼了一口气,倚着靠背,揉着眉心,说,“去落英街。” “是。”欧阳应声,他不禁从后视镜看了韩君墨一眼,对于韩君墨今天没有回公寓,反倒回落英街,他是有些意外并且好奇的――他跟着韩君墨有日子了,韩君墨越是表现出来反常,他越是要警醒些――他坐直身子,掌牢了方向盘。 “今天辛苦了,到了地儿,你就早点下班吧。”韩君墨紧跟着又说。 “是。” 车子里安静下来。 …… 邢朗上车,关了车门。他系上安全带,对着文清笑,说:“韩哥这两年,越发沉稳了。” 文清的手攥着安全带,听邢朗这样一问,有些沉默,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邢朗掌着方向盘,忽然意识到,刚刚,她似乎极轻易的露了笑容,那感觉就像,她在故意配合他制造的与她亲密关系的假象。他看着路,转了个弯,又问:“田太太怎么样了,还好?” 文清咧了下嘴,她不意外邢朗会这么问,田冬升夫妇的事情,在城里的司法圈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她很好。”文清微笑,必须,也一定……会很好。 “文清,我觉得,这件事,我应该跟你谈一谈,起码,给你交个底。”邢朗平静的说。 “嗯?”文清看邢朗。 邢朗见她一时发了愣,于是提醒道,“这个案子,你要做好随时抽身的准备……你不是刚入门,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抽身?”文清皱眉。旁的无所谓,她只是不喜欢这个词。 “这么说,上上下下,该打点的,不管是棒子还是红枣,那边功夫都已经做足了,这下,你懂了?”邢朗沉吟了一下,“正常情况下,会以夫妻感情未破裂,驳回诉讼请求,你应该明白的。” “刑庭长,谢谢你的忠告。”文清丢下这一句,抿了唇,转开脸朝车窗。 邢朗看到文清这样,有一瞬时的怔忡,此时的她,像是一朵带刺的花,倔强而坚硬。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两只手手背都是针眼,疼得厉害,严重影响打字速度,更晚了,抱歉。 预祝周末愉快。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2 加湿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韩君墨睁开眼睛,他按了按额头,有点儿沉,喉咙干涩的感觉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依稀记得昨夜下了一宿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他辗转着,听着外边雨落的声音,并未好眠。这个春天多雨,想着外面许是湿漉漉的,这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记得,追悼会那日,外面也是在淅淅沥沥的落雨,素来大大咧咧的向真说了一句,都哭什么,山河寂寥,世间苍凉,谁最后都是要死的……“死”这个字,就那样直白的从向真口里跑出来。 他的额上冒着冷汗,大脑里反复充斥着这个字――只记得疼,分明是疼的有种被冷汗浸湿全身的感觉,却又说不清究竟是哪儿疼。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到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疼,疼的让他控制不住情绪。 一股酸热涌上脑,韩君墨搓了搓脸。 他抓了床头的电子钟一看,时间尚早,他下床来,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外面的天还暗着,空气里沁着青草湿润的味道。模糊里,仿佛瞥见院里的桃树下,一只纤纤素手朝他挥舞――喂,快点儿呀――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点儿急躁。 他扶着窗棱,看她穿着粉粉的衣服,立在那一簇一簇的绿茵中,笑靥如花,让他顿觉这湿润润的世界,美好的叫人永生难忘。 韩君墨推开卫生间的门,洗漱的时候,直接用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激灵。洗完脸,他胡乱的往脸上抹了点东西。他使了劲儿,脸上显出点儿红釉印子。 “喂!” “这什么?”他从她手里夺过来一小瓶,念着上面的商标,“绵羊奶宝宝霜?”他爆出来一阵大笑,“舒晴晴,你今年多大了呀?” “要你管!”她拿眼剜他。 他用手抠出来一点白色的霜,在手心里搓了搓,抹在脸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舒晴晴的味道。 “你自己没有嘛……”她在一旁嘟囔。 “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呀。”他忽略她的不满,用手拨了拨她跟前的小梳妆袋,一把小木梳,一根黑色的橡皮筋,还有几根小卡子。笑笑比她年纪小,梳妆台上已经摆了一大摞的瓶瓶罐罐,还不算上用过一两次就随手扔掉的。 “……”她嘟哝着他听不太清楚的控诉,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韩君墨抹了抹额头,刚洗完脸,竟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意。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从书架子上抽出来一个本子,刚要翻开,听到敲门声,“笃笃笃”的,声音很轻。 他忙把手里的本子塞到桌上的一叠书间,说了一声“请进”,门被推开,韩夫人走进来。韩君墨见是母亲,有些惊讶的站在那里。 各位周末愉快。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3 “我来看看,你父亲说你准醒了。都说阴雨天适合睡眠,偏就你们爷儿俩一个癖,一下雨就不得安睡。”韩夫人微笑。 “妈妈,不是早上的飞机么,夜里回来的?”韩君墨笑着说。 “今天有会谈和专访,你父亲硬是要赶回来,说是要亲自做同传。”韩夫人看着儿子走过来,问,“你这声音嗡嗡嗡的,是不是夜里受凉了?” 韩君墨笑,“刚起都这样……父亲也是的,还赶着回来亲自做同传,也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不像话。”韩夫人瞅了儿子一眼,说,“仔细你父亲听见,三十多岁的人了,还颠三倒四的,开这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你也就仗着我不会当真训你。” “妈妈。”韩君墨笑着,去捏母亲的肩膀。 “要是洗漱好了,就下楼来,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韩君墨点头,站直了,跟着母亲,噔噔瞪的下楼去。 吃早饭的时候,韩夫人想起来,说:“童夫人给我几张票,积善嘉年华。” “丹丹发起的那个?”韩君墨问,“要是那个,她已经留了两张给我,还在欧阳那儿搁着,到时候再看,我不定有空,可能去不了。” 韩建中将手边的报纸推了一下,说:“听说这回的主题是资助残障人士,是好事,留了票给你,你就去。” 韩君墨看了父亲一眼,父亲神情里并没有流露出来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却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食不知味。 韩建中却突然用手点了点他,“小墨,你是最知道利害分寸的,一些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敛着些警醒些,不要到头来,为了一点不相干的事行差踏错。” 韩君墨因为父亲突然严肃的样子一怔。 “适可而止吧。”韩建中的语气缓和了些。 韩君墨立刻明白父亲的意思,呼了一口气,说:“是。” 他喝了一口豆浆,又听见母亲说:“我们这回遇到了温夫人,还是那么漂亮,一点儿看不出来当了祖母的样子。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是没有道理的,ipad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宝贝孙子孙女的照片,给我们都看了,纷嫩嫩的,可着心的招人喜欢,叫人羡慕……” “妈,允之也很可人心的,自个儿家就有个宝贝孙子,做什么还去羡慕别人。您这么说,叫大哥大嫂听见可就不好了……” 韩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允之,君然好歹比你大两岁,且不提了。咱们单说尔之,君凡也就大你半岁吧,可现在,尔之都会喊人了。” 韩君墨低了头,抹抹额上的汗,没再耽搁,囫囵喝了几口豆浆,匆匆走开了。 韩夫人看着小儿子的匆忙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丈夫,不禁摇了摇头。 ……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4 这天,甘文清早早的醒了,还没洗漱,先拨了廉洁的电话。廉洁接的有些迟,声音带着刚睡醒后特有的沙哑和混沌。 “小廉,你警醒点,干活了!”甘文清的语速非常快,“帮我查三个月内,柯知涯的诊疗记录,特别要留意私家医生那里。如果记录不在国内,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管什么时间,随时告诉我。包括这三个月内,柯知涯见过哪些人,遇到什么事情……还有,田冬升的尾巴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先不必考虑这些,找几个机灵点的,盯着,知道怎么做吧……抓紧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电话那边,廉洁愣了一下,连忙一一应下,电话切断后,她竟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暂且将脑子清空,看着本子上速记下来的事项,陡然的,冒出来一个词……乖乖! 甘文清直到十点半才来到办公室,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她拂了拂头发,心想到底是被淋湿了些。她翻了一眼桌上的案卷,皱了皱眉,听见敲门声,说了一声“进来”,抬眼见是廉洁,便抬手抽掉了颈子上绒绒的围巾。 廉洁放下一大摞资料,甘文清推到一边,指着手里的案卷,问:“这个,哪儿来的?” 廉洁看了一下,说:“这个……那个,甘律……” “我说过,不碰刑事案吧?”甘文清看了一眼廉洁,站起来,转过身,踮起脚去够书架最上层的一本书,“从哪儿弄来的,还弄回哪儿去……交通法庭那边交办下来的法援案件,我去就好,我交代你的事情,抓紧……哎!” “文清姐,够不着说一声嘛。” 甘文清侧了侧身子,踉跄了一下。 “小心!” 手臂被扶住,甘文清稳住了身子,回头看清来人,着实的愣了半晌。 “文清姐,怎么,看见我高兴的,都说不出话了?” 韩君南的语气快活,带着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特有的青春活力。甘文清看着他,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廉洁在一旁轻笑,她立刻回过神来。 “君南,这么早,怎么……”甘文清挠了挠头,“不是,你没上课?” “我是来实习的。”韩君南笑,露出白灿灿的整齐的牙齿,“文清姐,以后我就得喊你师傅了。” “我?”甘文清手指指向自己,笑,“别开玩笑了,放着你父亲那么好的师傅,来跟我?” “文清姐。”韩君南叫住甘文清,“律协那边儿备案的期限快到了,别的所都已经满额,你如果不要我,我辛辛苦苦合格的司考成绩可就作废了,我父亲――那个老头子,你还不知道,见死不救,说他收山了,最后一个门生就是……” 他撇撇嘴,看着甘文清。 甘文清开始抚额,犹豫了一下才说,“司考成绩出来这么久,你怎么这么晚才开始找实习单位?”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那时候,就是考着玩。”清爽又孩子气的笑容浮在韩君南脸上。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5 甘文清看了韩君南一眼,“你不是辛辛苦苦考的么,这会儿又变成考着玩?” “文清姐文清姐,姐姐姐……”韩君南叠着声儿的喊甘文清,“帮帮我吧,嗯?我给你揉揉肩膀,累了吧?” 甘文清抿嘴。 “就当可怜可怜我,那老头子的脾气别人不清楚,文清姐你还不晓得?不说旁的,我也知道这么着不妥,可那老头子说了――就你这分数,我舔不下来这脸,文清肯收你是你的本事,人要不收你,你今年给我重考去――文清姐,你说,我能怎么着呀?”韩君南振振有词。 “要不,我帮你问问别的律师……” “不用问了,都满额了,现在有资格带实习律师的,就您一人。” 甘文清不出声了。 廉洁在一旁闷笑一声,被甘文清看了一眼,忙低头佯装在桌上找资料。 “君南,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你要实在坚持,律协那边,就挂我的名,我给你找其他律师……不是我不收你,主要是,我从来没有带过实习律师,也不想误人子弟……” “文清姐,我不是要挂名的师傅,我不找别的律师。”韩君南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我就赖这儿了。” 甘文清因君南花里胡哨的一顿耍赖,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司考成绩究竟是多少?” “增一分太亏,少一分白废。”韩君南笑,笑容青春四溢。 廉洁听的哈哈大笑,甘文清发愣的看着韩君南,一时哭笑不得。 她记得很久之前,有一程子,她的化学奇差,到了文理分科时,险些要因此去文科。天知道,彼时她的文科同样奇差无比。班主任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若化学成绩仍是无法及格,索性去读文科。她的记忆力极佳,努力些用心些,读文科也是一种优势。 最后,她不清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决定给她补课。他的理科很好,却素来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去教人,尤其是理科弱的女生。所以,他肯教她,她简直是――又惊又怕。 他很严格,不许她看电视,不许她逛街,就连吃饭,也必是要先完成他布置的作业。她犯错的时候,他便很严厉的去揪她的耳垂,不疼,却让她觉得羞窘,真真儿的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笨”,他说。从蛮丫头,到笨丫头,她敢怒不敢言。他越说她笨,她越是紧张,做题目时更是错误百出。 有一回,她不免苦着脸说,要是这会儿是大学生就好了。他蹙眉,问为什么。她说,上了大学,六十分万岁,多一分都是极大的浪费。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漫不经心的笑。 他在她面前,素来少有笑容,那次,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都犹自带笑,既不说她笨,也不指责她浪费时间。 此刻,她回想起来,仍是不清楚,他当时的笑容包含了什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像是这会子的自己,对着韩君南,心里存着太多宠溺纵容的意味。 让大家担心了,医院小住了几日,昨天下午终于自由了。 阅读愉快,谢谢你们。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6 韩君南的眉毛耸动了一下子,甘文清看着他。 这个男孩子,穿着淡色的牛仔裤,浑身都洋溢着活力的细胞,坐在那里,手指还十分轻快地弹着沙发皮面儿。极年轻的一张脸,眼神明亮。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对了,文清姐,这个是我早上从法援那边交办下来的案卷里挑出来的,伤人案――我觉得很有意思。” 韩君南嘻嘻一笑,指着桌上的一份案卷。甘文清顺着看过去,赫然赫然就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刑事案,她一挑眉尖,问,“你……你没有证件,怎么……” 果然,甘文清听君南说了句“我说他们说,是你的实习律师”,她顿时觉得头疼的厉害。 “君南,我必须要告诉你,在这之前,我没有一点带实习律师的经验。这一行,师傅很重要。我记得你父亲说过,他出道的时候,师从的是我们国家法律界的学术泰斗级,还曾参与制定国家大法。” “我知道,那是我祖父。”韩君南笑,很是调皮的样子。 甘文清一时没了声儿,看着这张充满笑意的,大咧咧的脸庞,险些要倒下去。她心想,一样的姓氏,相似的轮廓神情,为什么性格会相差这么大。 “我要说不想沾光,那不现实,崩说别人不信,我自个儿也觉着是不是做梦呐!现实是,不沾也得沾,矫情狠了人家说是装b。我的确很想证明自己,可非要沐浴在他们的光环下,我也想有自己的选择。文清姐,帮帮我。” 甘文清听到这里,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心头一跳。 一旁的廉洁笑着打断他们,道:“早上童小姐派人送来了集善嘉年华的票。”她指了指桌上一个红色的信封。 甘文清便叹了一口气,从信封里拿出票,数了数。又看着上面印着的标语,略沉吟片刻,说:“拿去散了吧,所里的大状们,一人一张,谁也别跑。” 廉洁两道柳眉抖了抖,嘟哝道:“我就知道……” 甘文清却一指韩君南,道:“你去。” “是。”韩君南咧嘴从沙发上弹起来,调皮的向甘文清敬礼,惹的她忍俊不禁。 韩君南出去后,廉洁还站在原地,甘文清喝了一大口茶,看向她,问:“还有事么?” “您现在有实习律师,那我这个助理……”廉洁的声音有些没有底气。 甘文清想了想,醒过神来,她摸了一下下巴,笑,说,“实习律师满一年就自立门户,你要不去考试,愿意一直这么做助理,只要别跟上回似的,我巴不得。” “我,我不会再犯那样的错儿了……我这不是担心嘛……那个,我出去做事了啊。”廉洁笑出来,“甘律,谢谢你啊。”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7 廉洁出了办公室,所里的几个秘书、助理都围上来。 “那太子爷怎么回事?”小李小声问。 “弄个降落伞在自个儿身边,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哎,甘律怎么自讨苦吃呢?”前台文员叹了一口气。 “也不能这么说。”小李看她,“那是谁呀,太子爷呀,咱们所长的公子。所长谁呀,那是甘律的师傅。”小李最后总结,“甘律也是没有办法。” 廉洁咳了咳,小李捅了捅她的胳膊,“哎,小廉,你说说,甘律现在什么个情况啊?” “我师傅怎么了?”韩君南笑米米的把脑袋凑过去。 “哎哟,我的妈呀!妈呀!”小李瞪大了眼珠子,往后退了一步,抚着胸口,随便搪塞了两句,赶紧走了,还没缓过神来一样,一边走还一直“妈呀妈呀,吓死我了”的,念念有词。 等人都散了,廉洁看了韩君南一眼,说:“你可不要给甘律添麻烦。” “哎,你!”韩君南瞅着她。 这时候,廉洁桌上的通话器响了,她接通,是甘文清在找韩君南。 韩君南急忙去敲甘文清的门。 进了门,甘文清正在穿外套。 “我今天约了两个当事人,没有时间跟你好好聊聊,人事那里我打了招呼,让廉洁带你去办好入职手续。”她合上笔记本,抬头,“既然决定过来,就好好做。” “是。”韩君南静立,朝气的脸上仍是带着笑容。 “还有问题吗?”甘文清低头,把文件塞进包里。 “有。” “而且是私事。”韩君南笑。 甘文清心里一动,抬眼看他。 “文清姐,我是想问,你跟我三哥怎么了。”韩君南的声音很低,仿佛是不经意提起,只是说了句闲话。 甘文清却是一愣,下意识的问:“嗯?” 韩君南想了想,笑嘻嘻的,说:“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甘文清怔怔的,抬眼,这张朝气蓬勃的脸直直的落入眼中。似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的心跳也不自觉的加速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轰隆隆的,一下子垮了下来。 微微有点儿头疼。 “我看,这个问题才是你今天最想问的。”甘文清笑笑,“你想说什么呢?要有什么状况,也不至等到今天,你说,对吧?” 她看韩君南。 “脑子里头都装着什么呢?学校那边的课业自己兼顾好了,我可不会给你特殊照顾,让你拿着工资在这儿写论文。” 韩君南撇撇嘴,示意她ok。 “行了,我走了,明天你开始来上班,没问题吧?” “没问题!” “嗯。”甘文清点点头,拎了包匆匆走出去,直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视线里再无其他人,她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眸子里却还存着一丝热乎气。 每个章节标题,其实都还有下一句 1、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 释义:你说惷光正好,韶华正茂,只羡鸳鸯不羡仙,后来春去难留,庭院深锁,咫尺天涯画堂前 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释义:你说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同结好,后来十里长亭,望眼欲穿,杨柳岸月残风晓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8 文清在咖啡厅里坐下,直到手机记事本的提示闹铃响起,她才记起今天是检察院移送起诉的日子,她得去法院办理委托手续。 偏偏,又是一桩打到了中院的案件。 她盯着手机屏幕,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她立刻拨了电话给韩君南,电话接通,她说下午在中院碰面,教他办案。 到底是新人,韩君南在电话里欢呼起来,她便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韩君南问需不需要准备什么,带些什么。她笑,说你带上脑子就成。 她靠着椅背,大口喝茶,只觉得恍惚。约的人还没到,她坐在那里,任着自己走神。 今天一早,母亲便打电话来,话里的意思极婉转隐晦,问她与邢朗的后续发展——她告诉母亲,她跟邢朗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然后,她说,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对他没有一丁半点儿的想法——她这样说的时候,心里揣着负疚的感觉。她告诉自己,旁的事情她都可以妥协,单在这个问题上,不可以,她也做不到。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阻止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 “不好意思,甘律师,我来晚了。” 文清放下杯子,抬起头,是当事人。 “没有关系。”她笑笑,“请坐,我只是循例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这杯茶喝的异常沉闷,文清知道自己食不知味,她问当事人关于案件的一些细节,心里却缠绕了旁的事情。 与当事人的对话还没结束,一对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文清一怔,继而点点头,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对话结束的时候,当事人说送文清回事务所,文清笑笑谢过,跟对方说不必,她见到了朋友,需要打个招呼。 曽弘炎看着文清过来,看了一眼连向真,站起来。 “你们好。”文清微笑着站在桌边。 “坐。”曽弘炎招呼。 “不了。”文清笑,看着连向真,一头俏丽的短发,显得清新又干练。 连向真抬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到底是露了些笑容,不咸不淡的表情。她是没有料到甘文清会过来与他们打招呼,她总也没给过甘文清什么好脸色,她想。 文清并没有坐下来,只是简单的跟他们寒暄了几句。 连向真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文清并不在意,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流露出来的不欢迎的姿态。本来,他们也不是可以一起坐下来喝喝茶吃吃点心的关系。 她十分清楚。 文清停了一会儿,转身走的时候,连向真叫住她。 “甘律师,今天晚上我们跟韩君墨约好了,你跟他一块儿过来呗。”连向真微笑着,笑容十分体贴。 文清稍稍低了一下头,重新看向连向真的时候,脸上依旧泛了淡淡的笑意。 她说,“连小姐,我跟他,不是可以随便参加他朋友聚会的关系。” ------------ 【02】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19 甘文清走后,连向真有些发愣。 曽弘炎叹了一口气,他说:“向真,你非得这样吗?” 连向真大口的喝着咖啡,没有出声。 “君墨还能总一个人?都什么年代了?你当是旧时候,难不成你还要让他弄个守节牌坊来?”曽弘炎说。 “我就是,替晴晴不值。”连向真听到自己这样说,“他要是现在有想一块儿过日子的女人,姐妹儿们心里酸个一时半会儿的,但保管乐呵呵的去祝福他。可那时候……”她抹了一下眼睛,“我中文不好,可也知道有个词叫尸骨未寒。晴晴才走了多会儿功夫呀,他就跟这个甘文清打的火热!” 连向真越说越是觉得心中沉闷。 “难听的话你说的不少。”曽弘炎顿了一下,又说,“我说,人甘文清的度量真是不错,你现在随便拎一人过来,你当着人面儿骂一声瘸子试试——那场面我是没亲眼见着,可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你有多过分。” 连向真呼吸一滞,看着他,就沉默了。咖啡杯子已经空了,她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那时候,甘文清的腿疾还没有好,甚至有更糟糕的趋势。她与甘文清并不熟识,甘文清是小她们几岁的。她素来不乐意与比自己小两岁以上的女生有过多交集,自负心作祟,总觉得比自己小的一律都是小p孩儿。一小女孩懂什么呀,能有什么共同语言,那么大一条代沟,还是根本跨不过去的沟。也是偶尔听人说起这个甘家的小公主,因为自幼有腿疾,脾气委实古怪,骄纵又蛮横。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一直从旁人口里听来的人物,在她最好的朋友过世后不久,突然的,诡异的,从天而降一样,以极突兀的速度及姿态,闯进了她的视野,出现在她的周围。并且,越来越频繁的,一瘸一瘸的走在韩君墨身旁。 连向真承认自己脾气火爆,有些时候也会没有口德,可她绝不会故意看低身体不便的人。可就是这样的她,当着腿脚不便的甘文清,指着韩君墨说——你宁可跟一个瘸子在这儿暧昧不清。 她承认自己气急,口不择言,可她仍是倔强的不肯跟甘文清道歉。 她恨透了韩君墨。 他根本不知道,晴晴是怎么样用心的去喜欢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知道却假装不知。甚至,晴晴的葬礼上,他都不曾流半滴泪。 这是晴晴喜欢的人,是她的朋友,她没有办法,所有的怒气与伤心,都转嫁到甘文清身上。一直持续着,持续了好些年,仿佛只有对甘文清恶言相向,她才能好受些。尽管,如今的甘文清与韩君墨,似乎越走越远,她却仍然扭不过那根筋似的。 舒晴晴,你这个没用的死女人……连向真睁大眼睛,心中绞痛。 周末愉快。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 甘文清踏上中院那个又长又高的台阶时,已经看见韩君南在大门口站着,她喘了一口气,听见韩君南说:“文清姐,你还得多锻炼呀。” 韩君南笑嘻嘻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乐死了。 甘文清叹了口气。 雨淅淅沥沥的仍然在下,但凡来法院的,几个没遇上点儿让人直挠头发的事儿?甘文清嘴上说韩君南不分场合,进了大厅后,却不自觉的弯腰捶了捶膝盖。 今日中院的大厅有些过分的安静,甘文清静静的看着大厅,一般到法院会碰上两个极端,要么过分嘈杂忙碌,要么过分冷清安静。她走过去按下电梯键,对韩君南说:“你今天运气好。” 电梯间只有两个人,甘文清可以清晰的听到滑轨的声音,手机一响,倒吓了她一跳。 甘文清看着屏幕闪了一会儿,接通。 韩君南见甘文清一接电话便拧了眉,从她有些凝重的表情看,觉得有些不妙。 “出什么事了么?”韩君南问。 “早上你拿过来的那个法援交办的案件,当事人在看守所猝死。”甘文清吁出一口气,停了一会儿,说,“应该会裁定终止审理,这桩委托关系,到这里基本上就结束了。” 第一天实习,亲手拿来的案件,便碰上当事人出事,韩君南脸上微微变色,没有立刻出声。 甘文清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人不多,手续办的出奇的快,也没有碰上邢朗。从中院出来,甘文清撑了伞,韩君南说他开车过来的,于是小跑着去取车。 邢朗从大厅出来,一眼就看见到文清。她半弯着身子,一手撑着伞,一只手捶着小腿。他留意到这个动作,天气不好,她又穿着高跟……他摇了摇头。 文清听到声响,转头,见是邢朗,便站直了身子。 邢朗却走过去,拢住她的肩膀。文清诧异,略略的一躲。邢朗微笑着,缩了缩脖子,躲进她伞里,示意自己没有带伞。 “一起走吧。”邢朗歪了一下头,把伞握到自己手里。 甘文清没动,她站住,说:“五哥,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甘文清了。” “我知道。”邢朗点头,笑笑。 甘文清抿了唇,心头像是被刀尖儿划过似地疼,她转开脸,君南已经在倒车,红色的尾灯在雨幕中一闪一闪。 “那就请五哥忘记从前的事情吧……不要再做让我父母还有我误会的事情。”甘文清这话有些不客气,她的语气,令邢朗不禁用力握紧了伞柄。 甘文清说,“同事有开车过来……我先走了。” 邢朗站着没有动,看着她小跑着上了车。她的步子不稳,每一步都噔噔瞪的,踏在地砖上,也踩到他心里……他看得到她有些狼狈,也许还有一丝不安。 抱歉,后台一直抽的打不开,所以更晚了~ 【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释义: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晚唱,烟雨彷徨。 你说彼岸人家,华灯初上,温馨祥和心所向,后来渔舟独回,歌尽沧桑,一蓑烟雨自彷徨。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2 “刚刚那是邢五哥?”韩君南掌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一眼。 “对。”甘文清眼梢略抬,眉头微皱。 韩君南点点头,竟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甘文清瞄到他的神情,她望了一眼窗外,说:“有话就说。” 韩君南倒笑了,说了句“哪儿呀”。心里却在想外边传的一桩绯闻,沸沸扬扬的。 “我就是听廉洁说,文清姐你不接刑事案,是不是……”他欲言又止的,甘文清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甘文清摸摸膝盖,“我们作为律师,作为当事人的辩护人,势必要从接下案子的那一刻开始,站在当事人的方向,从当事人的角度思考,保护当事人的权利。而刑事案件,难免会碰到一些人,也许恶名昭彰,也许作恶多端,但是,在法律未经判决之前,他们都是无罪的。” “我是对自己没有自信,我不想有一天,我需要在道德与法律之间做抉择。我不确定,我在了解一些事实,并且要保护我当事人-权利的时候,能否做到不去伤害本不该被伤害的那群人。” “在这点上,我不够格带实习律师。不过,你不必按我的习惯来,这是每个律师都必须要面临的问题,即使民事案件,也不可能完全避免。你要知道,我们的职责,就是竭尽全力保护当事人的权益,我们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却判决一个人有罪与否。这就好比医生,不管手术台上躺着的是谁,都只是他们的病人。而我们,不管当事人是何许人,就只是我们的当事人。懂了吗?” 韩君南咂了咂嘴,点头,说:“文清姐,我会做好的。” 甘文清闭了闭眼,心想,君南这孩子,真年轻……可真好。 …… 韩君墨交代完杂事,秘书欧阳提醒他晚上的饭局,他在路上稍稍耽搁了一下,到的时候,一帮老朋友已经玩开了,嚷嚷着喊他罚酒。名义上是给曽弘炎接风洗尘,实际上就是找个由头聚一聚。他们这一拨人,只有温浮生跟赖良安没来,大家开他们的玩笑,说到底是进了坟墓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谁还来喝这没滋没味的酒呀。他笑笑,说,俩没来的人,你们老瞎挤兑什么呀。曽弘炎拍他的肩膀,说,君墨,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是羡慕嫉妒恨呢,你好歹捞了个干爹做做,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喝酒的时候,他只抿了一口,便换了茶。一桌子的人不依,他便解释自己待会儿还得开车。叶小宝嘿嘿的笑,指着他说,找代驾不就成了。他说,我一小公务员,他还没说什么,一桌子的人又嚷着叫他喝酒,还一小公务员,一小公务员做到这份上,这是谁挤兑谁呢……他们原也是玩笑惯了的,韩君墨听着,笑笑。 聚会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们都不是些无所事事的人,席间接电话的,有急事的,不在少数,也有散了还要转场继续玩乐的。 京城似乎进了无休止的雨季,空气里尽是湿湿冷冷的味道。韩君墨一手抄在兜里,跟众人告别。他没有打伞,打开车门的时候,有雨丝夹着寒冽的风,扑在脸上,跟刀割似的。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3 韩君墨把车子停在路边,冷风夹着尘土,闯进车内。 母亲打电话来,照应他一定要抽时间,参加丹丹的集善嘉年华。母亲说,现在少有丹丹这么好的女孩子了,又说,君然出访摩洛哥刚回来,趁着又如在休假,把允之接回来,一家人聚齐了,一起吃顿饭。你明奶奶还惦记着,说要给你做你最爱的山药糕…… 他揉着眉心,忽然很想跟母亲说,其实,爱吃山药糕的不是他……他把车子在车位停好,停车场的光线有点儿暗,保安晃了晃电筒,玩笑说,韩先生今儿个回来的早,说着灭了电筒,说,韩先生,您家里来客人了,一年轻的小伙儿。 韩君墨站住了,说了声“谢谢”,拿着公文包进楼梯间,到门口输密码的时候,他伸出手,几乎没有在脑子里过一遍,手已经利索的摁出几个数字。他在玄关换了鞋子,见客厅的地毯上坐了个身影。 他把外套脱掉,手表摘下来搁在茶几上,进房间拿了浴袍出来。 “怎么不回家?”他看了君南一眼,君南正在专心的打游戏。 “我爹,你三叔,把我给赶出来了。”君南握着操作手柄,牢牢的盯着屏幕,“三哥,收留我吧。” 韩君墨瞪他,“你是在通知我,不是在跟我商量。” “哥哥哥……”一局结束,君南放下操作手柄,揉着颈子站起来,笑嘻嘻的,“所以,三哥你千万扛着点儿,你要结束单身,我就真没地儿去了。” 韩君墨跟他也没什么可说的,眉尖一挑,说:“顶多两天。” “成交。”君南咧出一口白牙。 韩君墨走进卫生间,君南跟在他后边,笑着,说:“哥,我今天去中院了。” 韩君墨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开始实习了?城里数得上的事务所不都该满额了?” “就在中北。”君南笑着,“我去找文清姐了。” 韩君墨又看君南:“收了?” “所以说,文清姐仗义,像……” “那你好好做。”韩君墨一摆手,“少给人添乱子。” “哥,不带你这么胳膊肘朝外拐的?你问文清姐,她今天还夸我脑子好使……” “就是没使在刃子上。”韩君墨说着,挤了一块牙膏。 “哥!真不带这样的。” “那你在我这儿免开尊口,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君南看着他不耐的样子,觉得有必要通报一则八卦:“我今天看见邢五哥了。” 韩君墨拿起漱口杯,“嗯”了一声,心说君南这家伙,这会子讲起什么礼貌来了,哪儿来那么多“哥”。他关上门,君南忙用胳膊抵开一条缝。 “哥哥哥,听我说,我瞅着邢五哥那模样,一准儿在追文清姐……” 韩君墨愣了一下,将门反锁,蓬头的水哗哗的落下来。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4 “哎!”君南猛敲了门一下,“哥,我今天问文清姐,跟你是什么关系……你就招了吧,你俩以前没这么生分的……” 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传来,君南又敲了两下,得不到回应,这才悻悻的走开。 水温有些高,水珠子溅在皮肤上,却仍是感觉到一股凉意,韩君墨抹了一把脸。心里的烦躁,有些难以描绘。 晚上的宴席,一派和乐友好,除了向真若有似无的挑衅。 向真仿佛不经意的提到甘文清,并且一直观察他的表情,他不是不知道。曽弘炎告诉他,今天他们遇到甘文清的事情。如今,有关甘文清的事情都需要向他报备么?他们什么时候起被划分到一块儿的?他觉得不妥,究竟哪儿不妥,他又说不上个所以然。 弘炎的意思,向真又为难她了。弘炎问,你不想知道她怎么回的——不用想也知道,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她对向真已经是十分客气,她本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的泥娃娃。 你倒是了解她,弘炎说。 他听到,愣了一下。 庆幸的是,弘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他竟然松了一口气似的…… 韩君墨穿了浴袍出来,君南看见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话紧跟着溜出口:“哥,邢五哥是在追文清姐吧?” “我听说,文清姐上高中的时候,追了邢五哥好一阵儿呢,我还听说,文清姐还为了追邢五哥,进了n大,选修了法律系……” “多事!”韩君墨低头,白色的毛巾在头上擦了一圈。 君南的身子稍稍往前倾,盯着他表情的变化,见他面无表情,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句:“哥,其实我觉得,除了晴晴姐,就数文清姐跟你最配了。” 韩君墨没有回应。 君南静默了片刻,瞅着气氛觉得有些不妙,赶忙说,“我回房休息了,明天迟到了文清姐饶不过我……”声音越来越小。 “去吧。”韩君墨从壁柜里拿了烟盒,抽出一支来,在茶几上掇了两下,点燃。 前两年抽雪茄,想戒,总也没能戒下来,这两年,他改抽烟。也没能好太多,烟也是抽的有点儿凶,抽的太凶的时候,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从喉咙到肺子,既涩又辣。可倘若不抽,更觉得哪儿都不舒坦似的难受。浮生倒是一本正经的教给他一个法子,说七七怀顶顶的时候,那嗅觉,简直跟狗鼻子有的一拼。但凡他身上沾上一星半点儿的烟味,他老婆就能扒着水池子吐上好一会儿。就冲这,不光他,连着他父亲、祖父,烟都给戒的彻彻底底。 末了,浮生说,君墨,都忘了吧。 越来越多的人跟他这样说,忘了吧…… 如果时间倒退二十年,或者,更久,他一定不会靠近她,更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连向真说,韩君墨,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5 因为下雨,才一会儿的功夫,天已经黑透了。甘文清下了出租车,对着长长的胡同,脚踩在青光融融的青石板上,空气里都是湿润的味道,周遭安静的让她下意识的放轻了步子。 微弱的光线印在身上,她觉得心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又回到了身上。她的手扶住砖墙,掌下的青砖幽亮而湿润,远处的杨树在雨幕里,像是染了一层浓重的色彩。 一切仿佛静止,胡同内的世界变成了黑白定格的默语片。有一瞬,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爬树、翻城墙,水库边拔芦蒿…… 越往前走,建筑物越是清晰,前面有警卫,拦住她,对她敬礼,要求出示证件。 “去舒老先生家。”甘文清说。 “请稍等。”警卫辨认了甘文清的证件,回身对着窗户做了个手势。透过窗户,看到里边的警卫在打电话确认。 甘文清点头,并不觉警卫的行为有无不妥,扭头看前面的路。 “可以了。” 警卫把证件还给甘文清,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加快了步子,朝着里边的建筑走去,一直走到暗红色的垂花门楣前,门敞开着,她轻轻扣了扣黑铁的门环。门环凉而沉,她捏紧了。 “是甘小姐来了嘛?快些进来。”保姆招呼着,舒鹤渊也从厢房里走出来,穿过园子时,健步如飞的,看得出来,身体很是硬朗。 “舒爷爷。”甘文清一瞬不瞬的望着跟前的白发老人,恭恭敬敬的欠了身子,“这么晚了,我还……” “丫头啊,快进来快进来,这下着雨呢。”舒鹤渊摆了一下手,又吩咐保姆煮点姜茶来。 “舒爷爷,不用了……”甘文清有心说自己办完正事就走,见舒鹤渊双手背在身后朝屋里走,已然容不得她拒绝。 这时,舒维黎从厨房里出来,甘文清怔了许久,才觉失礼,赶忙招呼说“您好”。 舒维黎看了甘文清一会儿,才说:“听说,你就是晴晴的朋友。” 甘文清正愣着,听舒维黎这样一问,忙点了一下头。 “常听父亲提起你。”舒维黎笑笑,温和的说,“晴晴的朋友,我原是都认识的,那几年总在外边,倒疏忽了这孩子……” 舒维黎的声音小下去,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甘文清不出声。 好一会儿,舒维黎才笑笑,说抱歉,让她站在这儿,然后催着她进屋,自己迈着小碎步喊保姆。甘文清微笑着,说没有关系,跟着往屋里走去。 穿过园子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她看着身子丰润的舒维黎,步子迈的碎碎的,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一缕散发随着步子飘着,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生怕她落下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她看见舒鹤渊手里端了紫砂茶壶,等她走到近前,笑着说:“我说什么来着,晌午还提到你。” “哦?”甘文清笑,“舒爷爷讲我的坏话了?” 舒鹤渊笑米米的,慈眉善目的望着跟前的女孩儿的,到底是孙女的朋友,处处对了自己的脾性,叫人疼爱。 舒维黎从保姆手里接过托盘,透过花格玻璃,充足的光线印在父亲与那女孩子的身上。她瞧着这番光景,只觉得父亲周身祥和,可倘若想要细看个清楚,却又觉得有些模糊的,叫人瞧不真切。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6 舒维黎把茶盏搁在楠木几子上,将毛巾递给甘文清,催她擦干发上沾到的雨水。甘文清小声说谢谢。舒维黎却有些急性子的,叫她还是先坐下来喝姜茶,自己则亲自替甘文清拭头发。 甘文清感受着舒维黎用微胖的手拿着毛巾,轻柔的拭着她的头发。她盯着白底蓝花的茶盏,端起来,姜茶甜辣的香气直扑到脸上,她一口一口的吞下去,腹中暖暖的舒适,身子也升了些热度。 “舒爷爷,我这次来,是为了田太太的事情。”甘文清斟酌着开口。 舒鹤渊“嗯哼”了一声,“我听说,你是她的辩护律师。” “是。”甘文清点头。 舒鹤渊看一眼舒维黎,说:“晚辈的事情,我已经不大过问了。知涯是个懂分寸的孩子,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当然,我也跟小田谈了一谈。按着我们做长辈的意思,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儿的说,闹到离婚的田地,对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是晴晴的朋友,也是知涯的律师,我不多说,你也知道。我跟她母亲都有共识,我们不会阻止她,倘若两个人真的过不下去,让小辈为我这把还不知活多久的老骨头,担着家里的荣誉跟责任,何苦来哉。” 舒鹤渊想着外孙女,不由得心疼。知涯鲜少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些个看似冲动的决定,她若不是忍到了极点,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甘文清听着,一时竟怔住了,她望着舒鹤渊,能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 “叫你笑话了。”舒鹤渊叹了一口气。 “舒爷爷,您别这么说。”甘文清心里发酸,笑着说,“晴晴从前说,是您一手将她养大,她很爱很爱您,希望您长命百岁……” “哟,这孩子还会说这些?”舒鹤渊笑米米的,声音却有些发颤,“也不怕人笑话。” 舒维黎喝了口水,也说:“我们晴晴果真跟你感情极好,这些话,她从前都不曾跟我们讲过。” 甘文清听她这样说,几乎是立刻的顿了一顿,说:“朋友之间有时候没有顾忌,跟亲人说这些话,她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们晴晴,生来体弱,她刚生下来那会儿,体重压根儿就没达到标准,那丁点儿大的孩子,在保温箱里愣是住了半个月。这么算来,她一年到头就没有不吃药的时候。”舒维黎笑着,轻声细语的,“我们家本就人单薄,偏偏她父母走的早。这么一来,她成了家里边最受宠的孩子。” 过往种种,一幕一幕的都仿佛浮现在眼前,屋子里一时竟安静下来。 “晴晴都记得,她说自己小时候挑食的厉害,性子不好,惹的爷爷、姑姑心力疲惫。她说那时候不懂事,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们,照顾你们。”甘文清说着,抿了唇。 “这孩子……她还说什么了?”舒鹤渊瞅着甘文清,他注意到甘文清的表情,语气虽有点紧迫,声音有缓和下来。 甘文清微笑,盯着舒鹤渊微微发颤的手,她的手捏紧了衣摆。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7 “舒爷爷,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少喝些酒。”甘文清说。 舒鹤渊手扶着椅子扶手,“嗯哼”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 保姆端来了些小甜点,给甘文清换了茶盏。舒维黎示意她多吃些甜点,“每回做这些个甜点,都习惯性的,做上许多,晴晴爱吃。” “她说,特别爱吃您做的糖渍金桔跟桂花南瓜糕。”甘文清慢慢的嚼着糯米红枣,口中尽是浓郁的枣香,软糯的滋味包裹着舌尖的味蕾。 “是嘛?”舒维黎看了一眼甘文清,望着父亲,“父亲,您听见了嘛,晴晴原来爱吃我做的桂花南瓜糕……她怎么不跟我说呢,我总以为她不爱吃那个,每回吃两口就不肯再吃……” “是怕再难吃到。”甘文清说。 舒维黎望着甘文清。 “她说,您长年在澳洲,想吃您亲手做的东西不易。在外边儿吃,味道怎么也不如您做的。每回从您那儿带回来的甜点,她都很乐意跟别人分享,唯独这两样,自己也舍不得吃。” “晴晴,咱们家晴晴。”舒维黎微胖的手握住甘文清的,低了头,滚热的液体落在两人的手背上,“这孩子就是笨,这也不肯说,那也不肯说……亏得你现在告诉我们,不然我们,总也不知道她心里边儿想着什么。” “都怪我……晴晴小时候问我们,为什么知非、知涯有爸爸妈妈,她只有爷爷。明知道她一个人寂寞,知道她喜欢黏着知涯,我还要让知涯跟在我身边,也不能常常回来看她……我原也想过让她跟我过,就做我的女儿好了。”舒维黎抬头,怔怔的看着远处,眼里噙了越来越多的泪花,“为人子女,不能承欢膝下,还要带走父亲唯一的孙女,我……我自私了,有时候我想着,我虽然不能照顾父亲,可还有晴晴在父亲身边呢,这样想想,我就觉得安慰,心里就好受了。” “晴晴才这么点儿大的时候。”舒维黎用手比了下高度,“她不叫我姑母,跟着知非知涯兄妹俩,招着细柳条儿一样的小胳膊,喊我姆妈姆妈。她哪儿晓得姆妈是什么意思,知非知涯这么喊,她也得这么喊。知非那会儿也不懂事,说,这是我们的姆妈,才不是你的姆妈……小丫头哭的,喘不过气儿来,以后愣是没再喊过我一声姆妈。那么丁点大的小人儿,居然还长了记性,那之后,也一直跟知非不亲。” 舒维黎有些出神,手指无意识的揉着甘文清的手,因为用力,手指发出一丝一丝的白。甘文清不忍去看。 “明明知道她是这么个别扭的孩子,我要是多关心她一点儿,她就不会一个人跑去那个山旮旯里……”舒维黎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揉着甘文清的手也微微的发颤。 “好了,维黎。”舒鹤渊“嗯哼”一声, “不能怪您,真的不能怪您……不能怪您,更不能怪舒爷爷,任何人都不能怪……那就是场意外。您这样,我……”甘文清本就说的艰难,话到了这里,有东西梗在喉咙里一样,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只得吸着鼻子,紧咬了牙。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8 甘文清走的时候,两只手都拎着食盒,装着舒维黎准备的糕点,很沉。 舒维黎一直把她送到胡同口,得知她没有开车过来,一定要给她派车送她回家。 甘文清只好应下,司机把食盒先行拿上车,她望着舒维黎,说:“阿姨真对不住,我原是为田太太的事情而来,本想让舒爷爷宽心,却惹舒爷爷和您伤心了。” 舒维黎就笑笑,说:“哪里的话。你要常过来,我跟父亲,都非常喜欢你,也非常欢迎你过来。” 她拉着甘文清的手,甘文清心里一抖,怔怔的望着舒维黎,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说:“我能替晴晴跟您拥抱一下吗?” 舒维黎一怔,继而微笑,张开双臂,轻轻搂住了甘文清。 甘文清慢慢的伸出手,舒维黎身上有些肉肉的舒服,她看不见舒维黎的表情,只是出神的盯着地上的青石板,有那么一会儿,空气都凝滞了一样。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我该走了,您要保重。” “我们晴晴怎么来的好福气,有你这样可人儿心的好朋友。”舒维黎笑着,替她整好衣服。 甘文清听着舒维黎絮絮的说着些照应的话,觉得有些恍惚。 司机开着车子,甘文清回头,看到光影里的舒维黎,静静的站在胡同口,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那圆润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她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虚汗,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舒维黎看着车子转过甬道,消失,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时常提起这孩子,从前虽不曾听闻晴晴与甘家的孩子有来往,可因为有这孩子,她失去晴晴的心反倒宽慰了不少,相信父亲也是与她有同样的感受。 她转身,慢慢的走回去。 …… 舒维黎的车子一直把甘文清送到家门口,门卫看到这辆眼生的车子,难免多瞅了两眼,见车上下来的是甘文清,便没有上前盘问。 甘文清下车便看见母亲的车停在前边,司机还身着工作服守在车子旁边。看样子,是工作顺路走过这儿。 她走过去,门洞处“滴”一声响了开锁的声音,紧跟着甬道那儿传来“噔噔瞪”的脚步声,伴着打电话的声音。甘文清听声音知道是母亲,便迎了上去。 严佩蓉收了线,一抬头,看见是女儿,便说:“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甘文清笑笑,又听母亲说:“工作少做些不打紧,不许这样拼。这两天总是阴天,我不放心,你父亲不说,也担着心呢……腿疼不疼,我早说你派个车,多好……” “妈妈!”甘文清拉长声音,打断了母亲的碎碎念,“您放心,一点儿都不疼。” 今天是愚人节,节日快乐~~保持警惕,表被愚到o(n_n)o~ 明天开始应该是清明节的小长假,说节日快乐有些怪怪的,总之,祝大家快乐。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9 第9章9 严佩蓉叹了一口气,望着女儿,替她拢了一下头发,“在外面吃过了?” 甘文清见母亲盯着自己手里的食盒,便笑了笑,说:“岂止是吃过了,还拿了呢。” “早知我就不必给你带那么多吃的来。”严佩蓉望着女儿笑。 “妈妈……” “好了,不逗你了,文清啊。”严佩蓉捏了捏女儿的脸,凉润的很,“怎么还叫人去盯小田,礼貌的说,你看见他,还得叫一声田大哥。” “就是你师傅,他也没叫你这么拼,是不是?就你那几个眼线,当真以为盯的上小田?”她拍拍女儿,“他是不与你计较。妈妈不是要妨碍你的工作,妈妈是担心你,邢朗也担心你。” “妈……”甘文清看母亲,皱了眉。 “好,我不说邢朗。”严佩蓉不禁微笑,每回提到邢朗,女儿这股子别扭劲儿便让她觉得有趣。 “妈妈是担心,依着你的性子,到最后,让人下不来台可怎么好?当然,依小田的性子,断不会为这给你使绊子。可城里就这么大点儿圈子,你以后还要做事不要?” 甘文清知道母亲的意思,也不意外母亲会这样说。 “妈……您放心,我知道分寸。”她说。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很懂事,记得按时吃饭,我该走了。” 甘文清看着母亲一身非常正式的套装,知道这么晚还要紧着去参加,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她忙跟母亲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严佩蓉听女儿这样说,不禁一笑,用手揉了揉她的臂膀,道:“快进屋吧,腿如果疼,一定要说出来,告诉医生,医生说没事,妈妈才放心。” 甘文清微笑,直点头。 她站在那儿,司机已经替母亲拉开车门,等候母亲上车。她看着母亲迈着平稳的步子,心里陡然的酸涩起来。于是她放下手里的食盒,小跑着追上去,从后面搂住了母亲。 严佩蓉陡然被女儿抱住,怔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甘文清吸了鼻子,摇摇头:“就是想抱一下妈妈。” 严佩蓉转过来,搂住女儿,“你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吧,我跟你父亲担心你,担心你觉得自己跟人不同而自卑,明知道会把你惯坏,还是想要多爱你一点。也不想再让你多个弟弟或是妹妹,怕你被冷落。” “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你成长的比谁都要好,都要优秀。看看,谁不说我们教了个好女儿,你是我跟你父亲的骄傲。可不论你是懂事,还是不懂事,你总是我们的女儿。现在三十,到四十、六十,你长了皱纹,落了牙齿,你也还是我们的女儿。” 甘文清咬紧了牙关,妈妈的手很柔也很暖的揉着她的背,一股子锐痛,就这么狠狠的袭上了心头,让她疼的紧。 “妈妈对不起,还有,谢谢妈妈。”她说。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0 第10章10 甘文清第二日睡过了头,好在早上没有庭审,也没有约见当事人。 仍是个细雨蒙蒙的天气,进办公楼的时候,保安一眼看见她,憨笑着问:“甘律又睡过头了?” 甘文清笑笑,挠了挠头发。 “这是位先生一早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他递给甘文清一把伞。 甘文清接过来,眉头一皱,这是一把新伞,却不是她一直用着的那一把。 “谢谢。”甘文清转身往电梯里去。 手机响起的时候,甘文清已经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握着手机,说:“谢谢你的伞。” “彼此彼此。” 电话那头的语气轻快愉悦,她迅速的说了声“再见”,然后收了线。 廉洁看着甘文清进了办公室,狠狠的瞪了一眼韩君南:“你死定了,甘律今儿心情不好。” “请问,哪儿看出来我师傅心情不好了?”韩君南拍拍廉洁的肩膀,笑的像朵花,“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咱们甘大状,头一个毛病,就是有严重的起床气……” 桌上的通话器这时候响了,找韩君南的。 廉洁乐了,笑呵呵的摆了一下手:“请吧。” 韩君南瞅着廉洁似笑非笑的模样,清了清喉咙,咂咂嘴,“您且瞅好了吧。” 廉洁撇撇嘴,头都没抬。 …… 办公室里,甘文清把一叠资料往前一推,看着韩君南:“怎么回事?” 韩君南挑挑眉,扫了一眼,说:“我早上挑的。” 甘文清点点头:“所以?” 韩君南刚要开口,甘文清打断他,“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在实习阶段,按照规定,你虽不可以按所里的名义去代理案件,但是你现在完全可以自行接案。除去缴给所里的代理费,所里不会额外收取你的管理费。我已经明确告诉过你,我不会碰刑事案件,我不管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你自己处理。” “拿走,出去做事。”甘文清低头,按了通话器,让廉洁汇报自己下午的行程安排。 “当事人才二十出头!”韩君南快速的说。 甘文清抬头,望着他。 “他还年轻,他不是作恶多端,他也不是恶名昭彰,可是,他被定成了主犯。如果按照检察院提起的控诉,很可能被判无期徒刑。” “是死刑。”甘文清看着他,“他作为主犯,数罪并罚,一般情况下……” “问题的关键是,他这么年轻,怎么会是主犯呢?” “你我的职业,是替当事人辩护,不是侦查,更不是审判。况且,犯罪程度与年龄无关。” “他是初犯!”韩君南定定的看着她。 敲门声响起,甘文清看了他一眼,说:“进来。”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1 廉洁进去,注意到里面的气氛,迎着甘文清的目光,道:“下午两点半一个庭审,晚上所里聚餐。” 她注意着甘文清的表情,补充道:“签名的,缺席算旷工。” 廉洁的表情认真,有点儿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甘文清不禁笑了笑。 “柯知涯的病历记录已经拿到了。”廉洁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上去,“是从公立医院转到私家医生的诊所,已经求证过。” 甘文清皱了皱眉。 “好了,去准备下午庭审的资料,你去旁听。”她抬头看着韩君南。 “他家里很穷,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也上了年纪,根本请不起律师。” 韩君南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倔强的站在那里,拧着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异常熟悉的情绪,直直的冲进人心里。 甘文清转开了视线,说:“功课备的很足。这是援助案件,我不接,自然有别人接。” “更何况,我已经说过了,你自行代理,我没有意见。” “正因为是援助案件,没有钱赚,大律师们不接。文清姐你不接,因为你不碰刑事案件。如果我去办案,文清姐,我没有半点经验,他肯定会判死刑。我们心里都清楚,他罪不至死的。” 甘文清一时没有回话,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廉洁突然有种快要被这股安静勒的喘不过气来的错觉,忽然听见甘文清问:“明天的日程紧不紧?” “啊?”她有些出神,见甘文清一瞬不瞬的盯着韩君南,忙说,“这几天的行程都安排的紧。” “抓紧时间安排一下,抽个时间,我们去一趟看守所。”甘文清说着拆开牛皮纸袋外皮缠着的白线,“既然你功课做得这么足,辛苦一趟,去见见他的父母吧。” “怎么样,还有问题?”甘文清挑了一边眉,认真的看着廉洁送来的资料。 “没问题!谢谢文清姐。”韩君南一本正经的敬了个礼,却又忽然“噗哧”的一声笑出来。 甘文清斜了他一眼。 廉洁终于回神,忍不住看了一眼韩君南。她在甘文清身边有日子了,深知甘文清接触刑事案件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可是韩君南的表情,笑微微的,仿佛,甘律的决定在他意料之中。 “笑够了就出去做事吧。”甘文清仔细的看着资料,说的慢慢吞吞。 廉洁走出去,韩君南跟着她往外走,出门前又看了眼甘文清。她连头都没抬,细长的柳眉拧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资料。 “那什么……”韩君南挠了挠后脑勺,“你给文清姐的资料,是什么情况?”他问廉洁。 想起那叠资料,廉洁也觉得头疼,听见他问,沉默片刻,说:“其实对官司有好处,只是这些事情捅出去,甘律以后就难做了……谁能想到呢……”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2 谁能想到呢……甘文清又看了一遍病历记录,柯知涯竟然是意外流产。她想过,也许是柯知涯不想孩子生在破碎的家庭里,才故意弄掉了胎儿。甚至,柯知涯为了报复田冬升……不是不可能的……她也可以理解。 可是,柯知涯竟然是因意外,被人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甚至她自己,都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 甘文清盯着资料看了一会儿,上面有许多医学术语,虽晦涩难懂,缺不妨碍她清楚的理解事实。她用笔在末尾的联系方式上重重的划了一道杠――她想知道具体的情况,需要亲自联系医生。可对方只留下联系方式,并不肯呈出资料,这说明她将要接触的事实,是需要保密的,即使对方口头上告诉她,这番话也是不能作为证据出庭的。 她思忖着,终于拨通了电话。 …… 下午的庭审并不算顺利,辩论时,双方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一直到六点,才开完庭。廉洁一直催她,念叨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甘文清来不及休息,又上车直奔聚餐地点――秋爽斋。 怎么选个半挂靠体制的餐厅,这几乎是城里官方的聚餐地点。甘文清心说,天知道,在这儿会碰上多少法院的,检察院的,平日里本就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会子,岂不是吃个饭也不得安稳? 下了车,甘文清就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她认出一位来。从前在市规划局任总工,这两年进了市领导班子。风吹在身上有点儿冷,她想,赖良安都来了,今天秋爽斋的阵容可谓强大。 廉洁四下张望一圈,说:“甘律,我们快进去吧。” “我跟人打个招呼,你先进去。”甘文清对她说。 “那行,我们所里的牌子特别明显,如果找不到就问一下服务员……”廉洁碎碎的交代。 甘文清看着她,忍不住微笑,她想起什么,又交代说:“你明天联系一下,找找看,柯知涯出事的附近有没有闭路电视。” 廉洁撇撇嘴,嘀咕了什么,甘文清微笑,推她进去,知道她这会子铁定是在控诉自己没有人情味之类。 “文清。” 甘文清笑了笑,来的正是赖良安。他今日穿的随意,却仍是气度十足。 “我在里边瞅见中北的牌子,估计着你该过来。”赖良安微笑。 “你们也是过来聚餐?”甘文清看了一眼不远处几个身影,说说笑笑的,声音很大。 “可不是嘛,这些个人,就喜欢找个由头凑一块胡吃海喝。”赖良安笑道。 “我也是跟同事一起来的。”她也笑。 门口有人说:“宗副市长,韩副市长来了。” 紧跟着便有刹车的声音,站在门口的那些人都迎了上去,赖良安没有过去,只对甘文清笑:“瞅瞅,现在吃个饭也不易呢。我还好,那位……” 他努了努嘴,示意着被众人簇拥着的一位。 甘文清笑着,说:“那你先忙,我也该进去了,回见啊。” “回见。”赖良安说。 甘文清不去看大门口涌出来的,越来越多的人,只是挺直了腰背,朝着里边走去,一步一步,走的稳妥。 上午电脑出了故障,更新的内容都在里边,晚上才拿回来,抱歉,更晚了~~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3 所里的聚餐,每回都会有一两位领导一同参加,可是这次,甘文清发现,除了所长未到,事务所的几位合伙人及金牌律师,一个不落。甘文清想着上午廉洁的话,思忖着,十之八-九,这次真不是小廉拿着鸡毛当令箭。 等到外面有了谈话说笑声,事务所的几位领导都站起来,大家都跟着站起来。走出去,甘文清才发现,邻边包厢便是市领导聚餐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熟悉的淡淡的表情,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就这么猝不及防又并不意外的闯入了视线范围里。 双方说着巧,真巧之类的官场话,一时间,上下和-谐,其乐融融。 甘文清站的远远的看着,廉洁瞅着空儿的跟她通风报信,说今天也是市局聚餐的日子,说明了,其实就是给几位新上任的领导摆酒……哎,哎,甘律,瞧见没有,新上任的那个副市长,没想到真人这么年轻,太有范儿了。可是,真人怎么这么眼熟,像谁呢……甘文清打量着韩君墨,高蜓的鼻子,微牵的嘴唇。他的双眼微微往上挑,淡淡的笑着,与众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会太亲近,却也不会很疏离。廉洁的话让她的思绪一下子飘远,她所听过的女人对他的评价里,以浮生妻子的最为符合她的想法。苏七七说,韩大哥这个人,三分英俊,三分儒雅,还带了三分刚毅。 除去新上任的几位,这群人,本就熟识,不消多会儿,事务所的几位领导与市里的领导,渐渐的聊的热火朝天。双方约好,吃过饭后,一起去秋爽斋后头唱歌。 甘文清一听,心说,也不知谁想的主意,在秋爽斋的后院置办了个露天的唱k场所,没有隔音,不设棋牌、骰子,为的就是官员聚餐玩乐时所用。 说是聚餐,领导往往是敬完酒便退场,众人吃完后,要么陆续撤离,要么转场继续。甘文清看着所里的几位合伙人开始起身,便拎了包,准备撤场。谁知事务所的合伙人谭毅来了个回马枪,指了指她,对韩君南说:“文清你不要总是溜,待会儿跟大家去唱歌。小韩你看好你师傅,人跑了我扣你工资。” 甘文清有心说自己不会唱歌,韩君南已经笑嘻嘻的抢了她的包,谭毅也已经走了出去。 她本不想去,众人撺掇着,磨磨蹭蹭来到后院时,她已经算是最晚来的了,反倒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事务所里四散着的人瞧过来。 谭毅呵呵的笑,拉过甘文清说:“我们所里的文清律师,哎,很少参加活动啊。模样大家都有目共睹,条件自是不必说,可就一条,还单着。宗副市长,韩副市长,要有优秀的青年,一定要介绍给我们文清……” 众人哄的一笑,甘文清也笑。这两年,大家有心在各种场合为她介绍对象,她觉得没有必要,可不会去拒绝这样的善意。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4 宗国伦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瞧着甘文清,说:“小文律师很年轻嘛,正好,我们市局里很多优秀的年轻干部,你放心大胆的选,看中哪个,我们给你做媒。” 众人笑嘻嘻的附和,甘文清敷衍了几句,没有解释自己其实并不姓文。 “哎,远的不说,现在就有个现成的……我们韩副市长也还是一个人,是吧,小韩?”宗国伦指了指韩君墨,慢悠悠的讲话。 甘文清便顺着看了一眼韩君墨,见他在无声的笑,便笑吟吟的说:“我自然是乐的这样配对,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跌了别人的份?宗副市长,您快别拿我开心了。” 韩君墨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淡淡笑一笑,道:“你这样说,别人又该回头来说我挑剔了。” 他的笑容本就有些疏懒,直直的对着她的时候,眼睛也越发明亮,形态自然无比,让她心头猛的一颤,却又不得不尴尬一笑以了事。 宗国伦留意到,哈哈大笑。 大屏幕那里,已经有人让服务员切歌,众人纷纷落座。场内的女性围成了一团,一边介绍彼此认识,一边选碟子点歌,渐渐熟悉起来。也有随着歌声跳舞的,因为有领导在,舞步显得矜持拘谨,大半是在站在那儿随着音乐打拍子。 谭毅见甘文清仍然坐着不动,示意她也去点一首。那边的廉洁已经开始把着麦克风不松手,听见甘文清在说自己不会唱歌,忙对着麦克风说――甘律,来一首!语气里很是兴奋和期待。 就有好事的叫韩君墨,说,咱们韩副市长也跟法律界的精英合唱一曲。 韩君墨也不多话,爽快的站了出来。 甘文清见情况不妙,忙解释:“这真不是我矫情,我一唱歌就跑调,真的不会……” 韩君墨扫了她一眼,见她脸都煞白了,唇角微沉,站到她身边伸出手:“甘律师务必赏脸。” 甘文清站起来,冷风陡然间钻进领口似的,她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冒汗,手脚都快要僵硬,就听众人一直在起哄,心说死就死一次了。 歌是宗国伦点的,说是考虑甘文清不会唱歌,特地点了一首老歌――《选择》,又问他们会不会唱,韩君墨说没问题。甘文清听着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双手紧攥着麦克风,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音乐声响起,她听见他唱着“风起的日子……”,他的声音略略低沉,唱的很是认真也很是好听。他从来都不掩饰他的出色,她听着,觉得脑子里的筋都仿佛搅成一团,于是更加认真的盯着屏幕的字,下一行便是她的唱词……她努力的调整情绪,紧紧的闭了眼睛,对着话筒唱――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 台下瞬时有了大片大片“扑哧扑哧”的声音,显然还是竭力忍耐了。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5 廉洁目瞪口呆的,韩君南撇着嘴,直摇头,轻声问廉洁说:“文清姐不是故意的吧?” 这么简单一首歌,怎么能唱的走调到这么难听的? “不知道,我第一次听甘律唱歌。”廉洁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原来她说自己不会唱歌当真不是自谦。” 韩君墨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她唱的果然不是一般的难听,走音的不像话。他是第一次听她唱歌,他们一起去打球,他们一起说相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钻进心口,思绪一恍惚,下一段唱词已经开始。他的身子渐渐侧向她,她握着麦克风,闭着眼睛,身子随着音乐左右轻轻摇晃,那模样,像是怯场又不安的孩子。 他有些机械的唱着,视线随着她的摇晃变得模糊,仿佛可以透过她看到了什么…… 一曲完毕,甘文清才睁开眼睛,重重的吁出一口气。院子里一时有些安静,大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值得玩味。平心而论,这歌被甘文清唱的,实在是让人说不出半个好字来。也不知是谁带头,众人这才稀稀拉拉的开始鼓掌,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有了这一曲献唱,没人再起哄叫甘文清唱歌,她也乐得安静轻松。 好不容易捱到了这场饭后余兴节目终于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了,场内有车的男士便绅士的便招呼着送女士离开,几位主要领导也散在大门口的各处道别。 韩君南按了一下喇叭,甘文清一看,廉洁也在车上,便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早说,您买部车多好,所里的盛律师,执业还不到一年,人家砸了第一笔佣金,买了一辆奥迪……”廉洁说的时候,口吻里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韩君南看她一眼,说,“我更厉害,我还没执业呢,已经……” “去!”廉洁斜他一眼,“崩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韩君南呵呵的笑。 这个点儿道路很是畅通,韩君南问了地址,廉洁的近些,便先送廉洁。 甘文清默默的听着他们斗嘴,并没有开口说话。她靠着椅背,发了一会儿呆,胸口有种被堵东西堵住了的感觉,憋闷的紧。 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保安晃着手电筒朝他们走过来。 “已经到了,这么快。”她解开安全带, 她推开车门下去,摆了摆手,说,“君南,谢谢啦。回去开车小心点。” 韩君南将脑袋伸出来,“文清姐!” 甘文清看他。 “文清姐,你唱歌的样子很好玩。” 甘文清一怔,上前便要去打他,韩君南却已经钻回车内。对着车子开走的方向,她看了一会儿,空气里仿佛能听到那不带压抑修饰的笑声,开怀而爽朗。 她无声的抱着手臂,心里打了个颤儿,沉吟片刻,往回走。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6 赖良安在韩君墨旁边坐下来,韩君墨手臂撑着搁板,松松闲闲的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欧阳带上了车门。 “君墨。”赖良安叫他。 韩君墨答应着,却没有睁开眼睛。 赖良安的目光垂下去,看到韩君墨的手攥着,似乎已经攥了很久,他有些出神,道:“是不是想到晴晴了?” 韩君墨张开眼睛,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眉毛挑高了一些。 “我倒是没想到。”赖良安心里迟疑着,面上到底是保持着笑意,“还真有唱歌跟晴晴一样有意思的人。” 韩君墨微眯了眼睛,忽然笑起来,“找个地方再喝一杯?” “太晚了。”赖良安抬起腕子看了一下手表,“糖糖现在得听我讲故事才能睡。” 韩君墨揉了一下眉心,差点儿哼出来,“糖糖都多大了?还,还要听你讲什么劳什子的故事?你真把她当奶娃娃了?” 赖良安摸了下下巴,笑着:“吃味啊?” 韩君墨淡淡的眼神在赖良安身上转了一遭,眉头挑高,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指着说:“我吃味?” 赖良安看着他手机里的照片,乐了,“我说,你有本事得自己生出来个,拿着人浮生家俩宝贝的照片算什么,喊你一声干爹,就真把自个儿当人亲爹了?” “快别胡扯了,到了赶紧下车,走走走……”韩君墨笑,坐在那儿,骨头不舒坦似的,连着换了几个姿势。 他的脸上氤氲着酒气,红彤彤的,虽是在笑,眼角眉梢之间,却有股子沉郁的劲儿,仿佛挥之不去似的黏着他。 赖良安看了他一会儿,韩君墨偏生不理会他。 赖良安在家门口下了车,以真抱着糖糖在门口接他。 韩君墨默不作声,看着良安接过糖糖,糖糖搂着良安的脖子,清脆的嗓子尖叫着、咯咯的笑着。以真说,君墨进屋坐坐吧,糖糖也叫他,说韩伯伯,你下车抱抱我,良安说,你韩伯伯小气着呢……他听着,属于这个小家庭絮絮的闲话,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探出脑袋,手伸出去敲了敲车身,对一家三口摆了摆手,说,糖糖,再见。 萧以真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微微蹙了眉尖……隐隐的觉得韩君墨有些不对劲似的,许是晚上的缘故,韩君墨的神情有些模糊。 她问丈夫:“君墨没事吧?” “没事。”良安一手抱紧了女儿,举过头顶,一手揽着妻子,往家里走去。 韩君墨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三个背影,就手点了一支烟,静默片刻,说:“送我去西山胡同,然后你直接下班吧。” 欧阳一怔,转过身子来,看着韩君墨,终于点头,说了一声“是”,开始调转方向。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7 韩君墨下车的时候,欧阳问要把车留给他吗,他说不用,我打车回去,随后慢慢的往胡同口走去…… 春寒料峭的,冷风劲劲的吹,感觉像是要掀起人的发根,吹的他酒意全散。 幽长的胡同里静悄悄又黑黢黢的,连个人影子都瞧不见。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下意识的穿过这静默的胡同,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走,硌硬的青石板踩在脚底下像是一团团的海绵似的。 目光落在远处的杨树上,树梢已经可以看见新生的嫩芽,晕黄的灯光缀在嫩绿的枝芽上,柔和温暖。 脑海中有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时空里传来。 “小声点……”她捂住他的嘴巴,乌黑的眼睛转了转,四下看着,“叫爷爷发现,死定了。” 他眯了下眼,他们是去旅游,不是去做贼好吧? 她的手凉凉润润的,贴着他的唇鼻,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属于舒晴晴的香味。后来他知道,这是她常用的绵羊奶宝宝霜的味道。 他盯着她,因为紧张,她脸上粉红粉红的,额上甚至渗了细密的汗珠,刘海湿湿的贴在脑门上。她似乎一点没有注意到,他们此时的距离太近,近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的洒在他的颈子上,他被她抵着背靠着树,她不动,他也不动。 隔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松开手,触电一样往后退了一步,他见她身子不稳,拉了她一把。她的身子一下子被他拢到怀里,他的脸开始发热,脑中一片晕眩飘忽。 她细白的贝齿咬着粉色的唇瓣,用力的推开他。她用力极大,他身子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树干。 好久,她不出声,他也一声不吭。 慢慢的,心跳恢复了正常,他听见她说:“爷爷不许我跟男孩子玩,让他知道我跟你们几个一起出门,非关我禁闭不可。” 他几乎要瞪她,这是哪门子的要求,跟男孩子一起玩就得关禁闭?开国际玩笑呢。 他审视着她,说:“这你也能被唬住?你笨不笨哪!” “没你聪明!”她瞪他,“到底是你爷爷还是我爷爷?” 他哈哈大笑。 “你小点儿声,快走啦!”她手忙脚乱的拉上了背包拉链,“六点一刻的车,赶不及了。”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她这只背包的个儿,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并不高挑的个子,背着这包,跟扛了个大磐石似的,滑稽。 “小姐,小姐……” 他回头,是她家的警卫员。 “快跑!”他抢过她的包,一掂,可够沉的,来不及细想,拖了她的手撒腿便跑。 …… 许是酒精的缘故,回忆有些不真切了。他沿着古城墙一般的胡同缓缓行走,突然怀念她的声音,他抬手抹了抹额上的那一抹薄汗。 失落,更加的失落。有股说不出的情绪,淤积在心口,让他越发憋闷,于是倚着一棵杨树坐下来。安静的胡同,他坐在这里,却怎么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8 “韩先生?”巡视的警务员认出他来,打量着问,“这会儿您怎么过来了?” 韩君墨嘴角一挑,吁出一口气,慢慢的站起来,背倚着粗糙的树干,然后说:“路过。” 警卫员自然不信,却也是心中有数,对他说:“首长还没有休息,先去打声招呼吧……” “难为你替我想借口。”韩君墨笑了笑。 警卫员含糊的应了一声。 “爷爷!”韩君墨扶着垂花门边,对着院子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想必是警卫员事先通报过的缘故,舒鹤渊已经从厢房里走出来,“嗯哼”了一声,对着厨房大声说:“解酒汤呢?” “对不起。”韩君墨笑着,“爷爷,我下次会早点来。” 舒鹤渊瞪着他。 柯知涯披着衣服出来,见韩君墨一身的酒气,皱了眉。 韩君墨一抬头,见是柯知涯,牵了嘴角,道:“知涯姐也在。” 柯知涯默然。 舒维黎端着白瓷小碗出来,看着韩君墨,笑着:“快喝下。”又扭头对舒鹤渊说,“父亲,这孩子还真是……这是喝多少了?瞧他站着,腿居然不打晃。” 舒鹤渊就看韩君墨呵呵的笑,笑容腼腆的,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时候。 那一年,部里仿佛有开不完的会,他很晚才回家,走进胡同,就看见树下站了几个孩子,唧唧喳喳的说着话。他咳了一声,小丫头低眉顺眼的喊了他一声,然后就看见这小子,拉了小丫头的胳膊,抢先一步走到自己跟前,有模有样的说――舒爷爷,我是晴晴的同学,韩君墨。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下次我会早点送她回家。 他原本是生气的,听这小子这样说,也是体贴自己心思的意思,反倒笑出来,邀几个孩子进屋。这小子却彬彬有礼的,说,不了,今天太晚了。接着便招呼着几个孩子离开了。 韩君墨大口大口的喝着解酒汤,热气蒸在脸上,感觉所有的毛细孔都舒展开来了,听舒鹤渊说:“下回喝酒了,不许往我这儿跑。” “嗯。”他点着头,喝着汤,嘴里有点含糊。 “在这休息一刻,我叫人送你走。”舒鹤渊“嗯哼”了一声,对舒维黎说,“把这小子看好喽,不许他在这儿耍赖皮……那谁,下回再看见这家伙一副醉猫相,别带他上我这儿来,不许来……” “外公,我送他吧。”柯知涯说。 舒鹤渊清了清喉咙。 韩君墨喝完最后一点解酒汤,身子暖和和的,几个人就在院子里闲话了一会儿,他才跟舒鹤渊与舒维黎道别,对柯知涯说:“麻烦知涯姐送我一程了。” 柯知涯看了他一会儿,把披着的衣服穿好,从舒维黎手里接过钥匙,跟韩君墨一起走出院子。舒维黎在后面照应她开车小心些,她“哎”了一声。 ------------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9 胡同口的灯高高的悬挂着,韩君墨走在柯知涯身后。柯知涯心中是有些气的,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 韩君墨默不作声,看着柯知涯突然转回身子,盯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神严肃的,也淡淡的。 “君墨,人死不能复生。”柯知涯按了一下钥匙,车子嘟嘟的响了一下。 韩君墨的嘴角抽了一下,脸上渐渐的泛起了笑意,他看着柯知涯,一手抄在兜里,缓缓点了点头,又呼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叫我说出来,自个儿都嫌酸。”他轻轻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显得没有一丝温度,“这里,不受控制。” 他笑着,指了指心口。 柯知涯看着他落寞的微笑,心里一沉,只觉得不忍再说他些什么。 她静默了片刻,又听他说:“知涯姐,对不住了,我今天……喝的有些多。” “走吧,我送你。”柯知涯很快的上了车。 解酒汤的效果不错,韩君墨靠着椅背,只觉得浑身不再绵软,胸口的某个角落越发的疼痛起来,人也越发清醒,只是有越来越多的难过在胸口重新聚积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次是他们参加要在校庆上表演的合唱队,负责指挥的音乐老师选的都是各年各班比较标志的男女生。他并不是很愿意参加这种活动,有时间不如去打打篮球看看书,后来又见他们几个人都被选上了,站一起热闹热闹也是好的,百来号人呢,滥竽充数,谁不会? 他后来想想,觉得是不是她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滥竽充数,谁不会呢? 排队型的时候,他站在她的斜后方。她是因为个子最小,而他那时候已经瘦瘦高高了,很高。 他只需要张张口对口型,乐的轻松,总也没在一群声音里听到她的,分明是离的这样近。 也不知老师是怎样想的,硬是要选出两位领唱来,男女生各一位,偏生就选了他们二人。她竟然在这时候涨红了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要领唱,她不行。他盯着她,觉得真是难以理解,她素日里有多好强逞强,他是的知道。可是这会子,居然让她说出来“我不行”的话,跟他一起领唱,就这么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老师很是有耐心,说舒晴晴,你们先唱一段给老师听,老师给你们辅导辅导,不行咱们再换……来,韩君墨,你先唱。 曲目是苏芮的一首歌――《奉献》,那几年流行的紧。 长路奉献给远方 玫瑰奉献给爱情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爱人 …… 他唱的很是认真,虽然平日里练习时是在滥竽充数,可每日反复的这么听,不会唱才奇怪,他看得到老师在频频点头。 轮到她时,她拼命的绞着手指,只丢下一句――我不会唱,我要退出。没法子的老师,只得重新选了领唱。 可他真是匪夷所思,不,是生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跟他一起领唱,有多难?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 韩君墨想着这些,在车上,一言不发。柯知涯也是有心事的样子,一路上两个人就在沉默的气氛中度过, 到了住处,韩君墨下车,柯知涯看着他跟自己道谢告别,叫了声“君墨”。 韩君墨挑了一下眉。 柯知涯沉吟着,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话在口里溜了一圈,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末了,却是说:“以后少喝些酒,喝了也别去外公那里——晴晴是外公一手养大的,他老人家只会比你难过,别这么混蛋的跟自个儿过不去,更别混蛋的引外公难过……好好儿休息,我走了。” 韩君墨应着,看着柯知涯倒车,离开,这才回身。又忽然想起,还没有问一下柯知涯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按密码的时候,手里顿了顿,停在半空中,只听“滴”的一声,眼前一亮,门已经开了。 “我当你今儿晚上不回来呢。”韩君南捧着大瓷碗,咕噜咕噜的喝着面汤,口里含糊不清,“哥,刚谁的车呢?乌漆抹黑的,也没瞅明白,看着身段是个女的。” “多事。”韩君墨从鞋柜里取了拖鞋换上,闻到屋子里浓郁的泡面味,不由的皱皱眉。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伸了下腿,韩君南站在旁边,弯腰看着他,问:“要不要来一碗,还有的剩。” 韩君墨斜了他一眼。 “哎,哥,你是没看见。”韩君南搁下碗,拍了一下手,笑,“我送文清姐回去,说到晚上唱歌的时候,她那脸轴的呀,真是有趣。” “敛着点儿,取笑人也是有趣?”韩君墨站起来,没看君南,只顾着解袖扣,又慢条斯理的松了领口,“何况她现在还是带你的师傅。” “我是没取笑啊,尽瞅着别人扑哧扑哧了。”韩君南笑着,一本正经的,“我这样儿像是取笑她的?分明是欣赏好不好?哥,你瞅文清姐那劲儿,这哪儿像是三十岁的女人哪,分明是我们系里那一拨小女生嘛。” 他说的这功夫,韩君墨已经换下了衣服,看他一眼,皱眉:“神叨叨的,啰嗦,滚去休息。” …… 中北律师事务所。 廉洁拎着一叠资料去敲甘文清办公室的门,看到韩君南小学生一样,对着甘文清直点头。 “刚刚法院来的消息,他们临时更换了主攻辩护律师,这是这次负责田冬升辩护律师的资料。”廉洁说着,把资料放到桌上。 甘文清听着,皱眉:“怎么回事?”开庭审理前临时更换辩护律师在业内是件并不寻常的事情,更何况,田冬升原先的辩护律师是业内的权威,临阵易帅是兵家大忌,田冬升不会不懂这个理。 “厉老律师昨晚突发心脏病,今天他让人书面向法官提出了退出本案,由律师团里的另一位律师——shawngu负责代理本案。” 甘文清单手扶着颈子,皱眉,停了几秒,问:“哪个shawngu?”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释义: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你说玉笛飞声,如慕如诉,费尽思量诉衷肠,后来宝鼎茶闲,茶烟尚绿,斯人踪迹已渺茫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2 “她的中文名叫谷小琳,去年年底刚回国,这之前一直在芝加哥。”廉洁说着翻开资指给甘文清看,“所以,短时间内,我们能搜集到有关她的资料很少,据说这位shawngu律师在芝加哥的时候就非常有名,她是专业办理离婚诉讼的律师,但是,她只专门针对上流社会,或者大企业及名门家族的离婚诉讼案件,并且胜诉率非常高。” 廉洁难得的严肃认真,却发现甘文清居然在走神。 “甘律?” 甘文清只认真的看着廉洁送来的资料,上面附有一张身着律师袍的一寸照片。 她微张双唇。 “你说,谷小琳?”她慢慢吞吞的开口。 “甘律,莫非你认识?”廉洁鲜少见甘文清温吞的模样,她印象里的甘律师,性子是有些急躁的,当下的情况,让她只是直觉的感到有些诡异。 甘文清沉默。 “我好像见过。”韩君南弯着身子,指着桌上的相片,“眼熟,让我想想。” “哪儿都有你!” 廉洁轻声说着,甘文清被她逗乐,办公室里原本紧张而沉闷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韩君南摸着下巴,盯着相片,若有所思,甘文清看了他一眼。 “小廉,闭路电视的事情查的怎么样?”她抬了下手腕,“君南,你准备一下,我们今天要去一趟看守所。” “下午就会送过来,到时候再筛选一下。”廉洁想了想,说,“应该会费点儿功夫。” “嗯,辛苦了。”甘文清挥了挥手,廉洁看了韩君南一眼,先退了出去。 桌子上放着廉洁送来的资料,一沓一沓的,厚的很。韩君南随手拿了一本,正是shawngu在芝加哥办的一个案子。很多时候,可以从这样的案卷中大致总结出辩护律师的惯用手法。 “这个你不用操心。”甘文清从他手里抽走资料,“今天去看守所,我只会从旁协助,你好好准备。” “不是。”韩君南摇了一下头,“这个女人真的很眼熟,特别这个笑容,我肯定在哪儿见过……” “嗯……”甘文清微笑着,“别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见过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好了。”她打开笔记本,喝了口热茶,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等韩君南出去后,办公室里有了短暂的静默,甘文清将那一沓子资料放到手边,她必须得承认,谷小琳的出现,叫她措手不及了。 她有点恍惚。 好像不久前还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如今,竟要对薄公堂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谷小琳以这样的方式打交道。 眼下的案卷她看着,隐隐觉得,这几年,谷小琳的变化其实不算太大……谷小琳既然回国了,就这样大的圈子,以后这样对簿公堂可能,只会越来越多吧。 她把资料丢到一边,索性不再理会。 大家周末愉快~~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3 根据警方的通报,韩君南接手的这个法援案件,因为案情复杂,涉案人员众多,一概不能取保候审。到了看守所,按着程序,他们获准进去了监区。 这原是一个日光融融的午后,天气异常晴朗,监区的院子都被阳光照的白亮,也越发显得监区里空旷,死一样的寂静。可走到看守所狭窄的长廊后,像是走到了阴气十足的地下室,甘文清看见韩君南直皱眉头。 他们在狭窄阴暗的廊子里不时的拐着弯,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铁门,身后回响着此起彼伏的铁门开关碰撞的声音。冰冷的铁棱,激的人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目的地是一件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铁门“咔哒”一声响,警员带着当事人进来,让他坐下。 甘文清虽不常碰刑事案件,但是跟着韩建民也见得不少,多数的警员她都是认识的,彼此轻轻的点一点头。 他们的当事人端正的坐在长桌子的另一侧,目光拘谨茫然。 房间的光线很暗,虽有阳光通过窗户投进来,却因为房间的构造,显得那一缕阳光不甚清晰。 甘文清与韩君南也坐下来,他们对视一眼,知道这场谈话应该开始了。 “你好,我是你的辩护律师,下面我们会问你一些问题。” “我把实话都跟警察说了。” 甘文清听韩君南耐心的说:“在我们和你就这个案子交换意见之前,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们想向你提一个要求,并且有权利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就是――我们有权知道真相,如果你对我们说假话,或者有所隐瞒,我们就很难帮你,很难为你辩护了,懂吗?你能答应这个要求吗?” “能。”当事人的声音闷闷的透着沙哑。 “那好,我们开始吧……”韩君南点了一下头。 “还有……”甘文清打断他,看着当事人,温和的说,“在接下来的问话中,我们可能会涉及到你的一些个人隐私。也许表面上与本案无关,但是很可能对我们的辩护有帮助。到时候,还请你能配合我们,如实回答那些问题,可以吗?” 当事人低了头,缓缓点了点,说:“可以。” …… 韩君南在问话,甘文清看到当事人的手腕上带着手铐,发着黯淡的白光。她想,韩君南说的没错,当事人是一个略显木讷的年轻人,非常年轻,拘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颓然憔悴的脸上可以看到明显的稚气与仓皇,就这么被定为了主犯,叫人心中不忍。 “我们尽力为你辩护。” “谢谢……请问,我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是不是……” “你放心,他们很好。” 甘文清收拾东西,并非她刻意冷漠,作为辩护律师,她只能说这么多。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4 从看守所出来,韩君南吁出一口气,吼了两嗓子。 他说:“我不喜欢这儿,压抑――我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从那儿走出来。” 甘文清笑了笑:“我想,没人会喜欢这儿的。”她歪了一下头,又说,“你准备的很充分,做的很好……比我实习的时候强多了。” “真的啊?”韩君南挠了挠耳背,有些腼腆的笑了。那模样,好看又不失稳重,令甘文清心头一跳,不自觉的想到另一个人来,她默默的看着他。 “下面我们回事务所吗?”韩君南摁了一下车钥匙。 “你先回去,我要去一趟书店。”甘文清温和的笑着,“你送我到前面的站台就好了。” “我送你吧,我也想买几本专业书,有些专业书很难买,实在不行,只能考虑去淘二手书了。”韩君南说。 甘文清点头,她了解。 “成。我带你去家店,我上学那会儿常常过去,那里的书很齐全,就是没设招牌,在老胡同里头,有点儿不太好找。”她说了个位置。 “我就说,这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地儿?”韩君南笑嘻嘻的,打了方向盘,“我知道那,三帆中学的后门转角胡同里嘛。我哥在那念的初中。” 他说着,瞅了甘文清一眼:“我是说我三哥。” “我知道。”甘文清笑了笑,转开了视线。 “你知道?”韩君南笑,语气里不可避免的带了好奇的意思。 “我是说。”甘文清顿了顿,“我知道你说的是你三哥,你们的感情很好。” 韩君南“啊”了一声,点头,“按说,我跟君北要更亲近点儿,可那家伙,我瞅着他都……渗的慌,那一板一眼的严肃劲儿,也不晓得到底是像谁。” “自己不正经,倒嫌弃起弟弟来。”甘文清笑着。 韩君南呵呵的笑:“能不嫌弃嘛,他也太会抢风头了,一点儿不给我面子。” 甘文清微笑,韩君南很优秀,可在他弟弟君北跟前,这点儿优秀就显得不够瞧了,君北那孩子,有点儿小怪物的意思。师傅每每提及这个小儿子,都是喜上眉梢,骄傲不已。 韩君南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先是顺利的完成看守所之行,紧跟着又找到了自己寻觅已久的书籍。这家其貌不扬的小书店,小是小了点,一排排的架子,仿佛是要摞起来一样,落脚都困难。可在店家的帮助下,他要找的书都齐了,反倒是素日里紧俏的图书,在这里显得无人问津。 甘文清挑好了书,打量韩君南,在看守所的时候还直皱眉头的,这会子已经神清气爽起来。他捧着一大摞书,拿了这本又放不下那本的模样,没来由的让她会心一笑。 韩君南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笑,说:“我哥以前有个朋友,说我哥见了书的架势,真真儿的叫一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其实这点,我像我哥。” 他提到韩君墨,甘文清沉默。 感谢一直陪伴的大家。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5 “哎,文清姐,我哥那个朋友你认识么?”韩君南捧着一大摞书去结账。 甘文清无心接话,又听韩君南说,“算了,还是不提这个,她走了好几年了。平日里大家伙都不在我哥面前说这个,也就我……不正经。” 他呵呵的笑。甘文清听的有点儿出神。 两个人回到事务所的时候,正碰上廉洁打了鸡血一样往电梯冲,韩君南手快,把她拦了下来。 “甘律,有收获了。”廉洁眼睛亮亮的,脸上透着喜意。 “你歇口气。”甘文清见她喘着气,笑了笑,“怎么回事,慢慢说。” 廉洁也笑了,一边随甘文清进办公室,一边说:“前阵子让人盯着田冬升,拍回来的片子,都很正常。正常应酬,正常工作……可是,我们从田夫人发生事故附近的闭路电视里看见了一个人,女人!” 她说的抑扬顿挫的,显得有趣,甘文清禁不住微笑,问道:“然后呢。” “而这个女人,我们恰恰拍到了她跟田冬升单独会面的画面。” 韩君南砸了砸嘴,廉洁斜了他一眼,得意的笑。 甘文清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田冬升与异性单独会面,在庭审时,并不能成为一桩婚姻感情破裂的依据。 “最重要的,也最诡异的事情是……”廉洁顿了顿,笑,“你们猜怎么着?” 韩君南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甘文清抬腕看表,说:“不早了,不许浪费时间。” 廉洁撇撇嘴,有些无奈的说:“这个女人在停车场拦住了田夫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走后,田夫人就倒下来了,接下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田夫人被保安与工作人员送去了公立医院,胎儿也没能保住。” “闭路电视只记录下画面,她们说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 她说完,安静的站着。 甘文清盯着电脑屏幕,里面正在播放从闭路电视里拷贝下来的画面……镜头距离的缘故,画面上的人看着有些失真。 “她是谁……查清楚了吗?”她问。 廉洁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说:“喻可淘。” 甘文清的按了一下鼠标,画面暂停,她黑沉的眸子盯着屏幕上的人,慢吞吞的开口:“她就是喻可淘?” 廉洁隐隐的觉得,甘文清的眼神里裹着一层寒,这让她不由得紧张,下意识的绷紧了一身的皮子。 她不认识喻可淘,却不代表从没有听说过这号人。在城里,但凡提到喻可淘,就得跟田冬升挂上钩。为此,喻可淘还有个外号――二太太,田二太太。这位二太太,素来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路不明的,被藏的极严实。 甘文清的眼神激灵灵的,她越看,越觉心惊,她从不知,素来随和的甘律师会露出这样让人直冒寒意的表情。 昨天刚定下,小文将于本周五上架。想要把一些本该在上架前说的话,放在这儿。 自填坑之日起,一直以一更君的姿态缓慢前行。虽然蜗速,但是,想要写好并努力争取写好它的愿望,从未变过。因此,非常谢谢你们对《墨墨》一直以来的包容、关心及耐心。也特别的感谢,感谢你们对文甚至对莓果这个人的支持、期待及爱护。 你们中许多都是一路相随的老朋友,太客套的话不再累赘。若觉得小文还能一看,请继续支持。倘若觉得毫无兴趣、耐心,也请果断弃坑,没有关系。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续前缘。 关于更新字数及时间,给不熟悉我习惯的朋友做一下说明――原则上,不论几更,每日是保底4000字的。如遇意外少更,定会尽快补上。我会在每日的凌晨更新,原则上不会超过上午11点(我本意是这个时段更新,大家就可以在一大早看到最新的章节。但是,有不少朋友会因为等待更新,陪我捱到凌晨,非常辛苦。所以,关于更新时间,若有意见或建议,请及时给我留言),更新后,会在群内发链接告知。如有意外晚更甚至断更,会通知在评论区、qq群及微博。 阅读愉快,鞠躬感谢各位。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6 “今天就这样吧。”甘文清对他们说,“都早点回去。” 廉洁看了韩君南一眼,当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甘文清重新对着屏幕,屏幕里的的女子慢条斯理的说着什么,她注意到,柯知涯的手一直摁着腹部……她想,她是那么的了解知涯,她知道,画面中的知涯表情有多么勉强和倔强。 有念头在脑海里显出来,逐渐清晰。她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心里有多么的纷乱,可是她的大脑并没有停止思考,她多想自己这会儿能犯糊涂。她想,她这次是真的懂了知涯非离婚不可的决心与绝望。 只是,知涯并不肯将这件事说出来。她想,柯知涯的心里到底是存着些美好的…… 甘文清从事务所出来,她只觉得头在疼,可她必须得打起精神来。 已经是暮色四合,路上的车子来来往往的,视线里满是密集的红色车尾灯,并没有找到空乘的出租车。包里很重,里边放着刚买来的书,她拎着包,眼睛看着前方,已经能看到中院的通勤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正好停在自己身边。 “甘律师,回家呢,送你一段儿?”车门打开,司机笑。 甘文清迅速的扫了一眼,车里没有几个人,都是素日里很熟悉,常常需要打交道的。有些时候,她的确会蹭法院的通勤车回去。 “谢谢啊。”她上了车才发现邢朗居然坐在最后排,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找了个中间靠窗的位置坐下,旁边是民庭的书记员。 司机等她坐稳了,对着后视镜问了一句:“甘律师,还是老地方啊?” “是,麻烦您了。”甘文清说。 “好嘞,崩客气,顺路的事儿。”司机笑。 “甘大状,你呀,干脆辞职考来咱们院算了。”前面的人扭过头来,笑呵呵的说。 “哎哎哎,老程,你可长点儿心吧,人家大状做的好好儿的,做什么要来做这小公务员呀。”书记员笑米米的,回头扬了一下下巴,“刑庭,您说是吧?” 甘文清听着,不禁莞尔,又听他把话茬递给了邢朗,便略敛了笑意。她略略歪了一脑袋,正好与邢朗的视线相撞,她总觉得他的眼神多少透着些意味不明,又或者,是她根本不愿去深究。 她不等邢朗开口,便说:“哪儿至于呢,你们可千万别这么说。” 旁边有人笑说:“刑庭,听说甘律师是你学妹,怎么样,要不想个法子,把人给弄过来?” 邢朗静静的看着她,她应该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这样的目光下,早已变得不自在。她的背脊挺的直直的,他看着她的侧脸,因为不自然,连带着表情都显得勉强。他看着她的小动作,心脏的某个角落,不期然的变的柔软起来。 甘文清一听“学妹”两个字,瞬间觉得自己的额头冒汗。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7 书记员哈哈大笑,说:“你们真撺掇刑庭把中北律师事务所最年轻的金牌律师给拐带咱们院,小心回头人韩律师跟刑庭来要人。” “不会。”邢朗有点儿自顾自微笑的意思,轻描淡写的说,“我倒不怕韩律师他老人家来要人。我就怕甘叔叔回头跟我要人。” 他不动声色的扬了一下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她不自在的时候会有这样的小动作,将双手的拇指食指交叠碰触,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他笑了一下,环起手臂,有些怕自己会不自觉的跟随她做这样的小动作。 虽然知道刚刚那一席话都是在开玩笑,甘文清仍是觉得尴尬,他说“甘叔叔”的时候,自然又随意,一车子的人都大笑起来,她却莫名的生了一股子的心虚。 到了家属区的时候,车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下车,最后只剩下甘文清与邢朗二人。 司机望了后视镜一眼,说:“刑庭长,甘律师近一些,咱们先送甘律师到地儿吧。” “好。”邢朗抬了一下手腕子,说,“我跟她一块儿下车得了,你早点儿下班。” 甘文清听到他说“一块儿下车”,眉尖一蹙,又听邢朗问她明天晚上有时间没有,要是没有约,就跟他一起。她警惕,有心说改日吧,又听他补充说,有事情,公事。就这么定了啊。 她咳了一下,觉得膝盖隐隐作疼——她跟他能有什么公事可谈呢?可,万一呢? 路上的霓虹灯闪烁,路边归家的人群,多是成双成对的,到了住处下车,小区里种着高大的乔灌木。 甘文清听见旁边“呲”一声,见邢朗划了一根火柴,点了香烟,淡淡的烟草味缓缓的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地上是两个人被路灯拉长的黑影。 她借着头顶的光,忍不住打量邢朗,不说旁的,穿着便服的他,已经没了身着制服时的严肃,还有在办案时给人带来的压迫感。猩红的火光在他的指间明明灭灭,这一点火光仿佛也一并点燃了周遭的空气,给这夜晚平添了一丝暖意。 “要不要我站在这儿给你看个仔细?”邢朗说这话时,语速缓慢而悠然,有清新透澈的笑意从眼底一点一点的渗出来。 甘文清近近的望着他的眉目,沉静,还有,温柔。 这一次,她没有避开邢朗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她的眉眼在微光下闪闪发亮,他黑黑的眸子里亦是有星光闪烁。 他们就这样站着,高度的差距让甘文清觉得脖颈有些酸涩,还是忍不住,到底是低了一下头,收回了视线。 “从前我拒绝你,无视你,伤害你……现在我遭报应了。”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唇边一直噙着浅浅的笑意,低沉的声音里甚至透出了点儿无奈。甘文清微张了张唇,抬头清楚的看见邢朗眼底闪烁着的细碎的光芒。她不难理解,究竟从前的甘文清,为何那样心仪眼前的这个男人。 - 明日上架,阅读愉快,感谢支持O(∩_∩)O~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8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9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0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1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4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5 ------------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6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4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5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7 夜风徐徐的吹过,她往后看,耳鬓的碎发微微的飘着,眼神放空,显然是心不在焉的。孽訫钺读读. 邢朗看着她,故意清了清喉咙。 “这么晚了。”甘文清仍在发愣,人还没转回身子,话已经出了口。 “是啊,这么晚了,你还看什么呢?”邢朗看着她僵硬的面部,微笑着说。 甘文清看了他一眼,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蕴着一抹笑意,似是意有所指,她若再细想,便又疑心是自己多虑廓。 只是,他的笑容里未免含了太多的暖意,她宁可,他一直保持着在法院工作时的状态,严肃、刻板。 她此时,并不想看见邢朗温暖而妥帖的笑容,起码,不是他,即便是他,对象也不该是她。 “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甘文清握紧了手杰。 “明知故问了是不是?”邢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打趣她,眸子里溢满了促狭的笑意。 甘文清愣了一下,她抬手触了一下鼻尖,顿时有些窘,一时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文清你知不知道。”他的语调悠扬,双眸灿若星辰,“你有时候太聪明,有时候却又太笨。明明胆小的要命,害怕这样顾忌那样……真不知从前你怎么做出表白那样大胆的事情来……” 甘文清总觉得,他说这话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将她打量了一圈。几乎是刹那间,她因为混沌而迟钝的思绪,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看着邢朗,她很想说,是,表白的这样的事情,于她而言,非常大胆,大胆到,她根本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举动。可是她明白,这话,她不能说。 这是从前的那个甘文清,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爱着的人。甚至为了这样的心意,偏执到可以去寻死。 她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离谱的事情;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阴错阳差的,竟让邢朗对她生了这份心。 她怎么能,伤害他,怎么可以? 她心里一阵儿酸楚。 心里虽是复杂难过,却不能表现出来,她知道,刚刚在韩君墨面前,她已经失控了。 她定了定神说:“不早了,晚安。” “看你很累,今天且放你一马,晚安。”邢朗温和的笑着。 甘文清顿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问“放你一马”是什么意思,邢朗已经退了回去,他扶着车顶,手指在车顶上面轻弹了一下,迅速的,人已经钻进了车里。 车子并没有发动,邢朗坐在驾驶位上,很明显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甘文清站着,也没有动,等了一会儿,终于大声问道:“你不回去吗?” “我看你进去了,再走。”邢朗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拿出一根烟,并没有点燃。 甘文清眉都没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于是不再问,转身便走了。 邢朗将烟点燃,直看的她在的屋子里的灯亮了,这才启动了车子离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戴了耳机,拨通了电话,说:“喂,老席,在哪儿呢,找个地方吃饭吧,正饿着呢……就咱俩,地方随你挑,你瞅着办,太贵了我一小公务员买不起单……想什么呢?搞的我儿女情长似的……” 说定了地点,邢朗便挂了电话。 他在车里坐着,又拿了一支烟,叼在口中,并没有立刻点燃,只是晃了晃手里的火柴盒,慢慢的擦燃,看着那红色的小火光点燃烟,慢慢的散开了一缕青烟。他用力吸了一口,眼看着它一点点的快要燃尽,这才掐了,丢在车里。 他掌着方向盘,换了方向,飞驰而去。 甘文清听到楼下车子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她只要往窗户那儿一站,便可以看见邢朗的车子离开,但她并没有。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平静,仿佛在想着什么,可她知道,她什么都没想。 手还握的紧紧的,大概是握的久了,手心里渐渐的生了些濡湿的感觉。 首页上一段r> 她并没有困意,数着绵羊折腾了好一会儿,后来累极了,竟真的迷迷糊糊入了梦。 梦中的天气格外好,极远处的山坡因为太阳的逐渐升起,而雾气渐消。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了他的周身,春意正浓,冬天仍光秃秃靛青的枝桠,已是一派碧树繁花的景象。风过如浪,繁花如织似锦,被风吹落的花瓣、树叶,摇曳着飘落了一地。 他便站在这里,身影在这深浓浅淡的锦绣花开下,显得尤为修长挺拔。只让人觉得仿佛是流光无声,四下里皆是安静宁逸。 很难叫人不心动。 他回了一下头,对她淡淡的笑,黑沉沉的眸子里根本看不到尽头,“你来了……我找了你好久,总也找不到你,只好在这里等你,还好我来了,快过来……” 他的声音轻缓,笑容也极淡。 温暖的阳光有些明晃晃的,让她有些恍惚,她又惊又喜,急急的追了上去,他冲她招手——快点儿过来啊。他的身子,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看着他,笑了起来,笑到最后,连看他,都觉得视线朦胧不清起来。 一切都仿佛变成了镜花水月,只要她一伸出手,便尽数消散于无形。 密密的果林里,他的身影在斑驳树影下,忽隐忽现。 她开始找他,却如何也找不到,一遍又一遍,她走过一颗又一颗的果树……她不停的奔跑着,精疲力竭,方才还是晴天,一转眼竟下起了瓢泼大雨,她摔了一跤,再细看,前边便是陡峭的山坡。 前方有什么,她说不好,只是直觉,他在前边等着她,他来找她了,她便不能让他失望。 仿佛是没有尽头的深渊,耳边是吼吼的风声,她闭上了眼睛,义无反顾。 醒来时,她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刚好指向八点。 甘文清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小腿竟有些僵硬,撩了睡裤看,微微还有些浮肿。她揉了揉,想起来昨天自己狠狠踢韩君墨车子的情景,于是暗骂自己不争气,真盼着这世上能有后悔药可吃。 她站起来,腿竟有些瘸了,走到落地门前,推开门,暮春的阳光落落大方的挥洒着能量,一大早,就让阳台上充满了和煦的光线,空气中氤氲着阳光与花草香的清新气息。天气已经慢慢的转热了。. 甘文清觉得,这是京城最好的季节了,花儿开的盛极将衰,城市里很容易便能找到各种盛放的花朵,令人赏心悦目。况且,这样的天,不冷不热,叫人神清气爽。若说有什么不好,便是雨水多了些,一下雨,她总是腿疼难忍。 连做了一个晚上的梦,甘文清觉得有些疲倦。 出门上班的时候,温度仍有点低,母亲打电话来,叫她不要因为天气转暖便急着减衣服,她笑着答应。 甘文清往办公室去,廉洁给她送了杯咖啡。 廉洁想了想,说,“刚刚有位苏医生打电话过来,她说她叫苏扬,见过您,她说……” 甘文清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问:“你刚刚说谁?” 廉洁突然被文清打断,见她的样子,倒愣了一下,说,“苏扬。她说她见过您,因为电话里不方便说太多,希望您能抽空去趟她那里。” 甘文清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阵儿的发紧,她收拾了东西连忙往外走。 廉洁忙追上去:“甘律,上午十点还约了客户呢……” 甘文清看了看时间:“帮我改一下时间。” “哎……” 甘文清已经进了电梯,她在出租上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司机已经停下了车子。 找到苏扬办公室的时候,苏扬正在打电话,看到文清,做了稍等的手势。甘文清左右无事,便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苏医生,齐肩的头发烫成眼下时兴的梨花头,松松闲闲的垂在两肩,看着既大方又年轻。 她等了一会儿,苏扬收了线,调成震动,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不好意思,这样找你过来。上回那位女士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的,可是她给我们留下的联系电话,我实在是拨不进去。” “这样啊。”甘文清咬着唇,她想 了想,问,“是不是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 苏扬把纸杯递给文清,打开抽屉,拿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道:“这是她的检查报告。” 甘文清接过来,看了看,通通是专业术语,她并不能完全看懂,可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苏扬在一旁解释道:“简单来说,那位女士身体底子不好,终止妊娠后应该也没有遵照医嘱注意休息和用药,只怕今后再想要孩子,会非常困难……” 甘文清一怔,只觉得心脏一下子缩紧了一般,一阵一阵的生疼,人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姐,你跟田大哥,以后想要几个宝宝?” “怎么?” “姐,能不能要两个宝宝,起码两个,怎么样?” “鬼丫头,还起码两个,你当我是母猪下崽儿啊?” …… “怎么可能?”甘文清掂着手里薄薄一张纸,这样一张纸,就给柯知涯判了死刑? “苏医生,有没有哪儿弄错了,这怎么可能?”甘文清瞪大了眼睛,盯牢了苏扬,手里攥紧了这份所谓的检查结果。 “很抱歉,我也希望是我们弄错了。上回她来这里是因为酗酒,可见她并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以她现在的情形,我希望她能及时过来医院……” 甘文清抿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嘴唇蠕动了一下,眼前闪着柯知涯惨白的脸,心里跟着发了酸,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心疼,还有愤怒。 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一下子变得冰凉,天气分明已经在转暖,怎么还会感觉这样冷。她将那纸揉成一团,双手捧起面前的纸杯,那么烫,却还是觉得冷。 手机响起来,甘文清没有急着去接。 “甘律师,您没事吧?”苏扬看着她,眼里有担忧。 “苏医生,她真的,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么?”甘文清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问,“真的不能么?” “医学的问题并不是绝对的,也有很多发生奇迹的例子,事在人为,甘律师你说是不是?我这样说吧,她这个年纪,想要怀孕,本来就不那么容易,即使怀上了,也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她现在需要的是,身与心的一并调理,甘律师,我这样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苏扬看着文清问。 甘文清好久没说话。 苏扬便也不再吱声。 - 卡文了,所以更晚了,抱歉。 大家阅读愉快,周末愉快,晚安。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8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9 芜苑的保安盘查的极认真,甘文清几乎有被架在火上燎的错觉,她在门口遇到了方黎,也被门卫拦住。孽訫钺读读看着方黎出现这里,甘文清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黎说:“我去芜苑。” 门卫让他签下姓名单位,又对甘文清说,没有收到允许她通行的指示。 “我跟他一块儿的。”甘文清连忙往方黎身边靠近了些,“方医生,噢?” 她对方黎眨了一下眼睛傀。 门卫狐疑。 方黎把登记薄子推给甘文清,解释说,“是外科实习医生,田先生催的紧,我手里刚好有病人,于是让她先行过来的。” 甘文清利落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及身份证号,推还给门卫,门卫仍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吱声。检查结束后,他们转身往芜苑走诔。 “谢谢方叔叔。”甘文清一脸尴尬,“我是在浮生家里见过您,刚才一时情急,希望您不要介意。” 她知道,方黎是温家的家庭医生。 “难怪瞅着面善。”方黎微笑,并没有问文清坚持来这里的原因。 甘文清站在门口,看着方黎按门铃,吸了一口气。 芜苑的阿姨开了门,田冬升系着袖扣从书房里出来,看见方黎与甘文清一并进了屋子,一怔。 阿姨在一旁支吾着说不出话,显然也是不知情。 “很抱歉,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见到她。”甘文清紧走一步说道,她看着田冬升面色沉郁的样子,背上一阵发寒。 “我太太现在身体不舒服,甘律师请回。”田冬升面无表情的,对阿姨说,“去看看太太怎么样了,告诉她,方医生来了。” “不必了。” 出来的,正是柯知涯。 甘文清看向柯知涯,除了脸色惨白了些,似是,一切还好。她注意到柯知涯的衣服,已经不是昨天晚上看到的那身,从衣角里垂出来的尚未剪掉的牌子来看,这是身新衣服。 她心里一突。 “方医生,辛苦您走一趟,我没有事。”柯知涯缓缓的说,“甘律师,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情跟你商量,我们出去说吧。” 她看着甘文清,甘文清迎着她的目光,点头。 田冬升看着柯知涯的模样,本被他强压下去怒火与烦躁,又蹭蹭的涌了上来。 方黎看了一眼田冬升,略笑,知道这情形,不适合再待下去了,便对柯知涯说:“田太太有空不妨过来我这里,我给你开几副中药调理调理……那么,我先走一步。” 柯知涯道谢。 甘文清对他轻点头,方黎微笑。 方黎离开后,阿姨也贴心的走开了。 柯知涯对甘文清说:“我们走吧。” 她的话音未落,田冬升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他拽着她的手臂。 柯知涯看着他,冷冷的说:“我以为,我刚才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还不够清楚。”田冬升暗哑着嗓子,他那冒着火星子的双眼,衬的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田冬升猝然的闭了下眼睛,不忍再看。 他扭头看甘文清,他的表情是平板而严肃的,他问,“甘律师,你告诉我,你们究竟在瞒我什么?” 甘文清没有想到田冬升会这样问她,张了张唇,像是有什么在搅动着她的神经。 “倘若真要隐瞒什么,很简单,却也很困难。田大哥,这话,真的不该由我来回答,更不该,由你来问。日后我们若能胜诉,我不会觉得你冤枉。”甘文清吸着气,“田大哥,我得带她走。” “现在。”她强调。 “我说不可能。”他咬着牙。 “胜诉吗?”田冬升脸上泛着冷意,“她在我这儿过了一宿,甘律师,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你说,法官知道后,还会认定我们夫妻的感情已破裂吗?” & 首页上一段nbsp;“田冬升!” “姐!” 柯知涯与甘文清同时叫道。 甘文清一怔。 柯知涯满脸通红,目光缓缓的转到文清身上,她吃惊的看着文清,觉得有点儿晕,半晌,她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田冬升亦是有些怔忡。 甘文清抹了一下鼻尖,心突突直跳,“我是听他们都叫你知涯姐。” 柯知涯待要说什么,只见甘文清又转过脸,看着田冬升,“还没有开庭,现在这样说,还为时太早。” “现在,我可以跟她离开了吗?”甘文清的语速非常快,“如果我与我的当事人不能及时从这里离开,我的助理可不懂什么叫顾忌,也不会在意谁的面子,她会叫警察,还是记者,我也不清楚。” 田冬升盯着甘文清半晌,甘文清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良久,田冬升转过身,手机在兜里响,他拿出来,攥在手中,看也没看,对准了旁边的酒柜玻璃便砸了出去。 只听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一瞬间,空气中氤氲了浓郁的酒香。 柯知涯有些发愣的看着田冬升削瘦的身形。她知道他工作时会有发狠的时候,也会跟属下发火。可她从没亲眼见过他如此,全身都森森的散着冷意。 她的心揪了一下。 “走!”田冬升背对着他们,声音低沉。 甘文清暗自心惊,抬手抓住柯知涯的手,匆匆的往门口去,直接就换鞋出门。 柯知涯跟着甘文清走出了芜苑,廉洁把车子停在区外的路边。 廉洁下车,替她们打开车门。 甘文清庆幸自己叫上了廉洁替她开车,否则这会儿,她们要怎么离开? 柯知涯停了一下,说,“我这样子,不能回家。” 甘文清沉默良久,点着头,说:“我知道,你要是不介意,去我那里吧……你放心,我一个人住,白天也不会回去。” “……那,麻烦你了。”柯知涯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儿懒懒的,她不由自主的想着一些事情,却又不想去想。 “今天,苏医生找我了。”甘文清看着窗外,“她联系不上你。” “哦……”柯知涯木木的,单手摁了一下腹部,似乎没那么疼了。 “你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吗?”甘文清艰难的说着,从苏扬那里得来的检查结果,让她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柯知涯眉尖一簇,安安静静的问:“你都知道了?”甘文清点头,擤着鼻子,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的,知道还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甘律师,我很难怀孕的。”柯知涯的手有些抖,“我有子宫寒,他也是知道的,婚检的时候就知道了,医生说我几乎不可能怀孕。” “这个孩子,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柯知涯湿了眼眶,“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年纪越大越想要。比我们晚结婚的,孩子都可以叫我一声阿姨了。想过其他途径,医生说太危险,我体质不好,这个年龄也不适合怀孕了。他也说,不打紧,他不喜欢孩子,孩子都太闹腾。我明白他的心思,他只是这样安慰我,我若真有了孩子,他会很高兴的。不论旁人怎么说不可能,这个孩子还是来了,来的那样意外,那样及时,连医生都说是奇迹,我高兴坏了……可他来了,又走了。” 她哽咽住,用手指比着,“他才,这么点儿大,这么点儿……就这么点儿的小家伙,已经有心跳了……他一定会怪我,怪这个没用的妈妈,没能保护好他……” 甘文清伸出手来,搂住她。 柯知涯抽噎着,“我醒过来的时候,医生什么都没说……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我什么都明白了……那么疼,他走的时候,我那么疼……我那时就想,为什么他没有带我一块儿走呢……” 车子里,是长久的沉默。 有液体冲出来糊住了眼睛,甘文清抬手抹掉。 &nb sp;柯知涯靠在文清的肩膀,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回忆抽尽了,她抓住了甘文清的手。 她喃喃的重复着:“甘律师,我能相信你吧?能吧?” “你放心。”甘文清点头,吸了一下鼻子,“并且,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 韩君墨正坐在会议室里,市主要领导班子都在,几个老烟枪弄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经贸局的罗局长正在汇报工作,从市外项目又说到近年来市重点投资项目……韩君墨扫了一眼罗局长身边的凌越,这会儿,会议室里大半的视线都落在罗局长与凌越身上,凌越正悠悠的抽着烟,神情沉稳,仿佛并不介意这样的注目礼。 组织部长抓着汇报内容中未详细说明的数据,开始不依不饶的追问。 欧阳悄声走进来,韩君墨注意到,凌越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欧阳。 韩君墨垂眼,听欧阳说话。他知道,倘若不是紧要的事情,欧阳不会这个时候进来。 欧阳请示问题完毕,停了一会儿,又说:“甘小姐在外面等您。” 韩君墨挑了一下眉,看欧阳。 欧阳轻点头,“似乎很急。” “脸色不大好,像是才哭过。”欧阳补充了自己的判断。 “嗯。”韩君墨点了一下头,顺手接过旁边秘书递过来的会议记录。 他想着欧阳的话,听着组织部长与罗局长在那边胶着不下,他心里生出一股异样,隐隐的竟有些烦躁。他眯了一下眼,有些费解,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哭”? 轻易抹眼泪,不是她的作风。她向来坚强,虽然在他看来,那份坚强有大半是伪装出来的。 组织部长又问:“凌主任,你在开发办,说说你的看法。” 凌越一支烟恰好抽完,将烟蒂摁在了烟灰缸里,他笑了笑,说:“这个项目最初是我递交意向书,罗局长核准、报批——现在看来,市场收益不说非常好,也可以说是良好。我觉得没问题。” 韩君墨嘴角一扯。 会议随着经贸局的工作汇报完毕,也接近了尾声,气氛便轻松了起来,书记微笑说:“小韩跟小凌,你们两个可得抓紧抓紧个人问题了啊。” 韩君墨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凌越“唔”一声,哈哈大笑,“您老有合适的人没有?倘若有,还得烦请您老人家给做个媒。” 书记点着凌越,哈哈大笑,“你小子,惯会打算盘。” 会议已经结束,众人打趣了几句,便收拾着东西,开始离开。 韩君墨看了一眼欧阳,欧阳轻点头,示意人还在下边等他。 出了会议室,韩君墨踏进电梯,电梯里有同事问,晚上要不要一块儿喝一杯。 韩君墨笑着摆摆手,开了手机,说:“今天不行,老太太昨儿冲我发了一通火,勒令我今儿无论如何得回家吃饭。” 凌越说:“那可惜了,还想再一块儿喝一杯的,上回不尽兴。” 韩君墨看凌越,下巴抽紧,悠悠道,“没关系,有的是机会。” 电梯门打开,韩君墨大步走出去,电话拨出去,接通了,他不等她开口,便问:“在哪儿?” - 新的一周来了,祝大家工作、学习愉快。 晚安。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0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1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4 ------------ 【05】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5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4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5 甘文清心中一恸,忽然觉得哪儿疼,像是突然的,又猛烈的钻进了心田,她闭了闭眼睛,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孽訫钺读读 她想着醒来时满目的白色,想着母亲望着她的眼神,想着眼前这个“她”曾以命偏执爱着的刑五哥……可是,要怎么办? 相貌可以改变,姓名可以不同,身份可以不介意,不论如何,她都该,也必须,让甘文清这个人活出个样子来,好好活着,孝顺父母长辈……什么都可以改变,独独心,是她无法掌控的领域。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他眉目疏朗的脸,黑不见底的眼眸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温柔。 “邢朗。”她叫他,舔了下微微干裂的唇瓣茕。 邢朗松开手,看他。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纽扣上,白色的纽扣,反射着昏黄的路灯,很是漂亮。 她很少,屈指可数的几回,对他直呼其名过呐。 五哥,刑庭,都是拉开彼此距离的利器。 她这样喊他的时候,笑了下。 她也极少对他露出这样放松又柔和的笑容。 邢朗静静的看着她脸上暖暖的笑意,有些失神。她从心底泛出来的笑容,很是好看。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你喜欢我什么?”甘文清轻叹了一声,脸上却仍带着微笑,“我哪儿让你觉得,嗯,这个女人还不错,我想跟她一起过一辈子……我究竟是什么地方,打动了你?” 邢朗定定的看着她。 甘文清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她的眼睛仍是有些湿润,她眨了眨眼,说:“眼下你若能说出几个理由来,不需要多,三条,我便答应考虑你刚刚的话。” 邢朗攥着她的手,停了一会儿。 即便此时是在昏暗的路灯下,甘文清也能看见,他因为她的话,眼睛一亮,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话,问的合情合理,她询问的眼神,带着温和与坦然,望向自己。 邢朗蠕动了一下嘴唇,同样的问题,他在大脑中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答案竟然是,他当真找不到一条理由来。 漂亮?不,不是,若是因为这个,他一早跟她走到一起,再没有如今这些后续。 职业?不,这不该是对一个异性动心的理由。 家世?她的家世的确非常优渥,可与她有着类似家世的,比之更甚,也有许多。 而这些,都不是理由,也不能成为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着这些,意识有短暂的凝滞…… “回答不出来了,是不是?”甘文清问完了,安静的站着,不再等邢朗反应,便毫不犹豫的转了身。 邢朗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臂,松松的,并不非常用力。甘文清看向他,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这样的夜晚,便显出绝对的安静。 “我不想勉强你,可也不会因为你抛出来的这样一个问题就打退堂鼓。我说过,搪塞我,没有必要,也没有用。”邢朗侧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面向她,过了一会儿,他竟笑了,说,“你是律师,而且是很优秀的一名律师,在法庭上,你擅长的,就是将对方的矛转变成你自己的盾。可我是法官,不论你手里握着的是攻击他人的矛,还是保护你自己的盾,我要做的,就是撇开这些,结合人证、物证,权衡事实,根据法律作出最终的判决。” “我们国家,便是翻遍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法条法规,没有一条说,求爱的一方,必须说出三个理由,被追求的一方才可以答应。若是说不出,便丧失了追求的权利。没有这样的法条。” “你……”甘文清嘴角一动,一时竟哑了口。 邢朗上前轻轻的拥住她,甘文清的身子都僵硬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他轻声问,“文清,刚才,为什么要哭?” 甘文清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他看似轻巧的问题,却仿佛在她耳畔丢了一颗响雷。轰隆隆一声,只剩下满地疮痍。 & 首页上一段nbsp;“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还真是有点儿难为情……我很羡慕他,我是说,能让你哭出来的那个人。”邢朗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回去好好睡一觉,晚安。” “晚安。”甘文清抿着唇,胸口闷闷的。 甘文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也记不清,邢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屋里只亮了一盏壁灯,暗的很,她随意的坐在玄关的台阶上,坐了很长时间。 卧室的门打开,甘文清一阵错神,蓦地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人在。 柯知涯看到甘文清,微微笑了下,主动打招呼,说了句“你回来了”。她身上穿着甘文清准备的衣服,除了身高上的差距,大小倒也合适。 甘文清站起来,看着柯知涯,却又突然说不出话来。 “你喝酒了?”柯知涯看着她。 甘文清抿了抿唇,对着柯知涯询问的眼神,居然有些心虚。 “喝太多酒,没有好处。”柯知涯微笑着,“我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还没有吃吧?”甘文清脱了外套,“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儿乱,这么晚了,我给你叫外卖吧。” “这个点儿了,不晓得还有没有……”甘文清掏手机,“糖耳朵跟姜汁排叉儿怎么样?”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两道点心。”柯知涯的语气很是和缓,“只不过,很多年没有再碰过了。” 甘文清心里一跳,手心里汗涔涔的。 柯知涯盯着甘文清,半晌,她笑了笑,说:“甘律师,你给我的感觉,总是非常……非常亲切。” 甘文清觉得有点儿头晕,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不能再这么站着了 “你要是不介意,我用一下你的厨房。”柯知涯卷起袖子,一下子说这样多的话,让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泛出点儿红晕来。 “随意。”甘文清微微一笑道,“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一样。” 柯知涯笑了。 甘文清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柯知涯检查厨房。 材料是有的,只是她一个人,没这份心去做顿像样的饭菜来。厨房的文化,成就感往往是多于饱腹感的。做的再好,若无人可以分享,便也是食之无味。 她站了好一会儿,柯知涯回头看她,示意她到外面等着,里边油烟大。甘文清见柯知涯系着她那条并不常用的围裙,手脚麻利的忙碌着,这副居家的模样,让柯知涯看上去,美极了。 她索性走进去,拿了盘子盛点心和水果。 水龙头哗哗的流着水,水珠子溅在白色的瓷盘上,激起无数细小漂亮的水花。其实,不过都是些极普通的家常菜罢了,小小的厨房里,却满满的都是食物暖暖的香气。 “手生了,你试试味道。”柯知涯转过身子来,手里的筷子夹着一块芋仔。 甘文清就着她的手,咬到口中。 吃的有些急,她忙用手做扇状,往口里扇风,“妈妈呀,烫死我了……” “你慢点儿呀。”柯知涯笑道,“你冒冒失失的样子,真像我妹妹。” 甘文清心里突的一跳,眼帘低垂,小小的圆个儿的芋仔尚未嚼几口,便滑进了喉咙,烫的整条食道都跟着了火似的,燎着疼。 柯知涯用从厨房里搜罗的材料,勉勉强强的也做了三菜一汤。甘文清的胃里不是酒便是饮料,又在厨房里一直嗅着香气,一早饿晕了。柯知涯见她没形象吃饭的模样,不禁莞尔。 洗碗的时候,柯知涯随口问了一句,“甘律师,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嘛?” 甘文清擦着碗,看了她一眼,笑:“怎么嘛?难不成你有合适的想介绍给我?” “倒真是有一位。”柯知涯关了水龙头,“我猜,如果你们肯相处,一定会非常合适。” 甘文清看着她,倒真有些好奇,柯知涯指的是哪位。 柯知涯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跟甘文清这样闲话着,让她感觉十分放松,身体也仿佛轻快了许多。   ;“你们应该认识的,君墨。”柯知涯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竟叹了一口气。 韩君墨…… 甘文清转开了目光,她知道,这话也不过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可她听了,却觉得微微有些不自在,她没有接过话头,只是将擦拭干净的餐具放进橱柜里。 柯知涯见甘文清久久不曾出声,便留意看她。这两日的相处,她对甘文清已经有了些了解,知道眼下的情形,她并不适合再继续这个话题。 理智上,知道不该过多的介入别人的故事,情感上,却总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真是,无比矛盾的感受。 柯知涯这样想着,关了水龙头。 “明日我得回去了。”她说。 甘文清眉尖一蹙。 “总在外面,长辈会担心。”柯知涯的声音低低的,“不论如何,文清……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当然。”甘文清点头。 “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柯知涯微笑,“因为有你,有君墨,你们这样费心的帮我,我会记得。特别是你,为我做到这步,让我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幸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偷偷的庆幸。” “文清,谢谢你,让你费心了。”柯知涯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她看着甘文清的眼睛,“我知道,你也许会说,因为我是你的当事人,你才会做这么多。话虽这样说,没错,可我很清楚,你所做的,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一个律师对当事人的界限。日后,即便这个案子最后输了,我还是得谢谢你,也必定会非常珍惜你这个像是妹妹一样的朋友。” 甘文清抿了抿唇,一声不吭,眼睛却略微有些发酸。她咬着唇,心说,这人还是一样的肉麻,拿肉麻当饭吃……真是,讨厌死了…… ********* “谢谢你送我回来,那么……”韩君墨微点了一下头,“再见。” “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嘛?”谷小琳笑笑。 “改日吧,今天太晚了。”韩君墨眼角的余光瞥见谷小琳套装上有一簇精致绣花,大团的牡丹,高贵且耀眼,却不显突兀。 他想,这衣服倘若是文清看见的话,必定不会拿来穿。她素来不喜夸张且张扬的装饰、打扮,甚至,恨不得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才好。 可像她那样的女子,哪里是说,想遮住光芒便能遮的住的呢? - 谢谢阅读,各位晚安。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7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8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9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0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1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4 ------------ 【06】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15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4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5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7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8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9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0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1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4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5 ------------ 【07】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 16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 本章节标题: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释义: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后来红尘紫陌,雪落太行 你说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乘月无时夜叩门,后来红尘紫陌,踽踽独行,雪满太行阻归人 “乘兴独往”出自宋,司马光——《乐》,“雪落太行”与“红尘紫陌”分别出自李白《行路难三首(其一)》及刘禹锡《玄都观桃花》。孽訫钺读读 —————————————————————— 甘文清拎着包出门的时候,严佩蓉正在厨房收拾东西。 “妈妈。”她把公文包放在换鞋凳上,走回去,搂了一下母亲。 “中午给我做顿好吃的吧……”她眨眨眼,“唔……糖醋排骨,好不好?” 严佩蓉侧了一下身子,湿漉漉的手捏着女儿的脸颊:“好。记住,尽力就好。” 甘文清点着头,边走边俏皮的比了个OK的手势茕。 她上车,抽了一下鼻子。 甘文博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道:“瞧你这丫头长不大的样子。” 甘文清差点要伸手过去拍一下他的胳膊,想起来他在开车,便只是撇了撇嘴,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甘文博握着方向盘,爽朗的大笑。 甘文清拿出来手机来,有三条信息,都是韩君墨的。 她打开来,一条问她休息的好不好,一条告诉她,他今天有外事活动,去了S市,还有一条,更是寥寥数字——你是最好的呐。 路程倒不远,一路上,走走停停,文博放着舒缓的CD音乐。 甘文清反复看着短信,不时的抬头看着路边的风景。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拨了一个电话给柯知涯。 柯知涯也刚刚出门没多久,已经在路上了,两人在电话里简单的说了几句——车子响着婉转悠扬的钢琴曲……甘文博的车技娴熟,不时的穿插在滚滚车流间。 车子顺着门卫的指引,停在法院大楼前。 甘文博先下了车,过去替文清开了门。不远处,柯知涯的车子也刚刚停妥。 “去吧。”甘文博微笑着扬了一下下巴。 “哥,谢谢你。”甘文清笑了一下,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朝着柯知涯过去,两个人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往里走。 时间尚早,法院大厅里,已是人头攒动。 柯知涯攥着拳,深深吸了一口气,甘文清看见,握了一下她的手。 法院的气氛,的确常常给人压抑沉闷的感觉。 虽然两家尽量低调,在之前例行调解时,已有不少媒体嗅到风声,田太太起诉离婚的事情,仍是沸沸扬扬的圈内传了一阵。 “不要慌。”甘文清望着柯知涯。 “我明白。”柯知涯勉强微笑一下。 她今日的衣着虽简约,气度与光芒却是遮不住的。眼神镇定而温和,脸色却未免太过苍白了些。 “那边有记者,打起精神。”甘文清扫了一眼不远处,蠢蠢欲动的几个人,小声提醒她。 柯知涯轻轻的点点头,跟着甘文清往电梯里走。 “真的想离吗?”甘文清望着电子屏上跳跃的红色数字。 “嗯。”柯知涯的声音有些轻。 电梯门一打开,甘文清让柯知涯先出去,廉洁与君南都已经等在外面了,看见她们,站直了。 几个人略略的打过招呼,甘文清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注意到身侧的柯知涯,呼吸,陡然间急促了起来。 “知涯。”来人朗声叫柯知涯。 甘文清看过去。 眼前浩浩荡荡的,以田冬升为首,气势逼人,越发显得她们这边势单力薄。 “又不 首页上一段是打群架,用得着这么多人嘛……” 甘文清听见廉洁嘀咕了一句,忍不住莞尔,便连柯知涯也不禁微笑起来。 廉洁说完,自己也笑了,轻声说:“甘律,您别笑我了。” 田冬升并不在意廉洁的话,只是颇有兴趣的扫了廉洁一眼,两道飞扬的剑眉略略向上挑。 “我们待会儿见。”甘文清拎着公文包,对着眉目如画的谷小琳点了一下头,以示打招呼。 “待会儿见。”谷小琳微笑,眼梢略抬,姿态从容妩媚,有些刻意的打量着甘文清。 甘文清一张淡雅秀丽的脸上,是带着浅浅笑容的。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却殊无笑意。那份儿神采气韵,便是站在雍容优雅的柯知涯身边,也是不落下风。 开庭前的手续很快办好,承办的法官再次提出了调解方案。 甘文清看粗粗看了一眼对方给出的方案,与承办法官简单的讨论了几句。 开庭前,审判员询问柯知涯,是否同意调解。 柯知涯摇头,说:“不同意。” 田冬升坐在被告席上,看着柯知涯拒绝调解,许是胸有成竹,他显得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甘文清不再看田冬升的反应,低头翻了一下资料,对眼下的情况,不置可否。 廉洁递给她一瓶水,她微笑了一下,接过来。 紧跟着,正式开庭。 甘文清正了一下色,端坐好。 —————————————————— 简单说一下,因为最近的时间关系,不再固定时间更新,写多少,更多少,写完即更。所以最近大家晚上不必熬夜等待更新。我也尽量保持每日保底4000字的习惯。 晚安。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4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5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7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8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9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0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1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4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5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7 ⑤墨墨温情不得语,【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7 大楼里已经是一派繁忙,不时有匆匆经过的同事,看见韩君墨,放缓了步子,打一声招呼。孽訫钺晓韩君墨点着头,欧阳跟跟着他走进电梯。 电梯内只有他们二人,韩君墨抬眼看了一眼上方的摄像头,单手抄在口袋里,垂在身侧的手,一下一下的弹着裤子的中缝。 有电话进来,韩君墨停了一下,欧阳忙按着电梯门。韩君墨抬了一下眼皮子,只是对着听筒简单的“嗯”了两声,便收了线,迈步出去。 到了这一层,已经不是刚进大楼时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的情形,安静的叫人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走廊里已有工作人员守着,韩君墨认出来,是常年跟着几位领导的几位秘书嗒。 欧阳更是被客气的拦下,何平招呼韩君墨,说里边已经在等着了。 “是。”韩君墨应着。 何平跟着柳少卿多年,便是论辈分,私下,他也得恭敬的叫一声何叔叔梓。 他只是有些诧异,他以为只是一次例行的碰头会,没想到连柳少卿都过来了。柳少卿曾连续多年担任本市的市长,便是升职后,在本市的名声威望仍是极高。 韩君墨过去书记办公室的时候,注意到安全通道口立着两个人,他扫了一眼,顿住。 竟是韩陆。 他客气的打了招呼:“韩队。” “是。”韩陆并没有亮开嗓子,声音低沉而有力,“席局长已经到了。” 韩君墨微笑,想着眼前这人是浮生的大舅子,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尖儿。 今天这阵仗…… 韩君墨推开书记办公室的门,办公室极大,经贸局的罗局长,及席敏如,已经在比烟头的长短了。 看情形,书记与柳少卿还在里间。 他坐下来,几个人已是十分熟稔,随意的打了一下招呼。 席敏如梭了烟盒到他面前。 “谢谢。”韩君墨抽出一根,夹在指间,却没有立即点燃。 “韩副市,听说你最近又查到了点儿?”罗局长说着,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我手上有的那点儿东西……”韩君墨在手心掇了掇烟,“在您眼里,怕都不是什么秘密。” 席敏如坐直了,目光在他们二人周遭转了一圈。 良久,罗局长夹着烟,未再抽一口,半长的烟灰随着他换坐姿的动作,落在深色的皮面沙发上。 他伸手掸了一下。 “是不是可以确定了?”罗局长长微皱着眉头,脸色沉沉的盯着韩君墨。 “还在怀疑,锁定跟确定目标的事情,是席局长的任务。”韩君墨对着席敏如,抬了一下下巴。 席敏如与韩君墨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说:“证据还不够,也不能立即进行审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谨慎,我们的行动变得非常困难。” 罗局长一声不吭,气氛一时间变得冷而淡。 不一会儿,书记身边的李秘书走出来,示意众人进去。 里间的办公室开着窗户,与外面的烟雾缭绕不同,窗外的槐花香,丝丝缕缕的飘进来,香气四溢。 书记负着手,站在窗边,柳少卿与宁书兰低头,正说着什么,两位都是城内有名的女强人,一位端庄干练,一位肃穆温婉。 几个人走过去坐下,都不自觉的都掐了烟。 “好了。”书记负手,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这两位就不必我多做介绍了吧?” “这次的事情,上面很重视。”书记说完这句,又踱了两步,这才坐下,“因为柳部长的主动请缨,从今天开始,柳部长将会直接协助并负责这次的事件。” “我们的时间有限,我就开门见山了。”柳少卿温和的眼神里透出一股锐利,“这件事,极有可能拖下一位市级领导,甚至更多。在座的各位,我们的态度和目标,都是 首页 上一段 ------------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8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3 这样的回答,已经不仅仅是失望可以表达的,而是无限的接近了绝望。孽訫钺读读 童丹丹转了一下身,对着玻璃,看着里面反光的人影,眼眶一热。 她迅速的收了线,比他还要快一步。 眼泪跟着就要滚下来,但是忍了,只是,无尽的难过,严严实实的将她包裹起来。 她发呆的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嗔。 电话在手里响个不停,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往停车场走。上车后,她系好了安全带,只看了一眼屏幕。 “妈妈。”她清了清嗓子。 母亲的语调仍是一贯的和缓,微微抬高的声浪却又透着一股激动,尽管,掩饰的极好漱。 她就说:“您别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没有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可以吗?” 脸有些热,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便又低声说:“抱歉,妈妈。” 母亲在那边沉默了片刻,说,“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儿心?丹丹……你是预备着要急死气死妈妈吗?” “那我怎么办?”童丹丹对着听筒喊了出来,眼睛像是被灼烧过似的疼,“妈妈,您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好了……” “童丹丹!” 她忍不住哽咽出声,视线全然模糊。母亲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抹了一下腮上的泪,说:“我明天一早要跟志愿队一起去四川,就不跟您告别了……” 她挂了电话。关机。 ************ 甘文清走进那小书店,顺着地砖上的纹路走着,一排排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她放下公文包,细细的扫着架子上的书。最后,视线落在书架顶层的一排。 不由得挑了一下眉,竟然是原本印刷的格林兄弟编纂的《德国传说》。 她喜欢这家书店,很大程度上,便是老板搜集了许多珍稀的好书。 甘文清探出身子,看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老板,靠墙的架子边就放了活动矮梯,她扶着梯子,慢慢的往上爬,从上面的架子上将几本书都抽了出来。 她随手翻了两页,原本沉浮不定的心,慢慢的平复下来……她随手把书平摊在架子上,单手扶着撑着书架,弯腰,揉了揉腿…… 手机调成了震动,廉洁还在不停的打电话过来,她没有接,却不得不面对自己下午还约了客户的现实,于是,捧着一摞书去前台结账。 老板有些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问:“老规矩,还是要戳章子?” 甘文清忍不住笑了笑,点头,“戳一个呗。” 老板转了个身,在身后的木柜子里翻了翻,找出来一枚章子,对着章底呵了一口气,用力戳在书的扉页,印下了红色的“亦名书屋”的篆体字样,然后,拍了一下书,说:“好了。” 老板笑了一声,说,现在的人买书,宝贝的很,哪儿肯让我端端的戳个章子上去……他笑着,把书装起来。 您这章子很好看。甘文清边说,边付了钱,又问:“您这儿还有这个丛书嘛?” “不巧。”老板把书推给她,“前阵子来了个老顾客,跟你一样,恨不得把我这儿给搬空了,就你这,还是我刚弄到手的新货,不然,你连这也瞅不着了。” “这样啊……”甘文清抿了一下嘴,颇有些惋惜。真是个霸道的客人…… 从书店出来,甘文清抱着一大袋子的书,看着外面灿烂刺目的阳光,不禁有些恍惚……她记得他说过,再去亦名买书,一定要叫上他。 她说,你休想跟我抢书。他笑,说,你看看你,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成,我不跟你抢,我帮你拿书总行吧。她笑,这还像话。 他喜欢看原文书,也喜欢把他喜欢的书推荐给她看。她一个半吊子,就这么在他的熏陶下,爱上了原文书。 他很爱书,所有看完的书都依旧保持着整洁的页面,不像她,她总是喜欢在看过的书上涂涂 首页上一段抹抹,留下痕迹,一次看完后,便像是从旧货市场淘出来的一样,惨不忍睹。 他第一次推荐给她的,是两卷本的卡夫卡集子。她看得出来,那一套书,他宝贝的跟什么一样,她便偏要在每一册的的扉页上模仿他的字迹,龙飞凤舞的写下他的名字。 “舒晴晴,你这个败家子……”他笑着,戳她的脑门儿,语气像是责怪,又像是不在乎。 “谁败家了?我败谁家了?我败谁家了……”她跳着去够他的脑门儿,怎么也得戳回来才够本儿。 他却笑得分外得意,敏捷的躲着…… 向真知道后,说,太怪了太怪了,那个死家伙稀罕他那几本破书跟什么似的,竟然没揍人? 她撇撇嘴,他敢! 他仍是会把他宝贝不已的书拿给她,她依然在扉页上签他的名字,偶尔,胆子肥的时候,也会在签名旁边,再画上一个鬼脸,或是,写上诸如“大坏蛋”这样的字眼。 “嗳哟!”他弹她的脑门儿,“舒晴晴,你这个幼稚鬼,长不大呢?” “说谁呢,小气鬼!”她揉脑门儿,他并未用力,不会感觉疼,却有些痒…… 甘文清上了出租车,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在后座,她下意识的抚了一下额头,闭了闭眼睛。 她掏出手机来,廉洁在电话里已经急了,对着她一通怪叫。 她就说:“你别急,慌什么?” “还不急呢?”廉洁大叫,“人都踢馆子来了,您晃悠悠的,还不急呢?” “什么?”甘文清愣了一下,“踢什么馆子?” “田冬升,田冬升!” 甘文清半晌没出声。 “他一来就跟客户说——你的损失我负责,都不跟人招呼一声儿的,然后就把人给打发走了。”廉洁在电话那端咂舌,“这叫什么事儿啊,有钱了不起啊,反正我不会给他斟茶倒水的……” 甘文清沉默了片刻,问:“你没让他直接给我打电话?” “说了……他说,是他有事找你,在办公室等你,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了。”甘文清眯了一下眼,“别嚷嚷,像什么样子?人你招待好了,先给他按时间计费,我待会儿就到,你再算一下损失,回头一起拿给他签单。”“那我下狠手了啊……”廉洁的声音一下子兴奋起来。 甘文清吐出一口气,“嗯”了一声,说,“别手软。” 中北律师事务所。 甘文清出了电梯,韩君南便迎了上来。她把一大摞书交到韩君南手里,甩了一下胳膊。一个人去买书,真的不是件轻松的事…… 廉洁正从她办公室出来,对着门做了个鬼脸。 甘文清走过去。 廉洁察觉到,回头看了一眼她,拍拍胸口。 甘文清没看她,过去拧开门柄,示意君南帮她把书拿进去。 办公室里一股子的烟味 田冬升正默默的坐在沙发上,升腾起来的烟雾,让他的表情,看着不甚分明。 茶几上摆着一次性塑料杯,里边儿的水仍是七分满,倒是旁边的烟灰缸,竟是装了好几个烟头。 她转身,让君墨把书放到柜子里。又叫住一脸悻悻的廉洁,给她来一杯咖啡。 甘文清这才看田冬升,问:“田先生喝点儿什么?” 田冬升摆了一下手,过了一会儿,察觉到甘文清的目光,才擎着烟,问了一声:“不介意吧?” “随意……小廉,给田先生来杯茶。”甘文清没看廉洁,抬手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撸了撸,重新束了起来。 她打量着田冬升,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似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全身都仿佛被淡淡的一层烟雾给罩住了似的,对她的故意怠慢,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特殊的反应。 她皱了皱眉,接过廉洁端来的咖啡,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br> “田先生,可以开始了吗?”甘文清指了一下自己的腕表。 田冬升看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斜倚着沙发,交叠着手指,点了一下头:“随时。” “那么……”甘文清盯着腕表,“现在开始计费。” 田冬升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轻轻的吁出一口气,熟练的换了夹着香烟的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当着甘文清的面,微微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甘文清看着他,亦是保持沉默。 两个人一时无话。 田冬升的身体陷在宽大的沙发中,指间的香烟就这么燃着,慢慢的聚成了长长的一截烟灰,微抿的嘴唇,让他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甘文清准备起身的时候,田冬升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孩子。”田冬升很利落的说,“没了。” 甘文清抿着唇。 田冬升素来厉害,有心去查一件事情的时候,决计是难不倒他的。 “怎么回事?” 田冬升看着甘文清,语气平和,却越发显得他理智而冷静。 也因为这过分的冷静,让此时的他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甘文清沉默良久,说:“当事人不想透露的事情,我有义务替她保守秘密,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非常抱歉。” 田冬升没有意外,点了头,熟练的弹掉烟灰,凑到唇边,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烟味再次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慢条斯理的,田冬升说:“庭审的时候,那一串问题,不就是在提醒我吗?” 他说着,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甘文清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田冬升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来向我求证?”她平静的说。 半晌,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气氛有些莫名的压抑。 田冬升发了疯似的,整个人像是一只压久了的弹簧,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长腿踢在小小的茶几上,只听“呲”一声,刺耳极了。 烟灰缸、咖啡杯紧跟着,哐啷哐啷的,通通被摔到地上。 一片狼藉。 甘文清心猛的跳了一下,她躲闪不及,被茶几的一角磕到了小腿。 田冬升那阴冷森然的目光,让她忘记了腿上的疼。 —————————————————————— 阅读愉快,亲爱的大家晚安~~明天见~~~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4 办公室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猛地推门进来,看见一地的狼藉,以及情绪异常激动的田冬升,均是怔了怔,多少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看向甘文清。孽訫钺读读 甘文清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田冬升的脸已经灰了,又迅速的变得一片惨白,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憔悴。 有那么一瞬间,他安静的像是狂风大浪中的一块礁石。 他的眼神锐利而冰冷,一时之间,暗潮汹涌。眼角眉梢因为克制着,而凝出来的纹路,让他看上去,竟是多了几分狰狞嗥。 他像是一只被压制着的,无力的困兽,布满血丝的眼眶,仿佛下一秒钟就能迸出来血来。 甘文清看着他,心口仍是不可遏制的划过一丝细微的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田冬升的呼吸,也渐渐的平稳了下来札。 “是她。” 语气已经相当的平静,也相当的冷窒,虽是问句,却是明明白白的肯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 甘文清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听他终于开口,那双幽黑的眸子正牢牢的盯着自己,里边瞬息万变。 她没有回答。 田冬升的双手滑入裤袋,沉吟良久。 甘文清虽始终沉默,可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他掏出来,用力的摁掉。 “甘律师。”田冬升的声音轻轻的,轻到叫人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 “有话,不妨直说。”甘文清说。 “做我的法律顾问。” 甘文清听着他的话,挑了半边眉,多少有些诧异的,这个时候,他竟然旧事重提。更何况,案子已经结了,按说,她对他已经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 眼下,田冬升似是已经将情绪克制好了,按说,她该觉得松了一口气,然而没有,反而有一种提着一口气的难言的压抑。 这会子,腿上的疼便迅速的蔓延开来,她用手轻轻摁了一下。 她知道,田冬升必是有下文的。 她低头,静静的坐着。 “你不愿跟我签合同就罢,这次,帮我处理下喻可淘的事情。”田冬升停了一下,四周紧绷着的清冷的空气,像是陡然的形成了一个旋流。 甘文清只觉得耳畔有什么,嗡嗡的作响。 田冬升扯了一下领口,灰白着一张脸,重新坐下来。 “田先生……”甘文清的语气极平静,“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无能为力。如果你实在坚持的话,我会推荐别的律师给你。据我了解,田氏旗下的律师团,在处理这个问题上,都比我有经验……” 田冬升摆了一下手。 “如果是其他问题,谁处理都没有关系……甘律师,你不一样,我看得出,你非常关心知涯,凡事都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单单这一条,我只能信你。” 甘文清语塞。 “你放心,你只需要帮我处理好台面上的事情。”田冬升一字一句,淡淡的,却又透着些许的冷冽,“剩下的,我自会让人处理。” “你打算怎么做?”甘文清忍不住问。 田冬升看了甘文清一眼,却是一言不发,站起来,扫了一眼狼藉的办公室,说:“多少损失,列出来。” “我会的。”甘文清也站起来。 田冬升嘴角一抿,“那么,就这样。” “等一下。”甘文清攥了一下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问,“是让我全权处理?不管我怎么样做?” 田冬升挑起两道浓眉,“当然,我的底线你懂?这件事,我只能信你。” 甘文清看了他一会儿,和气的说:“我明白了。” 她看着田冬升出了办公室,示意廉洁送他,自己则慢慢的在沙发上坐下来 首页 上一段 。 眼角出现了两双手,收拾着满地的狼藉,她没有看。 一杯水放在了她手边。 “甘律,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甘文清抬眼,对着廉洁笑了一下,说:“我没事。” “甘律,我觉得,我得再去算的狠一点儿,还有精神损失呢?”廉洁说的认真。 “小廉啊……”甘文清握了一下廉洁的手腕,“帮我到包里里拿一下药。” 廉洁听她说拿药,心头一颤,忙去翻她的公文包。 只有君南不知所以,问,文清姐,头上的伤还疼吗? 甘文清紧紧的攥着杯子,笑了,说,不是的。 廉洁找到装药的纸袋,递给甘文清。 君南还要再问,被廉洁递过来的眼神给生生的止住了,两个人出去,将门带上。 甘文清将药粒压在舌底,苦涩的味道迅速的在口中蔓延开来,渐渐的麻痹着她的味蕾。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药袋。 简宥年说少吃为妙,这药开出来,便被分了好几份装着。她只拿到了这一份,其余的,都还在韩君墨那里。 她甩了甩头,抿了一口水,将药吞进喉咙。 满口叫人恶心的苦涩味,并没能让她好受些,被茶几磕到的位置,疼的几乎不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 甘文清做好了要等的准备,韩君墨却准时的把车停在了中北的停车场。 她是跟廉洁、君南他们一同下楼的,君南认出来韩君墨的车子,笑得有些贼兮兮的。 韩君墨开了车门便下车,从甘文清手里接过她的公文包。 廉洁惊呼出来——甘律最近的桃花运真不是盖的。她张了张嘴巴,看了一眼君南,怔住,再看看韩君墨。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韩君墨都觉得非常眼熟。 这个人,分明就是成熟稳重版的韩君南嘛…… 甘文清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若不是君南也在,她真不预备介绍韩君墨给廉洁认识,虽然之前已经有了两面之缘,可是很显然,廉洁并不记得韩君墨是何许人也。 “我的助理,廉洁。这位是韩君墨先生,君南的堂哥。”她对着廉洁微微笑了笑,并不去看君南挤眉弄眼的样子。 “您好。”韩君墨松弛的微笑,极礼貌的与廉洁握手,“她让您多费心了,日后还请继续多多关照。” “您真是太客气了……”廉洁嘴巴一咧,呵呵的笑,盯着韩君墨移不动眼珠子了。 这对话……甘文清腾腾的冒了一脑门子的汗。她只觉后背有点儿起栗,汗毛都齐齐的竖了起来。 冷飕飕的。 “我们出发吧。”她轻声打断他们的寒暄。 “哥。”君南叫了一声。 “早点回家。”韩君墨拍了拍他的手臂,对廉洁说,“我们还有事情,改日一起吃饭。” 廉洁连连点头,还不忘推了甘文清一把。 甘文清跟他们告别。 韩君墨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许是被药堵的有些反胃,韩君墨问她要不要先去吃晚餐的时候,她竟然毫无胃口。 街上已经亮起了霓虹,远远看去,一片绚丽的光影闪烁交错。 她正对着车窗外发呆,手蓦地被他握住。 甘文清侧过头去,只见韩君墨正专心的看着路。今日是他亲自开车,专注的样子,柔和了他眉眼间的锋芒,甚至,多了几分温柔与沉静。 她有些恍惚。 遥远的,刻意尘封的记忆,便在一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汹涌而至。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 > “我以为,你会没有时间。”她盯着他,说。 前面恰好是红灯,韩君墨停了车。 “时间是不太宽裕。”他侧过身子,看着她。 他的眼睛幽黑深邃,好似一泓深不见底的黑潭……他的呼吸有些沉,陡然温和的叫她的名字,“文清……” “嗯。”她轻轻的应着。 “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所有的问题,都交给我。”他的语气格外的认真,认真的有些叫人看不懂。 可是,这个时刻,多好。 她知道他的心在哪里。 她就在他的身边,不用再去想念。 她不必再纠结,他爱的究竟是“甘文清”,还是这具皮囊下的自己。 她也不必疯狂的去想,他心底装着谁,而她又是谁的替身…… 韩君墨说完之后,又与她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而后,风轻云淡的回过身子。 前方已是绿灯。 甘文清兀自想着刚才他的眼神,严肃认真的,竟让她感觉有些措手不及,还有,难过。 手心里慢慢的,渗出了一股汗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接下来,一路沉默。 她下车之后,站在一边等他。韩君墨也下来,锁了车。 天色已经晚了,停车场上停满了各色的车子,在雪亮的白炽灯下,闪着光似的。 韩君墨扣着西服扣子,看着她,微微笑了笑,走在前头。 甘文清落在后面,不由自主的打量他……走路素来脚下生风的他,这会子款款而行,看起来,竟有几分闲散。 院落的大厅里,铺着锃亮的大理石,甘文清出神的盯着韩君墨的裤脚,一时不察,软布鞋底让她脚下一滑,紧跟着便是“哎哟”一声。 幸亏韩君墨反应快,背上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扶住她。 甘文清惊魂未定,直拍心口,脸一热,嘟囔着:“妈妈呀……” 韩君墨听到,挑了一下眉,不动声色的扶着她。 旁边经过的护士看见这一幕,均是善意的笑出来。 这会儿,甘文清已经缓过神来。脸上火燎着似的,身子也热了起来,这让她的脸,也跟着开始升起一抹红晕。 脑袋上一暖,甘文清抬了一下头,只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侧脸,他正在跟几位专家医生点头,以示打招呼,大掌却不停歇,轻轻的揉着她的发顶。 她的耳朵也跟着滚烫起来。 韩君墨的手机便在这时候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并没有立刻接通。 甘文清对着他微微一笑,说:“我先过去。” 韩君墨眯了一下眼睛,握住她的手,说:“一起。” 他说着,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的语速极快,他攥着手机,半晌没出声。 甘文清抿着唇,渐渐的隐去了笑容。 “我还是那个意思,不会变。”韩君墨停了停,感觉到她的手颤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我明白。” 他收了线。 ———————————————————— 阅读愉快,更晚了~~~~O(∩0∩)O~ 亲爱的大家晚安~~~Mua~~~ ------------ 【09】你说 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5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6 ⑤墨墨温情不得语,【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6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担心……舒爷爷。孽訫钺晓”因为太过着急,她能听出来,她的声音也跟着变了调。 韩君墨站在那儿,看向甘文清,下巴一紧,他低声说:“你不是晴晴的朋友嘛。” 心尖儿上好似被什么滑过,甘文清一窒,她没有料到韩君墨会这样回答,提着的一口气一时间没能缓下,有那么一瞬间,她生怕自己会背过气去。 “难道。”韩君墨停顿了一下,他慢慢的说,“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盯牢了她的眼睛嗥。 甘文清的心猛跳,她抿了唇,她知道,她一生,便是再有奇迹发生,她也不可能回到舒晴晴的身份。 老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却也给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有些话,她不能说,说不出来,该尝试的,该做的,她都试过做过了札。 她摇头,轻声说,“没有。”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韩君墨眼里闪逝的失望与复杂。 两个人沉默着。 谁也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深了去说,又或者,深了说的结果,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车子快速的行使着,路灯明亮,道路两侧的高楼耸立,霓虹的绚丽灯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罩在他们的身上,浓墨重彩般的美,也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韩君墨坚持把车子开进了小区。 下车的时候,他知道她看了他一眼,他只是低头解着安全带,由着她看。 她开门下车,他跟着下车,四目相交,却没有人先说话,沉闷的合门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甘文清从未尝试过如此长时间的与他对视,宛如星星划过的眸子,像是对她下了蛊,她一时竟忘了与他道一声晚安,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 “文清。” 甘文清挑了一下眉,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旁的多余的情绪,不过是一句再简单再寻常不过的称呼罢了。 “有些事,有些话,我原想晚些再告诉你。”韩君墨一笑,“可是看样子,不行。” 甘文清熟悉韩君墨,熟悉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也熟悉他的表情与脾气。就好比眼下,他虽是在微笑,眼神却显得太过深沉,那模样,就像是藏了太久的心事,终于无所遁形了一样。 韩君墨转了个身,闲闲的倚着车身。 “听说,你跟她的感情很好……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像个假小子,头发短,皮肤黑,眼神……很有攻击性——多有意思的女孩子。” 甘文清僵住了。 她望着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跟她提起自己…… 韩君墨低了一下头,暖黄的路灯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真实的虚幻。 “她很倔,打打闹闹的时候过分了,也从来都不肯先低头,可她会倔强的看着你,那眼神分明告诉你,她很过意不去。我是知道自己对她是有好感的,那时候还太小,根本分不清什么叫喜欢,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可我知道,我对她的感觉,跟对别人不一样……” “我越来越清楚,她是不一样的,下意识的,总把她划为自己人,眼里也只容得下她……我以为,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等她再长大点儿,等我们都再长大点儿,她就会换个身份,变成我的女朋友,变成我的妻子。” “可是,我跟她,不是1+1=2,太多的误会,太多的胆怯……等我终于决定去找她说个清楚,却看到别人跟她告白,那个人非常优秀,我竟然害怕的走掉了。怕她并不像我喜欢她那样喜欢我,更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简简单单的陈述。 他看到凌越的表白……她的脑子有点儿木,他从未说过。 这一瞬间,那遥远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仿若穿过时空,显现在眼前,一切都清晰无比。 甘文清的手垂在身侧,她眼里这个永远镇定自若又无所不能的男人,也曾与他一样,在爱中怯懦且卑微。< 首页 上一段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7 重新来过? 甘文清怔在那里,脸颊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叫她难以割舍……大脑与身体有如麻痹般的木然,从额头上,到背后,都是汗。孽訫钺晓 他亲吻他,温热的嘴唇抵着她的。 她的视线全然模糊,周遭都是他的气息,和着眼泪的咸涩,深长的亲吻让她快要不能呼吸,她只能更用力的攥着他腰侧的衣服。 满耳都是他与她剧烈的心跳声嗍。 这样的亲密与温柔,让她什么话都无法说出,新一轮的湿意重新溢满了眼眶。 “韩君墨……”她喊他的名字,温柔无助的声音让他心疼。 他捧着她的脸,声音低哑的“嗯”了一声佐。 “我们能在一起吗?”她抿了下唇角,“你……大家不会接受的。” 韩君墨望着她,因为哭过,她的眼睛红彤彤的,带着点儿浮肿。 他与她对视,一字一句的说:“大家是哪些人?童伯母?童丹丹?连向真?还是……我父亲?” 甘文清摇头,再摇头……她哭的脑仁疼,脑袋像是被人从中间撕扯开来了似的,让她觉得软弱。 “你看着我!”韩君墨单手握着她的颈子,“你看着我,然后,你告诉我……亲口告诉我,说你不爱我,说你不希望跟我在一起。” 她下意识的转了一下视线,身体却被迫的更贴近他的身体,被她固定着的颈子,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只要你说,我,韩君墨,这个人,你不爱了,也不要了……我立马就走,绝不让你为难。” 他虽说的这样决然,甚至洒脱,却再也不能忍耐,手臂更为用力的,狠狠的搂着她,黑沉沉的眸子里仿佛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他不敢保证,倘若她真的说得出口,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才堪堪的说出个“我”字来,他的牙齿,便开始极近忍耐的磨咬着她颈子上的嫩肉。 “疼……”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有多疼?”他直直的盯着她水润的眸子,“比我的心还疼?还是说,比你自己的心都疼?” “韩君墨……你别耍赖……” 她的眼里闪着水光,脸颊绯红,他看着,心下一阵暖。 “是你不诚实在先。”他坦然的望着她的眼睛,清清楚楚的说。 “我有什么法子……”她抽噎着,“我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打通你的电话,什么都来不及说……我没有办法,我自己都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妈妈……韩君墨,我的妈妈,她不在了,你知道的……她抱着我哭,恨不得把我揉碎了,和到她身体里去……那时候,我就好像真的是她的女儿,难过的,也愧疚的,要命。可是,这一切都像是我做的一场梦,我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因为痛哭,显得语无伦次。 韩君墨静静的抱住了她,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直到你到病房,我才知道,这必定不是梦,我知道这很荒唐,可你根本认不出我了……我试图说出来,我试图告诉你,可是,每到这时候,就好像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韩君墨,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我活下来了,却不能做真正的自己,所有的一切明明是陌生的,可是看着他们难过伤心,我便要跟着流泪,根本不受控制……” 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我是妈妈”这样的话,便莫名的鼻酸与难过,亲情融在骨血之中,她只能在“妈妈”的怀里痛哭。 她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口说话,医生说可能是车祸的后遗症,可她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 命运是公平的,赋予了她新的生命,让她开始了新的人生,也彻底的让她斩断了过去,绝不能容许她期冀鱼与熊掌兼得。 她虽无法以舒晴晴的身份继续活着,但她自那之后便是甘文清。她拥有了甘文清的躯体、身份,得到了甘家人的亲情……她也必须得以甘文清的身份,活出个样子来,这是她欠“她”的,她知道。 可是……她的亲人们,那是她无法割舍的……她只能以全新的身份,接近他们,关心他们。 她有什么办法呢? 开始是没法子说,后来便是不敢说,更不忍心说。 说出来,谁信呢? 更何况,她已经让爷爷失去了孙女,难道,还要再让父亲、母亲失去女儿? 倘若不是她怯懦,倘若不是她任性,又怎么会酿出这一场荒唐又无奈的祸事来? 她这样想着,便松了手,倚着车身往下滑。 眼泪一直往外涌,她控制不住,仿佛这十一年积下来的泪水,都给开了闸似的。 “文清……” 韩君墨抱她起来,甘文清埋首在他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慢慢的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 她以为,自此,她不会与他再有任何的瓜葛,可他偏偏又去了医院……她甚至想,他是不是存心不让她安心的过日子……她不想再爱着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可是…… 不仅仅是身不由己,她也心不由己。 在他明确表示了要划清界限后,她以为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她以为,这一生,不论她是以什么身份,都注定是要渐行渐远,可他,偏偏回来了。 他就是存心不让她好好过日子…… 这世上,有多少自寻死路又万劫不复的事情,譬如——她爱他。 那么多的记忆,七零八落的全部冒了出来,甘文清不想再哭了,可惜,她非常不争气,心跳的又酸又软。 “现在这样也很好。”韩君墨感受着胸膛的温热湿润,轻轻笑了笑,柔柔的摸着她的脑袋,“还是说,你嫌弃我老?” “胡说什么?”她贴着他的胸膛,听他说“老”字,又觉得心酸。 她终于不必再戴着张面具似的面对他,整个人像是长久的绷紧了肌肉,却又突然松弛下来了一样,顿时浑身绵软无力。 他们相拥着,倚着车身,漫无目的的说着话,再不去想旁的,谁也舍不得先道一声晚安。这样的时候,他舍不得放她走,她也舍不得离开他。韩君墨到底是清醒理智些,知道她不能久站,两个人便又坐回车里。 他拢着她的身子,一起坐在后座。 他的胸膛温暖,带着让她心安的味道,后来便忘记要说些什么聊些什么,缩了缩颈子,便沉沉的睡过去。 这个睡姿并不是那么舒服,两个人都不舒坦。韩君墨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吵醒她,然而,到了凌晨的时候,甘文清自己醒了。 她睁了睁眼睛,好一会儿才认清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整个人已经被韩君墨放平了,正枕着他的腿,而他自己,却倚着车窗打盹,许是怕她掉下去,两手还保持着抱婴孩的姿势,牢牢的拢着她。 她稍稍动了一下,韩君墨迅速的被惊醒,黑黑的眸子有些混沌的盯着她。 这会子,甘文清终于感觉到羞窘,整个人便也开始不自然起来。她坐直了身子,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对不起,我睡着了。”她不自在的拢了一下头发, “哎……你这丫头怎么又翻脸不认人,现在倒还跟我客气起来。”韩君墨已经醒了,望着她的时候,眉眼间的笑容毫不收敛。 “说谁呢?”甘文清有些心虚的嘟囔了一声,又清了清喉咙,“你现在回去大概也睡不好,还有点儿时间,你要是不嫌弃,去我那儿补一觉?” 韩君墨挑了一下眉,淡淡的“哦”了一声。 甘文清脸上一热,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说,“我随便说说的,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去开车门,韩君墨一把抓住她的腕子。 “我不嫌弃。” 甘文清本来脸烧的跟什么似的,听他这样一说,到底是没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险些忘记了,这人脸皮……厚的呀。 总归是有些局促的,以至于甘文清按密码的时候,连续摁错了两次。 韩君墨双手抄在口袋里,闲闲的倚着墙壁,单脚翘起,笑微微的看着她。 门开后,甘文清侧着身子让他先进屋。 韩君墨饶有兴趣的打量她的公寓,在她成为甘文清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屋子。 并不十分乱,却也不那么整洁,像她。 这会儿,收拾屋子已经来不及了,甘文清索性由着他参观。 沙发上堆积着书籍与散乱的碟片,她走过去,说:“你先在这里将就一下,我再调个闹钟,这样不会睡过头……” 她边说,边过去把碟片整理好,放到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又随手翻了一下书,是上回与君南一起过去的时候买的,扉页上并没有盖“亦名书屋”的章子,以至于,她看的时候,总觉得少些什么。 身后有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 甘文清回过神来,忙抬头,恰好韩君墨正俯下身来看她的书,只是电火石光的一瞬间,她的唇,轻轻地印在他的唇角上。 两个人的思绪都短暂的空白了一下。 不等甘文清反应过来,韩君墨动了,迅速的掐着她的下巴,唇抵了上去。 这一记亲吻,温柔而绵长。 直等得两人的呼吸都沉了起来,韩君墨才放开她。 甘文清呆呆的,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韩君墨已经兀自从她手里接过书,随意的放在茶几上,又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在沙发上躺了下去。 他长手长脚的,睡在沙发上,不得不蜷着腿。 “好了,我现在补觉,你也快去休息一会儿……还是,你想跟我一块儿躺在这儿?”他闭着眼睛问。 她的脸越发的热了起来,忙说:“那你好好休息。” 回到房里后,她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放心不下,终于轻手轻脚的过去拿了毛毯出来,给他盖上。 许是实在太累,他的呼吸平稳,显然已经安静的睡了。 她慢慢的安了心,放浅了呼吸,大胆的看着他。 多好……起码,这一刻,他们在一起。 ———————————————————————— 阅读愉快,明天见O(∩0∩)O~ 晚安~~~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8 长更,注意翻页。孽訫钺读读 —————————————————— 早晨,甘文清接到廉洁电话的时候,她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瞥了两眼床头的闹钟,挠着头发:“拜托,廉大人,才几点?” “我才拜托,甘大律师!今儿我们得下乡,不早点儿出发,开庭要迟到的好不好?”廉洁扯着嗓子,大喇喇的在电话里说,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廉洁的这张嘴,也就在这种时候,肥着胆儿,竭尽全力的打击她嘈。 甘文清刚挂了电话,事先设好的闹钟又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真是要命。 她昏昏沉沉的爬了起来,一路打着哈欠走出来,几乎是虚浮着步子走出卧室。 “醒了?胍” 甘文清翻了翻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正装打扮,颇有谦谦君子架势的男人,高高的挽着袖口,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刚做好的煎蛋,她的大脑一时短路。 也只是片刻,昨夜的记忆便迅速的回流。 她见他盯着自己笑微微的样子,羞窘到不行,只觉得屋子里安静的,连他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她转着眼珠子子,下意识的想要挠挠头,摸到一头杂草似的乱发,呆了。 “发什么呆?快去洗脸刷牙,出来吃早饭。”韩君墨微笑,把盘子放到餐桌上。 甘文清盯着盘子里的荷包蛋,色泽刚好,没有些经验,真是煎不出这么好看的形来。加上满室的香味,引得人食欲大阵。只是,她印象里,他对厨房里的事情,向来是一窍不通的。 她想着,便有些出神,不等她回房间捯饬好自己,韩君墨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歪了一下头:“去把鞋穿上。” 甘文清低头,瞥了一眼自己不安分的脚趾头,不自觉的咬了一下唇,含糊的应了一声,扭头便逃似的回了房间。 在浴室盥洗的时候,甘文清一手牙刷一手口杯,满嘴泡沫的盯着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满面绯红的女子,不敢继续想下去,哗啦啦的漱口。等到了梳理头发的时候,她便再也不能假装镇定,颈子上有一颗鲜亮的印记,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渐渐的加深,脸上便持续的绯红。 这一顿早餐吃的安静而温暖,荷包蛋的味道与它的卖相并驾齐驱。可惜,相较于韩君墨一副比她还要像主人的主人相,她便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小家子气。她承认,从他问出那句“醒了”开始,便是此刻,她边吃着他做的早餐,满脑子里还是昨晚那毫无预兆的坦白与亲密。 一边紧张尴尬,一边又忍不住替他着想,便问,“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也来不及回去换了,没关系吧?” “没关系。”韩君墨说着,用筷子敲她的碗,“多吃点。” “哦。”话一出口,甘文清便有些懊恼……她干嘛这么听他的话。 真是…… 吃完饭,甘文清有心晚上回来再洗碗,韩君墨却看了她一眼,端着盘子去厨房,熟练的打开水龙头。甘文清只好跟上去,两人一起静静的收拾残局。 甘文清正擦着盘子上的水迹时,韩君墨突然从身后贴了上来,她只觉得腰上一紧,便有温热的呼吸伴着热乎乎的吻,落在她的耳际。 他紧紧的抱着她,暧昧到极点的姿势,让她整个人绷的紧紧的,与她下意识放轻的呼吸相比,他的呼吸反显得更沉了些。 他湿漉漉的手去扳她的脸,甘文清一下子找着借口,因为紧张,嘴巴也跟着结巴起来,“你……你手上都是油……” 韩君墨微笑。 他没有应声,仍执意让她转朝自己。 甘文清动了一下,低低的说:“好去开工了……” 他亲她,扣着她的腰。 “怎么办,我得出差几天……”他低哑的声音伴着密密的亲吻落下,带着些不舍。 甘文清“嗯”了一声,忽然的就松懈下来,由着他为所欲为,好一会儿才问:“那你干闺女的酒宴你不参加了?” 这是什么新理由? “你还有空 首页上一段惦记别人家的闺女?”他没停,撩开头发看见一抹鲜亮的印记,不免心旌一荡,牙齿再次磕了上去。 有些疼,甘文清低低的叫出来,“你属狗的呀?” 韩君墨笑出来。 甘文清见他笑得一脸舒心,不免有些恼羞成怒,用力推他一下:“笑什么笑!” 韩君墨一时不察,被她推得往后一步,他张了下嘴巴,没料到她这样有力气,不禁莞尔。 甘文清刚要开口,恰在这时,门铃叮咚作响。眼见着韩君墨从容的走过去开门,她心中警铃大响,来不及阻止,门已经开了。 来的是欧阳,手里拎着一套干净的正装。 见甘文清出来,欧阳目不斜视,只是把衣服递给韩君墨。 “去车上等我,我换好衣服就走。” “是。” 欧阳从头至尾都没有明目张胆的看甘文清一眼,那了然镇静的样子,像足了韩君墨。 真是,叫人讨厌。 韩君墨当着甘文清的面,开始换衣服。 “喂!” 甘文清瞪他,可是,韩君墨的速度非常快,衬衫已被他扒光。光溜溜的背脊对着她,甘文清皱了皱眉,看见他胳膊肘上的疤痕。 她还记得,这是她用圆规划伤他的,流了许多血,他却一声不吭,也不怪她。她自知理亏,缩着脑袋,整整半个月,她着实忍气吞声的,由着他使役她替他做作业。 正想着,他开始换裤子,甘文清忙转了个身。 她听到韩君墨的笑声,刚想回头,又忍了一下,恨得咬牙切齿。难怪他说不要紧,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联系的欧阳。 “我不在的时候,你按时吃饭。”韩君墨一本正经的。 “你快点儿,不然,你不迟到我都迟到了。”甘文清看了看表,答非所问。 本来……他什么时候在过? “我让欧阳送你。”韩君墨已经走到门厅处换鞋。 甘文清听着动静,这才回头,不用细看,也知道他这会儿定是一脸的笑意。 “不用了……”甘文清克制着自己,不去瞪他,也不去吼他。 韩君墨也不多啰嗦,按捺着心头的波动,大步子往前一跨,就紧紧的拥住了她。不管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说得认真,姿态紧张,像是怕她随时会跑了似的,她心里不免五味杂陈,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伸出去,环住了他的腰。 “好。”她答应。 ************ 去乡下的路上,甘文清一直靠着车窗打盹,眼见着快要目的地了,廉洁把她叫醒。 “文清姐,你昨晚干嘛了呀?怎么困成这样?”廉洁问,“还有,您这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甘文清还没有完全清醒,惺忪着眼睛,从廉洁手里接过材料,就听韩君南在前座嘿嘿的笑,说,“哎,我知道,我知道。” 甘文清睁着迷离的双眼,吸着气,翻了两页材料,听廉洁回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呀?” “我知道我哥昨晚夜不归宿。” 君南接的极顺口,甘文清却一下子惊醒,脸“腾”的一红,因为心虚,把手里的资料翻的哗哗作响。 廉洁本尚不能反应过来,君南的哥夜不归宿,与甘文清有什么关系,眼见着甘文清发窘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 “噢!”廉洁拉长了声音,来了情绪。 毕竟,她跟甘文清这么久,不是没见过甘律师的追求者,只是,这一回明显不一样。能让甘律师面露绯红的男人,怕不是那么简单。 “好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甘文清瞅着廉洁,却不去看君南,“再多话,回头你们俩自己去财务室。” “天!”廉洁哀嚎,显然已经习惯了甘文清的威胁方式,并不害怕真的会被扣薪水。事 实上,不管她出什么岔子,甘文清也的确没有扣过她的薪水。 君南回过头来,看看甘文清,再看廉洁,笑出来。 甘文清甩了甩头,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看着车窗外。乡下的房子之间,距离很远,视野极开阔,便显得这里风景绿意盎然。 终于抵达了下面的基层法院,甘文清从包里掏了薄荷油,分别在太阳穴抹了点,又用力拍了拍脸,整个人终于精神起来。 开庭前,甘文清想了想,没有关机,而是把手机调整了震动模式。也并非刻意的在等什么,只是,她不想错过什么。 因为事先准备的非常充分,虽然昨晚因为跟韩君墨这一岔子,没有再整理一下材料,但是庭审的过程非常顺利。 庭审的时间没有她预计的长,却也延时了不少,等到一点多才结束,一签完字,甘文清便被当事人拉住,要一块儿吃饭。甘文清婉拒后,便示意廉洁他们,赶紧离开。 她收到了柯知涯的短信,只是寥寥数字——外公醒了,若不是考虑着刚刚正在庭审,她几乎要欢呼出来。 她也接到了韩君墨的短讯,说,就说舒爷爷会没事的,别哭。 一行人开着车,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小饭馆,坐下来。甘文清看着手机上简短的几个字,抹了一下眼睛。 谁哭了? 再回到市里,已经是下午,甘文清听着廉洁给她说明天的行程,歪了一下头,挠了挠耳廓,说:“你帮我联系一下Erin·Xiao,再给谷小琳出一份律师函。” “啊?”廉洁没听清,又或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您联系媒体干嘛呀?” “有点问题,想咨询一下可行不可行。”甘文清笑了一下,又问,“谷小琳的财产状况清算出来了没有?” “还没有……”廉洁的到底是没能憋住话茬,噼里啪啦道,“这个田冬升办事真是利索,今天田氏已经发出公告,撤了谷小琳在田氏的董事席位,旗下项目,也终止跟谷小琳的一切合作……” 其实,谷家经营不善这样的事情,从今天一早开始,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甘文清也得到了消息。事实上,廉洁私心里不希望甘文清知道,她知道甘文清容易心软。她一路帮着甘文清搜集证据,虽然庭审时,许多证据并没有当真拿出来,可是,谷小琳究竟耍了什么手段,她便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她也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谷小琳那样的女人。 甘文清翘了一下脚,并不意外。 倘若无动于衷,那就不是田冬升的作风了。她想起昨日田冬升阴狠的模样,仍觉心悸,她不禁叹息了一声。 那样的曼妙佳人,偏偏踩着那么多人的底线,旁的不说,单单让柯知涯没了孩子这件事,甘文清就没打算对喻可淘心软。 事实上,也没什么可心软的,那些财产里,可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田冬升与柯知涯的夫妻共有财产,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甘律师,MIN传媒的电话。”廉洁看向甘文清。 “接过来。”甘文清坐直了。 “文清,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想到联系我?”这两年的婚姻生活,让Erin的声音显得越发柔婉,比起从前的干练利索,自是添了几分动人之处。 “我们找个地方详聊吧。”甘文清开门见山,“你有时间吗?” “今天他去接糖糖,我可以把晚餐的时间空出来,但是,不能太久。” “时间足够,我请你吃大餐。”甘文清忙说。 Erin在电话里轻笑,说:“你一顿大餐,我还不能拒绝了。” 甘文清微笑,两人约好了在Tovola见面,她收了线。 Tovola离MIN传媒不远,距中北事务所却有段儿距离,甘文清收拾了下东西,便直接下了班,等电梯的时候她看了看时间,怕是赶不及再去一趟医院了。 往站台走的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是邢朗。 邢朗把车停好,下车来。 “这么早下 班?”邢朗问。 甘文清一下子没能说出话来,邢朗便耐心的站在她身侧。 “嗯。”她侧了一下脸,终于开口。 “我送你。”邢朗十分干脆的说。 “不必了。”甘文清忙说,她不由自主的抹了一下鼻尖,已经渗了汗,“我打车就好了……我还有事……” “文清。”邢朗看着她,“是我鲁莽了,你别这样……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你的五哥不是?他并不喜欢她喊她五哥,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划清她与他之间的界线一样,可眼下,他宁可她喊他一声五哥,而不是有如一只惊弓之鸟,仿佛他是什么毒蛇猛兽。 “不是。”甘文清有些意外他这样的低姿态,她艰难的解释,“我真的有事。” “我也真的是,只想送你一程。”邢朗看着她,坚持道。 甘文清犹豫了一下,终于轻点了一下头,低声说了句,“那……谢谢。” “不客气。”邢朗微笑,替她拉开车门。 “Tovola。”甘文清小声说。 邢朗轻点了一下头,CD里正放着一段葫芦丝,两个人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甘文清已经能看到Tovola那大大的Logo,邢朗说,就是这儿吧?她点头说是,又道了谢。邢朗只是深看她一眼,笑笑,一言不发。 车子停稳了,门童过来打开车门,甘文清下车,拢了拢头发,跟邢朗道别。 “哎。”邢朗从车里钻出来,一手扒着车顶,叫了她一下。 “嗯?” “不要有负担,以后再说?”邢朗的声音和缓,笑容亦是称得上温暖。 ———————————————————————— 谢谢亲爱的大家的关心,我没有事……昨天遇到点突发状况,临时出了趟门,没能更新,对没有通知到的等更的朋友道歉。 这两天我会尽快补上,阅读愉快,谢谢。 PS:Erin·Xiao即萧以真。 ...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9 Erin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捏着小勺搅着杯内的咖啡。孽訫钺读读她今日着了一身白色的套裙,干练又不失柔美。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甘文清坐下来。 Erin抬头,挑了一下精致的柳眉,微笑,“是我来得早,你也知道,我下了楼,走几步路就到这儿了。” “喝点儿什么?”Erin问嘧。 “应该是,你吃点儿什么?”甘文清笑了下,招呼侍应来一杯热巧克力,又把菜单推给Erin。 “高热量。”Erin蹙眉,看着侍应生端来的热气腾腾的热巧克力。 “你还怕这个?别说你不胖,就算你变成大肥婆,赖大哥也不会嫌弃你的。”甘文清笑出来,“你也不看看糖糖几岁了,你说你,这身段儿,哪儿像生了孩子的人?” Erin笑,“你是没看见七七,家里都老大、老二了,你瞅她那身段儿,不过就是比之前丰润了点儿,一下子惹火的跟什么似的,同样是女人,你说可气不可气?甭说浮生黏糊,就搁我是个男人,都得爱惨了。” 甘文清点头,不自觉的笑意更甚。 她看着Erin把菜单递给侍应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说:“Erin,我这回是有事请你帮忙。镑” Erin笑了笑,“我知道,但凡不是难事儿,你也不会来找我,说来听听。” 甘文清抿了一下唇,从包里拿出一叠材料,推到Erin面前,道,“如果这个,走你们媒体,后果怎么样?” Erin怔了怔,略略的翻过,摇头。 “先不说后果,你知道,像这类的新闻,不论哪家媒体,都是不能做主刊登的。”Erin把材料合上,她皱着眉,看着甘文清,“文清,你好好儿的,趟这个浑水做什么?” “就是知道困难,才找你这个总编辑。”甘文清眉尖一挑,“我也料到没那么容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通过纸质媒体。” Erin顿了顿,说了个“你……”,便没了下文。 甘文清笑了笑,“所以,你直接告诉我,会有什么后果。” “像这样的新闻,大家都不愿意节外生枝,即使走网络传媒,也免不了被删除的命运,更重要的是……”Erin压低了声音,“文清,你在惹事儿!” 甘文清皱眉。 Erin看着沉默的甘文清,“你别告诉我你真不知道……就这事儿,这回得拉下来多少人,最近纪检委的动静可够大的,上面下了封口令,我们多少稿子都被压了下来,SG传媒更是避而不谈,为什么?你自己想想清楚……就这时候,人人都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你要真横插一杠子,就是把自己往风口浪尖儿上推,你说,你这不是给自己惹事儿吗?还有,你父亲、母亲可还没退呢,回头追究起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母的意思?” “嗯。”甘文清咬了下嘴唇。 她只想过自己不怕麻烦,也想着,不要给他惹麻烦,却从未想过,她会给父母亲惹麻烦。 到底是疏忽了。 “你别犯傻,知不知道?”Erin盯着她。 “好啦。”甘文清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会考虑清楚的。” Erin摇头,担心的说:“你真要考虑清楚才好。” 甘文清点了一下头,喝了一大口咖啡,默然。 侍应生上菜。 Erin见甘文清有些沉默,有意转移话题,说起七七的女儿,甘文清不由得嘴角上扬。 “顶顶发的照片,我想想便乐。”甘文清歪了一下头,“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竟然会拍下自己妹妹的照片,群发给我们。” Erin温柔的笑出来,“可不是,现在的孩子,以后可不得了,我们是没法比了。” 甘文清将一小瓢羹的玉米羹送到口中,问,“说正经的,你还想再要个孩子嘛?” “暂时不要,我现在只想照顾好糖糖,她身体强点儿,比什么 首页上一段都强。”Erin说着,叹口气,问,“我听说,她跟文博……” “嗯。”甘文清应了一下,点点头,“听说,前阵子嘉年华晚宴的时候,已经与我伯母见过一面,我伯母对她印象非常不错。” “那就好……”Erin扬了一下唇角。 “过几天就是七七家的酒宴,你带着糖糖一块儿过来。”甘文清握了Erin的手,“她必定也要过来的……我看得出来,她是个非常随和亲切的女子……再说……” “你也知道,她不想看见我。”Erin动了动嘴唇,想要微笑一下的,到底是没能笑出来,“人之常情,换做我,我也不想看到她。” 甘文清看着Erin,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侍应上齐了菜,就听Erin“咦”了一声。 甘文清见她对着某个方向看得专注,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与她们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上,竟坐着两位熟面孔。 在这儿看见向真与谷小琳,甘文清着实吃了一惊,更让她吃惊的是,连向真竟然与谷小琳,这两个,她从未联系到一起的人,竟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甘文清来不及收回目光,更是来不及反应,向真手里的杯子已经对着谷小琳泼了出去,紧跟着的,却是响亮的一记耳光。 向真捂着腮帮子。 甘文清张了张嘴巴,一下子站起来。 ————————————————————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 华语第一言情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0 谷小琳随手抄过桌上的餐巾,擦着脸上的咖啡。孽訫钺晓 服务员犹豫着上前,连向真摆了一下手,目光在谷小琳身上转了一遭。 她们两个眼下,都狼狈不堪。 四周沉默,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这儿,可她们,谁也不在乎,通通视若无睹嘧。 连向真沉着气,冷冷的哼了一声。 谷小琳抬起下巴来,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却是淡淡的说:“我想我应该提醒你,我早已经不是过去的谷小琳。” “我也不是过去的连向真。”连向真抚了一下发烫的脸颊,安静的说,“如果,你再纠缠不清,就不只是不识趣儿了,你以为,我会让你甩我几次耳刮子?” 谷小琳“噢”了一声,她对着连向真的视线,两个人肆意的彼此打量着,目光里疏无善意。 “到底是我纠缠不清,还是,连大医生你纠缠不清?”谷小琳拢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不是我威胁你,我想,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不是去芝加哥的问题了。”连向真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语气淡淡的镑。 “连小姐,这话听着,不对吧?”谷小琳抱着手臂,镇定的说,“你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我说这些?” “你忙着背包袱,你一个人背就好,别拉上我做垫背的……” “你!”连向真站起来,抬手。 一阵清风掠过似的,甘文清悄然的站在桌边。 “向真,谷律师……两位,真巧。”甘文清微笑着,神色平静,仿佛根本不曾看到刚刚那剑拔弩张的一幕。 连向真抬头,甘文清的出现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紧跟着的笑容便显得极不自然,她看了一眼谷小琳,谷小琳缓和的表情同样来的过于匆忙…… 一时间,三个女人的视线交交叉叉。 甘文清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的不自在,并不回避的望着她们,浅浅的灯光透过水晶灯,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从精致的额沿着眉心,逐渐而下,那样子看上去,平静而温柔。 她眨眼。 连向真看着甘文清清亮的眸子,她分明看到那里边,波光潋滟,似乎每眨一次眼,都会在眼底扇出浓密的阴影。 这副样子,多像一个人……她移开了目光。 甘文清当真像只是与她们来打个招呼似的,大方有礼的指了指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诉她们,她在那里跟朋友吃饭。连向真顺着她的指引,看到Erin的时候,脸色一变,她只是笑了笑。 连向真动了动唇,站起来,说,“我去一下。” Erin却已经过来了。 “嫂子。”向真的脸色有些僵硬。 “你这不知道哪门子的坏脾气,总也不知道改一改。”Erin说着,目光落在谷小琳身上,她微笑,伸出手去,“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巧遇谷律师。” “你好。”谷小琳站起来,握了握她的手。 她们寒暄的功夫,甘文清已经从侍应生那儿拿了条毛巾,递给谷小琳,示意她擦一擦头发。 “谢谢。”谷小琳接过来。 几个人简单的聊了几句,甘文清与Erin也只是在她们这儿停留了几分钟,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走之前,甘文清不知从哪儿弄了冰袋,放在连向真面前,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那微光下闪着光似的眸子,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侍应生大胆的过来,给她们重新换了咖啡,连向真看着小小的杯子,手下意识的摸着冰袋,神色微微放缓。 她点了一下头,语带讥讽,“你说的没错,我背着包袱……我不甘心……你不是我,你不会懂……” 连向真的话,让谷小琳冷冷的神情微微松懈了些。 “如果,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谷小琳,你还会选择去芝加哥吗?”连向真问。 低低的声音在寂静冷清的空气中,轻飘飘的荡着。 “你认为,我有得选择吗?”谷小琳笑了一下,“从我认识他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圈子,跟你们的圈子不同……不管是从小生活的环境,还是你们在学校的特殊待遇,又或者是父母亲的社会地位。” “这是我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为什么,我不把它抓住?”谷小琳看着连向真,“连向真,你这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就算你可以全权代表你的朋友舒晴晴,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她的事情我很久之后才知道,我跟她顶多算是普通朋友,不过见过那么几次面,很可惜的告诉你,我只是非常惋惜,我一点儿都不内疚。”谷小琳看了连向真一会儿,“你知道的,该内疚的人,不是我。” 连向真嘴角一牵,“该内疚的人,是我。” “连向真,你真是失败透了。”谷小琳咄咄逼人,“你费了那么大的劲,甚至不惜利用了你最好的朋友,到头来呢?” 连向真难得的笑了笑。 非常奇怪,谷小琳这样恶劣的与她说话,她反而觉得平静,或者,她只是缺了这样一个肯说她的人……仿佛,只要别人骂她一两句,她便会舒服点。 ———————————————————— 阅读愉快,晚安~~~明天见~~O(∩0∩)O~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1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2 甘文清低了一下头,小口的喝着酒。孽訫钺晓 向真的语气并不平静,带着些自嘲,更多是和着道不尽的痛苦。 甘文清一句话都不插,直到向真哭了出来,她一时间,仍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连向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颇有些孩子气的蹬了下腿,“喂”一声,冲着甘文清叫道:“你老实说,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死我了,很瞧不起我吧。” “瞧不起我也没有关系,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她吸着鼻子,手搁上台子,没有摸到酒杯,索性拎起酒瓶子,狠狠的灌了一口嚯。 “不会。”甘文清想了想,摇了摇头,“真的不会。” 很多事情,她是这些年才渐渐的领悟过来。 可是,对她来说,连向真,是她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好朋友芬。 即便,她们爱了同一个男人。 她认真的想过,向真跟他一起长大,向真认识他比她认识他,要早得多。当她融入他的朋友圈子,当她倾诉自己的苦闷时,她没有一刻想过向真的感受。她不知道向真是怎么样走过来的,可是,她能想象,自己的好朋友在自己面前三句不离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多么的煎熬,甚至残忍的事情。 而这个残忍,是她加诸在向真身上的。 “不会?”连向真重复了一遍,突然的笑起来,她抹着眼睛,“不会才***有鬼,你什么都不知道。” 甘文清盯着向真手里的酒瓶子,一瓶酒已经所剩无几。她也喝了两杯,知道这酒醇烈的很,她站起来,去拿向真手里的瓶子。 连向真见她过来,瞥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指着她,道,“你别过来。” “别过来……”连向真眯了下眼睛,“我跟你坦白说,我不喜欢你,因为你像她,我讨厌你像她,没人比得上她。因为你像她,你让我觉得浑身不舒坦,我一点儿都不想对着一个像她的人心存内疚!” 甘文清慢慢的把手缩回来,她站着,居高临下的望着沙发上的向真,慢慢的说:“既然这样,那你把这些告诉我做什么?是希望我能骂你两句?还是希望我可以说——连向真,你真是让人瞧不起……你希望我怎么做?” 连向真垂眸沉默,又喝了一大口酒,倒置了一下酒瓶子,便丢到一边,另起开一瓶。 “你说的对。”她冷冷淡淡的说,“我把这些告诉你又有什么用?我连做梦都会惊醒……我怕她死不瞑目,我怕她不肯原谅我,不,她一定不能原谅我,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别说了,走吧。”甘文清抿了抿唇,去拉她起来。 连向真甩开甘文清的手,她摆着手,没动,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 “我有多卑鄙,你知道吗?”她笑着,颤着声音,呼出一口气。 “我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告诉我,她想去表白,她想去争取……”她停了停,摊着手,“她紧张的,一天打好多电话,想了上百种方案,连那天要穿什么内衣,搭配什么鞋子,都跟我商量……我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笑她,你是不是还得选个黄道吉日啊,她竟然紧张兮兮的问,那要不要选个啊。” “她根本不知道,她所谓的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其实就是在算计她。她根本不知道,她所谓的最值得相信的人,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只因为,我亲耳看见韩君墨那小子拒绝谷小琳,他说他爱她,他说他要去告诉她,不管她跟别人是什么关系。他说,他承认,看见她跟别人一块儿,他已经嫉妒的要发疯了……” “好了,别说了!”甘文清喊出来,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去拉向真的手,“我送你回去。” “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一个是我打小喜欢的男生,这两个人,看对眼儿了。”连向真哭着,脸色就变得更加嫣红。 甘文清闭了闭眼睛,忍住眼眶的那一抹热。 “我卑鄙的挑好了时间,故意让她看一场戏,让她误会……我太了解她,很多时候,她就像是一只鸵鸟,有点儿动静就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她根本没有勇气去求证什么……我以前大言不惭的说,我连向真要保护舒晴晴,可是到头来呢?我伤她的时候,***的不遗余力!” 头顶的水晶灯将灯光割的支离破碎,甘文清看着满脸泪痕的向真,手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的坐下来。 她提着一口气,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按了按心口,眼睛里,有液体在打着转,几乎下一秒就要流下来了,她拼命的忍住。 “她哭的那么伤心,她从来都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哭,我也哭……可我***有什么脸面哭呢?”连向真的声音颤得厉害,“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那是我最后一次跟她一块儿哭,那是我最后一次抱着我的朋友,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她喊我的名字……不就是个破男人么?我们姐妹一场,我舍得,真的舍得……那时候,我的心一定是被狗给吃了,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情……只要她活着,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她已经是语不成调。 原本有着精致妆容的一张脸上,眼泪糊成一片,红红白白的,狼狈极了。 甘文清蜷了一下腿,她想去安慰向真,想说,别再哭了,难看死了……可她动弹不了,泪珠子终于滚了出来。 她知道向真说出这些,必定是十分辛苦,可她听着,也十分辛苦。 手心内,湿黏黏的,都是汗。 心跳的又急又切,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太多。 她以这个全新的身份,花了十一年的时间,分析了,也猜到这个结果——向真,是爱着韩君墨的。可她仍是没有猜到,这份爱的背后,有这么多的伤害,这么多的无奈,这么多的误会……他们三个人,都为这份年少时的爱恋,付出了代价。 他们都做了一次飞蛾,扑向那足以焚身的烈火,最终伤痕累累。 她跟向真,曾是陪着彼此走过青春岁月的闺蜜,却也曾是无知的伤害彼此的人,如今,她们终于也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抹煞的灰色。她曾经对韩君墨又爱又恨,也曾对自己偏执自责,她曾经疯狂的羡慕嫉妒谷小琳……所有的曾经,在此刻,都被她的眼泪冲刷稀薄。 她的手扶着沙发扶手,心狂跳,几乎就要从胸口里蹦出来,视线模糊得彻底,她想要调整下呼吸,顿时发现不行。 连向真抬起了头,抹了一下眼睛,看见一直沉默的甘文清,不禁一怔。 甘文清脸上的泪珠子,似是比她滚的还要凶,那模样,就让她莫名的揪了一下心。 连向真愣愣的,把桌上的纸巾盒塞到甘文清手里。 甘文清看了她一眼,连着抽了几张出来,眼泪却擦不干……她用手捂住脸,说,“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连向真忍不住瞪她,用脚碰了碰她的鞋子,“哎,你哭什么?” 甘文清吸着鼻子,摇头。 连向真却盯着她脚上轻便的内联升,这才注意到似的,便微笑了一下。 甘文清有些狼狈的吸着气,她扬了一下酒杯,“还喝嘛?” 连向真其实有些头晕,她这会儿哭不出来了,反而更想笑,她说:“甘文清,我突然有点儿喜欢你了。” “非常荣幸。”甘文清擤了擤鼻子。 连向真当真咯咯的笑了出来,她说:“你跟她,真的很像。” 甘文清微笑了一下,她看着连向真,“那你不妨,就把我当成是她……就当,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现在。” 连向真偏了一下头,她很想回一句,别给你点儿颜色就想开染坊……可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如果可以,她多想,晴晴还活着,能跟她一块儿喝酒,一块儿聊天,一块儿挤一床被子…… 她缓了一口气,眼泪又差点儿出来,她点着头,说:“喝酒。” 甘文清点头,“好。” 也许此时,对她们而言,时间不是良药,酒精才是会让她们忘却痛苦的良方。 连向真喝着酒。 甘文清也将手边的酒瓶子拿了起来,倒了一杯。她将杯子拿在手里,并没有立时喝,而是先看着向真,看了有那么一会儿。 连向真斜斜的坐着,脚上那可以当做武器的细高跟儿,被她脱了下来,灯光洒下来,她的面容糊住了。 说不难过,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要说心里没有点儿怨言,那也是骗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掀着酒浪似的,不清不楚的叫人迷醉。 她喝着酒,这个晚上她所听到的一切,换做是从前,足以叫她失控,她觉得,她的心肠似是越来越硬了,在这样面对向真的时候,她竟然非常的冷静。 她心疼向真,心疼自己,心疼韩君墨……心疼他们三个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青春岁月。 原本,他们大可不必过得如此辛苦。 她说:“向真,都忘了吧,那只是一次意外……” 忘了多好? 她的性子是那样的,只知道逃避,如果她能勇敢一点,如果,韩君墨颤着手抱住她的时候,她能勇敢的伸出手环住他,问一句,就一句……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走到这一步田地。 她跟他,终究都不够成熟与强大,他们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基础,太过顾此失彼,犹豫不决,才会擦肩而过。 心里的疼,是真真切切的。 倘若,她跟他,就此错过了,永远的错过了……怎么办? 她想着这些年,她跟他的别扭,他们一起承受的痛苦,还有向真自己所受的煎熬……她就恨不得,就这么醉死算了,什么都不必再想,不必难过,不必痛苦。 酒喝的越来越多,甘文清看着端着托盘进来的服务生,忍不住笑。因为,服务生看着台子上一大裸的空酒瓶,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诧。 酒意汹涌得跑出来,她的舌头开始打结,跟向真,抢着说话。 她们两个人都聊了些什么呀? 像是聊天,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向真搂着她,贴着她的脸,像个孩子一样,说,晴晴,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眼泪便又流了出来。 她说,连向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向真点头,说,对,我狼心狗肺。 她说,向真,对不起,我舍不得韩君墨,我不能不跟他一块儿。 向真点头,说,他本来就该是你的。 …… 韩君墨赶到的时候,就是这副情景。两个女人,抱成一团,哭得毫无形象,狼狈不堪。 她那浸着水似的眸子,盯着他,傻呵呵的笑,对连向真说:哎,我好像看见咱俩喜欢的人了。 连向真瞪着他,纠正道,是王八蛋。 她唇上还沾着点儿酒水,粉粉的,水润润的,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点头,对,是王八蛋。 说毕,自己又摇摇晃晃的笑起来。 他看着,心跳便有些紊乱了。 —————————————————————— 阅读愉快,亲爱的大家晚安,明天见~~~~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3 韩君墨单手掐着腰,另一手抬起来去挠了一下眉心。孽訫钺晓 “弘炎!”他回了一下头。 紧跟着进来的曽弘炎,先是扫了一眼台子上空空的一摞酒瓶子,然后,同样有点儿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交给你了。”韩君墨指了一下几乎是躺在沙发上的连向真。 曽弘炎上前一步,拍了拍向真的脸:“向真!囗” 韩君墨呼了一口气,走过去,才只是碰了甘文清一下,她便像是个不倒翁一样,歪歪斜斜的倒进他的臂弯。 他伸出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像是感觉到了似的,甘文清眼睛都没有睁开,却不自觉的靠近了他一点儿侦。 韩君墨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禁莞尔。这种不自觉的亲昵,让他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曽弘炎回了一下头,他极少看见韩君墨还有这一面,有点儿惊讶。他对韩君墨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先走。 韩君墨抱着甘文清,一路出了Regent,手机一直在响,这会儿,他也没有手去接。车童已经把他的车子开了过来,替他打开了车门。他将甘文清放在后座,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他系了安全带,倒车的时候看见曽弘炎将向真抗在肩上,刚走到大门口。 连向真那样不安静的女人,就这样,还有力气扑腾着手脚,他看着曽弘炎的表情,估计有些够呛。 他连着按了两下喇叭,曽弘炎已经看见他的车子,他摆了摆手,发动车子,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韩君墨不时的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她的酒品是极好的,喝多了,便一声不吭的,睡得跟没事人一样。 路上,他捡了几个重要的电话,回复了过去。很多事情隔着听筒也是说不清的,他心中有数,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吩咐欧阳,一切等他回去再说。 过了盘查,车子停了下来,韩君墨看到前面刚刚停稳了的车子,有些眼熟,等车子上的人下来,他便抬手,挠了一下鼻尖儿。 他开了车门,看到甘文博已经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蹙着眉,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甘文博素日里,是极随和的,遇人遇事总是笑呵呵的,看似无害。可这样的男人,能与江思远齐名,岂非等闲之辈。 就好比此时,甘文博盯着他,两道浓眉蹙起,清俊的脸上,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里,疏无笑意,叫人看不透究竟。“甘大哥。”韩君墨走过去,与甘文博对视的时候,头皮竟有些发麻。 甘文博轻点了一下头。 “车上是文清?”甘文博抬了一下下巴。 韩君墨点头。 甘文博“嗯”了一声,径自走过去打开车门。 “谢谢你送她回来。”他说着,便弯腰将文清抱出来。 韩君墨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眼巴巴的看着甘文博抬了一下腿,将车门抵上,又对他说:“不方便请你进来喝杯水了,下次有机会。” “甘大哥。”韩君墨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上去。 甘文博只是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很是利落的按了密码,将文清在卧室安置好,他听到她嘟囔了两个字,皱了皱眉,替她掖好了被子,这才轻轻的关了门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跟着进来的韩君墨,轻声说:“随便坐吧。” 韩君墨点了下头,“好。” 在韩君墨的眼里,甘文博自有一番儒雅斯文的气质,素日里更是说三句话便要笑一笑的人,这会子,却端的带给他一股压力,让他如坐针毡似的忐忑。 他不晓得,究竟是他拐了人家妹妹,有股子见家长的心虚紧张,还是,甘文博的确有对他施加压力。 “我两个妹妹,你究竟看上的是哪一个?” 甘文博终于说了话,可是,语气冷冷淡淡的,连着他看向韩君墨的眼神,也是冰冰冷冷的,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这是一个做哥哥的立场,这让韩君墨想起自家的笑笑来,倘若有一天,笑笑带回来一个男人,而且,是个“不清不白”的男人,想必,他也会尽力的施加压力,给对方先来点儿下马威…… 屋子里的气氛,骤然紧张。 韩君墨不由得提起了一口气。 “有些话,我从来可没跟任何人说过。”甘文博从未有过的严肃,“我姑姑的架势,根本就是把你当成了准女婿,可比起邢老五,我一直都认为,文清跟你更适合。至于为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心里最是清楚。” 韩君墨点头。 “比起丹丹,我一直都更偏爱文清。”甘文博看了韩君墨一眼。 “我知道。” 几乎是一眼便可以瞧得出来,人人都瞧得出来。 “你知道个P!”甘文博难得的爆了粗口。 韩君墨怔忡,他有些适应不了。 “我这个妹妹,若说她活的不易,一点儿不为过,那么丁点儿大,别的孩子行走自如,别的女孩子穿着漂亮裙子的时候,她得一步一步,让自己即使跛着腿,也能正常走路。她觉得自己笨,家里的其他孩子很快可以适应新的语言环境,她不行。家里的其他孩子各个优秀,她却处处拖后腿,她觉得自卑。可她不知道,她光是需要花在身体上的时间,原本就比普通的孩子多得多,她不是笨,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外人都说,我这个妹妹骄纵,不懂事,现在呢?” 静默了片刻,甘文博问,“现在,她跟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人变得懂事了,聪明了,体贴了。” 韩君墨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可我告诉你,我这个妹妹,甭说她已经够优秀了,即便她是笨死,即便她得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即便外人总说她有多骄纵,多不懂事,多自卑,她也都是我甘文博的妹妹,谁都甭想亏待了她。”甘文博说到最后,已经抬高了声浪。 “她是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活得,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了,这中间的过程,想必你是最清楚的,毕竟过去这些年,你们走的很近。你对她的帮助,我们一家人都非常感激。这两年,我们也开始在替她张罗另一半,本来,她可以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或许,那个男人不是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但是,必定是能踏踏实实的跟她一块儿过日子的,这就够了。”甘文博点着头,“这就够了,你知不知道?” “如果事情朝着我姑姑期望的那个方向发展,你跟丹丹一块儿,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欢丹丹,那你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把事情解决妥了,再来招惹文清。”甘文博冷冷的“哼”了一声,“可你若是在我两个妹妹之间摇摆不定,伤了这个,还得伤那个,那就作罢,世上的男人多得是,我们家的姑娘,不是都非得围着你一人打转。”韩君墨听着。 甘文博说到这份上的时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 他沉吟道:“我跟丹丹,我们已经说得非常清楚。童伯母那里,我是预备这回出差回来,便给她一个交代。毕竟,我若能与丹丹在一起,这件事,是她与我母亲所希望的。” 韩君墨越发的冷静下来。 “甘大哥。”韩君墨挠了一下鼻尖,“我对丹丹,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她在我眼里,就只是文清的妹妹。”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十分的清楚。 甘文博蹙了一下眉。 有些话,对着甘文博来讲,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韩君墨转了一下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 甘文博也看了过去,却又迅速的转开了视线。 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心里的那个人,变成了眼前的男人呢? 他这个死心眼的妹妹……长情的叫他这个做哥哥的心疼…… “也许是我表现的太急切,做的也不大妥当,可她的性子,甘大哥,你想必也是清楚的,我若不多走几步,走快一点,她会有千个万个理由,把我推地远远的。在面对长辈之前,我得让自己无后顾之忧。”韩君墨说。 韩君墨的坦白在意料之中,却又有些意外,甘文博好半晌没出声。 “有些事,我不希望她搅合进去。”甘文博终于说了话,“比如,面对姑姑的责难,再比如……” 他深看了韩君墨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 韩君墨沉默了片刻,他用手指搔了搔头皮,他能从甘文博的话里听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更多的是,深切的担忧。 他突然理解她的感受,这样真真切切关心着她的人,是她在乎的,割舍不下的,也是她不忍伤害的。 “甘大哥,你可以相信我……”韩君墨慢慢的说,“对她,不管是哪一方面,我会……尽我所能,爱她,照顾她,还有,保护她。” “至于丹丹……她的事情,我不便多说。可有些话,我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自私,在她与文清两个人中间,若说我亏欠了谁,那个人肯定不是丹丹。我自认这些年尽了全力,去维护了丹丹,也因为这样,才让你们对我跟她之间的误会延续至今,这是我的不妥,可日后,在我与文清的关系尚未尘埃落定之前,难免有叫我选择的时候……那么,抱歉,丹丹的事情,得她自己解决,或者,等该属于她的那个人帮她解决……我今后,即便不能成为她的姐夫,也决计不会成为她的丈夫。” 甘文博听了,轻点了一下头,一时倒不出声了。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看着韩君墨,道,“还有一件事,恕我直言了。” “不会。”韩君墨说。 甘文博歪了一下头,站起来,拿了杯子去倒水。 他喝了一大口,又问韩君墨要不要喝点儿,韩君墨摆了一下手。 就这么安静的,也有了好一会儿,甘文博放下杯子,盯着韩君墨,问:“过去,你当真放得下?” 这话,被他掐头去尾的说出来,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也没有说的十分透彻。 可他想,韩君墨这样的人,总该领会到的。 ———————————————————— 最近忙的忘了时间,过两天还得出趟门,希望这个周末我能多更点儿O(∩0∩)O~ 周末愉快亲爱的大家~~~ 白天再见~~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4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5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7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1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4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5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7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8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9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10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11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1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1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10】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14 ------------ 【10】你说高山流失,客答春江 15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1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4 ------------ 【11】你收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5 韩君南非常紧张,连着身子都僵硬起来。孽訫钺读读 这是他亮相职场后,第一个全程参与的案件,整个过程,甘文清只是从旁协助点拨,从去看守所见当事人,到找到当事人的老家,与其亲属接触,他可谓费劲了心血,尽了最大的努力。 关于案件的每一个旁枝末节,他都烂熟于心,甚至于对检控方的各种反应,他都做了反复的论证与推敲崴。 平心而论,准备的非常充分,在甘文清看来,甚至是非常漂亮。 到底是人命关天,生命的重量才是最沉重的负荷,韩君南的心理,她很明白,这也是每一个职业律师都必经的心理历程。 “放心。”甘文清微笑着,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孤。 韩君墨勉强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仍是紧绷着,他刚要说什么,庭审厅的大门打开,书记员与审判员鱼贯而入,走在中间的邢朗,身着黑色的法官袍子,脸上的表情肃穆而严谨。 甘文清隔着被告席,遥望着当事人。 比起初见时的稚气与绝望,他的眼神里分明多出点什么,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旁停席的一角。相似的脸庞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衰老而憔悴,一看便是家属。 他们看到自己看向他们,赶忙虔诚的双手合十,充满着希望与渴求的眼神,让甘文清心中一紧,迅速的转开了视线。 法律的存在需要依托于理性,倘若她在此时感情用事,对即将开始的庭审百害而无一利。 甘文清没有急于驳回公诉方的观点,经过慎重的权衡,她选择了避重就轻的主张过失,以犯罪动机作为整个庭审辩护的入口与重心。 选择了这个方案,意味着,她为当事人选择了罪轻辩护,而不是无罪辩护。这个方案,也是为了避免法庭对她产生排斥心理, 被告当事人触犯法律的事实是存在的,他受过简单的教育,没有精神病史,不管他是多么的年轻,多么的无知,甚至多么的无辜,公诉方都必定认为他是有犯罪故意的。 所以,甘文清放弃了在精神状态及所受的教育欠缺的层面上替当事人开脱,而是肯定了他一贯记录良好的品行,尽量的去还原当事人当时的心理状态及逻辑思维,强调他迫于家计、生计的情况下,受到不良蛊惑,一时失足的犯罪特性,并且呈交了相关证据,补充了他不愿伤人,曾经施救,却被迫中止的细节。 甘文清抓住这关键的一点,据理力争。 法律上,向来反对“客观定罪”,主观恶意也是量罪定刑的重要依据,她试图一步步影响法庭的印象,附和公诉方起诉意见的同时,也尽力的去减低犯罪故意的程度,让审判席了解,她的当事人犯罪实属于某种层面及程度上的迫于无奈和情有可原,以减轻法庭上对他的负面评价。 甘文清希望在量刑时,这些都能予以考虑。这样,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被告当事人持枪、抢劫、伤人、犯罪团伙的主犯,这些词叠加在一起,不怪乎许多人认定他死罪难逃。事实上,某种程度上,这一次的庭审,是一个可以预知结果过场。这也是当初,邢朗带她去见姚启庸时,为什么会委婉的提到,这个案子将会被定为典型的原因。 然而,当事人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优势,也是之前君南在徐朝阳的点拨下发现的。 被告当事人在看守所的期间内,检察院并没有足够可以证明他是此次案件主犯的证据,本着无罪推定与疑罪从无的精神,法院自然无法在主犯的问题上,为被告当事人定罪。 再加之甘文清之前所做的努力,法庭宣布时,不出意料的,裁定重罪,与死刑相比,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胜利。 庭审结束后,有媒体要上前采访,甘文清将君南推上前,自己则去书记员那儿签了字,便悄然离开,并没有与被告当事人的家属做过多的交流。 甘文清拎了包,走出刑事庭,她已经看到邢朗一行人。 邢朗仍穿着黑色的法官袍子,正与他们交流着什么。 走近了些,甘文清与他们打招呼,“姚院长,宁检。” 姚启庸那一对浓黑的短眉一扬,笑眯眯的,“瞧瞧,今儿的大赢家,我就说,老韩的门生,个顶个儿的, 首页上一段都不是省油的灯。” 甘文清看着姚启庸,微笑,“今天所有的材料都是君南准备的,我不过是负责出庭,您应该说,虎父无犬子才是。” 姚启庸用手点了点甘文清,大笑了出来。 宁书兰笑而不语,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听见旁人夸他,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我还真盼着有一天,能坐在审判席上,看着你跟我们宁检打一场擂台。”姚启庸笑着说。 宁书兰笑着摇头。 “那得是多大的案子的呀,能劳烦您二位。”甘文清微笑。 她知道邢朗一直在看他,除去在庭审时无法避免的眼神碰撞,她从始至终没有回看他一眼。 他们本该如此……她的心早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因为,她骨子里并不是甘文清,而是倔强骄傲的舒晴晴…… 离开法院,甘文清分别给君南与廉洁发了短信,告诉他们她先走一步。站在路边等出租的时候,有一辆车子缓缓的滑到她身边,停下。 “甘小姐。” 甘文清看到副驾驶位上坐着谷小琳。 “甘小姐,请上车。”司机下车来,替甘文清打开车门。 甘文清弯腰又看了一眼谷小琳,皱眉,上车。 安静的车子里,甘文清坐在临窗的位置,她看着外面,许是刚下过两场雨的缘故,显得灰蒙蒙的。 谷小琳转过身来,递给她一叠文件。 甘文清接过来,翻了翻。 非常简单的文件。 为了这些财产的盘点,廉洁连着加了好几个班,作为庭审的证据之一,她对手里的文件,感觉并不陌生。 甘文清坐在车子上,一叠文件被她翻了过去。“有问题吗。”谷小琳问。 “没问题。”甘文清轻点了一下头。 “如果没问题,请签字确认,这些财产将会转到柯小姐名下。”谷小琳公事公办的口吻。 甘文清皱了皱眉,慢慢的说,“只是,如果我没看错,这里是田先生名下所有的动产与不动产。” “没错。”谷小琳说,“这也是田先生的意思。“ 甘文清略低了低头,翻到尾页,尾页上有田冬升遒劲有力的签名,上面覆着红色的签章,漂亮的颜色。 她盯着这签名,发了一会儿呆,才摊了一下手,说:“这个,我不能替柯小姐做主。” “田先生现在也是在履行法院判决的结果,你只需要确认这些财产的数目还有相关的法律问题即可。”谷小琳提醒。 甘文清一怔,深吸了一口气。 田冬升决定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到柯知涯名下,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却也不觉得多么难以接受。印象中,田冬升的做事风格,素来如此。 她只顿了片刻,便在尾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文件递还给谷小琳。 谷小琳检查了一下,收好文件,说,“手续办妥后,我会让人送一份副本给你。” “没问题。”甘文清点头。 她看着谷小琳的侧脸,能看到谷小琳的表情露出些复杂的意思来,她也不管。 事情解决了,谷小琳便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说:“这是我回国后接的第一个案子,也是我这两年,输掉的第一场官司。” “嗯,我研究过你在芝加哥经手的案子。”甘文清点点头,即便是在陌生的国度,谷小琳也是非常的出色。 “可严格说起来,如果不是田先生临时倒戈,这场官司,我一定不会输。”谷小琳的眼睛里闪着光似的笃定。 “没错,你并不是输给我。”甘文清默默的看着车窗外,车子驶过一个凹水处,泛黄的脏水花四溅,水点子溅到车窗玻璃上,她眨了一下眼睛,说,“你是输给了田先生,你输在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人,总不会一直赢,也不会一直输。”谷小琳透过后视镜去看甘文清。 “是这个道理。”甘文清淡淡的开口,表示同意。 “田先生有话让我转告你。”谷小琳话锋一转。 “不必说出来。”甘文清斩钉截铁的拒绝,她转过头来,看着谷小琳,“烦请代我谢谢他的好意,如果有必要,我会找他,到时候,还希望他能不吝帮助。” 谷小琳转过来,深看了她一眼。 车子里边的气氛刹那间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注视着彼此。 过了好一会儿,谷小琳才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 “谢谢。”甘文清说。 她说着,让司机在下个路口放她下车。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甘文清示意司机不必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她拎着公文包再一次道了谢,下车。 “甘文清。” 甘文清回了一下头,看见谷小琳跟着下了车。 “离开他吧。”谷小琳冷不丁的轻声说。 手心里冒着汗,甘文清紧攥着公文包的宽边带子,平抑着情绪。 她抬眼,不声不响的看着谷小琳,静待着下文。 “你为他所做的一切,我从心底欣赏,并且佩服。”谷小琳说着,留神去看甘文清的表情,“但是,眼下,我是唯一能帮助他的人。” “并且,眼下,我也是唯一一个能伤把他伤到体无完肤的那个人。” 甘文清望着谷小琳,眼神渐渐的变得冷淡,这让她看上去,颇有几分风轻云淡的意味。 “我不怕跟你说,不管谁跟我说这话,我都不怕跟他说。”甘文清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无比的坚定与沉着,她说,“最起码现在,此时,没有人能让我离开他,哪怕他自己。” “甘文清,你必须相信我,我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谷小琳说。 “谢谢你的提醒。”甘文清不仅眼神冷了下来,语气也彻底的冷了下来,她轻点了一下头,“那么,我先走一步。” 谷小琳看着甘文清因为过分冷静,而显出几分异常的背影,心蓦地咯噔了一下子,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早些年,她在芝加哥碰到N大校友的事情。 那次聊及韩君墨,对方形容,说是整个人变化了很多,也不说出哪儿不一样,就是感觉莫名的冷了许多,不比过去的平易近人,显得难以靠近,大抵是跟他的一个青梅竹马突然离世有关系。 她心一惊,辗转打听,终于凭着东拼西凑来的消息,证实,舒晴晴意外过世了。 再看舒晴晴去世的时间,她无法不去揣测,她是否脱得了干系的可能性。 是的,与她无关。 她告诉自己,本来,这就是件跟她扯不到一块儿的事情。 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是极敏感的。虽然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她却还记得舒晴晴,那个在台上骄傲自信,仿佛会闪着光的女子,看向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浓浓的偏差与错位。她并没有解释这份偏差,纠正这份错位的意思,反而享受这份得意。 家世背景了不得又怎么样?青梅竹马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念着一所名不经传的大学,在感情里,也不过是怯懦的,只会羡慕她的普通人。 后来,她在舒晴晴与他从前共同的同学的博客里,找到了一篇悼文,后面还附了参加葬礼的照片。 她很容易便在照片中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出他来。 一贯俊朗的面孔,表情透着十足的木然,比起他左右人红通通的眼圈,他显得格外的平静,只是眼神空洞洞的,不知看向何方。 她无法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参加这场自己心爱之人的葬礼,去面对这一场残忍的天人永隔。 “谷律师。” 谷小琳回过神来,收回视线。 &nbs p;“谷律师,还有事情嘛?”司机客气的问。 “没有了,我们走吧。”谷小琳笑了笑,回到车上。她看着甘文清离开的方向,已经不能再寻到甘文清的背影。甘文清站在路口,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视线有些模糊……她掏出手机,灵活的指尖下面,飞快的跳出来熟悉的数字组合,她愣了愣,连忙删除,拨了另一个号码。 甘文博就在附近,来的很快。 他下车过去,拢住甘文清的肩膀,往车边走。 “哥。”甘文清叫他。 “嗯。”甘文博笑了笑,替她拉开车门。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 车子启动,两边的车窗开着,四周的空气流动,是雨后的土腥味。 甘文清看着甘文博修剪整齐的耳发,想了想,轻声问:“哥,你爱巧巧姐吗?” 甘文博听到,可是并不回答。 “姑姑……”这两个字堪堪的从甘文清口里蹦出来,却怎么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她心里一疼。 “鬼丫头。”甘文博笑了笑,专心的看着前面的路,“对我来说,他们幸福就够了。” 甘文清低头,抿了抿唇。 是,幸福够了。 ———————————————————— 阅读愉快……今天本来下午就能更新,还能多写一点……结果……不知道哪儿出故障,稿子都丢了……又重写…… 天!! 亲爱的大家晚安,明天见~~~ ...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7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8 文清微微吃惊。 这时,侍应生刚好端了她的食物上来,她接过盛的满满的赤豆粥,该是用小火煨了许久,熬的烂而不碎,刚刚好。她抿了一口,只觉得这赤豆粥齿颊留香,甜而不腻。她素来喜欢这赤豆做的食物,赤豆棒冰,赤豆双皮奶…… “你喜欢吃这个?”韩君墨说。 文清心里一跳,看他。 他的表情有些迷离,走神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手里端着杯子,又扭头说起了旁的。 韩建民与韩君墨一直在说工作上的事情,并没有避讳着文清。 文清知道,韩君墨与他这个三叔,素来是极为亲近的,关系怕是比他与他的父亲还要好,应该说,是好的多。韩君墨跟他的父亲,客套生分的,像是上下属关系。 “君墨,你父母亲已经不年轻了。”韩建民呷了一口酒。 韩君墨沉默不语。 韩建民也不再说话。 “师傅,咱们来一盘?”文清手里举着一枚棋子,打破了包厢里短暂的沉默。 韩建民盯着文清半晌,笑道:“文清也会国际象棋?” 文清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棋子,又翻过棋盘盒子来看。她刚刚随手一拿,怎么偏偏是国际象棋……这双臭手唷,文清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边发愣,那边已经移了座,在茶几上摆起了棋子。 “这样,君墨你带文清,也不算我以大欺小。”韩建民笑眯眯的。 文清愣了半晌,步子也仿佛飘忽了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韩君墨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呼出的气息暖暖的,热乎乎的拂着她的脸颊。 她咬了咬牙,又把棋盘盒子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规则。这个时候才来看规则,她也清楚太晚了,可看总比不看的好。 韩君墨感觉到她的紧张和窘迫,他看着她的手,握成拳,松松合合,然后他说:“有我看着你。” 韩建民这会子,显得悠闲的很,耐心的看着文清摆好棋子,“唔”一声,说,“女士优先。” 文清侧头看了一眼韩君墨,他闲闲的盯着棋盘,一点没有担心的意思,仿佛没有看出来她其实是个菜鸟一样,一双眼睛,一泓深潭似的,看不见底。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烟草味,似是还夹着一股薄荷香,凉凉的。她那神游的思绪便被这一股薄荷香给拉回了原位,执棋挪位。 她对国际象棋本就一知半解,打小就这样,总也下不好,更是毫无经验可言。这会子,临时抱佛脚的看着规则,又有韩君墨在旁边指点,一盘棋,被她下的满场虚实不辨,真假未明的,走的棋子也多是出人意料。 如此胡搅蛮缠的纠缠下法,韩建民倒有些无奈,哈哈一笑,笑容里有纵容,说:“丫头,下回,我可不敢跟你下棋喽。” “那可不行。”文清半是撒娇,微笑,动手收棋盘。 类似的话,从前也有人跟她讲过的。 - 昨天犯2了,今天才是二月二,龙抬头O(∩_∩)O~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9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10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11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12 韩君墨把车子停在胡同外面,拎了东西便下车。路上遇到警卫员,警卫员说,首长前儿个还念叨您来着。他问,老爷子身体怎么样?警卫员笑呵呵的,说,硬朗呢。 他踏在这平整的青石板路上,两边是一溜青灰色的墙面,四下里看,空荡而安静,远远还能看见几颗高大的杨树。 这静默的胡同,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警卫员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的叹了一声,并没有打扰他。 韩君墨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他整了整色,微笑。 “爷爷,舒爷爷!”他朗声叫人。 “是君墨啊。”舒鹤渊应着,右手拿着一个紫砂壶,走出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韩君墨进屋了才发现还有人在,心里倒也不惊讶,微笑着,问候道:“姑姑。” “真难为你了。”舒维黎看着韩君墨,心里有些宽慰,有些感慨。 韩君墨微笑。 “调令下来了吧?”舒鹤渊扬着白眉毛问。 “是。”韩君墨知道,自己虽是刚刚拿到调令,在这位老人眼里,却不是什么秘密。 “回来后,还没着家吧?”舒鹤渊问。 “是,但是,我跟爷爷、三叔都见过面了。父母亲因为都有外事活动,还没能看见他们。”韩君墨应着。 “君墨,按说,这话不该我这把老骨头说,你常常来看我,替晴晴尽孝道,我很高兴。可爷爷今天也得在这儿跟你说一句,你甭怪老头子我多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就只说这一回。” “你也知道,晴晴的父母走得早,她是我一手带大,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我常常想,这丫头,到底是没有这个福分啊,她要是……你是个妥帖的孩子,把她许给你,我也是放心的。” 韩君墨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容浅了些,他看着老人的脸色,对于接下来的对话,他大抵是心中有数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这要搁别人,孩子都会喊人了。”舒鹤渊叹了一口,面沉如水,“我年纪大了,眼神儿也大中用了,可我心里看的清楚,你的心思,我明白。可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人哪,还得朝前看不是?” 韩君墨略略低下头,不语。 “我听说,知涯的事情,你麻烦你三叔了?”舒鹤渊看着韩君墨半晌,目光平静无波。 “没有……”韩君墨寻着合适的词,“三叔已经收山了,负责代理的,是三叔的一个学生。” 舒鹤渊动了一下眼皮子,口里缓缓的“唔”了一声,说:“我认得她。” “您认得?”韩君墨有些诧异,甘家与舒家少有往来,甘文清更是小辈,不知道舒爷爷是怎么认得她的,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受。 舒鹤渊“嗯哼”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等下有空儿吧,就在我这儿吃饭。” “喝一盅?”韩君墨笑笑,眉头一舒。 “行,喝一盅。”舒鹤渊哈哈大笑,显然十分开心。 ------------ 【11】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 13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1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3 文清不肖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师傅要她代理柯知涯的离婚案子。事情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双方当事人的背景。 柯知涯只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的时候,看着文清,礼貌的说:“甘律师,拜托你了。” 文清听着柯知涯略略沙哑的声音,抿着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房。 她点着头,微笑:“不用客气。” 柯知涯走出去,文清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那几乎要翻滚而出的热度,缓缓的降了下去。 “是我的一个世侄女。”韩建民抬了抬下巴,让文清坐下。 文清回神,想了想,问:“和解的可能性大么?” 韩建民点点头:“她很坚持……但是,被告方也很坚持,况且,还有双方的长辈在。” 文清明白师傅的意思,这样的家庭,婚姻并不是一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能进行到这一步,可见柯知涯的坚持,还有辛苦。她想着那张泛白的脸,心里一刺。 “你不要有负担。”韩建民沉吟着,“尽力而为吧。” “是。” 文清晓得师傅的话中之话,这件案子便是棘手在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上,若让媒体得了风声,且不知要激起多少层风浪。她知道。 柯知涯为了离婚,特地回国来,还找到了师傅这里,连小辈的事情麻烦到长辈都顾不得,可见柯知涯走投无路的处境,还有破釜沉舟的坚决。 文清按时回家,在玄关处看到两双黑色的女士皮鞋,屋子里也飘着食物的香气。她心里一暖,低头换鞋,口里已经喊道:“妈!” 先看见的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鞠阿姨,鞠阿姨笑眯眯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 文清耸了耸鼻子,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她当初搬出来住,最舍不得便是母亲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甘夫人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哥哥这回的相亲。” 文清琢磨着她这个堂哥,三十好几的人,堪称相亲界的奇葩,便随口问道:“又没戏?” 甘夫人笑着摇头:“他没说,但我跟你伯母瞅着,都觉得有戏。” 文清挑了一下眉,表示怀疑。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带个人回来给我们瞧瞧?”甘夫人突然问道。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文清慢慢的嚼着米粒,她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低头吃饭。 “文清。” 文清条件反射似的,头皮一麻,面色一整。她顶怕母亲这样子。 “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呢……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有些事情,在家里,素来是心照不宣的,可被母亲这样一说,文清怔了片刻。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4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5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6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7 “我……”文清刚说了一个字,韩君墨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她认出来,这人是韩君墨的秘书欧阳,跟着他上上下下的,也好些年了。 “你留在这里。”韩君墨对文清说,眼神示意欧阳跟片警回派出所办手续。 文清哑然。 “还有,先不要通知家里。”韩君墨不假思索的吩咐。 “是。”欧阳应下,见文清盯着自己看,于是微笑了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文清勉强一笑。 欧阳这才跟他们告辞。 坐在急诊室外面的韩君墨,安安静静的,一双手置在膝上,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文清就怔忡了一下,她盯着韩君墨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握紧时,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她看着,心里反倒没有在出租车上时那么紧张了。 一会儿,医生出来,文清与韩君墨一起站起来。 是一个女医生,摘下口罩,问了一句,“谁是家属?” 韩君墨与文清对视一眼,韩君墨说,“家属不在,我们是她的朋友。” 女医生皱皱眉,道:“病人应该终止妊娠不久,没有调理好,加上疲劳过度……” “终止妊娠?”文清脱口而出,下意识的看着韩君墨,他的唇往下沉,看样子,与她一样,毫不知情。 “联系家属吧。”医生想想,又说,“病人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饮酒过度,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最好不好再发生。” 韩君墨沉默着。 文清扫了一眼医生的名牌——苏扬,她点头,说:“谢谢你,苏医生。” 苏扬柳眉一挑,看着文清微笑,“她在打点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韩君墨,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便走掉了。 文清与韩君墨在病房外面停了一下。 她看韩君墨。 韩君墨沉静的眸子,也同样盯了她一会儿,说:“看情形,她也没有告诉你……不知道……” 他没有往下说,文清也不出声。不知道,田冬升清楚不清楚柯知涯终止妊娠的事情。 “对我来说,她不仅仅是朋友。”韩君墨低声说,“也不仅仅是像姐姐一样的人。” 文清隔着门虚掩的缝隙,看着病床上的声音,愣愣的。她抬手,咬了一下指甲。她听着,心想,他其实没有必要跟她说这一大摞有的没的。 “她是我……朋友的姐姐,表姐。” 文清心里一跳。 韩君墨也没有往下说,轻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文清一张嘴,嗓子里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看着韩君墨走进去,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来……她回想着韩君墨的话,发觉,她有些消化不了这话里的讯息。她站在那里,半晌,动都动不了。 - 感冒转成肺炎,住院中……天气多变,大家要注意身体,不要跟我一样。 周一加油,爱你们~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8 文清微微吃惊。 这时,侍应生刚好端了她的食物上来,她接过盛的满满的赤豆粥,该是用小火煨了许久,熬的烂而不碎,刚刚好。她抿了一口,只觉得这赤豆粥齿颊留香,甜而不腻。她素来喜欢这赤豆做的食物,赤豆棒冰,赤豆双皮奶…… “你喜欢吃这个?”韩君墨说。 文清心里一跳,看他。 他的表情有些迷离,走神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手里端着杯子,又扭头说起了旁的。 韩建民与韩君墨一直在说工作上的事情,并没有避讳着文清。 文清知道,韩君墨与他这个三叔,素来是极为亲近的,关系怕是比他与他的父亲还要好,应该说,是好的多。韩君墨跟他的父亲,客套生分的,像是上下属关系。 “君墨,你父母亲已经不年轻了。”韩建民呷了一口酒。 韩君墨沉默不语。 韩建民也不再说话。 “师傅,咱们来一盘?”文清手里举着一枚棋子,打破了包厢里短暂的沉默。 韩建民盯着文清半晌,笑道:“文清也会国际象棋?” 文清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棋子,又翻过棋盘盒子来看。她刚刚随手一拿,怎么偏偏是国际象棋……这双臭手唷,文清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边发愣,那边已经移了座,在茶几上摆起了棋子。 “这样,君墨你带文清,也不算我以大欺小。”韩建民笑眯眯的。 文清愣了半晌,步子也仿佛飘忽了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韩君墨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呼出的气息暖暖的,热乎乎的拂着她的脸颊。 她咬了咬牙,又把棋盘盒子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规则。这个时候才来看规则,她也清楚太晚了,可看总比不看的好。 韩君墨感觉到她的紧张和窘迫,他看着她的手,握成拳,松松合合,然后他说:“有我看着你。” 韩建民这会子,显得悠闲的很,耐心的看着文清摆好棋子,“唔”一声,说,“女士优先。” 文清侧头看了一眼韩君墨,他闲闲的盯着棋盘,一点没有担心的意思,仿佛没有看出来她其实是个菜鸟一样,一双眼睛,一泓深潭似的,看不见底。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烟草味,似是还夹着一股薄荷香,凉凉的。她那神游的思绪便被这一股薄荷香给拉回了原位,执棋挪位。 她对国际象棋本就一知半解,打小就这样,总也下不好,更是毫无经验可言。这会子,临时抱佛脚的看着规则,又有韩君墨在旁边指点,一盘棋,被她下的满场虚实不辨,真假未明的,走的棋子也多是出人意料。 如此胡搅蛮缠的纠缠下法,韩建民倒有些无奈,哈哈一笑,笑容里有纵容,说:“丫头,下回,我可不敢跟你下棋喽。” “那可不行。”文清半是撒娇,微笑,动手收棋盘。 类似的话,从前也有人跟她讲过的。 - 昨天犯2了,今天才是二月二,龙抬头O(∩_∩)O~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9 ------------ 【12】你说兰舟轻发,西楼月下忆姣娘 10 ------------ 【13】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 1 ------------ 【13】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 2 “好了。”邢朗抬了一下头,“证据没有问题。” 文清耐心的坐着,看着他审视好证据资料,然后,在回执单上龙飞凤舞的签下“邢朗”。邢朗的字很有特点,最后一笔时,在纸上顿了一顿,落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谢谢五哥。”文清的声音很轻,接过回执,默默的盯着那一处墨点。 邢朗坐着没动,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有着职业的冷漠肃然。文清并不在意,把回执放进包里,点点头,便打算离开,自然没有瞧见邢朗脸上泛起的那一抹极淡的笑意。 “文清。”邢朗叫住她。 文清停了停。 “为什么要做律师?”邢朗看着她,神色不动,语气却清冷坚定。他见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清清嗓子,补充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修法律?” 为什么。 文清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仍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直的竖着。她抿着唇,摁下电梯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嘈杂的刑庭立即被隔绝在视线之内。 事务所办公大楼就在法院的斜对处,文清过了马路便看到了步履匆匆来找她的助理廉洁,她忍不住叹气。 廉洁怯生生的看着文清,咬着唇,道:“甘律,对不起,我……”像这样急着交到法院的证据,文清自然是一早便交代好的,若是耽误了,他们代理的案子便要因此败诉。 “没关系,下次注意。”文清看着廉洁脸上的红红白白,笑了笑,“再犯,自己去财务那里,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廉洁闻言吐吐舌,小心的拍拍胸口。 “哎,刚刚所长找你。”廉洁说。 文清怔了一怔,问:“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廉洁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她曾听别的大状说,所长是甘律的师傅,可所长一向很少到事务所来,她也只见过所长寥寥数次,更不提要找谁了。 “不过,所长那儿来客人了。”廉洁补充道。 文清静静的听着,点点头。她将回执单子归拢好,才去所长办公室。 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进去。 “您找我。”文清微笑,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 韩建民看见文清,笑呵呵的,说:“知涯,我来给你介绍……” 这个名字……文清一怔,心咚咚咚的跳起来,她没有听清师傅是怎样介绍她的,只是下意识的直直的盯着那人。 那道身影站起来,缓缓的回了头。 尽管眼前的女子保持着微笑,苍白削瘦的脸颊,还有黑黑的瞳仁却几乎看不出什么光泽。 “你好,柯知涯。” 对方朝她伸出了手。 文清曾在廉洁收藏的杂志里,看到一期,封面的主角便是眼前的柯知涯。封面上的女子,嫣然而笑,端庄而明艳,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雅,却又不乏干练女子的飒爽魅力。那本杂志,后来她留心收藏了一份。 文清轻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她张张口,清了清喉咙,说:“你好……甘文清。”她回握住那手,凉凉的,她握紧了,目光落在对方唇角那一抹几乎是挤出来的笑容上。 ------------ 【13】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 3 即使是已经公布的这些已经经过查证的问题,也是费了不少力气,如此一来,便落实了经贸局相关负责人的罪名……眼下显然不是公开这些的最佳时机,倘若,就此收官,保不齐…… 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孽訫钺晓 一个项目的可行性,从社会效益,到预期市场,到抗风险能力,再到资金回笼,需要多方考虑的问题很多,可能存在隐患,也只是“可能”,这种可能在隐患爆发之前,也只是可能而已。除非能找出其中有问题的环节,以及明确的数据证明它的隐患存在。 在过去的时间里,市政在永达工业项目上,已经投入了相当大的人力、物力及财力……在市长接受审查的期限,又查出了因为市委领导班子的错误决策而造成的重大浪费,他难辞其咎,这件事意味着他的政治生命亮起了红灯,轻则停职降职,重则直接下台。 她想不出韩君墨这样做的原因,除非……他有了比这些更重要也更为有力的证据悻。 走神的功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已经慢慢的停歇下来,阳光洒在湿漉漉又绿油油的叶子上,风拂过,叶子上的水珠子便滑落下来,折射出阳光的五彩缤纷,草木在这场雨后,散着悠悠的香气。 甘文清站起来,低了一下头,裤脚与斜面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土与草叶……她抚了抚手臂,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情绪,她笑了笑,揉了一下脖子。 像这样宁静而安逸的时刻,越来越少,也越发显出它的难能可贵来疤。 …… 韩君墨在后座上歪着,陡然放松下来,让他看上去有点儿懒洋洋的。他瞅着手机屏幕中蓦地出现的青蛙,近在眼前似的,不禁莞尔,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了些许笑意……真是,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什么都不怕?抓蛤蟆,逮青蛙,揪蚯蚓……他想到蚯蚓在她白皙的指间扭动的样子,背上迅速的滚了一道雷似的——渗的慌。 这样一想,他几乎要从座椅上蹦起来……不能慌不能慌,又叫她笑话,成什么样子了? 欧阳转了一下身子,看见韩君墨正用手按着额头,脸上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表情,他看了,心中有数,便说:“甘小姐这一阵子,可了不得。” 韩君墨张了张嘴巴,眉头皱一皱,看着欧阳。 “姑且不说田家的案子,上次的持枪抢劫案,甘小姐生生的改变了一个必杀无疑的死局,这对律师的辩护来说,是个了不得的成功。听说,现在有不少人慕名去中北找甘小姐……” 韩君墨笑。 这一程子的事情,虽然一桩桩的,根本不给人喘气的功夫,可幸好,她手里头的事情,都非常顺利……他还真有点儿与有荣焉的感觉。 欧阳看着韩君墨,见他已不是刚才的模样,眼睛里透着一层毫不掩饰的神采——他跟着韩君墨的这些年,没有什么时候,是像现在这样,哪怕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波澜无惊的表面下,也能透出一股生气儿。 这其中的变化,他能看出来,也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他刚刚敢主动说甘小姐的闲话……是,这些话,在过去,通通属于“闲话”的范畴,他是不可以越线,更不可以“嚼舌头”,更加看不到这一张笑微微的脸。 欧阳正琢磨着,电话响了,他看号码,又看一眼韩君墨,转过去,接通电话。 韩君墨听着欧阳嗓音压低,“嗯”了两声,心里蓦然一动,就见欧阳收了线,转过身来,说,“凌越醒了。” 欧阳一直留意着韩君墨的表情,这么一说,忽然顿了一下,想了片刻,才说,“这会儿,应该在安排录口供了。” 韩君墨点点头,手指弹了下座椅皮面,“人没有大碍吧?” “院方跟警方僵持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做检查,待口供录完后,应该会很快安排做全面的检查。”欧阳想了想,说,“这样一来,甘小姐做为受害者还有重要证人,很可能要提前回来了。” 韩君墨不语。 “不如……”欧阳斟词酌句起来。 韩君墨看他一眼。 “不如顺道去接甘小姐,跟您一块儿回去。”欧阳闭了一下眼睛,索性敞开来了说。 韩君墨撇了一下嘴巴。 欧阳一直看着韩君墨的脸色,见他不语,便自作主张的叮嘱了司机一番。 “欧阳。” “是。” “纪委和工作组没留下什么话?” “只说一切待回去商讨后再定夺。”欧阳看了一眼韩君墨,他的表情平静,神态悠悠然。 韩君墨“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放松的靠在座椅上。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开始闭目养神的韩君墨,又看了看欧阳。欧阳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继续开车。 车子里刚刚安静下来,立即有电话进来,韩君墨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接起来。 欧阳只听韩君墨说了句“晚上我跟她会一起过去”,便收了线。 车子越开越偏,前面便是石子路,可以清楚的听到轮胎轧在石子上粗糙的声音。韩君墨睁开眼睛,将遮光帘全部拉开,看着外边的风景……她总是喜欢来这样的地方,风景是极美的,也非常清静,却总有一股人迹罕至的味道。车子顺着弯弯的林道缓缓的朝前开,他听着欧阳解释道,这条林道非常长,弯弯曲曲的,开的快的多半是当地的车子,这儿离宾馆还有段距离。 他并不特地去想,还有多远,只是在心中默数往后退的树,一棵两棵……视线所及之处并来不及数清楚,车子很快的驶过去,不一会儿他便作罢,前面的风景便渐渐的有了样子,不再是荒无人烟的情景,也依稀有点儿眼熟的意思,他点开手机里的图片,一一对比……是这儿,没有错,不同的,也只是角度而已。 他开始想象,她是站在哪里,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拍下一张一张的照片发给他……就像是从前,不管她去哪儿,哪怕他们是结伴而行,她也会挑印有当地风景的明信片寄回去……视线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他回过神,挑了下眉,定睛细看。 甘文清低了一下头,看到自己的脚趾,上面已经沾满了青草末与泥土。已经被枝条刮裂开一道口子的布鞋被她拎在了手里,她站住,只看着这咧着嘴巴的鞋子,半晌不动。出去这么一趟,雨断断续续又飘飘洒洒的,鞋子竟然就这么寿终正寝了。她咬牙。出门,尤其是徒步旅行,这种布鞋非常不适合,她却又偏爱这种纳底布鞋,软和轻便且舒适……叫他看见,又得说她麻烦……女孩子真麻烦,麻烦的丫头……她动了动脚趾头,又笑出来。像是配合她的情绪一般,手机适宜的响起了音乐。 她忙找手机出来,还没有看屏幕,光是听这专属铃声,便知道是谁。 接通了,她并没有立即说话,听筒中亦是安安静静的,却自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稳气息。 甘文清有些迟疑的站在路边,习惯性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儿。 “嘶!”她根本忘记了自己还光着脚丫子的事实,疼的险些要跳脚。 韩君墨关上车门,天气似乎有些阴霾,风速也显得有些猛烈,她几乎是猝不防及又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穿着宽宽松松的衣裳,光着脚丫子,黑发随风舞动,一手持了手机,站着也不老实……这模样,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他站在她身后,离她分明还有一段距离,不长却也不短——这通电话仿佛成了他们唯一的引线。 他只说了句“你站着别动”,便快速的朝她走去。 甘文清听到这一声,歪了下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风很大,发丝甩在脸上。隔了几秒钟,她终于明白了什么,转头。 他已经近在眼前了。 有那么一瞬间,甘文清觉得恍惚,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合上手机。 —————————————————— 阅读愉快,前几天一直在忙,加上卡文,停了几天,大家追文辛苦了~~ 明天见O(∩0∩)O~ ------------ 【13】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 4 ------------ 【13】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 5 医院里,柯家的人,包括田冬升,都已经悉数到齐。孽訫钺读读韩君墨与甘文清一一的打过招呼,才依着招呼坐下来。 手术时间安排在第二日上午,舒鹤渊这会儿已经休息了,众人在外面便安安静静的,连一向活跃的柯知非也显得格外的安静与沉默。 柯延成到底沉稳,他看着妻子、女儿,反倒轻声与韩君墨聊了起来。甘文清听出来,姑父敲边鼓似的,问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她偏了偏头,旁边的姑姑,脸色算不得多好,她伸手过去,握住姑姑的手,发现她的手格外的凉,跟冰块儿似的,不禁有些心疼。 “过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在。”田冬升扶着柯知涯的肩膀,低声说。 柯知涯皱眉,缩了一下肩膀悻。 柯延成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看出田冬升的小心思来,也看出女儿的倔强与别扭来,于是他笑了笑,说,“去吧,这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柯知涯忍不住,扯了田冬升一下。田冬升不动声色的,倒是发现,母亲也望住了她。便不再扭捏,由着田冬升拉着她往外走。 柯延成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正遇上妻子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跋。 他并不觉得担心,这两个人闹别扭,甚至狠狠的吵上一架,反倒让人放松些……怕就怕,他这个女儿啊…… “田冬升!”柯知涯轻轻的咳嗽,甩开田冬升的手臂,脸颊上有着病态的绯红。 田冬升没听到似的,将她抱了起来,安置在病床上,拉了一条毛毯,给她盖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的利索。 柯知涯觉得,这人……她咬了咬牙,脸上更红了。 “还是,你要我现在去告诉爸爸妈妈?”田冬升望着她的眼睛,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柯知涯咬牙,隐隐的,似乎能听到外边有说话的声音,她压低了声音,盯牢了他,一字一顿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田冬升瞅着她紧张的模样,这样近的距离,他终于觉得踏实了一点儿。 “知涯。”他握住她的手臂。 这次,柯知涯没能挣开。 “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田冬升的语气平稳而认真。 他的眼睛,近在迟尺,柯知涯隐隐的有些不自在,转开了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想领养跟资助一些孩子,用你拒绝接受的那部分财产,做他们的教育资金。”田冬升说。 柯知涯狠吸了一口气,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停滞了一般,胸口一阵阵的闷疼。 “他们需要爸爸跟妈妈,他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家……”田冬升微笑了一下,他握着她的手,冰凉的手指,终于被她捂出点热乎气儿来。 心跳扑通扑通的,不紧不慢,又似乎一下子变得剧烈起来。 她闭了闭眼睛。 这一番话,令她有了头晕目眩的错觉……他完全没有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 “知涯,回答我。”田冬升仍是拉着她的手,“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柯知涯的喉咙开始发干。 …… “文清,文清……” 甘文清蓦地惊醒,看到韩君墨微笑的脸,一双眼睛因为熬夜变得红通通的,她听到他对自己说,“舒爷爷准备进手术室了。” 她连忙站起来。 病房门敞开着,她听到柯延成喊了一声“爸爸”。 她跟着韩君墨进去,柯知涯看到她,弯腰对舒鹤渊说:“外公,墨子跟文清在外面守了一夜。” 柯延成回头,招呼他们上前。 舒鹤渊隔着人群,看到甘文清,动了一下手。 韩君墨注意到甘文清在发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甘文清走过去,蹲下来。 “爷爷……”她轻轻的握住祖父的手,盯 首页上一段着祖父沟沟壑壑的脸,祖父的脸上有着柔和的线条。 “丫头。”舒鹤渊闭上了眼睛,却是面带微笑。 “您要好起来。”甘文清看着祖父,她知道祖父,向来遇事笃定且镇静,可她,不能做到这般的坚强与冷静。 舒鹤渊睁开眼睛,看着甘文清,却是对韩君墨说,“跟这丫头,一宿没睡?” 韩君墨微微笑了笑。 “这个丫头啊……”舒鹤渊看着文清,“这么倔。” “是。”韩君墨也看向她,“爷爷您是明白人。” 舒鹤渊没有笑,他说:“君墨,等我做完手术,带我去落英街,我要见一见你祖父。” “爷爷。” 甘文清的眼眶有些湿。她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却因为这一句,怎么样的话都再也无法说出口。 韩君墨扶着甘文清的肩膀,微笑,“好,爷爷。” “行了!”舒鹤渊挥了一下手,说,“时间到了,你们别耽误人工作。” 此时,护士们已经进来了,要送舒鹤渊去手术室做准备。 甘文清的手,抓紧了韩君墨的衣襟,她眼里充了泪意,心里疼。 韩君墨望着她,她的脸比姑姑的,知涯的,都还要白上几分,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紧张不安。手术是有风险的,按照主治医生的话来说,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尤其,舒鹤渊是一位年迈的老人,达到可以动手术的各项指标,已是奇迹。 柯延成来到他们面前,拍了拍韩君墨的肩膀。 “不要担心。”柯延成看着韩君墨,“你们有事,先去忙,手术结束了,我让知涯通知你们一声。” “姑父……”韩君墨看了一眼甘文清。 “手术结束后,也得等麻醉药过了,才会醒。”柯延成看看甘文清,“正好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 这时,欧阳远远的朝这边走来,紧跟着的,是柯延成的随行秘书。 韩君墨眯了一下眼睛。 柯延成侧了一下身,只见那秘书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 “韩先生。”欧阳看了一眼甘文清,轻声说,“宗国伦被双规了。” 那边柯延成已经站直了身子,韩君墨遇上他的目光。彼此心知肚明。 这是个劲爆异常的消息,也只是在内部范围传了开来,据说,宗国伦除了经济、政策上的问题,甚至,根据最新的口供,还涉及了刑事问题。 甘文清听这么一说,全然能够心领神会,所谓的刑事问题从何而来,想必,便是Z大附近的肇事事件。凌越手中应该是握着切实的证据的,才惹的宗国伦要跳墙。从政者,最怕的不是经济问题、纪律问题,而是刑事问题。一旦沾上了刑事问题,也就意味着,他的政治生涯收到了红牌一张,自此便是尽头。 只是,凌越怕是也少不了要进去蹲上些时日…… 韩君墨看她,她比想象中的要冷静,也平静,一点不吃惊的模样。 面对这突发状况,甘文清想到韩君墨许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没有在坚持留在医院,两个人跟众人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 欧阳把车钥匙拿给韩君墨,甘文清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要亲自开车,就听韩君墨问欧阳,“东西准备的怎么样?” 欧阳特地看了一眼甘文清,难得的笑了一下,说:“是。” 甘文清到底是心细,觉得欧阳的笑容有些特殊的意思,不免又多留意了他一会儿。 还没等她想明白,韩君墨已经停好了车。 甘文清看清楚周边的环境,有些瞠目结舌。 是民政局。 她定定的看着韩君墨。 “不可以拒绝,也没得后悔。”韩君墨慢条斯理的。 这是……甘文清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给他们办理手 续的,是一个身着制服,面容温和的阿姨,直等得两本热乎乎贴着烫金的红色证书,被她拿在手里,她才意识到,她与他,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对“新人”,她这下,当真觉得有些腿软,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他:“我的户口本怎么在你那儿?” 韩君墨笑,就着她的手,也细看着两本小本子,想想便觉得奇妙……拍照片的时候,听着工作人员说“这对新人,靠的近点,再近点……别紧张,笑一笑……”,便觉得,黄莺出谷也不如这话来的动听。 “这得感谢大舅子。” 这一声“大舅子”,甘文清愣了足足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指的是谁。她险些要笑出来,也真的笑了。真不像是韩君墨会说的话,却又的的确确是从他口里吐出来的。 “韩先生……”甘文清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你还没有求婚呢。” 她想了想,撇嘴,“也没有戒指。” 甘文清捏着红本本,笑望着他,他亦回望……这份默默藏于心田的暗恋,折磨了也丰润了他们过往的岁月。幸而,终得圆满。 这世上,有非常多的人、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发生着变化。但是,她与他何其幸运,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东西,太多的时刻,无需过多的言语与动作,曾经的青涩懵懂,如今赋予他们的是默契与恬静。 “韩太太。”韩君墨嘴角漾着笑意,俯身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韩太太今天很漂亮。” 甘文清笑,心底从未有过的一派轻盈。 此生,初春凉夏,金秋暖冬,无关身份与相貌,他们终将一起度过。 ————————The·End—————————— 这个故事,不是我心中最初的模样,却也不是我心中理想的模样。其中缘故,无需借口,全在自己,只盼没有太辜负一直不离不弃的亲爱的你们。 感谢一路至此的你们,给我各种形式的包容、支持、鼓励,还有意见与建议,无论是厚爱还是批评,我都会怀以感恩之心,欣然接受。 这个故事的后期,太多懈怠,对一直追文的你们,鞠躬感谢并致歉。 谢谢你们。 倘若有缘,轻松宠文《逃之夭夭,处处折腰》中,我们再续前缘。 最后,在这篇小文中,最后一次祝亲爱的你们,阅读愉快,晚安。并且,在不久后的中秋、国庆长假中,吃好喝好玩好。 生活在故事之外,惟愿生活中的你们,顺利安好,幸福如意。 我爱你们。 莓果 2012年9月12日晚。 ------------ 【13】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 6(番外) 文清最终跟着邢朗去了附近的小馆子,邢朗先是跟店家要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说:“叫你不听话。” 小碗的白粥汩汩的冒着热气,文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这样意味明显的话,她听在耳中,手顿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邢朗喝了一口茶,这种小馆子里自己泡的大麦茶,口里还能嚼到几片茶叶末子,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他看着低头默默喝粥的文清,不由自主的咧了一下嘴。 有些美好,他却才发现。幸而,不晚。 “好点儿了么?”邢朗问。 “我没关系。”文清微笑了一下,胃里因为有这热粥的熨帖,暖暖的,舒适的很,齿颊也是香浓生津。 邢朗看着她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时,老板又端上了两碗牛肉面,细长的面条,红色的辣子油,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清用筷子挑起面条,长长的卷在筷尖儿上,再送入口里。 他们的座位挨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小木桌上,明晃晃的,文清觉得有些恍惚。 那一年,正是暮春深处,风过如浪,繁华如锦。枝头上盛放的花朵,还有被风摇曳飘落的片片花瓣。繁星如花,春水如茶,那人如画中人。 一切恍若梦境,仿佛一不留神,触手一碰,便跟镜花水月一样,尽数消失了。 轻轻的打了个喷嚏,邢朗顺手递上了纸巾,文清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着鼻子。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轻微的不甚分明。 “文清,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嘛?” 文清不用看,透过这语气,也能想象,邢朗现在定是满脸带笑。混着辣子油的面汤,既烫又辣,她想吐吐不得,只得囫囵的吞下去,酸辣的液体顺溜的跟着滑进去。 不记得,通通不记得。 文清“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得回办公室了,再见。” 文清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狼狈的很。 她走远了,还能听见邢朗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琢磨着邢朗的言行,好一程子了,古怪的很。 文清走进办公大楼,跟认识的同事打招呼,见旁边的办公室里有人影闪动,皱了皱眉,心想,师傅这两天怎么总往所里溜达。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波澜不惊的“进来”。文清推门进去,只见师傅站在书架跟前,戴着老花镜,弯着腰,找寻什么一样。 “师傅。”文清走进去。 “啊,文清啊,来的正好。”韩建民搔了搔头,“晚上咱爷儿俩一起吃顿饭。” 文清一怔。 韩建民回头,砸了砸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文清一眼,呵呵一笑,说:“哎唷,我倒忘了,也没有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文清听了,忍俊不禁,道:“有时间有时间,师傅您的饭,可不是时时能蹭到的。” 韩建民笑眯眯的,拂了拂手,说:“正好今儿君墨回来,哎,文清,你跟君墨也好一阵儿没见了吧?” 文清吸了一口气,尽是凉意。 师傅说,君墨回来了。 韩君墨回来了。 - 今日开始,正式填坑,谢谢大家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