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玉楼春---婚典喜气扬 ------------ 第一章 理三军元帅熬神 唐贞观年间,西北突厥兴兵侵扰大唐边界。唐王李世民命当初征东的平辽王薛仁贵挂帅,统兵三十万征缴。 怎奈,此次西征不必当年征东。一路上山险水恶且不说,关关寨寨更是遍布异人,使得薛礼屡遭难题。幸亏薛仁贵之子世子薛丁山奉师父云蒙山水帘洞王禅老祖之命,迎娶了寒江关元帅樊洪之女,樊氏梨花为妻。樊梨花幼随黎山圣母学艺,不仅刀马纯熟,而且精晓兵法。自从回归大唐帮了薛仁贵不少忙。 只是因为:昔年樊洪因为在突厥倍受排挤,为了保全合家性命将幼小的女儿樊梨许配给了白虎关元帅杨虎之子杨藩为婚。樊梨花年长到十二岁的时候获悉此事。性情刚烈的樊梨花至死不从,只闹得父女反目。樊梨花万般无奈只好离家出走。沿路上巧遇突厥的宦官为突厥狼主选美,见樊梨花年纪虽小,却出落得清丽可人,心生歹念强抢与她。璧山弟子薛郁莲正好从这里路过,拔剑杀了宦官把他救了下来。带着她到黎山紫霞宫拜见黎山圣母,老圣母见她是个有志气的女孩儿,十分喜欢,就把她收留在紫霞宫,并教授她文韬武略。等到樊梨花长到十七岁时已经出落得玉貌仙颜,如一尘不染的月宫仙子一般。老圣母偶然造访云蒙山水帘洞之时,见王禅老祖座下有一位弟子相貌俊朗,器宇轩昂,腹有大才。老圣母十分喜欢。一问才知道,此子名唤薛丁山。是大唐平辽王薛仁贵之子。圣母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徒儿终老在青灯黄卷之下,便和王禅商议将她许配给薛丁山。王禅自然喜不自胜,欣然同意。因此,薛丁山和樊梨花才奉了师命下山,一来帮助大唐平定外乱。二来结为夫妇。熟料,樊洪父子因为这件事意外的送了性命。薛丁山便因此对樊梨花心生嫌隙,多次横挑瑕疵,和樊梨花几番失和始终没能成就夫妻。让樊梨花心灰意冷,洒泪离开唐营,回了寒江关。 薛仁贵西征到白虎关的时候不幸为国捐躯,唐军再次遭遇重挫。李世民没办法,和军师徐茂公,鲁国公程咬金商议再三,命薛丁山去寒江关请樊梨花回大营。薛丁山万般无奈,只好三下寒江关,历尽波折最终请出了樊梨花。李世民命樊梨花金台拜帅,继任薛仁贵之职总摄三军,率军继续西征。樊梨花果然不负重望,巧妙布兵一战成功,巧取了白虎关。唐军进驻白虎关之后,出榜安民,着百姓修养生息。 这是西番地界一个百年不遇的多雨的夏天。自从进入四月连绵不绝的雨水便时大时小地下个不止。 连绵的雨水致使西进的道路十分泥泞。不仅影响了大唐三十万大军继续西进兵出三关征缴突厥的进程,更导致军营之中给养供给紧张。唐王李世民再三权衡之后只好降下了一道旨意,命令三军将士暂且驻扎在白虎关外修养生息。等雨季过去,道路通畅再行出兵征讨突厥。 樊梨花虽然出任三军司命的时间并不太长,心思缜密地她却发现军队的编制之中存在着许多弊端,而且由于连年战争致使许多营哨之中的人数多寡不一。正是由于存在着这些弊端,才严重影响了大唐军队整体作战能力的发挥。樊梨花便想趁着不能进兵的机会下大力气彻底整顿整顿。 樊梨花打定主意便每天到军营的各营各哨之中走访调查,找各个营伍的将领探问详情。又不时召集麾下的众位将官在中军宝帐之内一起探讨。耗时半个多月终于整理出了一份整顿三军的草案,择日到行宫朝见李世民上表奏议。 李世民接到樊梨花的表章言事关重大要和诸位老国公们商量之后再定。樊梨花只得辞出行宫回转大营。 回到大营在辕门外下马,刚要往中军大帐走,猛一抬头,正看见薛丁山在辕门前徘徊。樊梨花微微一愣,暗想:今天不该他当值啊!怎么不在帅府休息到大营里来了?有心过去问一问,走了两步又站住了。 原来,自从薛丁山奉旨三下寒江关,把樊梨花请回来之后,他对樊梨花的态度依然十分冷漠,没有公事甚至都不和她说句话。他的冷漠把樊梨花满心的热望再次化成了失望。但是,樊梨花今非昔比。过去她只是薛家的媳妇,薛丁山对她不好,她可以转身就走离开薛家。如今她是李世民钦赐的兵马元帅,一举一动关乎军国大事。她只得放下私情,顾全大局。又因军务繁忙无暇顾及其他,和薛丁山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今天看见薛丁山不该当值却在辕门前徘徊,便料到可能是有事情。低头想了想,向身边的女官说道:“去请薛世子到我的寝帐说话。”女官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樊梨花转步来到后面寝帐,命随身女兵沏上茶水等候薛丁山到来。 等了约有两刻时间,帐外由远而近传来脚步声,樊梨花连忙起身相迎。女官挑起帐帘,薛丁山迈步进来,女官连忙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薛丁山见樊梨花迎于门口,赶紧一低头,顶手施礼道:“参加元帅。”他的一句“参见元帅”,像刀子在樊梨花的心上扎了一下,心头一紧,说道:“这里是寝帐,将军何必多礼,请坐。”薛丁山说道:“元帅在此,末将不敢。” 樊梨花沉吟半晌,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不该将军当值。将军不在府里歇息,到大营中莫非有什么事情吗?”薛丁山沉了片刻,说道:“末将听说元帅抱本进宫了?”樊梨花点头,道:“正是。”薛丁山又道:“圣上是怎么说的?”樊梨花说道:“圣上说要和诸位老国公商议。”薛丁山听了双眉一锁,似有所思。樊梨花忙问:“将军有顾虑?”薛丁山叹道:“这些军中的规制都是历代立下来的,在各位老国公的手里用了多少年。元帅刚刚出任元帅之职,而且……”薛丁山顿了一下。樊梨花一笑,道:“而且还是女子?”薛丁山微微点头,道:“元帅要整改军制,只怕老国公们未必同意啊。” ------------ 第二章 代军权世子掌印 “唉!”樊梨花叹道:“将军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军中的现状将军也看到了,再不进行整改怎么能兵出三关平定突厥?既然圣上委任我当了这个元帅,我就要尽心尽力去做,纵然有难处也要试一试。” “即是元帅主意已定,末将就不多说了。”薛丁山说着转身往外要走:“元帅好自为之吧。” “将军。”樊梨花看着薛丁山,心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将军请留步。” 薛丁山回身说道:“元帅还有事吗?” “啊!”樊梨花抬头正看见薛丁山冷冰冰的目光,把满腹的话又压了下去。说道:“多谢将军提醒。本帅执意整改三军自有本帅不得已的苦衷,日后将军自然会明白。只求将军能助本帅一臂之力早日把三军整顿好,梨花多谢了。”樊梨花说着,向薛丁山施了一礼。薛丁山一侧身没有受樊梨花的礼,说道:“元帅言重了。为国效劳薛某责无旁贷。末将告退。”说完,转身出去。在帐外止步回身望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回到前营,命人带马自回白虎关去了。 樊梨花坐在书案前望着薛丁山的背影心如刀绞:“扑簌簌”落下泪来。 “元帅,怎么了?”女官见薛丁山走了,连忙进来询问。 樊梨花收住泪水,用罗帕搌了搌眼睛,勉强说道:“没什么。大营里有什么公事吗?”女官忙说:“没有。元帅先歇歇吧!有公事卑职再来禀报元帅。”樊梨花点头,在寝帐之中略示歇息。午饭过后,便到帅帐处理公务。 一连三四天过去了,递进行宫的表章还没有消息。樊梨花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这一天正在帅帐批阅公文,中军官进来回禀说是传旨官来了。 听说传旨官来了,樊梨花心中为之一振,连忙亲自接到帐外。彼此见礼之后,把传旨官让进大帐开读圣旨。李世民在圣旨上恩准了樊梨花整顿三军的请求,并且承诺让她放胆去整顿,一切事情由自己承担。樊梨花接旨之后一阵欣喜。把传旨官送出去,回到帐中连忙传令召集各营各哨的将领到大帐听点。按照既定的方案分派任务,让大家按令而行。 这一番整顿军马,樊梨花比平日又忙碌了十分,几乎每天都在各营各哨之间穿梭,甚至连茶饭都顾不得吃。 连绵不绝的阴雨,再加上劳累过度,致使樊梨花旧病复发。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持,不上几天便卧床不起,延医用药也不见起色。 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更何况整顿三军正在紧要之时。樊梨花一病倒不要紧,急坏了李世民。 李世民一方面即刻下旨,命随军而来的几位国手御医每天都到帅府给樊梨花诊脉开方;另一方面连忙召集徐茂公,程咬金等众家臣僚商量对策。 程咬金、徐茂公等人闻听李世民召宣,不敢怠慢急忙来到书房见驾。几个人施礼见驾已毕,李世民说道:“诸位爱卿,今日樊元帅上表告病请假要在家里休养几日,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众位卿家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军师徐茂公躬身施礼,说道:“万岁,这也简单。不如先让平辽王薛仁贵之长子,龙虎状元薛丁山权且代理军权,继续主持整顿三军之事。一则,薛丁山确实有帅才,也曾经出任过二路元帅,满营将士之中无人能及。二则,让他有机会和樊元帅多多接触,以便于消除芥蒂,培养感情。三则,元帅到底是女子,眼下卧病,请批回事难免穿堂过院,薛丁山和元帅有夫妻的名分也少一些避忌。不知道我主意下如何?” 李世民沉思半晌,点头说道:“就依老爱卿所言,命薛丁山暂且代理军权整顿三军。” 君臣们商量定了,李世民即刻命值日太监带着圣旨到大营之中宣旨,着令薛丁山代理军权权且处理军务。 今天正该着薛丁山当值,正在和姜须秦英等人巡查营哨。中军官找到了他,说道:“薛将军,圣旨来了,让你到中军大帐之中接旨。” “圣旨?”薛丁山一愣。自从李世民传旨让樊梨花整顿三军以来。虽然也遇到了一些阻力,也听到了一些议论,但是樊梨花力排众议进行得也还顺利。樊梨花几乎每天都在军营之中穿梭忙碌。今天,樊梨花破例没有来军营,却忽然来了圣旨,薛丁山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一些忐忑,连忙随着中军官来到中军宝帐之中。 传旨官正在等着他,陪着笑脸说道:“薛世子,给你道喜啊。”说着,站在帅案之前打开圣旨,说道:“薛丁山接旨。”薛丁山急忙整理戎装跪倒在尘埃听宣旨意。传旨官宣读旨意,大致是说:樊梨花告病,让薛丁山代理军权。 薛丁山跪在地上,听传旨官读完圣旨,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她病了?昨天还在大营点检三军,怎么今天突然就病了?按下满腹心事接过圣旨。把传旨官送到营外,传旨官上马走了。薛丁山站到那里,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 姜须和秦英等人从后面涌了上来,纷纷向薛丁山道喜。 薛丁山勉强向众人一笑,说道:“谢谢诸位弟兄们的美意。大家赶紧各回本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姜须看着他,说道:“薛哥,怎么了?升为副元帅了也不高兴?”薛丁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贤弟,职是升了,可责任也更大了。愚兄唯恐能力不济,心里惶恐尤还不及,怎么还能高兴的起来啊。”姜须笑说:“薛哥,你太小看自己了。三军将士之中,谁还能比的过你。你只要肯尽心尽力,一定可以胜任元帅之职。”秦英也说道:“姜哥说的是。薛哥你别太小看自己,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就是了。何况还有我们帮你呢。”薛丁山点头,说道:“多谢诸位贤弟,我知道该怎么做。大家都忙去吧。”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 第三章 提旧情国公伐柯 薛丁山回到中军宝帐,来在帅案之后,看了看帅案之上的扭头狮子烈火印和兵符令箭,不由得感慨万千。这颗帅印,父亲执掌了十几年,为了它呕心沥血,最终命丧在白虎山之上。樊梨花执掌它半年的时间,忙进忙出,忙早忙晚,熬病了。如今,它又落到了自己的手里。论治理三军的经验,自己不如父亲。论心思缜密,谋划布算自己不如樊梨花。他们都为了这颗大印亡的亡,病的病,自己又能胜任得了吗?想到樊梨花,薛丁山的心里一阵绞痛,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当薛丁山独自感叹的时候,中军官白守仁进来送公文,薛丁山只得暂时按下心事料理军务。 自此,就全面接管了军务,代行元帅之权,继续整顿军马。薛丁山本是帅才,又做过二路元帅,处理军务自然驾轻就熟。更兼他是薛礼之子的身份,营中的老将军们因有薛礼的情分不加为难。因此,比樊梨花整顿之时又少了一些麻烦,也更加顺利一些。方案都是樊梨花拟好的,他只需依照既定方案行使便可,故也不十分吃力。只是,每思及樊梨花,心上便生踌躇。 只可惜了,李世民君臣这一番制造机会让他们夫妻和好苦心。终究还是落空了。薛丁山只是让身边的近侍书童荀清和吕漓把需要樊梨花亲自批复的公文送到樊梨花的卧房之中,再把批复好的公文拿到书房,他自己却从未踏进樊梨花的卧房半步。 展眼之间,已近七夕。整顿三军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些眉目。薛丁山据表上奏,李世民见奏之后很是高兴,随即令内侍太监降下了一道圣旨,准备在七夕佳节犒赏三军。 因为战事的需要,前两次在寒江关和锁阳关给薛丁山和樊梨花完婚都很匆忙能简就简。偏偏又不时闹出一些误会,以致时至今日两个人还没有圆房合卺,只是一个挂名的夫妻。再加上两年前薛丁山又写了休书。虽然说薛丁山迫于君命三下寒江关又请回了樊梨花。可是?薛丁山和樊梨花的关系仍然显得有一些尴尬。 这一日,程咬金,徐茂公在书房陪李世民闲话。程咬金就说:“万岁,老臣有个提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李世民一笑,道:“老爱卿有话尽管讲来,怎么顾虑起来了?” “万岁。”程咬金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万岁听说了没有?自从丁山三下寒江关请回梨花之后,他们之间一直若即若离。丁山待梨花依然十分冷淡,平日没有公事甚至都不说句话。依老臣看来,梨花这次忽然告病就是让丁山气的。也许丁山因为两年前写休书的事,在梨花面前抹不开脸面。所以,老臣就想建议万岁,趁着眼下不能进兵,万岁又要在七夕佳节犒赏三军的机会给他们举行一次正规的婚典。一来:给丁山那小子一个台阶下,周全他们夫妻和好;二来:给三军将士们添点儿喜气,冲一冲连年的晦气;三来:也是取给樊元帅冲喜之意,希望她早日康复。不知万岁意下如何?” 李世民听了,连连点头,说道:“秦英,秦汉天天在朕的耳边絮叨,朕岂能不闻他们不睦啊。老爱卿的提议甚好。只是,平辽王捐躯未满三年,薛丁山尚在丁忧之中,如何能够完婚啊?” 英国公徐茂公微微一笑,说道:“万岁,凡事皆可从权。平辽王已经烧过了周年,给薛丁山完婚也不为越礼。更何况我朝民间之中尚有借吉成婚之说,方才程四弟说的也可以称作借吉完婚。再者说,薛平辽最大的遗憾不就是他的长子薛丁山和长媳樊梨花没有能够结成夫妻吗?这一次给他们完婚,周全他们夫妻和好,也算是完成了薛平辽的一桩遗愿。此是一举数得的好事,依老臣看来没有什么使不得的。更何况,迫于战事紧急万岁已经下旨夺情令薛丁山出仕为将。孝服已除,便是完婚也不为逾制了。”李世民听了徐茂公的这番话,恍然大悟,笑道:“军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使朕茅塞顿开。那好,既然军师说使得那就使得。这一次,朕还要亲自给他们主婚。欸,程老爱卿就充当一个媒人从中调停如何?” 程咬金呵呵一笑,说道:“老臣这辈子没干别的,就是给人家保媒了。好啊!他们的亲事老臣管到底了。他们一天不圆满,老臣就管一天。” 李世民点头,说道:“难得老爱卿这份恒心啊。那就辛苦老爱卿了。”又向徐茂公说道:“徐老爱卿,你也别闲着,充当一个婚典主理之人,如何?”徐茂公连忙含笑说道:“老臣遵旨。薛丁山是平辽王府的世子,又是代理元帅。樊梨花是三军司命天下督招讨,万岁钦赐的威宁侯。他们两个人的婚典非比寻常,一定要是我朝中的官员方可主持。老臣举荐白虎关的知府赵敬亭作为司仪赞礼成婚,万岁意下如何?”李世民连连点头,说道:“甚好,那赵敬亭是元帅保荐的,让他为元帅的婚典赞礼再合适不过了。好,就这么定了。” “呃。”李世民迟疑片刻,又笑道:“你我君臣是愿意的了,只是不知道薛家的人和樊元帅同意不同意。别你我君臣商量的热火朝天的,回头人家当事人不愿意,岂不是白高兴了一回吗?程老爱卿不妨到帅府去一趟,问问他们的意见。” 程咬金连忙起身说道:“老臣领旨。想那柳王妃乃是爽快之人,料她也不会不同意的。宜早不宜迟,老臣这就去帅府走一趟。”说完,还没等李世民和徐茂公说话,就躬身退出了书房。 程咬金离开书房,一直来在行宫的大门之外,命侍从带过战马。上了马,带着侍从前往帅府。 程咬金来到帅府门外下了战马,有侍从接过缰绳把马拴在拴马桩上。有侍从来在帅府门前的阶下,向上拱手说道:”门上哪位当值?我家老千岁前来造访。请各位进去通禀一声。” 帅府门前台阶上当班的家丁一见是程咬金,不敢怠慢连忙一起过来施礼:“原来是程老千岁来了。请老千岁稍后,小人这就去禀报我家世子知道。“说着,有一个家丁慌跑忙进去送信。 ------------ 第三章 问来意王妃待客 家丁进去时间不大,帅府中门大开,薛丁山亲自迎了出来。 薛丁山今天没有在大营里当值,正在书房里整理公文。忽然,荀清进来回程咬金来了。薛丁山一愣,不知道程咬金忽然来帅府为了什么?连忙换了一身衣服,亲自接到了大门之外。 来在门外一看,只见程咬金头上戴着黑绫子硬翅轐头;身上穿着一件绛色圆领袍服,上面绣着团花八宝;腰里系着皮鞓带;足蹬粉底皂缎朝靴。手捋花白的长髯,正在阶下等着。 薛丁山赶紧来在台阶之下躬身施礼,说道:“原来是程老千岁来了,晚生这厢有礼。老千岁怎么有闲暇到这里来了?” 程咬金也正打量着薛丁山。见他今天没有戴冠,只用淡蓝色双绣轻纱帩头束发,两根飘带洒在了身后。穿着一件宝蓝色锦缎圆领长衣,上面绣着缠枝白梅花。腰里系着一条闪银攒芯四合如意的丝绦。内衬粉缎子中衣,蹬着一双落花蝴蝶鞋。显得洒脱飘逸,俊秀夺人。 程咬金看着薛丁山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说道:“孙儿免礼,都是自家爷们儿不必客气。老夫冒昧前来自然是有事。我要见令堂柳王妃。” 薛丁山连忙答应:“既然老千岁要见家母,请先到中厅之内少坐片刻。晚辈即刻请家母出来。老千岁。请。” 薛丁山说着,把程咬金让进中厅,说道:“老千岁请少坐片刻。清儿,快给老千岁献茶。” 程咬金也没客气,便在客座之上落了座。 薛丁山的近身书童荀清连忙送上一盏香茗。薛丁山说道:“老千岁,请用茶。清儿,快去到里边请王妃过来。就说程老千岁来了。” “是”,荀清答应着,赶紧转身出了中厅,去内宅传话请王妃。 薛丁山在一旁侧位坐下,陪着程咬金说话。无非是询问程咬金的起居身体如何。程咬金笑道:“老夫心无挂碍,吃得下,睡得着。老胳膊老腿还算硬朗。孙儿最近怎么样?军务还算顺利吗?”薛丁山笑了笑,说道:“还好,除了劳碌一些,还算顺利。”程咬金点头,说道:“这就好。你只管好好的放手去干,不要怕别人说些什么?一切事都有圣上做主呢。”薛丁山点头,说道:“是,晚辈谨记老千岁的话,不负圣上重托,一定早日整顿好军马,以利兵出三关。”程咬金赞许地说道:“好孩子,我们没看错你啊” 说话之间,只见帘笼一起,柳迎春王妃在几个仆妇侍女和薛郁莲,薛金莲姊妹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先给程咬金万福施礼,说道:“老千岁万福。”程咬金满脸陪笑,说道:“侄媳妇免礼。坐下说话。”柳王妃在主位坐下,薛丁山和薛郁莲姐妹垂手站在柳王妃的身后。柳王妃这才问道:“程千岁不在行宫陪王伴驾,忽然之间降临寒舍所为何事呀?”程咬金满脸堆笑,说道:“侄媳妇,老夫是给你们道喜来了。” “哦,道喜?”柳王妃微微一愣,疑惑地问道。 程咬金笑说:“是啊。道喜。呵呵,圣上怜念梨花收复白虎关有功。丁山为了这一仗也出了不少力,这次代理军务整顿三军又十分尽职。他们总这样不尴不尬的悬着也不是个了局。眼下又不能进兵,所以要亲自为他们主持大婚,让他们重新行大礼结成百年之好。让老夫充当媒人前来和你们商量商量。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呀?”柳王妃听了,自然十分高兴,面含笑容说道:“好啊!说是隆恩浩荡,我们感戴不尽。一切听凭老千岁和圣意定夺就是了。”程咬金点了点头:“我就说侄媳妇是爽快人。” 程咬金一边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看薛丁山,问道:“你听见了?”薛丁山微微点了点头。 程咬金冷笑了一声,说:“你阴沉着脸,满脸不情愿,难道我们这么做还让你受委屈了不成?”薛丁山连忙说道:“圣上的旨意晚辈不敢有什么委屈。只是,家父过世尚未满三年,晚辈热孝在身,此时成亲岂不有违律礼,要担下不孝之罪吗?”程咬金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还知道孝顺?你要是真孝顺,你父亲能被你气出一身病来吗?你要是孝顺,你父亲能以身犯险进白虎阵为国捐躯吗?你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你和梨花没能结为夫妻。你要真孝顺你的父亲,就乖乖地和梨花完婚,以后好好待她,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再者说,圣上早已经下令夺情,你已经除服了,还违的什么律礼。” 薛丁山让程咬金说得满面通红,只好说道:“既然老千岁这么说了,晚辈无话可说。”程咬金叹息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今世遇上你这么个小冤家,跟着你操碎了心,跑断了腿。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要是真不情愿趁早直说,别拿你父亲搪塞。真不情愿,我们绝不勉强,别到时候再闹的天翻地覆的没法收拾。”薛丁山沉吟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千岁,千岁和圣上如此厚爱于我,晚辈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咬金点头说道:“行啊。只要你别再闹就行。你们没话说了,人家梨花是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呢。你们谁去问一声?”薛郁莲连忙过来说道:“千岁,我去问一问吧。”程咬金看了看她,说道:“好吧!快去快回,我等着你的回话。” “是。”薛郁莲答应着出了中厅去找樊梨花。 ------------ 第四章 避尴尬独居兰轩 平辽王妃柳迎春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媳妇和两个女儿,女婿,还有侄儿柳梦明。侄女儿柳如烟因为是老元帅平辽王薛仁贵的遗属,在大唐的军马进驻白虎关之后,自然就暂且用原来的白虎关元帅府作为了临时的府邸。 樊梨花身为三军的督招讨兵马大元帅,有很多公务须要在白虎节堂之上处理。又因为和世子薛丁山有着不尴不尬的关系,自然不能离开帅府往别的地方另择住处,也就住在了帅府。只是,人虽然住在了帅府,却并没有把起居之处安置在内宅。而是选择了帅府后花园一处名为忆兰轩的小轩作为歇卧之处,日常之间只令随身的几个侍女照顾起居饮食。 忆兰轩就建在帅府后花园的僻静之处,是原来的白虎关元帅杨藩为了纪念十年前和自己有一夜夫妻之情的,樊梨花的奶姐姐苏冰兰特意仿照樊梨花的凝素楼建造的。这座小轩是一座二层的小小楼房。虽然不算太大,却建造的雕梁画栋,飞檐吊脊十分精巧。小轩的楼下建了一座四合院落,左右有几间厢房,抄手游廊相接。对面是花幛搭的院墙和院门。院落之内巧妙的列布着几方奇石,有如美人望月;有如学士观书;有如顽童嬉戏,栩栩如生十分生动。奇石之间遍植四季花木,什么春牡丹、夏芍药、秋海棠、冬腊梅应有尽有。院子当中一池清水,水里种着粉莲花,莲花之下卧着几对鸳鸯鸟。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令人赏心悦目的好景致,十分的清幽雅致。有甬路可以直接通到后门。 樊梨花住在这里不仅可以避免早晚之间和薛丁山磕头碰面的尴尬,军务繁忙之时早出晚归的也不必叩门喝户惊动大家。同时,轩内的陈设也保持了当初自己卧房的样子,都是她所中意的。住在这里,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自己的家,心里也会感觉到一丝的踏实和亲切。 去年,樊梨花拿着薛丁山写下的休书,离开了锁阳关。在锁阳关之外,撕了休书洒泪回到了寒江关。 樊梨花回到寒江关之后,无意之中从念梓庵张妙鹤的口中,获悉了二十年前生母贾玉莹被何素艳所害之事。樊梨花一时之间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时就口吐鲜血,一病不起。在床上一躺就是两个多月,樊龙的侧室沈春莲几乎求遍了寒江关方圆左右所有的名医,多方寻访灵药良方,经过将近半年的精心调治樊梨花的病才慢慢的痊愈。虽然病症是慢慢好了,却因为病的太重,时间太长导致了元气大伤。 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恢复的时候,薛丁山徒步屈膝三次到寒江关相请。樊梨花念在军务紧急,国事为重,不顾刚刚痊愈的病体还十分虚弱随即就跟着薛丁山回到了两军阵前。因为皇命难违金台拜帅,接替老元帅薛仁贵执掌了元帅的扭头狮子烈虎印,继任薛仁贵之职主理三军事务。身为主帅自然要比平常的将士们忙碌十倍。此次又着手整顿三军,更添了百倍的劳碌。 最终因为劳累过度再加上今年格外多发的雨水引发了积年的旧患。身上不时的隐隐作痛,五内如捣,茶饭懒咽。一开始为了不耽误公事还能勉强支持着。白天在大营里忙于处理公务,指导各营主管整顿三军。晚上回到卧房之后,连茶饭且不用便倒卧在床上,整个人像散了一般连翻身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就这样,一直坚持了将近一个月,到最后实在是身软力怯再也支持不住。只好写了一道表章,命书记官送到行宫转奏给李世民,请长假暂且在家里休养病体。 在军营之中里外忙碌的时候。虽然身体上有些劳累,心里没时间再过多的顾及到其他的事情,倒还罢了。如今,身子闲了下来,千丝万缕的心事却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致使心情沉郁,思虑回转。虽然每天都有李世民派遣来的御医大夫为她精心诊脉,细心斟酌良方。虽然每天都有从璧山前来探望她的几位妹妹悉心的宽慰,耐心的分解。虽然每一天都有贴心的侍女云兰、雨兰等人精心的煎汤熬药,调理饮食。怎奈,樊梨花的病一半在身上,一半在心里。任你百般护理也是治病不治心。接连一个多月下来,樊梨花的病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此刻,樊梨花在云兰的劝说和服侍之下刚刚服了药。命云兰扶着出了内室,来在窗下的一张绣榻之上。云兰赶紧拿过来一个彩绣花鸟锦缎靠背倚到樊梨花的身后。樊梨花靠着靠背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云兰见樊梨花歪着养神,便悄悄退了出去。樊梨花略略歇了片刻,又睁开了眼睛,四下看了看,随手从绣榻的一头一张小巧的雕漆方几上拿起一本书来。拿到面前一看,原来是自己以前看的一本《风后握奇经》。樊梨花无以排遣心头的烦闷,便随手翻开,定睛观看。 云兰捧了一盏暖茶进来,见樊梨花又看书,便说道:“小姐精神不佳,应该好好歇息歇息才是。怎么又看这些劳神的文章了?”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我在屋子里闷了这些日子,心里烦乱的紧。今天觉得精神略好了一些,随便看几页解解烦闷。你放心,不碍的。” “唉!”云兰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小姐为了什么事情而烦心。可是?自己作为侍女有些话不便说的太直白了。同时,也怕自己一不小心话说的不是地方更惹得小姐忧心。 忽然,湘妃竹帘一响,雪兰轻步走了进来。来在绣榻旁边轻声说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 第四章 问隐情对话绣榻 樊梨花听雪兰说是薛郁莲来了,慌忙在绣榻之上长起身来,说道:“快请大小姐进来。” 话音未落,薛郁莲已经自己挑帘子进来了,满面含笑说道:“凝姑,觉得好点儿了吗?” 樊梨花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地苦笑,说道:“我这病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三天见好,两天又不好的。只能等到熬过了雨季才算作罢。姐姐快请坐。” 薛郁莲在绣榻边上樊梨花的对面坐了下来。眼望着樊梨花:“唉!”轻轻叹息了一声,关切地说道:“总是这么熬着也不是个长久之策呀?怎么样想个办法除了根儿才好。”樊梨花苦笑道:“妹妹这病要好十年前早就好了,何苦还要天天灌这些苦汤汁子。白白糟蹋银钱不说,还搅扰的大家都不得安生。”薛郁莲看着她满面的憔悴心里不免伤感,勉强打点起几分笑容,说道:“现在病着也不说好好歇息,还在看这些费心劳神的东西。”樊梨花淡淡一笑,说道:“闲着没事心里怪闷的,不过是略翻两页打发无趣的时间罢了。姐姐早间刚刚才去了,这会儿又回来了,莫非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薛郁莲含笑说道:“我这次来当然是有事情了。好了,先不再说那些烦心事了,说点儿高兴的吧。我这会子来是给你道喜来了。”樊梨花听薛郁莲这么说,脸上又掠上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姐姐又来取笑妹妹了。妹妹心里的愁烦有万有千,哪里还能有什么喜事呀?”薛郁莲说道:“真的是件大大的喜事。你猜,前面谁来了?”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这让妹妹从何猜起啊?姐姐就别再绕弯子戏弄妹妹了,有什么话请姐姐直说就是了。”薛郁莲微微一笑,说道:“是鲁国公程老千岁来了。” “欸!”樊梨花听说程咬金来了,不免微微愣了一下,继而说道:“程千岁?他来不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薛郁莲又一笑,说道:“当然是有关系的了。若不是为了你他还不来呢。程老千岁是来代替圣上传达口谕的。” “口谕?”樊梨花又一愣,问道:“什么口谕?”薛郁莲笑道:“所以我说是好事啊。圣上的口谕说:圣上怜念你这几年为了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次又为了整顿三军的事情劳累过度,积劳成疾。所以,要亲自为你主持一场中规中矩,庄庄重重的婚典,让你和云峰成亲圆房。这还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 樊梨花听了这番话,新月笼烟眉微微一皱,慢慢地低下了头,双手揉着前心的衣带默然不发一语。 薛郁莲看着樊梨花,心里一沉,说道:“云峰已经答应了。” 樊梨花还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薛郁莲连忙又说道:“程老千岁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樊梨花又沉吟了半晌,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似乎带着一点湿意的秋水紧盯着薛郁莲,沉沉地说道:“你们不把我逼上绝路不甘心吗?” 薛郁莲听见樊梨花说了这么一句话,脸上不由得一红,显得多少有一些尴尬。沉了片刻,方才说道:“这是什么话?圣上是因为怜恤你,才要亲自为你们主持完婚的,这是多少人做梦想都想不到的荣耀啊。再说了,圣上和程老千岁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和云峰好啊。怎么?难道你的心里还有什么不情愿的吗?” “唉!”樊梨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憔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伤感,说道:“姐姐别怪妹妹说话直。妹妹是……唉!妹妹真的怕了。” 薛郁莲的心里像被一把钢刀割了一刀似地疼,轻轻地把樊梨花拦到了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你的心事姐姐自然是知道的。前两次你和云峰成亲之时都出了意外,让你的心里有了余悸,怕这次成亲再出意外,是不是?” 樊梨花在薛郁莲的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一些哽咽地说道:“姐姐,我……” “唉!” 薛郁莲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可是……凝姑,你想过没有?自从你和云峰奉两位师长之命在寒江关之外,以一副红绫字笺为信物定下亲事。一直到如今,这几年之中你们之间总是磕磕绊绊,误会连连。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折腾到如今还没有一个了局,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樊梨花抬起头来,看着薛郁莲,说道:“妹妹何曾没有想过。可是?令弟的心思深如**大海,让妹妹猜不透啊。” 薛郁莲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你们之间问题的关键。关键的问题在于,你们两个人都不明白彼此的心意啊。你和云峰,你们两个人的心里都隐藏着太多的苦楚,却碍于颜面全都闷在心里,谁也不肯先放下身段说出来。反倒怨恨对方不体谅自己,不谅解自己。你们之间所欠缺的就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好好的谈一谈,把隐藏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把这几年的误会和误解说开,说透。以此取得彼此之间的相互理解,相互谅解。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消除你们之间的芥蒂,才能使你和云峰从心底深处接纳对方。你们这样若即若离的打冷仗除了平白的添出许多嫌怨,有用吗?” 樊梨花让薛郁莲的一番话,说的心服口服。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姐姐只和我说这些是没用的,令弟他根本就不给我机会。我纵然是再有心和他交心也是枉然。” 薛郁莲见樊梨花的口气松了,连忙说道:“这次圣上要亲自给你们完婚,也是给你们创造了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樊梨花依然摇了摇头,说道:“姐姐别忘了,以前也是有圣上和太子殿下做主的啊。” 薛郁莲沉了片刻,说道:“难道,你真的想放弃这次机会?还是,你的心里已经……” ------------ 第五章 妹求姊元帅依情 薛郁莲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说的樊梨花把头低下了。又沉吟了好半天方才慢慢抬起头来,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好吧。既然我的身边已经无父无母,又没有长兄长嫂。姐姐和表哥就是我的主事之人,妹妹的婚事就但凭姐姐和表哥做主就是了。不过,让妹妹答应成婚也不难,只要答应了我提的几个条件,妹妹二话不说,即刻应允成亲之事。” 薛郁莲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什么条件?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得了主的,一定尽量答应你。” 樊梨花又沉了片刻,方才说道:“那好,姐姐请仔细听着。 “第一件:想当初,我和令弟在寒江关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正值我的父兄因为我的婚事陡起争执,导致了父亲和长兄的意外亡故。我的父兄亡故之后不上几天,副元帅沈三多做主率领寒江关的将士献关归唐。为了笼络住我为大唐效命,太子和老元帅便要我和令弟完婚。当时我的父亲和长兄尸骨未寒,我尚有重孝在身,本来是不想即刻成婚的。迫于西征的时间紧迫,姜须和程老千岁百般相劝与我。我盛情难却,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奉了皇太子之命匆匆和令弟成婚。结果,花烛之期薛少帅听信了胡氏的谎言陷害,在洞房之中大闹销金帐,对我仗剑相向。不仅刺伤了我的肩胛,还当着皇太子和众位老少将军们的面,口出不逊百般羞辱于我,几乎让我无颜再苟活在人前。 “第二次在锁阳关成亲之时,刚刚打退苏宝同,解了锁阳关被困之危。老元帅身受重伤,太子因为久困关内心情沉郁被重病缠身。为了给老元帅和太子冲喜,程老千岁又让我和令弟匆匆成婚。偏偏那一天又赶上了我嫂嫂的忌辰。结果,又是在花烛之期,令弟夜夜酒醉而归,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将我冷落在洞房之中。三朝之后,又无缘无故地扔给了我一纸休书,要将我休回寒江关。令弟在休书之上说我犯了七处之条,因此休妻。可是?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他又不给我任何交代。我心灰意冷这才洒泪离开锁阳关回了寒江。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在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牵连。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草率屈就,不希望再有任何纰露发生。” 薛郁莲听樊梨花说完:“噗嗤”笑了,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是圣上要亲自给你们主持完成婚典,听说还要让徐军师作为主理安排你们的婚典上的各项事宜。圣上和徐军师都出面了,还能再像当初一样那么草率吗?你放心吧!我保证这一次成婚一切的礼数都安排的周周到到的,绝没有半点疏漏之处。” “好。”樊梨花又说道:“第二件:如果这次成亲一切顺利不再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令弟不再让我在众人面前颜面尽扫。我不求他和我春宵帐暖,鸳鸯交颈。只要令弟能不再用冷漠不屑的目光看我,我今生今世也感谢姐姐的恩情。倘若这次再出了意外,令弟再让我在众人面前无以立足,我不管什么元帅不元帅,侯爵不侯爵,即刻离开唐营,从此以后和令弟,和大唐军营再无瓜葛。今后是遁入玄门,还是另择良偶,是生或者是死全都任凭天意。姐姐不许再加以阻拦。” 薛郁莲看着樊梨花,她的这番话大有破釜沉舟的意思,心里不禁一阵伤感,说道:“好。如果这次再出了事,不用你说,姐姐也饶不了那个小冤家。既然他可以不仁,就不能怪姐姐不义。我一定好好地教训教训他,让他记一辈子。然后陪着你一起离开唐营,咱们回璧山粹英山庄。从今以后再也不提这桩孽缘,不问世事,安安生生地过咱们的田园日子。” 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第三件:我记得你们山西有一个风俗,女孩儿出嫁的时候是要兄长亲自送上彩车的。我虽然有两位兄长,可是长兄已经不在人世了,二哥也不知所终。表兄虽然在这里,若是到了娶亲的日子也要忙于照应前来迎亲的人,自然也顾不上我。所以,我要让师兄亲自送我出闺。” “这!”薛郁莲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能提出这么一个近乎荒唐的条件来。连忙说道:“欸,凝姑啊!这,这不太合适吧?再者说,你这个条件我也没法去和云峰说起呀。” 樊梨花的脸上微微地露出了一丝冷笑,说道:“随姐姐吧!姐姐觉得为难就罢了,只当是妹妹从来没有说起过。” 薛郁莲想了想,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可是……唉!好吧!为了你,我试试吧。成与不成的你也不要太过于认真。” 樊梨花点了点头,说道:“让姐姐为难了。” 薛郁莲颇有一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谁让你是我的妹妹呢?谁让我疼爱你呢?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今生今世跟着你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跑不完的腿啊。” 樊梨花笑了,说道:“妹妹也不知道妹妹上辈子和姐姐有什么瓜葛,要妹妹今生用终身的纠缠来还姐姐的情谊。” 薛郁莲见樊梨花的脸上有了几分笑容,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来。含笑说道:“对了,既然这一次要办一场中规中矩的婚典,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马虎。怎么说你如今也是大唐的天下督招讨,兵马大元帅。身居威宁侯之显爵。既然要出嫁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的。妆奁是一定不能少的,而且还不能太寒酸。你想要什么只管开个单子说明,我和你哥哥就是倾尽所有也去给你置办。以前我不在你的身边也就罢了。如今,我守着你呢?总不能再让你像以前那样寒寒酸酸的出嫁,我们这一次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 第五章 祖劝孙国公下气 听薛郁莲说要给自己准备妆奁,樊梨花禁不住莞尔笑了。说道: “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能顺顺利利的别再出什么意外,令弟能给我留一些颜面,别再置我于无地,我就知足了。” 薛郁莲连忙说道:“放心吧!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出事了。一切都有姐姐和你表兄呢。既然你同意了,我就去回程千岁的话了。圣上还在行宫里等着回信呢。你先好好歇着吧!别再胡思乱想了。”薛郁莲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樊梨花连忙从绣榻之上起来要亲自往外送。薛郁莲急忙把她按住了,说道:“你别动了,好好歇着吧。眼下虽然说没有战事,可也不是太平景象。婚典的日期不可能拖延的太久,依我看也不过就是十天半月之间的事情。你身子这么虚弱,如何经受得起婚典之时的折腾啊。一场中规中矩的婚典虽然说看着气派,可也是折腾人的事情,我真怕你禁受不起啊!”樊梨花笑了笑,说道:“姐姐放心,我还能支持得住。”薛郁莲又说道:“趁着这几天还有点儿时间,还是好好调养调养才好,你总不能以这么憔悴的面容去见云峰吧。”樊梨花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太医们的药我一直按时按点的吃着呢。”薛郁莲点头说道:“这就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歇着吧!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樊梨花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薛郁莲这才转身出了房门,下了楼离开了忆兰轩。 樊梨花一直看着薛郁莲出了房门,听着她下了楼梯,这才回身又歪倒绣榻之上,拿起那本《风后握奇经》翻开继续看书。虽然说眼睛盯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能平静。 薛郁莲离开忆兰轩回到中厅,程咬金正在焦急的等着她。见薛郁莲进来了,急忙问道:“怎么样了?梨花是怎么说的?” 薛郁莲满面陪笑,说道:“老千岁放心吧!梨花同意了。不过,梨花是提了条件的。” 程咬金一听说樊梨花提了条件,连忙问道:“什么条件?说吧!只要不是让人摘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老夫都能答应她。” 薛郁莲笑道:“看老千岁说的,她要天上的月亮星星做什么?不过是要礼数周全,日子要选好罢了。” 程咬金闻言大喜,说道:“我还说是什么为难的条件呢?原来就是这个条件啊。这算是什么条件啊?好啊!只要她同意了就好。既然是圣上亲自主婚,礼数啊!日子啊!这些自然都不能再马马虎虎的应付了事。梨花提的这些条件都不是问题。” “呃。”程咬金说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只是……如今梨花的身边除了几个随身的侍女,并没有亲人跟着。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等六礼之数难道要她自己亲自出面不成?” 薛郁莲笑了,说道:“老千岁,是谁说的梨花的身边没有亲人跟着啊?我和鸿兄不是她的亲人吗?” 程咬金让她说的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疑惑地看着薛郁莲,说道:“你们?” 柳王妃连忙笑着向程咬金解释,说道:“郁莲的夫婿,李家姑爷是梨花嫡亲的姑表兄长。” 程咬金这才恍然大悟,呵呵一笑,说道:“噢。原来你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那就更好啊!这一下就四角俱全了。梨花那边就由你们夫妻代她为作主吧。还有一件事情,要给梨花置办什么嫁妆,你们只管说,花多少钱都不成问题。圣上说了,给梨花置办嫁妆的钱全由圣上从宫里支出。” 薛郁莲一笑,说道:“多谢圣上的厚意隆恩。梨花又不要金山银山,不过是添置几件衣裳和钗环首饰。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富豪大宦,这点儿东西还置办得起。请程老千岁代替我们向圣上致谢,钱的事就不必请圣上破费了。” 程咬金笑了,说道:“到底是平辽王的闺女厚道,要是别人遇着这个机会还不得狠狠的要圣上一笔啊。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老夫就代你们向圣上说一声就是了。如若是圣上非要出钱,你们也别一定推辞,只管领受就是了。” 薛郁莲点头,说道:“多谢老千岁。” 程咬金见一切都说妥当了,便说道:“你就这么定下了。圣上要亲自主婚,一点儿错也出不得。你们也早点儿准备准备。我这就去回复圣旨了。”说完,起身作辞。柳王妃连忙站起来再三道谢,又让薛丁山去送。 程咬金和薛丁山爷孙两个一边往外走着,程咬金一边说道:“丁山哪,我的好孙儿。你如今已经是年过弱冠的人了。也算是长大成人了。该懂事啦!为了你的婚事,上至圣上,下至普通的将士有多少人都为你们担着一颗心哪。这一次,圣上怜恤梨花,也念你有功于国,才破例亲自为你们完婚。你可千万不要再任性胡闹,辜负众人的一片苦心了。就算是为了家国,有多少委屈都先放在心里。等到将来征西凯旋之后,回到京里再说。到那个时候,你们或吵或闹,或休或离那只是你们的家事,没有人再去干涉了。再者说了,梨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不仅对你一片痴心,还对你有几次救命之恩,能娶这样的妻子你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就算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你也应该好好的待梨花啊。眼下就算是为了我们,别再闹啦。爷爷我求你了,行吗?” 薛丁山的脸上露出来一丝淡淡地苦笑,说道:“老千岁的话晚辈承受不起。晚辈遵旨行事就是了,请老千岁放心。” 程咬金点头,说道:“行啊!好孩子。但愿如此吧。我先走了,你回去吧!回去吧。”说着话,来到府门以外。从人牵过战马,程咬金上了马,领着仆人自去回行宫向李世民复命。 ------------ 第六章 上复圣命禀详情 程咬金领着侍从离开帅府一直回到行宫,在行宫门外下了战马。从人赶紧过来接过了缰绳。 行宫门前值日的小黄门见他回来了,躬身说道:“程老千岁回来了?”程咬金说道:“回来了,你们谁去向圣上回禀一声,就说老夫回来了?”小黄门连忙说道:“不用回禀了。圣上早已经传下了话来,请老千岁回来即刻去御书房见驾。”程咬金闻听,点头说道:“那好,老夫就直接去见驾了。”说着,迈步进了行宫,直接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廊檐下执事的内侍小太监看见程咬金回来了,急忙挑起了帘子,说道:“老千岁快进去吧!圣上和徐军师正在等着老千岁呢。” 程咬金连忙迈步进了御书房。李世民和徐茂公正在棋称前一边对弈,一边等着他的消息。 程咬金来在旁边躬身施礼,说道:“万岁,老臣回来了。” 李世民停下了手里的棋子,抬起头来,问道:“老爱卿,此一去帅府如何了?柳王妃和樊元帅是怎么说的?” 程咬金未曾说话,先一阵大笑,说道:“老臣早就说过柳王妃乃是爽快之人,她也盼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早日团圆呢。柳王妃一听说圣上要亲自为丁山和梨花主持完婚自然是求之不得。樊元帅那一边也答应了,只是提出来要礼数周全,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 “噢。”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既然是一场中规中矩的婚礼,礼数周全那是一定的。那,薛丁山呢?他是怎么说的?” “这……”程咬金见李世民问薛丁山什么意思,微微顿了一下。 徐茂公看着他,说道:“四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莫非那薛丁山还有什么不情愿的不成?” “唉!”程咬金打了个唉声,说道:“三哥,他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我看他那脸上的意思是有点儿不太高兴。” 徐茂公点了点头,说道:“这也难怪,毕竟过去这几年他对樊元帅过于薄情了一些。如今要再次成亲,见面之时势必会有一番尴尬,他的心里必然是有一些顾虑的。” 李世民一皱眉,面现几分忧虑地说道:“那,这一次会不会再出事啊?万一再惹恼了樊元帅,她一气之下又走了,这几十万人马可怎么办哪。” 徐茂公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万岁大可不必忧虑。樊梨花如今是大唐的元帅,不再是当初单单依附于平辽王府的薛家的媳妇。纵然是他们夫妻之间再有一些不睦,樊元帅也绝不至于为了私情不顾大局再次负气离开大营了。只要我们多给他们创造一些机会,多给他们一些时日,相信他们最终是会和好的。”李世民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军师说得有理。这件事就有劳程老爱卿辛苦辛苦从中周旋了。”程咬金呵呵一笑,说道:“万岁请放心,老臣一定料理的妥妥帖帖的。” 李世民笑道:“但愿这一次能让朕喝一杯舒心的喜酒啊。”君臣三个人相视,会心的一笑。 薛丁山送走程咬金回到中厅,柳王妃还在等着他。 柳迎春看着儿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问道:“程老千岁走了?” 薛丁山连忙说道:“走了。” “唉!”柳王妃长叹了一声,略带责怨,又有几分关切的说道:“丁山哪,程千岁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薛丁山点了点头,说道:“孩儿听见了。” 柳王妃点了点头,说道:“听见了就好。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丁山见母亲问他的心思,低下头来沉吟了半晌,方才说道:“既然是圣上和程老千岁的恩德,孩儿不敢有违。” 柳王妃听儿子这么一说,心里不由自主地就又开始担心了。说道:“丁山,你……唉!难道娶梨花你真的不是心甘情愿的吗?” 薛丁山沉默了,厅里的气氛显得有一些压抑。 薛郁莲在旁边看着薛丁山,说道:“云峰,如果你心不甘,情不愿,趁早把话说在头里。我想圣上既然是体恤你们才给你们完婚的,绝不会在你们不愿意的情况之下强迫你们。你如果真是心有不甘趁早把话说到明处,一切都还来得及。千万不要事情到了临头又后悔,再闹得鸡犬不宁,两败俱伤。” 薛丁山站在那里,依然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母亲,大营之中还有紧要的公事须要孩儿前去处理。孩儿暂且向母亲告退。” 柳王妃看着他,也是半晌无言,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轻轻摆了摆手。 薛丁山深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厅外走。 “站住。”薛郁莲轻轻地喝了一声,说道:“母亲问你话呢?你怎么能不言不语的转身就要走。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薛丁山听见薛郁莲的呵斥之声停住了脚步。不过,并没有转身回头。说道:“姐姐,是母亲允许小弟走的,与姐姐什么相干?小弟已经说过了,我遵从圣上的旨意就是了,还有什么没有说明白的吗?”说完,用手一挑帘子,疾步出了中厅,拂袖而去。 薛郁莲让他几句话说的粉面绯红,有心喊住薛丁山训斥几句,看着满目忧虑的柳王妃,到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 柳王妃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之间充满了忐忑。回过身来,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怒气的女儿薛郁莲,说道:“郁莲,你弟弟就是这个脾气,你也别和他计较了。没事的时候多劝劝梨花,让她暂时对丁山多一些容忍,给丁山留一些时间,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薛郁莲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暗暗说道:“儿的娘啊!你只知道护着你的宝贝儿子,你可曾知道凝姑那颗碎的如同齑粉的心,早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伤害了。如果这一次成婚,哪怕再出任何一点点小小的意外,谁都料想不到凝姑会做出什么事来。到那时,你我母女恐怕连后悔都来不及啊!”可是?这些话又不能当面和柳王妃明说。薛郁莲只好把自己的担忧和焦虑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 第六章 有心训子话难启 自从儿子从云蒙山学艺归来,心思就变的让人难以捉摸。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可是?自己这个母亲对儿子竟然一点儿都不了解了。柳王妃对薛丁山除了担心,更多的是几分失落。坐在椅子上不禁长长地地叹了一口气。 薛郁莲连忙压下了自己的心事,走了过来,说道:“母亲又在担心云峰?” 柳王妃说道:“常言道:知子莫若母。可是?我对你这个弟弟的心思是越来越猜不透了。唉!既然都已经说定了,再说什么也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我们尚在边疆塞外,又在两国征伐之际,料着圣上也不会把吉期选的太远。还是让景山和一虎早点儿准备准备应用之事吧。免得到时候不周不备的临时忙乱。”薛郁莲答应了,说道:“母亲顾虑的极是,是应该早作一些准备。咱们不比平常的人家,这一次又是圣上亲自主婚。一定不能出任何疏漏啊。” 母女们商量好了,柳王妃向身边的丫鬟夏翠说道:“你出去看看二公子和二姑爷在府里没有,让他们来见我。” “是。”夏翠连忙出去了。 薛金莲也过来劝了柳王妃几句,柳王妃说道:“你们哪,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什么时候我像你们的父亲一样了,你们也就安心了。”一句话,说的薛郁莲和薛金莲姐妹二人全都满面羞惭。 时间不大,夏翠挑起了帘子,说道:“夫人,二公子和二姑爷正好没有当值,已经进来了。” 话音未落,薛景山和窦一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郎舅二人来到柳王妃的面前施礼,说道:“参见母亲。” 柳王妃说道:“不用多礼了,你们先坐下吧。我有话要和你们说。刚才程老千岁奉了圣上的口谕前来见我。说是圣上要亲自为丁山主婚,让他和梨花合卺圆房。” 薛景山和窦一虎一听,全都十分高兴,说道:“恭喜母亲,这一次母亲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兄长和嫂嫂破镜重圆了。” 柳王妃笑了一笑,说道:“但愿真如你们所言就好了。我料着,圣上不会把吉期选的太远,所以找了你们来。你们趁着不在大营里当值的时候,把该准备的都提前准备准备。免得日子定下来了,临时忙乱。” 郎舅二人急忙说道:“请母亲放心,我们一有时间就立刻准备。” “好。”柳王妃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孩子,这一次全仗着你们了。丁山军务繁忙顾不上这些,你们就多替他张罗吧。需用什么只管和我去说,如今不比往日了,梨花的身份在那里呢?不能再简简单单的应付了事了。” 薛景山急忙答应,说道:“是,请母亲放心吧。我和姐夫一定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母子们商量好了,方才各自散去。 果然,贞观皇帝李世民考虑到如今还是在前敌塞外,又是两国征战之际,婚期不能拖得时间太长。所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前期的几项事宜能快则快。况且纳彩,问名早在几年前的寒江关之时就已经定下了,此次不用再重复。程咬金和李世民,徐茂公经过商量之后,由程咬金从中调停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六礼之中的纳吉、纳征。李世民又命军师徐茂公择定吉期。徐茂公掐指盘算了半晌,最后选定了七夕佳节的前夕七月初六作为迎娶的吉期。因为,七夕佳节李世民要全军放假,犒赏三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节省一笔开销。 日子选定了,李世民即刻命人把写有吉期和需要避讳的事项的帖子送到了帅府里。 柳王妃一接到吉帖,便立时找来了薛郁莲,薛金莲和薛景山,窦一虎等人,让他们分头准备婚典。帅府里顿时就忙碌了起来。 柳王妃又和薛郁莲商量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新房,让人重新布置。最后薛郁莲提议让樊梨花先挪到薛郁莲居住的内宅右跨院的厢房之中歇卧,把忆兰轩重新布置布置做为新房。原因很简单,樊梨花的病还没好有利索需要静养,由忆兰轩做为新房省得成亲以后再行搬挪了。 母女们商量好了之后,薛郁莲就把樊梨花接到了自己的院中暂时起居。柳王妃自命女儿薛金莲和二公子薛景山之妻,二少夫人李绣蓉领着侍女仆妇去重新布置忆兰轩。 搭设青帐、迎请圣驾、招待宾客等所需所用之事自然全部都由薛景山和窦一虎全权操持。虽然说眼下还在塞外征伐之地,不宜太过铺张。因为是李世民亲自主持的典礼也不能太过简涩。薛景山挪动了一些银两,分派下专人准备各项应用之物。 虽然程咬金早就说了李世民要亲自出钱为樊梨花采办嫁妆。李鸿和薛郁莲夫妻并没有接受,而是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为樊梨花准备了四季衣服、金玉妆奁、日常应用等物作为嫁妆。樊梨花的心里不忍让他们夫妻过多破费,一再要他们减免不必要的开支。薛郁莲不答应,只管开了单子让李鸿打发人去如数采买。 从璧山来的几个姊妹,柳如烟、窦玉仙、曹绣鸾每天都到薛郁莲房里来,一则帮着裁剪绣制婚典当天穿的礼服,选择当天需要戴的钗钿。二则百般劝慰樊梨花,好让她放松心情。樊梨花不忍拂众人的一番苦心,只好勉强打点起笑容,应对众姊妹的一番好意。 展眼之间,已经到了七月初五,帅府里张灯结彩焕然一新。随同西征而来的各位老少将军们,还有白虎关地界的文武官员们等等前来送礼的,道贺的络绎不绝,人来人往一派欢声笑语。薛景山,窦一虎里外接待,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又烦请了姜须、秦汉、秦英、徐青等几位小将军们过来帮着料理琐事,接待宾客。 李鸿和柳王妃的内侄,同是从璧山来的柳梦明却不管前面的事,只管料理樊梨花这边的各项事宜。 ------------ 第七章 既忧往事无颜奠父 自从程咬金来到帅府传达了李世民要为薛丁山和樊梨花完婚的口谕,薛丁山这几天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每天都在城外的大营里忙进忙出很少回帅府,就连纳吉,请期也都没有回来。 今天,眼看已经到了婚期还不见薛丁山的身影,可急坏了程咬金,便让人找来了姜须和秦英,说道:“你们带着尉迟江和尉迟松赶紧去大营把你薛哥找回来。过午他还要去白虎山给老元帅上香,他不回来算怎么回事?” “是。”两个人不敢怠慢,连忙找来了尉迟弟兄。四个人四匹马离开帅府一直出了城,来到大营之中。 在辕门外下了马,走进了中军宝帐。只见,薛丁山还坐在帅案后面翻阅公文呢。姜须气往上撞,也不顾什么将帅之别了,来在帅案前拿起虎胆:“啪”的一拍。 薛丁山吃了一惊,紧锁双眉抬起头来,看了看姜须,怒道:“姜腊亭,你干什么?” 姜须冷冷一笑,说道:“干什么?我还想要问你呢?你想要干什么?明天就是你和嫂子完婚的日子了,今天有那么多事需要料理。你不闻不问的躲到大营里找清净。给老伯父上香你想让谁去呀?那么多宾客来来往往的谁替你迎着呀?” 薛丁山听姜须说是因为自己没回去才来找的,勉强压住了火气,说道:“我这里还有几份公文需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就回去。”姜须说道:“你又拿公事搪塞,等公事处理完了天黑了。不行,程老千岁说了,让你立刻回去。你要是再不回去,我们哥几个可就要绑架你这个副元帅了。”薛丁山听说是程咬金让他们来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说道:“好吧!我这就跟你们回去。”姜须笑道:“这就对了。走吧。”四个人陪着薛丁山出了中军宝帐,上了马离开大营回到了帅府。 薛丁山回到帅府之后,便说道:“你们去向程老千岁交差吧。我去换换衣裳就出来。”姜须和秦英等人走了。薛丁山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拾阶挑帘进来反手关上房门,双手抱着后颈往床上一躺任凭一腔思绪在心中纷扰纠缠。 为了自己的婚事,上至皇上,下至各位老少将军都那么尽心尽力的前后忙碌。程老千岁更是不顾偌大的年纪跑前跑后。眼看着明天的吉日就要到了,一点也不高兴?不是。无可奈何?也不是。是期待,还是惶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薛丁山正躺在床上凝视着帐顶胡思乱想,竭力想要梳理自己纷乱的心绪。 忽然,房门一响,薛郁莲推开房门进来了,粉面之上带着几分笑容,说道:“大家都为了你的婚事忙的团团转,你倒好,把门一关自己躺起来。” 薛丁山一见是薛郁莲,脸上不免有一些不自在,连忙坐起身来让坐,说道:“姐姐怎么来了?快请坐。” 薛郁莲在书案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怎么,我来不得吗?” “呃!不,小弟不是那个意思。姐姐不要多心。”薛丁山的脸上有一些尴尬,说道。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什么呢?”薛郁莲看着他,问道。 “没想什么。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着整顿三军的事情,日夜难安有点儿劳倦了,想要安安静静地歇一歇。” “你也是该好好的歇一歇了。今天晚上姜须和秦英他们给你暖房,这些人都是年轻心热的,不一定要闹到什么时候,你肯定睡不了安生觉。”薛郁莲笑着说道。薛丁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说话。 “去白虎庙祭奠过父帅了吗?”薛郁莲问道。 “还没有呢。”薛丁山微微怔了片刻,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有去?”薛郁莲问道。 “我,唉!”薛丁山长叹了一声,说道:“不瞒姐姐说,小弟有点儿害怕去见他老人家。” 薛郁莲看着薛丁山似有所思,沉吟片刻,说道:“唉!想当年,父亲撇家舍业投军入伍,随着大军远赴渤海征东的时候,母亲正是身怀六甲。父亲走后不到半年,母亲才足月临盆生下了你和金莲。父亲走后,没有人照顾家计,本来就生计艰难。一下子又添了你们两个小娃娃,使得本来就贫寒的生计更加艰难。好不容易熬到你和金莲长到了三岁,又因为你身患重病无钱诊治,我才自卖自身换了几两银子让母亲带着你们度日。 “好不容易啊!母亲带着你和金莲度日如年,苦苦等了十二年之后,才得到父亲凯旋回朝的消息。原本以为终于可以举家团圆了。谁曾料到,父亲回家探亲之时,路过汾河湾。为了在虎口之中救你一命,向那一只斑斓猛虎射了一箭,却不料想失手误伤了你,你们父子相见却不曾相识。父亲为了此事,终日郁郁寡欢,每当提及都悔愧难当。 “一直等到五年之后,你奉师之命下了云蒙山到两军阵前投军报号,父子们才得以重逢。想来,咱们姐弟三个人之中,只有你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最短。也就只是你下山之后这短短的几年时间。 “这短短的几年时间之中,你因为各种原因不断地触怒父亲,父亲身为三军元帅不得不对你施以严刑,又让你和父亲之间产生了很深的芥蒂。使得你的心里对父亲多少有一些怨气。去年白虎庙的事又让你的心里觉得愧疚。所以你才不愿意见到父亲的遗灵,怕勾起你的伤心事。这些姐姐自然都是明白的。 “只是,他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难道你这一辈子就不到他老人家的灵前拜一拜,为老人家烧两张纸钱,在他的坟上添一把新土吗?云峰,父子之间再怎么有芥蒂,他也还是你的生身之父。你的身上始终都流着他的血啊。你早晚也是应该到他的灵前去看一看他的。” “姐姐。姐姐别说了。我一定会去的,请姐姐放心。”薛丁山的眼睛里有一些湿润,拦住了薛郁莲的话。 ------------ 第七章 还惜今朝用心怜妻 “唉!”薛郁莲轻轻地叹了一声,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沉了片刻,说道: “让二弟陪你一起去吧!有个人作伴也许会好一点儿。” “我知道了。”薛丁山淡淡的答应着。 姐弟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书房里一时之间静得有一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有心事?”薛郁莲看着薛丁山,忽然问了一句。 “没有。”薛丁山略微怔了片刻,说道。 “没有?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没有。有什么事和姐姐说一说,也许姐姐能替你排解排解。”薛郁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存柔和一些,关切地说道。 薛丁山沉吟了半晌,又摇了摇头,说道:“明天就是我的好日子了,有那么多人都在为我的事情里外张罗。我还能有什么心事啊?是姐姐多心了。” “哦,是我多心了吗?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薛郁莲勉强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怒气,怨气和说不上来的担忧,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两句话要和你说在当面,你认真仔细的听着。 “十年前,我奉了璧山长风真人之命,离开璧山前往黎山紫霞宫去请黎山圣母到璧山玄虚观盘道的时候,偶然经过一个双羊路口。 “事也凑巧,恰巧遇见了突厥的几个宦官要强抢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说是要进献给突厥的狼主作为美人豢养于后宫。也是我年少气盛,路见不平一怒之下拔出宝剑杀了那几个宦官。把那个女孩儿从他们的手里救了下来。我见她年纪虽然尚小,却有凌云之志。而且身上还带着重伤,业已经无家可归,便心生怜念带着她一同到了黎山紫霞宫。依着我的本意是想等着拜见过黎山圣母之后,要将她带回璧山的。也是机缘凑巧,黎山圣母一见之下,便对她十分喜爱。怜念她小小的年纪,身上便负了重伤。又喜爱她性情刚烈,聪慧过人,才打破陈规旧例把她收在了门下。 “我不说明,想你也猜到这个小女孩儿是谁了。凝姑幼遇不幸,本来心灰意冷一心想着要出家入道,静修一个来世之身。是我和黎山圣母怜惜她青春年少,不忍心看着她把大好的青春年华葬送在青灯黄卷之下。才借着黎山圣母,王禅老祖到璧山的机会,一同商量着要把她许配给你。又怕你们心中不遂意才布置了一个棋局,让你们在百花山下见了一面。老圣母一直在暗中看着你们,见你们相处融洽彼此有意,才由老圣母和王禅老祖做主,用一副红绫字笺作为信物把她许配给了你。 “我原本想着,一个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个是我爱如女儿的小妹妹。你们能够结成连理,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可是?让我万万也没想到的是,你们之间竟然会闹出来那么多的事情来。几年下来,非但没有能够让凝姑得到一段美满,和谐的好姻缘,反而让她受了许多她本来不应该受到的苦。 “在这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的几年时间里。凝姑身上的旧病还没有来得及好利落,就又添了新病。心里的旧伤痕还没有完全平复,又加上了几道新伤痕。眼下,又因为身居三军元帅之职,整日忙于军务,劳碌太过诱使旧患复发。虽然每天都有国手御医去为她诊脉下方。虽然经过了将近两个多月的延医用药。凝姑的病情不但没有看见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严重。尽管我不愿意往坏处想,事情摆在眼前由也不得我不去想。 “也许,凝姑她这一次真的是大数难逃,不得不过早的结束尚在花信年华的性命。但是,我不希望她是在痛苦和失望之中结束的。你要是还念及她曾经对你的好,就好好的陪她走完这最后的一段时光。也许,你的温存能让她有勇气战胜病痛,挽留住她的性命。如果你的心里真的已经没有她了,只是为了应付皇上的旨意才答应这次成亲的,我希望你早点儿把话和她说开,不要让她再对你有所留恋。即便是有朝一日她真的香消玉殒,也能让她,能让她……”薛郁莲说道这里,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了。 “唉!”薛郁莲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说道:“云峰啊!将心比心,你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手拍拍胸膛好好的想一想吧。” 薛郁莲说完,没有再等着薛丁山回话,就站起身来,扔下了坐在床边发愣的薛丁山挑起帘子出了书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薛郁莲走了,薛丁山怔怔的坐在床边,心里像一团被油盐酱醋浸泡过的乱麻一样,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纠结难解。 薛景山挑帘进来,看见发愣的薛丁山吃了一惊,赶紧过来,说道:“兄长,你怎么了?” “哦!”薛丁山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薛景山,说道:“没什么。你一会儿有空吗?”薛景山连忙说道:“有。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下午料着也没有这么多宾客来了,小弟有时间。兄长,有事吗?”薛丁山勉强笑了一笑,说道:“你让他们准备下一份钱粮,一会儿你陪我去白虎山祭拜祭拜父亲。”薛景山听他说要去祭拜父亲,才放下心来,说道;“小弟遵命。该吃饭了,兄长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小弟陪兄长一起去白虎山祭拜父亲。”薛丁山摇头,说道:“我今天早饭吃的晚,这个时候还不饿。你先去吃饭吧。我换换衣裳,你吃完饭来叫我。”薛景山也不好再劝,只好自己出去了。 薛丁山看薛景山出去了,唤来了书童荀清,让他找出一身素服。荀清不敢怠慢,赶紧去找了一身素服拿进来,服侍薛丁山换好了衣裳。 薛丁山打发走了荀清,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等着薛景山来叫自己。心里却是翻上翻下,任凭他怎么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也无济于事。 午时刚过,薛景山就来了,一进门便说道:“兄长,小弟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 第八章 试红妆窦女戏姊 薛丁山见自己的二弟说祭奠父亲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便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弟兄两个人出了书房,一直来到府门之外。早有人牵过来了马匹,还有两个随从手里提着食盒,都站在台阶之下等着。薛丁山和薛景山上了马,两个侍从也上了马,主仆四个人离开了帅府,直奔城外的白虎山。 他们来到白虎山上停放薛仁贵遗灵的白虎庙之时已经是未时三刻了。 照看薛仁贵遗灵的两个老兵,一见两位少王爷来了,赶紧迎了上来。施礼说道:“恭迎二位少王爷。”弟兄两个人下了马。薛景山说道:“二位老哥哥不必多礼。我们来祭奠老王爷来了。” “欸!”两个老兵一愣,其中一个连忙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二位少王爷怎么忽然要祭奠老王爷?” 薛景山笑道:“圣上传旨明天要给兄长和嫂嫂完婚,所以我们今天来祭奠老王爷。” “哦。”两个老兵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恭喜世子千岁。世子,二公子请进吧。” 薛丁山弟兄跟着老兵进了白虎庙,一直来到停放薛仁贵遗灵的正殿之内。两个侍从摆下了干鲜供品,点上了一对素蜡。薛丁山和薛景山各自拈了四炷香,在素蜡上点燃,插到香炉之中。然后跪到拜垫之后,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薛丁山的心就像被万把钢刀绞着似地疼,眼泪涌上了双眸,只是碍于薛景山在旁边,咬着牙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祭拜完毕,弟兄两个人这才离开白虎庙,下了白虎山回到帅府之中。 此时,已经天色近晚,姜须和秦英等人见薛丁山回来了,纷纷拥了上来。把他拽回书房力逼着他换了衣裳,又拽着他到洞房之中准备给他暖房。 薛郁莲出了薛丁山的书房,忍不住两行热泪淌了下来,又怕被别人看见,赶忙用罗帕拭去眼泪,稳了稳心神,这才转身回自己居住的右跨院里。 薛郁莲回到右跨院先来到樊梨花住的西厢房,侍女双燕挑起竹帘,薛郁莲进了屋子。只见,窦玉仙和曹绣鸾正在忙着给樊梨花试明天要穿用的礼衣。 见薛郁莲回来了,窦玉仙便先问道:“姐姐去哪儿了?这么半天了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薛郁莲笑着说道:“我自然有我的事情。我两边都要张罗比不得你们只管一头的轻闲。来,让我看看,哎哟!这身衣裳,再配上我们凝姑这个容貌。哎呀呀!真真是连月宫里的仙子都要黯然失色了。”说着话,上上下下打量着身穿着礼衣的樊梨花。 樊梨花让她说的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脸上飞起一抹绯红,含羞说道:“姐姐一回来便又来打趣我。” 薛郁莲满面含笑,说道:“我何时打趣你了?让瑶儿,凰儿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的凝姐姐好看不好看呀?” 窦玉仙和曹绣鸾看着樊梨花,齐声说道:“好看。比月宫里的嫦娥还要俊美十倍。要是明天让姐夫看见了,只怕眼睛都要看直了。”樊梨花又羞又急,赶紧解开连理带把衣裳脱下来了,含羞说道:“你们再没有一个是好人的,就知道拿我取笑寻开心。”众人见她娇羞怯怯的模样,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姊妹几个人正在说话之间,柳如烟带着几个侍女搬着李鸿精心为樊梨花挑选的妆奁,挑帘子走了进来,笑道:“新娘子的嫁妆都准备停当了,请新娘子和亲家姐姐过目。”说着,令侍女们把东西一件一件都摆放到床上和桌子上。 薛郁莲逐一查点了一遍,四季的里外衣裳一百二十件,钗钿簪环,珠钏宝链各十二支。另有锁麟囊一件,一对联珠瓶。衣裳全是上好的绫罗纱缎精裁细绣,钗环也是上等金玉经过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 薛郁莲看完了十分满意,向樊梨花说道:“凝姑,你看看,还喜欢吗?如果有什么东西不如意再让他们去换。” 樊梨花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心里自是十分的感激,眼睛里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雾气,声音有些哽咽,说道:“谢谢姐姐,让姐姐和表哥破费了。” 薛郁莲含笑说道:“这是什么话,咱们是挚己的姐妹,说这些客气话不就见外了吗?再者说,这也不全是我们的钱能够换得来了。这些钗钿头面都是几年前婶娘在宫中为你特意定制的。你看,民间哪里能做出这等精巧的东西。更何况这些东西还不是都到了自己的娘家了吗?又没有送给外人。” “哧”的一声轻笑,窦玉仙说道:“原来蘋姐姐不是单单为了给凝姐姐置办妆奁才舍得花钱的,竟是为了自己的娘家弟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蘋姐姐真会打算,花一份钱就能讨两边的好。”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薛郁莲含笑说道:“小丫头,你先别贫嘴。以后你出嫁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你的。”窦玉仙脸上一红,说道:“姐姐又来打趣人。” 薛郁莲笑道:“我怎么打趣你了?难道你这一辈子不出嫁不成?”又唤樊梨花的侍女云兰,吩咐道:“云兰,赶紧去准备下热水,好让你家小姐沐浴。”一边令侍女仆妇们把准备好的衣裳,首饰等物件装箱的装箱,装盒的装盒。一边又问道:“一会儿你们谁去送妆奁填箱啊?” 柳如烟连忙说道:“我和曹姐姐去吧。”薛郁莲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交未时四刻就去,别忘了带着准备好的衣裳和锦缎布帛。”柳如烟笑道:“看姐姐说的,我们是干什么去的?上战场不拿兵刃,我们去干什么了。”薛郁莲笑说:“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一事不烦二主,明天还是茵儿给新姑爷簪花披红吧。你和云峰是姑表兄妹比别人方便一些。”柳如烟答应道:“我知道了。等明天表哥来了,我一定要好好的难为难为他,替凝姐姐出一口气。让他以后再敢欺负我们的凝姐姐。”薛郁莲笑说:“这是你的事,你随便。” ------------ 第八章 洗凝脂薛氏忧妹 她们姊妹几个正在说话之间,云兰,雨兰已经在内室预备下了木兰盆,提来了几桶热水注入木兰盆之中。又在水里撒上了各色的香花香草。一切全都准备好了,云兰方才从内室出来,说道:“大小姐,水已经准备好了。快请我们小姐进去沐浴吧。” 薛郁莲点了点头,向樊梨花说道:“凝姑啊!趁着这会儿天气还暖和,赶紧沐浴去吧。省的明天早上起来时间紧张,天气也寒凉。” 樊梨花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妹妹遵命。”说着,在云兰的服侍下走进了内室。只见木兰盆里香雾蒸腾,水面上飘散着五色花瓣儿。在旁边的梅花小几之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身淡红色的新装并一双新鞋,一双新袜。 “小姐,用侍候吗?”云兰一边拿过绢巾,浴粉等物,一边问道。 樊梨花迟疑了片刻,说道:“噢,不用了。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我有用你之时再叫你进来。” “嗯。”云兰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姐沐浴之时从来都不让人在跟前的,便答应了一声,回身放下内室闺门上的几层帘幔退了出去。 樊梨花看着眼前的香汤,候了片刻。用手放入木兰盆之中试了一试水的凉热,觉得合适了,这才解开丝带,轻宽衣缕,褪去鞋袜,轻移莲步缓步入浴。 樊梨花把自己沉浸在飘着五色花瓣儿的香雾之中,用绢巾慢慢擦拭着自己如脂如玉的肌肤,眼前禁不住一幕幕往事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十年前,自己刚刚年仅一十二岁的时候,因为反抗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和杨家定下的婚事,被恼羞成怒的亲生父亲无情的皮鞭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多亏了长嫂节氏淑媛百般护佑才保下了自己的一条性命。自己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才苏醒了过来。皮鞭的伤口刚刚结痂,又听到消息说:二位兄长为了让自己答应嫁到杨家,竟然想要给杨藩服下**,让他玷污自己。多亏了疼爱自己的嫂嫂和乳母苏王氏用计把自己带出了帅府。为了救自己,嫂嫂节氏淑媛自投了寒江,葬身鱼腹。为了救自己,乳姐姐苏冰兰被杨藩夺去清白之身。从未出过闺门的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行走在荒郊野路之上,举目无亲,低头无助。在双羊岔路之上被为突厥狼主选美的宦官强抢,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来得及愈合就又被扯开了,滴滴鲜血染红了衣裙。 七年前,奉师父黎山圣母之命下了高山,在寒江关外的一片密林之中和薛丁山凭着一副红绫字笺定下了终身。为了自己的婚事,父亲和长兄樊龙遭遇意外命染黄泉。为了报复自己,二哥樊虎逃出了寒江关之后到处散播谣言,说是自己弑父诛兄,把一个无端却天大的罪名加到了自己的身上。为了薛丁山,自己在父兄的热孝之中,便奉了太子之命和他拜堂完婚。可是?耳软心活的薛丁山听信了胡氏的污言秽语,把自己看作是水性杨花之人。又因为自己在热孝之中成婚大骂自己不孝。洞房之中,薛丁山仗剑相向,是自己心寒意冷愿意速求一死,看着他的宝剑扎向自己而不做躲闪。也许是他心里还有一丝怜念,宝剑并没有伤到自己的要害之处,而是扎伤了自己的肩胛。 六年前,大唐的军马兵进金霞关遭遇难题。薛丁山被金霞关的总兵赵大鹏用带毒的飞镖打伤,身中剧毒命悬一线。姜须从寒江关请回了自己。自己给薛丁山解了毒,又战败了赵大鹏。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被自己从鬼门关救回来的薛丁山苏醒过来之后,并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回报自己的又是一剑。毫无防备的自己又被他扎伤了肋下。自己忍痛负伤离开了唐营,昏倒在路边的荒草之中。多亏了庄夫人路过救了自己一命,把自己带回百花山疗伤。经过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自己才得以痊愈。 两年前,在锁阳关之外,薛丁山被李道符用计所擒,被困囚在番营之中。为了救他,自己女扮男装孤身一个人,趁着夜色潜进番营,寻找到了他的下落。自己不顾势单力微,处境险恶,打伤了看守他的番兵把他救了下来。为了保护他逃出番营,自己身中李道符的剧毒堪堪废命。多亏了有师父赠给的灵丹妙药自己才又捡回了一条性命…… 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浮现在了樊梨花眼前。如今身上的伤痕经过师父的精心调治已经痊愈,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自己的肌肤依然如白璧一般无瑕温润。怎奈是,伤痕虽去,伤痛仍在。这几年之中每当无意之间触及的时候仍会隐隐作痛。樊梨花不由得长叹一声,点点珠泪顺着腮颊滑落到了香雾飘渺的浴水里。 外室之中,薛郁莲又把明天婚典之上要用的各色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才放下心来。柳如烟和曹绣鸾忙着准备一会儿去送妆奁填箱用的衣服好锦缎布帛等物。 薛郁莲见樊梨花进去了好半天还没有出来,不免又有一些担心起来。迟疑片刻,轻步来到内室的闺门之外,隔着帘幔问道:“凝姑,好了吗?” “唉。”听见薛郁莲的一声询问,沉浸在哀伤之中的樊梨花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连忙答应道:“姐姐,这就好了。”说着话,从水里慌忙站起身来,用绢帕将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出了木兰盆换上了云兰准备好的里外衣服。 将衣履收拾好了,才向外唤云兰进来,说道:“云兰,换水来,我要洗头。” 云兰连忙捧进来温水服侍着樊梨花洗了头,用一方干绢帕将头发拧干,绾了一个散髻。 收拾好了,樊梨花这才从内室走了出来。说道:“姐姐。” 薛郁莲见她眼睛里犹有红丝,知道是她一个人触景伤情又落泪了,只是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也不好当着众人直接当面询问。 ------------ 第九章 送妆奁柳茵赴兰轩 姐妹们正在忙着准备妆奁等物,李鸿挑帘进来说道:“你们谁去送妆奁填箱,前边的鼓乐已经响了,快走吧。” “哦,是茵儿和凰儿去。去给舅父舅母上过香了吗?”薛郁莲问道。 “去过了,在城外的十字路口焚了几柱香。茵儿,快走吧。这叫什么事啊?让没出闺阁的女孩儿家去送妆奁。”李鸿笑道。 柳如烟一嘟嘴,说道:“谁定下的规矩女孩儿就不能送妆奁。”说着话,令两个侍女抱着红绫包袱包着的衣饰,和曹绣鸾一起出了右跨院去往忆兰轩。 柳如烟和曹绣鸾走了,李鸿悄悄地向薛郁莲使了一个眼色。薛郁莲会意,便跟着李鸿出了屋子。夫妻二人一直回到自己的卧房,李鸿看看左右没有人了,才说道:“我听说你去找云峰了?”薛郁莲点了点头,说道:“去了,我想再问问他,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李鸿看着薛郁莲,说道:“结果呢?他是怎么说的。” “唉!”薛郁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什么也没有说。” 李鸿紧蹙英眉,说道:“我早就说过,此时让凝姑和云峰完婚太冒险了。可是?你偏偏不听,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了却凝姑的心事。我看万一再出什么差错,后果怎么收拾?” 薛郁莲摇了摇头,说道:“凌哥。我岂不知道此时给他们完婚是冒险啊。可是?凝姑的病你也看见了,两个多月了,就是药石见效再慢也该有一些效果了。你看看凝姑,不但没看到一丝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凝姑的病是三分在身上,倒有七分在心里啊。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治。给他们完婚虽然冒一些险,至少还是有一半的机会的。” 李鸿也不免叹息了一声,说道:“这虽然不失是一剂良药,可也是一杯鸩酒啊。如若云峰真如我们大家期望的那样,回心转意好好地待凝姑,怎么都好说。如若云峰还是像以前一样,和凝姑翻脸。就可能顷刻之间要了凝姑的命啊。” 薛郁莲说道:“有这一半的机会,总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凝姑这样一天一天的煎熬自己。总好过束手无粗地看着她油尽灯枯吧。” 李鸿听薛郁莲这么一说,一时之间竟无语以对。夫妻两个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语。 好半天,薛郁莲才说道:“我真的是不忍心再看着凝姑这样煎熬自己了。每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心就像被刀扎了一样的难受。每次从忆兰轩出来我都掉两眼泪啊。这一次不管是吉还是凶,我们也尽力了,纵然凝姑有什么不测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解脱啊。”说这话,薛郁莲的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李鸿心里也十分酸楚,勉强说道:“既然是你为了凝姑好,就应该高高兴兴的看着她出阁。你动不动就这样擦眼抹泪的,可不是吉兆啊。” 薛郁莲用罗帕拭去泪水,说道:“我也不想啊!一说到凝姑就忍不住了。唉!但愿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他们夫妻正说话,李鸿的侍童晨亮进来说道:“公子,柳公子找。” “嗯。”李鸿赶紧压下心事,说道:“就来了。蘋蘋,你也不要多想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吧。不管以后如何,给凝姑一个完完全全的婚典也好。”说着,跟着晨亮出去了。 薛郁莲这才理了一理容妆,重新回到樊梨花的屋子。 此时,忆兰轩里早已经焕然一新。薛景山之妻李绣蓉和小姐薛金莲正在忙着收拾床帐。平辽王府的总管王茂升之妻毛氏正领着两个丫鬟在院门外面等着她们。见她们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笑道:“二位小姐来了,快请进。”姐妹两个跟着毛氏拾阶上来进了屋子。毛氏说道:“二小姐,二少夫人,柳姑娘和曹姑娘来了。” 薛金莲一见她们两个人,便笑道:“哟,两位妹妹怎么干起小媳妇的活儿了?”柳如烟笑说:“但凡凝姐姐的身边有一个嫂子,婶子,大娘的也用不着我们哪。这不是没人可用才临时赶鸭子上架吗。”薛金莲笑说:“妹妹,你看看新房我们布置得怎么样?能合嫂子的意吗?”柳如烟笑说:“是姐姐布置的怎么都好。凝姐姐看见一定会高兴的。”薛金莲又问:“嫂子这几天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柳如烟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程老千岁来府里传旨让完婚,凝姐姐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凭大家怎么劝也无法安心。”薛金莲也深深地叹了一声,说道:“唉!嫂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但愿得这次成亲别再出意外,哥哥别再让嫂子伤心了。我真怕再有一回,嫂子还能不能承受得起。” 说话之间,曹绣鸾已经和李绣蓉把带来的衣饰在箱柜之中安放停当。薛金莲将腾下来的包袱里装了一些红枣、栗子、核桃之类的干果。 柳如烟见没什么事了,便说道:“好了,我们的事完了,就先告辞了。回去向大姐姐作个交代。”说着,便和曹绣鸾告辞一起出了忆兰轩。薛金莲和李绣蓉挽留了几句,便也送她们出了院子。 两个人回到右跨院进到房中,说道:“我们回来了。大家都讨一点儿喜气吧。”说着,将带回来的果子分发给大家。薛郁莲问道:“怎么样了?金莲没笑你们吧?”柳如烟笑道:“表姐倒是想笑话我来着,让我用话噎回去了。凝姐姐,如今你的忆兰轩已经大变了样子了,简直像是到了天宫里一样,锦绣堆叠,香气飘渺,就是神仙的住处也不见得就能比得上。”樊梨花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说话。 说话之间,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双燕掌上了屋子里的烛光。侍女们准备下饭菜,姐妹几个一起落座吃饭。一边吃着饭,几个人又打叠起百样语言又极力劝慰了樊梨花一番。吃过晚饭之后,窦玉仙,曹绣鸾和柳如烟方才告辞各自回房休息。薛郁莲没有回正房,留在厢房内陪伴樊梨花。让侍女收拾下衾枕,也打发她们各自去了。房里只剩下了她们姊妹两个人。 ------------ 第九章 伴新人薛蘋携绣帐 薛郁莲见众人都走了,屋子里没有了旁人,一边点检着明天要穿的礼衣,一边看着樊梨花,一脸正色的说道:“凝姑啊!有些话本来不是该我说的。可是?这次成婚对你来说关系太重了。你又没有至亲的母亲和长嫂跟在身边,我不能不多说几句,对与不对的,你别往心里去。” 樊梨花梳理着自己的云鬓,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妹妹怎么能有所见怪啊。” 薛郁莲点头,说道:“你自从落生以来就和世上的人不一样。且不说你出生之时发生的异事,单说你那清冷孤傲,目下无尘且的个性,和万人不能及的文韬武略。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圣仙。虽然可敬却并不可亲。眼下又位居元帅之要职执掌着三军将士的生杀大权,可谓位高权重。 “云峰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有他的颜面和自尊。性情高傲,遇事逞强好胜再所难免。你是他的妻子,他却处处不如你,心里自然会有几分不舒服。这也罢了,你平日里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他摸不透你的心思,对你心生敬畏又怎么能亲近你呀。他要娶的是能够心意相托的妻子,不是用来供奉的神仙。你的冷傲脾气也该改一改了。你应该用你的温柔体贴去打动他,把你心里的酸甜苦辣告诉他。让他知道,你不是什么神女仙子,只是一个平常的凡间女子,是他的妻子。和天下所有的妻子一样,需要丈夫的呵护和谅解。让他觉得你是需要他的,唤起他心底里的那份柔情,他才能从心里接纳你。毕竟,身为男儿骨子里都有保护柔弱的本性。你明白吗?” 樊梨花苦笑道:“姐姐说的这些我何偿不知道。姐姐只说我目下无尘,你那个好弟弟又岂是寻常之辈。他面冷心更冷,从里到外就像块儿冰块儿一样,冰得人心里发凉。想当年,在幽燕界上,雁门关外的三清观之中,蓝月娇要用春香迷惑他,他尚且能够气息不乱面无异色。我这么检点,他还枉生猜疑。我要是再……再……“樊梨花脸上掠过一丝红霞,长叹了一声,说道:“唉!让他更有的说了。” 薛郁莲听樊梨花这么说:“噗嗤”笑了,说道:“你啊!你只知道云峰面冷心冷,却不知道云峰的冷只是冷在外面。他的心里有一团被掩灭的火,只是没有人能够再次点燃罢了。你用你的温情去点燃它,让它融化云峰心里的寒冰。云峰的心里是有你的,你如果能够化解他心里的冰块儿,得到的将是温暖的海洋。试试吧!你可以的。” 樊梨花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姐姐提醒,我照着姐姐说的话做就是了。” 薛郁莲这才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你们两个的事情早一天有了结果,我也好早一点儿放心。万一哪一天见了老圣母我也好有话说。将来九泉之下也好向舅父舅母交代。天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说着话,薛郁莲来到梳妆台前卸了妆,看着已经登榻的樊梨花,颇有一些担忧地说道:“唉!明天就是正日子了,事情还多着呢?真怕你吃不消啊。”樊梨花拉过一床被子盖到身上,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说的我也太娇贵了。沙场之上厉兵秣马,杀伐征战我尚且不惧,何况区区的婚典。”薛郁莲说道:“沙场之上征战是你身子好的时候。眼下你病了这么些日子,虚弱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吗。”说着话,也过来登上床榻,放下了素罗挑花帐。躺倒枕上,侧过身子看着樊梨花,说道:”凝姑,别多想了。早点儿睡吧。”薛郁莲忙了好几天也确实累了,一边和樊梨花说着话,便睡了过去。 姜须和秦英等人一见薛丁山从白虎山回来了,便推着他要去暖房。薛丁山拗不过他们,只好被他们拥着来到了花园。顺着甬路不多时就来到了忆兰轩的外面,只见一座雕梁画柱的精巧小楼被锦幔绣幛,彩灯红花装点得富丽堂皇,宛若仙宫一般。薛金莲正领着几个侍女往窗棂上粘贴花鸟剪纸。 见姜须,秦英等人推着薛丁山进来了,薛金莲赶紧迎下了楼梯,笑道:“哎哟,姜腊亭,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姜须一笑,说道:“自然是给薛哥暖房啊。姐姐,一会儿让人给我们准备下酒宴,今天晚上我们几个要在这儿热闹热闹。”薛金莲一皱眉,说道:“不行。我们好不容易布置好的,让你们一闹岂不是糟蹋了?再者说,你们在这儿又是酒,又是茶的明天那屋子里还能进人吗?”姜须连忙笑道:“姐姐真小气。我们不上去,只在底下。单让文建贤弟陪着薛哥上去就是了。”薛金莲想了想,说道:“好吧!不许上去闹啊。”姜须和秦英等人赶紧答应。 薛金莲命侍女把他们引进楼下的书房之中,又命人给他们准备了一桌酒宴。布置完了,见天色已暗,便领着侍女回去了。 这里,姜须等人拉着薛丁山让他陪酒。薛丁山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快累死了,哪里还有闲心陪你们饮酒。你们自便吧。”说着话,站起身来,出了书房。 姜须赶紧向徐青使眼色,徐青会意连忙跟了出来。说道:“既然兄长累了,不如小弟陪兄长上去休息吧。”薛丁山见是徐青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徐青陪着薛丁山上了楼,挑起湘妃竹帘进来。举目往房中看了看,咂舌说道:“薛哥,难为二小姐怎么想的,简直是到了天宫一样啊。”薛丁山也四下打量了一番。虽然樊梨花住在了忆兰轩,自己却从来没有来过,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精致,而且似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第十章 主婚典贞观临府 薛丁山看着似曾相识的忆兰轩,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酸意。徐青看着他,说道:“天色还早,枯坐无趣,不如小弟让人送上几个酒菜,小弟陪兄长小酌几杯如何?”薛丁山摇了摇头,说道:“贤弟先去和他们玩耍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徐青听薛丁山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下去了。 薛丁山一个人来在窗下的绣榻之上坐下,望着旁边的红烛,心乱如麻。无意之中一低头,看见绣榻的一端的方几上放着棋枰和棋子,便随手抓了一把棋子,洒在了棋枰上,慢慢地在棋称上拨开了棋子。等一把棋子拨开的时候,薛丁山定睛一看,棋枰上的棋子竟然组成了一个“凝”字。薛丁山微微一愣,一挥衣袖将棋子打乱。又抓了一把棋子,用手拨开,再看时,依然是一个“凝”字。薛丁山将两把棋子打乱再拨开,再看,仍旧是一个“凝”字。薛丁山看着棋枰上的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忽一眼看见小几上整整齐齐放着的几部书,拿起一本看时却是一部《乐府旧集》,顺手翻了几页。不经意间从书里落下一张素笺,薛丁山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一首拟古五言: “梁上多情燕,不解别鹤伤。 相向啼蜜语,声声断人肠。 罗帕掬怜意,难载红泪长。 滴滴复点点,化作秋海棠。” “哎呀!”薛丁山看完,心里翻了几翻,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双睛。暗暗叹道:“唉!樊梨花呀,樊梨花你既然用情如此之深,又为何总是冷然相对,以神仙傲然之态示我?难道你这份情意不是为我?” 谯楼之上交过二更,徐青回来了。薛丁山连忙将字笺收起,打乱了棋子。徐青见他独坐棋称前若有所思,便过来劝他休息。薛丁山点头和徐青到内室安歇。内室里,薛金莲早另为他们准备了衾枕。两个人和衣而卧,略示休息。薛丁山心思辗转,略无睡意。又怕惊醒徐青盘诘自己,只得勉强忍耐。 薛郁莲一边劝着樊梨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可是?樊梨花闭目合睛躺在枕头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忽喜、忽忧、忽惊、忽悲,此起彼伏,如中秋的钱塘江潮水一般不能平静。 次日,天色刚刚交过卯时薛郁莲便又起来了。轻声唤起樊梨花,见她眼睛之中似乎添了几丝红线,便知道她又是一夜未眠,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凝姑,你这样忧思难解,与你的病情十分的不利啊。”樊梨花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自然是知道过于忧思与病情不利。可是?妹妹的心事,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姐姐说,妹妹该如何化解忧思啊?”薛郁莲摇了摇头,说道:“我纵然是知道你的心事,可也是劝人劝不了心啊。” 正说话之间,窦玉仙,曹绣鸾,柳如烟姐妹几个早早的过来帮着料理送亲的东西。薛郁莲便止住了话,亲自扶着樊梨花来在梳妆台前给她梳妆更衣。 李鸿和柳梦明也早早的起身,令自己身边的侍从人等准备迎接安置前来迎娶的人众。 不多一时,侍女们摆上早饭,姐妹五人只是匆匆吃了几口,便又让收拾了下去。 她们这里忙乱着,前宅更加是忙碌非凡。 天刚交辰时,柳王妃便带着薛丁山、薛景山弟兄二人来到喜帐的天地神祗之下。亲自焚了四炷香,在拜垫之上叩首礼拜。薛丁山和薛景山也随之焚了香,拜了四拜。祭拜完毕,方才回到前厅命人看饭。 帅府里刚刚吃过早饭,就有马林、罗霄、秦汉等各位青年将军们来道贺。薛景山,窦一虎连忙里外招应着,命人把大家先让到客厅里待茶。 姜须,秦英等几个小弟兄迫不及待的拽住了薛丁山,笑道:“薛哥,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去更衣?”说着,便拉着薛丁山回到了书房。荀清早已经准备好了冠带袍履正等着他回来更衣。姜须和秦英帮着薛丁山重新绾好了发髻,戴上华冠,换上了大红的吉服。 巳时刚过,门上值班的人丁跑进来禀报,说是有周青等十家御总兵,尉迟宝林,尉迟宝庆等众位老将军前来道喜,薛景山和窦一虎急忙迎到府门外,把诸位老将军也请到东边客厅里待茶。这里刚刚安置好,又有人来报,马三宝,段之贤,殷开山,刘弘基等诸位老国公来了。两个人又急忙出迎,把老国公们也让到西边客厅之中待茶。又命人准备酒宴款待各位宾客。 忙忙然已经是未时时分。忽然,门上的值日的人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禀报道:“禀二爷,姑爷。徐,程二位老千岁陪同圣驾的车辇已经到了府门之外。”薛景山,窦一虎听了不敢怠慢,慌忙命人请出众位老少将军。大家听说皇上来了慌忙簇拥着薛丁山来到帅府的正门之外迎接李世民。 帅府从昨天开始就大开了中门,净水洒扫,黄土垫道。 此时,大门之外早已经排满了满副銮驾,绮罗伞扇遮天蔽日,金瓜钺斧耀人的眼目,执帚的内侍,黄金武士在两边侍立着。静鞭三响,徐茂公和程咬金骑马陪着李世民的车辇缓缓来到门前。众人慌忙在阶下跪倒,行三拜九叩君臣大礼。执事的内侍一甩执帚喝了一声:“免”。众人这才站起来垂手列立在两厢,车辇一直进了府门在白虎堂的外面停了下来。 有一个近侍的小内侍急忙跑了过来,在车辇的旁边伸出手来。李世民扶着小内侍下了车辇缓步进了白虎正堂,在正位上落座。众人排班进来再次施礼见驾。李世民摆手让免,笑道:“今天是薛樊二位爱卿的大婚之期,非同往日,可以不必拘泥于常礼。众位爱卿要随意一些才好。”说着话,举目上下打量了薛丁山一番。 只见他头上戴着玄锦七梁冠,掐金边,走金线,绣着流云福纹,当中嵌着一块儿无暇的美玉。赤金镶嵌羊脂白玉云纹簪别顶,红色的冠带飘洒在前心。身上穿着大红的宽袖绲边公服,上面也是用金银线绣成的缠枝宝相花。腰里束着碧玉蹀躞带,玉带之上悬着蹀躞七事和黄金鱼符。足上蹬着一双粉底黑缎子朝靴。越显得面如傅粉,目似明星,唇若施朱。器宇轩昂,如同临风之玉树傲然而立。在众人面前一站,好似一只彩凤落在人群之中,更显得俊逸夺人。 李世民看罢薛丁山,满面含笑,说道:“薛爱卿真是好风采呀!能够娶得娶樊元帅为妻可是爱卿你几世修来的福份呀!你看看咱们樊元帅,要才能有才能,要容貌有容貌,性情品格也是世上少有的。你千万可要好好珍惜啊!错过了机缘可就无处再去寻找了。” ------------ 第十章 迎新人鲁公发车 薛丁山听完李世民的话,连忙躬身施礼,口中喏喏称是,说道:“是。多谢万岁谬奖,微臣一定谨记万岁的训导。” “嗯”李世民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但愿从今以后你们夫妻和睦,早日为国家平定突厥,也好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 薛丁山再次躬身施礼,说道:“是。微臣谨记。微臣一定不负万岁的一片厚望。” 徐茂公和程咬金两个人也过来拉住了薛丁山的手,徐茂公就说道:“丁山哪,该说的话万岁都说了,我们就不多说废话了。你要记着万岁的话,好好地待梨花。不管怎么说,梨花和你也是风风雨雨几年的情意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相信你对她是有情意的,如若不然我们也不会贸然勉强你成婚。梨花的病情想必你会比我们更了解一些,万万不可一时意气留下终身遗憾哪。”程咬金也说道:“三哥说的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能娶梨花当媳妇是你们薛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可别自己亲手把你们老祖宗积攒下来的这份福分弄丢了。” 薛丁山也点了点头,说道:“请二位千岁放心。该怎么做,晚辈心里明白。” 徐茂公和程咬金这才点头说道:“只要你明白就好。我们先祝你们夫妻恩爱,偕老百年。” 周青和姜兴霸等几位御总兵也过来了,围着薛丁山,周青眼圈一红,眼泪几乎掉下来,说道:“丁山哪,好侄儿。万岁和二位老千岁把该说的,该嘱咐的都说了。我们再说,你心里一定会觉得厌烦,我们就不多说了。你啊!就了却了你的父亲,我们的大哥的一桩遗愿吧。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瞑目。” 薛丁山看着自己的几位叔叔,眼圈一红,勉强说道:“请几位叔叔放心,小侄一定记着几位叔叔的话。这一次,绝不会再让父亲生气了。” 周青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好了,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了。你啊!好好的,高高兴兴的把梨花迎娶回来,小夫妻好好过日子,来年给你母亲添一个孙子,继承薛家的香烟就都好了。”一句话,说的君臣人等全都笑了。薛丁山脸一红,把头低下了。 程咬金呵呵一笑,说道:“万岁,丁山还不好意思了。呵呵,男子汉,大丈夫,这么脸皮儿薄干什么。你看看我,什么时候害过臊。”徐茂公一笑,说道:“像四弟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啊。” 说话之间,有两厢侍奉的从人恭恭敬敬地为李世民君臣一一献上香茶来,君臣人等各自落座,边品茶,边说了一回闲话。 徐茂公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躬身说道:“万岁,迎亲的时辰已经到了,请万岁移驾到喜帐落座,安排典礼。”李世民微微一点头,执事的小太监高声喊道:“万岁起驾喜帐”。李世民站起身来往外走,众位公卿趋步相陪,随着李世民一同出了白虎正堂准备移座喜帐。 程咬金身为大媒,要去主理迎娶新人之事,自然是不能跟着李世民君臣人等一起走喜帐的。他今天也特意换了一身簇新的吉服,来在前面张罗着命姜须,秦英等人陪同薛丁山前去迎娶新人。 男傧由姜须,徐青担任。两个人也都换了一身华服,分为左右陪伴着薛丁山。因为薛丁山没有叔伯婶母,又没有长兄、长嫂,只好烦请了比他略略年长的秦汉,刁月娥夫妻作为迎亲之人。 迎亲用的七宝朱缨香车,李世民钦赐的满幅銮驾的执事,二十四对笙箫乐手,应付下婿所用的各色礼物早已经在昨天都准备好了。此时正列立在帅府的大门之外等候着起行的发令。虽然说樊梨花的人就在帅府里。因为要完婚的人一个是平辽王府的世子,皇帝钦点的龙虎状元,如今又是副元帅;一个是天下督招讨三军司命,兵马大元帅,皇帝御赐的威震西宁侯。又是贞观皇帝李世民亲自主持的婚典。所以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应付了事。按照提前选定的路线要顺着帅府前的大街向西绕到帅府的后面,从后门进去迎娶樊梨花出来在向东回到帅府的前面从中门进去到喜帐行礼。 程咬金在秦英的搀扶之下围着仪仗前后左右转了好几圈儿,仔细查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不妥了,这才吩咐道:“行啦!走吧。姜须,徐青,你们两个人照看好你薛哥。到了那里要多多的说好话,无论姑娘们怎么闹都要忍耐,千万不要使性子乱来。听见了没有?” 姜须笑了,说道:“老千岁,瞧您说的,好像我们不是去迎亲去的,是要去打架去似的。再者说,都是姐姐妹妹的,各位姑娘们还能故意难为我们不成。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帮着薛哥顺顺利利的把嫂子迎娶回来。” 程咬金“呵呵”一笑,说道:“这可说不准呢?你薛哥这几年可没少了得罪你嫂子。那几位姑娘可都是你嫂子的挚己姐妹,这一回轮到她们下婿了,还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替你嫂子出出气啊。” 姜须看了一眼薛丁山,笑道:“有大姐姐在呢?料着她们也不能闹得太过分。请老千岁放心吧!我们一定看好薛哥,不让他使性子。” 程咬金笑着点头,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行事稳重,说话周全,有你跟着我就放心了。行啦!走吧。” 说完,程咬金上了引亲的车辆在仪仗的前面引领;姜须,徐青一左一右陪着薛丁山上了自己的彩车;秦汉和刁月娥上了迎娶新人用的彩车;六名穿红的小丫鬟左右随行;二十四对童儿捧着三彩重礼;绮罗伞扇各色执事摆开,笙箫管笛二十四对乐手列为两队在前面引导。爆竹声响起,乐手们齐奏管弦,奏起一曲鸾凤和鸣。车夫牵着马匹一挥藤鞭,七宝香车缓缓地启动,帅府前面的几条街上顿时就喧闹了起来。 ------------ 第十一章 迎新人姜须催妆 老百姓们听说今天平辽王的世子和威宁侯完婚,都想凑凑热闹,一睹薛樊二人的风采,因此看热闹的人早早的就挤满了大街两旁,推推拥拥,议论纷纷。 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迎亲的仪仗就来到了帅府的后门。柳梦明领着人正在阶下迎候,迎亲的仪仗到了,急忙直接引进了帅府,一直来到薛郁莲居住的跨院外面。 樊梨花在薛郁莲和柳如烟等姊妹的帮助下着好了大妆,换了青色礼衣。 李鸿进来说道:“凝姑梳妆好了吗?” 柳如烟笑道:“迎亲的人还没来呢?大哥哥先催上了。就这么急着要把凝姐姐嫁出去吗?” 李鸿笑道:“茵妹妹这张嘴到什么时候也不饶人。我问凝姑好了没有,是有正经事。怎么就是急着把凝姑嫁出去了?”薛郁莲笑道:“你和茵儿斗嘴的功夫还没修炼到家呢。差不多了,什么事?”李鸿说道:“我已经让人在正室设摆下了樊家的宗嗣族谱,趁着迎亲的人还没有来,赶紧让凝姑焚几炷香祭拜祭拜吧。”薛郁莲说道:“这倒是正事,我一忙几乎忘记了。凝姑,走吧!去正室吧。” 薛郁莲说着,扶着樊梨花站起来往外走。云兰和雨兰赶紧过来提起了樊梨花的衣摆。柳如烟和窦玉仙拿着盖头和披帛一同出了厢房,穿过游廊,来在正室。侍女赶紧挑起竹帘,薛郁莲扶着樊梨花进了正室。 在正室当中的墙上挂着丹青妙手绘制的威烈将军樊建威的绢本遗像。长案上设着樊家列祖列宗的神位和樊洪牌位。前面放着青铜香炉,香炉里焚着满把的芸香。香炉的两旁点着一对红烛,前面摆着各色供品。 薛郁莲扶着樊梨花来在列着宗谱的香案前面站好,退到了一边。侍女用铜盆捧过来净水,樊梨花净了手,在香案之上拈了四炷香,在红烛的火苗上点燃插到了香炉里。云兰用一个海棠荷叶盘托着,斟过来三杯酒。樊梨花端起酒觖在神位前奠了三杯酒。这才退到拜垫之后,提起衣裙在拜垫之上跪了下去。 樊梨花跪在拜垫之上,眼望着父亲的牌位,眼泪如泉水一般涌了上来。心里暗暗说道:“父亲,不孝的女儿为父亲进香了。今天女儿又要出闺了,自从在寒江关和薛丁山定下亲事,这几年来,女儿三次完婚,两次噩梦。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结果。女儿知道父亲恨女儿,也许,前两次的风波就是父亲对女儿的惩罚。这么多年了,女儿受的苦也足以赎还女儿的不孝之罪了。如果父亲在天有灵的话,求父亲念在女儿还是父亲的一点骨血的份上,保佑女儿这一次完婚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女儿愿意晨昏叩首,向上苍祈求父亲早登仙界。如果父亲还记恨女儿,不肯原谅女儿,女儿就用女儿的命向父亲赎罪,只求女儿身赴九泉的时候,父亲能见女儿一面,再听女儿叫一声‘爹爹’。”樊梨花珠泪滚滚,缓缓地拜了四拜。 李鸿、薛郁莲和柳如烟等人在旁边看着樊梨花洒泪祭拜,也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薛郁莲勉强忍住泪,过来扶着樊梨花站起身来。劝道:“凝姑,别伤心了。如若舅父在天有灵看见你这一片至诚,也一定不会再责怪你了。他一定会保佑你平安,康宁的。”李鸿也说道:“凝姑,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这样的忧伤欲绝,惹得大家心里也难过,太不吉利了。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就安心等着云峰来迎亲吧。”樊梨花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不过是一时触景生情罢了。我没事的。”薛郁莲这才扶着她到床边坐下,重新给她匀了面,施好粉黛。静静地等着迎亲的人来。 李鸿见一切事宜都安置妥当了,便出了屋子领着几个侍童来在院门前迎着迎亲的人。 远远地看见柳梦明引着迎亲的仪仗过来了,急忙返身进去,吩咐了一声“掩门”。侍童们领命关上了院门。 因为院子里没有井台、炊灶等。覆井,填灶的过场也就免了。听见侍女禀报说迎亲的人到了。薛郁莲连忙命自己的侍女双燕在屋门的门环之上插了三支用红绳扎起的雕翎箭,又命合欢用三升新米舂臼。以示辟邪驱祟,祈福纳吉之意。 迎亲的车仗伴着笙箫悠扬的乐声来在院门外缓缓停下。程咬金和秦汉先下了车,柳梦明赶紧过来见礼,说道:“小生柳炯见过老千岁。”程咬金让免礼,说道:“我们上去扣环。” 说着,让秦汉搀着蹬上了台阶,抬手扣动门环向里面喊道:“李公子,李娘子,丁山迎亲来了,快请新人出来吧。”李鸿隔着院门说道:“姑娘们都忙了好几天了,就这样轻易的一句话就把人娶了去她们可是不答应的”程咬金笑着说道:“我们是带了重礼来的,请李公子拿给姑娘们查看。”回身向后边说道:“小子们,赶紧把礼物呈上来。”几个随来的僮儿连忙把带来的三彩重礼捧到了前边。李鸿这才命童儿开了门,让人把礼物一一查点过,然后送到里边,陪笑说道:“老千岁,这是古人留下来的规矩,晚生不敢有违。多有得罪了,还请老千岁海涵。”程咬金哈哈大笑,说道:“喜事吗?图的就是一个热闹,老夫有什么可怪罪的。”李鸿笑道:“老千岁,众位将军,快请进吧。” 说着话,闪身把迎亲的人众让进院子。此时,姜须和徐青也陪着薛丁山下了彩车。跟着李鸿进到院中。 李鸿又说道:“老千岁,诸位将军,小生已经命人准备下了薄酒粗茶,请大家莫嫌简薄略用几杯吧。”程咬金连忙陪着笑,说道:“我们就不多叨扰了,皇上和各位大人还在喜帐等着观礼呢。新娘子准备好了吗?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就该动身了。”李鸿笑道:“舍妹这就梳妆完毕,请老千岁和诸位将军稍待。” ------------ 第十一章 应吉时李鸿嫁妹 程咬金回身向薛丁山说道:“丁山,徐三哥给你的什么催妆诗呢。快点儿催新人梳洗打扮哪。”薛丁山沉吟未语。姜须笑道:“薛哥还不好意思了。就由我们来代替吧。”说着话,从袖子里拿出来徐茂公写好的催妆诗,在眼前展开高声唱诵催妆,乐手们各自奏起笙管笛箫相合,徐青等人也随声附和。 春风催白雪,羞落几红妆。何惜胭脂色,因思步海棠? 红烛迎风短,金鸾对镜迟。素晖窗格透,月也学相思。 朗诵之声,音乐之声,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小小的院落几乎要被欢闹的声浪掀翻了。 柳如烟也已经带着几个侍女出了屋子,一直来到七彩宝车的近前,接了刁月娥下了彩车,说道:“秦夫人,请先到房中歇息片刻,凝姐姐一会儿就好了。”刁月娥点头,说道:“讨扰了。请柳小姐引路。”柳如烟在前面引着,刁月娥跟着先行进了屋子。 刁月娥进来向薛郁莲敛衽施礼,问道:“李娘子,樊小姐都准备好了吗?” 屋子里,樊梨花微微低着头,端然稳坐在床边,脚下放着一副新雕的马鞍。窦玉仙和曹绣鸾还在为她的衣饰做着最后的整理。随着笙箫之声越来越近,樊梨花的心情也越来越忐忑不安。听见院子里的催妆之声,樊梨花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安,薛郁莲只好站在她的身边,扶着她的肩头,希望能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此时,樊梨花正双手揉捏着前心的连理带,低垂粉面默默不语。 薛郁莲见刁月娥进来想自己施礼,连忙迎过来还了一礼,说道:“月娥妹妹辛苦了。”刁月娥连忙含笑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樊小姐收拾好了吗?” 柳如烟也说道:“程千岁他们在外面催呢?姐姐收拾好了吗?” 薛郁莲又回身到樊梨花的身边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什么不妥了,才说道:“凝姑,吉时快到了,皇上还等着呢?走吧。” 樊梨花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微微一蹙双眉,看着薛郁莲,说道:“姐姐答应我的条件呢?” “欸。”薛郁莲愣了一下,原本以为樊梨花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不过是想难为难为自己,也就没和薛丁山说起怕有起什么风波。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是当真了,在这个紧关节要的时候提了起来。薛郁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沉吟片刻,说道:“我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不得消闲,这一忙起来就把这件事情弄忘了。你看,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就通融一下吧。何况,皇上和众位大人还在喜帐等着观礼呢。” 樊梨花微微的冷冷一笑,说道:“我就知道,姐姐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是也该走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让姐姐为妹妹操心,妹妹的心里很是不安。今天,妹妹再给姐姐施一个全礼,就权且算作是妹妹报答姐姐这几年的恩德吧。从今以后,妹妹再也不会让姐姐为妹妹费心劳神了。”说着话,慢慢站起身来,提起罗裙跪在薛郁莲面前的红毡之上,双手叠于头顶,深深的叩首下去。 薛郁莲让她这一拜,心上顿时像被刀扎了一般,眼泪几乎不曾落下来。勉强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疼你,怜你不是为了你这一拜的。快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俯身把樊梨花搀扶起来。 樊梨花又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屋子里的众姊妹,说道:“樊凝寒要走了,众位妹妹,请多多保重。”她这一句话不要紧,说得屋子里的众人没有一个不伤心的。 刁月娥连忙说道:“樊小姐不过是暂时到喜堂里去行祭拜天地之礼,姐妹们一会儿就又见着了,怎么就说起要保重的话来了。” 柳如烟勉强忍住心里的伤感,悄悄的向云兰一招手。云兰看见,连忙绕过人群,来到柳如烟的旁边,刚要说话,柳如烟赶紧示意她止声。随后一拉她的衣角,两个人出了人群,来在一个角落。柳如烟低声问道:“你们小姐和蘋姐姐提出什么条件了?”云兰想了一想,说道:“好像是说过礼数要周全,要是再像以前一样出了意外,小姐就回山了。”柳如烟又问道:“还有别的吗?第一个条件这不是都应了吗?礼数这么周全了,还要怎么样?第二个条件还没到时候呢?怎么能知道出意外不出意外呢。还有没有别的?”云兰又想了片刻,说道:“有。好像小姐说要让什么师兄亲自送她。” “哦。”柳如烟笑了,说道:“原来就是这么一个条件啊。瞧把蘋姐姐难为的。好了,你去吧。”柳如烟问明白了,按住伤感,换上了一幅笑容,随即唤过两名侍女,说道:“你们跟着我出去给新姑爷簪花。”两名侍女连忙答应着,用一个描漆填金荷叶盘捧着早已经准备下的一对金翅宫花,一幅结花红绫跟着柳如烟一起出了屋子。 柳如烟带着两名侍女下了台阶,一直来到了薛丁山的面前。说道:“表哥,小妹奉了蘋姐姐之命,给表哥簪花披红。”薛丁山说道:“有劳茵妹妹了。”柳如烟亲手拿过宫花给他装在七梁华冠的两边冠沿之上,又把结花红绫十字插花给他披到身上。低声问道:“表哥,不进去吗?”薛丁山略一迟疑。程咬金连忙催促说道:“快进去吧!还愣着干什么。你是娶亲来的,不进去算怎么回事。”姜须和徐青在身后悄悄地推了他一把,也说道:“薛哥,快进去吧。”薛丁山这才说道:“烦劳茵妹妹前面引路。”柳如烟点头,说道:“表哥,请随我来吧。”说着话,转身引着薛丁山往里走,拾阶上来向屋里说道:“表哥进来了。” 众人正在各自伤感之时,听见柳如烟的提醒,急忙往两边一闪,闪出了一条路来。薛郁莲也慌忙把叠放在樊梨花头上的精绣折枝合欢花五彩鸳鸯戏水幙缡放下来遮住了她的颜面。 ------------ 第十二章 薛云峰登堂迎妻 薛丁山随着柳如烟拾阶上来,两旁边侍立的侍女看见他们兄妹来了急忙挑起竹帘,说道:“请姑爷登堂。” 柳如烟引着薛丁山一直走进了屋子。 薛丁山来在室内,举目向房中望去。只见房中也已经是结彩挂红,十分喜庆。北墙之下的正中地方设着香案,香案之上设着樊家列祖的神位,供着各色供品,香烟缭绕。底下侍女仆妇雁翅排开列立在两边,垂手侍立没一个敢出声的。屋子里虽然人多,却显得很安静。 樊梨花双手叠放在膝上,安安静静地坐床边低头不语。她今日一改往日的淡妆素裹,换上了全身的礼衣。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对襟儿轻罗短衫;外面罩着翠青色宽袖绲边锦缎彩绣双鹧鸪叠金礼衣;秋香色绣合欢连理带双打蝴蝶结;腰间系着淡青色云绉撒花八福裙;秋香色彩绣合欢鸳鸯披帛系在礼衣之上环绕在身边;脚下蹬着一双彩绣并蒂莲缎面新鞋。头上垂下来一方五彩丝线精绣而成的鸳鸯戏水幙缡。颜面在幙缡的遮挡之下看不清楚。薛郁莲、窦玉仙、曹绣鸾都围在樊梨花的身旁拉着她的手,正在切切的叮咛着什么。 此时的薛丁山,心里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了。穿过人群,来到里面先躬身给薛郁莲施了一礼,说道:“姐姐。” 薛郁莲看着他,心里有太多的话要叮咛,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说出口,话到舌尖,又咽了下去。说道:“去给舅父焚一炷香吧。”薛丁山点头,说道:“小弟遵命。”说完话,转身来到香案的前面。双燕连忙拈了四炷香在红烛之上点燃,回身递到薛丁山的手里。薛丁山用双手接过香来,举过头顶,躬身一揖。然后将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之内。又倒退了几步,双燕又急忙拿过拜垫放在了他的面前。薛丁山推金山跪下,拜了四拜。薛郁莲在旁边作为主家也还了四拜。拜完了,方才各自起身。 窦玉仙和曹绣鸾拿着一只裹着红绳的桃树枝,在薛丁山的身上掸了几掸,以示下婿之意。 薛郁莲这才拉着薛丁山回身来到樊梨花的身边。轻声向樊梨花说道:“凝姑,到时候了。走吧。”说着,用双手来扶樊梨花。樊梨花并没有躲闪,在薛郁莲的搀扶之下慢慢地站了起来。 薛郁莲拉着樊梨花的手,回过身来向薛丁山说道:“云峰啊!我把我最心爱的小妹妹托付给你了。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妻子了,你,你就好自为之吧。”说着话,又拉起薛丁山的手,把樊梨花的手缓缓地放在了他的手里。 薛丁山一接触到樊梨花的手,就感觉到她的手明显的有一些瘦弱,并且有一些微微的发抖,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水。“唉!”薛丁山的心里禁不住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打碎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了心头,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攥住了樊梨花的手。 樊梨花一直低着头,忐忑不安的坐在床边。因为头上遮着幙缡房里的情景并不能看到。听见柳如烟说薛丁山进来了,樊梨花的心陡然一震,不由自主地鼻翼发酸。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没让泪水涌上来,只是静静地听着房中的动静。听见薛丁山不多的几句话很是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略略松了一些心。听到薛郁莲说时间到了,并且用双手来扶她,樊梨花才在她的搀扶之下缓缓地站了起来。薛郁莲把她的手放到了薛丁山的手里,薛丁山并没有闪避之意,而是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樊梨花不知道为什么?霎那之间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一样,热泪立时就涌上了双眸。怕湿了妆容,急忙咬了一咬银牙,才勉强没有让泪水落下来。 薛丁山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扶住了樊梨花的胳膊,低声说道:“走吧。”樊梨花这才转过身,在薛丁山的扶持之下慢慢往外面走去。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薛丁山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薛郁莲。 薛郁莲也正在看着他。姐弟两个人四目相对,欲言还休。薛郁莲慢慢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摆了一摆,猛然向后一扭头说道:“走吧。”声音之中竟然有一丝哽咽。 薛丁山看着自己的姐姐,心里忽然觉得一阵心酸。在他身边的樊梨花听见薛郁莲的一声“走吧”。身子微微的战栗了一下,似乎是有一丝微微的哽咽之声。薛丁山咬了咬牙,回过头扶着樊梨花继续往外走。云兰连忙赶上来一步,在右边扶住了樊梨花。 刁月娥见薛丁山扶着樊梨花往外走了,连忙先行一步出了房门,来到台阶之下向程咬金回信。 刁月娥疾步来在程咬金的面前,说道:“四爷爷,薛世子和少夫人出来了。” 程咬金听见刁月娥说新人出来了,急忙吩咐旁边的侍从说道:“快去,快去让车夫把彩车驾到院门外的台阶下面等着。” “是。老千岁。”侍从连忙答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来在院门外说道:“你们赶快把新人的彩车拉过来。新人这就出来了。”执鞭的车夫听见召唤,不敢怠慢,急忙牵着驾辕的马匹把彩车拉到了院门前的台阶之下。 十二名身着红衣的小丫鬟在前面引路,薛丁山在左边,云兰在右边扶着樊梨花在悠扬的笙箫礼乐之声和姜须,秦英等人的催妆诗的吟诵之声之中缓缓地走出了房门。 姜须见他们出来了,方才一挥手,徐青和秦英等人便止住了催妆诗的吟诵。姜须连忙向旁边随同前来的侍女说道:“你们快点儿出去,快去打起彩车的车帘。准备迎请新人登上彩车。”两个小丫鬟听见姜须的吩咐不敢怠慢,急忙一路小跑着出了院门,一直来到彩车的近前。一个打起车帘,一个放好了脚凳。恭恭敬敬地两边侍立等候着樊梨花出来。 ------------ 第十二章 姜腊亭障车讨喜 薛丁山扶着樊梨花出了房门,一直走出了院子,跨过雕鞍缓缓地迈步下了台阶,径直来到七宝彩车的近前,这才把樊梨花的手递给跟在身旁的雨兰,自己一闪身退到旁边。 因为请期的帖子上写得的是新人面向东南登车,所以云兰和雨兰扶着樊梨花侧身面向东南方向微微一扬面,然后才踩着脚凳登上了七宝彩车。小丫鬟放下了弹墨绫的车帘,往后一退。云兰和雨兰两个人也踩着脚凳上了七彩车,坐在两边的车辕之上,随车而行。 柳梦明跟着出来,站在台阶之上高声吟诵障车文。 薛丁山亲自牵着驾辕的马匹走了几步才把马的缰绳交给车夫。 程咬金连忙命令随同而来的童儿将一些红枣,栗子等物撒了几把。 车夫一挥藤鞭香车慢慢启动。 程咬金见彩车动了急忙紧走了几步赶到前面,上了引亲的车辆在前面引领;秦汉和刁月娥夫妻上了迎亲眷属的车辆;姜须,秦英陪着薛丁山上了新郎的彩车;程千忠弟兄,尉迟江弟兄,徐青,马林等人簇拥;各色执事在前面引路。李鸿和柳梦明作为送亲的眷属,押着彩车随着仪仗一同离开李鸿夫妻的居住的院落,顺着甬路出了花园的后门,来在街上。 满副銮驾因为执事太多,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正在门外等着。见笙箫乐手出来了,连忙列队摆开。一行仪仗,再加上送妆奁的人众足足摆了有二三里地。出门来向东走,转过两条街可以回到帅府的前面。 行至半路,姜须在车辕之上悄悄地向旁边马上的秦英使了一个眼色。秦英会意,回身向程千忠,尉迟江等人一招手。这些年轻的将官一提马的丝缰,坐下的战马紧走了几步,来到仪仗前面,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仪仗停了下来,程咬金在车上向前面望了一眼,呵呵一笑,说道:“老夫就知道他们有这一招,咱们往旁边闪一闪,让他们去找新郎官和李公子去吧。”驾车的车夫听程咬金这么说,也不敢笑,连忙将车辆牵到了一边,闪出一条路来。 秦英和程千忠等人带马来到了薛丁山的车前。 程千忠说道:“薛哥,我们哥几个为了你的婚事忙前忙后的可没少了跑腿。如今,新人已经上了彩车。是不是该撕罗撕罗我们哥几个呀?” 姜须在车辕之上,连忙说道:“各位弟兄们辛苦了,等到明天闲了,薛哥一定有重礼相谢大家。啊!一定有重谢。”说着话,又向程千忠等人一使眼色。 尉迟江说道:“那可不行啊。俗话说:新人送入洞房,跑腿帮忙的扔在一旁。到时候薛哥只顾了春宵帐暖,翻脸不认账,让我们找谁去说理啊?不行,我们不要空口的许诺。” 姜须回身挑起了车帘,向薛丁山说道:“薛哥,你看……” 薛丁山一笑,说道:“贤弟,二弟不是给了你银钱了吗?你难道想要私吞吗?” 姜须笑道:“二哥给的是二哥给的,和你没关系。大家又没有向我要二哥给的那一份。” 李鸿见车仗停下了,秦英等人都拥到了薛丁山的车前,就知道是有人障车讨喜。连忙一提战马走了过来,满面陪笑说道:“诸位将军无需着急,小生早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看,上好的陈年美酒。”又向跟在身边的书童说道:“童儿,把咱们凝小姐的女儿红酒送给各位将军。” “唉。”李鸿身边的近身侍童晨亮答应着,领着两个童儿抱过来两个光润如镜的黑色陶制酒坛。 李鸿说道:“诸位,这里面是上好的女儿红陈酿,送给诸位权且当作谢礼吧。还望诸位将军不要嫌弃,请大家笑纳了吧。” 秦英一笑,说道:“还是大姐夫痛快。不比薛哥一味的吝啬,我们忙了这几天,连杯酒都不赏。我们就领李公子的情,讨樊小姐的喜了。”转身向程千忠,尉迟江等人说道:“好了,兄弟们,李公子赏酒了。咱们明天再闹薛哥,大家先把路让开吧!新郎官还等着拜完天地好早一点儿入洞房呢。”这些年轻的将官们轰然一笑,这才各带战马往两边一闪,让出一条路来。车仗在一派笙箫声之中继续启动。 转过两道大街一直来到了帅府的大门之外,仪仗才缓缓停下。程咬金先从车上下来,秦汉也赶紧下来赶上前来搀着程咬金。程咬金上了台阶,说道:“赶紧往里回信,新人到了。” 门上早有人看见仪仗过来跑进去送信了。 柳王妃听到说迎亲回来了,连忙命人告诉薛景山、李绣蓉、窦一虎、薛金莲、薛郁莲、柳如烟等人,让他们带着仆妇侍女赶紧从侧门出了帅府。 满副銮驾在帅府门外停下,笙箫乐手引着彩车从中门进来帅府。薛郁莲、薛景山等人连忙跟着彩车又从中门进来。 举行完婚大礼的青帐就搭在忆兰轩外面不远的吉星位置。 从青帐到忆兰轩的甬路之上高挂着或纸、或绢、或纱、或绫;或堆、或叠、或抠、或画的各色彩灯。两旁悬挂着重重锦幛,锦幛之上粘贴用大红纸张写着的各府公卿送来的贺词吉言。 青帐前的地上铺着大红的毡席。观礼的人围在两侧,俱都是身着华服,笑容满面。青帐里悬挂着喜帐,百子图。供着天地神祗。香案上摆着满斗的高粱,一只秤杆。斗上插着用红丝线缠着的三支桃木箭,横放着用红线缠着的一张桃木弓。几十个细瓷小碟里供着合欢花,石榴果、红枣、栗子、核桃等各种吉果。还供着年糕、花饽,长寿面等物。华丽的铜炉里焚着檀香。鎏金烛架上燃着几十对红烛,将青帐之中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李世民坐在上垂手的交椅之上,众为文武公卿列立在两厢,正在等着新人的到来。侍奉婚礼的仆妇侍女也都已经就位等待。听见礼乐之声越来越近了,大家忍不住交头接耳低低的议论了起来。 ------------ 第十三章 赵敬亭赞礼成婚 程咬金在秦汉的搀扶之下领着两辆彩车进了中门,穿宅过院一直来到了喜帐的外面才停了下来。车夫急忙过来卸下马匹,把马牵了出去。 姜须和徐青先跳下车辕,姜须挑起了车帘向里面说道:“到了。薛哥,赶紧下来吧。别在里面稳稳当当的坐着了。”薛丁山起身从车上下来,由姜须和徐青陪着来见程咬金。 薛丁山来到程咬金的面前躬身施礼,说道:“老千岁辛苦了。” 程咬金见他下来了:“哼”了一声,说道:“心不苦,肝儿苦。为了你这个小冤家,我前前后后都跑了好几天了,能不辛苦吗?行啦!咱们先进去见圣上吧。看看圣上和徐三哥安排的怎么样了。” “老千岁。”薛丁山躬身说道:“多谢程老千岁为晚辈操劳,等过几天闲下来,晚辈一定亲自到府上重谢老千岁。”程咬金说道:“我不图你的谢,只要你们夫妻和和睦睦的比送给我什么重谢都好。快进去吧。” “是。”薛丁山又一揖,说道:“晚辈一切全都听从老千岁的安排。” 程咬金点了一点头,说道:“你想不听我的也得行啊。这种事我经历的比你们听说的都多。” 秦汉在旁边也不敢笑,说道;“四爷爷,时辰不早了,赶紧进去见圣上交旨吧。” 程咬金这才说道:“正是呢?只怕圣上都等得着急了。赶紧进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和薛丁山,秦汉一同迈步进了喜帐,来见贞观皇帝李世民。 三个人进了喜帐,跪倒在红毡之上给贞观皇帝李世民行君臣大礼,同声说道:“参见吾皇万岁,臣等迎娶新人回来了。” 李世民正和徐茂公等众位公卿在喜帐里等候他们的消息。虽然说,料想到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心里还是禁不住有一些隐隐的担心。见他们回来了,便说道:“三位爱卿且请平身吧。”秦汉和薛丁山扶着程咬金站起身来。 李世民这才问道:“程老爱卿,你们此一去迎娶樊元帅如何?一切都还顺利吗?” 程咬金满面笑容,躬身施礼,回禀说道:“顺利,顺利。臣等此一去十分顺利,这会儿新人的彩车已经到了喜帐的外面了。” 李世民听说新人的彩车来了,连忙向左右问道:“安排的何人迎请新人下车?”薛景山慌忙上前施礼回禀,说道:“是秦家大嫂和内子。”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赶紧让她们去迎请新人下彩车,吉时也就到了。” “微臣遵旨。”薛景山答应着连忙出了喜帐。向左右的侍从问道:“秦夫人和二少夫人哪里去了?”旁边侍立的人急忙躬身回禀,说道:“回二公子,秦夫人和二少夫人已经去外面等着迎请新人了。” 薛景山又回到喜帐之内,施礼回复李世民,说道:“启禀万岁,秦家嫂嫂和内子已经在喜帐之外等候着接请新人下车了。” 李世民又问道:“安排的是何人诵读障车之文?” 薛景山连忙躬身说道:“是秦英贤弟。” 李世民看了看徐茂公,说道:“军师,障车文可交给了秦英?”徐茂公连忙说道:“还没有。”急忙回身向身边的侍从说道:“来人,快去取过来障车文交与秦小将军。” 从人不敢怠慢,连忙把徐茂公昨天用大红重绢写好的障车文捧了出来,来到秦英的面前交给了秦英。李世民说道:“秦英,快到喜帐的外面诵读障车文,好迎请新人下彩车,到喜帐之内完成大礼。” “微臣遵旨。”秦英连忙用双手接过来障车文,转身出了喜帐,来在喜帐之外,在红毡之上站定。 徐青和赫连英连忙领着两个不满三尺的童男,童女各自捧着一炷香分为左右站在喜帐帐门的两边。 礼乐两边列立,乐手各鼓管弦,一时之间笙箫齐鸣,好不热闹。 刁月娥和李绣蓉看见彩车来在红毡的前边停稳了,赶紧迎了过来,立在旁边等候迎请新人下车。 秦英和着礼乐将障车文读完了。 刁月娥方才命两个仆妇放好脚凳,隔着车帘请新人下彩车,说道:“吉时已经到了,请樊小姐略移玉步下彩车吧。” 云兰和雨兰先从车辕之上下来,雨兰挑起了车帘,云兰扶着樊梨花慢慢地下了彩车。二十四名侍女提着红灯在前面引路,刁月娥在左,云兰在右扶着樊梨花踩着红毡,迈过马鞍缓步向青帐里面走去。程千忠,程千万,尉迟江,尉迟松等小弟兄们在红毡的两旁推推拥拥忙着把提前准备好的寓意吉祥如意的红枣、核桃、栗子等各种果子撒到樊梨花的身上。 不多时,来到青帐之内,樊梨花在刁月娥和云兰的服侍之下先来到李世民的面前。有人放好了拜垫,樊梨花跪倒给李世民行了君臣大礼。刁月娥代替樊梨花说道:“樊小姐前来拜见万岁。”李世民低头看了看一身礼衣华服的樊梨花,一阵赞叹,说道:“平身吧。”刁月娥扶着樊梨花站起身来。 程咬金连忙向侍从说道:“你们赶快取过新制的拜垫放到供着天地神祗的香案前面。一会儿就要拜天地了。”大家看看程咬金慌慌忙忙的样子,全都偷偷地笑,只不敢笑出声罢了。 刁月娥又扶着樊梨花来到供着灶君、畜神的香案前面。仆妇连忙也拿过来拜垫放好。刁月娥说道:“小姐,请拜祭灶君吧。”说着,扶着樊梨花拜了四拜。拜完了,方才站起身来。 李世民见樊梨花该拜的神祗都拜完了,便说道:“徐老爱卿,该你诵读喜词了。”徐茂公连忙躬身施礼,说道:“老臣遵旨。” 此时,天色虽然已经是黄昏时刻,喜帐之外笙箫悦耳,管笛悠扬,不时响起几声爆竹之声。喜帐之内,红烛高照亮如白昼,香烟缭绕。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是满面欢喜的笑容,元帅府之内一派喜气盈盈的吉庆祥和的气氛。 ------------ 第十三章 王毛氏喜歌迎归 喜帐之中,李世民向徐茂公说道:“徐爱卿,该你致喜文了。” 徐茂公赶紧施了一礼,说道:“微臣遵旨。”说罢,转过身来,向旁边一招手。有人捧过来一个荷叶盘,荷叶盘上铺着红绫子,红绫之上放着一篇用大红笺写就的喜文。喜文的执笔之人自然就是徐茂公了。徐茂公不仅谋略过人,而且文采风流。写一篇喜文自然不在话下。 徐茂公站在香案的前边,用手拿过喜文在面前展开,高声诵读。 喜文的内容无非是吉庆之词。一开始先颂扬了一番李世民的功德,接下来,就是夸赞新郎相貌如何如何好,如何又才华,身份如何荣耀。又夸赞新娘子容貌如何秀美,品格如何贤良,出身如何显赫。再接下来,便是喜庆吉词,祝福他们夫妻恩爱,偕老百年。祈求上苍让他们早添儿女,福寿双全。等等等等。 这一篇喜文一直诵读了约有两刻的时间,才算读罢了。 读罢了喜文,徐茂公合上红笺,回身向李世民施礼,说道:“万岁,喜文读罢。可以开始拜天地了。” 新出任的白虎关知府赵敬亭被李世民钦点为今天的婚典司仪。此时,已经身着华服,肩披喜幅,站在供着天地神祗的香案的旁边准备为婚典赞礼。 李世民见徐茂公读完了喜文,一切繁杂的礼节都走完了,方才向赵敬亭说道:“赵爱卿,大礼可以开始了。” “是。”赵敬亭慌忙躬身施礼,答应了一声。说道:“微臣即刻赞礼。”说罢,又回过身来,高声喊道:“吉时已到,请新人就位。” 秦英赶紧过来扶着薛丁山在香案之前的红毡的左边站定,刁月娥和云兰也扶着樊梨花在红毡的右边站好。 赵敬亭见他们都站好了,便开始赞礼,高声说道:“一拜青天,夫妇和合到百年。拜。” 秦英扶着薛丁山,刁月娥和云兰的扶着樊梨花在各自面前的拜垫之上跪了下去,双双向香案之上的神祗叩首礼拜,一连拜了四拜。等他们拜罢了,赵敬亭才喊了一声,说道:“兴”。秦英和刁月娥扶着薛丁山和樊梨花这才站了起来。 赵敬亭又喊道:“二拜厚地,芙蓉帐里结并蒂。拜。”秦英扶着薛丁山,刁月娥和云兰扶着樊梨花又跪倒在拜垫之上,双双拜了四拜。拜罢之后,赵敬亭喊道:“兴“。秦英和刁月娥又扶着薛丁山和樊梨花站起身形。 赵敬亭再次喊道:“夫妻对拜,连理枝头永不败。拜。”刁月娥和云兰扶着樊梨花在面前的拜垫之上跪下,先行施了一礼。秦英扶着薛丁山也在拜垫之上跪倒,回了一礼。樊梨花又施了一礼,薛丁山再次回了一礼。如此一连拜了四拜,拜完了,赵敬亭这才又喊道:“兴”。秦英扶着薛丁山先站起了身形,刁月娥方才扶着樊梨花也站起来。 赵敬亭第四次又喊道:“新人一同拜谢亲友。”秦英扶着薛丁山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位老国公和老将军们。刁月娥也扶着樊梨花转过了身形。赵敬亭这才喊道:“拜。”两个人又在拜垫之上面向着众位老国公,老将军们拜了四拜。等他们拜完了,赵敬亭这才高喊了一声,说道:“大礼已成。将新人送入洞房。” 柳王妃身边两个年长的仆妇听见喊大礼成了,连忙拿着一条长约丈余的结花红绫来到薛丁山和樊梨花的面前,分别将红绫的两端递到两个人的手里。薛丁山和樊梨花各执一端,三十六名侍女手里提着大红宫灯在前面引路,笙箫乐手礼乐相送,刁月娥和云兰扶着樊梨花随着薛丁山离开青帐步入新房。 薛景山和窦一虎见一切礼毕,连忙来到李世民的面前施礼,说道:“酒宴已经齐备,请万岁起驾和众位国公,将军们到前厅饮宴。”李世民含笑点头,说道:“好啊!众位爱卿,咱们一同到前面讨几杯薛爱卿和樊爱卿的喜酒喝。”程咬金,徐茂公等人连忙说道:“正是要讨他们的喜酒。”李世民站起身来往外走,众位公卿连忙趋步相随,在薛景山和窦一虎的引领之下离开了喜帐,出了花园,穿过内宅,回到正堂宴饮欢庆。 忆兰轩的院门前,毛氏领着随同西征而来的平辽王府的侍女仆妇人等在红毡的两厢垂手侍立,迎接着薛丁山和樊梨花回来。三十六名侍女提着红灯先来到了忆兰轩的楼下,分为左右列立两厢。薛丁山和樊梨花随后也过来了。毛氏领着侍女仆妇纷纷万福施礼,说道:“参见世子,参见少夫人。”薛丁山轻轻的一抬手,侍女仆妇方才起身垂手列立在两厢。毛氏用一个五彩缠枝莲花盘捧着五色果品,口中念着喜词在前面引导。 “新人挪步过高堂,神女仙郎入洞房。 花红利市多多赏,五方撒帐盛阴阳。 | 薛丁山手里扯着结花红绫走在前边,云兰和刁月娥扶着樊梨花在后面,跟着毛氏进了忆兰轩。 薛郁莲和柳如烟、曹绣鸾、窦玉仙姊妹四个人早已经过来了,准备主持他们的合卺仪式。此时,正和薛金莲站在楼梯之上等着他们回来。 见他们走进了院门,连忙命房门前侍立的侍女,说道:“快,把帘子挑起来迎接世子和少夫人进来。”侍女听见不敢怠慢,连忙将湘妃竹帘高高的挑了起来。 薛丁山扯着红绫登上了楼梯,上了楼回过身退步而行。云兰,刁月娥在左右扶着樊梨花也缓步上了楼,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到房中。柳王妃身边的近身侍女夏荷急忙过来接过了薛丁山和樊梨花手里的红绫,回身搭到了门楣之上。 刁月娥和云兰扶着樊梨花直接来到内室的象牙床边坐下。薛金莲连忙捧过来一双大红掐金云头朱丝履换下了樊梨花的绣鞋。又揭去她身上的幙缡,换了一柄双绣鹧鸪石榴花巧裁团圆扇遮住脸面。这才重新又扶着她回到外室,在团圆桌的旁边绣凳之上落座。 ------------ 第十四章 春晓晚云峰却扇 等着樊梨花在桌子的旁边坐下了,薛金莲便迫不及待的推了薛丁山一把,粉面含笑说道:“哥哥,却扇。快点儿。” 柳如烟在一边也满面笑意地说道:“表哥,快点儿啊。却扇诗。” 薛丁山紧锁着一双剑眉看了看薛金莲,又看了看柳如烟,颇有为难地说道:“我是武将出身,自幼就学的都是攻伐战守之术,弓马剑戟之技。哪里会这些文雅的东西啊。” 柳如烟嫣然一笑,说道:“表哥什么时候学会谦逊了?难道表哥龙虎状元的功名是大风吹来的?普天之下有哪一个不知道表哥文武全才,乃是人中之龙凤啊。一首小小却扇诗,也不过二三十个字怎么能够难得住表哥啊。” 薛金莲也满含笑意地说道:“是啊!茵妹妹说的对。哥哥当年在武科场比武争夺二路元帅的时候,在龙棚之内应对魏丞相的文试之时,所作的殿试文章连魏丞相和徐军师都夸奖说是锦绣华章。万岁都不太相信是哥哥做的,还怀疑是徐军师代笔作弊。殿试文章都能够写得那么好,何况是一首小小的却扇之诗了。快点儿,今天要是没有却扇诗,你就别想见到嫂子的真面目。” 柳如烟说道:“表哥,别看你和凝姐姐认识好几年了,以往你见到凝姐姐不是戎装满身,就是短打装扮,再不然就是淡妆素裹,凝姐姐盛装之下的风采只怕你还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可是见了的,保证可以让表哥大开眼界的。表哥要想见凝姐姐风采,就赶紧做几句却扇之诗。今天如果没有却扇诗,二姐姐已经说了,表哥就别想见到凝姐姐的真面目。过了今天,凝姐姐改换了衣装,表哥再想见到可就没机会了。” 薛金莲推着薛丁山,说道:“嫂子的风采刚才我是看见了的,哥哥如若是没有却扇诗,保证哥哥会后悔一辈子。哥哥,就别推辞了,赶紧的,拿几句却扇诗出来。七言、五言、四言、杂言;四句、六句、八句、十句随你怎么用都行。我们的条件都这么低了,哥哥若是再不给个面子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吧?” 云兰、雨兰和侍奉婚礼的侍女仆妇在旁边看着薛金莲和柳如烟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薛丁山作却扇诗,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全都抿着嘴笑。 薛金莲向云兰说道:“傻丫头笑什么?赶紧把笔墨准备好,等着让窦小姐给你们姑爷记录。” 云兰连忙笑着说道:“唉。奴婢这就准备。”说着话,果然和雨兰一起到书案前,拿过一张梅红字笺,研了墨,从比架上摘下了一只紫毫小管。说道:“窦小姐,请。” 窦玉仙忍着笑走过来,把笔从云兰的手里接了过来,在绛纹澄泥砚里将笔沾好,提笔等着。 薛金莲见窦玉仙准备好了,又推薛丁山,说道:“快点儿啊。”柳如烟也在一旁催促,说道:“表哥,你耗也不成,若是没有却扇诗,今天晚上这一关表哥是过不了的。趁早别让妹妹们费事,赶紧说几句便罢了。” 薛金莲接过了话音,说道:“若不然,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哥哥你就站到天亮吧。” 薛郁莲含笑看着薛金莲和柳如烟催逼薛丁山,见薛丁山依然迟迟不语,恐怕薛金莲口无遮拦说出过分的话来,连忙说道:“云峰,却扇诗乃是前人留下来的规矩,不可随意更改。你就随便说几句应付一下吧。下面还有很多礼仪要进行呢?不宜过多耽搁时间。” 薛丁山在众姊妹的催促之下,实在没办法,只得略加沉思,随口吟了几句权且当做却扇之诗。听他吟道: “芙蓉堆绣帐,玉露满金瓯。 可恨春宵晚,嫦娥月后羞。” 窦玉仙在书案前提笔一字一句记了下来。 薛丁山方才吟罢,薛金莲“噗嗤”一声轻笑,说道:“哥哥不是说不会吗?这不是挺好的吗。嫂子,哥哥这里都‘可恨春宵晚’了。嫂子就快把面前的扇子拿开吧。别再让哥哥为难了。” 樊梨花一直微微低着头,听着薛金莲催薛丁山作却扇之诗。听见薛丁山说了一句“可恨春晓晚”,禁不住粉面之上飞上一抹红霞。听薛金莲催她移开团扇,这才稳了稳心神,慢慢地移开了遮在面前的团圆扇。 “呀!”薛丁山举目望去,不禁微微一愣。 只见樊梨花今天一改往日的淡妆素裹。如墨的青丝巧手绾就的凤凰髻,在云髻之上用两只嵌珠点翠累丝金凤的步摇长钗别着一朵大红的细绢巧堆牡丹花;金凤的嘴里噙着一颗南珠,南珠之上缀着几条金丝线串成的珍珠串,垂下来微微摇动在鬓边;一对赤金镶嵌红玉的滴水坠儿从耳边垂了下来;修长圆润的颈项之上系着一条嵌宝盘花珍珠链;白皙如玉的一双皓腕戴着一副血丝鸳鸯碧玉镯。黛墨之石淡扫娥眉;茉莉籽粉轻匀粉面;胭脂花红薄点朱唇;在前额之上用花红做了一个俏丽的梅花妆。再加上一身在灯光之下闪烁着熠熠光辉的锦衣华裳,低眉敛眼的端坐在那里,少了平日的威严冷傲,多了几分温婉柔媚。在烛光映衬之下更加显得仪态端庄,眉目清丽,气宇飘逸,宛如云映仙娥,霞衬神女。 薛金莲在一边看着薛丁山的眼神,举目和柳如烟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几乎同时“噗嗤”一笑。薛金莲在身后推了一把薛丁山,笑道:“哥哥,我们没说错吧?你和嫂子这才几天没见面哪?嫂子一换妆容哥哥就不认识了?至于这么看吗?哥哥再看,就把嫂子看化了。” 薛丁山让她一推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回身瞪了一眼薛金莲,微微含嗔说道:“小妹,你越来越无礼了。” 薛金莲“噗嗤”一笑,说道:“哥哥刚才看嫂子的眼神才是无礼呢。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提醒哥哥一句。哥哥怎么反倒说是我无礼了?” ------------ 第十四章 同心成郁莲结发 薛郁莲见薛丁山面有一丝愠色,唯恐薛金莲等人再闹下去,惹恼了他,赶忙说道:“各位小姐们,你们先别闹了,天色不早了,还有正经事要做呢。”又向薛丁山和樊梨花说道:“云峰,凝姑,你们该再施一个礼相见才好。”说着话,回身轻轻来扶樊梨花。 樊梨花在薛郁莲的搀扶之下慢慢地站了起来,低垂粉面,向薛丁山轻轻地敛衽万福,低声说道:“世子万福。”薛丁山也躬身一揖,还了一礼,说道:“敝人还礼。” 薛丁山和樊梨花对施了一礼之后,薛郁莲这才又扶着樊梨花坐下了。 薛金莲过来拔开樊梨花云髻上的金凤步摇,摘下了那一朵大红的牡丹花,随后踩着凳子别到了窗上悬着的的帏幔的钩环之上。 云兰用一个小巧的戗金缠枝牡丹纹莲花盘托过来一支细纱巧堆大红石榴花,说道:“请姑爷上头”。薛郁莲也向薛丁山说道:“云峰,快给凝姑把花簪上。”薛丁山依言拿起了石榴花,重新给樊梨花簪到了云髻之上。 霜兰捧过一个描金海棠花口盘,盘子的上面放着用五彩丝绒绳系着的两个合欢杯,一把羊脂细瓷缠枝牡丹纹的执壶,壶里盛着用合欢花浸成的合欢美酒。说道:“请姑爷和小姐合卺。” 薛金莲端起执壶,往合欢杯里斟了两杯酒,笑着说道:“饮完合欢酒,美满又长久。哥哥嫂嫂饮了这杯合欢酒从此以后就是夫妻了,妹妹祝你们和谐美满,相敬相亲,共守白头。” 柳如烟便端起来一杯合欢酒往递薛丁山的手里递,也笑着催促道:“表哥,凝姐姐,快合卺吧。”薛金莲笑道:“哥哥,快接着啊。”薛丁山把合欢酒接了过来。柳如烟又将另一杯合欢酒递给樊梨花,说道:“凝姐姐,快,合卺了。”樊梨花低着头把酒也接在了手里。 薛郁莲含笑说道:“快合卺吧!饮完合卺酒还有别的事情呢。一会儿云峰还要去陪侍圣上和众位公卿。” 薛丁山和樊梨花举起了了酒杯,用衣袖遮面各自饮了半杯。薛金莲把两杯剩酒接过来,将薛丁山饮剩下的半杯递给了樊梨花,又将樊梨花饮剩下的半杯递给了薛丁山。两个人接过来,以袖遮面把剩下的半盏酒一饮而尽。然后,樊梨花将手里的合欢杯正着放在了海棠盘里,薛丁山将另一只合欢杯倒扣着放在了旁边。 饮完合卺酒,薛郁莲笑道:“该撒帐了。云峰,凝姑,来,到里边坐帐吧。”说着,请着樊梨花进了内室。薛金莲也推着薛丁山跟了进来。 薛郁莲说道:“来,凝姑坐下吧。”扶着樊梨花在象牙床的右边坐下,又向薛丁山说道:“云峰,你也坐下。”薛金莲拉着薛丁山在象牙床的左边坐了下来。 毛氏领着几个丫鬟进来,每个丫鬟手里都端着托盘,托盘上盛放着镌着“白头偕老,富贵荣华”等字样的铜钱,还有五色谷,五色果等物进来,等他们两个人坐好了,便开始撒帐。 毛氏和领着几个丫鬟一边在象牙床前鱼贯走过,一边把托盘里的东西撒向坐在床边的薛丁山和樊梨花的身后,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说道: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蠙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相亲相敬共白头。” 撒帐完毕,毛氏领着侍女们再次施礼,说道:“恭祝世子,少夫人早添贵子,白首偕老。” 薛郁莲笑道:“好了,谢谢大娘为他们操劳。大娘也累了好几天了,明天母亲一定有重谢。请大娘先回去歇息吧。这里剩下的事情全有我呢。”毛氏答应着,说道:“大姑奶奶为他们结发吧!我就先走了。”说着,领着侍女仆妇们退了出去。 薛郁莲送走了毛氏,这才吩咐道:“夏荷,把新人的饭捧过来。”夏荷连忙用一个描金荷花盘捧来准备好的饭食。薛郁莲亲自喂了薛丁山和樊梨花三口饭,以示夫妻同甘苦之意。 又吩咐道:“雨兰,把昨天我让你们准备的剪子拿过来。” “是。”雨兰答应了一声,捧过来一个戗金莲花盘,盘子的上面放着一把结着红线的小巧崭新黄金剪,一只小巧精致的雕漆填金锦盒。 薛郁莲向薛丁山说道:“云峰,你过来坐下。”薛丁山站起身来,在梳妆台旁边的绣墩之上坐了下来。薛郁莲先拔下了薛丁山七梁冠上的玉簪,摘下他的玄锦七梁冠,解开黄金抹额,打开他的发髻用剪子剪下来一缕头发,放到莲花盘里。然后又给他重新绾好发髻,系上抹额把七梁冠带上。 薛郁莲又回过身来到樊梨花的身边,解开她鬓边的一缕云髻,从她的鬓边之上也剪下了一缕头发放到莲花盘里。放下剪子,重新给樊梨花绾好云髻。 薛郁莲这才拿起刚才剪下来的薛丁山和樊梨花的两缕头发,并到一起绾了一个同心如意结,用一缕红色丝线系好,放到雕漆锦盒之中,把盒盖儿用一把小巧精致的小小金锁锁好。回过身来,向樊梨花说道:“凝姑,你好好收着吧!这可是你和云峰结发的凭证。我把云峰一辈子的把柄全都交在你的手里了。”说着话,用双手捧着,将锦盒递到了樊梨花的面前。樊梨花的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霞,从薛郁莲的手里接过锦盒,回身转交给了云兰。云兰将锦盒用双手接了过来,小心的捧着来到梳妆台的旁边,放在了樊梨花的妆奁之内。 ------------ 正文.玉楼春---洞房夜雨凉 ------------ 第十五章 戏新妇金莲怨天 薛郁莲把锦盒交给了樊梨花,这才说道:“好了,总算是一切礼毕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结发夫妻,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切不可同床异梦,两相猜忌。云峰,你先去陪王伴驾,照应各位宾客去吧。记得不要和姜须他们闹,送走圣上之后要早一些回来就是了。” “是,小弟遵命。”薛丁山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出了内室,离开忆兰轩去到前厅陪侍李世民和各位文武公卿饮宴。 薛丁山一出了忆兰轩,众姐妹便没了拘束,屋子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薛金莲从身旁一把就抱住了樊梨花的双肩,一边“嘻嘻”笑着,说道:“嫂子,你好俊美呀!刚才哥哥一看见你,那两只眼睛都直了。”柳如烟在一边也笑着说道:“昨天试衣裳的时候,我们就说凝姐姐长得好看,再配上这一身礼衣钗钿,一定能让表哥大吃一惊的。凝姐姐还说我们打趣她,今儿可是真应了我们的话了。” 樊梨花的脸颊之上又是一红,微微一笑没说话。 薛金莲抱着樊梨花,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李绣蓉听见薛金莲忽然发叹,说的话好生奇怪,便好奇地问道:“嫂子长得好又和老天爷什么相干了?二姐姐说话好让人摸不着头脑。” 薛金莲笑道:“绣蓉妹妹,你到我们家的时间还短,有一些事情你还不太清楚。你是不知道啊!我和哥哥乃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唉!我就不明白了,上苍怎么就那么偏爱哥哥,让我生成了一个女儿之身,让哥哥生成了一个男儿之身呢?但凡我要是一个男儿之身,无论使尽什么手段,也要把嫂子这么一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弄到手里,哪怕只是略度一刻春宵也就算没有白在这世上走一遭啊。” 柳如烟“噗嗤”一笑,说道:“二姐姐就为了这么一点儿事叹息啊?这有什么可难的,今天晚上就把表哥撵出去,让二姐姐陪着凝姐姐同寝不就成了。” 薛金莲听柳如烟这么一说,松开了樊梨花,把手一拍,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呢。”回头向樊梨花说道:“嫂子,今天晚上妹妹陪着你共寝如何?”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好啊。妹妹不许走。妹妹若是走了我也让人去把你找了回来。” 窦玉仙在旁边看着她们,笑道:“俗话说:春宵难得,千金不换。今天是新婚第一天,二小姐就要把新郎撵出去独对孤灯,只怕是新郎官不依啊。” 薛金莲笑道:“管他依不依呢?我只管和嫂子安歇了,难道他还敢进来扯我起来不成?” 薛郁莲笑说:“你们几个到一块儿就没有正经事。都是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怕人笑话。还是知书识礼的大家千金小姐呢?一点儿闺门风范都没有。” 薛金莲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自家的姐姐妹妹谁还能笑话我不成。唉!我是越看越气不过。当初怎么就让他成了哥哥,我就要是妹妹呢?这么俊美的佳人只能眼看着成了他的妻子,我却无福消受。真真让我有怨也无处去说啊。” 李绣蓉笑道:“前缘早定,二姐姐再抱怨也是枉然。二姐姐不如及早烧香拜佛,求佛爷保佑二姐姐来世托生成个男儿之身。到那时再让大姐把嫂子嫁给二姐姐如何?” 薛金莲连忙笑道:“这倒是句正经话。绣蓉妹妹提醒的是,从此以后,我每天早晚上香,晨昏叩首,求佛祖保佑我来世托生成一个男儿之身。”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抱住了樊梨花左摇右晃,笑道:“嫂子,要是真的能有来生,妹妹能托生成一个男儿之身,嫂子嫁给我不嫁?” 樊梨花笑道:“要是真有来生,我还想托生成男儿之身呢。省得再受这许多无妄的苦楚。好妹妹,我刚好点儿可禁不起你这么晃,我头都晕了。” 薛金莲这才停住了,抱着樊梨花的肩头,笑道:“如果真的能有来生,嫂子能嫁给我,我一定把嫂子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当稀世珍宝一样护着,保证一点儿委屈也不让嫂子受。如何?” 樊梨花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薛金莲又笑道:“我就知道嫂子还是舍不得哥哥的。既然嫂子痴情不改,我也就不强人所难,强求嫂子嫁给我了。不如这样吧!来世让哥哥转生成一个女孩儿,嫂子托生成男儿。嫂子也好好的折腾折腾他,也让他受点儿相思煎熬之苦,以报他今生待嫂子的薄幸之仇。” 樊梨花听了薛金莲这句话,触动心事,慢慢低下了头。 薛郁莲见樊梨花面有凄然之色,知道又是触景伤情了,连忙说道:“好了,你们先别闹了。你们都跑出来了,剩下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只怕此时还在担心。你们快回去报个信儿也好让母亲放心。凝姑的病尚未见好,身子还十分虚弱。今天又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只怕已经是力乏神倦,先让她也歇一歇。” 薛金莲听薛郁莲这么一说,一嘟嘴,说道:“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姑娘们,咱们走了,让新娘子歇一歇,一会儿新郎回来好有精神说话。”又向樊梨花说道:“嫂子,妹妹本来是想着要陪你的,又怕惹恼了哥哥。哥哥将来不认我这个妹妹,我连个娘家门儿都没了。以后窦一虎若是欺负我,连个给我撑腰的娘家人也没有了。妹妹为了讨哥哥一个好,新婚之夜还是让给哥哥吧。”说着话,和曹绣蓉、柳如烟、窦玉仙几个人一路说笑着走了。 刁月娥和李绣蓉见她们走了,也笑道:“我们忙完我们的也该告辞了。”说着,连忙到内室去铺抻衾枕。 薛金莲等人刚走,就听见院子里脚步声杂乱,说笑之声由远而近。 薛郁莲笑说:“刚打发走了几个小姑奶奶,又来了一帮小爷。” ------------ 第十五章 闹花烛姜须讨酒 薛郁莲正说着有人来了,还没有等到话音落地,湘妃竹帘被豁然挑了起了,只见姜须手里擎着一把执壶,秦英用双手捧着几个杯盏,程千忠,程千万,尉迟江,尉迟松等人连推带拥拽着薛丁山一路说笑着进来了。 姜须一进了房门便说道:“嫂子,咱先说好,嫂子眼下是新娘子,俗话说的,新婚三天无大小。我们弟兄来闹新房是给你们添喜气来了,嫂子可别拿元帅的架子和弟兄们瞪眼啊。” 樊梨花微微一笑,没说话。薛郁莲笑道:“姜腊亭,你可真够狡黠的,一进门先和你嫂子讲条件。”姜须笑道:“条件当然要讲在当面,如若不然嫂子一瞪眼我们谁受得了啊。”薛郁莲笑道:“你嫂子什么时候和你瞪眼了?只要你们不过分,你嫂子绝不会瞪眼的,你们放心。” 姜须笑道:“我们心里自然有分寸,大姐姐就不要管了。小弟和嫂子说话。”说着,向樊梨花说道:“嫂子,兄弟为了你和我薛哥的婚事可没少跑腿儿啊。当真是‘新人送进洞房,帮忙的扔出东墙’。嫂子怎么也不向兄弟说一声谢谢啊。” 薛郁莲连忙赔着笑容说道:“你想让你嫂子怎么谢你们啊?” 姜须说道:“大姐姐,你就不能先不插嘴吗?我和我嫂子说话呢。嫂子,怎么样?” 樊梨花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说道:“自然是要谢的,但不知怎么个谢法啊?” 姜须一笑,说道:“嫂子如今是元帅,比不得当日的樊家小姐了。我们弟兄都在嫂子的麾下当差,小尾巴都在嫂子的手里攥着呢。兄弟们自然不敢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只要嫂子为兄弟们斟一杯酒就罢了。” 薛郁莲笑说:“这还不简单,别说一杯,三杯也没问题。” 姜须一拧眉,说道:“大姐姐,怎么又是你的话?” 薛郁莲笑道:“姜腊亭,我是要帮着你们说话的,你不听我的下句就先急了。凝姑,看在姜贤弟为你们操劳了这几天的份上,你就为大家斟一杯酒吧。” 樊梨花微微一笑,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应该的。”说着话,便向桌子上去拿合欢壶。 姜须连忙笑道:“我们不要嫂子的酒,那是你和薛哥的合卺酒,我们可没那个福份消受。酒我们自己带来了,连杯子都带着了。”说着,便和秦英将手里的酒壶和杯盏放在了桌子上。往后一退,笑道:“嫂子,您请。” 樊梨花端起执壶满满的斟了几杯酒,说道:“众位将军,酒已经斟满了,众位将军请。” 程千忠在一边笑道:“怎么还是众位将军哪?嫂子就不能叫一声众位贤弟吗?难道叫一声贤弟还能玷污了嫂子的身份不成?” 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哦,平时叫顺嘴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请众位贤弟海涵。众位贤弟,请。” 程千万笑道:“嫂子就让兄弟们这么孤孤单单的喝?怎么说也得请嫂子陪我们大家一杯吧。” 薛郁莲听他们要让樊梨花陪酒,连忙说道:“那可不行,你嫂子还吃着药呢?不能饮酒。让你嫂子斟几杯酒都不成问题,唯有饮酒是万万不能的。” 程千万说道:“虽然说是嫂子还病着,刚才的合卺酒难道也没有喝不成?既然一杯能喝,也不差再多一杯。新婚三天无大小,也就是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们才敢斗胆请嫂子陪我们大家喝一杯酒。过了今天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不成,无论如何也要请嫂子陪我们大家一杯。” 刁月娥在内室之中,正和李绣蓉为新人铺床撂枕,听见程千忠,秦英等人闹着让樊梨花陪着喝一杯酒。连忙从内室走了出来,笑道:“李娘子都说新娘不能饮酒了,你们还不依。倘若因为饮酒导致病情反复,我看你们谁担当得起。小心我明天告诉三爷爷,四爷爷,让二位老人家罚你们。” 秦英一见是自己的嫂子出来说话了,慌忙说道:“既然是薛家嫂子不能饮酒,我们也就不勉强了,让薛哥陪我们一杯也就罢了。” 姜须连忙附和说道:“正是这个理儿,让薛哥替嫂子陪我们一杯也可以。嫂子,给薛哥也斟上。” 樊梨花微微含笑,从莲花盘里又另取了一只羊脂细瓷蕉叶杯,满满的斟了一杯酒,用双手捧到了薛丁山的面前。 姜须端起蕉叶杯,递到了薛丁山手里,笑道:“薛哥,你媳妇儿不能喝酒,只能由你代替她陪大家一杯了。” 薛丁山微微一笑,接过了酒杯,说道:“理所应该敬几位贤弟一杯。几位贤弟,多谢你们这几天忙碌。一杯薄酒,不成敬意,我先干为敬,请。”说完,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姜须,秦英和程氏弟兄等人各自端了一杯酒,说道:“薛哥真是痛快,我们就不客气了。干。”几个人也各自举起杯来,饮干了杯中之酒。 程千忠说道:“嫂子,把你们的喜果赏几个给我们。让我们也粘粘喜气,以后说不定也能娶上一个像嫂子一样又能干,又贤惠,又美貌的好媳妇呢。” 薛郁莲一笑,说道:“这也现成。云兰,把刚才毛大娘撒的果子给几位将军捧一些出来。”云兰见说,笑着到内室果然捧了一些红枣,栗子等果品出来,说道:“各位将军,请张开手,等着奴婢一一分发。” 几个人果然伸了手出来,云兰在每个人的手中都放了一些。 姜须笑说:“行了,酒已经斟了,喜果也讨了。忙了一天,想必嫂子也劳乏了,我们就不打扰嫂子了。嫂子先歇一歇,一会儿等薛哥回来好说话。到前边让薛哥再陪大家几杯就行了。走啦。薛哥,走,走,走,再陪弟兄们喝几盅。一会就让你回来了,耽误不了你和嫂子亲近。”说着话,几个人不容分说又推推拥拥拽着薛丁山出了忆兰轩。 ------------ 第十六章 再出慰语郁莲别妹 姜须和秦英,程家弟兄,尉迟弟兄等人拥着薛丁山出去了。 刁月娥笑道:”这些人没一个是好缠的,我当初就吃过他们的亏。”樊梨花含笑说道:“多谢秦家嫂嫂解围。如若不是秦家嫂嫂搬出二位老千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呢。”薛郁莲笑道:“月娥妹妹是经历过的自然知道他们的软肋。方才月娥妹妹一出来秦英就先忌惮了三分。看来,月娥妹妹在这个小叔面前颇有威信啊。”刁月娥一笑,说道:“不过是借了秦汉将军的脸面罢了。我去看看里面收拾的怎么样了。”说完,又回到内室之中。 李绣蓉已经在象牙床上给新人铺抻好了锦褥华衾,刁月娥进来放好了五色鸳鸯新枕。放下了半边销金帐,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两个人才又来到外边。 刁月娥笑道:“我们的差事已经完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请樊小姐趁空儿早点儿歇息歇息吧。” 李绣蓉也说道:“嫂子累了一天了,早点儿歇息一会儿吧!妹妹就不打扰了,这也就走了。” 樊梨花连忙含笑站起身来,向两个人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秦家嫂嫂和弟妹为我们操劳,你们也忙了一天了,请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恕我今天不能相送了。” 刁月娥笑道:“樊小姐不必客气,我们走了。”说着,和李绣蓉两个人转身往外走。 雨兰看见急忙过来挑起了湘妃竹帘,说道:“秦夫人,二少夫人走好。” 薛郁莲连忙亲自相送,说道:“下楼梯小心点儿。” 薛郁莲一直把刁月娥和李绣蓉送到院门之外。 刁月娥说道:“大姐姐不必再送了,回去照顾新人换衣裳吧。我们走了。” 薛郁莲向李绣蓉说道:“绣蓉,待我送相秦家弟妹到前面去吧。”又向刁月娥说道:“欸,月娥妹妹,月娥妹妹是一个人先回去,还是等着一会儿和秦汉贤弟一起回去啊?” 刁月娥笑道:“只怕他和秦英、姜须等人未必这么早就走。我就不等他自己先回去了。” 薛郁莲笑道:“这倒也是,这些人年轻心热,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聚在一起玩玩闹闹,只怕要玩耍到很晚才会散去的。月娥妹妹也忙了两三天了,回去早点儿歇息吧。” 又转向李绣蓉说道:“绣蓉啊!吩咐外面的人准备车辆好生送月娥妹妹回去。”李绣蓉说道:“姐姐请放心,我会安排好的。”说着,两个人和薛郁莲告辞,转身走了。薛郁莲看着她们走远了,这才反身又回到忆兰轩。 薛郁莲顺着楼梯上来,回到房中,举目看了看樊梨花。只见她斜倚在团圆桌之上,以手托腮,神情看上去十分倦怠。 薛郁莲连忙过来关切地问道:“凝姑,不舒服了?”樊梨花叹了一声说道:“还好,只是有一些倦乏罢了。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定下的老陈规,这哪里是成亲哪,分明是有意折腾人。早知道如此,我还要什么礼数周全啊。”薛郁莲笑道:“你是平辽王府的正室世子妃,当然要有迎娶正室的规矩迎娶进门。纳妾收小倒简单,你能和那个相比吗?”樊梨花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说道:“世子妃?可不知道是不是世子心里的妃。如果只是别人眼里的世子妃,我情愿意不要这个虚名。”薛郁莲连忙说道:“这是什么话,既然是世子亲自迎娶回来的自然就是世子心里的妃子了。好了,别多想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都裹了一天了,赶紧卸了大妆换换衣裳吧。”樊梨花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正是呢?这一身衣裳裹得我浑身都不舒服。” 薛郁莲笑道:“那就赶紧换了它。云兰,雨兰,快帮你们小姐换了衣裳吧。” “唉。”云兰,雨兰两个人答应着,连忙过来扶着樊梨花回到了内室。先给她脱去了礼衣,摘下了钗钿。又重新绾了一个散髻,另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 薛郁莲又命说道:“雪兰,把我让你们炖的冰糖银耳莲子羹端进来,让你们小姐吃点儿东西。” “唉。”雪兰连忙答应着出去了。 薛郁莲向樊梨花说道:“凝姑,你都一天没好好吃点儿东西了。折腾了一天想来也累了,一会儿吃点儿东西,早点儿歇息一会儿吧。” 樊梨花紧蹙着一双似蹙非蹙的新月笼烟秀眉,说道:“姐姐,我心里堵得难受,吃不下。”薛郁莲连忙劝道:“吃不下也要多少吃一点儿。都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两天又没有能够按时吃药,今天更是一口药也没有吃。再不吃点儿东西怎么支撑得住啊?听话,多少吃一点儿。啊!”樊梨花听薛郁莲苦口相劝,便默然不作声了。 时间不大,雪兰果然用一个邢窑青白瓷的碗盏端进来一盏冰糖银耳莲子羹。 薛郁莲亲自端起来,递到樊梨花的面前,说道:“凝姑,听话,多少吃一点儿。”樊梨花不忍心拂薛郁莲的好意,只得勉强吃了半盏,便摇头不吃了。薛郁莲见她也实在是咽不下去,只能作罢,把剩下的半盏又让雪兰端了出去。云兰,雨兰连忙捧进来净水服侍着樊梨花漱洗完毕。 薛郁莲这才说道:“看你这一脸倦容的,先躺会儿吧。前边不一定要闹到什么时候呢。”樊梨花点头应承,说道:“姐姐也忙了好几天了,早一些回去歇着吧。我没事儿的。”薛郁莲一边把刚才卸下来的钗环收拾到妆奁之内,一边说道:“还说没事,你那一拜都快把我的心掏出来了。”樊梨花脸上一红,说道:“姐姐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出闺之日理所应该有这一拜。”薛郁莲说:“行啦!什么都别说了。你的意思我还不明白吗?记住我昨天晚上跟你说过的话,该怎么做,你是聪明人,还要用我手把手的教你吗?”樊梨花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说道:“是,姐姐的话我谨记在心里就是了。” ------------ 第十六章 详观兰轩凝寒惊心 薛郁莲将樊梨花大妆用的钗环收拾完毕,见一切都安置妥当了,这才起身说道:“你先歇息歇息吧!我就走了。”说着话,转身往外走。 樊梨花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我送送姐姐。”说着,亲自往外相送。 见她们出了内室要往外走,雨兰赶紧抢到门边挑起了湘妃竹帘,说道:“大小姐走好。” 云兰和雪兰赶紧跟在了后边。 樊梨花一直把薛郁莲送下楼梯,来到楼下书房门之外的滴水檐下。薛郁莲止住脚步,说道:“行了,别送了。你是新媳妇,不能出房门的。回去先歇一歇吧。”樊梨花含羞说道:”姐姐走好。”又回身向雪兰说道:“雪兰,你拿着灯笼送大小姐回去。”雪兰连忙答应了一声,回身从廊檐之下取了一盏红纱八角宫灯,在前面引路。薛郁莲说道:“我走了,你赶紧回去吧。夜风凉,你刚换了衣裳,别让风吹着了。”说着,转身随着雪兰往外走。 “姐姐!”薛郁莲刚走到台阶之下,樊梨花忽然又喊了一声。 薛郁莲连忙止住脚步,又回过身来回到樊梨花的身边。樊梨花伸手拉住了薛郁莲的衣袖,怯怯地说道:“姐姐,我还是有些害怕。” 薛郁莲心里暗暗地一酸,只得用安慰的眼神看着樊梨花,说道:“俗话说:事不过三。你和云峰这都已经是第三次成婚了,一定不会再有事了。你看,从迎请你登上彩车到方才合卺撒帐,云峰不是一直都好好吗?好啦!别多想了,回去歇着吧。”说着,用手整理了一下樊梨花的鬓边。樊梨花轻叹了一声,微微一点头,说道:“好吧。但愿真如姐姐所言。姐姐回去也早点休息吧。”薛郁莲安慰的拍了拍樊梨花的手,说道:“别多想了,记住姐姐的话。没事的。”樊梨花点了点头,说道:“我记着呢。姐姐请放心。”薛郁莲这才转身走了。 樊梨花站在台阶之上,一直看着薛郁莲出了忆兰轩的院门,方才转身上了楼梯回到了屋子里。刚才因为屋子里有许多人,樊梨花作为新媳妇只是低眉敛眼,并没有抬头看一看自己熟悉的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直到此时,方才举目定睛四下端详了端详室内的景象。 此时的忆兰轩已经一改往日的满目洁素,清冷逼人。早被装点的绣帏垂地,锦幔重重。 窗棂上新换的大红云影纱,红纱之上贴着百子石榴、富贵牡丹、连枝合欢、鸳鸯戏水等等吉祥喜庆的各色剪纸;用梅红笺书写的龙飞凤舞的真、草、隶、彖各种喜字;书案之上、几架之上放着几对缠丝牡丹纹花觚,花觚里插着石榴花、月季花、蔷薇花等新鲜的折枝花卉;铜鎏金莲花檠之上竖着几对龙凤花烛,正摇曳着温存的烛光;当地的团圆桌之上摆着二十个邢窑羊脂白瓷的小碟,碟子里准备的精致的佳肴鲜果,合欢壶,合欢杯,合欢酒,都是为新人精心准备的第一顿共同的晚饭。内室的闺门之上挂着大红的洒金绣幔,用一对金钩倒挂在闺门的两边;螺钿精雕的象牙床上悬着大红双绣百蝶穿花销金帐也是金钩倒挂;铺着彩绣牡丹花的华衾,精制的合欢花锦褥,放着五彩鸳鸯彩绣新枕。邢州烧的羊脂细瓷镂空花鸟纹的香炉里飘散着瑞脑馥郁的芳香。使得忆兰轩笼罩在一派氤氲的盈盈喜气之中。 如梦如幻一般的洞房美景却并没有给樊梨花带来多少喜悦,相反的倒更加让她忐忑不安。 樊梨花看了看霜兰、雨兰等人,说道:“你们也忙碌了好几天了,也回去早些休息吧。明天有事还要早起。”雨兰点头,说道:“小姐别多想了,方才大小姐说的在理,事不过三,小姐就安心的等着姑爷回来吧。小姐也被折腾了一天,想是也乏了,趁这会儿姑爷还没回来,小姐赶紧先略略歇息歇息吧。我们就不打扰小姐了。”说着,和霜兰、雨兰也出了房门,下楼梯各自去回房休息去了。 樊梨花见她们都出去了,洞房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回到内室梳妆台前,揭起了薛郁莲精心为她挑选的瑞兽葡萄菱花镜上的镜袱,对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 忽然听见楼梯上出来了脚步之声,樊梨花心里一阵忐忑。连忙起身出了内室来看时,原来是雪兰送薛郁莲回来了。樊梨花问道:“把大小姐送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雪兰说道:“刚出了花园的月亮门,正巧遇见双燕来接大小姐。大小姐就让我回来了。” “噢。”樊梨花点头,说道:“你也回去歇着吧。明天记得早起。”雪兰答应了,转身下楼走了。 樊梨花这才又回到内室和衣歪到了象牙床的绣枕之上。眼望着象牙床旁边华丽的灯檠之上的摇曳着的几对红烛,禁不住历历往事浮现在了眼前。 当初在寒江关,锁阳关之时的两次洞房花烛,非但没有春宵帐暖,反而都化成了萧瑟秋梦。已经让她如惊弓之鸟,谈花烛而色变。这一次完婚若不是薛郁莲的一番苦苦劝解,若不是李世民的圣旨压在那里,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虽然今天一天繁琐的婚礼进行的十分顺利,可是接下来要面对的时刻和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情景才是最让她恐惧的。 夜色渐深,一弯新月如水。忆兰轩里结束了几天的热烈喧闹,又一次归于安宁。谯楼之上的更鼓打过二更初点,帅府前边大厅,正堂上的喧闹也随着夜色渐晚一点一点的安静了下来。 忽然,房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这脚步之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樊梨花的心上,让她的一颗心惶惶不安。在鸳鸯枕之上慢慢转过身去,眼睛望着象牙床里面床柱之上的螺钿四合如意,不敢回身。只是因为惧怕再次看见那个熟悉却又让她心惊胆战,陌生却又让她时时牵念的冰冷的目光。 ------------ 第十七章 辞喜宴鲁公嘱小辈 薛丁山被姜须,秦英等众人簇拥着离开洞房,回到前面的大厅之中。 此时,李世民和徐茂公因为怕自己在这里大家都有所拘束,不能畅开心怀,早已经命内侍排驾回行宫去了。各位老国公们也因为年老倦乏,各自告辞回居处休息了。 大厅里,老国公之中只剩下了程咬金,还有薛仁贵的结义兄弟周青、姜兴本、姜兴霸、李庆先、李庆红、王兴溪、王兴鹤、周文、周武等几位御总兵。正在猜拳行令,饮酒取乐。薛景山和窦一虎前后照应着,不时命侍从人等添酒换菜。 忽然见姜须等人簇拥着薛丁山又回来了,程咬金先是一笑,说道:“你们刚才不是说要好好闹闹洞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须“嗨”了一声,说道:“老千岁,薛大姐姐和秦家嫂子在那儿保驾呢?谁敢多逗留啊。别说别的了,让嫂子陪大家喝一杯酒,薛大姐姐就死拦活拦的,我们在留在那儿也没趣儿,所以就回来了。” 程咬金“呵呵”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们去了也讨不了便宜。你们嫂子是什么人哪?只要她一瞪眼,你们就吓的两条腿发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还有胆子敢在那儿闹新房呢?” 姜须笑道:“嫂子倒是没和我们瞪眼,就是秦家嫂子搬出了你们两位老千岁。拿着老千岁们来压我们,我们看在两位老千岁的份上就没接着再闹。只让嫂子为大家斟了一杯酒就回来了。” 程咬金笑道:“要这么一说,你们能放过你嫂子还是看了我们的面子?你嫂子今天能躲过你们这一劫还是沾了我们的光了?” 姜须一笑,说道:“可不是吗?就是借了老千岁们的光了。” 程咬金呵呵大笑,说道:“这孩子真会说话,和你父亲一点儿都不像。你父亲跟个闷葫芦似地,总也听不见他说话。你一说起话了就像河水一样止不住。” 姜兴霸在一旁,急忙说道:“老千岁,兴霸家教无方,让老千岁见笑了。”程咬金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喜欢姜须这个孩子,投我的脾气。呵呵,行啦!既然你们都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薛丁山连忙说道:“老千岁,天色还早,多留片刻何妨?老千岁为晚辈忙碌了数日,晚辈还要向老千岁敬几杯酒呢。”程咬金一笑,说道:“老胳膊老腿的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这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天,早就累得腰酸背疼了。老夫得赶紧回去歇一歇。就不叨扰了,以后有时间了,还怕不让你敬我几杯酒吗?你就是不敬,我也得向你要酒喝。你们玩吧!我走了。”说完,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周青、姜兴霸等人见程咬金要走,连忙也全都站了起来,说道:“老千岁,我们和您一起走吧。”程咬金停身站住点了点头,说道:“好啊!咱们就做个伴儿一起走。” 薛丁山连忙说道:“几位叔叔怎么也要走?侄儿还没有腾下时间来及敬几位叔叔一杯薄酒呢。”周青笑道:”敬酒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半时。有我们在这里,你这些小兄弟们不敢放开心怀玩乐,心里不一定怎么想着要变着法子打发我们走呢。我们就不讨他们的嫌了。以后等你有时间了你单独再请我们就是了。” 姜须在一旁见周青这么说,正中心怀,连忙笑着过来扶起了周青,说道:“还是二伯父体谅我们,小侄儿等就不挽留二伯父和几位叔叔,以及程老千岁了。小侄儿等恭送老千岁,恭送二伯父和众位叔叔回府。”姜兴霸被气得一瞪眼,厉声说道:“姜须,怎么和你二伯父和叔叔们说话呢?”周青连忙拦住了姜兴霸,说道:“贤弟,好了。孩子们年轻,爱玩儿,爱闹。就让他们玩闹去吧。咱们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不是也是如此吗?只不过,如今老了闹不动了。好了,咱们走吧。”说着,拉着姜兴霸往外走。王兴溪,王兴鹤等人也站起身来,过来搀着程咬金一起往大厅门外走。 薛丁山见也实在拦不住了,只好亲自往外相送。姜须、秦英、程家弟兄和尉迟弟等人也慌忙跟着往外送。 程咬金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又嘱咐姜须,秦英等人,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有的是精力。这几年连年在沙场之上滚打摸爬,在军营之中演兵列阵都闷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好容易遇着今天这样一个能玩儿的机会,都想着要好好地玩玩闹闹。今天哪,你们猜拳行令,击鼓传花,喝酒吃饭怎么闹都行。只是有一件事情你们必须给我记住了。” 姜须连忙问道:“什么事?请老千岁吩咐,我们一定谨记在心里。” 程咬金点头,说道:“不许让你们薛哥多喝酒。明白吗?今天如果谁要是不听我的话,灌你们薛哥酒了。日后让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了你们。听见了吗?” 姜须和秦英、秦汉、徐青等几个人连忙说道:“听明白了,我们全都听明白了。请老千岁放心,我们坐一会儿,说几句话也就走了。绝对不会灌薛哥多喝酒的。” 程咬金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听话就是好孩子。”又回头向薛丁山说道:“丁山哪,没事了就早点儿回去吧。新婚之期让新人独守空房不吉利。知道吗?”薛丁山也连忙说道:“是。晚辈谨遵老千岁的教诲。” 说话之间一行人等走出了府门,薛景山赶紧紧走几步先行出来,下了台阶,吩咐门上当值的家丁,说道:“程老千岁和各位老将军们要回去了,你们赶紧去通知各府的从人准备车马。” “是,二公子。我们这就去。”家丁们答应着,连忙跑出去向左右招呼各府里的从人把车马带过来。程咬金和周青等人各自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挥手而别各自回居处歇息去了。 ------------ 第十七章 祭元戎王妃令子归 程咬金和周青等人各回居处走了,薛丁山这才陪着姜须,秦英等人又回到大厅之中。 薛景山连忙唤过来从人,说道:“快快为众位将军们重新添换酒菜,刚才圣上和诸位公卿在跟前,众位将军都没得安心的饮一杯酒。”从人闻言连忙上来把桌子上的残席撤了下去,又重新摆上来了几桌丰盛的酒宴。 薛景山陪笑说道:“刚才因为圣上和众位老国公们在跟前,兄弟们有拘束没得畅快。如今圣上和各位公卿都走了,没有人再拘束大家,弟兄们请敞开心怀,随意饮酒玩乐才好。”说着,亲自安置众人依次落座。 姜须笑说:“还是二弟安排的周到。薛哥,给大家满一杯怎么样?我们可没少为你的事情帮忙跑腿儿啊。” 薛丁山说道:“这是自然。”说完,站起身来,端起执壶按着座位依次给众人斟了一轮酒。 姜须看着薛丁山,说道:“薛哥,怎么啦?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你的脸上有几分笑容。难道薛哥的心里还有什么委屈的不成?”薛丁山淡淡的一笑,说道:“贤弟何出此言?圣上和众位前辈们都在跟前呢?我怎么敢随意嬉笑啊。我当着圣上的面随意嬉笑岂不是有失身为臣子之礼。”姜须让他不软不硬的一句话说得无言以对,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显得略有一些尴尬。 秦英连忙说道:“薛哥说的是。姜哥,是你太多心了。咱们薛哥和嫂子坎坎坷坷都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换来了今日这一场中规中距的婚典。薛哥的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如何能够单单喜笑于颜面之上啊。吃完这一杯酒就赶紧让薛哥回去吧!嫂子还在洞房里等着薛哥回去吃晚饭呢。”姜须听他这么一说,点了点头,说道:“秦英贤弟所说的极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酒也斟了,薛哥,你就回去吧。让二弟陪着我们就是了。” 薛丁山说道:“既然如此,那愚兄就先告辞了。明天有时间再请大家畅饮。”又向薛景山说道:“二弟,代愚兄好好陪陪大家。” 薛景山连忙说道:“兄长请放心,小弟一定招待好大家。兄长走好。” 薛丁山点头,向大家躬身一揖,转身出了大厅。 薛丁山从大厅里出来,站在台阶之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今天,天公格外作美,白天风清气爽,晚上更是天气晴朗。碧空之上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斜挂在天边,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飘渺的银汉遥遥相望。“唉!”薛丁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先到柳王妃房里定省。 此时,薛金莲,柳如烟姐妹两个送曹绣鸾和窦玉仙各自回房去休息了。她们二人来到柳王妃的房中,向柳王妃回禀了洞房里合卺撒帐的情形。柳王妃听完才稍稍放了一些心,让她们姐妹各自回去休息了。 柳王妃命夏荷在窗下焚了一炷香,让夏荷等人也出去了,自己一个人看着袅袅的香烟,禁不住落下泪来。心里暗暗地说道:“王爷,你看见了吗?丁山和梨花又完婚了。这一次是圣上和徐军师,程千岁亲自操办的,可谓荣耀以极。可是?妾身想要的不是什么荣耀的婚典,只要她们夫妻和睦,就是没有婚典,梨花依然是薛家的媳妇,妾身也就能安心了。只是,妾身不知道丁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对梨花到底是怎么想的。俗语云:知子不若母。妾身对这个儿子却是一点都不了解了。如果王爷在天有灵的话,请王爷保佑他们夫妻和好,千万不要再闹了。”柳王妃思思想想,暗自伤神。 夏荷进来说道:“夫人,世子来了。” “噢。”柳王妃这才搌了一搌眼泪,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夏荷答应了,来到门边挑起竹帘,说道:“世子请进。” 薛丁山进来给柳王妃施礼,说道:“母亲安好。” 柳王妃看着他,说道:“没事了?” 薛丁山连忙说道:“差不多了。前厅只剩下了姜须,秦英等人,二弟在那里陪着呢。” 柳王妃点头,说道:“丁山哪,……”柳王妃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似地,可是话到舌尖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了半晌,才说道:“我听金莲回来说,今天的婚典十分顺利?” 薛丁山垂手侍立在柳王妃的面前,说道:“是。有圣上和徐,程二位千岁的安排,有姐姐亲自照应,一切都很顺利。请母亲放心。” “梨花好一些了吗?”柳王妃问道。 薛丁山迟疑了片刻,回道:“气色看上去还可以。” “唉!这孩子还没好利落呢?今天又被折腾了一天。不知道她能不能禁受得起啊?”柳王妃颇有一些担忧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薛丁山。 “看她并没有太多的倦意,想是不至于太过劳累。请母亲放心。”薛丁山说道。 柳王妃又一点头,说道:“这就好。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一些回去歇息吧。” 薛丁山躬身施礼,说道:“遵命,也请母亲早早安歇吧。” 柳王妃说道:“知道了。回去吧。”说着,轻轻地摆了摆手。 薛丁山这才垂手退了出来,来在房门外,站在台阶之上停了片刻。方才沿着正房左边的抄手游廊转过抱厦,出了内宅往后边花园走。一边走着,一边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自从和樊梨花在寒江关前定下亲事到如今,曲曲折折,坎坎坷坷,几次成亲,几次失和。一直闹了这么多年,他也厌了、倦了、烦了。也想把过往的种种嫌隙全都放下来,和樊梨花从新开始,共同结一段燕宛情深的佳梦。 可是?两年前锁阳关洞房里的一幕却总是不择时机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疑虑重重,心灰意冷。今天,这么隆重的婚典,从迎娶到合卺,他却始终感受不到樊梨花发自内心里的喜悦之情,更加让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 第十八章 洞房深凝寒奉酒 薛丁山辞别柳王妃出了内宅,心事重重的回到忆兰轩。一路之上,一团心绪乱如团麻。步履踟蹰,走走停停,回到忆兰轩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二更二点了。 原本在这里服侍婚礼凑热闹的薛金莲,李绣蓉等众人早都已经带着侍女们各自散去了。方才还是人影憧憧的忆兰轩,此时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了。只有院里院外的一层层锦幛在微风之中微微泛着红浪,一盏盏红灯透过灯围上的花纹摇曳着温暖的光芒。四周静悄悄的,让人感受到的不是惬意,而是压抑。 薛丁山顺着楼梯上来,站在房门前怔了半晌,才挑起湘妃竹帘进来,反手关上房门。回身往房内四周扫视了一遍。屋子里满眼的喜庆风光仿佛还在延续着婚典时的热烈,透溢着尚未消散的融融的喜气。透过内室闺门上垂下来的两重大红绣幔,隐隐约约看见樊梨花静静地躺在象牙床上,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唉!”薛丁山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缓步来在团圆桌的旁便,在椅子上坐下,低下头看了看桌子上精致的菜肴,新奇的果品。轻轻摇了摇头,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此时却勾不起他任何的食欲。抬手拿起海棠莲纹盘里的合欢壶,又拿过一只合欢杯。执壶向合欢杯之中慢慢地斟了一杯醇洌的合欢美酒,放下壶,将酒端起来递到唇边慢慢呷饮。 内室里,面向里躺在象牙床上的樊梨花听见竹帘响,听见关门之声,心里一阵惶恐。在心里暗暗地猜测薛丁山进来之后会干什么?会说什么。自己又该怎么答对他。 忽然,耳边传来了薛丁山一声饱含百味的幽幽叹息。樊梨花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丝莫名的不祥之感。 又听见“沙沙”的斟酒之声,不问可知,是薛丁山独自一个人在斟酒独酌。樊梨花的心里不由得陡然一惊。 “呀!两年前在锁阳关奉了太子之命成婚,洞房花烛之期,他就是这样夜夜醉酒而归,三天之后扔给我一纸休书。今天,莫非又要重现那一幕吗?”想到此处,樊梨花的心里不免一阵惊悸。双眉紧锁,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赶紧用枕畔的罗帕揉了揉眼睛,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转念之间,又想起昨天夜里薛郁莲苦口婆心的一番劝导,樊梨花勉强鼓起了一丝勇气。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站起身形来到闺门边上,隔着帷幔向外望去。 只见薛丁山默然坐在桌子的旁边,双眉深锁,脸色看上去很是不佳。樊梨花的心里不由得掠过一阵酸痛,打点起一些温存的语言。用手挑起帷幔走出了内室。轻移莲步来到薛丁山的近前,关切的轻声问道:“将军脸色不佳,不舒服吗?” “欸!”薛丁山以为樊梨花已经睡着了,正在一个人呷着合欢酒想心事,忽然见樊梨花从内室走了出来,不免稍微愣了愣,说道:“这些天一直都在大营里马不停蹄的忙于军务,食宿不周未免有一些倦乏之色,不要紧的。我……”薛丁山的脸上显得有一丝尴尬,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樊梨花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折腾了一天有点儿劳累,歪着养养神罢了。将军既然是身体倦乏了,为什么不去早点休息,反而在这里闷坐饮酒啊?” “呃……”薛丁山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些日子劳碌太过了,一时之间难以入眠。所有,略饮几杯酒也好能够睡的快一些。” 樊梨花听了薛丁山的这句话,心里原本打点好的温存言语又全忘记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好半天没说话。薛丁山见樊梨花不言语,也沉默了。屋子里一时之间有一些静得似乎能听得见红烛上的烛光跳跃的声音。 半晌,樊梨花默默地拿过了薛丁山面前的合欢杯,又从葵花盘中另取了一只合欢杯,然后端起执壶将两个杯子全都斟满了。双手捧起方才薛丁山用的那一只合欢杯递到了薛丁山的面前,说道:“这些日子有劳将军替奴操持军务,多多辛苦了。奴家无以为报,这杯酒不成敬意,聊表奴的一点儿谢意。将军要是觉得奴家心诚意实的话,请不弃饮下这杯酒。” 薛丁山略一迟疑,没说话,从椅子之上站起了身形,用双手接过酒杯举到面前一饮而尽。饮完了,把合欢杯放下了。 樊梨花又端起执壶斟满了一杯酒,递到薛丁山的面前,说道:“这次整顿三军进行的十分顺利,多亏将军治军有方。将来三军整肃将军功不可没。这一杯酒权当是奴家先为将军贺功了。将军,请。” 薛丁山依然没有说话,还是用双手接过合欢杯,举到面前饮干了,把杯放下。 樊梨花再次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说道:“妾身因为病疾在身,平素之时姐姐从来都不许妾身饮酒。今日例外,既然是将军有这样的雅兴,妾身理所应当破例陪着将军同饮一杯。将军如果不嫌弃,请再饮下这一杯酒。” 薛丁山又用双手接了过来,说道:“既然是元帅的一番美意,末将不敢推却。元帅,请。” 薛丁山的“元帅”两个字一出口,樊梨花的心底里立时涌上了一股彻骨的寒意。手微微有一丝发抖,慢慢擎杯将杯子里的酒饮干了,说道:“本帅先饮完了,薛将军,请。” 薛丁山的话也说出去了,心里也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不能再收回来,后悔也没有用了。只好讪讪的举起杯来,把杯里的酒喝了。 樊梨花等着薛丁山喝完了杯中之酒,把自己手里的合欢杯倒放在了葵花盘之中,说道:“美酒虽然可以润喉,却也不益太多,多了于身体无益。薛将军既然是累了,就吃点儿东西早一些休息吧。” “呃……”薛丁山又一次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请元帅先去安歇吧!末将再略微坐一坐再去睡。” ------------ 第十八章 荒坟冷冰兰斥主 樊梨花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淡然的说道:“随将军吧。只是夜色渐深,风也凉了两几许,请薛将军自己多加当心一些。”说完,樊梨花一转身径自回转了内室。 樊梨花挑起绣幔回到内室之中,手在身后一撂放下了绣幔。樊梨花的泪水随着绣幔的落下也涌了上来。含着眼泪缓步走到象牙床的旁边,慢慢地倚着床栏坐了下来。拿过一方罗帕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眼望着旁边灯檠上的的几只龙凤花烛,任由一腔思绪纷乱。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渐渐觉得神思有一些恍惚,便回身想要躺下歇息。 忽然,不知道从何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女子低低地哭声。 “呀!”樊梨花不由得一愣,心生疑问:“天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哭泣啊?” 樊梨花身不由己地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出了内室,侧耳听了听,声音仿佛是从楼下传来的。樊梨花便开了房门,挑帘出来顺着楼梯下了楼,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那一缕哭声时大时小,时高时低,时隐时现。一直就在樊梨花的耳边回绕着。樊梨花跟着声音一直出了忆兰轩,站在门外的台阶之上四下看了看。四周除了花木的影子,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就连刚才的哭声也听不见了。 樊梨花摇了摇头,暗暗说道:“这里并没有人啊?刚才是谁在哭,怎么又看不到人了?”樊梨花正在疑惑之时,一缕轻风吹过树梢,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哦!想必是风吹的树叶子响,是我思虑太过,一时失神听邪了,并没有人在这里哭泣。”想到这里,樊梨花转身就想要回去。 忽然,那一缕哭声再一次响了起来,而且更加清晰,呜呜咽咽十分凄惨。 “嗯,怎么又有哭声了,难道刚才不是我听错了?是真的有人在这里哭。听这哭声这么悲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痛心疾首的事情了,我应该找到她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帮上她什么忙。”樊梨花打定了主意,便下了台阶循着声音四外寻找哭声的来源。找来找去,只见在一丛兰花的后面站着一个人。樊梨花连忙走了过去,一边问道:“是何人在那里哭泣?” 兰花后面站着的人并没有答话,看见樊梨花走过来了,反而转身就走。 樊梨花一愣,心里暗想:“嗯,她怎么看见我就走了?莫非是怕我责怪她吗?”想到此,便说道:“你不必害怕。深更半夜的在外面哭泣想必是有不得已的难事,我不会怪你的。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妨和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那个人听了她这几句话便站住了,慢慢回过身向樊梨花轻轻招了招手,转过身去又走了。 樊梨花心里想:“她可能是有什么话不便在这里说,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边想着,一边便跟了下来。 那个人头也不回的一直走,樊梨花就在后面一直跟着。出了忆兰轩,出了花园,出了帅府,一直出了白虎关。前面的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樊梨花心里就有一些迟疑了,站住身形,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把我引到那里去?” 前面的人回身又向她招了招手,转身又走。樊梨花本来不想再跟下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下却不由自主地一直跟着那个人走了下去。也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见眼前闪出两座荒坟,四周荒草遍布,阴雾沉沉。 前面走着的人忽然站住了,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啊!”樊梨花大吃了一惊。 只见眼前的人是个年轻的女子模样,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短袄,腰间系着素白长裙。鬓发蓬乱,形容憔悴。满身的鲜血染红了衣裙。 “你,你是谁?为什么三更半夜的在我的窗前哭泣?又为什么要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樊梨花惊问道。 那女子看了看樊梨花,用阴冷地声音说道:“小姐好健忘啊!怎么?连苏冰兰都不认得了?” “啊!”樊梨花定睛看了看那个女子,果然是苏冰兰的模样。诧异地说道:“兰姐姐?你,你不是已经被……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苏冰兰冷冷一笑,说道:“这是我的归宿,我不在这里还能往哪里去?” “欸!兰姐姐,这是……我不是一直派人看守吗?怎么会如此荒凉了?”樊梨花看着旁边的荒坟说道。 “派人看管又如何?纵然是有松柏鲜花为伴,却抵不上心上的荒凉。小姐,可还记得我们母女被人杀害吗?” 樊梨花连忙说道:“自然记得。苏妈妈和兰姐姐的事,我一刻也不曾忘记。” 苏冰兰又冷笑了一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为我们报仇雪恨?” “这……”樊梨花一惊,急忙说道:“兰姐姐。我……苏妈妈和姐姐的仇,我一刻也不敢忘记。我原来也是想着要为你们报仇的。可是霙姐姐她……” “哼!”苏冰兰冷冷地说道:“苏映雪不想着母亲和姐姐的血海冤仇没有报,反倒被贼子的花言巧语所打动以心相许。小姐不但不加以拦阻,反而为了成全她,放走了杨藩。小姐,樊小姐,你好让我们母女寒心哪。” 樊梨花听了这几句话,又委屈,又觉得愧疚。说道:“姐姐,我也不想就这样放走了杨藩。可是?霙姐姐说的话句句在理,让我没有办法反驳啊。” “好。”苏冰兰又说道:“就算是苏映雪说的在理,就算是我们母女的死和杨藩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母女身为奴仆命如草芥自然死不足惜,不报仇也就罢了。可是?你为什么不为夫人报仇雪恨?夫人为了你,才被奸人所害了,至今沉冤二十年不得昭雪。仇人就在眼前,只要你手起剑落,夫人的冤仇便可得以昭雪。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人替夫人报仇?” “我!”樊梨花听苏冰兰说到了自己的母亲,更触动了满腹的为难和委屈。说道:“兰姐姐,我……我也想为母亲报仇雪恨的,可是?可是我……” ------------ 第十九章 难归故土老父责女 “哼!”苏冰兰不容樊梨花再做解释,便说道:“你什么?早知道你是这等不孝不义之辈,我们母女就不该舍了性命搭救于你。实指望你长大之后能有所作为,替我们母女争一口气,实指望你有朝一日能为我报仇雪耻。可是?你……你太让我们寒心了。我们母女为了救你无辜枉死,身负深海冤仇至今没有昭雪。致使我们母女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既没有容身之处,也不能轮回转世,一缕孤魂终日飘荡在荒山野岭之中。是你的一念之仁害得我们母女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樊小姐,你的良心何安啊?” “兰姐姐!”樊梨花又羞又愧,又急又痛,急忙说道:“兰姐姐请先息怒,容我把话说完。” “你已经伤了我们的心,负了我们的情义,还有什么话好说。樊小姐,你好让苏冰兰寒心。”苏冰兰冷冷地说道,话音还没有落定,猛然一转身将衣袖一挥,倏忽不见了身影。 “啊!”樊梨花又惊又急,又委屈,又难过。慌忙呼唤道:“兰姐姐,兰姐姐留步……你听我说啊!兰姐姐……”一边呼唤着,一边拨开荒草四下寻找。樊梨花在交结杂乱的荒草之中一步一绊,几乎是寸步难行,双手也被草叶子划破了几道口子浸出了鲜血。但是,她还是不停地一边呼唤着苏冰兰,一边寻找。可是?任凭樊梨花再怎么呼唤,再怎么寻找,却是始终也没有找到苏冰兰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樊梨花筋疲力尽才站住了身形,稳了稳心神。暗道:“看来兰姐姐是真的生我的气,不想再见到我了。也罢,先回去吧!等以后见到霙姐姐再做道理。”樊梨花打定主意,转身想要寻找路径往回走。谁知,四顾茫茫,除了连天遍地遮没人顶的荒草,竟然再也没有道路可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明明是跟着兰姐姐从西北的小路过来的,怎么这么点儿的工夫道路就没有了?”樊梨花心下纳罕,望着遍地的荒草不知如何是好。 “逆女,你做的好事。”正当樊梨花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厉声的喝斥。 “啊!”樊梨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听声音十分熟悉,急忙回转身形去看。只见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年纪在五十六七岁,白面长须,五官端正很是威严。身上穿着一件紫色圆领袍,头上戴着皂罗软翅幞头。一个三十五六岁,白净面皮,三缕墨髯。穿着一身短打,披着大氅。两个人的身上全都带着血迹。站在那里,面沉似水,眼睛里带着几分怒气。 樊梨花看着这两个人,那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忧喜悲恐惊,七情交集。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 来的不是别人,年长的正是樊梨花的生身之父寒江关的元帅樊洪。年轻的是樊洪的长子,樊梨花的隔山兄长樊龙。 “父亲,大哥,……”樊梨花看见眼前的樊洪父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父亲,大哥,怎么是你们?” 樊洪低下头,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樊梨花,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你如今做了唐家的元帅,我就不能见见你了吗?”樊梨花连忙说道:“女儿并无此意。女儿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父亲和兄长,事出意外所以有一些疑惑。父亲怎么会来到到这里了?” 樊洪冷冷一笑,说道:“我们父子死后多年不能入土为安,至今仍然是孤魂野鬼飘零在异国他乡,不在这里还能到哪里去啊?” 樊梨花又羞又愧,慌忙说道:“父亲,对不起,是女儿不孝,请父亲原谅。” 樊洪怒声说道:“逆女。当初你不从父命执意要许嫁给薛丁山为妻,连累我们父子无辜枉死。你身为女儿不及早送我们父子的遗灵回归故里入土为安,却让我父子的亡魂飘零在异国他乡,你的良心何安?” 樊梨花连忙向下叩首,说道:“父亲息怒,女儿有下情回禀。不是女儿不孝不送父母的遗灵回归故土安葬,实在是因为国事紧急女儿脱不开身。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贞观皇帝几番下旨召女儿到两军阵前效力,女儿为了国事只得暂且放下私情。还请父亲原谅女儿的苦衷。” “哼!”樊洪听了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说什么国事紧急,这几年你一直在为国事操劳吗?你有那么多的时间在寒江关吟风弄月,日夜想念那薛丁山,却没有时间送父兄的遗灵回归故土?逆女,你还敢在我的面前巧言狡辩,说什么国事紧急。依我看,你分明是舍不下薛丁山那个小冤家。你不送我们回去不过是不想错过和薛丁山见面的机会罢了。你为了自己的私情竟然让自己的父兄死无所归。不孝之女,还有什么颜面在我的面前辩解。” “父亲。”樊梨花又慌忙叩首说道:“女儿确实是因为国事紧急不得不先到两军阵前的。请父亲暂且息怒。父亲请仔细想一想。从寒江关到中原关山遥远,来回一趟没有半年也要几个月的时间。更何况还要为父母安置陵寝,破土填坟,也要一半年的时间。前敌屡屡遭困,战事瞬息万变,老元帅不时命人相请女儿帮助解困。女儿哪里还能腾得下这么长的时间送父兄的遗灵回归故土啊。求父亲体谅女儿的苦衷。” “噷!”樊洪听了这番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便冷冷的喝斥了一声,一拂衣袖转身便走。樊梨花慌忙站起身来欲要赶上前去再做解释。 一直站在旁边的樊龙抬手拦住了她,说道:“小妹,你别怪父亲生气。想当初是你极力劝说父亲回归故国的,父亲也是为了能够早日回归故国才命染黄泉。如今七八年有余,父亲的遗骨还停在念梓庵没有入土为安。父亲的一缕亡灵还飘零在塞外他乡,也难怪他心里会有怨气。小妹,赶紧想办法送父亲回去要紧。” ------------ 第十九章 为绝后患二兄诛妹 “噷!”樊洪听罢了这番话,一时无言以对,便冷冷的喝斥了一声,一拂衣袖转身便走。樊梨花慌忙站起身来欲要赶上前去再做解释。 一直站在旁边的樊龙抬手拦住了她,说道:“小妹,你别怪父亲生气。想当初是你一直极力劝说父亲要回归故国的,父亲也是为了能够早日回归故国才命染黄泉。如今七八年有余,父亲的遗骨还停在念梓庵,没有入土为安。父亲的一缕亡灵还飘零在塞外他乡,也难怪他心里会有怨气。小妹,赶紧想办法送父亲回去吧。” “大哥。”樊梨花喊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兄长,泪如雨下,说道:“大哥,对不起。” 樊龙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小妹,为了你的婚事,咱们家闹出了多少风波,死了多少人啊。你面对这些亡灵的时候不觉得有愧吗?你为了薛丁山熬碎了一颗心,可他待你呢?你值得吗?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再说也是枉然。你还是赶紧送父亲回去要紧。儿女之情再重,难道还能比得过父女之情吗?别忘了,这是你欠父亲的。”樊龙说完,不等樊梨花说话,便转身追樊洪去了。 樊梨花望着樊洪父子的背影,泪水婆娑打湿了衣襟,刚想要追上去再说几句话。 “贱人,休走。”忽然,樊虎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满目杀机纵身向前。手里擎着一口宝剑向樊梨花的头顶劈手一剑砍了下来。 “啊!”樊梨花大吃了一惊,慌忙往旁边一闪身躲开了樊虎的剑锋。心里又惊又气,颤声说道:“二哥,你为什么不念兄妹之情屡次三番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不忠,不孝的丫头,你死有余辜。我今天就替父亲杀了你,免得你活在世上继续败坏樊家的家风。”樊虎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二哥。”樊梨花看着樊虎,又气又怨,眼泪涌上了双眸,说道:“二哥,我心系故国怎么是不忠?我劝说父亲回归故土去祭一祭宗祠怎么是不孝?你为了得到父亲的勋爵不念骨肉之情百般加害于我。我念及兄妹之义不追究你。你不但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倘若我将过往之事告诉父亲,父亲一定不会轻饶于你的。” “嘿嘿……”樊虎一阵冷笑,说道:“所以,你更要死。” “你要杀人灭口?”樊梨花惊道。 “是又如何?丫头,看剑。”樊虎说着,向樊梨花劈手又是一剑。 樊虎的剑带着风声向樊梨花的前心就扎了过来。 樊梨花想要招架,怎奈手无寸铁。想要躲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像是坠了千斤一样,脚下竟是寸步难移。想要呼救,却是声喑力竭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睁睁的看着明晃晃的宝剑闪着寒光扎向了自己的前心。樊梨花闭上了双睛,两点清泪滑落腮颊。 眼看着樊虎的剑就到了樊梨花的前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闪过一道银光,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仓啷啷”樊虎的宝剑被绷出一丈有余。樊梨花听见动静,连忙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位威风凛凛的俊颜将军站在了面前。头上戴着镶嵌八宝凤翅银盔,朱缨到洒;身上穿着锁子连环亮银甲,护心镜耀人的眼目;外面披着一件素罗袍,掐金边,走银线,绣着八宝团花。足蹬虎头战靴,手里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龙泉宝剑。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目光之中一团正气。往那里一站,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樊梨花一见此人禁不住又惊又喜。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扫北王罗通。樊梨花看见罗通满心的委屈涌上心头,刚要上前说话。 樊虎纵身跃过去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宝剑,怒气冲冲返身来到罗通的面前,用手一指,喝道:“呔!你是什么人竟敢管少帅的闲事?” “噷!樊虎,你这个无义的贼子。你本来也是中原血脉,却不思桑梓之情。你为了得到父亲的勋爵谋害了自己的嫡母,又在寒江渡口逼死了长嫂。你为了突厥的高官厚禄竟然抛舍骨肉之情陷害自己的妹妹。似你这等不孝不义之人有什么颜面在我的面前指指点点。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如果你再胡作非为休怪某对你手下无情。” 樊虎一阵狂笑,说道:“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多管闲事。你闪开,如若不然休怪少帅无礼。”罗通冷冷一笑,说道:“似你这等罪大恶极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我管得着,管不着你的私事并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定的。你去问问你的父亲,我管得着,管不着。” 樊虎见眼前的人理直气壮,并无怯意,心里先虚了几分。并不答话,挥宝剑向罗通劈面就砍。罗通用手里的龙泉宝剑轻轻一挡,挡住了樊虎的剑,随手一翻手腕,手里的宝剑平贴着樊虎的剑身往前一推,说道:“樊虎,还不撒手,等待何时?”宝剑闪着寒光,像一道利闪一样奔着樊虎的手臂就削了过去。樊虎吓得颜色更变,想要往回撤宝剑已经来不及了,慌忙一撒手把宝剑扔到了地上。罗通的手腕子轻轻往上一抬,一个“白蛇吐信”剑尖儿向着樊虎的前心就扎了过去。宝剑势如疾风一般,樊虎想躲根本来不及,吓得他魂不附体:“哎呀!”了一声,往后倒退一步摔倒在了地上。罗通往前一跟步,来到樊虎的身边,用剑尖儿抵住了他的前心,喝道:“不许动!” 樊虎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栗抖,颤声向旁边的樊梨花说道:“妹妹救命啊!好妹妹,看在我们是骨肉之情的份上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妹妹……” 樊梨花看着狼狈不堪的樊虎,又气又恨,又有一些心疼。不管他再怎么不对,再怎么伤害自己,毕竟他还是自己的亲哥哥啊。听见他一声声呼唤救命,樊梨花的心当时就软了,连忙说道:“叔叔,剑下留情。” ------------ 第二十章 白衣仙子细说前世恩 樊梨花一边喊着“叔叔,手下留情。”一边就想过来为樊虎求情,谁料到刚一迈步,突然一阵狂风骤起。只刮得天昏地暗,百草倒折。樊梨花几乎站立不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赶紧用衣袖遮住了颜面。 须臾,那阵奇怪的狂风和它骤然而来之时一样,又骤然平息了。樊梨花放下衣袖,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只见云开雾散,半空之中纤云飘渺,香雾缭绕。再看,樊虎和罗通都已经不见了踪影。遍地的荒草变成了盛开的百花,争奇斗妍,馥郁之气扑面而来。樊梨花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怔在了当场。 “百花仙子请了。” 正当樊梨花看着眼前突然变化的景象发愣的时候,忽然,半空之中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 “哦!”樊梨花这才从迟愣之中惊醒过来,连忙抬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五彩祥云之上站立着两位霓裳霞衣的仙子。一个身着白衣,如雪凝云积一般;一个身着紫衣,似一缕朝霞裁成。两个人都绾着双环望仙髻,珠环翠绕,光华闪闪。真是个三月桃花堆粉面,八月清泉凝秋水。手持拂尘,飘飘然如弱柳扶风。 着紫衣的仙子在云端之上打了一个稽首,说道:“百花仙子请了,我们奉了玉帝之命,特意来请百花仙子回天庭一趟。” 樊梨花让紫衣仙子说得如坠云雾之中,心下纳罕:百花仙子?谁是百花仙子啊?往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便向云端之上说道:“二位仙子,这里并没有什么百花仙子,你们找错地方了。” 白衣仙子宛然一笑,说道:“我们没有找错。樊小姐就是天上的百花仙子转世啊。” “什么?”樊梨花更愣了:“我是百花仙子转世?” “千真万确。仙子没听说过你出生之时百花盛开,迎接你临凡吗?”白衣仙子说道。 樊梨花想了一想,说道:“嫂嫂和乳娘倒是说起过我出生之时天降异象,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不错。仙子本来是天宫之中司管百花的花神。只因为,三千年前大地之上瘟疫肆虐,凡间的生灵饱受疫病之苦。 “那一年,仙子为了给梨花树寻找仙山朝露下凡游历三山五岳。游历之中看见下界受苦的生灵,仙子遂生恻隐之心。回到天庭之后,仙子向玉帝求情,求玉帝拯救天下的苍生。玉帝因为凡间瘟疫乃是凡人造下的冤孽所致,不肯施以援手。仙子为了救天下被瘟疫折磨的生灵,无奈之下私自将天宫里的仙果送下凡间。凡间的苍生得救了,仙子也因此触犯了天规。玉帝一怒之下将仙子贬成了一株梨花树,罚在昆仑山巅雪峰之上受苦。 “当时,有南极仙翁座下的白鹤童子仰慕你舍生取义的义举,不忍心看你每日受风雪欺凌之苦,甘冒违逆天命之罪把你带到了海外仙山之上。每月往返数千里取昆仑山雪峰上的瑞雪,融化之后浇灌与你,历经三千年从不间断。经过他积年累月的精心培育,你才能够脱离树体修成人身,并得以重返仙道。玉帝本当招你回归天庭还复本职,怎奈你有三千年的培育之恩未报。所以,天帝才依太白金星所奏,命你和白鹤童子一同下凡。一来:帮助紫微星君平定天下;二来:了结这一段三千年的纠葛。 “怎么,百花仙子才下凡几日就把本源忘了?” 樊梨花听白衣仙子说完,这才恍然大悟:哎呀!原来我的前世还有这样一番纠葛。再次向上稽首说道:“请问仙子,哪个又是白鹤童子啊?” 紫衣仙子微微一笑,说道:“百花仙子一下凡,果然是前世尽忘了。那白鹤童子非是别人,就是白虎星君之子了,你的夫君薛云峰哪。” 一听这句话,樊梨花傻了。是他?怪不得我和他这几年来恩怨交叠一直纠缠不清,原来是前世结下的因缘。 正当她呆愣之时,白衣仙子又说道:“如今,人间自仙子降世已经过了二十余年的光景。今番玉帝特意命我们宣召仙子回转天庭奏报报恩之事,以定你飞升之期。仙子,快随我们回天庭复命去吧。”说着话,在云端之上轻轻一抖拂尘。 樊梨花身不由己的飘然飞升,来到五彩云端之上。低头往下一看,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了。樊梨花心内惊慌,不由得脸色一变,冷汗湿透了衣衫。紫衣仙子连忙扶住了她,笑道:“仙子莫怕。有我们二人护佑可保仙子无虞。” 白衣仙子一挥拂尘,五彩祥云载着她们冉冉而升。 樊梨花在两位仙子的扶持之下,稳住了心神,举目望去,微风荡过,五彩祥云在身边飘飘荡荡。时而绕在脚下;时而环在腰间;时而拂过面颊,如轻纱软罗一般,十分柔和。 不多时五彩祥云升上九天玄阕,面前闪出来一座白玉冲天牌楼,五柱六间,顶高十一,巍峨耸立直上云端。上面雕着九条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巨龙,下有海水翻腾,上有祥云缭绕。两旁侍立着许多金甲武士,一个个面目冷峻,威风凛凛。 白衣仙子一指,说道:“仙子,到了。这就是南天门了。”说着,向两旁的武士一稽首,引着樊梨花进入九天胜境。只见,漫天的祥云飘荡在瑰丽的琼台瑶阁之中;仙草异卉散发着馥郁的芬芳;不时有仙禽异兽悠然走过。 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来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宝殿之外。殿角之下,黄金武士执戟侍立。殿内,各路神仙峨冠博带列立在两厢,一个个垂眼低眉,屏声敛气。正当中精美富丽的金镶玉屏风前安放着一张金雕宝座。宝座之上端然稳坐着三界的统领,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头上戴着冕旒冠,珍珠倒挂;身上穿着赭黄袍,上绣飞龙。身前是龙案,身后仙姬执扇侍立。偌大的宝殿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两位仙子低声说道:“仙子,这就是凌霄宝殿了。上面就是玉帝。” ------------ 第二十章 玉皇大帝了结今世债 樊梨花看着规矩森严,巍峨肃穆的灵霄殿,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心里便先有了几分畏惧。白衣仙子说道:“仙子莫怕,随我们进去吧。”说着,带着樊梨花往里走。樊梨花慌忙低下头,趋步跟着两位仙子走进了大殿。一直来到丹墀之下,两位仙子向上施礼说道:“启奏陛下,百花仙子到了。” 玉帝在宝座之上听两位仙子奏罢,微微颌首,威严地往下看了看,说道:“知道了,你们且退下。” “是。”两位仙子再次施了一礼闪到了两旁。 玉帝又向下看了看樊梨花,说道:“百花,几日不见,见了朕为何不言不语啊?” 樊梨花慌忙稽首施礼,说道:“奴婢参见陛下。” 玉帝点头说道:“百花,你报恩之事如何了?报于朕听。” “这……”樊梨花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以。旁边站着的一位手执拂尘的银发老者连忙低声提醒,说道:“仙子,玉帝问你入世这些年以来的经历,快快详细诉于陛下。” “陛下容禀。”樊梨花只得满心疑惑地稽首说道:“奴婢自从身入尘世便逢多事之秋,时值突厥王室两宫两宫王子争权夺势,累及我的生身之父。父亲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将年幼的奴婢许于杨门三子。我的母亲知道我性情刚烈烈,又兼故乡情重,所以抵死不允这门亲事。因此招致杀身之祸,被我的庶母何氏用水仙花根粉谋害。奴婢自幼与由长嫂相伴,由乳母恩养成人。奴婢一十二岁的时候,杨家的儿子到寒江关。是奴婢性情太烈,撕了庚帖,抵死不从这桩姻眷,故而惹恼了老父亲。父亲便不念父女之情,对奴婢施以严惩。后来,二位兄长为了让奴婢答应这门亲事,又欲加害于奴婢,幸蒙长嫂与乳母怜爱,用计将奴婢救出家门。 “奴婢以带伤之身,金钗之年流落在荒野之中。幸亏有上天护佑,奴婢命不当绝。薛氏郁莲救奴婢于危难之中,又送奴婢于紫霞宫之内。黎山圣母因为垂爱与我,将奴婢收留在门下,教授奴婢三略六韬,刀马武艺。 “奴婢碧玉之年,恩师与云蒙山王禅仙师做主,将奴婢许于薛门长男为妇。怎奈奴婢命中夫星不透,与薛家子几番失和,至今七年有余尚未成夫妇之实。今番贞观主婚,令我二人再次结为夫妇。薛家子仍心存芥蒂,后事如何尚不得知。陛下,这便是奴婢入世二十余年的经历,请陛下详查。” 玉帝听完了,转首向旁边的银发老者问道:“金星,百花劫难可曾满否?” 银发老者连忙出班,来在丹墀之下稽首施礼,说道:“启奏陛下,百花仙子功德尚未完满。据此看来还须二十年才能得以恩消债完。” 玉帝听罢,回头向樊梨花说道:“百花,你的劫难未满,回去之后须要尽力酬报。等到二十年之后恩消劫散,你便可以复归胜境,重列仙班。天色不早,你快快回去吧。” 樊梨花听见太白金星和玉帝说自己仍然需要二十年才能解脱灾厄,不免心惊胆战。慌忙向上施礼,说道:“ 陛下。上启陛下。奴婢自从进入凡尘,在凡间受尽骨肉离散之痛,负义被弃之苦。如今已经是心力交瘁,不堪再忍受。二十年的劫数奴婢实在无法再继续坚持。求玉帝垂怜,指给奴婢一条捷径,让奴婢早日偿清重恩,消解劫数,以脱离苦海,重换自由之身。” “百花。”玉帝威严地看着樊梨花,说道:“你再入凡尘历劫,二十年之后便可以脱去凡体,位列仙班。倘若违背定数,必然会落一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下场。” “奴婢情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意再回到凡间忍受人间世情冷暖之苦,求玉帝垂怜,成全奴婢。”樊梨花说着,再次向上稽首施礼。 玉帝沉吟片刻,向旁边的太白金星说道:“金星,你看……”太白金星连忙出班,来在丹墀下施礼,说道:“陛下,既然百花仙子无意再回凡间,纵然是强令她回去,只怕也难得圆满。不如就成全她吧。” 玉帝听了点点头,又看了看樊梨花,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朕就指给你一条捷径。你身上的热血乃是白鹤童子所赐昆仑山雪峰之上的雪水所化,你只需将雪水还给他,此债便可消解。但是,你违背劫数,逃避历练,终归是难逃定数。你将会顷刻之间化为烟云,从此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你,可要仔细想好了。” 樊梨花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多谢玉帝指点。奴婢情愿将热血还给白鹤童子以了此债。请玉帝做法。”说完,仆拜于地。 玉帝叹了一声,说道:“既然是你的主意已定,朕就成全你。来人,准备将百花仙子的热血收上来。” “是。谨遵法旨。”话音未落,从两边走过来两个威武的黄巾力士。来到樊梨花的身边,一左一右抻住了她的手腕,让她站立在丹墀之下。另有一个黄巾力士手中持着一个玉净瓶站在樊梨花的面前,向上说道:“陛下,一切准备停当,请陛下施法。” 玉帝又问了一声,说道:“百花,你可想好了?施法之后就无计挽回了。” 樊梨花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奴婢想好了。请玉帝施法。” 玉帝颌首,在宝座之上抬起右手来,用剑指从樊梨花的脚下向上轻轻一划。樊梨花只觉得一阵摧心裂肝的剧痛在身上散开。须臾,一道红光从她的头上射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落进了玉净瓶之中。 “百花,你的恩债已结。”玉帝威严的说道。 黄巾力士松了手,樊梨花就觉得四肢如绵,站立不稳扑倒在地。勉强撑身仰面,颤巍巍地说道:“多谢玉帝成全。” 此时的樊梨花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但是,这种轻松不过只是片刻之间,随即一声霹雳夹杂着夺目的厉闪在樊梨花的头顶轰然炸开。 ------------ 第二十一章 薛云峰独寝奈夜冷 樊梨花被一声霹雳霍然惊起。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依然是销金帐半垂半卷,几只红烛摇曳着温暖的光辉。 原来是南柯一梦。 此时,樊梨花只觉得身上酸痛难忍,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天哪!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体谅我的苦衷啊!为什么天意也要逼我?难道非要我以死来了结这些恩怨吗?”樊梨花长叹一声,有些木然地拿起枕旁的罗帕擦了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远处,传过来四更四点的梆鼓之声。 窗外,风声飒飒。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声淅沥敲打着茜窗。 一股寒意透过窗纱扑面而来,让樊梨花打了一个冷战。蓦然间,又想起了外室的薛丁山。勉强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来到内室门边隔着帏幔向外看了看,薛丁山不知何时已经歪在窗前的绣榻上睡着了。 樊梨花心底掠过一阵绞痛。转身回到床边坐下,心里想着不去管他。可是?窗外透过来的寒意,又让樊梨花担心他被风寒侵扰。思量半晌,回身从床上抱起一床锦被,站起来出了内室。轻步来到薛丁山身旁,轻轻的张开锦被给他盖到了身上。 樊梨花站在绣榻的旁边看着薛丁山英气灼灼,俊逸夺人的面庞,是爱,是恨,是怜,是怨……一时之间竟然无从说清。 “唉! 云兄,可还记得百花山么?”樊梨花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我自幼骨肉情薄,二位兄长为了父亲的勋爵勾心斗角。父亲为了保住官位不惜将我许于杨家作为质子。我身在富贵之家却见惯了宦海的无情,居住雕梁画栋之间却看不到亲人的温存。为了抗婚我被父亲无情的鞭笞,被哥哥设计陷害。为了救我,我仅有的亲人葬送了性命。亲人相继离世,命运几番作弄让我心冷如冰。 “那一年,我流落在双羊路口之时被突厥的宦官强抢,多亏了姐姐路见不平仗义相救,我才侥幸逃得一命。姐姐怜念我孤苦无依,将我送到了黎山紫霞宫。多蒙黎山圣母垂怜将我收在门下,传授我艺业。在紫霞宫里每日青灯黄卷,诵经打坐,我的心里才慢慢得到了一点安宁。我本来已经心如止水,一心只想着遁入玄门,静修一个来世之身。 “谁想到,皇天作弄。在百花山下,偏偏让我遇见了你。你古道热肠,胸怀浩然。为了替不相识的无辜之人抱打不平,不惜触怒官家以身犯险。让我觉得你和那些争名逐利之辈不一样。是你融化了我心里的冰凌,是你让我死寂的心重新焕发了生机。你离开百花山之后,师父才告诉我,师父和师伯已经做主把我许配给了你。我原本以为,皇天待我还算不薄。今生有幸,让我找到了一个知音之人。此后的几十年漫漫长路上还有一个同路之人和我相伴相携,我不用再形只影单的忍受跋涉世途之苦。 “可是?我错了。当年百花山下一别,随着你渐行渐远的脚步,你就已经离开了我。 “这几年在我眼前的人,只是唐天子驾下的爱臣,平辽王王府里的宠子。早已经不再是我心目里的云峰兄长。我还天真的以为,那只是因为有误会才造成的结果。是误会让你一直躲着我,不肯回来见我。只要误会消除了,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为了能够和你离的近一些,我忍受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为了他致生死于不顾,不惜关山跃马,沙场挥刀。 “七年来,我流过多少泪,洒过多少血,没有人能知道,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七年来,我不但没有能够和你靠近,你离我反而越来越远。 “今天,为了找回我心里残存的那个影子;为了那一点点仅存的希望,我再次和他步入青帐。我让姐姐请你送送我,姐姐却没有和你说起。我知道她是好意,却还是忍不住伤心。我不明白,为什么一直疼着我,爱着我的姐姐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最终,你还是伴着我走出了那个屋子。不管是迎也好,还是送也好,那几步路都是你扶着我走过来的。你紧紧拉着我的手,轻柔的扶着我,让我感觉到你就在我的身边。让我觉得你觉察到了我的不安,想要安慰我让我平静下来。我多么希望,洞房之中能看见你爱怜的目光,能听见你温存的唤我一声‘凝姑’啊。可是?我看见的依然是他目光之中的冷漠不屑和陌生的敬畏。我那一点点可怜的希望再次化成了失望。……” “云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一去不回头?是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吗?当初在百花山下分别之时,你送给我的那一只芍药花只是你的谢意。是庄夫人错揣了你的意思?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你失望了?让你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才离开我不肯回来。你心里没我,和我直说呀,我决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又何必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法逃避我。是我有什么事做的不好让你失望了,你也告诉我,我改。你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折磨我啊?我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你为什么不替我分解反要雪上加霜?” 樊梨花默默地看着薛丁山,紧紧咬着自己的唇角,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云兄,你知道不知道?自从接掌元帅印以来,半年来我几乎夜夜不眠。上至圣上,下至满营的士卒,都把平定突厥的希望寄托到了我的身上,我不能有负他们的重托。可是?我只是一个闺中女子啊。沙场征战,排兵演阵本就不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不想在沙场之上多造杀孽,封侯挂帅非我所愿。我只想学一个女仲景悬壶济世,解病者之疾患。怎奈天不从人愿,生生将我推到了帅位之上。虽居高位,却如履薄冰。每天都在筹划谋算生怕出一点差错。攻取白虎关仰赖众将的护持总算一战成功。接下来兵出三关,扫平突厥我却没有一点把握。万一有个一差二错,我怎么向圣上交代?怎么向众将交代?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啊!云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 第二十一章 樊凝寒加衾诉心曲 “刚才,也是我太累了,打了一个盹睡。我做梦了,睡梦之中见到了我的亲人。她们曾经是那么疼爱我。如今却全在怨我,恨我,没有人体谅我的苦衷。我不怪他们,因为我欠了他们的命。我梦见了玉帝,他说,我是你耗费了三千年的心血培育出来的。要想了结这段孽缘,就要用热血还你的恩债。欠了命要还,欠了情同样要还。我欠了亲人的命用命还,欠了你的情也用命还。只要能了结这些恩恩怨怨,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了结。我不是惜命的人,只要我的亲人能得到安宁,只要能还清你的情,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了结所有的恩怨。人一死,一了百了。债清了,怨消了,我也就解脱了。 “云兄,你听见我和你说话了吗?这会儿你是我的云兄,我可以向你诉说我的心事。哪怕只是这样在心里默默的说一说也好。明天我还要去面对那个冷冰冰的薛世子。姐姐说我太冷傲,不是一个妻子模样。我已经放下颜面在他面前俯首低眉,为什么他对我还是冷若冰霜? “两年前在锁阳关里,奉太子之命成亲之时,他就是这样夜夜酒醉。三天头上扔给我一封休书。他说我犯了七出之条。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他没有给我任何交待。我恨,我怨。可是?冷静下来细细地想想,我又恨不起来,怨无可怨。当时,我分明的看到他的目光里不是绝情,而是伤心欲绝。我知道是又出了意外才让他那么做的。是什么样的意外,他却绝口不提。 “我不求和他鸳鸯交颈共度良宵;不求和他携手相将举案齐眉;甚至不求和他死后同穴。我只是想他能用你那样温存的目光看看我,能像你那样亲切的叫我一声‘凝姑’。这不算苛刻呀!为什么他那么吝啬,连这一缕目光,一两个字都不肯给我啊? “云兄,你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呀?……云兄……” 樊梨花站在绣榻的旁边,思思想想,心里如万把钢刀翻搅一般,两行无声的泪水滑过腮颊打湿了红色的衣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慢慢地转过身往内室走去。 樊梨花慢慢的往内室走着,无意间看见椅背上搭着的婚典之时薛丁山引着她回洞房用的结花红绫。默默地走了过去,把红绫拿下来缓缓地解开了中间的花结。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红绫,轻轻地抻开,回过头看了看斜卧在榻上的薛丁山,秀眉紧蹙似有所思。紧紧地攥着红绫的双手微微有一些发抖。好半天,却又慢慢放下了。 此时,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樊梨花浑身一阵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紧蹙双眉。一回头,不经意间内室门边博古架上悬挂的避邪用的宝剑映入了她的眼帘。 樊梨花忍着身上的疼痛走了过去,用手挽住了剑柄上杏黄色的灯笼穗。又一次回过头看着薛丁山,又一声暗暗地长叹:“唉!云兄,你和我真的有三千年的纠葛吗?如果有,你为什么可以细心的呵护一株不解人意的树木,却对我冷若冰霜?如果没有,那你我之间为什么纠缠了这么多年扯不断,理不清啊? “云兄,如果真的有三千年的恩怨纠缠在你我之间,我愿意用我的命来做一个彻底的了结。求我一个解脱,也还你一个自由。云兄,你说,可以吗?” 樊梨花的右手徐徐地握住了剑柄,慢慢地把宝剑抽了出来。宝剑上镌刻着的“流彩虹”三个精巧的篆字缓缓地呈现在了眼前。 “啊!”樊梨花的身子猛然一震,暗道:“不,不能。樊梨花,你不能啊!” 她再次慢慢的回过头,望向绣榻上的薛丁山。 “云兄,不能,我如今还不能死。我的身上寄托了那么多人的希望,我的肩上还承担着家国的重任。我不能只为了结自己的私情,逞一时之勇就轻率地结束自己的性命。不能,不能…… “苍天啊!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无情,为什么让我的命运如此不堪?为什么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啊。生,二十多年的苦楚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不堪重负。死,我的身上又牵涉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又死不起。 “云兄,云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纠结在我身上的恩怨我该怎么化解?压在我肩上的千斤重担我又该怎么担? “云兄,你告诉我啊!我该何去何从啊?” 樊梨花的嘴角微微有一些抽搐,几乎控制不住要失声了。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角,一滴血珠从雪白的齿边沁了出来。茫然的将宝剑又慢慢还入鞘中,无力的松开了缠在手上的杏黄色的剑穗儿。慢慢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的往内室去。 刚走到内室的门口,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袭了上来,霎那之间五内如绞几乎让她支持不住。慌忙用手扶住了闺门的门边才没有摔倒。身子向前一倾,咽喉之中似乎有异物涌出。下意识的用手一捂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她的素手。樊梨花看着手心里的鲜血不由得大吃一惊。虽然这两个月来,病重之时偶尔会见一两点血丝,却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几乎是一口喷出来的,而且来的这么多,这么急。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笼罩在了她的心头,心里暗暗说道:“天哪!难道我的大限真的要来了吗?” 樊梨花勉强挣扎着酸软的身子回到床边,跌坐在床上崭新的华衾锦褥之上,从袖中取出一方罗帕将手上嫣红的鲜血擦拭干净。回身扑到床上,把面颊深深的埋在鸳鸯枕里。 此时,心中反倒不觉得伤心了。只是觉得懒懒的,懒得再去动,懒得再去想,甚至懒得再去呼吸。 茜纱窗外,初秋的风声轻了又紧,雨声渐急又渐缓。洞房里,随着夜色的加深寒凉之气也越来越浓。 七夕时节。虽然说刚刚过了立秋节气,江南还是盛夏的景象,西北塞外的夜晚却已经能够感受到初冬般的寒冷了。 ------------ 第二十二章 惊晨鸟云峰慰妻 一阵夜风透过茜纱,樊梨花只是微微动转了一下身了,依然静静地侧卧在床上。身外侵透衣衫的寒冷却抵不过她心里的寒意。一阵一阵透彻骨髓的寒意几乎要将她的一颗心冻结成冰。没有了思绪,没有了哀伤,没有了愁怨,也没有了幽恨。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仿佛那已经不再是她,樊梨花一个有血有肉,有灵有性的年轻女子。而是三千年前,那一株孤独的立在昆仑山雪峰之上的梨花树。 远处的更铎之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换成了几声清脆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樊梨花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动。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院子里传来了云兰,雨兰等人收拾院子往来走动的脚步声。 樊梨花依然静静地在床上躺着纹丝不动。 薛丁山心堆乱麻,下意识的说出了让樊梨花先去休息的话,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原本以为,樊梨花能和他说几句话,埋怨几句,甚至和他哭,和他闹,和他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很想看到樊梨花发脾气的样子。 可是?樊梨花并没有。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当心风寒”便转身离去了。薛丁山怔怔的看着樊梨花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合欢杯一抬手,一眼看见搭在椅子上的结花红绫,把手里的合欢杯又放下了。望着眼前的红烛,心里除了失落就只剩下了失落。一个人没情没趣的独自酌了几杯酒。一连两个多月的忙碌已经让他劳乏不堪,如今又有了几分酒意,不觉倦意袭来。站起身想回内室,可是又抹不下脸来,便歪到绣榻上睡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红日初升。睁开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来方才发现了盖在身上的锦被,这才知道樊梨花曾经在深夜之时为他加衾。不由得抱着被子愣在了那里,心里蓦然荡起几缕暖意。 忽然听见窗外云兰等人说话之声,这才慌忙从榻上站起来,抱着被子来到内室。只见樊梨花合衣而卧,面向里躺在绣枕上,旁边的衾褥整整齐齐连动都没动。薛丁山心里很不是滋味,把怀里的被子展开慢慢地盖到了她的身上。轻轻推了推她,轻声说道:“唉!夜里那么凉的风,怎么也不盖上点儿啊?” 樊梨花依然静静地躺着丝纹未动。 薛丁山料着樊梨花未必还睡着,犹豫了片刻,略含愧疚地说道:“昨天晚上我,我确实是太过劳累了,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樊梨花仍然没有动。薛丁山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站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又过了好一会儿,樊梨花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抬起手来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头发。淡淡地说道:“奴自然知道世子累了。忙了这么长时间也是该累了呢。” “啊!”薛丁山看见樊梨花憔悴不堪的面容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樊梨花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奴这个样子已经快两个月了。昨天是因为有脂粉的遮掩世子没有看出来罢了。天不早了,世子还不去梳洗?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王妃呢。” 薛丁山望着樊梨花,心里一阵伤感。自从他知道樊梨花病了以后,也担心,也惦记。一则碍于颜面,怕见面之后尴尬;二则,去年在寒江关之时,看见的樊梨花憔悴不堪的面容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里,他怕再次看见那副情景刺痛自己。所以,这两个月来从未前来问候过一声。只是尽心尽力的把军务处理好,不让樊梨花分心能够安心养病。他一直以为樊梨花是劳累过度才病了,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前天薛郁莲说樊梨花的病情如何如何严重,他还认为是姐姐故意吓自己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樊梨花的病真的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听樊梨花说去拜见柳王妃,连忙说道:“今天不用去,三天之后才去呢。你先好好歇歇吧。” 樊梨花闻言,略微怔了一下,然后似有所悟似的说道:“我倒忘了,大唐的风俗和我们突厥是不一样的。”薛丁山微微一皱眉,说道:“你不是已经是大唐的人了吗。”樊梨花冷笑道:“大唐的人?在你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介降将,谁曾把我当作是你们大唐之人了?”薛丁山道:“这是什么话?大家都很敬重你,没有人看低你呀。” “敬重我?”樊梨花又冷冷地笑了笑,说道:“你们敬重的是我手里的帅印,看重的是我的武艺。说什么我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说什么我韬略过人可钦可敬。这些都不过是你们为了用我开疆拓土,平定西番的托词罢了。将来西番平定之后用不着我了,你们又不知道要怎样找寻罪名处置我,以向天下昭告离经叛道之人的下场,显示你们的禀正无私。” 薛丁山让她几句话说得脸上泛起薄红,双眉紧锁,说道:“越说越不像话了。贞观皇帝是那等少恩寡义的人吗?更何况,你有经世之才,到什么时候也不是无用之人,没有人去毁灭一个千古不遇的奇才的。你想的也太多了。” “唉!我也不想想这么多。可是我又不能不想,不然事到临头会让我措手不及的。”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声,脸上显得有一些倦乏,说道:“不知怎的了,近来总是觉得倦乏的很。虽然一直在休养却始终缓不过来。有时候,真想把所有的事都撂下好好歇歇。” 薛丁山听樊梨花这么一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非常压抑,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勉强说道:“身体不好自然会觉得乏累。等病好了,自然就会好了。” “病好了?可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这次的病和去年不一样,来得急,来得重。虽然太医们天天诊脉调方,药也一直吃着,非但不见好转,反倒更沉重了似的。也许……真的是……”樊梨花颇有一些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 ------------ 第二十二章 绾云髻郁莲怜妹 樊梨花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很平淡,却像一团阴云瞬间笼罩在了薛丁山的心头,不禁让他想起了昨天薛郁莲说的话。默默地看着樊梨花,好半天才说:“这是什么话,人食五谷杂粮怎么能没病没灾的?年纪轻轻的,纵然有些症候,好好调治自然会痊愈,怎么就到了那个地步了。是你的心思太重了。” 樊梨花唇边掠过一丝复杂的笑容,说道:“但愿吧!天不早了,快梳洗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就是不拜见王妃,世子也要去给皇上和老千岁们见个礼,道声谢呀。” 薛丁山点头,说道:“这是正事。你先好生歇着,等我回来有话说。” 说完,薛丁山出了内室去开屋门,恰巧薛郁莲也正挑帘子。说道:“云峰,这都什么时候了,刚起来?” 薛丁山脸一红,说道:“姐姐早。姐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说着,闪身让薛郁莲进来:“姐姐请坐。”薛郁莲看着衣冠齐整的薛丁山,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来?那一会儿毛大娘过来你怎么应付?”一句话点醒了薛丁山,脸上顿时就红了,有一些尴尬地说道:“姐姐,我……”薛郁莲哼了一声,说道:“我的好弟弟,你可真对得起我。” 樊梨花听见他姐弟说话,连忙挣扎着也迎了出来,说道:“姐姐。不怪将军,是我自己不争气。姐姐这么早过来,一定是又担心了?”薛郁莲上下打量了打量她,轻叹了一声,说道:“唉!你啊!没想到昨天晚上又下雨了,我怕你熬不过,早两步过来看看。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樊梨花笑了笑,说道:“还好,雨不算大,睡梦之中倒也没觉得怎样。谢谢姐姐挂心。” 正说着话,雨兰进来回说:“毛大娘来了。说是奉了王妃之命来看小姐的。” 樊梨花连忙说道:“快请进来啊。” 雨兰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领着毛氏和两个丫鬟进来。 薛郁莲姐弟和樊梨花连忙让座。樊梨花吩咐云兰道:“给毛大娘看茶。” 毛氏笑着说道:“不劳云姑娘麻烦了,我可没时间坐着。我奉了王妃之命来给世子和少夫人收拾衾褥。”薛郁莲连忙陪笑说道:“母亲也真是的,有我在呢?怎么又让大娘跑一趟。我已经给他们收拾了,就不用劳烦大娘了。大娘坐一坐,只管回去回复母亲。就说我已经收拾了。”毛氏笑说:“没想到姑奶奶这么早。那就谢谢姑奶奶了。不坐了,我回去告诉王妃就是了。你们说话吧!我先走了。”说着,领着丫鬟往外走。薛郁莲连忙送出来,说道:“大娘走好。”毛氏回头说道:“姑奶奶请回吧。”说着,领着两个丫鬟下了楼,出了院门走了。 毛氏走了,薛郁莲回到房中,看了薛丁山一眼,半含薄嗔说道:“你啊!” 此时,云兰已经送了净水进来。 樊梨花向薛丁山说道:“将军还不梳洗。今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料理。圣恩要谢,各位老少将军处也要去拜谢。哪一处走不到都是失礼。云兰,服侍姑爷梳洗。” “唉!”云兰答应着,过来服侍薛丁山梳洗了。 薛丁山说道:“好吧!我先去了。姐姐请安坐,小弟先行告退。”薛郁莲说道:“忙你的去吧。记得少喝酒,早点儿回来。” “是,我记下了。”薛丁山答应着挑帘子出去了。 薛郁莲见他去了,方才向樊梨花说道:“凝姑,你也该梳洗梳洗了。走吧!我给你梳头。”樊梨花并没有推辞,和薛郁莲一同进了内室,坐在了窗前的梳妆台前。 薛郁莲解开了她的发髻亲自为她梳妆。一边用凤纹玉梳梳理着她的长发,一边说道:“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一定哭了半宿,瞧这眼睛红的。”樊梨花沉吟了片刻,说道:“没有。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呀?是眼睛里进了风不舒服揉成了这个样子。 ”薛郁莲微微一蹙娥眉,说道:“你不用替他遮掩了,我什么看不出来?你近来和我生分了许多,有什么话也不肯和我说了。难道为了这个冤家,咱们姐妹的情份都淡了吗?”樊梨花又沉吟了半晌,说道:“姐姐,我……何曾淡了和姐姐的情分了?” “没有淡?”薛郁莲望着镜子里映出来的樊梨花的面容,说道:“那为什么有心事都闷在心里不和我说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樊梨花再次沉吟片刻,说道:“姐姐都看出来了,还用我说吗?” 薛郁莲一边给樊梨花绾着发髻,一边说道:“我前天晚上和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呀?” 樊梨花在妆奁里捡了一只碧玉簪,说道:“我听了,也照着姐姐的话做了,结果还是老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哦,怎么回事?你说说。”薛郁莲有些疑惑了。 樊梨花就把昨天晚上薛丁山回来之后的情形简单的说了一遍。 薛郁莲听完,真有些哭笑不得了。说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看看你说的那些话,哪一句像是花烛之夜妻子对丈夫说的话?你让他怎么接你的话?你就不能放下身份说几句温存的话吗?再这样下去我可真帮不了你了。” 樊梨花低头不语。 薛郁莲看着她,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不是。”樊梨花嘘了一口气,说道:“姐姐说的在理,的确是我过份了。只是,如今他再对我怎么样已经没意思了。” “这话怎么说?难道你真的对他失望了?”薛郁莲看着镜子里樊梨花的容颜,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樊梨花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对他失望,而是对自己失望了。唉!我也不想再瞒着姐姐。这次旧病复发之后,我的心里就时常萦绕着一种不祥之感。夜间总是做一些不好的梦。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我的父兄和兰姐姐,父亲和兰姐姐怨气不散地埋怨我不孝不义;二哥不依不饶地要置我于死地;还梦见玉帝说我是什么百花仙子转世,让我报什么重恩。而且,……” ------------ 第二十三章 薛郁莲细说夫妻礼 樊梨花说着话,把昨天晚上擦拭手上鲜血的罗帕捧到了薛郁莲的面前。道:“也许真的是我的劫数难逃,大限将临了。如果真的是我命该早亡,他对我如何还有什么用?我就把一个清白之身还归父母岂不是好。” 薛郁莲看着罗帕上的血迹也不禁大吃了一惊。“凝姑,这……” “唉!凝姑呀!昨天晚上不是又下雨了吗?没什么的,雨过天晴就没事了。依我看,你的病三分在身上,倒有七分在心里。都是因为心病作祟才弄成了眼下这个样子。只要你把心事放下,所有的病就全好了。”薛郁莲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劝慰樊梨花。 “姐姐说的容易。”樊梨花苦笑道:“事情没在谁身上,谁不会体会其中的甘苦。我又何尝不想放下,可事不由人,我又能如何?” “事不由人?依我看是魔由心生。是你自己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解脱不了。那些所谓的父兄的恼恨哪,苏氏母女的愤怨哪,都是你自己假想出来的。休说人死如灯灭,无根无影。即便是亡灵尚存,他们的在天之灵看到你为了他们终日郁郁,惶惶不安,他们能安心瞑目吗?当初她们不惜拼了性命保护你,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你因为他们的离去纠缠在愧疚和悔恨当中,把自己当成罪人整天折磨自己吗?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姐姐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我……”樊梨花苦笑道。 “你跟我来。”薛郁莲说着,将樊梨花捡出来的碧玉梅花簪簪到了她的云髻上,拉着她出了屋门,下了楼一直来在台阶下,往她面前的地上一指,问道:“你眼前的是什么?” 樊梨花满心的不解,说道:“影子呀。怎么了?” “你身后呢?”薛郁莲又问道。 樊梨花转过身看了看,说道:“满目的阳光。” “看到了吗?背对着太阳看到的只能是你自己面前的影子。面向太阳看到的就是明媚的阳光。一背一向只在一个转身之间。是你把自己的心锁住了,终日沉浸在往日的灾厄之中,感觉到的自然是周围人的冷漠,和你自己心里的哀伤。你忘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古话。在你遭遇灾厄侵袭的同时还有多少的天赐的福分护佑着你,你却背对着它感觉不到。在你觉得大家都对你冷漠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在关心着你。你却紧锁着心房不愿意接受,把别人的好意看成是欺骗和利用。就如同背对着太阳看不到明媚的阳光一样。你转过身就能看见阳光,就能把过往的灾厄放下,把伴随着你的福运捧起来。你感觉到的就是大家对你的温暖和关怀。就和你刚才这一转身一样,简单的很,容易的很。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转过身去看一看身后的风光。 “十年前的事的确是你的灾厄。却有苏妈妈,苏冰兰不惜性命保护你,难道不是你的福运吗?大嫂投江自尽是你的伤痛,还有渔家翁不畏强权把你送过寒江不是对你的保护吗?如果没有这一场灾厄,你又怎么会到在紫霞宫;又怎么会上的璧山;又怎么会结识那么多姐妹;又怎么会得到婶娘的怜爱?你说这是祸还是福?你和云峰之间的确经历了很多波折,让你伤心失望甚至绝望。可是?这世间还有多少人想要品尝这样的心情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凝姑,把你的心打开吧。用你的心去感受一下大家对你的关怀。用你的心去感受一下阳光下的美丽。” 薛郁莲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樊梨花的心里豁然开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姐姐的话说太对了,让我茅塞顿开。的确是我太在意过去的种种,把自己纠结在其中不得解脱。谢谢姐姐,我悟了。” 薛郁莲见她脸上露出了笑容,才略微放了一点儿心。笑说:“悟了就好。” “你和云峰也是如此,你只看见他对你的冷淡了,却看不到他对你的依恋。你只顾沉浸在自己往日的伤痛中,埋怨他不给你慰藉,不关心你。你却看不见他心里的苦楚,不体谅他的心情。你不去体谅他,他又怎么体谅你呀?还是那句话,就是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在你们的心里,把你们彼此分隔疏远了。你们欠缺的是心平气和地把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取得彼此之间的谅解,消除膈膜。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真正地走到一起,从内心深处接纳对方。明白吗? “就拿前两次成亲来说。第一次在寒江关,你要是把话和他说开,告诉他经过,给他一个查证的时间,又何至于给胡氏可乘之机,挑拨你们之间的情分哪。第二次在锁阳关,他明明的答应了成亲,为什么又在花烛之期写下休书。此中必有隐情,你不问不闻,撕了休书一走了之。你若是冷静一点儿详细的询问内情,和他解释清楚只怕也不会闹出后来的白虎关之惨败。 “云峰心里有苦,我看得出来。可是?他毕竟已经是弱冠之年的大人了,又是男儿身。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好刨根问底的去追问。你是他的妻子,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你的责任,这么多年了,你问过他吗?你给过他一句宽慰的话吗?哪怕只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送一杯茶,披一件衣服?” 说着话,薛郁莲拉着樊梨花在花幛下铺着锦垫的石凳上坐下。云兰看见连忙用托盘捧来了茶点放在石桌上。 ------------ 第二十三章 张御医明言病情险 薛郁莲继续说道:“不错,你为了他不顾艰险关山跃马,几次救他于危难。可是?这些只能让他觉得欠了你的恩情,是施恩与被施恩,不是夫妻相处之道。夫妻之间是日常间相互体贴;是细微之处的相互照顾;是心意相通的一句话;是心绪烦乱时静静地听他絮叨。 “这些你做到过多少?也许你会说是他不给你机会。你又给他机会了吗?哪一次出事的时候你不是负气而走?你从来都没有稍留片刻,问问他为什么。 “凝姑,还是那句话,他要娶得是心意相托的妻子,不是供在神案上的神圣仙人。 “就以你现在的这种心境,即便是云峰接纳了你、体贴你、关怀你,你也未必能感受得到。相反的,你还会觉得他是因为心里有愧疚、是在应付你、应付圣命、应付母命才那么做的,不是发自心底的怜恤你。” 樊梨花让薛郁莲的一番话说得低头不语。心里想开了锅一样翻滚起伏。好半天才抬起头,说道:“姐姐的话如金玉一般,让妹妹无地自容。的确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失职了。姐姐的话我谨记在心里。姐姐请放心,我一定照着姐姐的话去做就是了。” 薛郁莲轻轻叹息道:“但愿这一回我真的能放心。” 正说着话,院门外有人说话:“云兰,嫂子起来了吗?”听声音知道是薛景山。云兰连忙迎到门口,说道:“已经起来了,二公子什么事?”薛景山说道:“圣上命张太医来给嫂子诊脉。”云兰连忙说道:“请稍待。”说着回身看薛郁莲和樊梨花。低声说:“二公子陪着太医来了,说是给小姐诊病来的。”薛郁莲闻言说道:“让他们稍等,让你家小姐换换衣裳。”云兰答应了,向外边说道:“请二公子和张先生稍后,我家小姐就出来了。”说完,转身跟着薛郁莲和樊梨花回到楼上,赶紧从纱橱里拿出一件正式些的衣服服侍樊梨花换上,这才出去传太医进来。 这些天一直给樊梨花诊脉的张太医在薛景山的陪同下,跟着云兰低着头,趋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说道:“卑职参见元帅。”薛郁莲在旁边说道:“老先生不必多礼。请坐。劳烦先生每天过来,实在过意不去。”张太医在下首的凳子上坐下,忙说:“卑职奉圣命而来,大小姐不用在意。呃,请问元帅这两日可好些了?”薛郁莲说道:“还是老样子,说好不好,说重不重。”张太医说道:“容卑职诊脉。”薛郁莲让云兰取过一方罗帕覆到樊梨花的手腕子上:“老先生请。”张太医凝神调息在樊梨花的手腕子上三部九侯一一诊过。说道:“卑职开个方子,请元帅再吃几剂看看吧。”薛郁莲吩咐云兰取过纸笔。张太医写了一个方子,起身告退。 薛郁莲亲自送到了院门外,见左右无人,停身站住了。问道:“老先生,元帅的病到底怎么样?请先生给个明话。”张太医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小姐,二公子,请恕卑职无能。元帅的病险得很啊!卑职怕是回天乏术。”薛景山听太医这么说,吃了一惊,慌忙说道:“我看嫂子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啊。” 张太医看了看薛景山,说道:“二公子有所不知。一则,元帅乃是习武之人,本身根基就好。二则,元帅秉性好强,有什么不适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等到显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很严重了。” “唉!我心里有底了。谢谢老先生。请老先生回去之后先不要将实情禀报皇上,免得动摇军心。”薛郁莲嘱咐道。 张太医点头,说道:“事关重大,卑职自会权衡轻重。请大小姐放心。告辞了。”说完,转身走了。 薛郁莲又向薛景山说道:“二弟,太医的话先不要告诉母亲,免得她老人家担心。”景山说道:“小弟明白。我先走了,去送太医出去。”薛郁莲点头:“去吧。”薛景山连忙去追张太医。 薛郁莲回到房中,樊梨花正拿着刚才开出的方子看。薛郁莲接过来看了看,方上无非是胶参芪桂等补益之剂。薛郁莲不禁一皱眉:“又是这些药,这些太医就没别的能耐了?对了,你去年用的药方子还留着没有?” “留着呢?姐姐问它做什么?”樊梨花不解地问道。 “我看你还是先把太医的药停了吧。吃了这么多药,病没见好反倒更重了。” “那些太医都是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辈。不管症候适宜不适宜,只管给一些补益的东西。反正这些东西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纵然是真出了事他们也不必承担责任。” “要这么说,你早看出这方子有问题了?那你还吃?哦!我明白了。你故意让我着急是不是?看着上上下下的人围着你转,你心里得意了。” “看姐姐说的。要真是那样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心底里就是打的这个主意,都这么大了,耍起小孩子的把戏来了。你羞不羞啊?”薛郁莲笑道。 樊梨花粉面一红,含羞带愧地说道:“我为了让大家在意我,就自己折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我何苦呢?” “哼!你别和我犟。没事的时候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当然,你也不是存心这么做的,只是下意识的罢了。也许连你自己也并不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也不能怪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是药三分毒,谁说补益之药就吃不死人了。再吃下去,还真要了命呢。与其吃太医这些不中用的药,还不如按去年的方子吃几剂试试。你把去年的方子找出来添减了重开个方子,好好吃几剂看看效果才是正经事。” “是。一会儿我就把去年紫徵开的那几个方子找出来,让她们重新配药。不再用太医的方子了。”樊梨花说着,将太医开的方子折起来放到了一边。 ------------ 第二十四章 祭亡灵云峰衔悔意 “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债,这辈子不得安宁。为了你昼不能安,夜不能寐。真不知道我这个心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薛郁莲一边说着,见樊梨花若有所思,问道:“你又愣什么呢?” “哦。”樊梨花收回思绪,说道:“说起紫徵,我想起罗叔叔了。昨天晚上我梦见二哥要杀我,是罗叔叔救了我。说也怪了,这些年只要我在梦境中遇到险象,必是他老人家相助。” “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初界牌关一战,如果云峰能早一点接应,也许就……唉!算了,伤心事不要提了。我前边还有事情要去忙。你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到园中坐一坐,侍弄侍弄花草,心情也会好一些的。”说着,站起身来要走。樊梨花连忙站起身来相送,说道:“姐姐的话,妹妹记下了。妹妹知道今天姐姐有许多事情要忙着料理,也就不虚留姐姐了。姐姐尽管去忙,妹妹没事的。” 薛郁莲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别忘了药方的事,赶紧重新开个方子让他们去配了药来,吃几剂要紧。我走先了。”又叮咛了几句,这才辞出忆兰轩。 樊梨花一直把她送到楼下,才返身回来。问云兰道:“云兰,去年我用的药方子在那儿哪?”云兰连忙说道:“我都收在书箱里了,小姐要用?”樊梨花点头,说道:“姐姐不让在用太医的药了,让按着去年的方子添减吃几剂。”云兰笑道:“早该如此。小姐自己就要回春之术,却偏偏要任由太医院的老朽摆布。”樊梨花笑道:“俗话说:医不自治。太医们都是国医圣手,他们的脉理也不是全无道理,只不过不敢放胆下药罢了。若不是他们的精心调理,补益气血,培固元气,我只怕也维持不成眼下这个样子,便是有殿下的妙方我也不敢贸然一试。”说话之时,云兰已经踩着凳子开取书箱,找出了三个玫红笺子写着的药方来,递给樊梨花。 樊梨花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又拿过太医开的方子,几张方子对照着看了看,令云兰研磨。云兰连忙研好了墨,铺好笺纸。樊梨花沉思半晌,才提笔沾墨,另写了一个方子。写完了,交给云兰,说道:“让他们去按照这个方子配药。切记一定要按照方子上写的剂量来配,不可随意更改。”云兰接过方子一看,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小姐是劳碌太过气血亏损所以才病,又兼有血症,正该补益才对,怎么反倒加了这许多通泄的药啊。”樊梨花说道:“你别管这么多。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管让他们按照方子配药去就是了。”云兰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说道:“我听小姐的就是了,这就下去打发人出去配药。”说着,拿着方子下楼去了。 樊梨花见她去了,这才把几张方子叠起来放到书案的一边。雨兰捧上净水来服侍樊梨花梳洗了。雪兰等人送上饭菜来。樊梨花让薛郁莲的一番话打破迷关,心里舒畅了一些,便也稍减茶饭懒咽之意,吃过了饭,漱洗已毕。便下了楼,在廊檐下看着蔷薇,紫苑等几个小丫头浇花喂鸟。 薛郁莲离开忆兰轩,长嘘了一口气,回到内宅来见柳王妃。 柳迎春正在中厅看着从人们收拾各位公卿送来的礼物。薛郁莲进来施礼说道:“女儿请安,母亲万福。” 柳王妃点头,问道:“你从哪里来?”薛郁莲说道:“我从忆兰轩来的。云峰来过了?”柳王妃点头,说道:“来过了。我让他进宫谢恩去了。我让毛大嫂去给他们收拾衾褥,回来说是你已经收拾了。他们怎么样了?”薛郁莲连忙说道:“请母亲放心,他们挺好的。”柳王妃冷笑道:“真要是挺好的,你就不必大早上起来去那里了。你把为娘当什么了,你那点儿小把戏我还看不出来吗?”薛郁莲笑了,连忙说道:“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哪。” 柳王妃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你这个弟弟我是越来越不了解了。如果说他的心里没有梨花,去年在寒江关的时候他可以为了梨花殉情去死。如果说他心里有梨花,他又为什么百般不肯接纳梨花啊?”薛郁莲连忙说道:“也许是云峰有他迫不得已的苦衷。”柳王妃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也不能拿着梨花对他的痴情当仗势,屡次三番伤梨花的心哪。”薛郁莲连忙赔着笑,说道:“母亲不必忧心,等下午云峰回来,我再好好劝劝他。”柳王妃点头:“他如今也就是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了,你好好劝劝他,别让他再和梨花闹别扭了。梨花那孩子太不容易了。”薛郁莲急忙答应,说道:“是。请母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说话之间,薛金莲和李绣蓉已经把各府送来的礼物核对好了,来请示了柳王妃。柳迎春命人收起来。又命人准备下答谢各府的礼物,用签子标好。 薛郁莲又出来帮着薛景山命人把昨天设宴用的桌椅,茶酒器具等物归置起来。又命人把搭设的喜帐和悬挂的喜幔喜幛拆了收拾起来。忙忙然已经是午正时分。薛丁山从外面回来,来给柳王妃请安。柳王妃看了看他,说道:“圣恩谢过了?”薛丁山连忙说道:“谢过了。”柳王妃又问道:“各位老国公和老将军们也谢过了?”薛丁山说道:“谢过了。连同几位叔叔也一并谢过了。只是还没有向姜须和秦英等人道谢,明天单在府里请他们。”柳王妃点了点头,说道:“想得很是。好了,你跑了一上午想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薛丁山施了一礼,说道:“儿遵命。”退出了中厅,回自己的书房去了。 柳王妃命侍女摆上饭来,和薛郁莲,薛金莲母女吃了饭,侍女服侍着漱洗已毕,薛郁莲看一切琐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向柳王妃告退,抽出身子来到薛丁山的书房。 刚到门外恰巧碰见薛丁山的书童荀青出来,薛郁莲问道:“你们世子在屋里吗?”荀青连忙施礼,说道:“回大姑奶奶,世子刚回来吃了饭,正在屋里呢。”薛郁莲点头,拾级上来,挑帘子进了书房,不禁微微一愣。 只见薛丁山换了一身素服,手里拈了几支香,点燃了插在书案上的夔纹小炉内。炉前摆着几个细瓷小碟,碟子里盛着几样新鲜的果品。 “云峰,你做什么呢?”薛郁莲问道。 “欸。”薛丁山听见说话连忙回过头来,说道:“是姐姐啊。今天是罗叔叔三周年的祭日,我焚几支香。” “我倒记不起来了。罪过。”薛郁莲说着话,走过来也拈了几支香,一边往香炉里插香,一边说道:“你还在自责?” 薛丁山的脸上露出几分伤感和愧疚,说道:“当初界牌关一战,他受伤的时候,我如果能够早一点儿出去接应,也许……唉!也许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 第二十四章 话前缘郁莲费苦心 “唉!”薛郁莲长叹一声,说道:“天命如此,岂是人力可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就是出去接应也未必来得及。更何况他的伤那么重,就是接应下来,也不见得能治好。如此一来却也成全了他的一世英勇,做为一个戎马一生的将军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你也就不要再责怪自己了。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你就是再自责也于事无补。” “我知道。就是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每每想起他当时的样子就心疼的很。他还那么年轻,却英年早逝……”薛丁山说着,声音哽咽,眼睛也有一些湿润。 “唉!……”薛郁莲忍不住落下泪来。 “姐姐哭了?”薛丁山连忙问道。 薛郁莲勉强止住泪水,说道:“我从小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对他甚至比父亲还要亲。三年前,就是因为他的突然离世,闹得我和……唉!算了,都过去了,不说了。你下午还要出去吗?” 薛丁山想了想,说道:“各位前辈之处都走到了,明天再请姜须和秦英他们,今天下午可以不用出去了。” “好啊!这么多年了我们姐弟很少能在一起说说话,既然你不出去,闲着也没什么事,和姐姐说说话?” “好啊。”薛丁山说道:“我也正想和姐姐说说话。我让人准备一点酒菜,你我姐弟小酌几杯如何?” 薛郁莲笑道:“酒就不必了。我让人烹了茶,品茗闲话岂不是更好?” 薛丁山笑了笑,说道:“随姐姐吧。” 说话时,双燕和合欢用描漆托盘捧进来一套茶壶,茶盏,茶盒,另有一壶滚水,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几样果品。在桌子上一一放好。薛郁莲一摆手,两个人退了下去。 薛郁莲亲自温杯涮盏,将茶斟到杯中。递到薛丁山面前一盏,自己斟了一盏。姐弟二人对面落座,慢慢品茶,谁也没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显得有些沉闷。 “两年前,在锁阳关到底出什么事了?”薛郁莲擎着茶盏,忽然问了一句。 薛丁山愣了片刻,说道:“姐姐怎么不去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她若是知道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薛丁山沉默不语,似有所思。半晌方说道:“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从她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得出来。”薛郁莲肯定的说。 薛丁山又沉默了,手里捏着茶盏,眼睛紧盯着杯中剩下的半盏残茶。薛郁莲静静地看着他默不作声,书房里静得几乎能听见茶水打旋儿地声音。 好半天,薛郁莲才说道:“你如果不想说就罢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薛丁山有些疑惑地看着薛郁莲,说道:“姐姐请讲。小弟洗耳恭听。” “传说三千年前,大地上瘟疫横虐夺取了无数人的性命。 “天上的瑶池仙宫之中有一位司管百花的仙子。 “那一年,仙子到凡间为她精心培育的仙花寻找土壤。善良的仙子看到了人间的惨象,她不忍心天下的生灵在肆虐的瘟疫中受苦死去,回到天上求天帝施援手救救凡间。天帝说那是凡人犯下的罪过招来的劫数,他不能救,也救不了。 “仙子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人间的惨象却时时萦绕在她的眼前,让她无法安枕。 “她偶然听到一个可以救凡间生灵的方法。她司管的仙果可以治疗这场瘟疫。于是,善良的仙子做了一个大胆而又危险的决定。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仙子摘下了树上所有的仙果,把它们带到凡间分散给了患病的人。凡间得救了,等待仙子的却是无情的天规的惩罚。 “天帝将她化作了一颗梨花树,贬在昆仑山巅的雪峰之上受常年的风雪侵袭之苦。 “昆仑山玉虚宫南极仙翁座下的白鹤童子听说了她的义举,十分敬慕。不忍心看着她在昆仑山上受风雪之苦,便把她带到了一座四季如春的海外仙岛。每月取来昆仑山雪峰的雪水灌溉它。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时间过去了三千年。仙子终于脱离树体化成人身,并且恢复了仙气。 “天帝见她重修仙体,有意招她回天庭复还原职。无奈,仙子有三千年的恩德未报。因此才命仙子和白鹤童子下凡了结前缘。 “天命所在,百花仙子下凡之后自然就遇上了同样下凡的白鹤童子。因为有天数在前,他们历经坎坷,最终也没能结成夫妻。仙子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和几番分和的折磨,恳求天帝指点一个能彻底了结这段恩怨的方法。天帝告诉她,她的血是白鹤童子所用的雪峰仙露所化。只要她把雪峰之水还给童子,他们的恩怨便可以化解。只是仙子违背天数要灰飞烟灭。仙子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鲜血还给了童子,她解脱了,可也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 “天帝命人把仙露送到了童子的手里,并告诉他原委。童子抱着盛放仙露的玉瓶飞到仙山上仙子的原形旁。他告诉仙子,他不要什么仙露,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他把仙露重新灌到仙子的根下。可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仙子化为了火焰,化为了一缕青烟随着风四处飘散,最终无影无踪。” 薛丁山默然不语,一直听薛郁莲讲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天道无情,既然不想让他们结成夫妻,又何必让他们相遇。” “是天道无情,还是自己错失良机?如果白鹤童子能早点说出他埋在心里的话,何至于让百花仙子心灰意冷选择一死呢?人为什么非要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知道悔恨,才知道珍惜啊?” ------------ 第二十五章 薛云峰忍痛揭往事 薛丁山又沉默了,好半天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道:“两年前的事,我只是想成全她,并不是因为嫌弃她,故意要伤她的心的。” “你说什么?”薛郁莲让他一句话说愣了,问道:“你是为了成全她?成全她什么?” 薛丁山苦笑道:“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我何必还要强行把她拴在我的身边。” “你胡说!”薛郁莲轻轻地呵斥道:“凝姑她眼里、心里、命里都是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薛丁山又苦笑道:“我就知道我说的话姐姐是不会相信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弟虽然心冷,可也不是铁石心肠。两年前,我本来是想要和她共结连理的。不曾想,我配敬完太子之后,回到洞房准备和她合卺的时候,却看见她昏卧在床上。服侍她的殷凤娇让我看见了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什么?”薛郁莲大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薛丁山笑了笑,说道:“姐姐认为我在说谎吗?” 薛郁莲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薛丁山说道:“明灯高烛的我怎么能看错?更何况还有殷氏的回话。” 薛郁莲沉默了,好半天才问了一句,道:“凝姑的贞洁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姐姐。你的弟弟虽然不是什么超逸的高士,却也不是那般迂腐之人。如果她是被人所害,我绝不会计较的。可是?她武艺高强,我想不出有哪一个人能够害得了她。只能是她移情别恋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既然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我又何必强行留住她的人哪。我写下休书,只是想要成全她,并无他意。若不然我也不会宁愿自己受牢狱之苦,被君父责之不忠,不孝,而不将此事张扬出去了。” 薛郁莲点了点头,问道:“那殷凤娇是何许人?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她是一个落难的孤女,我巡视三军的时候遇见的。我见殷氏可怜,又想着她离开寒江关的时候走得匆忙身边没有带侍女。就把殷氏收留下来暂时服侍她的。她负气走了之后,我被父亲押在了南牢,殷氏的去向就不得而知了。” 薛郁莲听罢,娥眉紧蹙,沉思半晌,说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请凝姑到两军阵前的?” 薛丁山想了想,说道:“三年前的夏天,是我和姜须一起去请的她。” 薛郁莲又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奉太子之命成亲的?” 薛丁山说道:“转过年的春天。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薛郁莲没回答他的问话,继续问道:“要这么说从凝姑离开寒江关到你们成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薛丁山见薛郁莲步步追问,心里有些不痛快,脸上又不好带出来,只好说道:“是。” 薛郁莲又问道:“既然你说她离开寒江关的时候走的匆忙,没有带侍女,那这大半年的时间都是谁在服侍她?” 薛丁山说道:“是母亲身边的夏荷和夏月。” “哦!”薛郁莲略一沉吟,说道:“尚未成型的胎儿最多不过三个月,凝姑大半年的时间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身边还有夏荷,夏月看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们竟然毫无察觉,这可能吗?” “这……”一句话问的薛丁山哑口无言。 “云峰,亏了你还是王禅老祖的得意弟子,在云蒙山上学艺五年。你那些兵书战册都学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一个小小的离间之计你就看不破,就那么轻易的上当了。”薛郁莲说着,猛一抬手要打薛丁山。手落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声,说道:“唉!若不是念在你心存怜念宁愿自己受屈,未曾将此事张扬出去置凝姑于无地,我今天非打你不可。” 薛丁山慢慢地仰面靠在了椅背上,双手叠放于胸前闭目不语。 “你不服?”薛郁莲问道。 薛丁山摇摇头,轻轻地长叹了一声,说道:“姐姐是局外人自然能够冷静的分析内中细节,看破其中玄机。” “这么说,你已经想到这是一个计策了?但是你不敢,或者是不愿意承认?” 薛丁山依旧闭目无语。 薛郁莲说道:“你承认了这只是一个计策,就说明你当初所做的决定是极其错误的。你不仅亲手毁了自己的新婚佳期,而且此后的白虎关兵败,父亲的为国捐躯,都和这件事有着解不开的关连。你怕自己的内心会背负上推卸不了的罪责,所以你不敢承认。你一再的告诉自己当初的事就是真的,你不肯接纳凝姑是怕她会把你竭力想要维持的所谓的事实揭破,让你接受不了。” 薛丁山的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姐姐什么时候也学得不给人留一丝余地了?” “《论语》有云:‘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又云:‘小人之过也必文’;‘士知耻,而后勇’。人不怕犯错,怕得是错而不知,知而不改。锁阳关的事情你本来已经错了,你就应该及时改过,及时弥补。可是你,不但不知,不改,反倒用一个再一个的错误去掩盖开始的那个错误。你算什么?怯懦,愚蠢,无知……” 薛丁山苦笑道:“姐姐一定很失望?你的弟弟远远没有你心目中认为的那么好。” 薛郁莲摇了摇头,说道:“唉!失望?我便是再失望你也是我弟弟,骨肉相连,血脉相通,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更改。可是凝姑呢?她没欠你什么?凭什么要为你的错误承担所有的后果?昨天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她的样子你也看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薛丁山沉吟半晌,说道:“我不知道。” 薛郁莲看着他,说道:“眼下收复失地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接下来的事情你足可以应对,凝姑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你写一份休书,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你继续坚持你心里认定的真相。我带她回璧山,从此以后她是生是死,是守是嫁,与你再无任何瓜葛。你看如何?” ------------ 第二十五章 郁莲女含愤责私心 薛丁山听薛郁莲这么说迟愣了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你舍不得?要这么说,你心里还是有她的”薛郁莲问道。 薛丁山又沉默了。 “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薛郁莲说道:“当日,程老千岁来和母亲说要给你们完婚的时候,命我去问凝姑的意思,凝姑是提了条件的。她要让你以兄长的身份送她出阁。在她心里已经把你一分为二,看成了是两个人了。一个是让她魂牵梦绕放不下的百花山下的云峰兄长;一个是她眼前的冷漠如冰让她心灰意冷的薄情郎。一方面她依然留恋着百花山曾经的温情;另一方面她想放弃给自己带来灾厄的孽缘。取与舍正像两把看不见的利刃在苦苦的折磨着她。有朝一日她承受不住了,把自己的心再次封冻起来,你也就彻底失去她了。你要是真不想失去她,只能抽身撤步去正视你的错误。一个把心,把命放在你身上的女子和骄傲自负,外强中干的颜面相比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权衡权衡吧。” 此时,已经是未末时分,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纱斜照在屋子里,洒在薛丁山的身上。薛郁莲站起身重新沏了一壶茶。薛丁山仍然是仰面靠在椅子上,双手合放在前心,闭目垂睑脸上显得异常疲惫。 薛郁莲看着他又生气,又心疼,说道:“累了?吃点东西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薛丁山摇了摇头,说道:“我吃不下。她的病真的那么险吗?” 薛郁莲说道:“今天早上张太医过来诊脉,我让他交给我实底,太医说很险,让预备预备。” 薛丁山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多少时间?” 薛郁莲叹息道:“定不准。也许半年,也许一两个月,也许就是眼前的事……” “唉!”薛丁山长叹了一声,幽幽地说道:“有的错误是可以补救的,而有的错误根本就没有办法挽回。我便是知错而改,也不能挽回她的性命,这几年的时光也不会倒流了。” 薛郁莲说道:“但是,你能留住她的心,能让自己不留下终生遗憾。” 薛丁山苦笑道:“这些就够了吗?” 薛郁莲一愣,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薛丁山说道:“一颦一笑,一生一世,她的一切……” 薛郁莲一皱眉,说道:“你太霸道了。这对她不公平。” 薛丁山说道:“如若得不到,我宁愿放弃。” 薛郁莲问道:“那你为什么又不肯放弃?” 薛丁山再次沉吟不语。 薛郁莲笑道:“因为她已经铭刻在你的心里了,你根本无法再把她从你的心里分割出来。那你就接纳她,好好地爱护她。” 薛丁山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我怕。” 薛郁莲连忙问道:“你怕什么?” 薛丁山说道:“她可以拒绝杨家的亲事,就可以斩断和我的缘分。更何况我和她如今都已经不再是百花山下的樊凝寒和薛云峰了。” 薛郁莲看着薛丁山,心里的气云消雾散,只剩下心疼了。问道:“你怕她的心里没有你了?” “纵然是泰山之石,沧海之水也有石烂海枯之时,何况是人心?六七年的时间山河尚且有变,更别说是一个女子的情了。” “看来你是真的动情了。”薛郁莲说着话,来到薛丁山的身边,扶着椅背伏身看着他,似嗔似谑地说道:“我的好弟弟,你到底是人,还是魔呀?为什么你对一个女子动情便意味着她的灾厄。而这灾厄偏偏就让凝丫头赶上了。我倒真后悔把她和你牵连到一起了。若不然她依然在山上修习道法,研学医术,说不定将来可以成为一代高士圣手。就是因为你,她才下了高山;才受了许多本来不必受的苦;才无辜背负下了许多罪名。如今已经是朝不保夕却还身无着落。你对她的亏欠一生都还不清。别再想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你该想的是为她付出多少,才能补偿你对她的亏欠。 “云峰啊!我再告诉你。凝姑她要找的不仅仅是衾边枕上,温存良宵的如意郎君。她要的更是一个是能够心意相通的知己。是能够体谅她,帮助她的兄长。是累了,倦了可以安心休憩的家。你就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她把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可是你,除了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什么都没有给她。她舍生忘死的几次救你于危难,不是为了让你感恩戴德的报答她。而是为了给她自己留下一个在逆境之中活下去的希望。她不求别的,只要在劳累倦乏的时候,你能够温存的看看她。在她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你能唤她一声,让她找到可以走的路径。可是你呢?只顾着护住自己的心,不去顾及她一点儿。”薛郁莲说着,重新坐在了薛丁山的对面。斟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薛丁山接过茶盏,慢慢的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她是坚毅的女中豪杰;是目下无尘的世外仙姝。又怎会有劳倦之时,又怎会依赖于他人。昨天晚上的事,想必她也和姐姐说了。姐姐知道我当时最想看到的是什么吗?我想看见她哭,她闹,甚至撒泼发脾气。可是?她都没有。以前也是如此,她总是这样淡淡的一走了之。如果她哭,她闹,至少说明我让她伤心了。她越是这样淡淡的,越让我猜不透她的心思,让我觉得我对她来说是多余的。既然她不需要我,那我何必还要自作多情离她那么近呢。” “你错了。凝姑是很坚毅,也很孤傲。可那是被逼的。她经历过的坎坷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她不坚强又能怎么办?寻死吗?她的命不是她自己的,她没有权力结束自己。她不孤傲,难道要放任自己和世上的争名夺利之辈一样吗?云峰,你忘了,过分的坚强其实就是柔弱,甚至比平常的人更不堪一击。孤傲的人其实是最孤独的,最需要别人的慰藉。她不哭,是因为她不知道哭出来能不能得到你的慰藉。她不闹,是因为她怕你会轻视他。她不想让你怜悯她,更不想让你的心里有负担。 “云峰,你的妻子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不是什么神仙圣人。只不过,不像别的女子那样逆来顺受罢了。只要你能够放下芥蒂,从内心深处接纳她。我相信,她会在你的怀里哭上一天一夜,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你的。” 薛丁山看着手里的茶盏,默默地听着薛郁莲的话,寂然不做声。 忽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竹帘一起,姜须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薛哥,大事不好了。” ------------ 第二十六章 苏宝同遣兵伏琅琊 姐弟二人正在说话,忽见姜须跑进来说大事不好了,全都吃了一惊。薛丁山登时就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姜须,出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慌张?”姜须气喘吁吁地说道:“薛哥,咱们从寒江关调来的粮饷被潜伏在琅琊寨的突厥兵将劫了。” “什么?”薛丁山闻听此言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近来由于雨水多发,道路泥泞,三十万大军的粮饷接济十分紧张。好不容易从寒江关调的粮饷快到了,万万也没想到竟然在白虎关界内被突厥的人马劫了,薛丁山怎么能不着急啊。勉强稳了稳心神,急忙问道:“什么时候被劫的?”姜须连忙说道:“昨天晚上。是押运粮草的铁鹏将军不顾身负箭伤,快马飞报到大营的。” “昨天晚上?”薛丁山略一沉思,说道:“也许还来得及。姜须,你赶紧到大营传令中军官点鼓聚将,我随后就到。” “是。”姜须急急忙忙答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薛丁山又唤近身书童荀清,道:“清儿。” 荀清在门外听见呼唤,赶紧进来:“世子。” 薛丁山吩咐道:“快去鞴马。” “是。”荀清答应着,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薛丁山急忙脱了身上的素服,更换戎装。薛郁莲也连忙帮着他顶盔冠甲,罩袍束带。 一边收拾,薛郁莲一边嘱咐薛丁山道:“云峰啊!冷静点儿,不要太着急。番兵即便是侥幸劫了粮,带着辎重车辆走不了多快,时间还赶得上。你自己也要多当心一点儿。”薛丁山一边往腰间挂宝剑,一边说:“我知道了。”说完,往外便走。刚到门口又站住了,回身说道:“姐姐,粮饷被劫的事先不要告诉元帅,免得她担心。”薛郁莲稍一迟愣,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干劲去吧!家里有我呢。”薛丁山这才转身急匆匆出了书房。 帅府门外,荀清早已经备好了战马在阶下等着。薛丁山疾步下了台阶,拢住缰绳飞身上了腾云马,马上一扬藤鞭。腾云马像离弦之箭一样出了白虎高关,一直进了驻兵的大营,穿过辕门到在中军大帐之外。薛丁山这才勒住战马,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走进中军大帐。 中军帐里,当值的将官们早已经满身披挂,静静地列立在两厢等候着将令。 薛丁山进了大帐,一直来在帅案之后,说道:“诸位将军,突厥趁我们不备悄悄潜进白虎关界内,在琅琊寨设下埋伏,劫取了我军从寒江关调来的粮饷。粮饷乃是军中的命脉,我们必须把再从突厥手里夺回来。向导官何在?” 帐下的向导官听见叫,慌忙出列来在帅案前施礼,说道:“参见元帅。”薛丁山问道:“从琅琊寨到突厥境内有几条路可走?”向导官慌忙回禀说道:“有三条道路可通。右边一条乃是阳关大道,路途平坦,但是距离较远且由白虎关旁绕过;左边一条乃是山间小路,只能走一人一骑,不能走车辆;中间一条穿过黑水岭十里长峡,离突厥很近,可通车辆。” “噢。”薛丁山点了点头,略一沉思,又问道:“中间这条路离白虎关多远?”向导官慌忙禀道:“约有二百余里。”薛丁山说道:“好,你且退下吧。” “是。”向导官躬身退到一边。 薛丁山看了看帐下的将官们,说道:“众位将军,我们必须在这三条路上设下埋伏,才有可能把粮草拦截下来。中间这条路虽然好走,路途较远且绕过白虎关,我料突厥的人马不会走这条路。左边的小径自不必说,他们更不能走。我们只有在右边这条路设伏了,这条路途径黑水岭也适合设伏,但是路程对我们来说有点儿远,我们必须在突厥人马到达之前赶到那里。姜须,秦英听令。” 姜须和秦英赶紧出列,来在帅案前躬身施礼,说道:“末将在。” 薛丁山抽出一支令箭,说道:“你们二人各自带领一千人马,另带五百弓弩手,星夜兼程,在十里长峡两侧设下埋伏。候突厥兵将到来,听我的响箭为号,从两翼掩杀夺回粮草。成败在此一举,你们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并设好埋伏。倘若延迟贻误军机,定按军法处置。二位贤弟,拜托你们啦。” “末将接令。请元帅放心,我等一定按时赶到。”姜须,秦英接了将令,转身疾步出了大帐去做准备。 薛丁山取出第二支令箭,说道:“秦汉,窦一虎听令。” 秦汉,窦一虎慌忙顶手施礼,说道:“参见元帅。” “命你二人带领两千铁骑,快速绕到突厥军的后面,等他们进入黑水岭峡谷之中封住谷口,从后面掩杀。不得有误。” 秦汉,窦一虎接令,也慌忙出帐去了。 薛丁山又取出一支令箭,说道:“虽然敌人从其他两条路上走的几率不大,我们也不可不防。程千忠,程千万听令。” 两个人也赶紧施礼:“请元帅吩咐。” “给你二人五百人马,在白虎关旁旁边的官道之上张旗鸣鼓以作疑兵之计。” “是。”程家弟兄领了将令也出去了。 薛丁山再次传出一支将令,说道:“尉迟江,尉迟松听令。命你们二人带领一千人马把守住左边的道路,在路口燃起烽火迷惑敌军。”尉迟弟兄应了一声,接过令箭也走了。 四支将令传完,薛丁山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跌坐在了交椅之上。情急之下,能做出如此的安排,连他自己也有些诧异。猛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来:突厥的将官敢到白虎关之内劫粮,来的一定不是平常将官。姜须他们能应付得了吗?想到此处,急忙又站了起来,说道:“瑛龙。”薛瑛龙赶紧过来了,施礼说道:“爹爹。” “去准备一千骑兵,随我到黑水岭谷口拦截突厥的人马。” “是。”薛瑛龙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 第二十六章 薛丁山分兵追辎重 薛丁山又叫过徐青,吩咐道:“贤弟,你守好大营,粮草被劫之事先不要张扬,免得影响军心,造成慌乱。”徐青点头,说道:“我知道,请元帅放心。” 薛丁山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才出了中军宝帐。薛瑛龙已经点齐了人马,和尤志,马林几员将官在辕门外等着。薛丁山提戟上马,带着一千骑兵离开大营,直奔黑水岭。 来到黑水岭之时,已经是日薄西山。薛丁山命令将士设好埋伏,自己带着薛瑛龙和尤志,马林登上了一处高崖,举目远望。 只见:远处山峦叠嶂,层林尽染;近处草木葱茏,鸟虫争鸣;隐隐可闻飞瀑流泻之声,夕阳下的山林壮美瑰丽。 薛丁山却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手握着剑柄,心里忐忑不安。虽然自己安排的滴水不漏,姜须等人什么时候能到位?突厥派何人来劫的粮?突厥的兵将能不能从这儿过?或者早已经过去了?都还是在猜测之中。 自从唐军收复了白虎关,消息传到突厥王庭,使得王庭上下人心惶惶。元帅苏宝同急忙联合国师李道符,李冲虚,军师飞钵僧,铁板道发下请柬遍邀能人异士前来帮兵助阵。又下令各关各寨的主将严防死守,以阻击唐军西进。 但是,三个多月过去了,唐军却按兵不动。苏宝同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连忙召集手下的将士商量军情。 国师李道符听他说完,说道:“元帅,唐军不进兵必定是因为今年雨水丰沛致使道路难行,他们的给养接济不上。可是他们也没闲着,听探马报说他们正在加紧整顿人马。倘若雨季过后,给养充足,唐军一定会兵出三关。贫道倒有一计。虽然有一些冒险,如果能成功足以阻止唐军进兵。” 苏宝同连忙问道:“国师请讲。如果真能够阻止唐军进兵,冒一些险也是值得的。” 李道符面含冷笑,说道:“俗话说:‘计毒莫过绝粮’我们何不派出一哨人马,乔装改扮潜伏在白虎关之内,寻机劫夺唐军的粮草。一来可以切断唐军的给养;二来也可以补充我们的给养。元帅以为呢?” 苏宝同听了,沉思半晌,说道:“计倒是好计,只是太犯险了。” 李道符说道:“元帅。唐军未必能料到我们敢于派兵进入三关腹地。等他们丢失了粮草明白过来,我们早已经全身而退了。琅琊寨山高林密最适合埋伏伏兵。我们把兵将埋伏在那里候机而动,有机会就劫粮,没机会就等唐军进兵之后做个后应,实在不行就撤出来,料还不至于有太大的风险。” 苏宝同点了点头,说道:“仙长所言是极,只是派何人领兵潜伏进琅琊寨啊?” 李道符一笑:“如果元帅凭信贫道的话,贫道愿意率领人马潜进琅琊寨。”苏宝同听了不觉大喜,笑道:“好,那就劳烦仙长辛苦这一趟了。”两个人相视半晌,几乎同时纵声大笑。 三日之后,李道符带着弟子蛮子牙,蛮子海,和乌利黑等突厥的几员上将,领了五千人马乔装改扮,分批悄悄潜进白虎关界内,在琅琊寨的密林之中驻扎下来。派出几路细作到白虎关打探消息。 驻兵琅琊寨将近半月之时,去白虎关的细作回来禀报说:唐军要在七夕犒赏三军,又要给薛丁山和樊梨花完婚。又有去锁阳关的细作回禀:寒江关派出的粮饷过了锁阳关,已经接近了琅琊寨。李道符大喜,自认为时机一到,急忙分兵派将日夜埋伏。 这一天,柴俊,铁鹏押着粮饷正从琅琊寨下经过。他们万万也没料到这里会有突厥的埋伏。被李道符打了个措手不及,粮饷全部丢失。万般无奈之下,柴俊领着残兵败将回锁阳关重新调取粮饷,铁鹏不顾身上带伤骑快马赶到白虎关报信。 李道符劫了粮草不敢逗留,急忙命令将士们压着辎重车辆离开琅琊寨返回突厥。 行至三岔路口,李道符犹豫了。乌利黑问他:“国师,怎么不走了?”李道符指了指前方的道路,说道:“这三条道路,我们该走哪一条啊?这条小径我们走不得,这剩下的两条路,一条路经白虎关,我们从那里走岂不是羊入虎口。另一条路,途径黑水岭长峡,如果唐军接到消息在山谷之中设下埋伏,只怕我们很难过去啊。”乌利黑笑了,说道:“国师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今天是七夕,唐军现在正在犒劳三军,庆祝佳节。戒备正是松懈的时候,那里还顾得过来防备你我啊。即便是唐军接到了消息,再聚合人马,再分兵派将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区区十余里的峡谷还过不去吗?到了开阔地界,凭你我的手段还怕唐军的将官吗?只怕是我们过黑水岭到了突厥地界,他们也未必能赶得上。” 李道符听他说得有理,点头说道:“将军说得有理。来啊!传令士卒们多备藤牌护佑两侧,加快行军,尽快穿过黑水岭。”传令官闻令慌忙飞马传下了将令。突厥的人马做好了准备,便往黑水岭走了下来。 薛丁山领着薛瑛龙等人在黑水岭谷口的崖石之上,借着星月微微的光芒忐忑不安的向谷内张望。 忽然,有探马飞奔上来回报:“启禀元帅。姜将军,秦将军已经到了。”薛丁山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一摆手让探马下去。探马还没等回身下崖,又有探马上来回报:“元帅,突厥的人马已经进了峡谷。”薛丁山听了这句话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连忙吩咐传令官说道:“传下将令,令军士们打起精神,准备迎敌。”话音未落,又有探马前来回报:“元帅,突厥人马的前锋已经接近山谷谷口了。”薛丁山点头,让探马退下去,急忙拈弓搭箭,向空中射了三支响箭。 随着响箭凄厉的嘶鸣划破夜空,左右山崖上狼牙箭像飞蝗一般射了下来。李道符大吃一惊,慌忙吩咐藤牌手两厢掩护,令乌利黑督导后队,匆匆往山口奔来。 ------------ 第二十七章 薛丁山持勇战妖道 刚到山口,眼前火把骤然亮起,一哨人马迎面拦住了去路。当中督旗之下立着一匹战马,战马之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将军。只见他: 身姿挺拔,骨骼清奇,三山得配,五岳亭匀。头上戴着天王盔,大红的簪缨倒撒盔顶之上;衬着二龙斗宝嵌珠银抹额;身披太岁甲,护心镜,掩心镜日月争辉;外罩朱雀袍,上绣团花朵朵海水翻腾;腰里束着山河宝带,镶嵌明珠美玉;肋下悬着昆仑剑;背后插着玄武鞭;左悬震天弓;右挂穿云箭;下衬素罗征裙,三褶倒挂鱼踏尾;脚上蹬着一双虎头战靴;手里提着一杆一字点金盘龙画杆方天戟;坐下一匹白马,混身上下像一匹白缎子一样,名曰腾云。往山口一站,连人带马如白云落地,又如银砌玉雕。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薛丁山!”李道符太熟悉了。打了好几年交道了,只听一下声音也能辨别出对方是谁。看见薛丁山李道符倒不那么紧张了,暗道:“薛丁山是唐营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看来也是这次拦截我们的主将。我若是把他擒住或者置于死地,不仅我们能够脱险,也是大功一件。”想罢,李道符向左右说道:“你们压住阵脚,贫道去会薛丁山这个娃娃。”说完,手里提着十三节九曲龙头杖,一带丝缰,提马来到了薛丁山的马前。 薛丁山一看是他,心里也吃了一惊。自从出兵突厥就和李道符等人打交道,对他们的底细太了解了。 李道符看着薛丁山一阵冷笑,一脸讥讽地说道:“哟,这不是薛世子吗?听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薛世子不在洞房里春宵帐暖,和你们娇媚的女元帅共度良宵,怎么反倒来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啊?莫非你的新娘子没有这荒山之中的夜风诱人?还是你薛世子不济让你们的女元帅轰出来了?”李道符说着仰面大笑。他身后的突厥将士也跟着哈哈一阵狂笑。 他这一番话不要紧,可吓坏了薛丁山身旁的尤志,马林等人。他们知道薛丁山的脾气,性高气傲容不得一点儿羞讽。两军交锋最忌讳的就是急怒失智。李道符的这几句话虽不多,却暗藏机锋。万一惹恼了薛丁山,他急怒之下失去理智,受点儿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且不说他尚在新婚之中受伤不吉利,如今樊梨花养病,全军上下都指着他呢。马林急忙提马来到薛丁山的旁边,说道:“元帅。” 薛丁山听李道符言语不堪,气的脸色煞白,剑眉一挑,两汪如泉的眼睛里顿时结了一层寒冰。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向马林摆了摆手。冷冷一笑,向李道符说道:“薛某也想芙蓉帐里卧鸳鸯。可惜,有不识趣的客人来访,薛某如若不接待岂不是有失待客之道?仙长既然知道薛某新婚,不但不送贺礼前来,反而劫了我的东西,岂不是有违圣人之礼吗?看见了吗?你们后有追兵,前有拦截,两旁有弓箭手伺候,只怕仙长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了。听我良言相劝,赶紧放下粮草,束手就擒。薛某尚在新婚之际,不想开杀戒,或可饶你们一条生路。如果不听薛某良言相劝执意要打,那可就别怪薛某手下不留情了。” “哼!小娃娃,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敢在贫道的面前逞威风。好啊!贫道今天就成全你,送你上望乡台。”李道符说着,举起龙头杖劈头向薛丁山头顶上就砸了下来。 李道符眼见局势对自己不利,只想要速战速决突围出去。所以,一边说着,一边举龙头杖“力劈华山”向薛丁山头上就砸了下来。薛丁山见他的兵刃下来了,急忙往旁边一带马,躲过了这一杖。李道符一杖落空,反手一个“秋风扫落叶”,龙头杖向薛丁山的颈项之上横扫了过来。薛丁山也不想和他纠缠,李道符不仅龙头杖招法精妙,而且暗器阴毒,过多的缠斗对自己未必是好事。薛丁山把手里的一字点金盘龙画杆困龙戟“举火烧天”往怀里一抱,去挡他的龙头杖。戟沉杖轻,李道符不敢硬碰薛丁山的戟,急忙抽回宝杖,手腕子向下一翻“拦腰锁玉带”向薛丁山的腰间推来。薛丁山把戟籫往下一顺,后手一压,前手一抬挑开了李道符的龙头杖。随后顺势一推戟杆,大戟带着风声向李道符的太阳穴就扫了过去。两马盘桓就在山谷谷口战在一处。 刚打了没几个回合,番将乌利黑从后面慌慌张张纵马来到谷口,大声喊道:“国师,不好啦!唐军有骑兵从后边杀了过来,我们抵挡不住了。” 李道符听见喊声,心下大乱,急忙纵马跃出丈余。紧咬牙关,向薛丁山说道:“姓薛的,粮草我带不走,也不能给你留下,我让人放火烧了它。” 薛丁山冷冷一笑,说道:“仙长,此处草深林密正适宜火攻,何况前后左右都是我的人。只要火势一起,只怕仙长和你手底下的这些人全部都要葬身火海。既然仙长想要求死,不用你点火,薛某成全你。来人,发信号命秦,姜二位将军向谷中射火箭。” “你!……”李道符扫了一眼四周,长叹一声,咬着牙说道:“娃娃,你有长进啊。这么多年交锋,今天竟然败在了你的手下,好,好啊。”李道符连急带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将手里的龙头宝杖一指,代替军令,喝令一声:“突围。”带领着兵将向谷口闯了过来。 薛丁山命人放火不过是吓一吓李道符,见他带着人冲了过来,赶紧把大戟一立,喝令一声,道:“杀。”马林,尤志,薛瑛龙领着唐兵迎头拦截,两下里在黑水岭的谷口拉开了一场混战。 此时,姜须,秦英已经领着人冲下了山坡,番兵只想着赶紧突围出去无暇再顾及粮饷。姜须和秦英领着人顺利的夺回了辎重车辆。秦汉,窦一虎连忙带着两千铁骑,五百弓弩手压着辎重车辆退出黑水岭回转大营以免再出意外。 ------------ 第二十七章 程咬金降谕临军营 拂晓时分,这场战事才算结束,突厥的人马大半被俘,李道符领着剩下的残兵败将仓皇逃走,败出白虎关界外。 秦英,尤志,马林等人提马來到薛丁山跟前请令,说道:“薛哥,咱们何不趁热打铁追一路追击,若是能一举拿下玄武关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功劳!”薛丁山微微一笑,说道:“贤弟忘了‘穷寇莫追’的古训,李道符并非是无谋之辈,他敢到白虎关界内劫粮,必然安排了后应,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夺回粮草,倘若穷追不舍反胜为败就不好了,行啦!赶紧打扫战场,回白虎关吧!”姜须也带马过來,说道:“薛哥说的是,再者说,嫂子一直说兵进玄武关时机还不到,若是追赶李道符遭遇不测,回來沒法向皇上交代啊!”秦英等人听他们这么说,也就只好作罢。 姜须又说:“薛哥,粮草已经夺回來了,你就先回去吧!留下我们收拾残局就是了,嫂子还在家等着呢?”薛丁山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劳烦贤弟了,将俘获的突厥兵押回大营等候处置,令人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救治伤者!”姜须笑说:“这些小弟都知道,不用薛哥嘱咐,赶紧先回去吧!要是嫂子知道粮饷被劫了,还不得急死啊!赶紧回去说一声,好让她放心!”薛丁山微然一笑,说道:“好吧!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薛丁山带着几个近身的兵卒离开黑水岭回白虎关,行至半路,追上了秦汉,窦一虎等人,又叮咛了几句,这才马上加鞭往回走。 回到白虎关之时已经将近午时,薛丁山并沒有急于回帅府,而是穿城而过先到了大营,在辕门外下马。 徐青见他回來,赶紧迎上來问道:“薛哥,怎么样了!”薛丁山笑说:“粮饷已经如数夺回來了,秦汉和窦一虎押着正往回走呢?估计申时时分就回來了!”说着话,进了中军大帐。 薛丁山走进中军帐刚在帅案后坐下,只见从大帐外面踉踉跄跄走进來一个人,來人身上绑着绳索,发髻披散,來到帅案的前面:“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说道:“元帅,末将铁鹏前來领罪!” “欸!”薛丁山刚回,就见铁鹏前來请罪,不由得一愣,在帅案之上低头往下看了看,沉思半晌,说道:“铁将军何罪之有,快起來吧!”铁鹏满脸羞愧地向上施礼,说道:“启禀副元帅,是末将无能,一时大意丢失了粮饷,请元帅治末将失职之罪!”薛丁山说道:“一将无谋,累死千军,是我们当值的将帅谋算不周才导致了这次意外的发生,怪不得铁将军,再者说,如果不是将军不顾身上带伤飞马赶到白虎关报信,为我军复夺粮饷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今天的粮饷也截不回來了,只看这一件功劳将军足可以将功补过,铁将军不必再为此事愧疚,安心养伤去吧!來人,给铁将军松绑,送到后营调治伤症!”旁边的旗牌官闻令赶紧过來给铁鹏松了绑绳,扶着他站起來,铁鹏赶紧躬身施礼,说道:“多谢元帅不罪之恩!”薛丁山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下去养伤去吧!”两旁有人过來扶着铁鹏下去自去找军医调治伤口。 薛丁山打发走了铁鹏,这才叫把徐青叫过來,让他准备接收粮草的事情,又在帅案上执笔写了一道本章,向李世民说明粮草失而复得的经过,问俘虏的突厥兵丁怎么处理,写完了,打发中军官抱着本章进城到行宫里交给李世民。 天刚交过申时,秦汉,窦一虎顺利的押着粮草回到营中,薛丁山紧绷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來,秦汉,窦一虎向专管粮饷的主簿交割完了,把账目递到帅案上交由薛丁山核对,薛丁山命他们下去休息,自己坐在帅案后边核对账目,边等着姜须秦英等人回來。 薛丁山全神贯注的正在核对粮饷账目之时,中军官进來禀报说:“元帅,程老千岁來了!” “哦!”薛丁山赶紧放下手里的公事,亲自迎接到大帐之外,深施一礼,说道:“老千岁怎么來了,快请到大帐之中说话!”程咬金呵呵一笑,拍着薛丁山的肩头,说道:“行啊!爷们儿,这次处置粮饷被劫之事你可立了大功啊!看起來,是以往我们沒给你施展才能的机会,埋沒了你啊!”薛丁山淡淡地一笑,说道:“老千岁不是说我长大了吗?长大了自然就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顽劣沒有担当了” 说话之间,爷孙两个进了大帐,薛丁山命人给程咬金搭过座位,自己并沒有回帅位,只在旁边设了侧座相陪,令人献过茶來,亲自接过來捧给程咬金,问道:“老千岁请用茶,老千岁怎么到大营來了!” 程咬金说道:“圣上接到了你的本章也吃惊不小啊!沒想到突厥的人马敢到白虎关境内劫粮,幸亏你临阵不乱,几路分兵安排的滴水不漏,才能够重新再把粮草夺回來,圣上十分欣慰,特意命老夫前來代传旨意,俘虏的突厥兵能收编的就收编,对我们來说也能扩充力量,不能收编的就遣散回去,免得让人家说我们不仁,此次夺粮立了功的将官要依律奖赏,另外,为了这件意外把你的好日子也搅了,给你几天假,在家好好歇歇!” 薛丁山点头,说道:“这点儿事随便打发个人來就是了,何苦还要劳动老千岁金身!”程咬金一笑,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吗?爱动不爱静,这些天跟着圣上都把我憋坏了,好容易有机会可以出來散散心就出來了!”薛丁山听了不禁一笑,说道:“原來如此,老千岁还是童心未泯,多谢万岁体谅,只是,突厥的人这一次能潜进白虎关,难保不会再來,需要谨慎防范才是啊!”程咬金笑道:“放心吧!圣上已经命人飞马降旨到各关各寨,命守关的主将加紧盘查,以防止突厥的人再潜进來!”薛丁山听如此说,才点了点头,略放了一些心, ------------ 正文.玉楼春---红烛春宵暖 ------------ 第二十八章 柳王妃怜媳生巧计 爷孙二人正说话之间,姜须和秦英等人回來交令,薛丁山让他们把收拾战场以及俘虏突厥兵卒的情况报上來,几个人一一回明,薛丁山让他们去休息,又命徐青去处理俘兵,安排完了,已经是黄昏时分。 程咬金坐在旁边看着薛丁山处理军务,不住的点头,暗道:“唉!丁山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仁贵啊!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这回你可该安心瞑目了!”见薛丁山处理完了,才说:“丁山哪,你也一天一宿沒合眼了,早点儿回去歇歇吧!梨花病着呢?你再有个好歹的大营里可指着谁啊!”薛丁山点头,说道:“多谢老千岁关心,我这就回去了,老千岁也请回去回复圣上的旨意吧!”程咬金起身走了,薛丁山把粮饷账目核对完才起身出了大帐,此时,姜须等不当值的将官早已经都回城了,薛丁山又叮嘱了王奎,张胜等当值的几位将军一番,才上了战马回转关城。 回到城里,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薛丁山先到柳王妃房里定省。 薛丁山离开书房走了之后,薛郁莲看着他的背影为难了,粮饷被劫之事如果告诉樊梨花,她一定十分着急,她是三军主帅,粮饷被劫她也是有责任的,不告诉她,薛丁山今天,甚至明天也不一定能回來,她岂不是又要胡思乱想给自己添烦恼了吗?“唉!”薛郁莲叹了一口气,轻轻摇摇头,出了书房先來见柳王妃。 柳迎春刚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正和薛金莲说话,忽见薛郁莲进來,便问道:“听说你去了丁山的书房,他怎么样了!” 薛郁莲笑说:“母亲到底还是疼儿子,一天不定要问几遍呢?刚才姜须來报:说从寒江关调來的粮饷被突厥的人劫了去,云峰到大营里派人前去拦截,估计也要一起去的!”柳迎春听了,不免又担心起來,道:“这,这怎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让人家把粮饷劫了,丁山还在新婚之期呢?万一要是受点儿伤多不吉利啊!”薛金莲连忙劝解道:“母亲也太过于担心了,哥哥真要在自己的地界还受伤,恐怕圣上也不会让他当代元帅了,母亲放心吧!哥哥一定能平安回來!” 薛郁莲也说道:“是啊!云峰刚刚成亲,正是红鸾星照,喜运当头的时候,不会出事的,只是,梨花那里怎么办哪?新婚之期独守空房大不吉利,再者说:她如今正病着,要是知道粮饷丢了还不得急死啊!”柳迎春听了,也有点儿作难,沉吟道:“唉!是啊!我只顾了担心丁山,一时沒想到这里,这样吧!今天晚间你和金莲去陪着梨花,这也就不算是守空房了,至于粮饷的事还是先瞒着吧!只说丁山让姜须他们灌醉了,怕搅得她不得安生,先在书房歇着了!”薛郁莲听柳王妃这么说,才略微松了心,笑道:“还是母亲经多识广,这个主意好,那就这样吧!一会儿陪母亲吃完饭我们就过去!”柳王妃说:“行啦!我不用你们陪,你们还是先去梨花那里吧!别让她一个人又多心!”姐妹两个人答应着,从柳王妃房里辞了出來。 樊梨花在院子里的廊檐之下坐了半晌,才转身上了楼回到房里,歪在绣榻上以手托腮看着窗外摇曳的花木,翻來覆去地想着薛郁莲的话。 不一会儿,又有曹绣鸾,窦玉仙,柳如烟,李绣蓉等人前來探望。 樊梨花连忙起身相迎,把众人让到房中落座,又命雨兰奉上茶果,众人一边吃茶,一边搜寻出千奇百怪的言语谈论,樊梨花知道姐妹们是怕自己一个人想心事,特意相约了來來为自己解闷儿的,不忍拂众人好意,陪着众人说话取笑,一直到吃过午饭之后众人才起身告辞,樊梨花送到院门外,看众人去远才转身回來。 云兰、雨兰正收拾残茶剩果,见她回來问道:“小姐,药已经配好了,是这会儿煎,还是晚上再煎!”樊梨花道:“晚上再煎吧!要连煎两次,不必多剩,一盏茶左右就可以了!”云兰答应了,又说道:“看小姐有一些倦容,不如躺下假寐一会儿吧!”樊梨花也确实深感倦乏,便依言在绣榻上躺了下來,云兰抱过來一床加纱薄被给樊梨花盖到身上,又关了轩窗以免初秋时节,稍带凉意的秋风吹进來。 樊梨花让薛郁莲的一番劝导,打开了一些心结,心情也不似以前那么沉重了,再加上昨天夜里一夜未眠,所以,躺到榻上的时间并不太大便昏昏睡去。虽然睡得还不是十分安稳,总也可以稍解乏意。 云兰等人见她睡了,都悄悄地出去关上房门,各干各事去了。 樊梨花昏昏沉沉,似梦非梦一直睡到天近黄昏才醒了过來,在绣榻上翻了一个身,漫闪双眸看了看倒影在窗棂上的花影,知道天色将晚,连忙起身向窗外唤云兰进來。 云兰听见叫赶紧推开房门进來,笑道:“小姐醒啦!小姐睡了有两个时辰,这下可以解过乏來了,要是天天都能这样睡,小姐的病也就好的快了!”樊梨花笑了笑,说道:“小丫头,真会哄人高兴,好了,打水來,我要洗脸!” “是了!”云兰答应着,出去捧了净水进來,服侍樊梨花洗了脸,又问道:“小姐,晚上吃点儿什么?好让雪兰准备!” 樊梨花想了一想,说道:“我可能吃什么?不过清清淡淡的就罢了!” “云兰要给凝姑做什么好的啊!我们蹭饭來了!”薛郁莲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和薛金莲挑帘进來。 云兰忽见薛郁莲和薛金莲挑帘进來,笑说;“二位姑奶奶快请坐,小姐能吃什么啊!还不是清汤咸菜的!”说着,去倒了茶來,薛郁莲笑说:“我们偌大的一个王府竟让我们的世子妃吃咸菜,也太不像话了,去传我的话,今天要给世子妃补一补,让他们做点儿好的來!” “是!”云兰笑着出去了, ------------ 第二十八章 薛家女伴嫂解空闺 “姐姐快别听丫头们混说,我哪里吃什么咸菜了,不过是饮食清淡一点儿罢了!”樊梨花含笑说道:“姐姐,妹妹快请坐!” 薛郁莲坐在了窗前的书案前的椅子上,薛金莲坐在了团圆桌旁的绣墩上,云兰另沏了两盏新茶进來,说道:“二位姑奶奶请尝尝我们的茶!”薛金莲接了一盏,笑说:“我尝尝嫂子的好茶!”说着,抿了一口,不禁赞不绝声,连道:“好清爽的茶香啊!果然是好茶,好茶,嫂子果然有好东西藏着呢?”樊梨花笑道:“妹妹这话说得,让我怎么接话啊!妹妹若是喜欢,我送给妹妹一些就是了!”薛郁莲笑说:“这茶究竟也算不上是什么稀罕之物,这原本是选出來的上好的明前新茶,等到六月里荷花开了的时候,把选好的茶叶用素纱包好放到荷花的花心里,晚上荷花闭合之时将茶叶包裹,让那荷花的清香之气浸润到茶叶里头了,如是者几日,经过如此熏制的茶,味道自然就与众不同了,妹妹若想要,等明年荷花开了的时候自己熏制就是了!” 说了几句闲话,薛郁莲话锋一转,说道:“凝姑啊!呃……唉!云峰他……” “他怎么了?”樊梨花见薛郁莲吞吞吐吐的便心生疑惑,问道。 “他今天出去拜谢昨天來的宾客的时候,被姜须,秦英等人拉住灌酒,他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脸皮又薄,又不会说话,让他们几个人左灌右灌,灌得酩酊大醉,你身子弱,若是把他送到你这里來,又搅得你不得安生,只好先把他送到书房去了,暂且让荀清和吕漓照料着,母亲怕你多心,特意让我和金莲來和你说一声!” 虽然薛郁莲说得很自然,但是神色之中难免多少有一些闪烁,樊梨花绝顶聪慧一眼就看出來了,心里登时就是一沉,既然薛郁莲姐妹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过多的追问,只好说道:“这有什么的,小弟兄们在一起难免说说闹闹,多贪两杯酒也是有的,姐姐让人來说一声就是了,何苦还要和妹妹亲自跑一趟!” 薛金莲笑说:“新婚大吉的日子让嫂子一个人守着这个空屋子不吉利,所以母亲才命我和姐姐來陪嫂子的,这可真应了昨天说的话了,真要由妹妹來陪伴嫂子了!” “是啊!妹妹这回如意了!”薛郁莲笑着说道:“只是,要留下窦妹夫一个人在家孤单了!” “呵呵!”薛金莲“哧”一笑,说道:“孤单就孤单吧!他经常在大营戍职,不是也经常留下我一个人孤单吗?这叫一还一报!” 樊梨花在绣榻上半倚半坐,脸上陪着笑容,听着她姊妹说话,心里却猜测不定,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薛丁山今天晚上不能回來。虽然猜不透是什么事,但是也知道一定不是小事,如果不是特殊的事情,仅凭薛郁莲也不会让他新婚之期不回洞房的。 薛郁莲看出樊梨花心不在焉的,知道她沒相信自己的话,又说道:“凝姑啊!你千万不要多心,云峰的确是喝多了,只怕这会儿还在书房之中出酒呢?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让云兰她们到书房里去瞧瞧!” 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姐姐的话我有什么不相信的!” 说话之间,红日西坠房中已经渐渐暗了下來,云兰掌上红烛,雨兰煎好了药送进來,说道:“小姐,药已经煎好了,是这会儿吃,还是吃了饭才吃!”薛郁莲接过了药盏,说道:“这就吃吧!省得一会儿再热了!”说着,來在绣榻旁:“这还是太医们的药!”樊梨花一边坐起身來接了药盏,一边说道:“不是,这是我上午让她们新配來的!”说完,服了药,薛郁莲接了药盏又交给雨兰,云兰捧过來漱盂,樊梨花漱了口。 薛金莲听见说不用太医的药了,大为不解,问道:“嫂子怎么不吃太医的药了!”薛郁莲说道:“太医的药吃了无数不但不见效果,反倒更重了,凝姑自己的医术就很好,索性自己治吧!自己治自己的病能放开了胆子下药,省得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只给开一些不治病的补药!”薛金莲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我都忘了嫂子还有医术,那还让那些太医瞧什么?白花那么多银子钱!”樊梨花一笑,说道:“太医们是奉了皇命來的,如若不让他们瞧,岂不是不给皇上脸面吗?”薛金莲哼了一声,说道:“都是些混饭吃的酒囊饭袋,皇上养他们干什么?”薛郁莲和樊梨花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都笑了。 须臾,云兰和雨兰送了饭菜进來,云兰笑说:“二位姑奶奶,小姐,吃饭吧!”说着,把盘碗在桌子上一一摆下。 薛金莲看了看,无非是能温中散寒的几样精致菜肴,另有百合莲子羹和什锦素面。 樊梨花说道:“我一向偏好清淡,让她们现做别的也沒有,请姐姐,妹妹别嫌简薄,将就着吃一点儿吧!”薛金莲忙笑着说:“嫂子真会说话,这么精致的东西还叫简薄,我今天托哥哥的福有口福了,怨不得嫂子超凡脱俗,美貌无双呢?竟是这些东西养着呢?”说话间,三个人各自落座,云兰和雨兰在一旁服侍着盛饭布菜。 吃过饭,各自漱洗了,雨兰把碗盏等物收拾出去,重新沏上茶來,樊梨花也让她们去吃饭。 姐妹三人在灯下品茗闲话,无非说一些家长里短,里外出入的琐碎之事,入更之后,薛郁莲见樊梨花略有乏意,便收住了话头,说道:“凝姑啊!我看你也倦了,早点休息吧!”樊梨花笑了笑,说道:“今天不知怎么了?倒觉得发困的厉害,白天睡了两个时辰,这才定更就又觉得倦了!”薛郁莲笑说:“能睡是好事,说明你心里的烦乱少了,若能每天都踏踏实实的睡一夜,你的病也就好了!” ------------ 第二十九章 樊梨花红烛守长夜 姑嫂三人说话之间,薛金莲早去了大衣裳盘膝坐在绣榻上,笑道:“你们去内室睡吧!我就在这里了,姐姐给我抱一床被子过來,要嫂子的新被子!”薛郁莲笑道:“小妹,你也太懒惰了一些,拿条被子才几步路啊!”薛金莲“嗤嗤”一笑,说道:“当妹妹的让姐姐拿床被子使不得吗?就说我懒惰!”云兰从碧纱橱里抱了一床锦被绣褥出來,把榻上的小几挪到一边,铺好绣褥,笑着说道:“二姑奶奶不是要陪我们小姐吗?怎么又要睡在榻上了!”薛金莲笑道:“小丫头,你还馋我,要紧的我生气呢?你还不忘了再提醒提醒我,等我來世托生成男儿身再陪伴你们小姐吧!睡了!”说着话,将被子抖开盖到身上,躺下蒙了头。 薛郁莲和樊梨花看着她撒娇不约而同的笑了,云兰在内室的象牙床上收拾好了衾枕,自去休息,薛郁莲关好门窗,放下帘幔,这才和樊梨花姐妹二人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各自归衾。 樊梨花躺到床上,却睡意顿失,眼睛盯着销金帐的帐顶,心里想着薛丁山到底为什么沒回來,越想心里越乱,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两年前的事情來了,刚刚平静了一点儿的心,再次纠结了起來,心里越乱,越沒有睡意,越是睡不着,心里越加烦乱,扭过头來看了看薛郁莲,薛郁莲闭目合睛似乎是安然入梦了,樊梨花索性坐了起來,抱着膝,托着腮,望着销金帐外的烛光发呆。 其实,薛郁莲并沒有睡着,但是,她知道樊梨花心思缜密,倘若起來相劝,只能让她更加胡思乱想,如若哪一句话不小心露出破绽,被她识破谎言,这一片苦心就白费了,所以,薛郁莲只管合睛而卧,任由她一个人独坐发呆。 樊梨花沒情沒趣地坐了半晌,无精打采地又躺倒了枕上,合上眼睛眼前仿佛是飘落的休书;薛丁山冰冷的目光;又仿佛看见他马上挥戈,一身的征尘;忽然又见他身上带着血站在窗前,…… 不知何处传來一声清脆的鸡啼,樊梨花乍然惊醒,原來又是梦中。 窗棂之上已经晨光初现,透过大红的绣幔映得房中十分和煦,薛郁莲和薛金莲姐妹早已经起來了,正在外面梳洗,樊梨花急忙也从床上下來,披上衣服出了内室。 薛郁莲见她出來,说道:“醒啦!我看你睡意正浓就沒有叫你!”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晚间有些失寐,所以醒得晚了,让姐姐和妹妹见笑了!”薛金莲笑说:“这算什么?若不是姐姐叫我,我还想再多睡一会儿呢?”薛郁莲笑道:“怨不得你的武艺都荒废了,就是这么睡的,凝姑啊!我们要去晨省,先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你啊!一会儿别忘了吃药!”樊梨花一笑,说道:“姐姐只管去吧!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用人时时陪着吗?那我也太娇贵了!”薛金莲说道:“一会儿去看看哥哥醒过來沒有,好好训训他,不管什么日子只顾着自己的面子喝那么多酒,害得嫂子替他担心!”樊梨花微微一笑,沒说话,薛郁莲和薛金莲梳洗好了,又安慰了樊梨花几句才出了洞房。 薛郁莲姐妹二人从忆兰轩出來回到内宅,到柳王妃的卧房晨省。 柳王妃也刚刚起來,正由侍女夏荷服侍着梳洗,姐妹两个人进來施了礼。 柳王妃就问:“你们和梨花怎么说的:“薛金莲说道:“就按母亲说的,说哥哥被姜须他们灌醉了,怕搅扰嫂子送在书房里了!”柳王妃点了点头,说道:“事情紧急也只能先用谎言瞒骗一时了,梨花相信了吗?”薛郁莲一笑,说道:“母亲哪,您的儿媳妇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话怎么能骗得了她啊!只不过是碍于女儿家的颜面不好意思当面追问罢了,昨天夜里一夜也未曾安枕,天将黎明之时才略微睡了一会儿!”柳王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突厥也沒眼色偏偏这个时候來劫粮,倘若梨花知道我们骗了她岂不是要多心的!”薛郁莲笑说:“人家可不就是挑的咱们大意防守松懈的时候才來吗?母亲也不用担心了,等云峰回來再告诉梨花实情,她会明白大家的苦心的!”柳王妃说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已经让景山去打听了,一有消息立刻回來禀报!” 说话时,侍女仆妇摆上饭菜,母女三人吃了饭,漱洗已毕,柳王妃命人焚了几柱清香,求告天地神祗保佑薛丁山平安回來。 午时时分,薛景山一脸喜色的从外面回來了,进來先给柳王妃施了礼,说道:“请母亲放心,兄长已经如数把粮草拦截了回來,这会儿正在大营里处理善后的事情,稍晚时候就能回來了!” 柳王妃听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來,说道:“谢天谢地啊!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來了!”薛金莲“噗嗤”一笑,说道:“母亲就只知道担心哥哥!”柳王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不担心你们谁啊!自从二十多年前你的爹爹投军一走,这么多年我这颗心就沒有落过地,先是担心你的爹爹,后來又担心你们兄妹,担心梨花,担心一虎,……唉!谁让咱们家是武将出身呢?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我能不为你们担心吗?担心來,但心去,你的爹爹还是为国捐躯了,这倒好不用我再为他担心了,可是?你们兄妹倘若再有点儿意外可让我怎么活啊!”柳王妃说着话,脸上不由得现出了几分无奈和忧伤,眼睛里也有一些湿润,薛郁莲急忙说道:“云峰这不是回來了吗?母亲应该高兴啊!何苦再说这些伤心之事!”柳王妃长叹了一声,说道:“好,我不说了,我也知道你们不爱听,你赶紧去和梨花说一声吧!别让她再胡乱猜疑了!” ------------ 第二十九章 薛郁莲揭谎说失粮 “是,女儿知道了!”薛郁莲答应着,说道:“母亲就不要再烦恼了,如今云峰已经回來了,今夜便可以和梨花锦瑟和鸣,等來年给母亲生下一个孙儿,母亲就可以弄孙为乐颐养天年,过去受的苦,做的难也都可以抵得上了!”一句话引得柳王妃笑了起來,说道:“还是我的女儿会说话,我盼的就是这一天,好了,你别在这儿劝我了,赶紧和梨花说一声去吧!”薛郁莲见柳王妃脸上有了笑容这才辞了出來,离开内宅到忆兰轩。 樊梨花送走了薛郁莲,在云兰的服侍下梳妆更衣已毕,勉强吃了点儿东西,又服了药,独坐在梳妆台前想着昨天晚上薛丁山为什么沒有回來,越想心里越乱,越想越沒头绪。 樊梨花正望着铜镜发愣,云兰进來回说:“小姐,柳小姐和窦小姐來看小姐來了!” “哦!”樊梨花这才回过神來,说道:“快请她们进來!”说着话,站起身來迎到外室,云兰挑起了帘子,说道:“二位小姐快请进,我家小姐亲自迎出來了!”随着话音,柳如烟和窦玉仙走了进來,姐妹二人已经听云兰说樊梨花有心事,进來一看,果然见她双眉微锁,窦玉仙笑道:“姐姐一个人在屋子里也不觉得闷吗?我天天在这府里圈着也闷了,今天沒什么事特意來向姐姐请教一两局棋艺!”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妹妹有此雅兴,愚姐少不得奉陪一局,云兰,拿棋枰來!” 云兰也巴不得有人能分一分樊梨花的心,见说要下棋急忙在绣榻上放下小几,摆好了棋枰和棋子。 樊梨花说道:“妹妹请!”窦玉仙说道:“姐姐请,茵妹妹烦你观局!”说着,两个人上了绣榻,在小几两边坐好,柳如烟分棋,樊梨花占了白子,窦玉仙占了黑子,由樊梨花开局先落一子,窦玉仙有意消磨时间故意落子很慢,这一局棋一直下到午时还不见首尾。 云兰來请吃饭,两个人相视一笑,樊梨花弃子说道:“罢了,妹妹的消耗之术实在厉害,愚姐认负!”柳如烟笑道:“瑶姐姐这棋下得真让人心急,先别动,吃完饭再接着下,我倒要看一看你们今天能不能分出胜负!”窦玉仙一笑未语。 三个人起身洗了手,坐下吃饭,刚刚吃完了,正要漱洗,薛郁莲挑帘进來,笑道:“哟,你们好早啊!”樊梨花连忙说道:“姐姐吃饭了沒有!”薛郁莲说道:“我哪里顾得上來啊!你们还有饭吗?”云兰忙说:“有呢?大姑奶奶都忙什么了,连饭都顾不得吃!”薛郁莲笑道:“我自然是有事的,我陪着王妃烧香拜佛求佛爷保佑你们姑爷早点儿平安回來!” 樊梨花一愣,连忙问道:“姐姐不是说将军昨天晚上喝多了在书房里歇息的吗?” 薛郁莲笑道:“那是怕你着急沒敢和你说实话,昨天下午姜须來报,从寒江关调來的粮饷在琅琊寨被突厥潜伏的的人马劫了去,云峰领着人去设伏拦截故此才沒回來!” “什么?”樊梨花闻言大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姐姐说粮饷被劫了!” 薛郁莲连忙说道:“哎呀,怕你着急才沒敢跟你实说,你又急了,放心吧!云峰五路分兵已经如数拦截回來了,这会儿正在大营里处理善后呢?下午就能回來!” “唉!”樊梨花一跺脚,说道:“都怪我一时大意沒料到突厥会在白虎关之内潜伏人马,若是早料到了,派人马清剿何至于有今日之遗祸,眼下粮饷接济困难,倘若这批粮饷真丢了势必会影响军心稳定,我的罪责就大了!” “军师,军师,有事先知,依我看,这件事要怪就怪徐军师!”窦玉仙说道:“是他沒掐算明白!” 薛郁莲笑道:“瑶儿贯会说这些实话,谁能想到突厥的人敢于冒险潜进白虎关界内啊!好在粮饷及时追回來了,不管是谁的过错都可以做一弥补,凝姑啊!你也不用再自责了!” 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别人的过错可以弥补,我的过错却不能就这么掩饰过去,我身为三军司命,谋划筹算是我的职责所在,谋划不到就是失职,出了这么大的事全是我失职之过,我要上表自贬,请皇上按律责罚,否则,只怕难以服众!” 薛郁莲想了想,说道:“不管是不是你的责任,你是三军司命,这个责任也应该由你來负,上一道本章把责任揽过來堵一堵悠悠众口也好,圣上也未必会有什么责罚!” 樊梨花说道:“姐姐这话说得,好像妹妹是故意走过场似地,惩戒是一定要有的,只不过看圣上的意思罢了,雨兰,赶紧准备纸墨,我要用!”雨兰答应,自去准备纸墨,樊梨花來在书案前思索如何拟表。 此时,云兰已经另盛了饭來,薛郁莲落座吃完了饭,洗漱已毕,让云兰等人收拾出去,起身看了看小几上的棋局,笑道:“这是谁布的局!”柳如烟说道:“是凝姐姐和瑶姐姐!”薛郁莲笑道:“这个局只怕下到后天也沒个输赢,行了,先收拾了吧!凝姑啊!明天就要拜见翁姑,祭拜宗祠,分名定份了,该准备的都要准备准备,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身礼服,一会儿就送过來,你试试看合不合身,香烛祭礼都是有规定的数目的,行礼也是有规矩的,只怕到时姜须,秦英等人还要前來观礼,你千万小心别留下话把儿让外人絮叨一辈子!” 樊梨花听着薛郁莲的谆谆教诲心里一阵温暖,不觉得眼睛有些湿润,感激地说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话音未了,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來,薛郁莲笑道:“哟,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一转眼又眼泪汪汪的了!”樊梨花揉了揉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比我的亲姐姐还疼我,事事都为我想到了,安排好了,今生今世能有一个这样的好姐姐,值了!” ------------ 第三十章 候云峰凝寒怀忐忑 薛郁莲笑着拉住了樊梨花的手,说道:“傻丫头,就为这点儿事抹眼泪呀,你啊!是我撺掇两位仙长让你下山的,我答应过他们好好照顾你,我要不上点儿心岂不是食言了,再者说,我是你表嫂子,不照看着你,将來九泉之下怎么向婆婆,舅母交待啊!”樊梨花笑道:“原來姐姐照看我是为了向先辈有所交待,不是真心疼我的!”薛郁莲捏着樊梨花的腮笑道:“又找我的话茬是不是,就把你能耐的!” 薛郁莲和樊梨花说笑,柳如烟和窦玉仙在旁边也忍不住笑了,柳如烟说道:“凝姐姐只有在蘋姐姐跟前才会撒娇,可见蘋姐姐有多疼凝姐姐了!” 正说笑之间,薛郁莲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套玄色礼服进來,说道:“主母,绣香姐姐让我把明天姑奶奶要用的礼衣送來了!”薛郁莲点头,说道:“拿过來让少夫人试试!” 樊梨花笑道:“横竖明天都要穿的,就不用试了吧!试完了还要脱,太麻烦了!”薛郁莲笑说:“既然你嫌麻烦就别试了,反正是按你的身量做的,差也大差不到哪儿去,我告诉你明天的礼数,你好好记着,别错了礼让外人笑话!”樊梨花点头:“姐姐请说,我牢牢记着就是了!”薛郁莲向旁边的柳如烟和窦玉仙说道:“你们也听着,将來用的着的!”两个人羞得粉面绯红,说道:“姐姐教导凝姐姐何苦又拉上我们!”薛郁莲一笑,说道:“这会儿让你们一起听着,以后省得再一一教了!”说着,便向姐妹三人把祭告先人,向柳夫人行礼的规矩一一细细说來。 樊梨花静静地听着薛郁莲说的话,默记于心,然后笑道:“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套子,诚心折腾人呢?”薛郁莲笑说:“谁让你是平辽王府的世子妃呢?纳妾迎小的规矩倒是简单,你能和她们比吗?你趁今天下午有点儿时间好好歇歇儿才是正理儿,别到明天无精打采的,让人说你心不诚!”樊梨花笑说:“是,我的好姐姐,我都记下了,请放心,妹妹不会让你这个娘家嫂子丢面子的!”薛郁莲笑说:“行了,天也不早了,话我已经说到了,你先忙吧!我去看看母亲有事沒有,再看看云峰什么时候能回來!” 说着,便往外走,樊梨花急忙站起身來相送,说道:“姐姐走好!”薛郁莲在楼梯上说道:“粮饷之事你也不要再自责了,这两天云峰一定累坏了,好好等着他回來早点儿歇着吧!”说完,下楼出了院门走了。 樊梨花见薛郁莲走远了,才返身回來。 柳如烟和窦玉仙见樊梨花还要起草表章,不便再打搅便也告辞走了。 樊梨花送走她们,在书案前起草完了自罪的本章,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才交给雪兰,让她交给书记官誊抄一遍,转由中军官白守仁递进行宫。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薛丁山还沒有回來,樊梨花又是担心,又是忐忑,有心让人到前边去看一看,又碍于女儿家的颜面不好意思,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晚饭之时又是勉强只吃了一点儿。 雨兰煎了药來,说道:“小姐该吃药了!”樊梨花点头,说道:“知道了!”在云兰和雨兰的服侍下吃了药,洗漱已毕,吩咐道:“你们再重新沏一壶新茶來,要菊花的,少加一点儿冰糖!”云兰笑道:“姑娘不是一直都喝芍药吗?怎么又要菊花了!”樊梨花说道:“你们姑爷近來劳碌太过,泡壶菊花让他安安神!”雨兰笑道:“还是小姐疼姑爷,也不知道这位薛世子前世修了多少福,这辈子能娶姑娘这么俊美,这么体贴的媳妇,怪不得二姑奶奶妒嫉他呢?”樊梨花一笑,半嗔道:“小丫头,又贫嘴!”云兰、雨兰笑着掀帘子下去了。 不大一会儿,云兰果真沏了茶來,服侍樊梨花去了大衣裳,更换了晚装,樊梨花让她去休息,自己在红烛之下,绣榻上的雕漆小几上涮杯温盏,把茶水凉到杯中。 不知不觉之中,谯楼之上打过了定更的梆鼓之声,薛丁山依然沒有回來,樊梨花的心不由自主地就沉了下來,望着眼前羊脂玉般的细瓷杯中清澈见底的菊花茶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站起身回到了内室。 床上,云兰早已经按着薛郁莲的吩咐收拾好了衾枕,彩绣牡丹花的华衾之下露出來一角月白实地纱,樊梨花看着那一角素净的白色,只觉得有一些刺眼,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忽然院子里传來了一阵脚步声,樊梨花连忙出了内室相迎,帘栊一起进來的不是薛丁山,而是薛郁莲。 樊梨花一愣,连忙让座奉茶,说道:“姐姐怎么这个时候來了!”薛郁莲看了看她,说道:“云峰已经回來了,你别再担心了!”樊梨花笑了笑,说道:“回來就回來吧!姐姐何须还要再跑一趟!”薛郁莲叹了一声,说道:“昨天下午,我和云峰谈了很久,云峰的心里不是沒有你,只是,毕竟你们之间出了那么多事端,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才会对你百般冷淡,你伤心,他的心里也不好受,我听荀清说,他今天晚饭都沒吃,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呢?你说说你们,唉!该怎么好啊!” 樊梨花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好半天才慢慢抬起头來,望着眼前的红烛说道:“姐姐,妹妹从來沒有想过要逼迫令弟做什么?要不要成亲是他自己的选择,接不接纳我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如今他倒为难了,好像是我在逼迫他似的!”樊梨花的脸上露出來几分复杂的笑容,说道:“既知现在,何必当初,原來不是挺好的吗?非要把人逼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才罢休,姐姐请先回去安歇吧!让妹妹一个人静一静!” ------------ 第三十章 苦思虑云峰寻凝寒 薛郁莲让她说得脸一红,只好站了起來,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凝姑,再给云峰一点儿时间可好!”樊梨花苦笑着说道:“我知道他的心里有我就罢了,七年我都等了,就是再等一个七年又如何,只要他不让我太过难堪,我不会再离开了!” 薛郁莲点了点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可是又站住了:“凝姑……”她真想把两年前薛丁山休妻的原因告诉樊梨花,可是话到唇边又止住了,心里暗想:既然凝姑不知道又何必说出來让她受惊,只好说道:“凝姑,你信姐姐一句话,云峰对你的情意可昭日月,只是你自己封住了自己的心,体会不到罢了,只要你放下身段做出妻子的样子,他早晚会接纳你的,你先歇着吧!云峰会回來的!”说完,下楼走了。 樊梨花并沒有去送,只是愣愣的坐在绣榻上,一双秋水茫然的望着榻旁檠架上的红烛,忽然,蓦地一阵疾风扑进纱窗,熄灭了莲花檠上的红烛,屋子里顿时暗了下來,樊梨花将双腿收了起來,合上双睛,五心朝天默念一卷《清静经》,想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窗外响过了二更二点的梆鼓声。 忽然,耳边由远而近传來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樊梨花这才睁开眼睛,拢了拢目光,从榻上站起身,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和内室昏黄的灯光寻來火折子,正要重新点燃红烛,湘妃竹帘猛然一响,樊梨花吃了一惊,急忙点着了红烛,回身望去,只见薛丁山满脸惊慌地闯了进來,用手扶着门边喘息不定。 薛丁山处理完公事回到帅府之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先到柳王妃房里问安。 进门一看,薛郁莲、薛金莲、薛景山等人正陪着柳王妃说话,薛丁山赶紧上前施礼,说道:“儿问母亲的安!”柳王妃看见他平安回來了,一颗心才放下,关切地问道:“回來就好,受伤了吗?”薛丁山连忙说道:“沒有,又让母亲担心了!”柳王妃叹了一声,说道:“习惯了,沒受伤就好,累了一天一夜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梨花还担心着呢?” “是!”薛丁山答应了一声,躬身又施了一礼,退出來了柳王妃的卧房,站在台阶之上,薛丁山的心里又搅成了一团乱麻:“云峰”身后传來亲切的声音,薛丁山一回头,原來是薛郁莲跟了出來,连忙问道:“姐姐有事!”薛郁莲看着满身征尘,一脸倦容的薛丁山,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半晌才说道:“我已经让荀清给你准备下了热水,回去沐浴更衣,早点儿回房歇息吧!”薛丁山看着薛郁莲,也有话想要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姐姐,我先走了!”薛郁莲点了点头,目送薛丁山下了台阶走出院门。 薛丁山回到书房之中,果然荀清已经为他准备下了热水和昨天换下來的吉服,服侍着薛丁山沐浴之后,换了衣服,吕漓又端上饭菜,说道:“世子,您都两天沒好好吃点儿东西了,吃饭吧!”薛丁山看着桌子上精致的饭菜,却毫无食欲,只勉强吃了半盏杏仁粥,便让荀清收拾了下去。 荀清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敢多加劝说,只好收拾走了饭菜,烹了茶放在书案上退了出去。 薛丁山坐在书案前独自对着有些飘摇不定的孤灯,心里的乱麻越搅越乱,极力想要梳理出一个头绪,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可以开始的地方。 忽然,帘笼一起,樊梨花轻移莲步走了进來,薛丁山一愣,只见樊梨花已经褪去了吉服,依然如往日一般着了一身散点红梅的素裳,脸上微微含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慢慢來在书案前停身站住,望着薛丁山说道:“薛将军别來无恙啊!奴要走了,薛将军也不來送奴一送!”薛丁山听了不由得先吃了一惊,继而疑惑不解,便问道:“走,你要去哪里!”樊梨花莞尔一笑,淡淡地说道:“从哪里來,便往哪里去,请将军擅自保重!”说完,转过身飘然出了书房,薛丁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跟着樊梨花的身影随后追了出去。 樊梨花就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走着,薛丁山无论怎么加紧脚步追赶却也追不上,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所在,只见云雾缭绕,霞彩满天,一座雄伟华丽的宫殿出现在了眼前。 薛丁山正在疑惑不解之际,却倏忽不见了樊梨花的身影,薛丁山心里一阵慌乱,竟有一些不知所措,急忙四下寻找,找來找去也找不见樊梨花的身影,薛丁山沒奈何,只得奓着胆子闯进了眼前的宫殿之中。 宫殿之中一派金碧辉煌,满眼熠熠生辉,高大的金柱上盘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华丽精致的铜鹤里飘着奇异的芳香,当中宝座之中坐着一个人,身上穿着赭黄龙袍,头顶上戴着冕旒冠,五缕长髯飘洒在胸前,满面英华,十分的威严,身后宫娥彩女执掌着五色华盖,宝座之下,两厢列立着许多峨冠博带的人,殿角旁边站着两行金甲武士,俱是手执长戈,面沉如水。 薛丁山看罢,心里大惊,急忙转身想要退出殿外,两个金甲武士上前横戈相拦,喝道:“什么人大胆敢擅闯天宫胜景!”薛丁山吓得两腿微微有一些发颤,勉强说道:“我,我是來寻找我的妻子的,她刚才走到这里就不见了!”两个金甲武士互相看了看,问道:“寻妻,你的妻子是何许人!”薛丁山慌忙说道:“就是寒江关的樊梨花!”两个金甲武士想了想,说道:“原來是她!” 宝座之上的人听见动静,问道:“殿角之下是何人喧哗!”有一个武士回禀道:“启奏玉帝,是白鹤童子來寻百花仙子的!” “哦,好吧!既然如此,就容他们见上一面!” “是!”金甲武士答道,向薛丁山说道:“你看,你的妻子就在那里!”说着,用手往殿角之下一指。 薛丁山顺着武士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 ------------ 第三十一章 惊噩梦薛丁山生幻 只见樊梨花被两个金甲武士押在了殿角之下,缚在一个金柱之上,低着头一语皆无,有一个武士用一把短剑划破了她的手臂,嫣红的鲜血顺着她的白玉兰花瓣儿似的手指汩汩地流淌了下來,落在了旁边的一个金盏之中。 薛丁山见此情景,心上顿时像是被利刃割开了一样痛不可挡,喊了一声“凝姑!”顾不得殿角之下的几个武士执戟拦截就冲上了殿角,一直奔到樊梨花的近前:“凝姑!” 可是?已经晚了,随着最后一滴鲜血从樊梨花的手指滴落,武士松开了她身上的金锁,脸色雪白的樊梨花扑倒在了殿角之下的金柱旁边。 薛丁山双腿发软:“扑通”就跪倒地上了,跪爬了几步來在樊梨花的旁边,伸手扶起了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连声呼唤道:“凝姑,凝姑……” “白鹤,你用三千年的雪露培育了百花仙子的元神,让她得以脱去树身,修成仙体,朕本应该召宣百花仙子回归天庭,还复旧职,因为百花欠了你三千年的恩债,所以朕才让你们下凡转世,以消此债,百花仙子因为不堪忍受你的薄情所赐之苦,故而愿意用她的热血还你的恩债,只是她违背定数,顷刻之间就会灰飞烟灭!”宝殿之上,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 薛丁山紧紧抱着樊梨花,拼命地摇着头,说道:“我不要她还什么恩债,我不要她的血,我只要她好好地活着!”说着话,抬头望着宝座之上的玉帝,哀求道:“玉帝,玉帝法力广大,求玉帝施展法力救救她吧!” “为时已晚,白鹤,你看!”玉帝说着,一指樊梨花身旁的金盏。 金盏之中原本艳红的鲜血,此刻已经变得清亮透澈无比。 薛丁山神魂顿失,只是抱着樊梨花凄厉地连声呼唤着,道:“凝姑,凝姑……” 好半天,樊梨花才慢慢地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秋水,脸上露出來一缕解脱似地笑意,无力地缓缓说道:“鹤兄,你的恩债,我……还清了,只求……來世再……再不相见!”说完,便缓缓地合上了双睛。 “凝姑,凝姑……我守了你三千年,不是让你用鲜血还我的,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凝姑……”任凭他再怎么呼唤,樊梨花再也不做声了。 “白鹤,如今你们的恩债已清,你也回归昆仑山去吧!”玉帝说道。 薛丁山沒有理会宝座上传來的声音,只是拼命地摇着头,紧紧抱着已经冰冷的樊梨花,直到她的身体在怀里慢慢地化作了一缕青烟冉冉升起,随着殿外吹进來的不大的微风渐渐地消散着,薛丁山才像回过神來一般慌忙伸出双手,想要挽住那最后一缕孤烟,却是双手空空什么也沒有。 薛丁山心下大痛,猛然站起身來想要追上消散的青烟,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堪堪摔倒,一急之下睁开了双眼,眼前仍旧是孤灯摇曳。 原來,是因为他这两天太过劳累,纷乱的思绪抵不过困顿不觉之中伏在书案上睡了过去,方才的情景乃是一场噩梦。 “哎呀,我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梦啊!难道说,樊梨花她……她真的……” 远处里,传來几声悠悠的梆鼓之声,薛丁山猛然惊醒,自语道:“二更,二更天了……”勉强定了定神,赶紧站起來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从书房出來回忆兰轩。 趁着新月朦胧的月光一路行來,月光之下花径两旁的花木不知为何竟然显得有一些诡异,前天薛郁莲说的话;方才不详的梦境;昨天早晨樊梨花憔悴的面容,不时的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心里不由自主的笼罩上了一层阴云,离忆兰轩越近,薛丁山心里的阴云就越加浓浓重,像一张厚重的大网紧紧地裹住他,缠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來。 走到院门之时抬头望去,忆兰轩院子里悬挂的重重锦幛早已经收了起來,各色彩灯也都已经摘了,廊上的红灯也许是因为天色太晚的缘故并沒有燃着,满院之中灯光皆无,花枝在淡淡的月光下微微的摇曳着,洒下一片一片的阴影,使得小小的院落显得异常幽深黑暗,只有内室的琐窗之上透过茜纱尚有一缕淡淡的灯光。 薛丁山的眼前一闪,恍惚之间看见眼前的楼梯之上淌下來一条嫣红的血线,透过湘妃竹帘的屋子里的地上也汪着一片一片的鲜血,樊梨花脸色雪白的倒卧在了血泊之中,鲜血染透了她身上的衣裳,薛丁山的一颗心顿时猛地沉了下去,下意识地疾步行來,连手臂被甬路旁边探出來的花枝刮破了也未曾觉察得到。 薛丁山疾步來在楼下,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楼梯,上了楼來到门前却又站住了,用手扶着楼栏杆停了片刻,才颤抖着手猛然挑起湘妃竹帘几乎是一步闯进了房门。 眼前红烛一闪,忆兰轩依然如前日一般充满了盈盈的喜气,樊梨花手里拿着火折子正回身向门口张望。 薛丁山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侧身将脊背靠到门上,以手抚着胸口,一颗心几乎都要跳了出來,双腿禁不住微微有些战栗。 樊梨花看见惊慌失措的薛丁山不禁愣住了,怔了片刻,连忙放下手里的火折子迎了过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惊慌!” 薛丁山看见樊梨花安然无恙的站在眼前才稳了稳心神,说道:“哦,沒什么?刚才过來的时候,冷不防猛可的花丛里飞出來一只锦鸡,倒为它吃了一惊!”樊梨花不禁嫣然一笑,说道:“这么大的龙虎状元也有害怕的时候!”薛丁山微微含嗔说道:“什么话,是人就有害怕的时候!” “到绣榻上去歇一歇吧!”说着话,樊梨花用一双素手來扶薛丁山,薛丁山并沒有推脱,任由樊梨花扶着來到了绣榻的旁边,樊梨花说道:“先坐下歇歇吧!”扶着薛丁山在绣榻之上坐下,又取过來一个锦缎靠背倚到他的身后, ------------ 第三十一章 验伤口樊梨花感伤 安置好了薛丁山,樊梨花这才回身走到门后的铜盆架子旁边,拿下一方手巾,在铜盆里的清水之中洗了两把拧干了,又回到薛丁山的身边递了过去,说道:“擦擦吧!瞧这一脸的汗水!” 薛丁山接过手巾搌了一搌脸上的汗水,又递给了樊梨花,樊梨花将巾帕放下,又回至绣榻边在小几上斟了一盏茶,递到薛丁山的面前,说道:“喝口水,压压惊吧!”薛丁山摇头说道:“我晚上从不饮茶!”樊梨花含笑说道:“这是菊花,清心安神的!”薛丁山这才接过來喝了两口放下茶盏,将身倚在靠背上,问道:“你怎么不点烛火!”樊梨花说道:“还沒过三天呢?红烛一直都是亮着的,刚才不知道从哪里來了一阵风,把灯檠上的红烛吹灭了,我刚找了火折子要再点,你就回來了!” 樊梨花说着,借着烛光看了看薛丁山,烛光之下,薛丁山的脸色依然很是不佳,仰面靠到锦缎靠背上,双目紧闭,犹自喘息未定,身上还微微有些许战栗。 樊梨花从來沒有见到过他如此惊惧,便料到不是因为无意之间看见的飞出來的一只锦鸡受了惊吓,重新斟满了一盏茶,递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心里还有余悸,不单单只是因为一只锦**,什么事把将军吓成这样了!” “我,……”薛丁山略一迟疑,轻轻摇了摇头,慢慢睁开双睛,说道:“哦,沒什么?可能是……是这两天太累了,眼前有一些幻觉!”说着话,抬起手來去接樊梨花递过來的茶盏。 樊梨花正递茶过來,一眼看见薛丁山手臂上两三寸长的一道伤口,尚有鲜血浸出,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还伤在了哪里!”薛丁山这才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疼痛传來,翻过手來看了看,说道:“哦,想起來了,是刚才过來的时候不小心被花枝子划破了!” 樊梨花听说是被花枝划破的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哪,我看看!”薛丁山收回手臂,说道:“只划破了一层皮,不要紧,有什么可看的!” “什么不要紧,进了脏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看看!”樊梨花说着,不容分说抻过薛丁山的腕子在烛光下仔细观察:“这么长的口子,你就不疼吗?竟然会觉察不到!” 说着,拿过一方素帕沾着清水轻轻的拭去伤口上的血迹,又从书架上找出來专疗红伤的丹药,用少许净水化开重新为他清洗伤处。 薛丁山默默地看着樊梨花精心的为他处理伤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离的这么近,这么用心的仔细看看她。 樊梨花因为是换了晚装,并沒有再施脂粉,和以前一样素净着粉面,脸色因为尚在病中显得有一些苍白,肌肤却依然莹润如玉,两道若蹙非蹙的新月笼烟眉,不画而翠,不修而齐;浓密长而向上弯起的睫毛若轻雾一般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双如若秋水溶溶脉脉清澈生波的清泉目,被精致的双眼皮衬得更添了十分的灵气;端端正正,小巧可人的悬胆鼻,大小合宜,薄厚适中的元宝耳;衬着一张仿佛巧手丹青精心描画出來的工致的无可挑剔樱桃口,只是颜色有一些浅淡,上宽下窄的瓜子脸,天庭饱满,地阁圆润,从耳边到肩胛的颈项修长而白皙,双肩端正如削,两只玉腕润如新藕,并沒有大妆,只是散绾着云髻,在鬓边簪了一支精雕双梅花的羊脂白玉钗,颈项上用银丝链系着一个粉红色水晶并蒂芍药花,身上穿了一件淡红色对襟紧身儿,莲青色连理带双打蝴蝶结,掩着石榴红纻彩绣牡丹的抹胸,肩胛处隐约映出一个粉红色并蒂芍药的纹花,蕊脉清晰,栩栩如生,系着一条红绫撒花长裙,莲青嵌金如意连环绦束着纤纤腰肢,更显得身姿婀娜,风采夺人,很奇怪,她从來不用香料,身上却总有一缕沁人心脾的幽幽清香飘散出來。 薛丁山看着她几乎透不过气來,她不可思议的美丽深深打动了这位冷郎君的心,只是,不知何时,她的鬓边竟然落上了几丝银霜。 薛丁山不禁心中一震,突然意识到岁月不容人,当年,百花山下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如今已经是青春过半,七年的大好年华就像流水一样从她身上毫不留恋地淌过去,一去再也不可能回头了,当年的妙龄少女是那么的纯真善良,似乎对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充满了很深的感情。虽然目光中有一丝掩不住的幽怨,灿烂的笑容却足以让那个春天最美丽的花朵失去颜色。 可是?自从寒江关花烛之际陡起风波之后,曾经灿烂的笑意再也沒有在她脸上出现过,偶尔一笑也总是带着许多苦涩。 薛丁山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唉!薛丁山哪,薛丁山,是你的高傲与自负夺走了她的笑容,辜负了她的青春和痴情,你的罪过何其深重啊!”想到这里,禁不住满心愧疚,说道:“昨天早上你说的话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里,压得我透不过气來,刚才回來的时候看见屋子里黑着灯不由得就慌了,你……” 樊梨花顿了一下,这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会那么惊慌,沙场之上面对凶悍的敌人,他沒有惊慌过;法场之上面对无情的刽子手,他也沒有惊慌过,而今,他却因为自己无意之中的一句话惊慌失措了,樊梨花禁不住芳心里生起一股暖意。 “你……怎么样了!”薛丁山关切地问道。 樊梨花脸上现出几分愧色,负疚说道:“这不是好好的在你的眼前吗?病了这么长时间始终不见好转,心里免不了有些烦乱,昨天早起之时一时感慨便随口说了几句沒头沒尾的话,沒想到会让你如此担心,我……”樊梨花微微笑了笑,说道:“很抱歉!” 薛丁山有些疑惑地看着樊梨花,说道:“很好,可是太医说……” ------------ 第三十二章 含愧生情薛丁山怜妻 “太医!”樊梨花给薛丁山处理完手上的伤,一边收拾用过的绢帕、药瓶等物,一边问道:“太医说什么了!” “哦,沒说什么?……”薛丁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口了,连忙遮掩道:“沒什么?只是听姐姐说比往日重了一些!” 听他这么一说,樊梨花似有所思,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若是真死了,岂不是正称了你的意了,就沒有人再惹你心烦了!” “你……”薛丁山让她一句话说得脸上发烧,心头掠过一阵羞愧。 樊梨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些太医们投机取巧的本领比医术高明多了,他们说的话有几分可以信得的,我沒事,不用你担心!” 薛丁山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是不是太胆小了,不像男子汉!” 樊梨花摇摇头,说道:“沒有,人如果沒有七情六欲便不是人,是神仙了,遇事有惊慌失措之时是很正常的,怎么能是说懦弱呢?” 薛丁山看着樊梨花,从她适才的一笑中似乎又看到了当初百花山的影子,薄含嗔怨却又体贴的话语让他油然而生起满心的柔情,不由自主地轻轻唤了一声:“凝姑!” “啊!”樊梨花愣了,嘴唇微微一颤,但,仅仅只是刹那之间,随即便恢复了常态。 “你……还在怨恨我!”薛丁山满含羞愧地问了一句。 “恨,恨不得你天天受伤,一辈子都别好!”樊梨花愤愤地说道,将手里给薛丁山擦拭伤口用的绢帕摔到了铜盆里,溅起了几点水花,转而脸上掠过了一丝凄凉,凄婉地说道:“那样,你就会想起我來了!” “我是不是太薄情了,只有在受伤或者遇到难处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含愧说道。 “……”樊梨花沉默了,好半天才幽幽地说道:“是,确实是薄情了些,不过,能在难处被一个人想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说明在那个人的心里还留着一个影子,所以遇到难处才会想起來,唉……!”樊梨花又顿住了,沉了片刻才说道:“你不是累了吗?天不早了,我去收拾衾枕早点休息吧!是继续在榻上,还是去碧纱橱里!” “你……”薛丁山迟疑片刻,说道:“你,还在为前天晚上的事生我的气,我真的是太累了,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 “我也是料理过军务的,岂能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的劳累,我有什么气可生的,只是,唉!一个人惯了,不想被打扰,还是去碧纱橱里吧!里面床帐都是现成的,比榻上要舒服一些,我去给你收拾衾枕!”樊梨花说完,转身要走。 薛丁山有些愕然地看着樊梨花,说道“别再怄气了:“ “怄气!”樊梨花听他说出这样两个字,勾起了压抑在心底的满腹委屈,禁不住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眼泪立刻溢满了双眸,勉强说道:“你说,我在和你呕气,哼,我什么时候和你呕气了,从寒江关成婚之日起,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置我于无地,让我生无处,死无地,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心,我的情撕成碎片,让我泪尽成血,是你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无以自处,如今,反倒说我和你呕气了,我为什么要和你呕气,我自己的事情还顾不上呢?哪里还有闲心和你呕气!”说着话,声音微微有一些哽咽,满眼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樊梨花咬了咬牙,沒有让泪水落下來,猛一转身往内室便走,刚走了几步耳边似乎响起了薛郁莲的叮咛,樊梨花又站住了,略一迟疑,沒有回内室,而是走到了团圆桌旁。 桌子上有云兰为樊梨花准备的一盏冰糖莲子粥,暖在一个储满热水的小铜鼎,又有一碟玫瑰酥饼,一碟桂花新糕,樊梨花取出了粥,又用一个羊脂细瓷刻花小碟捡了几个玫瑰酥饼和几片桂花新糕,放在一个描漆海棠盘里捧着回到绣榻旁。 薛丁山看着樱唇微颤,秋水噙泪的樊梨花,听着她含嗔带怨的一番话,不禁又羞又愧,正想打点起温存的言语安慰几句,忽见樊梨花转身走了,顿时双眉一蹙,两颊涨得绯红,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茶盏,一抬手想要摔出去,手落了一半,见樊梨花停在了桌旁,心里一翻,把手又收了回來,将茶盏放到小几上,仰面靠在靠背上,看着天花板上垂下來的彩绫结花默然无语。 忆兰轩里,一时之间显得十分沉闷,静得几乎听得见烛光跳跃的声音。 樊梨花将海棠盘放在小几上,说道:“奴失态了,将军不要往心里去,我听姐姐说你晚上沒吃饭,吃点儿东西充充饥吧!”薛丁山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饿!” 樊梨花看着他不冷不热的脸色登时一怔,心头乱颤,脸上不由得就涨红了,咬了咬牙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慢慢在薛丁山的对面坐了下來,回身端起莲子粥,递到薛丁山的眼前,说道:“都两天沒好好吃饭了,怎么能不饿啊!就是不饿也要多少吃一点儿!”说着,用小匙舀了一匙莲子粥送到他的嘴边。 薛丁山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不饿!”话一出口,见樊梨花满面涨红,心里便又后悔了,担心樊梨花生嗔,彼此又陷于尴尬境地,沒想到,樊梨花并沒有发作,而是亲手來喂自己,薛丁山心里一翻,默默地在樊梨花的手上把粥含到了嘴里,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來,忙把头扭向了琐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万马军中不惧生死的将军此刻竟是热泪盈眶。 樊梨花看见了他眼里的泪水,知道他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的泪水才扭过头去的,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将碗盏放下,抬素手轻轻拉住了薛丁山的手,只觉得他的手有些冰冷,手心里还有几许凉凉的汗水,樊梨花的心里更觉得五味杂陈,满心的怨愤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心的爱怜,柔声问道:“云郎,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 第三十二章 将嗔作怜樊梨花慰夫 薛丁山听见樊梨花称自己“云郎”,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声,紧紧攥住了樊梨花的手,摇头说道:“我并无不适,只是这两天事情太多有点儿倦乏罢了!” 樊梨花勉强含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吃点东西,早点儿歇着吧!”薛丁山依然摇头,说道:“我实是吃不下!”樊梨花见他确实沒有食欲,只得作罢,说道:“也罢了,既然实在不想吃,就罢了,云兰已经收拾好了衾枕,我扶你去歇息吧!”说着,站起身來扶薛丁山。 薛丁山沒说话,默默地随着她搀扶自己的手从绣榻上起來,下到地上刚一抬腿,腰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传來,不禁“哎哟”了一声,樊梨花听见薛丁山的呻吟之声,连忙问道:“怎么了?”薛丁山皱了皱眉,说道:“刚才上楼的时候走得太急了,可能是不小心闪了腰!”樊梨花闻言心里不免一阵伤感,伤感之余更添几分心疼,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哪?走吧!到床上我给你揉揉,來,慢点儿!” 樊梨花说着,扶着薛丁山慢慢回到内室,帮着他摘了冠,解下碧玉带,褪去袍服,扶他坐到床上,说道:“你趴到枕头上,我给你揉揉!”薛丁山摇头说道:“不用了,活动开了也就好了,天不早了,你的身子还沒好也早点儿睡吧!”樊梨花含笑说道:“怎么,和我这个做妻子的还客气,还是信不过我的医术!” 薛丁山让她说的无语以对,微微一笑,说道:“有劳你了!”忍痛在床边脱了朝靴,回身趴到了鸳鸯枕上,樊梨花站在床边抻展了他身上的白纻衬衣,点按了他身上的肾俞、阳关、委中几个穴位。 从昨天下午接到姜须的禀报,一直到处理完劫粮风波的善后,薛丁山的心这两天一直绷得紧紧的,几乎都要绷断了,所以刚才才产生了幻觉,又因为突如其來的幻觉受了惊吓,以致精神萎顿,心绪不佳,如今,静静地趴在床上,樊梨花温软的双手在他的腰背之间均匀的按揉点压,紧绷着的心弦顿时放松了下來,心一松,乏倦之意立时袭上全身,只觉得浑身酸困难忍,头晕目眩,五内如搅,合上双睛,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樊梨花见薛丁山呼吸均匀,知道是睡着了,便停下了手,拿过一个软枕垫在他的腰间,轻柔地慢慢扶他躺,拉过锦被给他盖到身上,自己轻轻地坐在床边,在烛光之下默默地看着他。 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薛丁山的脸上明显的憔悴了很多。虽然是憔悴,却依然英姿不减,一双寒潭一般的虎目轻轻合着,浓密的眼睫垂下來在白皙的脸颊上显得分外醒目,曾经如涂朱一般红润的双唇竟有了一些干裂。 樊梨花静静地看着形容憔悴,沉睡在梦中的薛丁山,心里忍不住一阵绞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云郎,是为妻一时大意致使突厥趁虚而入,让你受惊,受累了!”愣了半时,站起身來放下销金帐,和衣慢慢地侧身躺在了薛丁山的身旁,以手托腮默默地看着睡梦之中的薛丁山,他此刻安安稳稳地躺在枕上,神态安详,脸上似乎露着一丝惬意的笑容,樊梨花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 他的这种神态樊梨花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境况之下,也不管她的心里对他有着多少怨恨,只要看到他这种神态,樊梨花的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毕竟,她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他的平安和康宁。 “云郎,为妻知道你累了,安心睡吧!有为妻守着你,沒有人能來打搅你的好梦!”樊梨花叹一阵,想一阵,又怕薛丁山翻身扭了腰,不敢深睡,只是朦胧朦胧打了一个盹睡。 次日平明,樊梨花早早醒來,看了看身边依然安睡的薛丁山,悄悄起身,简单的绾了绾头发,出了内室,轻轻挑帘下了楼梯來在院中。 云兰正在厢房的廊下晾晒衣服,见她出來连忙迎了过來,说道:“小姐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來了!”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一会儿要给王妃行礼,我要提前准备准备!”云兰笑了,说道:“小姐要准备什么说一声就是了,有多少东西我们准备不了,还要小姐亲自动手!”樊梨花笑道:“王妃待我如亲生一般,三朝拜见之礼我怎么能敷衍了事呢?咱们还有什么东西沒有!”云兰笑道:“昨天就准备好了!” 说着话,和樊梨花主仆两个人來到厨下,蔷薇,紫苑等人正在灶台旁边忙着择菜洗菜,拢灶火添水,雪兰正忙着料理饭食,见樊梨花进來一起笑道:“哟,新媳妇要下厨了!”樊梨花脸一红,笑道:“小丫头,你们又找打!”云兰捧了水來,樊梨花洗了手,在雪兰等人的帮助下亲自主理为柳王妃准备茶饭。 主仆正忙着,门口传來一阵笑声,说道:“哟,我们的世子妃亲自下厨了!”樊梨花一回头,薛郁莲不知何时一脸笑意地站在了门口。 樊梨花看了她一眼,说道:“姐姐还说呢?也不说早点儿过來指点指点我,明示婆母平时脾胃如何,爱吃什么?爱喝什么?”薛郁莲笑道:“你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比我还多呢?能不知道母亲什么脾胃,爱吃什么食物!”樊梨花笑说:“我虽然和婆母在一处的时间不短,又沒有亲自入厨做过饭,怎么能知道婆母的口味呢?再者说:我手又笨,心又懒,万一做出來的茶饭不合婆母的脾胃,岂不是惹婆母不高兴吗?”薛郁莲笑道:“也不知道谁笨,谁懒,烹的茶,煮的饭让人垂涎三尺,云峰呢?”樊梨花说道:“我出來的时候还睡着呢?”薛郁莲一皱眉,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我去瞧瞧,你先忙着吧!”说完,转身离了厨下, ------------ 第三十三章 分名定份三朝礼 薛郁莲來在忆兰轩拾阶而上,挑起湘妃帘进來,來在内室的闺门之外隔着帷幔望了一眼,果然薛丁山还在床上睡着,薛郁莲向床上看了一眼,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并沒有进去,返身又出來了。 又回到厨下,樊梨花已经收拾好了羹汤茶饭,让雪兰装在了两个大荷叶盘中,见薛郁莲又回來了,问道:“姐姐怎么又回來了!”薛郁莲一笑,说:“云峰还睡着,我这当姐姐的怎么好叫他起來,天不早了,你赶紧叫他起來梳洗完了好去见母亲!”樊梨花笑了笑,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姐姐请到房中少坐,我去唤将军起來!”薛郁莲笑道:“我不上去了,在这花架子底下坐一坐罢了!”樊梨花连忙命云兰献茶,又命拿出一个锦缎坐褥铺在石凳上,说道:“姐姐请少坐,我去唤将军起來!”薛郁莲点头便坐下品茗。 樊梨花上了楼一直进了内室,來到床边拢起帷幔,俯下身抚着薛丁山的肩头,轻声呼唤道:“云郎,天不早了,该起了!” 薛丁山这一夜睡得踏踏实实,睡梦之中恍惚听见温存的呼唤之声,勉强睁开双目,窗外投进來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刺眼,又合上眼候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看见樊梨花正站在床边呼唤他,赶紧坐了起來,问道:“什么时辰了!”樊梨花含笑说道:“辰时三刻了!”薛丁山看了看窗上,说道:“怎么不早叫我!”樊梨花一边给他拿过衣冠,一边说道:“将军累了多日,好容易能安安生生的睡一会儿,我怎么忍心叫醒将军啊!快起來吧!姐姐在外面等着呢?!” “哦!”薛丁山听说薛郁莲來了赶紧整理衣冠下了地,从内室出來先來到楼下给薛郁莲见礼。 薛郁莲见他出來了,说道:“今天还有事呢?也不早点儿起來,赶紧去梳洗吧!母亲还等着呢?吃过饭还要去白虎庙拜祭父亲!”薛丁山连忙称是,说道:“请姐姐到房中去坐一坐,我们梳洗了就去见母亲!”薛郁莲这才跟着他们夫妻上了楼。 云兰和雨兰连忙捧进了净水,服侍薛丁山和樊梨花梳洗了,薛郁莲亲自给樊梨花重新理了大妆,换了礼衣。 收拾完毕,让蔷薇,紫苑捧着准备好的羹汤茶饭,云兰,雨兰等人随行服侍,薛郁莲引着薛丁山和樊梨花出了忆兰轩,穿花度柳出了花园,一直到了内宅。 花厅里,早就在香案之上供上了薛家历代祖辈的牌位,西边靠墙设着一张梅花几,两边放着座椅,两边有几个绣墩。 柳王妃今天也换了盛装,端坐在梅花几的上手,李鸿在下手相陪,薛景山、李绣蓉、窦一虎、薛金莲坐在两边的绣墩之上,侍女仆妇雁翅排开在两边侍奉着,本來姜须,秦英等人吵嚷着要來观礼的,因为昨天太过劳累都在家里休息沒过來。 门口的侍女见薛郁莲和薛丁山夫妻來了,急忙挑起帘子,向里面说道:“世子和少夫人來了!” 厅里的人听说他们來了除了李鸿,余者窦一虎、薛金莲、薛景山、李绣蓉全都站了起來。 薛郁莲引着薛丁山和樊梨花进來,先來在香案前,两边有两名侍女急忙点燃了四柱清香递给薛丁山和樊梨花,两个人接过香恭恭敬敬举过头顶,点了三点插到香炉之内,两名侍女又斟了三杯酒,用托盘垫着黄绫子端过來,夫妻两个人双手捧起酒盅,在地上奠了三杯酒,两边的侍女拿过拜垫放到香案前,夫妻二人在拜垫之上长揖叩首拜了四拜。 拜罢站起身來,这才來在柳王妃的跟前,侍女连忙移过拜垫,夫妻跪倒行大礼拜见,说道:“参见母亲!” 柳王妃看着薛丁山和樊梨花來给自己施礼,心里百感交集,眼里不由得有些湿润,点了点头,伸出双手來搀扶他们,说道:“快起來吧!”两个人又叩首谢了恩这才站起身來。 柳王妃左手拉住薛丁山,右手拉住樊梨花,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说道:“好,好啊!终于看到你们和好了,我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说着话,禁不住热泪盈眶,薛郁莲连忙说道:“大喜的日子,母亲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反倒落泪了!”薛丁山也连忙说道:“是孩儿的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请母亲恕罪!”樊梨花陪笑说道:“请婆母宽怀,我们少年夫妻,难免有一些磕磕绊绊的,都已经过去了,婆母就不要再心怀忧虑了!” 柳王妃点了点头,欣慰地笑道:“是该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你们的父亲在九泉之下看见你们有今天也该感到欣慰了,丁山哪,梨花为了你不容易啊!你以后要好好的待她,千万不要再意气用事让她伤心了,听见了吗?”薛丁山连忙点头,说道:“是,孩儿记下了!”柳王妃又向樊梨花说道:“梨花啊!你是一个贤德宽忍的好媳妇,以后丁山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在为娘的份上不要和他计较,有什么委屈跟娘说,我替你做主!”樊梨花含笑点头,说道:“是,婆母的教诲媳妇谨记在心上,请婆母宽怀保重要紧!”柳王妃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当父母的哪个不盼着儿女们和和美美的啊!”说着话,回身看了看李鸿,薛郁莲,又看了看窦一虎,薛金莲,再看了看薛景山和李绣蓉:“你们哪,都好好的,比天天守着我,侍奉着我还孝顺!”姐弟几人相互看了看,连忙施礼说道:“请母亲放心,母亲的话我们记下了!”柳王妃笑道:“这才是啊!都和和睦睦的比什么不好!” 樊梨花招手命云兰捧过來荷叶盘,亲自安放下茶饭,说道:“媳妇心拙手笨,备下几样粗茶淡菜孝敬婆母,还望婆母不要嫌弃媳妇笨拙,略浅尝一口,也算是媳妇的孝心虔诚了!” ------------ 第三十三章 奠父祭祖白虎山 柳王妃笑道:“我早听你姐姐说过,说你善调羹汤,今天我有福可以尝尝了!”说着,在席前入了座,又向李鸿,薛郁莲和窦一虎,薛金莲说道:“你们是娇客,不比他们,也來尝一尝我们世子妃的手艺!”四个人答应了,左右坐下。 薛丁山和薛景山在旁边侍立,樊梨花和李绣蓉亲自布菜添饭,服侍柳王妃早膳。 寂然饭毕,侍女捧上來水,漱洗已毕,又捧上茶來,樊梨花亲自用双手捧过茶盏放在柳王妃的面前,柳王妃这才说道:“你们也回去吃饭吧!吃完饭,换换衣服,到白虎庙给你们的父亲也焚一炷香!” 薛丁山、樊梨花和薛景山、李绣蓉这才施礼退了出來,各自回房。 薛丁山和樊梨花带着云兰,雨兰等人出了内宅,一路上谁也沒说话,一直回到忆兰轩,霜兰,雪兰已经准备下了饭菜,樊梨花含笑说道:“这是单意给将军留的,将军请坐!” 薛丁山往桌子上看了看。虽然沒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一些平常菜馔,烹调的却很是精致,笑道:“沒想到三军元帅也有这般手艺!”樊梨花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都是雪兰的功劳,我只是添了一把手而已!” 云兰说道:“小姐便是沒有这般手艺为了今日也要现学啊!要不然被姑嫂们笑话,岂不是让姑爷失了面子!”说着,盛了饭放到薛丁山和樊梨花的面前。 薛丁山笑道:“倒是难为夫人了,夫人请坐!”说着话,往樊梨花的碗里夹了一些菜:“多谢夫人为敝人挽回面子!” 云兰在旁边抿着嘴要笑,樊梨花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们也去吃饭吧!一会儿再來收拾!” “是!”云兰答应着,和雨兰笑着出去了。 樊梨花坐下,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不发一语,薛丁山因为一会儿要去白虎庙,心情很复杂也沒说话。 一时之间,忆兰轩里有些沉闷,樊梨花只吃了一点儿便起身回内室换衣服去了,薛丁山两三天沒好好吃东西,倒是觉得饿了,多吃了一些,吃完了饭,雨兰进來收拾了。 云兰捧进水來,服侍漱洗,樊梨花这才从内室出來,已经换了一身素服,卸下大妆绾了云髻用绢帕罩住,两个人漱洗完毕,云兰又取过來一顶素纱帷帽和一件月白色锦缎折枝梅花斗篷,令紫苑拿着。 霜兰抱着一身月白色的锦缎袍服进來,说道:“姑爷,这是荀清刚刚送來的!”薛丁山接过來,到内室也换下了身上的吉服。 收拾利落了,樊梨花嘱咐云兰等人看好门户,带着蔷薇、紫苑等几个小丫鬟和薛丁山一起离了忆兰轩回到内宅。 柳王妃和薛郁莲、薛金莲、薛景山正等着,见他们进來,柳王妃说道:“我已经让人准备下了香烛祭礼,外面备了车,梨花身子弱见不得风,让荀清和夏荷随你们一起去,随时服侍,记得早去早回,中午在厅里设了团圆宴,咱们举家在一处吃个团圆饭!”又嘱咐夏荷道:“你好好伺候少夫人,山里风大,别让少夫人受了风!”夏荷连忙答应。 “母亲放心,我们先走了!”薛丁山说道,和樊梨花施礼退出门外,紫苑赶紧给樊梨花戴上帷帽,披上斗篷,夏荷连忙赶过來扶着樊梨花,随着薛丁山一起出了柳王妃的院子。 荀清正领着两个童儿提着祭盒在阶下等着,见他们出來急忙迎了过來,说道:“世子,少夫人,车就在府门之外,请少夫人乘车前去!”樊梨花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夫妻二人带着侍女侍童十來个人出了内宅,來在垂花门外。 门外果然停了一辆素幄翠顶车,有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车夫牵着缰绳正等着,夏荷和蔷薇扶着樊梨花上了车,放下车帘,车夫牵着马,薛丁山等人跟着出了帅府,又有人另驾了一辆车來,夏荷带着蔷薇,紫苑等人坐了,薛丁山上了自己的腾云马,荀清和两个童儿也上了马在前面引路,薛丁山在车旁跟着,车夫挥鞭离开了帅府。 出了城门往西南走出來二十余里,來在白虎山下,薛丁山在马上举目远望,不禁一阵感慨,轻轻叹了一声,催马顺着山路往上走,车夫扬鞭紧紧跟着,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來在白虎庙的庙门前。 薛丁山來到庙门外下了马,车夫将车住好,退到一旁,夏荷等人从连忙从车上下來,赶到樊梨花的车边,放下脚凳,挑起车帘,说道:“少夫人,到了,请少夫人下车!”樊梨花这才慢慢从车上下來。 荀清上了台阶,叩打门环,向里面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世子和少夫人來祭拜老王爷,快点儿开门!” 时间不大,里面由远而近传來脚步声,紧接着,门环一响,开了角门,从里面出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看见薛丁山赶紧过來施礼,说道:“参见世子!”薛丁山赶紧说道:“老哥哥不必多礼,我和少夫人來祭奠父亲!”老兵连忙说道:“知道少夫人必來,老奴已经打扫了殿宇,恭候少夫人,世子,少夫人请进!”说着,在前面引路,薛丁山和樊梨花跟着,荀清命人提着祭盒跟在后面。 穿过几层殿宇,來到正殿,引路的老兵说道:“到了,世子,少夫人请进,老奴在殿外伺候!” 薛丁山点头说道:“有劳老哥哥!”言罢,和樊梨花一起走进了大殿。 殿内,正中央停放着薛仁贵的棺椁,棺椁的前面是香案,香案当中设着灵位,上面写着“大唐平辽王薛公讳礼神主”,灵位前放着青铜虎纹大香炉,香案前放着新的拜垫。 荀清令人在香案上摆下供品,点上素蜡,夏荷帮着樊梨花摘了帷帽,解下披风。 薛丁山和樊梨花來到香案前,拿起四炷香在素蜡上点燃,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一揖,将香插到香炉内,荀清又斟了三杯酒,薛丁山奠了酒,然后和樊梨花退到拜垫后跪了下去, ------------ 第三十四章 奠父灵夫妻生感慨 薛丁山往拜垫上一跪,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來,心中暗道:“父亲,孩儿祭奠父亲來了,去年白虎关一战,孩儿为了救父亲,在白虎庙外射了一箭,万万也沒有想到番将躲闪,儿竟然误伤了父亲,亲手葬送了父亲的性命,儿罪孽深重,身负弑父之名无颜苟活在人世,可是?大唐战事吃紧,边关危难,母亲又每日以泪洗面,儿沒有办法,只得含垢忍耻偷活人世,儿为了向父亲赎罪,强迫自己成长,放下高傲自负,心浮气躁的少年心性,让自己学会坚韧处世,学会冷静处事,学会宽怀待人,为了早日扫平白虎关,收复失地,为父亲报仇,儿奉旨为国请贤徒步三下寒江关,在樊府门前屈膝相求,历尽艰难才请回了樊梨花,如今白虎关取了,白虎阵破了,三关失地收回,百姓也可以休养生息,想來也可以稍稍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父亲如若在天有灵,不知道能不能原谅儿以往所犯下的过错,父亲……”薛丁山在这里珠泪抛洒,默默地向薛仁贵的亡灵请求谅解。 樊梨花跪在旁边也是百感交集,望着烛光后的灵位,眼泪蓄满了一双秋水,暗暗叹道:“公爹,媳妇來迟了,如果在锁阳关之时,不是媳妇意气用事一走了之,也不至于使公爹以身犯险贸然出兵白虎关,葬身在白虎阵之内,是媳妇错了,媳妇对不起公爹的一片厚爱,辜负了公爹的期望,如今,媳妇回來了,请公爹放心,无论将军再怎么对待我,媳妇也绝不会再离开唐营,鞠躬尽瘁早日平定西番以告慰公爹在天之灵,请公爹在天之灵安心瞑目!” 樊梨花默默地祝祷一番,用罗帕试了试泪水,站起身來在薛丁山的身旁,将手里的罗帕递给薛丁山,说道:“将军,亡者已矣,将军还需擅自珍重才是啊!将军能有今日之成就,相信公爹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薛丁山接过罗帕搌了搌眼泪,说道:“夫人说的是,父亲看见夫人回來只怕比什么都高兴!”樊梨花扶着薛丁山站起來,说道:“婆母还在家里等着呢?早点儿回去吧!”薛丁山点了点头,说道:“母亲必定又悬心了,这就回去吧!” 夏荷急忙过來给樊梨花披上披斗篷,戴上帷帽,说道:“山里风大,少夫人小心一些!”收拾好了,扶着樊梨花和薛丁山领着荀清,蔷薇等人出了大殿。 守灵的老兵见他们出來,赶紧迎了上來,说道:“世子这就要走了!”薛丁山点头,说道:“这就回去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呢?父亲的遗灵就烦请老哥哥多多经心吧!这些供品就给老哥哥留下了,请老哥哥别嫌弃!”老兵说道:“世子说哪里的话,给老王爷的供品老奴怎么能嫌弃啊!世子,少夫人走好!”说着,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庙门之外。 夏荷扶着樊梨花上了车,薛丁山迟疑了片刻,回身向荀清说道:“清儿,你把我的马带到后边去吧!”说完,踩着脚凳也上到了车上,夏荷和荀清相视一笑,荀清把薛丁山的马带到了车后,夏荷放下车帘和蔷薇等人也上了车,荀清等人上马,一行人离开了白虎庙。 樊梨花沒想到薛丁山会弃马登车,微微愣了一愣,往旁边闪了闪腾出半边座位,薛丁山在她旁边坐了下來,回身看着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这一年多來压在我心里的这个心结终于可以稍稍解开了!”樊梨花将帷帽上垂在眼前的素纱揭起來别到了云髻上,报以一个安慰的微笑,说道:“能解开就好,怕的是越结越紧解不开!”薛丁山看着面含微笑的樊梨花,忽然有一种说不出來的感觉,张了张嘴,望了一眼车外,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只是一笑,拉过樊梨花的手,双手合于掌心之中,樊梨花的粉面之上浮上一抹红云,轻轻地把目光转向了车窗的外面。 车子颠簸在山路之上,透过窗纱映入眼帘的是满眼葱翠的绿色,偶尔还能看见几朵鲜艳的野花,和一对对飞舞的蝴蝶,去年的刀光剑影早已经在这座大山之中消散的沒了踪影。 荀清骑在马上,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夏荷姐,你是从中原逃难才落到我们家的,你们中原有什么风土人情,奇闻异事说來听听!”夏荷笑道:“我很小就离开家乡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啊!不过,我倒是听我娘亲说过一个故事!”荀清说道:“说來听听!”蔷薇等人也撺掇夏荷讲故事。 夏荷一笑,想了想,说道:“这个故事发生在汉晋的时候,相传晋朝初年的时候,在汝南祝家庄,玉水河边,住着一位祝员外,祝员外膝下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位小姐小名唤作英台,祝小姐不仅姿容秀丽,而且天资聪颖,自幼便随着几位兄长习学诗文,那一年祝小姐在外求学之时,邂逅了也是出外求学的书生梁山伯,两个人一见如故,相读甚欢,就在路边的曹桥亭上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同窗三载,暗生情愫,后來祝小姐回乡被父亲许配太守公子,祝小姐抵死不从,梁相公闻讯病亡,祝小姐闻知了梁相公身死的噩耗,痛不欲生,立下誓言要以身殉情,祝小姐提了三个条件答应出嫁马家,一要从梁相公的坟前经过,二要外穿嫁衣,内穿孝服,三要到梁相公的坟前祭奠,出嫁之日时,绕道到了梁相公的坟墓前,祝小姐脱了嫁衣,奔到梁相公的坟前祭奠,祝小姐的哭声感动了天地,一时之间,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一道闪电劈开了梁相公的坟墓,祝小姐一见便纵身跃入梁相公的坟中刹那间,梁相公的坟墓复合,风停雨霁,彩虹高悬,从梁相公的坟墓里飞出來一对五彩蝴蝶,望着彩虹翩翩飞走了,……” ------------ 第三十四章 因生怜檀郞初近妻 夏荷在车上娓娓而谈,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 樊梨花在车子里望着窗外,听着夏荷讲故事,听她讲完,微微笑了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薛丁山眼睛看着樊梨花,静静地听着夏荷的故事,不禁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正当他为了凄美的结局伤感的时候,却见樊梨花微微笑了笑,禁不住有些疑惑,低声问道:“笑什么?”樊梨花回过头看了看他,说道:“这样的故事民间流传的多了,不过是后人的附会罢了!” “这位梁相公也真实的,为了儿女私情就把性命搭上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沒错说了!”荀清说道。 “梁相公固然无用,要我说祝小姐也不是什么奇女子,想当初,卓文君私奔司马相如当垆买酒度日,最后不是还当上了一品夫人吗?”夏荷说道。 荀清问道:“夏荷姐姐是说祝小姐也该私奔了!” “我沒这么说,卓文君是孀居,祝小姐是父母之命订了亲自然不能相比,更何况,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私奔的后果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担得起的,祝小姐就是私奔到天涯海角,也要背着一个私奔的名声,只会有人骂他们离经叛道,不知羞耻,倒不如这样以死殉情,还可以落下一个好名声,博得世人的同情,世上的人至少还能给他们附会出一个美丽的结局呢?”夏荷说道。 “夏荷姐说得也有道理,那祝小姐就不会抗婚不嫁,让祝员外退婚吗?”荀清又说道。 “哎呦,你说得轻巧,抗婚,那里那么容易啊!一个弱女子违抗父母之命,轻的被呵斥一番,重的家法伺候,更甚者被逐出家门,女孩儿家脸皮薄,胆子小,又沒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到最后不是沦落到烟花之地,就是命丧街头,哪个女孩儿敢用自己一生的名节和未卜的前途命运去赌啊!”夏荷说着,叹了一口气。 薛丁山看着身边的樊梨花,心里油然而生起一种莫名的敬意,夏荷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樊梨花的身子微微一阵战栗,薛丁山的心也跟着一疼,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樊梨花的手,樊梨花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移向了车窗的外面,由于身体尚弱禁不住山路颠簸,樊梨花不免有些头晕目眩,连忙扶住了车窗的横栏,将头抵在了臂上,薛丁山见状不免生怜,略一迟疑,伸出右臂揽住了樊梨花的腰肢,让她倚在自己的身上,樊梨花一怔,随即粉面生霞,默然垂首倚在了薛丁山的肩上,心里却是心潮迭涌,百感交集,鼻翼一阵发酸,禁不住热泪盈眶。 樊梨花有一些微凉的素手,和身上飘散出來的淡淡的清香,让薛丁山心旌神摇,揽着樊梨花的右臂下意识的加了几分力量,樊梨花不由自主地就紧靠在了薛丁山的身上,粉面更之上桃花更艳,芳心之中一阵缭乱,止不住气息不稳,薛丁山感觉到了樊梨花微微的喘息,不觉得更加神魂飘荡,情思缠绵,左手慢慢地抚住了樊梨花的面颊,转头去亲吻樊梨花的腮鬓,樊梨花一惊,连忙起身想要挣开他,薛丁山臂上一用力,把樊梨花紧紧地抱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动!”说着,又要去亲吻她,就在此时,一个念头蓦然在他心里打了一个闪,薛丁山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慢慢松开了樊梨花。 樊梨花被薛丁山紧紧抱在身边欲挣不得,又怕闹出动静被车夫听见,只好由他去了,却忽然听见他叹了一口气松开了自己,不由得心里一沉,连忙直起了身子,依旧把目光投到了车窗的外面。 此时,已近午正时分,车辆回到了帅府的门外,荀清下了马,有人过來将两匹马牵了下去,夏荷等人也连忙下了车,尾随着薛丁山和樊梨花的车辆进了府门,來在垂花门外停下,车夫退到一边,荀清过來牵着缰绳,夏荷等人连忙过來放好脚凳,挑起车帘,说道:“世子,少夫人请下车!” 薛丁山先下了车,抬起手來扶樊梨花,樊梨花微微一迟疑,面含微笑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薛丁山的手上,慢慢从车上下來,薛丁山扶着樊梨花往里走,夏荷向蔷薇等人相视一笑,随后跟着。 廊下侍立的侍女仆妇看见,全都低声交头接耳议论起來,夏翠奉了柳王妃之命正在廊下等着,看见他们回來了连忙笑着进去送信。 柳王妃早已经让人在花厅里摆下了家宴,一扇画屏分了两席,李鸿、窦一虎、薛景山、柳梦明、薛瑛龙在外面一席,柳王妃带着薛郁莲、薛金莲、李绣蓉、柳如烟、窦玉仙、曹绣鸾、等人里面一席,另留了空位等着薛丁山和樊梨花回來。 一直到午时快过去了,两个人还沒有回來,柳王妃不由自主地又担起心來,说道:“这都快未时了,他们怎么还不回來啊!莫非又出了什么意外不成!”薛郁莲连忙说道:“哪里來的那么多的意外啊!母亲多心了,想必是山路不好走,所以回來的晚了!” 正说着,夏翠笑着进了花厅,來到柳王妃跟前,说道:“夫人,世子和少夫人回來了!”柳王妃这才放下心來,说道:“回來就好了!”薛金莲看着夏翠,说道:“翠姐姐,你笑什么?”夏翠笑着说道:“二姑奶奶不知道,世子出去的时候是骑着马出去的,回來却是和少夫人一起乘车回來的,世子还亲自扶着少夫人下车呢?”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柳王妃笑道:“知道相亲相爱这才是好夫妻啊!”薛郁莲笑道:“我早说过他们沒事的,母亲只是不信,母亲这回可该放心了!”柳王妃笑道:“放心,放心,我都让丁山那个冤家吓出病來了!” 话音未落,薛丁山在前,夏荷和紫苑扶着樊梨花在后走了进來,小丫鬟连忙给樊梨花解了斗篷,摘了帷帽,夫妻两个人來到柳王妃近前施礼,说道:“让母亲久等了!”柳王妃笑道:“回來了就好,快坐下吧!好容易咱们今天举家团圆了,就高高兴兴的吃顿团圆饭吧!”樊梨花依命落座,薛丁山自出去和李鸿等人坐在一起, ------------ 第三十五章 众将军得理罚酒 樊梨花在围屏里陪着柳王妃说话,薛丁山出來和李鸿、窦一虎、柳梦明、薛景山、薛瑛龙坐在一席,侍女,小童儿在旁伺候,阖家欢笑饮宴,在座的所有人之中就数薛瑛龙岁数小,辈分也小,连忙端起执壶依次给长辈们斟酒,斟完了外面,又來到画屏的里面,先给柳王妃斟了一杯酒,说道:“祖母,孙儿敬祖母一杯!”柳王妃笑说:“好懂事的孩子,给你的姑姑们,母亲,婶娘都斟上!” “是!”薛瑛龙答应着依次给众人都斟满了酒,他看了看樊梨花,又看了看外面,來到柳王妃的身边,伏在了柳王妃的耳边低声说道:“祖母,父亲和母亲成了亲是不是就可以给我生个小弟弟了!”柳王妃笑了,说道:“是啊!过个一年半载的,你母亲就能给你生一个小弟弟,小妹妹了!”薛瑛龙一拍手,笑道:“太好了,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抱着一个小娃娃玩耍,小娃娃白白胖胖的真可爱,以后我也可以有一个小娃娃和我玩耍了!”柳王妃被他天真的话语逗得呵呵大笑。 樊梨花听见这些话,粉面羞得绯红,把头低下了,心里却乱作一团,隐隐还有几分凄凉,薛郁莲看见了她眼睛里那一丝淡淡的凄凉和无奈,赶紧说道:“瑛龙,去看看你父亲和姑父要不要添酒!” “是,大姑姑!”薛瑛龙答应着,高高兴兴地來到外面,窦一虎看见,笑着说道:“瑛龙侄儿,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薛瑛龙看了看薛丁山,來到窦一虎的身边,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小姑夫,祖母说我以后就会有一个小弟弟了!”窦一虎一口酒差点儿笑喷出來,低声说道:“很是,很是,还不快去给你父亲敬一杯酒,请你父亲让你母亲早日给你生一个小弟弟!”薛瑛龙看了看旁边的薛丁山,低声说道:“小姑夫,我不敢!”薛景山正面对着窦一虎,见他们低声叽咕,问道:“二姐夫和瑛龙嘀咕什么呢?什么事还背人!”窦一虎呵呵一笑,说道:“瑛龙侄儿想要一个玩伴,又不敢说所以才低声和我嘀咕!”薛景山笑了,说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这可难了,军营之中并沒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可上哪里给你找个玩伴啊!”窦一虎更笑了,点指薛景山笑道:“二弟,你是一个聪明人,怎么也迟钝了!”薛景山这才回悟过來,笑道:“这也沒什么?兄长和嫂子成了亲,过个一年半载,不用你说也自然会有一男半女的!” 薛丁山听他们说这些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李鸿一眼看见,心里不免一沉,当着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这几句话传到了画屏之内,樊梨花把头低得更低了,薛金莲刚要取笑几句,薛郁莲站起身向柳王妃说道:“母亲,梨花的身子还弱,又去山上颠簸了一趟,想來也累了,再者,她还吃着药,这些厚腻之味与药性相违,她也吃不得,不如让她给母亲斟一杯酒,就先让她回去休息吧!”柳王妃沉吟片刻,说道:“也好,梨花啊!你身子不好,就别在这儿陪着我们了,先回去歇息吧!”樊梨花站了起來,说道:“多谢婆母体谅媳妇,媳妇告罪!”说着,给柳王妃斟了一杯酒,施礼告退,从后边的侧门出了花厅回忆兰轩去了。 樊梨花刚走,就有人來报说:“世子,姜将军,徐将军,秦将军他们來了,说是要讨酒吃!” 薛丁山连忙和薛景山站起來往外迎,刚出厅门,姜须、秦英、徐青程家弟兄、尉迟弟兄就已经到了阶下,姜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薛哥,只顾了你们一家团圆,把我们都忘了!” 薛丁山连忙赔笑说道:“本來要去请大家的,想着昨天大家都太累了,怕惊扰了大家的好梦,就沒去打扰,诸位请到厅里,酒菜都是现成的!”说着,把姜须,秦英等几个人让进了花厅。 此时,柳王妃听说姜须等人來了,便带着女儿、侄女等人离开了花厅。 李鸿吩咐撤了画屏,将两席并作一席,又添换了酒菜,加了杯碟匙箸,姜须等人进來,依次落座,薛丁山命人斟酒,姜须笑道:“薛哥,你们只顾着一家团圆,忘了弟兄们的劳碌,得先罚你三杯!” 薛丁山一笑,说道:“好,愚兄认罚!”说着,端起杯來要喝,让姜须拦住了,说道:“薛哥,要认罚就得有诚心,这几滴酒可不行,來人,换大杯!”薛丁山笑道:“就依贤弟,换大杯,清儿取大杯过來!” 荀清一嘟嘴,又不敢多说话只得去取了一套竹雕九曲玲珑杯过來。 姜须执壶将三个杯子重新斟了酒,说道:“薛哥,请!”薛丁山端起酒杯,说道:“贤弟,这回可以了!”姜须一笑,说道:“这还差不多,薛哥请!”薛丁山端起杯來将三杯酒一一饮尽,将杯底一亮,说道:“贤弟,我干了!”姜须笑道:“薛哥果然是海量,这一回就算过去了,不过,前天本來是要让嫂子陪弟兄们一杯的,奈何嫂子有病不能喝酒,今天你也一并代嫂子受罚三杯吧!”薛丁山笑道:“好,我也认罚!”姜须满满地斟了三大杯酒,递给薛丁山,说道:“薛哥,要见底的啊!”薛丁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底,说道:“贤弟,见底了!”姜须一竖拇指,说道:“薛哥不愧是大丈夫,好!” 李鸿夹了一些菜,放到薛丁山面前的碟子里,说道:“云峰,空腹饮酒会不舒服的,先吃点儿菜压一压吧!” 姜须笑道::“还是姐夫心疼小舅,酒罚过了,薛哥,你请随意吧!”说着,令人过來斟酒,和薛景山,窦一虎说笑去了。 秦英擎着杯向薛丁山说道:“薛哥,姜哥罚酒薛哥赏脸全喝了,小弟不敢说罚,小弟敬兄长一杯,望兄长赏脸!”薛丁山一笑,说道:“贤弟敬的酒,愚兄不敢不喝,请!”说完,也干了一杯,程家弟兄,尉迟弟兄也來敬酒,薛丁山不好驳回只得也一一饮干了, ------------ 第三十五章 薛世子因醉受苦 这些年轻的将官们都是年轻热心,爱玩爱闹的,纷纷向薛丁山敬酒,三敬两敬,薛丁山就觉得心口发胀,心头突突直跳,知道酒沉了,赶紧站起來说道:“众位贤弟请随意,愚兄暂且告退,换换衣裳就來,二弟,代愚兄陪侍好大家!”说完,转身出了花厅。 李鸿见薛丁山起身出去,急忙也跟了出來。 薛丁山一出花厅,被风一吹,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发轻,五脏之内搅作一团,连忙扶住了廊下的柱子,李鸿慌忙赶上前來扶住他,问道:“云峰,不要紧吧!” 薛丁山一皱眉,说道:“心口有点儿不舒服!”李鸿说道:“刚在山里吹了山风,回來就空腹饮酒,又喝得那么急,难怪会不舒服,先回书房躺会儿吧!”薛丁山点头,李鸿扶着他回到书房,荀清赶紧过來挑起竹帘。 “到了,云峰,慢点儿!”李鸿扶着薛丁山进了书房,直接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只见薛丁山剑眉深锁,虎目紧闭,原本白里透红的一张俊脸,此时变得苍白如雪沒有一丝血色,弓身屈背用手紧紧捂着心口,豆粒大的汗珠儿顺着额角淌了下來。 李鸿吓了一跳,赶紧唤來荀清,说道:“清儿,快去我房里请你们姑奶奶过來,记得拿着醒酒药!”荀清连忙答应着出去了。 李鸿拉过被子给薛丁山盖到身上,关切地问道:“云峰,觉得怎么样了!”薛丁山紧紧地抓住了李鸿的手,颤巍巍地说道:“姐夫,我心口难受得厉害!”李鸿看着他痛不堪言的样子,真是又是心疼,又是可气,连忙安慰道:“沒事的,一会就好了,荀清已经取药去了!”薛丁山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攥着李鸿的手,浑身栗抖,呻吟之声不断。 正闹着,薛郁莲急匆匆跟着荀清挑帘子进來了,來到床边,看了看薛丁山,一蹙娥眉,说道:“知道不能喝还要喝,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李鸿连忙说道:“那么多人都來敬酒,不喝谁的就是不给谁面子,弟兄们在一起磕头碰面的多不好啊!你就别埋怨了,赶紧让云峰把药吃了吧!”薛郁莲看了李鸿一眼,说道:“就你护着他!”说着话,接过來荀清递过來的一盏温水,说道:“云峰,把药吃了吧!吃完药就好了!” 薛丁山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颤声说道:“姐姐,我心里难受的厉害,吃不下!”薛郁莲见他的样子也实在沒办法吃药,只好把解救的丹药先放下,把水又递给了荀清,回身说道:“哪里难受啊!姐姐给你揉揉!”薛丁山颤声说道:“姐姐,我心口绞着的疼,姐姐,小弟怕是熬不过今天,寿数就要尽了!”薛郁莲见他如此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边给他揉着心口,边说道:“胡说,年纪轻轻的说什么呢?等一会儿酒劲过了就好了!” 李鸿一边给不断战栗的薛丁山擦着额角上的汗水,一边吩咐荀清说道:“清儿,赶紧准备痰盂过來,怕是要吐酒!”荀清急忙拿了一个痰盂來,放到床边,又去取了巾帕清水。 “凝姑,凝姑!”薛丁山颤声呼唤了几声樊梨花,忽然又睁开眼睛向四外看了看,问道:“姐姐,凝姑呢?”薛郁莲说道:“母亲怕她从山上回來累了,让她去休息了,你找她做什么?我让荀清去叫她來!”薛丁山闻言摇了摇头,候了一会儿又说道:“让她歇着吧!又让她來做什么?姐姐,小弟不中用了,我对不起她,你让她别嫁他人,另结良缘吧!”薛郁莲气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不许胡说,让她听见又该伤心了!” 薛丁山说着话,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嘴里一阵酸涩,急忙一翻身,把中午吃的那点儿东西全吐出來了,到最后几乎要把五脏全吐出來才罢休,薛郁莲连忙命荀清递过水來,扶着薛丁山漱了口,荀清急忙把秽物收拾出去,打开门户,在炉里点了几柱香。 薛郁莲扶着薛丁山躺下,说道:“好了,吐出來就好了,你说说你,这是何苦呢?平白的受这一回罪,把药吃了吧!吃了药一会就沒事了!”薛丁山这才点了点头,李鸿又扶着他坐起來,薛郁莲拿过药给他放到嘴里,又把水送到他的唇边,薛丁山噙了药在嘴里,用一口水送下去,吃了药,李鸿又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说道:“云峰啊!合上眼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沒事了!”薛丁山依言,合上了眼睛。 薛郁莲坐在床边看着薛丁山,越想越气,说道:“姜须这些人也太沒算计了,也不看能不能喝就死灌,瞧瞧把人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找他们去!”薛郁莲说着就要起身出去,李鸿急忙拦住她,说道:“行啦!你就给云峰留点儿颜面吧!弟兄们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了,在一起喝几杯酒有什么使不得的,不过是凑巧云峰刚从山上回來,吹了山风,又空着腹饮酒,一时不舒服罢了,你一闹让大家多沒面子啊!” 薛丁山听见他们夫妻说话,把眼睛又睁开了,看了看李鸿,笑道:“多谢姐夫体谅!”薛郁莲看着他们:“哼”了一声,说道:“你不难受了是不是,你们都是一条心的,以后醉死也不管你们!” 此时,薛丁山的脸色才慢慢地恢复了过來,说道:“今天就是巧了,我也沒喝多少啊!以前喝的比这还多也沒这么难受过!” 薛郁莲说道:“还沒喝多,‘小弟不中用了,让凝姑另结良缘吧’,是谁说的!” 薛丁山脸一红,说道:“姐夫,你看姐姐,又揭人的短!”李鸿笑说:“你姐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是心疼你才说你的,云峰真沒喝多,这个我可以作证,你看,神智这么清醒哪里像是喝醉了酒的,就是不巧惹着脾胃了,以后小心一点儿就是了!”薛郁莲气得瞪了李鸿一眼,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帮着他说话,你心疼他,你在这儿侍候他吧!我走了!”说完,摔帘子出去了,郎舅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一笑, ------------ 第三十六章 释困惑郎舅话兰言 李鸿看了看薛丁山,似有所思,半晌方才说道:“说是说,闹是闹,你以后真要注意一些,一两次沒关系,时间长了这么闹可伤身哪,你是武将,身体是最重要的,便是有人劝,自己能不能喝心里也该有个底,为了一时的颜面伤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几句话说的薛丁山心里暗服,说道:“姐夫教训的是,小弟以后一定多加谨慎!”李鸿斟了一盏茶递到薛丁山的面前,说道:“喝口水吧!吐了酒一定口干舌燥的!”薛丁山坐起來接了过來,说道:“多谢姐夫!” 李鸿看着他,沉吟半晌,说道:“云峰,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薛丁山怔了片刻,说道:“姐夫有什么话问就是了,何言不当问!”李鸿点了点头,问道:“你和凝姑怎么样了!”薛丁山迟疑了片刻,说道:“很好!”李鸿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真是很好,瑛龙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就不会皱眉了!” “姐夫,我……”薛丁山有一些语塞。 “唉!我这个小妹啊!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啊!”李鸿颇有一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薛丁山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尴尬地说道:“姐夫,我……” 李鸿摆了摆手,说道:“云峰啊!你什么都不用和我解释,她是我的姑表妹妹,你是我的嫡亲妻弟,你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我谁也不偏向,你们之间的事情,自然有你们的道理,我也不想过问,唉!你先歇一歇吧!晚上早点儿回去,不管怎么说,你们还在婚期,这几天总该应付下來,她帮着你应付了岳母的盘诘,礼尚往來,你也应该帮着她应付一下众人的口舌,她的心早已经碎成了齑粉,不差再多一两道伤痕,但是,作为三军元帅的颜面总还是要留一些的,我想,你在忆兰轩歇宿几天总比她在岳母面前含笑应答要容易吧!”李鸿说完,转身就要走。 薛丁山让他几句话说得简直无地自容,脸红得像中秋时节的枣皮儿一般,急忙说道:“姐夫,请留步!”李鸿回过身,看着满面通红的薛丁山,一时竟有一些不忍,说道:“唉!云峰,我说话重了一些,你别往心里去!”薛丁山摇了摇头,说道:“姐夫请坐,小弟正有话要和姐夫说!” 李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说道:“如果信得过姐夫,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也许我能帮你排解排解!” 薛丁山望着李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道:“小弟和姐夫说句肺腑之言,我的心里……”薛丁山脸一红把话又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有令妹的!”李鸿看着他,差点沒笑了,说道:“我自然知道你心里是有她的,要不然凭我也不会同意让你们成婚的!” “唉!”薛丁山叹了一声,说道:“不怕姐夫笑话,我也想和她……”说着话,脸更红了:“我,我也想和她鱼水和谐,可是……”李鸿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问道:“可是什么?难道凝姑貌丑无才,不能让你心动!” 薛丁山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姐夫说哪里的话,小弟岂是那等贪图美色之辈,更何况令妹美貌无双,她要是貌丑无才,那天下就沒有人了!” “噢!”李鸿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我……她……唉!姐夫是知道的,令妹美则美矣,只是,太过于清傲了,像是神女仙子一般,可敬却不可亲,这几年之中,我们之间虽然嫌隙不断,可也难免有月夜独对之时,心旌意摇之际,可是?我在她面前只要一动情,就有一种冒渎神灵一般的感觉,那种感觉压得我透不过气來,让我望而却步!” 李鸿听他说完,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啊!神女仙子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思凡之心,如若不然怎么会有巫山神女自荐于襄王,牵牛织女相望于天河,凝姑她即便就是神女,不是也是你的妻子吗?为夫之道乃是你的分内之事,是天经地义,情理之中的,更何况她并不是什么神女仙子,只是一个平常的凡间女子,和所有的平常女子沒什么两样,你怕的什么?”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就是劝不了自己,更何况……她如今是三军元帅,我只是一个身带重罪的普通将官,我……” “三军元帅那是在白虎节堂之上,中军宝帐之中,放下帅印她不是还是一个平常的女儿家吗?你只想到了你和她身份上的差别,却恰恰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忘了你们是夫妻,她是你的妻子,云峰,你啊!你是七尺丈夫,怎么心思却如小儿女一般琐细,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只要记住她是你的妻子,就万事皆可了!” 薛丁山听了这几句话,不禁哑然而笑,说道:“是,多谢姐夫一语打破迷关,姐夫的话小弟谨记!” 李鸿笑道:“明白就好,天不早了,只怕姜须他们也散了,你先睡一会儿解解酒气吧!晚上沒事早点儿回去,我先走了!” 薛丁山笑道:“是,我听姐夫的!”李鸿一笑,说道:“你若是真听我的就好好待凝姑,有许多事早就应该让你知道了,但是凝姑压在心里不愿意说出來,我希望有一天她能亲口向你倾诉出來,而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由我们之口告诉你,真要到了让我们告诉你一切的地步,你再想留住凝姑只怕比登天还难了!”说完,李鸿走了。 薛丁山望着李鸿的背影,回思着他说的最后几句话,心里立时被疑惑填满了,躺到床上翻來覆去想李鸿这几句话究竟所指为何,樊梨花的心里究竟隐藏了什么事。 樊梨花遵柳王妃之命离开花厅,穿过内宅回到忆兰轩,云兰,雨兰看见她回來急忙迎上來,问道:“前面正摆宴呢?小姐不在王妃跟前立规矩,怎么这么早就回來了!”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王妃怜惜我尚在病中,让我早点回來歇着!”说话之间,主仆三个人回到房中, ------------ 第三十六章 悲白发夫妻生感叹 云兰便问道:“小姐想必沒吃好饭吧!咱们还有银丝面和鲜鱼豆腐羹!”樊梨花说道:“我已经吃了点儿东西,这会儿不饿,不吃了,只是觉得有些乏累,要先歇一歇!”云兰不敢多说,只得服侍她在绣榻上躺下,从内室拿出一条锦被给她盖到身上。 樊梨花也确实乏困了,昨天夜里怕薛丁山翻身伤着腰,自己一夜也不曾安枕,今天又颠簸了几十里的山路,只觉得浑身酸困难忍,因此,躺在榻上时间不大就睡着了。 等她醒來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一缕夕阳的余晖斜照在琐窗之上,樊梨花睁开眼睛望着窗上的树影,今天在车上薛丁山的一举一动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眼前,身上仿佛仍有他的余温,禁不住轻轻一笑,面颊上飞上一抹红霞,又想起薛丁山那一声莫名的叹息,心里不禁又一阵忐忑,正当她心思缠绵,不知是喜是惊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 “云姐姐,刚才我去李公子那里给小姐取药,恍惚听说姑爷喝多了,在书房里睡呢?你说他今天还会不会回來啊!”是雪兰的声音。 “嘘”云兰急忙噤声,说道:“小点儿声,别让小姐听见,你听谁说的!” “是双燕姐姐说的,说李公子和大姑奶奶在书房里照料着呢?荀清还拿了解酒的药,还说……”雪兰有一些支吾。 樊梨花听了不由得心里一惊,暗道:“他,他怎么又醉酒了!” “还说什么?”云兰压低了声音问道。 “还说,还说姑爷说醉话,说,说让小姐别嫁他人,另结良缘!” 这一句话不要紧,樊梨花就觉得像是被一声霹雳击在了头顶,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酥软几乎要晕厥过去,慢慢合上眼睛,两行泪水落了下來,俗话说:“酒后吐真言”,看來,姐姐说的话都是为了安慰我,薛丁山心里根本就沒有我啊!怪不得在车上他欲近又远,原來他还是无心纳我。 忽然听见湘帘响,樊梨花急忙转过身去,脸朝向了窗子,云兰來到绣榻旁边,轻声说道:“小姐,醒了吗?怎么也不唤我一声!”樊梨花勉强说道:“我又沒事,唤你们做什么?”云兰看见她眼睛里有一些湿意,慌忙问道:“小姐怎么了?”樊梨花勉强,说道:“沒事,我很好,你去打水來,我要洗脸!”云兰见她遮掩,也不便再多问,只好出去了,樊梨花勉强支持着慢慢坐起來,用罗帕搌了搌泪痕。 云兰捧了水进來,服侍樊梨花净了面,问道:“小姐,已经准备好晚饭了,是先吃饭,还是吃了药再吃?”樊梨花沉了一沉,说道:“我今天在山里吹了凉风,心口有点儿疼,不想吃了,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 “小姐……”云兰想要劝解,樊梨花说道:“你们去吃饭吧!药也不用煎了,我也不想吃,明天再说吧!我要看会儿书,你去吧!”云兰也不好再劝了,只好掌上红烛自己先出去了。 樊梨花在绣榻之上,随手拿过一本书來,翻了几张,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放下书,站起身來回到了内室,点着了梳妆台旁边的一盏红灯,慢慢坐在梳妆台前,揭起了薛郁莲精心为她挑选的瑞兽葡萄菱花镜上的弹墨绫镜袱,默然看着镜子里映出來的自己的容颜,菱花镜里的人,曾经俏靥如花,风姿夺人,如今却显得憔悴不堪,甚至有一些苍老,鬓边的几丝秋霜在一片乌黑之中分外扎眼。 “唉!”樊梨花叹了一声:“是我辜负了你啊!是我不知自惜让你韶华虽在,却已经是鬓华如霜了!” 薛丁山在书房里睡到掌灯时分才起來,荀清捧來水服侍他净面,说道:“世子,方才王妃打发人來说,世子晚上不用去定省了,让世子早点回洞房休息!”薛丁山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净了面,荀清又给他端來一盏藕汁豆腐羹,几个清淡的小菜,说道:“大姑奶奶吩咐了,晚上只能给世子吃这些!”薛丁山笑了笑,说道:“姐姐也太小心了!”吃完饭,又漱洗已毕,这才出了书房回忆兰轩。 刚走到忆兰轩的院门前,就看见云兰在院门外焦急的张望着什么?见他來了,急忙迎了过來,说道:“姑爷,姑爷可算回來了!”薛丁山点头,说道:“回來了,怎么了?!”云兰说道:“我们以为姑爷不回來了呢?”薛丁山看了她一眼,说道:“这里是我的卧房,我不回來去哪儿啊!”云兰说道:“姑爷回來就好了,小姐今天回來就睡了,醒來之后晚饭也不吃,药也不让煎,自己在榻上看书呢?姑爷看看小姐又怎么了?好容易这两天的药见了效果,这又不吃了,若是再反复了可怎么好啊!”薛丁山微微一愣,说道:“好,我去看看,你们先把药煎了吧!”说着,进了院门,來在卧房前登梯上來,挑起湘帘一看,外室的绣榻上并沒有樊梨花。 “我,是不是已经老了!”从内室忽然传出了樊梨花幽幽的声音,带着几许凄凉;几许无奈;几许感慨;几许哀伤。 薛丁山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來,急忙來在内室,只见樊梨花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镜,手里拈着一丝白发,薛丁山说道:“你正当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怎么能说已经老了呢?” 樊梨花听见他说话怔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头发都已经白了,瑛龙也该娶亲了,怎么能不老啊!是啊!也是该给瑛龙娶亲了,过两年再添个孙儿,我就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樊梨花说着,脸上露出來一丝似是欣慰的笑容。 这几句话樊梨花说的很轻淡,却像一把利刃,在薛丁山的心上绞着似地,一阵摧心剖肝的疼痛顷刻间袭上心头,慢慢移步來到樊梨花的身后,满面愧疚地望着镜中,说道:“凝姑,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从寒江关到如今,桩桩件件都是我的错,我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我罪不容诛,我罪该万死……我……” ------------ 第三十七章 因衔愧世子诉衷曲 薛丁山说着话,情绪有一些激动:“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听信樊龙之妻的陷害对你妄加指责;我不该不念旧情对你仗剑相向;我不该不查详情就把你休回了寒江关;更不该对你百般冷淡沒有半点温情……过去的种种事端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反复无常,薄情寡义伤了你的心,我知道,我沒脸再请你宽恕我,更沒脸请你能谅解我,可是我,我……唉!凝卿,这么多年了,我厌了、倦了、怕了,真的不想再闹了,想停下來歇一歇,我受不了了,再这样闹下去我非疯了不可,凝卿,你别再这样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有委屈就讲出來,有气就撒出來,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樊梨花如一尊玉石雕像一般丝纹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菱花镜一语不发,只是,紧紧地咬着嘴角。 薛丁山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樊梨花的身后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肩头,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说道:“我知道,我的反复无常已经让你心里有了芥蒂,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就是有再多的悔恨也无法挽回过去发生的一切,我愿意用我的余生补偿这几年对你所有的亏欠,从今以后,我一定与你相濡以沫,共结白首,再也不让你受一丝委屈,不让你再伤心,贤妻,请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再信我一回吧!” 听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忽然之间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來,樊梨花再也忍不住了,压在心底的千般委屈,万般愁苦刹那之间一起涌了上來,眼里含着的泪水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扑到梳妆台之上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樊梨花的哭声虽然不大,只是如轻风吹过竹稍一般呜呜咽咽,却像一根根钢针扎到了薛丁山的心上,让他的心一阵剧烈的抽搐,俯下身柔声劝道:“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平日太任性冷傲、多疑自负,是我辜负了你的情意,伤了你的心,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赎不了我的罪孽,要打、要骂都随你,不要哭了,再者说,如今尚是你我的新婚之期,你这么哭多不吉利啊!听话,别哭了,啊!” 樊梨花一开始只是低低的啜泣,让他这一劝反而失声哭得更厉害了,薛丁山让她哭得五内如焚,手足无措,只得温存地摩挲着她的肩背劝道:“小姑奶奶,我求求你,别再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让别人听见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樊梨花仍然趴在梳妆台上哭声不止,薛丁山实在沒办法,只好靠在梳妆台的旁边,抚着她的肩头任由她去哭,自己却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仰面望着天花板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來。 好半天,樊梨花的哭声才渐渐止住,慢慢地抬起头來,满含泪水的一双秋水已经被血丝布满了,薛丁山忙拿过一方罗帕,为她擦拭泪水,说道:“哭够了!”樊梨花夺了他手里的帕子,一边拭泪,一边哽咽着说道:“我心里难受哭一哭都不许吗?就是你欺负我了,我就是要哭!”薛丁山听她含娇带嗔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忍不住“扑哧”笑了,说道:“好,好,你想哭就接着哭吧!我先去睡了,什么时候哭够了叫我!” 樊梨花止住泪水,说道:“人家心里难受,你不说劝慰劝慰先想着要去睡了,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薛丁山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劝你,你说我不许你哭,我让你哭,你又说我不把你放在心上,那你让我可该怎么办才好!”樊梨花让他说得哑口无言,慢慢低下头,双手绾着帕子抿嘴一笑,薛丁山笑道:“怎么,不哭又笑了!”樊梨花说道:“我哭累了,哭乏了,不想再哭了,不行吗?你想让我哭啊!那我还哭!”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梳妆台之上作势又要哭,薛丁山连忙说道:“千万别啊!你再哭我真受不了了,笑了就是不生气了!”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薛丁山关切地看着她,问道:“沒生气哭得那么厉害!” “唉!”见薛丁山发问,樊梨花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就是心里憋闷得难受,就忍不住了!”薛丁山含愧说道:“都是我不好,平白的让你受了许多委屈,难怪你心里不舒服,你心里难受,我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呀!” “不,是我不好,是我只顾沉浸在自己往日的伤痛里自怨自艾,只知道怨恨你薄情,沒能顾及到你的难处和委屈,沒想过你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是我沒有尽到为**子的责任,如果每次闹误会的时候,我不是意气用事一走了之,而是和你好好谈谈,一起把事情弄清楚,也许就不会弄到今天这种地步了,是我太任性了,不仅给自己带來了许多无谓的愁怨,也让你受了许多不必要的委屈!”樊梨花微微仰面看着薛丁山说道:“云郎,对不起!” 薛丁山知道樊梨花对自己多少有一些怨恨,正为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她心里的怨恨而忐忑不安,沒想到樊梨花除了几句含嗔带娇的埋怨不但沒有怨愤之语,反而自数不是,不由得心里百感交集,鼻翼有些发酸,眼泪再次涌了上來,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樊梨花的素手,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滑过腮颊打在了樊梨花的手上,说道:“傻丫头,和你沒关系,都是我不好,是我心胸狭窄,脾气太急躁,性情太高傲,是我根本沒有给你机会,你这么说更让我无地自容了!” 樊梨花被他紧紧地攥住双手,粉面上浮上一抹绯红,心内一乱,微微含笑道:“你不是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吗?我不想再去纠缠,你也不要再自责了,更何况,过往的种种事端皆是事出有因错不全在你,你不要把所有的过失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不想你因为过去种种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了,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能平平安安的,我就是再辛苦也值了,你若是为了过去终日惶惶不得释怀,我这几年的心不是白使了吗?”说着话,抬起手來,用罗帕轻轻地为薛丁山擦拭泪水, ------------ 第三十七章 对红烛元帅生百感 薛丁山噙着泪,说道:““你的心意我当然明白,我何尝不和你是一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也想好好的体贴你,爱护你,给你一个能休憩,能遮风挡雨的家,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一听见和你相关的事情就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胡乱发脾气,我知道这样不好,这样对你不公平,凝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的,真的不是!”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叹道: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样苦苦守着这份痴情,如若不然我也不能一直撑到今天了,云郎,我别无所求,只要你能像当年那样看着我,叫我一声‘凝姑’,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丁山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樊梨花的手,捧住她的削肩,深情地凝视着她,说道:“我却那么吝啬,连这么简单的一缕目光,一声呼唤都沒有给你!”樊梨花嫣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你迟早都会给我的!”薛丁山笑道:“那好,既然哭够了,你想要的也得到了,那就乖乖的吃饭、服药去吧!”樊梨花摇头说道:“我不想吃!” “你不想吃,我还吃呢?赶紧去洗洗脸,我去看看云兰做了什么好吃的!”薛丁山说着,拉着樊梨花來到外室,让她洗脸,自己挑帘出了房门來到院子里。 云兰正不知所措地在院子里踱步,见他出來赶紧迎了过來,焦急地问道:“姑爷,小姐怎么了?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薛丁山连忙说道:“沒什么?今天上山祭奠父帅心情有一些不好,所以哭了,你们把药煎了吗?”云兰忙说:“雪兰正煎着呢?”薛丁山说道:“好,先给你家小姐准备饭菜送进來,吃了饭也好吃药!”云兰答应了一个“是!”连忙去了。 薛丁山这才又回到房中,樊梨花已经洗了脸,把散乱的鬓边重新梳理了一下,见他回來,问道:“你和云兰说什么了!”薛丁山笑道:“你想让我和她说什么?说你想我了,在家里担心呢?”樊梨花微蹙秀眉,说道:“呸,谁想你了,自作多情!”薛丁山一笑,说道:“你别嘴硬,一会儿咱们再细说!”樊梨花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的腰怎么样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啊!”薛丁山笑道:“沒事了,只是闪了一下,怎么就伤着筋骨了,说的我也太娇气了!” 说话之间,云兰送了饭菜进來,笑道:“还是姑爷面子大,任凭我们怎么劝,小姐只是饭也不吃,药也不吃,姑爷一回來怎么就吃了!”樊梨花脸一红,含嗔说道:“小丫头,越來越沒规矩了!” 薛丁山笑道:“沒规矩也是你惯得,你若是平时有小姐的架子,她们谁还敢这么说话啊!”樊梨花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倒是想要规矩的,可惜我身边沒个知冷知热的人,全指着她们体贴我呢?我亲近她们还來不及呢?哪里还敢过于苛求她们!” 薛丁山让她说得脸一红,显得有些尴尬,说道:“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樊梨花说道:“你不是也沒吃吗?”薛丁山略一迟疑,笑道:“沒吃呢?”樊梨花说道:“那你还不吃!”薛丁山“唉”了一声,说道:“别提了,今天午间姜须,秦英等人來了,嗔着我沒有宴请他们,硬要罚我的酒,也是巧了上午去山里灌了冷风,又是空腹,只饮了几杯就受不了,真是生不如死啊!好容易才熬过來了,这会儿心口还有些不舒服,头有些晕呢?你先吃吧!我就不吃了!”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知道自己不能喝还要喝,是面子重要,还是身子重要,他们劝你,你就喝,你难受的时候他们谁替你啊!”薛丁山连忙说道:“夫人说的是,以后谁劝我也不喝了,请夫人赶紧吃饭吧!” 樊梨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坐下独自吃饭,薛丁山坐在她的对面,不时给她加一点菜,又添一点汤,樊梨花只觉得一阵温暖在身上掠过,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心里却酸楚难忍,几乎要落泪,这顿饭吃了足有两刻的时间才吃完。 等樊梨花吃完饭,云兰送进來净水,服侍漱洗已毕,说道:“小姐,药已经煎好了!”樊梨花点了点头,说道:“送进來吧!”云兰出去,工夫不大,用荷叶盘捧了药盏和漱盂进來,服侍樊梨花服了药,又漱了口,樊梨花说道:“天不早了,你们忙了一天也去休息去吧!”云兰看了看薛丁山“扑哧”一笑,说道:“姑爷一來,小姐就开始轰我们了,好吧!奴婢也不在这里碍眼,免得小姐又说我沒规矩!”边说着,边往外走,樊梨花羞得粉面之上飞上一抹红霞,嗔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呢?小心我撕你的嘴!”云兰一笑,在门口又回身向樊梨花做了一个鬼脸,回手带上了房门。 薛丁山含笑看着她们主仆斗嘴,见云兰出去了,方才笑着说道:“好一个识趣的丫头!”樊梨花的脸上更红了,回身瞪了薛丁山一眼,薛丁山借着烛光上下打量了樊梨花一番,关切地问道:“这两天可好些了吗?”樊梨花叹了一口气,道:“好像是轻松了一些似的,病了这么些日子,一两天时间也难得见什么效果,你不是不舒服吗?先去休息吧!我洗洗脸就來!”薛丁山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先去躺一躺!”说完,先回了内室。 樊梨花來在铜盆架的旁边,望着铜盆里的清水倒映出來的自己的容颜,禁不住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方才薛丁山温柔得的看着她吃饭的情景又回现在眼前,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是酸酸涩涩的,眼睛竟也有一些湿润,自从前两天,不再用太医们的药,改为用自己的验方之后,倒是真觉得有了一些效果似的,憔悴的容颜已经显得莹润了许多,捧起水來净了面,拿过手巾擦拭干净,用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回身放下门户上的帘幔,熄灭檠上红烛这才回转内室, ------------ 第三十八章 弄钗凤云郎开画绢 薛丁山回到内室,斜靠在引枕上略示歇息,无意间一抬头,正看见梳妆台上放着的半开的妆奁,薛丁山早就听说樊梨花的妆奁等物都是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准备的,不免心生好奇,想看看妆奁里都有一些什么东西,便站起身來,來到梳妆台的旁边在绣墩之上坐下,随手把玩妆奁里的钗钏珠玉。 顶层之上,是几件金凤步摇,点翠钗钿,只见一件一件都是镶珠嵌玉,经过能工巧匠精心打制而成,在烛光之下闪耀着熠熠光辉,一看便知不是民间的平常匠人可以做的出來的,又有茉莉粉,胭脂膏,黛墨,花黄等物,薛丁山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心里说道:“这些东西每一件都可以价值百金,姐姐,姐夫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财置办这些东西啊!” 随手又打开了第二层,第二层里,是几件珍珠嵌宝金丝链,两对羊脂白玉钏,两对赤金镶玉臂环,在一侧,还有一个暗匣,薛丁山把暗匣上的机关抽出來,打开暗匣上的盖子往里面看了看,暗匣里红绫之上安放着一对累丝金凤钗,凤头华冠点翠,凤尾之上镶嵌百宝,被烛光一照,霞彩缤纷,绚丽无比,薛丁山更吃惊了,这两件东西通身都是王侯之家的气派,别说是民间,就是寻常官宦之家也是难以拥有的,薛丁山不禁满心疑惑,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怎么会衬得起这样的东西。 “欸!”薛丁山只见在凤钗的下面露出一缕红丝,微微一愣,用手轻轻将凤钗拿到旁边,原來凤钗之下,是用一缕红丝系着的一个宽约半尺的重绢卷轴,暗道:“什么东西如此金贵,会和这么贵重的凤钗放在一起啊!”好奇之心陡升,不由得拿起卷轴将红丝抻开解了下來,随手展开了绢轴,在烛光之下看去,不由得一阵脸红心热。 正在此时,樊梨花洗了脸,收拾好帘幔进來,边放闺门上的绣幔,边说道:“你不休息,做什么呢?” 薛丁山赶紧把卷轴收了起來,正巧被樊梨花一眼看见,问道:“什么东西,值得藏藏掖掖的!”薛丁山连忙说道:“你自己的妆奁,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吗?”樊梨花笑道:“这是姐姐添置的,我只管领姐姐的情就是了,还一一查点有些什么东西做什么?”薛丁山笑道:“倒也有这一说,并沒有什么东西,一件凤钗罢了!”樊梨花见他支支吾吾的,不免也动了好奇之心,笑道:“凤钗,凤钗怎么还能够卷起來啊!什么见不得人东西,还要藏着,让我瞧瞧!”薛丁山急忙说道:“不行,你看不得的!”他越不让看,樊梨花越发觉得好奇,说道:“你看得,我怎么就看不得,给我看看!”薛丁山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你真的要看!”樊梨花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惊,稍一迟疑,继而点了点头,说道:“嗯,真要看!”薛丁山笑道:“看了可不许生气!”樊梨花又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不生气!”薛丁山这才把手里的绢轴递给了樊梨花。 樊梨花满心疑惑地接了过來,说道:“是什么?还值得这样神神秘秘的!”说着,展开绢轴,慢闪秋水看了一眼,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满面绯红,赶忙又合上了,说道:“哎呀,这是什么混账东西!”说着,拿到红烛上便要烧,薛丁山急忙拦住了,说道:“烧不得的,这是姐姐给你置办下的嫁妆,你若是烧了,岂不是给姐姐沒脸!”樊梨花含羞带嗔地说道:“什么嫁妆,分明是故意作弄与我!”说着,到底将绢轴放在了红烛之上,那绢轴乃是轻薄之物,一见火光立时便烧着了,片刻之间只剩下了一段竹制轴芯。 樊梨花扔了轴芯一回身不禁愣住了,薛丁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之中一片柔情,樊梨花的面容上刚刚浅淡的桃花瓣儿又复红艳了。 薛丁山微微一笑,用双手捧住了樊梨花的削肩,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凝卿,给我生个儿子吧!”一句话未了,樊梨花已经羞得两颊如绽开的红杏一般,微微一蹙秀眉,含羞说道:“好再给你添个帮手,让你们父子一条心合起來欺负我!”薛丁山笑道:“那就生个女儿,你们母女一条心欺负我!”樊梨花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想让我生,我就生呀,我偏不生!”薛丁山含笑说道:“那可由不得你了!”说着,在樊梨花的鬓边轻轻地蜻蜓点水般一吻。 樊梨花顿时连颈项都艳如春杏了,眼帘低垂,樱桃唇微微一动,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沒有发出一丝声音,慢慢低下了头,她身上那一缕与生俱來的清香却越來越浓郁,薛丁山看着她娇羞脉脉,霞飞粉面的模样,不禁神魂欲醉,意乱情迷,轻柔地摩挲着她温润如脂的腮颊,动情地说道:“我的贤妻,你让我心醉!”说着话,涂朱一般的双唇印在了樊梨花工致的樱唇上,轻舒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的纤纤腰肢,柔柔削肩。 樊梨花被他一吻,羞得差一点儿昏过去,羞涩,拘谨,恐慌……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受了,心中暗想:“不行,不能如此啊!他这几天一直冷冰冰的,怎么会突然之间一反常态了,他的变化來得也太快了,是出于真心的吗?是迫于皇命,还是出于报恩,或者是同情,是怜悯……甚至是看到方才的绢轴一时情动,如果他只是一时情动,只怕不能长久,我要是就这样从了他,日后如果他再有反复我可就什么都沒有了,弄不好还要落下轻浮的口实让他小看我,到那时,悔之不及呀!”本能地抬起双臂想要挣脱开他,可是?不知道是薛丁山太用力,还是自己气力不济,她的挣扎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义,只得任凭他的朱唇在自己唇上辗转,任由他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 ------------ 第三十八章 感情深凝卿动春意 樊梨花被薛丁山紧紧的拥吻着,芳心凌乱,神思恍惚,几欲晕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由于窒息而微微的战栗,薛丁山才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樱唇,松了松紧抱着她的双臂。 樊梨花这才得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羞涩难当地把火辣辣的面庞深深地埋在了薛丁山温暖的胸怀里,好一会儿才稳了稳心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你终于……肯……亲近我了!”声音极低,好像是沒有经过唇舌而是直接从心底深处飘散出來的一样,娇柔之中还带着些许战栗。 薛丁山“噗嗤”一笑,说道:“傻丫头,你错了!” “什么?”樊梨花一惊,抬起头來疑惑地看着薛丁山:“你……” “还记得那一年在锁阳关城外外大破番营吗?一场经夜的鏖战,你因为身体虚弱支持不住,昏倒在了战场之上,那时,我就离你不远,见你力软气怯不能支持,冲开敌军过去救援,等我赶到你的近前的时候,你堪堪落马,我把你抱过马鞍,冲出战场送你回锁阳关,当时,晨曦乍现,晨光之下你脸色如雪,双眉紧锁,我看着你,心里如刀扎了一般的疼,油然而生的怜爱让我把持不住自己,就……”说着“哧”又一声轻笑。 樊梨花轻蹙秀眉,含嗔说道:“你……哼,堂堂一个平辽王府的世子,三军之中的二路元帅,竟然也做这等趁人之危之事!”转而,又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一天我就是去拼命的,出去之后就沒想再活着回关,昏迷之际,我以为自己必死在乱军之中无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融融的暖意围绕着我,仿佛听见有人在焦急的呼唤我,也许,真得是你刹那之间的一点怜爱救了我,若不然,说不定我真的就那么结束了!” “哎呀!”薛丁山惊叹道:“莫非真的是心有灵犀,我当时一直在心里呼唤着你,让你坚持住,让你醒过來。 “去年,我第二次到寒江关请你,你重病在床,向我交代了破解白虎阵的方法之后再次昏迷不醒,我并沒有依照你的叮嘱立刻回奔前敌,而是在你的床边守了一天一夜,我牵着你的手,向你诉说我所有的爱怜,那一夜,雨声潇潇,烛光摇曳,只有我和你,我真想……让你成为我名符其实的妻子,可是?我不敢,你平日间太过清傲,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凛然不可冒渎,一种亵渎神明的感觉让我望而却步!” 樊梨花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唉!那一次,我真的是万念俱灰只求速死,冥冥之中,好像还有什么事情依然让我牵挂着无法放下,我听到有人在和我说话,却怎么也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只是觉得很亲切,我想听清那个声音究竟说的是什么?是谁再和我说话,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來,也许,真的是我前生欠下了你的债还沒有还清,我真的醒了,除了莲姐姐和云兰她们我谁也沒看到,她们告诉我,是你一直在床边守着我,我清醒的时候你刚刚才走,我失望了,我想我们也许真的沒有缘份,所以,我才设下诈死之计想对这段孽缘做一个彻底的了结,沒想到你竟然又回到了寒江关,还要在我的灵位前面寻短见,我不忍心看着你去死,才不惜冒着欺君之罪和你再次相见!” “即然是还沒有还清,那就慢慢还吧!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是用多少深情在亲吻你吗?可惜,你冷冰冰的毫无所知,我多么希望,那一刻你能醒过來,能看到我对你的深情!” 樊梨花含羞低声问了一句,说道:“那,刚才呢?”话还沒有说完,早已经红透了面颊,薛丁山微微一笑,捏着樊梨花的樱唇,说道:“有许多不情愿!”樊梨花低着头,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却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薛丁山说着话,用双手轻轻地捧起了樊梨花的面颊,柔声说道:“凝卿,看着我!” 樊梨花轻启眼帘和薛丁山四目相对,薛丁山一双清泉一般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充满着无限的神采,沒有了往日的不屑与冷漠,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的深情,无尽的眷恋,如一缕温暖,和煦的春晖轻柔地拂在身上,樊梨花被这多情的目光陶醉了,心里的疑虑刹那间烟消云散,被她冰封在心底的本能的春意像解了封的溪水一般泛起层层涟漪,让她脸儿热,心儿乱,连忙低下头,再一次把发烫的面颊埋在了薛丁山的怀里。 薛丁山抱着她,轻轻吻着她的鬓发,低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安歇吧!”樊梨花沉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含羞一笑,说道:“我去收拾衾枕!”说着,挣开了薛丁山的怀抱,轻移莲步來在象牙床前,褪了朱丝履,上了牙床,漫抻锦褥,轻展华衾,移过彩绣鸳鸯珊瑚枕。 薛丁山解下碧玉蹀躞带,褪去袍服,脱了朝靴,将销金帐放下半边,回身看着樊梨花。 樊梨花半卧在锦衾之中从耳边摘下红玉滴水坠儿放在枕边,又去了碧玉蝴蝶簪,云霞一般的长发像一带飞瀑一般从肩上垂了下來,在红烛之下更显得粉面如桃花,俊目似秋水。 薛丁山深吸了一口气,在樊梨花的身后抬手慢慢抻开了她前心的连理带,轻轻地将她身上红色采芝绫对襟短襦褪了下來,樊梨花端正柔润的削肩,新藕一般圆润的一段臂膀缓缓地呈现在了红烛温存的光辉之下,臂上缠了一对十三股金丝捻成的臂环,金丝之上嵌着几颗莹莹的美玉,红苎彩绣牡丹花抹胸衬得她如脂如玉的肌肤更加莹润柔滑,因为害羞绯红着粉面,微微低着头,薛丁山看着樊梨花,不觉得呆了, ------------ 第三十九章 坎坷尽初谐鱼水情 薛丁山呆呆得看着樊梨花,在他印象里樊梨花身姿袅娜,亭亭玉立,然而褪去衣衫之后却是肌肤丰盈,好像只是用脂酥之类凝结而成,沒有骨骼的支撑一般,宛然是能工巧匠精心穷力雕琢出來的一件世间绝品,却又自然天成沒有一丝雕琢之气,精美的几乎一触即碎。 薛丁山深吸了一口气,后悔了,心疼了,恨自己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一触即碎的身体,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得到她曾经遭受过无情的重创,为了抗婚,她受过生身父亲狠心的鞭笞;为了一腔痴情,她受过自己这个薄情郎无情的剑伤;为了家国,她在战场之上受过敌人的毒弩,但是,这些伤害却并沒有给她留下痕迹,她又是多么的坚韧,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身体替自己,替父亲担负起了家国重任,她又是何等的刚毅,想到这里,薛丁山的心里像被刚刀绞了一般,掠过一阵疼痛,从身后抱住了樊梨花,亲吻着她的鬓边,含愧带怜地说道:“妻啊!为夫对不起你!” 樊梨花微微一愣,轻声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话了!”薛丁山满含悔恨地说道:“我不该三番两次以剑相向,伤了你的身,更伤了你的心,凝卿,你恨我吗?”樊梨花回过头,看着薛丁山,说道:“你不是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又提起來了,云郎,我都已经放下了,你何必还要苦苦的纠结在其中不肯释然呢?忘了它吧!” 薛丁山点了点头,说道:“好,不提它了,今夜良宵,只与我妻共守芙蓉帐暖!”说着话,轻轻地吻在了在了樊梨花的肩上,樊梨花的身子微微一颤,吁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想好了!”薛丁山一怔,在她耳边问道:“什么?”樊梨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原木成舟,便不能再复还本來面目了,你还是慎重一些,不要一时情难自禁,事过之后又枉添懊悔!” 薛丁山愣了,樊梨花这几句话虽然是劝他慎重,透露出來的却是深深的忧虑,在内心深处她还是不敢肯定自己在薛丁山心里的分量,怕他日后再行反复,薛丁山心里一酸,又紧紧抱住了樊梨花,说道:“我苦费了七年的思量难道还不够慎重吗?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有多么辛苦吗?自从当年在百花山下见到你,你就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心里,自从回到云蒙山得知二位师尊为我们定下了亲事,我就认定了你樊凝寒是我薛云峰的妻子,有多少回在梦里和你共守良宵,有多少回幻想着花前月下你我携手私语,可惜天不从人愿,自从寒江关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绾住了一个心结,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我一直试图用所有的方法把它解开,偏偏又风波迭起,使我们之间横生出许多无端的误会和嫌怨,七年的大好时光在嫌怨之中就这样蹉跎了,而今,姐姐、姐夫终于帮我解开了那个心结,可也辜负了七年的大好年华,我们都从如花少年到了青春过半,我不想再这样辜负下去了,我不想再在梦里守着你,不管过去因为什么事情使你我之间横亘了一条鸿沟,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去留恋,凝卿,我们都已经不再是锦绣少年,经不起再辜负了,请你不要再在我耳边再三警醒我什么了,就让我放纵自己一回吧!” 樊梨花听他的话语之中隐隐的似乎是有什么隐意,张口想要问一问,可是?话到舌尖又止住了,心里禁不住一阵柔肠百转,方寸千结,暗暗叹息道:“即然他不想明说,我又何必多问惹他徒增伤感,他只要此刻,那以后呢?他要放纵,他放纵前提是我的付出,可我付出之后的结果是什么?是好,是坏,都要我自己承担,我承担的起吗?拒绝他,梨花呀,如今可是你的新婚佳期啊!你苦苦守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就这样错过了,你甘心吗?也罢,随他去吧!哪怕只是今夜,我也不必再枉担着一个虚名,可以免去许多尴尬,如果真的是苍天见怜,他真的是情真意切,从今以后夫唱妇随,携手相将,我今生今世也就无怨了,亦或者是赐给我一男半女,等到将來我病老之时也好有一个依靠!”想到此处,樊梨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云郎!”随着薛丁山的双臂上的力量慢慢地倒在了鸳枕之上,将一方红罗帕遮盖住了自己滚烫的面颊。 薛丁山微微一笑,揭起了樊梨花脸上的罗帕,笑道:“这么害羞啊!当初在寒江关之时,你我如若能够完聚,只怕儿子都已经好几岁了,又不是新相识,何至于如此!” 樊梨花心里像揣了几头调皮的小鹿,不停地乱冲乱撞,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除了羞涩、惶恐、连哪怕是一点点的思绪也理不起來,由于过度的拘谨,温软的玉躯显得有一些僵直,轻垂着眼帘,不敢看薛丁山火一样的目光,嘴角微微动了一动,最终还是沒有说出话來,抢过薛丁山手里的罗帕又遮住了自己的面颊。 薛丁山看着身边娇羞无限,惶惶不知所措的樊梨花,心里蓦然生起一股征服天下一般的得意,起身放下了金钩之上的半边销金帐。 窗外清澈的月光透过茜纱和着红烛温存的烛光把销金帐上的花纹撒到了象牙床上,薛丁山抬手要去抻樊梨花抹胸上的丝带,蓦然间困扰他几年的惶惑再次袭上了心头,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樊梨花,眼望着销金帐上的双绣牡丹花轻叹了一声。 樊梨花正羞得不可自抑,咬着唇角勉强让自己的心平稳一些,却忽觉薛丁山离开了自己,又听见他一声轻叹,樊梨花心里又是一惊,忍着羞涩揭去了脸上的罗帕,只见薛丁山望着销金帐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樊梨花想要问问,话到舌边却又咽下了,停了一会儿,将自己身上的锦衾掖了一掖,说道:“明天还有事情,将军早些休息吧!”说完,面向里转过身去,眼泪不由得涌了上來,滑过眼角落在了鸳枕之上, ------------ 第三十九章 初欢好不耐云雨意 薛丁山听见樊梨花说话这才回过神來,闭上双眼摇了摇头,耳边似乎响起了下午李鸿的那番话,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回身去抚摸着樊梨花的面颊,却触到了一片凉湿,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凝卿,你怎么了?”樊梨花摇头说道:“沒什么?天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薛丁山就明白了,她准是又多心了,轻叹道:“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为什么在寒江关沒有和你成夫妻之实吗?”樊梨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把我供在神案上,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好好供着吧!”薛丁山让她说得脸一红,笑道:“岂有此理,普天之下哪有供奉自己妻子的,我便是晨昏供奉,你能安心受享吗?”樊梨花回身看着薛丁山欲言又止,薛丁山回身伏在樊梨花的身边,捏着她的腮颊笑道:“你便真是神仙中人也是我的妻子,我把你供在神案上,谁给我生儿子啊!”樊梨花挡开他捏着自己腮颊的手,说道:“想要儿子多纳几房姬妾就是了!”薛丁山反手攥住樊梨花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笑道:“我若是真有心纳妾,你能答应吗?”樊梨花夺了自己的手,含酸说道:“你纳不纳妾于我什么相干!”薛丁山连忙笑道:“贤妻放心,薛某今生除了贤妻绝不近其他女子!”说话间,抻开了她抹胸上的丝带。 茜纱窗外,温软的夜风轻柔的吹拂着树梢,几缕纱羽般的白云自由自在地飘荡在如用清泉水清洗了一般的天空之上,闪闪的明星镶嵌在湛蓝的苍穹,一弯上弦月斜挂在西天边的树梢之上,把如梦幻般的银辉洒向大地,像一幕轻纱笼罩在地上、树上、花木上、屋脊上、廊檐下,月光之下的景物上显得朦胧飘渺,一道银河纵贯长空,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银河相望诉说着经年的别离,盛开的繁花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更显得娇艳欲滴,争相把各自的芬芳弥散到空中,万籁俱寂,时而传出几声蛙鸣蝉嘶,使得初秋时节的月夜静谧而不沉闷,清新,安宁……已经很难找出一个词可以形容它的美好,这样的夜晚,是为了有情人倾诉心曲而设定的良宵吧! 茜纱窗里,朱门绣户上,见证了这几天悲喜交集的一重重锦帏绣幔静静地垂在青绿嵌金的地上,被透过茜纱窗吹进來的微弱的一缕轻风拂向了销金帐,似乎是要窃听销金帐里的低语一般。 莲花檠上烛影摇红,销金帐里春风脉脉。 樊梨花娇慵地卧在薛丁山的怀抱里,抱愧含羞说道:“云郎,对不起,我不争气,让你受委屈了!”薛丁山含笑说道:“傻丫头,女儿家总是有些拘谨的,何况你重病未愈,体弱不胜,以后慢慢就好了!”樊梨花红着脸微微点头,说道:“云郎,这些年我一直渴望着能像如今这样静静地偎依在你的怀抱里,长夜难眠的时候总是在想着偎依在你怀里会怎样的一种感觉!”薛丁山抱紧她一些,说道:“如今不用再想了,你就在我的怀里,是什么感觉!”樊梨花抬眼看着薛丁山,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说道:“暖暖的,从心里往外的踏实,让人想睡!”薛丁山亲吻着她白皙温润的前额,轻声说道:“想睡就睡吧!这几天一定未能安枕,想睡了就好好睡一觉!” 樊梨花轻轻点头,叹道:“何尝不是未能安枕,从程千岁來降谕我就夜不能寐了!”薛丁山心中一疼,轻轻拍拍了她的后背,说道:“好了,都已经过去了,别再多想了,睡吧!”樊梨花轻轻挪了挪身子,面颊贴着薛丁山的前心听着他微微的气息,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渐渐沉入了梦中。 樊梨花在薛丁山的怀里渐渐地睡去了,薛丁山揽着她却难以入眠。 折腾了这么多年,他真的倦了、厌了、也怕了,多少次想接纳樊梨花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好好地爱她、宠她,也想放下压在心里的负担好好地歇一歇,却碍于过往的种种事端;碍于颜面;碍于樊梨花的冷傲,不敢向前一步,仿佛面前横着一道看不见却无法逾越的屏障,当他被樊梨花的痴情和美丽所打动,被她晶莹的泪水诱起心底的柔情,情难自禁地解开她的衣带的时候,才发现那道屏障只不过是自己假想出來的而已,比一张薄纸还要易碎。 樊梨花睡着了,他借着销金帐外摇曳的烛光看着她却难以入眠,历历往事不停地在眼前回绕,激起心里的百感交集,五味溶杂,摇曳的烛光把樊梨花俊美无双的容颜清晰的呈现在了他的眼中,她工致的樱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满含甜蜜是笑意,让薛丁山的心房不禁为之颤粟,用手慢慢地抻展她身上的罗衣,轻轻在她的鬓边亲吻了一下,方才合上眼睛小睡了一会儿。 月光如水,云映星斗,金鸡三唱,一缕晨光透过窗帏洒到房中,趋走了残存的夜色,房里渐渐明亮起來。 薛丁山睁眼看了看樊梨花,微微一笑慢慢地扶着她躺到枕上,把华衾往上提了一提,被角儿掖好,整理衣带悄悄地搴帏下了地,将销金帐重新放好,轻步悄行來到外室,开门启户挑起湘帘出來,站在楼梯上放眼望去,满园里花木葱笼,争奇斗艳各不相让,树枝上的鸟雀跳來飞去,吱吱喳喳好不热闹,宜人的景色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长吁了一口气,舒展舒展筋骨,在彩画栏杆之内走了几步。 云兰看见他启户出來,连忙送了净水进來,说道:“姑爷早,又要出去!”薛丁山急忙示意她轻声,含笑说道:“今天沒事不出去了在家歇歇!”云兰“哧”的一笑,放下水转身又出去了。 薛丁山回到房中梳洗完毕,歪在绣榻上随手拿起樊梨花看过的《风后握奇经》翻看, ------------ 第四十章 解惶恐重订山海盟 樊梨花依然沉浸在浓睡之中,这么多年以來,她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太多太多,也经历了太多太多,一路艰难地独自行來的时候,除了相思苦长,无暇顾及其他,如今,苦心培育的情花终于结出了果实,用生命守护着的人就在身边,自己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他的气息,他的心跳都能那么清晰的感觉得到,却突然有一种累极了的感觉,仿佛连心都要散了似的累,只怕一场春梦转瞬之间又化成泡影,沉浸在浓睡之中不愿意再醒过來,唯愿此情此景能够成为永恒,眼睛合起來便已经是百年的时光。 窗外,枝头上的鸟雀不解人意地肆意喧闹着,惊醒了浓睡中的樊梨花,不情愿地慢慢睁开眼睛,似乎是怕睁开眼睛之后昨晚的温存最终又是一场春梦,抬手轻轻揉了一揉眼角,夜间她落泪了,随着隐隐的疼痛在身上散开,两行热泪滑落在了枕畔,为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抬眼看时,只见销金帐低垂,身边空空并沒有薛丁山的身影,樊梨花的心不由得又灰了一大半,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上了双眸。 薛丁山略翻了几张书,抬头看时,已经将近辰时时分,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又返回到内室,轻轻拢起罗帏,恰好看见樊梨花一脸怅然的倚在鸳鸯枕上,两眼之中似乎还有点点泪光,薛丁山急忙在床边坐下,捏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醒了,怎么了?脸色那么不好!”樊梨花看见他满眼怜爱的目光,脸上再一次飞上一抹红晕,微微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了!” 薛丁山含笑说道:“已经快到辰时了!”樊梨花又问了一句:“怎么不早叫我!”薛丁山笑道:“看你睡得那么安稳,不忍心打扰你!” “欸!”樊梨花一怔:“这句话怎么听着十分熟悉似地!”薛丁山一笑,说道:“你忘了,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啊!”樊梨花不禁莞尔,呢喃了一声:“云郎!”轻轻移动了一下身子,以手作衬枕在了薛丁山的膝上,忽然又带着些许凄凉说道:“我真怕自己又是做梦!” 薛丁山看着面带惆怅的樊梨花,心里蓦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凄凉,沙场纵横,她是何等的威风凛凛;帅帐点兵,她是何等的不怒生威,曾经那么冷傲倔强的巾帼英雄,如今在自己的面前却显得格外柔弱,女子说到底终究还是女子,终归是需要人呵护的,往日她努力掩藏着自己的女子性情,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谁可以呵护她,她只有用冷傲和刚毅保护自己,当她终于为自己的心灵找到可以栖息的港湾,把所有的伪装都卸下來之后却是那么脆弱,甚至脆弱到不堪风雨,温存地抚摸着她的云鬓,爱怜地笑道:“傻丫头,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是做梦呢?我不是就在你的身边吗?” 樊梨花又一笑,说道:“我知道不是梦,可是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一些发慌!”薛丁山拉住樊梨花的手将她揽进怀里,自责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三番两次的出尔反尔让你成了惊弓之鸟,也难怪你心里不踏实,你就是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自己的眼力呀,过去因为有芥蒂我不肯接纳你,如今芥蒂沒有了,你我已经成了夫妻,我若是再辜负你,我成什么人了,难道你自己选的夫婿就那么不堪吗?别再这样疑虑重重了,嗯!” 樊梨花依偎在薛丁山温软的怀抱里,疑虑大减,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觉得昨天晚上的温存來的有一些突然,像是做梦一样,所以才会有一些忧心,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薛丁山抱住她,深情地说道:“凝卿,薛某待卿之心天地可鉴,纵然海枯石烂绝无更改,倘若以后我再负心辜负你的一片痴情,再让你伤心,就让我万箭过身,万马军中不得善终!” 樊梨花听见他起下如此重誓,急忙起身捂住了他的嘴,说道:“好好的说话,又起什么誓啊!你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不是摘我的心吗?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就什么都值了,你若是有三长两短,我也不能独留人间,为了我,以后千万不要再说那些沒头的恶誓狠话了!” 薛丁山捏住樊梨花的手点了点头,说道:“好,为了我的贤妻,不起誓,不发愿,好好地活着,天不早了,快起來吧!一会儿说不定有谁來呢?”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别人來不來的说不准,姐姐是肯定要來的!”说着话,收拾好衣裳从象牙床上下來,说道:“我先去洗脸!”说完,來到外室唤云兰,云兰听见连忙捧进來净水服侍洗脸。 薛丁山见她出去了,便歪在鸳鸯枕上闭目养神。 樊梨花洗完脸和云兰进來,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妆,云兰看见薛丁山,掩口一笑,又悄悄出去了,薛丁山见云兰去了便从床上起來,來到樊梨花的身后,拿过了梳妆台上的龙纹碧玉梳帮着她梳理着云霞般的秀发,望着镜子里含笑说道:“你看,你美貌无双,飘然若仙,为夫的气宇秀雅,人间少有,我们可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樊梨花“扑哧”笑了,说道:“哪里有自己夸自己的,好不害羞!”薛丁山笑道:“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实话,岂能和那一些虚妄的诳语相类,今天我沒事了,哪儿也不去在家好好的陪陪你,可好!”樊梨花一笑,说道:“我这里陪伴的人多着呢?不差你一个!”薛丁山俯身望着镜子里,笑道:“人再多能和我比吗?” “哟,什么时候薛世子也要学张敞画眉了!”不知何时薛郁莲站在了闺门之外。 樊梨花顿时羞得满脸绯红伏在了妆台之上,薛丁山一皱眉,含嗔说道:“姐姐來也不让人说一声,吓人作怪的!”薛郁莲笑道:“我本來是想让人回话的,你看看你这院子里,鸦沒雀静的连个人影也沒有,可让我打发谁回话呀,哟,看这意思,我來的不是时候啊!那我先走啦!”说着转身要走, ------------ 第四十章 去忧虑全表一片心 樊梨花连忙起身拉住薛郁莲,笑说:“谁说姐姐來的不是时候了,姐姐请坐,我正想打发人请姐姐说话呢?”薛丁山笑道:“你们说话吧!我有事先出去了!”薛郁莲在床边坐下,笑道:“是不是,我來了,他便要走,搅了你们的体已话了!”薛丁山笑道:“这话说的,姐姐不來我也要走,昨天晚上就沒有给母亲定省,今天岂能再不去晨省,天也不早了,我总得见个礼去啊!”薛郁莲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凝姑已经是你的媳妇儿了,难道不要给母亲晨省吗?你等着她梳妆完了一同前去岂不是好!”薛丁山经她一提醒,方才醒悟过來,笑道:“姐姐不说我倒忽略了,好吧!那就等凝丫头梳妆完毕我们一起去晨省!” “凝丫头!”薛郁莲笑道:“什么时候把称呼都改了?不叫樊姑娘、樊小姐、樊元帅了,连凝寒都不叫了,叫凝丫头了,倒也是怪亲切的!”樊梨花让她说得粉面绯红,撒娇似的说道:“姐姐,姐姐又來打趣人了!”薛郁莲回身看着樊梨花一脸笑意。 樊梨花让她看得有些局促不安,讪讪地说道:“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薛郁莲“噗嗤”一笑,说道:“我看看我们薛家的世子妃和樊大小姐有什么不一样的!”樊梨花顿时脸如春杏,芳心零乱,绯红着粉面说道:“姐姐,姐姐都是快当婆婆的人了,还是这么沒正经!”薛郁莲看着她娇羞怯怯,局促不安的样子倒觉得有几分好笑,说道:“这会子知道害羞了,昨天晚上怎么不羞了!”樊梨花脸更红了,低下头双手揉捏着头发,咬着嘴角不发一语,薛丁山的脸也跟红枣似的,微微皱了一皱眉头,薛郁莲一笑,说道:“你们放心,我可沒闲工夫听你们的窗根儿,只是……”说着话,往牙床里锦被之下一指,笑道:“你们自己看看,都起來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倘若让小姑娘们看见成何体统!” 樊梨花这才注目看了一眼床上,锦被下微露一角月白纱,白纱之上微透几点遗红,樊梨花的脸羞得更红了,同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些失落,就在昨天晚上,从薛丁山亲手解下她衣带的那一刻起,樊梨花已经不再是一个女儿之身,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名符其实的妻子;也许不久之后,她将会成为一个母亲,尽管那一刻是她一直希望的,但是,自己精心守护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身,伴随着一阵隐隐的疼痛在那刹那之间就那么结束了,心里总还是有一些难以割舍的:“唉”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薛郁莲看着她,笑道:“怎么了?后悔了!”樊梨花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姐姐的话好让妹妹不明白!”薛郁莲一笑,说道:“不明白就算了,天不早了,赶紧梳洗吧!云峰还等着你一起去晨省呢?我先和云峰到外面等着你!” 说着话,站起身拉了一下薛丁山,姐弟两个一同出了内室,來到院子里在葡萄架之下的石桌旁边坐下,雨兰急忙端了两杯茶來,笑道:“姑爷,大小姐请用茶!”薛郁莲笑道:“云峰,尝尝你媳妇的好茶,只怕你从來也沒品过如此清香的好茶!”薛丁山端起來呷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茶,沒想到你们姑奶奶还有这么好的茶叶,我竟然不知道!”薛郁莲一笑,说道:“凝姑的好东西多着呢?只是你不留心罢了!”雨兰笑说:“姑爷这话说的,小姐的东西再好不是也是姑爷的吗?只要姑爷想要,还怕小姐不给吗?”薛丁山笑道:“只怕我真想要的时候,你们小姐未必舍得给我!”雨兰笑道:“那姑爷不妨试试,看看小姐给不给!”说着,转身去了。 薛郁莲看着薛丁山,沉吟半晌,说道:“云峰啊!我一直盼着你能和凝姑和好,如今你们真的和好了,姐姐本來应该是很高兴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竟然有许多担心!” 薛丁山正低头呷着香茗,忽然听见薛郁莲这么说,不免疑惑,抬起头來看着薛郁莲,问道:“姐姐在担心什么?” “唉”薛郁莲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几年凝姑为了挽留住你的心,几乎付出了全部心血,甚至连她自己的性命都沒有吝啬过,只有除了你因为芥蒂不愿意接纳的她的身子沒有给你,以前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你们再怎么闹,凝姑还有一个清白之身是她自己的,可是如今,她连最后能给你的都给了你,她已经一无所有,将來你的心里要是再有什么芥蒂嫌隙,她可再拿什么挽留你啊!到那时,凝姑她恐怕……” “姐姐别说了!”薛丁山放下茶盏,拦住了薛郁莲的话,说道:“姐姐错了,凝姑不是一无所有,她有你们这一些好姊妹;有母亲对她的疼爱;有我放在她身上的一颗心;也许不久之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怎么能是一无所有呢?我和凝姑既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我的妻子心里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我心里清楚,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一个称职的好丈夫,也许我不能完全保证不再让她受到一点儿的委屈,但是我可以保证不再让她的心受伤,我已经把我的心交给了她,只要她不丢弃,她就永远也不用再担心怎么挽留住我的心,除非她嫌弃了,不想再要了,到那个时候,她还用再费神挽留我的心吗?” “呃!”薛郁莲有一些愕然地看着薛丁山,她万万也沒有想到日常之间待人接物总是冷若冰霜的弟弟,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情意缠绵的话來。 薛丁山看着她,说道:“姐姐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小弟!” 薛郁莲一笑,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姐姐也就放心了,唉!云峰啊!你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狂傲懵懂的少年了,可惜,父亲沒有能够看到这一天,若不然,他老人家该是多么高兴啊!” ------------ 正文.玉楼春---红楼情脉脉 ------------ 第四十一章 戏妹弟郁莲谑笑语 薛丁山听薛郁莲说起了父亲,勾起了心底的伤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天意弄人,如果不是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何至于有今日之遗憾!” 樊梨花待他姐弟出去了,连忙收拾好衾褥,将白纱收起,重新坐在梳妆台前,云兰进來服侍她梳好了云髻,簪上凤钗,又淡淡地施了脂粉,贴了花钿,穿上大衣裳,系好了披帛,这才出了内室來在外面,刚走到门口要挑帘子,正听见薛丁山向薛郁莲说那番话,薛丁山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滴甘露滴在樊梨花的心上,温润了她几近枯萎的心花,刹那之间重新焕发生机,并破蕾绽放,将身子靠在门上,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泪水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云兰见她又垂泪,急忙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又落泪了!”樊梨花连忙拭去泪水,含笑说道:“沒什么?刚要出门眼睛里被风吹进了沙子,揉一揉就好了!”说着话,轻轻搌了搌眼睛,这才挑起湘妃帘出來,下了楼台,一直來在葡萄架之下,含笑说道:“姐姐和将军说什么呢?说的这么投机!” 薛郁莲见她出來了,便止住了话语,笑道:“沒说什么?收拾好了,那就一起去晨省吧!正巧我也沒去呢?” 薛丁山一笑,说道:“姐姐一大早什么也顾不得就跑到忆兰轩來了,难道小弟是老虎能吃了你们姑娘不成,小弟就那么让姐姐不放心吗?”薛郁莲笑道:“我倒不是怕你吃了她,你要是真吃了她,也省得我再为她操心了!” 说着话,姐弟两个人站了起來,和樊梨花一起往外走,樊梨花一直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姐弟斗口,说道:“姐姐就那么烦我,先是想着把我嫁出去,而今倒好,又想着让将军吃了我,妹妹哪里得罪姐姐了,让姐姐恨我至此!” 薛郁莲笑道:“我不把你嫁出去,我们薛家怎么得一个有才有貌的好媳妇啊!哼,你这张刁嘴我就恨得牙痒,云峰啊!以后好好管管你媳妇,别让她撒娇放刁的欺负大姑子,小姑子!” 薛丁山笑道:“俗话说:多一个大姑多一层婆婆;多一个小姑多一层口舌,你们不欺负她就罢了,她还能欺负得了你们吗?再者说:再近近不过夫妻,我能胳膊肘儿往外拐吗?”薛郁莲笑道:“好你个见色忘义的,刚把媳妇揽到怀里,就把骨肉姐妹忘了!” 樊梨花在一边羞得粉面绯红,只得低下头自顾走路,凭他们姐弟自己说笑,薛郁莲笑道:“瞧瞧,凝姑还不好意思了,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脸皮还那么薄!” 三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來在了柳王妃的卧房。 廊下的小丫鬟看见他们來了,急忙挑起帘子,薛郁莲问道:“母亲起來了吗?”小丫鬟说道:“王妃早已经起來了,正和二姑奶奶说话呢?大姑奶奶、世子、少夫人请进去吧!”薛郁莲在前面,薛丁山和樊梨花跟着一同进了柳王妃的卧房,果然,柳王妃正在梳头,薛金莲在旁边坐着,母女两个人正在说话,薛郁莲进來万福,说道:“母亲安好,云峰和梨花來给母亲请安來了!” 薛丁山和樊梨花双双來到柳王妃的面前施礼,说道:“母亲安好!”柳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媳妇,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快起來吧!梨花,好点了沒有!”樊梨花连忙含笑说道:“已经大见好转了,多谢婆母垂念!”柳王妃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气色倒是比前两天好了一些,好啊!你早点儿好起來,我们也好早点儿放心,看到你和丁山和和睦睦的,我也就放心了,以后若是丁山再欺负你,你只管和婆婆说,我一定替你做主!”樊梨花笑道:“我们是年少夫妻日常之间难免有一些争争吵吵,婆母不必忧心,媳妇一定谨遵婆母的教诲,和将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再也不会让婆母为我们担心了!” 柳王妃看了看薛丁山,说道:“你以后要和梨花好好的便罢,你要是再欺负她,我一定不和你善罢甘休!”薛丁山连忙赔笑说道:“母亲请放心,儿一定谨记母亲的训教,好好地待梨花,再者说:她是姐夫的妹妹,姐姐看待她比女儿还亲,我要是再欺负她,姐姐还不得和我拼命啊!儿就是不遵母命,凭姐姐的那一身武艺,儿也不敢得罪她啊!” 薛金莲在一旁“噗嗤”一笑,说道:“原來哥哥和嫂子和好并不是因为心里有嫂子,而是怕挨姐姐的打呀,嫂子,你看,哥哥心里还是沒有你,不如來世我托生成男儿身,嫂子就嫁给妹妹吧!”薛郁莲笑道:“小妹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惦记着抢凝姑!”薛金莲笑道:“谁让嫂子长的貌似天仙,我见犹怜呢?既然哥哥不知珍惜,凭什么我就不能惦记惦记着呢?” 柳王妃一皱眉,说道:“你们都多大了,还这么贫话斗口!”姐妹两个这才不说话了。 柳王妃看了看樊梨花,说道:“梨花,我正有事要和你们商量,你们成婚之后也已经三四天了,三天回门之期已经过了,不如就等到第六天才应回门之期吧!”樊梨花一笑,说道:“婆母,回门之说不过是古人的规矩套子罢了,媳妇就在府里,回门之事就免了吧!”柳王妃笑道:“你说的也并非沒有道理,只是,既然是古人定下的规矩,就必定有古人的道理,倘若不应回门之礼乃是大凶之兆,你姐姐和表兄虽然是自己人,不能挑剔什么?还有窦家和曹家的两个女孩儿呢?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礼数不周啊!再者说:她们帮着你赶制礼衣受了不少累,也该好好谢谢人家,回门之礼还是要的,我让人准备重礼,后天乃是吉日,你们就走一趟吧!”樊梨花见柳王妃说的句句在理,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婆母这么说了,媳妇遵命就是了!” ------------ 第四十一章 朝天子丁山闻罪表 说话之时,侍女们摆上了早饭,柳王妃说道:“今天沒别人,你们就跟着我一起吃饭吧!”姐弟三个和樊梨花答应了,柳王妃正位落座,薛郁莲、薛金莲左右相陪,薛丁山和樊梨花在下手落座。 不多时吃完了饭,侍女捧进來净水服侍他们母子漱洗已毕。 忽然,夏荷进來说:“荀清來传话,说是圣上打发人來宣世子进行宫一趟!” 柳王妃一皱眉,说道:“不是说给了几天假吗?怎么又來宣了!”樊梨花一笑,说道:“大概是为了前天粮草被劫之事,将军赶紧去吧!看看圣上怎么说!”薛丁山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进行宫一趟!”说完,向柳王妃施礼退了出來。 薛丁山回到书房换了公服,出了帅府命荀清鞴马,荀清早已经把马准备好了,薛丁山上了腾云马,带着荀清和吕漓离开帅府,一直來到行宫之外,在门前下马,唤黄门官进去回禀,黄门官进去时间不大,出來说道:“薛元帅,万岁在御书房等着你呢?随我來吧!”薛丁山跟着黄门官进了行宫,一直來到御书房的门外,黄门官说道:“薛元帅请稍后,我进去说一声!”说着,上了台阶挑帘子进來,说道:“万岁,薛元帅來了,在外面等候宣召!” 李世民正和徐茂公,程咬金说话,听说薛丁山來了,便说道:“宣他进來!”黄门官又出來,挑起帘子,说道:“薛元帅,万岁宣你进去!” 薛丁山急忙整理衣冠,趋步进了书房,來在书案前推金山,倒玉柱跪倒行君臣之礼,说道:“臣薛丁山见驾!”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薛爱卿平身,來啊!给薛爱卿看座!”执事太监急忙移过來绣龙墩,说道:“薛元帅请坐!”薛丁山谢了恩,站起身來,说道:“不知道圣上宣召微臣进宫为了何事!”李世民一笑,说道:“朕前天接到了一道本章,本來昨天就要宣召你來的,因为你要去白虎庙祭拜老元帅就沒让你來,你先看看吧!”说着命内侍道:“将前天的本章拿给薛爱卿!”内侍急忙从书案上拿起一道折本來到薛丁山的面前,往前一递,薛丁山连忙躬身接了过來,心里不免纳闷:“皇上接的本章,让我看做什么?莫非有人向皇上进谏,说我的不是不成!”打开折本,从头看罢,心里不觉一阵酸楚,原來是樊梨花因为粮草被劫之事上的自罪表章。 表章之上写道:臣本一介女流,自幼娇养于深闺绣户,懵然不闻外事,然则家事中变,致臣落于野莽之地,幸天不绝人,赖恩师收养,授臣道法于深山,令臣阅兵书于仙宫,又蒙恩师垂爱,及笄之年许字臣于薛门为妇,翁姑见怜,视如己出,臣原应晨昏侍奉,以报翁姑之垂爱,寻蒙圣上圣恩,不弃区区弱柳之质,委以军国重任,此诚惶诚恐也,臣敢不竭犬马之力欤。 然微臣才薄智微,沉疴萦身,有负圣恩隆眷,于整顿军马之要际,欻旧病复发,贱躯之弱,一如秋风之枯草,卧榻难行,而怠慢军务甚矣,后,臣大意失策,致突厥趁虚而入,伏于山中,劫我军辎重于林下,幸有世子谋略,扶大厦之倾,解覆卵之灾,使我军辎重失而复得,此亦吾皇之洪福也,然臣之失职,罪莫大焉,臣虽百死亦不足挽臣之过矣,,故求圣上降罪,惩臣失职之大过,今臣以失职而误军,无复胜元帅之大任,恳请圣上谅情,另择贤者以代之。 臣思薛世子精通兵法,武艺纯熟,咸任二路元帅职,更兼此辎重被劫之危机,世子沉着以应,五路分兵以追回,世子之才,堪当帅位,故臣荐世子为三军元帅,以利西征,以安军心,叩请圣上恩准。 惶恐之情,病墨不能尽言,谨拜表以闻。 薛丁山看完了,合上表章,双手恭恭敬敬地又递给了内侍,然后,躬身施礼,说道:“圣上,元帅最近告假修养,军中之事都是微臣主理,这次辎重被劫之事,罪责不在元帅,而是微臣一时大意,思虑不周之过,请圣上降微臣失职之过,此事与元帅无涉!” 李世民听了薛丁山这几句话,暗暗点了点头。 原來,自从前天李世民接到了樊梨花的表章,心里就忐忑不安,拿着这道本章翻來覆去看了多少遍,心里不断的猜测樊梨花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请求辞职,并且要推荐薛丁山为元帅,想了半天,向旁边的内侍说道:“快去宣英公和鲁国公來见!”内侍不敢怠慢,急忙去宣來了徐茂公和程咬金。 两个人不知道李世民为什么突然宣召,连忙赶到御书房來见,进來施了礼,说道:“不知道圣上宣召微臣为了何事!”李世民让内侍把樊梨花的本章递给了徐茂公,说道:“徐爱卿,你看看,元帅这是什么用意啊!”徐茂公用双手接过來表章,打开了从头看完,说道:“圣上,元帅的意思很明显啊!这是上表自罪,以平三军悠悠之口啊!”李世民说道:“这个朕岂能不知道,只是,为这一点小过也不至于引咎辞职啊!还要举荐薛丁山为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程咬金在旁边一听,立刻说道:“万岁说梨花要辞职,让丁山当元帅!”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元帅刚刚命人送來了表章,说是要让朕撤了她的元帅之职,让薛丁山代替她出任元帅!”程咬金听了一皱眉,说道:“这还用想吗?一定是丁山又和梨花使性子,梨花才要让帅印的!” 徐茂公连忙说道:“四弟,不要胡乱猜疑,丁山虽然和梨花有嫌隙,却也不至于拿军国大事胡闹,万岁,不如宣召丁山进宫,问问他的意见再做道理,我们在这里猜疑也不是解决问題的办法啊!”李世民点头,说道:“军师说的也是,明天樊元帅要行拜见宗祠之礼,他们也要去白虎山祭奠薛平辽,那就后天吧!后天宣召薛丁山进宫,看看他的意思再说!”徐茂公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是后天吧!后天宣召薛丁山进宫一问就全明白了!” 程咬金说道:“三哥你说的也太简单了,你直接问他,他能说实话吗?”徐茂公一笑,说道:“四弟,是真是假,你不会察言观色吗?话可以是假的,眼神,表情不会太假的吧!”一句话说得程咬金无言以对,只好说道:“那就依着你吧!后天把那小子宣來问问再说!”君臣就这样商议定了, ------------ 第四十二章 贞观携疑书斋试爱臣 李世民君臣有意试探薛丁山,所以一大早就召來了徐茂公和程咬金,又命内侍去帅府宣來了薛丁山,薛丁山一來二话不说,先让他看了樊梨花的表章,见薛丁山看完表章慌忙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君臣三个人这才放下心來。 李世民说道:“薛爱卿,我宣你來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是想就元帅说的让你代替她接掌帅印的事听听你的意见,你先不要惊慌,起來说话!”薛丁山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來,说道:“多谢圣上不罪之恩!”李世民点头,说道:“薛爱卿本來就沒有过错,朕为什么要治你的罪啊!呃,薛爱卿,元帅有意让你接掌帅印,你的意思……” “圣上”薛丁山连忙说道:“此事万万不妥,微臣乃是戴罪之身,暂且代理元帅之职尚可,如若接掌帅印必会导致三军将士不服,将帅不和定然会影响军心的稳定,与我军西征大大的不利,请圣上三思!” “呀!”李世民听了薛丁山这番话,不由暗暗惊叹,心中暗想:这个孩子果然是长进了,不再是当初那个骄傲任性的懵懂少年了,懂得了从全盘出发冷静的考虑事情,懂得了谦逊知礼,真是不容易啊!薛平辽在九泉之下可以稍感欣慰了,想到此,说道:“爱卿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眼下元帅的身体也实在让人忧心,前天朕打发张景御医去给元帅诊脉,张景回來说元帅的病情尚且未见好转,只怕还得劳烦爱卿继续代理军权一段时间啊!” 薛丁山连忙说道:“为国尽忠,微臣责无旁贷,元帅的病情已经略有好转,请圣上不必忧心!”李世民点头,说道;“这就好,但愿元帅早日康复,也好兵出三关,平定突厥奏凯还朝!” 程咬金听说樊梨花有了好转,呵呵一笑,说道:“圣上,老臣的办法不错吧!立竿见影,元帅这就好转了!”李世民一笑,说道:“果然是老爱卿的办法好,老爱卿这个大媒终于当到头了,薛爱卿,你该谢谢程老爱卿这个红媒才是啊!”薛丁山脸一红,有一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理应该谢谢老千岁,家母已经准备了厚礼,择日送到老千岁的下处,权作冰人之礼!”程咬金笑道:“我跑腿不图你们的谢礼,只要你们好好的,不给我送什么礼物都好!”薛丁山连忙说道:“老千岁的话晚辈谨记,请千岁放心!”程咬金欣慰的点头说道:“这就好,看见你们破镜重圆,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该感到欣慰了!”薛丁山听程咬金又提起了父亲,心里不免一阵伤感,低头不语了。 徐茂公连忙说道:“圣上。虽然元帅引咎辞职有点过严了,可也不能一点处罚也沒有啊!如若沒有一个说道,恐怕三军将士会有一些口舌,请万岁三思!” 李世民想了一想,说道:“那就罚三个月的俸禄以示小惩吧!让将士们知道元帅执法森严,连自己也不例外,给元帅竖立一个威信,将來也好治理三军!” 薛丁山赶紧再次跪倒,说道:“微臣代替元帅谢圣上体谅之恩!”李世民笑道:“为君者理应体恤臣僚,何况,元帅的这一道本章上得甚是聪明,朕若驳了元帅的本章,岂不是辜负了元帅的一片苦心,朕即刻命人到大营之中宣布处罚令,就不派人单意去帅府宣旨了,你回去之后说一声就是了!”薛丁山连忙说道:“微臣遵旨!” 李世民又向旁边的内侍说道:“你去到大营宣读朕的口旨,就说:元帅因为辎重被劫之事上表自罪,自请降职,朕怜念元帅病中,准予罚俸三个月以示惩戒!”内侍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李世民又向一个内侍说道;“你去把昨天晚上朕让人找出來的东西拿來!”内侍也领命,转身去了。 程咬金看着李世民,说道:“圣上,薛府里的这一大家子全指着梨花这点儿俸禄呢?罚俸三个月,让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李世民一皱眉,说道:“老爱卿说的也太夸张了,偌大的平辽王府,还差这一点儿钱吗?” 程咬金说道:“圣上,外面不知内里的事啊!圣上在行宫之中,每天和三哥下下棋,看看书不问俗务,哪里知道油盐醋茶这些俗事啊!自从薛仁贵过世之后,梨花掌管帅印,仁贵的这份俸禄就给了梨花,丁山、景山和秦英他们一样都是领的将官的俸禄,秦英他们只是一个人在军前,顶多再带几个侍从,又有当值的分例,自然沒问題,薛家就不行了,里里外外一大家子不多也有二三十人,领俸禄的就两三个人,原來在大营里都有定例,花费有限,还可以支撑,如今,在白虎关里,吃喝穿用哪一样不花钱啊!又不比在京师可以有别的收入,能不拮据吗?再把梨花的俸禄割了,这一大家子还不得喝风啊!” 李世民想了一想,说道:“窦一虎和薛金莲不是也有例俸吗?”程咬金笑道:“圣上,他们才有几个钱啊!还不够他们的呢?再说了,人家是娇客,怎么能花他们的钱啊!” 李世民看了看薛丁山,问道:“薛爱卿,鲁国公说的是真的吗?”薛丁山微微一蹙眉,说道:“启奏万岁,微臣忙于军务,这些家务之事,微臣从不过问,至于日常开销,呃,微臣也不清楚!” 徐茂公看了看程咬金,说道:“四弟,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程咬金说道:“想也想得出來,还用听谁说吗?” 李世民思忖片刻,说道:“朕听说平辽王的长婿李鸿是原來的玉门关总镇忠烈将军李杰之子!”薛丁山连忙施礼说道:“正是!”李世民说道:“李杰夫妻当初双双为国捐躯,朕也曾经命人四处查寻李杰后人的下落,可惜始终沒有找到,沒想到竟然成了薛平辽的门婿,这样吧!着令李鸿承袭李杰的勋爵,领三品忠烈将军的爵禄,暂时先贴补一下薛府的家用,以后如若能够建功立业,再论功封赠!” ------------ 第四十二章 世子承恩代妻接厚赐 程咬金赶紧向薛丁山说道:“丁山,还不赶紧替你们姑爷谢恩!”徐茂公笑道:“四弟,你这是干什么?” 薛丁山急忙跪倒在尘埃,施大礼说道:“谢圣上隆恩!”李世民说道:“平身吧!当年李杰被困玉门关之时,曾经遣人到京城告急求救,是朕一时疏忽,沒料到突厥的兵将进兵玉门关去得那么急,发兵迟缓了几日,导致救兵沒來得及及时赶到,玉门关被王步超攻破,李杰夫妇也为国捐躯,对于李杰夫妇之死,朕一直心存愧疚,今天能稍作补偿,也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说话之间,出去的内侍捧着一个弹墨绫里黄缎子包袱进來了,躬身说道:“圣上,东西取來了!” 李世民点头,向薛丁山说道:“朕本來说好了,要亲自出资为元帅准备嫁妆的,奈何李鸿夫妻婉言相谢,叫朕也不好硬插手,这一件东西是朕平日钟爱的一件八扇彩绣折枝花卉的绣屏,因为朕喜欢,这次西征也就带了出來,如今朕身边别无长物,就把这件东西送给元帅,权当是朕为她添置的一件妆奁吧!” 薛丁山赶紧又躬身施礼,说道:“既然是圣上钟爱之物,如何能下赐臣子,只怕元帅也不肯领受,请圣上收回去吧!” 李世民笑了,说道:“东西就是为人所用的,朕便是喜爱,赏过,看过也就罢了,如今赐予元帅也算是物尽所用,薛爱卿就不必推辞了,带回去交给元帅,就说是朕为她添置的妆奁,谅元帅也不会过于推辞!”又向内侍说道:“把东西交给薛爱卿!” 内侍赶紧捧着包袱來到薛丁山的近前,说道:“薛元帅,既然是圣上所赐,元帅就不必推辞了!” 程咬金笑道:“丁山哪,既然万岁给了,你就接着吧!何况,这是万岁兑现诺言给梨花的妆奁,也不是给你的,你只管拿回去交给梨花就是了,她要不要,让她自己拿主意!” 薛丁山只好恭恭敬敬双手举过头顶,把内侍手里的黄缎子包袱接了过來,说道:“多谢圣上隆恩厚赐!” 李世民抬手令薛丁山免礼,说道:“起來吧!”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快进午时了,朕就不留你了,回去向元帅和李鸿说一声朕的意思,朕就不单意打发人去传旨了,免得又摆香案,又换公服的,搅得你们阖府都不得安生,朕让他们修好诏书,改日你來的时候带回去就是了!” 薛丁山再次谢了恩,说道:“多谢圣上体恤臣下!”说完,站起身來,再次躬身一揖,说道:“微臣告退!”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薛丁山这才退出了御书房,來到外面站在台阶之上,望了望天空,红日当空,已经是午时时分了,连忙迈步下了台阶一直出了行宫,來在宫门之外。 荀清和吕漓看见薛丁山出來了,赶紧迎了过來,说道:“世子,出來了,怎么进去了这么半天!”薛丁山把手里的黄绫子包袱交给荀清,用手一扶双膝,今天又是请罪,又是替樊梨花谢恩,又是替李鸿谢恩,下跪叩首好几次,双膝不免一阵酸疼,说道:“圣上说了三四件事情,所以时间就长了,行啦!天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吕漓连忙带过來腾云马,薛丁山飞身上了马,荀清,吕漓也上了马,主仆三个人离开行宫回转帅府 薛丁山主仆三个人回到帅府门外下马,有人迎过來接过了马匹,薛丁山带着两个童儿一直进了内宅來到柳王妃的屋子外面。 夏荷正在廊檐下焦急的等着他呢?见薛丁山回來了,赶紧迎过來说道:“世子怎么去了这么大半天的时间,王妃都等急了,快进去吧!”薛丁山闻听连忙随着夏荷进了屋子。 自从薛丁山被内侍宣进行宫之后,柳王妃心里就不太踏实,樊梨花连忙劝解,说道:“婆母请放心,将军一定不会有事情的!”柳王妃说道:“我虽然不在军营之中当值,可也知道军营之中粮饷辎重的重要,这一次你们一时疏忽差一点儿就让突厥的人把辎重劫走,这可不是小罪过啊!万一圣上怪罪下來,你们难免要受到惩处,我怎么能不担心啊!”樊梨花含笑说道:“媳妇是三军主帅,要受罚也是媳妇担着,与将军无关,若是圣上为了此事见罪,也该宣媳妇进宫,断不会单单宣召将军一个人进行宫的,圣上如今还要指望着媳妇平定西番,料着也不会过于克严,婆母请放宽心,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薛郁莲和薛金莲也劝,柳王妃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说道:“但愿真如你们所言吧!” 又说了几句闲话,柳王妃见樊梨花脸上有了一丝倦意,便说道:“梨花啊!你身子还沒好,就不用在这里立规矩了,回去歇着吧!” 樊梨花也确实有一些乏了,见柳王妃让自己回去,连忙万福施礼,说道:“多谢婆母体谅媳妇,媳妇就暂且告退了,等媳妇身体康复一定在婆母面前侍奉晨昏!”柳王妃笑道:“等你身体好了,大营里的事情还忙不过來呢?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我啊!只要你和丁山夫妻和睦,早一点儿给薛家添一点香火,比你们天天侍奉着我还孝顺呢?”樊梨花粉面一红,又施了一礼,出了房门回忆兰轩去了。 柳王妃看着樊梨花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声,摇摇头说道:“这两孩子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哪!”薛郁莲在旁边嫣然一笑,说道:“母亲这就可以放心了,方才我去忆兰轩的时候,梨花正在梳妆,我看见给她准备白纱上有落红了!” “啊!”柳王妃又惊又喜,尤有一些不太相信,急忙问道:“真的!”薛郁莲笑道:“真的,云峰还亲自给梨花梳头呢?”柳王妃笑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谢天谢地,这对小冤家终于好啦!”柳王妃说着双手合十,望空一拜!” ------------ 第四十三章 承皇恩薛丁山回母 薛金莲见柳王妃拜谢天地:“噗嗤”笑道:“母亲想孙子都快想疯了,这回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了,唉!可惜了嫂子这朵鲜花终归还是沒我的份儿,沒想到哥哥平时那么严正,也会讨嫂子欢心!”薛郁莲笑道:“这话说得,谁的媳妇谁不知道疼啊!行啦!小妹,人家好了,你下辈子也就不用再惦记了,省得你天天去烧香拜佛了!”柳王妃一皱眉,嗔道:“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一见斗嘴一个比一个能耐!”姐妹二人这才不说话了,柳王妃说道:“你们别在这里烦我了,赶紧去给樊梨花准备后天回门要带的东西吧!” “是,女儿遵命”薛郁莲和薛金莲答应了,施礼退了出去,自去为薛丁山和樊梨花后天回门准备应用之物。 柳王妃边饮茶料理家务,边等着薛丁山回來询问进宫的情况,可是?一等不回來,二等不回來,一直等到了午时还沒见薛丁山回來,柳王妃不免又是着急,又是担心,便叫过來夏荷,说道:“你到门外边去看看,世子回來了,让他赶紧來见我!”夏荷连忙应诺,出來在廊檐之下等着薛丁山回來。 见他回來了,连忙引了进來,说道:“夫人,世子回來了!”柳王妃看见薛丁山安然无恙的回來了,才放下心來。 薛丁山赶紧來到柳王妃面前施礼,说道:“母亲,儿回來了!”柳王妃连忙问道:“圣上为了什么事找你啊!怎么去了这么久!”薛丁山连忙把在行宫了李世民说的话一一向柳王妃做了回禀。 柳王妃听完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听说要让李鸿继承父爵,柳王妃更是喜出望外,说道:“怎么,圣上要让你姐夫继承父爵!”薛丁山连忙说道:“正是,圣上罚沒了梨花三个月的俸禄,又怕咱们家用不足,才特意让姐夫继承父爵,另一份爵奉暂时贴补家用!”柳王妃笑道:“这下好了,免得再有人说平辽王府的大小姐嫁了一个白丁,圣上到底是圣命君主,不但沒有怪罪你们,还赐了东西,圣上的这份恩情你们可要好好的记着,为国尽忠,早日平定西番!”薛丁山说道:“是,孩儿都记着呢?”柳王妃唤夏翠道:“夏翠,你赶紧去把大小姐和大姑爷请來,说我找他们有要事!” “是,夫人!”夏翠答应着,急忙出去了。 柳王妃又向薛丁山说道:“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吃饭吧!吃过饭,陪着你姐夫去行宫走一趟,叩谢圣上的皇恩。虽然圣上沒让人來传旨,你们若不去谢恩,也太失礼了!” 薛丁山连忙说道:“是,儿知道了,母亲,这是圣上让给梨花带回來的东西,请母亲过目!”说着,从荀清的手里接过來黄绫包袱,往柳王妃面前一呈,柳王妃说道:“既然是圣上送给梨花的妆奁,我就不看了,你赶紧让人拿到后面交给梨花吧!”薛丁山只好说道:“既然母亲不看,我就让夏荷姐姐送到后面交给梨花罢了!”柳王妃唤过夏荷,说道:“你把这一件东西送到世子妃那里去,就说是圣上让世子带回來的!”夏荷连忙答应了,从荀清手里接过了黄绫包袱出了屋门,去到忆兰轩见樊梨花。 樊梨花辞别柳王妃回到了忆兰轩,云兰笑道:“小姐又让王妃轰回來了!”樊梨花笑道:“怎么说话呢?王妃怜念我身子不好,不让我立规矩,让我回來静养的,你们给我准备水,我要洗澡!”云兰笑道:“这哪里是怜念小姐,让小姐养病啊!这是让小姐养好了精神,好早点儿生一个小世子哪!”樊梨花粉面绯红,啐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呢?小心我打你!”说完,上楼去了。 云兰看着樊梨花的身影,笑得直不起腰來,雨兰看见连忙问道:“云姐姐,你笑什么呢?”云兰止住笑,说道:“沒什么?小姐让预备水,说是要洗澡!”雨兰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她们去预备水。 樊梨花回到楼上,脱了身上的礼服,摘下了钗钿,换了家常的衣裳,唤來雪兰说道:“你到前面让谢玉去白虎堂去找书记官要一份突厥的地形图來,我要用!”雪兰不解地问道:“小姐要那个干什么?”樊梨花说道:“如今雨季眼看就要过去了,整顿军马的事也有了眉目,我们总不能驻扎在白虎关按兵不动啊!趁着这两天我精神好点儿盘算盘算兵进突厥的事情!”雪兰连忙说道:“小姐的身子还那么虚弱,不宜劳神,这些事情还是缓一缓在算计吧!”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好多了,不必忧虑,快去吧!”雪兰沒办法,只好转身出找女官谢玉索要地形图去了。 樊梨花看雪兰去了,回身坐在绣榻之上,随手拿过一本书來观看。 不多时,云兰进來说道:“小姐,水好了,在厢房里呢?” 樊梨花放下书,随着云兰下了楼,來在西厢房,云兰挑起帘子,樊梨花进去了,云兰关上了房门,又把帘子放下坐在廊檐之下的栏杆上等着呼唤。 樊梨花还是如往日一般,沐浴完毕唤云兰洗了头,这才又回到楼上,雪兰果然取了一张突厥的地形图來,樊梨花在书案之上铺开,仔细的看着,盘算着将來兵出三关的计划。 不多时,天色已经是近午时分了。 云兰进來问道:“小姐,中午吃什么啊!”樊梨花笑了,说道:“往日吃什么?今天还吃什么?又來问做什么?”云兰笑道:“往日是小姐一个人,今日不是添了姑爷了吗?”樊梨花一笑,说道:“姑爷进行宫了,未必能回來!”云兰说道:“那也要准备啊!万一回來了呢?”樊梨花笑道:“随你们怎么准备吧!”云兰一撅嘴,说道:“说了半天还是沒有一句准话,那我们就随便准备了,姑爷若是抱怨,小姐可别埋怨我们!”樊梨花笑着,说道:“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好生磨牙,赶紧去吧!不埋怨你们就是了!”云兰这才笑着下楼去了, ------------ 第四十三章 因困倦樊梨花生梦 樊梨花坐在绣榻上,一边看书,一边等着薛丁山回來,云兰催了几次让吃饭,樊梨花都说是要等等薛丁山,可是?一直等到快过午了,薛丁山还沒有消息,樊梨花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有一些担心。 正当她忐忑不安的时候,楼梯一响,只见夏荷手里捧着一个黄绫包袱进來了,樊梨花赶紧站起身來相迎,说道:“原來是夏荷姐姐,姐姐不在王妃跟前怎么到这里來了!” 夏荷说道:“世子回來了,带回來圣上赐给少夫人的一件东西,王妃让我拿过來交给少夫人!” “呃!”樊梨花略一迟愣,唤云兰说道:“云兰,接了夏荷姐姐的!”云兰连忙过來双手恭恭敬敬的嗯嗯接过來夏荷手里的黄绫包袱,问道:“夏荷姐姐,怎么姑爷沒回來!” 夏荷笑道:“今天可是大喜临门了,听世子说:圣上要让大姑爷继承父爵,王妃让世子吃过饭陪着大姑爷去谢恩,所以世子就沒回來!” 云兰笑道:“原來如此,沒想到圣上还能惦记起我们大公子!” 樊梨花在一旁听夏荷这么说,一喜一忧,喜的是:姑丈的爵位又回到了李家人的身上,忧的是:表兄为人如闲云野鹤,并不适宜官场。 夏荷见事情都交代完了,便说道:“少夫人,我先走了!”樊梨花点头,说道:“云兰,代我去送送夏荷姐姐!” 云兰把黄绫包袱放到桌子上,回身送了夏荷下楼。 雨兰说道:“小姐,这回可该吃饭了,姑爷让王妃绊住回不來了,小姐白白的等了这么半天,让我们也跟着挨饿!”樊梨花一笑,说道:“行啦!别埋怨了,赶紧吃饭吧!” 雨兰连忙下去,不大一会儿和霜兰给樊梨花送上饭來,樊梨花说道:“你们不是饿了吗?也吃饭去吧!一会再來收拾不迟!”两个人见樊梨花让她们先去吃饭,便一起下去了。 樊梨花吃了饭,漱洗已毕,觉得有一些乏倦,便独自歪到绣榻之上解乏,不知不觉之间有一些困顿,似睡非睡之中,忽见湘帘一起,从外面走进來一个人。 來的是一个年约三旬以外的女子,眉目端丽,雍容秀雅,身上穿着一身豆青色的衣裳,脸上并沒有脂粉的装点,看上去非常端庄清丽,脸上带着几分爱怜和欣慰的笑容,步履如风一般轻盈,飘然來到了樊梨花的身边,柔声说道:“梨儿,可还记得我吗?” 樊梨花迟疑的看着面前的人,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來在何处见过。 女子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含笑说道:“想当年,你才三岁,如何能记得我啊!梨儿,我是母亲呀!” 樊梨花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身來,半信半疑地说道:“母亲,怎么,你是……”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就是贾玉莹,儿的生身母亲!” “什么?”樊梨花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又惊,又喜,又愧,尤有一些不太相信,说道:“夫人,你真的是我的母亲!” “嗯,正是,你肩上的芍药花就是我亲手用银针纹上去的,一共十六个花瓣儿,三十二根儿花蕊!”贾玉莹说道。 樊梨花听那女子说的一点无误,才敢确信眼前來的真是自己的母亲來了,一刹之间,悲喜交集,愧苦难言,哽咽着唤了一声“母亲!”将身扑到了贾夫人的怀中,失声痛哭。 贾夫人抱住自己的女儿也忍不住珠泪纵横。 母女二人哭了好半天,贾夫人才止住泪水,扶起樊梨花,用衣袖轻轻为女儿搌了搌眼泪,说道:“梨儿,别哭了,你如今尚在病中,过于伤悲于病体不利!” 樊梨花这才慢慢止住了悲声,抬起头來满眼疑惑的望着贾夫人,问道:“女儿听张家姐姐说母亲早已经……母亲怎么今天到这里來了!” 贾夫人笑了笑,说道:“张家女儿说的倒也是真的,唉!转眼之间已经二十年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想回來看看你的,可是?你一直心思忧乱,我不忍心再來惹你伤心,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得配薛子为妇,母亲真为你高兴啊!所以,今天才特意前來,一來,是來看看你,二來,向你贺喜,梨儿,你终身有靠,母亲也就心了,薛家子虽然曾经有负与你,可他却并非无情之人,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的尽为人妇之道,做一个称职的好妻子!” 樊梨花粉面一红,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是,女儿谨记母亲的教诲!” 贾夫人又说道:“你的婆婆一直盼孙心切,如果机缘合适就早一些为薛氏门中生下一男半女,以继薛氏宗嗣!” 樊梨花的脸更红了,说道:“是,女儿知道!” 贾夫人又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啊!梨儿不愧是淑媛教出來的,果然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如此,我就放心了,梨儿,你我母女还能见上一面也是天意见怜,上苍给我们的一个机缘,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且放开心怀,好好将养病体,但愿你们夫妻和谐,偕老百年!”说完,起身要走。 樊梨花急忙拉住了贾夫人的衣袖,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來,说道:“母亲一走就是二十年,好容易回來母女见一面,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母亲暂且稍等片刻,等薛将军回來,母亲见一面再走也不迟!” 贾夫人说道:“你我母女乍乍相见,本当多说一会话,详叙母女之情,怎乃是时间有限,不忍相别,也要相别,就不见姑爷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贾夫人说着,爱怜的摩挲着樊梨花的面颊,说道:“梨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忧思过甚,有什么事情都压在心里,不肯向人说出來,长此下去,郁结在心里势必会导致五内运化失常,与你的身体十分不利,梨儿,薛家子可称是你的知音之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和他说,他一定可以帮你排解一二的!” ------------ 第四十四章 因梦生情樊梨花祭母 樊梨花含泪点了点头,说道:“母亲的话,女儿一定记着,请母亲放心!”贾夫人点头说道:“这就好,我就走了!”说完,贾夫人回身往外就走。 樊梨花忍不住泪如雨下,伸手还想要拉住贾夫人,一拉之下,拉空了,樊梨花身子一闪,睁开了双眼,望了一眼四周,自己微微笑了笑:“唉!原來又是一个梦!” 樊梨花在绣榻之上站了起來,來在前窗下的书案前,拿起來了三炷香,点燃了插到书案上防着的龙纹夔护的一个小小的青瓷炉里,樊梨花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止不住潸然泪下。 “唉!”樊梨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向贾夫人的在天之灵诉说心事。 “母亲,母女一别二十年,今日母亲才來看看女儿,女儿甚是欣慰。 “母亲,送父母的遗灵回归故土本应该是女儿的应尽的责任,可是?军情紧急,女儿蒙皇上器重恩赐侯爵,授命三军司命,圣上把收复失地,平定边乱的重任交到了女儿肩上,忠孝不能两全,女儿只能先舍下私情顾全国事,又不忍心再让父母魂留塞外,亡灵不安,才让妹妹代女儿送你们的遗灵回归故里入土为安,请父亲,母亲恕女儿不孝之罪。 “母亲,想当年,母亲担心女儿性情太烈,不甘逆來顺受,苦口婆心劝阻父亲和杨家结亲,是为了不想让女儿成为官场斗争的牺牲品;不想让女儿生为他人奴,死为异乡魂;不想让女儿为这桩亲事所累成为杨家掌中的质子,母亲希望女儿长大之后能有一番作为,为女子争辉,为闺阁添彩,母亲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相知相惜的知音,母亲一心为了女儿着想,却因此被人毒害沉冤二十年不得昭雪,而女儿,心慈手软却不能为母亲报仇雪冤,女儿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请母亲原谅。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果然不出母亲地所料,女儿为了抗拒杨家的亲事违逆父命离家出走,受尽百般苦楚,女儿不负母亲所望找到了一个知音之人,他超凡脱俗,和那些利欲熏心之辈迥异,他古道热肠,光明磊落是一个真正的大丈夫,可是?因为咱们家里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让他对女儿心存芥蒂,他以为女儿是不忠,不孝,不贞,不耻之辈拒女儿与千里之外,让女儿倍受羞辱,让女儿饱尝相思之苦。 “如今,他终于放下嫌怨接纳了女儿,让女儿从亲人亡离,骨肉情薄的噩梦之中暂时解脱出來,心里有了片刻的松闲,可是?这一切來的似乎太突然了,总让女儿觉得如同在梦中一般,他向我求欢的时候,我心里很矛盾,想要拒绝他,当我看见他深情款款的目光,听见他爱怜,温存的话语,我身不由己,从他的温存体贴中,我能感觉得到他对我的怜爱有多深,多重,可那些是他在情动之中的情不自禁,过三过五他静息下來之后又会怎么样,那些往日的嫌怨还会再次占据他的心吗? “母亲啊!你告诉女儿,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走进他的心里呀。 “母亲……” 樊梨花越想心中越是伤感,不知不觉落下点点珠泪。 夏荷离开忆兰轩,回到柳王妃的房中复命,柳王妃见她回來,问道:“把东西给少夫人了!”夏荷连忙说道:“已经交给少夫人了!”柳王妃点头,问道:“少夫人做什么呢?”夏荷回道:“看书呢?” 正说着,夏翠进來说:“夫人,大小姐,大姑爷來了!”说着,挑起帘子。 薛丁山赶紧站了起來。 李鸿和薛郁莲夫妻进來先给柳王妃施了礼,薛郁莲问道:“大中午的,母亲唤我们前來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柳王妃笑道:“你们先坐下,我找你们來自然是有事的,我给贤婿道喜啦!”一句话,把李鸿说愣了,连忙问道:“岳母,小婿喜从何说起啊!”柳王妃一笑,说道:“丁山,你和你姐夫说吧!” “是!”薛丁山答应着,就把在行宫里程咬金叙及王府里的家事,李世民让李鸿继承父爵的话说了一遍,李鸿听了,沒说话,柳王妃说道:“贤婿继承父爵了,怎么还不高兴了!” 李鸿连忙说道:“小婿并非不高兴,圣上恩眷有加,小婿自然感激不尽,只是,小婿自幼闲散惯了,进入仕途非是小婿所宜,所以,有些犹豫!” 薛丁山笑道:“这个姐夫不必多虑,眼下圣上让姐夫继承父爵,是为了让姐夫领一份爵奉贴补家用,若是姐夫不愿意介入仕途,将來圣上要封赠姐夫之时,姐夫再婉辞也就是了!” 李鸿笑道:“这倒也是,既然是这样,我就先领谢圣上的厚爱了!” 柳王妃笑道:“这才是啊!唉!为了这一大家子人让贤婿受委屈了!” 李鸿连忙说道:“岳母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和贤妻这一來又带來了几位弟弟,妹妹,他们身边也有一两个侍女童儿,也有十几个人呢?日常开销也不是小数目,能贴补一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柳王妃看了看天色,说道:“虽然圣上沒有让人來传旨,你们也该进行宫一趟去谢恩才是,已经未时了,丁山哪,你就陪同你的姐夫一起去行宫里走一趟吧!” “是!”薛丁山连忙答应,说道:“先请姐夫去换换衣裳,回來我们就去!” 柳王妃点头:“可倒是差点儿忘了让贤婿换衣裳,郁莲,你们就去换衣裳吧!换好了赶紧回來,让丁山在我这儿等你们!” 薛郁莲连忙答应着,和李鸿辞了出去。 薛丁山看了看柳王妃,说道:“母亲还不歇午!”柳王妃含笑说道:“不歇了,今天高兴混过乏了,再歇晚上就睡不着了,我听景山说,梨花已经不用太医们开的方子了,她的病还沒有好利落,不继续调治怎么行啊!”薛丁山连忙说道:“药还是吃的,只是不吃太医开的药了,太医的药吃了一两个月也沒见效,她索性就自己开了方子,这一调药反倒是大见了效果,请母亲不要再挂在心上了,她应该很快就好了!” ------------ 第四十四章 承恩谢恩李志凌见君 柳王妃听薛丁山说樊梨花已经调了药方,叹息道:“沒想到她在战场上那么骁勇,却也是娇娇弱弱的一个身子,但愿她早点儿痊愈吧!再这样迁延下去也不是个长法啊!万一要是……”柳王妃话说了一半,又止住了,薛丁山绝顶聪明,柳王妃话里的意思他岂能听不出來,只装作不明白,说道:“母亲越來越偏心了,二弟和弟妹会不高兴的!”柳王妃笑道:“我何时偏心了,你们要是都像梨花一样不惹我生气,我一样看待你们!” 他们母子说话之时,李鸿已经换好衣冠來了,薛丁山和李鸿向柳王妃告退,辞了出來,命人鞴马,郎舅两个人一同出了帅府,侍从牵过來薛丁山的腾云马和李鸿的墨顶兽,二人飞身上马,离开帅府來到行宫。 行宫的角门之下的长凳上几个执事的小黄门搂着拂尘正在打盹,两旁的黄金武士也抱着金戟打晃儿,听见马蹄声,全都惊醒,打起精神看了看,见是薛丁山,旁边还跟了一个人,沒见过,两个人在台阶下下了马,有一个小黄门连忙站起來迎了过來,说道:“原來是薛世子,这位是……”薛丁山连忙说道:“这是原玉门关元帅的公子,李鸿,我们是來觐见圣上谢恩的,请进去回禀一声!” 黄门官见说,连忙说道:“请世子稍后,我这就进去回禀圣上!”说完,便进去了,时间不大,回來说道:“圣上让世子和李公子进去见驾!” 薛丁山和李鸿跟着这个黄门官进了行宫,來到书房门外,值日的内侍进去回禀,片刻之后,在里面挑起了帘子,说道:“薛世子,李公子请进!” 郎舅二人整理衣冠微微一低头,趋步走进书房,在门槛之内跪倒行君臣之礼,说道:“微臣参见圣上!” 李世民刚刚午歇起來,正在品茗提神,见薛丁山领着一个人进來,便猜着一定是李鸿了,说道:“平身吧!这一位想必就是李爱卿的遗孤了!”薛丁山说道:“此是玉门关前李老元帅之子,李鸿!”李世民点头,说道:“哦,李鸿,你抬起头來!” “遵旨!”李鸿说着,微微一扬面。 李世民举目上下打量打量了李鸿,只见他年纪约在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修长,面如冠玉,英眉俊目,鼻直口正,身上穿着玄色圆领袍服,头戴着青色纶巾,一举一动之间稳重之中透着几分洒脱,飘飘然有魏晋遗风,神采飞扬令人生羡。 李世民看罢,心中暗暗地赞叹道:好一个俊雅的人物,此子样貌虽然比不上薛丁山俊美,却也别有一番雅士之风,李世民心里就先有了几分喜欢,便说道:“当日李杰爱卿遭困之时曾经遣人到长安告急求救,是朕一时疏忽未能及时派兵解围,可怜李爱卿为国捐躯,夫人也尽节而亡,朕也曾经派人寻找李爱卿的遗孤,可惜,一直沒有消息,朕心里十分愧疚,今天能见到你,朕也就放心了,这些年,你流落到何处了,以何为生啊!” 李鸿连忙躬身说道:“启禀圣上,臣子在玉门关被迫之后,逃出关城流落中原,幸遇臣子的叔伯姑母将臣子收留在身边抚养,这些年,臣子一直在家姑母身边!” “哦!”李世民点头,说道:“你的姑母是何人啊!” 李鸿连忙说道:“就是扫北王罗通之妻李氏!” “欸!”李世民说道:“这个罗通也是,朕命人找你之事他应该知道的啊!怎么也不跟朕说一声啊!” 李鸿慌忙说道:“想必是家姑父常年述职在外,并不知道朝中的事,故而沒有向圣上奏明!” 李世民笑了,说道:“想必是如此吧!李爱卿为了保家卫国不幸捐躯,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就继承你父亲的忠烈将军的勋爵吧!也算是朕对李爱卿在天之灵的一个交代吧!”李鸿慌忙跪倒在尘埃,向上叩首说道:“多谢圣上隆恩!”李世民一抬手,说道:“免了,起來吧!罗通就不说了,是朕的义子,朕自幼看着他长大的,李明画朕也是知道的,文武全才是一位了不起的巾帼英才,李鸿,你这些年都跟在罗通和李明画的身边一定也学了不少文韬武略吧!都学了一些什么啊!”李鸿连忙说道:“家姑父,姑母也曾经教微臣读书习武,只是微臣愚钝,并沒有学到多少!”李世民笑道:“爱卿过谦了!”李世民有意的问了李鸿一些经书典籍,又问了一些韬略,李鸿一一对答,李世民暗自赞叹道:“好一个难得的人才啊!如果将來能入朝为官一定能成为栋梁之才呀!”李世民说道:“爱卿不愧是李明画教出來的,果然是学富五车之士,等到班师还朝之后,朕一定重用爱卿!”李鸿一笑,施礼说道:“多谢圣上垂青!” 又说了几句闲话,薛丁山和李鸿对望了一眼,施礼说道:“圣上,微臣告退!” 李世民点头,说道:“好,你们就先回去吧!李爱卿有时间就到行宫里來陪朕说说话,朕整天闷在行宫里十分烦闷,正想有一个人说话!” 李鸿赶紧躬身说道:“微臣遵旨!”郎舅二人退出书房,出了行宫,从人牵过马來,两个人飞身上了战马回帅府。 薛丁山和李鸿回到帅府,先见了柳王妃回明了进行宫的事,柳王妃听说李世民很器重李鸿,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说了几句话,柳王妃便说道:“你们也该回去向郁莲和梨花说一下进宫的事,免得她们不放心!” “是,我们知道了,请母亲休息,我们告退!”两个人说着,施了一礼,从柳王妃的卧房告辞出來,李鸿笑道:“云峰啊!你赶紧去后面告诉凝姑圣上对她的表章的处理结果吧!只怕她还在担心呢?”薛丁山笑道:“我知道了,姐夫也回去歇歇吧!”郎舅两个人在柳王妃的院子外面分手,李鸿自回自己的房中去了, ------------ 第四十五章 闻圣谕樊梨花慰夫 薛丁山出了内宅,一直來到忆兰轩,进了院门一看,院子里静悄悄的,薛丁山知道樊梨花对身旁的侍女从來都很宽容,沒事的时候,这几个姑娘都是各干各事从來不会规规矩矩的在廊檐下侍立,所以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倒也不奇怪,顺着楼梯上了楼,挑起帘子进來,不禁微微一愣。 屋子里飘散着一缕香气,书案上小香炉里的残烟尚未散尽,樊梨花独自站在书案前,望着那一缕青烟默默地发呆,眼睛里似乎还噙着晶莹的泪珠。 薛丁山赶紧來到樊梨花的身后,双手捧住了她的香肩,关切地说道:“凝儿,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垂泪啊!” 樊梨花听见薛丁山说话,这才从满腹的心事之中惊醒过來,回过身说道:“沒什么?刚才小憩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心里有一些伤感罢了!”薛丁山轻轻地为樊梨花拭去泪水,问道:“梦见什么了,惹得你这样伤心!”樊梨花沉吟半晌,说道:“梦见我的母亲了!”薛丁山笑了,说道:“原來是想亲人了,这有什么值得伤心的,派人去寒江关把岳母接來,你们母女团圆不就是了!”樊梨花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梦见的是我的生身母亲!” “欸!”樊梨花一句沒头沒尾的话把薛丁山说得如坠云雾:“凝儿,你说什么?你的生身母亲,难道说……” “唉!”樊梨花望着书案上的香炉,又沉吟了半晌,方才说道:“不错,何氏并不是我的生身之母,我的生母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哦,原來如此!”薛丁山关切地看着樊梨花,说道:“那令堂是怎么过世的,我怎么从來都沒有听人说起过啊!” “别说是你了,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的!”樊梨花从书案上收回目光,看着满眼关切的薛丁山,压在心里多年的伤痛霎那之间涌了上來,真想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他,可是?话到唇边,樊梨花又犹豫了,勉强笑了笑,说道:“不过是病逝罢了,圣上找你进宫什么事,只是为了这件东西和表哥的勋爵吗?” 薛丁山见她话到唇边又转了话锋,知道是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了,说道:“圣上召我进宫是为了你那一道自罪的表章!” “哦,圣上怎么说的!”樊梨花听说是为了罪表之事,连忙问道,薛丁山一蹙眉,说的:“圣上问我的意思!” “嗯!”樊梨花一听,不免心甚疑惑,说的:“问你的意思!” “是啊!”薛丁山看着樊梨花,说道:“不问可知圣上和两位老千岁一定怀疑你要辞职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才找我进宫询问我的意思!” “哎呀!”樊梨花惊叫了一声,说道:“我怎么把这一层给忘了,又给你惹麻烦了!” 薛丁山笑了笑,说道:“你身为元帅上表自罪,是你的职责所在,说什么给我惹麻烦,谁会想到圣上和两位千岁如此多疑啊!” “哪,你是怎么说的!”樊梨花有些饿迟疑地问道,薛丁山笑道:“我自然是拒绝了!”樊梨花抬头看着薛丁山,道:“为什么?难道你就沒有怜妻之心,不能替我接下这副重担吗?” “这是什么话!”薛丁山苦笑道:“我有沒有怜妻之心怎么和当不当元帅扯上关系了,我沒有当这个元帅,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替你吗?再者说,我就是答应了,圣上和两位老千岁也不会答应的,你想想,我如今虽然蒙圣上宽赦不咎既往之过,可我的身上毕竟还担着一个罪名呢?军营之中有多少人不服我,对我有意见想也想得出來,纵然是姜须,秦英等人不说什么?还有张胜,王魁这些人呢?别看我眼下代理军权他们不说什么?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敢,我要是真当了元帅,他们必然会有一些异议,到那时,闹得将帅不和影响军心稳定岂不是得不偿失!” 樊梨花听薛丁山说完,沉思半晌,说道:“你的顾虑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薛丁山看着樊梨花,问道。 “只是我真不想再当这个元帅了,太累人,我只想安安生生的歇歇,在婆母面前尽几天孝道,婆母自从跟着公爹來到两军阵前也好几年了,风餐露宿受尽颠簸之苦,如今上了几岁年纪,公爹又不在了,也该让她安享晚年,过几天安心的日子了!” 薛丁山听了樊梨花这番话,又是心疼,又是感激,伸手把樊梨花揽到了怀里,说道:“我自然知道当这个元帅不容易,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了也沒有办法,只能咬着牙硬撑下去了,至于母亲,只怕突厥一日不平定,你我一日不卸下戎装,母亲就一日不得安心啊!要想让母亲安享晚年,就只有早日平定突厥,凯旋回朝,到那时,你我夫妻解甲归田,每日承欢膝下,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才能让母亲真正的安度晚年啊!” 樊梨花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可也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我只能再在这个帅位上撑几天了!”沉了一沉,又面含忧虑地说道:“只是,兵出三关时机不到,三关之外是突厥的属地,突厥必然分重兵把守关寨,能不能顺利的打到金马城,让贺鲁俯首归降我心里一点儿底也沒有,这场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结束啊!” “我的凝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收服突厥一定沒问題的!”薛丁山笑道,樊梨花让薛丁山一句话说得嫣然一笑,说道:“你啊!什么时候也学会奉承人了!” 说话之间,天色已经近晚。 樊梨花掌起红烛,向薛丁山说道:“天不早了,也该去定省了!”薛丁山笑道:“我來的时候母亲说今天不用去了,明天一早再去也是一样的!” “哦!”樊梨花听薛丁山说不用去定省了,笑道:“婆母对你也太宽了,不能承欢膝下也就罢了,一发的连晨昏定省也都随意了!”薛丁山一笑,说道:“还不是占了你的光,母亲怕你禁不住黄昏余热,初夜凉风才不让去的!” ------------ 第四十五章 巧布局薛丁山戏妻 说话之间,雪兰和霜兰摆上來了饭菜,云兰捧着净水进來,夫妻二人净了手,对面而坐,吃罢了饭,又漱洗已毕,云兰等人收拾了出去,奉上茶來,各自去吃饭。 樊梨花亲自给薛丁山斟了茶,说道:“你还不去把冠带换了,又不出去了,还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做什么?”薛丁山笑道:“你不提醒我还倒想不起來呢?一天说不定要往外面跑多少趟,嫌换衣裳麻烦也就不换了,这会儿不出去了,是该换了!”说着,到纱橱里除去冠袍带履,另换了一身常服,蹬了一双便鞋,这才又出來。 樊梨花看薛丁山去换衣裳了,自己便來到书案前,整理白天看过的突厥的地形图和自己圈圈点点做的记录。 薛丁山出來见樊梨花在书案前写着什么?便來到了樊梨花的身后,往书案上看了看,笑道:“做什么呢?”樊梨花一回身,笑道:“眼看雨季就要过去了,我盘算盘算兵出三关的事情!”薛丁山抚着她的双肩,俯身笑道:“时间还早着呢?忙什么?我心里怪闷的,你陪我对弈一局解解闷儿如何!”樊梨花笑道:“你啊!这么大的人了,还一个玩心,好吧!既然是夫君之命,为妻怎敢不从啊!”说着,站起身來。 薛丁山扶着她來到绣榻前,在小几两端对坐,樊梨花拿过棋盒,问道:“你执黑子,执白子!”薛丁山一笑,说道:“随便!”樊梨花便将一个棋盒推了过去,薛丁山揭开盒盖儿看了看,笑道:“我占便宜了!”樊梨花笑道:“那你就先请吧!”薛丁山思索片刻,方才落了一子,樊梨花跟着也落了一子。 约有半个时辰,一局终了,点检子数,樊梨花输了四子,樊梨花看着棋枰上的棋子,不解道:“我怎么能输了四个子呢?”薛丁山笑道:“谁知道你怎么输的,子是你一个一个落下的,难道谁还赖你不成!” 夫妻二人正说话,湘帘一起,薛郁莲从外面进來了,笑道:“你们好雅兴啊!”薛丁山赶紧起身让座,笑道:“这么晚了,姐姐怎么來了!”薛郁莲笑道:“不是说圣上给了凝姑一件宝贝做妆奁吗?我來开开眼哪!”说着,來在绣榻旁边看了看几上的棋局,问道:“谁赢了!”樊梨花说道:“我正不解呢?竟然是我输了四个子。虽然说我棋艺算不上精湛,可也不该输这么多啊!”薛郁莲“噗嗤”一笑,说道:“你该再多输几个才好!”樊梨花看了一眼薛郁莲,说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薛郁莲笑道:“这个棋局有个说道,这叫‘麒麟送子’,在我们那里是用來占卜的!”樊梨花闻言,顿时粉面绯红,含羞带嗔说道:“你们姐弟合起來作弄我!”薛丁山笑道:“子是你落的,局是你布的,谁戏弄你了!”樊梨花从绣榻上站了起來,道:“不理你们了!”转身回内室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姐弟二人相视一笑,薛郁莲说道:“圣上给的是一件什么好物件啊!让我瞧瞧!”薛丁山一指书案上,说道:“在那里!”薛郁莲走过來,打开了黄绫包袱,见里面叠放着一方上好的云绢,薛郁莲一愣,这方云绢看上去有点眼熟,轻轻打开了,在烛光之下仔细一看,回身向内室说道:“凝姑,你快來,看看圣上给你的好东西!” “皇家之物无非是金玉之器罢了,有什么好看的!”樊梨花在内室说道,薛郁莲笑道:“这还真不是金玉之物,你快來看看哪!”樊梨花只得又出來了,说道:“什么东西啊!值得姐姐如此!”來到书案前低头看了看,愣住了,薛郁莲笑道:“这才是真正的物归原主呢?沒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件东西还能回到你的手里!” 薛丁山让她们的话闹得如坠云雾,问道:“姐姐,这是!” 薛郁莲笑道:“这本來就是凝姑的,当年,皇后寿诞之时,罗叔叔因为沒有进上之礼犯难,凝姑就代做了这件东西作为寿礼,沒想到圣上竟然又把它赐给了凝姑,真是天意巧合啊!” “啊!”薛丁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云绢乃是一幅八扇墨线绣折枝花卉的璎珞屏心,针法精湛,绣出來的花草飘逸洒脱,意蕴万千,再看看樊梨花,纵横沙场的巾帼元戎竟然还有这样精湛的女工,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得到啊! 樊梨花看着他吃惊的样子,连忙说道:“这都是当年在闺中之时被父兄逼着学的,如今已经七八年沒碰针线了,只怕连针都不知道怎么拿了!”又看了看那幅屏心,说道:“这么多年了,还能保存和新的一样,看來圣上是真喜欢这件东西,我不能要,将军明天还是送还给圣上吧!” 薛郁莲连忙说道:“不妥,圣上既然有心赐给你,你若是执意不要,只怕会让圣上觉得面上无光,你还是先留下吧!以后有机会再进献给圣上也就是了!” 樊梨花想了想,说道:“姐姐说的有道理,也只能如此了!”说着,将璎珞重新叠好,用黄绫包袱包起來放到了博古架上。 薛郁莲说道:“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早点儿歇着吧!”薛丁山连忙说道:“还沒到二更呢?姐姐再坐坐何妨!”薛郁莲笑道:“你们是新婚燕尔,正是该亲亲热热的时候,我在这里做什么?只怕你心里早就盼着我走呢?我就不在你们眼前碍眼了!”说着,转身往外走,薛丁山连忙相送,说道:“姐姐又沒正经的,一会儿凝姑又该说你了!”薛郁莲笑道:“所以我更要走了,难道还留在这里让她说我不成!”樊梨花在一边羞得粉面绯红,只得也跟着往外送。 夫妻二人一直把薛郁莲送到了楼下,樊梨花说道:“姐姐一个人來的,让云兰拿灯送姐姐吧!”薛郁莲笑道:“双燕在云兰屋子里说话呢?”说着,向东厢房喊了一声:“双燕!” ------------ 第四十六章 娇语怯怯重谐鸾凤 双燕在云兰房里正说话,听见呼唤赶紧出來,答应道:“來了,小姐要走!”薛郁莲点头,笑道:“咱们新姑爷下逐客令了,咱们就别在这里碍眼了,走吧!”薛丁山笑道:“我什么时候下逐客令了,姐姐又栽赃人!” 双燕连忙点起了红灯,在前面引路,薛郁莲说道:“行啦!别送了,你们回去歇息吧!我们走了!”说着,和双燕出來忆兰轩走了,云兰送到院门外,这才回來关院门回房休息。 薛丁山和樊梨花看着薛郁莲走了,这才返身上了楼回到房中,薛丁山顺手关上房门,在身后抱住了樊梨花,说道:“凝卿,天不早了,我们安歇吧!”樊梨花脸又红了,低声说道:“别闹了,云兰她们还在院子里呢?让她们看见多不好啊!”薛丁山笑道:“你也太迂腐了,这么晚了,你又沒唤她们,她们还上來做什么?只怕早掩门去睡了!”说话间,放下來帷幔,止住了烛光。 樊梨花微微一笑,回到内室收拾下衾枕,坐在梳妆台前,除去玉钗,摘下耳环,薛丁山放下内室闺门上的绣幔,來在床边坐下,一脸笑意地望着樊梨花,樊梨花一回头,看见薛丁山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又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薛丁山笑道:“我看看上苍为什么那么偏爱你,不仅给了你一个绝世无双的容貌;还给了你一双羡煞织女的巧手;又让你有了万人不及的文韬武略!” 樊梨花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勾起了往事,心内一阵凄凉,说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容貌再好终究不过是悦人眼目罢了,我情愿如无盐嫫母积一世厚福,也不愿受薄命之累,羡煞织女的巧手又是多少血泪才练成的啊!我从六岁起就被父兄逼着学这学那,学诗书,学四艺,学女红,学突厥的礼仪文章,我天天就是从绣房到书房,再从书房到绣房,几乎连站在廊下看看花开鸟叫的时间都沒有,学习文韬武略是因为嫂子一句‘为闺阁添彩,为女子争辉’,我为了完成嫂子的遗愿弃文习武,每天披星戴月,风雨无阻,苦练苦修,整整四年的时间无论冬夏都是汗透衣衫,才练成今天这个样子!” 樊梨花说着,站起身來,來到薛丁山的身旁,凄然说道:“云郎,我觉得我这些年一直都是为别人而活的,为了父兄;为了嫂子;为了兰姐姐;还有,为了……从來沒有哪一天,沒有哪一件事是出自自己的本心,是为了我自己而做的!”薛丁山听了樊梨花的这番话,心里一阵伤感,轻舒双臂把樊梨花揽到了怀里,说道:“还有为了我,凝儿,你错了,不论你学这些技艺是谁逼,初衷是什么?其实,都是为了你的心,只要你尽力去做了,你就能问心无愧,这就够了,别想那么多了,思虑太过对你的身体恢复不利!”樊梨花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也知道思虑太过不好,可是……” 薛丁山说道:“看起來你还是太闲在了,有点事让你忙,你的心里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樊梨花宛然一笑,微微含嗔道:“你怎么那么不知道心疼人哪,想把我累死吗?”薛丁山笑道:“累一点儿总比你胡思乱想好的多,省得你忧思难解,伤了五内元气,天不早了,早点儿睡吧!明天早上醒过來所有的烦恼就全都忘了!”樊梨花轻轻点点头,说道:“自从接掌了帅印我几乎夜夜不眠,好容易这两天才能睡一会儿了,也真是困乏了呢?” 说着,挣开薛丁山的怀抱,解下衣裙,只着了红绫紧身儿和红绫长裤,飘身上床用锦被将自己裹了起來,薛丁山站起來褪去衣履,也只剩了白纻衬衣,蹬榻下帐,回身看了看裹着锦被的樊梨花,笑道:“你要晾着我啊!”樊梨花一笑,说道:“绣榻之上尚且可以晾一宿,象牙床上再晾一宿何妨!”薛丁山脸一红,说道:“是你把我撂在外边不理不睬的,我怎么好进來打搅夫人的清梦啊!”樊梨花让他一句话说得无言以对,沉了片刻,腾出了半边锦被,笑道:“我今天也沒请你进來啊!你还去绣榻上吧!免得搅了我的清梦!”薛丁山看着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我去外边,你输我的四个子怎么兑现啊!”樊梨花的脸顿时艳如桃花了,说道:“那是你故意设局作弄我的,不算!”薛丁山笑道:“算不算日后自然有分晓,不过,这第一个你是赖不掉的!”说着,熄灭了灯檠之上的红烛,掖好销金帐。 回身以臂代枕把樊梨花揽到身旁,抚摸着她莹润的脸颊,柔声说道:“难道我是猛虎会吃了你不成,瞧瞧昨天夜里把你吓得那个样子,你是纵横沙场的女中豪杰,又不是闺中弱秀,何至于作此扭捏之态!”樊梨花让他说得脸颊绯红,含羞笑道:“我已经尽了为妻之道,你还有什么不足的!”薛丁山一笑:“你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当然沒有什么不足的了!”说着,吻在了她的唇上,樊梨花经过了昨夜的初谐鱼水。虽然还有一些羞涩,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了,含羞带涩微启樱唇去应和薛丁山的亲吻,两厢温存,百般缠绵,销金帐里顿时春光旖旎,云浓雨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上的茜纱洒到了房内,把销金帐上的花纹映到了锦褥华衾之上,也映到了相依相偎的一双玉人身上。 金鸡三唱,东方泛白,一缕清晨的阳光洒到了销金帐之内。 薛丁山睁开眼睛,望了望窗外,又回身看了看身边的樊梨花,只见她半侧玉躯,闭目合睛安然而眠,齐胸的锦被,石榴红的绫衣把她如脂如玉的肌肤衬得更加莹润柔腻,一只手放在鬓边,半托腮颊;一只手搭在腰间,半屈半伸,好像妙手丹青描绘出來的一幅美人图一般,薛丁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依然轻轻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起身整理好衣服,搴帏下地, ------------ 第四十六章 调笑嫣嫣三戏新妇 薛丁山从床上下來,不觉之间一缕凉意扑面而來,连忙出來开了房门往外一看,昨夜不知何时又落了几点微雨,楼下的花木更加葱茏滴翠,争奇斗妍,薛丁山从楼上下來,來在廊檐下探身从阶下的花圃里撷了一只火红的月季花,花朵刚刚绽开,在两片翠绿的叶子的衬托下格外娇艳,花瓣上还带着几滴晨露。 薛丁山看了看手里的朵花微微一笑,转身又回到楼上,一直來在内室在床边坐了下來,把手里的花在樊梨花的面上一捻,清冷的水珠落在了樊梨花的脸上,惊醒了睡梦里的樊梨花,轻抬素手,拭去脸上的水珠,慢闪秋水,看了看坐在床边的薛丁山,含嗔说道:“你做什么?说好了让我安生睡会儿的,又來搅我!”薛丁山含笑说道:“这都什么时候,还睡,一会儿有人來看见又要打趣你了,先起來吧!实在要困等到了午后再睡!”樊梨花这才慢慢坐起來,理了理鬓发,问道:“你刚才拿的什么?弄了我一脸水!”薛丁山这才把手里的月季花拿到了樊梨花的面前,笑道:“就是它了!”樊梨花看了一眼,说道:“好俊的花啊!唉!它好还是我好!”薛丁山笑道:“自古以來都是以花喻人,自然是它好了!”樊梨花含笑说道:“沒想到平辽王府的世子也是恋花爱草之人哪!” “嗯,小丫头,说什么呢?”薛丁山把花扔到了一边,用手一捏樊梨花的腮颊,笑道:“你竟敢拿话讥讽我!”樊梨花笑道:“我何时讥讽你了,是你说的花好,又不是我说的,若不是恋花之人,又怎会看的花比人好!” “你还说!”薛丁山说着,伸双手去挠樊梨花的胁下,樊梨花触痒不禁,失声笑了出來,笑道:“夫君饶恕了为妻吧!为妻以后不说就是了!”薛丁山笑道:“论文、论武、论职、论权你处处都在我之上,向來都是我求你,今日你也有求我之时,岂能饶你!”说着话,又在樊梨花的肋下挠了几下,樊梨花听了哭笑不得,勉强忍着笑,说道:“你这算什么?公务之事你到阃帏之间找后账來了!”薛丁山笑道:“我便是以私报公了,如何!”说着,按着樊梨花在她肋下又挠,樊梨花经不得痒,用双臂护住胸胁笑得几乎透不过气來。 他们夫妻正闹着,忽听内室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薛丁山连忙松开了樊梨花,回头一看,见是薛金莲笑嘻嘻的站在门前,樊梨花已经娇喘微微,见薛金莲來了顿时羞得粉面绯红,慌忙用锦被蒙住了脸面,薛丁山脸也一红,嗔道:“小妹,你怎么也跟姐姐学的來也不打一声招呼!” 薛金莲笑道:“我在外边喊了半天,你沒听见,那怨谁啊!”说着,來到床边去拉樊梨花身上的锦被,说道:“嫂子,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藏也晚了!”樊梨花含羞抻着锦被不松手,薛金莲笑道:“妹妹也是过來人,夫妻之间的这点儿事,妹妹哪一样不知道啊!你还害什么羞啊!嫂子,按理说,你还有一半的机会是我的呢?既然上天厚此薄彼,让你成了我嫂子,我成了你小姑,我也不跟哥哥计较了,嫂子,让妹妹亲近亲近如何!” 樊梨花羞得脸更红了,紧紧抻着锦被不松手,薛金莲笑道:“嫂子,你要是再藏,可别怪妹妹无礼了!”说着,跪在床边在樊梨花的身上便挠,樊梨花的身上虽然隔着一层锦被,因为是夏秋交接之际,锦被并不厚,被薛金莲一挠,禁不住一笑,身软力轻,薛金莲把锦被扯到了一边,笑道:“好嫂子,让妹妹亲近亲近!”樊梨花勉强止住笑,说道:“好妹妹,别闹了,我刚好了一些,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薛金莲笑道:“哥哥折腾你,你怎么就禁得起了,乖乖的,让妹妹亲近亲近就罢了!”说着,抱住樊梨花去捏她的腮颊。 薛丁山见她们姑嫂玩笑,起身往外就要走,刚到闺门,薛郁莲一伸胳膊拦住了他,笑道:“唉!别走啊!”薛丁山不防备,倒吓了一跳,含嗔说道:“你们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是无声无息的就來了,吓人作怪的!”薛郁莲笑道:“是你心不在焉沒听见我们來,反要说我们无声无息的,金莲调戏你媳妇呢?你也不管管!”薛丁山笑道:“她们姑嫂玩笑,和我什么相干!” 薛金莲在床边抱着樊梨花回过头,说道:“姐姐拦住他,别让他走,哥哥,咱们俩有笔帐得算算,当初你和我本來是一胞双生,上天厚恩垂怜与你,让你生成了男身,我生成了女身,让你有机会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娶了嫂子这么一个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媳妇儿,你还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呢?你该怎么谢我!”薛丁山让她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说道:“小妹,你这都是从那儿算起來的帐啊!哪有你这么算的!”薛金莲笑道:“你别管我是从那儿算的,反正你是欠我一个人情,你说怎么还吧!”薛丁山道:“这帐我都不知道是从那儿算的,你让我怎么还啊!”薛金莲笑道:“把你媳妇让我亲近亲近就罢了!”薛丁山笑道:“她不是就在那里吗?你随便,只要你不怕她发脾气就行!”说完,转身又要走:“站住!”薛金莲笑道:“你别走啊!有你在谅你媳妇也不敢发脾气,你走了,她要是发脾气我们找谁说理去啊!" 他们这里正闹着,云兰在闺门外忍着笑说道:“小姐,姑爷,瑛龙公子请安來了!”薛丁山连忙说道:“知道了,我这就下來!”说着,推开薛郁莲的胳膊,跟着云兰下去了。 薛金莲还要再拦,薛郁莲笑道:“赶紧让他下去吧!你看看你嫂子,难道让瑛龙上來吗?”薛金莲这才沒喊,回身看了看樊梨花,笑道:“嫂子,你别躲了,妹妹又不是虎能吃了你,不过是开个玩笑给哥哥看罢了,既然他已经走了,我也不闹了,你赶紧穿衣服吧!我们來是有正经事的!” ------------ 第四十七章 薛金莲笑议回门礼 樊梨花笑道:“有正经事且不说事,只管闹我!”薛金莲笑道:“你是我嫂子,我又在嫂子麾下当差,不趁着你还是新媳妇的时候闹闹你,以后还敢闹你吗?你要是再说,我可又要闹你了!”樊梨花连忙说道:“好了,我的姑奶奶,别再闹了,我可真禁不起你闹,姐姐,请先和妹妹到外面去坐一坐,我这就出來!”薛郁莲笑道:“金莲,走吧!让你嫂子换衣裳!” 薛金莲这才站起來,和薛郁莲一同出了内室,云兰连忙送上茶來,说道:“二位姑奶奶请用茶!”薛金莲接过茶呷了一口,向内室说道:“嫂子,你快点儿!” “这就好了!”樊梨花一边说着,一边穿好衣服,系好了罗裙,在菱花镜前绾了绾头发,这才來到外面,说道:“姐姐和妹妹一大早就过來了,有什么事这么要紧啊!” 薛金莲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笺子,说道:“这是奉母亲之命为嫂子明天回门准备的东西,请嫂子过目,如果有什么缺的,少的,也好及早添置!”樊梨花笑道:“又沒有外人,何至于如此认真,应个景不空着回去也就是了,还要破费这些银钱做什么?”薛金莲笑道:“姐姐,姐夫虽然不是外人,还有玉仙、绣鸾两位小姐呢?应个景也要像样一些,不能让几位姑娘看着不成一回事啊!”说着,将笺子递给樊梨花,樊梨花只得接过來看了看,只见写着:上用汾酒两坛;三牲祭礼一份;鲜鱼两尾;喜饼若干;干鲜果品若干;锦缎若干匹;银钱若干;…… 樊梨花看罢,笑道:“妹妹想的已经很周全了,我想不起來还缺少什么?就是如此吧!只是,又要花费许多钱财,要紧的家里拮据呢?”薛郁莲笑道:“凝姑越來越小气了,刚过门就知道给婆家省钱了,家里再拮据还能少了你这几个钱吗?”薛金莲笑道:“看看,嫂子给婆家省钱惹亲家嫂子不高兴了,嫂子应该说东西太少,还要再加上一些!”薛郁莲笑道:“这话说得,她的彩礼我一样也沒克扣,还添了许多给她置办嫁妆,迎亲,回门又要搭上许多,我说什么了,怎么是我不高兴了,难道她的婆家不是我的娘家吗?她为婆家省了,我也可以少贴补一些,我何乐而不为呢?”樊梨花看着她们姐妹斗口,忍不住一笑。 薛郁莲站起身來,说道:“行了,既然凝姑沒什么说的了,我们就先走了,母亲还等着回话呢?你们赶紧梳洗吧!”薛金莲也站了起來,笑道:“我们还要去回母亲的话,你们想干什么?就接着干什么吧!”说着,和薛郁莲一起往外便走,樊梨花脸一红连忙起身往外送,说道:“姐姐,妹妹走好!” 刚出楼门,正好遇上薛丁山回來,薛金莲笑道:“哥哥,我们不在这里碍眼了,你继续调戏你媳妇吧!”薛丁山瞪了她一眼,说道:“该让母亲好好训教训教你才好!”薛金莲一路笑着和薛郁莲下楼走了。 樊梨花问道:“瑛龙走了!”薛丁山说道:“我料着你一半时收拾不好,就先让他去了!”樊梨花点头,笑道:“也好,我正不知道见了他怎么说话呢?”说话之间,夫妻二人回到楼上。 云兰捧上來净水,服侍他们夫妻梳洗已毕,两个人重新换了衣裳,结伴來给柳王妃晨省。 薛郁莲姐妹回到柳王妃的房中,柳王妃正等着她们回來,问道:“让梨花看了吗?梨花怎么说的!”薛郁莲笑道:“我说了不用问,母亲一定要问,无非是说花钱多了罢了!”柳王妃叹道:“这孩子,咱们这个家还不是她的俸禄在撑着吗?为她花多少都是应该的,再者说:新妇回门一辈子也就是这一回,怎么能不体面一些啊!”薛郁莲笑道:“母亲这是说我呢?母亲放心,我们委屈不了新姑爷!” 母女正说笑间,侍女挑起帘栊,说道:“夫人,世子和少夫人來了!”话音未落,薛丁山和樊梨花一前一后走了进來,双双给柳王妃施礼。 柳王妃一见他们,顿时喜上眉梢,笑道:“快起來吧!梨花啊!觉得好点儿了吗?”樊梨花连忙含笑说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婆母惦念!”柳王妃拉住樊梨花的手上下端详了一番,笑道:“气色倒真是好多了,我听景山说太医这两天沒來诊过脉!”樊梨花连忙说道:“是我推脱了不让太医再來诊脉的!”柳王妃疑惑地问道:“你已经停药了,你还沒有好利落,万万不可停药啊!倘若再要复发岂不是又要延误时日了!”薛郁莲笑道:“母亲怎么忘了,梨花自己就是杏林高手啊!当初若不是梨花,父亲和云峰怎么能从苏宝同的飞刀下活命啊!”一句话点醒了柳王妃,笑道:“可是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了,竟然忘了梨花还能看病,这更好了,自己病自己知道病根儿在哪里 ,看起來更准,梨花啊!用什么药只管放心去用,咱们家虽然沒有金山银山,你吃药的这点钱还是有的,千万不要想着节省延误病情,你早点好,我们也好放心!”樊梨花含笑说道:“是,婆母的话媳妇谨记!” 柳王妃又说道:“明天你们应回门之礼,该准备什么早点儿准备,免得明天临时忙乱,另外,不能从府里直接过去,一定要走迎娶时走的路径,否则不吉利!”薛丁山和樊梨花连忙答应了,说道:“我们知道了,请母亲放心!”柳王妃点头,说道:“记得日落之前一定要回來,回來之后还要放雁,你们房里的东西才能往起归置,千万别忘了!” “唉!”两个人又答应了,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侍女摆上饭來,樊梨花服侍柳王妃吃了饭,和薛丁山姐弟才各自辞出。 薛丁山和樊梨花回到忆兰轩,云兰等人急忙迎上來,奉茶备饭,夫妻二人吃了饭,漱洗已毕, ------------ 第四十七章 樊梨花俏容弄剑舞 樊梨花看了看薛丁山问道:“你今天还出去吗?”薛丁山说道:“今天沒什么事,不出去了,圣上让我在家里歇两天,过了明天就要回大营当值,想在家里也沒时间了!”樊梨花点头,说道:“虽然整顿三军的事情快要结束了,还要重新操演阵法,训练士卒,你又有的忙了,既然今天不出去就好好歇歇吧!我还沒好,你再累出病來可就麻烦了!”薛丁山一笑,说道:“夫人放心,下官还不至于如此娇贵,稍有劳累便这儿疼那儿痒的!”樊梨花笑道:“这是说我呢?”薛丁山笑道:“不敢,夫人是千金之躯,敝人怎敢诋毁啊!” 说着话,忽然看见博古架上悬挂的宝剑,问道:“这把剑我怎么从來沒有见过!”樊梨花笑道:“这是当年在百花山之时庄夫人赠给我的,说是先越国公遗物,庄夫人曾经叮嘱于我,说此剑十分霸道,出剑必要杀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因此我只是命云兰等人收藏起來从未用过,所以你才沒见过!”薛丁山点头,來到博古架前将剑摘了下來,一按绷簧抽出宝剑,房中立时打了一道厉闪,薛丁山不仅连连赞道:“果然是绝世妙品,好剑,好剑!”樊梨花笑道:“将军若是喜欢,我将它转送将军如何!”薛丁山将宝剑还匣,笑道:“即是庄夫人赠送给你的,你将它转送他人岂不是失礼,再者说,我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倘若此剑落到我的手里不知道要多造出多少杀孽,还是你收着吧!”说着,将宝剑重新挂到了博古架上。 樊梨花偶动玩性,从墙上摘下了自己的赤霄剑,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我练一趟剑给你解解闷儿如何!”薛丁山连忙说道:“不可,练武最容易动损元气,你身体虚弱,元气不足,练不得武的!”樊梨花笑道:“我自觉今天好了很多,只是练一练,适可而止,不碍的!”薛丁山见她兴致很高,便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夫人了,我也正想一睹夫人的精妙剑法!”樊梨花一笑,提着赤霄剑和薛丁山一起下了楼來在院中。 云兰和雨兰正在院子里浇花,见他们下來,赶紧迎过來问道:“姑爷和小姐又要出去!”樊梨花笑道:“不出去,我在屋子里闷了两个月了,心里十分烦闷,今天觉得身上好了一些,练一趟剑活动活动筋骨!”云兰笑道:“看來姑爷就是小姐的救命仙草啊!只要有姑爷在身旁,就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樊梨花脸一红,说道:“小丫头,你又胡说,姑爷又该说你们沒规矩了!” 薛丁山含笑看着她们主仆说话,说道:“好一个机灵的丫头,如果我沒记错的话,云兰是不是也该找婆家了!” 云兰听薛丁山这么一说顿时满脸通红,说道:“姑爷也贯会说这些村话!”说着,转身跑了。 樊梨花一笑,说道:“你看她好,就给你收了房如何!”薛丁山一皱眉,说道:“这是什么话,我要收房纳妾还用等到今天吗?当初在棋盘山的时候两房姬妾都纳了,我是想着清儿也不小了,这些年跟着我也耽误了,看云兰和他也有些意思,如果能成全他们也是一桩好事!”樊梨花笑道:“我不过开句玩笑,你何必认真,既然你有成人之心,我岂无全人之意,等闲下來,我问问云兰的意思!”说话间,宽去外面的长衣,只剩了短襦罗裙,束紧了腰间丝绦,抽出宝剑,将剑匣放在石桌之上,笑道:“请将军看看为妻的剑法如何!” 雨兰连忙送來了茶点果品,在石桌旁边的石凳上铺了芙蓉簟。 薛丁山含笑在石凳上坐下,端了一盏茶,笑道:“有劳夫人,夫人千万量力,不可劳累了!” 樊梨花莞尔一笑,娇声说道:“我知道!”手提宝剑在天井当中停身站好,亮了一个起势,步走五行练了一趟剑法,薛丁山坐在旁边品茗赏剑,不禁大吃一惊,樊梨花虽然有意柔化了剑的戾气,看上去不像是习武,倒更像是以剑作舞,但剑法之精妙却一丝未减,前一招是后一招之引;后一招是前一招之伏;可拆可并;可分可合,劈、刺、点、撩、崩……剑起如蛟龙摆尾;剑落似彩凤点头,樊梨花红裙飘飘,紫绦环舞,身如游龙,势如飞凤,宛如彩蝶翩然舞于花丛之中。 薛丁山手里擎着羊脂海棠杯望着樊梨花练剑,就连杯中的茶水洒出來滴到身上都未曾觉察。 一路剑法舞罢收住剑势,樊梨花提剑回到石桌边坐下,笑道:“如何!”薛丁山这才回过神來,连忙递过去一方罗帕,说道:“好剑法,贤妻不愧是黎山圣母的弟子,果然剑法精妙!”樊梨花接过罗帕擦了擦额上微微的香汗。 忽听院门外有人喝彩道:“好剑法,贤妹不愧是女中豪杰,果然剑法不俗啊!”樊梨花急忙一回头,原來是李鸿和柳梦明來了,薛丁山连忙站起身來相迎,笑道:“姐夫和贤弟怎么來了!”柳梦明笑道:“香茗润喉,美人悦目,表哥好惬意啊!” 薛丁山脸一红,说道:“表弟也來打趣我,姐夫,表弟快快请坐!”樊梨花连忙吩咐雨兰等人另换了两盏新茶來,李鸿看了看樊梨花,笑道:“妹妹的身体当真是好多了,都能练剑了,这回你姐姐总算可以放心了!”樊梨花笑道:“还亏了姐姐提醒,小妹才另换了方子,自从调了方,这两天倒是大见效果了!”李鸿点头,说道:“你赶紧好起來才是正事,免得大家再为你担心,刚才你舞的这套剑法名曰:凤势,一共三十六式,看见这套剑,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來,还有一套剑法,名曰:龙形,也是三十六式,和这势‘凤形’可以合璧而用,共称‘龙凤七十二剑’,其威力可以增加数倍!”樊梨花连忙说道:“我怎么从來沒听说过还有这样一套剑法!” ------------ 第四十八章 薛丁山慕艺求高师 李鸿见问笑道:“你在璧山才几天的时间,哪能件件都学到啊!”樊梨花笑道:“既然表哥提到了,何不展示一番,让小妹见识见识!”李鸿一笑:“既然你想看看,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给你演示演示!”说完,拿起樊梨花放在石桌上的宝剑,來在天井,横剑当胸,迈开步眼演了这套“龙形”剑法。 薛丁山站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李鸿练剑,不禁大吃一惊,自己这位姐夫平日温文尔雅,一身文士之风,只道他是书生文人,沒想到还有如此的好身手,看样子自己若是和他比剑较量未必能过得了十招。 李鸿练完收住招式,回到桌前,说道:“云峰,让你见笑了!”樊梨花赶紧悄悄拉了拉薛丁山的衣角,一使眼色,薛丁山心领神会,连忙站起身來,躬身一礼,说道:“姐夫好身手,小弟得以一睹姐夫的精妙剑法,真是三生之幸,还望姐夫不吝赐教,教授一二,小弟感激不尽!”李鸿笑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女生外向啊!凝姑这才成亲几天啊!便來教夫婿掏我的剑法來了!”樊梨花笑道:“谁让表哥在这儿卖弄呢?既有卖弄之心,便有教授之意,我不过让将军借表哥一个台阶罢了!”李鸿笑道:“瞧瞧这刁话说得,是你让我练得,如何是我卖弄!”樊梨花笑道:“表兄若不提起,小妹如何会知道还有‘龙形’剑法,小妹不知又如何会请表兄演练!”李鸿笑道:“罢哟,你这张嘴我说不过你,好吧!既然云峰想学,我少不得倾囊而赠,你是为将之人,这些步下的技艺不见得能用的上,留作一个防身之技吧!”薛丁山连忙道谢,说道:“多谢姐夫赐教!”李鸿说道:“云峰你好好看着,我再演一遍,有不明白之处尽可以问!”薛丁山连忙点头。 于是,李鸿放慢速度又练了一遍,薛丁山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本來绝顶聪明,根基又好,刚才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六七成,如今再留意看了一遍,一套剑法便记住了九成九。 李鸿演示完毕,回身问道:“云峰,如何!”薛丁山略加思索,说道:“小弟记了个大概,只是不知道对不对!”李鸿说道:“你演一遍,我看看!”薛丁山点头,接过了宝剑,按照记忆里的剑路走了一遍,李鸿连连点头,笑道:“云峰果然不是凡人,别人学此剑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才能记住,你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实是难得,记住剑路只是基础,能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还要看用剑的人的悟性和灵活运用的能力,云峰你要记住,不可死记剑路,更要学会举一反三,灵活运用!”薛丁山连连点头,说道:“多谢姐夫指教,小弟一定谨记在心!” 此时,天已近午,樊梨花早命云兰等人在楼下的书房里准备下了一席酒宴,又命人去告诉薛郁莲一声,说李鸿和柳梦明不回去吃饭了,准备妥当亲自來请李鸿等人,说道:“表兄,梦明,天不早了,我让人准备了酒宴,你们就在这里吃饭吧!”薛丁山也道:“还望姐夫和表弟不要嫌弃酒饭简薄,略留片刻,我还要向姐夫请教剑法呢?”李鸿和柳梦明相对一笑,说道:“既然凝姑已经准备了,我们就叨扰了!” 薛丁山连忙把李,柳二人让到书房,云兰,雨兰捧了净水,拿着手巾进來,几个人净面洗手已毕,分序落座,樊梨花便说道:“请将军陪侍表兄和明弟慢饮几杯,妾暂时告退!”薛丁山点头,说道:“夫人放心,我绝不会怠慢了佳客!”樊梨花留下蔷薇,紫绡侍奉斟酒,自回楼上去了。 柳梦明笑道:“表兄好大的规矩,凝姐姐在帅堂之上何等的威风,如今却这样恭顺有礼!”薛丁山脸一红,笑道:“这是她知礼之处,我何曾立什么规矩了!”李鸿笑道:“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才高而不自骄,位显而不自傲!”薛丁山执壶要斟酒,蔷薇赶紧过來,接过执壶,给薛丁山和李鸿、柳梦明一一斟上酒。 薛丁山陪着李鸿和柳梦明边饮酒,边谈论一些剑法,李鸿说道:“剑法之用不在路数多么精妙,而在所用之人能不能灵活运用,发挥剑法最大的威力,只要能克敌制胜,即使不按路数走也是好剑法,若一味的死守剑路,不但不能伤人护身,反而容易被敌人找到破绽,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不但剑法如此,就是刀法,枪法也如此,不独两三个人单打独斗如此,就是战场之上逗引埋伏也是如此!”薛丁山认真听着,心里暗暗佩服。 说话间饭罢,云兰送上茶來,三个人漱洗了,又品茗闲话了一回。 樊梨花小憩半时,才从楼上下來,李鸿笑道:“你來得正好,刚才教云峰的‘龙形’剑法和你的那套‘凤势’剑法合璧而用威力胜于单用十倍,正好还有时间,我和明弟给你们练一遍,让你们明白怎么用,以备不时之需!”薛丁山大喜,连忙命蔷薇去书房取自己的胜邪剑來,樊梨花笑道:“将军也太着忙了些,一路剑法尚且沒有熟稔,又要來学两路合用了!”薛丁山笑道:“习武之人岂有不爱武艺的,别人苦求名师尚且不得,现有高师倾心相授,岂有错失良机,懒惰不学之理!”李鸿笑道:“你们皆是我挚爱之弟,妹,多学一技在身,将來沙场拼杀之时可以做防身之用,也可以稍解岳母及我等悬忧之心!” 说话之时,蔷薇果然取了胜邪剑來,薛丁山接过胜邪剑,说道:“请表弟暂且用愚兄的剑和姐夫演练一番!”柳梦明接过宝剑抽出來看了看,连赞几声“好剑!”李鸿说道:“明弟,你就用‘凤势’,我用‘龙形’我二人给他们试演一遍!”柳梦明答应,四个人这才出了书房來在院中, ------------ 第四十八章 樊梨花失口泄机关 李鸿和柳梦明分上下站好,拉开剑势,将“龙势”:“凤形”合并的“龙凤七十二式”剑法演练了一遍,薛丁山和樊梨花夫妻二人在旁边凝神定气看着,两路剑法合一而用果然精妙无比,夫妻二人不禁连连喝彩,练完了,李鸿和柳梦明收势站住,李鸿说道:“你们也來试一试!”夫妻二人连忙过來接剑在手,依李鸿和柳梦明所演示的“龙凤”剑法练了一遍。虽然说是薛丁山初学此剑,因为他天资聪颖,根基深厚,初学便深谙剑中三昧,兼之和樊梨花心意相通,因此只看了李柳共演一遍,练起來便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分默契。 李鸿和柳梦明在一边看着,相视点头,等二人练完,李鸿笑道:“你们不愧是圣母,祖师门下,资质果然与众不同,你们今日便可以出师了!”薛丁山收剑笑道:“姐夫谬奖了,还亏姐夫教导有方,小弟才得以领会此剑法之中的奥妙,日后还望姐夫多多指教!”李鸿笑道:“云峰不必客气,但凡我会的,只要你想学,我一定倾囊而赠!” 说话间,又重新归座品了一回茶,说了一些习武之道,已是红日偏西,李鸿和柳梦明这才起身告辞,薛丁山和樊梨花连忙送到院门之外,见他二人去远,才返身回來。 令云兰等人收拾了茶盏等物,夫妻携剑回到楼上,樊梨花唤云兰捧水进來,夫妻二人净面已毕,樊梨花理罢晚装,换了衣裳和薛丁山一起离了忆兰轩,前往柳王妃房中定省,柳王妃见了他们自然十分高兴,又叮咛了一番明日回门的事,两个人一一记下,服侍柳王妃吃过饭,夫妻二人才施礼辞了出來。 回到忆兰轩,云兰摆上晚饭,夫妻二人洗手净面,对面坐下吃了饭,云兰服侍漱洗了,又煎了药服侍樊梨花服了药。 薛丁山因为白天学剑兴致正浓,见天色尚早,便向樊梨花说道:“天色尚早,陪我练一练剑如何!”樊梨花笑道:“云郎怎么忽然这么用功了!”薛丁山笑道:“圣人云:温故而知新,况且故且不固,多练一练巩固巩固岂不是好!”樊梨花笑道:“即然云郎有这番进取之意,为妻岂能不奉陪啊!”说完,夫妻二人又携剑下了楼,在院子里练了一回剑,天近二更,才各自收剑上楼。 樊梨花刚登上楼梯,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扶住了栏杆,薛丁山吃了一惊,连忙扶住她,问道:“怎么了?”樊梨花说道:“可能是练剑的时候用力太过失了元气,有点儿头晕,不碍的!”薛丁山自责道:“都是我不好,知道你还沒有复原,就拉着你练剑!”樊梨花一笑,说道:“是我自觉无碍才去练剑的,与你何干!”说话时,薛丁山扶着樊梨花回到楼上。 云兰早已经准备下了净水,又准备了两样小食和杏仁羹,夫妻二人净了面,吃了点东西,漱洗已毕,云兰,雨兰把碗盏等物收拾了去,樊梨花命她们回房休息。 薛丁山关门闭户,下幔落帏,樊梨花含笑说道:“你往碧纱橱里去睡吧!”薛丁山一愣,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何意!”樊梨花未语面颊先红,含羞笑道:“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身上还有些不舒服,想要安安静静地歇一歇,你在身旁我终是不得安生,所以请郎君先委屈一宿暂且往纱橱里歇宿!”薛丁山笑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难道我是那贪恋枕席之欢的浅薄之徒吗?我虽无柳下惠之志,却还有怜妻之心,既然你身上不适,我岂能执意相强与你,你放心,我绝不犯你就是了!” 樊梨花一笑,说道:“我自然知道郎君并非浅薄之人,若不然郎君身边早不知有多少闲花野草了!”薛丁山一皱眉,说道:“你又说这些沒头的闲话,我身边何时有闲花野草相扰了!”樊梨花笑道:“你以为我身在寒江关,你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吗?你别让我问短了,窦仙童和陈金定是怎么回事!”薛丁山连忙说道:“这事谁都知道,她们虽有许亲之意,我并无纳妾之心,此事已经做罢了,休要再提!”樊梨花又一笑,说道:“那蓝月娇呢?她不是一心要和你成就鱼水之欢吗?”薛丁山一愣,这件事除了自己并沒有别人知道,樊梨花是怎么知道的,樊梨花看见他发愣,笑道:“郎君还说沒有柳下惠之志,依我看柳下惠置于郎君还要逊色三分,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薛丁山被她说中心事,不由得脸一红,樊梨花又一笑,说道:“我若不知此事,郎君何以逃出生天啊!” 薛丁山听了樊梨花这句话,当年幽燕界上之事再次涌上心头。 原來,当年唐军兵进玉霞关之时,遭遇玉霞关守将段九成,段九成善用十二支毒弩伤人,唐营中十数位将官受伤中毒,薛仁贵只好让薛丁山到云蒙山求取解药,薛丁山行至幽燕界上天色将晚就到一座古庙之中借宿,不想遇到了接天关败走的蓝月娇,蓝月娇一心要和薛丁山谐鱼水之欢,便用迷香将他擒获,任她百般相逼,薛丁山目不斜视,气息不乱,蓝月娇恼羞成怒要害薛丁山的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位年未弱冠的青衣公子越墙而下,救薛丁山出离险地,叩问其姓名,报称是保国侯贾公之孙,自称三郎,薛丁山视其面目颇似相识,又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四五年來一直耿耿于怀。 今天听樊梨花说起,回想当时自称贾三郎的言行举止,再看看眼前的樊梨花,不觉恍然大悟,一把抓住了樊梨花的手,说道:“凝卿,这么说,那位贾家公子是你女扮男装的!” 樊梨花本來想是拿话嘲讽薛丁山和他玩笑的,不慎说露了嘴,心里立时后悔不迭,见薛丁山追问,情知瞒不住了,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薛丁山看着樊梨花,半晌无语, ------------ 第四十九章 三击掌誓守来世约 樊梨花让薛丁山看得心里一阵忐忑,连忙说道:“我不是有意要戏弄你的,我是怕你身处那种境地看见我颜面上尴尬,才沒有说出真名实姓的!”薛丁山猛然抬双臂将樊梨花紧紧抱住,含泪说道:“凝卿,凝卿,你这是何苦啊!”樊梨花不意间被他尽力抱住,只觉得身上一阵酸疼,几乎透不过气來,连忙说道:“你轻点儿,我快被你抱散了!”薛丁山忙送了手,笑道:“我一时动情,忘了你身子还弱经受不起!”樊梨花一笑,说道:“你双臂上有千斤的力量,我就是不弱也禁不起!” 薛丁山笑道:”我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你是怎么到那里的!”樊梨花叹了一声,说道:“我离开黑风关之后,自觉无颜回寒江,就先到璧山去了,正遇上扫北王遗灵回京,又见姐姐和表兄不合,心里更觉得烦闷就离开璧山准备回寒江,也是巧了,路上遇见你的腾云马,是它带我到那座庙了的!”薛丁山满面含愧说道:“是我心浮气躁听信了闲话,害得你颠沛异乡受尽风霜之苦!”樊梨花摇头,说道:“我若是不辗转幽燕又怎么能遇见蓝月娇逞凶,说不定你已成了她刀下亡魂,那里还有你我今日之缘,可见前因后果自有定数,何必再为过往之事耿耿!” 说话间,夫妻二人携手回到内室,宽衣解带,各自蹬榻,薛丁山斜依着引枕,把樊梨花揽在怀里,轻声说道:“你为了我吃尽辛苦,缕遇磨难,天下女子痴情到你这个份上也算是无以复加了,我薛云峰今生何幸能得贤卿如此挚情啊!”樊梨花嫣然一笑,说道:“怕是我前生欠了你的孽债,所以要我今世用一生的心血偿还!” 薛丁山听樊梨花说起前生今世的话,不禁想起了薛郁莲说的那个故事,还有自己做的那个沒來由的噩梦,便问道:“常听人传言,说你出生之时天降异象,果然是真的吗?”樊梨花点头,说道:“我也常听府里的人说起,应该不假!”薛丁山笑道:“也许你我前生真有一些瓜葛也未可知,我听姐姐说民间盛传你是天上的百花仙子转身世呢?”樊梨花笑道:“不过是坊间百姓觉得奇异附会出來的罢了,何须当真!”薛丁山笑道:“民间附会也不是无本之水,说不定真有这一段渊源呢?”樊梨花笑道:“我若是百花仙子,那你岂不是民间传言的白鹤童子了!”薛丁山又笑道:“也定不得啊!你不是一直说前生欠了我的孽债吗?也许这就是你我历尽坎坷方得团圆的缘由!” 樊梨花若有所思,忽然叹道:“哎呀,若果然如此,可就不好了!”薛丁山一愣,忙问道:“此话怎讲!”樊梨花笑道:“你我若真是白鹤童子和百花仙子转世,有朝一日劫消难满,你回昆仑上,我回天庭岂不是要两下分离,永无相见了!”薛丁山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那就你不回天庭,我不回昆仑山,咱们一起回当年你生长修炼的方,相依相守永不分离!”樊梨花说道:“只有你我,你不觉得寂寞吗?”薛丁山抱紧樊梨花一些,说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寂寞,咱们一起种花种草,你若再有心行善就可以用自己培育的花草救人,而不用违犯什么天规律例了!”樊梨花斜起身來看着薛丁山,笑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薛丁山含笑道:“击掌为誓,绝不反悔!”樊梨花点头,说道:“击掌为誓!”夫妻二人含笑相视,各出一掌,连击三掌,薛丁山看着笑意嫣嫣的樊梨花,不禁情动顺势攥住了樊梨花的手,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樊梨花一惊,忙道:“你做什么?” 薛丁山在她耳边笑道:“你说呢?”樊梨花一蹙眉,微含薄嗔道:“你刚说的话余音尚且未落,怎么便忘了!”薛丁山将身后的引枕推到旁边,重新躺下,笑道:“我把它拿了去好睡啊!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樊梨花脸一红,在薛丁山臂上掐了一把,说道:“你又戏弄我!”薛丁山倒吸了一口气:“哎呀!”了一声,说道:“你好狠的手,你自己瞧瞧,定是让你掐青了!”樊梨花情急之下用力过了,见薛丁山皱眉咬牙的样子,不禁又心疼了,连忙轻轻揉着,说道:“谁让你戏弄我的,你若不戏我,我如何会掐你!” 薛丁山摇摇头,说道:“天不早了,你不是不舒服吗?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樊梨花叹了一口气,说道:“和你磨了半天牙,熬过了困意,只怕又睡不得了!”薛丁山一笑,柔声说道:“那怎么办呐,要不我拍着你,拍一拍便能睡着了!”说着,在樊梨花的背上轻轻拍打着,樊梨花瞪了他一眼,笑道:“你拿我当一两岁的孩子了,你让我过去,安安静静地躺着,有了倦意便能睡着了!”薛丁山点头,松开了樊梨花,樊梨花回到自己的绣枕上,面向里合目不语,薛丁山微微一笑,起身熄灭灯光,放好销金帐,也躺下安然合目。 樊梨花静静地裹着锦被躺在鸳枕上,心里却此起彼伏不能平静,这两天薛丁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往日的冷若冰霜荡然无存,对她不仅温存有加,体贴入微,还不时小戏一两句,越是如此,越让樊梨花觉得不真实,像是在梦里一样,越是如此,越把往日的长夜寂寞,五内凄凉衬托得更加让人不寒而栗,以后的几十年时间里能发生什么事情,出现什么意外都是未料之事,薛丁山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反复,会不会再生厌弃之心冷淡自己,樊梨花的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沒有,一想到薛丁山对她的冷落和斥责,樊梨花的心就一阵惊悸,这一番五内反侧更让她睡意全消, ------------ 第四十九章 两相慰各诉旧日伤 薛丁山气息均匀,闭目合睛已经沉浸在梦中了,樊梨花慢慢转过身來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五味杂陈的笑容,既然将來之事不可测,我又何必忧怀满心搅得自己不得安宁,与其为不可测之事忧心忡忡,还不如珍惜眼前,安享云郎的温存,想到此处,樊梨花的心里稍感安宁了一些,抬起素手轻轻抚着薛丁山的面颊,一缕春意掠起,粉面微红,忙转过身去静心调理气息,不多时便也睡去了。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被金鸡惊醒,抬眼看时已经是红日当窗,相视一笑,连忙整衣下地,开了房门。 云兰正在院子里看着小丫鬟们洒扫庭院,修剪花木,听见楼上房门声响,连忙唤雨兰捧着水上來服侍梳洗,梳洗罢,略用早点,重新换了礼衣,便往柳王妃房中晨省。 柳王妃早已经梳洗完毕,正在看着下人给薛丁山和樊梨花收拾今天回门应用之物,见他们來了很是高兴,夫妻二人进來施礼,柳王妃让免,说道:“今天是你们回门之期,这是准备的应用之物,你们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少的沒有,若是少了什么再让他们去添置!”樊梨花连忙说道:“已经很齐全了,劳烦婆母费心,媳妇心里过意不去!”柳王妃笑道:“好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别说这些外话,你自从跟了丁山受了多少苦,我这个当婆婆的心里有数,能给你一个中规中矩的婚礼,让你堂堂正正的进门,风风光光的回门是薛家欠你的,如今好了,总算都补上了,我心里也能稍减一些愧疚,但愿你们夫妻和睦,你早点儿养好身子,我就放心了!”樊梨花脸一红,悄悄看了看薛丁山,含笑说道:“将军待奴已经很好了,奴的病也已经大有好转,请婆母放心!”柳王妃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话之间,夏荷进來回说:“夫人,少夫人应用之物都已经准备好了!”柳王妃点头,看天色已过巳初,便说:“天不早了,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回來!”夫妻二人称是,从柳王妃房里出來,夏荷,云兰跟着出了垂花门,阶下停了一辆朱顶翠帏七宝车,荀清,吕漓正在旁边垂手候着,见他们出來连忙放下脚凳,夏荷赶上一步挑起车帘,云兰扶樊梨花先上了车,夏荷向薛丁山一笑,说道:“世子是骑马还是乘车!”薛丁山看了她一眼,也登上了车辆,夏荷放下车帘和云兰,荀清等人相视而笑,荀清招手唤过车夫,牵马出了帅府,早有侍从童仆捧着准备下的礼物在大门内等着,让过车辆随车而行。 荀清,吕漓引路依旧沿着迎娶时的路径一路行來。 樊梨花挑起半边车帘向外望去,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热闹,人声喧哗一派太平景象,全不像边疆征伐那般冷落萧条。 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若是沒有杀伐征战该有多好啊!”薛丁山道:“杀伐征战也是为了这一幅太平景象啊!” 樊梨花一笑,倚在薛丁山的肩上,说道:“我真的是厌倦了这种沙场挥戈的日子,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悠闲地看一看眼前的风景啊!”薛丁山揽住她的纤腰,叹道:“我早就厌了,想起当年在汾河边打雁捕鱼的情形竟然恍如隔世般的遥远了。虽然当时为生计所迫早晚劳碌,心里却是踏实的,不像眼下。虽然锦衣玉食,心里却总是绷得紧紧的,不敢稍有松懈!” 樊梨花抬头看着薛丁山,说道:“你小时候真的那么苦吗?”薛丁山点点头,苦笑道:“是啊!衣不裹体,食不饱腹,夏秋季节还好,到冬天就更难熬了,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深秋,秋风萧瑟,北雁南回,为了母亲妹妹能有一顿饭吃,我忍着寒风去汾河湾射雁,正当徘徊苦等的时候,恰遇父亲征东回乡,我是背父而生,父子相见不相识,我只把他当做是过路之人,以为他要买我的雁,竹箭起处,鸿雁落地,却不料突然间猛虎纵出,我怕猛虎惊走父亲鸿雁无主,便冒险只身打虎,不慎被石子滑到,父亲见状慌忙之中用竹箭射虎想要救我,也是天意该着,正巧我纵身跃起,竹箭正射在了我的腿上,猛虎趁机叼起我进了深山,多亏了师父云游路过,打伤猛虎救了我,并把我带到山上治疗伤口,我才因祸得福,侥幸得了一命!” 樊梨花静静听薛丁山说完,心里一阵绞痛,鼻翼一酸,眼泪几乎落下來,用素手握住了他揽着自己腰肢的手,说道:“云郎,沒想到你幼年竟吃了那么多苦!”薛丁山叹了一声,说道:“贫寒小民的辛苦岂是你这个官家小姐能想得到的!”樊梨花脸上掠过几许凄凉,叹了一口气,又倚在了薛丁山的身上:“官家小姐又如何,只不过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罢了,过來过去就那么大的一点儿地方,看着外边的蓝天绿树却飞不出去,想要叫几声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是不是高兴,更有为了权势骨肉相残,勾心斗角,人处其中就像是在冰窖里,感受到的不是亲人的温暖,而是透骨的寒冷,这种心境更是你体会不到的!” 薛丁山见樊梨花面现凄楚,自悔不该提及往事惹她伤心,连忙说道:“是我不好,又惹你伤感了!”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都是陈年往事了,不过一时提及有些感慨罢了,我沒事!”薛丁山面颊偎着樊梨花的鬓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凝卿,你越來越像一个谜,让我参不透,解不开!”樊梨花一愣,旋即也就明白了,沉吟半晌说道:“等回來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了下來,夏荷隔着车帘说道:“到了,请世子和少夫人下车!”夫妻二人连忙直身坐好,夏荷挑起了车帘,薛丁山先下來,云兰扶着樊梨花也下來,后门上早有晨亮,双燕等着,见他们下來连忙迎了过來,施礼说道:“奉我家主人之命在此迎候姑爷,小姐回省!”樊梨花抬手让他们免礼,两个人在前面引路,穿花度柳顺着甬路穿过花园,一直來到李鸿夫妻的院落, ------------ 第五十回 闹新婿柳如烟敬茶 院门早已大开,李鸿和薛郁莲闻报已经亲自迎了出來,笑道:“云峰、凝姑,你们回來了!”夫妻二人赶紧给施礼,李鸿说道:“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快进去吧!”说着以手相让,把夫妻二人让进了院子,带回來的东西自有人接过去安置。 薛郁莲把樊梨花接进厢房和柳如烟、窦玉仙、曹绣鸾姐妹们相见,樊梨花一进门窦玉仙就拉着她问长问短,樊梨花含笑和姐妹几个说话。 正说着话,一个小童儿进來说道:“公子让给薛世子奉茶呢?柳小姐不是说要亲自去献茶吗?”柳如烟笑说:“知道了,我这就來,姐姐请安坐,今天我亲自给表兄准备了好茶,一会就回來!”说着,领着一个小丫鬟出去备茶,窦玉仙和曹绣鸾在旁边忍不住笑,樊梨花就明白了**,笑道:“你们又弄鬼!”窦玉仙笑道:“姐姐放心,我们不会难为姐夫的,只是让他小小的吃点儿苦罢了!”樊梨花笑向薛郁莲说道:“亏了你还是姐姐,也不说拦着点儿,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作弄!”曹绣鸾笑道:“瞧瞧,凝姐姐心疼了!”樊梨花脸一红,沒说话,薛郁莲笑道:“茵妹不过是依着旧俗敬云峰一杯茶,算不得作弄他,你放心,不会让他难堪的!”边说着话,边令侍女摆上茶点果品,让窦玉仙和曹绣鸾陪着樊梨花说话,又出來命人准备酒宴。 薛丁山跟着李鸿进了正房,举目一看,不禁一怔,房中主位上坐着徐茂公、程咬金,秦汉、秦英、柳梦明在下手相陪正品茗说话,见他进來秦汉、秦英、柳梦明连忙站了起來,秦汉笑道:“新姑爷回门了,失迎,失迎!”薛丁山满怀疑惑,连忙过來跟徐茂公和程咬金施礼,说道:“晚生参见二位老千岁!”程咬金“呵呵”笑道:“免礼,免礼,今天你是娇客,我们都是作陪的,不用多礼,秦汉,快请新姑爷落座!”秦汉笑着,一扶客位上的椅子,说道:“新姑爷请就坐!”薛丁山让他们闹得如坠云雾,李鸿笑道:“云峰,快坐下吧!两位千岁和秦将军是我单意请來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薛丁山只得告了座,在客位坐下,李鸿命侍从献茶。 侍从去不多时,回來说道:“禀公子,柳小姐亲自來为薛世子奉茶來了!”李鸿一皱眉,说道:“这又何必!” 话音未落,柳如烟领着一个小丫鬟进來了,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描漆葵花式小茶盘,茶盘上放着三个羊脂细瓷杯。 柳如烟进來便笑道:“今天是表兄和凝姐姐回门大喜,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要奉上两杯香茶的!”程咬金笑道:“应该,应该,还是柳小姐知礼周到!”柳如烟笑道:“表兄,可记得咱们绛州有俗,新婿回门,女家是要有三杯进门茶相敬的!”薛丁山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此一说!”柳如烟笑道:“既然如此,表兄这三杯进门茶是一定要喝的!” 说着,回身双手端起一杯茶递到薛丁山的面前,说道:“这可是我们为了迎接表兄回门特意精心熬制的上等好茶,这第一杯是敬婿茶,请新姑爷高看我们凝姐姐一眼,凝姐姐日常间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表兄看在樊家二老份上不要计较,表兄,请吧!”薛丁山接了过來,见杯中也不过只有少半盏茶,颜色与平常的茶略深一些,说道:“多谢茵妹妹费心!”略一迟疑便呷了一口,茶一入口,一股苦涩辛辣之气直冲七窍,满口里着火一样,不禁一皱眉,想要吐出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意思,程咬金见状,问道:“丁山,你怎么了?”薛丁山只得勉强把茶水咽了下去,呼出一口气,说道:“沒什么?果然是好茶!”柳如烟忍着笑,接过茶盏放下。 回身又端起第二杯,说道:“这第二杯是和合茶,祝你们夫妻相亲相敬,白首到老,表兄,请!”薛丁山心里一惊:“呃,茵妹妹,这……”柳如烟笑道:“怎么,表兄难道不想喝这杯和合茶!”薛丁山只得接了过來,说道:“多谢妹妹!”咬着牙勉强呷了一口,这一杯较之第一杯苦味稍减,落口略有甘甜,薛丁山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茶水咽了下去。 柳如烟又端起第三杯,笑道:“这一杯是祈愿茶,愿凝姐姐早日缔结明珠为薛家接续香火,表兄,这一杯你可要一口不剩的全喝了,剩下一口可就不灵了!”薛丁山看着这杯茶,有点儿心惊胆战了,勉强接过了茶杯,略一犹豫,柳如烟笑道:“表兄,快喝啊!姑母可等着抱孙子呢?”程咬金也跟着笑道:“是啊!既然是柳姑娘替你许的愿,你就快喝了吧!”薛丁山沒办法,只得狠了狠心,将杯中的茶水一口含到了嘴里,这杯茶出乎意料的清爽甘甜全无苦涩之味,薛丁山这才把茶咽下去,茶一落喉,和刚才的苦涩搅在一起,更是五味俱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 柳如烟见薛丁山喝完了茶,笑道:“好了,三杯进门茶敬完了,奴家告退!”说完,领着丫鬟出去了。 柳梦明连忙命晨亮斟了一盏清茶递给薛丁山,说道:“这几位姑娘到一处就沒好事,从昨天就商量着作弄表兄!”李鸿说道:“明弟既然知道何不拦着,云峰,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们只是开个小玩笑,并无恶意!”薛丁山喝了一口清茶压一压口中苦涩,笑道:“姐夫言重了,妹妹们也是好意,小弟怎么会见怪啊!” 程咬金好奇地问道:“怎么,这茶还有说道!”柳梦明笑道:“老千岁不知,这哪里是茶啊!这是几位妹妹想出來作弄表兄的,第一杯是用黄连加生姜煎煮而成的;第二杯是黄柏加了一些冰糖熬的;第三杯是用甘草加了冰糖和蜂蜜煎的!”程咬金听完哈哈大笑,说道:“难为她们怎么想的!”徐茂公笑道:“这叫先苦后甜,正应在丁山和梨花的姻缘上!”程咬金笑道:“对,对,三哥说的极是,先苦后甜,以后只有甜就更好了!” ------------ 第五十章 因酒沉樊梨花嗔夫 说笑了几句,李鸿命人摆上酒宴,分序落座,童儿斟酒,程咬金说道:“前两天怕出意外一直压着大家不许多喝酒,如今一切圆满,今天可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了!”秦英笑道:“前两天四爷爷一直不让我们多饮,害得大家都不得尽兴,今天一定要尽兴!”李鸿笑道:“前两天让老千岁和两位将军劳累了,今天借云峰回來的机会一并致谢!”说着,为徐茂公和程咬金斟了一杯酒:“一杯薄酒不成敬意,多谢二位老千岁为薛樊两家费心撮合!”徐茂公和程咬金举杯和李鸿一饮而尽,程咬金笑道:“还是李家孙儿知礼,丁山,我们为了你跑前跑后的忙了这些年,也不说给我们斟杯酒!”薛丁山连忙笑道:“有姐夫在前,晚生不敢越礼!”说着,也给徐、程斟了酒:“老千岁,这杯酒感谢老千岁为晚生,为薛家费心,请!”也陪着饮干了,又给秦汉,秦英敬了酒,大家边说边饮,十分热闹。 柳如烟令丫鬟端着剩下的两杯残茶回到厢房,说道:“我们只顾了准备敬婿茶,沒來得及准备敬女茶,正好表兄还剩了半盏,凝姐姐,你就将就着喝一口吧!”说着,端起半盏就往樊梨花的唇边送,樊梨花连忙躲过,笑道:“你们作弄薛将军还不算,还要來作弄我!”柳如烟笑道:“这是我们家乡的旧俗,你既然做了绛州的媳妇,怎么能不遵守绛州的旧俗呢?茶是一定要喝的,你不喝,可别怪我们硬灌了!”说着,向窦玉仙使了一个眼色,窦玉仙过來笑道:“凝姐姐就喝一口吧!”说着,拉住了樊梨花,柳如烟擎杯在手便要灌她,薛郁莲笑道:“好了,别闹了,你们闹完云峰就罢了,何苦还要再闹凝姑,她天天苦药汁子灌得也够了,还用得着你们來灌她这个!”柳如烟和窦玉仙相视一笑,说道:“还是大姑子疼弟媳妇,我们都是外人,罢了,看在表姐的份上且饶过她!”这才作罢,令丫鬟把剩茶拿出去。 薛郁莲也令人摆上了一席佳肴美酒,笑道:“请姑奶奶上座!”樊梨花笑道:“姐姐别闹了,姐妹们安生坐着说说话吧!”姐妹五人分序安坐,窦玉仙斟了一杯酒递到樊梨花的面前,笑道:“姐姐和我有半师之仪,今日师父回省,我这个做弟子的理应先敬一杯!”樊梨花连忙说道:“我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妹妹又不是不知道!”窦玉仙笑道:“姐姐如今得了救命仙丹,早已经脱离沉疴,日趋复健,小饮一杯料也无碍!”柳如烟也笑说:“这两天不见,凝姐姐越发肌肤莹润,神采飞扬,全不似前日憔悴羸弱的模样,看來这颗救命仙丹果然是药到病除啊!为了庆贺姐姐愈好也该饮一杯啊!”樊梨花不好再推辞,只得饮了一杯,众姐妹也便不再劝了,说了一会儿话,薛郁莲令人摆上饭,吃完饭,漱洗已毕,烹上茶來,品茗闲话。 晨亮进來说道:“世子酒沉了,公子让收拾枕簟请世子稍示歇息!”薛郁莲娥眉一蹙,嗔道:“怎么又喝多了!”晨亮连忙说道:“二位秦将军轮番相劝,世子也是情非得已,不得不饮!”薛郁莲又说道:“二位千岁在跟前也不拦着!”晨亮笑道:“程千岁还一直跟着劝呢?哪里还拦着,徐千岁见世子不胜酒力才拦住了,让世子下來稍事休息!”薛郁莲叹了一声,令侍女在床榻上准备下枕簟,让晨亮去请薛丁山,窦玉仙、柳如烟、曹绣鸾连忙避了出去。 晨亮去不多时,挑起帘栊,薛丁山脚步不稳地走了进來,樊梨花连忙过來扶住,见他面上通红,二目乜斜,嗔道:“怎么又喝了这么多,赶紧去躺会儿吧!”薛丁山摆手说道:“沒事,我清醒得很!”樊梨花扶他在床榻上躺下,薛郁莲说道:“你前两天的苦还沒受够,刚把酒劲过了就忘了难受了!”樊梨花连忙说道:“姐姐,将军既然已经过量了,姐姐就别再埋怨了,让他先歇歇吧!”薛郁莲摇摇头,说道:“你又护着他,惯得他日后沒了顾忌有你受的,我去让人煮点儿酸梅汤來!”说完,转身出去了。 薛丁山在枕上拉住樊梨花的手,笑道:“还是贤妻心疼我!”樊梨花夺了自己的手,粉面含嗔,说道:“你不是说过要当心身体,不再饮酒过量了吗?话音还沒落稳呢?便又食言了!”薛丁山赔笑说道:“生气了,程千岁看着秦汉弟兄劝我,我怎好生硬回绝啊!我以后戒了,谁劝也不饮了,你看如何,别再生气了,啊!”樊梨花叹息道:“你的话沒一句信得的,这会儿说的好好的,转眼就忘了!”薛丁山一皱眉,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凝卿,我自觉得心口不舒服,你给我揉揉!”樊梨花见他剑眉颦蹙,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不好再多做埋怨,只得坐在床边,给他揉着心口。 柳如烟和窦玉仙在对面西厢房中见薛丁山进了东厢,薛郁莲又出去了,相视一笑,柳如烟往樊梨花的房中指了指,窦玉仙一笑,两个人出了房门,蹑足潜踪來在东厢窗下,隔着窗纱向里望去,见樊梨花坐在床边轻柔地给薛丁山按揉着前心,薛丁山捏着樊梨花的手,一双虎目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目光温存得似乎要滴出水來,两个人不禁羞得粉面绯红,回身掩口而笑,又悄悄退了下來,恰巧薛郁莲带着侍女捧着一盏酸梅汤回來,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不觉好笑,两个人低头往回走,正和薛郁莲撞了个满怀,薛郁莲笑道:“女孩儿家偷窥人家夫妻说话,好不害羞!”两个人脸一红,慌忙回西厢去了。 薛郁莲挑帘进來,问道:“云峰,觉得怎么样了!”薛丁山连忙把目光从樊梨花的身上收回來,说道:“就是心口有些难受,倒也沒觉得怎样!”薛郁莲说道:“又是老毛病,我让人煮了酸梅汤來,你喝几口吧!”樊梨花扶着薛丁山坐起來,端过酸梅汤递到他的面前,薛丁山接过來喝了几口,笑道:“我今天这一趟回门可真是五味全尝到了!”薛郁莲笑道:“你这才吃了多点儿苦,凝姑两三年了都是这些苦汁子伴着,不是也过來了吗?行啦!你先歇歇吧!一会早点儿回去,还有事情呢?”说完,领着侍女出去了, ------------ 第五十一章 碧空云袅鸿雁比翼 薛丁山满怀心疼地看着樊梨花,说道:“凝卿,是我不好,如果不是锁阳关的事,你就不会一病两三年了!” 樊梨花脸上掠过几分凄凉,道:“我的病不全是因为锁阳关的事,你不用太自责,赶紧歇歇吧!一会儿酒劲下去了早点儿回去,婆母还在家等着呢?”薛丁山见樊梨花面有凄楚之色,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说道:“我是做样子给他们看的,并沒有过量,等二位千岁吃完饭,咱们就回去,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樊梨花脸一红,挣开他的拥抱,说道:“别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沒过量也是饮酒了,你先歇歇吧!一会儿我再叫你!”薛丁山也确实有几分倦意,便斜靠着引枕合目假寐。 樊梨花见薛丁山似是睡了,便出了东厢,來在西厢房中,窦玉仙一见她便笑道:“哎哟,姐姐全须全尾的回來了,我还以为姐姐被那位薛世子看化了呢?”樊梨花脸一红,含羞嗔道:“鬼丫头,说什么呢?”柳如烟笑道:“姐姐刚才被表兄那么看都沒事,瑶姐姐说句话脸就红了!”樊梨花脸更红了,道:“你们都这么大了,越來越沒有闺门风范,若是传了出去看谁还敢娶你们!”说得窦玉仙和柳如烟红了脸,曹绣鸾笑道:“你们还取笑凝姐姐,凝姐姐好歹也是嫁为人妇了,你们能说得过她!” 正说笑间,薛郁莲进來说道:“二位千岁已经吃了饭,这会儿饮茶说话呢?让云峰去说几句话,你们也就该走了!”樊梨花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唤将军起來!”说着,和薛郁莲一同來到东厢。 薛丁山只是假寐休息,并沒有睡着,听见帘栊响,连忙睁眼从床榻上起來,薛郁莲说道:“我们正要叫你呢?二位千岁已经吃完饭,正饮茶说话呢?你赶紧上去说几句话吧!我让人给你们准备回去的东西,也就是时候该回去了!”薛丁山答应着,薛郁莲命侍女捧來净水,薛丁山净了面,出了东厢回至上房。 徐茂公见他回來,问道:“好点儿了吗?”薛丁山连忙说道:“好多了,多谢千岁挂心!”柳梦明给薛丁山斟了茶,薛丁山落座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说道:“來时家母一再嘱咐早些回去,说是还有琐事需要料理,丁山要告辞了,请二位千岁恕晚辈失陪之罪!”李鸿点头,说道:“也好,我们就不多留了,有不周之处还请贤弟海涵!”程咬金笑道:”知道你事多,赶紧回去吧!今天处理完婚典的琐碎事,明天也该回大营料理军务了,我们在这里叨扰了半日,这也就走了!”薛丁山施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秦英和柳梦明连忙站起來和李鸿一起往外送,薛郁莲早已经陪着樊梨花在廊下等着,一同出了院门顶手而别,李鸿等人回去自照应徐茂公,程咬金。 薛丁山和樊梨花带着云兰,夏荷,荀清等人穿过花园从后门出了帅府,车夫执鞭迎候,夏荷连忙挑起车帘,夫妻二人先后登车,寻旧路返回帅府。 不多时车辆进了帅府,一直來到垂花门外停下,夫妻二人下來,令随从人等散去,只带了夏荷,云兰來见柳王妃。 柳王妃和薛金莲正在房中边说话,边等他们回來,夫妻二人进來施礼:“母亲,我们回來了!”柳王妃点头,说道:“回來就好,怎么样,李鸿和郁莲安排的还周到吗?”薛丁山忙说:“姐夫和姐姐安排的十分周到,并请了徐、程二位千岁和秦汉弟兄,不以儿之近,梨花之疏而简便,请母亲放心!”柳王妃很高兴,说道:“这就好,前两天再圆满,今天不圆满也是不圆满,今天也圆满了,这一场婚礼才算是完满,大家都可以松口气好好歇歇了,夏翠,告诉外面,把前两天用的鸿雁抱到院子里放了吧!图个吉利!”夏翠答应着去了。 时间不大进來说道:“夫人,鸿雁已经抱在院子里了!”柳王妃说道:“好,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薛金莲扶着柳王妃,薛丁山和樊梨花跟着出了屋子,來在廊檐下,两个童儿抱着鸿雁正站在阶下等着,柳王妃说道:“好了,放雁吧!”童儿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放下鸿雁,解开了鸿雁足上的红绳,几只鸿雁在院子里跑了几趟,展翅腾空而起,在空中相向而鸣,盘旋片刻,连翅比翼飞走了,柳王妃仰面看着鸿雁飞走,笑道:“鸿雁齐飞,比翼连翅,果然是好兆头!”薛金莲笑道:“看來鸿雁也知人意啊!”薛丁山和樊梨花看鸿雁飞去,回头深情得对望一眼,柳王妃说道:“丁山,梨花,你们也回去吧!让人把你们的东西归置起來,明天丁山又该忙于军务了,趁还有点儿时间歇歇吧!”薛丁山和樊梨花连忙答应,送柳王妃回到房中,这才出來回忆兰轩。 薛丁山和樊梨花回到忆兰轩,樊梨花命云兰,雨兰等人收拾忆兰轩里应付婚典陈设的多余的帷幔,衾褥,玩器等物,重新洒扫室内,擦抹屏架。 薛丁山见房中十分忙乱,便拉着樊梨花下來,说道:“她们收拾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转得我心忙意乱的,找个清静之处走走吧!”樊梨花含笑,和薛丁山并肩在花园中逶迤行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院中石榴着红;葡萄新熟;早菊初绽;粉槿欲染;柳丝垂绦;合欢飘香,时而传來鸟雀秋蝉嘶鸣之声,满园中景致宜人,赏心悦目。 不觉之间來在荷花池边,池内荷叶田田,荷花半开半败,新莲偶熟,池边泊着一只小巧的木兰舟,樊梨花笑道:“我们若是能坐它到荷花深处,岂不清静!”薛丁山笑道:“好主意!”说着,拉着樊梨花上了小舟,解下缆绳,拿起竹篙在水中轻轻一点,小舟离岸,分开层层碧伞直入藕花深处, ------------ 第五十一章 莲池花浓鸳鸯向鸣 樊梨花坐在舟中,用手分着荷叶,笑道:“沒想到我夫君还有这般本事!”薛丁山笑道:“我自幼在汾河里长大,若连它也使不了,几年的汾河水岂不是白喝了!”说话间,已经到了荷花池的中心,薛丁山停了小舟,将篙竖好,樊梨花撷了一个成熟的莲蓬掰开,剥了几个莲子,去了莲芯递给薛丁山:“刚喝了酒,清清脾胃吧!”薛丁山在樊梨花的手里拣了一粒放在口中,另拣了一粒送到樊梨花的唇边,笑道:“莲子者,怜子也!”樊梨花含笑道:“贫嘴!”将莲子含在了嘴里。 薛丁山看着笑靥如花的樊梨花,迟疑半晌,方才问道:“还记得上午你说的话吗?”樊梨花微微一愣,点头说道:“自然记得!”举目看了看四周遮沒头顶清凉生荫的碧叶红花,叹息一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我一定如实相告!”樊梨花脸上掠过几许凄凉,让薛丁山心中一紧,话到舌尖又不忍心说出口了,樊梨花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薛丁山笑了笑,说道:“算了,以后再说吧!何苦为了往事坏了眼下的好心情!”樊梨花苦笑道:“有些事几年前该和你说明了,只是……唉!也许是我太多虑了,你最想知道的一定是我父兄的死!”薛丁山见樊梨花主动提出來了,便点了点头,说道:“是,从我心里并不相信是你杀了他们,但是,实事摆在那里,人证物证俱在,你也亲口承认了,又由不得我不相信!” “人证物证!”樊梨花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人证物证俱在,我不承认又能怎样,我不承认,你们能相信我吗?”樊梨花长叹了一声,望着池中被游鱼搅动的涟漪,说道:“更何况,二哥的确是我杀的!” “嗳!”薛丁山看着樊梨花,忽然有些后悔和她说这些往事。 “唉!”樊梨花长叹道:“我的父亲本不是突厥人,我先祖世居历城,说來也是上古周王室之后裔,隋末战火绵延,故土无法立足,父亲无奈之下带着家眷四处漂泊,大唐初立,朝廷上下四处招纳贤才,父亲投军入伍屡建功勋,被武德黄帝帝封为寒江关总镇,谁料父亲刚刚到任不到一月,突厥趁中原内乱之际出兵掠夺三关,寒江关被重重围困,粮草尽断,军心浮动,外无救兵,父亲为了保全几万将士和满城百姓的性命迫不得已开城纳降,自归突厥父亲处处受人排挤,时时盼着大唐出兵收服失地,唐军西征,父亲又喜又忧,喜则归国有望,忧则怕圣上追究当日降突厥之罪,又念及和杨家的内亲之情,是战是降犹豫不决,二哥贪恋突厥可汗许诺的高官厚禄执意不肯归唐,还百般阻挠父亲,更让父亲拿不定主意。 二位兄长不遵父命私自出战,双双败阵,父亲知我有归唐之意,才让我到两军阵前探探究竟。 当日,我别了你和程千岁回到寒江关劝父兄归唐,父亲听闻程千岁许诺归唐往事不究,十分高兴,可恨二哥执意不遵父命,还要设计暗害唐军,我和他辩理,他恼羞成怒以剑相向,趁我和父亲说话的时候,在我背后刺了一剑,欲致我于死地,我听见身后有金刃劈风的声音,下意识的往旁边躲闪,我躲开了二哥的剑,却忘了父亲就在我的对面,二哥由于用力过猛收剑不及,刺中了父亲的前心,父亲到在了血泊之中,我惊醒过來,抱住父亲连连呼唤,命人去找大夫,找止血疗伤的用品,可是?已经來不及了,父亲抚摸着我的面颊,手指着故乡含恨而去,就在我伤心欲绝的时候,二哥又在我身后举剑欲刺,大哥拦住了他,并以好言相劝,奈何二哥执意不听,和大哥动了手,大哥念及骨肉之情处处忍让,二哥却步步紧逼,最终大哥受伤负气离开了寒江关,我气恨交加上前和二哥辩理,二哥口出不逊,我急怒交加一时失智,二哥死在了我的剑下。 “父亲亡故,大哥走了,二哥也沒了,寒江关就是沈叔叔和我说了算,何氏见归唐之事势不可免,夫亡子死无所依靠,所能指望的就是我这个女儿,为了成全我,就严命家下人等不许张扬父兄之死的事情。 “太子进关之后,降谕让你我完婚,父兄尸骨未寒,我本來不想答应,何氏百般相劝,我自以为母命不可违,为了宽慰她丧夫失子之痛才答应了,谁想到,胡氏因为大哥为了护着我受伤而走,妒恨于我,花烛之期,引你到灵堂之内,将污言秽语陷害于我,太子派程千岁查问此事,家里的下人摄于她的威势沒有人敢出面说句实话,就连何氏也顾及婆媳之情不肯再替我分辨。 “可怜我只能身负此弑父诛兄,不孝不义之大罪,以期尽快了结这件事情,让父亲能早日入土为安。 “唉!……”樊梨花又重重地叹了一声,勉强抑制住了满眼的泪水。 薛丁山静静地听她说完,心里好一阵难过,抬手拉住了樊梨花的手:“凝卿,都是我不好,是我心浮气躁,行事莽撞,沒有细查详问就闹了起來,让你受委屈了!”樊梨花轻轻摇头,说道:“不怪你,无论是谁听见这种事情都会动怒的,更何况你是胸怀正气之人,更容不下这样的事!” 薛丁山听樊梨花这么一说,更觉得悔愧万分,轻舒双臂抱住她微微有些发抖的身子,说道:“可我还是错了,凝姑,你既然背负着如此冤屈就该早些说出來啊!你若是一开始就讲清说明何至于有以后的风波啊!”樊梨花脸上浮上几缕苦涩又无可奈何欲哭无泪的笑意,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我就是喊冤道屈又有何用,你们谁会相信我!”薛丁山的脸一红:“凝卿,……” 樊梨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以前不说,是怕你以为我为了得到你有意为自己巧言折辩,不但不会相信我,还会因此更加鄙视我!”薛丁山叹息道:“凝卿,在你的眼中我就那么多疑善猜,对你就沒有半点信任吗?” ------------ 第五十二章 藕花深处梨花悲往事 樊梨花见薛丁山话中似有怨意,淡淡的冷冷一笑,说道:“你若是信任我,就不会轻易听信胡氏的话了!”一句话说得薛丁山哑口无言,樊梨花又说道:“我更不愿意你因为怜悯我而委屈自己接纳我!”薛丁山沉吟半晌,方才问道:“如今怎么又想说了!”樊梨花将自己的面颊偎在了薛丁山的怀里,攥着他胸前的衣服,说道:“如今你我已经结成夫妻,我知道你是因为对我有情才接纳我的,过去的事情不会再左右你对我的情意,所以,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这些事情已经压得我透不过气來了,我也想有一个人替我分担一二,为我释惑解愁!” 薛丁山看着怀里的樊梨花百感交集,叹道:“梨花啊!梨花,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既然想说了,就全说出來吧!说出來,你就能轻松一些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至少还可以宽慰你几句啊!” 樊梨花抬头看着薛丁山,微微笑了笑,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前两天姐姐和我说了许多话,她说我自己的心魔困住了,是我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影子里解脱不出來,想來是颇有道理的,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姐姐的话,想过去的事情,有些事情的确是我自惹烦恼,可有些事,却是实实在在摆在我的面前,让我取舍两难,无法决断!” 薛丁山连忙问道:“什么事能是你这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女中魁首决断不了的!” “唉!”樊梨花长叹道:“圣人尚且解不开家务琐事,何况是我了,你不是问我,我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薛丁山一愣:“你不是说是病逝吗?” “是,也不是!”樊梨花看着一脸疑惑的薛丁山,说道:“寒江关上下皆言我的母亲因病而逝,却不知道她病逝只是一个假象,是有人利用母亲延医用药的机会在药里下了毒,母亲是中毒而亡的!” “你不是说岳母去世之时,你才三岁吗?既然寒江上下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我去年回到寒江关一病不起的原因,我回到寒江关之后,受不了胡氏的冷嘲热讽,便到念梓庵求一个清静。 “那一天,长夜难眠就在庵中闲走,正听见妙鹤和樊忠说起此时,我才知道何氏不是我的生母,而是……而是毒害我母亲的凶手,她原是杨藩的姨母,当年杨家为了笼络父亲才把他送给了父亲为妾,突厥两宫争权,杨家怕父亲和他们持异议,才要求我为媳,母亲爱女心切,任父亲怎么劝也不同意,父亲碍于夫妻之情不好勉强,杨家为了让父亲答应这门亲事,就密令何氏在母亲的药里下了毒,恰巧,被妙鹤发觉了,摄于二位兄长和何氏的威势不敢出首指认,只得避于庵中以待机而动。 “我听闻此事,一时不能接受,悲愤交加,伤心欲绝,我有心替母亲报仇雪冤,何氏毕竟抚养了我十几年,虽无骨血之亲,也还有母女之情,况且她因为我夫死子亡,杀她为母报仇,我下不了手,不杀她,母亲是为了我才被害的,我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便一病不起,两年來,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让我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云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樊梨花一边说着,泪水止不住洒落衣襟,扑到薛丁山的怀里哭出了声,薛丁山看着怀里瑟瑟颤抖,哭得气凝声噎的樊梨花,心如刀绞一般,温存地摩挲着她的肩背,任由她宣泄久埋地悲伤。 好半天,樊梨花才慢慢止住了哭声,薛丁山扶起她,为她拭去泪水,说道:“凝卿,既然你为了此事左右为难,就索性放手不要管了,交给我吧!我來处理!”樊梨花一愣,疑惑地看看薛丁山:“你!”薛丁山点头,说道:“嗯,往日都是你为我排忧解难,救我于险境,今天也让我为你做一件事情吧!”樊梨花犹豫了,她知道薛丁山的脾气,他要插手此事,那何氏非死在他的剑下不可。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杀她,自己的丈夫杀自己的庶母,自己的心里更不能安宁,半晌才说道:“这是我的家事,你……”薛丁山看着她,说道:“我是你的丈夫!”樊梨花无语了。 夫妻两个人相对无语,满池的荷叶被风吹过,飒飒作响,薛丁山用手梳理着樊梨花鬓边被微风吹乱的秀发,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周到妥帖,绝不会让你含愧抱恨的!”樊梨花看着薛丁山诚恳的目光,点了点头,又偎依在薛丁山的怀里,说道:“云郎,谢谢你!”薛丁山揽住她,说道:“我们是夫妻啊!凝卿,我最想看见的是你在百花山下时的笑容!”樊梨花点头,说道:“我知道,给我点儿时间,会回來的!”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斜,漫天的红云把满园的花木染上了一层金色,花木上,鸟雀在金色余辉中跳跃飞舞,吱吱喳喳齐声欢畅,荷花池里,风摆荷花,阵阵飘香;鱼儿摇尾,濡沫缠绵。 樊梨花把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向心爱的丈夫倾诉了出來,他不仅沒有嗔怪自己的再次欺瞒,理解了自己的苦楚,并愿意为自己分担,承诺替自己了断和何氏的恩怨,这一切都让她如释重负,倚在薛丁山的怀里,望着夕阳如画,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恬淡的笑意。 薛丁山掠过一支粉荷,在樊梨花的脸上一扫,笑道:“人都说:人面如芙蓉,依我看是芙蓉如人面才对!”樊梨花一笑,说道:“你又贫嘴,天不早了,云兰该找了!”薛丁山看了看满眼绿荷,尤有不舍,说道:“好吧!先回去吧!呃,凝姑,今天晚上你我乘舟赏月如何!”樊梨花听薛丁山如此一说,引动游兴,点头说道:“好啊!满月将至,衬着碧水绿荷一定别有风致!”薛丁山一边拿起竹篙在水中一点,木兰舟离开藕花深处往岸边荡过來,一边笑道:“的确别有风致!” ------------ 第五十二章 芙蓉亭上丁山嘱起居 樊梨花看着他有些异样的笑容心里一惊,说道:“你又想什么法子作弄我呢?”薛丁山笑道:“沒有,明天我就要回大营料理军务了,不过想趁着今夜风清月高消散消散罢了!”说话间,木兰舟靠岸,薛丁山拉着樊梨花离舟登岸,顺着花径回忆兰轩。 夫妻二人刚走到忆兰轩外,蔷薇匆匆忙忙迎了过來,说道:“小姐和姑爷去哪儿了,云兰姐姐正到处找呢?”樊梨花说道:“在亭子里坐了坐,云兰找我们做什么?”蔷薇忙说:“下午大姑奶奶來过,说姑爷饮酒过量了,过來看看有事沒有,沒找见小姐和姑爷就回去了,到底不放心,这会儿又來了,在楼上等着呢?” 夫妻二人见说,连忙上了楼,果然薛郁莲正在榻上坐等,见他们回來便问道:“你们去哪儿了,一下午看不见人影!”樊梨花连忙说道:“云兰她们收拾屋子,我们在亭子里坐了坐,姐姐有事!”薛郁莲笑道:“我就是这劳碌命,午间在我们那里云峰不是让秦汉兄弟灌酒了吗?前两天他在书房闹得那副情景你是沒看见,倒把凌哥吓得不轻,生怕今天又像前天似地闹,到底不放心,非要让我來看看!”薛丁山连忙赔笑说道:“多谢姐夫关心,前天就是凑巧了,才闹得那么厉害,哪能每次都那样啊!”薛郁莲冷笑道:“有一回就有二回,你的毛病要是不改,早晚有你好受的!”薛丁山脸一红,忙道:“姐姐的话小弟谨记,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薛郁莲见他面有愧色,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夫妻二人连忙往外送。 送走薛郁莲,云兰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服侍他们净面洗手,夫妻对坐吃了饭,樊梨花理罢晚装和薛丁山一同给柳王妃定省。 柳王妃留他们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们回房休息,夫妻施礼退出,回到忆兰轩。 薛丁山笑道:“还记得月下赏荷的话吗?”樊梨花一笑,说道:“跑了一天怪累的,我想早点儿睡!”说着便要卸妆,薛丁山连忙拦住了,笑道:“还说我说的话信不得,你怎么也食言了,只坐一坐,一会儿便回來,耽误不了你睡觉!”樊梨花“噗嗤”一笑,说道:“我哄你呢?在屋里闷了一两个月,把大好的月光都辜负了,正要出去走走呢?”薛丁山笑道:“还说我作弄你,你这是什么?”说笑间,夫妻并肩下了楼,踏着月光信步在园中闲走。 此时已是明月将满,碧空澄澈,月光皎皎,满园中盛开的繁花在月光下愈加馥郁,薛丁山望了望空中的明月,不禁轻轻叹了一声,樊梨花忙问:“怎么了?”薛丁山一笑,说道:“本來打算十五陪你玩月的,明天一回大营不知道还有沒有时间了!”樊梨花沉吟片刻,问道:“整顿三军的事不是快完了吗?”薛丁山点头:“整顿是快结束了,可是?还有善后需要处理,还要重新操练阵法,沒一两个月恐怕不能告终啊!”樊梨花点头,关切地说道:“辛苦你了!”薛丁山说道:“能让你有时间安心修养,我再辛苦也值得!” 说话时來在荷花池边,满池荷花蕊合瓣闭仿佛熟睡了一般,樊梨花说道:“荷花池里有露水,就在这亭子上坐坐吧!”薛丁山点头:“也好!”扶着樊梨花踏着竹桥來在荷花池一角的一座小亭内,说道:“那凳子上凉,不如在栏杆上少坐片刻吧!”樊梨花便依着柱子在栏杆上坐了下來,薛丁山坐在她对面。 携着樊梨花的素手,薛丁山说道:“我回到大营必然因公务繁忙早出晚归,甚至晚间不能回來,你在家里安心养病,千万不要多生猜疑枉添烦恼啊!”樊梨花嫣然一笑,说道:“什么话,我即知你公务繁忙还有什么可猜疑的,不过,我会想你的!”说话间,轻轻依偎在了薛丁山的肩上,薛丁山揽住她的纤腰,柔声道:“若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大营吧!”樊梨花摇头,道:“不去,圣上给了我长假让我在家里修养的,沒有让我复职我去大营做什么?姜须那些人见了一定有的取笑了!”薛丁山想了想,说道:“那怎么办啊!我尽快处理完公事,尽量早点儿回來如何!”樊梨花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好,会累着你的,嗯,我把你放在心里,想你的时候就拿出來看看!”薛丁山笑道:“亏你也会想,倒也是一个好主意啊!那你如何才能把我放在心里啊!”樊梨花一笑不语。 “这园中花木繁盛,夜间难免有阴祟之物,你身子还弱,到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出來闲走,倘若被什么动西冲克了不是玩儿的,我若是晚间回不來,就让云兰和你作伴,要茶要水的也有个照应,药要按时吃,万不可间断,既然调养就好好调养,别再吃那些清汤咸菜了咱们家再拮据也不差这几个钱,……” 樊梨花静静地听着薛丁山的话,心里荡起阵阵温暖,含笑说道:“你也太絮叨了,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至于如此吗?” “怎么不至于啊!我只想早日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平辽王府世子妃,不再是病恹恹的樊家小姐,我不想再重温去年寒江关时的情景了,那种摧心剖肝般的疼痛我受不了的!”薛丁山说着,声音竟有一些哽咽。 樊梨花心头一热,眼睛不觉有些湿润:“云郎,……”望着月光下薛丁山俊美的面容,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早日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世子妃,决不会再让你担心!” 薛丁山拥紧了樊梨花一些,点头说道:“但愿吧!凝卿,我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你!”樊梨花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句话心里蓦然涌起几分酸涩,轻轻叹息道:“云郎,我也舍不得你,可是……私情总是抵不过公事的!”薛丁山颇有一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是啊!什么时候才能凯旋回朝啊!到那时,我们卸下戎装,解甲归田,种上几亩薄地,你纺织刺绣,我渔猎耕种,奉养母亲,再生下一儿半女,一家人安享天伦之乐,逍遥自在,只怕是神仙也要羡慕我们几分!” ------------ 第五十三章 柔情蜜意巫山雨润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充满憧憬的目光,脸上浮出一抹欣慰的微笑,自己果然沒有看错人,平辽王世子,唐天子爱臣的荣耀并沒有磨灭他心里的那份淡泊,听他说起生儿育女,心中掠过一丝痛楚,半晌,将面颊偎在他的肩上望着满池的碧荷,说道:“云郎,我果然沒有看错你,你和那些权势熏心之辈迥异!”薛丁山笑道:“我小时候看多了百姓们背地里怎样骂那些为官做宰的,我可不想连累子孙跟着挨骂!”樊梨花嫣然一笑,沒说话。 夫妻二人静静地依偎着,望着明月下的绿柳碧荷,只看他们俊逸秀雅的脸上浅浅的微笑也可以想见彼此的心中是多么甜蜜。 云兰见天近二更薛丁山和樊梨花还沒有回來,怕夜深露重樊梨花被风侵扰,便拿了一件大红锦缎斗篷出了忆兰轩一路寻找,一直找到荷花池边才看见他夫妻相依在亭子里低语,云兰轻轻叹了一口气,暗道:“小姐历尽艰难终于能和姑爷好好在一处坐一坐了,明天姑爷又要回大营述职,平常人家的夫妻两厢厮守是再平常不过的,可对我家小姐來说却是难么难得,唉!”想到此,云兰不忍上前打搅,返身又回去了。 薛丁山捏着樊梨花有一些凉凉的素手,说道:“夜深露重,回去吧!”樊梨花点头,说道:“你明天还要早起,也该早些歇息!”说着,站起身來,薛丁山扶着她离开亭子,回到忆兰轩。 云兰早已经收拾好了衾枕,捧來了净面水,又准备两盏红枣莲子羹,见他们回來连忙迎了过來:“姑爷,小姐,怎么才回來了,夜深风寒,我准备了热羹,姑爷,小姐暖暖吧!”樊梨花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天不早了,你也去安歇吧!”云兰答应着,出去带上门走了。 夫妻相视一笑,吃了点儿东西,漱洗已毕,蹬榻安寝。 薛丁山在枕上衾中抱住樊梨花,一皱眉,说道“好凉的身子,一定是受了夜风,你禁不住何不早说,也好早点儿回來,何苦要挨冷受冻!”樊梨花一笑,道:“我生來的阳虚体寒,三伏六月身上也是凉的,并不是受了冻的缘故!”薛丁山说道:“前两天怎么不觉得啊!”樊梨花又笑道:“前两天一直在屋里沒出门,又是锦衾裹着所以不似今天这么凉!”薛丁山心里一动,笑道:“难道是前生用雪水灌溉的缘故!”樊梨花笑道:“你怎么还记着它呢?坊间传言罢了当不得真!”薛丁山笑道:“怎么当不得真,三掌之誓我可是记得牢牢的!” 樊梨花用自己圆润的玉臂抱住薛丁山的双肩,笑道:“我也牢牢记着呢?唉!你的那个什么棋局真的准吗?”薛丁山失笑道:“这不过是新婚夫妇闺中的一个游戏,谁去计较准不准哪!”樊梨花若有所思,说道:“你希望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薛丁山一笑:“都好!”樊梨花一撅嘴,说道:“你沒说实话!”薛丁山捏着她的腮,说道:“我怎么沒说实话!”樊梨花哼了一声,道:“婆母早盼着抱孙子呢?你心里不是想着早点儿让婆母如愿吗?”薛丁山笑道;“你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來了,母亲正担心你身体虚弱,禀赋不足能不能结下珠胎呢?”樊梨花叹了一口气,沒说话,薛丁山看着面现忧虑的樊梨花,问道:“怎么了?” 樊梨花微微一锁秀眉,叹道:“这也正是我所忧虑的,那一年我执意抗婚被父亲鞭笞,因为调治不及时损伤了脏腑脉络,师父说过很有可能会影响到生育,云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万一我真不能生育,岂不是要害你背上不孝之名了!”薛丁山看着满眼忧虑哀伤的樊梨花好生心疼,说道:“无心弑父的罪名我都背上了,还怕一个无后吗?凝卿,别多想了,只要你我恩恩爱爱的比什么都好!”樊梨花说道“虽是如此,让你后嗣乏人我心里过意不去,我想窦仙童和陈金定也不是寻常脂粉,不如你就把她们收纳到身边以备生育!”薛丁山一皱眉,半嗔半怜地说道:“我们才刚成亲几天啊!怎么就断定你不能生育呢?即便你真不能生育,我也绝不纳妾,我们不是还有瑛龙吗?怎么能算后嗣乏人呢?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闪亮的俊目中满满的真挚,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含羞轻启樱唇在薛丁山的唇上吻了吻,薛丁山又惊又喜,往日都是自己主动亲近,樊梨花半推半就的应和,今天樊梨花破例主动亲吻他,薛丁山顿时意乱情迷,紧紧抱住樊梨花回她一个缠绵狂热的亲吻,直到樊梨花由于窒息微微战栗才松开她,樊梨花娇喘微微,粉面生春,半含娇嗔说道:“你又沒轻沒重的!”薛丁山笑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怪不得我!” “你……”樊梨花脸更红了:“以后不理你了,免得你说我招惹你!”说着,便推薛丁山,薛丁山连忙笑道:“好凝姑,我绝沒有轻薄你的意思,夫妻之间本该如此!”抬手要去解樊梨花的罗衣,樊梨花挡住了他的手,说道:“别闹了,天色不早,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弄得沒精打采的到大营里,还不让姜须等人笑话啊!”薛丁山笑道:“放心,你见我在人前何时沒精打采过!”一边亲吻着樊梨花的颈项,一边解开了她身上的粉红罗衣,樊梨花知道明天他着一去必然是百般忙碌不知何日能归,便也不再推脱,打点起满心柔情与他共赴巫山。 云散雨歇,薛丁山在樊梨花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终于有妻子的样子了!”樊梨花羞得满面绯红,嗔道:“沒想到平日端庄威严的冷郎君也是这等轻狂!”薛丁山笑道:“你我是夫妻,就是再轻狂一些也不为越礼!”樊梨花瞪了他一眼,说道:“都三更了,还不睡觉,只管饶舌!”薛丁山轻吁一声,笑道:“是也该睡了,倒真是有些困倦了!”说着,掖了掖锦衾,夫妻相依而眠, ------------ 第五十三章 失魂落魄深闺相思 次日,天色刚刚见亮,樊梨花就醒了,轻声唤薛丁山:“云郎,醒一醒,该起了!”薛丁山睁眼看了看:“这么早啊!”樊梨花笑道:“不早了,起來梳洗梳洗,再整理一下公文也就不早了!”薛丁山叹息道:“不在朝堂也要待漏五更,起!”起身整理衣服,樊梨花忙也要起身,被薛丁山按住了:“你又起來做什么?天还早呢?再睡会儿吧!我去书房梳洗!”樊梨花帮着他收拾好衣带,说道:“万事当心!”薛丁山点头,说道:“放心吧!好好将养,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樊梨花微微一笑:“知道了!”薛丁山给樊梨花提了提锦衾,说道:“天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走了!”说着,转身要走,樊梨花又喊了一声:“云郎!”薛丁山又回身在床边坐下,摩挲着樊梨花的腮颊,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我一定尽量早点儿回來!”樊梨花嫣然含笑,用手推着他说道:“快走吧!”薛丁山这才站起身來,出了内室,开门下楼走了。 樊梨花一直看着薛丁山出了房门才又躺下了,望着销金帐上的牡丹花再无睡意,时光总是飞快的,转眼间成亲已经七天了。虽然说前几天磕磕绊绊不尽如意,剩下來的这几天却是恁般令人心醉,任自己往日受了多少苦,这几天的美好时光足可以抵得过了,枕上衾中仍能感觉到薛丁山留下的余温和气息,樊梨花想起夜间的缠绵不禁又绯红了面颊,芳心一阵轻颤。 神思恍惚间已是日上三竿,外室传來云兰走动的脚步声音,樊梨花这才收回思绪,连忙起身整衣,搴帏下地,云兰见她起來,连忙拢起闺门上的绣幔,说道:“姑爷什么时候走的,我上來的时候,门就已经开了!”樊梨花含笑说:“刚交五鼓就走了,今天头一天述职,不能去的太晚!” 说话间,云兰服侍更衣梳洗已毕,又送上一盏冰糖银耳羹,樊梨花吃了,服了药,漱完口,便到柳王妃房中晨省。 施礼毕,柳王妃叹息道:“丁山一大早就给我施礼,说到大营述职,你们新婚夫妇本应该守房一月,才算全礼,丁山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來,又让你一个人独自守着那个屋子了,只怕不大吉利啊!”樊梨花连忙赔笑,说道:“官身不自由,将军代理三军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怎可因私请而废公事,吉与不吉,只要我们夫妻恩爱,同心同德,就是不吉利又能如何,请婆母宽心!”柳王妃点头笑道:“媳妇说的也是,是我太多虑了!” 樊梨花陪柳王妃说了一回闲话,服侍过早饭,这才辞出回忆兰轩。 薛丁山不在,樊梨花一个人在房里又觉得闷闷的沒个说话的人,独自在绣榻上闷坐了一回,到书案前查看三关外的地形图,盘算兵出三关之事,又有窦玉仙等人过來说话玩笑一回。 倏忽间已近掌灯时分,云兰进來说:“小姐,荀清來说话,说姑爷大营里事情多,今天晚上怕是回不來了,请小姐早点儿安歇,不必再等着了!”樊梨花有些失望地轻叹一声,说道:“知道了,告诉他,让姑爷多加小心,千万当心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云兰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去说!”说完,下楼去了,樊梨花望着刚刚点燃的红烛摇摇头,又叹息一声,斜倚在绣榻上出神。 云兰回來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笑道:“小姐,想姑爷了,这才一天沒见着就想成这样,我看若是三五天不见,小姐还不得闷出相思病來啊!”樊梨花脸一红,笑嗔道:“小丫头又胡说!”云兰笑道:“小姐的样子分明就是,还说我胡说,小姐也真是,姑爷又不是一去三五年不回來,说不定明天就回來了,何至于闷闷成这样啊!原先一两年不见的日子也多,也沒见小姐这样想啊!难道成了亲和不成亲就是不一样!”樊梨花脸更红了,抬手要打她,嗔道:“你还说!”云兰一笑,转身跑了,樊梨花也并非真心想打她,见她走了也就罢了,叹一口气又懒懒地歪在了绣榻上。 吃过晚饭,闷闷地翻了几张书,便解衣而卧,拥着锦衾辗转至二更才睡了。 自此,樊梨花每天除晨昏定省,和薛郁莲姐妹,窦玉仙等人闲话几句之外,就在房中盘算如何兵出三关,薛丁山因为昼练兵马,夜批公文,只趁进行宫上表的空隙回來过一两次,也是來去匆匆,只得说几句话的功夫,惹得樊梨花又是心疼,又是思念。 时光荏苒,在樊梨花的幽思辗转中一晃将近半个月过去了,不知为何,近两日总觉得十分困倦,不管昼夜睡也睡不醒似地,又兼饮食懒咽,晨起欲呕,这一天竟是滴水入喉便呕吐不止,直吐出血丝來才作罢。 看着恹恹欲睡,茶饭难进的樊梨花,可急坏了云兰,恐怕她病情又有反复,晚间准备了一点儿清淡的饭菜,劝樊梨花吃饭,樊梨花只勉强吃了一点儿就命收拾了,云兰见她实无食欲只得作罢,服侍漱洗毕,在廊下嘱咐雨兰等人仔细听唤,自己抽身來找薛郁莲。 薛郁莲刚从柳王妃房中回來,见云兰匆匆而來,连忙问道:“急匆匆的找我,有事!”云兰连忙说:“大姑奶奶这两天忙,也沒去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又病了!”薛郁莲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刚停了药沒几天怎么又病了,难道反复了!”云兰说道:“倒也不是,小姐这次的病和以前的症候不一样,总是困倦不堪的样子,一天从早到晚若是沒人叫能睡十二个时辰,茶饭懒咽,不好的时候还呕吐不止,看样子怪难受的,大姑奶奶去看看我家小姐是怎么了?” “哦!”薛郁莲听罢,低头想了想,笑道:“放心吧!你家小姐沒病!” “沒病!”云兰让薛郁莲说糊涂了:“可是?小姐的样子很不好啊!” 薛郁莲笑道:“好吧!我随你去看看!”令云兰引路,出了自己的卧房來到忆兰轩, ------------ 正文.玉楼春---红楼萦粉泪 ------------ 第五十四章 薛丁山夜归闻喜讯 樊梨花正在绣榻上看书,见薛郁莲來了,连忙起身让座,说道:“姐姐,怎么这个时候來了!”薛郁莲笑道:“云兰说你又添病了,我不放心过來看看,你觉得怎么样!”樊梨花看了一眼云兰,说道:“我好好的哪里添的病啊!姐姐别听丫头们浑说!”云兰委屈地说道:“小姐这两天就是不舒服,还说我们浑说!”樊梨花说道:“这些日子药石太过,难免有一些不适,就这样大惊小怪的,搅得大家又不得安生!”薛郁莲笑道:“依我看未必是药石太过引起的不适!”樊梨花蹙眉说道:“我刚好了,姐姐又來咒我,不是药石太过是什么?”薛郁莲一指樊梨花的小腹,正色道:“只怕是这里有物了吧!”樊梨花满心不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回思薛郁莲的话,顿时绯红了面庞,摇头说道:“不可能,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子,说这话不是揶揄妹妹吗?”薛郁莲笑道:“是不是揶揄你,你自己不会把把脉吗?” 云兰满心疑惑地看看樊梨花,又看看薛郁莲,问道:“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姑奶奶怎么说话掖掖藏藏的,急死人啦!”薛郁莲笑道:“你们小姐还不急呢?你急什么?放心吧!你们小姐沒病,她啊!多半是有喜了!” “真的!”云兰笑道:“哎哟,这回王妃可遂了心愿了!”薛郁莲笑道:“母亲若是知道不一定怎么高兴呢?”樊梨花只是摇头,犹有不信,薛郁莲笑道:“你先把把脉再说!”樊梨花只得伸出玉腕,诊了右手的脉息,脉未诊罢,嘴边先已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薛郁莲笑道:“如何,我可是揶揄你!”樊梨花含笑低头,绯红着脸一语不发。 忽然湘帘一起,薛丁山手里拿着几分公文走了进來。 薛郁莲说道:“云峰,你什么时候回來的!”薛丁山说道:“我下午就回來了,在书房里整理几分要紧的公文!”薛郁莲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在书房里处理了吗?怎么又搬到卧房里來了!”薛丁山笑道:“这是需要凝姑朱笔亲批的公文,我顺手拿到这里让凝姑批过就是了,何苦还让她往书房跑一趟”说着,把公文放到了书案上,说道:“怎么这么晚了,姐姐还沒有休息!” 薛郁莲笑道:“我倒是想休息,云兰慌慌张张的找我,说凝姑病了,我不放心就过來看看!”薛丁山闻言吃了一惊,回身看着樊梨花,问道:“怎么了?又是哪里不舒服了!”樊梨花连忙说道:“我很好,是云兰太过小心了!”薛郁莲笑道:“行了,凝姑沒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先走了,有话你们慢慢说吧!”说着,起身就走,樊梨花连忙说道:“姐姐刚來就要走,坐坐再走不迟!”薛郁莲笑道:“云峰回來了,我还坐什么?不坐了!”云兰笑说:“我用灯送大姑奶奶!”薛郁莲点头,笑道:“好个识趣的丫头!”说着,和云兰一同下楼。 薛丁山连忙亲自相送,一直把薛郁莲送到楼下,这才返身回來,顺手关上房门,樊梨花正在灯下翻看薛丁山送來的公文,问道:“姐姐走了!”薛丁山点头,说道:“走了!”樊梨花又问道:“怎么这么多公文!”薛丁山说道:“整顿三军的事情已经圆满了,这是我整理出來的紧要公文,你批过之后,好转交圣上御览!”樊梨花长出了一口气,点头说道:“难得这么大的事能圆满告成,我总算可以放下这颗心了,将军多有辛苦,为妻铭感将军代劳之恩!”说着,给薛丁山深深地施了一礼,薛丁山连忙扶住樊梨花,笑道:“夫妻之间何需言谢,能替你担承一些重担是我为丈夫的职责,这些不急,明天慢慢看吧!凝卿,……”说着,舒双臂抱住了樊梨花的腰肢,亲吻着她的鬓边,柔声说道:“我想你了!”樊梨花歪着头,含笑看着薛丁山说道:“哪里想我了!”薛丁山笑指自己的前心,说道:“这里,再有两天看不见你,我非疯了不可,我的凝卿……”说着,低头吻在了樊梨花的樱唇上。 樊梨花低垂眼帘,轻启朱唇回他的亲吻:“小别胜新婚!”何况是新婚之中小别重聚,更是蜜意缱绻,柔情绵绵,缠绵热烈的亲吻引动春情,薛丁山一挥衣袖熄灭了红烛,抱起樊梨花回到内室,轻轻放在象牙床上的鸳枕之中,再次吻在了她的唇上,樊梨花被他的亲吻撩拨的神思恍惚,凭着残存的理智挡住了他解自己衣服的手,说道:“云郎,等等,我有话要说!”薛丁山一愣,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春意,拥着樊梨花,说道:“有什么话明天不能说,非要这个时候说!”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姐姐都说我不舒服了,你不闻不问就是这样,你到底想着我什么呢?” “呃,我不是问了吗?你说很好的!”樊梨花微嗔道:“当着姐姐我怎么好明说啊!”薛丁山脸一红,说道:“数日不见一时情难自禁,沒想那么多!”这才仔细打量樊梨花,见她脸色又显憔悴,连忙关切地问道:“到底哪里又不舒服了,把姐姐都惊动來了!”樊梨花略一迟疑,脸上泛起微红,用自己的双臂抱住薛丁山的肩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有了!”薛丁山一愣,连忙问道:“有了,什么有了!”樊梨花脸更红了,半羞半嗔道:“你啊!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愚钝,这里能有什么?”说着,拿过薛丁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薛丁山这才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问道:“真的,凝儿,你真有身孕了!”樊梨花含羞一笑,说道:“你啊!刚才姐姐说起,我还说姐姐有意揶揄我,她提醒我诊了脉,千真万确,我真有了,不信你看看我的脉!” ------------ 第五十四章 柳迎春晨起怜爱媳 薛丁山跟王禅学艺五年,耳濡目染也粗识脉理,果真拿过樊梨花的腕子搭了脉息,喜道:“果真的,太好了,凝儿,你真有了,苍天见怜啊!我的凝卿果真有身孕了!”说话的声音几乎有些发颤了,樊梨花看着高兴得小孩子一般的薛丁山,笑道:“瞧瞧你,像个孩子似的!”薛丁山在樊梨花唇上吻了一下,笑道:“望外之喜怎么能不高兴啊!”樊梨花若有所思,说道:“可能是最近一直吃药调理打通了血脉,所以才能这么快结下珠胎!”薛丁山点头,说道:“应该是,哎呀,这回你不用再为圣母的话担心了!” 樊梨花轻轻摇摇头,满怀忧虑地望着薛丁山,说道:“可是?这个孩子來得太不是时候了!”薛丁山一愣,连忙问道:“凝儿,怎么了?”樊梨花叹道:“眼下雨季将过,兵出三关势在必行,我身为主帅理应当身先士卒,勤于军务,这个时候有身孕岂不是多有不便!” 樊梨花一番话提醒了薛丁山,看着她半晌无语,樊梨花病体初愈,元气未复,此时有身孕对元气恢复不利,更需要静养休息,回营述职领兵征伐倍添劳碌,哪里还有时间休养,对她的恢复更为不利,不回营述职,樊梨花身为三军统帅不能总告病不出,何况战机稍纵即逝不容错过,不能为了私情耽搁公事。 “唉!”薛丁山叹道:“凝儿,那……怎么办才好!”樊梨花看着薛丁山,沉吟半晌,说道:“我想辞去元帅之职!”薛丁山摇头,说道:“不妥,因私废公会让你抱愧终生的,圣上也不会答应!”一句话说得樊梨花低头无语。 屋子里一片静寂,夫妻二人相对无语。 好半天,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有了兵出三关的计划,若是顺利只需半年就可以平定突厥,想來这个小东西还不至太碍事!”薛丁山不忍再让樊梨花为难,附和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凝儿决胜千里,既然谋划好了出兵计划,就一定能够马到成功!”樊梨花含笑偎在薛丁山的怀里:“到那时,奏凯还朝,马放南山,你就安心等着当父亲吧!”薛丁山说道:“好,我等着,等着我的贤妻给我生一个可爱的儿子!”樊梨花含羞说道:“为了这个孩子,从今以后不能再由着你沒轻沒重的肆意胡闹了!”薛丁山笑道:“我是那不管不顾贪恋枕席之欢的人吗?”樊梨花一笑无语,服侍薛丁山宽衣解带蹬榻下帏。 薛丁山一连忙了半个多月也真累了,揽住樊梨花询问起居饮食如何,私语几句便睡去了,樊梨花看着沉睡的薛丁山,抚着自己的小腹,五内辗转,不能成眠,直到四更天才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薛丁山早早醒來,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樊梨花,心里好一阵心疼,惦记着大营里操演兵马的事情,不敢久赖枕席,只得悄悄起身收拾衣带,樊梨花惊醒, 起身问道:“怎么,你又要走!”薛丁山连忙说道:“整顿三军虽然完成了,操演兵马还要继续,我还得再忙两天!”樊梨花轻叹一声,说道:“小心点儿!”薛丁山含笑道:“完成一项就不那么忙了,我晚上可以回來,自己在家里好好休养,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樊梨花笑了:“你是去忙正事,又不是寻花问柳我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倒是你一连忙了这么多天要好好当心身体!”薛丁山点头,在樊梨花额上吻了吻,转身出去了。 樊梨花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复卧在衾中闭目合睛假寐养神。 睡意朦胧之中,听见云兰呼唤:“小姐,小姐!”樊梨花慢闪秋水,见云兰正站在床前轻声呼唤,问道:“什么事!”云兰忙说:“王妃來看小姐來了!”樊梨花连忙起身想要下地。 柳王妃已经带着薛郁莲姐妹,侍女仆妇进來了,赶上一步按住樊梨花,说道:“别动了,安生躺着吧!”樊梨花只得在床上扶柳王妃坐下,说道:“婆母怎么來了!”柳王妃满面笑容,打量打量樊梨花,说道:“我听郁莲说你不舒服了,特意过來看看,怎么样,难受得厉害吗?” 樊梨花看了一眼薛郁莲,脸一红,含羞说道:“偏是姐姐嘴快!”柳王妃笑道:“怨不得你姐姐嘴快,这是平辽王府的头等大事,怎么能不早点儿告诉我啊!哎呀,上苍保佑啊!薛氏门中终于有后了!”薛金莲笑道:“这回好了,嫂子不但和哥哥和好了,还有了身孕,咱们家这些逆事都过去了,以后就都顺了,母亲就安心等着抱孙孙颐养天年吧!”柳王妃笑道:“是啊!否极泰來,以后咱们家就好了,梨花,好好养着,千万不可劳碌,有什么事让丁山去料理,想什么吃的,喝的尽管说,别委屈自己!”樊梨花赔笑说道:“婆母放心,媳妇自会当心的!” 柳王妃点头,说道:“这就好,但愿你们母子平安,你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來,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是薛家的一点血脉,是你和丁山这几年风风雨雨的见证,也是你们历尽苦难的痴心不改的结晶!”樊梨花心里一阵酸楚,勉强说道:“婆母说的是,媳妇一定不负婆母厚望,顺利的把他生下來,了结婆母的心愿,告慰公爹的在天之灵!”柳王妃喜中含悲,抱住樊梨花,摩挲着她的后背,眼泪噙在眼眶里,说道:“好孩子,有你这份心就够了!”薛郁莲连忙说道:“这是高兴的事,母亲怎么又伤心了!”柳王妃擦擦眼泪,道:“不伤心,不伤心,我高兴还來不及呢?梨花啊!以后晨昏定省你就别來回跑了,安生养着,啊!”樊梨花道谢,说道:“多谢婆母体贴,媳妇记住了!” “你好好歇着吧!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只管打发丫头们去说,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柳王妃说着,站起來要走,樊梨花连忙说道:“婆母即來了就多坐一会儿再走!” ------------ 第五十五章 借探嫂窦陈求姻眷 柳王妃笑道:“不坐了,我们在这儿难免拘束了你,也让你劳神!”樊梨花见留不住,连忙起身相送。 云兰急忙挑起帘子,柳王妃说道:“别送了,晨风凉,别让风吹着,回去好好歇着吧!”说着,领着薛郁莲姐妹和侍女人等走了。 樊梨花回到内室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映出來自己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云兰送柳王妃回來,看见樊梨花微锁秀眉,忙问:“小姐,怎么了?”樊梨花摇头说道:“沒什么?你打水來,我要梳洗!” 云兰只得去打了净面水,服侍樊梨花梳洗已毕,雪兰送來了一盏红枣莲子羹和两样酥软的点心,樊梨花勉强吃了一点儿,漱了口,坐在书案前批阅薛丁山送來的公文,因为薛丁山已经整理的十分详细了,故樊梨花不用太费心批改,只需用朱笔圈点,用上印就可以了,所以,不到午时便批阅完毕,整理好放在书案的一头,等薛丁山抽时间呈交给李世民。 天过巳时,帅府门前的大街上來了五六匹马,为首的是两匹桃红马,马上坐着两个女子,看年纪也就在二十岁左右,前边的女子形体伟岸,英气过人,颇有须眉之风,穿了一身青缎短打,后边的女子体态微丰,容貌艳媚,也可称国色,穿着一身红衣,后边跟着四个十六七岁的青衣侍女。 主仆六人來在帅府门前下马,有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女在台阶下万福,向上说道:“各位差哥哥万福,请问平辽王的眷属是住在这里吗?”门上当值的家丁打量打量她们,说道:“是啊!你们什么事!” “我们是來找人的,后面是我们二位小姐,我们小姐是平辽王的二小姐的小姑,特意前來寻找嫂嫂的,请差哥哥往里回一声!” 几个家丁互相看了看,说道:“稍等!”有人进去送信去了。 薛金莲陪着柳王妃从忆兰轩出來,回到内宅,在柳王妃房里凑了半晌趣,刚回到自己的房里,侍女回话:“小姐,门上人來回话,说什么窦小姐和陈小姐來了!”薛金莲一愣:“呃……她们來干什么?莫非……”迟疑片刻,方才说道:“请她们进來吧!”侍女答应着去传话,薛金莲亲自接到了垂花门外。 时间不大,仆妇领着主仆六人走了进來,薛金莲一看,果然是窦仙童和陈金定。 三年前,薛丁山挂二路元帅领兵西进,途径棋盘山,遭遇山寇拦截,为首的山王就是窦一虎和妹妹窦仙童,后來经过程咬金调停进行招安,又经窦一虎引荐招安了卧虎山的陈忠,陈金定父女,窦仙童和陈金定慕薛丁山的人才家世相约要嫁给他,陈忠,窦一虎也有意,就托程咬金为媒提亲,遭到了薛丁山的断然拒绝,程咬金只得从中打圆场,许诺规劝薛丁山答应亲事,因为战事紧急,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下來了,后來,李世民任命陈忠为接天关总兵,窦,陈二女就跟着陈忠留在了接天关。 在薛丁山领兵走后,窦陈二女就一直盼着程咬金的信息,一晃三年多过去了,杳无音信,心里就凉了,料到亲事可能不成,忽然听说窦一虎娶了薛金莲,两个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不管怎么说,姑嫂总比别人亲近着一层,薛金莲就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也应该成全这件事,两个人就和陈忠说,要到白虎关看嫂子,陈忠知道这俩孩子的意思,也就答应了,两个人收拾行囊各自带了两名侍女离开接天关,路上非止一日,这一天主仆六个人來到了白虎关,向人一打听,知道平辽王的家眷住在帅府,这才前來投亲。 主仆六人跟着仆妇进來,见薛金莲在垂花门前迎着,窦仙童和陈金定紧走几步过來万福施礼:“嫂嫂安好!”薛金莲还了礼,说道:“二位妹妹这么远來,在路上多多辛苦了,快请进來吧!”把她们主仆让到自己的房中,令人捧水,让窦陈二女梳洗更衣,收拾好了,引着她们拜见柳王妃。 柳王妃正在房里和李绣蓉说话,忽见薛金莲领进來两个女子,问道:“金莲,这是!”薛金莲忙说:“回母亲,这是窦仙童,窦将军的胞妹;这是陈金定,窦将军的姨表妹,妹妹,这就是我的母亲!”窦陈二女慌忙敛衽,道:“夫人万福!”柳王妃上下打量打量她们,含笑说道:“二位小姐免礼,你们远路而來,多有怠慢,请多海涵!”窦陈二女连忙说:“不敢,奴等來的鲁莽,请夫人莫怪!”柳王妃笑道:“亲戚间常走动才是正理,二位小姐安心住下,千万不要见外,金莲,给二位小姐安排住处,千万不要慢待了亲戚!”薛金莲连忙答应:“女儿知道了,就把女儿住的那个院子的东厢收拾出來请二位妹妹暂住吧!早晚间我们姑嫂说说话也方便!”柳王妃点头,说:“也好!”柳王妃因她们是女儿的小姑子,自然高看一眼,又见她们并非寻常矫揉造作之辈,心里也很喜欢,寒暄了几句。 天近午时,薛金莲领着窦陈二女退了出來,回到自己的院子,命人给她们收拾住处,又命人找來了窦玉仙,和窦仙童叔伯姐妹相见,姐妹们几年不见自然十分亲热,在一起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午间,窦一虎从大营里回來,兄妹相见各诉别情又高兴了一回。 午饭过后,窦玉仙告辞回自己的卧房去了,薛金莲见房中沒有外人了,看了看窦陈二女,正色问道:“二位妹妹忽然到这里來,想必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窦仙童见问,脸一红,低头不语,陈金定看了看她,说道:“哥哥嫂子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嫂子,想必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归唐时说起的话,我们此來一是探望哥哥,嫂嫂,二來,就是想请嫂子从中周全这件事的!” ------------ 第五十五章 闻旧信梨花惊芳心 窦陈二女一來,薛金莲就猜到了八分,按理说:凭哥哥的身份纳几房姬妾不为越礼,这两个人又是自己的小姑子,亲上加亲沒什么不好,可是?嫂子樊梨花历尽艰难才和哥哥和好,嫂子的痴情亘古未有,设身处地为她想想,怎么忍心再让他人搅进去伤她的心,也许她嘴上不会反对,心里一定很痛的,自己也是女子,窦一虎要是纳妾自己真的能无动于衷吗?薛金莲柔肠辗转,沉默不语。 窦一虎看着薛金莲,明白她心里的意思,说道:“妹妹,你们刚來先好好歇息,这个事慢慢再商量!” 窦陈二女相互看了看,也不好催逼的过紧,只好点头,窦仙童说道:“请哥哥和嫂子看在亡故的父母面上多加周全!” 薛金莲也不好当面回绝,只得点头,借口要去定省起身出來了,一边走着思前想后,越想越为难,不一时來到柳王妃房中。 柳王妃见她心事重重的,连忙问道:“金莲你怎么了?怎么满腹心事啊!”薛金莲沉吟半晌,才把当年窦陈二女求亲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母亲,他们这次來就是想让我周全这件事的!”柳王妃听完,半晌无语,作为母亲自然希望儿子娶妻纳妾,多子多女,窦仙童能够嫁过來,就是两层亲眷,以后女儿金莲在窦家更有体面,可是想到樊梨花,又不忍心让她伤心,更何况,樊梨花如今有了身孕,更不能心情不好,薛金莲看着柳王妃,说道:“母亲,倒是拿个主意啊!”柳王妃想了想,说道:“这件事等你嫂子平稳平稳再说吧!看看她的意思,她要是同意自然皆大欢喜,她不同意让你姐姐劝劝,料想她也不会太过反对!”薛金莲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说话时,薛景山、李绣蓉夫妻來定省,母女便止住了话。 她们母女说话,旁边的夏荷听得清清楚楚的,暗替樊梨花抱不平,见柳王妃一时呼唤不着,悄悄抽身出來,告诉夏翠等人听候呼唤,自己出了内宅一直來到忆兰轩。 云兰正在院子里收拾衣服,见她來了,连忙笑脸相迎,说道:“夏荷姐姐怎么有闲暇來我们这里了!”夏荷看左右沒人,拉着云兰來到花幛后面,说道:“你们还兴头呢?过几天就不知道怎么哭了!”云兰一愣,忙问:“夏荷姐姐,出什么事了,让姐姐如此不安!”夏荷叹了一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少夫人!”云兰见夏荷如此,心里不由一紧,慌忙点头,说道:“我不说,夏荷姐姐,你快说,到底什么事!”夏荷就把薛家母女的话说了一遍,云兰听完笑了,道:“我以为什么事呢?原來是这个,姑爷是王府世子,又是朝廷重臣,纳几房姬妾算什么?”夏荷冷笑道:“你知道那窦小姐,陈小姐是什么人吗?窦小姐是二小姐的小姑子,窦姑爷的亲妹子,陈小姐是窦姑爷的姨表妹妹,她们要是真进了门,王妃看在女儿姑爷的情分上,对这两个人一定另眼看待,说到底也是母女亲,姑嫂近,少夫人有什么?连个正经娘家人都沒有,到那时岂不是处处受制吗?”云兰听了夏荷这番话,半天沒说话,夏荷说道:“话我说到了,你们心里有个数就是了,千万别让少夫人知道!”说完,转身走了。 云兰望着夏荷的背影,呆若木鸡,眼泪落了下來,恨怨薛家的人无义,又替自己的小姐担心。 “云兰!”忽然听见有人呼唤,云兰这才回过神來,急忙拭泪回身,不知何时樊梨花站在了她的身后。 樊梨花处理完公文,吃完饭漱洗毕,歪在榻上养神,倦意袭來不觉睡去,醒來时已经红日西坠了,活动活动筋骨,缓步下楼想要透透气,正看见夏荷和云兰在花幛后说话,便潜步走了过來,夏荷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全听在了耳内,樊梨花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用手扶住栏杆稳了稳心神,见云兰落泪,这才走过來唤了一声,云兰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小姐什么时候下來的!”樊梨花笑了笑,说道:“我在屋子里坐得烦闷就下來走走,你愣什么呢?”云兰连忙说:“这衣服好像少了一件,我想想放在哪里了!”樊梨花一笑:“少了就罢了,不必认真!”说完,上楼去了。 云兰看着樊梨花的背影,猜测方才的话是不是被她听见了。 樊梨花回到房中歪在绣榻上,望着窗上疏落的花影,五内辗转搅成了一团乱麻,不觉中落下几点清泪,连湘帘响起薛丁山进來都沒有觉察,薛丁山进來见樊梨花斜歪在绣榻,看着琐窗发愣,微微一笑,蹑足潜踪來到榻旁坐下,用手蒙住了樊梨花的眼睛,樊梨花勉强压下心事,换上笑脸,说道:“别闹了,我知道是你!” 薛丁山松了手,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樊梨花起身含笑道:“我在你身上用了奇香,别人闻不见,我离你一丈之外就能闻到!”薛丁山见樊梨花虽然含着笑容,脸颊上却犹有泪痕,连忙问道:“凝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樊梨花连忙笑道:“好好的谁哭了,刚才出去不小心风吹了沙子进眼里,揉成这样了!”薛丁山见她掩饰不说,也就不问了,笑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奇香是什么?”樊梨花笑道:“这种香是用四季的百花花蕊调制而成,名曰:‘凝馨’!”薛丁山笑道:“哪里有这种香,又是你杜撰的!”樊梨花伏在薛丁山的怀里,仰脸笑道:“你啊!真笨,‘凝馨’者,凝之心也!”薛丁山捏着樊梨花的腮颊,笑道:“好一个‘凝馨’,我身上沾得此奇香,只怕一生都撇不掉了!” 樊梨花脸上掠过一丝凄凉,但是只是片刻之间,随即又浮起甜美的笑容,把面庞埋在了薛丁山的怀里,娇声说道:“云郎,抱抱我!” ------------ 第五十六章 劝夫纳妾梨花遭斥 薛丁山心里好不是滋味,樊梨花先是带泪,后又面现凄凉,知道她一定有心事,她不肯直说,自己也不忍心追问,听她让自己抱抱,连忙紧紧抱住了樊梨花,樊梨花在薛丁山的怀里,忍不住又落下眼泪。 好半天才止住泪水,偷偷用衣袖拭去泪水,抬起头來看着薛丁山,说道:“你送來的公文我已经批好了,明天你就呈交给圣上过目吧!”薛丁山点头,说道:“辛苦贤妻,凝儿,我去方便方便!”樊梨花点头。 薛丁山起身下楼,來到云兰房里,云兰见他进來“哼”了一声,自顾做自己的事情,薛丁山只做沒看见,问道:“你们小姐怎么了?怎么又哭了!”云兰一听就明白了,夏荷说的那些话沒能逃得了樊梨花的耳朵,冷笑道:“好端端的我们小姐哭什么啊!眼看就有二房,三房少夫人进门替小姐伺候姑爷,小姐高兴还來不及呢?有什么可哭的!”薛丁山一愣,连忙问道:“什么二房,三房少夫人,你听谁说的!”云兰说道:“窦家小姐和陈家小姐都找上门來了,王妃看了很中意,只等过几天小姐平稳一些,就给姑爷娶过來,如今阖府皆知,还用听谁说!”薛丁山紧锁双眉,说道:“流言蜚语不可轻信!”说着,拂袖出來,又回到楼上。 樊梨花正在灯下看书,见他回來连忙起身奉茶,薛丁山接过茶放在小几上,捧着樊梨花的面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秋水般的眼睛,深情地一字一顿说道:“樊凝寒,你记住,今生來世除了你,薛云峰绝不再纳其他女子,如违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诛!” 樊梨花连忙捂住了薛丁山的嘴:“云郎,……”樊梨花心里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來,半晌只说了一句:“我明白!” 薛丁山看着秋水湿润,欲笑犹哭,悲喜交叠的樊梨花,不禁柔肠百转,五味杂陈,夫妻相对,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四目相接用温存的目光抚慰彼此。 云兰捧着水进來,说道:“小姐,姑爷,请净面,饭菜都准备好了!”夫妻二人这才起身净面洗手,雪兰和雨兰捧着托盘送來了饭菜,夫妻对坐吃饭,樊梨花本來脾胃不合,又加上这点心事更加饮食难咽,薛丁山百般相劝,樊梨花才勉强吃了一点儿,吃完饭,漱洗毕,云兰奉上香茗。 樊梨花一口水未咽下,一股掣肝掀胃的难受,慌忙起身奔到楼下,伏在栏杆上呕吐不止,薛丁山连忙也跟着下來,一边给樊梨花轻轻捶打后背,一边吩咐云兰拿水漱口。 好半天,樊梨花才止住呕吐,云兰拿过水,服侍樊梨花漱过口,薛丁山扶着她回到楼上,樊梨花已是粉面通红,香汗淋漓,一直扶她回到内室在床上坐下,拿过引枕抵在背后,用罗帕为她擦拭汗水,叹道:“怎么闹得这么厉害,实在不行吃两剂药调理调理吧!总是这样折腾怎么熬得住啊!” 樊梨花摇头说道:“我刚停了药才几天啊!这点儿不适我能支持得住,哪个当母亲的受不够罪能修成正果!”薛丁山拉着樊梨花的手,叹道:“辛苦你了!”樊梨花笑道:“劳累了一天,早点儿休息吧!”薛丁山点头,出來关门闭户放下帷幔,复回到内室,樊梨花已经除去了外面的衣服,卧在华衾之中,薛丁山宽衣解带,摘冠脱靴上到床上放下销金帐,在枕上侧身半卧把樊梨花揽到自己的身边,温存的摩挲着她的肩颈。 樊梨花轻合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任薛丁山爱抚,心里却此起彼伏不能平静,心思恍惚之中,一双温热的朱唇轻轻印在了自己的樱唇之上,樊梨花玉躯微微一颤,长长地眼睫微微抖了抖,依然合着眼睛,舒双臂抱住薛丁山的腰,启樱唇和他朱唇濡沫,柔情缠绵,半晌,薛丁山低声说道:“凝姑,我……”樊梨花娇喘微微,俏脸飞红,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薛丁山抚着樊梨花的小腹,笑道:“为了你这个冤家,为父还要忍人所不能忍!”一句话说得樊梨花“噗嗤”一声笑了,用手一点他的额头,说道:“你啊!” “云郎!”樊梨花忽然正色说道:“你……就把窦陈二位小姐娶过來吧!” “夫人,你说什么?”薛丁山的脸当时就沉了下來。 樊梨花看着面沉似水的薛丁山吃了一惊,勉强稳住心神,说道:“她们和金莲妹妹是姑嫂,又和玉仙妹妹是姊妹,婆母也很中意,你若是一味的不答应,只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莫若娶过來,你能得到两位佳人;大家脸上也都好看;我也落一个贤良之名,岂不是三全其美!” 薛丁山把樊梨花一推,起身坐了起來:“你当初因为不中意杨藩,宁愿以死抗婚,如何今天又劝我答应窦陈二女的亲事,你只顾邀你的贤良之名,把我置于何地!” “这……”樊梨花让他问得无言以对,心里一急满面通红,额上沁出了汗珠,半晌,才重重地叹了一声,道:“贤良之名与我有何益,我愿意和别人共守一夫吗?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成婚,我心里不伤心吗?我若不是顾及薛家里外的脸面,为了不让你违背母命左右为难,我何苦这样难为自己,你不但不领情,不体谅我的一片苦心,还这样责斥我,你……你好让我伤心!”说着话,滴下泪來。 薛丁山让樊梨花一番话说得悔愧交加,连忙用罗帕为她拭泪,柔声说道:“是我急躁了,你不要难过!”樊梨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我累了!”回身面向里躺下,用锦衾蒙住了头,薛丁山看着锦衾中微微抖索的樊梨花,知道她在哭,心如油烹,沉了半晌抚着她的肩背,叹息道:“你为这个着想,为那个着想,可是谁为你着想啊!但凡有一个人为你想想,你也不会如此为难,凝儿,别再处处想着别人了,为自己想想吧!行吗?” ------------ 第五十六章 为妹请兄金莲尴尬 樊梨花勉强止住泪水,回身看着薛丁山,长叹一声沒说话,薛丁山理了理她鬓边散乱的秀发,说道:“凝姑,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以后我自己的事情就让我自己处理吧!”樊梨花点了点头,还是沒说话,薛丁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劝慰樊梨花,只得再次抱住她,默默地摩挲着她的肩背。 樊梨花本來精神就不好,方才一哭更勾起倦意,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薛丁山看着身边睡去的樊梨花,霎时间爱,怜,疼,敬……一起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五味冗杂,辗转反侧直到谯楼上打过四更才朦胧睡去。 次日晨起,薛丁山醒來看着依然熟睡的樊梨花,见她秀眉微蹙,似有满腹忧虑,心头微微一颤,暗道:“凝儿啊!凝儿,你的眉头什么时候才能够舒展啊!你的心里何时才能沒有幽怨,沒有忧虑啊!” 樊梨花眼皮儿微微一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满眼关爱和担忧的薛丁山,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薛丁山看见樊梨花的笑容,方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的贤妻貌若天仙,看一眼便能神清气爽,解乏除烦,我怎么舍得不多看看啊!”樊梨花含羞嫣然一笑,说道:“你天天看了,还看不烦啊!”薛丁山笑道:“不烦,就这样看一年也不烦!”樊梨花笑道:“看不烦也不能再看了,红日当窗,该起了!”说着,起身理了理鬓发,薛丁山也起身,搴帏下地,理好衣带,出了内室开门启户,拢起帷幔,樊梨花整理好衣服也出來,云兰听见房门响,连忙送上來清水,夫妻二人梳洗已毕,吃了点儿东西。 薛丁山拿过公文看了看,说道:“凝儿,你和我一起进宫吧!兵出三关之事也是时候给圣上一个说法了,省得你一个人在家里又胡思乱想!”樊梨花一笑,道:“好吧!我和你一起进宫!”说着换了礼衣,带上防身宝剑,和薛丁山并肩携手出了忆兰轩。 夫妻二人先到内宅给柳王妃晨省,柳王妃见樊梨花一身公服,忙问:“梨花这是要回营述职!”樊梨花连忙说道:“不是,进宫见驾说几句话就回來,请婆母不必担心!”柳王妃这才放心,叮嘱道:“早去早回,路上慢点儿,千万别伤着!”樊梨花连忙答应:“是,媳妇记下了!”柳王妃又叮咛薛丁山,道:“照顾好梨花,别让她劳累了!”薛丁山也忙答应:“儿知道!”柳王妃这才说道:“赶紧去吧!一会儿日头上來就热了!”夫妻施礼退出來,出了院子往前走。 刚走了沒几步,窦一虎的侍童迎了过來,施礼说道:“世子,我们将军请世子说话!”薛丁山一愣,问道:“什么事!”童儿忙说:“不知道,只说请世子说句话!”樊梨花一笑,说道:“正好顺路,就去看看吧!”薛丁山只好命童儿引路,转过游廊來到窦一虎,薛金莲住的院落。 顺着甬路來到正房门外,童儿挑起帘栊,往里说道:“将军,夫人,世子來了!” 窦一虎今天不该当值,一早起來梳洗已毕,和薛金莲在屋里正说话,窦仙童和陈金定进來了,万福施礼,薛金莲连忙还礼,笑道:“自古來哪有妹妹给嫂子请晨安的道理,二位妹妹快休要如此客套,请坐,正好今天你哥哥沒事,你们兄妹好好团聚半天!”又命侍女奉茶。 窦陈二女坐下,相互看了看,欲言又止,窦一虎问道:“妹妹有话要说!”窦仙童未语脸先红,低头不语,陈金定笑道:“姐姐就是面碍,刚才还说呢?见了哥哥,嫂嫂怎么又不说了!”薛金莲笑道:“是啊!又沒有外人,有话直说就是了!”窦仙童这才抬头说道:“哥哥,嫂嫂,从昨天來,我们就沒见着薛将军,我们想见见他!”薛金莲心里有一些不高兴,这两位小姐催逼的也太急了些,又不好当面显露出來,只是看了一眼窦一虎,窦一虎不好当面驳妹妹的面子,想了想,说道:“好吧!正好他今天也不当值,我让人请他过來说话,你们就可以见见了!”窦陈二女见窦一虎答应了,十分高兴,连忙道谢,窦一虎便命童儿去请薛丁山。 沒想到,童儿刚去片刻就回來了,窦一虎和薛金莲连忙起身相迎,窦仙童,陈金定听说薛丁山來了,又喜又有些害羞,举目望去,帘栊起处薛丁山走了进來,一身宝蓝色宝相团花袍服,碧玉束发梁冠,三年不见更加俊逸超凡,气宇夺人,往他身后一看,二人愣了,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年未花信的美貌少妇,姿容秀美,体态飘逸,风姿雅丽,飘飘然恍若神女临凡,天仙下界,真是妙手丹青也画不成,描不就的一位绝世佳人,身着花冠命服,肋下佩剑,又隐隐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窦陈二女对望一眼,不问可知,这位少妇就是名震天下的寒江樊梨花,平辽王府的世子妃,窦仙童看看樊梨花,再看看自己,心凉了,自己在棋盘山乃至接天关都是艳冠一方,多少人倾慕自己的美貌,又兼有一身好武艺,更是人皆称扬,久闻薛樊夫妻不睦,自思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武艺只要能嫁进薛家,就一定可以争宠夸耀,今日一见樊梨花,自己顿时黯然失色,心里也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陈金定看见樊梨花,不仅暗暗倾慕,久闻樊梨花之名,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樊梨花也看见了窦陈二女。虽然沒见过,也猜个**,顿时就明白了,窦一虎无缘无故请薛丁山,一定和这二位女子有关。 窦一虎和薛金莲一看樊梨花也來了,顿感尴尬,满脸不自在地上前施礼:“兄长,嫂嫂安好!”薛丁山一抬手,示意免礼,说道:“妹丈找我!”窦一虎连忙说道:“是,金莲说在府里有些烦闷,我……我想找兄长问问今天当不当值,不当值一起出去行围射猎散散心!” ------------ 第五十七章 话中话金莲警小姑 薛丁山听窦一虎邀他围猎,笑道:“我比不得你们清闲,不当值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料理,只怕不能陪妹丈,妹妹出去了!”窦一虎脸一红,只得连说了几个“是”字,薛金莲连忙说道:“哥哥,嫂子请坐,快,奉茶!”又问道:“嫂子也要出去,有什么事让哥哥去做就是了,何苦还要嫂嫂亲自去,万一劳碌了如何是好!” 樊梨花含笑道:“去见圣上说几句话就回來,不碍的,我听说妹妹这里來客人了!” 薛金莲连忙赔笑道:“是窦将军的妹妹來了,嫂子身体不好,还未來得及向嫂子回禀,这是窦将军的胞妹仙童,这是窦将军的姨妹金定,二位妹妹,这是我嫂子樊氏,闺名梨花!”樊梨花起身离座敛衽一礼,说道:“贵客远來,未曾迎迓,恕罪,恕罪!”窦陈二女连忙还礼,说道:“冒昧打扰,有失礼之处,请少夫人原谅!”樊梨花笑道:“你们是窦姑爷的妹妹,也就是薛府的亲眷,亲戚往來理所应当,何言失礼,请二位小姐安心住下,有什么需用只管和金莲妹妹说,千万不要见外才好!”窦陈二女连忙道谢,又说叨扰。 薛丁山早看见窦陈二女了,当时就明白窦一虎找自己的意思了,心里就有几分不悦,又不好当面显出來,催促一旁的樊梨花,说道:“凝姑,天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早去早回,天热上來你又禁不起了!” 樊梨花点头,向窦陈二女说道:“奴和外子还有要事要进宫一趟,恕暂且告退不能奉陪了,金莲妹妹,好好照料二位小姐,闲了陪二位小姐到我的房中说话!”薛金莲听薛丁山直接叫樊梨花的小字,差点儿沒笑了,心里就明白哥哥的意思了,他这是故意让窦仙童和陈金定看的,让她们看见他们夫妻多么恩爱,自消攀慕之心,薛金莲连忙笑道:“是,不劳嫂子叮嘱,妹妹自当尽地主之谊,我说怎么嫂子忽然换了公服,原來是要和哥哥出去,只是嫂子身体不便,鞍马颠簸如何受得了啊!”樊梨花一笑:“总共也沒几步路,慢一些就是了!”薛丁山说道:“快走吧!”樊梨花这才起身往外走,薛金莲笑道:“嫂子和我说句话,哥哥就是这样催促,难道真怕我和你抢嫂子不成,哥哥和嫂子一起出去也好,免得嫂子一个人在家里失魂落魄地忍受相思之苦!”樊梨花脸一红,低头出去了,薛丁山瞪了她一眼,向窦一虎说道:“妹丈,金莲该管教管教了!” 樊梨花刚出房门,女官胡静在阶下施礼,说道:“哎呀,威宁侯和薛元帅在这里,让卑职好找,禀威宁侯,圣上打发人來宣威宁侯和薛元帅进宫!”樊梨花说道:“我们也正要进宫,你去告诉來人,我们随后就到!” “是!”侯静答应,转身出去传话。 樊梨花笑道:“看來圣上真等不得了!”说着话往外走,薛丁山连忙赶上一步扶住她,柔声说道:“小心台阶!”窦一虎和薛金莲下台阶往外送,樊梨花回头说道:“不必送了,回去吧!”薛丁山扶着樊梨花出院门走了。 窦一虎看着薛樊夫妻的背影,颇感疑惑,问道:“夫人,舅兄何时这样温存起來了!”薛金莲笑道:“谁像你木头一样,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体贴,嫂子这么多日子都在家里休养,怎么忽然想起进宫了!”窦一虎心里一动,说道:“难道嫂子准备出兵了!”薛金莲一惊,道:“也未可知,只是嫂子病刚好,又有了身孕,此时出兵恐多有不便!”夫妻二人说着话回到房中。 只见窦陈二女苶呆呆站在当地发愣,薛金莲忙问:“二位妹妹怎么了?”窦仙童叹了一口气,沒说话,陈金定说道:“原來樊梨花比传言中更好,我若是男子一定会爱死她!”薛金莲笑道:“妹妹这话怎么和我一样,我也跟哥哥抢了好几回了,怎奈我是闺中女子,不过说句玩话罢了,我这位嫂嫂不仅长得好,文才武艺更是无人能比,被圣上钦赐威宁侯,任命为天下督招讨,兵马大元帅,统摄三军,前些时圣上亲自主持给哥哥嫂嫂完成大礼,如今是哥哥心头的宝贝,母亲眼里的明珠,平辽王府上下都把她当做珍宝一样供着,昨天又诊出身怀有孕,母亲更拿她当心尖儿一样疼,生怕她有什么意外,吩咐谁也不许惹嫂嫂不高兴,我们在她面前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呢?” 窦陈二女听了薛金莲这番话,心更凉了,薛金莲的话软中硬,虽沒有明说,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现在薛家上下心里只有这位世子妃,她们想进平辽王府不太容易。 “玉仙小姐來了!”随着侍女一声回禀,窦玉仙翩然走了进來,笑道:“哟,好齐全啊!这可真是全家团圆了,嫂子也不准备宴席庆祝庆祝!”薛金莲笑道:“庆祝当然是应该的,我早吩咐人准备酒宴了,正要去请妹妹,妹妹就來了!”窦玉仙笑道:“嫂子真会说话,我若不來只怕嫂子早忘了妹妹了,我好像看见凝姐姐和姐夫出去了!”薛金莲说道:“圣上找,进宫去了!”窦玉仙点头,看见旁边无精打采,满脸落寞的窦仙童和陈金定,说道:“二位姐姐怎么了?怎么兄妹团圆了一点都不高兴啊!”窦仙童脸一红,沒说话。 窦玉仙正色说道:“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窦仙童勉强说道:“妹妹有话请讲!”窦玉仙点头,沉吟片刻,说道:“姐姐此來的目的,妹妹也猜到了一些,是不是还是为了和薛世子的亲事!”窦仙童脸一红,低头不语,窦玉仙说道:“古语云:‘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姐姐为何偏要与人为妾,自古为人姬妾者都必有常人所沒有的长技,方有可能挣宠逐爱,想來二位姐姐也看到樊氏了,二位姐姐拿什么和她比,是貌,是才,……若是樊氏不遂薛世子之意也还好,偏偏薛世子对她情深似海,休说薛世子一味推脱二位姐姐的亲事,就是薛世子答应了,二位姐姐敢嫁吗?二位姐姐就不怕长夜孤灯,独守空帐,孤独一生吗?难道王府的荣耀比自己一生的尊严还重要,两厢有情乃是有缘有份;两厢无情乃是无缘无份;一厢情愿乃是有缘无份,姐姐何必为了无份的空缘执着呢?” ------------ 第五十七章 计中计飞空刺唐皇 窦玉仙一番话说得窦仙童,陈金定低下了头,眼泪下來了,半天沒有说话,薛金莲说道:“玉仙妹妹说的句句在理,二位妹妹,你们好好想想,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们为了程千岁一句沒头的空话等了三年值得吗?当然,你们对哥哥的一番情意我这个做妹妹的很感激,我却不能因为这份感激害了你们啊!一个人的心才有多大,能装几个人,哥哥把一颗心都给了嫂子,你们就是嫁过去,能进到他的心里吗?哥哥并非是贪恋女色之人,若他心里沒有那个人,只怕很难接纳她成夫妻之实,就是被逼无奈答应纳你们,恐怕多半也是有名无实,你们甘心不尴不尬的守着一个平辽王世子如夫人的名分过一辈子吗?妹妹,你们好好想想!” 窦一虎也说:“是啊!玉仙妹妹和你嫂子说的在理,你们好好想想,这门亲事合算不合算,凭我窦一虎的妹妹,找王公贵胄不好找,找一个平级的官宦之家明媒正聘易如反掌,何必非要与人做主不主,奴不奴的妾室呢?舅兄再好,他心里沒你们又有什么用,墙上的画还好呢?除了悦人眼目还能干什么?……” 窦一虎还想说,陈金定拦住了他:“表兄,别说了,这些话我都明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就当是做了一个镜花水月的绮梦罢了!” 窦一虎说道:“这才是明白人,妹妹你呢?”窦仙童依然沉默不语,薛金莲说道:“你也太急躁了,给妹妹点儿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妹妹,有时抽身放手也是一种深情,是一种成全,你不要着急,好好想想再给兄嫂回话,如果你还是留恋哥哥,我一定尽力周全,不过,成与不成我却不敢作保!”窦仙童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嫂嫂!” 窦一虎连忙道:“好了,先别说这些了,咱们兄妹团聚不容易,今天就好好聚聚,说点高兴的!”薛金莲也说:“是啊!这些烦心事,以后再说,今天都高高兴兴的才好!”陈金定生性朗阔,不为儿女之情萦心,既然和薛家无缘也就罢了,窦仙童仍心有不甘,但见大家都放下了此事,同庆团聚只得按下心事,和大家说话。 薛金莲令人摆上家宴,一为窦陈二女接风洗尘,二为窦家兄妹团圆小贺,兄妹各诉一些别后之情。 薛丁山和樊梨花出了帅府各自上马并辔缓行,不多时來到行宫门前,下马來在阶下,门前值日的黄门官看见连忙迎了过來,说道:“二位元帅,你们怎么才來啊!”樊梨花连忙说道:“准备公文耽搁了一些时间,圣上宣我们何事!”黄门官说道:“圣上这两天在行宫里烦闷,有时想起平辽王,就一个人长嘘短叹的,程千岁出主意让圣上去白虎山散散心,看看平辽王,圣上宣二位元帅陪同一起去,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圣上等不及已经和程千岁先去了,只怕此时都快出城了!”薛丁山和樊梨花听罢同时吃了一惊,樊梨花连忙问:“何人跟着保驾!”黄门官说道:“是二位秦将军,李鸿将军和令郎瑛龙!”樊梨花慌忙说道:“这是批好的公文,烦劳递进宫里,我们这就去追圣上!”说着,把公文给了黄门官,和薛丁山上马一抖丝缰,急忙奔白虎关东门白虎山追了下去。 夫妻俩心里着急,也顾不得樊梨花身体不适,急急加鞭飞马出了关城,顺着官道一直追到白虎山脚下也沒看到李世民的影子,薛丁山急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樊梨花心里蓦然笼上一丝不祥,看了看薛丁山,说道:“云郎,莫不是出事了!”薛丁山紧锁双眉,说道:“再找找吧!说不定已经上山了!”夫妻二人刚要加鞭上山,忽听旁边林子里有人喊:“快來人,救驾啊!”夫妻俩一听,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提马进了松林,只见程咬金提着宣花斧,李世民提着一口剑正催马往这边沒命的跑,后边有两个僧人行走如飞紧紧追赶。 前边的僧人七旬左右,身材魁伟,黑面虬髯,身着赭色僧袍,提着一条九耳八环禅杖,后边的僧人四旬以外,五短身材,手提钢刀,这两个人全來自北海金鳌岛,年长的法号飞空,是北海金鳌岛教主金壁风的掌门大弟子,中年僧人是飞空的大弟子广智。 李道符劫粮败回突厥之后,向苏宝同说了经过,苏宝同也吃惊不小,沒想到薛丁山调兵遣将能那么周到,自感唐军越來越难应付,每天愁眉不展,正好他的师伯,北海金鳌岛的飞空和尚來看他,听他说了心事哈哈大笑,说道:“师侄,这有什么难的,唐军再厉害保的不是李世民吗?把李世民杀了,所有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苏宝同苦笑道:“师伯说的小侄岂能不知,但是杀李世民谈何容易,白虎关境内盘查森严,李世民又有御林军日夜护卫,咱们的人根本就到不了他的近前,怎么杀他!”飞空轻蔑的一笑,说道:“他总有御林军千万,贫僧也不放在眼里,老僧既然來了,就帮你一把,我带着我这几个徒弟进入白虎关,杀死李世民,趁他们内乱之际,你领兵复夺白虎关,进兵中原如何!”苏宝同大喜,对飞空千恩万谢。 飞空领着手下八个徒弟昼伏夜行就进了白虎关界内,正在林中歇息,想晚间进城刺杀李世民,忽然听见林中路上有人说话,口称圣上云云,飞空在树林里往外看了看,见路上來了十來匹马,前边两匹马上坐着两个武士,当中马上的人六旬左右,白面墨髯,五官端正,雍容大气,左边一批红马,坐着一个胖大的老者,左右跟着一高一矮两员将官,后边跟着一位青年文士和一位十几岁的少年将军,飞空立刻就猜到來的肯定是李世民君臣,飞空往后边看了看,并沒有军马护佑,不觉大喜,也是艺高胆大,提起手里的九耳八环禅杖,大喝道:“昏王哪里走!”飞身掠出松林,直取李世民, ------------ 第五十八章 敌飞空丁山救贞观 李世民最近在行宫里颇感烦闷,樊梨花告病不出,兵驻白虎关不动,自己想先行回朝又怕冷了众将的心,沒事的时候想起沙场捐躯的那些老臣,感叹物是人非,每天唉声叹气,愁眉紧锁,程咬金见他心情不好,怕他抑郁成疾想出个主意,以祭奠薛仁贵为名让他出來走走,李世民也正想散散心就答应了,宣了李鸿,秦英等四个人作陪,十來个人出了行宫,信步闲走,一边走着,看看路边的景色心里多少舒畅了一些,不知不觉离了官道,进了林间小路,正走着,忽然听见林中一声断喝,飞身出來一个人,直奔这边來了,君臣几人同时大吃一惊。 秦汉慌忙攥紧齐眉棍,迎了过來,飞空不想和他打,侧身形从秦汉的身旁掠过,禅杖一举直取李世民,喝道:“昏王,纳命來!”李鸿一看飞空的身手就知道这是绝顶高手,连忙抽出宝剑,甩镫离鞍,腾身而起挡住飞空,说道:“大师父,留步!”飞空本沒把他放在眼里,见他飞身过來,暗吃一惊,别看他是文士打扮,从这两步走就可以看出來,此人武艺超群,非同一般,因此加了几分小心,挥禅杖向李鸿便砍,李鸿的宝剑轻不敢硬碰禅杖,只得抽身躲过,宝剑一压禅杖顺势往里一推,飞空连忙抽回禅杖,横扫千军向李鸿的腰里推來,两个人剑來杖往缠斗在一起。 此时,程咬金,李世民也回过神來了,程咬金慌忙一边吩咐站殿武士“快去大营搬兵!”一边护住李世民说道:“圣上快走!”秦汉、秦英、薛瑛龙护着李世民夺路要走,飞空手下八名弟子执刀横住去路:“昏君休走!”秦汉举棍,秦英摘枪,薛瑛龙摘擎刀一起迎住僧人,程咬金护着李世民趁机进了松林,飞空连忙唤过四名弟子抵住李鸿,自己抽身來追李世民君臣,他的大徒弟广智见几个师弟足以应付唐将,也跟着他來追李世民,程咬金边跑边喊,正好惊动了从这里路过的薛丁山和樊梨花。 夫妻二人慌忙纵马过來,薛丁山喊了一声:“圣上不要惊慌,微臣在此!”李世民和程咬金一看是他们夫妻來了,才稍稍放了一些心,李世民说道:“爱卿,快來救我!”夫妻二人让过李世民和程咬金的马,拦住飞空师徒。 樊梨花擎剑在手,问道:“请问师父在那座仙山出家,法号为何,为何行刺我家圣上!”飞空上下打量他们夫妻一番,冷笑道:“贫僧北海金鳌岛飞空是也,为替我家徒侄苏宝同解忧,专來刺杀昏君李世民,丫头,你是什么人!”樊梨花一听飞空两个字大吃一惊,连忙定住心神,微微一笑,说道:“本帅樊梨花!”飞空哈哈大笑,不屑地说道:“原來你就是叛国背夫,弑父诛兄,不忠不孝,不贞不耻的樊梨花,好,今天我就一并杀了你,替杨藩报仇,替突厥除去你这个祸害!”他几句话气坏了薛丁山,抻出宝剑,向樊梨花说道:“贤妻,休要和他多费唇舌,凶僧,你是出家人,理应该潜心向佛,普渡众生,好不该不守戒律,罔开杀戒,听我良言相劝赶紧回山去吧!如若不然,休怪薛某剑下无情!” 飞空把禅杖往身后一背,看了看薛丁山,哈哈一阵冷笑,说道:“想必你就是薛丁山了,就是你仗着容貌俊美夺了白虎关杨都督的未婚妻子,好,贫僧连你***发了!”说着,挥禅杖奔薛丁山就砍,薛丁山连忙往旁边一带战马躲过这一杖,骑在马上持剑和飞空打斗十分不便,无奈只得跳下战马,擎剑相迎,一僧一俗战在一起。 程咬金看薛丁山和樊樊梨花绊住了飞空,慌忙向李世民说道:“圣上,快走!”李世民有一些犹豫,程咬金用斧籫一抽李世民的马,逍遥马驮着李世民就窜上了官道,奔白虎关内跑了下去,程咬金随后紧追,飞空一看,连忙吩咐徒弟,道:“广智,不许放走李世民!”飞空的大徒弟广智听见吩咐,提刀要去追李世民,樊梨花急忙横剑拦住,断喝道:“站住!”广智并不多言,举刀就劈,樊梨花擎剑相迎,和广智战在一处。 樊梨花心里着急,她知道凭薛丁山的剑法根本抵不过飞空,自己只能速战速决,然后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出剑又快又狠,不过十个回合,樊梨花一个“叶底摘桃”剑从刀下翻上來直刺广智的前心,广智慌忙一闪,樊梨花剑势一挑,一剑刺穿了广智的琵琶骨,广智大叫一声,扔了刀,捂着伤口向松林内败走。 樊梨花见广智败走,才松了一口气,提剑來助薛丁山,薛丁山是马上将官本來就不善于步下打斗,宝剑和禅杖在分量上就处于下风,再遇到飞空这样的绝顶高手,不过几个回合就觉出吃力了,正在紧要的关头樊梨花提剑來助,夫妻二人二目相视心领神会,薛丁山使出李鸿教授的“龙势”剑法,樊梨花以“凤形”剑法配合,使出“龙飞七十二式”两把剑剑光闪闪,寒气灼灼就逼住了飞空。 樊梨花心里着急,不知道李世民和程咬金能不能脱险,不知道秦家弟兄,薛瑛龙和李鸿在哪里,飞空是金鳌岛最得意的门徒,内外功夫堪称一绝,就是黎山圣母,王禅也未必能胜得了他,薛丁山和樊梨花也就是凭仗着“龙凤七十二式”的威力,短时间内才不至落于下风。 打到五十余合,樊梨花就觉得小腹之内一阵疼痛,暗道:“不好,难道这个冤家……不行,必须力战速决,我若是支持不住退出去,双剑不能合璧,只怕我和云郎都要葬身此僧之手!”樊梨花想到此,紧咬银牙,忍住疼痛,剑下加紧,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疾,薛丁山见她出剑急速,忙也加紧了剑速。 忽然,樊梨花手腕一翻,变换剑路,不再跟着薛丁山的剑势走,而是向薛丁山剑势的相反方向递了进去, ------------ 第五十八章 耗元气梨花伤珠胎 飞空力敌他们夫妻,也有一些吃力,心里暗暗吃惊,自己纵横武林几十年从未遇到敌手,沒想到今天竟被两个年轻的马上将军用宝剑逼住了,飞空又急,又气,又担心自己那几个徒弟,心里就有一些慌乱,樊梨花的剑一直跟着薛丁山的剑,突然这一变剑路,飞空有点儿发懵,薛丁山的剑“白蛇吐信”直刺飞空咽喉,飞空低头躲过,还沒來得及抬头,樊梨花的剑“蛟龙入海”以疾风迅雷之势就到了他的小腹,飞空再想躲闪已经來不及了,拼命一拧身,樊梨花的剑正扎在了他的髋骨上,樊梨花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剑扎进去很深,飞空疼得一声惨叫,倒退几步跌倒在尘埃。 樊梨花的剑也扎上了飞空,她自己也支持不住了,腹内绞痛,头晕目眩,连忙抽回宝剑往地上一戳,支撑住身子才沒有摔倒,薛丁山大吃一惊,慌忙收回宝剑,箭步來到樊梨花身边扶住她,急切地问道:“凝姑,你怎么样了!”樊梨花抬起头來看着薛丁山,勉强说道:“云郎,为妻无能……”话未说完昏了过去,薛丁山慌忙将宝剑还鞘,抬双臂把她抱在怀里,连声呼唤道:“凝姑,凝姑……” 飞空见樊梨花昏过去了,咬牙忍痛站了起來:“薛丁山,樊梨花,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纵身向前挥禅杖奔薛丁山便砍,薛丁山慌忙抱着樊梨花往旁边一闪身躲过禅杖,飞空挥禅杖又砍,正在此时,李鸿和秦家弟兄,薛瑛龙催马赶到,李鸿连忙高声喊道:“云峰休慌,李鸿在此!” 李鸿在松林里力敌四僧,使出李明画亲授的梅花三十六式逼住四僧,四僧四把戒刀分四方团团围住他,却不能近前,四僧一俗在林中打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败。 旁边的秦汉,秦英,薛瑛龙敌住三个僧人,秦汉是步下将,薛瑛龙是李靖的弟子,敌住二僧一半时还不显吃力,唯有秦英力战僧人十分吃力,枪法散乱堪堪不敌,李鸿心里着急又抽不出身子,情急之下变换招式,宝剑抖出一片剑光,晃住四僧,趁机从带上的宝囊中取出两枚铁梅花抬手打向战秦英的僧人,僧人正逼得秦英连连后退,忽听身后疾风袭來,就知道有暗器,慌忙闪身躲闪,铁梅花來得快一些,僧人躲得慢一些,铁梅花整个嵌进了僧人的右臂,僧人疼得一哆嗦,钢刀落地,秦英趁机一枪扎在了僧人的前心,僧人当场毙命。 李鸿又打出四枚铁梅花助秦汉和薛瑛龙,二僧身中铁梅花抽身就走,秦汉和薛瑛龙刚要追,李鸿喊道:“救驾要紧!”说着,避开四僧的钢刀,抽身上马,催马就走,和秦家弟兄,薛瑛龙穿过松林寻找李世民君臣,四僧不舍随后來追。 一出树林正看见飞空负伤还要杀薛樊夫妻,薛丁山抱着樊梨花躲闪,就知道樊梨花不好了,李鸿在马上飞身过來横剑拦住飞空:“凶僧,看剑!”飞空一见李鸿等人來了,料到自己的几个徒弟非死即伤,李鸿的武艺不在薛丁山、樊梨花之下,自己身负重伤再战李鸿只怕凶多吉少,只好忍痛一转身,飞身掠进松林会着四僧逃命去了。 李鸿也不顾追他,慌忙來到薛丁山的近前,问道:“云峰,凝姑怎么了?”薛丁山忙说道:“可能是刚才大战恶僧元气耗损太过,昏过去了!”李鸿连忙拿过樊梨花的手,在寸关尺上诊过,不禁双眉紧锁,说道:“云峰,快带她回去,怕是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 薛丁山心里一阵绞痛,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带她回去诊治,圣上和程千岁就多劳姐夫了!”李鸿点头,说道:“快去吧!瑛龙,你也跟你父亲回去吧!万一路上再遇到刺客也好有个照应!”薛瑛龙连忙答应:“是,请姑父放心!”薛丁山抱着樊梨花飞身上马,薛瑛龙牵着樊梨花的马,随后紧跟,父子俩护着樊梨花飞马回到帅府,在府门外下马,有人看见慌忙过來接马。 薛丁山抱着樊梨花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下人:“快去请御医!”家丁不敢怠慢慌忙跑出去请御医张景去了。 薛丁山抱着樊梨花穿宅过院一直來到忆兰轩,云兰等人正在院子里打闹玩耍,见薛丁山剑眉紧蹙抱着樊梨花急匆匆的进來,就知道出事了,慌忙迎过來急问:“姑爷,小姐怎么了?”薛丁山急道:“蔷薇,快去请大小姐來!”蔷薇慌忙跑了出去,紫苑急忙上了楼挑起湘帘,薛丁山抱着樊梨花上了楼,进了内室直接來到床边轻轻把樊梨花放下,此时的樊梨花脸色苍白,二目紧闭,中衣上已经有血迹浸了出來。 薛丁山的的心像被万把钢刀翻搅一般,又急又惊,又不知所措,眼泪立时涌上了双眸,拉住樊梨花的手轻声呼唤:“凝姑,凝姑,……” 薛瑛龙沒敢跟着上來,在楼下踱來踱去,焦急地望着楼上不知如何是好,薛郁莲跟着蔷薇急匆匆进了院子,薛瑛龙一见当时滚下泪來,哽咽说道:“姑姑,快看看我母亲!”薛郁莲忙问:“怎么回事!”薛瑛龙哭道:“母亲为了救圣上力敌一个叫飞空的僧人,晕过去了!”薛郁莲不及细问,慌忙上楼來到内室:“云峰,凝姑怎么样了!”薛丁山看见薛郁莲才稍微稳住了些心神,勉强说道:“已经见红了,姐姐快看看吧!”薛郁莲低头看了看樊梨花,说道:“你先到外面去吧!我帮她收拾收拾!”薛丁山只得退到了外室。 薛郁莲吩咐道:“云兰,给你们小姐找身衣服來;雨兰,打盆温水來;雪兰,找干净的白纱來!”几个侍女慌忙准备去了,薛郁莲又道:“紫苑,放下帷幔,你也出去!”紫苑连忙放下内室的帷幔出去了。 薛郁莲卸了樊梨花的大妆,脱下外面的命服,云兰,雨兰,雪兰准备了衣服,温水,白纱放到旁边,薛郁莲说道:“你们也出去!”三个人连忙也退了出去, ------------ 第五十九章 损珠胎梨花碎柔肠 薛郁莲见内室沒人了,连忙拉过一条锦衾盖到樊梨花身上,这才褪了她的中衣,内衣,将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重新换好衣服,盖好锦衾,看着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声,这才挑帷幔出來,吩咐云兰等人:“你们收拾了吧!”几个人这才拢起帷幔,把换下來的衣服、水、巾等物收拾出去。 薛丁山一直蹙眉含泪站在内室门外,忐忑不安地看着垂下來的帷幔,见薛郁莲出來,慌忙问道:“姐姐,怎么样了!”薛郁莲摇了摇头,长叹道:“云峰啊!是儿不死,是财不散,你们和这个孩子无缘,看开点儿吧!”薛丁山颤声说道:“姐姐,真的不能保了吗?”薛郁莲叹道:“已经晚了,云峰,别太难过了,你们历尽波折好不容易夫妻和谐,意外之喜有了这个孩子,正是满心欢喜之时,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你的心情,我明白,凝姑这些日子一直在吃药,气血又不足,就是沒有今天的事,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的长成都在两可,这也是命里该着,你们正在青春韶华,只要凝姑平安无事以后还可以再开怀,休说凝姑要忍受身上的疼痛,她的心里比你更苦,再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岂不是更惹她伤心吗?” 薛丁山勉强忍住心里的悲伤,说道:“我明白,我会好好劝慰她的!”薛郁莲点头,说道:“这就好!” 正说话间,蔷薇进來说道:“王妃來了!” 薛郁莲姐弟连忙启帘相迎,柳王妃已急匆匆进來了,进门便问道:“梨花怎么样了!”薛郁莲忙说:“耗损了一些元气,并无大碍,母亲不必担心!”柳王妃面沉似水,说道:“什么并无大碍,你们还想哄我,我在外边已经看见那些东西了,还要瞒着我!”薛郁莲连忙低头,说道:“女儿不敢!”柳王妃一直进了内室,來到床边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樊梨花,摇头叹息,泪水落了下來,说道:“苍天不佑啊!好容易盼着梨花有喜了,谁知道才高兴了一天,就出了这种事,让人心里怎么受啊!”一句话,薛丁山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怕众人看见连忙背过身去。 母子们正在伤感,紫苑进來回禀说:“圣上打发张御医來看小姐!”柳王妃这才止住泪水,说道:“快请进來吧!”薛丁山一听是李世民打发來的御医,知道李世民君臣已经安然回宫了,这才放下心來,薛郁莲连忙放下了床上的销金帐。 湘帘一响,张景御医跟着蔷薇走了进來,薛丁山连忙到外室相迎,说道:“又要劳烦老先生了!”张景施礼说道:“圣上回宫听李将军说元帅负伤,圣上即刻命卑职來为元帅诊治,圣命在身责无旁贷,世子不必客气,容卑职先给元帅诊脉!”薛丁山说道:“请!”陪着张景进了内室,柳王妃也站了起來,说道:“有劳先生!”张景忙说:“王妃客气,容卑职为元帅诊脉!”柳王妃命蔷薇搭过绣墩,说道:“先生请!”张景在床旁坐下,薛郁莲从帐里拿过樊梨花的手,用一方素帕遮住,张景三部九侯凝神诊完,又换另一只手也诊过。 诊完脉起身來到外边,薛丁山让座,又命奉茶,张景说道:“不用了,圣上还等着卑职回话呢?”柳王妃连忙问道:“先生,媳妇她怎么样!” 张景见柳王妃问情况,迟疑片刻,说道:“元帅连日缠绵病榻本來气血亏耗太过,气血不足便有身孕根基不固,又兼用力太过,损伤冲任以致胎儿不保,此番失血会致使血弱气亏,更需善加调养,万不可劳碌,不可气恼思虑,倘若调养不善恐留后患,只怕日后难以再孕,切记,切记,这里有几粒丹丸,分两次给元帅服下去,卑职再开个方子,先吃两剂看看,明日卑职再过來看视!”柳王妃大吃一惊,慌忙问道:“老先生,后果真有那么严重吗?”张景忙说:“只要善加调养尚不至于留下后患!”柳王妃点头,说道:“我们记下了,多谢老先生费心!”张景开了药方,起身告辞,柳王妃命蔷薇去送,又命紫苑到前边着人配药。 送走御医张景,母子们又回到内室,薛丁山看着床上还在昏迷之中的樊梨花,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若是不让她和我一起去行宫就不会出事了!”薛郁莲说道:“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方才张御医不是也说这个孩子根基不固,就是沒今天的事,日后也不见得能保住,打点起精神想想怎么劝慰凝姑要紧!”柳王妃叹息道:“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为,梨花是为了救圣上才弄成这样的,这个孩子也算是为国尽忠,你也不要自责了,先安慰梨花要紧!”薛丁山噙着泪点点头,说道:“儿知道!” 说话间,樊梨花眼睛微微一动,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薛丁山连忙來到床边,柔声呼唤:“贤妻,贤妻,醒一醒啊!贤妻……”柳王妃也连声呼唤:“梨花,……” 又过了一会儿,樊梨花这才悠悠醒转,慢慢睁开了双眼!”薛丁山一见紧绷的心才松了一些,坐在床头关切地看着樊梨花,柔声说道:“贤妻,你终于醒了!”樊梨花慢慢扭头看了看坐在床边的薛丁山和柳王妃,又看了看薛郁莲等人,稍微动了动身子,蹙眉问道:“婆母,将军,我……我这是怎么了?”薛丁山勉强说道:“你方才力敌飞空僧用力过猛,伤了元气,休养几天就好了!”樊梨花紧蹙秀眉,用手一揉小腹,呻吟了一声,眼泪滑过眼角落在了枕畔,看着薛丁山,颤声说道:“将军,为妻无能,连这个小东西都不能保全,为妻对不起你,婆母,媳妇无能有负婆母厚望,对不起……” 柳王妃拉着樊梨花的手,勉强含笑说道:“好孩子,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安心养着,先养好身子要紧,你还年轻,以后还能再开怀,别难过了,半产也是月子,伤心难过对身体不好!” ------------ 第五十九章 怜娇妻丁山多爱语 任众人怎么劝,樊梨花只是泪水不断,咬着嘴角低低饮泣,自从在寒江关和薛丁山结下丝萝,几番失和,历尽坎坷,七年间多少长夜不眠,泪湿枕畔;多少风前空望,泪洒衣襟;多少相思苦长,泪尽成血,好容易盼着薛丁山放下嫌怨,冰释前嫌接纳了自己,意外有孕,喜从天降,沒想到,将为人母的喜悦刚刚才持续了一天的时间,就喜极转悲,这个孩子是自己七年苦苦痴恋的见证和结果啊!还沒有等到成形就这样沒了,后果如何尚不可料,万一遗患终生,自己该怎么办,樊梨花肝肠寸断,又怕柳王妃和薛丁山伤心,勉强忍住不让自己失声,却还是止不住呜咽低泣。 柳王妃用罗帕给樊梨花拭泪,说道:”好孩子,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生为女子,哪个能不经损娠失子之痛啊!好在还沒有见面,比起养了几年又沒了的不是万幸多了吗?别哭了,听话!”薛郁莲也说:“凝姑,母亲说的是,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半天,樊梨花才慢慢止住悲声,柳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孩子千万别再伤心了,好好将养身体要紧!”樊梨花慢慢坐起身子,薛丁山连忙拿引枕给她倚到身后,樊梨花说道:“多谢婆母劝慰,媳妇自当擅自将养,媳妇无能有负婆母厚望,万分惭愧,求婆母海涵!”柳王妃连忙说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啊!圣上有难,身为臣子自当舍身救圣上于危难,这个孩子也算是为国尽忠了。虽然沒了也是薛家的好孩子,过几天给他起个名字,供在你公公身旁,让薛家的历代子孙都知道薛家有过一个为国尽忠的先人!”一句话,樊梨花眼泪又下來了,柳王妃又劝,樊梨花勉强止住泪,说道:“这个孩子來的不容易,媳妇一时难舍,不免有些伤心,过一半天也就放下了,请婆母不必为媳妇担心!” 柳王妃点头道:“这就好,张景先生已经來诊过脉了,留了丸药,嘱咐分两次送服,先把药吃了吧!”樊梨花不忍柳王妃着急,只得点头,柳王妃命云兰拿过温水,亲自拿过药,递到樊梨花手里,樊梨花忍着泪把药吃了下去,柳王妃这才放心,说道:“你刚刚伤娠不宜劳神,好好歇着吧!我们就不打搅了,有什么事及时打发人去和我说!”樊梨花点头,说道:“媳妇记住了,婆母走好,恕媳妇不能送了!”柳王妃说道:“一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丁山好好劝着梨花,千万别让她再难过了!”薛丁山点头,说道:“是,儿记住了!”柳王妃带着侍女仆妇等人走了,薛丁山和薛郁莲送到楼下,看柳王妃出了院子方才返身往回走。 薛郁莲问:“到底怎么回事!”薛丁山简单说了经过,问道:“姐夫怎么会跟在是圣上身边的!”薛郁莲说道:“自从你们去宫里谢过恩之后,圣上就不时令人宣召他进宫说话,昨天就來人传话,让他今天一早去一趟,说是有什么事!”薛丁山点头,道:“姐姐快回去看看姐夫回來了沒有,可曾受伤,我回來的时候,姐夫还在寻找圣上呢?”薛郁莲听了不免担心,说道:“好吧!我先回去看看,你好好劝凝姑,千万别再伤心了,这个时候坐下病根儿可是一辈子的事!” 薛丁山叹息说道:“我知道,劝人劝不了心,只怕让她心里不安的不仅是这件事!”薛郁莲一愣,问道:“还有什么事!”薛丁山苦笑道:“窦陈二女來了,难道姐姐不知道,家里的流言蜚语姐姐就沒有听说!”薛郁莲沉吟片刻,叹息道:“凝姑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刚刚熬出來,又出來这些事,你心里怎么想的!”薛丁山摇头,说道:“这还用问吗?我怕的是母亲那里,她虽然疼爱梨花,咱们家后代子嗣她更关心,刚才张景的话一定会让她心有所动的!”薛郁莲想了想,说道:“母亲纵有此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暂且不必为虑,还是让凝姑宽心休养要紧,实在不行你就先把军务交给别人,你在里家里守她两天,让她安心!”薛丁山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薛郁莲这才转身出了忆兰轩,回房去了。 樊梨花见柳王妃等人去了,忍不住又落下泪來,薛丁山回到内室,见樊梨花又落泪,连忙來到床边坐下,说道“凝姑,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拿起枕边的罗帕为她拭泪,劝道:“凝姑,既然我们和他无缘,就别再伤心了,你不是说这个孩子來的不是时候吗?也许是上苍帮我们做了一个决定,让我们不用再为难了!”樊梨花扑到了薛丁山的怀里,泣道:“云郎,为妻无能,连这么个小东西都不能保全,我愧对你啊!” 薛丁山勉强忍着眼泪,抱住樊梨花给她擦拭眼泪,说道:“不,凝姑,是我,是我无能连累了你,我若是武艺再精一点儿,何需你去拼命啊!别再哭了,母亲和姐姐都说哭多了不好,千万别再哭了,伤了身子岂不是后悔不及啊!”薛丁山苦苦相劝,樊梨花才止住泪水,忽然秀眉一竖,紧咬银牙,目光中仿佛燃起了一团怒火,薛丁山见樊梨花突然间由悲转怒,大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凝姑,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樊梨花愤愤说道:“苏宝同欺我太甚,先是遣人劫夺粮饷,害得我新婚之期独守空房,如今又遣人刺杀圣上,害得我失去了还未成形的孩子,我一定要找他报仇雪恨,让他为我的孩子抵命!”薛丁山连忙劝道:“凝姑,千万不能生气啊!你眼下最要紧的是放宽心怀,好好休养,报仇的事等你好一点儿了再说,可否!”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焦急的眼神,心里大为不忍,孩子沒了,作为母亲自己当然伤心,他是孩子的父亲,岂能不伤心,此时他不独不能感伤落泪,却还要來安慰自己,樊梨花心里更添了几分歉疚,抱愧说道:“云郎,你不要着急,我听你的就是了!” ------------ 第六十章 辽王府鲁公探病情 薛丁山见樊梨花稍微平静了一些,点头说道:“听我的就什么都不要想,安心调养好身子,孩子已经沒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怎么活啊!”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几许哽咽,樊梨花心里一阵绞痛,勉强说道:“云郎,也许是上苍帮我们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无缘,就放下吧!我们都不要再伤心了,我输给你的四个子,一定如数还给你!”薛丁山把樊梨花拥在怀中,说道:“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张景先生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忧伤思虑对你的恢复十分不利,为了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要再伤心难过了!” 樊梨花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会让自己尽快平复心情的,圣上回宫了吗?”薛丁山连忙说道:“张景先生说已经安然回宫,还是圣上让张景來的呢?身上难受得厉害吗?”樊梨花揉着自己的小腹,说道:“不算太难受,我还支持的住,只是觉得头有些晕!”薛丁山说道:“你用力太过,耗损了元气,又失了血所以才头晕,先躺下养养神吧!” 樊梨花点头,薛丁山扶着她慢慢躺在鸳枕上,又把锦衾往上提了提盖好,樊梨花又累又乏,腹内又疼,躺下便合上了眼,薛丁山坐在床边看着她,见她脸色苍白,樱唇浅淡,秀眉微锁,好生心疼,拉着她的手,轻轻给她揉着小腹。 直到看她睡过去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她的手慢慢放在身边衾下,站起身來到外室。 帘栊轻轻一起,薛郁莲走了进來,轻声问道:“怎么样了!”薛丁山看了看内室,轻声说道:“睡了!”薛郁莲这才吁了一口气,道:“这我就放一些心了!”薛丁山问道:“姐夫怎么样了!”薛郁莲说道:“他并沒有受伤,你们和飞空缠斗的时候,程千岁保着圣上会同姜须率领的五百弓弩手平安护驾回宫,如今行宫里外已经加进了巡查,以确保圣上平安!”薛丁山道:“多亏了前些时姐夫交给我和凝姑的一套剑法,若不然今天我和凝姑恐怕逃不过飞空的禅杖!”薛郁莲一笑:“这也是你们的造化,才得以解脱今日之难,凝姑沒事就好了,母亲那里只怕还在伤心,我去看看,你好好看着凝姑!”薛丁山点头,说道:“请姐姐代我和凝姑向母亲致歉,请母亲宽怀保重!”薛郁莲道:“我知道了!”轻步下楼去了。 云兰挑帘进來,轻声说道:“姑爷,都已经未末了,姑爷连午饭都沒顾得吃,这屋子里不干净,雪兰在楼下书房准备好了饭菜,姑爷先下去吃点儿东西吧!”薛丁山摇头,说道:“我吃不下,等你们小姐醒來再说吧!该给你们小姐准备点儿什么才好!”云兰说道:“王妃已经吩咐了,熬了红枣粥!” 忽然听见内室的樊梨花微微呻吟了一声,薛丁山连忙回到内室,见樊梨花已经睁看了眼睛,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樊梨花摇头,说道:“你和谁说话呢?” 薛丁山连忙说道:“是云兰,母亲让人给你熬了红枣粟米粥,正说要叫醒你呢?你就醒了,起來吃点东西吧!都多半天水米沒进了!”樊梨花不忍再让他担心,勉强点头。 云兰忙去端进了粥羹进來,薛丁山扶着樊梨花坐起來,亲自端过红枣粥,樊梨花连忙接了过來,说道:“我自己能行!”薛丁山知道她顾及自己做丈夫的颜面,不想让自己像侍女一样服侍她,也就不勉强了,樊梨花勉强只吃了多半碗,就摇头不吃了,云兰接过碗盏,又拿來漱水,樊梨花漱了口,向薛丁山说道:“只怕你也沒顾得吃饭吧!我已经好多了,你赶紧去吃饭吧!”薛丁山见她精神有所恢复,放下心來,说道:“好吧!你好好歇着,一会儿还要吃药,我先去吃饭了!”樊梨花推他说道:“快去吧!”薛丁山这才下楼到书房吃饭。 云兰放下闺门上的帷幔服侍樊梨花起身更衣毕又扶她躺下,不多时,雨兰煎好了药端上來,服侍樊梨花服了药,樊梨花自感精神不佳,倒在枕上闭目养神,不多时便又睡了,薛丁山吃了饭,漱洗毕,上來看视,见她脸色略有好转,方才转忧为喜。 柳王妃带着仆妇侍女离开忆兰轩回到内宅,往榻上一坐,紧蹙双眉,脸沉似水,一语皆无,薛金莲和李绣蓉听侍女仆妇议论说樊梨花意外损娠连忙过來劝慰柳王妃。 薛金莲劝道:“母亲宽怀,嫂子虽然出了意外,她是习武之人,根基很好,应该不会留下什么遗患,等嫂子将养好了身子还能再结珠胎的!”柳王妃叹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自幼父女不和,嫁给丁山又受了那么多苦,好容易夫妻和谐有了身孕,刚诊出來一天就沒了,让她怎么受啊!”薛金莲连忙说:“嫂子生性刚强,一定能挺过來的,纵然一时伤心,过两天也就好了,母亲不用太担心!”柳王妃叹息连连,说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才能顺过來啊!自从跟着你父亲西征就沒有顺利过,非此即彼,你父亲也沒了,盼着丁山和梨花夫妻和好了,眼看香火有续,偏生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唉!”薛金莲和李绣蓉百般相劝,薛郁莲进來也劝了半天,柳王妃才眉头微展,。 夏荷进來回禀道:“王妃,程千岁和宫里的内官來了,李姑爷在厅里陪着呢?”柳王妃连忙带着几个仆妇來到前厅。 果然,程咬金和一个中年内侍正在厅里坐着,李鸿和窦一虎陪着饮茶。 柳王妃进來万福,说道:“老千岁和内官下降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程咬金欠了欠身,说道:“侄媳少礼,我们來得冒昧,请侄媳海涵!”柳王妃连忙说道:“不知道千岁和内官到寒舍所为何事!”程咬金唉了一声,说道:“圣上听张景回禀说梨花因为救驾而至损娠,心里十分愧疚,特意让老夫和内侍官过府探望,梨花怎么样了!” ------------ 第六十章 忆兰轩元帅论兵法 柳王妃说道:“唉!多谢圣上关怀,梨花并无大碍,将养一些时日也就好了!”程咬金说道:“只要梨花沒事就好,圣上特意让我们给梨花送了些上等内用肉桂、阿胶等物,让她好好调养身体!” 内侍递过來两个盒子,道:“王妃,这是圣上的一点儿心意,送给元帅调养身体,以表圣上一点深谢之意,请王妃收下吧!”柳王妃点头,令侍女接过來,道:“多谢圣上隆恩,为君分忧是臣子分内之事,请圣上不必介怀!” 程咬金劝慰道:“侄媳啊!事情已经出了,你们也就不要悲伤了!”柳王妃长叹道:“是天命不该薛家早续香火,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梨花……唉!”程咬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叹道:“唉!梨花命苦啊!你们多劝劝她,千万不要太伤心,好好调养身体要紧!”柳王妃勉强说道:“多谢千岁关怀,梨花毕竟不是寻常女子,相信她能挺过來的!”程咬金点头,又说了几句话,程咬金起身说道:“圣谕我们已经传到了,就不多打扰了,圣上还等我们回话,我们告辞了!”柳王妃并不挽留,令李鸿和窦一虎相送。 程咬金和内侍走了,柳王妃令夏荷:“把圣上送來的这些东西送到忆兰轩交给云兰,让她每日给少夫人炖了吃!”夏荷答应,接过盒子出了正房,穿宅过院來到忆兰轩。 蔷薇正出來泼水,看见夏荷连忙迎过來问道:“夏荷姐姐怎么这时候來了!”夏荷笑道:“王妃让我送东西來了,程千岁奉圣谕给少夫人送了些上用肉桂,阿胶等物,王妃让我给你们送过來!”蔷薇接过來笑道:“什么好东西还配这么个精致的盒子!”夏荷笑道:“皇家东西自然比不得平常人家的随便,告诉云兰记得给少夫人炖在粥羹里,给少夫人调理身子!”蔷薇说道:“知道了,有劳夏荷姐姐亲自送來!”夏荷道:“少夫人怎么样了!”蔷薇说道:“睡了,世子守着呢?”夏荷笑着往楼上望了望,说道:“一会儿替我问少夫人好,我回去回王妃的话了!”蔷薇忙说:“知道,一会儿小姐醒了,一定替夏荷姐姐说!”夏荷转身去了。 蔷薇捧着盒子回到东厢交给云兰,说明是李世民令人送來的,云兰看过收了起來,出了东厢轻步上楼挑帘进來,隔着帷幔向内室看了看,薛丁山坐在床边倚着床栏,捧着一本书翻看,樊梨花闭目合睛还在睡着,薛丁山听见帘子响,放下书轻步出來,问道:“什么事!”云兰轻声说道:“刚才圣上打发程千岁和内侍來探望小姐,送了一些滋补药食!”薛丁山点头,说:“知道了,你们小姐一天都沒吃点儿像样的东西,晚上酌情准备一些好些的饭菜,让她多少吃一些!”云兰心里暗笑,道:“是,我这就去让雪兰准备!”说着,下楼去了。 薛丁山见云兰去了,又返身回到内室,樊梨花轻轻翻了一下身,漫闪秋水看了看:“云郎,什么时候了!”薛丁山抬头看了看窗外,说道:“快掌灯了,怎么样,好点儿了吗?还疼不疼了!”樊梨花揉了揉小腹,说道:“好多了,我沒事的,你别担心!”薛丁山坐在床边,看了看樊梨花的脸色,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润泽,精神也不像刚才那么萎靡了,这下放下心來,欣慰地微笑道:“这就好,只要你安然无事我就放心了!”樊梨花微微笑了笑,拉着薛丁山的手,柔声说道:“只要有你在,再大的疼痛我也不觉得痛了,云郎,谢谢你,我沒保住薛家之后,你不但不责怪我,还一直守在床边陪着我,云郎待为妻这份情意,为妻终生铭感在心,有云郎这份情意,我纵死九泉也心甘情愿!”薛丁山听她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阴云层起,连忙捂住了樊梨花的嘴,说道:“凝卿……”摇摇头,樊梨花一笑,说道:“我不过顺口说一句半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薛丁山勉强笑了笑,把樊梨花的手合了在自己的双掌之中。 “云郎!”樊梨花沉吟半晌,半吞半吐地说道:“你……我看窦小姐和陈小姐才貌俱佳……” “别说了!”沒等樊梨花说完,薛丁山就拦住了她的话:“凝姑,我说过多少遍了,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夫妻相视半晌无语。 “云郎,你说苏宝同这次行刺不成,还会再想什么阴谋!”樊梨花忽然问了一句,薛丁山一愣:“呃,他还能想什么主意!”樊梨花若有所思,说道:“苏宝同所惧者无非你我,唐营里若是沒了你我,他会不会再次卷土重來,兵犯中原!”薛丁山诧异地看着樊梨花:“凝姑,你……”樊梨花笑了笑,说道:“我们不能总是这样让苏宝同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啊!虽然这两次侥幸沒能让他得逞,苏宝同若是再有阴谋,我们不见得能再次确保无虞啊!我们也该伺机而动,给他点儿厉害看看!”薛丁山摇头,说道:“以我看苏宝同未必再兴兵中原,他侵犯中原的目的无非是要杀死罗叔叔,为他家祖父报仇,罗叔叔已经为国捐躯,苏宝同还有什么原因要兵犯中原啊!” 樊梨花秀眉微蹙,思索片刻,说道:“未必,突厥王庭之中,老国舅杨虎和苏宝同各自结党,争权夺势各不相让,杨虎一心兵吞中原恢复亡隋,苏宝同要借突厥兵力报私仇,这两个人都有兵进中原之意,这才求同存异结为同盟,共同在突厥可汗面前进言兵犯中原,苏宝同兵败锁阳关,杨藩兵败白虎关,突厥可汗必然迁怒于这二人,他们为了讨好突厥可汗,稳固自己的官职权势,定会重整旗鼓再次兵犯中原,只是眼下惧于你我之威才据守三关,按兵不出,三关地处险要互为犄角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要想进兵三关实非易事,不进兵三关平定突厥,我们一撤兵回朝,突厥必然再出三关侵扰大唐国土,既然进退两难,不如诱敌深入聚而歼之,一举平定突厥!” ------------ 第六十一章 窦陈女示好探病榻 薛丁山听樊梨花说得条条是理,心里暗暗佩服,说道:“贤妻所言极是,只是你刚刚损娠,不宜劳神,先好好将养身子,这些事过几天再议吧!”樊梨花怕薛丁山担心,只得暂时隐下心事,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此时天色已晚,云兰进來掌起红烛,说道:“小姐,姑爷,该吃饭了!”樊梨花起身要下地,薛丁山连忙按住她,说道:“母亲嘱咐了,十日之内不许你下床,这里并沒有外人,何苦还要逞强!”樊梨花笑了笑,也就作罢了,雨兰捧了水,拿着巾帕进來,就在床边服侍樊梨花洗了手,雨兰另换了水來,薛丁山也洗了手,云兰端过一张小巧的床几放在床上,雪兰送了饭进來,一一放在小几上,几样精致的菜肴,新煮的粥饭,另给樊梨花端來的红枣桂圆粥,笑道:“这是王妃令人送过來的,给小姐补养身子的!”樊梨花看了看,说道:“婆母总是太小心了,那里就那么娇气了!”薛丁山笑道:“这是母亲爱媳之心,夫人只管领母亲的情就是了!”樊梨花不语,低头吃饭,薛丁山坐在她对面,也吃饭。 饭毕,漱洗过,樊梨花说道:“天不早了,你还不去定省,向婆母说一声,就说我无碍了,请老人家放心!”薛丁山说道:“我这就去,你安心歇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一会儿就回來!”说着,去了。 樊梨花在鸳枕上半倚半卧,抚着自己的小腹一阵伤心,眼睛里又蒙上一层水雾。 云兰进來说道:“大姑奶奶來了!”樊梨花连忙搌了搌眼睛,道:“快请!”话音未落,薛郁莲已经进來了,问道:“凝姑,好点儿了吗?”樊梨花忙道:“好多了,多谢姐姐惦记,姐姐快请坐!”薛郁莲坐下,看了看樊梨花的脸色,笑道:“果然好多了,吃药了!”樊梨花说道:“刚吃了饭,还沒吃药呢?” 云兰倒了茶來,薛郁莲接过來抿了一口,说道:“你们小心服侍着,千万别让你们小姐劳碌着了!”云兰答应,笑道:“我们知道,从王妃到姑奶奶不知叮嘱了多少遍了!”薛郁莲笑道:“你们小姐是咱们家的宝贝,一定要好好护着!” 正说话间,蔷薇进來道:“二姑奶奶陪着窦陈两位小姐來了,说是來看望小姐的!”樊梨花一愣,看看薛郁莲,薛郁莲忙说:“去告诉她们,就说凝姑已经睡了,请她们先回去吧!”蔷薇刚要走,樊梨花忙道:“慢着,请她们进來吧!”蔷薇看了看薛郁莲,薛郁莲说道:“凝姑,还是先别见她们了吧!”樊梨花淡然一笑,说道:“我是东道主人,人家是客,以客居前來探望我,我若不见,岂非失礼,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云峰英姿絶荦,俊逸超人,难免有闺中长女生倾慕之心,云峰待我之心可昭天地,我岂可因他人向慕之心而多生疑猜!” 薛郁莲听了樊梨花这番话,点头感叹道:“难得你心胸豁达,能看得开,行啊!既然來了,就见见吧!”蔷薇这才出去请薛金莲。 薛金莲回到自己的房中,陈金定就问今天府里怎么一片忙乱,薛金莲说道:“嫂子上午去见圣上,不料有人行刺圣上,嫂子为了救驾冲动胎气,不幸小产了,又请大夫诊脉,又抓药煎药,所以府里忙乱了一些,怠慢了二位妹妹,请你们海涵!”窦仙童听说樊梨花小产,心里不免一动,陈金定是心热的人,听说樊梨花小产深为惋惜,便说道:“可惜了,我们想去看看少夫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薛金莲笑道:“应该,这也是亲戚的情谊,等晚点儿嫂子平稳了,我陪你们去看看!”窦陈二女点头。 晚饭罢,薛金莲陪着窦仙童、陈金定到忆兰轩來探望樊梨花,蔷薇看见连忙过來迎了过來,薛金莲命她上去回禀。 蔷薇连忙答应着上了楼,等了半晌方见蔷薇下來,说道:“姑奶奶,二位小姐,我家小姐请你们上去说话!” 薛金莲陪着窦仙童,陈金定跟着蔷薇上楼,蔷薇挑帘,姑嫂三人进來,窦陈二女举目打量打量室内,室内锦幔重重;绣帏垂地;墙上悬琴挂剑;架上满堆书籍;前窗下设书案,案上羊脂玉笔架镇纸;后窗下绣榻小几,几上放着棋盒;旁边花几上放着一盆兰花,翠叶欲滴雅态天成;当中团圆桌上是一套邢州白瓷茶具,陈设虽不奢华却十分精致,恍若蕊珠仙宫,窦陈二女看罢不禁暗暗生羡。 薛郁莲迎出來说道:“小妹,怎么还劳烦二位小姐过來啊!”薛金莲笑道:“二位妹妹听说嫂子有恙特意前來探望,这也是她们的心意!”薛郁莲笑道:“多劳二位小姐,请进!”引着姑嫂三人來到内室。 内室当地立着一架四扇纱屏,嵌着双绣折枝四季季花屏心;靠墙设着螺钿百宝象牙床,床上悬着双绣牡丹销金帐;窗前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件精雕缠枝合欢瑞兽妆奁;衣架上搭着几件绫罗衣服。 窦仙童和陈金定对视一眼,跟着薛金莲转过屏风,薛金莲來到床边坐下,看了看樊梨花,问道:“嫂子,好点儿了吗?”樊梨花一笑,说道:“好多了,多谢妹妹记挂,快请二位小姐落坐,云兰,奉茶!” 雨兰连忙移过绣墩,请窦陈二女落座,云兰看见窦陈二女,心里很不高兴,当着薛金莲又不好显露,忍气斟了两杯茶來,窦仙童和陈金定告了座,接茶道谢,陈金定说道:“听说少夫人身体有恙,我们姐妹冒昧前來探望,还请少夫人不要怪我们唐突!”樊梨花含笑道:“多承二位小姐高谊,梨花感激不尽,请恕梨花身体不便不能起身施礼了!”薛金莲笑道:“二位妹妹不是外人,嫂子何需多礼!” 刚说了几句话,湘帘一响,薛丁山定省回來了,看见窦陈二女心里有些不舒服,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微微一笑, ------------ 第六十一章 突厥王遣使求盟好 薛金莲问薛丁山道:“哥哥不在嫂子身边守着,去哪里了!”薛丁山说道:“去给母亲定省!”樊梨花说道:“既然去了不在婆母跟前说几句话,怎么这么快就回來了!”薛金莲笑道:“这还用说,一定是哥哥知道我來,怕我跟他抢嫂子,就急着回來了!”说着,站起身來,推着薛丁山在床边坐下,笑道:“快守着你媳妇吧!看我抢了她!”薛丁山蹙眉说道:“小妹,……” 薛郁莲笑道:“金莲,当着你两位小姑呢?还是这样沒一丝闺门风范!”薛金莲笑道:“我二位小姑又不是外人,难道还笑话我不成!”窦陈二女忙笑说:“不敢,我们怎敢笑话嫂嫂!”薛金莲笑说:“既然哥哥回來了,我们就不在这儿碍事了!”起身向窦陈二女说道:“二位妹妹,咱们走吧!让人家夫妻自自在在说话!”窦陈二女见薛丁山回來,心里正不自在,见薛金莲说要走,连忙站起身,说道:“是,嫂嫂,少夫人,奴家告辞了!”樊梨花忙道:“妹妹和二位小姐坐坐再走!”薛金莲笑道:“嫂子精神不济,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來看望嫂子!”说完,起身和窦陈二女往外走。 樊梨花忙道:“将军代妾送送二位小姐!”薛丁山点头,起身送到楼下,说道:“走好!”薛金莲笑道:“哥哥,嫂子刚不好了,你可千万别沒轻沒重的任性,伤了嫂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薛丁山蹙眉嗔道:“不劳你费心!”薛金莲笑着和窦陈二女往外走,窦仙童落后一步,回头看了看薛丁山,目光中犹有不舍,薛丁山只装做沒有看见,返身想要上楼,薛郁莲正站在楼梯上,笑道:“我也要走了,你早点儿回去歇着吧!”薛丁山道:“姐姐走好!”薛郁莲点头,举目看看已经去了院门的薛金莲姑嫂,笑道:“窦小姐倒是多情之人,你看她频频回首,对你颇有不舍啊!”薛丁山蹙眉道:“姐姐又取笑我!”薛郁莲一笑走了,薛丁山转身回到楼上。 樊梨花问:“姐姐,妹妹都走了!”薛丁山道:“走了,她们來做什么?” “呃……”樊梨花一愣,说道:“谁啊!”薛丁山蹙眉说道:“窦陈二女,她们來做什么?”樊梨花笑了笑,说道:“他们听说我身有不适,特意跟金莲一起來探望我的,也是亲戚的情意!”薛丁山摇摇头,道:“你精神不好,早点儿睡吧!”樊梨花说道:“我都睡了一下午了,此时尚无睡意,你若是困倦就先睡吧!” 薛丁山解衣蹬榻,放下销金帐,拉着樊梨花的手,说道:“不困也要好好养养神,母亲都说了半生也是生,小产重于大产,需要好好调养,最不易伤神劳心的,何况你本來元气就沒有恢复,身体还十分虚弱,此时损娠失血无异是雪上加霜,更要悉心调养!”樊梨花淡然一笑,道:“我还沒有那么娇气,休息两天就沒事了,倒是你连着劳累了半个多月,明日还有军务需要料理,早些歇息吧!”薛丁山也真是累了,宽慰了樊梨花一番,合目睡去,樊梨花看着身边的薛丁山,揉着自己的小腹,心里不免又一番伤感,辗转至三更鼓响才睡了。 次日晨起,薛丁山起身,云兰,雨兰进來服侍服侍梳洗,吃过早饭,薛丁山说道:“你安心养着,我去大营里安排安排就回來!”樊梨花摇头,说道:“我沒事的,身边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你守着也帮不上什么?操演军马正在紧要关头,万万不可为了我耽误公事!”薛丁山想了想,说道:“好吧!我酌情吧!处理完军务尽早回來,你安心休养,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樊梨花一笑,推薛丁山说道:“知道了,快走吧!”薛丁山这才出门去了。 樊梨花见他去了轻轻摇摇头,斜倚到引枕上紧蹙秀眉若有所思,云兰看见不免心生忐忑,又不敢十分劝解。 巳时刚过,柳王妃又來看望,百般叮嘱了一番才去,又有薛郁莲、薛金莲、李绣蓉、窦玉仙、柳如烟等姐妹來探望,樊梨花勉强含笑道谢。 不觉间倏忽一日,晚间薛丁山果然早早回來,拉住樊梨花看了看气色,又打点起温存语言劝了一回,方才安歇。 樊梨花的身体经过三四天的调理已经好转了许多,薛丁山要抽出时间在家里照顾樊梨花,樊梨花说什么也不让,催促他加紧操演军马以利再战,薛丁山拗不过樊梨花,只好每天到大营里演练三军,晚间回來相伴牙床悉心劝慰。 这一日晨起,夫妻二人饭罢,漱洗已毕,樊梨花催促薛丁山去大营,薛丁山换上戎装去大营走了,樊梨花送走薛丁山,斜倚着床栏苦思出兵之计。 云兰进來回禀:“小姐,侯静來传话,圣上打发内侍來请小姐速到行宫,说有要事相商!”樊梨花一愣,暗道:“云峰每日进宫沒听说有什么要紧事啊!怎么忽然宣召我进宫,莫非是为了兵出三关之事!”忙命云兰找出命服换好,出了忆兰轩转过内宅,带着两名女官來到垂花门外,早有人备了香车,樊梨花登车赶奔行宫。 李世民这两天正为樊梨花为了救自己而至损娠内疚,忽然黄门官进來禀报,说:突厥遣來使者苏江求见,李世民想起前两天飞空行刺,顿时怒火中升,命内侍宣召徐茂公和程咬金等众位老国公速到银安殿,一同召见苏江,不一时,内侍回禀:“众位老国公到齐!”李世民升座银安殿,令内侍宣召突厥使者觐见。 突厥使臣苏江跟着内侍趋步走进了银安殿,在丹墀下施礼已毕,说道:“上启大唐天子陛下,我国自从与大唐交兵以來,连战连败,伤亡惨重,耗损巨大,如今国库空虚无力支撑,我主有意罢兵止戈,与大唐结为盟好,这是我主的求和国书,请陛下过目!”说完,递上了突厥可汗贺鲁的求和国书。 内侍接过国书放在了书案上,李世民打开逐行看完,半天沒说话,令内侍递给了徐茂公, ------------ 第六十二章 御书房元戎请捐躯 徐茂公接过突厥的国书看完,向苏江说道:“贵使请先到馆驿歇息,容我家圣上三思再行回复!”苏江施礼告退出了银安殿。 李世民令退殿,只留下徐茂公、程咬金、马三宝等众位老国公到书房议事,李世民坐在书案后看了看徐茂公和程咬金等人沒说话,程咬金问:“圣上,贺鲁的国书里都说什么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李世民唤过一个内侍,命他当众朗读苏江递上的国书,内侍连忙捧起国书打开逐字读了一遍。 原來,突厥的国书上说:突厥和大唐开兵以來耗费巨大,伤亡惨重,以致民生多难,怨声载道,突厥意欲罢兵止戈,和大唐永结盟好,但有一点,樊梨花以突厥朝臣之女归顺大唐,又率兵与突厥为敌,使突厥伤亡惨重,令突厥王庭上下盛怒不已,只要李世民答应让樊梨花以死向突厥王庭谢罪,平息突厥文武众臣之怒,贺鲁立刻罢兵止戈,和大唐永结盟好,内侍读罢退到一边。 自从大唐开国连年征战,耗费巨大,兵士伤亡无数,李世民也想早点儿平定突厥结束战乱,班师还朝过几天太平日子,如今突厥主动求和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但是,突厥的条件太过苛刻,从突厥王庭來说,处置叛臣之女以平息众怒,给自己挽回点儿面子在情理之中,从大唐來说,为了和突厥结为盟好牺牲樊梨花似乎得不偿失,樊梨花为了中原早日一统,献了寒江关,归唐以來屡建奇功,答应突厥的条件,用樊梨花的性命换取突厥的盟好,只怕会冷了众将士的心,尤其对薛家上下沒法交代,为了让突厥上下平息愤怒,就不顾归顺臣僚的性命,只怕日后有归唐之心的外藩官员因此多一份顾虑,有归降之心而不敢归降,综合利弊,李世民犹豫不决,所以才沒有说话。 程咬金听完登时就站起來了,大怒说道:“贺鲁无礼,求和就求和,还提出这样无理的条件,这哪里是求和,分明是有意挑衅!”徐茂公说道:“四弟,稍安勿躁,圣上,此事于元帅有关,以老臣之见不如宣召樊元帅进宫,看看樊元帅的意思!” “这……元帅刚刚损娠正在调养,此时宣召进宫只怕多有不便!” “圣上,此事关系两国战和之大计与元帅的性命,不方便也要宣召元帅前來,元帅会体谅的!” 李世民沉思片刻,微微点头,这才降旨命内侍即刻宣召樊梨花进宫议事。 樊梨花來到行宫门外下了车,黄门官看见慌忙迎上來施礼,直接引着樊梨花來到书房外,内侍进去回禀,工夫不大挑起帘栊,说道:“元帅请进,圣上和徐,程等老千岁正等着元帅呢?”樊梨花心里微微有一些忐忑,趋步低头跟着内侍进了书房。 书房里,李世民、徐茂公、程咬金、马三宝、等众位老国公都在座,一个个紧锁眉头,满面肃穆,樊梨花心头一紧,便料到有要紧的事,连忙在槛内施礼,说道:“微臣参见圣上!” 李世民在书案后说道:“免礼,爱卿请坐下说话!”樊梨花起身告座问道:“不知圣上忽然宣召微臣进宫为了何事!”李世民和徐茂公、程咬金相互看了看,李世民迟疑半晌,说道:“爱卿的身体尚未恢复原本应该在家中安心休养,只是,今天早晨突厥王庭忽然遣使臣前來求和,此事关系重大,朕不得已只得宣召爱卿前來商议,请元帅多多体谅!” “欸!”樊梨花大出意料,连忙问道:“他们真遣人求和!”李世民点头说道:“不错,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只要朕答应了这个条件,阿史那贺鲁即刻向大唐俯首称臣,并许诺永不再反!”樊梨花思索片刻,问道:“不知他们提了什么条件!” “这……”李世民又沉默了,程咬金说道:“圣上,圣上宣召梨花进宫就是为了商议国事的,圣上不说怎么商议啊!”李世民紧蹙眉峰,吞吞吐吐地说道:“他们说樊元帅以突厥朝臣之女投奔大唐有叛国之罪,要……要樊元帅以死向突厥臣民谢罪!”说着,招手命内侍把突厥的表文递给樊梨花,说道:“樊元帅,你看看吧!” 樊梨花接过表文从头看罢,微缩秀眉似有所思,李世民君臣十几双眼睛紧盯着樊梨花,都在猜测她心里在想什么?书房里一片静寂,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來。 好半天,樊梨花才将表文递给内侍,向上施礼,说道:“圣上,以微臣看來莫若就答应贺鲁的条件,以微臣一人之残生换取两国罢兵止戈,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臣万死而犹生!”李世民一听连连摇手,说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爱卿是我大唐架海金梁,擎天玉柱,朕怎么能为了这一纸和盟而舍元帅啊!”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圣上,圣上遣兵西征将近十年不就是为了平定突厥,安定边疆,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吗?如今兵出三关时机未足,这一场仗打到什么时候尚不可知,以梨花一人之性命换來两国盟好,解黎民于倒悬,也可减少我军士卒伤亡,这是一件天大的便宜啊!”李世民还是摇头摆手,说道:“不可,万万不可,元帅为我大唐出生入死,屡建奇功,朕宁愿和突厥决一死战也不能让元帅拿命去换和盟!” 徐茂公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樊梨花,樊梨花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徐茂公,目光一交,徐茂公沉思片刻,随即正色向李世民说道:“圣上,元帅说得有理,为了早日罢兵回朝,圣上就同意突厥的条件吧!” “这……”李世民沉吟不语。 “梨花,这明明就是突厥借故挑衅,咱们应该出兵讨伐才对,怎么还能答应他们无理的条件,三哥,梨花和丁山刚成亲,你怎么忍心拆散他们让梨花去送死啊!”程咬金满脸怒气地嚷道。 马三宝,殷开山等众位老国公也纷纷附和程咬金,说道:“圣上,突厥无理,决不能答应他们!” ------------ 第六十二章 银安殿贞观受议和 樊梨花看着义愤填膺的众位老国公,心头一热,眼睛有些湿润,向众人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众位老国公庇护,老人家的爱护之意,梨花铭感在心,圣上、各位国公,平定突厥是圣上的心愿,是公爹的遗愿,也是梨花的夙愿,兵伐突厥胜败尚不可料,既然有这个机会能让两国永结盟好,何乐而不为,请圣上不必犹豫,应允他们才是!” 李世民看看樊梨花,看看徐茂公,思忖良久,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元帅心意已决,朕焉有不允之理,只是……朕该怎么向薛爱卿交代啊!” “请圣上不必为难,微臣自会向薛将军说明的!”樊梨花施礼道。 李世民又沉吟半晌,最后长叹一声,点头道:“只是委屈了元帅!” 樊梨花一笑,说道:“为国为民,梨花死而无憾,圣上,突厥提条件了,咱们也要提条件,圣上不妨宣召突厥的使者到银安殿当面与之交涉,他若是答应我们的条件,两国罢兵议和,不答应只有决一死战!” “依元帅之间,我们该提什么条件!” “其一:要在白虎关界上祭告天地两国歃血结盟,约为友好,从此互不用兵,其二:这场战事是苏宝同为报私仇引起來的,要让苏宝同向大唐军民致歉,其三:要突厥归还趁中原内乱侵占的中原土地,只要贺鲁答应这三个条件,我樊梨花情愿在和盟之日,祭坛之上当众自刎以泄突厥臣民之愤!” 李世民听罢,暗暗佩服,不愧是三军司命处处想得周到,说道:“好,就依元帅!” “圣上,两国结盟事关重大,需要有一个心思缜密,善于谋事的肱股之臣料理,微臣举荐徐英公全权料理此事,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好,元帅之言甚合朕意,老爱卿,多劳你了!” 徐茂公连忙施礼,说道;“臣惶恐,圣上和元帅看重老臣,老臣自当尽心竭力料理此事,请圣上和元帅放心!” “此事议定,朕即刻宣召突厥使臣苏江觐见,内侍,速去馆驿宣召突厥來使苏江银安殿见朕!”内侍躬身答应,连忙去了。 程咬金和众位老国公还欲再言,李世民道:“此事就这样定了,无需再议!” 李世民又命内侍传旨,升座银安殿,一霎时,钟鸣鼓响,各项执事在银安殿列立,李世民冠带而出,端然稳坐于宝座之上,徐程等众位老国公列立阶下,李世民特意命人给樊梨花设了座位,樊梨花告座,虚坐在一旁。 时间不大,黄门官进來回禀:“禀圣上,突厥使臣苏江进见!”李世民在宝座上说道:“宣!”黄门官站在银安殿角向外高声喊道:“突厥使臣苏江进见!” “突厥左丞相苏江朝见大唐天子陛下!”随着话音,苏江提带撩袍走上了银安殿。 樊梨花举目看了看,这苏江年约不惑,身材魁伟,五官周正,身穿突厥服饰,也有一些雍容态度。 苏江來到丹墀下施礼,说道:“突厥下臣苏江参见大唐贞观皇帝陛下!”李世民说道:“免礼,贵使请坐!”内侍移过绣墩,苏江告座。 李世民说道:“贵使递來的国书朕已经和我朝中几位重臣商议过了,你们提的条件虽然有一些过分,为了两国百姓早日安居乐业,樊元帅情愿一死,以平突厥王庭之愤,换取两国和盟,不过,你们为了平息朝臣之愤向朕提出苛刻条件,朕答应了,朕也有条件要提,你家可汗若是答应,朕即刻和贺鲁可汗缔结盟约,从此两国结为友邦,永不侵扰!” “这……”苏江面现一些难色,沉吟半晌说道:“请陛下明示,下臣若是可以做主便应下,若不能做主,待下臣回明可汗,再行答复!” 李世民点头,说道:“好,既然是两国和盟,就不能敷衍了事,两国共派兵士在白虎关界上凤凰山脚下修筑祭坛,朕与突厥可汗贺鲁共祭天地,歃血为盟!” 苏江点头说道:“应当的,这个下臣可以做主!” 李世民又说:“此其一,其二,这一场战事是苏宝同为报私仇引起的,苏宝同必须向我朝中上下致歉,以消我朝中众臣之怨!” 苏江又点头,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下臣可以代我王和苏元帅答应!” 李世民又道:“其三,要突厥归还趁中原内乱夺取的土地!” “这……”苏江脸上显得十分为难,一时间犹豫不决。 “贵使!”樊梨花说道:“只要贺鲁可汗答应这三个条件,本帅定在定盟之日,祭坛之上横剑自刎以向突厥臣民谢罪!” “啊!”苏江这才注目看了看坐在李世民下首的樊梨花,心里不免暗暗惊异,好一个绝世佳人,不问可知这一定是大唐元帅樊梨花了,回思樊梨花这句话,半晌说道:“好,下臣代我家可汗答应了!” 李世民说道:“既然贵使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朕同意贵国的求和,朕委任我朝英国公徐茂公为使全权处理此事,贵使有什么事直接找徐英公协商就是了!” 苏江施礼说道:“多谢陛下,下臣这就回归本营令人迎请可汗亲自驾临凤凰山,也请陛下派人协同下臣共筑祭坛!” 李世民道:“修筑祭坛之事徐英公自会安排,缔盟之日等贺鲁可汗到來再行商定,贵使请先回去安排吧!” 苏江答应,一边告退往外走,脸上似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苏江下殿走了,李世民看了看樊梨花,说道:“元帅看朕的应对如何!”樊梨花说道:“圣上此番应对极为妥当,等贺鲁到來,请圣上立刻告知微臣,由微臣择定定盟之期!”李世民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薛爱卿那里……”樊梨花忙说:“请圣上放心,薛将军乃是明晓大义之人,定然不会为了私情而致天下于不顾,微臣自会和薛将军说明,不劳圣上费心!”李世民叹道:“元帅深明大义令我等须眉汗颜啊!朕一定重封薛爱卿,以慰薛氏一门为国为民之义举!” ------------ 第六十三章 定和盟程咬金伤心 樊梨花起身施礼忙说道:“多谢圣上厚恩!”李世民说道:“元帅身体未愈,请先回府歇息吧!贺鲁一到凤凰山,朕即刻命人知会元帅!”樊梨花再次施礼,退出了银安殿。 李世民也令众人散去,只留下了徐茂公详细商议和突厥定盟的具体细节。 一出银安殿,程咬金和众位老国公紧赶几步追上樊梨花,把她围在了当中,纷纷埋怨不该答应突厥的条件,樊梨花看着这些慈爱的老人,眼泪落了下來,说道:“老人家对梨花的疼爱之心,梨花知道,梨花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请各位前辈不要过于伤感,能为天下黎庶略尽绵力是梨花的荣幸,老人家应该为梨花高兴啊!”程咬金等人听了这番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各自告辞散去。 “程千岁!”樊梨花轻轻唤住了要走的程咬金,说道:“千岁,我有一件事情要托付千岁,请千岁应我!” 程咬金驻步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樊梨花迟疑片刻,说道:“老千岁,薛将军的脾气千岁是知道的,我怕将军一时意气闯出祸來,我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到那时,还请老千岁多加劝解,千万不要让将军因为私情而误了大事!” 程咬金含着老泪,点了点头,略显哽咽地说道:“你放心吧!丁山就交给我了,我一定看住他,不让他闹!” 樊梨花万福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千岁,就烦劳老千岁多多费心了!” 程咬金擦了擦眼泪,说道:“放心吧!放心吧!……”声音哽咽一时竟说不话來。 樊梨花反过來劝慰了程咬金一番,程咬金长叹一声,道:“我七八十岁的人了,生离死别经的太多了,伤心也伤心够了,我就是惋惜你啊!年纪轻轻的……唉!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好好和家人聚聚,多说几句话,不知道那一天就见不着了!”樊梨花看着程咬金,欲言又止,说道:“千岁偌大的年纪不要过于伤心,梨花先拜别了!”程咬金挥挥手,道:“走吧!回去吧!” 樊梨花这才出了行宫上了香车,带着女官回到帅府,在垂花门外下车,命女官散去,自己直接回了忆兰轩。 云兰见她回來,连忙迎着说道:“小姐可算回來了,大姑奶奶正等小姐呢?” “哦!”樊梨花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姐姐來到正好,我正有事要找她!”说话间,上楼挑帘进來。 果然薛郁莲正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一脸焦急,见她进來,半嗔半怜说道:“圣上找你什么事,你还沒好呢?这个时候找你一定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樊梨花看了看云兰,说:“你到外边看着人來,有人來提前回一声!” 云兰见樊梨花满面严肃就知道出大事了,不敢多问连忙挑帘出來,下了楼站在廊檐之下四处张望,心里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帘栊一起薛郁莲从上边缓步下來,云兰连忙迎上來问:“姑奶奶,出什么事了!”薛郁莲脸一沉,说道:“你只管服侍好你们小姐就是了,哪里那么多事!”云兰见薛郁莲满脸严肃不敢再问了,默然送薛郁莲出了院门,方才返身回到楼上。 樊梨花在床上靠着引枕歪着,单手托腮似有所思,云兰小心翼翼地來到近前,轻声说道:“小姐一去三四个时辰,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小姐吃饭吗?”樊梨花这才回过神來,直起身子说道:“我不饿,先不吃了,一上午沒得闲有点儿倦了,要先歇歇!”云兰不敢多说,只得服侍她躺下,拉过锦衾盖好,悄悄退了出去。 樊梨花躺倒床上懒拥锦衾合目假寐,朦朦胧胧之中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來,紧接着湘帘骤响,樊梨花连忙睁开眼坐了起來,帷幔一起,薛丁山走了进來,脸色雪白,双眉紧锁,站在当地直直地盯着樊梨花一语不发,樊梨花大吃一惊,慌忙从床上下來疾步來到薛丁山近前,柔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薛丁山一把抓住了樊梨花的肩头,颤声问道:“突厥求和的事是真的!”樊梨花望着薛丁山,心里像一股滚油浇到乱麻上一般,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横了横心,轻轻点了点头,道:“是!” “樊梨花,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做丈夫的吗?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云郎……唉!突厥使臣立等回信,圣上在银安殿看着我呢?我哪有时间和你商量啊!” “凝卿……”薛丁山重重地叹了一声,紧紧地抱住樊梨花,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了樊梨花的肩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樊梨花心里暗暗叹息,忍着满心的酸楚,说道:“云郎,别这样,你先听我说,你不是也曾幼年孤苦父子缘薄吗?不是也曾亲眼看到公爹去世时婆母悲痛欲绝的情景吗?不是也听说过你身遭困顿时婆母的焦急和担心吗?大唐征伐突厥出兵二十万,各州各府就有二十多万母亲和妻子在日夜为亲人担心,有一个士卒伤亡就有一个家破碎,就有一个母亲失去儿子,一个妻子成为孀妇,推己及人,她们何尝不是和婆母一样,忍受着亲人生离死别的苦痛,为了这些含辛茹苦的母亲;为了这些望穿秋水的妻子;为了让世间多一双良宵相伴的夫妻;为了让人间多一个美满团圆的家,云郎,你就再心痛一回吧!” “凝卿,别说了,我明白,可是?……我呢?凭什么两国交兵要让薛氏一门承担,凭什么两国黎民的安危要系在你一个弱女子的身上,凭什么要让我忍受亡父、失子、丧妻之痛,……” “云郎,我真沒有看错你,你果然是我的知己,这也许这就是上苍让我们生在世间的使命,云郎,你是大丈夫,理应以天下兴衰为己任,万不可为儿女之情所累,作此小儿女之态!”樊梨花说着用罗帕轻轻为薛丁山拭泪,说道:“云郎,你这样哀哀不绝让我怎么能安心啊!” ------------ 第六十三章 闻凶信薛丁山断肠 薛丁山勉强忍着心上一阵阵摧心剖肝般的疼痛,止住满眼的泪水,扶着樊梨花回到床边坐下,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圣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樊梨花这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薛丁山叹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得住啊!秦英从行宫中当值的内侍口中得知此事,跑到大营里四处喧嚷,姜须、徐青等人一听就气炸了,非要进宫找圣上请命出兵攻打三关不可,我料你答应突厥的条件必有内情,动用军令并答应他们回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才把他们压住了!”樊梨花点头,说道:“难得这些兄弟们这样仗义热心,更难得云郎能体谅为妻的一片苦心!”薛丁山含泪苦笑,道:“若是他们知道事情是真的,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來!”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沉吟半晌说道:“云郎。虽然我答应了突厥的条件,两国交兵瞬息万变,突厥会不会反悔尚在难料之中,你千万不可以我为念,只顾沉浸在夫妻离别的伤心之中,一定要加紧操演人马,以备不时之需!”薛丁山忍泪点头,说道:“我知道!” 樊梨花又说道:“突厥历來以骑射为主,人马精壮,尤善箭术,白虎关外多是一马平川的草原,适宜纵马弯弓,唐兵以步兵为首,和突厥见阵先就落了下风,这次整顿军马我有意加强了骑兵的编制,你先把步兵的操演放一放,加紧骑兵的阵法和战术操练,说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 薛丁山听樊梨花这么说顿生满心疑惑:“凝卿,……” 樊梨花连忙说道:“这也许是我为三军最后一次费心了,云郎,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帮我做好这件事!”薛丁山拉住樊梨花的手,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加紧操练骑射,让他们能早日克制突厥的铁骑!” 樊梨花一边说着,从床边的梳妆台上拿过一幅卷轴递给薛丁山,说道:“这是我绘的骑兵布阵的草图,你按着这张图排兵布阵,只要兵士们能做到配合默契,为将者能熟练的运用这个阵法,一定可以克敌制胜,突厥的兵将再骁勇也是枉然!” 薛丁山接过來展开看了看,不禁暗暗惊叹,好精妙的阵法,对樊梨花又多了几分敬佩,望着樊梨花说道:“凝卿不愧是三军元帅,这样精妙的阵法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來啊!唉!只是可惜……”薛丁山摇摇头,眼泪又落了下來。 樊梨花倚在薛丁山的肩头,抚着他的脸颊,说道:“云郎,大局为重,千万不要因为我耽搁军务,若是误了军机我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薛丁山握住樊梨花的手长长地吁一口气,勉强忍着泪,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不负你的重望,把你交代的事情全都做好!” 樊梨花欣慰地点头,屈膝侧身卧在床上,枕在薛丁山的腿上轻合二目,说道:“既然回來了,今天就别走了,从出了那个事,这两天我身上不适,搅得心里也总是心神不宁的,日夜辗转不能成眠,倒真有一些乏了,我想在你的怀里歇一歇!”薛丁山心如刀裁,抱住樊梨花抚摸着她的鬓发,说道:“我今天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你!”樊梨花微微点了点头,嘴边掠过一丝浅浅的微笑。 薛丁山看着怀里的樊梨花,是伤心,是不舍,是敬佩,是爱怜……千丝万缕绞缠在一起,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眼泪溢满了双眼,又怕樊梨花看见心生不安,咬着牙把满眼的泪水咽到了心里。 此时,天已近晚,云兰轻步上來,点起了外室的红灯,隔着帷幔看了看室内。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从薛郁莲严肃的表情,以及薛丁山脸色不正的急匆匆从外面回來,也多少能猜测出事关重大,可能不是什么吉兆,心里惶惑又不敢多问,隐约见内室樊梨花安安稳稳地枕在薛丁山的膝上似乎是睡了,薛丁山静静地用手理着樊梨花的头发若有所思,云兰心怀忐忑,不忍心打扰他们又悄悄退了出來。 云兰刚下楼,夏荷急匆匆跑进了院门,说道:“王妃來了!”云兰慌忙迎到了院门外,果见柳王妃带着夏翠,夏月急匆匆走來,云兰迎过來施礼,说道:“夫人!”柳王妃问:“你们小姐呢?”云兰连忙回道:“和姑爷说话呢?”柳王妃也沒让通禀,径直往里就走,云兰见柳王妃满脸焦急不敢多说话,连忙引路上了楼,挑起帘栊向里说道:“老王妃來了!” 薛丁山看着怀里的樊梨花正暗自伤心,忽然听见云兰说柳王妃來了,连忙低声呼唤已经睡去的樊梨花:“凝卿,母亲來了!”樊梨花朦胧中听见,连忙睁眼起身。 柳王妃已经进來了,薛丁山连忙起身施礼:“母亲!”樊梨花刚要起身下床,柳王妃疾步走到床边扶住了她,说道:“别动了,我听景山和一虎回來说突厥派人來求和了!”樊梨花略一迟疑微微点头,说道:“是!” “他们还提了条件!”柳王妃急问,樊梨花又微一点头。 “要你以死向突厥臣民谢罪!”柳王妃又问, 樊梨花再次点头。 “你在银安殿上请死议和!” 樊梨花看着柳王妃深锁的双眉,焦急的目光心里一紧,看了看旁边的薛丁山,微微点头:“是!” 柳王妃回身看着薛丁山说道:“你们这些为将为相的都是干什么的,国难当头,你们全沒主意了,使不上力了,让一个女子去送死换取国泰民安,你们还有什么脸面执笏着袍站在朝堂之上!” 薛丁山让柳王妃说得满脸通红,低头垂泪一语皆无,樊梨花连忙说道:“将军并不知道此事,婆母不要错怪了他!”柳王妃长叹一声在床边坐下,拉着樊梨花的手,眼含热泪:“梨花……”一句话沒说出來,已经泪如雨下说不出话來了, ------------ 第六十四章 怜爱妻丁山暗抛泪 樊梨花看着伤心欲绝的柳王妃五内辗转,勉强忍泪说道:“婆母,想当初公爹投军东征一去十二年,婆母在家里独守寒窑艰难度日,抚养姐姐,将军和金莲妹妹,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担了多少心……如今圣上西征,又有多少人像婆母一样独守家园,艰难度日,以媳妇一人之性命换得千家万户的团圆,媳妇死得其所,媳妇去后自然会有贤德佳妇替媳妇堂前尽孝,请婆母保重身体,不要因媳妇过于悲伤!” 柳王妃看着樊梨花,长叹道:“唉!梨花啊!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唉!自从你进了薛家,为国,为家,为丁山,呕心沥血沒过一天安生日子,好容易丁山回心转意你们夫妻破镜重圆,刚刚几天就要生死离别,让人心里怎么受啊!” 薛丁山听柳王妃这一说,背过身去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來,樊梨花看着他说道:“将军,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如此了,婆母正心里难受,你该劝劝才是,怎么只顾自己落泪了!”薛丁山这才忍住泪,回过身勉强來在柳王妃身边,说道:“母亲宽心!”柳王妃又叹了一声,说道:“行了,不是还有一些时日吗?这样哀哀凄凄的也于事无补,应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好好享几天天伦之乐才好!”樊梨花连忙说道:“婆母说得在理,如此媳妇才能安心的做该做的事!”柳王妃爱怜地抚摸着樊梨花的脸颊,说道:“薛门无福,丁山无福啊!这样的好媳妇却保不住!”樊梨花微微笑了笑,沒说话。 柳王妃感叹了一回,叮嘱道:“你身体还沒好,千万不要劳碌,那些枝枝节节的事让旁人去做,你安心休养,今生生了一个多病多灾的身子,來世修一个好身子吧!” 樊梨花说道:“媳妇知道,和突厥议和的事自有徐英公处理,军营里有将军料理,媳妇只在家里听徐英公的消息!” 柳王妃点头,说道:“这就好,我先走了,难得丁山有时间在家里,你们夫妻说说话吧!”说着起身要走,薛丁山连忙往外送,一直送到楼下,柳王妃看着他,又叹了一声,说道:“回去吧!不用來定省了,和梨花好好说说话!”薛丁山点头:“母亲走好,请母亲宽怀保重!”柳王妃点头,带着侍女走了。 薛丁山一直看着柳王妃去远了,这才返身回到楼上,樊梨花还在床上看那幅排兵的草图,薛丁山來在床边坐下,接过了樊梨花手里的草图合起來放到一边,说道:“你还沒过半月不宜劳神,与你的眼目不好!”樊梨花笑了笑,说道:“你啊!太过小心了,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我看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沒有,若有疏漏被突厥利用,岂不是白白忙了一场!”薛丁山看着樊梨花又叹了一口气,樊梨花一笑,说道:“别总是愁眉苦脸的,说不定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呢?愁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何苦这样自寻烦恼呢?”薛丁山勉强笑了笑,说道:“但愿真能有回旋余地!”薛丁山虽然顺着樊梨花的话这样说,心里除了绝望却一丝希望也看不到,不忍让樊梨花看见自己愁容满面心生不安,只得含悲忍泪强作欢颜。 晚饭过后,樊梨花催薛丁山细看自己画好的阵图,薛丁山拗不过她只好在梳妆台上铺开图纸,在灯下认真观看,樊梨花在旁边仔细讲解,薛丁山熟读兵书战册,又统兵几年,对排兵布阵再熟悉不过,更兼禀赋聪明过人,一张排兵图纸一看便通,樊梨花再逐一讲解,只看了一遍就牢记在心里了,樊梨花又告诉他兵阵的用法,薛丁山也一一牢记。 谯楼上更鼓悠悠,樊梨花侧耳听了听,笑道:“好快,只展眼间就二更多了,你劳累了一天,早点儿歇息吧!明天晚间再看!”薛丁山收起图纸,起身到外室净面毕,这才回來宽衣蹬榻,依枕看着樊梨花,抚肩问道:“今天身上可好些了!”樊梨花微微含笑,道:“好多了,姐姐说很好,看样子再有几天就可以好了,你只管放心处理军务,我这里有姐姐呢?”薛丁山点头。 樊梨花精神短少,时间不大就睡了,薛丁山心里有事,柔肠缠绵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兵出玉门关以來的场场战事,伤亡的众多将士;想起自己的父亲和为国捐躯的秦怀玉、罗通等众位公卿;想起自己幼年时母子们的艰辛;想起梨花腹中尚未成型就伤损的胎儿;想起梨花答应突厥的条件自愿赴死;…… 越想越乱,越想越伤感,眼泪不由自主又落了下來。 转而又想到突厥突然求和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是真想和,还是另有所图…… 突厥若是真心求和,梨花用自己一个人的性命换來两国和盟,减少士卒的伤亡,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也算死得其所,若是突厥不是真心求和,而是另有所图……那梨花不就白白断送了一条性命吗? 又想两国和议之事是徐茂公亲自出面操持,是真是假以徐茂公的谋略应该能看得出來。 梨花为国为民情愿赴死乃是大仁大义之举,自己身为丈夫不应该阻止,可是…… 自从百花山下相见,至今七年有余,历尽坎坷好不容易夫妻和谐,夫妻恩爱刚沒几天梨花就要为国赴死,她若是真的魂归太虚留下自己飘零尘世,几十余年凄雨孤灯怎么熬,去年寒江关见到梨花灵位时的五内俱崩至今尚未散尽,不日又要面临死别,自己能承受得了吗? 想起去年初见樊梨花灵位时的情景,身子微微一阵颤栗,心口憋闷地几乎透不过气來,用手揉了揉胸口,回头看着樊梨花沉睡在梦中美逸无双的面容,心里又一阵绞痛,小心翼翼地轻轻抚摸着她温润如玉的面庞,眼含热泪在她额上温存地吻了吻,樊梨花长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往他怀里缩了缩身子,薛丁山掖了掖她身上的锦衾,又叹一口气回身望着销金帐上的双绣牡丹柔肠百结, ------------ 第六十四章 思新阵梨花苦费心 薛丁山五内辗转,不觉间已经红烛垂穗,樊梨花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來,这才睡意渐浓,朦胧之中只见漫天雪白,一片殷红的血迹分外显眼。 薛丁山乍然惊醒,抬眼看时已经琐窗泛白,樊梨花在枕上单手托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睁开双眼,关切地问道:“梦见什么了,惊得满身是汗!”薛丁山笑了笑,说道:“沒什么?可能是最近太忙,元气不足所以夜间有些汗意!” 说着话,薛丁山将一臂送到樊梨花的背后,把她揽在胸前,问道:“凝卿,你的这个阵法叫什么名字!”樊梨花一笑,道:“只要能克敌制胜就行了,管它叫什么名字呢?”薛丁山摇头,道:“话虽如此,将來此阵沙场立威有个名字也好震慑敌胆啊!”樊梨花伏在他的胸前笑道:“即是如此,你就给它起个名字吧!”薛丁山想了想,说道:“我看这个阵形同莲瓣,并如菡萏,散如荷花,不如就叫‘碧水芙蓉阵’吧!”樊梨花“噗嗤”笑了,说道:“还说震慑敌胆,只怕敌人听见先要笑了!”薛丁山笑道:“震慑敌胆不在名字厉害,还是要沙场立威才能扬名天下,令敌人闻之丧胆!”樊梨花笑道:“即是如此,就依夫君叫‘碧水芙蓉阵’吧!” 说着话抬头看了看窗外,说道:“天不早了,赶紧起吧!‘碧水芙蓉’还等着夫君前去栽种呢?”薛丁山拥着樊梨花在她鬓边轻轻一吻,说道:“夫人的重托,敝人不敢怠慢,我一定让这朵‘碧水芙蓉’早点儿绽放!”樊梨花微笑道:“我是要看的!”薛丁山郑重地点头,说道:“我一定让夫人看到盛开的‘碧水芙蓉’!”说话间,夫妻二人起身整衣。 薛丁山拢帏启户开了房门,云兰看见连忙进來服侍梳洗,夫妻漱洗已毕,吃了饭,樊梨花又叮咛了薛丁山一番,薛丁山才忍悲携阵图辞出忆兰轩,先到内宅给柳王妃见礼,柳王妃看着儿子千言万语说不出來,只叮嘱他当心身体便让他去忙军务。 薛丁山辞了柳王妃出來,在府门外上马带着荀清,吕漓來到东城外的大营,姜须和徐青等人一见薛丁山纷纷围了过來,询问突厥议和的真假,薛丁山勉强说道:“只是初议,尚未定准,你们不要多想安心操演军马要紧!”姜须见薛丁山言辞闪烁,就知道他沒说实话,又不敢深问,只好随着他进了帅帐。 薛丁山命中军官白守仁传來了骑兵统领将官段茂、王士珍、陈武、侯锦,令他们先调來骑兵五千到教军场听命,四将连忙去点兵,时间不大回來禀报人马调齐,薛丁山亲自到校场调兵遣将排演碧水芙蓉阵,怎样排兵,怎样布阵,怎样攻,怎样守,薛丁山向统领骑兵的几十位正副将官详细做了说明,段茂、侯锦等人牢记在心,各自按令而行排兵布阵去了,薛丁山站在将台之上看着士卒们布阵,不时令中军、旗牌人等下去知会段茂等人几句。 半天时间阵法排好,稍加操练,姜须等人在薛丁山的旁边看着,心里暗暗惊叹,赞叹阵法之精妙,至晚收令,薛丁山召段茂等人到中军宝帐吩咐余下的十余万骑兵都按照今天的阵法排布,加紧操练以备战时之需,众将领令各自去了。 安排完毕已经夜幕将垂,薛丁山这才离开大营回白虎关,进帅府先见过柳王妃,说了几句话,告辞出來回忆兰轩。 云兰正在廊下收衣服,见他回來连忙迎过來,说道:“姑爷回來了!”薛丁山问:“回來了,你们小姐做什么呢?”云兰忙说:“和大姑奶奶说话呢?” “哦!”薛丁山应着上了楼,挑帘进來,樊梨花在床上半卧半坐正和薛郁莲说话,见薛丁山进來便止住了话锋,关切地问道:“将军回來了!” 薛丁山在营里的时候忙于军务,心里顾不得那么多事,眼下一见樊梨花想起突厥议和之事,心里又生伤感,勉强带笑,说道:“回來了,姐姐也在!”薛郁莲道:“我看看凝姑的身子好些了沒有!”薛丁山问:“怎么样了!”薛郁莲一笑,说道:“很好,过几天就可以痊愈了,你放心吧!行啦!你回來了,我也该走了!”说完,起身要走,薛丁山让她说的脸一红,笑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薛郁莲笑道:“你们夫妻说话,我在这里做什么?”说着,轻轻拍了拍樊梨花的肩头:“安心养着吧!有我呢?”说完,不等薛丁山相送便走了。 薛丁山坐在床边上,看了看樊梨花的气色,说道:“脸色倒是好了一些!”樊梨花笑了笑,问道:“排演阵法如何了!”薛丁山简单说了说营中之事,樊梨花点头,说道:“辛苦将军了,将军看有多长时间这个阵可以使用!”薛丁山想了想,说道:“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樊梨花点头,略一思索,说道:“好,将军一定要加紧操练,功成之日为妻亲自为你贺功!”薛丁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道:“只要能完成我凝卿的心愿就好,功不功的我不图它!”樊梨花一笑未语。 饭罢,樊梨花又说了说阵法,夫妻解衣归寝。 次日,樊梨花催促薛丁山去了大营,自己只在床上静养,不时又有柳王妃命薛金莲、李绣蓉等前來望候,问及议和之事,不免下泪伤感了一回,樊梨花极力劝慰,两个人才止泪,坐一坐起身去了,又有窦玉仙等人璧山的姐妹们來探望,感叹了一回去了。 忙忙然已经是日落时分,薛丁山回來说一说军营之事,饭罢,安歇。 如是者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樊梨花身体渐愈,精神也好了许多,薛丁山在樊梨花的催促下昼夜不停的加紧操演三军,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尘, ------------ 第六十五章 李世民忍问缔盟日 这一天樊梨花送薛丁山去大营之后,独自在窗下做针线。 薛郁莲挑帘进來,笑道:“好啊!你自己的衣服不做让我给你做,你倒在这里给别人做!”樊梨花连忙起身让座,陪笑道:“姐姐快请坐,我这几天心里烦躁总是静不下來,又见天气将冷,将军身上的衣服还十分单薄,就命云兰选了一些料子,为将军裁制几件寒衣,也好静静心!”薛郁莲叹道:“难为你几年不动针线了,如今做了妻子把这些女工针黹还要拾起來,你的衣服我给你做好了,什么时候送过了!”樊梨花连忙道谢说:“多谢姐姐,先不要送了,让将军看见又要伤感了,什么时候用我让云兰去取!” 刚说了沒几句话,云兰急匆匆进來,说道:“小姐,侯静进來说,说圣上和徐英公***进宫!” “哦,知道了,让他们府门外备车,我更衣就來!”云兰应了自去传话。 薛郁莲看了看樊梨花,道:“该來的终于來了!”樊梨花叹道:“早來早了,省得提心吊胆了!”起身找出命服,薛郁莲亲自帮她换好,叮嘱再三,樊梨花一笑,下楼出了忆兰轩,穿宅过院出了府门,阶下早备好了车辆,侯静等四位女官各拢战马在阶下等候。 侯静见樊梨花出來,连忙上前打起车帘,樊梨花登车,带着女官來到行宫。 樊梨花在行宫阶前下车,黄门官看见连忙迎上來施礼,说道:“圣上和徐英公正在书房等候元帅,元帅请随我來!”说着,引樊梨花进了行宫,命内侍引路,内侍引着樊梨花一直來到书房,小内侍揭起帘栊,樊梨花进來在槛内施礼,说道:“参见圣上!” 李世民看了看她,心里好不是滋味,抬手道:“爱卿免礼,快请坐!”内侍搭过绣墩,樊梨花谢恩落座,问道:“圣上宣微臣进宫,可是突厥可汗已经到了白虎关界上!”李世民道:“正是,祭告天地的坛坛已经在徐英公和突厥使臣苏江的督促下在凤凰山筑好,贺鲁也已经领着文武众臣到了白虎界上,苏江前來商议和盟之期!” 樊梨花问:“他们带來了多少人马!”徐茂公思忖片刻说道:“马步三军一万,苏海、李道符、李冲虚、飞空、飞钵僧等人护驾前來!”樊梨花摇摇头,说道:“只怕他们來的未必只有区区一万人马,老千岁多加谨慎才是!”徐茂公点头,道:“元帅果然料事如神,苏宝同并灶合营对外称领兵一万护驾,实则精兵不下五万,另有五万骑兵陈兵在沙江关作为后应!” 樊梨花点头,问道:“圣上和老千岁宣召梨花进宫可是询问定盟之期!”李世民连忙点头,说道:“正是,元帅看……”李世民话到唇边又说不出來了,让一个弱女子独自承担两国和平的重任,还要让她自己为自己选择死期,李世民心里颇感羞愧。 樊梨花淡淡一笑,说道:“圣上容臣思忖,明天一早微臣再奏明圣上和盟之期!”李世民连忙点头,说道:“好,元帅一定要仔细考虑,千万不要凭一时意气做出决断,过后再懊悔!”樊梨花又一笑,说道:“圣上放心,微臣心意已定绝无更改!” 李世民看了看徐茂公,说道:“老爱卿,和盟之事就全劳老王兄费心了!”徐茂公看看李世民,看看樊梨花,拈髯说道:“请圣上和元帅放心,老朽全都安排妥当了,绝无纰漏!” 君臣正说话,内侍进來禀道:“圣上,程千岁來了!”李世民命请,程咬金跟着内侍进來施礼毕,说道:“秦英、徐青等人听说要和突厥议和纷纷找老臣闹,让老臣代为请命出兵突厥,征缴苏海!”徐茂公一皱眉,道:“四弟,孩子们小不解事,你若大年纪也不知利害轻重吗?怎么能由着他们胡闹呢?”程咬金冷笑道:“我要是不知道轻重利害早撺掇这些孩子们闹上银安殿了,我好容易才把他们劝住了,三哥不谢我,先來责备我!”李世民连忙道:“程老爱卿德高望重,也只有老爱卿才能压服住这下年轻的将官们,多劳老爱卿了,将來罢兵回朝朕一定好好重谢老爱卿!”程咬金冷笑道:“谢不谢的沒什么?别让我三哥总欺负我就行了!”一句话说得李世民、徐茂公忍不住全笑了。 樊梨花起身施礼告退,李世民点头,说道:“爱卿先回去吧!我们等你的回信!”程咬金叹道:“回去吧!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能聚一天少一天了!”说话间,老泪盈眶,声音哽咽,徐茂公皱眉道:“四弟,你这是什么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见过多少生离死别了,还这么看不透,梨花请死乃是为国为民,‘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你我应该礼敬才是,怎么哭哭啼啼的,反不如梨花一个女儿家坦坦荡荡,死生不惊啊!”程咬金还欲再说,樊梨花已经施礼退出了书房。 樊梨花出了行宫,在宫门外登车,带着女官回到帅府,在垂花门外下了车辆刚要往里走,薛金莲领着侍女迎了过來,说道:“嫂嫂回來了,母亲正等你呢?”樊梨花连忙跟着薛金莲來到柳王妃的房中。 柳王妃听说樊梨花被召进进宫,心里立时笼上了一层阴云,就知道死别之期不远了,命薛金莲到垂花门外等樊梨花回來,接她到自己房中想问问详情,看看需要准备什么?柳王妃正在房中忐忑不安地等着,帘栊一起,姑嫂二人走了进來,樊梨花上前施礼请安,柳王妃拉住她看了半天,叹道:“圣上找你进宫可是为议和之期!”樊梨花点头,说道:“正是为了此事!” 柳王妃连忙问道:“定在哪一天了!”樊梨花轻轻摇头,说道:“暂时还沒有定下來,只是先问问媳妇的意思,媳妇请圣上宽限一天明天再回话!” ------------ 第六十五章 樊梨花巧选寒露节 柳王妃眼含热泪,又叹了一声,说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也好让人准备!”樊梨花说道:“该准备的徐英公自会料理,婆母就不用费心了!”柳王妃连连摇头,说道:“徐英公准备的是国礼公事,论公你是三军元帅,为国捐躯圣上理应着徐英公料理你的身后事,可你还是薛家的媳妇,论私自然也要府里给你预备预备啊!”樊梨花看着柳王妃慈爱的面容,心里一阵心酸,秋水含泪,说道:“请婆母不要过于伤心,让媳妇看着心里不安,媳妇的身后事已经拜请姐姐料理了,府里开丧发讣自然有二弟料理,请婆母不要太过劳神!” 柳王妃点头,说道:“也好,郁莲和你最亲近,知道你的喜好,由她给你安排自然是妥当的,后天就是中秋节了,不知道咱们家能不能过一个团圆节啊!”樊梨花连忙说道:“会的,媳妇一定陪婆母过一个团团圆圆的中秋佳节!”柳王妃含泪点头,说道:“好啊!好,咱们阖家就一起过一个团圆节吧!” 薛金莲听说明天决定定盟之期,樊梨花不日就要永别与亲人,又是敬佩,又是难过,又是不舍,忍不住落下泪來,拉住樊梨花的手:“嫂嫂,你……你何苦呢?”一句话沒说完,呻吟已经哽咽了,柳王妃看了看她,嗔道:“谁都不许伤心难过,要让梨花过一个高高兴兴的团圆节!”虽是如此说,眼泪却已经如断线珍珠般落了下來。 薛金莲泪如雨下,再也忍不住了,擦着眼泪跑了出去。 樊梨花扶着柳王妃坐下,用尽忠全义的话百般劝解,好半天柳王妃才止住泪,说道:“唉!一入公门身不由己,只是苦了你,苦了丁山啊!”樊梨花又劝,最后柳王妃才叹道:“好,不伤心了,你安心吧!你损娠还沒过满月,一定要安心休养!”樊梨花连忙答应道:“媳妇自会当心,请婆母放心!”又陪着柳王妃说话,劝慰一番。 薛金莲洒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一进房门便忍不住哭了。 窦仙童和陈金定正在厢房里中说话,自从忆兰轩探望樊梨花之后,窦仙童本來已经对薛丁山渐渐冷了的思慕之心再次热烈起來,每日愁眉不展,又不敢过于追逼薛金莲,陈金定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的是她抑郁寡欢,生气的是她贪慕虚荣之心不灭,失了女儿家的志气。 正在房里劝说她,忽然看见薛金莲掩面疾步从外面回來,刚进正房就传出了哭声,窦仙童和陈金定吃了一惊,相互看看连忙來到薛金莲的房中,问道:“嫂子,怎么了?怎么这样伤心!” 薛金莲勉强止住哭,含着泪就把突厥提条件求和,樊梨花在银安殿自己请死的事说了一遍,窦陈二女听罢,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沒说出话,旁边的侍女丫鬟听了也吃惊不小,纷纷低声议论,薛金莲依然低头垂泪,侍女们想起樊梨花的可亲可敬之处也跟着落泪,窦陈二女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坐在旁边面面相觑,房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樊梨花劝慰了柳王妃半天,柳王妃这才拭去泪水,说道:“生离死别我也经的多了,眼泪也快哭干了,留着这两眼泪过几天再哭吧!我身边有儿子、有媳妇、有女儿、有女婿,你不要替我担心,安心做你的事去吧!”樊梨花见柳王妃止住了泪这才起身告退,出了内宅。 回到忆兰轩,薛郁莲尚在房中等着她,见面就问两国定盟之期是否定了,樊梨花说了进宫的经过,薛郁莲忙问:“你打算定在什么时候!”樊梨花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沒想好,明天再说吧!”薛郁莲点头,说道:“凝姑,你一定要想好了!”樊梨花点头,说道:“我知道!”说了几句话,薛郁莲方才起身告辞。 樊梨花亲自送到院门外,看她去了才转身回到楼上,站在楼栏之内倚栏望着长空若有所思。 此时已经过了秋分节气,眼看寒露就要到了,满园中的花草树木已经落红委地,翠叶披离。虽然篱下黄花初绽,却挡不住深秋时节的萧瑟清冷。 云兰拿出一件白绫里大红羽缎斗篷轻轻给樊梨花披到身上,说道:“小姐,天气已经凉了,小姐的身体还沒有痊愈禁不起秋风,还是回房里吧!”樊梨花拢住斗篷上的丝带系好,说道:“沒关系,我已经好多了,在房里闷了这么些日子,出來散散晒晒太阳也好!”云兰只得从房中移出一张椅子,铺着锦缎椅袱,说道:“小姐坐一坐吧!站的时间长了容易腿脚疼!”樊梨花一笑,裹着斗篷在椅子上坐了,依旧望着空中蹙眉苦思。 云兰、雨兰等人已经从前边的侍女仆妇们口中听说了樊梨花要为国请死,心里自然分外难过,想劝不敢劝,想问不敢问,只是用心服侍,今见樊梨花坐在楼栏之内望着天空苦思冥想,忍不住一阵伤感,不敢让樊梨花看见,悄悄下楼躲到院外树荫下落下几点泪水。 忽然听见远处传來脚步声,连忙止住泪回过身看时,原來是薛丁山回來了。 薛丁山已经看见她了,问道:“你不在楼上服侍躲在这里做什么?”云兰忍着泪说道:“小姐在楼上坐着想事情呢?我们不敢打扰,姑爷,小姐真的要……要死吗?”薛丁山这些天一直忙于排演阵法,这件事暂且放下了,此时又听云兰提起,顿时心如刀绞,勉强说道:“还定不的!”云兰摇头说道:“小姐今天进宫了,回來和李公子、大姑奶奶说了很多话,这会儿在房门外楼栏里看着天想事情,只怕以已经准了!” “啊!小姐进宫了!”薛丁山吃了一惊,往楼上看了看,樊梨花裹着斗篷在椅子上坐着,以手托腮望着长空微蹙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顾不得云兰,连忙进院门疾步上楼,來到樊梨花的身边,扶着她的肩头刚要说话。 “快到寒露了,天气将要骤变,该早些为三军将士发放寒衣才是!”樊梨花忽然说道, ------------ 第六十六章 薛丁山爵封两辽王 薛丁山一愣听樊梨花沒头沒脑的说天气要变,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解地说道:“凝姑,仲秋时节怎么用得上寒衣啊!你进宫……” 樊梨花笑了笑,说道:“突厥可汗贺鲁已经到了凤凰山,只等我定下和盟之期便可歃血结盟,两国的黎民百姓就能永享太平了!” “凝卿……”薛丁山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竟说不出话來,在樊梨花身前蹲下身來攥住她的手,脸埋在她的膝上落下泪來。 樊梨花收回目光,扶着薛丁山的肩头,说道:“云郎,该來的总是要來的,长痛短痛终归要痛一回,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作此小儿女之态,你的‘碧水芙蓉’什么时候开放啊!我还想看一看‘碧水芙蓉’的风采!”薛丁山忍住泪,抬头说道:“已经开了,只要你想,明天就可以看到‘碧水芙蓉’的风采!”樊梨花叹了一声,说道:“这么长时间沒有身着戎装在大营里走一走,真有些怀念啊!明天我就去大营里走走,也算了一桩心愿吧!” “凝卿……”薛丁山勉强忍住泪,抬起头來说道:“明天我陪你到大营,看看‘碧水芙蓉’,看看满营将士,日子……定了吗?”樊梨花望了望天空,说道:“还沒有,我答应突厥的条件之时沒有和你商量,你责怪我眼里沒你,这次和盟之期我请圣上宽限一日,明天再行答复,我回來和你商量商量,我想定在十六,寒露之日,你看如何!” 薛丁山听樊梨花选择寒露节和盟,不过三五天的时间,更是心痛难当,忍泪说道:“唉!非是我责怪你遇事不和我商量,事情來得突然我一时难以接受,为什么要选在十六!”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百花仙子下凡之时有百花相迎,离世之日自然也要有异象相送!” “啊!”薛丁山一愣。 樊梨花含笑指了指空中的云缕,说道:“我料寒露之日天气必然骤变,突厥人自來信奉神巫之术,和盟之期天降异象对他们來说也是一种震慑,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你给三军将士发放寒衣的原因!” 薛丁山看着樊梨花,油然而生敬佩之情,樊梨花不愧是一代女中英杰,知天文,晓地理,谋略深远无人能及,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奇才却不能寿享永龄,堪堪英年废命,岂不更令人痛惜,想到此,薛丁山犹觉伤心,泪水止不住又落了下來。 樊梨花用手里的罗帕轻轻为薛丁山拭去泪水,叹道:“云郎,你这样哀戚不绝,让为妻怎么放心啊!”薛丁山背过身咬了咬唇角,勉强止住泪,回身笑了笑,说道:“贤妻才学过人却不能寿享永龄,想起來倍觉伤感,不由自主地就落泪了,请贤妻放心,为夫的以后决不在贤妻面前落一滴泪水,既然贤妻用心良苦就是寒露吧!”樊梨花笑了笑,站起身來说道:“在这儿坐了半晌,倒觉得有些热了,回房说话吧!”薛丁山连忙扶着她回到房中。 樊梨花解了身上的斗篷,斟了一盏茶递到薛丁山的手里,说道:“将军辛苦了多半天,喝口水!”薛丁山接过茶盏,又一阵伤感,叹道:“唉!三日之后,再想喝一口凝卿递的茶也不能了!”樊梨花看着他,柔肠百转,勉强说道:“云郎,既然还有三天时间,你我夫妻更应该倍加珍惜,欢愉共度才是,这样哀哀凄凄岂不是辜负了这宝贵的时间吗?”薛丁山点头,拥樊梨花在怀里说道:“贤卿说的是,既然注定了要生死别离,纵然伤心又有何用,应该与贤卿好好的地共度这三天时间才是!”樊梨花这才展颜一笑,说道:“这才是啊!” 夫妻二人正说话,云兰进來说:“荀清进來说:圣上宣召姑爷进宫!”薛丁山一愣,问道:“圣上找我!”云兰点头,道:“是,请姑爷即刻进宫!”樊梨花笑了笑,说道:“圣上召宣必定是有要紧的事,将军赶紧去吧!顺便向圣上奏明为妻选定的和盟之期,省得我明天再跑一趟了,也好让徐英公早点儿做准备,另外,告诉徐英公给将士们把寒衣发放下去,早作准备免得用时忙乱!”薛丁山点头,连忙出府上马带着荀清,吕漓來到行宫。 内侍引路把薛丁山引到银安殿,薛丁山心里一阵忐忑,平时都是在书房召见,今天忽然改在了银安殿就知道一定不是寻常事情。 银安殿里,李世民端然坐在正中宝座上,徐茂公、程咬金、等诸位老国公两旁列立,薛丁山连忙低头,趋步进來,在丹墀下施礼,说道:“微臣薛丁山见驾!” 李世民摆手,说道:“免礼吧!薛爱卿,自卿父薛平辽投军入朝以來,薛家一门忠烈,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如今樊元帅为救朕的性命损娠伤孕,为了早日罢兵止戈两国和盟又自己请死,薛氏一门功高日月,朕铭感五内无以嘉奖,今天宣召爱卿进宫不是为了别的事情,朕特意诰赐爱卿继承薛平辽王爵之位,另赐爱卿一个王爵之位,从今以后,爱卿就是征东、平西两辽王,以慰薛家为国之功!” “这……”薛丁山一愣,事情來的太突然,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來,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圣上隆恩厚意微臣感戴不尽,王爵之位微臣不敢领受,请圣上收回诰命!” “呃……”李世民一愣,连忙问道:“爱卿,薛家之功足以封王,爱卿何言不敢领受!” 薛丁山苦笑道:“圣上,为国为民理所应当,只要国泰民安微臣心愿足矣,请圣上收回成命吧!” 徐茂公连忙在一旁施礼说道:“圣上,丁山推辞王爵之位一定是担心有人说他的王位是用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性命换來的!” “哦!”李世民略一沉思,说道:“爱卿,你本來就是薛平辽的世子,继承平辽王之位理所应当,这个两辽王不单单是封给你一个人的,是封给为国捐躯的薛平辽,为民请死的樊元帅,还有那个沒有保全的孩子的,你不必多虑只管领受就是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问心无愧何管他人非议,來人,赐诰命,为薛爱卿冠带上來!” ------------ 第六十六章 樊梨花小宴双状元 两边的内侍用黄金嵌宝托盘捧过來一副王爵的冠带,一道五彩锦绣诰命,说道:“请薛王接诰易服!” 薛丁山见推辞不过,跪倒施礼谢恩毕,双手接过诰命站起身來,内侍过來给薛丁山更换了冠带,薛丁山再次谢恩,又说道:“圣上,元帅已经选定了本月十六,寒露之日作为和盟之期,请圣上早做准备!” 李世民听薛丁山说樊梨花选定了十六和盟,微微颌首,说道:“好,就依元帅之意,徐老爱卿,此事就交给你全权安排吧!另外,传朕旨意:令三军上下无论将官,还是士卒,十六日尽皆戴孝为元帅送行;在白虎堂外搭设灵棚,将白虎堂权作灵堂停放元帅遗灵;十七日发讣告,身在白虎关的文武公卿都要前去吊唁;一七大殓,二七送往白虎庙暂时安灵,等到班师还朝之日和薛平辽的遗灵一同扶回长安,按照王爵之礼予以厚葬!” 徐茂公一一应诺,说道:“是,微臣一定遵照圣意妥善安排!” 薛丁山在旁边听在耳内,心上犹如剑穿刀绞一般,低着头欲哭无泪,欲说无声。 “薛爱卿,你看朕这样安排行得吗?”李世民问道。 薛丁山苦在心里,脸上不能带出來,只得施礼谢恩,说道:“多谢圣上隆恩,另,元帅命微臣带话给徐老千岁,即日给三军将士发放寒衣,以备不测!”李世民看了看徐茂公,徐茂公点头,说道:“我即刻命人发放,请元帅放心!” 李世民也看出薛丁山心里难受,便说道:“唉!你们夫妻尚在新婚,却要为罢兵议和之事忍受死别之苦,爱卿不必过于伤心,樊元帅朕一定厚加追赠,待回朝之后,另择名门闺秀与爱卿为配!”薛丁山有些木然地说了一句:“谢圣上隆恩!”李世民说道:“爱卿,先回去吧!你们夫妻再叙一叙未尽之情!”薛丁山施礼退出了银安殿,有一个内侍捧着薛丁山换下來的冠带和诰命送出宫门。 荀清、吕漓见薛丁山出來,全愣了,惊讶地说道:“世子,怎么……” 内侍笑道:“你们该改口称王驾千岁才是,圣上已经钦赐薛世子为两辽王了!” “真的!”荀清、吕漓又惊又喜,急切地问道:“世子真的封王了!”内侍笑道:“你们不看薛王已经换了郡王的冠带吗?这是钦赐的诰命和薛王的旧冠带你们拿回去吧!”荀清、吕漓赶紧接过來,向内侍道谢,内侍转身回去了。 荀清和吕漓來到薛丁山近前施礼,笑道:“恭喜世子晋封王位!”薛丁山苦苦一笑,沒说话,飞身上马离开行宫,荀清、吕漓相互看了看,才回思过來,连忙上马追上薛丁山回到帅府。 薛丁山一进帅府,上下人等看见面面相觑,纷纷低声议论,拉住荀清、吕漓问怎么回事,荀清满脸得意,说道:“圣上钦赐世子为征东,平西两辽王了!”薛丁山回身等了他一眼,荀清吓得一低头,捧着冠带回书房去了,吕漓捧着诰命前往静室安放。 薛丁山一直來到柳王妃的房中,柳王妃正和薛金莲姐妹、李绣蓉说话,见薛丁山身着一身王爵冠带,全都愣了,忙问:“丁山,这是……”薛丁山施礼,回道:“回禀母亲,方才圣上宣召儿进宫钦赐儿为征东、平西两辽王,儿特意回來禀明母亲!”柳王妃拉住儿子,上下打量了半天,眼泪又涌了上來:“本來早该让你继承你父亲的王爵之位,因为你……唉!圣上一直沒有下旨封爵,沒想到竟然又赚回來一个王爵,也算薛家祖上有德,庇护咱们家世袭荫封,圣上怎么忽然想起封王來了!”薛丁山忍痛说道:“圣上说,这个王位是封给父亲、梨花、和……和梨花肚子里的那孩子的!”柳王妃听罢,勾起伤心事,含泪说道:“唉!可怜了梨花啊!”话音未落已经泪如雨下,薛金莲和李绣蓉也跟着落下眼泪。 薛丁山有点儿木然的站在那里,沒说话。 薛郁莲赶紧劝:“母亲,不要难过了,梨花舍生取义乃是大义之举,虽死如生,我们该为她骄傲才是啊!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是让梨花更不安心吗?”柳王妃这才止住泪,说道:“唉!好了,先不哭了,等到过两天一起哭吧!你们听好了,谁都不许在梨花面前面露愁容,一定要高高兴兴的让她过一个中秋节!”薛金莲姑嫂低首垂泪,不敢再出声,柳王妃向薛丁山说道:“你赶紧回去吧!和梨花多说几句话!” 薛丁山施了一礼,默然退了出來,回到书房令荀清找出一身常服,荀清心里明白,连忙找了一身月白色缠枝梅花圆领锦袍,薛丁山摘冠褪袍换了衣服,束了一方双绣梅枝白纱帩头,收拾好了,这才出了书房回忆兰轩。 此时已是月上树梢,碧空如洗, 云丝如纱,只是夜风寒凉,风过之处令人微战。 薛丁山进了院子,上楼挑帘进了屋子,当地桌子上摆着饭菜,樊梨花换了一件莲青折枝红梅心字领绣襦,下着白绫长裙,莲青闪金如意丝绦束腰,斜倚在榻上手执书卷正在烛光下看书,见他进來,放下书站起身來,说道:“回來了,还沒吃饭吧!” 薛丁山忙说:“沒有,贤卿吃了!”樊梨花一笑,道:“夫君不归为妻怎敢独自吃饭啊!快请坐,夫君数日沒顾得在家里吃过饭了,妾今天特意命雪兰为夫君准备了一些精致菜肴,另备薄酒为夫君贺功!”薛丁山一愣,问道:“贺功!”樊梨花又一笑,说道:“夫君怎么忘了,当日要新排‘碧水芙蓉’之时,妾就说过,‘碧水芙蓉’绽放之时,妾身亲自为夫君贺功!”薛丁山这才想起当日的话來,勉强含笑说道:“连日忙碌倒把这句话忘了,多谢贤卿费心!” 说着话,刚要落座,帘栊一起,李鸿和薛郁莲走了进來, ------------ 正文.玉楼春---红楼秋风冷 ------------ 第六十七章 设小宴梨花嘱兄姊 薛丁山见李鸿夫妻进來,连忙让座,樊梨花笑道:“表兄,姐姐请坐,今天是将军排演‘碧水芙蓉阵’功成之日,我要为将军贺功特意请哥哥、姐姐作陪!”薛郁莲笑道:“这是你们夫妻私情,何苦拉我们來晃眼!”樊梨花一笑,道:“我还有要事要托付哥哥!”说话间,各自落座,樊梨花亲自给李鸿夫妻斟了酒,又给薛丁山斟酒。 三杯酒过后,樊梨花看了看李鸿说道:“表兄,此次贺鲁來到凤凰山,带了许多异人,除了李道符,李冲虚,飞天道长等人,还有飞空和他手下几个徒弟,这些人都善用暗器,飞空更不必说轻功,内功超群,倘若他们不遵贺鲁之命趁定盟之际对圣上暗下杀手,仅凭圣上身边的护卫,及众位将官恐怕难以防范,所以,小妹特意烦请表兄,明弟、和凰妹妹、茵妹妹假扮护卫跟随圣上左右以防万一!”李鸿点头,笑道:“凝姑不愧是三军元帅,果然虑事周到,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圣上万无一失!”樊梨花又给李鸿斟了一杯酒,说道:“小妹已经选定了寒露的日子,明日小妹要到大营里去,顾不得和盟之事,请表兄协同徐英公支持全局,表兄受累了,妹妹多谢兄长!”李鸿端起杯來,一饮而尽,说道:“好,明天我就去见徐英公!” 樊梨花又给薛郁莲斟了酒,说道:“妹妹的事就烦劳姐姐了!”薛郁莲点头道:“你放心吧!” 樊梨花看了看薛丁山,见他双眉微蹙,擎着羊脂海棠杯一语皆无,樊梨花微微含笑,说道:“将军,怎么了?原说为将军贺功,只顾和哥哥、姐姐说话冷落了将军,惹将军不悦了!”薛丁山摇头说道:“哪里的话,你和姐姐、姐夫说的是正经大事,我怎么能不悦呢?”樊梨花给薛丁山斟上一杯酒,说道:“今日非比往日,将军尽管放量痛饮,妾绝不拦挡!”薛丁山无语,饮干了杯中酒,樊梨花又给他布了菜。 薛郁莲和李鸿相互看了看,又看看薛丁山和樊梨花,李鸿微微摇摇头,说道:“凝姑,你啊……云峰啊!你也是玄门弟子,怎么对尘世生死还这样看不透啊!”樊梨花急忙向李鸿使眼色,不让他在说下去,薛丁山轻轻摇摇头叹了一声,端起眼前樊梨花已经给他斟满的酒杯饮干了。 薛郁莲给他捡了几个小点心,关切地说道:“你还沒吃饭,先吃点儿东西再饮酒,免得脾胃受伤!”薛丁山道谢,吃了点儿东西,樊梨花又给他斟了酒。 薛丁山连日劳碌,更兼心情不佳,几杯酒入腹一阵困顿袭來,在桌子上用胳膊支着额角合目养神。 薛郁莲看着薛丁山好生心疼,站起身轻声说道:“凌哥,凝姑的话已经说了,咱们走吧!”李鸿也起身说道:“好,凝姑,我们就先走了,云峰连日劳累,让他早点休息吧!”樊梨花连忙起身相送,薛郁莲说道:“别送了,赶紧吃完饭,早点儿歇着吧!”说着,和李鸿轻步走了。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芳心如搅,柔肠缠绵,轻轻推了推他,柔声呼唤:“云郎!”薛丁山似是如梦初醒,睁眼看了看,问道:“姐姐、姐夫呢?”樊梨花道:“已经走了,吃点儿东西,早点儿歇着吧!”说着,盛了饭递到薛丁山的面前,薛丁山勉强吃了饭,云兰等人收拾盘盏出去,服侍夫妻二人漱洗已毕,各自去歇着。 樊梨花扶着薛丁山回到内室,见他面上微红,知道已经有了几分酒意,连忙服侍他睡下,薛丁山头一沾枕就沉沉睡去了,樊梨花看着因连日操劳有些消瘦的薛丁山,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暗暗叹道:“云郎,对不起,非是为妻有负云郎深情,为了国事只能让你受委屈了!”在枕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直到谯楼上打过四更才朦胧睡去。 次日晨起,夫妻二人早早起身,梳洗毕,饭罢,薛丁山回书房更换戎装,樊梨花令雪兰传令八名女官鞴马在府 门外等着,又命云兰、雨兰拿來盔甲战袍,樊梨花顶盔挂甲,罩袍束带,肋下悬剑,披着大红锦缎斗篷,收拾利落 ,出了忆兰轩來到薛丁山的书房。 薛丁山已经戎装整肃,正等着她,夫妻相见,相视一笑,薛丁山道:“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昨天温存柔婉 的娇妻,即是眼前威风八面的女元戎啊!”樊梨花一笑,说道:“别贫嘴了,让外人看见又添了多少笑话,走吧! 见过婆母,就去大营!” 夫妻俩來到柳王妃房中施了礼,柳王妃叮咛几句,夫妻二人出來來在府门外,侯静等八名女官,荀清、吕漓正 在阶下等着。 樊梨花和薛丁山带着女官和荀清等人各自上马,穿街过巷出了城。 樊梨花挽着丝缰举目四望,但见:远山巍峨,丛林漠漠,晴空朗阔,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豪气,向薛丁山说道:“三四个月沒有骑马,筋骨都木了,跑跑马如何!”薛丁山见她秋水闪亮,笑靥如花,心里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伤感,点头说道:“卖弄你的‘千里胭脂雪’是宝马啊!好吧!既然元帅有兴,末将奉陪!”说完,夫妻二人各抖丝缰,千里胭脂雪和腾云马鬃尾乱乍顺着官道疾驰而去。 侯静和荀清等人相互看看,只好催马紧行。 薛丁山和樊梨花的马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从白虎关到大营不过几里路程,展眼就到了营门外,各自带住丝缰让战马慢下來,相视一笑,并马缓行进了营门。 营前当值的士卒,和往來巡行的兵将见他们夫妻双双并马进营,又惊又喜,纷纷驻足施礼,樊梨花抬手令免,一直來到辕门外下马,有人过來接马,夫妻二人进了辕门,往中军宝帐走,姜须、秦英、徐青、秦汉等人听说樊梨花來了,全都聚到中军帐前等着,见他们夫妻來了,纷纷围过來问好,樊梨花含笑回礼,进了中军帐, ------------ 第六十七章 授机密樊帅传将士 姜须等人在帐外望着樊梨花的身影,想起她不日就要为国捐躯,不免肃然起敬,又深觉伤感,含着泪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当众落下來。 樊梨花进了中军宝帐,看着帅案上放着的兵符令箭,印信等物百感交集,來在帅位后慢慢坐下,拿起兵符看了看,又看了看扭头狮子烈虎印:“唉!”轻轻叹了一声。 薛丁山來到樊梨花的身边,说道:“我去命人调齐人马布下‘碧水芙蓉阵’让你看看!”樊梨花微微一点头,说道:“好!” 薛丁山转身出了中军帐,姜须等人立刻围住了他,姜须问:“薛哥,嫂子痊愈了,怎么忽然到大营來了!”薛丁山勉强说道:“已经无碍了,和盟之期定在了寒露之日,今天有点儿时间,到大营來看看,我去令段茂、王士珍、陈武、侯锦准备这些日子操演的阵法,你嫂子就是为了看它來的!”姜须等人一听定了日子,就知道事情无可更改,登时就乱了,薛丁山微微一沉脸,说道:“这是圣上和众位公卿决定的,你们不可妄议,小心听候元帅呼唤!”说完,走了。 此时,侯静等女官赶到,疾步走进大帐两厢侍立。 樊梨花看了看她们,说道:“侯静,你留在这里就是了,你们且去吧!”除侯静外的七名女官退了出去。 樊梨花举目看了看在中军帐外徘徊的众将,说道:“令姜须,徐青进來!”侯静连忙出去传话,片刻,姜须和徐青走了大帐,在麾下顶手施礼,说道:“参见元帅!” 樊梨花看了看站在麾下的姜须和徐青,沉吟片刻,说道:“二位贤弟,议和之事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如今三军整顿圆满完成,‘碧水芙蓉阵’也已经操练完成,三军将士的能力已经非比往日,我纵死也安心了,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薛哥,他性情刚烈,脾气不好,和盟之日他若是一时急怒失智,做出不当之举,和盟之事只怕前功尽弃,你们两个人不仅有勇,而且有智,处事沉稳,和盟之日,你们一定要看好你们薛哥,千万不可让他做出失智之举!”两个人闻言好不伤心,在中军宝帐不敢流露出來,只得勉强说道:“请嫂子放心,我们一定看好薛哥!”樊梨花点头,又说道:“多谢你们了,我这里有一个锦囊你们收着,等到我入殓之后拿出來看看,依锦囊行事,这是军令,不到时辰不可拆开!” 姜须和徐青听见樊梨花用锦囊当做令箭当时就愣了,樊梨花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上写着徐、姜二人的姓氏,令侯静递给他们二人,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姜须连忙接过來收在怀中,说道:“我们一定谨遵元帅将令!”樊梨花点头,说道:“这就好,你们且去吧!此事不可对他人说起!”两个人连忙答应,施礼退了出去。 樊梨花又令侯静:“令赫连英,刁月娥來见!”侯静出去,命人传來了赫连英和刁月娥,两个人早听说樊梨花來军营了,听见传见连忙來到中军帐施礼,樊梨花令免,说道:“秦家嫂嫂、徐家弟妹,我有一事重托,望你们尽力完成,我身入九泉,也感谢你们的大恩!”两个人相互看看,连忙说:“请元帅吩咐,末将一定不负元帅厚望!”樊梨花又从袖中取出两个锦囊,说道:“这两个锦囊你们拿着,和盟回來当晚打开看看,此乃军令,不到时辰不可拆开!”赫连英和刁月娥连忙接过锦囊收在身边,说道:“谨遵元帅将令!”樊梨花点头,说道:“此事不可对他人提起!”两个人慌忙说道:“是,末将谨记!”樊梨花摆手让她们出去,两个人施礼退出。 樊梨花向侯静说道:“令尉迟宝林、尉迟宝庆來见!”侯静连忙出來传令:“元帅请两位尉迟老将军进去!”尉迟宝林、尉迟宝庆连忙跟着侯静进了中军帐,在帅案前施礼:“参见元帅!”樊梨花忙道:“二位叔叔请坐!”侯静连忙移过座位,尉迟弟兄谢座,在麾下落了座,樊梨花说道:“我这里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二位叔叔协助,请二位叔叔尽力做成!”尉迟弟兄连忙起身施礼,说道:“请元帅吩咐,末将一定尽力去做!”樊梨花点头,说道:“多谢二位叔叔,我这里有两个锦囊,二位叔叔收好,等到和盟回來当晚打开看看,此乃军令,不到时辰不可拆开!”令侯静交给尉迟弟兄,二人赶紧接过來收起,说道:“谨遵元帅将令!”樊梨花点头:“二位叔叔多加小心,回去述职去吧!”尉迟弟兄施礼退了出去。 尉迟弟兄刚走,薛丁山就回來了,侯静连忙低头退了出去,樊梨花问道:“怎么样了!”薛丁山说道:“一切安排妥当,请元帅亲登将台观赏‘碧水芙蓉’!”樊梨花一笑,起身下了帅位,和薛丁山出了中军帐,來在辕门外,兵卒牵过马來,夫妻俩飞身上马,四名中军官、八名女官、十二名旗牌、偏将、副将跟着离开中军,來到教军场。 众将官群星捧月一般簇拥着樊梨花在将台下下马,登上将台在交椅上落座,举目望去,只见校场上旌旗飘扬,刀枪耀眼,层层兵士排兵列阵,排排战马力精体壮,马上端坐的五千将士甲胄鲜明,精神抖擞,军容整齐,杀气腾腾,偌大的校场鸦雀无声,樊梨花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段茂、王士珍、陈武、侯锦等骑兵统领满身戎装,跨马执戈在将台下顶手施礼,齐声道:“参见元帅!”樊梨花轻轻摆手,示意免礼,众将带马退回本队,将手里的兵刃一举代替军令,兵士按令摆开阵势,操演碧水芙蓉阵。 藤牌手为防,弓弩手为攻,长刀手为后应,阵势列开形如莲瓣,随着主将的指挥或进或退,或攻或守,进退有序,攻防严密,堪称无懈可击, ------------ 第六十八章 教军场将校演新阵 樊梨花在将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教军场中众将士演阵,不住地点头赞许,又不时看看身边的薛丁山,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阵法演罢,已近午时,樊梨花传下将令,令众将士暂时回营,饭罢到校场进行实战演练,众将簇拥着樊梨花下了将台,返回中军宝帐,樊梨花也令众将散去。 薛丁山见帐里沒人了,才说:“先回寝帐歇歇吧!”樊梨花点头,起身出了中军帐,薛丁山说道:“我去看看姜须等人!”樊梨花心里就明白了,这是怕和自己出双入对被众将取笑,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去吧!”薛丁山转身走了。 樊梨花回到自己的寝帐,随侍的女兵已经备下了净水巾帕和茶水,樊梨花净面洗手毕坐下喝了几口茶水润咽,女兵又送來了饭菜,吃了饭,漱洗毕,倚着床栏坐在了床边,扫视了一眼帐内,转眼间,几个月沒到这座寝帐來了。 几月前,自己因为和薛丁山不尴不尬的关系,不愿意和薛家有过多牵连,很少回帅府歇宿,几乎昼夜留在大营,在这里起居,直到自己卧病不能再料理军务才离开这座大帐,自己也曾在此传见薛丁山,当时他对自己冷若冰霜,除了公事一个字都不肯和自己多说,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诉说,他冰冷的目光硬是把自己到嘴边的话冰封了起來,看当时怎么能想到如今的他对自己温存备至,体贴入微,短短几个月时间竟恍如隔世,思前情,看如今,不禁感慨万千,轻轻叹息一声,合上眼睛假寐养神。 薛丁山和樊梨花分手,來到先锋帐见到姜须、徐青等人,这些人本來有心取笑几句,想到樊梨花请死议和,他们夫妻不日就要死别,玩笑的心也就沒了,连忙请薛丁山落座,令人添茶添饭,一边吃饭,姜须和徐青一边劝慰薛丁山,薛丁山勉强说道:“你们放心吧!你嫂子是为国捐躯,为民舍生,乃是大义之举,我自会宽心的!”吃过饭,姜须说道:“薛哥,赶紧去看看嫂子歇过乏來沒有,咱们好继续操练阵法!”薛丁山点头,离开先锋帐來到樊梨花的寝帐。 挑帐帘进來,只见樊梨花戎装未除,斜倚床栏坐在床边和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放轻脚步來到床边,刚要呼唤,樊梨花漫闪秋水,说道:“不怕姜须等人笑话了,來我这里做什么?”薛丁山笑道:“是他们让我來的,看看你缓过乏來沒有!”樊梨花笑了笑,说道:“这么长时间不着戎装,今天倒真有些累了,看來真是歇懒了!”薛丁山连忙说道:“你刚刚好点儿,元气还沒有恢复自然会觉得劳累,若不然你再歇会儿吧!”樊梨花摇头,说道:“不歇了,晚上回去再歇吧!”说着,从床上站起來,头一晕几乎摔倒,薛丁山慌忙扶住她,问道:“怎么了?”樊梨花说道:“沒事,方才坐着养神猛一起身有些头晕,还记得几月前我在这里传见你吗?” 薛丁山脸一红,说道:“过往之事何必再提,我若是知道有如今议和之说,当日在百花山之时就让你成为薛门樊氏了!”樊梨花粉面绯红,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又沒正经,让人听见岂不笑死了!”说着,出了寝帐,门外侍立的女兵正掩着嘴笑,樊梨花脸更红了,赶紧一低头,疾步走了,薛丁山放慢一步,在后边跟着來到中军帐。 姜须、徐青等人正在帐前等着,见樊梨花來了连忙左右一分,樊梨花进了大帐,众将进账施礼,樊梨花令免,段茂、王士珍进來,在麾下施礼,说道:“启禀元帅,人马准备停当,请元帅观阵!”樊梨花点头,起身在众将的陪同下來到校场,登上将台,传下将令,令三军将士进行实战演练。 唐军十万骑兵自然不能全部参加演练,只选了五千人马分为两部,一部模仿突厥的阵势,由段茂为首;另一部摆开碧水芙蓉阵,有王士珍统领,两部人马全部箭去镞,刀裹刃摆开阵式,段茂和王士珍一声令下,顿时烟尘四起,杀声震耳,只片刻之间,碧水芙蓉阵就冲开了突厥的战阵。 姜须等年轻将官,和尉迟宝林等老将军站在樊梨花身后看着将台下,无不惊叹碧水芙蓉阵之精妙,更加佩服樊梨花的才华。 演练结束,已经是申正时分,众将士各自归队,整整齐齐列立在校场,樊梨花往下看了看,向近处的几位将官说道:“连日排演阵法,众位将士多多辛苦了,将來还朝之后圣上定有封赏,你们各自归营去吧!”说着令旗牌官挥旗让众将士散去。 五千将士,诸位将官并沒有依令离去,几乎同时跳下战马,齐齐跪倒在地。 樊梨花一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说道:“你们这是……” 段茂、王士珍等人在将台下顶手,说道:“元帅为国为民舍生取义,今天一别恐怕相见无期,我等感佩元帅之大义,就此送元帅一程!” 樊梨花芳心一颤,顿时热泪盈眶,旁边的薛丁山眼泪“刷”就落了下來,赶紧后退几步,背过了身子,樊梨花稳了稳心神,说道:“多谢众位将士的厚谊,梨花铭感五内,请回去吧!”众将士这才起身,各自散去。 樊梨花下了将台,领着众将回到中军宝帐,在帅位上归座,看了看帐中的将军们,说道:“本帅自告病以來已经几月有余,这‘碧水芙蓉阵’是我为克制突厥铁骑特意创制的,今日亲临大营检阅此阵,也是了我一桩心愿,这些日子众位将军多有劳累,梨花在此谢过大家,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传令全军放一天假,犒赏三军,共庆佳节,和盟之日还望众位将军多加谨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你们各自回去早作准备去吧!”姜须往前一步,说道:“嫂子,你真要……”樊梨花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言,都去吧!”众将不敢再多问,纷纷退了出去, ------------ 第六十八章 忆兰轩夫妻宴中秋 樊梨花看着眼前的兵符帅印:“唉!”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薛丁山心都碎了,勉强忍泪说道:“劳累了一天了,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樊梨花点了点头,站起身來出了帅位,说道:“回去吧!”转身往外走,将到帐门之时又回身看了看帅案上的兵符帅印,方才回身走出來大帐,薛丁山和侯静等人连忙跟着出來,士卒牵过马來,夫妻二人上了马,侯静等人随后相随出大营往回走。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湛蓝的天空上,一轮红日斜坠西山,映得漫天遍地泛起缕缕片片的霞彩,远处连绵的山脉笼上了一层金黄色;一座座耸立的奇峰仿佛罩上了五彩霞衣;近处片片松柏林尽染红云;一对一群的倦鸟飞归枝梢;秋粮新收,春麦初种,遍野朗阔,真是夕霞洒金,暮光瑰丽,好一派金秋暮景,白虎关在夕阳之下,更显得巍峨庄严。 樊梨花放慢了马蹄,一边走,一边举目四望,不觉间陶醉在眼前的美景之中,脸上露出一抹惬意的笑容。 旁边的薛丁山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樊梨花的心愿就是有朝一天解甲归田,安安静静地赏一赏朝霞暮光,如今,解甲归田的那一天她再也等不到了,今天的夕阳美景也许就是她能看到的最后一次,越想心里越痛,欲泪又想起在樊梨花面前不再落泪的许诺,只得咬咬牙把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咽到了心里,勉强换上几分笑容,來到樊梨花的身边,说道:“夫人,西塞的风光与中原果然不同,更加壮阔瑰丽,观之令人心胸开阔,豪气顿浓啊!” 樊梨花微微一笑,道:“塞外之地自然不比中原山河秀丽多姿,不知何时我才能回到中原看一看家乡的风物,尝一口故乡的水,摸一摸故国的泥土啊!”薛丁山的心几乎要滴血了,脸上勉强赔着笑容,说道:“为期不远了,等到罢兵回朝之后,我放下所有的事情,一定先陪你一起回故乡了你一生的夙愿!”樊梨花欣慰地嫣然一笑,说道:“多谢将军,我等着那一天!” 薛丁山和樊梨花并辔往白虎关走,边走边观赏眼前的夕阳美景,直到夜幕初降才回到帅府。 府门外下马,进府令侯静等女官散去,进了垂花门,樊梨花向薛丁山说道:“我先回去换衣裳,这一身甲胄在身上压了一天,骨头都快压散了!”薛丁山笑道:“快去吧!我去换了衣裳见过母亲就回去,你就别再來回跑了,我替你在母亲跟前说一声就是了!”樊梨花点头,说道:“也好,千万别惹婆母伤心!”薛丁山忙道:“知道了!”夫妻分路,樊梨花回忆兰轩去了,薛丁山回到书房摘去盔甲,净了面,换好常服,先來到柳王妃房中。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柳王妃正令人准备过节应用之物,早早就传下话去,阖府上下谁也不许提樊梨花为了和盟自己请死之事,明天该怎么过节就怎么过节,一定要让樊梨花过一个愉快的团圆节。 薛丁山进來施礼,柳王妃说道:“怎么才回來!”薛丁山连忙回道:“梨花要检点三军,就回來晚了!”柳王妃点头,说道:“徐千岁令人來传话,明天你不用去大营了,在家里陪陪梨花,大营里徐千岁另行安排人料理!”薛丁山说道:“儿知道了!”柳王妃看了看他,一皱眉,说道:“明天是中秋节,难得咱们家阖家会齐,一起过一个团圆节,你是一家之主总是这样愁眉不展的,让大家怎么高兴的起來,梨花到咱们家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家里过节,你就让她看一家人都愁眉苦脸的吗?”薛丁山勉强舒展开紧锁的眉峰,说道:“请母亲不必多虑,儿自有分寸!”柳王妃半晌叹道:“唉!你有分寸就好,累了一天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别让梨花再过來了!”薛丁山答应,退了出來。 薛丁山穿宅过院回到忆兰轩,云兰正在东厢廊下灯影里往來踱步,见他进了院子,连忙迎了过來,说道:“姑爷回來了!”薛丁山问:“你们小姐呢?”云兰看了看东厢,说道:“沐浴呢?”薛丁山望了一眼东厢的琐窗,道:“你不在跟前服侍,在外边走什么?”云兰笑道:“小姐沐浴从來不让我们在跟前!” 正说着,东厢门一开,樊梨花一边用巾帕拧着头发,一边挑帘走了出來,身上穿了一件竹叶折枝桃花象牙白采芝绫紧身对襟襦袄;掩着鹅黄云罗绣合欢抹胸;系着一条秋香间色百褶罗裙;腰里束着鹅黄四合如意绦,遮沒腰际的青丝散披在身后,有一缕掠过肩头搭在胸前,更显得面胜芙蓉,发如墨染,秋水凝神,温婉静雅,嫣然娇柔贤妻模样,和白天在大营里满身戎装的三军元帅判若两人。 看见薛丁山來了连忙把巾帕递给云兰,迎过來笑道:“这么快就回來了,婆母可有什么话说!”薛丁山怔怔地看着她,说道:“回來了,母亲说徐英公命人來传话,明天不用我去大营了,在家里陪母亲和贤妻过节!”樊梨花莞尔一笑,说道:“还是徐英公体贴人意,妾已经让雪兰姑娘预备下一席小宴,请王驾千岁到楼上小酌几杯!”薛丁山一愣,笑道:“我从未和你说起过封王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樊梨花一笑,说道:“府里早就传遍了,妾岂能不知!”说话间,夫妻二人携手上了楼。 楼上的栏杆之内,设了一张小巧的方几,上面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一把细瓷瓜棱凤首执壶,两只羊脂合欢杯;方几旁边设着芙蓉裀,铺着团花锦缎坐袱;右边的梅花几上烹了香茗;另设了一张琴几,琴几上搁着一个玲珑透雕博山炉,炉里焚着龙涎香,香炉后面横着一张瑶琴,琴上盖着红绫精绣琴袱;檐下悬挂着十几盏红纱宫灯, ------------ 第六十九章 忆兰轩夫妻和琴箫 薛丁山望着楼上的小宴不由一愣,不解道:“贤妻,这是……”樊梨花含笑说道:“明天要随婆母拜月祭天,又要侍奉婆母家宴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妾身今天特意设宴单陪夫君过节,夫君请坐,待妾换换衣裳就來!”薛丁山拉着樊梨花,说道:“只披一件厚衣裳就罢了!”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请夫君安坐稍候,妾身就來了!”说罢,挑帘进房中去了。 薛丁山在上手坐下,看着眼前这一席虽然简单却十分精致的小宴,心里犹如一箭一箭穿过一样,疼过之后是近乎麻木,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忽听帘栊响,薛丁山连忙止住泪,用衣袖轻轻搌了搌眼睛。 樊梨花轻移莲步走了出來,身上罩了一件缃绮画幅广袖长衣;松松的绾了一个慵妆髻,如云雾般堆在鬓边,簪了一支碧玉蝴蝶簪;耳边缀着绿玉镶金滴水坠儿;白皙修长的颈项系着十几股银丝拧成的嵌百宝项链,缀着粉红水晶并蒂芍药花;圆润的玉腕戴着一对碧玉血丝鸳鸯镯,在灯光之下莲步摇曳,如月宫仙子飘然飞落人间。 薛丁山楞柯柯地坐在那里看着樊梨花,几乎有些透不过气來,霎那之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眼前这位美逸无双的佳人。 樊梨花缓步走到薛丁山的身边,提裙坐下,从描漆盘中拿起两个羊脂合欢杯,执壶斟满了琼浆美酒,端起一杯递到薛丁山的面前,说道:“夫君连日劳累,为妻先敬夫君一杯!”薛丁山忙以双手接杯,同时抓住了樊梨花的素手。 小丫鬟紫绡正端着一盘点心上來,紫绡是樊梨花收留的一个孤女,年及舞勺,生得清秀伶俐,因为他们夫妻私宴,云兰等大丫鬟在跟前多有不便,便打发了紫绡上來服侍。 樊梨花扫了一眼紫绡,粉面微微一红,轻声说道:“夫君接杯!” “哦!”薛丁山这才如梦方苏,连忙从樊梨花身上收回目光,脸上不禁有一些发烧,讪讪的一笑,接杯在手,说道:“贤卿请!”樊梨花举杯过眉,说道:“夫君请!”夫妻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紫绡上來放下点心,说道:“云兰姐姐命送点心上來!”樊梨花点头,捡了两个玫瑰粟饼放在薛丁山面前的小碟里,说道:“夫君不能空腹饮酒,先吃点儿小食垫垫吧!”薛丁山吃了,樊梨花又斟了酒,夫妻共饮。 此时,一轮圆月升上树梢,如冰盘莹玉,碧空如洗,湛蓝的可爱,纱羽一般的白云悠闲地飘荡在蓝天之上,疏星点点,调皮地闪着眼睛望着月光笼罩下的琼楼玉宇,花草树木,月光,灯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樊梨花望了望月亮,笑道:“满月一出,九州共明,为妻与夫君抚一曲如何!”薛丁山连忙说道:“正要听贤卿的妙曲佳音,当初在寒江关曾三次有幸聆听贤卿的妙曲,算來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了,从那时起一直沒能再有机会听到贤妻的琴音,真有些想念啊!”樊梨花含笑说道:“今夜为妻就为夫君多抚一曲,让夫君一饱耳欲!”说着,移身來到琴几后面,端然而作,揭起了琴袱。 薛丁山举目望向琴几上的瑶琴,见此琴袭仲尼式,漆如栗皮,光可鉴人;七弦如雪,晶莹剔透,琴长三尺六寸五,宽六寸,高二寸,地平天圆,额方尾正,堪称琴中珍品。 樊梨花边理着理琴弦,边说道:“此琴名曰‘绿绮’,乃是昔日司马相如所藏,司马公曾做《凤求凰》琴挑卓文君,留作千古佳话,昔年被我外祖父收藏,视如珍宝,母亲出阁之时赠给母亲作为嫁妆,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东西,这些年一直跟在我的身边,看见它就如同看见母亲一般!”说完,凝神静气,右手拨弦,左手取音,抹、挑、吟、唤……缓缓抚起一曲。 琴音泠泠,如空谷响泉,散音如钟;泛音如珠;按音如歌,幽清恬淡,美而不艳、哀而不伤、质而能文、辨而不诈、温润调畅、清迥幽奇、忝韵曲折、立声孤秀,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五烦俱除。 薛丁山倚着凭几静静地听着樊梨花抚琴,心里的愁烦忧伤顿时散去,不觉动兴,招手唤过紫绡,低声说道:“我见你们小姐有一支紫竹箫,你去取來!” “是!”紫绡答应,连忙进房去取出來了樊梨花的紫竹箫,双手递到薛丁山的面前。 薛丁山接过紫竹箫,去掉箫囊,双手持箫放到唇边,和樊梨花的琴曲。 琴箫相合,音韵清幽,萦绕在花园的花木亭台之中,醉了树梢的宿鸟;醉了草中的秋蛩;醉了池中的游鱼;醉了荷底的鸳鸯;醉了廊下听候呼唤的云兰等人。 樊梨花悄悄抬眼看了看身边奏箫的薛丁山,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的笑容。 清越的琴箫和鸣也惊动了两个人。 窦仙童满怀希望的來投奔薛金莲,原指望薛金莲看在姑嫂的情份上从中周全,和薛丁山的事情能有个着落,谁知道,刚一來就被薛金莲泼了冷水,窦玉仙和窦一虎的话虽然劝的很有道理,眼巴巴的等了三年,就这么放弃了实在不甘心。 后來,无意间听见薛家的侍女仆妇私下议论,薛金莲和柳王妃说起过自己的婚事,柳王妃是同意了的,不禁又惊又喜,只等樊梨花害喜平稳一些,薛家能有准信,万沒想到,樊梨花先为了救李世民而损娠,后來又答应突厥的条件自己请死,整个薛府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哪里还有心再提给薛丁山纳妾的事。 听说樊梨花自己在银安殿上请死,请李世民答应突厥的条件两国和盟,窦仙童不由自主地暗暗升起几分欣喜,樊梨花真要不在了,堂堂的平辽王府自然不能让嫡子守鳏到老,自己若是能嫁进去就不是如夫人,而是续弦正室了,何况薛丁山已经封王,此事若成自己就是王妃了,转念又想到樊梨花是为国为民舍生取义,自己却在庆幸,还盘算着取而代之抢她的丈夫不觉又羞又愧,脸上像着了火一般热辣辣的,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 ------------ 第六十九章 芍药栏姊妹听宫商 几天來窦仙童辗转反侧,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明天是中秋佳节。虽然柳王妃令府里的人不许愁眉苦脸,一定要高高兴兴的预备过节,后天就是和盟的日子,满府里谁能高兴的起來预备过节,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自幼在山林间长大,自然养成无拘无束的性情,帅府里沉闷的气氛让窦仙童觉得很压抑。 陈金定看在眼里,只得好言劝解,这一日,晚饭过后薛金莲往柳王妃的房中去了,窦一虎述职去了大营,剩下窦仙童和陈金定在房中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薛金莲身边的近身侍女采菱见她们坐立不安,知道她们心里有事,就说道:“二位小姐,夫人可能一半时回不來,不如去花园里赏赏月,散散心吧!”窦仙童摇头说道:“我们在此是亲戚情分,到处乱走岂不有失礼仪!”采菱笑道:“即然是亲戚的情分,走走何妨,奴婢愿意陪同二位小姐一同前往!”陈金定也闷得心烦意乱,见采菱盛情相邀,正合自己的意思,便向窦仙童说道:“姐姐,难得采菱有心,咱们出去走走何妨,嫂嫂不在,咱们连个说话的人都沒有,到花园散散心也好!”窦仙童也确实烦闷,就点头默许了,披了一件斗篷,采菱引路,主仆几个人绕过游廊,进了月洞门,在花园里信步闲走。 正走着,忽然听见传來一阵悠越婉转的琴箫之声,不由驻步侧耳细听,琴箫和鸣情意绵绵,时而似窃窃低语,时而似笑语嫣嫣。 “哎呀,好动人的琴声箫音!”窦仙童和陈金定几乎同时赞叹了一句,不由自主地寻着琴箫之声走了过去,采菱和窦陈二女带來的侍女春燕、秋玲连忙跟了过來。 穿过花枝幽径,琴声越來越近,姐妹二人步上芍药栏,循声抬头望去,顿时就愣住了。 面前花木掩映之中一座精致的小楼,红灯之下,楼栏之内摆设着一席小宴,琴几之后端坐着一位美逸如仙的少妇,在她身边坐着一位俊雅夺人的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薛丁山和樊梨花。 窦仙童看着楼上的薛丁山和樊梨花琴箫和鸣,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几分羡慕,有几分嫉妒,还有几分自怜,眼前的这一对天作璧人,神仙美眷谁看见能不羡慕啊!看看樊梨花,再看看自己,她若是天上皎月,自己只能是她身边的一颗小星,这世上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薛丁山这样的人物,也只有薛丁山才能配得上她。 有这样的娇妻在前,谁还能入得了薛丁山的眼,玉仙说的对,进薛家的门可能不难,进他的心只怕比登天还难,别看人家琴箫和鸣,情投意合,退一步说,自己就是和薛丁山结成夫妇,只怕也是同床异梦,此情此景永远也不可能出现,中秋之后,这一对神仙美眷就要死生别离,樊梨花红颜早倾,薛丁山孤独守鳏,可见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啊!与其如此,还不如平常夫妻粗茶淡饭,相守到老,窦仙童越想心里越凉,不觉间“扑簌簌”落下了眼泪,攀慕之心竟化作烟云散。 陈金定看在眼里,忙问:“姐姐,怎么了?”窦仙童摇摇头,叹道:“唉!可惜,这样一对神仙眷侣却不能白头,怎不叫人痛惜啊!”陈金定有些愕然地看在她,说道:“姐姐在痛惜他们!”窦仙童道:“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想來嫂子已经回來了,看不见咱们岂不挂心!”陈金定只得依她,令采菱引路回转内宅。 忆兰轩上一曲终了,四赖俱寂,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樊梨花又斟了一杯酒递到薛丁山的面前,笑道:“沒想到夫君还有这般技艺!”薛丁山接过酒一饮而尽,笑道:“三清中人怎么能不会笙箫啊!贤卿的琴技更加精进了!”说着,也斟了一杯酒,递给樊梨花:“贤卿,为夫敬你一杯,贺贤卿技艺大进,请!” 樊梨花含笑接过來饮了,笑道:“这支紫竹箫是我的西席司徒文恭留给我的,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从來也不曾用过,今天就转送给夫君吧!”薛丁山一笑,说道:“多承贤卿盛情,为夫就不推辞了,只是我并无长物回赠!”说着,看了看四周,紫绡下去取粥羹去了,身边无人,薛丁山揽住樊梨花的腰肢,在她鬓边轻轻亲吻了一下,低声说道:“只有以此回谢贤卿!”樊梨花顿时粉面绯红,悄声说道:“夫君莫要轻狂,当心被人看见!” 薛丁山一笑,托起樊梨花胸前的水晶坠儿看了看,说道:“你的金玉胸坠儿也不少,很少见你佩戴,只是这件东西随身不离,莫非有什么來历不成!”樊梨花笑了笑,说道:“这是姑母赠给我的,我身上的纹花就是依着它的样子纹的,无非取芍药花珍贵称心之意罢了!” 薛丁山笑道:“‘士与女谑,赠之以芍药’!”樊梨花又笑,说道:“若是妾身记得不错,百花山时夫君也曾赠我一支芍药!”薛丁山含笑在樊梨花的鬓边轻轻一吻,笑道:“可惜你当时并不能解透我赠花之意!”樊梨花含羞一笑,说道:“我哪里知道你这个小道童不守清规,凡心萌动啊!” 说话时,紫绡用描漆盘捧着两盏粥羹上來,薛丁山连忙松开了樊梨花,直身坐好,紫绡放下盘子,笑道:“这是奉王妃之命为小姐熬的红枣粟米粥,这是为姑爷煮的银耳莲子羹,天不早了,夜深露重,姑爷、小姐趁热暖暖吧!”樊梨花笑道:“我已经好了,婆母还是这样谨慎,吃了半个多月的红枣粥吃得我都腻了!”薛丁山忙道:“这也是母亲的怜爱之意,不想吃以后另换就是了!”樊梨花笑道:“我岂不知是婆母怜爱之意,既然熬了不吃也是糟蹋!”说着,夫妻二人吃了,拿过茶來漱了口, ------------ 第七十章 忆兰轩梨花悄许愿 樊梨花看了看旁边困顿不堪的紫绡,说道:“你先下去吧!告诉云兰都睡吧!明天再上來收拾!”紫绡起身施礼,从房中拿出两件羽缎斗篷,说道:“请姑爷,小姐加衣避寒!”夫妻俩接过來披到身上。 紫绡下楼去向云兰等人传了樊梨花的话,各自归房睡去了。 薛丁山望了望楼下逐次熄灭的灯光,笑道:“这回可沒人了!”樊梨花含羞一笑,又斟了酒,夫妻共饮。 薛丁山依旧揽樊梨花在身旁,樊梨花倚在薛丁山的肩头,望着中天的圆月,寂然无语,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楼上相依相偎的玉人身上。 薛丁山望着天上满满的一轮明月,只盼着它能走的慢一些,让如此良宵能再长一些,这样,他就可以和怀中的娇妻多厮守一刻。 樊梨花本來还沒有复原,今天一身戎装在大营里劳累了一天,身上已经颇感倦怠,只是想陪薛丁山赏月玩景才强打精神支持,此时,已近三更时分,又多饮了几杯酒,更觉得遍身酸软难以支持,便倚在薛丁山的肩头合目养神。 薛丁山回头看了看唇角含笑,恹恹欲睡的樊梨花,和盟之事袭上心头,泪水又夺眶而出,几乎要失声低泣出声了,连忙吁了一口气,樊梨花合着眼睛,拿过薛丁山的手抚在自己的面颊上,轻声问道:“怎么了?”薛丁山勉强压住心事,笑道:“沒什么?天不早了,回房歇息吧!”樊梨花轻轻摇头,说道:“我不想回房,如此好的月色岂可轻易辜负,我想再看看月亮!”薛丁山不忍再劝,点头说道:“好吧!既然贤卿有雅兴,为夫就陪你赏月至黎明如何!” 樊梨花笑了笑,枕在薛丁山膝上,望着满园的月色,悠然说道:“民间有习俗,在中秋之时祈月可以心想事成,我要望月祈愿,求太阴君保佑我心愿得遂!”薛丁山抚着她的肩头笑道:“许了什么愿,能否和为夫的说一说!”樊梨花扭回头看了看他,笑道:“说不得,说出來就不灵了!”薛丁山笑道:“既然如此,我不问就是了,瞧瞧这身上凉得冰手,天越发冷了,你经不住,还是回房吧!” 樊梨花这才微微一点头,笑道:“为妻遵命,只是……为妻身上十分酸困起不得身了!”薛丁山含笑捏了捏樊梨花的香腮,说道:“你又撒娇!”樊梨花伏在薛丁山的怀里“嗤嗤”一笑,薛丁山抱着樊梨花站起身來走到门前,笑道:“挑帘!”樊梨花掀起弹墨绫软帘,薛丁山抱着她进來,直接进了内室,轻轻放在床上。 樊梨花依旧合着眼,躺在枕上翻身拉过锦衾斜搭在身上,薛丁山连忙推她,说道:“别这么睡啊!快起來脱了衣裳再睡!”樊梨花喃喃说道:“我身上都要散了,就这样睡会儿罢了,一会儿就该天亮了!”薛丁山一边说道:“不可,裹着衣裳越睡越乏,明天不用早起,起來脱了衣裳再睡,听话!”一边掀起她身上的锦衾,解开了她身上的长衣,短襦,樊梨花这才恹恹起身,褪了衣裳,鞋袜,只剩月白紧身罗衣,红绸长裤,回身倒在枕上便睡去了。 薛丁山安置好了樊梨花,心里有事毫无困意,悄悄起身出了屋子,依然凭几坐在坐褥伤感,看一眼明月,叹息一声,泪水不觉又落了下來,斟了一杯酒和泪而饮,独自凭栏伤心了一回,天近四更才起身回到房中,洗了把脸,回到内室宽衣蹬榻。 樊梨花裹着锦衾,安安稳稳地闭目合睛恬然而眠,好像沒有和盟之说一般,薛丁山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面临生死的人是她,而她却如此泰然,反倒是周围的人惶惶不安,凄凄不绝,薛丁山心里好像忽然释然了一些似地,轻柔小心的在樊梨花的唇上吻了吻,轻轻揽她在怀里,朦胧睡去。 次日晨起,薛丁山揉揉胀痛的太阳,睁开眼望了一眼琐窗,已经是红日当窗,晨光满室。 樊梨花不知何时已经起來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轻匀粉面,淡扫蛾眉,微点朱唇,乌云巧绾凤髻,用点翠嵌宝累丝金凤钗别住;簪着淡紫罗色芍药花;耳边缀着赤金嵌宝坠儿;颈项上系了一条嵌宝攒珠盘花链,理好晨妆,站起身來更衣。 一眼看见薛丁山依枕托腮痴痴地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沒有见过!”薛丁山起身,笑道:“贤卿一向淡妆素裹,只除了完婚时盛装,就连回门也是淡雅的装扮,怎么今天盛装起來了!”樊梨花一笑,说道:“今天是我于归薛家之后的第一个佳节,当然要盛装出席了!” 说着,穿上一件淡红云罗绣襦;系了一条莲青画幅八福裙;裙边系着羊脂玉比目玫瑰佩;束着青金闪银双环长穗宫绦;外面罩了一件莲青彩绣缠枝牡丹广袖长衣,边穿衣服,边问道:“我是大妆好,还是淡妆好!” 薛丁山起身帮着樊梨花整理衣服,笑道:“都好,我的贤妻美逸无双,淡妆如雪中梅花,大妆如雾中牡丹,各有各的好处!”樊梨花一笑,说道:“你啊!要奉承我也不再这上头!”说着,系上雪青彩绣飘带,收拾完毕,轻轻转了一个身,彩带飘飘,环佩叮咚,宛若春风中摇曳的牡丹花一般。 薛丁山定定地看着樊梨花,忽然叹了一口气,樊梨花一愣,忙问:“云郎,怎么了?”薛丁山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沒事儿,你起來也不叫我一声,害得我这么晚才起來!”樊梨花笑道:“我看你睡得正香甜不忍叫醒你,行了,赶紧起來梳洗吧!”说着,给薛丁山拿过一身衣服,薛丁山看了看,是一件宝蓝宝相团花圆领袍服,一件粉绫中衣,薛丁山连忙起身穿好衣服,來到外边洗手净面毕又回來, ------------ 第七十章 西朝房徐绩定行程 樊梨花亲自给他通了头,绾好发髻,用一支玉簪别好,扎上梅枝宝蓝纱帩头,将飘带整理好,收拾好了,樊梨花望镜子里看了看,笑道:“我的云郎越來越俊逸夺人,怪不得多那么多闺中长女看一眼便生思慕之心呢?”薛丁山捏了捏樊梨花的脸,笑道:“你又话里有话刺我!”樊梨花一笑,说道:“天不早了,快去晨省吧!”薛丁山点头,起身和樊梨花一同出了内室,挑帘下楼。 夫妻二人和云兰等人打过招呼,穿花度柳出了花园,进内宅绕过几层游廊來到柳王妃的房中,只见薛郁莲夫妇、薛金莲夫妇、薛景山夫妇、连同柳梦明兄妹、都在房中坐着说话,侍女仆妇底下侍立,都是新衣盛装,笑容满面,喜气盈盈,目光中却是愁思绵绵,见他们夫妻进來,除薛郁莲夫妻余者全都站了起來,夫妻二人进來施礼:“参见母亲,请母亲早安!”柳王妃忙道:“快起來吧!坐下说话!”夫妻二人起身落座,陪着柳王妃说话。 说话时,侍女挑开桌案,准备饭菜,柳王妃问薛丁山:“你们可曾吃饭了!”薛丁山摇头,道:“还沒來得及吃饭!”柳王妃笑道:“正好,你们就在这里一起吃吧!”向李鸿、窦一虎、柳梦明等人说道:“你们是娇客,先请上座;郁莲、金莲、茵儿你们也坐吧!”柳王妃正位上座,柳家兄妹跟着柳王妃落座,李鸿、窦一虎上手相陪,薛郁莲姐妹下手相陪,薛丁山弟兄对面落座,樊梨花和李绣蓉捧羹奉汤在旁边服侍,寂然饭罢,众人起身漱洗品茶,侍女另添换了饭菜,樊梨花和李绣蓉妯娌二人才坐下吃饭,吃完饭,收拾出去,另献新茶。 又说了一回话,侍女进來回禀:“夫人,圣上派人送节礼來了!”薛丁山连忙站起來,说道:“儿去看看!”柳王妃点头,薛丁山出了内宅,來到中厅。 中厅客位上坐着一个中年内侍,正在品茶,旁边案上摆着应季果品、节下饼饵等物,见薛丁山进來,连忙起身施礼:“薛王千岁,圣上命我等送來了中秋节礼,另外传圣上口谕,圣上今天要大宴文武,请薛王、樊侯、李将军、窦将军、薛二将军一同进宫赴宴,午时在银安殿朝贺,未时后园开宴,请薛王和樊侯等及时进宫!”薛丁山连忙点头答应,内侍告辞,薛丁山亲自送到二门之外。 内侍走了,薛丁山返身回到柳王妃房中,向柳王妃回了话,柳王妃说道:“即使这样,天不早了,你们赶紧换衣裳走吧!别耽误了时间!”几个人起身说“是!”辞了柳王妃,连忙各自归房更换朝服,更衣毕在中厅会齐,一同除了可府门,在阶下上马赶奔行宫。 來到行宫时,行宫门前已经车马盈门,文武公卿峨冠博带鱼贯而进,薛丁山和樊梨花领着李鸿等人进了西朝房,和徐茂公、程咬金等众位老国公,尉迟宝林,尉迟宝庆等各位老将军见过礼。 天过午时,静鞭三响,钟鼓齐鸣,众文武分班列立,鱼贯进殿,在丹墀下行大礼,朝贺中秋佳节,李世民在座位上受礼命免,说了一些节下套话,降谕驾临后园饮宴。 行宫后园,筵开玳瑁,席设芙蓉,笙管齐鸣,内侍往來穿梭摆列佳肴琼酿,李世民正位上座,众文武按品落座,内侍献茶献酒。 偌大的行宫后园一派祥和喜庆气氛,只是上至李世民,下至文武各怀心事,尤其是和薛家亲近的众位老国公,老将军,年轻的将军们,想到明天和盟之期,就是樊梨花命尽之时,看着在座的樊梨花无不惋惜伤心,和薛家沒有深交的文武公卿想起樊梨花为国请死,都深为敬佩,也惋惜大唐失去一位帅才,李世民也说不上是喜是忧,是盼望还是恐慌,直到夕阳西落,一顿御宴在悦耳的笙箫声,和众人的满腹心事中结束,众文武又向李世民朝贺毕,各自退出,各归住处。 薛丁山和樊梨花领着李鸿、窦一虎、薛景山出了行宫刚要走,徐茂公身边的一个童儿迎了过來,说道:“元帅、薛王、李将军,我家老千岁请你们进一步说话!” 樊梨花听说徐茂公请,连忙向窦一虎和薛景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见过徐千岁就回去!”两个人知道徐茂公找一定是大事,只得先回府去了,樊梨花和薛丁山、李鸿跟着童儿來到行宫宫门旁的一间厢房之内,徐茂公和程咬金正在屋子里坐着等他们,三个人进來施礼,徐茂公道:“坐下好说话!”三个人在旁边坐下,樊梨花问:“老千岁,和盟之事都准备好了吗?修筑祭台可曾有疏漏之处!”徐茂公说道:“修筑祭台之时,老夫派了得力的人日夜巡查监视,万无一失,请元帅放心,明日卯时整队,卯正起行,午正正式祭告天地订立和盟,你们早点儿做好准备!”樊梨花点头,说道:“梨花记下了,营里、关里和护驾之人都安排好了!” “大营里有徐青之妻,赫连英和秦汉之妻刁月娥协同把守;城里留下尉迟宝林、尉迟宝庆、周青等老将军们留守;派了秦英、秦汉、姜须、徐青等年轻的将官们率两千铁骑护驾随行;另派王士珍准备一万骑兵严阵以待以防万一,倘若突厥有变,闻讯立刻前往接应,令人沿途设下狼烟,遇变可以迅速把消息传到大营!” “老千岁安排的很周到,只是,贺鲁身旁随行的有李道符、李冲虚、飞空等人,这些人或是善使暗器,或是武林高手,他们若要趁机行刺圣上,只凭这些小将军们只怕难以防范,莫若让表兄和我府里的几位弟妹扮作护卫,随行圣上左右以防万一!” 徐茂公连连点头,说道:“元帅所虑甚是,老夫也正要求元帅府里的几位公子,小姐相助护驾!” 程咬金忽然说道:“三哥,梨花,既然李鸿他们有那么高的武艺,与其防范突厥刺杀圣上,不如让他们直接杀了贺鲁,贺鲁一死不就万事皆休了吗?” ------------ 第七十一章 芙蓉榭母子庆团圆 薛丁山一直低头默坐在旁边,听见程咬金说刺杀贺鲁,身子微微一震,抬起了头。 徐茂公微微冷笑说道:“四弟,你说的轻松啊!你可知道,倘若贺鲁死在祭台之上,咱们便是无义失信,必定激起突厥臣民乃至塞外各国的义愤,大唐先是人和,岂不正给了苏宝同征伐我们的借口,苏宝同若是联合其他国家共讨大唐,这一场仗更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不知道要伤亡多少将士的性命,突厥的王储今年只有十一岁,贺鲁一死,新王即位,苏宝同姐弟就可以把持朝政,他们一心灭唐报仇,突厥和大唐就再也沒有议和的希望了,我们岂不是反而帮助了苏宝同吗?” 徐茂公一席话说得程咬金张口结舌,薛丁山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心再次冰凉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梨花送死吗?”程咬金满脸义愤地说。 “四弟,你若不忍心,明天就留在关中,不必去了!”徐茂公脸微微一沉。 程咬金不敢再多说了,回头看着樊梨花。 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老千岁爱护之意梨花深知,天命如此,梨花也不能违天命而行,只要两国和盟,早日解百姓于倒悬,梨花虽死无憾,老千岁就不必多加阻拦了!”程咬金点点头,说道:“行啊!既然你们都决定了,我还能有什么话啊!唉!”他又看了看薛丁山:“丁山啊!可惜你了,为了李家的江山把个好好的媳妇都赔进去了,等将來回朝之后,让圣上下嫁一位公主给你,让他赔你一个媳妇!” 徐茂公一皱眉,嗔道:“四弟,休要胡说!”程咬金自悔失口,脸一红不说话了,樊梨花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到时还请老千岁从中周全,一定要给薛将军寻一个公主!”程咬金满脸尴尬地张了张嘴,支吾了半天沒出说话來。 徐茂公站起身说道:“既然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各自回去吧!也好早做准备,明天千万别迟到!”众人也起身,一同出了行宫,在行宫门外分路各自归府。 薛丁山、樊梨花和李鸿各自上马回转帅府,薛丁山低头无语,满眼蓄泪却不能往外淌,只得咬牙往心里咽,一滴一滴泪水像滚油一般浇在心上,疼过之后只剩下了麻木,李鸿看看薛丁山,又看看樊梨花,微微摇摇头,樊梨花低头无语,只跟在薛丁山身旁提疆缓行。 回到帅府已经是红灯高挂,夜幕降临,在府门外下马,从人连忙过來带过马去,三个人进了帅府,刚到二门,荀清迎过來,说道:“夏荷姐姐传话,请王爷、王妃、李姑爷回來到花园敞榭之中说话!”薛丁山点头说道:“知道了,我们换了衣裳就过去!”李鸿笑道:“咱们就在这儿分路吧!”说完,自回房中更衣去了。 薛丁山和樊梨花回到忆兰轩,云兰连忙把他们迎到楼上,夫妻二人净面之后,脱去公服,换好了常服,并肩携手下楼出了忆兰轩,穿过花丛來到芙蓉榭。 花园芙蓉榭之中,早已经安排下了家宴,一扇八福丹桂石榴屏风分成两席,男左女右,芙蓉榭前花枝之下,安排香案,鲜果塔供,满斗焚香,只等樊梨花回來一同祭月。 柳王妃特意命薛金莲请來了窦仙童、陈金定;又命薛郁莲请來了窦玉仙、曹绣鸾;命夏荷请來了柳梦明、柳如烟;命李绣蓉打发人唤來了薛瑛龙,一则怜惜窦仙童、陈金定等人远离父母,佳节孤独;二则取大团圆之吉意。 薛景山和窦一虎回來见过柳王妃,说明薛丁山夫妻晚回來一会儿,柳王妃沒说什么?心里却明白他们必是为了明天和盟的事,勉强镇静,向众人说道:“今天是团圆节,谁也不许愁眉苦脸的,不许提明天的事,一定要高高兴兴地过一个节,明白吗?”众人点头,都压下愁烦换上笑脸,薛瑛龙在旁边犹自堕泪,薛景山拉住他,低声说道:“瑛龙,快别哭了,让你祖母、父亲看着难过!”薛瑛龙这才止住泪,跟着薛景山和窦一虎忙里忙外。 薛丁山和樊梨花进來,先给柳王妃见礼,柳王妃让免,问了问行宫赴宴之事,樊梨花只简单说了朝贺宴饮经过。 薛丁山看见窦仙童和陈金定,轻轻一挑眉,樊梨花连忙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 说话时,李鸿进來施了礼。 柳王妃笑道:“人都聚齐了,咱们也该拜月了,你们先安坐等着吧!”说着,带着樊梨花、李绣蓉、薛郁莲姐妹、柳如烟出了芙蓉榭,來在花枝下预备好的香案前,侍女连忙拿过拜垫放好,柳王妃在前,樊梨花和李绣蓉左右相伴,薛郁莲姐妹和柳如烟在后,在拜垫上礼拜祈月。 拜月已毕,回到芙蓉榭依序落座,薛丁山兄弟,李鸿和窦一虎、柳梦明、薛瑛龙在屏风外面一席,柳王妃带着樊梨花妯娌、薛郁莲姊妹、窦家叔伯姊妹、柳如烟在屏风里一席,樊梨花和李绣蓉只设了座位,并不落座,在一边端菜斟酒服侍,夏荷捧过备下的饼饵,柳王妃亲自执刀分切,用小碟盛着分给众人。 柳王妃看着满堂的儿子、媳妇、门婿、女儿,不由得想起了薛礼,相当初自己和他乃是贫贱夫妻,后來薛礼投军东征,一去就是十二年,夫妻不得见面,好容易盼着征东得胜还朝,夫妻才得以重聚,沒过几天薛礼又被人陷害打入天牢,险险命丧法场。 刚脱囹圄又挂帅西征,薛礼不愿再一家人东离西散才上表请求携带家眷出征,自征西番屡遇磨难,最终在白虎山为国捐躯。 明天两国就要和盟,薛礼的遗愿也可以实现了,柳王妃心里五味俱全,暗道:“王爷,明天两国就要和盟了,你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九泉之下你也该瞑目了,你若是知道,这一纸盟约是梨花用性命换來的,在天之灵又该作何感想啊!可惜梨花年纪轻轻的……” ------------ 第七十一章 忆兰轩夫妻话别离 柳王妃越想心里越难过,禁不住鼻翼发酸,眼含泪水,假装揉眼用帕子搌干眼泪,端起一杯酒,向窦陈二女,窦玉仙和曹绣鸾说道:“你们是客,我身体不好接待不周,还请多多海涵,我敬你们一杯!” 窦仙童和陈金定坐在客位,脸上显得有一些不自在,方才薛丁山进來看见她们便蹙眉,让她们颇感难堪,幸而众人并不在意,薛丁山施礼后就去了外面,不必磕头碰面可免一些尴尬,窦玉仙、曹绣鸾和樊梨花情意深厚,窦玉仙和樊梨花又有半师之仪更不必寻常,自从知道樊梨花银安殿请死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明天就是和盟之期,想到樊梨花就要祭坛送命,不禁心如刀绞,只不敢流露出來,勉强赔笑同众人一起过节。 柳王妃以东道主人向四女敬酒,四个人连忙端杯在手,回敬柳王妃。 樊梨花执壶依次斟酒,薛金莲看着眼前沙沙落杯的美酒,酒落在杯中,如同一股五味水落在心上,酸甜苦辣咸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眼泪几欲夺眶而出,薛郁莲轻轻碰了碰她,薛金莲连忙背过身去悄悄拭泪。 李绣蓉趁接菜接茶之际也不时偷偷拭泪,转过身又勉强换上笑脸。 虽是团圆欢宴,众人皆是强颜欢笑,席上的氛围却少有欢愉之气,还亏薛郁莲劝酒劝食,席上才不致太过沉闷。 倏忽间已近三更,月上中天,银光洒洒,更显清朗,树下草中传出阵阵蛩鸣,又助几分凄凉。 薛瑛龙因为有柳王妃的话脸上不敢太过愁苦,眼泪不时在眼睛里打转,执壶依次给四位长辈斟酒。 薛丁山心里有事,几杯酒入腹更添忧愁,紧锁双眉,以手抵额默然而坐,李鸿看在眼里,轻轻推了推薛丁山,低声说道:“云峰,不舒服吗?”薛丁山轻轻摇摇头,道:“沒有!”李鸿搭了搭薛丁山的脉息,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身上有些发烫,想是伤风了,夜风渐凉,你别在这里吹着了,先回去歇息歇息吧!”薛丁山也自觉难以支持,便起身说道:“好吧!小弟自觉身上不适,先告退了,二弟,代愚兄多劝姐夫和妹夫几杯!”薛景山看着郁郁不欢的哥哥着实心疼,连忙说道:“兄长安心回去歇息,这里有小弟照应,瑛龙,送你父亲回去!”薛瑛龙答应,连忙起身扶着薛丁山出了芙蓉榭,穿过甬路回忆兰轩。 薛丁山在忆兰轩门外驻步,说道:“你去侍奉祖母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薛瑛龙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又站住了,望着薛丁山好像有话说,薛丁山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薛瑛龙沉吟片刻,才说道:“母亲明天真要……”话沒有说完,眼泪已经滚了下來,薛丁山抬手扶着薛瑛龙的肩头,长叹一声:“唉!……”轻轻拍了拍薛瑛龙的肩头,猛一转身进了院门,顷刻间泪如涌泉。 薛瑛龙看着薛丁山上了楼,方才含泪回芙蓉榭去了。 薛丁山疾步上了楼,就觉得身重头晕,回到内室和衣躺到象牙床上,云兰见他回來,连忙跟了上來,见他和衣而卧不敢呼唤,悄悄拉过锦衾给他盖到身上,薛丁山昏昏沉沉地合目而卧,似睡非睡。 朦胧中,一只柔润滑凉的素手轻轻抚在了他的额上,薛丁山心里立时清爽了一些,睁眼看时,樊梨花正坐在床边,用手探看他的体温,薛丁山撑身坐起來,问道:“你怎么回來了!”樊梨花一边诊着他的脉,一边说道:“瑛龙回去说你病了,婆母让我回來看看!”薛丁山苦笑道:“想是今天御宴家宴多饮了几杯,身上有些困顿,并无妨碍,你别担心!”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身上热得烫手,还说无碍,你先歇歇,我去让雪兰熬点儿姜汤,让他们和婆母说一声,免得婆母担心!”薛丁山点头无语。 樊梨花起身來到外室,云兰正捧着薛郁莲为樊梨花准备的衣裳进來,刚要说话,樊梨花连忙一使眼色,云兰领会沒说话把衣服放在了榻上,樊梨花说道:“告诉雪兰熬一碗姜汤來,另打发紫绡向老王妃说一声,姑爷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请老王妃放心!”云兰答应忙去了。 樊梨花又回到内室,薛丁山靠着靠背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闺门,似乎是盼着樊梨花回來,樊梨花來到梳妆台前,从妆奁里拿出一个锦盒,揭开盒盖,盒子里是几十只银针,樊梨花取了几支针,用盒子里的素纱擦拭干净,來在床边拉过薛丁山的手针了列缺、合谷、两处穴位,又针了支正、风门几处穴位,薛丁山一直静静地看着樊梨花,像是要把她的一举一动,一发一肤都刻在心里一般,樊梨花低着头,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默然给薛丁山拈针,室内一片寂静,空气仿佛要凝滞了一般。 云兰捧着姜汤进來,说道:“小姐,姜汤煮好了,紫绡回來说,老王妃已经命散了!”樊梨花点头,示意把姜汤放在梳妆台上,说道:“你们也早点儿歇着吧!明天寅时就要起的!”云兰答应着出來,随手关上房门自去歇息。 樊梨花给薛丁山起了针,收到锦盒之内,依旧放在妆奁里,从梳妆台上端过姜汤,柔声说道:“喝盏姜汤去去风寒吧!”薛丁山默然接过碗盏,和着眼泪咽了下去,樊梨花接过碗盏出至外室放在桌子上,看了看云兰送來的衣服,这是薛郁莲亲自裁剪缝制的,樊梨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复回内室,卸罢残妆,宽衣蹬榻,还沒等樊梨花在床边坐稳,薛丁山猛地伸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樊梨花玉躯一颤,芳心顿乱,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含愧柔声说道:“云郎,为妻对你不起,我……”薛丁山摇摇头,用手捂住了樊梨花的檀口,依旧紧紧抱住她,樊梨花只得温存地摩挲着薛丁山的肩背,尽力让他平静一些, ------------ 第七十二章 忆兰轩夫妻痛永诀 好半天,薛丁山才慢慢松开双臂,捧着樊梨花的双肩紧紧盯着她,颤声说道:“凝卿,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樊梨花的眼泪顿时盈满了双眸,滴滴点点顺着腮颊滑落在了衣襟上:“云郎,……”千言万语哽在咽喉,却又无法出口,薛丁山拿起罗帕,轻轻为樊梨花擦拭泪水,柔声道:“凝卿,别这样,你一落泪,我心里更疼了!”樊梨花勉强止住泪,笑了笑,说道:“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才落几点泪,云郎,缘起缘尽,都是命里所招,非是刻意相求就能改变得了的,既然强求无益就让它顺其自然吧!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们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也是天赐之恩,何必这样哀哀凄凄,安然厮守一会儿不好吗?”薛丁山尽管心里一阵阵剧痛难忍,不忍再看樊梨花为难,勉强含笑微微点点头,揽樊梨花于怀中,爱怜地摩挲着她的面颊,颈项。 月光皎洁透过茜窗洒在房中,红烛摇曳滴下红泪点点,月光烛光交映,温存的抚慰着销金帐里静静地偎依在一对的玉人,夫妻二人相拥相偎,万语千言只在彼此的气息之中,谯楼上传來悠悠的更鼓之声,在静夜之中犹显悠远深沉,已经是四更时分。 樊梨花仰面看着薛丁山俊逸的面庞,说道:“云郎,还记得三掌之誓吗?我这也算是劫消难满,功德大成,你应该为我高兴,万不可过于伤心,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有朝一日你得脱天灾,我早早在芝兰之地,梨花树下秉茗焚香静候夫君,你我再续夫妻之情,夫君千万不可因为为妻的自戕而自伤身体违逆天命,如违定数只怕你我就永无相见之日了!”薛丁山含泪点头,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吧!” 樊梨花又诊了诊薛丁山的脉,微微一笑,说道:“好多了,明天我开个方子,你让他们配药,好好吃几剂,虽说伤风不是什么大症候,迁延日久也能积成大患!”薛丁山又点头,说道:“知道了,你放心吧!” “这几天闲來无事,我给你做了几件寒衣!”说着,指着衣厨上叠着的几件衣服,说道:“天气渐冷,一定要记得适时加衣,千万别冻着,好几年不动针线了,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你将就着穿吧!”薛丁山扬起头來,咬着牙把满眼的泪又咽了回去,只说道:“知道了!”声音哽咽,几不成声。 红烛垂泪,似知人意,透过销金帐抚慰这对依依惜别的夫妻,就连窗外的树枝都轻轻摇曳仿佛要挽住蓝天碧空中的满月,让它走得慢一些,晚一些天明,以期能让这一对玉人多厮守一刻。 一声声更鼓透过茜纱传进琐窗,薛丁山身子猛地一震,双臂加了几分力量,把樊梨花抱得更紧,樊梨花并沒有像往日那样嗔着他用力,只是温顺地贴在他的怀里,直到樊梨花因他紧紧地拥抱气息显得有些急促,薛丁山才慢慢地,依依不舍地松了送双臂。 樊梨花深情地看着薛丁山,轻声道:“云郎,天不早了,我该起身了!”薛丁山微微点头,松开了她,说道:“我去唤云兰捧水來服侍你洗脸!”说着,起身开了房门。 房门外,红烛未息,月光渐隐,花枝影动,清风飒飒。 云兰等人一夜也未曾安眠,早早就起來准备好了茶点,水巾等物,见房门开了,云兰连忙捧着水上楼,服侍樊梨花洗手净面。 净完面回到内室,樊梨花坐在梳妆台前,拿起凤纹碧玉梳,说道:“云郎,再给我梳梳头吧!”薛丁山來在樊梨花身后接过碧玉梳,慢慢梳理着她如墨的长发,碧玉梳慢慢梳理着樊梨花的秀发,如一排利刃划过薛丁山的心,随着梳齿一点点在滴血,梳理通顺,樊梨花递给薛丁山一条白色绣绿萼梅镶边束发绢带:“扎起來就罢了!”薛丁山接过绢带搭在臂上,把她的秀发拢在手中,在背后扎了一个同心结,绢带扎住了樊梨花的秀发,也扎住了薛丁山心,仿佛不那么疼了,只是有一些憋闷。 梳完头,并沒有再施脂粉,去了身上的钏环首饰,解下水晶芍药花,拉过薛丁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说道:“云郎,你好好收着,等将來劫消难满之后,你我夫妻相见之时,你再亲自给我戴上!”薛丁山攥在手里看了看,收在袖中,说道:“花在人便在,贤卿请放心!” 云兰捧进了准备好的衣服,樊梨花起身褪去了身上的绯红云罗衬衣,在云兰服侍下换上了月白绉纱内衬;穿了一件白缎紧身;系了素罗八福裙;外罩了一件立领素白广袖长衣;腰里束着三寸多宽的绢带;足下换了一双白缎子绣鞋,更衣完毕,往镜前一站,宛然是一支盛开的梨花,看看沒有疏漏了,云兰连忙退了出去。 薛丁山默默地看着樊梨花更衣完毕,静静地望着她,樊梨花看着他百感交集,说道:“云郎,你……就别去了!”薛丁山摇头,再次抱住了樊梨花,说道:“不,我要送你最后一程,看你最后一眼,更何况我是三军代理元帅,两国和盟我岂能不在跟前,凝儿,我知道你怕我受不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生离死别而灰心丧志,你放心,我能挺得住!”樊梨花沒有再劝,说道:“既如此,你赶紧梳洗更衣吧!” 薛丁山点头,梳洗毕。 云兰送來两盏莲子桂圆粥,几样糕点,夫妻二人谁也吃不下去,只勉强吃了一点儿,就起身漱洗了。 樊梨花帮着薛丁山内衬软甲,外罩袍服,肋下系好了宝剑,收拾妥当,又看了看,说道:“好了,云郎,记住为妻的话,千万保重要紧!”薛丁山点头,捧住樊梨花的面庞,满眼深情地看着她:“凝卿,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樊梨花和薛丁山四目相对,芳心又一阵战栗。 此时,已经是寅末时分,薛郁莲挑帘进來,说道:“收拾好了吗?时间不早了!” ------------ 第七十二章 同春堂亲人悲远行 薛丁山连忙松开了樊梨花,回身说道:“好了,凝姑这就出去了!”薛郁莲进來先看了看薛丁山,见他虽然面带愁容,看上去还算平静,才放了一些心,又看了看樊梨花,只简单地说了一声:“走吧!”说完,在前引路,薛丁山拉着樊梨花的手并肩下楼。 楼下,云兰、雨兰、霜兰、雪兰、蔷薇、紫苑、香绫、紫绡八名侍女都换了淡妆素衣,在楼下垂手而立,见他们下來,往两边一分,樊梨花沒说话,在薛丁山和薛郁莲陪同下往外走,云兰等人随后而行。 刚进内宅,甬路两边侍女仆妇全都素衣垂手而立,见他们过來,纷纷跪在了路旁,樊梨花看了看薛郁莲,薛郁莲示意樊梨花往外走,樊梨花只得继续往前走,这些侍女仆妇等他们过去起身跟在后面,一直來到前边的中厅同春堂。 中厅里,素烛明亮,白纱垂地,柳王妃、窦一虎、薛景山、薛金莲、李绣蓉、窦玉仙等也都换了素淡的衣服,柳如烟、曹绣鸾换了宫中侍卫的服色,因为李鸿回來已经告诉她们,徐茂公请她们随行护驾,侍女仆妇底下侍立,都在厅中等着。 樊梨花看在眼里,不觉一阵心酸,连忙來到柳王妃的近前,侍女拿过拜垫,樊梨花屈膝跪倒,叩首施礼,说道:“不孝的媳妇樊氏拜别婆母大人!”柳王妃含着泪扶起樊梨花,抚摸着她的脸庞看了半晌,点点头,说道:“好孩子,不要以我为念,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樊梨花含泪点头,说道:“儿知道,请母亲多多保重!”柳王妃一招手,夏荷拿过來一件秋香纱里素缎斗篷,柳王妃亲手给樊梨花披到身上,边系丝带,边说道:“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一件衣裳,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一点儿心意,就让它代我送你一程吧!”系好丝带,又端详了端详。 薛金莲和李绣蓉过來一左一右拉住樊梨花的手,泪如雨下,几乎泣不成声,樊梨花拉住姑嫂俩,说道:“小妹,弟妹,别难过,人生在世谁也逃不过生死二字,只是早晚之别罢了,千万不要太过伤心,保重要紧,我走之后,你们要好好侍奉婆母,千万劝着婆母,不要让老人家太过伤心!”两个人点了点头,捂着嘴松开了樊梨花的手,转身躲到了人群后面。 樊梨花又给柳王妃叩首,泣声说道:“媳妇告辞!”柳王妃微微哽咽着,轻轻一摆手,说道:“走吧!”樊梨花拜罢,站起身來,转身刚要走,从门外急匆匆跑进來了薛瑛龙。 柳王妃怕他小儿心性,哭哭啼啼拦阻樊梨花,沒让人叫他,薛瑛龙自从知道樊梨花要祭坛自戕之后,暗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想起自己自幼父母双亡,被恩师抚养长大,恩师可怜自己沒有父疼母爱,才让自己下山投到堂祖父薛礼跟前,并过继到薛丁山夫妻名下为养子,总算圆了一个有父有母的梦,实指望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父母爱护,享一享天伦之乐,万沒想到,他们夫妻不睦,自己还要跟着担惊受怕,好容易他们夫妻和好,养母虽然碍于颜面对自己并不十分亲昵,她的慈爱还是时时可以感受到的。 沒承想,沒几天又要失去母亲,薛瑛龙更比别人伤心十分,他知道今天樊梨花要去和盟,家里的人一定要送一送,就让身边的童儿留心看着樊梨花什么时候走,一定要见一面,童儿不敢怠慢,一夜也未曾入眠,不时到厅里看看,把厅里的情况回禀薛瑛龙知道,薛瑛龙知道樊梨花到了厅里,连忙赶了过來。 薛瑛龙一进厅门就跪下了,以膝代步來到樊梨花近前:“母亲,……”俯伏在地,泣不成声,樊梨花看着眼前的薛瑛龙,芳心一颤,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來,俯身扶起薛瑛龙:“瑛龙,快起來!”扶着薛瑛龙的肩头,轻轻给他擦拭泪水,慈爱地说道:“好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好好听祖母和父亲的话,不要任性,要勤习武艺,多读文章,不要荒废了学业!”薛瑛龙哭着点头,哽咽道:“是,儿谨记母亲教诲,请母亲放心!”樊梨花点头,微微一迟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好孩子,别再哭了,时辰到了,我该走了,在家里好好听话,不要再惹祖母伤心!”薛瑛龙更哭得哽咽难抬。 薛瑛龙一哭惹得厅里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了,顿时一片饮泣之声,薛丁山有一些近乎麻木地看着厅里的一切,木然來到薛瑛龙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瑛龙,听母亲的话,不要再哭了!”樊梨花实在忍不住了,一狠心猛然转身疾步出了中厅,薛郁莲姐弟,窦玉仙、柳如烟、曹绣鸾三人和云兰等连忙跟了出來,一边走,一边拭泪。 薛郁莲、窦玉仙紧走几步赶到前面引路;薛丁山在樊梨花旁边扶着她;柳如烟、曹绣鸾两边护持;云兰等人随在后面,一同出了垂花门。 院子里,八名女官身着公服,一百名近侍女兵身着紧身短打正在天井等着,女官侯静捧着一个银盘,银盘上放着一方透过墨迹的白绫;女官修敏捧着一口缀着素纱结花的宝剑,见他们出來,两旁一分让出路來,等他们过去,跟在后面依次随行。 帅府早已经中门大开,家下的仆从人等也都在甬路两边垂手静立,一行人一直出了府门,门前当街已经停了车辆马匹,薛郁莲扶着樊梨花登上一辆朱轮素幄车;云兰等八名侍女上了另一辆车;薛丁山姐弟和窦玉仙、柳如烟、曹绣鸾各自上马;八名女官、一百名女兵也各自上马随在车辆两边护佑,离开帅府來到城中的小校场。 小校场里,油松火把照如白昼,旌旗猎猎,刀枪烁烁,两千铁骑整整齐齐的列立在点将台前,护驾的各位年轻的将军戎装满身,坐在马上屏声静候,远远看见薛丁山提马护着车辆过來了,纷纷在马上顶手施礼,姜须提马过來看了看薛丁山,关切地问道:“薛哥,沒事吧!”薛丁山摇摇头,沒说话,薛郁莲引着樊梨花的车辆穿过人群,在队列的后面停下, ------------ 第七十三章 晨曦灿烂贞观赴盟期 忽听远处静鞭三响,銮铃声震,两队金甲护卫跨马执戈作为前引,后面绮罗伞扇满副銮驾摆开,徐茂公、程咬金和李鸿、柳梦明护着李世民的车辇缓缓行來,薛丁山率领众将士在马上施礼迎接,李世民乘车辇來到将台下,下了车辇登上将台往下看了看,见众将士精神饱满,威风凛凛十分满意。 此时,柳如烟和曹绣鸾身着男装在薛丁山的引领下來在李世民的面前施礼,禀明樊梨花请他们随身护驾,李世民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让他们免礼,柳、曹二女站在李世民的身后,和李鸿、柳梦明点头打过招呼。 司辰官上前禀道:“卯时已到,请旨起行!” 李世民听司辰官报天交卯时,命内侍传下旨意,即刻起行,李世民率徐茂公、程咬金等人下了将台,李世民上辇,徐、程、等人上马,画角齐鸣,人马起行,出了白虎关西门直奔白虎关界上凤凰山而去。 东方泛白,夜色渐退,天边染上一缕红云,须臾,红云散开映透了半边天,不多时,一轮红日跃上地面,顿时霞彩满天,绚丽夺目,随着红日东升,云霞散去,但见碧空凝碧,万里无云,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 带着大唐和突厥议定和盟的队伍却谁也无心欣赏这金秋的美景,催马加鞭紧紧趱路。 祭告天地歃血为盟的祭坛就搭在了白虎关和突厥沙江关交界处的凤凰山脚下,背依凤凰山,面临草原,台分三层,高三丈三尺,取天地人三才之意;方圆九十九丈,九九归原,天下一统;三十六层台阶通到台上;祭坛东西两侧各设一座芦棚,大唐和突厥的将校列立在周围等着各自的国君到來;祭坛正当中安排着香案,三牲供品,青铜大炉;四周旗幡招展,绣带飘扬,在晨光之下一派庄严肃穆。 天近巳正,苏宝同带着两千骑兵保着突厥可汗贺鲁先一步來到了祭坛之下,两千骑兵驻在祭台下西侧,苏宝同、李道符、李冲虚、飞空等人护着贺鲁进了西边的芦棚。 他们刚安排好,李世民君臣也到了,两千铁骑驻在祭坛东侧,徐茂公、程咬金、薛丁山带着护驾的将军们进了东边的芦棚,在这座芦棚的后面另搭了一个芦棚,薛郁莲护着樊梨花下了车辆,进去暂歇。 双方坐定,徐茂公代表李世民,苏江代表贺鲁登上祭坛相互打了招呼,按照提前商议好的,突厥先归还侵占的大唐的土地,苏江向祭坛下一招手,有两个突厥的侍臣捧着白虎关左右两座关城的地图、户簿、印信等物缓缓登上祭台,苏江接过來交给徐茂公,徐茂公接过來转交给身边的侍臣,侍臣双手捧过缓步下了祭坛,转呈给李世民。 两关交接完毕,苏江一挥手,两个侍臣下了祭坛,时间不大,侍臣引路,两员将官陪着苏宝同登上了祭坛,苏宝同换了一身便装,來到祭坛当中,徐茂公向身后的侍臣一挥手,侍臣下了祭坛,來到东边芦棚,施礼说道:“请薛元帅上去答礼!”李世民和徐茂公,程咬金几乎同时看了看薛丁山,薛丁山连忙过來施礼,说道:“微臣这就上去!”李世民点头,说道:“有劳爱卿!”程咬金看着薛丁山,拍了拍他的肩头,关切地说道:“丁山,你行吗?”薛丁山沒有说话,向旁边一点手,姜须和徐青连忙左右护着薛丁山一同下了芦棚,跟着侍臣缓步上了祭坛。 薛丁山一往祭坛上走,苏宝同的眼睛就沒有离开薛丁山的脸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心思一般,薛丁山面无表情的走上祭坛,在侍臣指定的位置站好,苏江和苏宝同低低说了几句,苏宝同点头,向着香案稽首礼拜,拜罢站起身來,回过身來面向薛丁山长揖一礼,说道:“苏海向大唐道歉了!”薛丁山还了一揖,苏江赶紧向侍臣一使眼色,两名侍臣连忙來到苏宝同身旁,以手示意,说道:“请苏元帅回归芦棚!”苏宝同转身带着两员将官下祭坛走了,薛丁山看了看徐茂公,徐茂公一点头,薛丁山带着姜须和荀清下了祭坛。 苏江看了看徐茂公,说道:“徐英公,你们提的条件我们都做到了,我们的条件呢?”徐茂公说道:“我主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做到,來人,请樊元帅!”旁边的侍臣连忙下了祭坛,來到东边芦棚前,施礼道:“启奏圣上,吉时已到,请樊元帅登上祭坛,祭告天地!”李世民点头,道:“知道了,内侍,去请樊元帅!”李世民身边的内侍连忙出了芦棚,來到后面的芦棚:“圣上请樊元帅登坛!”樊梨花看了看薛郁莲,说道:“姐姐,我该走了!”薛郁莲点头:“我们送你!” 樊梨花出了芦棚,六名女官前面引路,侯静和修敏捧着祭文和宝剑左右侍奉,云兰等八名侍女跟着,先來到李世民的面前,薛郁莲和窦玉仙率领一百名女兵护着一副敛床,上铺谷草席黄缎敛褥在后面跟着。 樊梨花來在李世民君臣的芦棚里,在拜垫上行完君臣大礼,说道:“微臣樊梨花有负圣上厚恩,不能再为国报效,请圣上恕罪!”李世民站起身來,命内侍:“快扶樊元帅起來!”过來两个小内侍,扶起樊梨花,说道:“元帅,快请起!” 樊梨花站起身,看了看程咬金和姜须、徐青等众将,说道:“以后军中之事就有劳各位将军了!”程咬金老泪纵横,泣道:“梨花,你放心吧!……”姜须和徐青等人眼泪也落了下來:“嫂子,请放心……” 樊梨花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薛丁山,嘴唇微微有些发抖,颤声说道:“将军,……”薛丁山走到樊梨花的面前,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好半天谁也说不出话來,在场的人上至李世民,下至内侍无不掩面落泪。 “夫君,请多多珍重,为妻今生有负夫君深情,若有來世一定与夫君执帚左右以报夫君今生之情!”樊梨花微微有一些哽咽说道, ------------ 第七十三章 秋雪曼舞梨花祭天地 薛丁山微微笑了笑,用手轻轻为樊梨花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头发,低声说道:“贤妻,别忘了三掌之约!”樊梨花轻轻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腮颊滑落在了衣襟之上,颤声说道:“为妻谨记!” 薛丁山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罗帕给樊梨花搌了搌眼泪,说道:“你是大唐的三军元帅,要有元帅的威严,不要做此闺中弱女之态!”樊梨花看着薛丁山温存的目光,芳心一阵栗抖,半晌才勉强说道:“夫君保重,为妻要长辞了!” “我再送你一程!”薛丁山说着,拉起了樊梨花的手,樊梨花轻轻点了点头,在薛丁山的搀扶下走出了芦棚。 六名女官前面引路,夫妻二人并肩携手缓缓而行,后面跟着八名侍女,薛郁莲和窦玉仙带着女兵紧随其后。 两边列立着大唐和突厥的人马,两国的君臣,将士几千余人鸦雀无声,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当中红毡上缓步走过來的樊梨花和薛丁山。 这些人中有见过樊梨花的,有沒有见过的,久闻她美貌无双,都想一睹这位名震天下的女中豪杰的风采,昔日满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女帅,今日卸去戎装,一身缟衣素裙让她如雪中盛开的白梅花一般,高洁,美逸,雍容,典雅,所有的词语似乎都不足以道出她的风采,在场的人几千双眼睛全集中了她的身上,无不为她绝世的美貌惊叹,和她并肩而行的是一位俊逸超群,器宇轩昂的年轻将军,不问可知一定是她的丈夫,大唐平辽王之子,龙虎状元薛丁山,沙场纵横,冷若冰霜的勇将军,此时竟是那么温柔,温存地牵着妻子的手,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祭坛。 “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除了这句话恐怕沒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他们,怎奈,好花不久长,转眼间他们就要阴阳两隔,生死陌路了,就连苏宝同的心也不禁微微一颤,暗想: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这样的一双玉人生生拆散他们,真是作孽,转念又一想:谁让你们生在将门,在战场上与我为敌,你们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我一定会真心祝白首偕老,可惜,你们生错了地方,这也怪不得我心狠,只能怪你们生不逢时。 突厥可汗贺鲁紧紧地盯着樊梨花,在座位上站了起來身体前倾,沒有侍卫在前面挡着几乎要走出芦棚了,连连自语道:“可惜,可惜……”苏宝同一皱眉,沉声说道:“可汗,国体要紧!”贺鲁如梦方醒,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重新坐好。 一直來到祭坛下,樊梨花停住了脚步,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回过身给薛丁山披到了身上,边系着丝带,边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夫君就此止步吧!天要冷了,千万记得加衣避寒!”薛丁山静静地看着樊梨花,再次理了理她鬓边的头发,说道:“我知道,凝卿……一路顺风……” 樊梨花微微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在早已经泪流满面的女官的引领,和侍女的拥护下,缓步走向祭坛。 薛丁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樊梨花一步步走向祭坛,樊梨花走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碾得火辣辣的生疼,手一松给樊梨花擦拭过泪水的罗帕飘落在了地上,程咬金在姜须和徐青的搀扶下赶到祭坛下,來到薛丁山的身边,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丁山,你沒事吧!”薛丁山微微一摇头,沒说话。 刚刚还万里无云,风丝皆无的天气,就在樊梨花迈上祭坛台阶的一刹那突然间狂风大作,大风卷着飞沙吹得祭坛上下的旌旗东倒西歪,芦棚几乎要被掀起來了,须臾间,彤云低锁,天昏地暗,两国的将士顿时一阵大乱,纷纷手搭凉棚望着天上。 樊梨花仍旧坦然自若地一步一步走上祭坛,素白的衣服在她身上随风飘曳,更让她如飘然飞升的仙子一般。 樊梨花缓缓走到香案前,拿起整把高香,旁边二十名大唐的青衣侍香童儿连忙围过來挡着风点起蜡烛,点燃了香,樊梨花把香插到铜炉里,倒退几步稽首施礼,拜罢起身,有人捧过三杯酒,樊梨花一杯祭天,二杯祭地,三杯祭神。 奠酒已毕,侯静捧着樊梨花准备好的祭文低头躬身走过來,樊梨花双手接过來展开朗声而诵,祭文大致的意思就是祭告天地,自己情愿以身祭天,求两国和盟,解黎民于倒悬,祈求上天天降祥瑞,保佑百姓安居乐业,随着樊梨花的诵读,天上飘起了雪糁。 樊梨花诵罢祭文,鹅毛般的大雪扯绵搓絮一般从云层之中掷了下來,片刻之间地上、芦棚上、几千将士的身上被大雪染成了白色。 突厥的君臣人等被突如其來的寒风大雪冻得瑟瑟发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虽然塞外苦寒之地,天气变幻无常,深秋季节突然下这么大的雪也是百年难遇,看着祭坛上泰然自若的樊梨花,漫天飘起的大雪,不由自主地都想起了围绕着樊梨花流传的种种传说,纷纷猜测这场大雪的來历,以及所主吉凶。 大唐的人马因为提前有所准备,都加了厚衣倒不觉得太寒冷,无不佩服樊梨花多知多能,望着对面芦棚里惊慌失措的突厥君臣,皆面含讥讽,薛丁山看着漫天的大雪微微一扬面,任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长长地叹了一声,姜须、徐青相互看了看,连忙轻轻碰了碰薛丁山,薛丁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回头望着祭坛上的樊梨花。 樊梨花祭告完天地,将白绫焚了,转过身,面南背北停身站好,微微一招手,修敏泪流满面地捧着宝剑踟蹰行來,來到樊梨花的身旁跪下,双手把宝剑举过头顶,云兰和雨兰跪在了樊梨花的身后;雪兰、侯静等人跪在了两边;旁边侍奉祭礼的人也都跪了下去;徐茂公整理衣冠长揖到底;苏江也深揖长拜, ------------ 第七十四章 北风呜咽女帅归太虚 祭坛下,大唐的将士把准备好的白布裹在了头上,在马上顶手躬身施礼,高呼:“恭送元帅!” 就连李世民和众位老国公冠上也都裹上了白巾,离座垂手而立。 薛丁山忽然大喊了一声:“梨花!”就要往祭坛上闯,姜须和徐青慌忙一左一右抱住了薛丁山的胳膊,急道:“薛哥,冷静一点儿!”程咬金连忙过來拉住了他,几乎是哭着说:“丁山,好孩子,冷静一点儿,你可千万别让梨花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啊!”薛丁山被姜须和徐青紧紧抱住动不了身,方才慢慢平静了一些,眼睛直直地盯着祭坛上。 突厥的将士看着祭坛上的樊梨花肃然起敬,身不由己地也在马上施重礼。 樊梨花缓缓地抬起素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按绷簧,宝剑出鞘。 樊梨花徐徐将宝剑抽了出來,擎剑在手望了望祭坛下的薛丁山,又看了看薛郁莲,微微一点头,轻轻把宝剑横在了颈项之上,用力一推,顿时一股鲜血喷出,顺着她身上素白的衣服淌了下來,美逸的面庞浮上一抹安详的笑容,平静的合上了双眼,婀娜的玉躯微微一晃,云兰、雨兰慌忙在身后扶住了她,扶着她慢慢倒在了地上。 此时,漫天的大雪已经遮严了地面,洁白的雪花飘落在樊梨花的身上、脸上、如墨的青丝上,融化在殷红的鲜血里。 随着樊梨花倒地,薛丁山一口鲜血喷了出來,溅在面前的雪地上,身酥力软站立不住,姜须、徐青慌忙扶住他,急切地呼唤:“薛哥,薛哥……”程咬金也呼唤:“丁山,丁山哪,你千万别出事啊!”好半天,薛丁山才咬着牙,缓缓抬手搌了搌嘴角的血迹,轻轻摇摇头,木然地说道:“我沒事!”姜须连忙拿出一条白巾,给薛丁山拭去脸上和手上的血迹,程咬金慌忙命姜须、徐青扶着薛丁山回到东边芦棚,李世民心头一紧,赶紧问道:“薛爱卿怎么样了!”程咬金淌着眼泪摇了摇头。 西边芦棚里的突厥君臣一直紧紧地盯着祭坛上的樊梨花,樊梨花一自刎,这些人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苏宝同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薛丁山;李道符和飞空相互看了看,微微一点头。 薛郁莲见樊梨花倒地,连忙和窦玉仙领着二十名女兵护着敛床,捧着黄纸,香烛、命服等物上了祭坛,來到樊梨花的身边。 薛郁莲跪在樊梨花身旁,从女兵手里拿过一方白绫按住了颈项上的伤处,鲜血还在往外淌,雪白的白绫瞬间被染成了红色,有一个女兵递过一缕丝绵,薛郁莲接过來轻轻放在樊梨花口鼻上。 云兰解下樊梨花身上的斗篷,哭着在风雪中挥了三挥,连唤三声“小姐归來!” 女兵捧着樊梨花的命服跪在旁边,雨兰等人帮着给樊梨花穿在身上,梳理好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绾起凤髻,拿过一枚红绳系着的玉璧,给樊梨花含在嘴里。 “姐姐,你听,是什么声音!”窦玉仙为樊梨花整理着命服,忽然说道。 薛郁莲凝神听了听,说道:“恍惚是笙箫之声!” 经她姐妹一说,祭坛上的人不由得凝神细听,呜咽的北风之中恍惚真的杂着一缕微微的笙箫之声,徐茂公忙说:“怎么会有笙箫之声呢?难道……!”苏江让他说得微微一抖,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惊悸。 给樊梨花更衣梳妆已毕,云兰等人点起香烛纸钱,燃烧着的黄钱纸随风翻飞,在漫天的白雪之中显得分外耀眼,窦玉仙以弟子之礼领着云兰等人齐声举哀。 与此同时,四名女兵帮忙抬起樊梨花的尸身轻轻放在敛床上,薛郁莲拿过白缎子灵衾盖在樊梨花身上,用覆面巾覆面。 一切停当,薛郁莲看了看徐茂公,徐茂公说道:“先护送元帅的遗灵回白虎关吧!”薛郁莲点头,起身和窦玉仙扶着樊梨花的灵床,侯静、云兰等人齐声举哀,缓缓走下祭坛,嫣红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分外鲜艳。 大雪纷飞,北风呜咽,北风裹着雪花旋在空中,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北风吹得旗杆断折,火灰乱飞,祭坛上烛倒香歪,雪厚半尺掩盖住了樊梨花留下的殷红血迹,祭坛下的大唐君臣个个垂泪,两千将士哭声一片。 突厥的众将士们看着被女兵护着缓缓下了祭坛的樊梨花,无不肃然起敬。 她身为三军之主,运筹于帷幄之中,跃马在战场之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乎沒有人是她的对手,她手里的刀剑是用來斩杀敌人的,而今,为了两国的和盟,为了早日让百姓脱离战乱,为了减少三军将士的伤亡,她用手里的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放弃了她挚爱的大好河山,放弃了苦恋着的丈夫,放弃了爱着她的亲人,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走了,普天之下有哪一个人能像她那样,为天下而轻自身。 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国主贺鲁、元帅苏宝同、国师李道符,这些人只知道为自己的权势你争我斗,有谁能够体谅一些将士们的心情,能为这些普通的将士着想,突厥的众将士想到此处更感佩樊梨花的义举,不禁也纷纷跟着大唐的将士们痛哭流涕。 一时间凤凰山下哭声动天,和着呼啸的北风回荡在凤凰山上的层林峰谷之间。 薛郁莲率人护着樊梨花遗灵穿过人群,直接來到队后,放在樊梨花來时乘坐的车辆上,云兰等八名侍女上了车;侯静等女官上马,护着灵车踏雪缓缓而行。 芦棚里,程咬金看了看薛丁山,向李世民说道:“圣上,不如让丁山护着梨花的遗灵一起回去吧!”李世民看着目光迟滞,一脸木然的薛丁山,心里好生心疼,点头道:“好吧!徐青,姜须,你们护着薛元帅先回去吧!”姜须、徐青连忙扶着薛丁山说道:“薛哥,陪嫂子回去吧!”薛丁山沒说话,在姜须和徐青的扶持下下了芦棚, ------------ 第七十四章 大雪飘飘贞观定和盟 薛丁山神思恍惚的在姜须和徐青扶持下走出芦棚,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薛丁山一激灵好像清醒了一些,马童牵过马來,薛丁山一拢马缰,身子一晃几乎摔倒,姜须赶紧扶住他:“薛哥,怎么样!”薛丁山摇摇头,飞身上了马,两手抓住判官头勉强支撑着,姜须和徐青两边护持,离开了祭坛追上樊梨花的遗灵。 薛郁莲看见薛丁山,也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云峰,你……千万要挺住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让凝姑怎么放心啊!”薛丁山摇摇头,说道:“我沒事!”姐弟二人左右护着灵车离开了凤凰山。 一直目送樊梨花的遗灵去远,徐茂公才看了看苏江,说道:“苏丞相,该歃血结盟了吗?”苏江迟疑了片刻,说道:“徐英公,你看着天气越发恶劣,香烛无法点燃,祝告天地只怕难以继续,不如另择日再歃血为盟吧!”徐茂公脸一沉,说道:“苏丞相,议和之初就定的好好的,只要我家樊元帅一死即刻缔结盟好,如今我家元帅自刎而死,苏丞相却说另择日结盟,这不是言而无信吗?”苏江脸一红,忙说:“下官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徐英公不同意另行择日,那就一切从简,祭告天地就免了香烛,只行歃血结盟不知可否!”徐茂公点了点头,说道:“也使得!”苏江忙说:“好,请徐英公请贞观天子上祭坛,不才这就去请我家可汗上來!”说着,亲自下祭坛去请贺鲁,徐茂公也亲自下來请李世民。 李世民在李鸿、柳梦明等人左右保护下冒雪上了祭坛,贺鲁也在飞空、李道符等人保护下登上了祭坛,因为风雪太大,香烛无法点燃,只得作罢,李世民和贺鲁祭告天地毕,同签了和盟之约,有人杀了一只彩尾金鸡,用金盆接住鸡血,捧到李世民、贺鲁面前,李世民和贺鲁用食指沾血在额上一点,歃血完毕,李世民和贺鲁一同下了祭坛。 彼此拱手要各自回营,李道符过來说道:“大唐陛下,樊元帅为民请死,乃是大义之人,我们突厥臣民深为敬服,樊元帅出殡之日,请通知我们,我家可汗要遣王子代替可汗前往祭奠!”李世民看了看徐茂公,徐茂公点头,李世民才说道:“可汗厚谊,朕自当领情,如今身在塞外之地,非比在朝,诸事节俭,二七之后暂时送樊元帅遗灵往白虎山安灵,还朝之日再扶回中原安葬,贵国若要祭奠可在二十九日前往白虎山下路祭,届时朕也要前往路祭!”李道符大喜,说道:“多谢陛下成全,不过,白虎关里外防范甚严,我们搭设祭棚,准备祭礼,需要有人往來,我家王子也要有护卫护佑,这么多人怎么能到白虎关下!”徐茂公说道:“我家圣上自会知会当值的将士让开道路!” 李道符听徐茂公说让守把白虎边界的将士让路,让他们去路祭,十分高兴,又道谢,说道:“樊元帅之义可昭天地,我等无以为敬,飞空师父和贫道商议,想带领手下的弟子亲自为樊元帅超度亡灵,不知道徐英公能不能成全我等的一片心意!” 徐茂公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不知仙长手下有多少弟子,我家元帅如今也是王侯身份,圣上恩许玉葬,僧道所用之数甚多!”李道符笑道:“不知道需用多少!”徐茂公算了一下,说道:“如今非比在朝,诸事节俭,按例缩减,呃……僧道各一百二十名!”李道符盘算了片刻,说道:“可以,我们能凑够!”徐茂公点头,说道:“甚好,仙长那里够数,我们也免得再找僧道了,在白虎关找这么多僧道也很艰难,仙长是随我们回去,还是另择日再去!”李道符略一思索,说道:“今天还用不着诵经,明天午时我们必到!”徐茂公点头同意,两下分手,各踏归程。 李世民回到白虎关时天已经黑了下來,李世民要到帅府去吊祭樊梨花,徐茂公连忙拦住了,道:“圣上,只要心诚不在这一半天,圣上劳累了一天先歇息一夜,明天在去不迟!”李世民想了想,点头同意,徐茂公和程咬金出了行宫,程咬金要去帅府看看,徐茂公点头,程咬金离开行宫,直接來到帅府。 此时,风息雪止,一尺多厚的大雪映得地上一片雪亮。 帅府门上已经高挂起了引魂幡,两旁悬着气死风灯,地下戳灯立灯,一色新糊的白纸,照如白昼,门前竖着告牌,上书:“诰封世袭平东、征西两辽王!”门上贴着白报条,上写“薛府新丧速报!”门上进出的人都身穿素服,眼圈发红,程咬金心里一阵难过,鼻翼一酸眼泪差点掉下來,在门前下了马,侍从过來接马,帅府门上当值的家丁赶紧迎了过來,施礼道:“老千岁,这么晚了还过來!”程咬金含泪点头:“我來吊祭樊元帅!”家丁连忙往里让,有人赶紧进去送信。 程咬金进了中门往里走,举目看去,偌大的帅府一片雪白,门厅里鼓乐齐奏,知会里面的人知道有人來吊唁,薛景山闻讯一身素服迎了出來:“老千岁!”程咬金问道:“安置好了吗?”薛景山点头,说道:“都安排好了,遵徐英公之令,灵堂设在了白虎堂,嫂嫂的遗体暂时停放在嫂嫂的书房里,等入殓之后,再往白虎堂挪!”程咬金点头,跟着薛景山來到白虎堂。 白虎堂前高搭灵棚,西堂阶下竖着九尺铭旌,上书:“天朝诰授征东、平西两辽王,诰封威宁侯敕命天下督招讨兵马大元帅薛门樊氏王妃之灵柩!”白虎堂里设着祭台,祭台上摆着各色供品、纸钱;铜檠上燃着素蜡;青铜炉里焚着香;当中竖着灵位,写着“天朝诰封两辽王薛门樊氏王妃之位!”灵位前地上放着铜盆,铜盆里是燃剩下的纸灰,灵位两侧白纱垂地,纱帐后面李绣蓉、薛金莲也都换了素装率领八名女官、侍女仆妇随起举哀,薛瑛龙由薛青和几个侍童陪伴着在灵前哀哭答礼,听见前面乐响早已经跪在了席上, ------------ 第七十五章 秉寒夜薛府治新丧 程咬金尚未走进灵堂,就听见灵堂里一片哭声,心里顿时像被刀子扎了一样,眼泪“刷”就下來了,薛景山扶着程咬金进了灵堂,侍从上前拈香,程咬金连揖三揖,薛景山说道:“老千岁,请到厅中待茶!”程咬金点头,跟着薛景山出了灵堂,到中厅落座,薛景山忙命从人献茶。 程咬金喝了口水,问道:“丁山呢?”薛景山叹了一口气,含着泪说道:“哥哥自从回來以后,进了书房就倒下了,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谁叫也不应,姜须和徐青一直在跟前守着呢?”程咬金长叹一声,说道:“可怜啊!他们夫妻刚刚成亲,正是燕尔新婚,乍乍的生离死别,怎么能割舍的下啊!短短一个月时间,孩子沒了,妻子沒了,换成谁,谁能受得了啊!我去看看他!”薛景山忙说:“老千岁偌大的年纪忙碌了一天,也劳累了,先歇歇明天再去看不迟!”程咬金摇头,说道:”我一定要去看看,梨花沒了,丁山再有个三长两短,让柳王妃怎么活啊!这三军上下,几十万人马又交给谁啊!”薛景山见拦不住,连忙陪着程咬金离开中厅,进垂花门,來到薛丁山的书房。 薛郁莲和窦玉仙护着樊梨花的遗灵回到白虎关,早有留在白虎关的文武官员在城门外迎接,薛郁莲命女官通知他们各自回去,翌日再到帅府吊唁,众人不肯散去,一直送到帅府门外才各自走了,薛景山因要料理停灵事宜并沒有随同前往凤凰山,闻报,命人大开中门,带着薛瑛龙及府中的家仆接到门外。 众人纷纷下马,薛丁山笼着丝缰甩镫下马,脚下一滑几乎摔倒,姜须和徐青慌忙赶上來扶住他:“薛哥,小心点儿!”薛景山见薛丁山脸色苍白,神采大失,连忙关切地问道:“兄长,怎么样了!”薛丁山摇摇头,说道:“我有些累了,要先去歇歇!”说完,脚步有些踉跄的往里边走,姜须、徐青连忙跟了上去。 薛丁山回到书房,荀清慌忙挑起帘子,扶着他进來,一进书房,就有些支持不住了,荀清和姜须扶着他來到床边,薛丁山扶着床栏慢慢坐下,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身上,疲倦地慢慢合上了双睛。 薛郁莲直接护着樊梨花的遗体进府并沒有停留,直接穿过几层院落进了花园,将遗灵安置在忆兰轩楼下的书房,薛郁莲只在忆兰轩照应,并不到前边去,云兰等八名侍女,身着白罗衫左右相陪,窦玉仙以弟子之礼在灵前举哀。 刚刚安置好,忆兰轩外一阵哭声,夏荷、夏翠等人扶着柳王妃进了院子,薛郁莲连忙迎出來扶住柳王妃,说道:“母亲节哀!”柳王妃进來抱住樊梨花“儿”一声:“媳”一声,哭得肝肠欲断,窦玉仙、云兰等人陪着哭,一时之间,曾经温情脉脉,充满笑声的忆兰轩哭声裂云,薛郁莲苦劝半晌,柳王妃才止住哭声,在旁边坐下,云兰又劝窦玉仙止了哭,薛郁莲命双燕献茶,请柳王妃润喉。 门外哭声又起,柳如烟和曹绣鸾带着两名侍女哭了进來,薛郁莲又劝,柳王妃也劝,好半天两个人才止住哭,薛郁莲让她们落座,侍女献茶。 又有窦仙童和陈金定前來哭祭,窦玉仙陪着哭了一场,薛郁莲道谢命人献茶,两个人稍停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 薛郁莲又劝柳王妃回去歇息,柳王妃又哭了一回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内宅,薛郁莲又劝柳如烟和曹绣鸾回去歇息,两个人谁也不肯回去,要留下守灵,薛郁莲也就不勉强了。 程咬金一进书房,只见薛丁山直挺挺地躺着床上,双手叠放在身上,二目紧闭,不知道是睡了,是昏迷,还是只是歇息,若不是尚有气息,和死去的人几无分别,荀清、吕漓不知所措地守在床边;姜须和徐青在地下往來踱步。 程咬金一见,眼泪又下來了,姜须、徐青见程咬金进來,连忙迎过來,说道:“老千岁,快看看薛哥吧!”程咬金急忙來到床边,看了看薛丁山,倒吸了一口冷气,关切地呼唤道:“丁山,丁山,你睁睁眼,爷爷看你來了!” 薛丁山一动未动,程咬金又连声呼唤,薛丁山依然纹丝未动,程咬金看了看姜须,徐青,问:“他一直就这样!”姜须含泪说道:“我们护着薛哥跟着嫂子的遗灵回到白虎关,一进帅府直接回了书房,就这样了!”程咬金又看看薛丁山,拉住他的手劝说了半天,薛丁山还是纹丝不动,程咬金长叹一声,说道:“好孩子,爷爷知道你能挺过來,你先静一静也好,我们就不打搅你了!”说着,向姜须和徐青、薛景山一挥手,四个人一同出了书房。 下了台阶,程咬金回头看了看,向徐青和姜须说道:“你们俩受累千万别远离书房,时刻小心看着,别让他出什么意外!”两个人连忙答应,薛景山说道:“老千岁,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程咬金点头,叹道:“这把老骨头都快累散了,你们千万小心,我先先走了!”薛景山陪着程咬金出來,程咬金说道:“明天圣上和徐三哥要來吊唁,你们准备准备!”薛景山点头答应,一直把程咬金送出了帅府,程咬金带着侍从上马走了。 薛景山回到灵堂,安排人守灵,又安排人预备明天接驾,侍奉茶酒,薛家虽然是王爵之尊,因在塞外沙场,族中的人都沒有跟來,李鸿、窦一虎、柳梦明等人是外亲不便插手府里的事,里外迎送诸事只有薛景山一个人忙碌,难免有些疏漏之处,只得禀明柳王妃烦请來了尉迟江、尉迟松帮忙,薛礼是尉迟恭的义子,尉迟弟兄和薛家也算是至亲,烦他们來也不为违礼,安排妥当之后,已经天近四更。 薛郁莲亲自和窦玉仙等姐妹四人领着侍女仆妇在忆兰轩里彻夜守灵, ------------ 第七十五章 痛失魂书房难挚友 不觉间东方泛红,朝阳初升,又是一个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红日一出,积雪融化,雪水顺着滴水檐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有人打扫地上的积雪,往來不断,李绣蓉命毛氏领着人送來饭菜,薛郁莲亲自端了饭菜灵前上供毕,命双燕把饭送到楼上,请窦玉仙等姐妹上楼吃饭,窦玉仙和柳如烟、曹绣鸾随着薛郁莲上了楼,须臾饭罢,次第下來。 柳王妃领着夏荷、毛氏等人过來,料理小敛,薛郁莲令人张起纱帐,让侍女到前面找來了薛瑛龙,云兰执镜,雨兰捧水,薛瑛龙用丝绵稍沾了沾水,在樊梨花额上拭了三拭,以示净面,净面毕,薛瑛龙退出去,薛郁莲亲自给樊梨花换好了敛衣,裹衾束绞覆夷衾,众人又齐声哀哭。 辰时刚过,帅府门厅鼓乐齐鸣,有人报进白虎堂:“圣驾和徐、程二位老千岁前來吊唁!”薛景山和尉迟弟兄连忙接出门外,施礼毕,陪着李世民和徐茂公、程咬金进了白虎堂,侍从拈香,内侍代李世民一揖,徐茂公和程咬金也长揖礼拜,吊唁毕,让到中厅待茶。 程咬金一进中厅就问薛丁山的情况,薛景山叹道:“还是如昨天一样,我们送了茶饭,兄长仍是滴水未进!”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是朕对不起薛爱卿啊!”徐茂公说道:“圣上不必过于含愧,身为人臣为国分忧乃是职责所在,丁山不会不明白,他是一时放不下元帅,时间一长放开了就好了!”李世民点点头:“朕去看看他!”徐茂公连忙说道:“圣上还是别去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李世民点了点头,只得作罢。 坐了一会儿,徐茂公劝李世民先回行宫,李世民起身带着内侍护卫人等先回了行宫,徐茂公和程咬金留下來准备照应李道符和飞空等人。 薛景山已经命人在帅府前大厅和白虎堂外面各搭一座法台,竖起对坛榜,写着“世袭两辽王薛门樊氏夫人之丧,突厥玄天观李道符;金鳌岛金华寺飞空等敬谨修斋,朝天叩首:恭请诸天神佛圣恩普惠,神威镇远,十四日消灾洗业水路道场!”另派出了专人在法坛侍候,又安排房子预备李道符等人歇宿。 午时将近,李道符和飞空果然领着僧道各一百零八名來了,徐茂公和程咬金亲自接到府内,安置在法坛上,令人安排茶饭,饭罢,钟磬齐鸣,诵经超度,徐茂公和程咬金陪着李道符和飞空到灵堂吊祭一番,李道符忽然问道:“怎么不见薛元帅!”徐茂公叹道:“唉!他伤心过度,急怒攻心,病了!” 李道符听说薛丁山病了微微一愣,忙问:“病了,不知薛元帅身患什么病症!”徐茂公摇头叹息,说道:“老夫还未及看视,听他身边的人所说的症候,可能是失心之症!”李道符听了,连连叹息几声,惋惜地说道:“可惜,可惜!”徐茂公也叹息了几声:“薛元帅去年丧父,前些日又把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沒了,如今娇妻又亡,也难怪他承受不起!”李道符和飞空相互看了看,附和的点头。 说话间,徐茂公陪着一僧一道回到法坛,安排超度亡灵。 身在白虎关的文武官员,世族大家接到讣告纷纷前來吊唁,男宾由薛景山,尉迟弟兄照应;女宾由李绣蓉照应,柳王妃因为伤心过度身体不好,只在房中养神并不出來见客。 一时间帅府门前车马盈门,人來人往穿梭不断,昼夜通明,人声噪噪。 任帅府里人声,鼓乐声闹得喧天,薛丁山就一直在书房里静静地躺着,不言不语,不动不眠,众人怕柳王妃着急,谁也不敢告诉告诉内宅,一天,两天,到到第三天还是如此,眼看着英俊的面庞消瘦了下去,可吓坏了徐青,姜须等人,日夜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半步,急得姜须在书房里外來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第三天晚饭的时候,有人送來了饭菜,姜须和徐青,荀清等人又呼唤了半天,薛丁山还是一动不动,姜须实在沒办法了,告诉徐青过來,一起把薛丁山扶起來,命荀清和吕漓端过一盏细粥,用汤匙硬喂,荀清含着泪端过碗盏 ,用汤匙舀了送到薛丁山的嘴边,哽咽着说道:“千岁,吃饭吧!”姜须也劝:“薛哥,你都三天水米未进了,在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啊!吃饭吧!吃不下就少吃一点儿!”薛丁山木然地把送到嘴边的粥咽了下去,姜须连忙吩咐:“薛哥吃了,快,荀清,快再喂!”荀清连忙又喂一口,薛丁山又吃了,勉强吃了半碗,再喂再不吃了,姜须摆手,说道:“行啦!有这点儿粥能维持维持就行了,拿下去吧!”荀清把碗盏放下,姜须又扶薛丁山躺下,薛丁山合上双睛依然纹丝不动。 第四天,第五天,薛丁山依然如是,每到吃饭的时候,姜须就和荀清硬喂,有时候吃一点儿,有时候一点儿不吃,姜须实在沒办法,向吕漓说道:“去请你们大姑爷來!”吕漓连忙请來了李鸿,李鸿一进门就问:“云峰还是沒动!”姜须点头,含着泪说道:“是啊!大姐夫,你快劝劝薛哥吧!”李鸿想了想,招手叫过荀清,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荀清急匆匆出去了,时间不大,又回來了,在门边挑起帘栊,薛瑛龙两眼红肿扶着程咬金从外边进來了。 李鸿和姜须、徐青连忙给程咬金施礼,程咬金摆手让他们免礼,來到床边看了看薛丁山,叹道:“唉!丁山哪,丁山,爷爷看你來了!”薛丁山纹丝沒动,程咬金又呼唤了几声,薛丁山还是一动也不动。 薛瑛龙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的薛丁山,又是难过,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眼泪滚滚而下,來到床边,双膝跪地,扑在了薛丁山的身上, ------------ 第七十六章 内书房愤责众公卿 薛瑛龙扑到薛丁山的身上,哭着呼唤:“父亲,父亲,醒醒啊!孩儿求父亲保重,母亲已经不在了,难道父亲忍心让儿再失去父亲吗?孩儿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天缘巧合,让儿认祖归宗,过继在父亲和母亲膝下,得到了父亲和母亲的慈爱,体会到了父慈母爱的温暖,是父亲、母亲抚慰了儿心上的孤苦,和十几年无父无母的伤痛,母亲舍生成仁,为国捐躯,父亲伤心,儿更伤心,可是?儿不能太过伤心,儿还要为母亲守灵,答谢來宾,父亲难道不想为母亲料理后事,再送母亲最后一程,父亲只顾自己伤心,不为母亲料理后事,也让儿不能安心为母亲守灵,母亲在天之灵看见父亲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安心瞑目啊!” 薛瑛龙边哭便说,哭得房中的众人无不泪下,就连程咬金也是老泪纵横。 一滴清泪顺着薛丁山的眼角缓缓滑了下來。 “哎呀!”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自从在凤凰山下樊梨花自刎,众人无不垂泪,独薛丁山一滴眼泪沒有,今天落泪了,说明他的心里还有生机。 薛丁山缓缓抬起手來,抚摸着薛瑛龙的肩头泪如雨下,颤声说道:“瑛龙,为父不如你啊!”薛瑛龙叫了一声“父亲”失声痛哭,薛丁山支撑着身子慢慢坐起來抱住薛瑛龙,泪水滴滴答答打湿了他的素服。 众人相互看了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來,程咬金吁了一口气,说道:“哎呀,好了,好了,丁山终于又活过來了!”薛丁山给薛瑛龙擦拭泪水,说道:“好孩子,别哭了,我沒事,你放心!” 薛丁山安慰着薛瑛龙,抬头看了看程咬金,说道:“老千岁,和盟定了!”程咬金一愣,点头道:“定了,你放心吧!过不了几天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薛丁山听了突然纵声而笑,笑得众人心里一阵阵惊悸,程咬金忙说:“丁山,你怎么了?丁山,你别吓我们啊!” 薛丁山慢慢止住笑,已经泪洒衣襟了,看着程咬金说道:“老千岁,你们倾几十万人马出兵西征,就是为了让一个弱女子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一纸盟约吗?既然事情这么简单又何必耗费七八年的时间浴血沙场,朝堂之上峨冠博带,抱牙执笏侃侃而谈,为什么到关键时刻全都缄默不语了,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不是须眉丈夫的责任吗?为什么要让一个弱女子去做,满朝的公侯将相都做什么去了,祭坛上鲜血溅红的时候,你们这些公卿将相不觉得脸红吗?老千岁,你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这……这……”薛丁山一番话说得程咬金面红耳赤,脸上像巴掌打了一般火辣辣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來了,姜须连忙说道:“薛哥,事已至此,嫂嫂也不能回生了,薛哥,节哀保重要紧,饭都凉了,先吃饭吧!”薛丁山冷冷一笑,说道:“怎么,让我问住了,要堵我的嘴!”姜须脸一红,满面尴尬。 李鸿忙说:“程老千岁,姜贤弟,云峰失子亡妻伤心过度,难免心神失常,说出不当之语,还请老千岁和贤弟海涵一二,老千岁,偌大的年纪忙了好几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姜贤弟,徐贤弟也好几天沒有休息了,也去歇息吧!”三个人感激地看了看李鸿,连忙出去了。 薛瑛龙看着薛丁山,说道:“父亲的话说到儿的心里了,这些高官显宦都是这样的嘴脸!”李鸿连忙喝道:“瑛龙,休要胡说,快请你父亲进食!”薛瑛龙撅着嘴不敢说话了,摆上饭菜,说道:”请父亲吃饭:“ 薛丁山微微点头,长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几天了,想此时沒什么人來了,你也去歇息吧!”薛瑛龙只好退了出去。 李鸿看了看薛丁山,道:“云峰,你还要保重啊!”薛丁山点点头,道:“我知道!”李鸿扶着薛丁山从床上起來,坐在书案前,端过一盏素粥:“云峰,都几天沒好好吃饭了,多少吃点儿东西吧!”薛丁山接过碗盏,勉强吃了半盏,李鸿见他神情平静了许多,这才放下心來,说道:“这就对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料理,你千万要珍重啊!倘若有好歹,那么多事情要谁來担承!” 薛丁山点头,说道:“小弟知道,凝姑去了几天了!”李鸿忙道:“已经五天了,因为一七是双日子不能入殓,所以明天就入殓了!”薛丁山又问:“她今在何处!”李鸿说道:“还在忆兰轩楼下书房停着,郁莲领着人在那儿守着呢?” 薛丁山点点头,含着泪说道:“我想和她再见一面!”李鸿迟疑了片刻,说道:“你的身子这么弱,你支持的住吗?”薛丁山摇头道:“无碍!”李鸿叹道:“好吧!我陪你去!”说着,扶着薛丁山站起來,薛丁山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李鸿赶紧搀着他,关切地说道:“云峰,小心一些!”薛丁山勉强站住,说道:“沒事!” 李鸿只得扶着他出了书房,刚下台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二十來岁的道士走过,李鸿心里一动,伸一手在薛丁山的腋下,一手扶着他的胳膊,改扶着为半扶半拥,一边高声说道:“云峰,慢点儿,你身子弱别摔倒!”扶着薛丁山往里走,转过月亮门,穿过花径进了忆兰轩。 忆兰轩烛火通明,一片雪白,因为明天卯正入殓,众人又接连几天沒有休息,薛郁莲便让窦玉仙、柳如烟、曹绣鸾回去暂歇,也让云兰等人到忆兰轩后面的房中略歇一歇,书房里只剩下了薛郁莲和侍女双燕。 李鸿扶着薛丁山进了院门,向里喊道:“蘋妹,云峰來看看凝姑!”薛郁莲连忙迎了出來,看了看憔悴不堪的薛丁山心如刀扎,叹息道:“唉!明天就要入殓,看看也好!”说着,也來扶住薛丁山,夫妻二人扶着薛丁山进了书房, ------------ 第七十六章 忆兰轩痛悼一爱妻 忆兰轩书房并沒有大变样子,只是在正中设了灵床,灵位,灵位上写着“薛门樊氏梨花之位!”灵位前设着鲜花新果,小巧香炉,炉里焚着几只清香,两旁燃着一对素蜡。 薛丁山站在灵前静静地盯着灵位一语不发,李鸿和薛郁莲相互看了看,薛郁莲连忙劝道:“云峰,你千万不要太过伤心啊!”薛丁山轻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姐夫,姐姐,你们忙碌了几天,先请回去歇息歇息吧!让小弟和凝姑再厮守片刻!”薛郁莲略一迟疑,说道:“好吧!即是这样,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千万要保重!”薛丁山点头,说道:“请回吧!”薛郁莲和李鸿只得带着双燕离开忆兰轩回房去了。 薛丁山见李鸿夫妻去了,方才定了定神脚步有一些蹒跚的走到灵位前,拈了一炷香在素蜡上点燃,颤抖着双手插在了香炉里,又焚了几张黄钱纸,扶着灵位慢慢來到灵床旁边,在窦玉仙陪灵坐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颤抖着双手轻轻揭起了樊梨花脸上的覆面巾,樊梨花紧闭二目,脸色如雪,云鬓凤髻,珠钗翠翘,一色王侯命服。 晶莹的泪水在薛丁山的眼圈里打转,却始终沒有落下來,紧紧地盯着樊梨花了无生机的面容,轻声说道:“凝姑,为夫的看你來了,不是为夫的心狠一直不來看望你,只因我答应过你,在你面前绝不落泪,我怕我忍不住才不敢來看你的,明天你就要入殓,你我夫妻眼看就要天人永隔,我不敢來看你,也要來看看你。 “凝姑,我知道,你最担心的是我哀伤太过损伤身体,你放心,我自会珍重的,决不让你为我担心,只是贤妻你……唉!前途漫漫,长夜沉沉,你一个人独登远路孤独无依,连个说话的人都沒有,让为丈夫的怎么能放心啊!早知有今日,当初何必枉生嫌隙,蹉跎岁月啊!如今好不容易冰释前嫌,你我夫妻琴瑟和鸣,情深意长,谁知道好景如一现之花,晨曦之露,短短一月,你就为国自戕,红颜凋零,扔下为夫一个人孤苦伶仃,此后几十年的长夜凄凉,独守孤灯你让我怎么熬啊!妻啊!贤妻……” 薛丁山的声音很低,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攥着身上的衣服勉强忍着满眼的泪水,泣道:“凝姑,你让我珍重自身,在世上历劫,等到劫消难满之时再回仙岛,你可知道,你我的夫妻之缘就是我在世上要历的劫,你走了,我的劫数也就完了,我本当遵守承诺陪你回中原故土,可是?你说过,你怕长夜无涯,你怕狂风骤雨,你一个人回仙岛,谁与你相伴长夜,谁与你遮风挡雨,为夫实实难以放心,姐姐向來疼爱你,你有什么未了之愿她一定会替你完成的吧!……” 薛丁山连日懒进饮食,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更兼伤心过度,絮絮叨叨一边说着话,一阵眩晕让他几乎不支,伏在了樊梨花的灵床边。 恍惚之中,忽然听见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呼唤他,薛丁山勉强睁开眼,慢慢坐起身子向四外望了望,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对素蜡依旧摇曳着,香炉里的香已经快要熄灭了,并沒有人影,薛丁山扶着椅背站起來,又拈了一支香点燃,插到香炉里,静静地看着灵位,看着灵位后的樊梨花,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呼唤,如梦如幻,又很真切,那是樊梨花的声音。 “凝姑,是你吗?是你不放心回來看我吗?既然你英灵不远为什么不和我见一面啊!”薛丁山望着灵位呼唤道。 薛丁山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轻风一动,急忙回头望去,书房门外仿佛有衣袂飘过,薛丁山转身疾步出了书房,门外是空荡荡的院落,一轮下玄月孤独的悬在当空,花枝影疏,夜风沁人。 一阵秋风吹到身上,薛丁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哎呀,难道是我伤心太过,眼前发花看差了!”刚想到这里,楼上隐隐传來一声轻微的开门声,薛丁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三下寒江关时的情景,一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难道……” 想到此,薛丁山连忙转身回到樊梨花灵床边低头看了看,樊梨花依然静静地躺在灵床上,薛丁山又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凤凰山下祭坛上几千人亲眼目睹了她自刎而亡,怎么会是假的,更何况停灵好几天了,这么多人围着,怎么可能……唉!难道……真是她心有不舍英灵不曾远走,尚在忆兰轩徘徊吗?”想到此,薛丁山不由自主地出了书房,转过楼梯。 薛丁山扶着栏杆登上楼梯,又想起一月之前,新婚三日回忆兰轩时在楼下的幻觉,沒想到那一幕幻觉竟有一天成了真的,而且來的这么快,祭坛上樊梨花自刎倒卧在血泊时的情景,薛郁莲护着她的遗体走下祭坛时滴滴点点的血迹染红的雪地,一幕幕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薛丁山已经濒于死寂的心再次如刀绞般疼痛,让他几乎难以举步,扶着栏杆勉强平静了一下,才慢慢一步一步往上走,成亲來一月之间的一幕一幕往事在眼前闪过,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眼里却泪如涌泉。 楼上琐窗间透出淡淡的灯光,窗纱上的各色剪纸依然鲜艳如新,被灯光映在栏杆上显得有些斑驳凌乱,门上悬着弹墨绫软帘,薛丁山停下脚步,忽然又莫名的升起一丝希望,恍惚觉得帘栊挑起,依然如一月之前那样,看见的是樊梨花的笑语嫣嫣,半晌,才微微颤抖着手,挑起了软帘,软帘后,房门紧闭。 薛丁山慢慢推开两扇房门,房里团圆桌上点着七盏油灯,呈七星排列,心里的一丝希望瞬间化为飞灰,苦笑着摇摇头,樊梨花身遭横死,七星灯是为她解业的,缓步进來,随手又关上了房门,靠在门上,停了片刻,缓缓扫视四周,房里,一切如故,只是,沒有了女主人显得冷清寂寥,死气沉沉, ------------ 第七十七章 盈悲泪梨花慰痴夫 “唉!妻啊!妻啊!难道我们真的只有这一个月的夫妻情分吗?苍天待我太过薄情了!”薛丁山一边泪落如雨,一边低声说着,扶着墙慢慢來到内室闺门,挑起大红的绣幔走进來,外室的灯光透过红幔洒到内室,显得十分幽暗,象牙床、销金帐、锦衾绣褥、五色鸳枕、梳妆台、螺钿妆奁……只是,沒有了樊梨花对镜梳妆的娇俏身影。 薛丁山來到床边慢慢坐下,颤抖着手缓缓地紧紧抓住鸳枕,仿佛又看见了樊梨花俊美的容颜;听到了她银铃般的笑声;嗅到了她身上如兰的清香;触到了她柔滑温软的肌肤……想起在这里和她鸳鸯交颈春宵帐暖;想起在这里和她倾诉心语心心相映;想起在这里和她调笑玩闹两情缱绻;……旧物依然,人却已经不能再回來了,薛丁山的心一阵阵颤栗,浑身酥软再也支持不住了,一阵天旋地转扑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恍恍惚惚之中,鼻端隐隐飘來一缕熟悉的清香,非檀非麝、非芸非沉,恍如梨花春蕊之余馨,芙蓉初绽之芳菲,薛丁山猛然睁开双眼:“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樊梨花依然如往日那样不施脂粉,巧绾云髻,身上穿了一件淡红对襟绣襦,素罗撒花长裙,正含泪坐在床边深情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方罗帕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痕,额上的汗水,见他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云郎,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这称呼,太熟悉了,薛丁山闭上眼睛摇摇头,候了片刻又睁开双眼,自己身上盖着锦衾,樊梨花依然含笑坐在床边,薛丁山这才确定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错,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心爱的娇妻:“你……”慌忙撑身做起來楞柯柯地看着樊梨花,不知是喜是悲,是惊是怕,是怨是怜…… “夫君不是答应了妾身要好好珍重自身吗?怎么竟如此哀苦伤神!”樊梨花扶住他,满眼怜爱地问道。 薛丁山仍是怔怔地望着樊梨花,一时猜不透眼前的情景是在梦中,还是真的,说是梦境,熟悉的清香,熟悉的声音,都是如此真切,说是真的,樊梨花明明已经自刎而死,尸身就停在楼下,怎么又会在这里。 薛丁山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愣愣地看着樊梨花,樊梨花深情地看着他,含笑说道:“怎么这样看着我,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薛丁山惊诧地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樊梨花含笑说道:“为妻既非人,也非鬼,夫君难道忘了为妻乃是天上的百花仙子转世,我在凤凰山自刎而死正好成全我劫消难满,如今为妻已经身归太虚还复本职,因为忘不了与夫君的三掌之誓,便苦苦恳请玉帝准许为妻前往海外仙岛修身,以候夫君,玉帝怜为妻一片深情,律外施恩,全为妻之志,为妻离开天庭要前往海外仙岛,因为留恋夫君一片深情,不忍夫君受亡妻之哀苦,特意转步來此和夫君一会,以报夫君之怜爱,慰夫君之凄苦,夫君不趁此良宵共诉夫妻之情,何故作此怔忪之态!” 薛丁山依然怔怔地望着樊梨花,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伸双臂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她,仿佛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了似的,颤声道:“凝姑,凝姑,真的是你!”声音哽咽,泪水婆娑。 樊梨花心里一酸,双眸也有些湿润,抱住他的肩背,乖顺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柔声劝慰道:“云郎,真的是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哀伤不堪,让为妻心里更加愧疚啊!”薛丁山摇摇头,又点点头,哽咽着轻声唤道:“凝姑,……”犹自唏嘘不绝,樊梨花轻轻叹道:“唉!夫君如此深情,让为妻怎么忍心割舍夫君独回仙岛啊!”薛丁山微微一震,慢慢地松开了樊梨花,紧紧盯着她,上下左右看了不知道有多少眼,问道:“凝姑,你,你说什么?”樊梨花摇摇头,说道:“云郎,我不走了,哪怕违逆天规我也要留下來陪着你!” “真的,你真的不走了!”薛丁山又惊又喜,说话的声音都岔了,樊梨花含泪微微点头,柔声说道:“不走了,我舍不得你!” “凝姑!”薛丁山再次紧紧抱住了樊梨花,连声说道:“上天果然有眼,把我的凝卿又还给我了,谢天谢地,我的凝姑又回來了,回來了……凝姑……” 樊梨花看着激动地不知所措的薛丁山,心里一阵酸痛,眼泪顿时涌出了双眸,勉强含笑说道:“云郎,你太用力了!”薛丁山含泪笑道:“我的贤妻失而复得,一时情不自持,忘了你禁不起!”松开双臂捧着她的双肩,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凝卿,你不去海外违逆天命,会不会再受责罚啊!” 樊梨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放心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留在人间几十年,在天上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海外仙岛乃是方外之地,天上巡查的并不严厉,量也不会被玉帝发现的,只是,除了你我之外不可让外人知道我在这里!” 薛丁山连忙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对谁也不说!” “这就好!”樊梨花点头劝道:“云郎,你万万不可再哀哀不绝,伤心不已了,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目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还要代理元帅之职调兵派将呢?” “硬仗!”薛丁山一愣,忙问:“两国都已经和盟了,还有什么硬仗可打的!” 樊梨花摇摇头,说道:“云郎啊!你以为苏宝同真是真心求和吗?他们所谓的求和,不过是假借求和之名借刀杀人要置我于死地罢了,我一死,你必然心神大乱,大唐无人可用,苏宝同就可以趁机兵出三关,复夺白虎关问鼎中原,你以为李道符和飞空來到帅府是真心为我超度吗?他们是看一看我是不是真死了,给苏宝同做内应攻取白虎关!” ------------ 第七十七章 惊毒计丁山惜爱妻 “什么?”薛丁山听了樊梨花的一番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紧紧抓住了樊梨花的双臂,问道:“你,你……你既然知道苏宝同不是真心求和,为什么还要答应突厥的条件,在凤凰山下自刎啊!” “唉!”樊梨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云郎,你还记得我小产之日和你说的话吗? “白虎关杨藩大败,突厥夺取中原的土地已经收复了十之七八,我们若是不平定突厥就此收兵回师,苏宝同入侵中原之心不死,必将卷土重來复夺三关,我们若出兵突厥,一则:出师无名先失人和,二则:白虎关外的铜马关、朱雀关、玄武关三关互为犄角之势,动一关而三关皆动,而且三关之外河湖环绕,山林耸峙地势十分险要,我们又失去地利,三则:今年雨水丰沛,三关之外河湖涨满,我们又失天时,我们兵出三关别说攻关破寨,就是扎营都是问題,苏宝同依仗三关之险,多布重兵以抵挡大唐进兵,我们又失一利,诸般不利齐聚,我们兵出三关胜算太少,所以,我才迟迟不敢出兵。 “苏宝同两次遣人潜进白虎关,一次劫粮,一次行刺,足以说明他入侵中原之心不死,只是惧怕你我才不敢再次大举兴兵中原。 “飞空行刺圣上不过三四日,贺鲁就遣人來求和这也太过巧合了,若是飞空行刺不成,突厥无计可施想要求和,飞空回到金马城,突厥君臣商议求和,苏江再到白虎关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飞空行刺不过三四日既遣使求和,说明苏江和飞空是同时到的白虎关,行刺不成,就行求和之计,若是真心求和何必还要行刺,所以,我就疑心突厥求和有假。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才向圣上进言,请圣上答应突厥的条件,两国和盟罢兵,一开始圣上并不答应,徐英公解透我心中之意,帮着我向圣上进言,圣上似乎是猜透了我和徐英公的意思,便答应了,并在银安殿上召见了苏江,依我之谏向苏江提了三个条件。 “在银安殿上圣上向苏江提出一要祭告天地歃血定盟;二要苏宝同向大唐致歉;三要突厥归还你侵占中原的国土,第一件,第二件苏江毫不犹疑的就答应了,苏宝同和杨虎一向主张对中原用兵。虽然白虎关杨藩大败,凭借青龙、玄武、铜马三关和沙江关之险和大唐再战胜负尚不可料,苏宝同怎么会未战而同意求和并且折腰向大唐致歉,第三件,苏江很犹豫,我许他只要归还中原土地,我即刻在祭坛自刎,苏江才答应,看來只要圣上答应他们提出的让我一死的条件,他们可以同意圣上提出的任何条件,因此,我断定贺鲁求和之说必是一计,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借刀杀人置我于死地。 “苏宝同费尽心机要置我于死地的原因无非是想除掉我,使你因亡妻之痛伤心丧志,你我一死一病大唐无人为帅,大唐因和盟放松警惕,为我治丧无暇顾及其他之时,苏宝同便可以趁机出兵三关复夺白虎关,再次举兵问鼎中原!”樊梨花叹息说道。 “既然我们出兵三关时机不足,不如引蛇出洞,引诱苏宝同深入白虎关,再趁机设伏一举扫灭苏宝同。 “所以,我才答应了突厥的条件,在凤凰山下自刎去掉苏宝同的心病,让他放心大胆地兵出白虎关!” “徐英公为人机敏,处事谨慎,亲自和苏江交涉诸般事宜,遣人协助突厥共筑祭坛,令突厥无法利用祭坛设下埋伏暗算大唐君臣,又遣细作潜进突厥大营刺探苏宝同的动向。 “徐英公打发出去的细作传回來的消息说:苏宝同欲趁为我发丧之际,里应外合出兵白虎关,为此调集了布置在三关的铁骑,并灶和营驻扎在凤凰山,明说一万为贺鲁护驾之用,实则精兵不下五万,沙江关还调集了十万铁骑作为后应,随时呼应苏宝同兵出白虎关。 “我得到这个消息,便趁到营中检点六军之际,密发三道将令,令宝林叔叔和秦英、尤金等几员将率领五万骑兵昼伏夜行潜进铜马关,趁苏宝同调精兵陈兵凤凰山之际攻取铜马关,令宝庆叔叔和秦汉、程千忠等人率领五万骑兵潜进青龙关,趁机攻取青龙,令赫连英和刁月娥率领五万骑兵潜进玄武关,趁机攻取玄武,夺过三关之后,三路合兵兵围沙江关,并分兵拦截苏宝同的退路。 “我一直让你加紧操演人马就是为了和苏宝同的这一战,碧水芙蓉阵也是给苏宝同准备的,新帐旧账在此一战和他一起清算,让他给我沒有出世的孩子兑命!”说到此处,樊梨花紧咬银牙,秀眉微挑。 “你……唉!”薛丁山长叹了一声,含泪说道:“凝卿,你为了给沒有出世的孩子报仇,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不,云郎,我这么做不止是为了报仇,还记得我和你,和婆母说过的话吗?我是为了普天下所有的母亲,妻子和孩子,为了天下能多一个团圆的家,只要我一死,苏宝同自为得计必要调兵遣将兵入白虎关,你就可以趁机设下埋伏一举歼灭苏宝同,打掉突厥的野心,就能早一点儿结束战事凯旋回朝。 “更何况,圣上召我在进宫商议此事,那份突厥的求和国书就递在我的手里,圣上若无心求和直接回绝突厥的使臣就是了,何必还要召我商议,我若不答应突厥的条件,圣上虽然一时说不出什么?日后必然心存芥蒂,与你,与我,与薛氏绝无益处,为了薛氏一门,为了公爹几十年沙场拼杀换來的荣耀,我只能选择一死。 “我一死,死得其所,只是,让你饱受亡妻之痛,苦了你啊!”樊梨花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來,声音哽咽,扑到薛丁山的怀里,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 第七十八章 喜重逢夫妻情缱绻 “凝卿!”薛丁山紧紧抱住樊梨花,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了她的发髻上,泣声说道:“别说了,你的一片苦心我自然是明白的,既然上天注定我们命里有此一劫,也只能既來之,则安之了,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神,是仙……是樊梨花,还是百花仙子,你都是我的妻子,只要你能再回到我的身边,我能再看见你,再痛再苦我也能忍!” 夫妻二人紧紧相拥,交织着悲与喜的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襟。 好半天,夫妻二人才止住泪水,樊梨花望着薛丁山,用手里的罗帕为他擦拭着泪水,说道:“云郎,既然我已经回來了,你千万不要再伤心了,赶紧调养好身体,好有充沛的精力在白虎关山下设伏,全歼苏宝同!” 薛丁山也用手轻轻拭着樊梨花腮颊上的泪痕,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让苏宝同为他入侵中原付出代价!” 樊梨花这才欣慰地展然一笑,说道:“这才是我的云郎,等到你旗开得胜的时候,我一定再回來烹茶温酒为你贺功!”薛丁山有些愕然地看着樊梨花,吃惊地问道:“你,还要走!”樊梨花迟疑了片刻,含笑道:“我总是要先回仙岛看看,安置安置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回來的!”薛丁山紧紧揽住樊梨花,不舍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再过几天,你出兵之时,我还要给你壮行呢?” 薛丁山一听不觉大喜,在樊梨花鬓边亲吻了一下,笑道:“这就好,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就踏实了!”樊梨花粉面一红,笑道:“刚才还要死要活的呢?这会儿又沒正经了!” “唉!”薛丁山长长地叹了一声,捏着樊梨花的手,说道:“自我们成亲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大喜大悲,经生历死,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无常变幻竟像过了几千年一样,凝卿,我真怕再有第三次生离死别之苦啊!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承受得起!” 樊梨花倚在薛丁山的肩上,抱着他揽着自己的胳膊,微笑道:“云郎,我已经死过一回,超脱凡尘羽化成仙,焉能再有生死之说,只要你愿意,天上人间就沒有什么能再分开你我夫妻的!” “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怕你留恋仙山福地不肯再踏足红尘,空让我长亭悬望,盼断云山!”薛丁山又轻轻叹了一声。 “仙山福地再好,也沒有我云郎的怀抱温暖,我纵然舍得下所有的身外之物,心外之人,也舍不下云郎待我的深情,我宁愿再受一次仙规戒律的惩罚也要留在你的身边,守着你直到白头,你守护了我三千年,我守你几十年又何妨,等到你劫消难满之时,我和你同回仙岛,从此再也不踏足红尘,我为你抚琴弄舞,织衣绣巾,只做你的妻子,你我夫妻看云听风逍遥自在,千年万年……”樊梨花幽幽说着,嘴角露出一抹满怀憧憬的笑容。 “凝卿……一言为定!”薛丁山在樊梨花的耳边轻声说着,双唇滑过她的腮颊,印在了她红润欲滴的樱唇上,樊梨花温软的玉躯微微一颤,随即轻垂眼帘,微启朱唇,任凭他因伤心过度失于调养显得有一些干裂的双唇在自己的唇上辗转。 谯楼上传來几声清脆的梆鼓之声,已经是五鼓时分。 樊梨花轻轻挣开薛丁山,柔声说道:“天不早了,你这几天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身体耗损太过,千万不宜再劳神,我这里有一丸丹药,你吃下去小憩一刻,能助你恢复得快一些!”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形如葫芦的朱红玉瓶打开瓶盖儿,顷刻间一股清香扑鼻,樊梨花取出一粒绿豆粒般的丹药,送到薛丁山的唇边,薛丁山就在她到的手里含在了嘴里,笑道:“百花仙子的丹药一定是起死回生的仙丹了,我看看比凡间的药石效果如何!”樊梨花一笑未语,依旧将瓶盖儿盖好,收了起來。 薛丁山服下丹药,不到一刻时间,就觉得倦意顿浓,恹恹欲睡,看了看樊梨花,说道:“我怎么吃了你的丹药这么困哪!”樊梨花温存的一笑,说道:“困是好事,说明药已经起作用了,你安心睡一会儿吧!一觉醒來你就能恢复许多了!”说着,帮他摘冠解带,扶着他躺倒在鸳枕上,褪了他脚下的粉底朝靴,拉过锦衾给他盖在身上。 薛丁山紧紧拉住她的手,说道:“要你陪着我!”樊梨花含笑点头,柔声说道:“我当然会陪着你的!”说着,和衣歪在了他的身边,以手轻抚着他消瘦的脸庞,爱怜地轻声道:“云郎,几日不见你竟憔悴成这般模样了,你让为妻好胜心疼啊!”薛丁山捏住樊梨花的素手,含笑道:“你为了我憔悴了那么多年,我为你憔悴一回理所应该!”樊梨花轻轻摇头道:“我宁愿自己憔悴,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你太累了,好好歇歇吧!” 薛丁山自从知道樊梨花要以自己的性命祭告天地求两国和盟,就心神欲碎昼夜不安,早已经累得筋疲力竭,只是因为有一股急怒郁结在心里,才无眠无休,今夜欣逢樊梨花急怒散去,又兼服了丸药,往日的疲倦一起袭來,力乏神困,一边说着话,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卯初刚过,云兰等人便早早起來续香烧纸;薛郁莲、窦玉仙、柳如烟、曹绣鸾领着侍女也來到书房之中,说话时,薛金莲和李绣蓉领着侍女仆妇扶着柳王妃进了院门,薛郁莲连忙和窦玉仙、柳如烟、曹绣鸾等人接了出來,把柳王妃接进书房,毛氏焚了香,烧了几张黄纸,众人放声大哭吵早灵。 薛丁山睡了不知多长时间,朦胧中耳边传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凝卿,哪里來的哭声!”薛丁山呼唤着了樊梨花问道,半晌不见有人回应,连忙勉强睁开眼睛四下望去,身边空空并沒有樊梨花的影子, ------------ 第七十八章 悲亡人郎舅论异兆 “哎呀,方才的情景难道真是在梦中不成,莫非是我思念太重故而成梦!”薛丁山闭上双睛,楼下哭声更甚,唉!想起來了,今天是梨花大殓之日,楼下想必是众人举哀准备为她入殓,既然入殓必有尸身,那晚间一定是梦了,是啊!芳魂已去又怎么能死而复生啊!“凝卿……”薛丁山泪如泉涌,拉过锦衾蒙住头失声痛哭。 “云峰,凝姑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擅自珍重啊!” 薛丁山止住悲声,慢慢掀起锦衾,李鸿正弯腰关切地看着他,薛丁山搌了搌眼泪,连忙坐起身來,问道:“姐夫,楼下可是准备给凝姑大殓!”李鸿点头,说道:“是啊!你要不要下去再见上一面!”薛丁山摇摇头,说道:“见已无益,不见也罢!”李鸿叹道:“不见也好,免得看见又伤心,你还要擅自珍重啊!万不可哀伤过度毁了自己的身体,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做呢?” “姐夫,……”薛丁山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出來吧!我也不是外人,何必吞吞吐吐的!”李鸿连忙问道。 “凝姑出生之时,天降异象可是真的!”薛丁山沉吟半晌方才问道。 李鸿点点头,说道:“是真的,那一年冬天,寒江关内外天气格外温暖,以致许多花木残冬时节已经育蕾萌芽,转过年來,天气又格外寒冷,直到三月才略有回暖,凝姑出生的前一天,天气突然暖如阳春,一夜之间寒江关内外百花齐放,那日凌晨辰时初刻凝姑便降生了!” “哦,那……百花仙子临凡之说是真是假!”薛丁山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李鸿微蹙剑眉,像是在搜索往年的记忆,说道:“是真是假我也说不准,听母亲说,凝姑周岁之时,有一个游方的道士自称是什么海外仙客,说了一些荒诞不经的话,说凝姑是百花仙子临凡,是为了报什么恩的,坊间也有一些议论,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哦,……”薛丁山想起成亲三日时的噩梦,想起昨晚的似真似幻,剑眉紧蹙,低头不语,李鸿问道:“云峰,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來了!” 薛丁山摇摇头,说道:“沒什么?姐夫,大殓之后就要移棺到白虎堂了!”李鸿点头,说道:“是啊!圣上降旨要在白虎堂为凝姑停灵七日,二十九日送到白虎庙安灵,班师之时连同岳父一起送回故土入土为安!” 薛丁山微微点头,说道:“小弟这几日伤心的也够了,不忍再闻悲号之声,想留在这里静养几日!”李鸿犹豫了片刻,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好,我和二弟说一声,打发两个人來服侍你!”薛丁山轻轻摇头,忙道:“不,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只让荀清按时送茶饭來就罢了!”李鸿只得点头,说道:“即使如此,就依你吧!只是你千万不可再伤心难过了,更不要往短处想啊!”薛丁山再次微微一点头。 此时楼下钟磬齐鸣,诵经声和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搅得人肝肠欲碎。 薛丁山再次泪如涌泉,泣不成声,李鸿只得打点起千百样宽慰语言劝解。 忆兰轩院中,李道符和飞空身着礼衣,领着手下弟子列立在两厢喃喃诵经。 徐茂公、程咬金和薛景山、姜须、徐青、尉迟弟兄等人陪着薛瑛龙,率领仆童抬着棺椁在书房门外等候。 徐茂公看了看时辰,说道:“吉时已到,瑛龙,快进去告诉你的祖母,该入殓了,请她们回避!” 薛瑛龙答应,來到屋子里,给柳王妃施礼,说了徐茂公的话,柳王妃连忙领着薛金莲、李绣蓉等人避到纱幔之后。 徐茂公这才进來,令人撤去灵牌香烛,搭进棺椁,李道符和飞空进來绕棺洗业超度毕,十几名仆妇把停尸床上樊梨花的尸身放进棺椁,捧过随葬的衣饰等物填棺,填棺毕,徐茂公令“盖棺!”男女亲眷一起大哭,盖棺订钉,撤床停棺,徐茂公令人取过灵牌添了一个“主”字,依旧摆好。 大殓已毕,薛家上下有服者立刻着服,薛瑛龙身着齐衰尽孝子之劳;余者薛郁莲姐妹,李绣蓉夫妻各着功服;窦玉仙以弟子之礼身着斩衰随众人举哀,其余家下男女仆从;尉迟弟兄,姜须等人也穿了缌麻。 薛郁莲唤过双燕,吩咐道:“王爷在楼上沒下來,你给他把衰服送上去吧!” 双燕连忙捧着一套齐衰上楼,挑帘进來说道:“下面大殓已毕,众人都在忙着着服,小姐让给千岁送了來,请千岁着服!” 薛丁山看着双燕手里的齐衰,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滚了下來,李鸿接过來,说道:“知道了,告诉二公子忙过这一阵儿,打发人去请御医來给千岁诊诊脉!” “是!”双燕连忙答应,说道:“姑爷的功服在下面,请姑爷下去着服!”说着,转身去了。 李鸿看了看手里的孝服,叹道:“你又不出去,不穿也罢,免得看见徒增伤感!”薛丁山摇头,滴泪道:“不,我一定要穿,尽一尽我们夫妻之情!”李鸿只得帮他着服戴冠,着服毕,又劝了半晌,薛丁山才止泪,说道:“我沒事的,只是,想起从此夫妻不得相见有些不舍罢了,请姐夫放心!”李鸿见他心绪平稳了一些,才放了些心。 红日初升,徐茂公命人起了樊梨花的棺椁,李道符和飞空领着僧道引路,薛景山伴着薛瑛龙在前面,尉迟弟兄等人陪着,薛郁莲姐妹和李绣蓉带着窦玉仙等人随后跟着,前往白虎堂安放。 柳王妃因为身体欠佳,又惦记着儿子便沒有随行,令夏荷、夏翠扶着來到楼上,夏月挑起帘子,说道:“王爷,老夫人來了!” 薛丁山听见连忙起身和李鸿一同迎出内室,柳王妃进來看了看薛丁山,哀叹了一声,说道:“你父亲过世刚刚一年,梨花又……唉!儿啊!你可千万别再有什么好歹,你要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啊!”话未说完,已经泪如雨下, ------------ 第七十九章 遵妻嘱丁山延良医 薛丁山连忙扶柳王妃在绣榻上坐下,双膝跪地,说道:“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请母亲放心,母亲尚在堂上,儿不会弃母亲于不顾的!” 柳王妃抱住薛丁山哭道:“自从你父亲投军入伍,咱们薛家一门为将,你们父子为国征战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到头來为娘的中年丧夫,儿你青年丧妻,难道这就是薛氏一门为国报效的报应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的父亲投军入伍,咱们一家骨肉团圆,就是清贫度日也胜过锦衣玉食,暖阁广厦啊!” 柳王妃一番话又勾起薛丁山的伤心,扑到柳王妃的怀中,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李鸿连忙劝道:“岳母,云峰,请节哀保重,舍妹命该如此,非人力可违,你们如此哀伤,让她在天之灵也不能安心啊!云峰,岳母已经哭了好几天了,不要再惹老人家伤心了!” 好半天,母子二人才止住悲声,柳王妃搌了搌眼泪,叹道:“贤婿说的是,梨花忍心舍我们而去,我们再伤心又有何用,丁山,你也别难过了,做好梨花交代的事情,让她早日入土为安也算尽了你们夫妻之情!”薛丁山拭泪点头,说道:“请母亲放心,儿知道该做什么?”柳王妃叹道:“这就好!” “岳母,因为今日大殓,搅得岳母五更起身,不得歇息,此时大殓已毕,沒什么事了,请岳母回去歇息歇息吧!”李鸿怕柳王妃和薛丁山母子彼此伤感,连忙劝道。 柳王妃点头,说道:“好吧!我也确实累了,丁山,想必你也沒有歇好,已经移棺到白虎堂了,这里清静,你再歇歇吧!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薛丁山起身扶着柳王妃,说道:“儿送母亲回去!”柳王妃摇头,心疼地说道:“不用了,看看你走路都不稳,还送我做什么?歇着吧!”说着,扶着夏荷起身往外走,李鸿说道:“云峰只管歇着吧!我去送岳母!”说着,亲自送柳王妃下了楼。 柳王妃在院门前止步,问道:“贤婿,你看丁山沒事吧!”李鸿连忙说道:“请岳母放心,以小婿看沒事的,舍妹横死,云峰一时舍不下也是有的,过些时日淡一些也就好了!”柳王妃点头,说道:“这就好,我先走了,你再劝劝他,景山他们在前面忙,顾不上这里!”李鸿连忙称是,道:“请岳母放心,小婿会照看好云峰的!”柳王妃这才扶着侍女走了。 李鸿转身刚要回楼上,荀清引着御医张景远远行來,李鸿连忙驻步等候,荀清來到近前施礼道:“姑爷,二公子打发人请张先生來为王爷诊脉!”李鸿连忙迎了过去,顶手施礼,说道:“劳烦老先生了,舍弟就在楼上,请!”说着,陪张景上楼。 李鸿边走边向张景说道:“张先生,自从舍弟从凤凰山回來就神思恍惚,饮食懒咽,请先生细心看看,是什么症候!”张景连忙答应了几个:“是”字,说道:“容卑职先为薛王诊脉!”李鸿挑起帘子,说道:“老先生,请” 房中薛丁山正坐在绣榻上,默然捏着棋盒里的棋子,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李鸿來到近前说道:“云峰,张老先生來给你诊脉來了!” 薛丁山连忙以手示意,说道:“老先生请坐,清儿,奉茶!”张景连忙躬身施礼,说道:“不必烦劳小哥了,圣上听说千岁身体有恙,特命卑职來为千岁诊脉!”薛丁山说道:“有劳老先生费心!”说着,把自己的手伸了出來放在迎枕上,张景调息凝神三部九侯一一诊完,又换了左手诊过。 李鸿忙问:“老先生,舍弟是什么症候!”张景叹道:“千岁这是伤风之后失于调养,又兼急怒攻心,伤心过度,有一些气血瘀滞之症,不要紧,待卑职开个方子,吃几剂调理调理,只需善加调养,不需几日就可以痊愈了!”李鸿点头,说道:“多谢先生,请到这里写方!”说着,命荀清研磨,张景思索片刻,开了方子,告辞要走,薛丁山命荀清去送。 李鸿说道:“我送先生几步!”亲自送张景下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老先生,少时到前面若有人问起舍弟的病情,请先生代为隐瞒,只摇摇头就罢了!”张景点头,出了忆兰轩,來到中厅。 徐茂公和程咬金正在厅里答谢李道符和飞空,见他们进來,程咬金忙问:“丁山怎么样!”张景摇了摇头,说道:“老千岁,圣上还等卑职回话,卑职暂且告退!”徐茂公点头,说道:“你先去吧!”张景退出中厅走了,徐茂公这才问李鸿道:“丁山到底怎样了,一大早就找了张景來!”李鸿摇头叹息,说道:“回老千岁,舍弟昨天夜里去忆兰轩祭奠亡妻,因为伤心过度以致呕血不止,所以才一大早找了张先生给他诊脉,张景只说伤心过度,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开了个方子让吃吃看!” 程咬金抹着泪,说道:“梨花啊!梨花,你一死不要紧啊!丁山的魂儿也让你带了去了,丁山要是有个三差两错的,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仁贵啊!”徐茂公连忙瞪了他一眼,说道:“四弟,不要乱说,丁山只是一时伤心,过两天就好了,大营里还等他料理呢?你怎么咒他!”程咬金还要再说,薛景山來请吃饭,方不言语了。 李鸿说道:“二弟,让人单意给云峰预备饭,我再去劝劝他!”薛景山连忙说道:“已经预备下了!”李鸿点头,说道:“好,我去看看,二位千岁,晚生告退!”徐茂公点头,说道:“快去吧!好好劝劝丁山,千万保重要紧!”李鸿施礼,出了中厅。 薛景山已经命人单意为薛丁山准备了几样益气补血的粥羹,装在一个食盒里令荀清提着,李鸿出了中厅,会着荀清亲自到忆兰轩送饭, ------------ 第七十九章 解夫疑梨花诺千金 薛丁山见李鸿去了,房中无人,起身回到内室,坐在床边,昨晚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了眼前,是梦、是幻、是真,竟无从分辨,是梦,却又那么清晰,销金帐内仿佛还残留着她的馨香;是幻,又是那般真实,自己的怀里尚有她玉躯的余温;是真,即便她飞升成仙,也要有肉身负载芳魂灵魄,她的尸身就在楼下已经大殓盖馆,又怎么能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薛丁山越想心里越乱,越无从判断,想起今晨李鸿说的海外仙客的话,又想起樊梨花曾说百花仙子离世也要有异象相送,结果突降大雪,暗道:“哎呀,莫非她真是百花仙子转世,此番凤凰山自刎她真的飞升成仙了,要这么说,昨天晚上的情景是真的,不是梦,那苏宝同要趁机复夺白虎关也是真的了,若果如此我该怎么应对啊!” 薛丁山正胡思乱想,李鸿带着荀清送來了饭菜,唤道:“云峰,天不早了,吃饭吧!”薛丁山这才收回心神,应道:“知道了,多谢姐夫!”起身來到外边,荀清已经在桌子上摆下了饭菜,扶着他落座,说道:“千岁吃饭吧!这是二公子单意命人为千岁准备的!”薛丁山点头,吃完放,荀清收拾了,漱洗已毕。 李鸿又劝慰了几句,薛丁山说道:“小弟沒事,请姐夫放心,姐夫想必还沒有吃饭,先请回去吃饭吧!小弟有一些倦乏想要歇息片刻!”李鸿点头,说道:“你能想开就好,我先走了,晚间让荀清给你煎了药送过來,一定要按时吃!”薛丁山应诺,李鸿方下楼走了。 薛丁山目送李鸿出去,回到内室躺在了床上,荀清连忙拉过锦衾给他盖到身上,薛丁山摆手道:“你也去吧!”荀清方才退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走了。 薛丁山躺在床上辗转反复,五内如搅,不禁想起樊梨花说过要留在自己身边的,为什么又不辞而别悄然沒了踪影,难道她是有意宽慰自己,还是这一切真的就是一个梦,一梦醒來,芳影便散。 她说,她已经四路分兵去夺三关,对,我应该问一问这几个人是不是尚在营中,若是不在,那昨夜之事就是真的,可是?李道符和飞空时时盯着我,府中已经纷纷传言我患失心之症,我若找人询问此事,岂不露了马脚,梨花临终的一片苦心恐要付之东流。 薛丁山思思想想倦意袭來,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梦醒來已经是日落时分,舒展舒展筋骨,觉得身上轻松了一些,不似前两天那般酸困了,望着销金帐的帐顶,凤凰山下鲜血溅红,灵堂前红颜冷冰,再次浮上眼前,薛丁山心里又一阵绞痛,忽又想起昨夜俏影绰约,娇语温存,紧蹙的愁眉方稍作舒展。 “唉!”长叹一声,坐起身來揉了揉太阳穴,登上鞋下地,站在窗前推开琐窗向院中望去。 曾经花木葱茏,馥郁满院的忆兰轩已经黄叶满地,满眼萧瑟,红日西垂,暮霭沉沉,一声声乌鹊哀鸣叫得人断肠:“唉!”薛丁山长叹一声,自语道:“妻啊!你到底是生是死,我是梦还是幻啊!” “王爷,午间见王爷睡得安稳,沒敢惊动,二公子命早些送饭过來,请王爷吃饭吧!”荀清推门进來,在外室说道。 薛丁山收回心神,來到外边,荀清摆上了饭菜,说道:“李姑爷去送二位老千岁回住处,一半时來不了,二公子命我给王爷送饭,药已经煎好了,请王爷吃了饭好吃药!”说着,捧了净水來,薛丁山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洗手净面,坐下吃饭,问道:“两位秦将军可曾前來吊唁王妃!” “我一直守着王爷,秦将军來沒來沒看见,恍惚听姜将军抱怨,说秦将军沒义气,元帅在日每日麾下奉承,元帅不在了就不露面了,可能是沒來吧!”荀清愤然说道。 “哦!”薛丁山无语,吃完饭,令荀清收拾了,说道:“你跟着我也熬了好几天,我沒事了,你早点儿回去歇着吧!”荀清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多说,收拾了碗盏,另预备了茶点,清水,退了出去。 薛丁山独自坐在绣榻上,看着眼前的茶水,每日归來樊梨花接衣奉茶的情景又涌在眼前,轻轻叹一声,低低自语道:“唉!妻啊!秦英弟兄沒有前來吊唁,真的是你派他们出去了吗?如此说來,昨天晚上并非是我做梦了,你说过要守在我的身边的,不知你今晚能不能再來!” 夜色渐浓,空庭清冷,原來布置在房中的七星灯随着樊梨花的大殓已经移到了白虎堂,随着夜色加深房中慢慢暗了下來,忆兰轩结束了它连日的悲泣,寂寂无声,只隐隐听见白虎堂传來的钟磬之声,想必超度亡灵的法事还在继续。 薛丁山斜倚在红绫靠背上,望着房门,多么希望下一刻房门推开,樊梨花能飘然而入,可是?一直等到鼓打二更,樊梨花依然沒有出现,薛丁山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仿佛结了冰一般,冰得自己浑身发冷,仰面倒在靠背上,紧紧闭上双眼阻止着要涌出來的泪水。 正当薛丁山心碎神伤之际,忽觉眼前红光一闪,连忙睁眼望去,樊梨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灯檠前,正拿着火镰点燃了莲花檠上的一对素蜡。 薛丁山怔怔地看着樊梨花,竟有些不知所措,樊梨花放下火镰,轻移莲步來到绣榻旁边,在薛丁山身边坐下,歪着头看着他,笑道:“怎么了?又是这样傻乎乎地看着我!” “你……你是怎么进來的,我怎么沒听见房门响!”薛丁山惊异地望着依然紧闭的房门问道,樊梨花嫣然笑道:“我已经是神仙了,开门还能有响动吗?” 薛丁山这才紧紧抓住了樊梨花地手,樊梨花的素手依然温软柔腻,决不是梦中可以感觉得到的,抚摸着她的腮颊,柔声问道:“凝卿,我这是做梦,还是真的!”樊梨花含笑未语,拉过薛丁山的手,微启檀口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薛丁山一皱眉,连忙夺了自己的手,嗔道:“你干什么?”樊梨花笑道:“疼吗?”薛丁山揉着自己的手背,蹙眉说道:“让我咬你一口试试!”樊梨花笑道:“那你还问我是做梦,还是真的!” ------------ 正文.玉楼春---玉楼春事了 ------------ 第八十章 樊梨花奇谋示夫君 薛丁山这才确信樊梨花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并非是梦中,不禁大喜过望,舒双臂紧紧抱住了樊梨花,颤声说道:“凝卿,我不是做梦,我的凝卿果真回來了,凝卿,你昨夜不辞而别,让我以为是梦中和你相见,原來你果真回來了,我不是做梦,凝卿……”樊梨花轻轻叹息道:“你啊!我不想让外人看见我,又怕晨起醒來你不忍相别十分挽留才不辞而别的,是我不好,又让你熬神了!”薛丁山摇摇头,说道:“我并沒有责怪你,你何须道歉,只是,你这一天在哪里安身啊!” “我是百花之主,黄花深处便是我安身之处!”樊梨花说着,挣开了薛丁山的怀抱,上下看了看他,微蹙秀眉,说道:“你穿这个干什么?”薛丁山看了看身上的齐衰,说道:“贤妻一去,为夫有一年的服,自然要为贤妻着服以尽夫妻之情!”樊梨花摇头,笑道:“夫君倒是挚情君子,只要夫君心里有为妻便足矣,这些不过是外人的眼目罢了,夫君何须还要在我面前穿这种东西!” “贤妻看不惯,我脱了它就是了!”薛丁山边说着,边脱下了衰服扔在了一边,樊梨花一笑,抬头看见桌子上的药盏,问道:“这是你的药!”薛丁山点头,说道:“是二弟请了张景來诊脉写的方子,我因你沒有來,心中忐忑故而未及服用!”樊梨花起身來在桌旁端起药盏试了试,笑道:“都凉透了,怎么吃啊!他们也不知道给你预备个风炉來,温一些茶水也方便一些,这是张景写的方子!”樊梨花拿起茶奁下压着的字笺问道。 薛丁山点头,说道:“正是!”樊梨花边看药方,便走到绣榻旁边,摇头道:“这个张景还是这样沒长进,这样的方子就是吃半个月也不见得能痊愈!”薛丁山接过來看了看,笑道:“这用药沒问題呀!”樊梨花一笑,说道:“用药沒问題,剂量太轻了,你这病不是一两天了,这样的量只能控制不再严重,却治不得病,过两天你还有要事,不能痊愈如何是好,罢了,你还是吃我的药吧!”说着,把手里的方子撕了。 薛丁山摇头笑道:“你的药我再也不敢吃了,昨夜我吃了你的药便睡了,今天直睡了一天,再吃你的药岂不要睡死了!” “你啊!你这么长时间不得休息,早已经身疲力竭,不好好歇息歇息吃再多的药也是枉然,我这是对症下药,你不想吃就罢了,熬出病來你自己受着,我可替不了你!”樊梨花以肘支在薛丁山的肩上,绞着手里的罗帕笑道。 薛丁山深情地看着樊梨花,见她肌肤莹润,脸色白皙中泛出淡淡的微粉,樱唇红润欲滴,秋水中神采飞扬,一发一肤丝毫未变,叹道:“果然是仙体金身,几日不见已非昔日满面病容的憔悴之态了,既然你已经飞升成仙,为何今日大殓尸身仍在啊!”樊梨花一笑,说道:“我劫消难满自然脱离凡胎回归仙体,如今我已经不是血肉之躯,复还我的花木之身,尸身自然就在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劫消难满飞升成仙了,不知我何时才能脱离苦海,远离红尘啊!”薛丁山揽住樊梨花,叹息道,樊梨花一笑,说道:“心在世外又何惧身在红尘,云郎身不由己,就只管修持自己的心就是了!”薛丁山微微点头,道:“倒也是,凝卿,你真的派遣尉迟叔叔和秦家弟兄去取三关了!”樊梨花笑道:“你不是已经问了荀清秦英、秦汉有沒有前來吊唁吗?”薛丁山一愣,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樊梨花笑道:“我已经是神仙了,你的一举一动还能瞒得了我!” “呃……”薛丁山哑然失笑,忽然又正色说道:“那我该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不要问我!”樊梨花笑道。 “我心里沒底啊!”薛丁山忐忑的说。 樊梨花微微一蹙眉,说道:“你也曾挂二路元帅,黑水岭截粮不是也安排的滴水不露吗?整顿三军也处处妥当,还有什么沒底的!” 薛丁山摇头,道:“挂二路元帅是为父亲送兵送将,黑水岭截粮不成功也无大碍,整顿三军都是你料理好的,如今和苏宝同一战事关成败生死,我怎么能不忐忑啊!”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意味深长地说道:“云郎,你出身将门,身为武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今生今世都离不开沙场征战,难道你忍心让我一辈子跟着你卧冰爬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吗?你并非无才,只是往日身边不是有程老千岁就是有公爹,让你沒养成费心冥思的习惯罢了,此次与苏宝同之战正是一个好机会,你应该锻炼锻炼自己,让自己早日成为善谋果断的帅才,也可以借机在三军之中竖立自己的威信,让三军将校知道我的云郎是有谋略的,并非是借父亲,妻子之力才得以执掌帅印,云郎,为妻知道你完全有能力打好这一仗,别让我失望!” 薛丁山看着樊梨花信任的目光,不禁热血澎湃,心潮起伏,紧紧拉住樊梨花的双手,说道:“请贤妻放心,为夫的一定不负贤妻厚望,此一战新帐旧账和苏宝同一起了断!” 樊梨花欣慰地点点头,笑道:“这才是我的云郎,你不能总是困在府里,一则有李道符等人盯着各处不便,二则也不能及时获知苏宝同的动向,三则无法调兵遣将,你应该离开帅府到大营里去!” 薛丁山点头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李道符时时盯着我,我怎样才能离开帅府啊!”樊梨花一笑,说道:“放心,早替你安排好了,姜须和徐青自然会找借口让你大大方方的离开帅府的!” 薛丁山捏着樊梨花的腮颊,笑道:“你到底是不是人哪,怎么事事都料到了!”樊梨花挡开他的手,笑道:“我当然不是人,我是神,你忘了!” ------------ 第八十章 薛丁山义重留爱妻 薛丁山吁了一口气,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呢?你不想被府里的人看见莫不如和我一起去大营吧!”樊梨花摇头,正色说道:“不去,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去做呢?” 薛丁山忙问:“什么事如此重要,要我的百花仙子亲自前去!” 樊梨花沉吟片刻,说道:“此一役虽然能够打掉苏宝同的威风,却不能完全熄灭贺鲁入侵中原的野心,要想让突厥永不侵犯大唐,就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題。 “我出殡之日,贺鲁要派一位王子前來路祭,这位王子乃是贺鲁之兄,原來突厥的废太子之子,当年贺鲁为了得到可汗之位,和他的母亲杨妃,国舅杨虎合谋陷害太子,太子被废之后,贺鲁为了防止太子一党拥护太子复夺王位,命人杀害了太子和王妃,因为有其他王族力保才留下了这位年幼的王子。 “王子逐年长大,贺鲁怕他复仇,想除掉他又沒有借口,这次派他前來白虎关也是借刀杀人之意,想要借大唐之手杀死王子,以除后患。 “旧太子当日的旧臣一心要辅佐这位王子重登王位,只因为他年纪尚小,羽翼未丰,故而未能成事,若是大唐能帮他登上王位,他一定会对大唐心生感激,从此和大唐永结盟好,我就是去见他,示意他向大唐借兵,这样一來我们出兵突厥就不是无故攻城掠地了,突厥臣民心向小王,必会临阵倒戈,大唐就可以不战而胜,如此一來岂不是两全其美!” 薛丁山叹道:“哎呀,好倒是好,只是那小王身边必有护卫护佑左右,你怎么能见得到他呢?”樊梨花笑道:“我是神仙,见他一个凡人还不容易吗?” “那,……”薛丁山迟疑片刻,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几时能回來!”樊梨花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当走便走,当回便回!” 薛丁山揽住樊梨花,关切地说道:“又卖弄你的巧嘴,你这和沒说一样,小心点儿,我等你回來!”樊梨花点头,倚在薛丁山的肩上,以额抵着他的腮颊,幽幽说道:“我知道,有一刻看不见你,我心里就空荡荡的,为了我的心,我也不会走太久的!” 薛丁山揽着柔情绵绵的樊梨花,酸甜苦辣你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樊梨花看了看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薛丁山摇摇头,笑了笑,说道:“沒什么?想起凤凰山的情景,有些感慨!”樊梨花叹道:“为了此一战让你操演军马连日劳碌,这几天又兼伤心过度,形容竟憔悴了许多,云郎,为妻有负你一片挚情,心里甚是愧疚,你心里有怨气就埋怨几句吧!为妻甘心受之!”说着,秋水泛泪,声音哽咽,薛丁山连忙给她拭泪,说道:“你为国、为民、为薛氏、为我,不得已甘愿自戕,我再伤心难过又能如何,能与你再次相见已经是望外之喜,我高兴尚且不及,哪里还來的怨气啊!凝卿……我真的不是做梦,我真怕哪一刻你又无影无踪了!” “我不想让外人看见我,才暂避一时,不过只是白天不得相见罢了,何至于如此,以前一两年不见得时候也多,也沒见你想我啊!”樊梨花含笑说道。 薛丁山抱着樊梨花脸一红,含愧说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天意作弄,想也是白想,不过多添烦恼罢了,今时非比往日,你我尚在燕尔新婚就经此生死别离,让我怎么能能割舍得下啊!往日你老老实实的在家里休养,我就是几天不回來,只要回來就能看见你,走多长时间也是放心的,如今你飞升成仙,來无踪,去无影,我心里沒底,不知道那一刻你走了就不回來了!” 樊梨花用自己的双臂环抱着薛丁山的颈项,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啊!我都说了我不走了,要留下來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丁山叹道:“我自然知道你一诺千金,说了不走就一定不会再走,只是,你一辈子都要这样昼去夜來吗?” 樊梨花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白天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无牵无挂,晚间有娇妻相伴永夜敲棋,私语绵绵,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薛丁山摇头说道:“不好,明年满了服母亲一定会令我续弦,那可怎么好!” 樊梨花笑道:“那样岂不是更好,你再娶一两房佳人为伴,明有贤妻美妾操持家事,奉养高堂,暗有我这个仙子良宵相伴,消愁解烦,神仙也要羡慕你几分呢?” 薛丁山微微一沉脸,半嗔道:“你这是什么话,有如此娇妻在前,什么人还能入得了我的心,别说你还能回來,就算从此天人永隔,再不相见,等回朝安顿好母亲之后,我就回云蒙山身入玄门,当我的道士去,我当初下山为的是你,你不在了,我留在尘世间又有何趣!” “云郎……”樊梨花看着薛丁山深情缱绻的目光,芳心一阵战栗,嫣然含笑说道:“得遇夫君如此,我樊梨花足矣!” 薛丁山看着笑意盈盈,柔情脉脉的樊梨花不禁动情,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凝卿,我们有多长时间沒有亲近了!”樊梨花粉面绯红,含羞笑道:“自从我出了事快一个月了!”薛丁山吻着樊梨花的颈项,柔声道:“凝卿,我想你了!”随着话音,双唇已经滑向了她的樱唇。 樊梨花连忙用手轻轻挡住薛丁山,阻止了他的亲吻,轻声说道:“云郎,我违逆天命滞留人间已经犯了天规,若再行人间俗欲,那我岂不是罪上加罪,错上加错,请云郎体谅为妻的苦楚!” 薛丁山抓住樊梨花的手,半晌无语,好半天才叹了一声:“难道你成了神仙,我连做丈夫的权力都沒有了吗?”樊梨花微微一颤,轻轻摇摇头,微蹙秀眉,含笑低声说道:“你啊!你真是我的冤孽!”薛丁山见她沒有执意推脱心中大喜,连忙拿开她的手,紧紧抱住她,吻向了她的樱唇,樊梨花含羞抱住薛丁山的肩颈,慢启樱唇回应他的亲吻, ------------ 第八十一章 姜腊亭谨慎行遗灵 一番热烈的缠绵之后,薛丁山的手滑过樊梨花的肩头,要解她的衣襟,樊梨花连忙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你先把药吃了,我去收拾衾枕!”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的葫芦瓶,递到薛丁山的手里。 薛丁山蹙眉说道:“你又想让我睡觉!”樊梨花笑道:“这是治病的,你看看和昨天的一样吗?三十粒,别错了,记得每天三十粒,睡前服用,这里面的药吃完了,你也就可以痊愈了!”说完,飘然进内室去了。 薛丁山只得打开瓶盖,数了三十粒药丸用水服下去,重新盖好放在小几上,起身回内室。 “凝卿!”一边说着,一边挑帷幔进來,象牙床上衾褥已经抻铺好了,只是不见樊梨花的身影,薛丁山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轻轻摇摇头,坐在床边看了看室内,低声自语道:“梨花啊!梨花,你啊!”奈佳人已去,只得宽衣躺倒,却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心里想着苏宝同是不是真会趁机兴兵前來,若果真來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若不來,樊梨花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又想樊梨花到底是生是死,沒死,凤凰山下鲜血染红几千人亲眼看着呢?怎么能假的了,更何况在书房里停放了五六天,多少人守着直到入殓,若是沒死,这几天不吃不喝,就在那里躺着,活人也要饿死了,真死了,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难道真的是飞升成仙了,神鬼之说又有多少可以信的,不是,樊梨花出生之时的怪异人尽皆知,又有什么海外仙客说长论短,她这两天來无踪去无影,又怎么说,…… 薛丁山心里想堆了一团乱麻一样,竭力想要理出一个头绪,却越想越乱,辗转至五更时分才朦朦胧胧打了一个盹睡。 醒來时以已经是红日当窗,薛丁山起身望着空空荡荡的室内,轻叹一声,荀清已经奉命送了饭來,见他起身忙道:“千岁,已经巳时了,快请吃饭吧!”薛丁山梳洗已毕,吃了饭,仍旧着了衰服。 忽听楼梯响,姜须和徐青挑帘进來,见薛丁山的精神好了许多,两个人彼此看了看,放下心來,姜须忙道:“薛哥,好点儿了吗?我们大家都在担心呢?”薛丁山道:“好多了,让大家担心了,愚兄心里很过意不去!”姜须忙道:“嫂子刚刚为国捐躯,也难怪薛哥受不了,嫂子临行时最不放心的就是薛哥,他一再叮嘱我们照看好薛哥,薛哥真若有什么好歹,我们怎么向嫂子交代啊!薛哥能放开一些就好,嫂子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薛丁山听说樊梨花临行还在惦记着他,心里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眼圈儿一红,几乎又要落泪,徐青连忙给姜须使眼色,姜须忙说:“小弟该死,不该说这些!”薛丁山摇摇头,勉强说:“沒什么?人死不能复生,我再伤心也沒用了!”说着,举目望了望房中四周,叹道:“只是……唉!触景生情,难免有一些伤感!”姜须连忙说道:“既然薛哥留在这里怕触景伤情,不如我和文建贤弟陪薛哥去大营暂避几天吧!” “这……”薛丁山有些迟疑,姜须赔笑说道:“等嫂子出殡之日,薛哥再回來也一样!”徐青连忙说道:“姜哥说的是,薛兄不妨先去大营避一避,调理一下心绪,等嫂子出殡之时再回來!”薛丁山点头,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就依你们吧!”姜须听薛丁山答应了,十分高兴,连忙道:“文建,你帮薛哥准备准备,我去和二哥说一声,让他们给薛哥准备车,薛哥身子那么弱骑马再让风吹了倒不值了!”说着,去了。 薛丁山看了一眼姜须,向徐青说道:“我说要去大营,他怎么那么高兴!”徐青一边令荀清回书房给薛丁山收拾几件衣裳,一边说道:“那天嫂子去大营给了我和姜哥一个锦囊,锦囊上说:怕薛哥在府里过于伤心伤了身子,让姜哥和小弟陪薛哥去大营避几天,薛哥不答应,嫂子这道军令就不能完成,姜哥能不害怕吗?薛哥答应去了,姜须就可以完成嫂子的遗令,当然高兴了!”薛丁山点点头,道:“原來如此!” 说话间,徐青拿过一件斗篷,说道:“薛哥,走吧!”薛丁山点头,悄悄将樊梨花留下的药放入袖中,和徐青一起下楼,出了忆兰轩,薛丁山脚下一滑,几乎摔倒,徐青连忙扶住他,问道:“薛哥,怎么了?”薛丁山叹道:“身上有些酸软,头有些晕!”徐青心里一阵伤感,含着泪忙道:“我扶着兄长吧!”扶着薛丁山出了花园。 刚进内宅,姜须就迎过來了:“车子已经备好了,在二门外,我也和二哥说过了!”薛丁山点头:“我去辞过母亲就來,你们去等着我!”姜须忙说:“小弟陪兄长去吧!”薛丁山点头,姜须扶着薛丁山來到柳王妃的房中。 柳王妃这几天因为伤心,精神大减,每日只在房中养息,毛氏等人不时解劝,此刻,正歪在榻上和毛氏说话,担心薛丁山伤心太过,一时想不开出什么事。 夏荷进來回禀:“老夫人,王爷和姜将军來了!”柳王妃忙命:“快让他们进來!”薛姜二人进來施了礼。 薛丁山说道:“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请母亲宽怀,儿不会撇下母亲高堂孤独的!”柳王妃叹道:“这就好,逝者已去,伤心无益,你还要擅自保重,别让梨花在天之灵不能安息啊!”薛丁山忙说:“是,儿知道,儿想去大营两天,特意來向母亲辞行!”柳王妃点头道:“也好,去外头散散也好,免得在家里触景伤情心里更难受,饮食起居多当心一些,梨花出殡的时候早点儿回來,在白虎关的文武官员甚至各位老国公怕是都要送殡,你还要答礼啊!”薛丁山连忙答应着,说道:“儿知道,请母亲放心,有姜贤弟和徐贤弟跟着呢?”柳王妃又叮嘱了姜须一番,姜须唯唯称是,和薛丁山辞了出來, ------------ 第八十一章 薛云峰放胆设伏兵 荀清已经收拾了一些添换衣物,又令人拿着昨天开的药,已经在垂花门外等着了,车夫笼着缰绳在阶下 姜须扶着薛丁山上了车,叮嘱车夫小心驾辕,一同出了二门。 昨天已经入殓,今天帅府前來吊唁的人少了许多,不似前几天那般喧闹了,刚要出角门,迎面遇见在白虎堂安排完法事的李道符。 李道符看见姜须连忙迎过來打招呼:“这不是姜将军吗?这是……!”姜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李仙长,唉!你不知道啊!我薛哥伤心过度,心神恍惚,药石无效,怕他触景伤情出什么意外,老伯母让我们陪薛哥出去消散消散!”李道符长身看了看车上,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可惜樊元帅红颜凋零,也难怪薛将军伤心不舍,姜将军走好!”姜须笑道:“多谢仙长!”说着,各自走开。 姜须和徐青在府门前上马,一左一右陪着薛丁山出了白虎关。 不多时进了大营,直接在薛丁山的寝帐外止步,荀清扶着薛丁山下车进了寝帐,姜须和徐青连忙跟了进來。 此时,当值的众将听闻薛丁山來了,纷纷前來问候,薛丁山一律令免,命姜须出去答谢,众将围着姜须问长问短,姜须只说薛丁山哀伤过度,此次到大营是休养來的,请大家尽量不要打扰,众将这才散去。 姜须打发走了众将回到帐中,薛丁山道谢,姜须笑道:“薛哥,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弟就是了!”薛丁山想了想,道:“我想过午之后去白虎山走走,二位贤弟愿不愿随同愚兄前去啊!”姜须连忙说道:“薛哥身体不好,此番是出來休养的,去白虎山干什么?”薛丁山淡然一笑,说道:“散散心罢了,二位贤弟若去,午饭后更衣來找我,若是不去就罢了,愚兄自己去就是了!”姜须和徐青相互看了看,连忙笑道:“薛哥要去哪里,小弟万死相陪,怎么能不去呢?请薛哥先歇息歇息,午后我们就來!”说着,告辞去了。 薛丁山令荀清找出一张白虎山的地形图,坐在书案前凝神细看,不觉间已到午间,荀清送來饭菜,薛丁山吃了饭,令荀清找出自己的一身旧时道装,荀清忙去找了來,薛丁山绾起发髻,只用玉簪别住,换了衣服。 刚收拾好,姜须和徐青也都换了平常服饰來见,看见一身道装的薛丁山,吃了一惊,慌忙说道:“薛哥,这是……”薛丁山道:“沒什么?掩人耳目罢了,走吧!” 弟兄三人來到帐外,薛丁山骑了荀清的马,和姜须,徐青从侧营出來,绕路來到白虎山,登上一处矮峰往下望去,白虎山脚下,突厥的工兵正在搭设祭棚,预备路祭,旁边不远处唐兵也在搭设祭棚。 薛丁山看罢,又带着徐,姜在山岭林木之中走了走,徐姜二人心里纳闷又不敢深问,只得跟着薛丁山默然前行,直到红日西垂,夜幕渐浓,薛丁山才带着二人返回大营。 回到营中,薛丁山令徐青,姜须自去歇息,自己回到寝帐净了面,饭毕,又找出白虎关及三关的地形图在灯下查看,直到三更过后才睡下。 次日又带着姜须,徐青到白虎关周围查看一番。 这日晚间,薛丁山命中军官白守仁找來了姜须、徐青、柴俊、铁鹏、王士珍等人,众将会齐不知道薛丁山忽然宣召所为何事,一边议论着,一边进了薛丁山的寝帐,薛丁山命荀清、吕漓为众将搭座,说道:“众位将军请坐,今天召大家來是有要事的!”众人听说有要事,不禁议论起來。 薛丁山说道:“众位将军请稍安勿躁,此次突厥和大唐结盟未必是真心实意,二十九日元帅发送之日,苏宝同可能要趁机兵取白虎关,对圣上不利,所以,我们要提早准备以备不测,今天召大家來就是请大家同心协力共度此险关的!” 众将听罢,顿时气氛难抑,骂苏宝同阴险,替樊梨花惋惜。 薛丁山摆手说道:“‘兵者,诡道也’苏宝同为取胜而使用计谋也说不得阴险,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置苏宝同于死地,一举平定突厥,不过要大家受一些辛苦才行!”众将异口同声说道:“请两辽王下令,我们万死不辞!” 薛丁山点头,说道:“多谢众位将军!”一挥手令荀清捧过兵符将令,抽出一支大令,看了看柴俊、铁鹏,说道:“柴将军、铁将军,你们领两万人马分为三批趁夜色在二十八日夜间潜进白虎山,在南侧虎尾峰设下埋伏,偃旗息鼓看狼烟为号,柴将军攻苏宝同的前锋,铁将军攻苏宝同的右翼!”柴俊和铁鹏连忙接令说道:“请千岁放心,我们一定按令而行!” 薛丁山又拿起一支令,看了看段茂、殷奎说道:“二位将军,你们也领两万人马分批潜进虎头峰,候狼烟为号,段将军截住苏宝同的后路,殷将军攻苏宝同的左翼!”二将接令。 薛丁山拿过第三支令,向王士珍、马江说道:“二位将军,你们领两万人马绕过白虎关,在白虎关北三十里的松林设伏,苏宝同必分兵趁虚攻取白虎关,你们候突厥的人马过去,截住他们的退路!”两个人也连忙接了将令。 薛丁山拿过第四支令箭,说道:“陈武,梁焜,你们也带领两万人马埋伏在白虎关的北门之内,等到突厥兵到出城掩杀!”二将接令。 薛丁山拿过第五支令箭,说道:“刘仁,刘瑞,你们二人准备五千铁骑在营中整装待发,看狼烟为号前往白虎山下接应!”两位小将连忙接令。 薛丁山又连传几支大令,安排人守护大营和白虎关,令箭传罢,众将无不佩服。 姜须看了看薛丁山,说道:“薛哥,你都把大家派出去了,我和文建干什么啊!”薛丁山一笑,说道:“你们是陪着我出來的,不陪着我出去岂不让李道符怀疑,你们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吧!众位将军,此战关系大唐此次西征之成败,大家千万小心,只能胜不能败,拜托众位了!”说着,站起身來,向众将顶手一揖, ------------ 第八十二章 意在白虎苏海施巧计 众将见薛丁山施礼慌忙站起身來施礼,齐声说道:“请元帅放心,我们一定一战成功!”薛丁山点头道:“多谢众位将军,好了,诸位请先回去歇息吧!从明晚开始分批进驻白虎山,多备水粮,不可动用烟火以免被突厥的人发觉!”众将领命纷纷散去。 外面梆鼓打过三更三点,薛丁山长出了一口气,舒展舒展筋骨,说道:“好累!”荀清连忙送來净水,茶水,又送了些小食,薛丁山只净了面,吃了药便安歇了。 薛丁山每日都换了道装带着姜须和徐青在白虎关外查看,查看兵丁设伏的情况,查看地形,回到营中又查看众将分兵,一连忙了几日。 果如樊梨花所料,自从飞空许诺去行刺李世民之后,是成是败苏宝同心里沒一点儿底,连夜召集老国舅杨虎,国师李道符,李冲虚,飞钵僧及文武等人到自己的帅府共议军情。 最后依李道符之计,联名上表请突厥可汗贺鲁向唐王请和,明为请和,实则是借刀杀人,除去樊梨花;借和盟之际在祭坛刺杀李世民。 贺鲁听了苏宝同等人的计策大喜,当即应允,命人拟好求和表章,遣丞相苏江为使出使白虎关,使求和之计。 苏江带着人日夜兼程來到白虎关,先在白虎关界上驻扎命人打探飞空的消息,翌日,细作回禀飞空败走,苏江这才带着随从进了白虎关,到行宫求见李世民求和。 沒想到樊梨花竟然自己请死祭天,达成两国和盟,苏江大喜,回到白虎界外的行营,令人快马飞报贺鲁和苏宝同。 苏宝同闻讯大喜,立刻调动突厥的精兵强将,前往三关集结,自己护着贺鲁亲到凤凰山祭台和盟。 原本想在祭台的搭建中做手脚,置李世民于死地,沒想到徐茂公安排了精干官员日夜巡查,不够他们留一点儿空隙,一计落空又想在祭坛上趁机刺杀李世民,飞空看见李鸿时刻不离李世民左右,他是见识过李鸿的武艺的,知道要想行刺李世民把握不大,一旦失手前功尽弃,所以临时商议放弃了行刺计划,又让李道符、飞空带领手下弟子借为樊梨花超度之际,看看樊梨花是不是真的死了,为苏宝同兵进白虎关做内应。 李道符和飞空到了帅府,命手下弟子时刻注意薛丁山的行动,注意薛家人的举止,弟子每日回报,说薛家上下如何伤心,薛丁山哀伤过度病倒,李道符这才确信樊梨花已死,命弟子悄然出府,给潜在帅府外的突厥细作送信,令他们回报苏宝同。 苏宝同闻报不敢怠慢,连忙命人从沙江关请來了贺鲁的侄儿阿尼那剑锋王子,让他代表贺鲁前往白虎山路祭樊梨花,果不出樊梨花所料,他们就是想借机除掉王子,剑锋王子在手下几位老臣摩啜,高胜等护卫下來到了凤凰山。 这几位老臣都是剑锋王子的父亲,突厥废王储的旧臣,为了保护剑锋王子殚精竭力,此次贺鲁命王子代为深入白虎关路祭,摩啜隐隐觉得有什么隐情,但是又拿不准,不敢和王子明说,只得护着王子在苏宝同中军营的旁边扎下行营。 晚间,苏宝同和老国舅杨虎率领众将來到行营拜见王子,说了说路祭的礼节便走了。 摩啜看着苏宝同的背影,向王子道:“殿下,这苏元帅一定要请王子代可汗去白虎关是不是有什么别情啊!”王子年方十七岁,自幼历尽宦海风浪。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对宦海沉浮颇为了解了,他也隐隐感觉到苏宝同和贺鲁在暗地里打自己的主意,经摩啜一提醒,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我听宫里的人说,王叔和大唐和盟不是出于成心,而是另有所图,他们要我去白虎关路祭樊元帅是要借刀杀人置我于死地!” 剑锋王子如此一说,摩啜和高胜大吃一惊,惊道:“殿下,这可该如何是好啊!难道王子要坐以待毙吗?” 话音刚落,忽然一股疾风从帐门扑了进來,疾风落处,一支银梅花钉在了桌案的一角,梅花一角上缀着一方黄绫,君臣三人大惊失色,高胜乃是突厥上将,慌忙抽剑在手,纵身跃出大帐,帐外除了守卫的兵卒,并无一人,高胜连忙问道:“刚才是什么人來过!”兵卒纷纷摇头,禀道:“并沒有看见有人來过!” 高胜满腹疑惑地回到帐中,剑锋忙问:“是什么人!”高胜摇头,摩啜胆战心惊地拔下梅花,拿下了梅花上的黄绫,君臣三人围在灯光下细看,黄绫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 “欲复王位,需借唐力!” 王子看罢,心里一动,思索片刻,眉头舒展,笑道:“看來來者并无恶意,他是给我们指引明路來了!”高胜和摩啜相视半晌,看了看王子剑锋,王子笑道:“他若是有恶意只怕此刻我们君臣都沒了性命了,他却只留了这样一张字笺,说明他并不是來害我们的,而是來提醒我们怎样摆脱眼下的困境!”摩啜连连点头,说道:“王子所言极是,‘欲复王位,需借唐力’,看來我们只有借助大唐的力量才能保住性命,逼可汗让位,让王子重登宝座啊!”高胜也附和道:“是极,我们不如就趁路祭樊元帅之际,向大唐求助,请他们助我们一臂之力,给太子报仇,辅佐王子复夺王位!” 剑锋王子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两位老臣说话,自己却沉默不语,高胜问:“王子倒是拿个主意,此计可行不可行!”剑锋王子嘘了一口气,说道:“可行倒是可行,只是……我以侄伐叔于礼不合啊!”高胜愤然道:“当初可汗以弟犯兄就不失礼吗?可汗即位以來残暴不仁,掠杀无数,突厥臣民早已经怨愤载道,王子是有道伐无道,怎是于理不合,王子不必多虑,此事就这样定了!”摩啜也极力赞成,剑锋王子也只得默许了, ------------ 第八十二章 倦归兰轩丁山会娇妻 君臣计议已定,摩啜亲自拟定了一份向大唐借兵的表文随身携带,预备见机向李世民借兵。 次日,苏宝同传下数道将令,准备兵分两路进兵白虎关。 转眼间已经是八月二十八了,这一天一大早薛景山就派人到大营里请薛丁山回帅府,薛丁山见营中已经安排妥当了,便由姜须和徐青陪着回到白虎关帅府。 因为明天就要为樊梨花出殡送往白虎庙安灵,今天帅府中门大开,吊唁的,上祭的,人來人往,穿梭不断,薛丁山回到帅府沒有直接进前门,车辆绕道后边花园角门外停下,薛丁山下车进了帅府,徐青去回程咬金和徐茂公的话,姜须陪着薛丁山先到内宅见柳王妃。 柳王妃既心疼樊梨花早亡,又担心薛丁山出意外,每日茶饭不思,数日消磨竟恹恹成疾,几乎卧床不起了,薛丁山进來看见满面憔悴的柳王妃,心里一阵难过,连忙來到床前施礼,说道:“儿请母亲的安,儿几日不在府中,母亲怎么病得如此沉重了!” 柳王妃看着儿子,见他气色好了许多,脸上也不似几日前那样凄哀了,才松了些心,拉住他,叹道:“唉!上了年岁的人,难免有一些头痛脑热的,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明天就要为梨花出殡了,你免不了要到灵前照应,千万不可再伤心了,万一你要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这做母亲的怎么活啊!”薛丁山连忙点头,说道:“儿知道,请母亲放心,‘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儿是明白的,儿自会珍重!” 柳王妃点头,说道:“这就好,你先到灵堂去看看吧!只怕各位老国公,老将军们要來上祭,你也该答谢答谢才是!”薛丁山忙说:“儿这就去灵堂,请母亲安心休养,千万不要再忧伤焦心了!”柳王妃点头,道:“你放心吧!我沒事,你不用为我担心!”薛丁山陪柳王妃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出了内宅。 姜须陪着薛丁山來到白虎堂,白虎堂里外一片雪白,钟磬声,僧道诵经声盈耳,灵棚里,薛瑛龙在侍从的陪伴下跪在灵前哀哭答礼,内灵帷幔里薛郁莲、薛金莲、窦玉仙领着侍女仆妇随起举哀。 薛丁山虽然知道樊梨花死而不死,灵堂里哀戚惨然的氛围还是让他心上被钢刀绞着似地,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來到灵前拈了几只香,焚了几张纸钱,薛景山连忙过來劝解:“兄长,请节哀,各位公卿少时就要前來吊祭,还要兄长见礼呢?”薛丁山叹道:“我知道!”和薛景山出了灵堂,來到外边厅中。 尉迟江、尉迟松正在厅中照应前來吊祭的宾客,薛丁山进來和众人打过招呼,众人不免又劝慰了薛丁山一番,薛丁山只得一一道谢。 吊祭的宾客一起一起的前來,薛丁山在薛景山陪同下一一答谢,陪着说话,又送到府外,忙忙然已经是黄昏时分,烧过黄昏纸,安排人守灵,僧道超度,又安排明天送灵所需的人马车辆,不觉又到四更,薛景山担心哥哥的身体,几番劝他回去歇息,薛丁山执意看着安排完了,才离开灵堂回忆兰轩。 云兰等人都在灵堂里守灵,忆兰轩里只有廊下悬着的几只白纱宫灯透出清冷的光芒,和着天上的星光显得分外冷清,薛丁山扶着楼梯,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上楼,挑帘推开房门进來,不觉间一丝温软扑面而來,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借着窗外廊下的灯光进了内室,取出火镰打着点燃莲花檠上的红烛。 “唉!”薛丁山长嘘了一口气,放下火镰轻轻摇摇头,似是自语,又似是对樊梨花,说道:“凝卿,明天我就要兵出白虎关了,你说过要为我饯行的,为何到这般时候还不见你现身啊!” “我这不是在这里吗?” “啊!”薛丁山连忙一回身,樊梨花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含笑看着他,身上穿着一件淡红色折枝桃花对襟绣襦;腰间系着红白间色长裙,绾着慵妆髻,只簪了一支白玉长须蜻蜓钗,在红烛之下越显得肌肤莹润,目凝秋水,如烟笼牡丹,神采飞扬。 薛丁山又惊又喜,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你是什么时候來的!”樊梨花嫣然一笑,说道:“我來了半天了,你心里沒我,眼里沒我,自然看不见我了!” “你冤枉死我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呢?你不愿现身相见,我想也是白想啊!怎么忽然又想起回來见我了!”薛丁山边苦笑着说,边來到樊梨花的身边坐下,拉住了她的手。 樊梨花笑道:“我说过你出征之时,我要为你壮行的,明天你就要出兵了,我岂能失约,忙了几天累了吧!”说着,抱着他的胳膊,笑道:“我给你捶捶!”薛丁山笑道:“可不是累了,累得我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樊梨花一边给他揉着肩背,一边笑道:“是啊!一匹劣马,一身道装,几乎走遍了白虎关周围的每一寸土地,不累才怪呢?可都安排好了!” “你……”薛丁山不禁满心惊疑,说道:“你既然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我安排好沒有你不知道,还來问我!”樊梨花笑道:“我又沒在你身前身后,你在寝帐里神神秘秘的勾当,我怎么能知道!”薛丁山蹙眉说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勾当!”樊梨花笑道:“好,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你啊!”薛丁山一点樊梨花的额头,笑着把分兵派将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樊梨花听了,不禁连连点头,笑道:“我说了你能行的,这不是安排的十分妥帖吗?”薛丁山叹道:“你把这一大堆的事都推给了我,我不行又能如何,也只好旱鸭子上架吧!你见过突厥的那位王子了吗?”樊梨花一笑,说道:“我还用亲自见他吗?一个纸条几个字足矣,辛苦你了,等到你得胜而归,我亲自给你贺功!” ------------ 第八十三章 惹动柔情丁山求欢好 “你……唉!”薛丁山欲言又止,笑道:“我说了也是白说,不说也罢,凝儿,这一战真能平定突厥吗?我心里还是沒底啊!”樊梨花笑道:“放心吧!你我夫妻联手苏宝同休想逃脱,只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千万要小心,饮食起居也要当心在意,保重自己要紧,我等你平安回來!” 薛丁山看着柔情脉脉,温存无限的樊梨花,不禁动情,揽她与膝上,笑道:“几天前你闪得我好苦!”樊梨花粉面微红,微微一笑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你身体不好,不宜过劳!”薛丁山笑着捏着樊梨花的腮颊,笑道:“我如今已经复原了,你该如何!”樊梨花脸更红了,低声笑道:“这么晚了,你赶紧歇歇,一会儿又该去前边儿了!”薛丁山吻着樊梨花的鬓边动情地说道:“有这样的绝色娇妻在身边,我怎么能静得下心來歇着啊!” “你啊!”樊梨花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你真是……唉!我真拿你沒办法,看在你这几天忙碌的份上,今夜就便宜你一回!” 薛丁山见樊梨花不再推脱心中大喜,轻舒双臂紧紧抱住了她,樊梨花温存的依偎在薛丁山的怀里,抱着他的颈项,笑道:“还是在我云郎的怀里好,暖暖柔柔的,什么都不用想!” “那你还躲着我!”薛丁山一边说着,将樊梨花放在鸳枕上,吻向她的樱唇,樊梨花笑道:“谁躲你了,情非得已……”沒等她说完,薛丁山涂朱般的双唇已经印在了她的唇上。 樊梨花温软的玉躯轻轻一颤,低垂眼帘,轻启樱唇与他濡沫缠绵。 小别胜新婚,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夫妻更是柔情无限,蜜意绵绵。 薛丁山轻轻抻开了樊梨花胸前的丝带,将浅红绣襦褪了下去,樊梨花肩上那一支并蒂芍药的纹花映入了薛丁山的眼帘。 “呀!”薛丁山一愣,看着腮颊绯红,闭目垂睑的樊梨花,吻着她的颈项柔声问道:“凝儿,你的替身很逼真啊!竟然能骗过了那么多人!” “当然,那可是表兄特意找妙手匠人做的一尊面塑!”樊梨花合着眼,颇有些得意地笑道。 “哼,樊梨花,你骗得我好苦!”薛丁山推开樊梨花,翻身坐起冷冷地嗔道。 话一出口,樊梨花自悔不及,想要掩饰已经來不及了,不免又急又愧,顿时涨紫了粉面,连忙起身望着面沉如水的薛丁山怯怯地说道:“云郎,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我……” “你要用诈死之计诱苏宝同深入白虎关也该和我说明啊!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熬过來的吗?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这也就罢了,你是为国为民迫不得已,我不怪你,可你不该装神弄鬼的欺骗我啊!”薛丁山蹙眉嗔道。 “云郎,我……唉!”樊梨花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说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你这些天的苦啊!自从定下诱敌之计,每次看到你伤心落泪的样子,我都忍不住要冲口说出來。 “可是?我不敢啊!你是正人君子,心直性耿不比姜须等人,装痴作傻的事情你做不出來,也做不像,苏宝同、李道符等人皆非寻常之辈,稍有疏漏前功尽弃,你沒看到在凤凰山的时候,苏宝同的眼睛就沒离开过你的身上,回來的第二天,李道符和飞空就带着二百多弟子以做道场为名來到了府里。 “双燕每天都和我说你的情况,我的心无时无刻不是疼的,那天夜里,双燕告诉我说你要來忆兰轩祭奠,我不放心就悄悄隐身在窗外看着你,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见你话中有自戕之意,怕你一时想不开寻短见,才不得已引你上來,可是?我又不敢和你说出实情,怕你喜形于色,一时不慎让李道符看出破绽,只得假称百花仙子飞升成仙回來与你相见。 “云郎,我知道我让你受苦了,我也知道,你最痛恨的是欺瞒,我又欺瞒了你,你心里一定在怨恨我,我……为此事也含愧不已,请你……请你再海涵一次,行吗?” “唉!你啊!”薛丁山看着满面愧疚,忐忑不安的樊梨花,满心的怨愤顿时飘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满满的爱怜,和爱妻死而复生的狂喜,回身揽樊梨花与怀,笑着柔声说道:“看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是再有怨气也怨不起來了!”又疑惑地看着樊梨花,问道:“可是?我明明看见你在祭坛上自刎了啊!还流了那么多血!” 樊梨花笑道:“你沒有看见我穿的那身衣服吗?机关全在这身衣服里,是姐姐亲自帮我做的,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戏法儿而已,我内衬的短襦的夹层里贴了一层鱼鳔,鱼鳔里装了一些精心调制的朱砂水,外面的立领长衣正好遮挡住短襦领边露出來的机关,我在祭坛上自刎之时,宝剑划破了衣领里露出來的鱼鳔,朱砂水就流出來了,看上去和自刎沒什么两样,再加上风雪狂暴,大雪很快掩盖住了朱砂水的痕迹,分辨不出和鲜血的区别,芦棚离祭坛又远,所以祭坛下的人才沒有看出破绽!” “哦,姐姐,原來你就蒙我一个人啊!”薛丁山半嗔道。 “不!”樊梨花连忙说道:“家里就只有表兄和姐姐知道,外面也只有徐千岁知道,‘单丝不成线’,我的计策再好,沒有人助我一臂之力也是枉然,我身边的事是姐姐帮我料理,议和具体的事宜是徐千岁亲自主理,表兄就在我和徐千岁之间传递信息!” “入殓的是一尊面人,怎么那么多人围着都沒有看出破绽,你又是怎么和那个面人调换的!”薛丁山问道。 樊梨花又笑道:“这是表兄费尽心机找到了白虎关外隐居的一位巧手匠人做的,这位老先生在江湖上颇有名号,人称妙手神工,因年老体衰才隐居与深山之中,表兄曾经和他有一面之缘,百般相求,他才答应做了这件东西,自然是栩栩如生,难辨真假了,再加上裹了那么多层装裹,任是神仙也难以分辨!” ------------ 第八十三章 大意失语梨花泄机关 樊梨花笑道:“去凤凰山的时候,面人就已经藏在车辆里了,姐姐把我送到车上之后,我就把它放在了灵床之上,我隐在了车上,回到府里车子停好之后,我趁着夜色府众人忙碌不留心之际回到了忆兰轩!” “难为你们也会想,这几天你都在哪里藏身的,饮食怎么办!”薛丁山又问。 “我不是说过我在黄花深处隐身吗?就是花园后面竹林深处的花房里,姐姐吩咐了双燕在她院子里单意给我预备饮食!”樊梨花笑道:“难道你沒察觉我身上多了一缕菊花的香气!” “有吗?我闻闻!”薛丁山说着,在樊梨花的颈项间和前心嗅了又嗅,笑道:“果真有些菊花的香气,真有你的,三番两次设诈死之计,你也沒个忌讳,唉!今生娶妻如此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今生怎么就娶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元帅妻子呢?”樊梨花笑道:“谁让你前世中下根了,今世只好收这个果了!” 薛丁山笑道:“如此说,还是我的错,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的,千万不要再有第三次了,我就是不寻短见也会让你吓死的!”樊梨花含愧一笑,说道:“放心吧!绝不会有第三次!” 薛丁山揉着樊梨花的秀发,笑道:“但愿我真能放心,你折腾了我这些天也该有所补偿吧!”樊梨花笑道:“你想让我怎样补偿!”薛丁山摩挲着樊梨花柔滑的肩头,笑着在她耳边说道:“让我看看你!”樊梨花红着脸笑道:“你都看了我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看的!”薛丁山笑道:“你别跟我装糊涂,我只是想看看你,并无轻薄之意,好凝卿,成全我吧!” 樊梨花羞红着脸,沉吟片刻微微一点头,笑道:“你先出去,我让你进來,你再进來!”薛丁山笑道:“我一出去你又沒了踪影,我岂不是又被你闪了!”樊梨花一笑,说道:“那就罢了,别闹了,你听,已经四更多了,赶紧歇歇吧!一会儿又该出去了!” 薛丁山一边解着樊梨花的衣服,一边说道:“你又找借口推脱我,今天再也不能饶你了!” 当薛丁山的手去解她的抹胸时,樊梨花猛地挡住了他,求告道:“云郎,别这样!”薛丁山还要去解,樊梨花近似哀求似地说:“云郎,求求你,让我在你面前保留一点儿秘密吧!” “凝儿!”薛丁山吻着樊梨花的颈项,柔声说道:“我们是夫妻啊!和为夫的还要保留什么秘密,难道你心里……” “唉!”樊梨花听他话语之中微微有一丝不悦,轻轻叹了一声,低声道:“随你吧!” 薛丁山轻轻解开樊梨花身上的衣缕,不多时,一个绝美的身体呈现在了锦衾华幔之中,烛光之下,不知是过于害羞,还是窗外的夜风冰着了她娇嫩的肌肤,樊梨花紧合双睛,粉面绯红,连身上都笼上了淡淡的红色。 虽然新婚之期,薛丁山曾经看到过,毕竟那时第一次这么亲近她,难免有些心慌意乱,樊梨花又过于拘谨紧紧裹着锦衾,薛丁山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几乎沒有留下多少印象,不比如今可以坦然的,仔细地看看她。 望着眼前美得无可挑剔的樊梨花,薛丁山忽然有一些亵渎了神灵似的,心里又生一些慌乱,连忙拉过锦衾盖在了樊梨花的身上,含愧说道:“凝儿,我只是想看看你,并无亵渎之意,我……”樊梨花含羞用手掩住了薛丁山的嘴,说道:“我是你的妻子,心是你的,人是你的,你看看自己的妻子是你为夫的本分,怎么说亵渎的话,这回你可如愿了,从此以后,我在你面前再也沒有隐秘可言了!” 薛丁山起身熄灭红烛,放下销金帐,回身吻着樊梨花的颈项笑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还有什么秘密可保留的!” 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声,幽幽地说:“一个女人在丈夫面前沒了秘密,会让丈夫失去兴趣的,天长日久难免会生厌倦之心,保不住要在别处猎奇寻艳,做妻子的再想留住自己在丈夫心里的位置就难了!” 薛丁山听她话中隐隐有一丝落寞和担忧,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抱紧她一些,深情地说道:“凝儿,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一个参不透的谜,足够用我的一生去寻求谜底!”说着,又吻在了她柔润的樱唇上。 云散雨收,樊梨花借着窗外淡淡的灯光望着薛丁山晶亮的虎目,笑道:“你是怎么想到我沒死的!”薛丁山抚着樊梨花肩上的纹花,笑道:“就是它,我本來已经信了你说的百花仙子飞升成仙,既然仙子已经脱离凡胎,还复花木之身,这个纹花岂能还是一模一样的在这里!” 樊梨花有些失落地笑道:“怪我一时心软,不慎让你看出了破绽!”薛丁山抱着樊梨花,恳请地说道:“凝儿,你和我一起出征吧!沒有你在身边,我心里总有一些忐忑!”樊梨花笑道:“不去,你说了要让苏宝同新帐旧账一起偿还的,别又赖我,我不管!” “凝儿,……”薛丁山又恳求地说,樊梨花沒等他说完,就说道:“说了不管的,就不管,你说也沒用!”薛丁山叹了一声,说道:“好吧!既然求你不动,只好我自己去了,你真忍心让我一个人去犯险!”樊梨花笑道:“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了,有什么险可犯的,我饶是把一个天大的功劳让给你去白捡,你还不领情!” 薛丁山笑道:“领情,领情,凝儿为我的一片苦心我怎么能不领情呢?唉!真难为你了,凝儿,你为了我呕心沥血,费尽心机,我看着心疼啊!”樊梨花一笑,说道:“我希望我的夫君是别人眼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背后遭人议论的公子哥!”薛丁山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樊梨花用自己的玉臂拥着薛丁山的颈项,欣慰地点头笑道:“好,我静候你的好消息!” ------------ 第八十四章 送远征夫妻笑相别 夫妻二人说话之间,谯楼上传出五更的梆鼓之声,樊梨花笑道:“五更了,你该起了!”薛丁山叹道:“唉!官身不自由, 我要走了,和苏宝同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你自己弄來得鱼头,自己拆吧!”樊梨花一边帮他收拾衣服,笑道:“自有徐千岁拆这个鱼头,用不着我,我啊!只管稳坐钓鱼台,等着众将前來报功!”忽然又满面正色地说道:“说是说,闹事闹,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千万当心,别伤着自己!”薛丁山点头,道:“放心吧!为了你,我也不能让自己受伤!” 樊梨花整衣起身,点燃红烛,从衣橱里找出一个红绫包袱,在妆台上解开,里面是一身软甲,说道:“这是一身细藤软甲,采山中的藤蔓抽丝,用古法秘制而成,穿在身上和寻常衣服无异,可以避刀枪箭弩,防水火,你这一番出征盔甲怕是不能穿的,就把它穿在身上吧!可以稍作防身之用!” 薛丁山看着切切叮咛,细心周到的樊梨花,心里如同灌了一坛蜜汁,满满的都是甜蜜,将软甲衬在袍服的里面,又穿了衰服。 樊梨花看了看沒有疏漏了,笑道:“好了,小心点儿,我等你回來!”薛丁山抱住樊梨花,在她唇上吻了吻,点头道:“我一定凯旋而归,只是,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來,真舍不得你啊!”樊梨花也犹有不舍地笑道:“舍不得也要舍,为了以后不再分别,就暂时再忍一时离别之苦吧!”薛丁山紧紧拥住樊梨花再次在她唇上深深地亲吻,许久才松开她,关切地说道:“天还早,你又沒事,再睡一会儿吧!” 樊梨花含笑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唉!这些天也让婆母跟着哭了多少回,我听说婆母病了!”薛丁山点头,说道:“是啊!母亲一提起你就落泪,这几天几乎卧床了!”樊梨花忍着心酸,说道:“等你们出去之后,我即刻去见婆母,向老人家赔罪!”薛丁山点头道:“应该的!” 一边说着话,樊梨花亲自送薛丁山下了楼,又叮咛了一番,薛丁山转身要走,樊梨花连忙又叫住了他,说道:“对外万不可说我沒有死,免得又让突厥说大唐失信,就说我已经飞升成仙,他们虽有怀疑也说不出别的來!”薛丁山笑道:“我知道了,有凤凰山的那场大雪和姐姐说的听见的笙箫之声,别说是突厥人,就是大唐军士只怕也深信不疑!”樊梨花笑道:“你出去若是这样喜形于色,大事败矣!”薛丁山揽住樊梨花在她耳边说道:“我装疯卖傻不会,难道做一个哀伤神色也不会吗?”说着,在樊梨花的唇上一吻,随即压下笑脸,换上哀戚神色,说道:“如何!”樊梨花笑着推他说道:“快走吧!”薛丁山这才笑着转身去了。 樊梨花抚着自己柔润的双唇,微微一笑,一直目送薛丁山出了忆兰轩才回到楼上,熄灭红烛,和衣而卧。 灵堂里外依旧诵经超度声不断,薛景山带着薛瑛龙,和前來伴宿的众位年轻将军,薛郁莲姐妹,窦玉仙等人在灵堂里直守了一夜。 薛丁山一出忆兰轩连忙换上哀戚神色,一直來到白虎堂,进了灵堂,在灵前拈了几只香,李绣蓉领着侍女仆妇进來和薛郁莲等人吵罢早灵,向素幔后陪灵,徐茂公也來拈了香,亲自料理出殡事宜。 不一时前來吊唁的人、要去送殡的人陆续來到帅府,帅府里热闹非常,乐手、车马、请灵青衣……一一齐备,预备听用。 徐茂公命姜须带着薛瑛龙亲到白虎庙祭奠开穴。 早饭罢,薛瑛龙回來,徐茂公看了看天色,吉时已近,命青衣请灵出來,绕棺三匝,起灵出丧,柳王妃亲自过來哭了一场,遗灵出府之后才在毛氏等人的劝说下回了卧房,薛瑛龙尽孝子之劳顶丧驾灵,执幡摔盆,在帅府前的大街上,女眷登车,其余人等上马,各色执事摆开,前面竖起铭旌,上书:“大唐诰授征东、平西两辽王,敕命天下督招讨,兵马大元帅,威宁侯,薛门樊氏夫人之灵!”僧道钟磬齐鸣,诵一些超度经文,车马执事摆开,足有十余里地,浩浩荡荡一路向白虎关西门行來。 走不多远留任在白虎关的各府官长,世族乡绅纷纷设棚路祭,就连白虎关的百姓也都涌上街头为樊梨花送行,大街两旁哀声不绝。 天过巳正时分,送殡的队伍才出了西门,各府官员,黎民百姓陆续散去,只有薛家的近亲挚友随灵前往白虎庙安灵。 徐茂公來到一脸愁容,目光凌乱的薛丁山的马前,低声说道:“都安排好了!”薛丁山微微一点头,低声说道:“请千岁放心!”徐茂公点头。 白虎关外,陆续还有驻守大营的诸位将军搭设的祭棚,徐茂公只命引路之人传令命“免!”并沒有多做停留。 白虎山下,李世民已经命人搭设了祭棚,祭棚里陈设三牲祭礼,满斗焚香,青衣乐手奏乐,早就传下了旨意,路祭之后要亲自送灵到白虎庙,此时,已经率领程咬金等众位老国公在祭棚前下车辇,在祭棚里少坐等着送殡的队伍。 旁边就是突厥搭设的祭棚,突厥王子剑锋带着摩啜,高胜早早就等候在了祭棚前,苏宝同还另安排了一千名精干的心腹将士,以保护剑锋王子为名伺机而动。 白虎关界上,凤凰山下,苏宝同接到李道符传回來的消息,得知李世民要亲自路祭送殡,午时就能到白虎山下,苏宝同连忙传令老国舅杨虎领五万铁骑攻取白虎关,自己带兵五万向白虎山下围剿李世民君臣,两路人马偃旗息鼓悄悄向白虎关逼近。 天近午时,送殡的队伍远远行來,内侍连忙回禀了李世民,李世民亲自在祭棚外迎着,先头引路执事看见连忙跑回去回禀徐茂公,徐茂公忙招手示意止乐掩幡,和薛丁山弟兄來到李世民近前施礼, ------------ 第八十四章 安遗灵君臣脱险境 李世民命内侍臣代为祭奠已毕,向薛丁山说道:“薛爱卿,朕要亲自送樊元帅一程,以表朕一片心意!”薛丁山连忙禀道:“圣上厚恩,亡妻在天之灵也感激不尽,圣上亲自相送亡妻担待不起,请圣上回宫吧!”李世民连忙摇头,道:“亡者为大,元帅是为国捐躯,朕相送一程理所应当,请元帅的遗灵先行!” 薛丁山看了看徐茂公,徐茂公一点头,命乐起前行,走不几步來到突厥的祭棚前,祭棚前胡乐声声,一百二十名胡人盘旋起舞,剑锋王子领着侍从远远迎了上來,薛丁山连忙亲自上前答礼,两下相见,互相寒暄几句,剑锋王子执意要代表贺鲁亲自致祭,薛丁山只得带着薛景山,薛瑛龙在徐茂公的陪同下亲自上前答礼。 剑锋王子命侍从焚香毕,又命人斟酒來奠酒。 一个三十岁开外的侍从用托盘递过來三杯酒,剑锋王子端杯在手刚要奠酒,那个侍从忽然用力一打王子的手腕,剑锋王子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随着杯碎之声,从祭棚两侧的帷幔里涌出來二百多名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围住了徐茂公和薛丁山等人,方才递酒的侍从褪掉身上的素服,往后一撤身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把长刀,冷冷笑道:“薛丁山,你们君臣的死期到了!”薛丁山剑眉一挑,喝道:“你是何人!” “某是突厥可汗贺鲁驾下,苏宝同元帅麾下大将沙里金,奉我家元帅之命潜进白虎关,取你们君臣的性命,复夺白虎关!”沙里金得意地冷笑道。 薛丁山冷冷一笑,喝道:“就凭你们这一千人就能动得了本帅,沙里金,你也太狂傲了一些!” 沙里金狂笑道:“一千人,我家元帅苏宝同已经调集了十万铁骑,顷刻即到,不信你们看看西面,你再看看你们的皇上,我家国师难道是吃素的!” 薛丁山和徐茂公连忙向祭棚外望去,果然李道符,飞空已经命令二百四十名僧道,一百二十名胡人舞者,一千多名随侍王子的精兵将官围住了李世民君臣,西北方向烟尘滚滚,数万铁骑压地而來,须臾间就到了眼前。 薛丁山微微一笑,向荀清使了一个眼色,荀清从怀中掏出火镰,点燃了薛瑛龙手里的引魂幡,火苗扑扑一闪,一股浓烟升上天空。 白虎山里埋伏好的将官看到狼烟升起,立刻传令弓马齐备冲下了白虎山,在白虎山下排开碧水芙蓉阵直奔苏宝同的几万铁骑冲了过去。 沙里金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发傻:“你……你们……”薛丁山冷冷一笑,说道:“沙里金,你们是束手就擒,还是等着我下令将你们拿下!”沙里金手提长刀纵身向前想要以死相拼。 薛瑛龙已经气得咬碎牙根,一个箭步跃上來拦住沙里金,侧身躲过他手里的长刀,抬手一个“力劈华山”击中沙里金的手腕,沙里金疼得一抖手,长刀落地,薛瑛龙用脚尖儿一挑,长刀飞起,轻舒猿臂接住长刀,回手一刀将沙里金劈于地上,回身要战剑锋王子,薛丁山连忙拦住了他,说道:“瑛龙,不可,先救圣上要紧!”薛瑛龙这才和薛景山往外突围。 二百士卒见沙里金已死,惊得魂飞胆裂纷纷做猢狲散,薛瑛龙和薛景山出了祭棚,随身侍从已预备了枪马等候,叔侄二人上马擎枪冲开重围來救应李世民君臣。 祭棚外,李道符见祭棚里一乱,向飞空一抬手,飞空领会,飞身越过人群挥掌直取李世民,李世民身边护卫的李鸿,从腰间抽出盘蛇剑飞身迎过來抵住飞空,李道符吃了一惊,连忙从旁边弟子手里的法器中取出宝剑,挥剑再取李世民,柳梦明连忙从身边的执事中抽出宝剑抵住李道符,二百余名僧道各自从法器中取出刀剑,围住李世民君臣,后面车辆上的薛郁莲、窦玉仙、柳如烟、曹绣鸾忙也擎剑在手,赶到前面护住李世民。 姜须、徐青、周青、姜兴霸等老少将军和送灵的军士、执事人等各寻兵刃抵住沙里金带來的一千将士。 大营里早已经准备好的刘仁和刘瑞弟兄看到狼烟,急忙传令,率领五千骑兵前來接应,霎时间旌旗蔽日,烟尘滚滚。 李道符满心以为此一战必胜无疑,沒想到唐营竟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由又急又气,一面抵住柳梦明,一面指挥手下的僧道围攻李世民君臣。 姜须气得怒火千丈,挺枪來取李道符,喝道:“李道符,你们竟然出尔反尔,趁机兵侵白虎关!”李道符一阵冷笑,道:“姜须,难道你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你们不是也设了埋伏!”姜须冷笑道:“你不是说了‘兵不厌诈’吗?”李道符冷笑道:“你们君臣别得意的太早,苏宝同元帅已经率领十万铁骑到了眼前,你们的死期不远了!”柳梦明一边擎剑直刺李道符,一边微微笑道:“李国师,你看看,你们的苏元帅,只怕他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李道符大吃一惊,连忙躲开柳梦明的剑向西北望去,果见远处烟尘漫天,突厥的旗号已经被唐军的旌旗团团围住,再看唐营方向征尘滚滚,眼看就要到眼前了。 李道符心里顿凉,知道败势已成,难以挽回,想擒住李世民,怎奈李鸿和几位璧山弟子挡住他们,不得近前,薛瑛龙和薛景山叔侄赶到,李绣蓉和薛金莲等也已经上马提兵刃前來救应,李道符情知不妙,一咬牙,慌忙和飞空打过招呼,带着手下的一千多人扔开李世民君臣往北败了下去。 李道符、飞空一走,李世民君臣才松了一口气,程咬金又气,又后怕,大骂苏宝同、李道符背信弃义,李鸿连忙保着李世民进了祭棚。 祭棚里,剑锋王子见沙里金已死,连忙向薛丁山和徐茂公施礼,说道:“徐千岁,薛元帅,小王是被苏宝同胁迫前來路祭,行刺你们君臣之事与我无关,请徐千岁、薛元帅莫怪!” ------------ 第八十五章 薛丁山率军追残兵 徐茂公听剑锋王子赔礼,点头说道:“老夫知道,只怕苏宝同也想借大唐之手除掉王子,请王子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的!”剑锋闻言大受感动,连忙命摩啜取出借兵表文,亲自递给徐茂公,说道:“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请徐千岁、薛元帅周全!”徐茂公接过表文粗看了一眼,笑道:“请王子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正说话间,李世民在李鸿等人的保护下进了祭棚,徐茂公和薛丁山连忙上前道惊请罪,李世民连忙令免礼,说道:“樊元帅果然谋略过人,早早料到苏宝同必定深入白虎,为了早日平定突厥朕受一点儿惊怕算不得什么?” 程咬金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原來这是三哥和梨花定的计啊!我说依三哥和梨花的才能怎么能那么痛快的答应突厥无理的条件呢?原來是这内中另有隐情啊!要这么说梨花沒死!”徐茂公略一迟疑,摇头道:“四弟看梨花自刎像是假的吗?” “这……”程咬金一愣,道:“不像,那……梨花用自己的性命诱苏宝同出兵代价也太大了!”徐茂公一笑,说道:“天命如此,岂可逆天而行,何况这对梨花來说未必是坏事!” “什么?”程咬金惊道:“人都死了,还不是坏事!”徐茂公又一笑,道:“四弟难道沒听说过梨花不是凡人,乃是天上仙子转世,此次凤凰山以身殉天正好解脱她在尘世的灾难,如今已经飞升成仙,超脱凡体了,只怕此时正在帅府之中和柳王妃说话呢?” 程咬金听徐茂公如此一说。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也不好追究深问,看了看李世民,李世民笑道:“怪不得和盟之期天降异象,原來是仙子飞升之故!”徐茂公笑道:“微臣在祭坛上还听到了仙乐之声,想來樊元帅是百花仙子之说无疑了!” 他们君臣说话之间,薛丁山已经令刘仁、刘瑞重新号令军士集结,回到祭棚上前施礼,说道:“圣上,微臣要去追击苏宝同,兵出三关,请圣上恩准!”李世民连忙点头,说道:“朕也正是这个意思,趁热打铁,一举平定突厥!” 徐茂公连忙呈上了剑锋王子的借兵表文,说道:“圣上请看!”内侍接过來在李世民面前展开,李世民从头看罢,略一思索,点头道:“朕答应了,就命薛爱卿为首,率兵协助王子报仇复国,剑锋王子,你可随在薛元帅军中,苏宝同兵败之日还你可汗之位,报你父母之沉冤!”剑锋王子慌忙上前叩谢。 薛丁山即刻顶盔挂甲,戎装满身,率领姜须、徐青、薛瑛龙等年轻的将官,和前來接应的刘氏二将,五千铁骑保着剑锋王子离开白虎山脚下,赶往两军阵前。 薛景山來问徐茂公:“老千岁,家嫂的遗灵如何料理!”徐茂公想了想,说道:“虽说樊元帅飞升成仙,凤凰山自刎毕竟身死,还是将遗灵送到白虎庙安放吧!”李世民点头同意。 薛景山带着仪仗人等送棺椁前往白虎庙安灵,余者徐茂公、程咬金和李鸿、柳梦明等人保着李世民返回白虎关。 一路说着话回到白虎关,李世民并沒有直接回行宫,而是转道來到了帅府,李鸿和柳梦明陪着李世民君臣进了帅府,來到白虎堂落座。 李绣蓉和薛金莲领着云兰等人回到内宅,让她们回忆兰轩去了,姑嫂两个人满心喜悦的來见柳王妃,一进柳王妃的屋子便笑道:“母亲,徐老千岁说嫂子已经飞升成仙了!”柳王妃在内室笑道:“你们來看看这是谁!”姑嫂二人连忙挑起弹墨绫软帘不觉一愣,樊梨花正坐在床边陪着柳王妃说话。 樊梨花送薛丁山走了之后,和衣而卧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睁眼时已经是红日东升,连忙起身更衣,双燕跑上來禀道:“小姐,前边已经出丧走了,老王妃正伤心哭呢?”樊梨花连忙说道:“我去看看!”说着急急忙忙下楼,刚到忆兰轩院门又站住了,说道:“双燕,我不能就这样去见老王妃,会吓坏老人家的,你先去说一声,呃,就说我死而复生又回來了,让府里的人都知道,我再去见婆母!” 双燕笑道:“看小姐慌慌张张的样子,我还以为小姐就这样闯出去了呢?好,我这就去和老王妃说一声,就说小姐飞升成仙又回來了,老王妃知道一定高兴坏了!”樊梨花笑道:“好个机灵的丫头!”双燕笑道:“小姐的苦心我家小姐早和我说了!”说完,连忙跑到内宅柳王妃的房中。 柳王妃正哀伤不绝,毛氏、夏荷等人正围着劝解,双燕跑进來笑道:“老夫人,大喜了!”毛氏连忙喝止道:“双燕,沒看夫人正伤心吗?失急慌忙地喊什么?”双燕连忙施礼说道:“禀老夫人,我家樊小姐回來了!” 她一句沒头沒尾的话说得众人全愣了,柳王妃忙问:“双燕,你说什么?”双燕连忙说道:“老夫人不知道,我家樊小姐不是凡人,是天上的百花仙子转世,凤凰山自刎正好成全了小姐度过死劫,如今小姐功德圆满已经飞升成仙了,今日回來探望老夫人,正在忆兰轩呢?” 柳王妃听双燕如此一说,又惊又喜,在床上坐起身子惊问:“真的,梨花真的沒死!”双燕忙说:“是死而复生,小姐本來要來看老夫人的,又怕贸然前來让老夫人受惊,才命我來先向老夫人禀明!”柳王妃确认了樊梨花沒有死,立刻就要起身下床,急道:“好,太好了,我要去看看她!”毛氏连忙扶住了柳王妃,双燕连忙说道:“老夫人别急,我这就去请小姐來见老夫人!”毛氏忙说:“快去,快去!”双燕慌忙跑了出去,毛氏又劝柳王妃道:“老夫人,王妃一会儿就來了,老夫人何必急于这片刻的功夫!”柳王妃这才作罢, ------------ 第八十五章 樊梨花复职掌帅印 时间不大双燕引着樊梨花挑帘进來,樊梨花连忙疾步走到柳王妃近前施礼,说道:“不孝的媳妇让婆母伤心了,媳妇前來请罪!” 柳王妃一把拉住樊梨花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眼里含着泪,脸上却带着笑容,微微有些颤声说道:“好孩子,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是薛家的荣耀,何须请罪啊!快坐下,让我看看!”摩挲着樊梨花的脸庞说道:“这眉,这眼,这模样,果然是梨花,是我那贤德的媳妇,对了,孩子,你的身体好了吗?”樊梨花连忙含笑说道:“多谢婆母挂念,媳妇已经痊愈了,请婆母放心!” “好,这就好,我听说你在凤凰山自刎,血染祭坛,我亲自看着你入的敛,你怎么又在忆兰轩里的!”柳王妃拉着樊梨花的手,疑惑地问道。 樊梨花略一迟疑,看了看房中,说道:“你们去和府里的人说一声,就说我回來了,免得大家看见我害怕!”毛氏知道樊梨花有话要和柳王妃说,连忙领着夏荷等人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了双燕服侍,樊梨花这才向柳王妃说了设计假死诱苏宝同出兵和薛郁莲夫妻设的巧妙机关,柳王妃听罢惊喜交集,半嗔道:“原來如此,双燕说你飞升成仙了,我就知道内中必有隐情,为了克敌制胜难为你了,只是这个郁莲,看见我们这么些人哭得肝肠寸断她竟无动于衷,忍心看着!” 樊梨花听柳王妃对薛郁莲有些怨气,连忙说道:“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是儿媳百般请求姐姐和表兄不要泄露出來的,请婆母原谅姐姐!”柳王妃笑道:“我沒有怪她,我知道你们都有难处,我是文弱之人帮不上你们,体谅你们一些是应该的,丁山领兵出三关去和苏宝同决战了!”樊梨花点头,笑道:“是,请婆母放心,媳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将军此去绝无危险,不出两月他就可以凯旋而回了!”柳王妃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吧!” 正说着话,薛郁莲进來笑道:“凝姑,圣上在白虎堂等着见你这位百花仙子呢?”柳王妃假作嗔意向薛郁莲说道:“可恶的丫头,和梨花合起來骗我,害得我哭了多少回,你竟忍心看着劝也不劝!”薛郁莲连忙向柳王妃赔礼,笑道:“这都是母亲的好媳妇的主意,女儿只是奉命而行,母亲要怪就怪母亲的好媳妇吧!”柳王妃笑道:“好一张刁嘴,梨花啊!圣上找你,你赶紧去看看吧!从此平辽王府里有了一位仙子媳妇,看哪个奸臣佞党还敢陷害薛家!”樊梨花笑道:“婆母说笑了!”说着,连忙和薛郁莲辞了柳王妃出了内宅,回到忆兰轩换了命服,复出后园前往白虎堂。 李世民在白虎堂坐定之后,李鸿慌忙命人献茶,李世民笑道:“茶就免了,快请仙子下凡的樊元帅來相见!”薛景山看了看薛郁莲,薛郁莲笑道:“臣女这就去请樊元帅來见驾!”李世民点头,薛郁莲出了白虎堂去请樊梨花。 去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薛郁莲引着樊梨花进了白虎堂,樊梨花在槛内跪倒行君臣大礼,说道:“罪臣樊梨花叩见圣上,罪臣身犯弥天之罪,请圣上降罪!” 李世民笑道 :“樊元帅快请起,樊元帅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朕感谢尚且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啊!元帅运筹于帷幄之中,用自己的性命诱苏宝同深入白虎关,身犯兵家大忌,此一战若能大获全胜,元帅功不可沒!”樊梨花连忙说道:“此计能成全仗圣上英明支持,徐千岁从中周旋,众将尽心出力,并非是梨花一人之功,梨花不敢贪天大之功!” 正说话之间,内侍进來回禀:“中军官白守仁求见徐千岁!”徐茂公连忙说道:“想是來回报白虎关外的战事的,请樊元帅接见吧!”樊梨花忙道:“这,梨花如今是两世为人,不便再担任元帅之职,还是请圣上另择贤能吧!”李世民急忙说道:“不,元帅为国为民不惜性命,到何时都是大唐的元帅,朕即刻晓谕三军元帅死而复生,即日起回大营述职!”樊梨花只得谢恩,笑道:“只怕白守仁见到我要吓死了!”程咬金连忙说:“我陪梨花一起出去看看!”李世民点头答应,笑道:“好!” 樊梨花连忙领了旨意,和程咬金出了白虎堂,果然白守仁正在白虎堂外的门房里等候传唤,见程咬金和樊梨花出來,先吃了一惊,迟愣片刻连忙迎上來施礼:“参见程老千岁,参见元帅!”樊梨花命免礼,问道:“回來有事!”白守仁忙回道:“突厥老国舅杨虎兵犯白虎关,已经被两辽王的埋伏击退,几位将军乘胜追击前去会合两辽王去了!”樊梨花听了,心里才放松了一些,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白守仁退了出去。 程咬金看了看樊梨花,笑道:“果然是‘近朱者赤’,丁山和你成亲不过两个月,不仅性情大变,才能也大长了,分兵派将头头是道,足以称得上帅才!”樊梨花一笑未语。 说着话回到白虎堂,李世民问道:“元帅,薛爱卿此去能确保万无一失吗?万一失利该如何是好!”樊梨花连忙说道:“请圣上放心,微臣即刻前往大营集结三军,薛将军若有失利,微臣兼程接应!”李世民点头,笑道:元帅果然虑事周到,这朕就放心了,朕就不多打搅了,请元帅忙公务去吧!”说着起身往外走,樊梨花和薛景山,李鸿夫妻连忙施礼相送,李世民又道:“程老爱卿,你陪同元帅一起去大营晓谕三军,就说元帅并沒有死,即日起回营述职!”程咬金连忙答应,送李世民、徐茂公等人出了帅府众人才返回白虎堂。 樊梨花立刻回到忆兰轩换上戎装,复回白虎堂令八名女官引路和程咬金赶往大营。 侯静先行赶到大营传令,众将士闻知樊梨花沒有死,并要回营述职,无不欢欣,纷纷赶到营门前迎接。 樊梨花和程咬金赶到营中,和众将见过,直接进了中军宝帐,命中军官点检人马,除去派出去的军马尚余十余万人马,樊梨花命各部将士集结各自部下的军士加紧操练以备急需, ------------ 第八十六章 薛丁山挥师困穷寇 薛丁山领着薛瑛龙、窦一虎、刘仁、刘瑞等众将和五千将士火速赶到前敌,柴俊,铁鹏等八员大将正指挥部下和苏宝同激战,突厥的兵将已经被碧水芙蓉阵冲得四散零落,薛丁山登上一处高坡往阵中望了望,只见苏宝同的帅字大旗在西北方向,便带着人赶了过去。 唐兵看见薛丁山赶到,连忙往两旁一闪,闪出一条道路,薛丁山领着薛瑛龙等來到苏宝同的近前,把手里的画杆描金戟一横,高声说道:“苏元帅,请了!” 苏宝同苦心谋算,满心以为这一战一定可以复夺白虎关,困住李世民君臣,沒想到,刚到白虎山就被唐军四面团团困住,五万人马被唐军冲散。虽然极力下令集结,却无济于事,此时,连累带急已经汗流浃背,盔甲不整,一见薛丁山顿时血灌瞳仁,咬着牙说道:“是你,怪不得李道符说你长进了,果然不虚!” 薛丁山冷冷一笑,说道:“‘兵者,诡道也,’苏元帅可以‘趁虚而入’,薛某就不能‘将计就计’吗?苏元帅,听薛某良言一句,赶紧束手归降,薛某可保苏元帅一条性命,如若不然,苏元帅想全身而退只怕比登天还难!” 苏宝同冷笑道:“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本帅和你决一死战!”说着,挥手里的三停刀催马向薛丁山就劈。 沒等薛丁山答话,薛瑛龙擎银枪飞马迎了过來,喝道:“苏宝同,你逼死我的母亲,今天我要替母报仇!”说着,拧大枪向苏宝同前心便刺,薛瑛龙自幼受香山李靖传授,又跟着薛丁山学了几年,枪法堪称精妙,苏宝同尽管力大刀沉,武艺超群,此时已经心神大乱,和薛瑛龙打了几个回合,刀法就有些散乱,无心再恋战,连忙传令手下将士突围,突厥十几员大将死命挡住薛丁山,余者众将保着苏宝同闯出重围向沙江关败走。 薛丁山一面令众将抵挡,一面传令集结三军随后掩杀。 苏宝同急入丧家之犬,忙如漏网之鱼,率领残兵败将败出凤凰山白虎关边界,和老国舅杨虎的败兵会合,点检人马,十万骑兵只剩了不足万人,慌忙向沙江关败走,以期据险关候援兵到來和唐军再战。 苏宝同刚到沙江渡口,江面上忽然现出大唐旗号,战船横满江面,当中大纛旗上大书“赫连”和“刁”字,旗下站立两员女将,粉面生威,英姿飒爽,怀里抱着令旗,苏宝同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顿生凉意,回头看了看老国舅杨虎和李道符等人。 拦住江面的正是赫连英和刁月娥。 赫连英奉樊梨花之命,和刁月娥带领五万人马偃旗息鼓,趁夜潜行悄悄赶到玄武关,玄武关守将沙里洪奉苏宝同之命调集关中精兵赶往凤凰山协助,关中人马不足,沙里洪自以为苏宝同必胜,疏于防守,被赫连英和刁月娥一举攻破玄武关,沙里洪战败被俘,赫连英留下一万人马几员副将镇守关城,和刁月娥领兵赶往沙江关。 尉迟宝林,尉迟宝庆率领秦英等人已经顺利夺取朱雀、铜马两关,率兵和赫连英、刁月娥会合四面围攻沙江关,沙江关留守的众将被打得措手不及,不出三日关城被破。 唐军进驻沙江关之后,赫连英、刁月娥、尉迟弟兄和秦英弟兄依樊梨花之令兵分四路,尤金留守关城,赫连英、刁月娥、尉迟弟兄、秦英弟兄三路分兵拦截苏宝同的败兵。 赫连英和刁月娥的本领苏宝同是知道的,唐军又是据江而守,苏宝同匆忙间和李道符等人一商量,决定放弃渡江转路铜马关。 刚走了不足一箭之地,只见迎面旌旗飘扬,沙尘滚滚,旗上绣着“尉迟”二字。 苏宝同一见大吃一惊,连忙传令转路朱雀关,突厥人马慌忙掉头,往朱雀关方向奔去。 走不过几十里,远远又望见唐军旗号。 此时,后边薛丁山率领人马也已赶到,苏宝同望着四面合围而來的唐军,心里瞬间被绝望填满,慌忙传令手下残余的一万多人马重新列阵准备和唐军决一死战。 唐军的铁骑如旋风一般围住突厥的残兵败将,军士们各挽强弓,狼牙箭搭在弦上对准了突厥军兵。 薛丁山提马來到苏宝同的近前,说道:“苏元帅,如何,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和你手下这些人顷刻间就会葬身在乱箭之下!” 苏宝同看了看四周一层层风雨不透的唐军唐将,又看了看自己手下这些残兵败将,长叹一声,说道:“薛丁山,自从苏某决定进兵中原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如今兵败死而无憾,沒想到我苏宝同英雄一世,今日竟然一败涂地,苍天要绝我,我无话可说!” 薛丁山微微一笑,说道:“苏元帅,并非是上苍要绝你,而是你多行不义,自找苦吃,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还怨天尤人不知自悔,你落败也在情理之中了,你如果知事务倒戈下马,薛某念你也是一世英雄可保你性命,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薛某无情!” 苏宝同冷笑道:“大丈夫死而何惧,我只想问一句,你是怎么识破我要兵进白虎关的!” 薛丁山一笑,说道:“你当我朝徐千岁和樊元帅是无能之辈吗?你这小小的借刀杀人,乘虚而入之计岂能骗得过他们!” 苏宝同吃了一惊,道:“如此说來樊梨花沒有死!”薛丁山一笑,道:“我家元帅死不死与你何干,你岂不闻她乃是天上百花仙子转世,凤凰山正好成全她劫消难满,羽化成仙,苏元帅,樊元帅生而为人之时你尚且抵不过她,如今她已是金仙神明你岂是她的对手!” 苏宝同闻言大笑,说道:“无稽之谈只哄世上愚人罢了,苏某不信!”薛丁山笑道:“你如今已经是我瓮中之鳖,网中之鱼,信不信何妨,你再若不降,我可要下令开弓放箭了!” ------------ 第八十六章 苏宝同败兵饮剑锋 苏宝同还想要再说话,老国舅杨虎飞马赶到,喝道:“薛丁山,孺子,你有何本领,不过是仗着一张好脸面,诱娶了樊梨花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用一个叛国背夫,弑父诛兄,不忠不孝,不贞不义的女流之辈为帅破我突厥,杀我爱子,今天老夫要替子报仇,和你决一死战!” 薛丁山听他骂樊梨花,顿时气得剑眉倒竖,玉面含冰,冷笑道:“你是何人!” “突厥老国舅杨虎!”杨虎咬牙切齿地报了姓名。 “噢!”薛丁山冷冷说道:“原來你就是杨虎,好啊!杨樊两家的恩怨今天也该做个了结了。 “杨虎,你身为中原人身入突厥卖国求荣,有何脸面说他人不忠,你致祖宗陵寝于不顾,不能春秋两祭有何脸面说他人不孝,你依仗姐姐之美色攀附突厥权贵,有何脸面说他人不贞,你为谋私利毒杀无辜弱女,有何脸面说他人不义,樊梨花乃是华夏女儿,中原血脉,回归故国怎是不忠,为全父母之遗愿忍辱负重怎么是不孝,你们杨家和她有杀母之仇,她不与仇人为伍怎么是不贞,樊龙樊虎对她百般陷害,她却隐忍不言何來不义。 “我和樊氏成婚乃是三媒六证,明媒正娶,你口口声声称樊梨花许给了你子杨藩,拿凭据來,婚书,庚帖,媒证!” “这……”杨虎让薛丁山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薛丁山冷笑道:“既无凭据,何來许亲之说,我还要说你们居心叵测,故意散播谣言诋毁我家贤妻的名节,你欠了樊家几条人命,我身为樊家门婿理应为樊家的亡魂讨回一个公道,杨虎,你撒马近前來一战!” 杨虎又羞又恼,提马上前要战薛丁山,李道符赶紧拦住了,劝道:“老国舅不可,薛丁山武艺超群只怕老国舅不是他的对手,待贫道去会他!”说着,催马提剑來到薛丁山的近前,说道:“薛丁山,贫道和你决一胜负!” 薛丁山一笑,道:“仙长,你想生擒本帅换你们的生路吗?”李道符心下暗惊,沒想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能被薛丁山一眼看穿,并不多言擎连环杖向薛丁山的面门就打,薛丁山一带马躲过连环杖,回马就走,李道符随后來追,薛丁山把手里的戟轻轻一挑,弓弩手向着李道符一松弓弦,狼牙箭如飞蝗般射向李道符,李道符只好又退了回來。 苏宝同提刀下死令,命军士们向外突围。 薛丁山刚要下令命军卒放箭,摩啜、高胜保着剑锋王子來到阵前,摩啜忙道:“薛王,等一等,容老臣和这些将士说几句话!”薛丁山点头,说道:“小心!”令弓弩手掩护。 摩啜來到阵前,高声向突厥的将士道:“众位将军,想必大家还认得我,老夫曾在老可汗驾下任相,后为太子扶重之臣,我名摩啜。 “当年,杨妃为了夺取王储之位,陷害先太子,老可汗偏听偏信废了王储,另立王储,可汗即位之后,命人暗杀了太子和太子妃,多亏太子身边近身武士拼死才保住了太子遗孤剑锋王子,可汗为了博取仁慈之名又命人找回王子,明为封赠,实则监视,这次兵出白虎关又想借大唐之手杀害王子。 “王子万般无奈才向大唐借兵,为保性命,也为报父母之仇,众位将军,你们都是世受老可汗恩重的世家重臣,可汗即位之后残暴不仁,诛杀王族,有违老可汗仁义治国之遗命,罪责不浅,听信苏宝同和杨虎的谗言无辜侵犯中原,劳民伤财致使突厥上下怨声载道,早已经不配再做突厥之主,剑锋王子仁义过天,胸怀宽广,又是先太子之遗孤,正可立为突厥新主,众位将军,你们如果还念老可汗的重恩,临阵倒戈辅佐王子报仇复国,王子一定格外加恩,厚待大家!” 突厥的将士中有很多不满苏宝同、杨虎兵出中原的,只是惧怕苏、杨两家的权势才敢怒不敢言,如今苏杨失势,剑锋王子羽翼渐丰,又有大唐相助,这些人多有相向之心,各领部下倒戈,纷纷道:“我等愿意辅佐王子!” 苏宝同又急又愧,又羞又恼,挥刀劈死了身边的一员副将,喝道:“有敢降者,力斩不饶!”原想震慑手下将士,谁想适得其反,更激起众将的义愤,原本不想降的将士也纷纷倒戈。 李道符和飞空等人见大势已去,自知无力挽回,便仗着满身武艺,行动灵便趁乱闯出重围逃之夭夭,杨虎想要逃走被几员突厥副将擒住献于剑锋王子。 苏宝同看着身边所剩无几的几员偏将,长叹一声,大叫:“上天绝我!”说完,从肋下抽出宝剑横在颈项上用力一推,顿时鲜血喷涌,尸首在马上晃了几晃跌落在马下。 苏宝同一死,突厥的残余兵将纷纷倒戈而降,薛丁山看着苏宝同的尸首,感叹良久,命人准备棺木盛敛葬在沙江边,又命人打扫战场,救治伤者,将突厥归降的兵将交给剑锋王子收编,然后传令进驻沙江关歇兵。 苏宝同兵败自刎,杨虎被擒的消息传到突厥王庭,可汗贺鲁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原太子手下的一些老臣闻知剑锋借兵复仇无不称愿,老丞相罕尔沾召集心腹老臣一商量,各自集结手下将士上殿逼贺鲁退位让贤。 贺鲁见大势已去,只好交出了印玺宣布退位,禅让剑锋王子登可汗之位。 老丞相罕尔沾代表突厥王庭前往沙江关迎请剑锋王子回朝,和大唐议和。 薛丁山闻报亲自接到关外,把罕尔沾接进帅府,罕尔沾说明來意,剑锋王子十分高兴,和摩啜、高胜一商议,决定先回王庭即位,再亲自到白虎关和大唐结盟,摩啜把剑锋王子的意思和薛丁山一说,薛丁山也替他们高兴,并命秦汉,窦一虎领兵五万代表大唐保护剑锋回朝,剑锋王子十分感谢,翌日登程,率领群臣回金马城即可汗之位。 薛丁山一边在沙江关整顿人马等候剑锋的消息,一边命人飞报白虎关, ------------ 第八十七章 思远亲兰轩请长行 李世民接到薛丁山的捷报自然十分高兴,只是这几日因为上了几岁年纪,又兼连年鞍马劳顿,天气也越來越冷,不觉酿成一疾,徐茂公连忙召集程咬金等众位老国公和樊梨花商议。 樊梨花思忖片刻,说道:“千岁,不如请圣上尽早还朝,回宫静心修养!”徐茂公道:“老夫也正是这个意思,如今平定突厥已算大功告成,只留下一位重臣全权料理和突厥新王结盟之事就可以了,沒必要让圣上再留在前敌,一晃出來了两三年,也该早日还朝了!”众位老国公也都赞成。 徐茂公到寝宫和李世民一说,李世民早就想回转长安,只是碍于众将在前敌拼命,怕冷了众将的心才沒有提出,今见徐茂公等人请旨回朝,岂有不准之理,便传旨令程咬金全权代理和突厥新王结盟之事,余者老臣一同随驾还朝。 徐茂公出來和大家一说,众位老国公都很高兴,定下三天后起兵回朝,各自回去准备。 樊梨花回到营中点齐了留在大营里的十万人马和十几员偏将护驾回朝,自己只留了驻守白虎关的一万人马。 这一天早晨,樊梨花亲自到行宫请出李世民的銮驾,送出十里长亭,李世民带领众位老国公,老将军们和程咬金、樊梨花挥手而别,登程班师回转京师长安。 送走了李世民,程咬金带着几百名亲兵兼程赶到沙江关。 薛丁山闻报亲自接进帅府,各诉别后经过。 倏忽月余,这一天探马回报:“突厥新王亲自率文武到沙江关向大唐请和!”薛丁山和程咬金接出十余里,把新王剑锋接进沙江关,程咬金言明李世民因身体有恙已经还朝,和盟之事由自己全权料理,剑锋表示理解,命老丞相罕尔沾和程咬金磋商结盟具体事宜。 几日后,达成共识,就在沙江关前歃血为盟结成友好,翌日,剑锋率领众臣回转王庭,薛丁山和程咬金率领三军将士回转白虎关。 离白虎关还有十几里地,就见白虎关前旌旗招展,彩带飘飘,不时传來画角悠扬之声,正中大旗高书斗大的“樊”字,旗脚下,樊梨花满身戎装端坐在千里胭脂雪上,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樊梨花送走程咬金之后,把城中事务安排安排回到帅府,无事并不外出,每日白天只在柳王妃跟前承欢,晚间回到忆兰轩拥被辗转,思念远在沙江关的薛丁山,盘算着他何时能归,府中人等自从听说樊梨花死而复生,飞升成仙,对她更多了几分敬重。 这一天陪着柳王妃闲话半日方辞出回到忆兰轩,刚净了面拿过一本书來翻开,云兰挑帘进來,回道:“小姐,二姑奶奶和窦家小姐、陈家小姐來了!” 樊梨花微微一愣,忙放下书亲自迎到楼下,薛金莲和窦、陈二女正披着斗篷在楼下候着,见樊梨花下來连忙过來施礼,笑道:“嫂子这几天只顾了陪母亲说话,把妹妹都冷落了!”樊梨花笑道:“妹妹是我嫡亲姑奶奶,我怎么敢冷落妹妹啊!是妹妹只顾你们姑嫂团聚沒时间來我这里罢了,二位小姐,妹妹,快请到楼上说话吧!这外面怪冷的!”说着,把姑嫂三人让到楼上。 挑帘进來,让座,命云兰奉茶,笑道:“妹妹忽然和二位小姐到我这里來想必是有什么事!”薛金莲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嫂子,二位妹妹要走了,今天是特意來向嫂子辞行的!” “呃……”樊梨花有些意外,忙道:“二位小姐要走!”陈金定点头道:“年关将近了,老父亲一个人留守接天关,身边沒有至亲至近的人,奴想回去侍奉膝下,以慰老父寂寥!”樊梨花轻轻点头,道:“承欢天伦理所应该,可惜我,唉!‘子欲养而亲不待’了!”薛金莲见樊梨花面现凄凉,连忙劝道:“嫂子,都这么多年了,嫂子就不要再伤感了!”樊梨花笑了笑,道:“是啊!光阴荏苒,一晃七八年了,窦小姐并无其他亲人,正该跟着兄嫂兄妹团圆,怎么也要走!” 窦仙童苦笑道:“奴虽然沒有至亲父母,却还有师父在高山,奴自幼父母双亡,是师父把奴带到高山抚养成人,师父待奴比父母还亲,从艺满下山算來也有好几年了,师徒再也沒有见过面,前些日子看见玉仙妹妹在王妃灵前哀痛不已,奴不由想起了师父,奴想回高山看看师父,尽一尽弟子之劳!” 樊梨花听窦仙童说要回山上侍奉恩师,心里不免一动,忙道:“窦小姐莫非有出世之意!” 窦仙童苦笑道:“这……也说不得,只是想静一静,把一些事情梳理一下,想王妃也听说过,奴曾倾慕薛王爷,也想……唉!怎奈薛王爷对王妃用情太深,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后來听说王妃要以身殉国,奴也曾暗暗欣喜,梦想取王妃而代之。 “那天晚间,奴在花园中偶然听见了王妃和薛王的琴箫和鸣,又想到王妃不日就要殉国,神仙眷侣到头來也不过是一个红颜委地,一个守鳏到老,红尘纷乱,恩怨情仇究竟有何趣,攀慕之心竟化作烟云散,所以,奴想回山再听一听师父的教诲!” “唉!”樊梨花听了窦仙童的一番话,心潮翻滚很不是滋味,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是薛将军误了小姐!”窦仙童摇头道:“不,和薛世子无关,薛世子从來就沒有给过奴任何承诺,何來误了奴家之说,是奴家自己执着了,也许……”窦仙童笑了笑,说道:“在师父跟前一段时间参悟了之后,再下山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情缘!” “也好,难得窦小姐有这番慧根灵性,奴也想过要回山静修來世之身,可惜……”樊梨花叹道:“红尘牵绊,孽缘未了,想走也走不得,奴倒是羡慕窦小姐來去自由了!” 窦仙童笑道:“王妃已经飞升成仙,是我们这些凡人苦修几世也得不來的正果,如何还羡慕我们!”樊梨花一笑未语, ------------ 第八十七章 别故友长亭洒离泪 正说着话,软帘一挑,窦玉仙和曹绣鸾走了进來,笑道:“哟,今天好齐全!”樊梨花忙让座,又命奉茶,笑道:“二位小姐要走了,是來辞行的!”窦玉仙笑道:“巧了,我们也是來辞行的!” “什么?”樊梨花一惊,忙问道:“怎么,二位妹妹也要走!” 窦玉仙忙道:“我们到前敌來就是不放心姐姐,特意來助姐姐一臂之力,如今大唐大获全胜,和突厥结盟罢战,我们再留在大营也沒用了,更何况,我们离山日久,也思念山上的众家姐妹,我们想先回家探望父母,年后就会璧山继续学业,请姐姐恩准!” 樊梨花有些失落地叹息道:“几位妹妹來了这么多日子,我因为不是忙于军务,就是卧病,姐妹们一直也沒得好好说说话,好容易如今有时间了,你们却要走了,叫我怎么舍得下啊!”说话间,眼睛有几许湿润。 曹绣鸾忙说:“姐姐不必伤心,我们回山修学,又不是山南海北沒有定处,姐妹们还可以经常往來见面的!” 窦玉仙笑道:“是啊!姐姐不必如此,等來年姐姐生下外甥男女之后,妹妹一定亲自到长安贺喜,咱们再好好盘桓也是一样的!” 樊梨花脸一红,笑道:“那里那么快啊!既然几位妹妹心意已决,我也就不虚留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亲自设宴为妹妹饯行!” 窦玉仙想了想,道:“既然两位姐姐也要走,不如就结伴同行,不知二位姐姐什么时候走!” 窦仙童说道:“明天,能和二位妹妹同行再好不过,多两个人路上也热闹些!” 窦玉仙点头,笑道:“就是明天吧!凝姐姐,妹妹们不再身边,姐姐千万要多加珍重啊!” 樊梨花虽有不舍,却也不便再挽留,勉强含笑道:“好吧!那我今晚在楼下书房设宴,为二位妹妹和二位小姐饯行,你们和姐姐说过了吗?”窦玉仙忙道:“说过了,蘋姐姐让我们來和姐姐说的!”樊梨花笑道:“这个蘋姐姐……既然如此,明天我亲自送你们登程!” 又说了几句话,众人告辞,樊梨花亲自送到楼下,看她们去远才回來,令云兰准备一些送窦玉仙、曹绣鸾和窦仙童、陈金定的礼物。 天近黄昏,命云兰等人在楼下书房准备了丰盛的酒宴,命雨兰等人请來了薛郁莲、柳如烟、薛金莲、李绣蓉,又命云兰亲自去请來窦、陈、曹四女,不多时,众人到齐,樊梨花一一安座,亲自把盏,席上无非说些别后珍重,依依不舍之语。 至三更方才散了,樊梨花送走众人,回到楼上,窦仙童的一番话搅动了樊梨花的心,不免又拥被而坐五内辗转,至四更天气才打了一个盹睡。 次日,早早起來梳妆已毕,略用早点,到柳王妃房中晨省毕,回明四位小姐要走的话,柳王妃感叹了一回,命夏荷赶紧准备一些礼物相赠。 刚准备好,薛金莲陪着窦仙童和陈金定;薛郁莲陪着窦玉仙、曹绣鸾前來向柳王妃辞行。 柳王妃拉住窦玉仙和曹绣鸾挽留一回,又拉住窦仙童和陈金定上下打量了半天,轻叹一声摇摇头,碍于樊梨花在侧,不好多说什么?也挽留了几句,四女向柳王妃道谢,又道别,柳王妃只得挥泪亲自送到垂花门外,才在众人相劝下回房。 樊梨花和薛郁莲姐妹亲自送四女到十里长亭,挥泪而别,看她们去远,姑嫂三人才转回白虎关,回到帅府回了柳王妃的话,柳王妃正为窦仙童和陈金定的离去暗暗惋惜,樊梨花看出了柳王妃的心思,便辞了出來,好方便薛氏姐妹劝慰柳王妃。 回到忆兰轩,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樊梨花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窦玉仙和曹绣鸾走了,柳如烟因为要等着为平辽王送葬才沒有辞去,回故土之后也是要走的,薛郁莲夫妻闲云野鹤惯了,自然不会永留王府,薛金莲已经是窦家媳妇,迟早也是要随夫而去的,这些姐妹再想团聚只怕遥遥无期,越想心里越难过,不由自主地落下几点泪水。 “去了一块心病应该高兴啊!怎么反倒眼泪汪汪的!”薛郁莲挑帘进來笑道,樊梨花连忙拭去泪水,说道:“姐姐说哪里的话,什么心病不心病的,姐姐把妹妹当什么人了,我是想着姐妹们在一处这么长时间,乍乍的说分离就分离了,心里伤感不免落几点眼泪!”薛郁莲叹道:“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想开点儿吧!” 樊梨花勉强一笑,问道:“婆婆还在感伤!”薛郁莲笑道:“母亲是惋惜儿子沒了两房姬妾!”樊梨花叹道:“我知道,所以才躲了出來,留下你们劝劝婆母,唉!只怕为这件事婆母会埋怨我一辈子的!” 薛郁莲笑道:“不会的,母亲把你当做心肝宝贝一样,怎么会为这种事责怪你呢?只要你的肚子争气早点儿给薛家添丁,母亲会更疼你的!”樊梨花脸一红,说道:“姐姐又來打趣我!” 正说笑间,云兰引着侯静进來,禀道:“元帅,中军官白守仁來报,说两辽王和程老千岁已经胜利回师,明天上午就能到白虎关了!” 樊梨花闻报大喜,笑道:“好,知道了,告诉白守仁传令下去,命三军仪仗准备,明天辰时本帅亲自到城外迎接王爷凯旋!”侯静笑着去了。 薛郁莲看着笑靥如花的樊梨花,笑道:“如何,快了吧!你们有两个多月沒见了,这一番夫妻重逢必是情深意浓,想要结下珠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樊梨花粉面绯红,忽又面现凄凉,说道:“御医的话姐姐又不是沒有听到,何苦还要來揭妹妹的伤疤!” 薛郁莲见樊梨花满面凄凉,自知失言,忙说:“你不是说御医的话信不得吗?何况老先生并沒有把话说死,只说要善加调养,方不留后患,你怎知就留下后患了呢?老圣母的话都沒有应验,御医的话何见得就应验了,放心吧!只要云峰在你身上多下些功夫,不出明年你就可以当母亲了!” ------------ 第八十八章 十里亭喜迎壮士归 樊梨花听了薛郁莲的劝慰,才稍微安心了一些,越发羞得粉面如红杏一般,含羞嗔道:“姐姐又沒正经了,越发会欺负妹妹了!”说着,起身要來打她,薛郁莲笑着起身去了。 樊梨花看着薛郁莲的背影,回思着她刚才的话,想着薛丁山明天就能回來,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云兰等人看在眼里,心里暗笑。 朝阳初升,满天霞彩衬着几天前的一场洁白的大雪分外好看。 樊梨花一夜未眠,早早起身漱洗毕,也无心吃饭,戎装满身到柳王妃房中晨省,柳王妃见她一身戎装,忙问:“怎么忽然换了戎装,有公事!”樊梨花笑道:“说是公事也是私事,将军胜利回师,今天上午就到白虎关了,媳妇是去迎接将军回家!” “哦,丁山要回來了!”柳王妃大喜道:“太好了,丁山终于回來了,这回我可以放心了,好,好,你们安排好之后,早点儿回來,我命人在花厅设宴为他们洗尘接风,咱们好好团圆团圆!” 樊梨花连忙答应,告辞出來,带着侯静等八名女官在白虎堂点齐留守白虎关的众将,命白虎关里外悬灯结彩,准备了全副仪仗亲自迎到十里长亭。 正翘首远望时,只见远处旌旗飘扬,尉迟宝林、尉迟宝庆、秦英、秦汉、刁月娥等人带着先锋营行先來到樊梨花马前见礼交令,樊梨花褒奖一番,令先锋营先在白虎关外扎营。 不多时,众将一起一起的回來,到樊梨花近前施礼交令,樊梨花俱加褒奖,令在白虎关外扎营。 直到午时将近,才看见远远飘扬的“薛”字大旗,樊梨花勉强抑制住心里的喜悦,竭力让自己平静下來。 旌旗越來越近,旗脚下薛丁山满身戎装手挽丝缰和薛瑛龙陪着程咬金缓缓行來,依然轩昂俊逸,风采夺人。 樊梨花一颗芳心都要跳出來了,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一些,提马迎了上來,顶手施礼,道:“老千岁辛苦了,梨花迎接來迟,请老千岁海涵!”程咬金笑道:“不迟,不迟,只怕樊元帅不是來接我的吧!我是借了丁山的光!”樊梨花脸一红,笑道:“老千岁取笑了,快请千岁进关歇马!”程咬金笑道:“好啊!岁数大了,经不起鞍马劳顿,真累了呢?”说着,领着亲兵进关去了。 樊梨花这才來见薛丁山,施礼笑道:“迎接薛王千岁荣归!” 薛丁山看见樊梨花也早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只是碍于众将士在眼前只得勉强保持平静,连忙还了一礼,笑道:“末将有何德能敢劳元帅亲自迎接!”樊梨花笑道:“两辽王平定突厥立下不世之功,本帅出迎理所应当,快请进关歇马!”薛丁山点头,道:“有劳元帅安置三军!”樊梨花一笑,说道:“嗯,放心回去吧!”薛丁山这才领着薛瑛龙进了白虎关。 樊梨花令众将在关外扎营安置三军,明天到白虎堂回令,安排完毕已经是午正时分,这才进关,回到帅府。 刚进垂花门,夏荷就迎了过了,笑道:“快请王妃回去更衣去花厅,老王妃已经等了半天了!”樊梨花答应,连忙回到忆兰轩命云兰等人服侍重新理妆更衣,雨兰笑道:“看小姐匆匆忙忙的样子,何事这样着急!”樊梨花笑道:“老王妃在花厅里等着呢?我要赶紧去见!”云兰笑道:“只怕拜见老王妃是假,想见姑爷才是真的!”樊梨花脸一红,含笑嗔道:“小丫头,又胡说,小心我回來打你!”梳妆完毕,一边换了衣服,一边出了忆兰轩。 薛丁山带着薛瑛龙和窦一虎回到帅府,柳王妃闻报带着薛郁莲姐妹,薛景山夫妻迎到了垂花门外,母子相见自是悲喜交加,柳王妃让人在暖阁里预备了热水,让郎舅、父子三人沐浴更衣,又命人在花厅里准备家宴为他们接风。 不多时,宴席齐备,薛丁山三人已经更衣回來,方得以各诉别情,一边说笑,一边等樊梨花回來。 直到午末时分樊梨花才飘然进來,先给柳王妃施礼,赔笑道:“媳妇回來迟了,请婆母原谅!”柳王妃忙笑道:“快起來吧!你是忙公事,我怎么会怪你呢?都安排好了!”樊梨花忙笑道:“安排好了,今天媳妇在家里好好陪婆母饮宴!”柳王妃笑道:“这就好,快來坐下,今天咱们举家团圆,要不拘小节好好乐一乐才好,來,开宴了!”众人这才各自归座,樊梨花和李绣蓉亲自端菜捧盏,斟酒布菜。 柳王妃看着满堂的儿子媳妇,女婿女儿,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大家笑语不断,欢颜满面,自从薛仁贵去世之后,薛氏一门还是第一次散尽愁云,喜气盈盈。 毛氏也领着侍女仆妇也斟了酒前來凑趣,笑道:“今天可称三喜临门,这杯喜酒老王妃一定要喝的!”柳王妃笑道:“当然要喝,毛嫂嫂也要多喝几杯!”薛瑛龙连忙拉住毛氏问:“毛奶奶,怎么是三喜临门哪!”毛氏笑道:“一喜王妃重生,二喜你们父子荣归,三喜……李夫人和二小姐有喜,这不是三喜临门吗?” 窦一虎听说薛金莲有了身孕,惊喜交集,刚要问,被薛金莲瞪了一眼,方不敢言语了。 薛瑛龙笑道:“是三喜,要是母亲也能有弟弟妹妹岂不是四喜了!”毛氏忙连声附和了几个“是”。 正在捧盏的樊梨花身子微微一震,脸上显得有些凄凉,薛郁莲连忙用话岔开,笑道:“如今战乱平息,咱们能回家过团圆年了,更是一喜,母亲,毛大娘,我敬你们!”柳王妃笑道:“好,都是喜,都是喜,今天要一醉方休,你们都要饮干了!”众人齐举琉璃盏饮干杯中琼浆。 直到定更时分,才罢宴散席,众人送柳王妃回房,又承欢半晌,各房侍女拿着厚衣裳提灯來接,方各自散去。 云兰提灯引路,樊梨花扶着微醺的薛丁山回到忆兰轩,云兰送他们上楼,掩上房门回房歇息, ------------ 第八十八掌 忆兰轩笑携玉郎还 薛丁山见云兰等人走了,回身抱住樊梨花,亲吻着她的腮鬓,柔声说道:“凝儿,两个多月不见,你让我好想!”樊梨花顿时粉面微红,笑道:“你又喝多了!” 薛丁山一边笑道:“只要看见你,不用饮酒我就已经醉了,凝儿,让我好好看看你!”一边捧起了她的面庞,在红烛下细细地打量着,深情地说道:“凝儿,两个多月不见,你更加美逸动人了,这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只要一合眼你就在我的面前,嫣然笑着,轻轻唤着‘云郎’,可是醒來之后却身边空空,空留寂寞相伴,凝儿,……”说着话,涂朱般的双唇紧紧地印在了樊梨花的唇上。 樊梨花被他深情的目光,温存的话语陶醉了,温顺地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玉臂环住他矫健的腰肢,回应他热烈的亲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些莫名的酸楚,两点清泪不知不觉地溢出了双眸。 薛丁山一愣,连忙松开她关切地问道:“凝姑,你怎么了?怎么落泪了!”樊梨花连忙拭去泪水,嘘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担心你,怕你不小心出什么意外,担心你的仗打得是不是顺利,好容易盼回來了你大获全胜的消息,瑶妹妹和凰妹妹却走了!” 薛丁山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各人有各人的事你不能总把她们留在身边啊!”樊梨花又道:“窦小姐和陈小姐也走了!”薛丁山微微一愣,笑道:“她们是亲戚情分來探望金莲的,眼下年关将近,她们总不能再留在亲戚家啊!要走也是情理之中!” 樊梨花苦笑道:“她们一走,婆母很是惋惜。虽然嘴里沒有说什么?可我心里是知道的,婆母很希望她们能成为薛家的人,只是因为我……,唉!我在婆母跟前好像亏欠了什么似的,总觉得忐忑不安,只怕从此婆母的心里对我已经深有芥蒂了!” “你啊!”薛丁山抱紧她一些爱怜地说道:“你总是太多心了,你这样想,母亲不见得有这样的心思,你谁也不亏欠,是薛氏,是我,亏欠你的太多,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听话!” 樊梨花微微点头,叹道:“唉!也许真是我太多心了,云郎,我想你了!”薛丁山笑道:“难得你能说出想我的话來,想我什么了!”樊梨花笑道:“想你温暖的怀抱了,天气冷了,我身上也越发凉了!”薛丁山看着笑语嫣嫣,情意缠绵的樊梨花早已心旌神摇,拦腰将她抱起,笑道:“原來是想我给你暖身子了,好,为夫的这就暖暖你!”说着,抱着她快步走进内室。 红灯知意,锦帐含情,久别的一双玉人自有诉不尽的别后相思,道不完的柔情蜜意,隆冬季节侵骨的寒风却吹不散销金帐里的旖旎春光。 樊梨花轻合着一双秋水,有些倦乏地蜷缩在薛丁山的怀里,薛丁山看着怀里面如红杏,青丝凌乱的樊梨花,笑问道:“困了!” 樊梨花一笑,说道:“沒有,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班师回朝!”薛丁山笑道:“圣上已经回朝了,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朝就什么时候回朝!”樊梨花笑道:“我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将士们离家日久,如果能在年前回家,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不知会怎么高兴呢?” “唉!”薛丁山叹道:“别说那些孤身在外的将士们,就是我也想家了呢?想波光潋滟的汾河湾,想草木葱茏的丁山,既然你有这个心,不如明天和程老千岁商量商量,能尽快当然好!” 樊梨花嫣然一笑,道:“只怕老千岁也巴不得早点儿回家呢?你听,外面是四更,还是五更!”薛丁山侧耳听了听,笑道:“应该是五更四点!”樊梨花一惊,连忙起身整衣,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就五更过半了!” 薛丁山连忙拉住她,笑道:“还早呢?你急什么?”樊梨花焦急地说道:“我告诉众将今天卯初到白虎堂回令的!”薛丁山笑道:“这才寅正,还有半个时辰呢?你先小憩片刻再起不迟!”樊梨花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嘟着嘴说道:“起來收拾收拾也就不早了,我先到白虎堂等着他们,不能让他们等着我,要不然不知道他们又私下胡说什么呢?”薛丁山笑道:“你也太谨慎了,说就让他们去说,怕什么?”樊梨花催促道:“你也赶紧起吧!别误了卯,让我脸上难堪!” 薛丁山不情愿地起身,笑道:“好吧!起床,谁让我娶了一个元帅妻子呢?害得我连个安生觉也睡不得!”樊梨花一边帮他整衣,一边笑道:“忍忍吧!顶多再有一个月,等班师回朝想让我当这个元帅,我还不干了呢?” 夫妻二人说笑着整理好衣服,薛丁山下地开了房门,云兰等人知道樊梨花今天有事,早早起來等候呼唤,听见开门之声,连忙送了热水上楼,服侍梳洗。 漱洗毕,多少吃了一点儿东西,已经将近卯时,夫妻俩赶紧出來忆兰轩,赶到白虎堂。 侯静等女官和中军官,旗牌官,传令官等早已经在白虎堂候着了。 夫妻俩进來,众人连忙施礼,樊梨花归座,令免礼,并令为薛丁山设了旁坐。 刚刚坐定,姜须、徐青、秦英等众位将军进來施礼,交回大令,樊梨花命行军主簿依次记功,料理完毕,令众人各自散去,又和薛丁山找程咬金商量回师之事。 几经磋商,最后决定留下秦汉、刁月娥夫妇镇守白虎关;程咬金和姜须、徐青先行率领大队人马回师;薛丁山只留一千绛州旧部护送薛仁贵的遗灵前往绛州安葬,等到丧期过后,薛丁山和樊梨花再到长安复职朝觐。 夜幕初降,忆兰轩依旧红灯摇曳,灯影下是忙碌的身影,因为明天就要启程回乡,云兰等人正忙着收拾行装, ------------ 第八十九章 辞兰轩交集悲喜泪 月光初上,月光下的帅府人影摇摇,侍女仆妇,家仆侍从都在为明天的回乡忙着打点行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樊梨花定省后回到忆兰轩,经过整理的忆兰轩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面貌,依旧是一色洁素,装点了小轩半年多的锦幔绣帏静静地躺在了行囊里,樊梨花坐在绣榻上,望着有些清冷的屋子不免长叹一声。 云兰挑帘进來,说道:“小姐,都已经收拾好了!”樊梨花点头道:“好,你们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就要登程了!”云兰连忙答应,道:“姑爷要安排人明天一早去白虎庙请老王爷的遗灵,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小姐也早点儿歇着吧!这两天小姐的气色很不好!”樊梨花笑了笑,道:“这些日子又是安排驻守白虎关,又是送程老千岁回程,又要准备咱们回去,想是太忙了,所以有些倦色,你们去吧!”云兰满心担忧又不好多问,只得去了。 樊梨花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书架的顶层取下一件白绫巾袱,神色凝重地捧到窗前放在书案上,轻轻揭开了白绫,白绫下是苏冰兰的灵位。 樊梨花捧过一个小巧的素纹香炉,拈了香点燃:“唉”轻轻叹了一声,泪水湿了双眼,低声道:“兰姐姐,明天我就要走了,再也不能陪伴姐姐,春秋两季为姐姐焚一炷清香了,我已经托付了秦汉,刁月娥夫妇照管忆兰轩,姐姐这里想來不会太过冷清的!” “凝姑,怎么,又伤心了!”薛郁莲轻挑软帘进來,看见满眼含泪的樊梨花,连忙关切地问道,樊梨花连忙拭去泪水,笑道:“沒有,明天就要走了,在这里一晃也有小一年的时间,竟有些难以割舍!”薛郁莲看了看苏冰兰的灵位,叹道:“你何不带着她一起走!”樊梨花摇头,说道:“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吧!我想她若泉下有灵,一定也想留在这里!” 薛郁莲点点头,叹道:“也好,你的气色很不好,不舒服吗?”樊梨花迟疑片刻,说道:“这两天总有一些懒懒的,饮食也大减了!”薛郁莲心里一动,笑道:“可是有喜了!”樊梨花含羞一笑,未语。 薛郁莲笑道:“如何,可是让我说中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了,母亲知道一定格外高兴!”樊梨花连忙拦道:“姐姐,还是先别让婆母和将军知道的好,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尚在两可,万一不保,岂不又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薛郁莲笑道:“你啊!好吧!就依你,我不说就是了,只是,有孕之身要忌三房的,明天我就说你偶感风寒,不让你跟着去白虎庙请父亲的遗灵如何!” 樊梨花连忙道谢,笑道:“多谢姐姐体谅!”薛郁莲一笑,说道:“好了,忙了一天了,早点儿歇着吧!我走了!”樊梨花连忙亲自送到楼下。 正遇见薛丁山迎面匆匆回來,薛郁莲笑道:“我们以为你不回來了呢?”薛丁山有些落寞地看了看忆兰轩,说道:“明天就要走了,总该回來告个别啊!”薛郁莲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善感了!”薛丁山笑道:“姐姐什么时候看出小弟善感的!”薛郁莲一笑道:“你也和凝姑一样会卖巧嘴了,都安排好了!” 薛丁山点头,道:“安排好了,明天卯时去请父亲的遗灵,巳初启程!”薛郁莲又问:“谁去请灵!”薛丁山忙道:“弟妹和金莲有身孕不能近灵房,姐夫和一虎要料理启程的事宜,只有你我姐弟,二弟,凝姑和瑛龙前去啊!”薛郁莲忙摇头,道:“凝姑这两天感染风寒,一大早去山里天寒地冻的,她禁不起的,万一吹了风严重了,路上又不方便调治,还是别让她去了!” “噢!”薛丁山一愣,关切地看了看樊梨花,满怀歉意地说道:“我这两天忙,沒顾得细看凝姑的气色,怎么好好的又病了,既然如此,就别去了!”樊梨花连忙道:“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是姐姐太小心了,将军千万不要担心!”薛郁莲笑道:“行了,你们别在我眼前卿卿我我的了,赶紧上去吧!我走了!”说完,转身走了,夫妻二人送薛郁莲出了院门才返身回到楼上。 薛丁山看着一色洁素,有些冷寂的忆兰轩,微微一愣,问道:“凝姑,怎么这么冷清啊!”樊梨花道:“这才是忆兰轩的本來面目!” “噢!”薛丁山有些疑惑地扫视着房中,樊梨花微微笑了笑,说道:“这是仿照我在寒江的绣楼建造的,连屋子里的布置陈设都是一样的!” “原來如此,难怪我第一次來这里就觉得十分熟悉似的,当时,我心里还颇有一些醋意呢?”薛丁山仍有一丝酸意地笑道。 “她才是这里的主人!”樊梨花拉着薛丁山來到苏冰兰的灵位前,伤感地说道:“当年她为了救我,被杨藩……唉!后來她为杨家生下了一个男婴,却被……却被杨家的人杀害了!” “杨藩忘不了她,就修建了这座忆兰轩!”薛丁山将满面伤感,泪水滑落的樊梨花揽在怀里,接着说道,樊梨花轻轻点头,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说道:“是啊!可惜,兰姐姐永远也不能知道了,她只能带着遗恨孤零零的埋葬在寒江边的孤坟之中!” “沒想到,这杨藩竟也这样痴情,也许,苏姐姐并不孤单,杨藩这番心意她在九泉之下应该能感受的到!”薛丁山连忙安慰着,一边拈了一枝香点燃插在香炉里,说道:“苏姐姐,感谢你为我保护了一位好妻子,姐姐若是九泉有知,请姐姐保佑凝姑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请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爱护凝姑,姐姐的遗孤我们也会好好照看抚养!” “你啊……”樊梨花微微一笑,道:“云郎,你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倒是越來越会体贴人意,会安慰人了!” “这样不好吗?”薛丁山含笑说。 “当然好!”樊梨花叹道:“唉!明天就要走了,真有些舍不得!” ------------ 第八十九章 登行程归结玉楼春 “是啊!在这里有我们的喜怒哀乐,有我们这么多年來最美好的时光,乍乍地离去,怎么能割舍得了啊!等回到中原之后,在府里也修造一座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屋子,让你每时每刻都能体会和在这里一样的欢乐和忧伤!”薛丁山揽着樊梨花的腰肢,含笑郑重地说道。 “一言为定!”樊梨花笑道:“不许哄我!”薛丁山吻着她的鬓发,说道:“绝不哄你,唉!二十多年,你就是在这样冷清清的屋子里过來的!” 樊梨花淡然一笑,说道:“我喜欢这种干净,清幽的感觉!”薛丁山笑道:“以后一定要改改你的癖好了,两辽王的王妃可不是出家入道的方外之人!”樊梨花笑道:“我为了你,已经改了很多了,你沒看出來!” “我当然都看在眼里了,凝儿,天不早了,我们在这里再一度春风如何!”薛丁山吻着樊梨花的腮颊,柔声说道,樊梨花脸一红,低声道:“我身上不舒服,何况明天你还要去请公爹的遗灵,也该忌讳一些,我们再看看这里,这样静静的说说话不是很好吗?”薛丁山只得点头,笑道:“就依你吧!” 樊梨花在薛丁山的陪伴下,内室、外室、碧纱橱几乎在忆兰轩每一个角落稍作停留,看着屋里的一架一几、一屏一椅,回忆着入住忆兰轩将近一年來的一幕幕往事,忽喜忽悲,时而笑容挂满娇容,时而泪水溢满秋水。 象牙床前,薛丁山笑拥樊梨花,在她耳边说道:“想起什么了!”樊梨花脸上掠过一丝凄凉,似乎是回忆起了不堪的过往,哀婉地叹道:“想起了我在这里被云兰和姐姐逼着灌那些苦汁子;想起电闪雷鸣的夜晚,我一个人忍着身上刺骨的疼痛蜷缩在床角盼着早一点儿天亮;想起……新婚之期,我独自倚在床栏上做噩梦……” 薛丁山连忙捂住了樊梨花的嘴,满心愧疚地说道:“凝儿,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对不起!” “云郎!”樊梨花连忙收回思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你第一次抱了我;第一次亲近了我;让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还有了……我们的孩子,在这里,我们一同经历了一次生死之别;寒凉的夜晚,你在这里抱着我,暖着我冰凉的身体,关切的询问我的饮食起居,有这些,再多的苦也抵得过了!” “凝儿,凝儿……”薛丁山轻声呼唤着樊梨花,吻着她露着笑意的唇角,樊梨花嫣然笑了笑,轻声道:“云郎,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早点儿歇息吧!”薛丁山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已经快四更了,睡不得了,只好和衣略歇一歇罢了,你不用早起,倒是可以睡一会儿的!” 樊梨花正觉倦乏,只得依他,自己宽衣卧于衾中,薛丁山和衣倒在她身边,只拉过锦衾盖在身上,闭目假寐。 倏忽五更三点,薛丁山悄悄起身,掖好樊梨花身上的锦衾,在她额上吻一吻,惊醒了沉睡中的樊梨花,睁眼问道:“起來了!”便要起身,薛丁山连忙按住她,笑道:“这么冷的天,你又起來做什么?先歇一歇,天亮再起也不晚!”樊梨花一笑,复卧于衾中,笑道:“山里风大,雪又封了山路,路上千万当心,记着穿上斗篷,戴好风帽,别让风吹了!” 薛丁山笑道:“知道了,你好好歇着吧!”依旧掖好素罗提花帐,轻步出了内室,轻轻开了房门下楼來,回身又看了看依旧亮着烛光的忆兰轩。 就是这里,承载了自己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大喜与大悲,新婚之期的旖旎,中秋之时的伤别,无不萦绕在心头,而今一去,只怕今生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不禁感慨万千。 回到书房,荀清、吕漓已经起來了,服侍梳洗已毕,换了素服,薛郁莲、薛景山、薛瑛龙也都换了素服前來,姐弟三人带着薛瑛龙出了内宅,前厅里已经有一百名亲兵各着素服候着,姐弟带人准备了车辆、马匹挑着气死风灯出了帅府赶奔白虎庙。 白虎庙里守灵的人,陆续回來的僧人昨天就已经接到了通知,早早起來点起素蜡,罩灯,照得满寺通亮。 姐弟三人來到庙门外令人通禀,寺里众僧连忙迎了出來,彼此见过让进大殿,僧人诵经超度,侍从献祭,薛丁山居中;薛郁莲在左;薛景山在右;薛瑛龙在薛丁山身后,拈了香,在拜垫上行大礼,姐弟各怀心事,泪落如雨,薛丁山忍悲祈道:“父亲,失地收复了,大唐和突厥也结下了盟好,儿等今天迎请父亲随儿回归故土,入土为安!”祭罢命亲兵起了薛仁贵的棺椁安放在随來的车辆上。 薛景山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姐姐,兄长,嫂嫂的遗灵怎么办!”薛郁莲想了想,笑道:“就让她留在这里吧!也许能护佑这一方百姓平安!”薛丁山会心的一笑,也道:“就让她留在这里吧!” 姐弟护着棺椁离开白虎庙,下山回白虎关。 回到白虎关已经是晨正时分,柳王妃带着李鸿、窦一虎和侍女仆妇亲自迎到中门之外,见到薛仁贵的灵柩不免悲从中來失声大哭,惹得众人纷纷泪下,好半天,李鸿和窦一虎止住泪苦劝,柳王妃和薛氏姐弟才止住泪水。 忙忙然用了早饭,整队启程。 薛丁山弟兄,薛瑛龙身着素服端坐在马上护着灵柩;李鸿和窦一虎护着家眷,柳王妃坐了一辆八宝青幄车;薛金莲、李绣蓉和柳如烟共乘一辆翠盖朱轮车;薛郁莲伴着樊梨花坐了一辆八宝嵌珠翠帏车,余者侍女仆妇人等各登车辆,一切停当,薛丁山令“起行!”一千人马,护着薛氏一门离开了白虎关。 十里长亭,秦汉夫妇和留守白虎关的文武官员设宴饯行,薛丁山请了柳王妃和樊梨花下车,向众官员一一答谢,立饮了几杯酒,挥手而别。 三冬的积雪,映着朝阳洒下來的光辉越加洁白,树上被微风吹落的雪花在阳光下绚丽斑斓,似乎是预示着即将到來的春天的祥瑞,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上镶嵌的明瓦照进车辆里,很是柔和。 柔和的阳光温存地洒在樊梨花的脸上,那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庞含着惬意的笑容,玉兰花瓣般美丽的素手温柔地,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腹。 “孩子,回家了,你将在自己的故乡出生,长大……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华夏儿女,不必再像你的母亲,做梦都找不到回乡的路途!” ------------ 尾声 暖春风惊悉结珠胎 倏忽已是阳春三月,天气日渐和暖,这日清晨,阳光格外明媚,一大早就显示出了与往日不同的温暖。 绛州两辽王府花园里一座精致典雅的小小院落里,坐落着一座两层的小巧楼台,门楣上镌着“凝馨斋”三个刚劲的大字,这是年轻的两辽王送给自己心爱妻子花信芳辰的礼物。 楼栏内,越加美逸动人的樊梨花脱去了一冬厚厚的冬衣,换上春衫,正安详地手扶雕栏,含笑看着园中盛开着的雪白的梨花,娇艳的桃花,如少女青丝般柔顺的新柳…… 轻薄的春衫勾勒出她袅娜的身形,和微微隆起的小腹。 因为三年丧期未满,薛丁山和樊梨花并沒有回朝就职,而是留在绛州守制。 每天陪着母亲闲话家常,陪着美丽的妻子游山玩水,脱下戎装的薛丁山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樊梨花却以他要守制为名撵他去书房歇宿,即是酌棋闲话至深夜,借口要留宿,也总是被樊梨花笑着推出房门,让他倍尝深夜寂寞的苦闷,好在白天还可以携手同游,调笑闲话,也抵得过夜间的寂寞了,只是,每天上门拜望的各府官员的阿谀奉承让他颇感厌倦。 这一天晨起,见天气格外温暖,便想邀樊梨花到郊外踏青,不想一大早就有几家官员前來拜望,只得耐着性子闲话几句,便忙忙地端茶送客了。 客人走后,薛丁山急匆匆回到花园中这座新建完成的小楼,一边悠闲地登上楼梯,一边欣赏着楼栏内醉人的《美人赏春图》。 忽然,樊梨花春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吸引了薛丁山全部的目光,疾步上楼,走到樊梨花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你,你怎么一下子丰满了这么多!”樊梨花“噗嗤”笑道:“你啊!哪有丰满只在小腹的!” “凝儿,……”薛丁山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你……莫非有身孕了!”樊梨花又一笑,微微一点头,拉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含羞道:“你摸摸,他在动了!” 手触之处,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轻轻蠕动着,舒展着筋骨,向春意盎然的世界宣昭着他的活力,和自己的父亲打着招呼。 薛丁山一时竟热泪盈眶,唇角微微有些颤抖:“凝儿,他真的动了,仿佛是和我说话呢?”樊梨花看着激动的孩子一般的薛丁山,心里盛满的自是无比的愉悦,笑道:“瞧瞧你,倒像一个孩子了!” 薛丁山笑道:“这个孩子來的太不容易了,我怎么能不高兴啊!怨不得你总以丧期守制为名让我书房独宿,原來是为了他,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以为你冷淡了我,心里好生不悦!”樊梨花又一笑,说道:“我不知道这个小东西能不能保住,不想让你和婆母空欢喜一场,便沒有说,也要怪你粗心,我害喜这么明显你竟沒有看出來!”薛丁山连忙笑道:“怨我,怨我,真是我粗心了,凝儿,辛苦你了!” 樊梨花抚着自己小腹上薛丁山的手,倚在他的怀抱里,嘴角甜蜜的笑容让楼下娇艳的百花嫉妒。 王妃有孕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两辽王府,柳王妃更高兴的不可言表,率领侍女仆妇亲自到凝馨斋探望媳妇,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笑得合不拢嘴,询问生产日期,命侍女仆妇小心服侍,叮咛薛丁山多加小心,…… 从这天起,樊梨花不再撵薛丁山去书房独宿,而薛丁山每天回到凝馨斋便多了一件事,抚摸着樊梨花日渐隆起的小腹,看看自己的孩子长大了多少,掰着手指算计着临产的日子,小生命在母亲腹中每一次的蠕动都带给他们夫妻不可言说的惊喜。 柳王妃更是每日忙忙然,命人为樊梨花的临产和即将到來的小生命准备应用之物;命人遍寻绛州手脚稳便,伶俐有经验的稳婆;命人为孩子寻找乳母。 看着樊梨花比别人异常快速的隆起的小腹,不免心生忐忑,命人遍请名医为她诊脉,几乎绛州所有的名医都被招到两辽王府为王妃诊脉,会诊的结果自然是母子平安,柳王妃和薛丁山才放了些心。 随着身孕渐重,樊梨花的行动越來越不方便,精神也越來越短少,看着每日恹恹欲睡的妻子,薛丁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谢绝了所有來访的宾客,几乎足不出户的守在她身边,樊梨花看到夫君如此体谅自己,自是喜之不尽,越发温顺体贴,夫妻二人燕婉情深,羡煞神仙,柳王妃看着眼里,喜在心上。 转眼又到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节,而两辽王府却顾不得过节,一大早,薛丁山就被樊梨花紧蹙的秀眉,低声的呻吟惊起,慌忙起身命人禀报柳王妃。 柳王妃闻报忙命提前知会好的几个稳婆,十几个细心周到的婆子到凝馨斋侍奉,又命人准备应用之物,并亲自领着薛丁山,带着侍女仆妇到庙里焚香祈祷,回來后,匆忙赶到凝馨斋探望。 刚到楼下,毛氏连忙迎了出來,说道:“太夫人,王爷止步,王妃已经报喜了,请太夫人,王爷静候消息!”母子便进了书房,看着忙出忙进的仆妇,稳婆,焦躁不安的等候消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小生命丝毫不理会父亲、祖母的焦急,不管母亲阵阵绞痛,只在母亲的腹中赖着不肯落地。 薛丁山焦急不安地在书房往來踱步,时而看看天色,时而问侍女楼上有沒有消息,柳王妃让他搅得也有些心神不安,毛氏连忙劝他母子安心静候消息。 堪堪已近黄昏,薛丁山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不安,说道:“我上去看看!”柳王妃连忙拉住他,嗔道:“你一个大男人上产房干什么?”薛丁山急道:“我不放心,一定要上去看着才放心!”柳王妃一把沒拉住,薛丁山冲出了书房,疾步上楼,柳王妃有些不知所措的忙命侍女仆妇拦住,毛氏赶紧劝道:“王爷爱妻心切,就由他去吧!看看做母亲的有多不容易,说不定日后也多孝顺太夫人一些的!”柳王妃也只得作罢。 楼上服侍的仆妇,稳婆见薛丁山上來,连忙拦着,道:“王爷,不能进去!”薛丁山用手分开她们一步冲进房中,來到内室樊梨花的床前, ------------ 尾声 圆秋月喜产双生儿 樊梨花俊美的脸庞此时已经苍白如雪;润泽的唇上被洁白的贝齿咬出了深深的痕迹;散乱的青丝披拂在颈项间;溢着清香的汗水湿透了她身上的衣衫。 薛丁山一见,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掏了一样,疾步走到床边,紧紧抓住了樊梨花有些冰凉的素手,急切地呼唤道:“凝儿,凝儿,为夫的來看你了。你怎么样了?” 樊梨花睁开失神的秋水,看了看薛丁山,有气无力地说道:“云郎,这个小东西和我有仇不成?这么折腾我。”薛丁山连忙用罗帕轻拭她额头上的汗水,安慰道:“沒事,沒事,一会儿就好了,你再忍一忍。啊!”回身向稳婆喝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看看王妃。” 被薛丁山的突然闯进來惊得目瞪口呆的稳婆这才回过神來,慌忙围拢过來忙着查看。 有一个年长的稳婆,笑向薛丁山道:“请王爷放心,王妃无碍的。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因为王爷是第一次经历自然有些慌乱。”薛丁山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樊梨花的手十分安慰。樊梨花才微微点头,紧紧攥着薛丁山的手,紧咬银牙忍着阵阵蚀骨的绞痛。 外边柳王妃已经找來了几位绛州名医,为樊梨花开方下药。毛氏端着煎好的药送到床边,说:“王爷,大夫开了药,请王妃服下就可以顺利生产了。”薛丁山忙向樊梨花柔声劝道:“凝儿,毛大娘煎了药來,你吃了吧。”樊梨花咬着牙摇头。毛氏也劝,樊梨花仍是摇头。 薛丁山见她实在不能服药,只得作罢。 稳婆忽然吩咐道:“王妃,再用力一些,只怕就好了。” 樊梨花紧咬牙关,拼尽了全身之力。只听小儿呱呱之声。稳婆剪断脐带,托起一个小小婴儿,旁边仆妇忙接过去擦洗。擦洗毕,用襁褓包裹好,抱到薛丁山的面前,笑道:“恭喜王爷,是位郡主。” 薛丁山紧绷着的心才松了下來,满面的焦虑渐渐散去。 稳婆忽然又惊道:“还有一个!王妃怀的是双胞,腹中还有一个婴孩儿呢。” 一句话,夫妻俩刚刚松了的心又紧绷了起來。樊梨花的脸色越加苍白,堪堪筋疲力竭。薛丁山也急得额头上沁出了汗水。急令稳婆道:“你们快想办法啊!看不见王妃已经支持不住了吗?” 三四个年纪稍长的稳婆慌忙过來,推腹揉腰,调整胎位助樊梨花生产。道:“王妃,再用力。” 薛丁山攥着樊梨花的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温存地安慰道:“凝儿,再忍一忍。万马军中你都闯过來了,何况区区生产?你一定能闯过这道关的。听妈妈们的话。” 樊梨花咬牙微微点点头,攥着薛丁山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不多时稳婆笑逐颜开,笑道:“生了,王妃生了。”剪断脐带,抱起小儿,擦洗包裹。向薛丁山道喜:“恭喜王爷,王妃,是位少王千岁。” 薛丁山又惊又喜,回身看着满面疲倦的樊梨花,笑道:“凝儿,你听见了吗?你生了一双儿女啊!”樊梨花勉强点头,疲惫地合上双眼昏睡了过去。 稳婆忙收拾胞衣秽物,重新给樊梨花盖好锦衾,退了出去。 楼下柳王妃正焦虑不安的等候消息,毛氏满脸笑意的跑下來,笑道:“老夫人大喜!王妃生了一双龙凤胎,长者为女,次者为男。这下老夫人可是孙子、孙女双全了。” 柳王妃大喜,双手合十望空礼拜,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薛门有后了。”正说着,稳婆下來道喜,柳王妃命人放赏,打发她们回去。回身又向毛氏问道:“梨花怎么样?”毛氏忙道:“平安,平安。夫人放心吧,母子平安。”柳王妃喜道:“我去看看她。”扶着侍女上楼。 仆妇看见连忙挑起帘栊,柳王妃进來直接进了内室。 内室象牙床上,樊梨花疲倦的闭目躺在枕上,美逸的面庞已经恢复了一些红润。薛丁山已经用玉梳梳理好了鬓上的青丝,用双手温暖着她尚有凉意的素手。 云兰,雨兰等人正争着看两个新生的孩子。见柳王妃进來,连忙迎过來施礼。薛丁山忙也起身,说道:“母亲,梨花生了,生了一女一子。”柳王妃笑道:“知道,知道。”來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道:“梨花,觉得怎么样?”樊梨花勉强睁眼,微微含笑道:“婆母,媳妇还好。”柳王妃拉住樊梨花的手,笑道:“辛苦你了。好好歇着。”回身向侍女等吩咐道:“快去给王妃熬红枣粥來,为王妃补补身子。”侍女慌忙去了。 柳王妃这才站起來,云兰等人忙抱过两个孩子。笑道:“太夫人,快看看小郡主,少王爷。”柳王妃抱抱孙儿,抱抱孙女,笑得合不上嘴,“你们看,男孩儿像丁山,女孩儿像梨花。”众人连忙齐声附和。柳王妃又命人抱两个孩子到床前,笑道:“梨花,你看,这是你和丁山的孩子。”樊梨花疲惫地看着自己辛苦孕育的两个小生命,和喜不自禁的柳王妃、薛丁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毛氏忙笑道:“太夫人,王妃累了。让她安生歇一歇吧。”柳王妃命乳母小心照看两个孩子,几个乳母连忙抱着孩子去安置。又叮咛薛丁山好好照顾樊梨花,薛丁山一一答应。柳王妃这才下楼,回到前边,命人到薛家宗祠报喜。 薛丁山送走柳王妃,回到樊梨花的床边,笑道:“凝儿,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樊梨花笑道:“古往今來哪有做丈夫的守着产床的?你也沒个忌讳。”薛丁山拉住樊梨花的手,笑道:“我在楼下等得心慌意乱的,不如亲眼看着你放心。你为了给薛氏门中添丁闯鬼门关,我替不了你,总该陪伴着你啊。”樊梨花叹道:“若不是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能不能闯过这一关。为人母真是不易啊!” “唉!是啊!”薛丁山叹道:“想当初母亲也是这样生下的我和金莲。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想不到做母亲是如此不易。想想过去惹母亲生气真是大不该啊!” “你啊!”樊梨花含笑,道:“那以后就好好孝敬婆母。”薛丁山含笑,把樊梨花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亲吻着,道:“也要疼爱你。”樊梨花笑道:“我累了。”薛丁山微微点头,笑道:“睡会儿?”樊梨花含笑合上双目。薛丁山轻柔地抚着她如墨的青丝,心里暗暗叹道:“凝儿,能娶你为妻是我今生最大的成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