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千年 宋庆历八年十二月,赵家天子赵祯深感近年频繁发生天灾人祸,遂改明年元为“皇佑”,并大赦天下,寄希于否极泰来、天下太平。 未曾想刚过新年便天现日食,朝野震动、万民惊恐;又传河北再现水灾,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这令他心中郁郁,遂罢上元灯庆、停作乐之事、以示哀悼。 这日,赵祯与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叶清臣、梅挚几人于垂拱殿西殿商议河北赈灾之事,曾公亮在旁负责起居注,忽有内官手捧一块绢布来报,说是宫外来了一名异人,自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今欲向赵家天子进献《七洲五洋图》。 赵祯很是惊奇,便叫身边宦官王守规将绢图呈上来,仔细观瞧。 只见那块绢图上绘有洲陆六块,其中最大那块洲陆的东方一角上写着一个“宋”字,想来便是他宋国疆域。 可他大宋,就占这一小块? 赵祯心下怀疑,便叫陈执中、庞籍、宋庠几人也近前观瞧,后几人看罢啧啧称奇,却也无法断定此图的准确与否。 “贺喜官家,异人献图,此祥瑞之兆也。”陈执中拱手相贺。 祥瑞之兆? 赵祯听罢心中不住苦笑。 他倒是想得个吉瑞之兆,是故在去年的十二月才会决定于今年改元,可谁能想到刚过新年,便又是天现日食凶兆、又是发生河北水灾,接二连三地打破了他的侥幸。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对那名自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异人心生了好奇,便吩咐王守规将此人请至宫内。 王守规领命而去,大概一炷香工夫便去而复返,面容古怪地禀报赵祯道:“官家,那名异人已请至宫内,正在殿外等候。” 鉴于赈灾之事也商量得差不多,赵祯笑谓陈执中、庞籍、宋庠几人道:“诸卿与朕一同见见那异人可好?” “但从君命。”诸位大臣拱手回应,他们也有些好奇那所谓的异人。 于是赵祯便命王守规将那名异人请到殿内,没想到王守规出去之后,竟领着一个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回到了殿内。 这……这便是适才献图的异人? 君臣几人面面相觑,随后便暗暗打量那名少年。 在此期间,那名少年也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赵祯,看向这位整个殿内衣冠最为华贵的赵家天子,半晌后拱手作揖,用略显古怪的口音拜道:“山野汉民赵旸,拜见陛下。” 陛下? 一直以来被称呼官家的赵祯听了有些惊讶,不过倒也没想去纠正什么,面色和蔼地问道:“小……便是小郎君献的这《七洲五洋图》?不知从何处所得?” “正是。”名为赵旸的少年再次拱手:“是在下亲手所绘。” 亲手所绘? 殿内诸人听了感觉有些惊疑,庞籍更是忍不住质疑道:“我观小郎君年岁不过十五、六,这岁数怕是尚不够游历罢我大宋地域……” 尽管话没有说完,但殿内众人都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含义:这图不会是你小子随手瞎画的吧? 面对庞籍的质疑,赵旸转头看了这老头一眼,轻“呵”一声,并未辩驳。 庞籍的面色有点挂不住了,他感觉这小子那一“呵”中隐隐带有“懒得和你解释”的不屑。 他堂堂参知政事,竟被一个小儿给嘲讽了? 当然他并未发作,毕竟这是在官家面前,况且殿内还侍立着负责记录天子言行的起居注官员曾公亮,若他因此失态,就算官家不怪罪,也难免会被曾公亮在起居注上记一笔“御前失仪”,甚至还有可能被写入史册。 再者,他也隐隐感觉出那名少年的不平凡,至少他的儿孙在这个岁数时无法像这名少年般,在官家与诸朝中重臣前表现地如此从容自若。 而这一点殿内其他众人也看出来了,心下很是诧异。 最后还是赵祯接过话茬,替老臣子掩了尴尬,顺便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郎君自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想来言之有物,只是……我大宋当真仅占这么些?” 赵旸拱拱手回道:“整个天下,约有五十三个大宋之大,而大宋只占其一……” 五十三个大宋? 见赵旸煞有其事地说出具体的大小差别,赵祯与诸臣更为惊讶:难道这少年,竟真的有这等才能? 短暂的寂静过后,赵祯忍不住问道:“朕亦知天下除契丹、西夏、高丽外,尚有占婆、真腊、三佛齐等诸多蕃邦,然却从未有人言及天下之大,小郎君所言,闻所未闻,使朕大开眼界……不知小郎君从何处得知?是生而知之,或是有贤师教授?” 赵旸想了想,点头道:“我确实有老师……” “哦?”赵祯顿时来了兴趣:“可否为朕引荐?” 听到这话的赵旸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有何不便么?”赵祯试探道。 赵旸点了下头,但却未解释原因,这难免让殿内众人产生了误会。 “此等大贤,奈何无缘得见……罢了。” 心生误会的赵祯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看着赵旸温声道:“小郎君今日献此奇图,朕当有所回应,不知小郎君想要什么赏赐?” 赵旸精神一振,拱手道:“此图不过是在下信手所绘,不值一提,在下以献图为名,只为与陛下私下一叙。” “私下一叙?” 赵祯微微一愣。 尽管他也猜到这名少年的献图之举必有所图,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目的竟是要求与他“私下一叙”。 他好奇道:“不知小郎君要与朕叙些什么?” 赵旸摇摇头道:“有些话,只可让陛下知晓。” 赵祯闻言颇有些好奇,抬手指向殿内诸人道:“这些位皆是我大宋的肱骨重臣,亦不可旁听?” “是。”赵旸面色如常,微微一颔首。 这小子…… 殿内众大臣或多或少心生了几分不渝。 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诸位大臣也就识趣地告退了。 片刻工夫,殿内就只剩下随侍太监王守规与几名跟班太监,以及负责修起居注的曾公亮。 此时赵祯好奇地问赵旸道:“小郎君有什么话要跟朕讲?” “还不能说。” 赵旸摇摇头,在瞥了一眼殿内的王守规与曾公亮后,拱手道:“为防隔墙有耳、机密走漏,请陛下撤走殿外卫士。殿内这两人,也要一并撤走。” 赵祯听了有些犹豫,迟疑间就听王守规在旁低声道:“官家不可,此子来历诡异,意图不明,若心怀歹意……” 赵旸听得明明白白,轻哼一声后目视着赵祯道:“容在下说句真心话,若非陛下是我本家,我今日根本就不会来……我也是冒着风险而来,没想到陛下的胆魄还不及我……” “住口!” 王守规大惊,失声道:“狂悖小子,竟敢对官家如此无礼!” “好了。” 赵祯抬手阻止了王守规,面带疑惑地审视着赵旸,在思索片刻后道:“你等且先退下吧……” “官家!” 王守规面色一惊,正要再劝,却见赵祯面露不悦道:“难道朕还不及一个十余岁的稚童么?” 听到这话,王守规不敢再劝,挣扎了一下之后还是犹豫着退出了大殿,吩咐殿外卫士暂时撤离。 而期间,曾公亮见赵旸的目光投向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老拙乃知制诰兼史馆修撰、翰林学士曾公亮,受职为官家修起居注,以便日后修撰国史。是故,是否允许老拙旁听?” 他觉得赵旸不知“修起居注”一职,正要解释一二,却见赵旸一边抬手制止,一边嗤笑道:“不必解释,我知道修起居注是怎么回事,记录天子言行嘛……不过,自宋太宗之后,这起居注还有什么可信度么?我看注不注两可。” 宋太宗? 赵祯一愣,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而曾公亮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被赵旸那番话气得吹须瞪眼,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谁让宋太宗确实在这件事上留下了污点呢。 就在他忍不住要发作之际,赵旸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思忖道:“曾公亮……唔,我知道你,你好像……应该是能拜相的。” “那可多谢小郎君的吉言了!”曾公亮咬牙切齿道。 这位刚刚年过五旬的老臣毫不领情,毕竟以他现在的资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日后荣登相位那是必然的,何必承情? 没想到赵旸却摇摇头自顾自道:“吉言谈不上……我真正想说的是,希望老曾你莫要自误,断送了大好前程,也害了大好性命。” “前程?性命?”曾公亮一愣,皱眉看着赵旸。 “对!”赵旸点点头,语气笃定地说道:“若今日你定要在殿内旁听,事后陛下就算再爱惜贤才,也必然要痛下杀手。……毁了前程、送了性命,又害得陛下背负杀害贤臣的恶名,何必呢?” “……” 曾公亮闻言震惊,将信将疑转头看向赵祯,而事实上赵祯也搞不清楚状况。 半晌,赵祯开口道:“曾卿,你……先退下吧。” 曾公亮看了一眼有恃无恐的赵旸,面庞一阵颤动,但最终还是选择躬身领命:“……遵命。” 数息后,曾公亮也退出了殿外,此时垂拱殿百步之内,除了赵祯,就只有自顾自走到殿门口向外张望的赵旸。 “朕既已下令众人后撤,又有谁敢抗命不遵?” 看到赵旸举动的赵祯轻哼一声,随即带着几分不渝,语气莫名地说道:“现在可能讲了?朕很不解,小郎君究竟依仗什么,敢妄言朕会杀害朝中重臣。” 而此时赵旸也已确认殿外果真无人,于是回到殿中,笑道:“陛下别着急,且容我重新做个介绍。” 说着,他朝着赵祯再次拱手作揖,压低了声音:“我叫赵旸,来自一千年后……” “!!” 赵祯先是一愣,随即双目逐渐睁大,脸上满是惊骇与震撼。 ------------ 第二章:取信 一千年……后? 赵祯满心震撼,微张着嘴竟吐不出声来。 他看看殿外又看看赵旸,半晌才用颤抖的手指向赵旸,低声喝问:“你……究竟是人是鬼?!” 赵旸看也知道眼前这位大宋天子多半是难以接受,因此语气故作轻松尝试降低对方的警惕:“当然是人啦,这世上哪来的鬼神?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今日是冒着风险而来,我也担心会被陛下当做妖人或者奸细给杀了。” “……” 赵祯这才逐渐安定下来,狐疑地凝视赵旸半晌,忽然起身快步走到殿外,高声喝道:“来人!御带器械何在?王守规!” 数息后,一队佩戴兵器的宦官快步奔来,领头跑得最快的便是那王守规。 王守规起初满脸惊急,可待气喘吁吁奔到赵祯跟前,迎面看到赵祯立于殿外,背对着垂拱殿西殿的殿门、以及那名叫做赵旸的少年,他心中转念,改口道:“官家有何吩咐?” 赵祯的面色罕见地严肃,沉声问道:“你方才可是令殿外众人通通都后撤了?可有遗漏?” 王守规没来由心中一凛,忙道:“官家放心,方才绝无人靠近西殿。” “主殿呢?” “呃……”王守规心中又是一惊,低着头吞吞吐吐道:“主殿或有一名殿监轮值……陛下方才也未曾提及,臣以为……臣知罪!” 意识到情况不太对的他赶紧跪地告罪。 赵祯瞥了一眼脚边的王守规,转头看向主殿,在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后微微吐了口气,沉声道:“起来吧。叫那名殿监先跟在你身旁,不许人与他搭话,之后朕再问他……对了,你等就侯在殿外百步之处。” “是。”王守规赶紧起身领命。 而此时赵祯又向闻讯而来的、包括御带器械和殿前班直在内的一干人下令:“尔等于百步之外拱卫此殿,没有朕的许可,谁也不得擅入!……违令者,诛!” “遵令!” 一干宫中禁卫心中惊惧,包括王守规与刚刚抵达来查看情况的曾公亮,毕竟这位官家素来以宽厚示人,罕见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 目视着众人重新退离垂拱殿,赵祯这才再次走入西殿,一边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面向自己的赵旸,一边缓缓走到后者身旁,表情古怪道:“朕记得你之前说过,若非朕是你本家,今日你本不会来,这么说,你是我赵姓……后人?” 赵旸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太爷爷那辈……” “族谱呢?” “早就遗失在战乱年代了。” “是么。”赵祯微微点头,随即比划着手势好奇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从一千年后来到此地……” “我也不清楚,大概涉及到时空虫洞、量子隧道什么的……”赵旸耸了耸肩。 “什么?” “那玩意我也说不清楚,总之,那天我去龙亭景区旅……游玩,当时起了大雾,穿过大雾我就到了这……哦,龙亭景区大抵就在这座皇宫的遗址,一千年后整个汴京包括皇宫都被黄河的泥沙掩埋了,龙亭景区就建在那上头,在上方大概八米……唔,两三丈高的地方。”赵旸指了指头顶上方。 “……” 赵祯抬头看了看,又看看赵旸,欲言又止之余,神情有些落寞。 都说沧海桑田,想不到一千年后,他此刻居住的这座皇宫竟然整个被埋入了泥沙之中,从此不见天日。 “你……有何凭证?”他问道。 “凭证?”赵旸想了想回道:“我粗略看过宋史,知道之后近千年的历史走向,这算不算?” “……” 赵祯深深凝视了赵旸一眼,默然走到御桌后坐下,神色依旧显得有些落寞。 “陛下……信我了?”赵旸有些意外。 赵祯也不回答,在看了一眼赵旸后,抬手指向殿内一侧的圆凳,又指了指桌旁。 赵旸会意,搬来一把漆凳在桌旁坐下了,等着前者开口。 数息后,赵旸感慨叹道:“之前听你自称汉民,朕就觉得你恐怕非我大宋子民,但也未曾想到竟会是这等离奇之事……说吧,朕听着,我大宋……还有多少年国祚?” 赵旸想了想说道:“北宋的话,还有大概七八十年……” “仅七、八十年?”赵祯眉头深皱,反问道:“等等,北宋?这是后人对我朝的称呼么?莫非还有南宋?” “是。”赵旸点头道:“南宋建于北宋覆灭之后,因建都于杭州,故称为南宋,大概又苟延残喘了一百五十来年吧。” 苟延残喘…… 赵祯眼角一抽,似乎被这个词给刺痛了,他瞪了一眼赵旸,不悦道:“何谓苟延残喘?!” 赵旸耸耸肩道:“不思厉兵图志、一雪国耻,只想着偏安一隅,外患不敌、内斗频频,这不叫苟延残喘又叫什么?” “……细说。”赵祯一脸惊疑不定。 听到这话,赵旸的表情忽然有些尴尬,半晌讪讪道:“呃,这段历史,其实我也并不是十分了解……” 赵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是说你看过宋史么?” “我是说我粗略看过。”赵旸看了一眼赵祯,表情古怪地解释道:“两宋的历史在后人看来就是一段‘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历史,若不是专门研究古史的,有几个是真的对这段窝囊的历史感兴趣?翻翻秦汉、隋唐以及明朝的历史不好么,何必添那个堵?” “……” 赵祯忽然联想起了前些年的三场惨败,心中又羞又气,半晌才咬牙道:“说你知晓的!” 见他这幅表情,赵旸也怕刺激过头将这位赵姓天子气晕过去,低声试探道:“那……就从北宋覆灭开始说?” “……” 赵祯瞪了赵旸一眼,但却没再说什么,看来也是默许了。 可见,这位赵姓天子也想知道他大宋到底是因何而亡国。 于是,赵旸便将北宋末年金国攻入汴京导致北宋灭亡的这段历史简单地告诉了赵祯,而为了让赵祯深刻体会这段历史的耻辱,他有意没有略去金军将宋徽宗、宋钦宗以及后妃、皇子、宗室、贵戚等三千多人掳走的这件事,更提及了何谓“牵羊礼”。 “奇耻大辱!” 赵祯果然气得浑身发抖、喘息也变得尤为粗重,握着拳头咬牙切齿。 但为了不打断赵旸的讲述,赵祯咬牙忍住了发作,直到赵旸讲述到南宋名将岳飞在北伐收复失地之际,被十二道金字牌强行催令班师回朝,后被莫须有的罪名处死,赵祯实在听不下去了,愤怒地一拍桌案打断了赵旸的叙述。 此时他终于明白赵旸为何那般看不上南宋,别说是后人了,就连他这个“老祖宗”此刻也是听得脑门冒汗、满腔怒火。 “陛下息怒。”赵旸一脸无辜地劝道。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 赵祯更来气了,在他看来这来自一千年后的小子分明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怒斥道:“我大宋即使再不堪,亦是后世汉人的先人,难道你等就未曾想过洗刷耻辱么?” 面对着赵祯的迁怒,赵旸摊摊手无辜道:“我们那会,金国覆亡都八百年了……” “……” 赵祯为之语塞,半晌问道:“为哪国哪朝所灭?” “好消息是被南宋所灭……” 赵旸想了想道:“虽说是联合蒙古……但也算吧。” “哦?”赵祯眼睛一亮,满心惊喜地对南宋有所改观,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听赵旸又补充了一句:“坏消息是,之后南宋就被蒙古灭了。”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赵祯一脸铁青地盯着赵旸看,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哈……” 意识到自己玩火的赵旸尬笑两声,忙道:“但那是一、两百年后的事了,如今距离‘靖康之耻’也还有七、八十年,只要大宋尽快做出改变,改革政策、奋发图强,这段历史必然能够避免。” “哼。” 赵祯轻哼一声,随即叹息道:“变法图强……你以为朕未曾尝试么?数年前,朕便委任了范仲淹、富弼、韩琦主持变法……” “范仲淹?”赵旸耳朵竖起。 “你知道?”赵祯目光一瞥,随口问道。 “老熟人了。”赵旸笑了笑,解释了赵祯的疑惑:“后世课本上就有他的文章,他那篇《岳阳楼记》,那可是要求全文背诵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难得的佳句啊……啧啧,当时花了我不少精力。” 看着赵旸那仿佛心有余悸的神色,赵祯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是难得的佳句。” 他记得很清楚,范仲淹这篇《岳阳楼记》成文于两年多前,也就是庆历六年,那时范仲淹在邓州担任知州,不到一年,这篇文章便传到了汴京,传到了他耳中。 那时他也为文中“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以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佳句而动容,寻思将范仲淹调回汴京,奈何朝野阻力甚多,再加上他也吃不准范仲淹到底是忠心与否,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而如今,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来历离奇的小子。 ------------ 第三章:《答手诏条十事》 “后世如何评价范仲淹?” 面对询问自己的赵祯,赵旸毫不犹豫竖起大拇指,给予范仲淹最高评价:“没说的,北宋忠臣、君子典范、文官翘楚,纵观历史,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也没多少,基本上没得黑……我是说诟病。” “竟有如此高的评价?”赵祯听了心中大讶,又问道:“那他主张的新政呢?后世如何评价?” “新政?” 赵旸愣了下,看得赵祯眉头一皱:“你不知?” “有印象、有印象……”赵旸歪着头回忆着,过了足足十几息才讪讪道:“能提个醒么?” “……”赵祯微吸了口气,盯着这小子看了数息,随即摇摇头,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翻找出一卷手书,待重新坐下后没好气道:“过来看罢!” 赵旸讪笑着起身走到赵祯身旁,低头看向摆放在桌上的那卷手书,吃力地辨认道:“答手……手诏条……” “条陈十事!”赵祯听得别扭,抢先给补全了,没好气道:“仅这几个字,你便不认得了?” “谁说我不认得了?”赵旸一脸不服地解释道:“我们那会都用简体字了,一下子改看繁体字那肯定是有点吃力的……” “行了。” 赵祯没兴趣了解什么简体和繁体,毕竟字体演变这种事在历史上也不算新鲜。 他翻开《答手诏条十事》,转头见站在身旁的赵旸探着脑袋皱着眉头辨认着,没好气道:“要朕念给你听么?” “怎么可能?” 赵旸梗着脖子一口回绝,,但瞅着手书中密密麻麻的文字,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尴尬。 赵祯无奈摇头,逐字逐句念了起来:“伏奉手诏……朕直接念正文了。臣闻历代之政,久皆有弊。弊而不救,祸乱必生。何哉?纲纪浸隳。制度日削,恩赏不节,赋敛无度,人情惨怨,天祸暴起。惟尧舜能通其变,使民不倦……” 一篇《答手诏条十事》满打满算近八千字,通篇念完不算费力,吃力的是赵祯还得就一些晦涩的词句以及宋代特有的官制做出解释,以至于整件事整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解释地赵祯是口干舌燥、疲倦不堪。 至于赵旸,他中途早将那把凳子搬去了。 待讲解完最后一个生僻词,赵祯长长吐了口气,端起茶碗润了润喉,随即用略有沙哑的嗓音问赵旸道:“明白了?” “唔、唔……” 赵旸含糊地应着。 “……” 赵祯气得瞪视赵旸,手中茶碗微微颤抖。 赵旸生怕他把茶碗丢过来,赶忙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 “当真?你说来听听。” 赵祯眯了眯眼睛,看似有些不信。 于是赵旸赶紧将《答手诏条十事》当中的扼要又复述了一遍,即当时范仲淹向赵祯就当前宋朝种种弊端提出的十项改革建议: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 之所以通篇《答手诏条十事》有近八千字之多,那是因为范仲淹要举例说明,提出危害性以及改革的必要性。 “唔。” 待赵旸简洁准确地复述出《答手诏条十事》的十项改革建议后,赵祯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端着茶碗的手也不再颤抖,抿了一口茶水道:“那么,你等对此有何评价?大宋有专门的人研究历朝历代的法令律例,后……你等那边应该也有吧?说说他们的看法,为何新法会失败。” “是有一些史学专家会研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赵祯眉头一皱。 “只不过我之前没怎么关注……”赵旸偷眼看向赵祯。 “……” 赵祯的脸当即就绷了起来,默不作声地盯着赵旸半晌,握着茶碗的力道逐渐加强。 隐隐感觉有点危险的赵旸下意识后仰,口中赶紧说道:“但我个人有些看法,不知对不对……” “说!” 赵祯咬牙切齿道,他都快被这小子给气死了。 什么都不知,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然而下一秒,怒火攻心的他就被眼前的小子说得一愣:“太急了。” “急?”赵祯皱了皱眉。 “对。”赵旸点点头道:“一般新政出台,都难免会损及旧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你们一口气出台十项新政,那能有不失败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说明白点。”赵祯皱眉道。 “好好,您先把茶碗放下……行,端着也行,也行。就拿范仲淹的《十事》举例,我认为并非所有人都反对这十项改革。也许是张三反对明黜陟,李四反对抑侥幸,王五反对精贡举,假如朝廷只是颁布明黜陟,那么做出激烈反抗的人就只有张三,但朝廷一口气提出了十项改革,等于把这十项改革给绑到了一起,那么自然,张三、李四、王五这些人都成为了反对方。” “……” 赵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手捋胡须闭着眼睛思考了半晌,随即问道:“若是你呢?若你站在范仲淹的位置上,你会如何主持新政?” “各个击破咯。”赵旸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是我,今年就推‘明黜陟’,虽说肯定会有人反对,但我相信单就这一项而言,反对的人应该不会是大多数,这样我自己就不会成为少数,就有了推行新政的必要基础。等打掉这批反对‘明黜陟’的,来年我再推‘抑侥幸’,再打掉一批人,一年打掉一批人,十年之后,这十项改革也就陆续实行了。” 赵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从神色看似乎依然有几分不认同:“那要……十年?” 赵旸摇摇头道:“这只是举例,也许真正施行起来需要二十年、三十年,甚至耗到一批人老死才能施行……” 说着,他见赵祯眉头皱紧,似乎要说些什么,他又道:“欲速则不达!又不想造成流血牺牲,又要短期内实现,改革变法哪有这么容易的?陛下不要太天真了。” “……” 赵祯听得心中一激,神色有些不自然。 良久,他转头看向赵旸,点点头赞道:“好一个当头棒喝,是朕……这就是后人的智慧么?” 他并没有怪罪赵旸失礼,相反,他看向赵旸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 他原本气这小子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简直一无是处,但在听了赵旸方才那段话后他便意识到,哪怕这小子确实是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也是上天赐予他大宋的瑰宝——单这份跨越千年的眼界与见识,就不是当代人所能拥有。 想到这里,赵祯心中有些莫名激动,放下茶碗握住赵旸的手臂,正色问道:“若我要再次施行新法,你有何建议?” 见历史中的宋仁宗竟如此郑重地问策于自己,赵旸心飘飘然之余也有些激动,一脸严肃地回应道:“首先要抓主旨,其他次要矛盾可以先放一放。大宋一切的积弊都源始自于吏治,吏治松弛,再推什么新政都是白搭。” “唔。”赵祯深以为然地点头,他亦认可这一点。 但问题是澄清吏治,就要从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这五项下手,而这偏偏是最难的。 他摇头叹息道:“明黜陟,严明官吏升降,难!抑侥幸,限制官僚滥进,难!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难难难!” 赵旸笑着劝道:“陛下觉得难,是因为没有找对方法。我教陛下一招‘切香肠策略’。就拿‘明黜陟’来说,陛下不妨先从五品以下官员下手,五品以上先不动,相信这些人也应该知道,整顿吏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既然大火暂时烧不到他们身上,我相信他们就不会做出太激烈的反抗。如此一来,反抗力度大大降低……考虑到五品以下官员人数众多,先从五品以上下手也可以,总之就是哪边反抗力度弱就从哪边开始下手,这个可以再商量。” “哦?”赵祯听得一愣,待细细琢磨了片刻后称赞:“这倒是个妙招。” 得到赞许的赵旸紧接着又说道:“……至于抑侥幸,限制官僚滥进,陛下也可以用相同的办法,一刀一刀地切,就以‘荫补’举例,大宋的荫补制度我记得可以是直系、旁系、甚至门客,陛下不妨先切一刀,先把门客、侄甥、远房亲戚给切了,只允许嫡子孙荫补,这样我觉得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等到日后时机合适,再把嫡子孙也切了,彻底杜绝此类现象。” “唔。” 赵祯连连称赞,心中暗自惋惜,遗憾于这小子怎么不早几年到他身边,否则有这小子在旁出主意,庆历年间范仲淹主持的新政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 忽然赵祯想到一个可能,皱着眉头又问道:“若是有人看出我在……如你所言般‘切香肠’之计,本着为其后人计,固执要联合他人与新政对抗,又该当如何?” “那也简单。”赵旸笑着回应道:“对付这些人,我再教陛下一招‘破窗效应’,这些人不是不愿给屋子开窗吗,陛下就把屋顶给掀了,到时这帮人就同意开窗了。” “说明白点。” “大不了起兵造反,掀了这群士大夫!” “啊?” 赵祯瞠目结舌。 ------------ 第四章:福宁殿小宴 造反…… 福宁殿内,赵祯坐在主位,一脸荒唐地回忆着之前和赵旸的对话。 作为大宋皇帝,他万万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人对他说出‘造反’。 他造谁的反?造自己的反?他自己就是大宋的皇帝! 但之后那小子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深思:“陛下以为这天下真是你赵氏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朝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吧?所以陛下带头造反,不是造自己的反,而是造士大夫的反!……亡国的士大夫可以活,可以改旗易帜,但亡国的君主,那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与其被这群士大夫拖下水,索性就‘二次开国’,做个‘开国之君’,把权力通通都收回来,这也不是不可以。” 说这番话荒唐吧,但似乎也并非毫无道理…… 不不不,这就是荒唐之言! 赵祯摇了摇头,试图淡忘那小子的荒唐之词。 还二次开国,若他赵祯当真带着大宋禁军造反,造他大宋的反,那可真是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一笔了。 这天下哪有皇帝造反的?! “官家?” 从旁,大宦官王守规注意到官家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怪他如此小心,因为就在之前不久,官家亲自审问了今日在垂拱殿正殿当值的那名殿监,问其在今日垂拱殿戒严之前可是听到了什么。 当时问话的官家和颜悦色,被问的那名殿监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官家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给了那名殿监一些赏赐。 可待打发走那名殿监后,官家便嘱咐他派人盯那人一段时间,听得他是后背发凉。 他当时就明白,那名殿监其实是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若非当今官家心慈仁厚,恐怕早已杀了灭口,哪怕是错杀。 而这一切,都因为那位来历蹊跷的小郎君。 “无事。” 赵祯摇摇头示意无事,随即等看了看殿内后又问道:“那小子呢?不是他说的要用膳么?” 王守规偷偷看了一眼赵祯,小心翼翼道:“小郎君……官家吩咐内衣物库为小郎君置备几身衣物,之前内衣物库的人到了,小郎君正在……” “哦。”赵祯恍然大悟。 都怪那小子胡言乱语说什么造反,扰我心绪…… 赵祯心中暗骂一声,眼角余光便瞥见赵旸从侧殿转了出来。 只见此刻的赵旸已不复之前布衣打扮,而是更换了一身乍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绛红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纹有金丝的腰带,脚踩鹿皮锦靴,除此以外既没有佩戴任何饰物,也没有带帽与帽巾。 “为何不佩戴随衣的饰物?” 在赵旸走上前拱手道谢时,赵祯好奇地问道。 “不太习惯佩戴那些。”赵旸解释道。 赵祯点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继而又打量起赵旸身上的衣袍。 看得出来,这身锦袍穿在赵旸身上稍微显得宽大了,并不是很合身,毕竟这一身本来也不是为他准备的。 至于是给谁准备的,大太监王守规和内衣物库的太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官家原本打算赐予濮安懿王赵允让的第十三子赵宗实,为其量身定制的。 “按这小子的体高肩宽制几身衣物送来,就……先制六身吧。”赵祯吩咐在场内衣物库的太监们。 六身? 先? 内衣物库的几名太监偷偷看了一眼赵旸,虽说他们早已将这位小郎君的面貌刻在心中。 至于原因,很简单,就凭这位小郎君被官家允许可以穿原本要赐给‘皇养子’赵宗实的衣物,那就值得他们牢记,千万不可得罪。 就是不知这位小郎君是哪里冒出来了,为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得到此等恩宠? “多谢官家。” 赵旸再次拱手道谢,不过心中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毕竟他之前向这位大宋天子剖析了“庆历新政”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又教了几手‘绝招’,换几身衣物又怎么了? 虽说这几身衣袍看起来价值不菲。 “坐吧。” 赵祯抬起左手示意,指了指靠东侧那张离他并不远的小方桌,那是他之前吩咐人为赵旸所设。 毕竟这里是福宁殿,是他的寝宫,有资格在这里伴君用膳的人可不多。 赵旸也不客气,拱手道谢后便走过去,在方凳上坐了下来。 “怎么?” 见赵旸抚摸着方凳一脸感慨的模样,赵祯有些纳闷。 赵旸笑着说道:“就是有点庆幸,幸亏是宋……大宋,要是在先秦、两汉,吃个饭还得跪坐,一顿饭下来估计腿都要麻了。……这玩意伤膝盖啊。” 殿内一干太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赵旸在胡言乱语什么,感觉有些好笑,但又不敢笑,一个个地低下了头。 唯独赵祯知道这小子说的是实话,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后吩咐王守规道:“叫人上菜吧。” “是。” 王守规躬身行礼,当即派人通知尚食局。 不多时,尚食局的宫女们便提着菜盒送来了饭菜,除了为首的首席女官尚食岁数稍大些,大概三十来岁,其余宫女目测都在十几、二十岁左右,至于相貌、体态就不必多说,连那名尚食都不差。 起初赵旸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宫女,毕竟相较后世的妆容,宋代女子的淡妆素容的确别具一番风味,可等到他注意到这些宫女也在偷偷打量他时,他就难免感觉有些拘束了。 “谢谢、谢谢。” 在一名年轻宫女为他摆上碗筷时,他习惯性地道谢。 看得出来那名宫女很惊讶,转头望向赵旸的那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动也不知发愣还是迟疑片刻后才后小声道:“郎君多礼了……” 说完她便起身踩着碎步快步离开了,也许是赵旸习惯性的道谢也令她有些局促。 “呵。” 赵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估计他是看出赵旸刚才是习惯性地向那名宫女道谢,不过考虑到此刻殿内人多嘴杂,他也没说,待赵旸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时,他微笑着抬手示意道:“尝尝我大宋的菜肴,评价一番。” 评价一番? 已退至殿内一侧的尚食和几名留守的宫女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旸。 她们当然知道这位小郎君的来历不简单,毕竟能在福宁殿陪官家用膳的能有几人?但说到评价,这可是他尚食局精心制作的菜肴!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官家的谦虚客套,唯独赵祯与赵旸例外。 赵祯是真心想听听这个来自一千年后的小子如何评价他大宋的菜肴,毕竟相隔一千年呢,他怎么敢说有信心? 就像先秦的酒菜放在当代,那是能咽得下的东西么? 而赵旸也没客气,一手拿起筷子,目光便落在了面前的菜肴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就他认得出来的,鸡鸭鱼肉全有不说,还有腰子、羊舌、猪牛肚、虾,甚至还有蛤蜊羹。 “这是什么?肉干?” 赵旸用筷子拨了下其中一盘菜,两排看似肉干的东西整齐排列。 赵祯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名尚食,后者会意,盈盈几步走到赵旸身旁,微微躬身道:“叫小郎君知晓,此物名为豝鲊……” 说着她便介绍起这道菜的制作方法,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骄傲。 赵旸也没什么太大反应,等到这位尚食一脸骄傲地介绍,他才不以为意地说了句:“其实就是腌肉干呗,这几块是腌鱼干。” 说着他夹起一块肉干,咬下一小口咀嚼了片刻,微皱着眉头做出了评价:“一般。咸度还能接受,有股酸味接受不了,像是馊了……” “……” 那位尚食气得脸都涨红了,目光一闪恨不得将这小子的脑袋按到菜盘子里去。 这可是他大宋流行的下酒美味啊,不识货的小东西! “再试试别的。” 赵祯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相隔一千年的饮食文化,这小子能吃得惯他大宋的菜肴那才奇怪了。 在赵祯的要求下,赵旸将桌上的十几道菜肴都浅尝了一口,一边品尝一边评价道:“几个羹还不错,但感觉鲜度还是差点。其他怎么说呢,差强人意吧,相较这精致的摆盘,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艳,但勉强可以接受……就说这盘炖鸡,鸡肉不错,炖得也到火候,但调味料还是有欠缺……哦,猪牛肚不错,脆生,猪肉也不错,扣弹,不愧是吃菜糠的,跟吃饲料催熟的就是不一样,再其他嘛,马马虎虎吧……” 看着赵旸毫无顾忌地评价着尚食局的菜肴,且不说那名尚食气得浑身发抖,一干在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在福宁殿,在官家的寝宫,当着官家的面,肆无忌惮地恶评宫中尚食局精心烹制的菜肴,这小子简直胆大包天! 而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面对这小子的无礼,官家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 这小子究竟何许人物?! ------------ 第五章:夜话 当晚入夜后,赵祯留赵旸在福宁殿内歇宿。 考虑到自己本来就没什么去处,赵旸的本意是想让赵祯随便给他找个住处落脚,但即便赵祯做此安排,他也不会拒绝。 倒也不是为了迎合,只是他看出赵祯明显是想和他多聊聊,哪怕人多嘴杂时不便谈及后世的事。 就说新政之事,赵旸就确实给了赵祯诸多的启发。 但赵旸没想到的是,赵祯居然会叫他与其一同沐浴。 当然,两个各自一个浴桶。 相较赵旸,自小生长在皇室的赵祯早已习惯旁人的服侍,再说他已年近四旬,早就褪去了青年人的羞涩,在几名宦官与宫女的服侍下脱去衣袍,坦然跨入了浴桶。 但赵旸可就感觉别扭了,他可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脱得赤条条的经历,毕竟留在这偏殿里伺候的宦官与宫女可不少,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目光暗暗打量着他,仿佛看待什么奇物,那目光让赵旸感觉非常不适。 眼瞅着那两名年轻貌美的宫女就要上前为他宽衣解带,他只好请赵祯下令屏退殿内众人。 “都退下吧。” 赵祯挥挥手派遣众人,转头看向神态有些扭捏的赵旸,忽然心中一动。 这小子……究竟多大岁数? 不怪赵祯如此好奇,毕竟赵旸的面容看上去就十五、六岁,但眼界与见识却远远超过同龄,连他都不能及,说这小子的年纪其实与他相仿他也毫不怀疑。 但考虑到这小子又不能坦然面对两名宫女的服侍,那明显是源自年轻人的羞涩,这就很奇怪。 数息后,待那群宦官与宫女退出偏殿,赵祯问赵旸道:“你……多大了?我是说在你‘故乡’。” 故乡,这是他俩之前约定的一个暗号,代替‘后世’一词,毕竟日后二人若谈论到一些敏感的事,总不能次次都让众人退离百丈之外吧? 赵旸听到这声询问也不隐瞒,转头看了一眼殿门方向,压低声音道:“二十一了。” 果然…… 赵祯暗暗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那样卓越的眼界与见识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能够具备,相反他还因为赵旸说出的数字远低于他的猜测而感到意外。 他之前估测赵旸最起码得三十上下。 “看起来不像……最多十五、六岁,你怎么做到的?”赵祯抬手指了指赵旸略显稚嫩的面貌。 明明是二十一岁的少年却是一副十五六岁的相貌,这莫非就是历代君王寻求的长生? “这我哪知道?”赵旸给这位暗暗有些激动的君主泼了一盆冷水:“也许是穿梭量子隧道时,信息重组出现了偏差吧,这方面的知识在我‘故乡’也还是玄学……” 根本听不懂这小子在说什么的赵祯顿时就没声了,不过目光倒是朝这小子又扫了一眼,刚好看到这小子光着屁股爬进浴桶。 才不过二十一岁…… 心中刚嘀咕一句,赵祯忽然又感觉自己的纠结有点可笑。 毕竟这小子可是来自一千年后,真要论起来比他小了一千多岁,有什么可纠结的? “靠我这边坐,陪我说说话。”他招招手道。 “啊?”赵旸疑惑地转头看向赵祯,隐隐感觉赵祯的语气发生了一些变化。 明明之前对他的态度还是蛮平等的,但这会儿就感觉有点长辈招呼小辈的意思了。 不过再一想二人相差的岁数…… 好吧,他确实是小辈,小得没边了。 “官家想说什么?”他坐到了靠赵祯的一侧,像后者那样靠在桶壁上。 只见赵祯沉吟了片刻,忽然低声问道:“我有意将范仲淹调回汴梁,你觉得如何?” 说正事啊? 稍有些意外的赵旸当即点头道:“我觉得很好啊。” “唔。” 赵祯点点头,看神色似乎已做出了某种决定,接口又道:“……但这事,不易。” “啊?” 赵旸愣了愣,不解道:“不是一道圣旨的事么?” 赵祯转头看了一眼这小子,知道这小子对他大宋的事只是粗知大概,便摇摇头解释道:“在他朝或许是,但在我大宋……平日里我若要下圣旨,要先于政事堂提出,与诸位平章政事、参知政事商议,就是今日你见过的那几人。若他们并无反对,再由政事堂发于中书舍人,由中书舍人起草,此为草诏。” “那若是他们反对呢?”赵旸表情古怪道。 赵祯停顿片刻,微皱着眉头道:“……我仍旧可以强令政事堂传达中书舍人,但中书舍人大概是不会接受的,会退回我这处,名曰……封还词头。” “换个人呗?” “无济于事。”赵祯摇摇头叹道:“祖宗规矩如此,别说换个中书舍人无济于事,相反若我逼迫其起诏,他们还会以辞官回应。” “嘿。”赵旸乐了,忍不住揶揄道:“您这皇帝当得可真憋屈,不愧是会被大臣逼得‘以袖挡沫’的仁宗啊。” “你叫我什么?”赵祯皱眉问道。 “呃……”意识到失言的赵旸讪笑着不说话。 赵祯琢磨了一会便回过味来了,这小子叫的准是他的谥号。 仁宗……吗? 他表情复杂地品味着自己日后的谥号,随即狠狠瞪了赵旸一眼:“之后再计较你口无遮拦,你方才说的‘以袖挡沫’是什么意思?” “还没发生么?” 见赵祯没有怪罪的意思,赵旸松了口气,解释道:“……详细的我忘了,大概就是您想做什么事,被一名朝臣拉住衣袖一顿喷,我是说据理力争,只是对方说得唾沫飞溅,您只好以袖挡沫……” 他比划着动作,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皇帝当到这份上,仁宗之名,名副其实。 相较赵旸看乐子的心态,赵祯可就没这个心情,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沉默不语。 足足半晌,他才苦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虽不似你以为的那样不堪,但……我若想做什么事,确实无法那样肆意。如今你总明白了吧?这封圣旨并非是我想发就能发的。” 赵旸不以为然地笑笑,摇头道:“当初看史书时,就感觉官家过于仁慈宽厚……过分的仁慈宽厚是什么呢?是软弱!” 赵祯有些不悦,转头瞪了一眼赵旸:“你觉得朕是软弱之君?” 赵旸耸耸肩点评道:“性格偏向软弱,内心又缺乏安全感,总是怀疑这、怀疑那,兼之又耳根子浅,容易被他人左右……” 赵祯闻言大怒,瞪视着赵旸,右手抬起作势就要给这小子一下。 赵旸早防着了,整个人坐起道:“先别急着发怒,我可不是编排您,您先仔细想想我说的。” 赵祯一愣,一边将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下,搁在浴桶的边沿,一边皱着眉头思考着赵旸的评价,越来心中越不是滋味。 这小子说的……不就是恰如其分么! 赵祯的面色有些挂不住了,虽说这小子说得恰如其分,但被一个小辈如此数落,他依然感觉下不来台。 眼角余光又瞥见这小子在重新靠躺到桶边时,脸上还挂着几丝让他感到恼火的偷笑,心中暗恨的他当即就抄起右手,在这小子的后脑勺上来了一下。 “哎呀!” 吃痛的赵旸当即就坐了起来,捂着后脑勺离远了一些。 平心而论,这一下的惊吓大于疼痛,赵旸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在历史上留下“仁”字的大宋君主居然这么小心眼。 不是以袖挡沫来的吗? 相较心气有些不顺的赵旸,这会儿赵祯倒是舒坦了,双手撑着浴桶,一边泡浴一边斜睨了一眼赵旸道:“莫要装模作样,那点力打不坏你。”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正色道:“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 赵旸原本还想跟赵祯扯扯皮,道道委屈,忽见赵祯一脸严肃地询问此事,他也就停了作怪,想了想回道:“我曾听过一句话,说这世上大多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君臣之间,我认为也是如此。若君主懦弱,臣子必然犯主,哪怕这些臣子的本意并不是欺君,而是要让君主接受他们的观点……” “以袖挡沫吗?”赵祯皱眉道。 “是吧。”赵旸点头道。 赵祯思考了片刻道:“接着说。” 赵旸点了下头,继续说道:“……臣子敢于直谏,在历朝历代都不算是坏事,但像以袖挡沫这种事,无形之中必然会削弱君威,进而削弱君权,而变法,恰恰要君主集权……” 赵祯闻言皱眉道:“君权过甚,我以为并非好事,于国家不利?” “一半一半吧。”赵旸解释道:“君主集权,那就看这君主了,若君主贤明,那就是太平盛世;若君主昏庸,那就山河破碎。但不管怎么样,哪怕遇个暴君,底下的人也不敢阳奉阴违。可若君臣分权,除非能上下一心,否则你说东、他说西,亦或是阳奉阴违、暗中坏事,这能成什么事?” “唔……” 赵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明日……” “明日官家就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们,朕要下旨诏范仲淹回京,谁要敢反对,官家就用唾沫喷死他!” “你这……”赵祯摇头苦笑,看起来有些迟疑。 要不怎么说这位性格软弱呢…… 赵旸暗暗感慨,随即自荐道:“不然我替官家出面?我喷人技术可好了。” “你?”赵祯啼笑皆非。 “看我的吧。”赵旸信誓旦旦道。 赵祯轻笑摇头,但在考虑了一下后,倒也并未拒绝。 有些时候,他身为大宋天子并不好急着下场表态,有这小子投石问路,未尝不可。 ------------ 第六章:朝议 “官家,该起了。” 次日,天尚未亮,大宦官王守规走入寝宫,轻声唤醒了官家。 被唤醒的赵祯带着困意在榻上坐了起来,手托着额头迷糊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官家,快五更了。” “五更?”赵祯迷惑地转头看向王守规,后者忙解释道:“官家,今日初十,有朝议。” “哦。” 赵祯这才清醒了几分,虽然依旧疲倦,但还是撑着身体下了榻。 跟随王守规而来的入内内侍省宦官们赶忙上前伺候,伺候官家穿戴衣袍饰物。 期间,赵祯转头看了一眼赵旸睡的那张小榻,虽然看不真切,但他隐约能听到后者的鼾声。 这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哪怕亲眼看到那小子活生生地躺在那张小榻上呼呼大睡,赵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注意到赵祯的目光,王守规小心翼翼地问道:“官家,要唤醒小郎君么?” 赵祯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等到穿戴完毕后,亲自走到榻旁,俯视着裹着被子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赵旸,伸手轻轻拍拍后者的脑袋道:“小子,你昨晚不是说想旁观朝议么?” “唔唔……” 榻上的赵旸迷糊地应了两声,就再没了回应。 赵祯又尝试了两回,见后者实在没什么回应,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吩咐左右道:“任由他吧,他若醒了,就着人准备早膳。” 一干宦官躬身领命,目光偷偷又瞥了榻上的赵旸几眼,心中惊疑不定。 且不说赵旸仍在福宁殿呼呼大睡,且说赵祯洗漱之后,便前往大庆殿参加朝会。 大宋五日一朝,称为“常朝”,顾名思义即按照常例举行的朝会,朝见的臣子为身在汴京的五品以上官员,时间大概在五更三点,此时天色尚未亮,可以说对于君臣而言也是十分辛苦。 今日朝议的重点,主要是汇报河北水灾的赈灾进展以及后续灾情,此前赵祯已下旨筹集一批钱粮用于赈灾,这批赈灾钱粮已在运往河北的途中,昨日他与陈执中、宋庠等人商议的是第二批赈灾物资,毕竟这次灾情不小,几十万人流离失所,若不出意料的话,后续还得筹集几批钱粮,还有防疫救人的各种药物。 等这事汇报完,便是各位谏官发挥的时候了,借发生于正月的日食以及河北水灾之事,大肆弹劾朝中官员,认为之所以发生日食、水灾,皆因朝中有奸臣所致。 若在以往,赵祯多半会将信将疑,但此时他只听得昏昏欲睡。 因为昨日赵旸就已经向他解释了日食的形成原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凶兆,而是一种正常有规律的天象。 至于河北水灾,那也只是罕见但正常的天灾,据那小子说,到了一千年后还有水灾咧,抓紧救灾就是了,没必要牵强附会认为是上天的警告。 在弄明白这一点后,此刻赵祯看着那几名谏官借日食、水灾之事弹劾他人,无聊之余心中也难免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这份优越感,他不打算与人分享,知晓那小子秘密的,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赵祯带人回到福宁殿,准备用膳。 相较实际上只是听听各方汇报的常朝,与几位宰执的“小朝”,那才是真正处理国家政事的地方。 时间到了辰时前后,天色已蒙蒙亮,尚食局的人已将准备好的膳食送到了福宁殿,赵祯看着那些宦官与宫女们奉上膳食,转头问王守规道:“那小子还在睡么?” 王守规忙叫人去探,不多时就有一名小宦官来报:“小郎君睡得正酣。” 赵祯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吩咐道:“去给我把他叫醒,叫他前来用膳。” 两名小宦官面面相觑,苦着脸去了。 足足过了一刻时,才见赵旸打着哈欠从偏殿转了出来,身后跟着的那两名小宦官一脸的心有余悸。 “见过官家。” 看到坐在桌旁的赵祯,赵旸很恭敬地拱手行礼。 赵祯轻笑了一声,相较昨日这小子私底下在他面前没大没小,这会儿这小子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姑且算是个懂礼数的小辈。 “用膳吧。”他招了招手。 从旁,尚食局的人忙将专门为赵旸所准备的早膳从餐盒中取了起来,摆在赵旸昨日坐过的那张小桌上。 “多谢官家。” 赵旸再次谢过,走到仿佛专门为他而设的席位坐下。 相较昨日傍晚,今日的早膳显得清淡,一碗白粥,几个看上去像是腌制蔬菜的小碟,还有一小碟鸡肉、一小碟羊肉,两碟似乎揉着果脯的糕点,以及一碗羊汤。 简约、精致,卖相不错。 赵旸顿感胃口大开,但随即又问道:“官家,今日早朝怎么不叫我,我还想见识一下的。” 听到这话,赵祯气得牙痒痒。 也就是这会儿他手够不到,否则横竖得给这小子一下。 “用膳吧。”他淡淡道。 从旁,殿内一干宦官与宫女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吱声。 他们早看出来了,这个来历蹊跷的小子正深受宠信呢,这待遇,哪怕相较之前的“皇养子”都不为过。 这不,敢埋怨官家不说,官家居然还不动怒。 这皇恩,没边了。 用完早膳,赵祯便带着赵旸等人来到了垂拱殿的偏殿,也就是他平日处理政务以及召见重臣奏对的地方。 “官家。” 负责修起居注的曾公亮早已在殿外等候,看到赵祯便拱手施礼。 期间,他偷偷瞥了一眼跟在赵祯身后的赵旸,见后者身穿锦袍、氅衣,心中暗惊,竟没敢多问。 反倒是赵旸笑呵呵地和曾公亮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曾学士。” “呃,是、是,呵呵……”曾公亮干笑着回应,颇有些心惊肉跳。 进殿后,赵祯在宦官的服侍下脱下了御寒的氅衣,坐在御桌后批阅起奏折来,而曾公亮也自觉地坐到专为修起居注一职所设的小桌后,摆好纸笔。 期间,赵旸裹着氅衣在殿内转悠,打量殿内的诸多装饰与摆设。 与其他朝代的奢侈有所不同,宋人倾向简约、轻奢,喜欢朴素、小巧、精致的物件,当然,这个朴素只是指色域,而并非价值,就好比这座殿内的那些小物件,哪一件不是价值不菲? 仅欣赏了一阵,赵旸就觉得没劲了,晃悠悠转到了御桌旁,好奇地看着赵祯批阅奏章。 殿内众人看得分明,但谁也没敢吱声,无论是大宦官王守规,还是修起居注的曾公亮。 正在批阅奏折的赵祯很快就察觉到了,转头瞥了一眼赵旸,不过倒也没有责怪。 没想到赵旸却得寸进尺般道:“官家,我能看看么?我还没看到过奏折呢……至少没在手上看过。” 没在手上看过? 赵祯心中惊讶,但碍于殿内有其他人在,也不好多问,在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曾公亮后,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抬手指着桌上提醒道:“小心点,别弄坏了。” 这都能允许? 王守规简直难以置信,正襟危坐仿佛在假寐的曾公亮也睁开了一丝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旸一边连声答应,一边拿起一份奏折看了起来。 “看得懂么?”赵祯揶揄道。 他已经看过那份奏折了,不过就是河东路丰州知州上报近一个月来的雨水以及河道情况而已,这小子看得直皱眉头,准是有几个字没认出来,看得费力。 “有什么看不懂的?”赵旸不落面子地回道,随即又换了一份奏折。 连翻了三份奏折,他就觉得有点没劲了,因为他发现这些奏折写的都不是什么太紧要的事,要么是向官家汇报雨水、收成,要么就是哪里出现了奇人奇事,大概这些奏折已经过筛选,真正紧要的奏折早就事先挑出来与诸宰执商议了,只剩这些不怎么紧要的奏折,由官家自行批复。 总的来说这些奏折也是言之有物,比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垃圾奏折”要强。 杭州织造:皇上您好吗? 雍正:朕很好。 杭州织造:皇上您好吗? 雍正:朕很好。 杭州织造:皇上您好吗? 雍正:朕很好。 …… 杭州织造:这是天气和粮食价格报告,请皇上过目。 雍正:朕很好。 想到这些,赵旸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乐么? 赵祯看得一头雾水,正要问话,忽有一名小宦官匆匆走入,禀告道:“官家,陈相公他们到了。” “唔,请他们进来。” 赵祯点点头,随即示意赵旸站到王守规右侧,叮嘱道:“诸相公与我奏对时,切记不可胡闹,也莫要乱插嘴。” “我懂我懂。”赵旸点头道:“我只在范仲淹那事开口。” “唔。” 范仲淹? 范相公? 王守规心中微惊,而另一边的曾公亮更是惊地抬头看了一眼,想来二人此刻多半是猫爪挠心般难受,奈何赵祯与赵旸谁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不多时,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等人陆续来到殿内,还是昨日那几人。 跟之前看到赵旸的曾公亮差不多,当陈执中等人看到站在王守规身侧的赵旸后,他们脸上也是一愣,不过深谙察言观色的他们,一见赵旸身上的氅衣,就仿佛猜到了什么,一个个若无其事地向赵祯施礼,就好似没有看到。 赵祯也没有向众人介绍赵旸的意思,就河北赈灾一事与众人商议起来,着重点便是水灾后的防疫、灾民的安顿以及灾区的重建等事宜,相较遣送钱粮赈灾,这些更为重要。 从旁的曾公亮一字一句地录下君臣几人的对话,时不时偷眼看看站在王守规身边那感觉百无聊赖的赵旸,犹豫良久,终是没敢多记什么。 大概商议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君臣几人便议出了一个大致的流程,只待几位宰辅回去后加以补充完善,再将具体对朝廷各机构的任务摊派交由官家过目便可以下旨。 然而就在几位重臣准备告辞离去时,赵祯抬手阻止了他们,面无表情地说道:“……除此之外,朕还欲下一道旨,诏范相公返京。” 正准备作揖告辞的众人听得发愣,有人惊讶,有人面色微变。 ------------ 第七章:巧辩 招范相公回京?! 曾公亮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颤。 虽说他方才就已获悉一些讯息,但也万万没有想到官家竟然要招那位范相公回京。 这可是会招致朝中震动啊…… 他不动声色地瞄向立在殿中的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几人,目光着重在宋庠与高若讷二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他心中澄明,要说殿内众人谁最反对范相公回京,应该就是这两位了。 正如他所料,当赵祯宣布有意召回范仲淹之事时,其他人几乎都是面露惊讶,唯独宋庠与高若讷面色微变,微皱着眉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宋庠上前一步,作揖问道:“不知官家因何要将范相公召回京中?”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旸。 昨日离宫后,他便派人到皇宫处打探,得知这个来历蹊跷的小子并未离宫,今日一见,果然还在官家身边。 官家突然有意诏范仲淹入京?莫非与此子有关?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其余几位大臣亦有意有意地打量起赵旸来,竟没有一人替范仲淹说话。 这让赵旸感觉有点惊讶:老范的人缘这么差? 他转头看向赵祯,见赵祯面露沉吟,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他抢先开口,以略显稚嫩的嗓音朝着宋庠道:“你这是在责问官家么?官家召范……范相公回京,自有官家的用意!” “……” 宋庠眉头微皱,转头见赵祯无动于衷,好似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心中惊疑,又深深打量了几眼赵旸,正色道:“小郎君与范相公相识,欲为其求情耶?” 赵旸闻言笑道:“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至于求情……也不尽然,不过是惋惜范相公一身才华不得重用罢了。” 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 宋庠心中疑惑,转头见赵祯依旧没有反应,仿佛默许了这小子的插嘴,这令他也不敢贸然指责后者,待思忖一下后,摇头说道:“小郎君错信了。范希文固然有才,然心术不正。” “哦?何出此言?” 赵旸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宋庠正色道:“小郎君不知,昔日范希文假借变法,广结游士、以为党助。凡所推荐、多挟朋党,心所爱者尽意主张、不附己者力加排斥,倾朝共畏、甚坏风俗,官家贤明,将其罢黜,令其出任知州、将功赎罪。小郎君怜其才气,欲为其说情,却不知此举或将给我大宋带来祸害!” 见他越说表情愈发沉重,甚至到最后隐约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赵旸忍不住笑了出声,令殿内众人疑惑不已,唯独赵祯努力憋着笑。 “小郎君笑什么?”宋庠皱眉问道。 “阁下怎么称呼?”赵旸上下打量着对方道。 宋庠不知怎么感觉有点泄势,拱手道:“老夫……宋庠。” 从旁,赵祯怕赵旸闹出笑话,用眼神示意王守规,后者会意,上前两步俯身介绍道:“小郎君,宋相公乃我大宋重臣,今任枢密使、检校太傅、行工部侍郎,掌国家兵事……” “哦。” 赵旸恍然地点点头,作揖向宋庠行礼,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原来是宋相公……宋相公与范相公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宋庠微一皱眉,若无其事道:“老夫就事论事,只为国家,何来什么深仇大恨?” “听上去可不像啊。”赵旸嗤笑道:“说范相公结党营私……宋相公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宋庠闻言皱眉道:“小郎君莫要血口喷人。” 赵旸不以为意地嗤笑道:“不是么?自古以来,诬告他人结党便是为人臣者攻讦政敌的最佳手段之一,历代君主最是忌惮这个了,屡试不爽。” 他有意无意地转头瞥了一眼赵祯。 这小子…… 赵祯狠狠瞪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人难自欺,他当年“放弃”范仲淹,确实未尝没有警惕此事的意思。 这位小郎君相当聪慧啊…… 殿内一干大臣心有灵犀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个表情微妙。 赵旸吃不准,但这几位朝中大臣却是清楚地很,这位宋相公曾经可是要以“叛国通敌”的罪名致范仲淹于死罪。 “看来小郎君执意要为范相公说情了。” 见无法哄骗赵旸,宋庠也有些不耐烦了,冷淡地丢下一句,转身朝赵祯拜道:“庆历新法,蠹政害民、荼毒甚广,虽时隔三载,然余声至今尚未平息,朝野仍然怨言,若官家召回范相公,臣恐怨声再起、徒生事端,不若等再过些年,待此事彻底平息,再招范相公入京不迟。” 话音刚落,高若讷亦出列附和,拱手道:“臣附议。” “嘿!直接说等范相公入土,再招他的骨灰盒进京多好。” 赵旸在旁嗤笑道,随即目光落在高若讷身上,拱手道:“这位……又怎么称呼啊?” 不等高若讷开口,王守规忙代为介绍道:“这位是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加工部侍郎,高若讷,高直学士。” “高若讷?” 赵旸微微一愣,觉得这人名有点耳熟。 琢磨半晌后,表情微妙地对高若讷道:“阁下是否是那个……曾被欧阳修写信骂做‘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的高司谏啊?” “……”高若讷闻言面露惊愕,随即老脸涨红。 赵旸一看就明白了,嗤笑道:“这我就明白了。啧啧,作为谏官非但不敢直言曲折,还要在友人家中诋毁他人,你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范相公的。行了,靠后站站吧,君子之贼,让我跟宋相公再说两句。” “……” 高若讷又羞又恼,满脸涨红,却又不敢在官家面前发作,咬着牙退后两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看到他羞愤难堪,不止文彦博、庞籍、叶清臣几人,但凡知道内情的人都不厚道地暗暗偷笑,唯独赵祯笑不出来,甚至表情还有点难看。 原因就在于欧阳修骂高若讷的《与高司谏书》一文,当时高若讷呈给了他,请他做主,他看完后觉得欧阳修骂地太过分,太过于偏袒范仲淹,于是便下旨将欧阳修贬为夷陵令,这……后人都知道了? 也不知后人会如何看朕。 赵祯暗暗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赵旸,却见赵旸目视着宋庠似笑非笑道:“宋相公所谓的朋党之论,我觉得就不必再论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至于宋相公指责范相公的新政蠹政害民、荼毒甚广,这我就忍不住要跟阁下辩论几句了,昨日我也看过范相公昔日呈于官家的《答手诏条十事》,大致也了解了新政的改革方向,不知其中哪一条蠹政害民、荼毒甚广呢?” 宋庠抬眼看向赵祯,见赵祯依旧端坐着一言不发,遂转身面朝赵旸,冷淡道:“范希文言及我大宋沉弊,并无不妥,然他喜结空谈之士,互相吹嘘标榜,标奇立异、哗众取宠,多有人言行不检,如滕宗谅、石介等辈,比比皆是。” “滕宗谅?”赵旸想了想,恍然道:“哦,就是那个被诬陷挪用公款……公使钱的滕子京对吧?” 宋庠似乎感觉有点意外,随即冷笑道:“岂有诬陷?他若无辜,何必烧毁账本?” “我想是怕株连无辜吧。”赵旸一脸见怪不怪道:“公使钱嘛,宴请馈赠过往官员,若往来的人多了,花费自然也就多了,若有贴补战死士卒亲属、犒赏有功将士、祭奠英烈之举,所费那就更多了,这不奇怪。” 瞥了一眼赵旸,宋庠淡淡道:“小郎君这是在替滕宗谅开脱?” “就事论事罢了。”赵旸摊摊手道:“这事就好比谷仓啊、兵械库啊,若是官家今日下旨严查国内各州各县的粮仓、械库,不出月余,各地粮仓、械库横竖得因为‘失火’烧掉一些,烧得比白地还干净,什么都不剩。” 他环视一眼殿内诸位朝中大臣,笑道:“赞同我的给个反应?” “……” 陈执中、文彦博、庞籍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个绷着脸端正神色,一言不发。 见这些人故作正经,赵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面色亦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难不成,果真被这小子说中了?! 而与此同时,赵旸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宋庠,似笑非笑地说道:“至于滕宗谅嘛,我只能说他有点小义气,担当也不算小,但运气差了点,对吧,宋相公?” “……” 听出言外之意的宋庠一言不发。 可惜赵旸却有意把事情挑明了,转头假意问王守规道:“王中官,话说滕宗谅这事,几时事发的呀?” “庆历三年吧。”王守规回答道。 “范相公几时推行的新政呀?”赵旸又问道。 王守规故意迟疑了下:“好似……庆历三年吧。” “好巧哦。”赵旸挑了下眉道。 “是很巧……”王守规干笑着附和,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宋庠等人。 “对吧?”赵旸转头看向宋庠,意有所指地轻哼道:“明知有人要对付他们这帮人了,还不赶紧把屁股擦干净……”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高若讷冷笑着打断道:“小后生莫要信口开河,当年弹劾滕宗谅的乃是出任陕西四路经略安抚的郑戬,此人与范希文可是连襟……” 赵旸瞥了高若讷一眼,不悦道:“这才叫直言敢谏嘛,阁下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眼看着高若讷脸上又添几分羞恼,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几人暗暗摇头。 自取其辱! ------------ 第八章:巧辩(二) 整个殿内鸦雀无声,唯有高若讷显得粗重的喘息声。 见此人一副气急败坏之色,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叶清臣几人心中一点也不同情,谁让高若讷当年做谏官时,确实曾干过依附吕夷简、诋毁范仲淹的丑事呢。 你身为谏官,不敢得罪当时势大的吕相也就罢了,何必去诋毁、诬陷范仲淹的名声? 若非同朝为官,他们几个也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话说回来,这位小郎君很不简单啊,才思敏捷、见识也颇为不凡,不知究竟什么来历? 几人好奇地暗中打量赵旸,静观赵旸与宋庠这位当朝枢密使斗法。 而此时,仅用一句话将高若讷怼回去的赵旸,也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宋庠,笑着道:“宋相公,咱们继续?” “……” 宋庠冷着脸目视赵旸,稍稍转头看了一眼赵祯,见后者眼睑微垂没什么反应,这才勉为其难道:“继续什么?” “辩一辩宋相公反对招范相公回京有没有道理啊。……宋相公何以如此排斥范相公呢?” 宋庠淡然道:“老夫并非排挤范希文,不过是觉得他主张变法之事不足取,老夫闻利不百、不变法……” 说到这里,他忽然瞥了一眼赵旸,问道:“小郎君可知这句话?” 赵旸歪着脑袋思索了半晌,迟疑道:“商君书?” 原本有些担心赵旸出丑的赵祯,以及有意要为难赵旸的宋庠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讶,点头道:“不错,范希文如何能断言其主张必然有利于国家?” 赵旸闻言摇头道:“宋相公此言恕我不敢苟同,国法律令,当与时俱进、查漏补缺,昔日商君所颁法令今何在?可能适用于大宋否?不能!盖因今时不同往日。……今大宋立国近百年,种种积弊、深入肌理,此时理当求变,变才能通,通才能久。” 除高若讷面色阴沉地瞪视着赵旸,其余殿内众人皆惊讶不已,赵祯更是暗暗称奇。 半晌,宋庠摇头道:“小郎君所言或有几分道理,然范希文一党好高谈阔论,于国无益,兼之小人甚多,对外沽名钓誉,私下行苟且之举,众所周知……” 赵旸笑着反驳道:“滕宗谅纵然有挪动公使钱之举,又与范相公主持的新政何干?范相公可曾叫滕宗谅参与新政的制定与施行?不曾吧?一些人拿滕宗谅做靶子,借此打击范相公,欲阻扰新政的实施,这事一目了然,宋相公又何必总拿此事作为幌子?干脆点说范相公施行的新政损害了一些人、一些势力的利益不就好了?” 宋庠轻笑一声,摇摇头淡然道:“老夫不知小郎君之意。” 赵旸一脸玩味道:“那我举个例子好了……就拿我觉得最为饱受争议的‘抑侥幸’与‘均公田’来举例吧,先说‘抑侥幸’,就好比宋相公……” 说到这里,他忽然瞥见高若讷正面色阴冷地瞪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心知方才已彻底得罪对方的他心中思忖了一下,抬起的右手一划指向高若讷,改口道:“就好比高学士有个爹……” 高若讷之前就万分恼怒,此时听到这话更是恼恨,咬牙骂道:“竖子欲挟嫌报复耶?” 没想到赵旸却没什么过激反应,目光一瞥平淡反问道:“怎么?你没有?” “……”高若讷为之气结语塞,哆哆嗦嗦指着赵旸半晌,恨声向赵祯告求道:“此子羞辱老臣父子,恳请官家为老臣做主!” 赵祯挑眼看向赵旸,却见赵祯摊摊手一脸无辜道:“官家,我没说什么啊,我就是想借高学士的尊父举个例子,我以为人人都有,谁能想到……” 这小子可真损啊。 “咳!”赵祯假意咳嗽一声,淡淡道:“高学士乃是尊长,遑论其父?你当慎言。” “是是,慎言慎言。”赵旸连连点头,随即看向高若讷,犹豫道:“高学士,那您……有父亲吗?” 高若讷气得老脸涨红,瞪着赵旸看了半晌,生怕这小子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遂咬牙切齿道:“老父已驾鹤西去……” 赵旸连忙作揖谢罪:“恕罪恕罪,不知者不为怪。” 说罢,不等高若讷有所反应,又轻声嘀咕:“有父亲教还不学学好,龇目瞪眼的,这是要活吞人啊?” 虽然是轻声嘀咕,但殿内众人却听得分明,一个个憋着笑,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子故意气人呢。 唯独宋庠看得一头冷汗。 得亏有高若讷当枪,否则岂不是轮到他出丑? “赵旸。”赵祯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制止:“范相公所言我朝积弊,诸卿皆知,你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虽说他也有些不喜高若讷,但毕竟后者年势已高,这要是被气出个好歹来,这损小子岂不是要担恶名? “是是。” 赵旸假意端正神色,故作惋惜地对宋庠道:“看来没机会说服宋相公改变主意了。” 宋庠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祯,意有所指地讥道:“说不说服老夫有何干系?官家心中早有定论。” 赵祯闻言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赵旸不以为意地笑道:“宋相公说的不错,官家早已做出决定,不过是告知诸位罢了,您以为官家这是要与您诸位商量么?” 这听上去有些刺耳的一番话令在场诸位大臣纷纷色变,宋庠更是皱起眉头,目视着赵祯正色道:“既然如此,何须我等表态?” 见赵旸一句话惹恼了朝中诸位大臣,赵祯亦不免有些打鼓,暗暗责怪赵旸不知分寸,然而赵旸却浑不在意,笑呵呵道:“虽说官家已有了决断,但作为臣下,表态还是表的嘛,否则如何知晓是否君臣一心呢?” 是否君臣一心? 这是有什么深意么? 之前还有些不悦的诸位大臣心中微惊,一个个偷眼观瞧赵祯的神色。 赵祯也没想到赵旸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稍稍琢磨了一下后当即绷紧面庞,目光微扫殿内诸人,见几位大臣的目光接触到他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由地心下感慨:若非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那小子诚不欺朕。 就连宋庠也被赵旸那句“是否君臣一心”说得乱了心神,待平静心神后淡然道:“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威逼臣子就范,暴君行径,非仁君所为。” 赵旸轻笑道:“暴君亦是君,仁君若没了君字,单剩个仁又何利于国家?” 整个殿内鸦雀无声,别说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叶清臣几人低眉顺目缄口不言,就连宋庠也不敢再接茬了,毕竟这句再接下去实在太过危险。 而听到这话的赵祯心中更是感慨,因为他想起了赵旸无意间向他透露的谥号,他的谥号。 仁宗! 仁是美谥么?是!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顶着仁德之名的守成之君罢了。 若他真做出了什么功绩,似文、似武,有的是更好的谥号。 若可以的话,他难道不希望完成先皇的遗愿,收回燕云失土乃至击败西夏与辽国,令他大宋继承汉唐基业? 想到这,赵祯脸色更差,连带着殿内一干朝中重臣也是愈发心惊,愈发琢磨不透这位官家的想法。 此时,赵旸略显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看来宋相公想通了,善哉、善哉……既然如此,诸位也表个态吧?谁支持,谁反对?” “……” 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叶清臣、梅挚五人相顾不语,谁也没有贸然开口。 赵旸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开口,遂在旁催促道:“几位等什么呢?……要不然从官职最大的开始?谁官职最大啊?” 文彦博、庞籍、叶清臣、梅挚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陈执中,王守规见此也悄声向赵旸做了介绍:“同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兼枢密使,工部侍郎、兵部尚书……” 一连串的官名与差遣听得赵旸头大,抬手道:“陈相公,请吧。” “呃……” 陈执中偷偷看了眼赵祯似乎有些阴郁的面色,心中暗暗叫苦,嘴唇打着哆嗦道:“臣……老臣……呃……” 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赵祯听得着急,催促道:“陈相公是支持还是反对?” “老……老夫……老臣……老夫……会……会支持……” 赵旸听得直翻白眼,皱眉催促道:“会支持还是此刻就支持?麻烦陈相公爽快一点!” 陈执中浑身一惊,偷眼再看赵祯,见后者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他心中愈发惊畏,嘴唇打着哆嗦道:“老夫……老臣支持……” “那就说出来,支持什么!” “我、我正准备说……”陈执中唯唯诺诺,哆哆嗦嗦地一口气道:“老臣……老臣支持招范相公回京出任宰辅,复行新政。” “……” 殿内众人纷纷侧目,赵祯更是险些绷不住表情,感觉好笑之余亦是暗暗摇头。 当朝宰辅、昭文馆大学士,竟被一介小儿唬得方寸大乱。 这个陈执中啊,实在难堪大用。 赵旸也是差点乐出声来,咳嗽一声道:“不不不,官家这次只是招范相公回京,并不准备推行新政。” 说着,他转头看向文彦博几人。 文彦博忙拱手道:“臣,皆听官家决断。” “皆听官家决断。”庞籍亦连忙表态道。 赵旸又看向叶清臣与梅挚二人。 叶清臣忙表态道:“臣为三司使,掌国之钱粮用度,官员调度非我职责,不敢僭越,一切皆听官家决断。” 话音刚落,梅挚亦附和道:“叶相公所言极是,官员调度非我三司职责,不敢妄言,臣三司度支副使梅挚附议。” 这四位本来就既不支持范仲淹的新政,也不反对,此刻察觉出殿内气氛诡谲,自然是从善如流。 “哈!”赵旸抚掌赞道:“君臣一心,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王守规憋着笑带头抚掌附和,在他的带动下,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叶清臣、梅挚几人在相视一眼后,也勉为其难挤出几分笑容,相视而笑。 最后就连赵祯也在颇感头疼地瞥了一眼赵旸后,露出几丝玩味的笑容,微笑着看向殿内诸位大臣。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其乐融融,似乎众人都忘了,那位高若讷、高学士仍持反对意见。 当然,就算有人记得大概也不会在意。 ------------ 第九章:讨赏 如果说由宰辅、枢密使组成的政事堂是妨碍赵祯下达圣旨的第一道障碍,那么行使中书舍人职能的“知制诰”便是第二道——后者是有实权的差遣,而前者仅是徒有虚名的供奉官。 如今政事堂的诸位宰辅已默认召范仲淹回京,此时只需写一道手诏,命负责知制诰的官员拟写圣旨即可,但赵祯在权衡一番后,还是决定将人召来,当面吩咐。 毕竟负责知制诰的官员中有一位不可忽视的人物,那便是已故宰相吕夷简的长子,吕公绰。 吕夷简在朝为相二十一年,人脉遍布天下各地,再加上子女、亲朋、门生故吏众多,虽说已故数年,但“吕氏”在朝野依旧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力,仅稍逊于如今风头正盛的“二宋”,即宋庠、宋祁兄弟。 赵祯倒不是担心吕公绰当面违抗他,他是担心“吕氏”与“二宋”串联,毕竟事关范仲淹,庆历新政一事后,朝中但凡是士族出身的,那可没几个还能说范仲淹的好话。 不多时,负责知制诰吕公绰、赵概、杨伟、胡宿四位学士便被请到了殿内。 在得知官家召见他们的目的后,四人大感惊异。 这四位知制诰的政见也不统一,其中品行最为人称颂的赵概暗暗惊喜于范仲淹即将被召回,杨伟、胡宿二人对此不做任何表态,剩下的吕公绰,他实际上是持隐晦反对态度的。 毕竟其吕氏一门亦世代为官,称其士族、世家毫不为过,范仲淹当年提出的新政亦损害他们吕氏一族的利益,更别说吕公绰本人就以荫补入仕的,这就注定他不会支持范仲淹的政见。 之所以没有公然反对,也许是其父吕夷简在临终前曾叮嘱过——反正当时有夏竦、贾昌朝、章得象、宋庠这批人激烈反对新政,他吕氏确实没必要出头。 可今日在殿中,眼看着宋庠对召回范仲淹一言不发,再一看官家,不知为何今日的威势远胜以往,吕公绰也不敢当面驳斥,随着他与赵概、杨伟、胡宿纷纷拱手遵命,召范仲淹回京一事彻底尘埃落定。 一盏茶的工夫后,吕公绰四人率先拜辞,前去草拟圣旨,随即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宋庠、高若讷、叶清臣、梅挚几人亦相继拜别官家,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垂拱殿。 首先是陈执中,可怜的老宰相甚至都无颜与诸同僚告别,掩面而走,匆匆离去。 随后是宋庠与高若讷。 相较高若讷难看的表情,宋庠还保留有几分气度,离去前若无其事地与几位同僚告别。 看着那三人逐渐走远的背影,庞籍表情微妙地感慨道:“可叹陈老相公晚节不保啊。” 他瞥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叶清臣,就见后者拱手对他与文彦博道:“两位,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便带着梅挚离开了。 等他与梅挚走远,庞籍低声笑道:“咱们的这位叶计相还是狡猾啊。” 文彦博笑而不语。 既交好于范仲淹又不得罪宋庠,他也觉得叶清臣确实是有能耐的,比某个恋栈不去的老家伙要有能力地多。 没错,说的就是陈执中。 说起来,无论文彦博还是其他有资格出任宰辅的官员,他们本身对陈执中并没有太大成见,可偏偏这个老家伙恋栈不去,那么自然而然就有了牢骚——你这老家伙不退,后来的人怎么上位? 这不,庞籍略带调侃地向文彦博道贺道:“提前为文相公贺?” 文彦博微微一笑。 目前在朝中担任相位的仅有两人,即陈执中与他。 今日陈执中在官家面前出了大丑,想来官家对其也有不满,倘若官家将其罢免,或许他就有机会升任首相。 当然,其他人也有机会,比如权知开封府的钱明逸,比如宋庠,再比如身边的庞籍,但按照旧例,应该是他升迁首相的可能性更大,宋庠或庞籍最多补他如今的“末相”位置。 当然这事也有意外,其中最大的意外,无疑就是将被召回京中的范仲淹…… 想到这里,文彦博摇头道:“未必值得贺喜。” 庞籍会意道:“文相公是指范相公么?” 他看了一眼宋庠离去的背影,摇头道:“我看宋相公不会就此干休。” “呵。”文彦博笑而不语。 范仲淹与宋庠昔日便矛盾重重,更别说庆历年的新政还是夏竦、宋庠那批人搅黄的,双方哪怕说是不共戴天也不为过,如今官家有意召回范仲淹,他也不信宋庠会就此收手。 “静观其变即可,反正与我等无关。” “文相公所言极是。” 正如文彦博与庞籍所认为的,此时的宋庠的心情确实非常糟糕。 他原以为当年的“朋党论”已令官家对范仲淹一众心生怀疑,谁能想到,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子,又不知怎么取得了官家的信任,使官家改变主意欲召回范仲淹。 思忖片刻,他沉思道:“今晚我于府上设宴,介时我等从长计议。” 高若讷点点头,不复言语。 与此同时在垂拱殿内,赵祯正满心畅快地在夸奖赵旸:“……原以为你要坏事,不曾想还有这峰回路转。” 说真的,那时赵旸一句“官家早已做出决断,不过是告知诸位”,非但令当时在场的宰辅通通变色,赵祯也是气得心中暗骂:你如此不给诸人颜面,这些人发作起来,还不是朕受罪?! 可谁能想到呢,这事还真被赵旸给兜回来了,甚至于还震住了宋庠等人。 虽说有狐假虎威的意思,但不能否认,能做到这一点令诸卿哑口无言也不简单。 “官家过奖了。” 赵旸面露谦虚,拱手道谢,但双目却有意无意飘向赵祯:“仅是口头上的嘉奖,没什么实际奖励么?” 赵祯微微一愣,倒也没在意,笑着顺口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令他意外的是,赵旸忽然端正神色道:“官家若有赏赐,便封我一个官职吧,我想做点事。” 听到这话,殿内众人面色各异。 不同于王守规以及一干宦官暗暗咋舌于赵旸仗着官家宠信居然敢这么讨官,赵祯的心情更为感慨。 作为唯一知道赵旸来历的人,赵祯当然明白赵旸所谓的“想做点事”,指的是想为“祖宗国朝”做点事,助他大宋能消除积弊、增强国力,不复“靖康之耻”。 这个相助,与其说是效忠,更不如说是单纯地提供帮助,就好比他赵祯若有幸能去往太宗创业的时期,他同样会不求回报地提供助力。 这份赤子之心,令赵祯颇感唏嘘。 他正色看向赵旸,语气异常温和地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赵旸想了想道:“目前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去工部当差……我也不求尚书、侍郎的职位,随便给我一个郎中就成了。” “……” 赵祯表情微妙,他一听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很了解他大宋的官制。 毕竟他大宋的尚书、侍郎、郎中,那仅是有名无实的寄禄官,主要用于按官阶发放俸禄以及津贴。 相较之下,他对赵旸一头就选定工部感到意外。 面对他的询问,赵旸解释道:“据我所知,技术这块归工部管对吧?我去工部,自然是为了能提升大宋的技术。” 技术? 赵祯顿时心动,当即允诺:“可以。” 若非此刻人多嘴杂,他忍不住就要问问这小子,毕竟那可是相隔千年的技术。 倒推一千年,先秦的技术是什么水平? “其一,我想执掌一支军队,都说大宋军队积弱,不堪征战,我想试着锻炼一支军队,若有成效的话,以后大宋各军或可以此军作为榜样。” “……” 王守规目瞪口呆,偷偷看向赵祯,却见赵祯仅是一脸惊讶:“你?练兵?你还懂这个?”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赵旸回道:“我虽然没掌过军、没练过兵,但大致也知道……最不济做个赵括,我想也应该能起到一些作用。” “赵括?”赵祯饶有兴致之余,又有些将信将疑,琢磨了片刻后道:“说说你的治军之法。” 您还真打算答应啊? 王守规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赵祯,随即转头看向赵旸,看后者侃侃而谈:“掌军治军,首重便是诚信。诚,便真诚,善待士卒,足饷足恤,能与士卒共情,不说学吴起‘吮卒病疽’,最起码也要将士卒视为手足;信,即公信,言出必践、赏罚分明,公平公正。能做到这两点,便有了令士卒信服的基础。” “倒是有几分像赵括了。” 赵祯笑着表示赞许,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但仅凭这些,可不足以治理好一支军队啊。” “还要治军严明、令行禁止嘛,官家,就让我试试呗,如果我不能胜任,您再把我革职。” “……” 面对赵旸的恳请,赵祯感觉有些头疼。 在思忖一番后,他点头道:“既然你如此有自信,朕就封你一个……指挥使。” “能掌多少兵?”赵旸强忍兴奋道。 见这小子居然连指挥使掌多少兵都不知,赵祯着实有点后悔答应,无奈道:“掌领五都,一都百卒。” “才五百卒啊。……行吧。”赵旸虽然有些失望,但倒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再提非分的要求。 可即便如此,在旁的王守规也已经看傻了。 掌领五百卒的指挥使之职,官家竟然当真就这么答应了? 赵祯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守规不禁流露于脸上的震惊,但毫无表示。 不可否认,他确实为此开了一个先例,日后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员会提出异议。 但在他看来,相较勾起这小子的积极性,区区五百兵的军权又算得了什么? 之所以只给五百人,只是怕这小子不能服众,最后闹出笑话来罢了。 ------------ 第十章:离宫 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使、尚书省工部司员外郎,这即是赵祯当日封赵旸的差遣与官职。 前者是差遣,可以理解为实际权力,而后者是寄禄官,主要用于按照标准发放俸禄,同时也便于赵旸去鼓捣他的“工部”——实际大宋并没有工部这个现实存在的机构。 除了“差遣”和“官位”,大宋的官制还有“职”与“爵”,前者是指在文昭阁、集贤阁等文馆担职,比如大学士、直学士等,可以说有了“职”,在朝廷内部才算是有了政治地位;而“爵”即是指爵位。 这两个,目前赵旸还差的远。 傍晚前,直舍人院便将赵旸的任命书送至了垂拱殿。 直舍人院也是差遣,负责的职能与知制诰相似,不过规格稍次,可以理解为,知制诰负责拟写上规格的圣旨,其他的大多都由直舍人院拟写圣旨,包括官员升迁、贬职的任命书。 至于召范仲淹回京一事为何要让知制诰代为拟旨,主要就是给足老范颜面,毕竟老范怎么说也是当做宰相的,可不能随随便便找人拟一道圣旨就将其召回。 当然,就算直舍人院的规格不如知制诰,那也不是随便就能下旨的,赵祯令直舍人院下任命书主要还是为了“尚书省工部司员外郎”这个任命,若单单“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使”这个武职,仅天武军隶属的殿前都指挥使司内部任命即可。 至于这时期的大宋武职,包括营级指挥使都要求在额头刺字,赵旸自然不必。 晚上沐浴时,赵旸又与赵祯聊了聊关于“技术”的话题。 当赵旸对他说起“故乡”有种战略武器可以打出几千公里,一枚弹药就足以摧毁整个汴京后,赵祯惊得呼吸都为之停顿。 若有此物,何惧辽国、西夏? 他当即就问:“你可知此物如何打造?” 赵旸很干脆地回答了他:“不知。” 赵祯气得大骂:“要你何用!” 赵旸也不生气,慢悠悠道:“但我知道怎么精进火药,使大宋的火炮能打得更远,更具威力。” 不错,此时的大宋,包括辽国、西夏,都已有了火炮,但技术成分还不算很高,比抛石机强得有限。 一听这话,赵祯立马变得和颜悦色,作势要打的姿态也变成了抚肩赞许。 唔,这是一位很实际的君主,赵旸已经渐渐掌握了与这位官家的相处方式。 不得不说,赵祯的本意其实并不愿意放任赵旸离开他的视线,至少不是这么快,但在经过这番交流后,他便彻底改变了主意。 毕竟在他看来,赵旸这小子就算再不学无术,其所了解的技术也足以大大增强他大宋的军队战力,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应继续将这小子拴在身边了。 次日辰时,赵旸一如昨日与赵祯一同在福宁殿用早膳。 等用完早膳,赵祯便带着赵旸前往垂拱殿,此时赵祯便问起了赵旸的打算,即先去鼓捣那个“技术部”,还是先去军队点卯亮相。 其实这事没必要问,因为赵祯授权赵旸的军队——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这会儿其实还不存在。 因为赵旸并不是单纯想要执掌一支军队,而是有意在脱离大宋军制现有体制的情况下,训练一支新军,或者说雏形,因此赵祯才增设了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 此前天武军左、右两厢各只有三军常备,第四军用来安置年老的军卒,根本就没有什么第五军,这是赵祯单独为赵旸所新设。 正因为是新设,将卒也是没有的,虽然赵祯昨日已传令殿前指挥使司,令其从天武军左、右厢总共三十四指挥(营)中挑选精壮充入第五军第一指挥,但也不是一晚上就能办好的,怎么说也得有个几日。 因此赵旸就只能先去鼓捣他的“技术部”。 至于具体流程,昨日他也已经向赵祯报备过了,先找到几位青史留名的名匠、发明家,比如说毕昇,以这些位名匠为骨干组成一个部门,他负责提出标准,这些位工匠负责实现,而赵祯则负责为他们提供经费。 果然,赵旸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找人。 “官家能不能给我派点人手?” 当赵旸提出这个要求时,赵祯笑而不语。 事实上就算赵旸不提,他也是要派人的,毕竟这小子可是宝贝疙瘩,他可不放心这小子独自一人。 从旁,王守规听得眼睛一亮,忙道:“官家,不若就从内侍省抽调御带器械……” 入内内侍省,顾名思义,比“内省”更“内”,而御带器械则是一种殊荣或者特权,殿前司的禁军若有御带器械的资格,那就相当于御前侍卫,最得官家信任的禁卫;而入内内侍省的宦官若得到御带器械的资格,那便是保护深宫的武装宦官。 去年,也就是庆历八年宫中惊变,四名宫廷禁卫反叛,于宫内杀人放火,当时保护赵祯的便是入内内侍省的武装宦官。 也不知是否是想到了这一出,赵祯微一点头后便吩咐道:“就……王中正吧。” 有心提拔自己人的王守规一愣,看似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忤逆官家。 不多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宦官便来到了殿内,正是官至东头供奉官的王中正。 鉴于去年的宫变无疑是一出丑闻,赵祯并没有细说的意思,只是简单地向赵旸介绍了王中正,幼年因父任荫补而入内黄门,“根正苗红”的“世代宦官”,去年在“庆历宫变”中护驾有功,年仅十八岁便官至东头供奉官,英勇忠诚,值得信任。 赞此人对那场宫变并不是很了解的赵旸也没提出什么异议,毕竟他只是需要人手,派谁都一样,既然官家觉得可信,那就行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般情况下,赵旸的武职,区区一个禁军营级指挥使,在王中正这个东头供奉官面前,后者都不带正眼去瞧的。 好在赵祯还给了赵旸一个“尚书省工部司员外郎”的文职寄禄官,从七品,否则被保护的对象还不如保护他的职位品秩高,这会儿提出来着实让人尴尬。 有意思的是,年仅十八岁的王中正似乎有着严谨的性格,他在领命后便提了一个让赵祯感到有些棘手的疑问:“……官家命卑职等人听从小郎君的命令,不知……可有限制?” 赵旸眨眨眼看向赵祯。 瞥了眼作怪的赵旸,赵祯略一思忖后,便指着他对王中正说道:“除非这小子造反投敌,介时你等就把他绑了带到朕处,否则便听命于他。” 别说王守规暗暗嘀咕难以置信,王中正更是心中震撼,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赵旸。 造反投敌也只许活捉,其他百无禁忌,这限制…… 暗暗咽了咽唾沫,王中正当即就意识到自己的机遇来了。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赵祯其实一点也不担心赵旸这小子造反或者投敌,因为他能感受到这小子对他大宋的好感,毕竟他大宋也算是这小子的“祖宗国朝”,否则这小子之前就跑去西夏、辽国了,投奔他大宋做什么?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给王中正定个基调,方便赵旸便宜行事。 否则若王中正一行人事事都来请示他,时间长了,势必会影响他与那小子逐渐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 随即,赵祯又叫王中正挑了九名入内内侍省的御带器械,基本上与王中正交好、知根知底、甚至是曾在庆历宫变中有护驾之功的御带器械,再加上王中正本身,足足十名御带器械作为护卫,这排场,相较曾经那位皇养子也毫不为过。 “去吧,宫禁前回来。” 随着赵祯挥手打发,赵旸带着王中正十名侍卫走出了垂拱殿。 一出垂拱殿,王中正便恭敬地向赵旸告罪:“刚才在殿内,卑职并非有意冒犯郎君,请郎君恕罪。” 听一个身高马大的宦官唤自己郎君,赵旸浑身一哆嗦,连连道:“我明白、我明白,呃……王兄弟?” “不敢。”懂得察言观色的王中正忙道:“郎君唤卑职名字即可。” “好好,中正。”赵旸表情古怪地点头道:“这样,咱们商量一下,我叫你们名字,你们就唤我……指挥使,怎么样?就别喊郎君,我听得别扭。” 指挥使? 王中正一行人面面相觑,亦表情古怪地看着赵旸。 恐怕他们此刻心中正在想:您这个指挥使的武职,其实屁都不是。 足足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道:“唤……员外郎可否?” “员外郎?也行。”赵旸想了想道。 听到这话,众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去做一个指挥使的随从,若被误传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在确定了对彼此的称呼后,王中正便恭敬询问赵旸今日的安排。 赵旸想了想道:“咱们先去找人,燕肃、毕昇、沈括……都听说过么?” 这都谁啊?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为难道:“单几个人名,这恐怕……不好找。” 一见众人反应,赵旸也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疑惑地嘀咕了两句,安抚道:“这样,咱们先去找,中午我请大家上城内的酒楼喝酒,地点你们挑。” 见赵旸并不鄙夷他们宦官出身,又如此豪爽相待,王中正等人顿时心生好感,当即簇拥着赵旸兴匆匆地离宫而去,引来远处巡值禁军纷纷测目。 ------------ 第十一章:工部本署 燕肃,指南车、记里鼓、莲华漏等仪器的创造发明者。 毕昇,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 沈括,奇书《梦溪笔谈》的作者。 以上这三位,便是赵旸为数不多所知晓的北宋时期科学家,但更具体的信息,他也一无所知。 不过他也有办法。 毕竟燕肃与沈括都有发明,只需找到两人被搜罗于工部库房的发明,自有人告诉他发明者的消息,毕竟能留名于青史的发明,那是肯定能在工部的库房里找到仿制品的,甚至可能是真品。 沈括也一样,只要他写出《梦溪笔谈》,那就肯定会被搜罗于皇宫的书阁,问问书阁的管理者即可。 有了办法,赵旸便带人径直朝工部庭院而去。 工部,隶属于六部之一,但大宋的六部,那足可谓是名存实亡,权利与职能大多都被划给了几乎无所不管的三司,职权范围涉及除刑部以外的兵户工礼吏五部,就连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这等重要官员也变成了有名无实的文职寄禄官,只剩下几个大大缩水的下属机构。 半个时辰后,在路人的指引下,赵旸一行人来到了所谓的工部府衙,一座看似占地还算不小的府衙,但看起来异常冷清。 抬头一看那快写有“尚书省工部”的陈旧匾额,遍布灰尘不说,漆都掉了大半,可见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开门!” 在赵旸皱着眉头凝视那块匾额时,王中正转头示意一名叫做王明的御带器械上前唤门,后者会意上前,咣咣咣地拍着门上的铜环,震地门上的漆皮飒飒作响。 足足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前来开门,开门后探出头来,皱着眉头打量叫门的王明,看神色似乎想要叫骂,可一看王明身上的衣着打扮,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几位……有何贵干?” 那人惊疑不定地打量门外的一行人,想不通这一群看上去像是内省禁卫的人为何会来他们这清水衙门。 王明一把推开半扇大门,沉声道:“我家郎……小郎君乃是新任的工部员外郎,有事吩咐你等,叫里面的人速速出来相迎。” 赵旸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人在打量了一眼王中正几人便转身跑回了府里。 不多时,一干穿着皂色吏服的府吏便匆匆赶来,为首一位年纪较长的朝众人拱手问道:“不知哪位前来公干?” ,相较王中正、王明这些在宫内习惯了尊卑贵贱的入内内侍省宦官们,赵旸还是很客气的,拱手温声道:“在下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使、工部司员外郎赵旸,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天武军的指挥使?工部司员外郎? 这个小孩? 一干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见此,王中正掏出自己的腰牌,沉声道:“小郎君昨日才被官家授予员外郎之职,尚未来得及得到腰牌,你等可以看看我的,看看是否有伪。” 众人定睛一瞧,便看到王中正的腰牌上刻着“入内内侍省”字样,惊地一个个面色顿变,再次施礼。 偷眼再看王中正悬在腰间的佩剑,已隐隐猜到来人身份的一行人暗暗咋舌:竟是入内内侍省的御带器械! “卑职工部检法案使杨义,拜见上官。” 为首那位官吏率先醒悟,赶忙向赵旸还礼。 还礼之余,心中不免暗暗惊奇,这少年究竟什么来头,竟有入内内侍省的御带器械护卫左右。 检法案使? 赵旸暗自嘀咕,有点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呃,杨……案使?” “上官请吩咐。”检法案使杨义再拜道。 不露怯就好…… 暗松一口气,赵旸抬手扶起对方,温声道:“杨案使,今日我来……工部,是有事想请诸位帮忙,帮我找几个人。” “谁?”杨案使下意识问出口才意识到众人尚在门外,连忙将赵旸一行人请入衙内,请至他处理公务的班房。 临进门前,赵旸看到屋外挂着“工部检法案”的木牌,他忍不住问道:“杨案使,恕我孤陋寡闻,你这……检法案,是做什么的?” 杨案使感觉这位来历尊贵的小郎君似乎并不难相与,笑着解释道:“上官言重了,卑职所在检法案,为本部常设办事部之一,主要掌检阅本部诏令、条法等,若有政令下达,先下到卑职处,再由卑职传达其他案部。” “还有其他案部?” “是。”杨案使点了下头,抬头指向院落四面的班房,道:“还有营造案、材料案、兵匠案、知杂案等,皆为本部府案。” 见赵旸面露迷茫之色,他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各个案部的职能。 赵旸这才知道,原来此时的工部本部,实际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小猫三两只,辖下还是有不少官吏与工匠的,只不过远不如鼎盛时期就是了。 将赵旸请到屋内上座,又奉上茶水,杨案使这才问道:“不知上官要找哪几个人?” 赵旸想了想道:“杨案使可知指南车?” “啊。”杨案使茫然地应了声,道:“我工部的库房就藏有一件,乃燕龙图所造……” 赵旸一听就知道对上了:“对,正是……燕龙图?燕肃?” “啊。”杨案使表情有些古怪,点头道:“龙图阁直学士,燕肃、燕直学士。” “龙图阁的直学士啊……”赵旸挠了挠下巴。 期间,王中正一行人中有人皱皱眉,附耳对王中正说了几句,引来王中正亦面露诧异。 杨案使的表情也十分微妙:“上官有事要找燕龙图?” “怎么?”赵旸敏锐地感觉杨案使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从旁的王中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等不知员外郎要找的这人便是燕龙图,燕龙图他……好似已过世了。” “过世了?”赵旸闻言一愣,又看向杨案使。 杨案使点点头道:“是。若卑职没记错的话,燕龙图于康定元年过世,距今已有八、九年了。” “……”赵旸有些无语。 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人居然已经过世了,实在是遗憾,大宋痛失一人才。 想了想,他问道:“燕龙图可有子嗣?” 杨案使点头道:“有一子,名为燕度,似乎是在户部挂职……” 赵旸转头看向身后一干御带器械,其中一人忙领命道:“卑职去打探清楚。” 看着那名御带器械离去的背影,杨案使好奇问道:“恕卑职冒昧,上官寻燕龙图父子有要事?” 赵旸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得官家首肯,欲网罗天下能工巧匠,重整工部,听说燕龙图深谙发明创造,本希望他相助,没想到……” “竟是如此……” 杨案使闻言面露惊喜,他身为工部的官吏,岂愿意看到工部如今的境地。 但下一瞬他便意识到失态,忙按捺心中的惊喜,露出悲痛之色,附和地点点头:“上官所言极是,燕龙图身故,诚乃我大宋之憾。” 一时间,屋内陷入沉默,就连王中正等一干御带器械也不敢开口,一个个低着头做默哀状。 最后还是赵旸感觉气氛古怪,咳嗽一声打破了寂静:“咳,那个,还有一人……” 那位杨案使立马脱离了默哀,恭敬道:“第二人是?” “活字印刷术,知道吗?” “上官是说在板上刻字……” “不,那个是雕版印刷,我说的是活字印刷术,即用胶泥捏成一个个相同的方块,于上头刻下单字,再用火烧硬……” 随着赵旸的讲述,杨案使双目渐渐睁大,不禁赞道:“好!好妙术!” 赞罢,他又皱起眉头道:“上官所言活字印术,可谓妙极!然卑职久在工部,却从未听闻……不知上官从何处听闻?” 课本上。 赵旸摇头道:“我也是听人提及,那人也说不清,只知此人叫做毕昇,长年从事印刷……” 杨案使捋着胡须思索道:“若是常年从事印刷,那必是官坊匠人,卑职这边托人问问,若得消息,定然禀告。” “有劳。” 赵旸拱拱手,随即又将沈括与其著作《梦溪笔谈》一事告知杨案使,可惜杨案使却表示从未听说。 “看来只能到那几个书阁去大海捞针了……” 赵旸叹了口气,心中暗暗祈祷沈括已写出那篇著作,倘若还没写,那就只能白费工夫了。 见此,杨案使犹豫道:“事实上我工部辖下亦有诸多能吏巧匠,若上官允许,愿献绵薄之力……” 赵旸一愣,随即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不若,就请杨案使替我牵个头,召集一批能吏巧匠,不知杨案使可愿意?” “卑职愿意。” 杨案使心中大喜,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一个是门可罗雀的清水衙门,一个是官家特许新设的“新工部”,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半柱香后,赵旸一行人在杨案使等人的相送下离开了工部府衙,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等着去户部打探的那名御带器械送回消息。 出师不利,燕肃、毕昇、沈括一个都没找着,唯一能安慰,就是打听到了燕肃之子燕度的消息,就是不知这人是否有其父燕龙图那般的才能。 赵旸正琢磨着,忽然听到前方街道上隐约传来喧哗声,闹的动静还不小。 赵旸派人去打听,那人很快就回来禀告:“回禀员外郎,似是谁家的马车撞伤了路人,仆从出言不逊,引起民愤。” “哦?去看看。” 赵旸双眉一挑,带着一干御带器械朝远处的人群而去。 ------------ 第十二章:张尧佐 车祸发生于东二条甜水巷与庙街交汇处,这一带属于汴京较为繁华的市街,夜市尤其热闹。 当赵旸一行自御街绕过长庆楼往东时,便已远远看到远处的街道上内围了个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想来便是车祸发生的位置。 但究竟是什么个情况,赵旸也看不真切,因为他们此时仍在人流的外围,即便他垫着脚努力张望也看不真切。 见此,王中正等人便护在赵旸的四周,用手扒拉前方围观人群,硬生生护着赵旸往人群里挤。 被扒拉肩膀的看热闹者皱着眉头转过头来,张口就要骂,却猛然瞧见王中正等人的衣着打扮,赶紧把骂声又咽了回去。 “抱歉、抱歉。” 赵旸向这些人拱手之前,陪个笑脸,这些人难看的表情也就逐渐缓和。 总之花了不少功夫,赵旸一行这才挤入了人群的中央,来到了围观的第一排。 此时四周人声鼎沸,似乎人人都在指责着谁,赵旸抬头看去,一辆马车率先进入他的眼帘,然后是马车四周那围了一圈看似仆从打扮的家伙,大概六七人,正一脸怒意与周围的围观者对骂。 第二眼看得更为真切,赵旸又看到那辆马车的前方瘫坐着一名妇人,她怀中抱着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孩童,衣服被一名仆从揪着,不远处的摊子一片狼藉,几名摊主正与那名那名仆从理论。 仅观察了片刻,赵旸心中便有了大致的推断,但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他仍然询问了身边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 “老丈,这前面是怎么回事啊?” 那名老者大概转头打量起赵旸的身上的衣着,又看了看立于赵旸身边的王中正等人,显然也猜到这小子可能来头不小,遂将事情经过相告。 跟赵旸猜差不多,是故的原因果然就是那辆马车在这闹市横冲直撞,期间可能为了避让那名妇人怀中的孩童,一头撞上了路边的摊铺。 那几名摊主不干,围住马车要求赔偿,马车方也不干,推说若不是为了避让那名孩童,马车怎么会撞上摊铺,于是三拨人就吵了起来。 这里所说的三拨人,并没有那名妇人,那对母子已经被吓傻了,任由马车方的仆从推搡、扒拉,这引起了围观人群的愤慨,代那对母子与马车方争吵起来。 至于那几名摊主,似乎也隐隐有偏袒那对母子的意思,只是围着那些仆从索要赔偿。 事情弄清楚了,赵旸心中也大致有了结论:过在马车方。 别说那辆马车是为了避让那对母子撞上了路边的摊铺,像这种闹市,马车就应当减速缓行,或者干脆换一条路。 当然,这种人哪怕在一千年后也不少。 “对方来头不小?”赵旸摸着光洁的下巴询问身边王中正。 王中正皱着眉头打量着远处的马车,还未曾开口,在赵旸身边的王明便开口道:“员外郎,听围观者言,似乎是张尧佐的马车。” “张尧佐?”赵旸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此人乃是张美人的伯父,其仗张美人受官家宠爱,行事嚣张跋扈,据说朝中谏官多次上奏弹劾,奈何有张美人为其求情……”王明低声解释道。 “皇亲国戚啊……”赵旸挠挠下巴,似笑非笑。 此时,远处那名妇人发出一声尖叫,俯身死死抱住了怀中的孩童,原来是那几名张尧佐的仆从不愿再与那几名摊贩纠缠不休,要抓那名孩童去开封府问罪,吓得那位母亲抱住孩童,连声求饶。 可那几名张尧佐的仆从却不依不饶,见拉扯不开就索性就抓这对母子去问罪,那妇人吓坏了,抱着孩童蜷缩在地,其中一名张尧佐的仆从见扒拉不起,竟伸脚去踹,看得四周的围观百姓怒火激增。 赵旸也看得心中不爽,转头问王中正道:“我惹得起他不?” “呃……” 王中正面露迟疑。 他们这位小郎君是否惹得起那张尧佐,这事还真不好说。 虽说对方是张美人的伯父,但他们这位小郎君,那可也是享“与皇养子一般待遇”的,双方若真要碰上,官家偏袒谁还真说不定。 但就个人而言,王中正肯定是不希望被卷入此事的。 有什么好处呢? 奈何赵旸已做出了决定:“去教训一下这帮人,回头我请大家喝酒。” “……” 一干御带器械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叫做陈利的御带器械低声劝道:“员外郎,这事跟咱们无关,何必牵扯其中?” 赵旸知道这些人忌惮那张尧佐,听到这话也不生气,轻笑着说道:“怎么说无关呢?看到那几个家伙狗仗人势、恃强凌弱,我火气就上来了,火气上来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算什么? 一干御带器械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你们不上,那我上了?” 给了众人一个眼神,赵旸走出人群,朝着那几名张尧佐的仆从而去。 王中正等人一见,无可奈何也只好跟了上去。 他们心中清楚地很,若因此事得罪那张尧佐甚至是张美人,有这位小郎君护着,未必会有什么责罚,但若是这位小郎君磕着碰着,依官家对这位小郎君的宠爱,他们指定没好果子吃。 此时围观的人群也注意到了赵旸等人一行,声讨声稍稍降低了几分,仿佛都在期待这位衣着打扮不俗的小郎君能给那几个张尧佐的悍仆一点教训。 而赵旸也没令他们失望,快步走到其中一个正俯身拉拽那对母子的张尧佐的仆从背后,抬腿一脚就踹在后者的屁股上。 那名仆从措不及防,身子向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好!” 围观的人群响起一阵欢呼,纷纷叫好。 其余几名张尧佐的仆从瞧见,立马围了上来,皱眉打量着赵旸一行,主要是打量着赵旸身边配有兵器的王中正一行。 “你是何人,为何当街行凶?”其中一人质问道。 “当街行凶?”赵旸冷哼一声,反问道:“是谁当街行凶?”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纷纷声援赵旸,有的为他助威,有的指着对方叫骂。 那人心中恼怒,再次问道:“我家郎君乃是端明殿学士、给事中、工部侍郎……你是何人?” 赵旸也不示弱,冷哼道:“我乃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使、工部员外郎……” 您都别提您那个破指挥使了…… 身旁的王中正一干人只感觉脸上焦灼、颜面无光。 果然,对方只听完赵旸的武职,脸上的凝重就被不屑所取代,冷笑道:“几个贼配军焉敢……” 话音未落,赵旸还没怎么着,王中正等人勃然大怒。 陈利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咬牙切齿地怒声斥道:“你说谁是贼配军?!睁亮你的狗眼看看清楚!” 不说那个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家伙,其余几名张尧佐的仆从仔细打量王中正几人的戎装,心中也懵了。 叫出了自家郎君的名号,居然还被对方甩了一个大嘴巴,这几个军汉……什么来头? 就在他们发懵时,马车的窗帘被撩起,一个声音传了出来:“王汉,怎么回事?” 一名仆从赶忙快步走到车窗旁,愤声道:“郎君,来了几个禁军,不问缘由便出手伤人……” “禁军?” 马车的窗帘被撩得更高,一双眼睛看向赵旸一行。 此人便是赵祯所宠爱的张美人的伯父,张尧佐。 鉴于王中正一行众星拱月般的站位,张尧佐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赵旸,但因为看着眼生皱了皱眉,可当他再次细看王中正一行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府上的仆人看不出对方的装束,频繁出入皇宫乃至多次到深宫拜访自己亲侄女的张尧佐又岂会看不出,那几人根本不是什么禁军,至少不是纯粹的禁军,而是御带器械! 是官家身边最信任的护卫! 坏事了! 张尧佐心中咯噔一下,沉吟片刻吩咐道:“扶我下车。” “是,郎君。” 稍会,张尧佐便在仆从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待正了正衣冠后,转头看向赵旸,心中暗暗猜测着对方的来历。 他并不过分担心那几名御带器械。 就算那几人是官家身边最信任的护卫又如何?护卫就是护卫! 关键在于这群人护卫的对象——究竟是何人要官家身边最信任的护卫来保护? 莫非是传闻中的皇养子? 他缓步走向赵旸,借作势行礼之际看清了后者的面容,心下松了口气:不是那位皇养子。 “老夫……端明殿学士、给事中、工部侍郎张尧佐,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赵旸亦拱手还礼:“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使、工部员外郎,赵旸。” 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使? 工部员外郎? 一个不入流的武职差遣,配一个七品文职寄禄官? 饶是张尧佐混迹在朝中的日子也不算短,也从未见过这种搭配。 再者,面前的小子看上去就只有十五六岁,却能得到工部员外郎的官位,毫无疑问对方出身显赫,多半是靠荫补得位,毕竟就算是他,也不过是比这小子高一级而已。 可既然有这等显赫的出身,又怎么会跑去军中任职,接受指挥使这种不入流的差遣? 当然,疑惑归疑惑,但只要不是那位皇养子,那他就不惧。 想到这里,他端着架子道:“小后生年纪轻轻,不曾想竟是老夫于工部的同僚。不过,小后生纵容……” 他瞥了一眼王中正,继续道:“……纵容随行护卫当街行凶,伤我随从,可要给老夫一个交代?” 见这家伙到这会儿还端着架子,赵旸乐了,抬手示意周围的人群反驳道:“究竟是何人当街行凶,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纷纷声援赵旸,指着张尧佐主仆等人叫骂。 “都叫喊什么?若再叫喊,待开封府派人前来,把你等通通都抓到开封府问罪!” 见自家郎君被骂,张尧佐的仆从们当即就跟人群对骂起来,面色凶狠,嚣张跋扈。 遭此威胁,有的围观百姓不敢再叫骂,但也有人不怕威胁,骂得更凶。 就在彼此对峙之际,开封府的差役终于到了。 ------------ 第十三章:巡检 开封府,乃大宋京都行政、司法的衙署,因位于皇宫之南、宣德门外南街、也叫御街,故又名南衙,地位相当于后世的首都人民法院,但职权超过后者,掌京府民事、狱讼、户口、赋役、道释、治安等,长官为权知开封府事。 总衙之下,又设诸多下属机构,有开封府使院、开封府司录司、开封府左右军巡院、开封府勾当左右厢公事所等,其中左右军巡院为刑狱机构,掌刑狱公事,勾当左右厢公事所掌汴京新、旧城左、右厢民事纠纷以斗讼事,衙署下各自皆有负责巡警的巡检,如开封府诸厢巡检、京城内外都巡检、京城四面巡检等。 此刻闻讯而来的,便是开封府右厢公事所辖下的巡检。 这名巡检大概事先就得知了这场事故的大概,带着约十来名府役匆匆而来,第一时间便快步到那张尧佐跟前,抱拳行礼,态度颇为恭顺道:“李奂见过张公。” 张尧佐倨傲地点点头,打量着李奂道:“李巡检,老夫记得你……” 仅这一句话,李巡检便面露喜色。 从旁的赵旸暗暗嘀咕:看来这张尧佐不是首次肇事啊,否则以这老头的傲慢,哪有可能结交这位李巡检? 在赵旸冷眼旁观之际,那名李巡检已迅速收敛了笑容,环视着四周低声道:“张公,今日这事……” 话音刚落,就见张尧佐的一名仆从窜到李巡检身旁,叫屈道:“李巡检,你给评评理,我家郎君不过是想抄个近道,谁曾想中途竟蹦出个小崽子来,咱家的车夫心善,不欲伤人,便紧急拨转马头,以至于撞上了路边的摊铺,结果反成了我家郎君的不是……你瞧瞧这事。” 听到这家伙的话,围观的百姓发出一片嘘声,隐隐伴随着几声叫骂。 其余几名张尧佐的仆从脸上挂不住,走前几步指着人群叫骂起来,气焰依旧嚣张。 身为这些仆从的家主,张尧佐对府里悍仆的行为视若无睹,端着架子斜睨李巡检道:“老夫尚有公干,李巡检,你看这事……” 李巡检脸上挤出几丝笑容,他也不是傻子,看周围那些愤慨的百姓,他也知道事情并非说的那样,但他显然也不愿得罪眼前这位张美人的伯父,只好堆着笑容点头道:“张公且去,这里有卑职善后即可。” 听到这话,附近围观的百姓愈发愤慨,纷纷开口叫骂,这个骂开封府不公、那个说王法何在,李巡检脸上也挂不住了,只好喝令随行的府役分散人群,试图为张尧佐等人清理出一条通道。 见此,赵旸冷淡道:“慢着!” 周围几人闻言纷纷看向赵旸,随即,围观百姓的声讨声也减弱了几分。 也是在这时候,那名李巡检才注意到站在距张尧佐仅半丈有余的赵旸,有些意外看了赵旸半响,又转头看向张尧佐,那表情仿佛在问:张公,你俩不是一起的? 张尧佐并未搭理李巡检,目光带着几分警告道:“小后生还欲作何?” 可惜赵旸不吃这一套,嗤笑道:“驱车过市,撞人毁物,兼又恃强凌弱、当街行凶,此等肇事恶者,岂能就这么离去?” 李巡检一脸惊愕地看着赵旸,问道:“你……你是何人?” “天武左厢第五军第一指挥使、工部员外郎,赵旸。”赵旸淡然道。 李巡检简直难以置信。 那什么指挥使且不说,这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少年,竟官拜工部员外郎? 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少年是谎报官职,可转念一想,谁敢假冒官职啊?那可真是要杀头的! 难不成……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犹豫着看向张尧佐:张公,这是您下属,您来吧。 而此时,张尧佐看向赵旸的目光也彻底阴沉下来,冷冷道:“小后生,老夫与你素未谋面,更不谈有什么恩怨,念你年少莽撞,老夫可以不怪你方才令随从伤我家仆,但若你仍纠缠不清……老夫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恐家中不日有祸事至矣!” 赵旸不以为意地笑道:“那就看张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张尧佐闻言面色愈发阴沉,略一转头见那李巡检正看着自己,淡淡道:“老夫久在朝中,从未听说过有你这般年少的员外郎……你说你是工部员外郎,可有凭证?” 赵旸的确还没有拿到代表身份的凭证,听到这话并未第一时间有所表示。 见此,此前被赵旸踹了一脚的仆从跑到李巡检身旁道:“李巡检,正是此人方才无故伤人……” 李巡检一听,当即抬手喝道:“假冒官员,当街行凶,拿下!” 话音未落,还没等那一干府役围向赵旸,就见王中正迈步挡到赵旸身前,厉声喝道:“谁敢?!” 与此同时,其余八名御带器械也是纷纷抽出半截兵器,与准备围上来的开封府差役对峙。 “你……” 李巡检惊疑不定地看向王中正,正要猜测对方身份,却见王中正冷笑道:“我家员外郎不过是尚未领取令牌,你且看看我的!”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令牌,悬示于李巡检面前。 “念!”王中正厉声喝道。 只见那李巡检浑身一哆嗦,抬头看看王中正凶狠的眼神,颤颤巍巍念叨:“入……入内内侍省……东……东头供……供奉官……” 什么? 入内内侍省? 东头供奉官? 居然是入内内侍省的御带器械?! 张尧佐面色微变,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旸身旁其余八名随从,毕竟这八人的衣着打扮与王中正几乎一般无二。 难道这九人,皆是入内内侍省的御带器械?! 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历? 张尧佐终于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太对。 毕竟禁军的御带器械与入内内侍省的御带器械,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前者只是保护官家的御前侍卫,地位基本上止步于此,但后者那可是宦官中的佼佼者,日后未必不能成为连他都要笼络的中贵人。 相较于张尧佐的面色微变,那李巡检吓地面如土色,不知所措地连连对赵旸抱拳行礼:“卑、卑职冒犯,卑职冒犯……” “不知者不怪。” 赵旸抬起右手压了压,平静道:“李巡检对吧?听着,你欲将我捉拿至开封府,我不怪你,毕竟我确实有唆使随从当街伤人之举,但若是你媚上欺下、徇私枉法,放走了此次的肇事主凶……” 他抬手指向张尧佐,随即目视李巡检冷声道:“我定扒了你身上这层官皮,还要将你问罪!……明白么?” “明、明白。” 李巡检都快哭出来了。 见此,赵旸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做你该做的。” “是、是……” 李巡检连连点头,看看张尧佐、又看看赵旸,苦着脸用几近乞求的口吻道:“张公,您、您看,您和那位员外郎是否……是否能随卑职到开封府……” “……” 张尧佐隐含怒意地瞥了一眼李巡检,随即又将目光投向赵旸。 “请吧,张公。”赵旸笑容灿烂道。 “哼,去就去。”张尧佐冷哼一声。 见此,张尧佐的仆从便将马车牵了过来,前者刚准备上车,就见赵旸又讥讽道:“这肇事的凶人,合适坐着马车去开封府么?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去做客呢!对吧,李巡检?” “……” 李巡检憋着满脸涨红,恨不得给这位小祖宗跪下了。 倒是围观的百姓替他解了围。 “小郎君说的是……” “走着去!好让咱们多瞧瞧这些个凶人的嘴脸。” “他若要坐马车,小郎君定要叫人将他拽下来!” “哈哈哈……” “……” 听着四周的嘲弄声,张尧佐心中怒急,恨恨地环视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一把推开身前的随从,甩袖越过李巡检,冷冷道:“还等什么?带路!” “是、是……” 李巡检低下头连声答应,再抬头却见张尧佐已朝着御道而去,不禁抬手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吩咐手下府役将其余一干涉及者也带回开封府,包括那对母子与几名摊铺的摊主。 “嘿,这时候了还耍威风。” 赵旸嘲笑了一声,招呼王中正道:“走,咱们也跟上。” 刚走两步,就见一名李巡检手下一名府役粗鲁地试图拉起瘫坐在地的那名妇人,他上前轻踹了一脚,淡然道:“客气点,人家也是受害者。” “是、是。”那名府役赶紧改拉为扶,附近两名府役也赶忙上前帮着搀扶。 周围的人群响起一片欢呼与赞颂声,为赵旸秉持正义叫好,也有人担心赵旸的安危,在途中问询。 “小郎君,那张尧佐乃是张美人的伯父,朝中官员多有巴结,你此去开封府与他对质,不碍事吧?” “是啊,小郎君……” “没事、没事。”赵旸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的靠山也不小。” 众人将信将疑,但终归帮不上忙,直到有人提议:“不若我等一同去为小郎君作证。” “好!”诸多百姓纷纷叫好。 赵旸婉言相拒,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民意,只能哭笑不得被一群百姓簇拥着往御街而去。 而与此同时,当地勾当右厢公事的长官——勾当右厢公事也已得知消息,心顿时就麻了。 虽说这一带的民事纠纷,只要六十杖以下的都在他勾当右厢公事所审理,可牵扯到一位工部侍郎、一位工部员外郎,这哪是他公事所能审理的? 他这个勾当右厢公事,仅仅只是个差遣,哪有资格审官? 最终这件事上报至开封府本院,呈送于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的案前。 “居然还有这等憨直的小后生……” 得知缘由的钱明逸不禁失笑,随即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赵旸……” 没记错的话,昨日他应邀去宋庠府上赴宴,就听宋庠提过这个名字。 甚至,官家下旨召那个范仲淹回京,亦与此子有关。 ------------ 第十四章:开封府 大概一炷香工夫后,赵旸一行人又回到了御街,即宣德门外南街。 它向北直通宫城的正门宣德门,往南穿过朱雀门可达外城,虽然并非是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但人流量却不低,只因这条街的两侧设有朝廷多处办事衙署与重要建筑,最靠近宫城处建有用于祭祀的景灵宫,往南陆续是秘书省与太常寺,分别位于御街左右,再往南,东是大相国寺,西是尚书省。 赵旸不久之前刚去过的工部本院,便被归入尚书省那一片建筑群,当然工部本院只占其中一小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等其他六部衙署本院,而这些衙署也同样名存实亡,虽然衙署内还保留有一部分府吏,但权力与职能大多都被归于三司与大理寺,常年位于朝廷政治的边缘。 当时赵旸出了工部本署,只要沿着御街往南再走一段,便可抵达开封府本院。 相较工部本署的正门设于御街一条巷内,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开封府位于御街与郑门西大街交汇的一角,坐北朝南,衙署前空旷预留空地上,两排拴马石位列左右。 居中的衙署正门外,两尊威武的石狮子相隔数丈而立,面朝青石铺地的郑门西大街。稍往西处又有汴河流经,虽说仍在正月,路面上的积雪尚未彻底消融,街面相较甜水巷那边较为冷清,但单看这边的环境,赵旸便不难想象出节日背景下众多富家子弟、千金结伴出行、赏灯赏景的热闹景象。 “这可真是……气派。” 在众多百姓的簇拥下,赵旸来到了开封府的正门楼前,仰头看向刻于衙署正门楼上的“开封府”三个大字。 此时,有前行一步赶到的百姓关切地提醒道:“在小郎君到达之前,开封府派一名府吏那张尧佐请了进去,小郎君可要当心了。” “多谢相告。” 赵旸朝着那人拱了拱手,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在正门楼前,那位李巡检正低头与一名吏官说着什么。 随即,李巡检点点头,转身朝赵旸这边走来,而那名府吏,却在转头看了一眼赵旸的方向后,转身回到衙署内。 差别待遇? 赵旸挑了下眉,从旁王中正低声说道:“小郎君且安心,在来的路上,我已派刘旦去搬救兵了。” 赵旸回头一瞧,这才发现随行的御带器械又少了一人,那刘旦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踪影。 “唔。” 赵旸轻点一下头,心中暗暗称赞王中正的敏锐。 不愧是去年在宫变中崭露头角的宦官,做事确实缜密。 此时李巡检已小步走到赵旸跟前,堆着笑抱拳道:“府内已得到消息,小郎君径直进府即可。” 赵旸点了下头,问道:“听百姓说,那张尧佐是开封府的府吏请进去的,怎么我这边我就没人呢?” 李巡检挤出难看的笑容道:“卑职这不是……正请小郎君进府么?” 赵旸似笑非笑道:“你不是那个……勾当右厢公事所的么?你又不是开封府本署的……” “是……” 李巡检额头的汗都流下来了,堆着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道:“这……只是带个路而已,派谁不一样呢?卑职虽在右厢公事所当差,但也隶属于开封府……” “是吗?” “……” 看着赵旸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李巡检强撑笑容,冷汗直冒。 见此,赵旸点了下头道:“行吧,那你带路,对了,记得擦擦脑门上的汗,别着凉了。” “多谢小郎君关照、多谢……” 李巡检如释重负,赶忙为赵旸带路。 赵旸一边跟上此人,一边转头问王中正道:“开封府的……头头,是叫府尹吧,是谁?” 王中正还未开口,人群中便有一名看似书生打扮的知情者好心地解释道:“府尹那是前朝的称呼,本朝不设,如今执掌开封府者,乃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此人贪财结党,迫害忠良,与张尧佐等辈乃一丘之貉,小郎君可要当心。” 赵旸转头一瞧,见那名书生大概二十岁上下,眉清目秀、一脸正气,虽一身布衣却隐隐有一股特别的气质,遂拱手回了一礼:“多谢。” 王中正也转头看了一眼,猜道:“许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三月正好有会试。” “唔。” 赵旸应了一声,也没太在意,跟着李巡检穿过开封府的门楼,走入了衙署内。 然而跟着他一路来到这开封府的百姓们却被把守门楼的差役拦了下来。 “我等来此是为了给小郎君作证!” 随着一人的高喊,一众百姓纷纷附和。 但把守门楼的一干差役却毫不通融,口称“非案事相关者不得入内”,将那群百姓拦在外头。 眼见那些百姓又开始声讨开封府,李巡检也许是担心赵旸误会,低声道:“历来开封府审案,并不许闲杂人等旁观,这些人再闹腾,恐怕也难帮衬到小郎君,与其靠他们,待会小郎君还不如想办法拖延一番,等送信者搬救兵来……” 赵旸深深看了一眼这位李巡检,对两名御带器械道:“陈利、孙昌,你二人留在此处,安抚民众并警告守门府役,谁若伤民,回头一个一个收拾。” “是!”陈利、孙昌抱拳领命,转身朝门楼而去。 “走吧,李巡检。” “是……” 见赵旸到了这开封府还有如此底气,李巡检愈发好奇对方身份之余,也暗暗庆幸方才没有拦着对方派人去搬救兵。 开封府本署,同样是“回”字结构,但占地可要比工部本署大得多,赵旸跟在李巡检身后打量了片刻,暗暗估测这座府邸的占地面积至少有工部本署的四倍,甚至还要多。 穿过门楼,一行人径直朝内走,期间有不少府吏远远观望,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赵旸,显然这些人也已收到了消息。 再往里走,便是第二道门岗,同时也是主衙的正门所在。 在李巡检的指引下,赵旸一行六七人穿过正门。 此时赵旸便看到隔着庭院的另一侧,张尧佐正站在主衙外与人谈笑,谈笑声都传到了赵旸这边。 只见与张尧佐谈笑的那人身穿绛红官袍,十有八九便是这座开封府的主官,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 有意思的是,注意到赵旸一行前来,张尧佐与那钱明逸皆转头看来。 “小郎君……” 王中正低声想要说什么,却被赵旸抬手阻止。 怎么?显示一下两方有交情,有意来个下马威? 赵旸轻笑一声,迈步朝主衙而去。 正如他所料,待他走近,张尧佐的神色愈发得意,交谈的声音也愈发响了一些,还提到钱明逸的儿子,一副和后者很熟的样子,而钱明逸则是笑着点头,同时目视着赵旸逐渐走近。 直到赵旸已走到主衙的台阶下,张尧佐才跟刚注意到赵旸似的,转头看着赵旸对钱明逸道:“钱相公,这就是执意要与我为难的那个小后生,明明我也没招他惹他,却故意要羞辱于我……你说说这事!” 钱明逸笑着点点头,单手负背对赵旸道:“小后生何故要羞辱张公?” 见钱明逸一开口就将今日之事定性为赵旸羞辱张尧佐,赵旸心中就已经明白了几分,用嫌弃的目光瞥了一眼张尧佐,目视钱明逸道:“若两位熟识,那么按理钱相公就该避嫌,另择人审。” 张尧佐脸上得意的笑容一滞,颇有些不可思议。 钱明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从旁一干府吏也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赵旸在已得罪张尧佐的情况下,对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居然也是如此的不客气。 “哼!” 轻哼一声,钱明逸转身走入衙堂。 “小后生执意要与老夫为难?但愿你莫要后悔!” 张尧佐也是气急败坏,愤愤走入衙堂。 在他看来,他明明已经给这小子机会了,只要这小子向他服个软,他也不至于揪着不放,毕竟他捉摸着这小子的来历也不简单,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结下仇怨。 谁曾想到小子就死磕上他了,简直岂有此理! 继他之后,赵旸一行以及那对母子,还有那几名摊贩,陆陆续续亦走入衙堂。 衙堂内的景象,与赵旸后世在影视中看到的相差不多,钱明逸作为权知开封府事坐在主位,堂上左右两边立有手持责杖的差役,一副肃杀之气。 那对母子与那几名摊主哪见过这阵仗,心中早已经慌了,入衙堂后便噗通跪在堂中,瑟瑟发抖。 毕竟一般民间讼事皆由类似于后世地方派出所的勾当公事所裁断,而开封府本署主衙正堂那是审理什么案件的地方?差不多只有那些涉及人命以及同级别案子才有资格在此处审理。 像今日这种案子,若非涉及到一名工部侍郎,一名工部员外郎,本不该在此审理。 而作为此案的两位当事人,赵旸与张尧佐两方一东一西站在那对母子的两侧,抛开别的,钱明逸也觉得挺有意思:一场常见的民事纠纷案,左边站一个工部侍郎,右边站一个工部员外郎,这景象简直难得一见。 “啪!” 随着钱明逸重重一拍惊堂木,高喝一声“升堂”,堂下左右两排差役齐声高呼“威武”,吓得跪倒在地的那对母子与几名摊贩愈发瑟瑟发抖。 此时就见钱明逸目视赵旸喝道:“堂下那人,为何不跪?” 赵旸知道对方在针对自己,故意转头对张尧佐道:“喂,说你呢,快跪。” “……” 张尧佐一脸无语,瞥了一眼赵旸后冷哼道:“老夫有官身,非官家敕令,不必跪审!” “巧了,我也有官身。”赵旸有意看着钱明逸笑缓缓道。 钱明逸面色阴沉道:“本府认得张侍郎,却不知朝中有如此年少的同僚,小后生可有凭证?若拿不出凭证来,莫怪本府以假冒官员之名将你问罪……” 王中正闻言就要上前自表身份,却见赵旸伸手将他拦下,随即目视着钱明逸道:“我得罪过钱相公?” “……”钱明逸一言不发。 “我懂。”赵旸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因为范仲淹吧?” 范仲淹? 张尧佐愕然转头看向赵旸,却见赵旸指着钱明逸笑道:“你跟宋庠、高若讷那几个是一伙的,对吧?你知道是我劝官家下旨召范仲淹回京,你心中不快,有意报复……” 还没等钱明逸作何反应,张尧佐就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感觉脑门有点发凉。 他被这个直呼宋庠、高若讷名讳,又自称劝官家下圣旨召范仲淹回京的小后生给吓到了。 ------------ 第十五章:争端 一个毫无顾忌直呼宋庠、高若讷那等朝中重臣名讳,又能劝官家下旨召回范仲淹的小后生…… 张尧佐有点麻了。 庆历三年的新政,掀起了他大宋近些年来最激烈的一场党争之辩,一派主要是由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等人组成的“新法派”,另一派则主要是由夏竦、贾昌朝、章得象、宋庠、王拱辰、刘元瑜、钱明逸等人组成的“反新法派”。 这两派是庆历新法最积极的支持派与反对派。 但除此之外,朝中还有一些站队中立,或者不明着表态的官员。 保持中立者有文彦博、庞籍、叶清臣等,不明着表态的有吕公绰等所代表的“吕氏”——只因吕公绰不想破坏其父吕夷简晚年时与范仲淹化解恩怨的局面,不希望再与范仲淹为敌,但从利害角度,吕氏其实也偏向“反新法派”。 那时他张尧佐亦有一只脚站在“反新法派”那边。 倒不是说他张尧佐有多么反对新政,或者故意要和范仲淹等人为难,事实上他倒更愿意融入范仲淹那一派,毕竟“新法派”名声更亮、更好,奈何对方从骨子里看不起他这个靠侄女张美人受宠而平步青云的家伙,屡屡弹劾令他难堪,此时“反新法派”递出善意,张尧佐也就只能顺水推舟,一只脚站到了“反新法派”那边。 他与钱明逸等人的关系,也是在那会儿拉近了些,事实上在此之前双方也没过多交情。 至于原因,张尧佐有自知之明,无外乎夏竦、宋庠那批人私底下其实也看不起他,若不是为了扩大声势打击“新法派”,对方或许根本不屑与他接触。 而自“新法派”失败,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接二连三被外调以来,他张尧佐依然没有真正被夏竦、贾昌朝、章得象、宋庠那个圈子接纳,平时碰面也不过是点个头打声招呼、寒暄几句罢了。 至于这些人并未像“新法派”那样处处针对他,那估计也是看在他侄女张美人仍然还受宠的面子上——相较“新派法”那些好似容不得朝廷有一丝灰尘的直臣,“反新法派”对他确实要宽容地多,或者说无视。 因此之前钱明逸暗中释放善意,看似要助他教训一下那个小后生,张尧佐也觉得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那是对方要接纳他的表现呢。 此刻他明白了,钱明逸根本不是为了帮他,而是要借这件事报复那个小后生。 而他张尧佐,就是那个递刀的蠢货。 若是那小后生今日当真遭了罪,能撇下他只报复钱明逸? 他何苦得罪一个能劝官家下旨召回范仲淹的小后生哟! 张尧佐脑门发汗,心中暗暗叫苦。 天见可怜,他不过是想借侄女受宠拼个仕途,拼个荣华富贵,可从未想过要介入朝中的派系之争啊! 要不我认个罚算了? 张尧佐犹豫着想到。 就在他暗自犹豫时,忽听“啪”地一声,原来是钱明逸重重一拍惊堂木。 “荒唐!” 只见钱明逸目视赵旸,沉声喝道:“犯民见官,理当跪审,既然你不能自证官身,本府自然有理由怀疑你假冒官员……” “就算我有十名入内内侍省的御带器械随行保护?” “……”钱明逸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站在赵旸身侧冷笑连连的王中正几人,斟酌着道:“官家派人保护,却不是你能藐视我开封府的理由。你既不能自证官身,那就不能免去跪审!” 赵旸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我连官家都还没跪过,跪你?” 张尧佐听得心惊,此时钱明逸却再次一拍惊堂木,沉声斥道:“当真不跪?!那就莫怪本府以你藐视开封府之罪,将你重罚!” “你看着办吧。”赵旸双手环抱道。 不说张尧佐为之侧目,钱明逸的面色亦愈发难看,一拍惊堂木喝道:“来呀!先打二十棍杀威棒!” 左右两排差役中,当即便有四人出列。 见此,王中正几人又惊又怒,立即将赵旸围在当中,性急的魏焘都把兵器抽出了半截。 眼见钱明逸目光闪动,赵旸按住了魏焘抽兵器的手:“还看不出来这家伙是故意针对?这是开封府,你一拔剑,不是又给他一个借口?” “可是……”魏焘满脸犹豫。 “慌什么?”赵旸按着魏焘的手把其抽出半截的兵器给塞了回去,目视着钱明逸淡淡说道:“咱不是已经有人去搬救兵了么?官家会得知的……有胆量他今日就弄死我,回头官家诛他满门;若今日弄不死我……” 他缓缓抬手指向钱明逸,绷着脸缓缓道:“……我就弄死你!” 整个衙堂鸦雀无声,且不说在场的差役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连张尧佐也看呆了,微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 在开封府的衙堂上,当堂威胁开封府的首官?还张口威胁要弄死对方? 张尧佐恨不得立刻叫来曾经那些弹劾他嚣张跋扈的谏官,拎着他们的耳朵大喊一声:看看,都看看,这才叫嚣张跋扈!跟他比我张尧佐算什么?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钱明逸,却见后者手按惊堂木,虽面色阴沉、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用惊疑的目光盯着赵旸,似乎是在权衡什么。 就在这时,衙堂外传来一阵喧哗,钱明逸抬头一看,便看到一名府吏穿过第二道正门,匆匆朝主衙而来。 紧接着,一队禁军鱼贯而入。 “知府,大内来人……”那名府吏刚踏入衙堂,还没等说完整句话,就见紧跟其而来的几名禁军也踏进衙堂,为首一人将那名府吏推到一旁,扫视殿内众人。 忽然,他身后闪出一人,快步走到赵旸身旁,正是王中正之前派去搬救兵的鲍荣。 “员外郎……”鲍荣朝着赵旸施礼,低声说了几句。 禁军为首那人的目光也随着鲍荣的举动落在赵旸身上,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看似信封的物件,对坐在主位的钱明逸道:“内殿崇班袁正,持官家手诏前来。官家有诏,开封府立即释放工部员外郎赵旸。” 说罢,他迈步走到赵旸身旁,抱拳道:“小郎君,官家命你即刻回宫。” 期间,王中正几人朝着这位叫做袁正的内殿崇班抱拳行礼,后者亦点头回应。 内侍省中官转内殿崇班么? 注意到王中正几人的举动,张尧佐与钱明逸的目光一阵闪动。 内殿崇班乃是负责贴身保护官家安危的御带器械的队官,与赵旸的工部员外郎同为从七品,任官升迁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武人授职,意味着荣誉与信任,但例子较少;而另一种便是由内侍省与入内内侍省的宦官转武职。 因宫内宦官的官位粥少僧多,大多数宦官升到东、西头供奉官就基本上到头了,若还想再升官,那就只能转武职,日后外调地方,担任类似监军、监查的官职。 别看都是内殿崇班,武人授官和宦官转武职那是两个圈子,既然王中正几人向那袁正行礼,那就意味着此人必是宦官转任。 而宦官转任的内殿崇班,那毫无疑问是官家最信任的御前侍卫。 官家急匆匆派最信任的御前侍卫前来,这已足以证明一些事情。 钱明逸大概也意识到了,因此对眼前的一幕默不作声。 但赵旸却不打算就这么算了,面对袁正的催促,拱拱手道:“有劳袁崇班跑这一趟,不过还请袁崇班稍等片刻,我这案子还没审完。” 袁崇班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道:“员外郎,官家的意思是叫你即刻回宫……” “知道了、知道了,等这案子审完我就回去。”赵旸连连点头,随即抬头看向钱明逸,似笑非笑道:“钱相公,接着审吧。……二十棍杀威棒,我还等着呢。” 官家相召都不立即回去,这小子狂到没边了啊…… 张尧佐简直难以置信,心中愈发后悔招惹了对方。 而钱明逸见赵旸公然嘲讽自己,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只好自己找补道:“既有官家手诏可证官身,那自是可免去跪审。然即便有官身,赵员外郎亦不该藐视开封府。若人人都如赵员外郎这般,我开封府威严何在?朝廷威严何在?此事本府定会上奏官家,还请赵员外郎引以为戒。” 赵旸气乐了,指着钱明逸转头谓王中正几人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王中正等人听了,亦纷纷冷笑。 钱明逸听得心怒,一拍惊堂木斥道:“赵员外郎,你在我开封府衙堂之上,对本府口出不逊,当众羞辱,岂不知本府比你年长,官秩亦在你之上?” “羞辱你?我还要弄死你咧!一上来就二十杀威棒,你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假模假样,令人恶心!”赵旸指着钱明逸骂道,一串难听的词脱口而出。 “员外郎……”袁崇班低声劝道:“官家还等着呢!” “待我先出了心中恶气。”赵旸伸手将袁崇班往身边一扒拉,指着钱明逸继续骂。 这叫什么话? 袁崇班哭笑不得,对带来的两名御带器械一使眼色,那两名御带器械会意,一左一右架住赵旸就准备把他拉走。 奈何赵旸奋力挣扎,那两名御带器械不敢过于用力,以至于竟无法制住。 眼见事情朝着不可预测发展,张尧佐愈发心慌,附耳对自己一名仆从说了几句后,随即抬脚狠狠将那人踹倒在地。 “哎呀!”那仆从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殿内众人纷纷侧目,连正在挣扎的赵旸也被吸引了注意。 此时就见张尧佐抬手指着倒在地上的仆从,一脸痛心疾首道:“本以为此次错不在我,不曾想竟是这恶奴畏惧惩罚、推诿过错,在我跟前嫁祸于那对母子。” 说着,他朝钱明逸和赵旸各一拱手,正气凛然道:“虽是恶仆犯错,然我亦有管教不严之过。钱相公、赵员外郎,今日过错在我,我愿领罚,其中损失,我愿一概赔付,并赠这对母子伤药钱。” “……” 殿内为之一静,在场众人都看着张尧佐。 赵旸也不例外,看着张尧佐欲言又止:你踹的……是你的马车夫吗? “带员外郎回宫!” 见赵旸发愣,袁崇班一把将其抓住,随即几名禁军一拥而上。 “走着瞧,姓钱的!” 只来得及留下一句狠话,赵旸就被袁崇班一行架出了衙堂。 见此,钱明逸如释重负,坐回座中,神色一阵变幻。 “啪!” “退堂!” ------------ 第十六章:后续 当赵旸一行从开封府里出来时,等在府外的百姓一片欢呼。 有人想要上前与赵旸搭话,却被袁崇班带来的宫中禁军拦下,而赵旸只来得及向这些声援他的百姓挥两下手,就被袁崇班一行拉着直奔宫城。 一直到了宫城的正门宣德门,袁崇班这才放开赵旸,堆着笑脸致歉道:“小郎君千万莫怪,实在是圣意难违啊。” 此时赵旸早已平复下来,回礼道:“这是哪的话,我还要感谢袁崇班迅速来救呢,若袁崇班来得稍迟片刻,我说不定就要受那皮肉之苦……” 说罢,他朝跟随袁崇班而来的百名禁军也拱了拱手:“还有诸位,来日找个机会,在诸位不当差的时候,我请诸位喝酒,聊表谢意。” 诸禁军纷纷抱拳还礼,其中几个跟着袁崇班闯入开封府主衙的禁军面露惊讶,他们很难想象这位之前在开封与权知府事钱明逸对骂的少年,此刻竟是如此的和气。 袁崇班暗暗点头,低声道:“员外郎,咱们先去见官家吧,官家还等着呢。” “行。” 众人其乐融融,一路进了宫城,直奔垂拱殿。 片刻后,一行人来到垂拱殿外,此时大宦官王守规就站在偏殿的廊上,看到赵旸等人前来,忙走下阶梯,打量着赵旸浑身上下关切问道:“小郎君,你……无大碍吧?” “我没事,多谢王中官。”赵旸回礼笑道:“多亏了官家,也多亏了袁崇班及时赶到,使我免去二十棍杀威棒?” “杀威棒?”王守规面露不解。 从旁,王中正冷哼一声道:“都知不晓得,那钱……权知府,恨员外郎劝官家召回范相公,怀恨在心,有意迫害,以员外郎未有官位凭证为由,定要员外郎跪审,不然便要罚二十杀威棒……” 他口中的“都知”,乃是王守规的官名,入内内侍省都知,所领整个入内内侍省,简称都知。 “竟有此事?简直岂有此理!” 王守规顿时变色,信誓旦旦对赵旸道:“小郎君放心,待有机会,我定想方设法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赵旸知道对方不过是说句客套话,也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殿内问道:“官家在里头?” “在呢。。” 王守规亦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先去通报,小郎君稍等片刻。” 见赵旸点头,他对袁崇班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走入殿内。 大概过了十几息左右,赵旸就听到殿内传出赵祯好似带着几分火气的声音:“叫他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王守规匆匆走出殿外,站在廊上朝赵旸招了招手,待赵旸走近时还低声提醒道:“官家还在气头上,小郎君留神了。” 赵旸抿嘴做了一个极小幅度的怪脸,迈步走入殿内,一眼就看到赵祯沉着脸坐在御桌后。 果然,一见赵旸进殿,赵祯便发作了,沉着脸喝道:“离宫不到两个时辰,你就给朕惹出这么大祸事?” 赵旸闻言叫屈:“这不能怪我啊,我本是路见不平、秉持正义,谁知道那个钱明逸故意要害我呢?” 之前王中正派鲍荣回宫搬救兵时,后者就已向官家解释过张尧佐之事,但官家却不知发生在开封府的事,闻言疑惑道:“钱明逸?他为何要害你?” “因为范仲淹咯,他多半是听我劝官家召回范仲淹,是故逮到机会想要报复我一下,否则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针对我?” “果真如此?”赵祯抬头看向王中正几人。 王中正几人被派到赵旸身边,也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加上赵旸对他们也客气,毫无轻视,虽说接触的时间尚短但也早已认可,便纷纷将钱明逸当时有意针对的表现一五一十告知赵祯,只听得赵祯眉头紧皱。 半晌,赵祯轻叹一声道:“纵然此事错不在你,然你牵扯其中,怕也脱不开干系……” 说着,他从案上找出一份札子,轻轻拍在案上:“看看罢。” 赵旸疑惑地拾起这份跟后世信件类似的札子,抽出其中的纸张,缓缓摊开。 “妖星?” 仅扫了两眼,赵旸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唔,依仗恩宠、殿前失仪,不遵礼数、目无尊卑……这是说我呢?” 赵祯搁在桌上的右手向外一摊。 “谁写的?”赵旸又问道。 “王拱辰。” “王拱辰?”赵旸皱眉回忆了下,摇了摇头:“没印象。” 此时他忽然瞥见案上有一碟糕点,看起来精致可口,便放下手中的札子盯着那碟糕点嘀咕:“这碟糕……看起来挺不错的。” “还有心思惦记吃食?”赵祯气乐了,但还是用手背将碟子往赵旸方向稍稍一拨。 得到默许,赵旸当即捏起一块糕,在王守规、王中正等人羡慕的注视下,放在眼前打量着,口中不以为然道:“这种招数我看得多了,要么说人是妖星、灾厄,要么就说他道德、品性有损,其实嘛,不就是党同伐异那点事?” 说罢,他将那一小块精致的糕点丢入口中。 党同伐异…… 负责修起居注的曾公亮吓了一跳,偷偷看向赵祯,而后者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稍后,赵旸便将那块糕点咽下肚子,又拿起一块:“这也愈能证明今日我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才一天,一个说我是妖星,蒙蔽官家;一个故意报复,可见有多少人不愿见到范仲淹回京。” 赵祯捋着胡须一言不发,微沉的面色看得殿内众人暗暗心惊,唯独赵旸一块又一块地吃着糕点,最后索性把整个碟子都端走了。 赵祯瞥了一眼,没好气道:“你就一丝也不担心?今日你惹出如此大动静,来日定有人在朕面前弹劾!到时候连带着朕……怕是也要被指责一番,说朕违背祖训,私授小儿以官职。” “担心什么?”赵旸不以为意,“名与器皆在官家手中,官家不点头,难道还有人敢按着官家的手?至于弹劾……他们弹劾我,我也可以弹劾他们,就比如钱明逸,我跟他挑明了,他今日弄不死我,回头我就弄死他。” 只听前半句,赵祯还觉得有道理,待听完整句,他气得差点站起来:“这话你在开封府当众说的?” 眼见官家面色大变,王守规忙上前帮衬道:“官家息怒,小郎君年轻气盛,今日又受了委屈,难免忍不住说些气话。”他频频用眼神示意赵旸,“是气话吧,小郎君?” 见赵祯还瞪着自己,赵旸只好点头:“好吧,弄死不至于,但我怎么也得报复回来,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都说范仲淹那样的才叫君子,再看看你。”赵祯斥道。 赵旸稍稍停顿一下,当场改口:“所谓小人报仇,整天到晚……” “……” 赵祯险些被气乐,用手指指赵旸,竟是说不出话来。 殿内其他众人则是憋着笑,不敢出声。 此时,一名内侍省的宦官匆匆而入,禀告道:“官家,开封府的钱权知府,委人送来札子。” 赵旸眉毛一挑:“嚯,这是真小人啊,比我还小人。” “……” 赵祯睨了这小子一眼,挥手示意王守规去接,后者快步去接,呈至御桌之上。 “这就来了。” 看着桌上的札子,赵祯叹了口气,随即拆开札封抽出里头的札书,一边在案上摊开,一边转头对赵旸道:“你也来瞧瞧?” “准没好话,不看也罢。” “哼。”赵祯轻哼一声,低头阅览起钱明逸的札书。 果然,钱明逸这封札书是抢着来告状的,札书内容写的尽是赵旸如何藐视开封府,如何当众羞辱他,可惜赵祯心中早已有倾向,看到这些暗暗冷笑,尤其是当他一眼就看出札书上的字体笔画潦草,显然是仓促所致。 仅过片刻,赵祯便看完了这份篇幅仅寥寥数百字的札书,右手轻扣御桌陷入沉思。 半晌,他瞥了一眼摆在案上的王拱辰的那份札子,又看看跟前钱明逸的札子,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意。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赵旸道:“赵旸,王、钱二人一前一后递上札子,一个劝朕疏远,一个劝朕免你官职,你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 赵旸一愣,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赵祯的话,不屑道:“那我不是真成佞臣了?” 在曾公亮默不作声的偷瞄下,赵祯嘴角一勾,随后低头看着桌上两份札子,一脸淡漠缓缓摇了摇头:“留中不发。” “是。” 王守规忙上前把那两份札子收起。 当日直到傍晚,钱明逸也没有等到官家的批复,心中忐忑的他遂前往宋庠府上登门拜访。 没想到王拱辰也在,一问之下钱明逸才知道,原来王拱辰也未曾等到官家的批复,因此特来与宋庠商量。 三人一边对酌、一边商量对策。 钱明逸提出建议道:“官家授一小儿七品之职,此违制也,王贤弟不妨从此入手,介时我亦附和,定能免去此子官职。” 王拱辰刚要答应,却见宋庠摇头道:“无益之事,不做也罢。若此子果真受官家宠爱,即便因你二人弹劾失了官职,但仍可在官家身侧,有何差别?不过是恶了官家,恶了此子罢了。” 王拱辰拱手道:“宋相公的意思是?” 宋庠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淡淡道:“在我看来,这是好事。” “好事?”钱明逸与王拱辰对视一眼,一脸不解。 见此,宋庠端着酒盅解释道:“范仲淹回京已成定局,其所谓新政,怕是也将卷土重来……我记得其中一项便是‘抑侥幸’、罢绝恩荫,恰巧此子便是得官家恩荫,特例授官……这不是好事么?” 王拱辰顿感眼前一亮,叹服道:“宋相公高见!” 钱明逸亦恍然大悟,随即懊悔道:“奈何我已恶了那小子,如之奈何?” “……” 宋庠睨了钱明逸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他是见识过那小子究竟有多损的…… ------------ 第十七章:御药 同一日晚上,就当钱明逸与王拱辰在宋庠府上跟后者一同商议对策时,宫内的福宁殿内,赵祯与赵旸也刚刚用完晚膳。 大概此时世人就已知饱食之后不宜立即沐浴,二人干坐在席,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稍显尴尬。 事实上,赵祯身为大宋天子,入夜后的私生活断然不可能乏味,但眼瞅着赵旸那看似仅十五六岁的容貌,他有意收敛了许多,哪怕他也知道这小子实际也过了弱冠之龄。 冷不丁,赵祯问赵旸道:“会棋弈么?” “围棋?”赵旸想了想道:“能下。” 那就行,赵祯立即叫人取来棋盘,与赵旸对坐而弈。 期间,王守规命人准备了参茶。 宋代流行团茶,较唐代流行茶饼更为精细,但两者的主要工艺相差不大,都需要经过拣芽、蒸茶、榨茶、研茶、造茶以及最后的过黄,也就是干燥,只不过在造茶这一步的定型,一个用圆形模具,一个用饼形模具。 赵旸低下头抿了一口,感觉并不像人说的那样难喝,但也不怎么好喝,因为没什么茶香味,味道几乎都被参味掩盖了。 “茶饼?”赵旸问道。 “茶饼兴于前唐,我大宋盛行团茶,工艺较之前唐更为精细。”赵祯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如何?” “还行吧,不过没什么香气,还是炒的好。” “炒?”赵祯并不生气,反而来了兴致:“何谓炒?” 赵旸摇头道:“具体的不清楚,大概流程就是架起一口铁锅,底下生火,一边搅拌一边烤烘茶叶,令水分蒸发……据说温度、也就是火候要适宜,不宜过高、过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这次赵祯还比较满意,转头看向王守规道:“来日叫宫人试试。” “臣记下了。”王守规点头道。 随后赵祯与赵旸二人便开始下棋。 后世黑子先下,但宋时却是白子先行,随着赵祯抬手示意可以开始,赵旸持白子率先在正当中落子。 赵祯抬头看看赵旸,却没说什么,可随着棋盘上的子渐渐变多,他就逐渐看出这小子的棋路毫无章法,皱眉问道:“你不是说会下么?” “我是说能下,大概知道规则。” 赵祯为之无语:“你‘故乡’……不教么?” “教,但不是在学校……我是说学塾,感兴趣就可以找私人教,当然,要交钱。”说着,赵旸抬头看了一眼赵祯,继续道:“提前回答下一个疑问,琴棋书画皆是如此。” 一点小聪明全用在这儿了! 赵祯睨了这小子一眼,随即好奇道:“学塾都教什么?” 赵旸瞥了一眼唯一留在寝居内的王守规,挑着不紧要的回答道:“主要有语文、数学、生物、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另外还有些……” “如此之多?”赵祯有些意外。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赵旸隐瞒了一些,他知道那些是不方便当着王守规的面说。 他有心将王守规支开,但又觉得不太妥,毕竟已经连续两个晚上这么做了,也就是王守规乃是宫内的老人,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烂在心里,否则若传出去,肯定会有人怀疑面前这小子的来历。 可即便王守规懂规矩,他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其支开,这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想到这些,赵祯只能按捺心中的好奇,去选择赵旸抛出来的科目,以解他的好奇:“何谓语文?” 赵旸落下一子,斟酌着解释道:“主要是学字、认字,学习古人文章、诗词歌赋……” “哦。” 赵祯恍然大悟,心中顿时联想到这小子曾称范仲淹为“老熟人”的那一幕,会心一笑。 “数学呢?”他又问道。 “这个就复杂了。……官家可以理解为算术,但比那要难得多。” “算术?”赵祯有些惊讶,“当真?……那你呢,会么?” 赵旸想了想道:“能算。” 赵祯乐了,指指棋盘调侃道:“就如你这弈棋之术?” “比这个稍强。” “哦?”赵祯有些意外,将信将疑地看了赵旸半晌,道:“朕考考你。” 他吩咐王守规取来一本小册子,打开后瞥了赵旸一眼,出题道:“有井不知深,先将绳三折入井,绳长四尺,后将绳四折入井,绳长一尺,试问:井深几何?绳长几何?” 赵旸有些惊讶,皱着眉头开始默算。 见此,王守规转身取来纸笔,没想到他刚放下,就见赵旸开口道:“井深八尺,绳长三十六尺。” 赵祯一惊:“你怎么算的?” “简单。”赵旸解释道:“绳三折入井、绳长四尺,可知绳长为三倍的井深及余长,即三倍井深加十二尺;后将绳四折入井、绳长一尺,同理可知绳长为四倍井深及余长,即四倍井深加四尺。绳长相等,三倍井深加十二尺等于四倍井深再加四尺,左右一减,可知井深八尺。既然知道井深八尺,绳长也就不难计算,三十六尺。” “……”赵祯听得云里雾里,取来那本小册子看了眼答案,眼中闪过一抹奇色。 “朕再问你,今有善行者行一百步,不善行者行六十步。今不善行者先行一百步,善行者追之,问:几步能追及?” 见桌上已有纸笔,赵旸提笔写了一串赵祯与王守规看不懂的字符,很快就答道:“二百五十步。” 赵祯啧啧称奇,接着又问了几题,赵旸皆算出了准确答案。 眼见赵旸眼眉轻挑,一副自得之色,赵祯虽心中欢喜,却也忍不住笑骂道:“你小子还算还有点小用。” “其实还是这题简单。” 作怪一番后的赵旸收敛了些,毕竟他也有自知之明,他好奇问道:“这题哪来的?” 从旁王守规解释道:“小郎君不知,此题出自之前在我大宋参与经筵时的一名契丹使者之手,说是给众人解乏逗闷,实则为令我大宋筵师出丑,所幸我大宋的筵师不辱使命,未令那契丹使者得逞。……不过,即便是阁中筵师,也远不如小郎君算得这般快。” “契丹?辽国?” “是。”王守规点点头,随即笑谓赵祯道:“官家,若他日契丹使者再来为难,不如请小郎君出面,必能令契丹使者铩羽而归。” “唔,赵旸,你可有信心?” “试试吧。”赵旸想了想,还是没打包票。 见这小子答得如此保守,赵祯反而暗暗点头,毕竟事关他大宋的颜面,若这小子答应地太过随意,他反而不敢托付。 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是知道轻重的,可担重任。 欣慰之余,赵祯也不再计较这小子糟糕的棋艺,耐着性子与其下到终盘。 此时时辰也不早了,在王守规的提醒下,赵祯带着赵旸往偏殿沐浴,准备歇息。 待看到摆在殿内的那两个浴桶,已经历过两次的赵旸习惯性地上前一探水温,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之前两个晚上还都是烫水,可今日却是温水。 “温的?”他一脸疑惑。 正好此时王守规手捧一只精致的锦盒走向赵祯,路过他时笑着解惑道:“今日官家要服御药,不宜用热汤。” “御药?” 在赵旸皱眉间,王守规已走到赵祯身旁,打开盒子,露出盒内摆在绢绸上的几颗丹药。 眼见赵祯从锦盒里捏起一枚约拇指大小的丹药正要放入口中,赵旸忙抬手劝阻:“等等!” 殿内众人皆疑惑不解地看向赵旸。 “御药?” 赵旸走上前再次确认。 “是。”王守规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乃是御药院炼制的秘药,有强身健体之功效。” 赵旸盯着赵祯手中的丹药看了片刻,反问道:“可是加入了朱砂、雄黄、丹砂、砂金之类的矿物?” 王守规曾经也担任过御药院的掌职勾当御药院,虽然未必知道秘药的全部材料,但也知道一些丹方,闻言犹豫着点了下头,“……丹方中确实有。” “怎么?”赵祯看出赵旸的神色有点不对。 然而赵旸却一言不发,只是神色严肃地看着赵祯。 赵祯顿时会意,示意王守规遣退在殿内伺候的太监与宫女。 待众人离开之后,赵旸才指着那枚丹药对赵祯道:“朱砂、雄黄、丹砂、砂金之类都是有毒的重金属。” “毒?”王守规惊呼一声,随即赶紧捂住嘴巴,一脸惶恐。 赵祯瞪了王守规一眼,皱眉对赵旸道:“不可胡言乱语!” 见赵祯误会,赵旸摇头解释道:“我并非说这丹药是叫人立刻就死的毒药,而是说它……主要是其中的朱砂、丹砂之类的矿物本身具有毒性,对人不利,服用多了会使人衰亡。” 赵祯恍然,随后不解道:“可朕服用后并无不妥,反而……” 赵旸打断他的话道:“反而飘飘欲仙,又好似有一团火,全身发汗,精力倍增,对么?” “……”赵祯面露惊愕,显然是被说中。 见此,赵旸摇头解释道:“全身发热并不意味着药效,得伤寒还全身发热呢。先秦以来,许多人为了长生、逍遥,炼制仙丹、飞丹,在人参之类的补药中掺入矿物,比如魏晋的五石散,据说到唐代又改用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但危害其实都差不多,唐代不是就吃丹药吃死五个皇帝么?” “当真?”赵祯面色凝重。 赵旸点头道:“这些矿物难以排出体外,初期或许影响不大,但若服用多了,就会造成各种危害,产生诸如晕眩、头痛、乏力、恶心、呕吐等症状,严重的损及神经,神经受损,几乎不可逆转。……官家若不信,不妨抓几条鱼来,喂以掺入朱砂、丹砂等物的食料,以鱼的承受力,过不了几日就有结果。” “臣这就去。”心慌意乱的王守规忙去叫人抓鱼,只留下赵旸与一脸凝重的赵祯。 突然,赵祯低声问道:“你所谓这‘重金属毒’,对后嗣可有影响?” “这个应该遗传不到,到不了那里……”赵旸表情古怪地瞥了一眼赵祯的裆部,“会影响到子嗣的,一般只有母体,就是生母。” “……” 听到前半句刚松了口气的赵祯顿时面色一变。 见此,赵旸不禁想到一种可能。 据他所知,这位仁宗一生只有三个女儿,其余子女尽皆夭折,莫非与此有关? ------------ 第十八章:口信 次日清晨,赵旸睡得正香,便被王守规摇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连王守规躬身站在榻旁,面色苍白道:“小郎君,鱼……鱼死了。” “啊?” 赵旸愣了愣,转头一瞧,便看到赵祯披着氅衣坐在桌旁,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地上的一只木桶。 他穿上衣服下了榻,踩着靴子走到赵祯身旁,探头一瞧那只木桶,只见养在桶内的三条鱼,一条已经翻了肚皮,另外两条看似也蔫了。 见赵祯盯着木桶内的鱼一动不动,好似木雕,赵祯忍不住打趣道:“官家,这是在哪抓的鱼啊,还会仰泳……” “……” 赵祯终于有了反应,不管听没听懂,先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 从旁王守规急声道:“小郎君就莫要说笑了。按小郎君所言,我命禁军从宫中的池里捞了三条鱼,喂以揉入朱砂、丹砂等物的食料,不曾想今日就……这……” “别急。” 赵旸压压手宽慰道:“这不是药死的,没那么快,应该是缺氧死的。” “缺、缺什么?” “总之,叫人重新抓三条鱼,各养在一个桶,桶要放在通风处,不行就放殿外。” “好、好。” 王守规赶紧去照办,而赵祯则是在暗地里长长松了口气。 记得今日清晨王守规一脸苍白地告诉他鱼死了,他也是吓地险些魂飞魄散,想不到竟是闹出了笑话。 可气的是这小子居然还拿这事打趣。 赵祯越想越气,抬手就在赵旸脑后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哎哟。” 赵旸吃痛地转过头来,见赵祯裹着氅衣一脸不善,自知理亏的他也只好陪以笑容,讨好地扶着赵祯又坐下,连连告罪:“息怒、息怒。” 其实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位仁宗刚才绷着脸一动不动盯着那只桶的景象太过于令人发笑,以至于他忍不住出言打趣。 也得亏是这位,换一个皇帝,那就不是被敲一下头的事了。 眼见赵旸做讨好状,赵祯心中的气也消了几分,被扶着坐下的他几次转头看向赵旸,几次欲言又止。 半晌,他按捺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压低声音问道:“赵旸,你实话告诉朕,朕……享年几何?” 赵旸抬头看向赵祯,他能感受到这位仁君心中不安与恐惧,可问题是,他是真的不知这位仁宗活了多久啊。 “你……你摇头是何意?莫非朕……” “不不,就是……不记得了,没什么印象。” “……” 赵祯气得双目睁大,恨其不争般盯着赵旸看了许久,没好气地在他头上又敲了一下,恨恨道:“连朕的享年都记不住,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你葬在哪……”赵旸小声嘀咕,一抬头见赵祯瞪大着双目瞧着自己,他也有些心虚,干笑两声,声音也降了下去,“永昭陵,对吧?” “……” 赵祯一脸铁青地看着赵旸,之前被那条死鱼吓地双腿发软的他,此刻顿感浑身有劲。 于是大概数十息后,回到寝宫的王守规一脸愕然地看到官家竟追着赵旸敲他脑袋,后者边逃边喊:“五六十!五六十!” “?” 王守规一头雾水,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试探着唤道:“官、官家?” 赵祯这才作罢,撑着桌子喘了几口气,随即又狠狠瞪了一眼赵旸。 他实在是快被这小子给气死了,有用的不记,尽记些没用的! 再一想到自己的享寿,他不禁有些惆怅。 他今年已三十又九,就算寿享六十,也不过再活二十一年而已,这年数对于任何一位君王而言都远远不够,更何况还未必能到六十,也许只是五十岁出头,若真如此,那他也就只剩十余年寿命,这又如何够他施展抱负? 天降异子于他大宋,他可是雄心勃勃要振兴大宋呢! 挑眉一瞥,赵祯的目光又落到了赵旸身上,心中一动问道:“赵旸,在你‘故乡’,可有长生之法?” “……” 赵旸抬头瞥了一眼,继续整理衣服。 赵祯乐了,道:“朕不治罪于你,你倒还怪起朕来了?你若不说……那样的话,朕又岂会……敲你脑袋?” 赵旸依旧自顾自整理衣服,见此,有眼力的王守规赶忙上前帮着整理,同时暗暗给赵旸使眼色,然而赵旸全当没看到。 见这小子似乎真闹起了脾气,赵祯又好气又好笑,再一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不太妥,犹豫一下道:“好好,朕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在王守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果真作揖致歉:“这次是朕的不是,朕日后多加注意,行了吧?” “但愿下次官家能管住手。” “你小子也最好能管住嘴。” 二人相互埋汰了一句,赵旸这才慢悠悠道:“长生嘛,那是没有的,长寿还可以商量。” “怎么说?”赵祯略有些失望。 “少烟少酒……我是说少量饮酒,切记不可酗酒,不宜过分亲近女色,每日适当运动,多喝热水,伙食荤素搭配,再辅以一些补药,大概就是这样吧。” “可寿享几何?” 赵旸想了想道:“在我故乡,人大概能活七十五岁。” “七十五岁……” 赵祯轻声念叨,若有所思。 在他看来,若他能活到七十五岁的话,倒也并非不能接受,毕竟这岁数他还有三十几年可活,至少应该足够他实行变法,改善他大宋如今的局面。 “从今日起,提醒朕少沾酒色。”赵祯对王守规道。 “是……”王守规表情古怪地应下。 稍后用过早膳,赵旸便向赵祯告别,准备带着王中正等人离开,没想到赵祯却喊住他:“昨日闹出那么大动静,还不安分些?这几日留在宫里。” “我要去办事啊。”赵旸不情愿道。 赵祯斜睨一眼道:“尚书工部那名叫杨义的案使在替你寻揽能工巧匠,顺便找你要找之人;燕龙图之子燕度,如今在澶州治水,一时半会无法回京;许给你的五百天武军,暂时还未调拢,你还有什么事可办的?” “……” 赵旸为之语塞。 昨日他就派人打探过了,原来燕度那户部判官,并非落职在尚书省户部,而是隶属三司户部,更不巧的是,去年七月初八,担任权发遣户部判官、屯田员外郎的燕度就被派往澶州兼管勾修河事去了,不知几时能回京。 虽说赵旸想看看其父燕肃是否有留下技术方面的手稿,遂将此事告知赵祯,但赵祯显然也不可能单为此事便召回燕度,一来耽搁了黄河的治理,二来河北水灾之后那边一片狼藉,正是用人之际。 赵旸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一封信给燕度,问问情况,顺便再问问燕度是否愿意调到他这暂时仅存在于纸面上的“技术部”。 无奈,赵旸只能跟着赵祯又来到垂拱殿,来到了后者日常处理政务的东侧偏殿。 此处乃是大宋天子处理政务的场所,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向往,但对于赵旸来说却已失去了新奇感,奈何赵祯不允许他离宫,他也没有办法偷着离开。 “就在这写吧,写完朕叫人替你送去。”赵祯命人搬来一张小桌,以便赵旸给燕度写信。 不多时,修起居注曾公亮来到殿内,一眼就看到了赵旸。 截止昨日傍晚,整个汴京都传遍了,说是有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小郎君自称工部员外郎,非但不给身为外戚的张尧佐颜面,甚至在开封府的公堂上羞辱权知府事钱明逸,还夸下海口要弄死对方,虽说钱明逸已严令开封府上下外传,但此事还是传了出来,传得人人皆知。 抛开知情的,整个朝野都在传论这个见恶如仇但又嚣张跋扈的小郎君。 可不就是殿内这位么? 似那般大闹开封府,官家居然不怪罪? 曾公亮暗暗嘀咕,待路过赵旸时侧目瞥了一眼,想看看这小子究竟在写什么,然而仅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这字……实在没眼看。 又过了片刻,三司使叶清臣前来觐见,向赵祯呈上他三司使拟定的关于河北水灾后续防疫以及重建等事的详细章程,重点是预估药物、钱粮的耗用数额,以及调集军队安民治乱的人数。 他也注意到了坐在殿内写信的赵旸,微微一笑。 他也得知了昨日发生的事,知道这小子狠狠打了张尧佐、钱明逸二人的脸面,觉得颇为有趣。 随后,叶清臣与赵祯便就草案内的调度数额讨论起来,主要是叶清臣解说,赵祯听着。 “三司便按此办理吧。” “是。” 叶清臣躬身领命,却未立即告退,而是轻声道:“官家,臣还有一件私事寻小郎君。” 赵祯疑惑地抬头,微微一颔首。 赵旸也觉得纳闷,毕竟他与叶清臣也没什么交情。 二人来到殿外,叶清臣笑着对赵旸道:“小郎君昨日做得好大事……” 鉴于没什么交情,赵旸也吃不准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道:“叶相公找我有事?” 叶清臣微微一笑道:“是这样的,有故友之子昨日寻到我府上,托我送个口信给小郎君,希望能当面感谢,谢小郎君仗义执言。” 赵旸疑惑道:“昨日那对母子,是叶相公故友的妻儿?” “不不不。”叶清臣摆摆手道:“不过他当时也在,据说还和小郎君有过照面……但他要谢的却并非昨日之事,而是谢小郎君在官家面前替其父说情,使官家下旨召其回京……” 赵旸一愣,睁大眼睛道:“范仲淹……不,是范相公之子?” “然。”叶清臣点头道:“正是范相公的次子,范纯仁,他得知小郎君为其父仗义执言,昨日又因此遭钱……咳,遭人嫉恨、陷害,他感激愧疚,定要当面向小郎君表示谢意。小郎君你看……” 赵旸顿时来了兴致。 那可是范仲淹的儿子,虽说印象不深,但也依稀记得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岂能不拐来助他一臂之力? “他在何处?何时可以见面?” 见赵旸如此热忱,叶清臣稍感意外,笑道:“还在我家中等候消息,若是小郎君得空……” “有空有空。”赵旸连连点头,但随即又皱起眉头:“麻烦了,官家近期不许我离宫……” 叶清臣颇啼笑皆非,正要说话,就见赵旸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我去跟官家说说这事。” 赵旸回到殿内,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赵祯。 赵祯听了心情颇为复杂,毕竟赵旸曾告诉他,范仲淹可能是他大宋最赤胆忠心的臣子,而他当初却听信谗言,将其贬离京城,这令他难免会有种想要补偿的想法。 “召其进宫吧,朕也想……见见此子。” 思忖片刻,赵祯对跟着进殿的叶清臣道。 约一个时辰后,赵祯派出一队御带器械前往叶清臣府上,将暂宿于府上的范纯仁带入了皇宫。 直到已立于垂拱殿外,范纯仁依旧一脸懵圈。 ------------ 第十九章:范纯仁 自己委托父亲的旧友叶计相代为向那位小郎君引荐,希望能当面感谢,却怎得被带到宫内来了? 看着眼前那座巍峨的宫殿,范纯仁忐忑不安。 此时,奉命来接他的内殿崇班关彦正巧要嘱咐他两句,转身回头见他一脸懵圈,笑着宽慰道:“范家二郎不必担忧,官家只是想见见你而已。……你且在此稍后,袁某先去禀告。” 范纯仁赶忙拱手作揖:“有劳关崇班。” 关崇班微一点头,迈步走上台阶,走入垂拱殿东侧的偏殿。 此时在殿内,三司使怀揣着手坐在靠外侧的凳子上,关崇班稍稍抱拳一行礼,随即在前者点头回礼期间,又向内走了几步,向坐在主位的赵祯躬身行礼:“官家,臣已带人将范家二郎带至宫内,正于殿下等候。” “来了?” 还没等赵祯做出反应,埋首于一张小桌旁的赵旸就抬起了头,作势就要站起来。 “你管你写!” 赵祯没好气地斥道,随即转头示意王守规。 之前这小子将其准备写给燕度的信递给他,他好奇地瞅了两眼,气得险些没给撕了——什么玩意,简直污了朕的双目!这种东西他好意思叫人送去澶州? 他当即命这小子重抄一份,这也是赵旸还在埋头书写的原因。 “是。” 王守规忍着笑应命,疾步走出殿外,随即便看到殿外的空地上,在一队禁军前,站立着一名看似无所适从的年轻人,想必就是范仲淹的次子,范纯仁。 他微笑着走上前,在稍稍打量了几眼对方后,笑着拱手道:“小官人想必便是范衙内吧?” “不敢不敢。”范纯仁忙拱手回礼,谦逊地表示当不起这个称呼。 王守规微微一笑道:“官家命我来迎小官人,小官人请。” “多谢官家,多谢中贵人,不知中贵人贵姓?” “鄙人姓王,掌职入内内侍省都知。” 范纯仁稍稍色变,屏着呼吸恭敬拜道:“王都知。” 很显然他知道“入内内侍省都知”是个什么样的职位,不像某人,见个宦官就称呼“中官”,根本分不清品秩、职掌。 王守规微一点头,引着范纯仁走入殿内。 首次踏足这座宫殿,范纯仁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走路姿态甚至都有些变形。 注意到此事的叶清臣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范纯仁微笑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范纯仁这才放松了些。 而这也是叶清臣为何仍留在殿内的原因:作为范仲淹的好友,他无法像富弼、欧阳修那般不惜一切力挺好友与他推行的新政,但照拂好友的子嗣还是力所能及的。 “官家,范家二郎带到。” 继王守规向赵祯覆命,范纯仁在叶清臣的目光鼓励下,亦壮着胆子向赵祯作揖行礼:“学子范纯仁,拜见官家。” “免礼。” 赵祯和颜悦色地抬了下手,随即起身缓缓走到范纯仁身旁,和蔼地问道:“纯仁此次是进京会试?” 和蔼的态度使范纯仁受宠若惊,身子又稍稍一躬:“回官家话,是。” “不必拘束。” 赵祯看出了范纯仁的紧张,抬手在后者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宽慰道:“你父在朝多年,朕素来敬仰、倚重之……”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之前因听信谗言将范仲淹贬黜,难免有些尴尬,稍作停顿又和蔼地改问道:“纯仁是自苏州吴县进京,还是……邓州?” 范纯仁有些意外,偷瞄一眼官家又忙低下头,回答道:“回官家话,之前我与兄弟在族乡耕读,侍奉家母。今年恰逢会试,虽不敢称学业有成,却也想尝试一番,在得到家母同意后又发信请示家父,得到允许才敢辞家。辞家之后,我先奔邓州,为父亲送去一些家乡的物什,父亲亦教导了我一番,这才敢进京。” 他的回答四平八稳,听得赵祯微微点头。 不夸张地说,范纯仁是赵祯见过的最稳重的年轻人,稳重地不像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相较之下…… 赵祯瞥了一眼从旁正一脸好奇打量着范纯仁的赵旸,不知为何就想叹气。 暗自摇了摇头,他又和蔼道:“两日前朕已下旨召范相公回京,朕估计到三月会试之前,范相公便会回到京中,介时你父子便是团聚,若那时你榜上有名,那更是喜上加喜。” 范纯仁忙躬身谢道:“多谢官家赠言,学子不敢当。学子此番只是增长见识,不敢奢求榜上有名,只要莫丢了家父的颜面即可。” 赵祯笑着拍拍范纯仁的后背鼓励道:“你父是有大才的,朕相信你也不会差。” 说着,他抬手指向正好奇打量着范纯仁的赵旸,引荐道:“此子应当便是纯仁想要见的人吧?” 其实范纯仁早注意到赵旸了,只不过赵祯之前对他嘘寒问暖,他也不敢分神,此时见赵祯主动引荐,他忙朝赵旸躬身行礼:“多谢小郎君仗义执言,纯仁代家父谢过,感激不尽。” “原来是你啊。” 赵旸也认出这位浓眉大眼、看似憨厚的范家二郎便是那日在开封府前提醒他的那名学子,上前扶起对方,笑着说道:“范相公乃天下君子之楷模,我素来敬仰,之前劝官家召回范相公,也只是敬范相公一心为国、任劳任怨……” 见赵旸如此赞扬他父亲,范纯仁心中自是欢喜,但他也不敢表现地太过,以免给官家及在场众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忙作揖谢道:“为人子不敢代父辞谢,这一拜,仅是纯仁谢小郎君恩情……” “别别别。”赵旸也赶紧扶着。 见二人一个要拜谢,一个要阻拦,赵祯看得好笑,想了想道:“赵旸,你就受了这一拜吧。” 叶清臣微微侧目。 官家这话,岂非意味着…… 不错,在赵祯看来,赵旸确实受得起范纯仁这一拜,因为若不是这小子,他估计下不了决心重新将范仲淹召回汴京,这固然是他大宋的损失,但对范氏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赵旸微微一愣之际,范纯仁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拜了一拜。 拜都拜了,赵旸自然也不好再拜回去,只好上前扶起范纯仁无奈道:“那我便只能……请范兄喝酒了。” 范纯仁忙道:“应当是纯仁请小郎君才是。” “不不,我请,我还有事要拜托范兄呢。”赵旸拉着范纯仁的手转头看向赵祯,“官家,我有要事与范兄相商,您看这……” 赵祯大致也猜得到这小子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想拐走范仲淹的儿子助其一臂之力罢了,闻言淡淡道:“就在宫内相商好了,朕叫人为你等置备酒菜。” 范纯仁不禁有些愕然,却又见赵旸不情愿道:“在宫中放不开……” 赵祯双目微微一瞪道:“怎么就放不开了?就在宫中!这几日你给朕老老实实待着!”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看得范纯仁心中好奇,好奇于这两位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也不敢过问。 而此时,叶清臣见官家和赵旸如此客气地对待范纯仁,也放下了担心,拱手向官家告辞,知礼的范纯仁忙上前几步躬身相送,然后又走回赵旸的座位旁,原来是赵祯要求赵旸抄完给燕度的书信后再离开。 期间,范纯仁不经意、或者说好奇地看到了赵旸写的字,憋地满脸涨红。 注意到此事的赵旸不以为意道:“我这字确实写得不好,范兄想笑就笑吧。” “不不不……”范纯仁连忙摇头,他哪能笑话这位恩人呢,绞尽脑汁道:“小郎君的字,呃,虽说是生疏了些,但……但……” 但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什么词来,倒是坐在主位的赵祯淡淡讥讽道:“知道就多练练,朕看了都觉得污了眼。” 见赵旸竟无回覆,自顾自写字,范纯仁看得愈发好奇。 他很不解于官家与这位小郎君之间的交流方式,感觉不像是君臣,更像是……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掠过,他缩了缩头,不敢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赵旸终于把要给燕度的信重新抄了一份,将其递给赵祯,赵祯皱着眉头逐字逐句地看完,还评点了一番,范纯仁表情古怪地看着,不禁就想到他年幼时将写的字交给他父亲看,越看越像…… 或许是看范纯仁还候在殿内,赵祯虽然仍不满意,但总算是没让赵旸再抄一份,只是告诫他日后要多练字。 而赵旸的表现在范纯仁看来就像是学塾中那些不求上进的学子,连连点头答应却也不知究竟听没听进去。 尤其是赵旸得赵祯允许,在走出偏殿后站在空地上大幅度伸了一个懒腰,范纯仁感觉愈发像了。 这位小郎君,究竟什么来历? 他好奇地猜测着,但片刻之后他就无暇顾及了。 因为赵旸竟领着他来到了福宁殿外,虽说他对宫内的殿宇并不是很了解,却也知道福宁殿乃是官家的寝宫。 惊骇的他赶紧拉住赵旸,小声道:“小郎君,你怎么把我带这儿来了?” “我也不想啊。……范兄叫我名字就行了。” “……” 范纯仁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宫殿,半响才回过神来。 之前官家说为他二人置备酒菜,指的便是在这座宫殿里? 这、这可是官家的寝宫啊! 他心惊胆颤地跟在赵旸身后,而赵旸则跟着前来相迎的殿监,来到了一间小殿。 殿内早已由尚食局的人置备了酒菜,并非分食,而是一张方桌,桌上摆满了酒菜。 “范兄请。” “哦、哦……” 范纯仁木讷般点头回应,直到坐入席中才反应过来。 他竟有幸在官家的寝宫用宴?怕是连他父亲都未必有这个荣幸吧? 范纯仁一脸拘束,尤其是当殿内伺候的宦官上前为他二人倒酒时,他更是显得无所适从。 这位小郎君究竟什么来历,何以官家竟如此宠爱他? 范纯仁愈发好奇,有如猫爪挠心。 ------------ 第二十章:宰相之议 其实并非只有范纯仁觉得拘束,赵旸也很不自在。 他拱手对留于殿内伺候的几名宦官道:“有劳几位,几位且去歇息吧,这里留我与范兄即可。” 但很可惜,他能使唤王中正等人,却无法命令这座福宁殿的宦官,后者忙道:“我等接到命令,在此伺候小郎君与范衙内用宴,未有命令,不敢懈怠,更不敢离去,请小郎君见谅,万万莫要为难我等。” 好嘛,不让伺候反而成为难了。 赵旸看了一眼范纯仁,无奈道:“我就说放不开吧……来,我先敬范兄一杯。” 范纯仁挤出几丝笑容,虽说认可赵旸的话,却不敢乱说什么,赶忙举起酒盅,不曾想手一抖,盅内的酒水竟洒到了桌上。 见他羞愧难当,赵旸宽慰道:“今日这顿酒,我估计是喝不尽兴了,待来日我能出宫了,再与范兄痛痛快快喝一顿。” “介时希望由在下做东。”范纯仁感激道。 二人对饮了几杯,范纯仁渐渐也褪去了几分拘束,他看了眼在旁伺候的宦官,轻声道:“小郎君……” 赵旸抬手打断道:“范兄叫我名字即可。” “这个……”范纯仁为难地摇摇头。 他看得出来,不知什么原因,眼前这位小郎君对他们父子很热情,考虑到双方的岁数,彼此以贤兄贤弟称呼也没什么,可眼见连官家寝宫内的宦官都敬称眼前这位为小郎君,他又岂好直呼名讳? 面对希望他直呼名讳的赵旸,他只好以岔开话题作为委婉的回应:“之前小郎君说有事与在下商量,不知是何事?若力所能及,在下绝不推诿。” 见范纯仁再次称呼他为小郎君,赵旸也不好再勉强,毕竟二人确实还没多少交情,他想了想道:“是这样的,得官家允许,我准备在工部隶下新设一个‘技术部’,旨在提高我大宋的技术,眼下此部草创,正缺人才,若是范兄能贡献才智,助我一臂之力,我感激不尽。……当然,我知道范兄此次是为会试而来,介时一切以范兄会试为重。” 范纯仁听了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眼前这位小郎君是受官家宠爱才得了工部员外郎的文职,没想到居然还真的管事? 若是旁人邀请,他未必有这个闲心,但眼前这位,他却不好回绝,再加上赵旸诚意满满,他想了想便答应道:“若小郎君觉得在下尚有几分才智,在下愿意献绵薄之力。……至于会试,在下此次进京只是想试试才识,并未想过出仕,中与不中,并无大碍。” “怎么能这么说呢。”赵旸刚伸手要去拿桌上的酒壶为范纯仁倒酒,在旁伺候的宦官忙为二人斟满。 他无奈地看向范纯仁,正好范纯仁也回以目光,视线接触,二人默契地笑了笑。 在官家的寝宫用宴,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压力。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聊的主要是汴京以及范氏在两浙路的族乡。 其实范纯仁很好奇赵旸究竟来自何处,但赵旸不提,他也不好多问,为了使气氛不冷场,他只能主动讲述起两浙路那一带的景色。 赵旸则静静地听着。 直到范纯仁提到一些当地有名的景致时,他终于看出了几分端倪,忍不住问道:“小郎君莫非也是两浙路一带人士?” 没错,在一千年之后…… 他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范纯仁顿时就明白了,再次确认此事可能不方便透露,遂岔开话题,聊起了汴京的繁华。 当提到汴京热闹的夜市时,赵旸露出了向往之色。 他大概暂时没有机会去见识汴京的夜市。 不知聊了多久,忽然殿外传入声响:“官家……” 二人转头一瞧,便见赵祯带着王守规等人走入殿内。 范纯仁连忙起身,赵旸也相继站了起来,拱手拜道:“官家。” “唔。” 赵祯微一点头,走近方桌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轻哼道:“你等倒是舒心……” 范纯仁心中惶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连忙向官家告罪,没想到赵祯微微一摆手道:“与纯仁无关。” 那就是和我有关咯? 赵旸一挑眉,叫屈道:“我又做什么了?” “做什么?” 赵祯睨了赵旸一眼,见王守规将一把凳子搬到桌旁,便坐了下来,冷哼道:“王都知,你告诉他。” “是。”王守规躬身领命,先是挥手示意福宁殿的宦官退下,随后才对赵旸解释道:“小郎君不知,今日王拱辰王直学士与一干台谏递上札子,弹劾……” “弹劾我?” “不不。”王守规摇头道:“非是弹劾小郎君,而是弹劾陈相公。” “陈相公?陈执中?”原本有些懊恼的赵旸闻言一愣,疑惑道:“他们弹劾陈执中做什么?” 范纯仁站在一旁,惊讶地见赵旸直呼当朝首相的名讳,更惊讶于官家居然对此毫无反应。 在他困惑的注视下,赵祯沉声道:“王拱辰引以谏官蔡襄、孙甫昔日之言,言陈相公不学少文、非宰相器,任以政事、天下不幸。今窃居高位而无建树,上不能佐朕明辨奸邪……” “这是在说我呢,对吧?”赵旸眉头一挑打断道。 赵祯瞪了他一眼,继续道:“除了王拱辰,另有诸台谏上谏,轻些的言陈相公才不配位,重些的言陈相公昏暗无用……” “这么狠?”赵旸啧啧出声。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赵祯斥道。 此时赵旸也回过味来了,知道是那日陈执中御前失仪出了个大丑,因此今日被群起而攻之。 这就是政治,不奇怪。 但赵祯将这事怪在他头上,那他就不能接受了。 他没好气地反驳道:“官家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明明那日还夸过我来着……” “住口!”赵祯颇有些羞恼。 “是是。”赵旸敷衍般点点头,随即又道:“我听官家转述半天,也没听到有人切实指出陈执中在任上的过错,尽是些恶意中伤、诽谤诋毁,就为了这几句谗言,官家就要将其免职?” 这位小郎君果真是忠义正直之人啊…… 在旁的范纯仁看了一眼赵旸,心中十分认同后者的观点,可惜他没资格出声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赵祯睨了赵旸一眼,淡淡道:“朕还未做出决定,不过……” “不过什么?”赵旸疑惑道。 赵祯语气莫名道:“据人禀报,自那日之后,陈相公便卧病在府,昨日更是托人呈上辞表……” “病了?哦哦,心病。”赵旸没心没肺地笑道。 “你还敢笑?”赵祯瞪眼道。 “不笑不笑。”赵旸当即收敛笑容做严肃状,正色对赵祯道:“我……咳,臣大概听明白了,容臣为官家梳理一下此事……” 见赵旸自称臣,且一脸严肃,赵祯感觉意外之余也觉得有点意思,点头道:“你说。” 只见赵旸拱拱手,似笑非笑道:“官家是想换掉一位在任上并无大过,只是性格偏软弱、又无甚主见、一切唯官家马首是瞻的首相,换上一位年富力强,有能力、有主见、有想法的首相……是这个意思吧?”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王守规揣着手低头瞧着地砖,范纯仁在略一思索后面露惊色,而赵祯则是深深看了一眼赵旸。 良久,赵祯和颜悦色道:“赵旸,你的意思是,朕不应单凭诸谏官一面之词便罢免陈相公?” 一听赵祯语气,赵旸就知道这位仁宗被他说服了,点头道:“并无过错,我认为不应罢免。” “唔。” 赵祯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道:“然陈相公得了心病,卧病在家,耽误了政事,这可如何是好呀?” “听到了听到了。”赵旸连连点头。 赵祯一愣:“你听到什么?” “听到了官家心中打响的盘算珠子。”赵旸拱拱手无语道:“我这就去登门致歉,替陈相公医治心病,保准药到病除,叫他对官家感激涕零。” 赵祯为之失笑,又故意道:“你愿意?” “不是你让我去的么?”赵旸撇撇嘴,一见赵祯瞪眼,当即又改口,义正言辞道:“忠君为国,何惜颜面?” 赵祯这才满意,转头谓王守规道:“知会御药院,叫人取些补药与这小子同去。” “是。”王守规忍着笑应道。 从旁,范纯仁也憋地难受,他从未听说过有人敢对官家如此嬉皮笑脸。 但不能否认,这种交流方式十分有趣,连带着官家那原本威严的形象,也变得稍稍和蔼可亲起来。 可惜他没这个胆量。 午后,应赵祯之命,御药院派了一名上御药供奉及几名御药院药童来到垂拱殿外。 这上御药供奉的品秩可不低,视同内殿崇班官阶,别看与赵旸的工部司员外郎同品级,但在常人眼里远高于同品文职。 不过就连总掌入内内侍省的王守规都对赵旸客客气气,这位姓严的上御药供奉自然也不敢托大,得王守规叮嘱后,待赵旸也是恭恭敬敬。 在前往宫门的途中,范纯仁低声对赵旸道:“小郎君此次替陈相公说情,或会得罪文相公。” “谁?”赵旸一头雾水。 瞧瞧左右,范纯仁低声提醒道:“此次若陈相公被罢黜,按照惯例当由现今担任末相的文彦博、文相公递进。” “哦。”赵旸恍然之余,脸上露出几丝古怪的表情。 文彦博? 就是那个“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的文彦博? “得罪就得罪咯,那也没办法。”他耸耸肩道。 见赵旸如此洒脱,范纯仁暗暗钦佩之余,也愈发感激。 毕竟据他所知,陈执中“御前失仪”那日,正好与官家下旨召他父亲范仲淹回京之日相吻合。 ------------ 第二十一章:陈府之行 鉴于是以官家的名义前去慰问宰相陈执中,赵旸此行有专门的仪仗,除那位李姓的上御药供领十名药童,另有内殿崇班袁正领二十名御带器械,由后者骑马在前头开路,赵旸与李供奉各乘一辆马车,徐徐朝陈府而去。 大概闲着也是闲着,在前去陈府的途中,同乘一辆马车的范纯仁向赵旸讲述起这支陈氏的家世。 据范纯仁所言,这支陈氏相传乃汉太丘陈寔之后,但因年代久远,难以考据。 但不能否认,陈氏亦是近几十年来名声显赫的家族,历经太宗、真宗两朝,官至宰相。 因功劳卓著,陈恕的长子陈淳早年便得荫补出登仕途,任太祝、滁州司马,但因少时缺乏管教,放纵成性,最终因贪财枉法下狱。 等到陈恕过世,次子陈执中也得荫补登上仕途,先入秘书省、再迁卫尉寺丞,步步高升,历经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最终以同平章事兼枢密使的权职拜相,监管国政与军政。 相较之下,他三个弟弟陈执古、陈执方、陈执礼,虽仕途不及二哥,但也官至六、七品。 莫以为六、七品的官位不高,要知道宋代官制的特点是“位低权重”,比如钱明逸的权知开封府事,它实际上才五品,宰相、枢密使、参知政事,实际也就三、四品——至于一、二品,那好比是预留的加封,除非功绩显赫,否则一般人得不到。 不夸张地说,陈氏亦是名门望族,相较被称为“二宋”的宋庠、宋祁兄弟,家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论及名声,陈氏却不及“二宋”,这固然是因为陈执中这些年来谨言慎行,更主要的欠缺文采,在文采这块上远不如宋庠、宋祁兄弟。 “他与令尊关系如何?”赵旸好奇地问道。 范纯仁犹豫道:“谈不上好与不好,但据我所知,两家应该也无甚来往。” 赵旸又问道:“他可支持令尊推行的新政?” 范纯仁苦笑道:“这我就更不知了……昔日家父主持新政时,我还在吴县……不过,我倒也不曾听说陈相公有阻扰此事……” “嗯。”赵旸点点头,心中大致也明白了陈执中的政治立场。 以他估计,陈执中应该是“偏反对的中立派”,跟吕夷简的后人差不多,即从个人、家族利害考虑并不支持变法,但也不至于像反对派那样做出激烈的反抗。 思忖间,车队已经到了陈府门前。 袁崇班派人去叫门,而王中正则提醒赵旸:“员外郎、范小官人,陈府到了。” 赵旸下了马车,抬头看向眼前这座府邸,随即将目光投向府门上方的匾额,只见匾额上简单写着两个字:陈府。 不多时,府门打开半扇,一名仆从向外探了一眼,吃了一惊道:“诸……我家郎君抱恙,恕不能待客。” 袁崇班也不解释,上前道:“听闻陈相公抱恙,官家特派我等前来探问,快去通报吧。” 那仆人连忙转身去禀告,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一名老妇携一名年轻人携若干仆从前来迎接,拜谢皇恩。 正是陈执中的妻子谢氏及孙子陈宴。 等袁崇班将事情大致一说,赵旸适时地走上前,恭敬道:“前几日在殿上,在下不慎冒犯到陈相公,今日奉官家之命,特来向陈相公赔礼道歉。” 谢氏惊异地打量赵旸,随即嘱咐孙儿道:“孙儿,你去看看你翁翁可是醒了?” 只见那名为陈宴的年轻人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几眼赵旸,默不作声地转身进府。 看到祖孙二人的态度,赵旸大概也猜到陈执中应该已将当日之事告知家人。 “先请进府吧。” 老夫人微笑着将众人请入府内,请到前院的主屋。 赵旸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建筑,啧啧称赞。 他忍不住问范纯仁道:“这样一座府邸,大概要多少钱?” 范纯仁微微摇头,正要说话,就听在前面引路的老夫人神色有异道:“这是老人公身前留下的……” “哦哦。” 赵旸点点头,朝范纯仁做了一个尴尬的表情,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再让人误会。 范纯仁忍着笑,颇有些羡慕地打量四周。 虽说不知具体,但以他估算,这座宅邸估计得几千万钱,反正不是他父子买得起的。 一路来到前院的主屋,老夫人请众人就座,又吩咐人奉上茶水。 赵旸也不着急。 也得给陈家准备的时间对不对? 若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闯进去,万一撞见身体安康的陈执中,那双方多得尴尬? 于是他喝着茶水,耐着性子等着。 期间,为了不使气氛冷场,老夫人也主动与赵旸等人闲聊,时不时地打探赵旸的来历,赵旸设法将话题拐到了范纯仁这边。 得知范纯仁竟是范仲淹之子,老夫人的态度更为热切。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陈执中的孙儿陈宴才来禀报,说是祖父已经醒了。 赵旸与范纯仁对视一眼,大概已经猜到待会会看到什么场面。 果不其然,随后待谢氏与陈宴将赵旸一行领到陈执中的房间,赵旸果然看到陈执中躺在榻上,萎靡不振,整个屋内药味非常浓重。 赵旸扫了两眼,就瞥见榻旁摆着一碗药,看痕迹是一口没喝。 他上前摸了摸碗,就感觉碗壁滚烫。 见此,陈宴忙道:“这是新煎的,翁翁觉得烫嘴,就放着凉上片刻。” “哦哦。” 赵旸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走向榻旁,朝榻上的陈执中问候道:“陈相公?在下来向陈相公道歉了。” 榻上的陈执中缓缓睁开双目,看似有气无力道:“原来是小郎君……有劳小郎君前来探望……昨日老朽已向官家递上辞表,恳请官家……许我乞老,咳,然至今尚未得到回应,希望小郎君能代老朽转告官家,老朽虽愿为国效力,为官家分忧,奈何年事已高,恳请官家怜老朽昔日尚有些功劳,许老朽辞官归乡……” 这老头,装得还挺像。 赵旸心下暗笑,思索一番后坐在榻沿,低声慰问道:“那日在下有眼不识陈相公,多有冒犯,事后官家亦将我狠狠责备了一番,那时我才知陈相公劳苦功高,本应立即登门赔礼,未曾想昨日离宫后闯了件祸事,被官家勒令不得离宫,这才耽搁了……” 陈执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显然他也听说了赵旸和张尧佐、钱明逸那档子事。 此时就见赵旸气愤道:“……今日王拱辰及一干谏官弹劾陈相公,我既已知陈相公劳苦功高,又岂能坐视陈相公遭人诋毁?” “王拱辰?”陈执中的双目忽然变得清明。 “还有蔡襄、孙甫,说地可难听了。”赵旸瞥了一眼,继续道:“说什么陈相公不学少文、本就非宰相之器,任以政事、天下不幸。今窃居高位,毫无建树……” 陈执中突然面色红润,作势要坐起来。 他孙子陈宴一脸尴尬地上前搀扶,将其扶着坐下。 “竟有此事?”陈执中惊疑道。 赵旸假装没看到这一幕,点头刚要说话,一旁的范纯仁帮腔道:“此事千真万确,学子那时恰巧在旁,可以作证。若非员外郎仗义执言,劝官家不应听信谗言便罢免贤臣,恐那几人已然得逞。” “……” 陈执中惊异地看了一眼赵旸,随即又看向范纯仁,疑惑道:“这位小官人是……” 赵旸代为介绍道:“纯仁兄乃是范相公家中二郎。” “原来是范相公之子。”陈执中肃然起敬。 范仲淹的品德有目共睹,有其子作证,陈执中自然不会再怀疑赵旸的说辞,表情古怪道:“不曾想,竟是小郎君为老朽说情……” 赵旸微微一笑,正要说话,范纯仁在旁道:“说来惭愧,小郎君此前与陈相公并无过节,那日无意冒犯,也是因家父而起……” 这也正是他此次与赵旸一同来探望陈执中的另一个原因。 陈执中琢磨了片刻,感觉还真就这么回事。 鉴于赵旸、范纯仁都已向他致歉,他也不好再做计较,叹息道:“蔡襄素与老夫不合,孙甫更是与老夫有怨,他二人落井下石,我并不意外,至于王拱辰……”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赵旸,试探道:“官家那边……” 赵旸笑着宽慰道:“官家自是念着陈相公康复后继续为国效力,这不,得知陈相公抱恙,官家特地命御药院送来御药,还特地叮嘱我要向陈相公赔礼道歉……” 陈执中琢磨了一下,转身朝北拜道:“多谢官家。” 随后又朝赵旸拱手:“也多谢小郎君仗义执言。” “岂敢。”赵旸拱手回礼,意有所指道:“陈相公一心为公,对官家忠心耿耿,在下岂能坐视陈相公遭奸人诋毁、陷害?……纵观朝中诸位相公,官家与我一致认为,还是由老成持重的陈相公来主持大局最为妥当。望陈相公保重身体,如此方能多为国家出力,多为官家分忧。” “……” 陈执中听得一脸惊异,不及细想,连声感谢。 稍后,赵旸准备告辞,临行前指那碗汤药玩笑道:“这汤药该凉了,陈相公不趁热喝了?” 陈执中尴尬笑笑,正色道:“皇恩浩荡,老夫病恙已好了大半,不喝也罢。” “哈哈。” 众人皆笑,连带着赵旸也觉得这老头有点意思。 ------------ 第二十二章:捉刀 稍后,陈执中的妻子钱氏携孙子陈宴及府里的仆从、侍女,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将赵旸、袁崇班、李供奉一行人送到了府外。 期间,府上的管事隐晦地送上三只木盒,作为对赵旸、袁崇班、李供奉三人的答谢。 袁崇班与李供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赵旸,而赵旸自然也不会去表现无意义的清高,谢过之后便让王中正代为接过,于是袁崇班与李供奉亦眉开眼笑地收下。 收礼的高兴,送礼的也高兴,双方其乐融融。 观他二人与王中正的表情,估计三个盒子分量都不轻。 告辞陈府后,按理应当回宫向官家覆命,但赵旸好不容易出了宫,自是不愿就这么回宫。 袁崇班无奈只能自己先行回宫,毕竟没有官家的命令,他也不敢强迫赵旸,只能反复嘱咐王中正等人看住赵旸,莫要再生事端。 待等这些人离开之后,赵旸好奇地让王中正打开木盒,果然看到里面装着一串串用细绳穿好的铜钱。 王中正清点了一番后道:“有二十贯,怪不得这般沉。” 二十贯铜钱大概多少价值? 赵旸对此并不是很清楚。 范纯仁笑着解惑道:“小郎君所任司员外郎一职,每月俸钱当是二十贯。” 这是一次就赠了我一个月的俸禄? 赵旸惊奇道:“一人二十贯,三人便是六十贯,陈执中如此殷富?” 范纯仁摇头道:“似这等事,历来就分档次,寻常七品文职,我想十五贯就差不多了,但小郎君显然例外。……至于陈相公,不算添支钱与月给餐钱,每月当有三百千俸钱,与一百千文昭阁大学士的贴职钱,共计四百千现钱。” “千?” “即实贯一千。……民间因缺铜钱,常以七十七钱为百钱,十百为贯,故有贯、千之别。” “哦。”赵旸恍然大悟,“四百千,怪不得出手阔绰……” 说罢,他便让王中正等人分了,没想到王明从怀中扯出一贯钱道:“员外郎不知,我等已得了好处。” 赵旸这才知道,原来陈府的管事私底下给每个人都塞了钱,就像范纯仁说的,御药院药童与寻常禁军一档,每人一贯;御带器械一档,每人两贯;王中正身为东头供奉官,被塞了三贯。 唯一例外的只有范纯仁,显然陈府没人敢塞钱给范仲淹的儿子,怕被骂。 “那就当做酒钱吧,走,喝酒去。” 在赵旸说出这话后,一干御带器械皆出声欢呼。 从旁,范纯仁暗暗称赞赵旸不贪钱财,随即笑道:“不是相约这次由在下做东么?” “下次由纯仁兄做东,如何?”赵旸拍拍木盒道。 “这……好吧。”范纯仁犹豫一下也就答应了。 说到喝酒之处,汴京城内最有名的当属位于御街北侧的矾楼,或叫樊楼,它既是城内最大的造酒作坊,亦是最有名的酒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富丽堂皇几不逊宫内的殿宇,仅一座楼便可接待数百名客人,再加上内有梁园歌舞,无数富商豪门、王孙公子、文人才子皆来此游玩欢宴。 此等豪奢之地,花费自然也不小,按照档次高低,一顿饭十两银子也属实正常。 十两银子,换成铜钱大概十一、二、三贯,且还是实贯,若以后世的钱计算约一万多块,按赵旸工部司员外郎每月二十贯的俸钱来说,满打满算也就只够吃两顿的。 而这还算不上是最顶格的。 不过既然有了这笔意外之财,赵旸自然也想去见识见识汴京最繁华的酒楼。 然而范纯仁却劝阻道:“矾楼一带人多,小郎君若不幸被认出来,生出事端,怕又会遭被官家责罚,不如这次就做罢,找个寻常酒楼,等过些时日,待市井间淡忘前几日那桩事,在下再于矾楼做东,宴请小郎君与几位。” 此时赵旸已从王明等人口中大概了解了矾楼的花费,见范纯仁居然面不改色地许下承诺,心下不禁惊讶:看来老范家也有不少积蓄啊,不是说老范年幼时家中贫困、断齑画粥来的么? 在他惊讶间,王中正等人也想到了这一出,纷纷点头赞同。 随后范纯仁又提出建议:“我在小甜水巷租了半院宅子,那条街上有间酒楼还不错,贩的也是矾楼的酿酒,不如就去那处?” 于是众人便尽量沿着僻静的小巷穿过市街,前往小甜水巷。 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了范纯仁所说的酒楼。 那是一座位于汴河一侧的三层酒楼,门前悬着“范氏酒肆”的牌子。 赵旸不禁失笑:“这莫不是纯仁兄家中的酒楼?怪不得引我等来此。” 范纯仁连连摆手:“非是我家酒楼,同姓而已。” 说着他便引众人进店,招呼酒楼内的伙计。 看得出来他是这座酒楼的常客,楼内的伙计看到他也不陌生,立刻就迎上前来:“范小官人来了?今日还是……咦?” 他注意到了范纯仁身后的王中正几人,脸上露出几许异色,目光扫过王中正等人并无刺青的额角,神色稍稍显得有些紧张。 “寻两个雅间,酒菜你看着端来即可,现钱结算。” “好好。” 伙计连声答应,将众人迎上三楼。 期间,他的目光在赵旸身上扫过:“范小官人,这位小官人是……” 范纯仁抬手打断道:“只管伺候,莫要多问。” “是是。” 伙计不敢再问,将众人请到三楼最靠内的雅间。 虽说是寻常酒楼,但赵旸入内后却发现屋内桌椅、屏风、装饰、挂画、书桌等一应俱全,只不过这些器物谈不上有多精致罢了。 从窗户探望外头,正好可以看到汴河,若是在其他季节,景色想必不错,可惜此时正值初春,风中仍带几分寒意,赵旸看了两眼窗外的景色便将窗户合上了。 期间,两名伙计来来回回地端来下酒的凉菜,有赵旸叫不出名字的现切鲜果,有干果,有果脯,还有肉干、鱼干、鸭掌、白切鸡鸭等一干凉菜,很快便摆满了半张桌子。 由于一桌坐不下,王明等另五名御带器械被打发到隔壁用饭,王中正等人陪同赵旸与范纯仁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名伙计拎着一只看似铜制的大酒壶来到屋内,屋内顿时飘散一股浓浓的酒香。 赵旸一闻就知道是黄酒,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不可否认这酒闻起来挺不错。 “几位请用。” 为在座众人都倒了一盏酒后,那名伙计放下铜酒壶,躬身告退。 赵旸端起面前那只稍大的酒盅,抿了一口盅内的酒水。 还行,入口颇为柔和,赵旸不经意就喝了半杯。 范纯仁在旁忙提醒道:“此酒甚烈,小郎君慢些饮。” “烈?”瞅了一眼酒盅内的酒,赵旸表情古怪。 在他看来,这酒最多也就十来度,何谈一个烈字,尤其对于喜欢喝白酒的他来说,简直寡淡如水。 当然,鉴于是范纯仁的好意,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招呼众人喝酒吃菜。 随后,酒楼内的伙计又陆续送上热菜,几盘看似是用大酱作为辅料的炒菜,若仔细辨认大概可以认出是腰、肚之类的动物脏器。 这让赵旸有些惊讶:宋代就开始流行炒菜了? 要知道他在宫内呆了几日,就没看到过什么炒菜,基本上都是一些蒸菜、凉菜以及各种羹,清淡地很。 他夹起一块炒腰花放入口中,随后便皱起了眉。 不得不说,这腰花炒得十分脆嫩,但那股浓重的大酱味让他有些不能接受,尽管他很快就猜到这股浓重的酱味是为了掩盖腰子的腥臊。 “不合小郎君的口味?”范纯仁意外道。 记得他当初刚到汴京时,可是被汴京的炒菜惊艳了一番。 赵旸摇头道:“这大酱的味道有些过重……” 范纯仁听了颇感惊奇,愈发好奇赵旸的来历,毕竟大酱在当世可是最常见的调料,然而这位小郎君却看似吃不惯。 相较之下,王中正等人倒对那几盘炒菜赞不绝口。 好在其他菜都还合赵旸的口味。 几人边吃喝、边闲聊——主要是赵旸与范纯仁边喝边聊,王中正等人只顾喝酒、吃菜。 闲聊之际,范纯仁难免也聊到那日之事:“……据说那位钱权知府,当日严令开封府上下不许外传衙堂之事,但此事还是传了出来,引得市井间人人叫好……” “纯仁兄就别提这事了。”赵旸一脸晦气道:“这厮是真小人,那日我才回宫,他便叫人给官家递了一份札子,恶人先告状,告我藐视开封府,害得我被官家勒令近期不得离宫……这仇,我必定得报!” 范纯仁一惊,连忙劝道:“小郎君可千万莫做违法乱纪之事。” 赵旸不禁失笑:“纯仁兄想哪里去了?那厮怎么说也是官身,我还真能弄死他不成?” “那就好。”范纯仁这才松口气,又问,“小郎君有何打算?” 赵旸想了想道:“我想好了,过两日早朝,我要当众弹劾这厮。虽说不能令他丢官,但当面骂他一通,令他当众出丑,也算出了口恶气。” 范纯仁微一皱眉:“弹劾乃台谏职责,小郎君并非谏官,怕介时开不了口不说,还会被反咬一口,弹劾小郎君僭越。” 赵旸浑不在意:“弹劾就弹劾呗,他弹他的,我弹我的。” 范纯仁哭笑不得,不过倒也不担心。 在他看来,只要赵旸莫要一时冲动犯下杀人的罪过,其他些许过错,有官家护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就在他思忖之际,赵旸忽然转头看向他道:“纯仁兄有大才,可否替我写份弹劾?” “我?”范纯仁面露错愕,犹豫道:“这……怕是不合制。” “有什么不合制的,一概后果由我承担。”赵旸敬了范纯仁一杯,诱道:“那日纯仁兄就说钱明逸贪财结党、迫害忠良,所作所为令人不耻,难道纯仁兄就没想过骂他一通?” 范纯仁终归也是年轻气盛,再加上酒水壮胆,虽一时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书桌,取来酒楼为客人吟诗作对所准备的纸笔,挥笔疾书,替赵旸书写弹劾钱明逸的札子。 “都来,一起出出主意,骂得越狠越好。” 赵旸挥手招呼王中正等人,连带着隔壁的王明几人也被叫了过来,一群人端着酒盅围着范纯仁,一边饮酒,一边争相提出意见,热闹非凡。 ------------ 第二十三章:张美人 临近黄昏时,赵旸一行醉醺醺地走出酒楼,在酒楼外与范纯仁道别。 说是喝地醺醉,但其实也就七八分,范纯仁与王中正二人喝得最少,此刻大概也就五分醉意。 这种情况叫赵旸一行穿街过巷返回皇宫,范纯仁也生怕他们又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他提前就委托酒楼的伙计通知家中的老仆,命老仆去租赁两架马车,送赵旸一众回宫。 与范纯仁告别后,赵旸等人乘上马车,徐徐往皇宫而去。 大概一刻时左右,两辆马车便相继来到宣德门外。 守卫宫门的禁军瞧见这两辆马车,立即上前质问,正好看到赵旸等人下车。 “原来是小郎君。” 为首的禁军都头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毕竟内殿崇班袁正率百余禁军将赵旸一行带回皇宫那日,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诸位禁军兄弟值岗辛苦。” 赵旸笑呵呵地回了礼,估算了下人数后吩咐王中正道:“中正啊,取八贯钱来,请诸禁军兄弟喝酒。” “是。” 王中正稍一犹豫,随后便从木盒中取出八贯钱,交给带队的都头,即百人将。 “使不得、使不得。……那就多谢小郎君了。” 那名都头连连推辞,但最终还是在赵旸的坚持下收了,眉开眼笑之余,对赵旸也是愈发热情。 说实话,别看禁军听着威风,实际上大宋上百万禁军,八成以上每月仅有半贯俸钱,唯独称作“上四军”的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支禁军可得一贯,考虑到此刻这座宫门内外也就几十名禁军,八贯钱着实不少,至少足够几名都头带手下弟兄去吃喝一番。 要知道今日赵旸等人在小甜水巷那座酒楼喝了两个时辰,也不过就花了两贯余罢了。 当然,赏钱还是其次,更主要的是禁军们感受到了尊重,尽管他们因为有着把守宫城正门的差遣,地位与津贴较寻常禁军较高些,一般也不会有人故意轻贱他们,但也很少有人像赵旸这般和他们称兄道弟。 与这些禁军寒暄两句,赵旸一行便进了宫,径直朝福宁殿而去。 毕竟这个时辰,官家应该已经在福宁殿用膳了。 在前往福宁殿的途中,但凡遇到主动向赵旸施礼问候的禁军、宦官、宫女,赵旸皆不吝打赏,三五人的赏一贯,七八人就赏两贯,前后不过三四拨人,赵旸余下的八贯钱也就花得差不多了,待等来到福宁殿外,赵旸连带着最后的铜钱以及那只木盒都送了出去。 即便有私心作祟,王中正等人也不禁感慨这位小郎君真是一位不惜财的豪爽之人,心下对赵旸也愈发认同——连不相识的亦这般打赏,他们这些亲近之人,难道还会亏了? 进入福宁殿,赵祯果然正在偏殿用膳,眼见赵旸晃晃悠悠地走进殿来,赵祯的目光立刻就瞥了过来,淡淡道:“还知道回来?” 赵旸就跟没听到似的,上前向赵祯作揖:“臣向官家覆命,事情已经办妥。” 赵祯气乐了,毕竟内殿崇班袁正与上御药供奉李兴早早就回宫向他覆命了,这小子倒好,都日落西山了才回宫中,换做任一个人都没这胆子。 不过念在这小子把事情办妥了,赵祯也就不在意了,随口问道:“你哪来的钱去喝酒?” 赵旸也不隐瞒,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如实回答:“陈执中……嗝,陈相公叫人给的谢礼。” 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了…… 赵祯瞥了一眼赵旸的举动,但不知为何没有斥责的念头,又问道:“不少吧?” “不少,二十贯呢。”赵旸如实说道。 确实不少了…… 赵祯微微点头,很满意赵旸的坦诚,又问道:“花了多少?” “都花了。”赵旸耸耸肩道。 赵祯微微睁大双目:“都花了?何处喝酒要花去二十贯?” “矾楼……” 赵旸刚说两个字,就见赵祯眼睛一瞪,毕竟他是知道矾楼的:“朕的叮嘱,你是丝毫都不放心上是吧?矾楼那般人多嘴杂之处,你……” 他还没说完,就见赵旸打了酒嗝,继续道:“……没去。” “……” 赵祯被这小子的大喘气气噎了,凝视半晌,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吩咐人准备茶水。 期间赵旸继续讲述:“……本来想去来着,但纯仁兄考虑到那边人多嘴杂,就带我等去了他租借宅子的那条街,还挺不错,两个雅间两桌酒菜,一桌几十个菜,最后也就花了两贯……” 范仲淹之子还是懂事的。 赵祯暗暗点头称赞,待茶水送上后,没好气道:“漱漱口,酒气莫冲着朕。” “诶。” 赵旸正好感觉口渴,接过茶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 此时又听赵祯问道:“喝酒使了两贯,剩下的呢?” “回宫时打赏给禁军以及宫里人了……”赵旸端着茶碗道。 “你倒是豪气。”赵祯冷哼道:“你可知,你工部司员外郎每月的供奉,也不过二十贯!” 他倒不是在意那二十贯,他在意的这小子花钱的态度,毕竟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节俭的,自然不希望这小子铺张浪费。 尽管他一日的花费远不止这个数目。 “我知道啊。”赵旸浑不在意道:“但这本来就是意外之财嘛,再说了,我这叫带动经济……花掉的钱才叫钱,它能够在市面上流通,也算是带动了大宋的经济;若我藏着不用,跟大宋少了这二十贯钱有何区别?” “你总有歪理!”赵祯没好气地斥道。 “这可不是歪理,官家你想,若人人都不花钱,把钱藏在家中,市面上流通的钱是不是就少了?流通钱一少,物价是不是会涨?价格涨了,百姓愈发消费不起,人人自危,愈发把钱藏紧了,不买货物了,市场供大于求,货币流通缓慢,国家也收不到税,由此陷入恶性循环。……这就叫通货紧缩。” 赵祯听有些意外,若有所思道:“说下去。” “没了呀,还有什么?道理都说明白了。” 你觉得朕听懂了么? 赵祯没好气地盯着赵旸,半晌正色道:“明日老实呆在宫里,给朕写份札子,把你这个……通货紧缩解释清楚,要朕能看懂的。” “不是说好取消禁足么?” 赵旸有些不满,忽然想起揣在怀中的弹劾书,忙信誓旦旦地答应:“我肯定老老实实的,不让管家操心。” 见此,赵祯反而有些怀疑了:“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我能有什么鬼主意?”赵旸一脸无辜。 “……”赵祯将信将疑,正要再问,忽听殿外传来几声喧哗,随即,一名宦官匆匆入内禀报道:“官家,贵妃娘娘来了。” 赵祯微微抬头,还不等有何表示,便见一名衣着华丽的美妇带着一干宫女闯入殿内,正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张氏,也就是市坊间传闻的张美人。 “官家。” 只见张贵妃踩着碎步,一脸委屈地朝赵祯而去,在赵祯刚起身之际便投入他怀中,楚楚可怜道:“殿人拦着不让臣妾见官家……” 仅一句话,就吓得此前阻拦的那几名宦官面色发白,有几人竟已吓得跪倒在地。 赵旸瞥了一眼在旁眨着眼睛观瞧的赵旸,无奈地安抚道:“他们岂是阻拦爱卿,只是宫内规矩如此罢了……” 说着,他朝那几名宦官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一干宦官如释重负,谢恩之后赶紧离开。 期间,张贵妃枕在赵祯怀中娇嗔道:“臣妾不管,那些人就是拦着臣妾了……” 赵祯无奈苦笑,眼角余光瞥见赵旸仍歪着脑袋打量他二人,不免有些尴尬,咳嗽一声,低声提醒道:“爱卿,有小辈在呢。” “咦?”张贵妃仿佛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赵旸。 其实她早注意到了,只不过她习惯性想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官家宠爱她的一面而已,方才她不等通报便闯进殿来也是这个道理。 在她看来,官家容忍她“破坏规矩”,才能展现出她受宠的地位。 谁让她不是皇后呢,也就只能在这方面和那位曹皇后较较劲。 此刻见赵旸竟还坐在凳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二人,张贵妃有些羞恼、亦有些惊奇,不顾赵祯轻轻拍他的暗示,坐在赵祯腿上目视着赵旸,娇声道:“这位小郎君,莫非便是与臣妾的伯父起了争执的赵小郎君?” 哦,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赵旸心中恍然,起身作揖,不亢不卑道:“赵旸拜见……娘娘。” “唔,还算知礼。”张贵妃微微点头,轻声道:“小郎君可知前两日与你冲突之人,乃是本位的伯父?” 赵旸刚要回答,就见赵祯皱眉斥道:“此事朕已知晓,过错皆在张尧佐,他自己也承认了过错,若非看在爱卿的面上,朕绝不轻饶!爱卿还要怎的?” 说罢,他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两下,示意她下来。 张贵妃不禁错愕,转头一看赵祯面色不渝,心中暗惊,显然是没想到官家竟会为了一个小后生如此训斥她。 ------------ 第二十四章:张美人(二) 就如坊间传闻,张贵妃自服侍赵祯以来,享尽恩宠,不说恃宠而骄,她甚至敢不把皇后曹氏放在眼里,几时被赵祯如此严厉地训斥过,眼眶顿时就红了。 “臣妾非是要刁难,只是……” 她这一番哽咽解释,赵旸也就听听。 在他看来,这位张贵妃方才明显有意仗着赵祯的宠爱问罪于他,只是没想到反被官家训了一番。 这下面子挂不住了…… 赵旸颇有些幸灾乐祸,偷偷瞄了一眼张贵妃,他已经猜到后续会发展成怎样。 果然,这位张贵妃哽咽着解释了两句后,脸上便落下两道清泪,以袖掩面,哭得梨花带雨。 不得不说,这位张贵妃本来就生得好看,肤白貌美,五官精致地仿佛精心雕琢,细长的双目与削薄的红唇尤其让人心动,再加上那份飒爽的气质,连赵旸看了都得发自内心地称赞一声漂亮。 此刻再一哭,那更是楚楚动人,看得人心疼。 至少赵祯是心疼了,眼见爱妃如鹃啼般落下一句“臣妾不活了”,掩面而走,生怕她做傻事的他连忙起身将她拉住,揽回怀中,细声细语好言安抚:“好了好了,是朕错怪你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朕不怪罪张尧佐,爱卿也莫要为难这小后生,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此时张贵妃也已知晓利害,糯糯道:“臣妾听官家的……” 赵祯松了口气,转头又问赵旸:“赵旸,你说呢?” 赵旸早就猜到结果,拱拱手道:“臣对贵妃娘娘本来就无偏见,至于张尧……咳,张侍郎,臣也只是瞧不惯他过于跋扈,除此之外并无恩怨。” 赵旸本来就跟张贵妃、张尧佐无冤无仇,那日只不过是撞见张尧佐在街上嚣张跋扈,联想到后世一些意不平的事,心中愈发不爽,这才出面仗义执言。 更别说那张尧佐还属于是识时务的,看见风向不对便立马承认过错,态度也算诚恳,远比那钱明逸醒目地多,因此赵旸也没放在心上。 若非今日张贵妃这一出,他都快忘了张尧佐那人了。 “爱卿听到了?”赵祯拉着张贵妃的手柔声道。 张贵妃点点头,仍带着几分哽咽道:“臣妾定会好好告诫大伯。” 说罢,她不由瞥了一眼赵旸。 出于女子的直觉,她隐约感觉此子的目光频频落在她脸上,这令她有些羞恼。 毕竟她自觉自己此刻脸上的妆容并不好看,只是刚刚得了教训,她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来历蹊跷的小郎君,遂不自然地以袖掩面,半提醒半自嘲道:“方才……叫小郎君见笑了……” “娘娘言重了。”赵旸拱了拱手,宽慰道:“娘娘本来就好看,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一哭更是楚楚动人、勾人心弦,难怪官家如此宠爱娘娘。” 这话虽说有些不得体,但张贵妃却听得心花怒放,偷偷瞥了一眼赵祯之余,对赵旸的印象也大为改善。 倒是赵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频频看向赵旸。 稍后,张贵妃附耳对赵祯说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勾得赵祯看似有些心猿意马,轻咳一声道:“朕知晓了,爱卿先回寝殿。” “那臣妾就先不打搅官家与小郎君了……” 应该是得到了许诺,张贵妃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瞥了眼拱手相送的赵旸,赵祯语气莫名地吩咐道:“王都知,代朕送一送贵妃。” “是。” 王守规拱手应命,恭恭敬敬地将张贵妃送出殿外。 见赵旸竟直直目视张贵妃离去的背影,赵祯终于按耐不住了,站起身,抬手就在这小子后脑勺拍了一下:“乱瞧什么呢!” 出乎他意料,赵旸既不叫屈也不解释,相反表情凝重地问道:“这位……张贵妃,官家是否想过立她为后?” “胡说什么!”赵祯闻言一惊,下意识看了看左右。 好在方才张贵妃哭泣时,他就已经叫殿内众人退下,仅剩王守规在场,而此刻王守规也被他支走,殿内仅剩下他二人,否则这话要传出去,必是一场风波。 “谁告诉你的?”赵祯皱眉询问,但随即就感觉不对,又改口道,“不,你知道什么?” 赵旸抬头看着赵祯,随即转向殿外。 赵祯会意,几步走到殿外,见张贵妃等人尚未走远,便吩咐准备返回殿内的王守规道:“王都知,替朕将贵妃娘娘送至寝宫再回来。” “……” 王守规有些意外,隐约猜到了什么,应命而去。 随后,赵祯又吩咐内殿崇班领卫士离殿二十步把守,吩咐妥当后才回到殿内,怀揣不安道:“说吧。” 赵旸点了下头,低声道:“据我看过的史料,有一年黄河泛滥,大水淹了汴京,死了不少人,因此发生瘟疫……史料记载,张美人似是不幸感染……过世,官家悲痛不已,后追册为温成皇后……” 心中的不安得到验证,赵祯面色大变,神情恍惚身子向后一仰,所幸赵旸就在身旁,连忙扶住。 “哪年?”赵祯定了定神问道。 “这个……” “你又不知?!”赵祯恨恨瞪着双目,相较之前赵旸不知他寿享几何更为恼怒。 “息怒息怒。”赵旸连连抚着赵祯后背,忽地福至心灵般道:“哦,对,有说张贵妃时年三十一。” “那就是五年后……”赵祯长长吐了口气,但随即脸上又布满愁容,喃喃念叨:“皇佑六年……不,许是皇佑五年,水淹汴京,城中大疫……”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赵旸,抓着后者的肩膀急切问道:“后世,瘟疫可治么?” “可治。” 赵旸微一点头,就见赵祯双目发亮,他忙道:“官家先别急着高兴,后世可治,不代表现在可治。” “你……你不知方法?” “我又不是医学院的,哪会知晓?”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要你何用?”赵祯气得连连用手指指着赵旸。 赵旸也不生气,吊着眼睛看着赵祯:“但我知道如何做到防疫,避免感染瘟疫,减少患者。” “……” 赵祯脸上怒色一滞,眼中怒意也尽皆退去,与赵旸相视良久。 “管用么?”他尴尬问道。 赵旸抿着嘴缓缓点头,继续吊着眼看向赵祯,那表情任谁都能看出什么意思。 赵祯自然也看得出来,没好气道:“还要朕求你不成?明日也写成札子呈上来,眼下河北正在防疫,先试试此法,若有明显效果,你要什么赏赐朕都应了!” 听到“河北水灾”四字,赵旸也就不敢再拿这事逗闷,毕竟人命关天。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调侃赵祯一句:“敢问官家……我到底有用没用?” 赵祯气结,抬手按住这小子的脑袋用力摩擦,咬牙切齿道:“有用!有用得很呐!” “痛痛痛——” 赵旸的痛叫声传至殿外二十步处的禁军耳中,带队的袁正、关彦二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当晚,赵祯按照约定前往张贵妃的宁华殿,留赵旸独自在福宁殿歇息。 大概是仍有忧心,赵祯愈发珍惜张贵妃,待后者愈发宠爱,这令不明所以的张贵妃心花怒放,暗暗将功劳记在赵旸头上。 毕竟在她看来,仅过半个时辰,官家对她的态度便越发宠爱,只有可能是那个叫赵旸的小家伙替她说了好话,虽然她也不知那个小家伙为何要帮她。 莫非是要讨好她? 可是那个小家伙也受宠地很呀。 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反正不管怎样,既然那个小家伙主动示好,那她也乐得接受,毕竟她的出身并不算好,在朝中只有大伯张尧佐可以相互扶持,若能与那个同样受宠的小家伙拉近关系,这对她在后宫大有裨益。 次日,即正月十三,清晨用过早膳,赵祯带着赵旸一行来到垂拱殿,随即便打发赵旸到西侧的小殿写札子,无论通货紧缩还是后世的防疫之策,都是赵祯迫切想要了解的。 权衡利害轻重,赵祯命赵旸先写防疫之策。 赵旸领了差事,来到西侧小殿,苦思冥想,起草防疫条例。 古代疫病,基本是鼠疫、天花、流感、霍乱、疟疾等,多是伴随天灾、兵祸,少量才是纯粹由环境恶劣、虫鼠肆虐引起,赵旸虽说也知防疫的大致章程,但如何规范起草,且要毫无遗漏,这却是个问题,于是他吩咐王中正几人去御药院请几个懂得防疫的人过来相助。 若换做旁人,魏焘、鲍荣二人估计要被御药院的人赶出来,毕竟赵旸领的这差事明显是侵犯了御药院的职权——堂堂御药院,需要外人帮着梳理防疫之事? 奈何他们得罪不起赵旸,毕竟昨晚张贵妃被官家训哭的事,此时也已传遍宫中。 长期恃宠而骄、连曹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张贵妃都讨不到便宜,被官家训斥了一顿,谁还会怀疑这位小郎君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 若非昨晚官家去了宁华殿夜宿,甚至都有人往那方面去想了。 大概半个时辰,御药院便派人过来,正是之前那位上御药供奉李兴。 “小郎君。” “李供奉。” 相互见礼后,赵旸拱手道:“官家命我起草一份防疫的札子,且劳烦李供奉相助。” “应当、应当。”李供奉连声答应,有备而来的他忙将带来的防疫规章递给赵旸。 赵旸将这份由御药院整理的防疫规章摊在桌上,仔细阅览,而那位李供奉便站在他身旁,时不时给予解释、补充。 ------------ 第二十五章:《泛疫病防治管控规章》 在李供奉的协助下,赵旸花了些工夫阅览了御药院梳理的防疫章程,基本上也了解了大宋的防疫水准。 防疫最关键的便是控制扩散、防止其继续传播,在这一点上,御药院出台的防疫章程有些出乎赵旸意料,该章程中明确指出洁净水源、灭杀虫鼠、患者隔离以及清理秽物,包括患者的呕吐物与排泄物。 甚至于,章程中还提到要用草药烟熏的方式来对隔离患者的居所进行消毒。 难道宋时就已有人察觉到疫病能够通过空气、飞沫传播? 赵旸试探询问李供奉:“为何要以草药烟熏?” 李供奉答道:“久疫之人,滋生疫气,故要以熏香祛除。” 通过他的解释赵旸才恍然:确切地说,宋人还并未能确认疫病可以通过空气、飞沫传播,但他们也早已发现感染瘟疫患者会发散出令人不适的气味,尤其是呼吸时,他们认为这就是导致人染病的“疫气”,或叫疠气,因此采取草药烟熏的方式予以驱散。 这算是在不知原理的情况下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实在难得。 “那这‘茶汤治疫法’又是什么道理?”赵旸又问道。 据他所知,茶叶确实有解毒功劳,但也不至于被御药院当成治疗瘟疫的灵药,毕竟就他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御药院还是很有水准的。 李供奉疑惑地瞄了一眼赵旸,迟疑道:“所谓茶汤治疫法,即叫疫者饮用茶水,镇压体内疫气……” “管用么?” “这个……”李供奉摇了摇头道:“不瞒小郎君,功效不及预期。” “预期?” “是。”李供奉点点头,解释道:“我御药院也好,翰林医官院也罢,皆有留存近各地呈报的疫案,我等梳理后发现,无论何地,常饮茶者患疫极少,症状较轻者甚至可以不药而愈;反之则较多。” 赵旸仔细琢磨了一下,随即表情古怪地问道:“有没有可能并非只是茶的关系,关键更在于富人喝的多是煮沸后的水,而穷人喝的大多是生水呢?” “嗯?”李供奉一愣,随即微微色变道:“小郎君这么一说……” 他细细琢磨了片刻,惊呼道:“小郎君的意思是,疫气无形无色,可渗于水中?” “唔。” 赵旸含糊应了一声,也不想多花精力解释,指着“死者安置”这一项又问道:“死于瘟疫的尸体,皆是火化后葬入土中” 李供奉恨不得再讨论讨论“疫气渗于水”的这件事,但见赵旸越过不提,他也不好追问,如实道:“死者尸体,按理会通知家眷,由其安置;但若无人认领,那便由官府一并安置……” “火化后安葬?不会引起民怨么?据我所知,自古以来不是盛行棺木土葬么?”赵旸好奇问道。 “这个……”李供奉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道:“民间多有佛教信徒,佛教提倡法相无形,不拘于肉身凡相,故能接受火化。” “当真?”赵旸也不抬眼,随口问道。 “呃……”李供奉犹豫良久,小声道:“不敢瞒小郎君,实是穷困百姓大多无钱购地安葬亲人,故……” “……” 赵旸瞥了李供奉一眼,摇摇头道:“这可真是讽刺。” 李供奉干笑两声,不敢接茬。 随即,赵旸又翻阅了御药院防疫的药物,其中有一些药材他颇为眼熟,也有一些则不了解。 这一块他不敢提出什么意见,毕竟在这方面,御药院和翰林医官院才是专业的。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在这些防疫药材中看到了几味称得上名贵的药材,比如说犀角,也就是犀牛角。 他指犀角二字问道:“这一味犀角……属于贵药吧?” “是。”李供奉微微颔首,解释道:“犀角属于御药,然官家心仁,知犀角可治疫症,便叫人碎之揉入药中,送至疫地。” 赵旸微微点头,心中有些感慨:宋仁宗确实一位名副其实的仁君。 感慨罢,他起身向李供奉道谢:“有劳李供奉为我解惑,待我写成札子送呈官家,定不忘李供奉的功劳。” “岂敢岂敢。”李供奉心中大喜,连连辞谢。 在李供奉告辞离开之后,赵旸便开始书写防疫条例。 其中有至少一半内容他可以照搬御药院整理的防疫章程,他只要给于补充即可。 这可并非照猫画虎,相反,他补充的都是关键。 比如说,赵旸首先明确了瘟疫的原理,鉴于宋人尚不知“病菌”的存在,他索性将其解释成“肉眼难见的疫虫”——虫子宋人肯定是见过的。 其次,他又参照后世防疫的传播分类,将瘟疫的传染方式明确分类,分为饮食传播、虫鼠传播、接触传播、飞沫传播以及空气传播。 饮食传播很好解释,即饮水与食物,在这一项上赵旸明确提出了“百沸无毒”的概念:其一,规定饮水与食物都必须经过煮沸,且规定必须煮沸半刻时以上,即后世的十五分钟,如此方能杀死“疫虫”;其二,饮食与医用之物不可长时间暴露于不洁环境下,防止二次污染。 虫鼠传播也不难解释,指出虫鼠叮咬也会传播瘟疫,提醒疫地做好驱虫、灭鼠工作即可,这一点宋人已经得知。 再次是接触传播,包括接触患者的皮肤、衣物以及随身携带物品。 鉴于没有医护服以及手套,赵旸只能强调勤以皂角洗手,且患者与医者脱下的衣物需以沸水消毒等等。 包括飞沫传播也是如此。 据李供奉所言,鉴于“疫气”的“证实”,被派去疫地的医者在这方面早已有所防备,尤其是有经验的医者,他们会提醒年轻的同僚用草药烟熏过的布蒙住口鼻才去见患者,变相起到了口罩的作用。 并且,医者们随身携带装有药材的香囊,一旦到了“疫气”较重的狭室,就会用香囊抵住口鼻呼吸,也算是歪打正着。 但这还不够,赵旸至少要让他们知道瘟疫可以通过飞沫传播。 空气传播也是类似的道理。 光是字面解释瘟疫的“原理”及传播方式,内容便足足有两千多字,赵旸只写了前五百个字就感觉手腕酸痛,一旁王中正瞧见,便自告奋勇代赵旸执笔,赵旸口述,他用笔记。 “中正,你这字……练过?” 看王中正写了两行字,赵旸的表情不免有些尴尬。 “是,宫内有人专门教,卑职等照着学……” 王中正谦虚道。 赵旸看了一眼其余十名御带器械:“你等……都是?” “是。”众人颔首。 赵旸抿抿嘴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好家伙,他居然是这里写字最难看的一个……不愧是大宋,连宦官都写得一手好字。 虽然有些尴尬,但有王中正等人代笔,赵旸自然就轻松地多了,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到桌旁,一边口述,一边看王中正逐字逐句地记录下来。 足足两千多字,不说赵旸说得口干,执笔的王中正更是写得连连吐气,强打精神。 更要命的是这还是初稿,需要再做删改。 这令赵旸不得不佩服那些动辄写几千字札子的官员,比如范仲淹,一篇《答手诏条十事》近八千字,实在厉害。 好在这边会写字的人多,王中正撑不住了就换一个。 这不,在写完初稿后王中正就有些撑不住了,字体渐渐变形,于是王明自告奋勇地接替,将删改后的初稿又抄了一遍。 就在赵旸阅览第二稿时,殿外忽有一名宦官在外探身问候:“赵小郎君?” 赵旸转头看去,见这名宦官十分眼生,疑惑问道:“有事?” 那名宦官微一躬身,迈步走入殿内,朝赵旸作揖笑道:“小的昨日见过小郎君,小郎君许是不记得了。” 王中正走到赵旸身旁,附耳低声道:“此人是入内内侍省内东头供奉官、兼勾当宁华殿黄昭,小郎君昨晚在福宁殿见过,跟张贵妃一道去的。” “哦。” 赵旸恍然大悟,拱手对黄昭道:“原来是黄中官。” “不敢不敢。”黄昭连道不敢,又朝王中正点头招呼。 同为入内内侍省的内东头供奉官,二人品阶相同,但由于他还有一个勾当宁华殿的差遣,因此地位高于王中正。 当然,鉴于王中正因庆历宫变中有功,先被官家召置左右,如今又派至赵旸身旁,黄昭自然也要拉近关系。 “黄中官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贵妃娘娘命小的送来两盒小食,一盒献于官家,一盒赐于小郎君……”黄昭说着便将一名年轻貌美的宫女唤入殿内,后者手中提着一个紫漆食盒,将其摆到桌上后又向赵旸行了一礼,这才回到黄昭身后。 贵妃娘娘? 那个张美人? 赵旸表情有些古怪,犹豫着对黄昭道:“劳烦替我谢过贵妃娘娘。” 黄昭拱手应下,带着那名宫女转身离开。 目视二人离去的背影,赵旸若有所思。 从旁,王明几人则好奇地打开食盒,只见盒内摆有一盘枣干,一盘果脯。 “小郎君,要不……”瞥了眼食盒,王中正欲言又止。 赵旸表情古怪地捏起一刻枣干,脑海中飞快闪过后世一些剧中巧妙下毒的桥段。 但当他又想到那位张贵妃据说仗着官家的宠爱,觊觎皇后之位,常常与曹皇后较劲,还不断以逾规的方式来彰显地位,他便毫不犹豫将那枚枣干丢入口中。 “唔,还挺甜。” ------------ 第二十六章:御前奏对 整个上午,赵旸在解释疫病“原理”及传播途径这一块内容上花了大量的时间与经历,不说王中正等人写得手酸,他也讲述地口干舌燥。 毕竟这块内容十分关键——若不知其原理及传播方式,如何能做到防疫管控? 就像李供奉之前对赵旸的描述,疫地的医者基本上只对那些能闻出“疫气”的重症患者提高警惕,但却无法辨别其实同样携带病毒的轻症患者,对其毫无防范,以至频频出现防疫漏洞,按下一个冒起一个,最终导致疫病扩散,难以控制。 因此想要做到管控,就必须懂得其原理及传播方式。 为此,赵旸尽量做到详细,且通俗易懂,因此他通篇不用晦涩难懂的文字描述,在前后起了六份草稿,字数也从二千多字提升至三千多字,这一块总算是能够让他感到满意了。 下午,赵旸等人便要起草编写第二大块,也就是如何防疫,或者说防疫的具体详细章程。 这一大块,他有一半内容可以参照御药院整理的防疫章程,但更多还是参照后世的防疫标准,比如洗手、消毒、保持人与人间隔距离等等。 甚至建议朝廷制定相关法令,对隐瞒不报、随意倾倒秽物、囤积居奇等行为予以重罚。 赵旸在后世时经历过一次席卷全球的疫病,这些防疫规范他都烂熟于心,但要一条一条写下来,这却花费工夫,一个时辰转眼即逝。 直到未时三刻,张贵妃又遣内东头供奉官黄昭送来一盒糕点,这令赵旸有些疑惑:那位张贵妃几番示好,莫非是要拉拢我? 仔细想想,倒也不无可能,毕竟谁都知道那位张贵妃觊觎皇后之位。 但他怎么也不至于掺和官家的私事呀。 话说回来,这盒糕点确实不错,用料讲究,做工精细,嚼在嘴里软绵绵的,甜度也适中,相较后世赵旸吃过的那些更为出色,确实无愧于禁中贡品。 临近黄昏,防疫这块的数千字初稿也基本写成,但修改却是来不及了。 为此绞尽脑汁的赵旸,连晚上用饭都没什么胃口,稍微应付了下便到他的那张小榻倒头就睡,令赵祯颇有些哭笑不得。 顺便一提,当晚赵祯依然还是前往宁华殿,找张贵妃侍寝。 次日,也就是正月十四,赵旸等人依旧从早晨忙碌至下午,在删删改改写了数遍后,防疫章程这块也编写成了,为此王中正等人一个个写得手都酸了。 在确认并无谬误与疏漏后,赵旸将这一沓札纸塞入封皮,带着王中正等人来到偏殿。 此时赵祯仍在殿内批阅札子,王守规率先注意到赵旸,低声提醒:“官家,小郎君来了。” 赵祯抬起头来,微笑着问道:“写完了?” “啊,写完了。”赵旸将札子递给迎上前来的王守规,后者恭敬递给赵祯。 “还挺像模像样的。”赵祯笑了一句,目光一扫札子的封皮,念道:“《泛疫病防治管控规章》……” 什么规章? 修起居注的曾公亮惊讶地转头,他还以为官家给那小子布置了练字的任务呢。 “即凡是疫病,皆可按此规章展开管制。”赵旸解释道。 好大口气! 在曾公亮侧目之际,赵祯亦是惊讶地一挑眉,取出里面的札书,一张一张仔细观阅,渐渐神色凝重。 期间,王守规亲自搬来一把凳子,又吩咐人准备茶水,请赵旸坐着等候,这让看在眼里的曾公亮有些犹豫是否要给这宦官记上一笔。 突然,赵祯冷不丁开口:“王都知,日后宫人饮水,必须饮用熟水,不得饮用生水。” “……是。” 王守规一脸迟疑地应命,不明就里。 事实上,宫城之内极少饮用生水,别说官家与后宫的娘娘们,哪怕是寻常的宦官、宫女、禁军,也常以茶、酒代替饮水,除非是实在渴了,否则不太可能饮用生水。 相比之下,寻常百姓就没那么讲究了,尤其是穷困人家,喝生水的比比皆是,一来是便捷,二来,烧水需要木柴、木炭,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赵祯也想到了,他甚至还联想到了五年后他汴京遭遇水灾所导致的大疫。 思忖半晌后,赵祯吩咐王守规道:“召诸位相公前来奏对。……叶相公也一并请来。” “是。”见官家神色严肃,王守规赶忙派人去请。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几人陆续来到垂拱殿。 “得见陈相公康复,下官心中稍安。” 赵旸起身向陈执中拱手作揖。 陈执中人老精滑,猜到此子用意,心中感激之余,亦笑着回礼:“多亏了官家委托小郎君送来的御药,老夫喝下后顿感神清气爽,药到病除……” “毕竟是御药……” “对对对。” 看着一老一小在那相视而笑,除赵祯微微一笑、视若不见,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几人皆面露讶色。 要知道陈执中卧病在家这事,朝中人人皆知,谁都知道这老家伙是因为之前在官家面前丢尽脸面,羞愤难当,这才装病在家,甚至还主动递上辞表。 当时官员间都在谈论,所有人都以为官家会将其罢免,然后按例让文彦博递进,可谁能想到两日前的下午,他们忽然收到消息,说是官家命当日冒犯过陈执中的那小子带御药院供奉登门道歉,并探问病情。 这岂非表明官家并无罢免陈执中的想法? 果然,仅过一个晚上,陈执中就“奇迹”般痊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诸同僚面前。 当时宋庠还以为是官家强迫赵旸去陈府登门道歉,可如今看这小子对陈执中的态度,似乎并不像是强迫…… 饶是宋庠智慧过人,一时间也没猜到其中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像庞籍那样,不动声色地瞥向文彦博,看看后者是何反应。 不出意料,文彦博虽说面带微笑,但那笑容着实让人感觉勉强。 至于高若讷,他几乎是全程盯着赵旸,也不知在想什么。 稍后,见那一老一小做戏完了,赵祯轻咳一声道:“看来叶相公还要稍迟些才会到,诸位相公先看看这份札子吧。” 说着,他叫王守规将赵旸编写的《泛疫病防治管控规章》递给几位相公。 因为只有一份,每人仅分了几张,交换着观阅。 陈执中分到的是首页,看了几眼后疑惑道:“敢问官家,这是……” “是赵旸于近两日编写的《泛疫病防治管控规章》……”赵祯抬手解释道。 陈执中忙道:“原来是小郎君编撰之物,那老臣定要好好拜读……” 这厮……简直不要脸面! 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几人暗自鄙夷。 陈执中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既然赵旸给足了他面子,那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当然,此子受宠于官家,也是他希望与对方拉近关系的原因。 只见他故作严肃认真地阅览起手中的札纸,然而仅看几行,他脸上便露出惊讶之色。 文彦博、宋庠、庞籍几人也差不多,原本只是看在官家的面子上才耐着性子看了几眼,本身并不觉得那小子能写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看着看着就感觉不对劲。 这规章,可是比御药院及翰林医官院编撰的严谨多了。 对视一眼,众人交换着阅读,全程默不作声。 等到都看完,除高若讷以外,其余几人看向赵旸的目光明显有所不同。 注意到这一幕,赵祯不知为何心情绝佳,笑问诸人道:“诸位相公觉得此子的札子写得如何?” 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四人对视一眼,并未立即回答,原因在于赵旸写于札子的内容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令他们无从判断。 比如说赵旸提出的“肉眼难见的疫虫”。 高若讷就此提出质疑,冷笑道:“这所谓疫虫……既是肉眼难见,小郎君又如何断定就有?” 赵旸皱眉扫了一眼高若讷:“你对官家的忠心我亦瞧不见,你敢说没有?” “……” 高若讷顿时语塞,又气又慌,忙向官家作揖道:“臣对官家的忠心,日月可鉴……” “唔唔。”赵祯哭笑不得,只得点头表达认可。 见此,陈执中、庞籍忍不住嗤笑,宋庠则暗暗摇头,很是无语地瞥了一眼高若讷。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文彦博却淡淡开口道:“小郎君才思敏捷、口似悬河,着实令人佩服,然重如疫病之事,小郎君借机诋毁同僚,是否不太妥当?” 殿内众人纷纷看向文彦博,赵旸也不例外:“这位相公是……” 文彦博微微拱手:“在下文彦博。” “哦哦。”赵旸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几许古怪:“原来是文相公……我知道你。” 文彦博淡然道:“些许薄名,让小郎君见笑了。” 赵旸连连摇头:“不不不,文相公很有名,相当有名……” 文彦博疑惑地看着赵旸。 不知不觉间,殿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而诸人也将目光落向二人,来回扫视,神色各异。 唯独赵祯能听懂赵旸的深意,但他不明白赵旸为何表现地如此诡异,明显异于当初的范仲淹。 莫非…… ------------ 第二十七章:御前奏对(二) “这是……怎么了?” 姗姗来迟的三司使叶清臣,打破了垂拱殿偏殿内的寂静。 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几人转头看向叶清臣,却无人开口,这令叶清臣愈发感到奇怪,一脸疑惑地入殿向官家行礼。 赵祯对方才之事只字不提,微笑点头:“叶相公来了,方才朕与诸位相公正在讨论赵旸呈上的防疫札子……王都知,先让叶相公过目吧。” “是小郎君写的札子?” 叶清臣惊讶地看了眼赵旸,接过王守规收拢来的札纸,仔细阅览。 跟其他人的反应类似,他仅看了几行就已意识到这份防疫章程的可贵之处,尽管他的认知也无法辨别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肉眼难见的疫虫”,但鉴于赵旸在瘟疫传播途径这块解释地非常详细、具体以及严谨,他本能地还是选择了相信,毕竟胡编乱造的东西经不起推敲,而赵旸所写的这些明显是成体系的,且与他对瘟疫的了解相吻合。 这样一份札子,竟是这位小郎君在短短两日内编撰完成的? 叶清臣不信。 并非他看轻对方,问题在于赵旸在疫病传播这块解释地实在是太详细了,要知道御药院与翰林医官院研究了几十年,对疫病的了解却仍不及这位小郎君,这可不是单用聪慧就能解释的,需要经过大量的例案搜集与研究,根本不可能闭门造车,更别说在短短两日间。 见叶清臣看罢,赵祯开口问道:“叶相公觉得如何?” 叶清臣略一思忖,拱手回道:“恕臣孤陋寡闻,以往亦不曾听闻小郎君提及的‘疫虫’,然,仅见小郎君描述地如此详细、严谨,臣便可以断定这绝非胡编乱造之言。再者,小郎君提到的疫病传播方式,饮食、虫鼠、接触、飞沫、疫气,亦与历来的疫案相吻合,只是……” “只是什么?”赵祯不解问道。 只见叶清臣转头看向赵旸,正色说道:“似这般归纳总结,势必要先搜集大量的案例,后加以研究,才能得出论证,臣相信小郎君这两日必然是辛苦了,但短短两日,且单凭小郎君与其身边人,断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这绝非凭借聪慧二字可以解释。臣冒昧想问小郎君一句,不知小郎君从何得知?” 殿内众人纷纷看向赵旸,其中就数宋庠最为好奇。 对此赵旸并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会有人提出疑问,毕竟就像叶清臣说的,似疫病解析这种浩大工程,绝不可能是区区几个人以闭门造车的方式完成,那必定是要大量的从医人员以及相关研究者,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这个嘛……官家知道。” 思忖半晌,赵旸决定把这事甩给赵祯。 殿内众人又再次将目光投向赵祯,赵祯气得心中暗骂,只得点头附和,含糊道:“唔唔,朕……确实知情。” 诸位相公还眼巴巴地等着下文,没想到官家话风一转,揭过了此事:“总之,朕有意在河北推行赵旸的这篇《泛疫病防治管控规章》,不知诸位相公意下如何?” 几位相公对视一眼,心中澄明:官家这是不愿对他们透露。 见此,诸位相公也不就再追问,仅就官家方才提出的事给出意见。 陈执中率先表态,七分赞同三分恭维道:“有了小郎君这份防疫章程,老臣相信河北疫事定能得到管控。” 继他之后,第二个表态的则是宋庠,只见他捋着胡须轻声道:“都要改用熟水的话,目前拨去的钱怕是远远不够……” 说着,他注意到赵祯的目光,拱手解释道:“臣仅是提及一句,并无异议。” 赵祯稍有些意外,在点点头后,一脸严肃地定了基调:“一切以济民为重,不吝钱药。” 在二人说话时,身为三司使的叶清臣低头掐指默算,看他神色凝重的样子,显然宋庠提及的那一点绝非是一个小数目。 抛开叶清臣,文彦博与高若讷是最后表态的,也赞同先在河北尝试新规。 相较文彦博一脸平淡看不出端倪,高若讷明显仍记恨赵旸,只不过赵旸这篇札子他挑不出毛病来罢了。 别看二人最后都表示赞同,但同样是赞同,态度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要知道之前讨论召范仲淹回京那次,文彦博是第二个表态的,尽管表现地有些油滑,但总得来说不失善意,但这一次,文彦博却是倒数第二个表态,且全程面无表情,虽说最终并未反对,但前后两次的区别赵旸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出意外,大概是因为陈执中那件事。 赵旸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文彦博,不经意间,余光正好瞥见宋庠似乎正在看他,遂移动目光与后者的视线接触,却见宋庠对他稍一点头,微微一笑。 咦? 赵旸心下纳闷,不动声色。 当日,经几位相公一致认定,赵祯令中书舍人院起草诏书,命河北以新规施行防疫之事。 这新规,即赵旸编写的《泛疫病防治管控规章》。 除原本入档封存外,赵祯命人将这份规章抄录多份,一份交予御药院,一份交予翰林医官院,一份收录于宫中书阁,剩下的则连同诏书一同发往河北。 临近黄昏时,曾公亮向官家告辞离去,而赵祯也带着赵旸前往福宁殿用膳。 在前往福宁殿的途中,赵祯故意吩咐随行人员离远一些,随后问赵旸道:“文彦博怎么回事?他当真很有名么?” 赵旸点头道:“那是,大宋重臣,数朝元老,士大夫之楷模。” 士大夫? 赵祯微一皱眉,因为以他对这小子的了解,士大夫在这小子心中可不是一个好词,至少是带有贬意的。 “他有何功绩?” “这个嘛……” “你又不知是吧?那你就说他有名?” “我只是忘了,忘了是忘了,不知是不知,两者是有区别的。至于为何说他有名,因为他说了句话……” “话?”赵祯停下脚步,“什么话?” 赵旸也不隐瞒,在看了看四周后,低声对赵祯道:“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赵祯听罢顿时色变。 别看宋太宗时就提过“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君主提及和臣子提及这能一样么? 前者可以视为宋太宗对士大夫阶级的笼络与示好,后者算什么?真以为能与君主平起平坐了? “他对谁说的?是朕么?”赵祯面色铁青地问道。 “好像是宋神宗吧,大宋第五位君主。” “他怎么敢?!”赵祯面色稍霁,但依旧怒火中烧。 毕竟身为君主,文彦博这话在他听来异常刺耳。 别看赵祯性格软弱,但倘若文彦博胆敢对他这么说,那绝对是贬职外调的下场,搞不好就去崖山接欧阳修的班了,毕竟文彦博这话简直就是在挑战君权,这是任何一位君主都无法容忍的。 至于宋真宗那会儿为何不发作,只能说当时君权已彻底被士大夫阶级绑架,不像眼下,无论是文彦博还是士大夫阶级,还没这个胆子。 眼见赵祯气得面色铁青,赵旸宽慰道:“人人都有自身的立场,官家看开些就是了。” 赵祯一愣,疑惑道:“你在替他说话?” “没啊,就事论事。”赵旸摇摇头道:“有句老话叫屁股决定脑袋,他本来属于士大夫阶级,为士大夫说话岂非情理之中?官家听着刺耳,只是因为官家作为君主,君臣博弈间天然与其对立……所以说,官家看开些就是了,就当人无完人。” 赵祯若有所思,心中的怒气渐渐褪去,随即,他好奇问道:“那你呢?你站在哪边?” 赵旸想了想道:“我站在中华民族的理念这边。” 赵祯一愣,在细细琢磨一番后,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赵旸,随即没好气道:“谁问你这个了?朕问的是朝堂之事,你如今也是个官了……” 赵旸想了想,毫不犹豫道:“我自然是站在官家一边了。” “哦?为何?”赵祯挑了挑眉,心中对这一回答并不意外。 毕竟赵旸从一开始就是支持君主集权的,他只是不明白这小子为何支持,毕竟据这小子之前透露,一千年后连君主都不存在了。 赵旸犹豫道:“这个……官家要听真话?” “那是自然。” “真话就是……”赵旸偷偷瞄了眼赵祯,讪讪道:“我个人认为,士大夫阶级相较君主更应约束,一个昏君对国家造成的危害,比不过放任整个士大夫阶级失控带来的危害……” “……”赵祯差点没给气死,瞪着眼睛斥道:“你说谁是昏君?” “没,就是做个比喻……”注意到赵祯不善的表情,赵旸退后两步,一脸无辜道:“是官家说要听真话的,可不能怪罪于我。” 赵祯气得冷笑连连,忽然他改变态度,一脸和善地点头道:“你说得对,错不在你,你过来,朕给你一点赏赐。” “还是别了……”赵旸哪能上这当,摇摇头转身就跑。 赵祯上前两步伸手去抓,可惜却没抓住,气得咬牙切齿。 随即,他目视着赵旸跑远的背影,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 第二十八章:报复 次日,即正月十五,正是时隔五日的朝议之日。 被王中正几人唤醒后,赵旸赶紧穿好衣物,洗漱一番,带上人直奔大庆殿。 记得上回早朝,也就是正月初十,他就想见识一番宋时的早朝究竟是什么景象,可惜起晚了,无缘得见,今日总算能一睹盛况。 待等赵旸来到大庆殿外时,天色仍就暗沉,不过殿外廊下以及石阶两侧皆设有石雕灯柱,倒也勉强可以看清。 稍等片刻,大庆殿内开始增设灯盏。 随即到寅时四刻前后,宫中的鼓楼传来鼓声,宫门随之敞开,早已等候在宫外的一干朝臣鱼贯而入,径直朝大庆殿而来。 赵旸之前见过的几位相公,包括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皆在其中。 由于光线明暗,几乎无人注意到站在远处的赵旸一行,都错将王中正等人当成值守的禁军,但赵旸几人那可是盯着陆续到来的官员们。 “来了来了。” 随着魏焘的小声提醒,赵旸也看到了正缓缓走上石阶的钱明逸。 “小郎君不去和这厮打声招呼?”魏焘小声道。 赵旸琢磨了一下,摇头道:“不着急,先给他一个‘惊喜’再说。” 其实他也恨不得此时就过去耍耍那钱明逸,但他又怕钱明逸学张尧佐前倨后恭,当场表演一个唾面自干,他还怎么好借弹劾之名痛骂对方? 当然,做是仍然可以做,只是在道理上就亏了,知情者就未必还会站在他这边,甚至反而会觉得他心胸狭隘…… 这么说倒也没大错,反正赵旸的确是没想过轻松放过钱明逸,谁叫这厮当日在开封府的衙堂上,硬要逼他下跪。 哼,走着瞧! 在赵旸的冷眼注视下,打着哈欠的钱明逸毫无察觉地随同诸朝臣一同走入大庆殿。 鉴于要给钱明逸一个‘惊喜’,赵旸此时也没进殿。 不多时,赵祯带着王守规一行缓缓而来,见赵旸立在殿外,赵祯微微一愣,上前问道:“赵旸,你在这里做什么?” “嘘。”赵旸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在下意识瞥了一眼殿内后,回覆道:“我来参加朝议啊。” 赵祯眼角微微抽搐,一猜就知道这小子准没好事,否则为何要鬼鬼祟祟的? 他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赵旸也不隐瞒,如实道:“我要弹劾钱明逸。” 赵祯一听果然不出所料,没好气道:“你又不是谏官……” “那官家封我一个谏官呗。” “你……” 赵祯为之气结,将赵旸拉到一旁,低声道:“朝议乃是商议国家大事之议,不许胡闹!” 赵旸不满道:“当初官家可是默许我自行报仇的……” “……”赵祯顿时语塞。 此时,王守规走近二人,低声道:“官家,时辰到了。” 赵祯微微点头,随即又看向赵旸,正要说话,却见赵旸率先开口道:“官家放心,我绝不胡闹。” 赵祯将信将疑,还想再说什么,从旁王守规再次催促,无奈只能警告赵旸一番,匆匆走入殿内。 而赵旸也趁着殿内众朝臣向官家行礼的空挡,与袁正、关彦两位内殿崇班打了声招呼,悄无声息地走入大殿,在队伍的末尾一站。 袁正、关彦二人对视苦笑,都装没有看到。 “诸卿平身。” “谢官家。” 君臣见礼后,赵祯坐在殿中主位,目光不经意地飘向殿下那一干官员列队的末尾,果然看到赵祯捧着一块竹制笏板站在那,看上去还像模像样。 看来是预谋已久啊…… 赵祯心下暗道。 “官家?”王守规在旁请示。 赵祯点点头,示意殿内众大臣道:“开始朝议吧。” 诸朝中大臣按照次序开始发言,首先是宰相言政事,紧接着是枢密院言武备、军备之事,然后是参知政事加以补充,再然后是三司使。 赵旸只听了陈执中的发言,今日这位陈相公并未言及具体的政事,而是汇报了《唐书》修撰进展,赵旸一开始还有几分兴致,但听着听着就感觉越来越困乏,上下眼皮直打架,看得站在他对面与左侧的两位官员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小子哪冒出来的。 等到赵旸再回过神来,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已经奏完,轮到权知开封府事发言,也就是钱明逸。 他向官家启奏了近五日来汴京发生的失火案件。 失火案件历来就得到重视,并且按失火原因区分民事或刑事案件:若是民宅不慎起火,一般由开封府辖下的厢坊派官吏——厢界都所由去处理;但若是有人故意纵火,那就派同为开府府辖下的京城内外都巡检抓捕。 继权知开封府事之后,五品以下官员也可进奏,这些官员奏的都是一些专项针对的事务,比如三司户部汇报税收情况,三司吏部汇报官员升迁、调任、公使钱等等。 待等这些官员也奏完,那就轮到各路谏官发挥才能,逮住政令、官员一顿批。 不出意外,今日被弹劾的正是陈执中。 虽说在赵旸的劝说下,官家并未罢免陈执中,且赵旸与陈执中也化解了误会,但那些谏官可不管这些,逮住陈执中前几日在家装病这件事一顿猛批,俨然一副要劝说官家当场罢免陈执中的架势。 可惜赵祯心中早已有了定论,正襟危坐,不置与否,这令那些谏官失了最开始的气势。 等到这些谏官没了声音,殿内也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可还有人要进奏?”王守规按照惯例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大殿靠外的位置响起一个声音:“臣赵旸,有奏!” 谁? 殿内诸位朝臣皆为之一愣,随即纷纷好奇地转头看去,包括政事堂的几位相公。 其中就数钱明逸的反应更为剧烈,只见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赵旸所站的位置,也不知是否扭伤。 还是来了啊…… 赵祯轻吐一口气,心下无奈。 不过鉴于赵旸之前确实未曾胡闹,安安静静听着众人商议国事,他也未有阻止,更何况当日那事,他对钱明逸也有些看法,只不过有些事即使他是君主也不能率性而为罢了。 “你要奏什么?”他故作不知道。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赵旸拱手道:“臣要弹劾一人。” “你要弹劾何人?”赵祯明知故问。 听到这话,殿内众大臣脸上纷纷露出玩味的表情。 他们也知道这小子最近与不少人产生了矛盾,单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就占一半,可既然这小子说要弹劾一人,那无疑就是…… “臣要弹劾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赵旸大声道。 ------------ 第二十九章:劾奏 果然…… 殿内众人纷纷看向钱明逸,不乏有人想看他笑话。 钱明逸又惊又急,抢先道:“官家,赵员外郎非台谏之身,无纠检弹劾之权,不可越职言事!” 赵祯闭口不言,因为钱明逸说得确实没错。 所谓台谏,在唐时乃台官与谏官的统称,前者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与监察御史等职,掌纠弹;后者有谏议大夫、拾遗、补阙、正言等职,掌规谏。 宋初沿袭唐制,直至宋真宗一道诏书,允许中书、门下二省谏官与谏院都具有纠检百官的职权,而其余官员则失去纠检弹劾之权。 后来欧阳修写信痛骂高若讷身为司谏却不作为的背景,也就是“范吕之争”,其起因正是范仲淹弹劾宰相吕夷简把持朝政、任人唯亲,却遭吕夷简反咬诬陷,其中一项罪名便是责范仲淹越职言事,可见当时越职言事已是一件严重的逾规之举。 十几年前尚已如此,十几年后自是愈发稳固,更遑论这道诏令还是赵祯下达的,若他今日默许赵旸“越职言事”,那无疑是打了自己的脸面,难以服众。 想到这些,赵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陈执中,毕竟陈执中是此刻殿内唯一有可能替赵旸说话的大臣。 也不知陈老相公是否有注意到官家的目光,不过他确实站了出来,嗤笑道:“钱内翰这话倒也不错,但身为遭弹劾一方,钱内翰不知回避,反不许赵员外郎开口,这是否算做畏罪?” 他称呼中的内翰,即翰林学士简称。 关你什么事?! 钱明逸恨恨地看向陈执中,绞尽脑汁想要辩解,不远处文彦博淡淡道:“陈相公这话未免过重,赵员外郎既非台谏,自然无权劾奏,此为制也。” 陈执中惊异地转头看向文彦博道:“不曾想竟是文相公替他说话……” 文彦博瞥了一眼陈执中,淡淡道:“就事论事罢了。” “嘿。”陈执中咧着嘴怪笑两声。 那笑声令文彦博有些不安,他偷瞄了一眼官家,正好看到赵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由地心惊肉跳,忙低垂眼睑。 哼! 赵祯暗暗冷哼一声。 他一见文彦博,脑中就想起那句“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哪能有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赵旸当时曾有为文彦博说话,称文彦博除了屁股坐在士大夫阶级那边,其他无可挑剔,劝他莫要因为一件尚未发生的事就弃用一个人才;再对比文彦博不顾是非曲直,竟不惜替钱明逸说情也要阻扰赵旸报复后者,赵祯心中又岂会没有看法? 待范仲淹等人陆续返朝…… 赵祯深深看了一眼文彦博,抬手道:“赵旸,你上前来。” “是。” 众目睽睽之下,赵祯依言走向殿中,几位政事堂的相公默契地向两边站了站,为这小子腾出一些空间。 文彦博、高若讷二人也不例外。 只见赵祯扫了一眼满殿等着看好戏的臣子们,又将目光落在赵旸身上,抬手道:“赵旸,文相公言你并非台谏,无纠检劾奏之权,不可越职言事,你可听到了?” “臣听到了。”赵旸瞥了一眼文彦博,心中不免也有些气。 当然,他后悔是不后悔的,毕竟昨日他只是客观地评价了文彦博,既不称颂、也不贬低。 若文彦博执意要与他为敌,大不了就报复回去嘛。 想到这里,赵旸心平气和地问文彦博道:“文相公,若我越职言事,有何罪责?” 饶是文彦博也被问懵了,皱着眉头迟疑道:“按例降官贬黜……” “好!”赵旸不等他说完便打断,拱手朝官家道:“臣甘愿罢黜,亦要弹劾钱明逸,望官家恩准!” 这小子…… 赵祯有些意外,其实他就是想看看赵旸会如何处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采取了这么个解决办法。 倒是干净利落。 “准……”他微微点头道。 话音未落,就见钱明逸急切打断道:“官家!” 赵祯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他甘愿领罪罢黜,钱学士还要怎的?” 我是要他罢黜么?我是不希望这小子开口啊! 钱明逸心中暗骂,硬着头皮奏道:“以臣之见,降官贬黜对于赵员外郎恐怕谈不上处罚,即便他今日免职,不出几日,想来也会官复原职……” 连这话都敢说? 殿内诸大臣纷纷露出惊愕之色。 果然,赵祯的面色猛地沉了下来:“钱卿莫非想说朕会徇私?” “臣绝无此意……” 钱明逸心中一惊,不知如何应对,此时忽听宋庠开口道:“既然赵员外郎甘愿降官贬黜,钱内翰姑且听听他弹劾之词又有何妨?言对言错、是非曲直,官家与列位同僚自有公论。” 事不关己,你宋庠倒是慷慨!可丢脸的却是我啊! 钱明逸心中暗骂。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默不作声。 见此,赵祯暗暗轻哼一声,面无表情道:“奏吧。” “是。”赵旸拱手作揖,随即从怀中取出当日由范纯仁所写的弹劾书。 居然还是有备而来? 殿内众人不禁错愕,看着赵旸像模像样地开始念诵:“臣尚书省工部司员外郎赵旸谨奏:吾朝自立国起,历经数代、国泰民安,赖圣上之英明,及诸官之勤勉辛劳……” 唔,开篇称颂官家、表彰百官,中规中矩。 一干朝臣心中暗道。 他们知道,好戏马上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称颂一番后,赵旸语气突然一转:“……然今朝堂之上,有奸贼混迹其中,道貌岸然、假充良善,实则沽名钓誉、利欲熏心,此贼便是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 来了! 殿内诸朝臣忍着笑,纷纷看向钱明逸,却见后者面色阴沉,死死盯着赵旸,面色异常难看。 赵旸也注意到了此事,但他毫不在意,声色并茂又继续念道:“……此贼倾险憸薄,结党营私以陷正人;文辞浅缪、厚颜无耻冒居翰院。……及任权知府事,更为狂骄,恃权弄法、妄自尊大,不以百姓为念,专权横行、受贿无度,实为臣子之耻、天下之大贼乎!……” 洋洋洒洒数百字,赵旸骂地痛快。 而殿内诸朝臣大多是含笑听着,甚至不乏有人暗暗评价这篇札子:写的不错。 唯独赵祯很是惊疑:这小子有这才华?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准是范纯仁代笔的! 此时再看钱明逸,那一张脸阴郁地可怕,仿佛能滴出墨来。 ------------ 第三十章:劾奏(二) 终于熬到赵旸将那份弹劾念完,钱明逸深吸一口气,正要逐一驳斥挽回颜面,未曾想他手持笏板才向官家作揖,就听赵旸抢先道:“且慢,我还有一份万民书,望官家允我诵读,以便获悉民意。” “万民书?”赵祯一愣,点头道:“那你念吧。” “……” 钱明逸转头看向赵旸,缓缓垂下了双手。 他心说,反正骂都骂了,也不差这份万民书了……话说自那日之后,这小子仅到陈府登门赔礼时离宫半日,短短半日便召集了一万人?我怎么不知? 钱明逸正疑惑着,就见赵旸取出那份所谓的万民书,一张口就差点把他气个半死:“朝中有贼臣钱明逸,卑鄙无耻,狠如财狼、毒如蛇蝎,禽兽之身、行苟且之事,狗彘不如,欺世盗名、世人共弃……” 用词之狠,比之刚才那份劾奏更甚三分,将殿内众人都吓了一跳,赵祯也立即喊停:“赵旸,你这……真是万民书?” “是。”赵旸点点头道:“昨日臣刚给自己起了个表字叫做万民,这是臣写的书,千真万确。” 是这么个万民书啊? 赵祯哭笑不得,不知该作何表情。 钱明逸却是气炸了,满脸恼怒地奏道:“赵旸慌称万民书,实则一人所作,只为当众羞辱臣,臣恳请官家治他欺君之罪!” 赵旸慢条斯理道:“钱权知府这话,有亏公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是万民书……” 钱明逸闻言冷笑:“一人之言却妄称民意,岂非欺君?!” “钱权知府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聚沙成塔、积土成山,若无一,何来万?我虽一人,却也是大宋子民,亦有权力将心意上达天听,你不许我进言,便是闭塞圣听,居心叵测!” “你……”钱明逸气得语塞,指着赵旸说不出话来。 大宋子民…… 赵祯暗暗念叨着,嘴角微微一勾,但当他再看赵旸时,心中不禁又有些气恼。 这小子,净惹是生非! 咳嗽一声,他有意揭过方才之事:“好了!……赵旸,朕如你所请,许你劾奏,眼下朕罢你官位,你可心服?” 赵旸刚痛骂了钱明逸一番,心中大为畅快,想了想作揖道:“心甘情愿,岂会不服?不过在此之前,臣还欲弹劾一人,请官家准许。” “你还要弹劾何人?” 赵祯一脸疑惑,点头允许。 见此,文彦博、高若讷二人不禁有些不安,相互瞧了一眼。 只见赵旸拿着刚才那份弹劾,二度高声念道:“臣尚书省工部司员外郎赵旸谨奏……然今朝堂之上,有奸贼混迹其中……” 不是念过了么,怎么又念一遍? 不止官家满脸疑惑,殿内众朝臣亦是纳闷。 赵祯疑惑喊停道:“赵旸,这篇劾奏你不是念过一遍了么?” “是。”赵旸点点头,解释道:“臣只是想再念一遍,使官家与诸位同僚加深印象,绝非是想再骂他一通。” 你这……不是把实话都给说了么? 殿上君臣啼笑皆非,除文彦博与高若讷暗自松了口气,就只有钱明逸气得浑身发抖。 他还以为会有哪个倒霉家伙与他作伴呢。 “行了。”赵祯忍着笑斥道:“朕与诸卿还有公务,岂有空暇听你再念一遍?” “那要不然我从万民书开始念,助诸位加深印象?” 好家伙,你干脆直说想当面再辱骂他一通得了。 殿内诸臣一个个摇头失笑。 赵祯亦险些笑喷,强作镇定道:“够了,印象够深了。” 看着这小子一脸遗憾地将那份劾奏及所谓的万民书折好收入怀中,再一看面色似锅底般黑的钱明逸,殿内诸朝臣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这小子,真的是损!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看出赵旸多半不是抱着要令钱明逸降官贬黜的目的来弹劾对方,纯粹就是要在这朝廷之上,当着官家与诸朝臣的面痛骂对方一顿,至于说为此不惜丢掉工部司员外郎这个官位,这倒没几人相信,毕竟他们看得清楚,有官家宠着,那小子恢复官职也是迟早的事。 “退朝。” 随着王守规高呼退朝,按例是赵祯在百官的目送下率先离殿,随后诸官员按官位高低其次离开。 见钱明逸一脸阴郁准备离去,赵旸笑着道:“钱权知府这回认得我了?” 钱明逸尽管注意到了宋庠摇头示意,但仍感觉咽不下这口气,盯着赵旸看了片刻,皮笑肉不笑道:“小郎君这下可是白身了……” 赵旸若无其事地摊摊手:“然宫城却不归开封府管辖,我不出宫,你奈我何?” 钱明逸顿时气结,张口就骂:“小人得志!” 赵旸也不动怒,正要开口,忽然宋庠喊住钱明逸,只见他走到赵旸与钱明逸之间,目视赵旸轻笑道:“小郎君足以解恨否?” “还行吧。”赵旸对宋庠的印象倒也谈不上坏,闻言瞥了眼钱明逸道:“隔五日再骂一回,估计就能解恨了。” 还来?! 钱明逸气急,双目一瞪道:“莫要欺人太甚!” 赵旸轻哼道:“小人做事,可不就是这样?” 相较钱明逸气急败坏,宋庠却是微微一笑,朝赵旸拱拱手说了声“别过”,随即便拉着钱明逸的衣袖就此离去。 待走出百丈远后,钱明逸挣脱衣袖,恨声骂道:“可恨这厮儿,如此猖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你待怎的?”宋庠摇摇头道:“他有官家护着,你奈何他不得。若惹怒了官家,索性封此子一个台谏之职,你更不得安宁。” 钱明逸听得一惊,面色顿变。 见此宋庠趁机劝道:“忍一忍吧,与此子相争,无益也。” 你倒是说得轻松! 钱明逸按捺不快看了一眼宋庠,但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确实被宋庠方才那话给吓到了。 与其激怒官家,封那小子一个台谏之职,那还不如忍气吞声。 “但愿那厮儿莫要欺人太甚……” 轻叹一口气,钱明逸暗自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去招惹对方。 果不其然,仅过一日,官家再次下诏,称御药院奏赵旸编撰《泛疫病防治管控规章》有功,官复原职。 钱明逸气得在家中痛骂,却也不敢就此提出异议。 谏院与中书、门下二省的谏官,也仿佛对此视若不见。 显然,他们并不想步钱明逸后尘。 ------------ 第三十一章:工部新司 正月十七日清晨,距朝议弹劾钱明逸仅过一日,官复原职的赵旸终于得以再度离开皇宫。 和值守于宫门的几名禁军都头寒暄了几句后,赵旸嘱咐魏焘、鲍荣二人前往南城去请范纯仁,而他则带着王中正几人直奔尚书省工部本署。 相较第一次来,这回赵旸也算是轻车熟路,与前来开门的署内小吏打了声招呼,便直奔工部检法案使杨义办公的班房。 只见赵旸站在班房门外瞄了一眼,见杨义正坐在书桌后埋头翻阅案卷,他抬手敲了敲门,打了个招呼:“杨案使,得空否?” 杨案使抬起头来,瞧见赵旸,忙起身迎上前来:“赵员外郎,请进、请进。……快来人奉茶。” 片刻后,署内小吏奉上茶水,赵旸出于礼数抿了一口,正要询问,便见杨案使找出一本名册,主动提道:“那日之后,卑职便联系了身在汴京的、隶于我工部的匠人,一听是小郎君需要人手,他们纷纷表示愿意效劳。” “哦?”赵旸笑了笑,对于杨案使的客套姑且听之、姑且信之,毕竟他自认为还没有这个名气与威望。 不过当他打开名册时,他却有些意外,因为名册上记录的人名着实不少,且按照石匠、木匠、铁匠等加以区分,可以说是罗列地非常仔细。 见赵旸惊讶地看来,杨案使忙解释道:“因员外郎那日并未具体言及需要那些具体匠种,卑职便自作主张,从隶录我工部的名册中各挑二十人,逐一走访询问……” “都答应了?”赵旸惊讶道。 “幸不辱命。”杨案使谦逊地拱了拱手。 赵旸惊讶地打量了几眼杨案使,心下啧啧称赞,不愧是十几年的衙署老吏,这办事能力,谁说大宋衙署办事效率低下来着,关键还是得看这些府吏想不想用心去办。而眼前这位杨案使一心希望工部能够振兴,那自然是尽心尽力。 至于毕昇、沈括,杨案使暂时还未找到,赵旸也不见怪,毕竟人海茫茫,想要找到确实不那么容易。 思忖一番后,赵旸委婉暗示道:“杨案使辛苦了。……我技术部草创,正是用人之际,若能有杨案使这般经验丰富的老吏居中统筹调度……” 杨案使听了大喜,忙行礼道:“多谢上官提携。” 鉴于之前已得到赵祯的许可,赵旸的“技术部”挂在尚书省工部名下,属于“司”一级,赵旸自领“司使”,手下一概人员任用都由赵旸任免,因此他能够许诺杨案使的最大职务便是“司副使”。 当然这并非官名,而是差遣,但俸禄、津贴一概不缺。 至于为何将副使的职务交给初见不久的杨案使,赵旸也是经过一番考虑:既然毕昇、沈括等历史留名的名人暂时还没找到,燕龙图燕肃的儿子燕度还在河北治理河道,且未必情愿调来相助,为何不选一个久在工部的老吏先将框架搭建起来呢? 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呗。 在得到新的差遣后,杨案使,或者说杨司副使,心情愈发激动,主动提及道:“司使今日可有空暇见见那些匠人?” “方便吗?” “方便、方便,司使稍歇,卑职这就召人去请。”杨司副使连连点头,忙召集匠人去了。 他一个人自然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召来几十名工匠,所幸工部本署内上上下下都愿意帮忙,包括其他几个案的案使,毕竟这些人也都知道,只有那位专宠于官家的小郎君才能改变他工部目前边缘化的尴尬局面,不说卖一个人情,就算是本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考量,他们也愿意提供帮助。 大概半个时辰后,魏焘、鲍荣二人领着范纯仁来到工部本署,与赵旸相见。 赵旸起身相迎,笑着道:“又要耽误纯仁学业了……” 范纯仁失笑道:“若只凭试前愈加苦读,那我何来颜面入京会试?” 看得出来,他对自身的学识很有信心,不愧是范仲淹之子。 “不愧是纯仁兄。”赵旸笑着邀请范纯仁入座。 “多谢。”范纯仁谢过,随即忍不住问起自己那份札子,赵旸也不隐瞒,将十五日朝议那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范纯仁,只听得后者激动不已。 毕竟那可是他人生中第一份札子,而且还是劾奏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这等大官的札子,以他现在还是一名学子的身份来说,若非赵旸,哪有代民意弹劾高官的机会? 激动之余,他不免也有些担忧:“官家……可知是我写的札子?” “知道了,还问我是不是纯仁兄写的呢。” “啊?这……” “安心,官家没说什么,还称赞纯仁兄写得好,要我和纯仁兄多学学。”赵旸说的也是实话。 范纯仁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官员的札子默认必须由该名官员亲自书写,让他人代笔属于罪过,罪名可轻可重,全看有没有人举报以及官家降不降罪,正常情况下,不止该名官员要丢官,代笔之人也会受到处罚,待考学子则会失去会试资格。 范纯仁也深知其中利害,当日他答应代笔,主要也是年轻气盛,又喝了些酒,这才被赵旸诱动。 所幸他俩都属于是“简在帝心”,官家不怪罪,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随即,二人又聊起赵旸准备创建的技术部,赵旸将杨副使这几日的工作成果一说,笑着道:“因那日我没有说清,没想到杨案使联络了一大批人,除必要的吏人外,石匠、木匠、铁匠等也一应俱全,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力……” 范仁纯不由惊讶:“需要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匠人吗?” 赵旸点点头,起身走到杨副使的桌上取来纸笔,一边记录一边向范纯仁做出解释:“木匠,我有意让他们去改进弩具。据我所知,虽然我大宋已有火器,但我估测威力不大,并不能取代强弩,更何况两者的适用也完全不同……” 范纯仁不禁惊讶,虽说他早就猜到这位小郎君创立技术部肯定是想做出什么功绩,但也没想到赵旸一开口就是改良军器,这可是国家层面的大事啊。 “那石匠、铁匠呢?” “石匠,我准备让他们负责烧砖,唔,水泥那块也交给他们。……铁匠的话,就负责铸铁练钢这块吧,这块达标,才能铸造真正的火炮,介时任何城墙都挡不住火炮的轰击……另外,还有火药的改良也需要大量的人手……” 看着侃侃而谈的赵旸,范纯仁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作为范仲淹之子,寒窗苦读十余年,自诩才智过人的他此刻竟感觉自己几乎跟不上眼前这位的思路。 ------------ 第三十二章:技术司 临近晌午,包括杨义在内的诸多工部府吏,陆续将工匠们都请到了工部本署的院子。 考虑到不好晾着这些工匠,赵旸出面招呼,并吩咐王中正等人及衙署留守的小吏搬来长凳、准备茶水。 眼见一干御带器械亲自为他们分发茶水,那些工匠们不禁受宠若惊,连连道谢之余,也不禁对赵旸的身份议论纷纷。 也是,若非赵旸的吩咐,这些工匠哪够资格让王中正等人亲自端茶,哪怕调换过来,王中正都不带正眼去瞧的。 他们可是内官,谁看见不得尊称一声“中贵人”? 不多时,杨义与一干工部的案使也陆续归来,向赵旸复命:“司使,人差不多齐了。” “辛苦辛苦。” 赵旸拱手道声称呼,亲自将预先准备好的凉茶送到每个人的手中,这令众人受宠若惊,纷纷道谢。 期间,杨案使也向诸工匠介绍了赵旸的身份:“诸位,这位乃是我工部司的赵员外郎……” 几十名坐在长凳上的工匠闻言一惊,纷纷起身行礼。 虽说赵旸之前就招呼过他们,吩咐人给他们搬凳子、送茶水,但当时他们都以为这位是工部哪位官员的儿子,甚至有人以衙内相称,谁曾想到对方居然身居员外郎的官阶……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熬到员外郎的官阶,怎么也得三、四十岁。 “都坐都坐。” 赵旸笑着招呼众人就坐,向众人做了自我介绍:“在下赵旸,愧居工部司员外郎一职,此次受官家之命,组建‘技术司’,隶属于工部辖下……我虽年少,却也希望干出一番成绩,此番邀请诸位来此,也是希望诸位不吝相助,贡献才能……” “……” 数十名工匠面面相觑,私下议论纷纷。 其实前几日杨义在联络他们时,就提及过赵旸的“年轻”,但说的是“有一位极受官家信任的年轻上官有志振兴工部”,但谁能想到居然是如此年轻呢。 “咳。” 随着杨义咳嗽一声,众工匠这才停止私下议论,随即,有一人瓮声道:“司使要我等做什么,尽管吩咐,我等无有不从。” 赵旸笑了笑,拱手道:“此事且不急,我等先谈谈待遇。我不知杨副司使是否与诸位谈及过,我‘技术司’虽匆忙创建,但任务却很繁重,因此希望诸位专职调任,当然,俸钱、津贴是一概不缺,官家特许由内库拨付……” 由官家的内库拨付?不走三司衙门? 在场所有人感到无比的震撼。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那几十名工匠纷纷答应调任,谁不答应谁是傻子。 谈妥了待遇,赵旸便开始分派任务:“杨副使和我提过,诸位分工不同,恰巧我技术司正需要不同的工种……按照诸位以往的工种经验,我会将诸位分成‘石工案’、‘木工案’、‘铁工案’、‘火药案’等诸个分司……哈哈,这些命名是临时想的,诸位莫要见怪,咱们先用着,待日后进了正轨,再做调整。” 诸工匠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行礼道:“不知我等具体要做什么?” 赵旸摇头道:“不急,诸位可以先选出匠头。” 匠头,即各案工匠的头领,主要负责带领工匠执行任务,日后赵旸再给各案配上文职的案使负责后勤,框架也就初步搭建好了。 鉴于请来的工匠们本来就有各自工种的圈子,知道彼此的技术高低,他们很快就推举出了各自的匠头。 此时赵旸转头看向范纯仁,笑道:“纯仁兄,不,范计使,把你我之前商量的交给他们吧。” 没错,抵不住赵旸的邀请,范纯仁已经答应出任技术司的计使,负责筹算各种开支并做书面记载,毕竟他技术司的开支由官家的内库拨付,总要给官家一个汇报。 “是。” 正式场合下,范纯仁亦进入计使的角色,不苟言笑地将一张张任务纸递给几位匠头,并非之前赵旸写的那些,而是经他梳理过一遍的草案。 几位匠头上前领过各自的任务草案,仔细一瞅,脸上纷纷露出惊愕之色。 “改良军队用弩?” 木工案的匠头瞪大眼睛,忍不住问旁边铁工案的匠头:“你领的是什么?” 铁工案的匠头表情古怪道:“改良炼钢法……你呢?” 他又问火药案的匠头。 火药案的匠头表情最是古怪:“改良火药,研制炮弹……” 天呐,他只是一个制作爆竹的匠人啊。 不远处,石工案的匠头则盯着手中的任务单喃喃自语:“烧砖我倒会,这水泥……水泥……” 其余匠人也好奇地围了上去,议论纷纷。 看着他们在那展开议论,赵旸心下微微一笑。 其实有些更先进的东西他可以现在就教给这些工匠,比如在历史中有名的神臂弩,甚至是后世的复合弓,炼钢以及火药的改良方法他也略知一二,虽说知道的不多,但就目前而言足够指点这些工匠,但他并没有提及,只是让这些人自己去研究,他仅提供一个改良的方向。 毕竟技术的提升单靠他一人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就说火药,就算他能令大宋的相关技术提升数十年,可在那之后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一旦大宋拥有大威力的火器,西夏、辽国必然也会提升相关技术,谁能保证技术不外流? 唯一的办法便是保证技术领先,而这就需要众多火药相关的技术人员,仅他一人是远远做不到的。 “对了。” 赵旸转头对杨副使道:“我向官家要了十万贯,都是实贯,这几日宫内会陆续遣人送来,你找个仓库放起来,派几名府吏看守,要用钱了就用,记好开支就行,到月底纯仁兄会去结算。钱不够用了就告诉我,我再找官家要。” “是。”杨副使又是激动又是羡慕,拱手应诺。 从旁几名案使也是看地眼热,纷纷上前请缨:“不知员外郎立下的各案可缺案使,我等……” 赵旸正缺人手,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毕竟他技术司目前依附工部,挖工部墙角很有可能导致他技术司的工作难以展开,就比如工部的材料案,他技术司所需的石灰、火药、铁矿,还不是得通过材料案来采办? 与其在工部挖人,还不如到三司衙门辖下的各部、各司挖人。 于是他晓之以理,许下承诺,宽慰诸位案使:“诸位放心,工部与我司一体,日后绝不忘诸位的功劳。” 诸案使虽说有些失望,但也接受了赵旸的说辞。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人,隔着老远就笑着向赵旸打招呼:“赵员外郎?” 赵旸转头一瞧,心下有些意外。 张尧佐? 他来干什么? ------------ 第三十三章:选址 “员外郎……” 王中正低声示意,作势要上前拦住那张尧佐。 赵旸抬手制止,因为他感觉张尧佐应该不会是来找麻烦的,一来之前在开封府时这小老头就表现地非常识时务,二来张贵妃前两日才被官家训过,且之后频频向他递出善意,张尧佐没理由还会来寻麻烦。 果然,径直朝他走来的张尧佐面带笑容,甚至在走近后主动行礼,笑着招呼道:“赵员外郎,别来无恙啊。” 看着张尧佐如沐春风似的表情,赵旸忍不住吐糟:我和你有交情么? 但既然对方不顾官阶高低主动行礼,他也不好失礼,带着几分疑惑回礼道:“原来是张侍郎。……张侍郎来工部办案?” 他会这么问,也是因为他并不了解张尧佐的全职。 张尧佐的全职为“端明殿学士、门下省给事中、工部侍郎”,其中“端明殿学士”属于“阁职”,正常情况下是对才识渊博之人的“加职”,但他这个却不是,因为他并未通过科举得到进士身份,只不过是因为张贵妃恳求官家,官家才赐其一个进士身份,后来又封端明殿学士,因此像宋庠等正经通过科举考取进士及第身份的朝臣内心并不承认,而张尧佐自己也不敢厚颜提及。 至于“门下省给事中”与“工部侍郎”,后者属于寄禄官阶,跟赵旸的工部司员外郎没有两样,而前者既是寄禄官但也兼一部分差遣职能,简单说就是作为官家身边的秘书,负责省读奏案、驳正违失,但大多数情况就是来回送送札子,或者干脆替官家跑跑腿,属于是一个能够时常见到官家的闲差。 似这般官职的张尧佐,他到工部本署能办什么事? 果不其然,张尧佐连连摇头道出了来意:“不不,老……咳,我是特地来寻赵员外郎的。” “找我?” “对。”张尧佐笑容满面地解释道:“那日我与老弟产生了些许误会,心中久久不安,今日得知老弟出宫办事,便找寻过来,冒昧邀请老弟一同喝酒……” 老弟? 赵旸表情古怪地瞅了一眼胡须已有些斑白的张尧佐,对后者厚着脸皮喊他老弟感觉有些古怪,毕竟他二人的岁数相差三十岁恐怕都是少的,亏这家伙喊地出口。 “张侍郎怎知我在工部?”他疑惑问道。 张尧佐也不隐瞒,抬手指向院中那些工匠,如实道:“我之前打听到老弟委托工部的署吏招揽工匠,便猜到老弟还会来,故派人在路口守着,一旦老弟前来,他便立即通知我……” 这可真是上心了…… 在赵旸暗暗嘀咕之际,张尧佐再次邀请道:“老弟可千万不能不赏脸啊。” 赵旸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范纯仁,忽然问道:“张侍郎最近可还乘车横闯闹市呀?” 见赵旸提及之前的丑事,张尧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解释道:“那日只是误会,皆因我府上恶仆……” 正说着,他见赵旸微微一皱眉,连忙又改口,信誓旦旦道:“得老弟教训之后,老哥我已痛改前非,绝不再仗势欺人,自那以后老哥我就专门挑着僻静的巷路走,保证不再扰民。” 听到这话,赵旸又瞥了一眼范纯仁,只见范纯仁原本一脸冷漠的表情亦变得有几分古怪,随即颇有默契地迎上赵旸的目光,皆对这张尧佐的厚脸皮感到哭笑不得。 考虑到张尧佐身为外戚放下身段来邀请下,再考虑到他背后的张贵妃,赵旸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吧,那就让张侍郎破费了……不过,我这手头还有一些事还要与诸位案使商量……” 件赵旸答应下来,张尧佐顿时露出笑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连声道:“你忙你忙,老哥我四下转转,老弟忙完了喊我一声即可。” “……” 赵旸与范纯仁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领着杨义及工部各案案使请到后者的班房。 他倒也并非故意晾着张尧佐,而是确实有事情要托付这些工部案使。 待来到杨义此前的班房后,咳嗽一声对各案使道:“咳,咱们继续啊……此前我不欲诸位屈就我司辖下案使,一来是怕本署各案陷入瘫痪,引发更多不便,二来也是希望诸位能在当前的职务上为我司提供一些帮助……” 诸案使纷纷拱手道:“员外郎尽管吩咐。” 赵旸拱手谢过,继续道:“是这样的,我欲在城内建几座工坊,以便诸案工匠作业……” 营造案与材料案的两位案使精神一振,忙道:“我等愿意效力,却不知员外郎选址何处?” “可有汴京的城图?” “有,员外郎稍等。” 营造案的案使忙去自己的班房取来汴京的城图,摊在桌上。 赵旸一边看着城图一边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木工案还好说,但石工案与铁工案都需要大量用水,因此最好临近河道,考虑水源作业期间难免会造成污染,因此最好是在民宅的下游……” 营造案使常负责城内官衙、道路、桥梁的建造与修葺,对汴京最为熟悉,当即指着城图道:“按员外郎的要求,我认为有三处最佳,城东北五丈河至善利水门一带;东南汴河下游至汴河东水门一带;;城南蔡河下游至普济水门一带。”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赵旸顿时注意到城图东南有块地刚好位于汴河与蔡河之间,考虑到两条水路的便利因素,无疑最适合他技术司的选址。 他将那块土地一圈,问道:“这里,可否?” “繁塔一带么?”材料案使有些犹豫。 “繁塔?”赵旸一脸疑问。 营造案使点头解释道:“那是一座寺塔,为我汴京四大寺塔之一,寺内住着一些僧人,但因位于外城,香火并不算很旺,仅有外城东南那一块的百姓前往。我等可以派人与其沟通,只要确保其有足够的饮水,相信问题不大……再不济建得稍远些即可,反正两河之间那块地足够宽阔……” “好,那就这里了。”赵旸拍定了选址,抬头嘱咐司副使杨义道:“待官家的拨款到位,立即开工。” “是!”杨司副使拱手领命。 ------------ 第三十四章:石布桐 半个时辰后,赵旸、范纯仁以及王中正等人乘坐着张尧佐派人租赁的马车,来到了后者坐落于城东东街第二条巷的府邸。 事实上,张尧佐一开始并未打算在府上设宴招待赵旸等人,而是有意请赵旸等人矾楼饮酒,虽说在那吃喝一顿哪怕是他也感到肉疼,但赵旸值得他这么做。 不过赵旸却推辞了,一来他与张尧佐的交情还没到地步,二来他暂时也不免出入于矾楼等人多嘴杂的场所,更何况今日离宫前,他信誓旦旦告知官家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不到半天却跑到矾楼喝酒去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张尧佐便退而求其次,邀请赵旸等人到府上喝酒。 等来到张尧佐的府邸外,已是巳时二刻前后。 赵旸一行下了马车,打量眼前这座府邸。 稍稍出乎他的意料,张尧佐虽贵为张贵妃的大伯,但他居住的府邸,却远逊于宰相陈执中。 当然这并不奇怪,毕竟陈执中的父亲陈恕便做了二十年的宰相,他自己也干了十几年的宰辅参政,张尧佐调入京朝才多久?最多八九年罢了,能攒出这么一套府宅已经很不容易。 而事实上,这座府邸还是张贵妃私下贴补了一些的,否则单凭张尧佐的俸钱,也未必有能力购置这等至少两进的府宅。 走入府门,穿过外院,张尧佐领着赵旸等一干人来到前院主屋。 在其吩咐人又是备茶、又是准备酒菜之际,赵旸与范纯仁则打量起主屋内的摆设。 相较屋内的家具,最先冲击赵旸眼球的当属主屋堂内壁上所悬挂的字画,这些字画既有字帖亦有挂画,本应给人一种书香之气,但由于挂得太多、太密集,仿佛恨不得将家中所有的字画全挂上,反而令人感觉古怪。 更要紧的是,那十几二十幅字画,没有一幅的落款是张尧佐本人,皆是不同的人名,大概是张尧佐画重金购置的名帖名画。 似这般附庸风雅的做法,越是有才华的文人便越是看不起。 这不,范纯仁轻哼一声,忍不住淡淡讥道:“张侍郎,收购这些字画花了不少钱吧?” “是不少,但都物有所值。”张尧佐似乎没有听出范纯仁话中的嘲讽之味,兴致勃勃地向赵旸二人介绍那些字画的作者,虽然赵旸没一个认得的,但看张尧佐一脸沾沾自喜的夸赞模样,这些作者应该是近些年来汴京有名的画师及书法大家。 “真的很有名么?”赵旸小声问范纯仁,却见范纯仁翻着白眼冲他做了一个“无语”的表情。 赵旸立刻心领神会,微微摇头。 难怪张尧佐就算顶着个“端明殿学士”的阁职,也被朝中官员所看轻,文化底蕴确实差了点,活脱脱像是个暴发户。 不多时,待府上仆从奉上茶水,意犹未尽的张尧佐招呼赵旸与范纯仁入座用茶。 此前他就已经看出赵旸对范纯仁十分客气,但却不知后者具体身份,此时忍不住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小官人尊姓大名?” 范纯仁平静回道:“免尊姓范,名纯仁。” “范?”张尧佐微微一愣,“莫非……” “没错。”赵旸点点头替范纯仁补充道:“纯仁兄乃是范相公家次子。” “范相公……”张尧佐肃然起敬,随即老脸微红,表情突然有些尴尬,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范纯仁之前那句询问的真正用意。 对于造成对方的尴尬,范纯仁视若不见,事实上若非赵旸的关系,他都不屑和张尧佐这种人来往,毕竟谁都知道张尧佐是靠着侄女张贵妃才步入京朝。 相较之下赵旸考虑就更多一些,毕竟就目前而言,他对张尧佐以及张贵妃的印象都不算太差,于是替张尧佐解围道:“纯仁兄此次进京是为了参加三月的会试……” 张尧佐连忙接过话头:“巧了,我有个外甥也要参加今年的会试……” “哦?”赵旸出于礼数随口应了一声,范纯仁露出了好奇之色。 见此,张尧佐兴奋道:“此子正在我府上发奋研读,我唤他出来与范小官人见一面,也许能引为知己。” 说着,他不等范纯仁作何反应,便匆匆奔入后院,稍后领出一名年纪与范纯仁相仿的年轻人。 出于彼此皆是学子的敬意,范纯仁起身行了一礼,对方也连忙还礼。 “这便是我的外甥,姓石名布桐,布桐,这位是深受官家宠信的赵员外郎,这位是范相公的衙内,他此番进京亦是为了会试,你二人不妨交流一番。”张尧佐为三人介绍道。 “啊?” 石布桐先是惊讶地看了一眼赵旸,随即在张尧佐介绍范纯仁时,面色微变。 似乎看上去并不是很自信啊…… 赵旸瞥了那石布桐一眼,倒是范纯仁有意无意地问道:“石兄在家都读些什么书啊?” “呃……” 石布桐断断续续道:“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尚书》、《礼记》……之类的……” 话音未落,从旁张尧佐故作客套道:“衙内不妨考考他,虽不及衙内,然我亦信他能高中状元……” 状元啊,你这状元外甥的脸都发白了…… 眼见石布桐的表情逐渐发白,赵旸抿着茶水暗笑。 范纯仁估计也看出来了,淡笑道:“在下才疏学浅,此番入京会试不过是增长见识,还是不献丑了。” 张尧佐也不好强迫,不禁有些遗憾,倒是石布桐闻言松了口气,忙道:“舅父,我先回屋看书去了……” “范相公家衙内在此,你……”张尧佐无奈,只得点头应允,“罢了罢了,去吧,好生研读,日后也好给我做个帮衬。” 看着石布桐连连应诺,转身离去,赵旸与范纯仁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多嘴。 当日,为了笼络感情,张尧佐命人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款待赵旸与范纯仁。 尽管赵旸与范纯仁对张尧佐或多或少都有偏见,但几轮酒喝下来,气氛倒也逐渐愈发融洽,就连范纯仁也必须承认,在赵旸面前,张尧佐丝毫不见嚣张跋扈。 可见张尧佐的嚣张跋扈也是分人的,对于那些惹不起的人,这位张贵妃的大伯看来也是相当识时务。 这顿酒从晌午喝起直到申时,原本赵旸还打算到他天武第五军第一营走一遭,审阅一下辖下那五百禁军,这下也耽搁了。 于是索性告别范纯仁,先回皇宫。 未曾想回到宫内,来到垂拱殿,他便看到官家一脸阴郁,看似火气不小。 “怎么,鱼死了?” 他好奇问道,引来官家怒目而视。 ------------ 第三十五章:殿前司军营 哎哟,这话您都敢说? 瞅见官家面色一沉,王守规暗道不妙,赶紧上前给赵旸使眼色,低声提醒道:“同知谏院的王贽昨日与今日两次递上劾奏……” 赵旸一边努力回忆这个人名,一边疑惑问道:“弹劾谁?不会又是我吧?” 王守规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朝官家努了努嘴。 啥? 也许是微醺所致,赵旸感觉莫名的喜庆,朝着赵祯咧嘴一笑:“官家遭弹劾……不,被谏言了?” 见这小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赵祯愈发火大,不悦斥道:“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那日非要弹劾钱……钱学士,岂会丢了官?朕又岂会为使你恢复原职而遭王谏院接二连三的谏奏?” “所以我早说官家封我一个台谏的职务嘛……要不然下次王谏院还得奏。” 赵祯没好气地斥道:“你还有理了?……等等,下次?还有下次?” “啊,二十那日不是有朝议么?” “你还要弹劾钱明逸?”赵祯惊愕地睁大眼睛,连带着在旁记录官家言行的曾公亮也一脸不可思议。 半响,赵祯狐疑道:“你莫不是想以这种方式,令朕罢免他职务?” “我这没这意思啊。”赵旸连忙声明立场,“若我这么做,我与那些以花言巧语哄骗官家、实则为党同伐异的家伙有何区别?……当然,从当日围观百姓的反馈来看,钱明逸这个人肯定有问题,不过我没空去搜集罪证,若官家找到了确切的证据,将其贬职,那就与我无关。” 听到这话,殿内众人皆十分意外,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半晌,赵祯不解道:“你既无此意,何必还要一次次弹劾他?……如你所言,若无确切的证据,朕亦不好问罪于他。” “我就是想看他当众挨我骂还无法反嘴,气急败坏……谁叫他当初要逼我跪他来着?” 赵祯:“……” 王守规:“……” 曾公亮:“……” 在一阵久久的无语后,赵祯抬手揉了揉额角,看似有些疲倦道:“行了行了,朕也没那个精力呵斥你……今日你不是去工部办事了么,怎么又喝酒了?” “这不是碰到张尧佐了么。” “张尧佐?”赵祯微微抬头。 “是。”赵旸点头解释道:“当时我正在工部本署办事,他突然跑去,和颜悦色地说是要请我喝酒……我总不好不给张贵妃情面……” 赵祯稍有些意外。 当然,赵旸如此懂事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不过碍于曾公亮在场,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微微点头便岔开了话题:“你那什么技术司,筹建地如何了?” “正要向官家汇报。”见提到正事,赵旸端正了神色,将他在工部本署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告知赵祯,“工部本署的检法案使杨义这几日替我联系了数十名工匠,我觉得此人办事能力不俗,便任用他为司副使……那几十名工匠,我将其分为石工、木工、铁工、火药等数个案,且给他们分派各自的任务,叫他们自行琢磨,直到工坊建成……” “工坊?” “是,我委托了工部的几名案使,请他们率人在外城的东南方向,在汴河与蔡河的两河下游之间建几座工坊……只要官家拨款到位,那边就开始施工。” 赵祯有心再问,但碍于曾公亮在场,只能作罢,转头吩咐王守规道:“回头叫人去催催。” 王守规肃然应道:“臣待会就派人去催,定不会耽搁了小郎君的大事。” 赵祯微微点头。 晚上用完膳后,赵祯在福宁殿与赵旸对弈,期间又问赵旸:“那几个工案,还有那几座工坊,具体说说。” 赵旸瞥了眼唯一留在寝居内的王守规,低声道:“石工作坊,我打算建几座烧砖的砖窑……” “砖?民间百姓造屋用的砖?” “不,那种土砖太脆,我都能用手一劈两半,没什么用。我要的是更结实的砖,这是基础建设的必需物,建造城墙、房屋等离不开它。等到水泥也配置出来,我一年就能给官家造一座城……我是说单论城墙。” 赵祯虽说听得震撼,但却没有实际的概念,想了想问道:“若是汴京的城墙呢?” 赵旸大致估测了一下道:“里侧城墙的话,不会超过两年,外侧城墙,五年应该足够了。” 赵祯大为震撼,毕竟像汴京的内城墙据说可是建了近十年,同期动工的外城更是建了二十几年。 这就是相隔一千年的差距么? “铁工案的作坊呢?用来炼铁?” “确切地说是炼钢,王中正几人的兵器我看了,颇为锋利,但远远谈不上神兵,我故乡的轧钢,专门用来造炮管的那种,那种打造成兵器才叫削铁如泥……不过这些也就收藏用了,火药诞生之后就是火器的天下……但短时间内,火器的威力还不及弓弩,但逐渐就会被赶上,直到望尘莫及。” 回想起这小子曾经对自己描述过的那种可以摧毁一座城池的恐怖兵器,赵祯神色凝重,沉思道:“待你那工坊建成之后,朕调几营禁军过去驻守,只负责警戒细作,并不会妨碍你技术司的运作……唔,朕到时候再让你兼一个防御副使。” “副的?干脆给我个防御使的正职呗。” “你管得过来么?”赵祯没好气道:“莫要好高骛远,先带好手下那五百名禁军,让朕看到你果真有领军的能力。” “行吧,明日我便先去天武军看看……话说天武军驻扎在哪?” 赵祯无语地睨了眼赵旸,思忖道:“这样,明日你先去殿前司找都虞侯曹佾,介时他会领你去,有何不懂的你就去问他。……切记,此人乃皇后之兄,且为人素来谦和,不与人结怨,你可莫要无故冒犯他。” “官家这话说的,我又不是……那啥,逮谁咬谁。” 赵祯斜睨一眼,懒得理会。 殿前司,乃大宋禁军官司,与侍卫亲军司合称“两司”,前者辖下殿前指挥使司,与后者辖下侍卫亲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又合称“三衙”,通称“两司三衙”,守卫皇宫的禁军,皆源自于此。 然大宋禁军多达一、二百万,仅有一小撮经选拔后驻守宫城,甚至任为诸班直,负责宫城内外的守备,其他大部分禁军,除必要驻扎于边防,大多都驻扎于汴京的内城、外城以及京畿之地,少量“就粮”于地方,由地方供给钱粮。 次日清晨,待洗漱用膳之后,赵旸带着王中正等人出宫城西侧的西华门,直奔位于内城西北侧的殿前司军营。 相较内城东、南两处的繁华,内城的西北则显得萧条许多,除直通西华门的街道还算平整,民宅也聚集,越往西道路状况越差,且附近一带的民宅也越简陋,到后来甚至看不到有什么人烟,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引入眼帘的营地,被一人高、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木质栅栏围着。 透过栅栏的缝隙往营地内观瞧,赵旸看到了密集的联排房屋,远处似乎还有一个宽阔的操场,隐约能看到有些禁军正在操练,但精气神看似并不佳,喝喊之声无精打采。 “这还算是好的,至少还有出操。”魏焘笑着道,“曾经有个与我交好的内官被外调至一支就粮于济州的雄胜军,出任监察,他在信中曾写到,那一营禁军即便是在春秋季节,整月出操也不过十回,夏冬之季更少,尤其是冬日,两、三月总共出操不出五回,再者,军中禁军大多缺兵少甲,军将问起就说损毁,实则大多是遗失,还有人拿去私下换钱……” 赵旸听了感觉不可思议:“军纪如此涣散,将领就不问责?” “问责自然问责,但若犯禁的人多了,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否则若引起兵变,更是罪过。……员外郎不知,不少禁军,本就是在各地造反的乱军招安收编所得,这帮人只想着吃粮领饷,哪受到了日常操练之苦?若军中将领逼迫过甚,难保他们不会聚众作乱,祸害当地。介时若朝廷派军征讨不利,最后还是得招安,供粮供饷养着这帮人,免得再生祸害……是故,何必呢?” “少说两句。”王中正在旁提醒道。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况且这事众所周知。”魏焘浑不在意道,继续讲述有关于禁军的内情。 听他讲述赵旸这才知道,原来大宋历来的“平乱国策”就是招安叛军,时日一长,各地的流民以及好吃懒做之辈,都纷纷尝试以造反的方式成为禁军:聚个一、二百人甚至几十人、十几人,高举反旗,喊出造反口号,介时县城的第一反应并非立即派县军围剿,而是上报朝廷。 而朝廷历来的做法就是派一名安抚使与叛军接触,双方谈妥条件,随后由朝廷将这拨叛军收编,成为禁军一员。 自大宋立国之初到迄今为止,各地造反次数不下二、三百回,但每次规模都不算大,也几乎没有县城被攻陷的例子,就是因为大宋采用了这种“平乱”方式。 当然,前几年的“王则之乱”例外,那次是假借佛教名义的造反,大宋不会容忍。 正因为是这种平乱之策,大宋的禁军从立国之初的二十几万逐渐壮大至如今一、二百万——另一个原因是朝廷会收编受灾地的青壮为禁军,目的同样是为了防止这些人作乱。 由此不难猜测禁军的实际战斗力。 “一、二百万禁军,可堪一战者有多少?”赵旸忍不住问到这件事。 魏焘想了想回答道:“包括上四军在内,估计得有三、四十万吧……” “未必。”鲍荣摇头打断,“也许只有二十几万,你们忘了,前些年……” “咳!”王中正忽然咳嗽一声。 “前些年怎么了?”赵旸追问道。 众人面面相视,直到赵旸二度问起,王中正才低声道:“前些年,我大宋与西夏交兵,三战……失利,损失了诸多军队,官家大为震怒,故朝野不敢轻易言论……” 三战失利? 干脆点说三场败仗呗。 对此赵旸略有印象,点点头不再多问。 此时他终于明白大宋的“冗兵”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一、二百万禁军竟只有二、三十万可堪一战,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走吧,去找那位曹国舅。” “是。” 沿着营地的栅栏继续往北,赵旸一行人很快就遇到了一队例行巡逻的禁军。 对方注意到王中正几人个个都身穿禁军的装束,倒也没有立即驱赶呵斥,远远招呼一声便上前盘问:“干什么的?” 不等赵旸有何反应,带队的队正便注意到王中正几人额角并无刺青,面色微微一变,忙恭敬地改口道:“冒犯了诸位中贵人,还请见谅,不知诸位中贵人到我殿前司军营有何公干?” “尔等不必知晓,告知我家员外郎殿前司衙门在何处即可。”王中正带着几分傲气斥道。 员外郎? 那名队正的目光落在赵旸身上,见赵旸被那多名内官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且穿着看似价值不菲的衣袍,心中更是一惊,忙低头应道:“是是,小的这就领诸位前去。” “有劳。” 赵旸抱了抱拳,目光扫过那名队正的额角,果然看到上头有明显的刺青,只不过字体太小,他只能隐约看清“神勇军”、“都头”几字。 但这也足以表明对方是一名都头,即所谓的百人将,只不过王中正等人眼里,营级的指挥使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都头。 在这队巡逻禁军的指引下,赵旸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殿前司衙门,一座位于其军营入口一侧的府衙。 在赵旸一番道谢后,那名都头受宠若惊地告辞离去。 此时孙昌忍不住道:“不过是小小一个都头,员外郎何必对他如此礼遇?” 听到这话,赵旸淡淡道:“我亦不过一个小小指挥使,比他只高一级……” 众人听出他心中不悦,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 瞥了眼几人错愕的神色,赵旸微微摇头,迈步走向殿前司衙门。 此时衙门前有数名禁军值守,见赵旸衣着打扮不俗,客气地盘问道:“此乃殿前司衙门,小官人不知有何贵干?” 赵旸自表身份道:“我乃新任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工部司员外郎赵旸,欲求见都虞侯曹佾、曹国舅,还请几位代为通报。” 指挥使? 工部司员外郎? 一个不入流的军职差遣却搭有一个七品的文职寄禄官? 衙门前诸禁军面面相觑,亦产生了与当日张尧佐主仆一般无二的惊异。 随即一名禁军忙道:“上官稍后,我立即去禀报。” 赵旸点点头,也不着急,就站在衙门外眺望营地方向。 稍后,衙门内便传来一阵沙沙声,似有人快步行走于泥雪之上,赵旸转头一瞧,便看到一名目测四、五十岁、身材魁梧、面方嘴阔的男子快步走出殿外,宽大的朝服之下隐约显露出甲胄的痕迹。 只见此人目光扫过赵旸众人,随即便朝赵旸走来,笑容可掬地拱手道:“这位小官人想必便是赵员外郎,果然是年少不凡,鄙人曹佾。” 赵旸愣了愣,拱手回礼:“见过国舅。” 他不意外这位曹国舅也听说过他的“恶名”,但相较同为外戚的张尧佐,眼前这位那可是名将曹彬之孙、曹皇后之兄,执掌禁军,位高权重,没理由会惧怕他。 然而这位曹国舅居然亲自出衙相迎,且和蔼谦和,这着实令赵旸感到意外。 ------------ 第三十六章:谨言慎行的曹佾 寒暄了两句后,曹佾将赵旸一行人请入衙内。 与尚书工部本署等类似,殿前司衙门亦是回字结构,外侧围墙之内建有一圈班房,此刻有听到响动的府吏好奇地站在班房外张望。 径直往内穿过第二道同样有兵士值守的门,迎面便是一个小院,而院的北、东、西三面皆有一座衙房,彼此相连,而曹佾领着赵旸径直朝靠西的那座衙房而去。 赵旸好奇问道:“国舅,那两座屋子是……” 曹佾笑着解释道:“乃都指挥使及副都指挥使坐衙之处……” “哦。”赵旸看似恍然地点点头,趁曹佾转头带路时小声询问王中正后才知道,那是殿前司的主、副职,曹佾所任的都虞候位列第三。 “赵员外郎,请上坐。” 走入西侧衙房的正堂,曹佾请赵旸上座,随即又吩咐役卒奉茶,礼数尽足。 甚至,这位国舅竟然主动坐在下首,尽显谦卑之态,这令赵旸有些难以适从,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表情古怪道:“下官的恶名不至于此吧?” “唔?”曹佾似乎并没有听懂,脸上露出几许疑惑。 于是赵旸指指二人的座次解释道:“下官不过是一个司员外郎,都虞候贵为国舅,又任殿前司的要职,如此厚待下官,着实令下官有些无所适从……” 曹佾恍然大悟,笑着道:“旁枝末节之事,员外郎不必在意。” 说着,他注意到站在一侧的王中正等人,笑着邀请道:“诸位中贵人也莫站着,都请坐吧。” “多谢国舅,我等还是……站一站吧。”王中正几人纷纷道谢,但却不敢放肆。 “这样……”曹佾并未再劝,只是有意无意地看向赵旸,似乎在看后者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赵旸对王中正几人道:“中正,国舅开口,你等就莫要客气了,随意些吧。” 王中正还在犹豫,就见魏焘、鲍荣几人拱手道了句“多谢国舅、多谢员外郎”,笑嘻嘻地在另一侧坐下了,而剩下的陈利、孙昌几人则明显仍是放不开,拱手道:“不敢打扰国舅与员外郎商谈要事,我等随便转转。” 说罢,他们几人就转到屋外去了。 曹佾略显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而赵旸则暗暗观察着这位曹国舅。 他感觉曹佾的态度不像出于畏惧他的“恶名”,更像是长期低调行事保持的习惯。 这就有点奇怪,堂堂国舅,曹皇后之兄,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么? 不多时,几名役卒陆续奉上茶水,两碗率先端给赵旸与曹佾,余下的则端给留在屋内的王中正几人。 “请用茶。”曹佾对赵旸道,自己则不动。 直到赵旸端起抿了一口,这位国舅也才端起茶碗。 赵旸忍不住道:“国舅,你这样,我真有点坐立不安了……” 曹佾笑着摆摆手,依然表示这都是旁枝末节之事。 见他这么说,赵旸也不好再说什么,端正神色表明来意:“今日下官前来,想必国舅也猜到了。前几日我求官家授我一个掌兵的机会,官家……” “唔,此事我已安排妥了。”曹佾点点头道:“按官家的嘱意,我从天武军中抽调了精锐之士五百人,调至员外郎所掌率的第五军第一指挥……员外郎可以放心,每一名士卒我皆亲自审阅过,必能令员外郎满意。只不过改动黥刺需花费一些工夫,故迟迟不能交割……” “黥刺?”赵旸微微一愣。 “就是这个。”曹佾抬手指了指额角。 赵旸恍然大悟:我说要花那么久,原来是要改动刺青,怪不得…… 想到这,他心中稍稍有些不安,讪讪道:“改动这黥刺……痛么?” “……” 饶是曹佾脾气再谦和,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赵旸,语气莫名道:“这黥刺的改动,即用一种特殊的药汁刺入肌肤,不过几日,原有黥刺的那一块就会掉落,介时再重新刺上字……” 听懂言外之意的赵旸尴尬地笑了笑,忍不住又问道:“一定要刺字么?是否可以不刺字?因我一人,害得那五百人要再受一次皮肉之苦,我这有点于心不忍。” 曹佾有些惊讶,思忖了一下道:“按例是要刺字的……主要是为了防止战场上出现逃卒,不过员外郎的第五军嘛……员外郎可以自行定夺。这是官家叮嘱授予员外郎的权力,若非必要,我殿前司不会插手过问。” 官家还是很大方的嘛。 赵旸听了很是欣喜,又忍不住问道:“何谓‘必要’?” 曹佾再度露出古怪的表情,隐晦道:“官家只是担心军卒粗鄙,聚众闹事,伤到员外郎……” 赵旸琢磨了片刻,终于醒悟过来:感情这所谓的‘必要’,就是官家怕他把手下军卒搞得怨声载道,引起兵变。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赵旸恨恨地磨了磨牙。 见赵旸一脸尴尬,时而又咬牙切齿,曹佾颇有些忍俊不禁,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这也是官家的好意……在下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国舅请讲。” 只见曹佾犹豫了片刻,问道:“员外郎恕我冒昧……我观员外郎年纪轻轻便深受皇恩,日后前程必是不可限量,为何却要领个武职?” 赵旸听了很是惊讶,打趣道:“武职不好吗?旁人问这话我能理解,但国舅可是将门之后,尊祖曹……那可是我大宋的名将……” “那又如何呢?”曹佾一脸苦涩地叹了口气,随即便意识到失态,忙拱手道:“一时失态,员外郎莫要见怪。” 联想到这位国舅的谨言慎行,赵旸隐隐也猜到了几分,只不过二人初见,没什么交情,有些话他也不好多问,想了想便道:“我也知晓如今国内文风盛行,但我始终认为,国防才是我大宋御外的基石,而如今我大宋的军队……我也不怕国舅觉得我狂妄,我对国内大部分的军队战力并不是很满意,希望能尽我之力做出改变,奈何官家不信我,只许给我五百人……但即使只有五百人,我也有志练出一支强军,期盼日后以此五百人为根基,逐渐增强我大宋军队的战力,以便日后征服西夏、辽国,再兴汉唐之鼎盛。” “……” 曹佾一脸震撼,难以置信,几度欲言又止。 ------------ 第三十七章:曹佾的考验 “小儿狂言,令国舅见笑了。”赵旸拱手道。 “不不不。”曹佾连连摆手,表情复杂道:“员外郎这番豪言……振聋发聩,令曹佾羞惭。” 说罢,他露出沉吟之色,几番欲言又止。 “国舅有话直说无妨。” “唔。”曹佾点了下头,迟疑道:“我相信员外郎定有过人的才能,不过……恕我冒昧问一句,员外郎准备如何改变我大宋军队的现状?不不……员外郎如何看待我大宋的军队?我大宋军队又有哪些不足?” 赵旸听罢有些意外,笑着道:“国舅这是在考我?” “非也非也。”曹佾摇摇头,委婉道:“只是长久不见有人似员外郎这般心怀豪志,故见猎心喜,恨不能与员外郎探讨一番。” 尽管他说得很客气,但目的显然还是要考验赵旸,赵旸也心知肚明,思索了一番道:“我大宋军队,以禁军为例,在我看来目前就是两个情况:于内,冗兵现象严重,大部分禁军毫无勇志,只想着吃粮领饷混日,白白耗费军费财政;于外,大部分禁军斗志几无、战力底下,不堪一用,空有一、二百万之众,然可堪一用者恐怕却不足二三十万,难敌西夏、辽国的精锐……” 曹佾微不可查地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员外郎大致还是清楚禁军的状况,并非毫无根据地夸口豪志。 但他嘴上却不能公然表示赞同:“员外郎所言,或是实情,但我……唔,恕我不能表示赞同。” 赵旸忍不住道:“国舅是否是过于谨言慎行了?” 被打趣的曹佾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问道:“对于禁军在阵仗上的种种失利,员外郎有何见解?为何我大宋的军队屡屡……失利。” 赵旸知道这位国舅依然在考验他,虽不知有何用意,但也不妨碍他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单论禁军而言,有内因也有外因吧,内因我之前也说了,冗兵严重,大部分禁军毫无勇志,只想着吃粮领饷混日;外因的话,国内风气对禁军……确切地说对军卒、武人太过于不友好,各种警惕、掣肘、轻贱,这个我就不说了,立国以来留下的风气,国舅应该比我清楚……” “是是。”曹佾吓地脸色都变了,连忙岔开话题:“阵仗方面呢?员外郎可知我大宋近些年与西夏、契丹的交兵?” 赵旸实话实说道:“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以国内重文轻武的不良风气,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良风气…… 这位员外郎可真敢说啊。 曹佾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咳嗽一声道:“员外郎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有么?”赵旸嗤笑道:“文人掌兵的利弊我先不论,单论军中将士,国内风气如此轻贱军士,将心比心,军中将士又岂会心甘情愿地为国捐躯?先秦时吴起吮卒病疽,麾下无不用命、勇不能挡,如今大宋却在军士额上刺字,待之如囚犯,难怪屡战屡……” “咳咳、咳咳。” 曹佾连连咳嗽,硬生生打断了赵旸的话。 “国舅,你还好吧?”赵旸忍俊不禁道。 见赵旸一脸打趣之色,曹佾亦难免有少许尴尬,找补道:“近日偶染风寒,身体有些不适,让员外郎见笑了。” 赵旸也不拆穿,但依旧忍不住道:“国舅,你我交谈许久也算投机,恕我交浅言深,冒昧直言一句,你贵为国舅,为何这般……过于谨慎?” 其实在他看来,曹佾何止是谨慎,简直就是胆怯,这也不敢表态,那也不敢明说。 见赵旸二次问起,且态度真诚,曹佾稍稍放开了些,叹了口气由衷道:“不得不谨言慎行呐,否则必招来祸事。” “不至于吧?”赵旸好笑道:“前几日我与张尧佐,唔,发生了一些事,国舅想必也知晓,他可比国舅胆大多了。” “张尧佐么?”曹佾轻哼一声,平淡道:“朝中历来有人劾奏他嚣张跋扈,虽说看在张贵妃的情面上,官家屡屡姑息……但他如此狂妄行事,日后终会遭至祸事。说句难听的,若有朝一日张贵妃失宠,朝中必群起而……” 说到这里,他猛地意识到失言,脸上一惊,忙拱手对赵旸道:“一时胡言乱语,望员外郎……” “安心安心。”赵旸笑着宽慰道:“我与国舅一见如故,自然不会在外胡说什么,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这两日他似乎转了性子,说是要低调一些……” 听了赵旸的宽慰,曹佾松了口气,随即嗤笑道:“呵,他不过是被员外郎教训过,又得知张贵妃亦遭员外郎训斥,故不敢冒犯只能结好员外郎,又岂是当真变了心性?换若旁人,恐怕多半已调任地方……” “唔。”赵旸点点头附和道:“官家的耳根子有时确实软。” 曹佾再次吓地面色微变,连忙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安心安心。” 赵旸压压手宽慰一句,又道:“不说他了,关于我那五百名军士,国舅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曹佾摇摇头道:“官家特意叮嘱我殿前司不得过问,我岂敢插手?硬要说有什么要让员外郎知晓,就是那一指挥的职务,员外郎最好先提拔任命,即副指挥使、都头、队将等。” 赵旸听得一愣:“抽调的全是士卒?没有副指挥、都头、队将什么的?” 曹佾连忙解释道:“员外郎放心,我抽调的士卒,皆是悍勇之士,人人都足以担任队将,甚至是都头,至于副指挥,员外郎自遣合适人选担任即可……如此安排,也便于员外郎执掌这一指挥兵力。” “我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曹佾默不作声,只是用眼神瞥向王中正等人。 赵旸顿时醒悟:大宋历来就有宦官出任武职的前例,更别说王中正等人个个都懂得读书写字,担任副指挥确实错错有余。 想到这里,他问王中正几人道:“你等可愿?” 留在屋内的王中正、魏焘、鲍荣几人对视一眼,看得出来有些勉强。 别看他们都是遭人看轻的宦官,但地位远高于武职,且他们的宦官阶都不低,至少是入品的,让他们改武职担任某一军的军监还行,让他们改个不入品的副指挥使,还要花大力气去管理军士,他们哪有这个闲心。 这不,魏焘委婉笑道:“卑职愿意任个监差,但副指挥使……就怕坏了员外郎的大事。”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委婉推脱。 赵旸也不勉强,遂将主意打到曹佾身上,笑嘻嘻道:“国舅,你我一见如故,不知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一下啊?……你知道我身上还兼着工部的差事呢,也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军营,介时总得有个人替我是不是?” “这个……”曹佾犯难了。 他熟悉的最起码是军级的指挥使,要么是族中子侄,他再看好赵旸,也不好让这些人去出任一个营级的副指挥使呀。 偏偏赵旸要求还挺高,既要熟悉军中之事,最好还是年轻人,免得对方轻视他年轻,徒生事端。 曹佾沉思半响,忽然想到几人,低声道:“我倒是知道有合适的……员外郎听说过种世衡么?” 大宋名将啊! 赵旸眼睛一亮,随即又疑惑道:“他怎么肯屈就区区一个副指挥使?” “不不。”曹佾忙摇头道:“员外郎就算想他屈就也不成了,数年前种世衡就已经病故了……” 赵旸为之气结:“国舅跟我逗闷子呢?” “岂敢。”曹佾忙笑着解释道:“种世衡虽说病故,但他有八个儿子,其中有三子,即种诊、种谘、种谔皆在汴京……” 赵旸恍然,双目又是一亮。 ------------ 第三十八章:营内见闻 自古以来青史留名者,必集才能、气运于一身,无数未能传下名声的并不代表就没有能力,也许只是时运不佳,但不能否认,青史留名者在他心中是有加分的。 比如说曹佾提及的种世衡的八个儿子,其实他没什么印象,但就凭种世衡被誉为北宋难得的将才,就值得他花大精力将他的那些儿子笼络过来。 “劳烦国舅代为引荐。”他拱手对曹佾道。 曹佾摆摆手道:“引荐谈不上,我与种家其实也无什么交情,不过是员外郎提及,我才想此事。据我所知,种世衡病故后,他八个儿子中有三人得荫补出仕,目前二子种诊在匠作监任主簿、三子种谘于太常寺任郊社斋郎,五子种谔在大内任三班奉职……前二人我可以替你去问问,但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他们的意愿;至于五子种谔,恐怕得闻询官家的意思……” 赵旸疑惑问道:“三班奉职是干嘛的?” 似乎看出曹佾不便解释,王中正在旁插嘴道:“即宫内诸班直之一,负责大内的值岗、巡逻,但仅限于前廷,不包括后宫。” 前廷,即设朝及朝臣办事之处,有别于皇帝、后妃居住的后宫。 赵旸琢磨了片刻才弄明白,这不就是皇宫内的警卫么?还是那种仅限于在前廷殿外巡逻的警卫,这需要闻询官家的意思? 不过一想到曹佾谨言慎行的性格,他倒也并非不能理解。 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索性三人都由我当面去谈吧,这样也显得有诚意一些。” 曹佾有些意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员外郎手下那一指挥军士,员外郎可要见见他们?” 这是当然,赵旸就是为此而来的。 但这么光着手去见手下那五百名禁军,赵旸又觉得不太妥当,想了想道:“国舅,若我要发一笔犒赏,是不是需要官家的批示?” 曹佾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意外,微笑道:“军士移籍,按例发放三月俸钱,我已为员外郎准备妥当。” 说罢,他抬手指向屋内一角。 赵旸这才注意到墙角处摆有三口大木箱,王中正上前依次将其打开,只见箱内装满了钱,满满当当。 “不愧是国舅,考虑周到、滴水不漏。” 赵旸不由地称赞。 军士移籍就得重新刺字,就得再受一次皮肉之苦,额外发放俸钱以化解军士的怨言,合情合理。 “不过就发三月俸钱是不是有点少?发六月俸钱如何?是否需要官家的批示?” “不少了。我知员外郎体恤军士,但此例不可开,若以后其余禁军也纷纷效仿……” “好吧。”赵旸想了想,如善如流道:“我就是想着善待军士……” “我知晓员外郎心意。”曹佾由衷点头。 从之前赵旸毫无顾忌地批判国内“重文轻武”的风气为不良风气,他就知道这位员外郎非常看重武人与将士,考虑到这位员外郎深受官家信赖,他内心亦期盼对方能够改善当前武人及将士的尴尬地位,哪怕是稍稍改善。 这也正是他递出善意的原因之一。 “来人。” 曹佾起身唤来一名府吏,吩咐道:“你赴营中传令,命天武第五军第一指挥五百军士立刻于操场集合。” “是。”那府吏躬身而退。 随即,曹佾又唤来数名差役将那三口装满钱的箱子搬去军营操场,随后才对赵旸道:“员外郎,我等也赴军营?” “请。” “请。” 在曹佾的带领下,赵旸一行人离了殿前司衙门,朝不远处的军营大门而去。 只见军营大门两侧亦有禁军值岗,瞧见曹佾、赵旸等人挺直了胸膛。 穿过营门,沿着泥路向营地深入而去,沿途曹佾简单向赵旸介绍了殿前司下各军的情况。 据曹佾透露,殿前司辖下有包括捧日、拱圣、神骑、骁胜在内的十八个骑兵军团,共约一百六十余指挥,一指挥也可称一营,满员四百骑;除此之外还有包括天武、广捷、广勇、神勇等在内的十三个步兵军团,共约三百一十余营,每营满员五百卒。 骑兵军团与步兵军团合计二十来万,除少数“就粮”于地方,其他大多驻扎在此。 至于侍卫亲军司,曹佾随口也有提及。 侍卫亲军司辖下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简称马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简称步司,前者有包括龙卫、广锐、骁捷、武骑在内的三十个骑兵军团共约近四百个营,合约十六万骑兵;后者有包括神卫、宣毅、虎翼、雄武在内的五十六个步兵军团共约一千一百个营,合约近六十万军队。 略一估算可知,“两司”禁军兵力接近百万之众。 不过相较殿前司,侍卫马司与侍卫步司大多都“就粮”于各地方州县,同时也兼负地方各州县的御敌、治安,仅有少量驻扎于汴京,汴京的主要防卫力量依然是殿前司的二十余万禁军。 在听曹佾讲述的期间,赵旸也不忘观察这座军营。 相较之前在军营外从栅栏的缝隙中窥视,此时他看得更为真切,据他所见,这俨然就是一座有镇县规模的军营,只不过寻常镇县住的是百姓,而这个“镇”里住的都是禁军。 而“镇”内的一切生活设施也较为齐全,除整齐排列的兵房外,又有许多军械、武库、粮仓,据曹佾解释,除了粮仓、军械是统一建设以外,其余每个军团都设有各自的武库,甚至骑兵军团还有各自的马棚。 也就是说,军营内有三十多个武库与十八处马棚,这规模令赵旸叹为观止。 片刻后,曹佾领着赵旸一行人来到了营内的操场。 与粮草、军械类似,营内的操场也是统一建设,且大致位于各军团兵房的中心,那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平地,占地比赵旸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广,他甚至怀疑有有五分之一的宫城那么广,站在一头几乎只能勉强看到对面那头的建筑。 只不过如此宽广的操场上,禁军却不多,除赵旸所率那一营的五百名禁军此刻接到命令正列队于操场之上,只能零星地看到少量禁军在出操训练,也许是数百人,也许更多,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新任指挥使,员外郎……赵指挥使不对你手下的军士说些什么吗?” 曹佾抬手示意远处那整齐排列的五百名禁军,笑着对赵旸道。 赵旸会意,笑道:“这也是国舅对我的考验?” 曹佾笑而不语。 他确实想看看,这位身怀豪志的小员外郎是否能够得到麾下军士的拥护。 ------------ 第三十九章:军前训话 就在曹佾领着赵旸靠近那五百名禁军时,在那五百禁军队伍的前方,有一名军将亦注意到了来人,快步朝曹佾而来,靠近后抱拳行礼:“都虞候,天武第五军第一指挥五百军士皆已待命,无人缺席。” “好。” 曹佾点了下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工部司员外郎赵旸、赵指挥使,这位是天武军第一军指挥使陈许,抽调组建第五军之事,主要便是由陈指挥使负责。” “有劳陈指挥使。”赵旸抱拳谢道。 “不敢、不敢……”陈许连忙抱拳回礼。 别看他是军指挥使、而赵旸是营指挥使,两者差了一大截,但赵旸还有一个文职的司员外郎傍身,正七品下的官阶,陈许可不敢怠慢。 更别说赵旸这个营指挥使乃是官家特批,连身为都虞候的曹佾都要亲自为其掠阵。 一个主动示好、一个不敢怠慢,几句寒暄下来,双方也就渐渐熟络,甚至赵旸还许下了来日得空一同喝酒的约定,令陈许更生好感。 曹佾在旁也是看得暗暗点头,随即笑着道:“营内可不许饮酒,赵指挥使要谢,还是等陈指挥使得空的时候罢。……在此之前,请吧,赵指挥使。” “国舅莫不是要瞧我笑话?” 赵旸开了个玩笑,随即转头看向那五百名士卒,微吸一口气朝他们走了过去,随即从阵列的一侧走到当中,扫视眼前的五百名军士。 “都虞侯……” 见赵旸久久不开口,陈许面色微变。 曹佾稍稍压了压手,示意陈许稍安勿躁,但心底其实也有些担忧。 毕竟赵旸看起来太年轻了,年轻到可以说是稚嫩,他也无法确保那些二三十岁的青壮是否愿意听命于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孩童。 但这一关又必须得由赵旸自己迈过,他能帮一时,却不能一直帮下去。 至于如何迈过这道坎,说来其实也简单,主要是得有勇气对这五百人训话,许下一些承诺,这基本上就能得到军士的拥护。 怕就怕这位小郎君临时怯场,那就麻烦大了,那些二三十岁的青壮禁军更不会认同一个胆怯的孩童作为指挥使。 不可否认,此时的赵旸心中确实有那么几分的怯场,毕竟他也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但他更多的是激动。 生为和平国度的一个普通男孩,谁不曾幻想过效仿冠军侯的英姿呢? 他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军士们,而军士们也静静地观察着他,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充斥着惊奇、怀疑。 不得不说,曹佾与陈许精心挑选的五百名禁军确实威武雄壮,个个体魄魁梧,赵旸毫不怀疑这些人每一个都能毫不费力地打他十个,这也使他感受到莫名的压力。 此时可不能怯场啊,一怯场就全完了。 赵旸暗暗告诫自己,同时调整着情绪,在略一吸气后,抱拳朗声道:“天武第五军第一指挥的诸位,我叫赵旸,新任尔等指挥使。” “……” 五百名禁军鸦雀无声,即可以说是军纪约束,同样也能表现出他们对赵旸的不信任。 对于这些人的毫无反应,赵旸也不意外,慢悠悠地在阵前踱步,口中朗声道:“我能猜到尔等心中所想,无非是见我年轻,对我保持怀疑,此乃人之常情,我不见怪。所谓来日方长,我相信日子久了,定能得到诸位的信赖。” “……” 五百名禁军依旧毫无反应。 “都虞候……” 陈许再次小声示意曹佾。 “看下去。” 曹佾平静道,目光不离赵旸的背影。 从内心出发,他自认为赵旸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不光是神态还是语气都非常镇定,但光是这些还不足以令那些军士产生最起码的信任与信赖。 就在二人暗暗着急时,忽见赵旸停下脚步,看似自问自答般道:“怎么?不信?我可以带给你等想要的!” 听到这话,五百禁军的目光稍稍有些变了,但更多的则是好奇,有了想听下去的念头,不像之前,只是迫于军纪。 就在他们好奇下文时,赵旸竖起一根手指,朗声道:“首先是钱!……参军入伍,无外乎吃粮领饷,在我麾下,足粮足饷那是理所当然,除此之外,我第五军第一营还能领到超过其他友军的军饷,只因我第五军第一营乃是一支由官家特批的新军,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支禁军!” 五百禁军微微一愣,目光更添几分期待。 不远处,曹佾暗暗苦笑:“以利诱之吗?” 对此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赵旸说得那么直白。 而此时赵旸已经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继续朗声道:“其次是尊重!我会设法改善国内重文轻武的风气,至少我麾下的禁军,我绝不坐视被人看轻!军士乃大宋国防的基石,理当得到应有的地位!” “都虞侯,这……” 陈许微微一愣,一脸惊奇地看向曹佾。 而此时曹佾也是面色微变,虽说他早就猜到赵旸看不惯国内重文轻武的风气,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出来。 他有心上前劝阻,但又怕得罪这位员外郎。 再者,他心底亦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而此时,赵旸已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再次是前程!在我麾下,赏罚分明,且有能力者上位,我坚信我不会止步于一个营指挥使,而诸位,只要是能力的,有功劳的,也断然不会止步于队正、都头,甚至是副指挥使、指挥使……” 此时再看那五百禁军,尽管依然鸦雀无声,但眼神相较之前已大为不同,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甚至狂热之色。 而这时,赵旸竖起了第四根手指:“再次,荣誉!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在我看来,保家卫国,甘愿流血牺牲的才是更值得传颂的好汉儿!” 五百禁军一愣,随即目光变得愈发狂热。 作为对比,曹佾的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抬起手,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口中直念叨:“完了完了……” 他不难预测,赵旸那番话若传出去,必会对朝野造成巨大动荡,且还会遭到文人的口诛笔伐。 介时他恐怕也要受无妄之灾。 不过……听着可真痛快啊。 曹佾又想笑又想哭,心情复杂。 此时就见赵旸目视眼前的禁军,正色道:“此刻轮到你等来告诉我,是否甘愿认同我这个指挥使?” 话音刚落,就见五百禁军齐声道:“我等甘愿!” 期间,王中正见气氛正热,命人将三箱钱搬到赵旸身侧,通通倒在地上,垒成一小堆钱山。 “大声点让我听到!” “我等甘愿!” 看到那一小堆钱山的五百禁军心情更为亢奋,齐声高呼,震耳欲聋,久久不息。 见此,赵旸略有得意地转头看向曹佾,那表情仿佛在问:国舅,满意否? 曹佾转头看向那五百名情绪高涨的禁军,又看向赵旸,勉强挤出几丝笑容,伸手竖起大拇指。 不得不说,他对赵旸方才的表现非常赞赏,远超过他的预期。 笑不出来是因为他知道,这次怕是要被连累了。 ------------ 第四十章:种氏兄弟 “解散。” 赵旸一声令下,解除了麾下五百禁军的列队,五百禁军纷纷围向他。 相较之前的冷淡,此时这五百名禁军看向赵旸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热切、期待、信任以及拥护。 一位深受官家信赖,且许诺给他们带来钱财、尊重、地位、荣誉的指挥使,岂有人不认可? 唯一比较尴尬的,就是这位赵指挥使的年纪实在太小,以至于众禁军想要巴结也感觉有些拉不下脸。 而赵旸也看出他与麾下五百禁军尚有几分生疏,笑着道:“今日先不任命都头、队将等职务,待过一、两日我携酒菜过来,介时我等好好办一场摔跤比试,好好热闹一番,顺便再以摔跤的方式选拔出都头、队正等职务,望诸位养足体力。” 以摔跤的方式选拔都头、队将? 介时还有酒菜? 五百禁卫纷纷叫好,看待赵旸也愈发热情。 “王明、陈利,发俸之事交给你二人,待会回宫与我汇合。” “是!” 将额外发俸三月的事宜交给王明与陈利,赵旸带着王中正等八人回到曹佾身旁。 曹佾看了眼士气高涨的那五百名禁军,由衷赞道:“赵指挥使的表现比曹某预想地更为出色……” “哪里。”赵旸谦逊道:“说到底还是占了官家的便宜。” 曹佾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赵指挥使现下是打算回宫?” 赵旸想了想道:“先回去一趟吧,跟官家说说种谔的事,再将他与另两人一同请来……” 曹佾微微点头,也未再说什么,与神色有异的军指挥使陈许一同将赵旸等人送离军营。 片刻后在军营的正门外,看着赵旸一行离去的背影,军指挥使陈许忍不住请示曹佾道:“都虞候,是否要下令军士不得谈论今日之事?” “来不及了。” 曹佾摇摇头道:“方才我等不好阻拦,现在哪里还管得住?赵指挥使那番言论你也听到了,换做是你,能忍住不与人私下谈论么?” 陈许哑口无言,毕竟即使是他,也被赵旸那番话说得心情亢奋,尤其是那句“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 连他都忍不住,更何况是那些普通禁军。 不出意外的话,到不了明日,这番谈论便会在整个军营彻底传开,毕竟那位赵指挥使谈及的,恰恰正是他们武人、军士最渴望的东西。 若是严令军士私下讨论,能否阻止其扩散暂且不论,是否会得罪那位赵指挥使也不论,军营内二十几万禁军怕是反而会对他们有所看法。 这一点,曹佾也心知肚明。 片刻后,曹佾回到殿前司主衙的西屋,坐于偏房书桌沉思。 沉思许久,鉴于官家事前的吩咐,他最终还是提笔写了一份札子,详细地将对赵旸的看法、评价,以及赵旸在训话时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写在札子上,尤其是最后一项,他通篇客观描述,不含丝毫的主观看法。 片刻后他放下笔,又仔细阅览了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谬误,几番确认之后,他苦笑叹息:“谨言慎行许久,还是逃不过要被弹劾……罢了!” 待封好札封,他唤来一名衙吏,严肃嘱咐道:“以我名义将这份札子送至大内。” “是。”衙吏依令而去。 与此同时,赵旸已经回到宫内,来到垂拱殿。 在王守规的提醒下,赵祯注意到归来的赵旸,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去过殿前司了?如何?” 赵旸向同在殿内的曾公亮打了声招呼,回覆赵祯道:“如何?呃,国舅人很不错,我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赵祯乐了,没好气道:“朕问的是,你手下那五百名禁军如何?是否满意?” “满意、满意。”赵旸由衷称赞道:“国舅还有那位天武的第一军指挥使陈许,十分尽职,精挑细选,个个都是精锐之士。” 赵祯对此并不意外,点点头后又问:“那你可取得了这些人的认可?” “那是自然。”赵旸眉头一挑:“经我一番阵前讲话,个个对我服服帖帖。” “当真?” 赵祯将信将疑,不过想到之后曹佾要么会亲自前来向他汇报此事,要么会呈上札子,他也就没在继续问下去,随口问道:“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于是赵旸便将种诊、种谘、种谔三人的事一说,对赵祯道:“……种诊、种谘二人还好说,我直接去见他们即可,但种谔乃三班奉职,这不得先请示官家嘛。” “种诊、种谘、种谔?”赵祯捋着下颚的短须回忆着。 种世衡他是知道的,但种世衡的几个儿子,他还真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记得似乎确实是有荫补出仕。 相较之下,他更惊讶于这小子居然还知道事先向他请示。 “难得你居然能想到此事……”他出言讽刺道。 赵旸叫屈道:“这话说的……难道在官家眼里,我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么?” “你是!”赵祯冷笑连连:“其他暂且不论,之前弹劾钱明逸,你可未事先向朕请示。” “那不是怕官家不答应嘛……”赵旸一脸讪讪道:“还有,谁说没有事先告诉官家……不是说了么?” “那叫事先吗?” 想到当日赵旸在距早朝仅片刻时才将此事告诉他,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不叫事先了……” “行了行了,朕懒得和你辩论,总之就按你说的,只要他们愿意,朕允了。” “多谢官家。”赵祯拱手称谢,随即右手一摊。 赵祯一愣,不解道:“什么意思?” 赵旸理所当然道:“我去请他们三人,总不能干坐着吧?不得找个酒楼请他们喝一顿?这不得花钱?” “……” 赵祯气得肝火上涌。 自他知事以来,还是头一回有人管他要钱,且如此理直气壮。 半晌,他转头对王守规道:“叫人去内库取三十贯予他。” “是。”王守规依令派人去取钱。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赵旸无所事事般在殿内转来转去,时而走到赵祯身旁偷偷观瞧后者正在阅览的札子,看得赵祯脑门青筋直跳;时而又走到曾公亮身旁,窥视后者正在记录的起居注,惊得曾公亮连忙用手捂住,想要喝斥却又不敢,只能板着脸怒视以表气愤。 好不容易熬到取来三十贯钱,赵祯赶紧把这小子打发走。 前脚赵旸刚走,后脚曹佾便遣人送来了札子。 赵祯拆开仔细观阅,脸上浮现几丝惊讶与意外,原因就在于曹佾对赵旸的评价居然是以正面夸赞为主。 随后,赵祯也看到了曹佾客观描述赵旸在阵前训话时的段落,眉头微皱。 尤其是那句——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保家卫国,甘愿流血牺牲者更是值得传颂的好汉儿! 站在君主的立场,赵祯自然不会对这番话有何不满,相反他心中颇为认可,但同时他也明白,这论调注定不会被朝野众多的文人所接受。 相信过不了几日,这番话就会在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想到这里,赵祯不禁低骂一声:“口无遮拦,净给朕生事!” “官家?”王守规一脸惊疑。 “无事。”赵祯微微摇头,随即在沉思了一番后道:“令中书舍人院拟诏,授赵旸右正言之职。” 王守规一脸惊异。 朝中谏官,目前可分两省官与谏院,左右散骑常侍,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以及左右正言谓之两省官,因他们附隶于两省:带左的隶属门下省,带右的隶属中书省。 简单说,右正言就是隶属于中书省下的谏官,只是品阶最低,但同样拥有言事、劾奏之权。 令王守规不解的是,之前赵旸求了官家许久官家都没答应,为何今日看了都虞候曹佾的札子,官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速去。”赵祯正色催促道。 “是是。”王守规唯唯诺诺,连忙派人去传令。 看着王守规离去,赵祯低头看着手中的札子无奈摇头苦笑:眼下再不授那小子言官的权力,遭罪的可就是他了。 时间回溯到片刻之前,赵旸尚不知他无心插柳的一番言行令他即将多一个官职,而且还是他念念不忘的谏官。 当时他正站在垂拱殿殿外的宽敞直道上,等内殿崇班袁正去找来担任三班奉职的种谔。 所谓三班奉职,即指东、西、横三班的武职,地位仅高过三班借职,算是一个刚刚入品级的武职,一般由良家子弟充当或由朝中官员的子侄荫补任官,主要职责就是守卫宫城前廷,除了熬资历升官,否则若没有其他人脉,也谈不上太有前程的职务。 因此今日内殿崇班袁正亲自来找他,着实把种谔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对方,直到袁崇班解释缘由,他这才按下心中的不安,跟着袁崇班来见赵旸。 “种奉职,这位便是工部司员外郎赵小郎君……小郎君,这位便是种谔、种奉职。” 在袁崇班代为介绍之后,种谔赶忙率先向赵旸行礼:“种谔见过赵员外郎。” “种奉职客气了。” 赵旸一边回礼,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种谔。 只见种谔年纪大概二十岁上下,身高不算高,但看起来十分精壮,多半是年幼时便混迹在其父种世衡军营中的关系。 在赵旸打量种谔时,种谔也在偷偷观察赵旸。 身为在宫内任职的三班奉职,种谔自然也知道这位小郎君的“行迹”,知道这位小郎君深受官家信赖,尽管做出了大闹开封府、于朝议时逾规弹劾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等足以令正常人丢官的事,但偏偏官家却不怪罪。 似这等人,他是得罪不起的。 因此他表现地格外谨慎:“小郎君请袁崇班召卑职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先不忙说这个。”赵旸握住种谔的手腕,笑着说道:“咱们先到宫外找个地方喝酒,介时再做商量。” 种谔受宠若惊之余,心中亦是一惊,忙道:“卑职还在当值期间……” “没事,我替你向官家请假了。” “啊?”种谔一愣,转头看向袁崇班,却见后者点了点头。 “走吧。……袁崇班,下回得空请你喝酒。” 留下一句客套话,在袁崇班摇头苦笑之际,赵旸拉着种谔前往宫外,随即就近在御街北端挑了一座寻常的酒楼。 “种奉职,就在此处如何?” “呃,好……好……”种谔连连点头。 于是赵旸便拉着种谔进了酒楼,同时示意魏焘、鲍荣二人去请种诊、种谘。 御街北端一带居住的皆是富户,坐落于此的酒楼即便不及矾楼,也要胜过小甜水巷那边,酒楼内的领班伙计,或者称之为酒博士,也更懂得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了赵旸一行的身份成分,忙迎上前来:“几位,有何吩咐?” 赵旸道:“两个雅间,好酒好菜尽管置备,等客人到齐,一并送来。” 酒博士眼中闪过几丝惊异,忍不住试探道:“小官人莫非……” “莫要多问。”王中正沉声道。 “是是。”酒博士不敢再问,当即领着众人来到三楼的雅间,奉上茶水、鲜果、果脯等物。 “种奉职请坐。” “多谢小郎君。” 在受邀就坐后,种谔出于礼数端起茶抿了一口,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与小郎君素未谋面,实在当不起小郎君如此礼遇,恳请小郎君告知我实情,否则卑职实在心中不安。” 见种谔一脸惶惶不安,赵旸笑着安抚道:“种奉职安心,没什么大事。” 说着,他便将国舅曹佾的推荐告知种谔:“……种奉职不知,我虽有心执掌一支军队,但奈何又要筹建工部辖一个新司,分身乏术,经曹国舅引荐,得知种奉职兄弟三人正巧在京中任职,故相邀几位,看看能否劝服几位助我一臂之力。” 种谔恍然大悟,稍稍安心之余,心中也不免开始权衡。 不多时,魏焘、鲍荣将种诊、种谘二人请到雅间,种谔起身招呼:“二哥、三哥。” “五哥也在?” 种诊、种谘一脸惊讶,以宋时的习俗回应种谔,随即不约而同地向赵旸行礼:“这位想必便是请我等到此的赵员外郎。” “在下赵旸。” 赵旸拱手回礼,在邀请二人入席之余,派人吩咐酒博士着人上菜。 片刻后,酒菜陆续上齐,十二个凉菜、十二个热菜,丰盛地令种诊眉头微皱。 待上菜人退下之后,种诊忍不住道:“无功不受宴,我兄弟几人与赵员外郎素不相识,当不起赵员外郎如此盛情款待,恳请赵员外郎坦言缘由。” 从旁,种谔生怕生怕两位兄长不知轻重,冒犯了那位小郎君,连忙道:“二哥,小郎君此番宴请我兄弟几人……” “还是我来说吧。”赵旸笑着打断,将方才告知种谔的事又重新说了一遍:“尊父乃我大宋名将,此事我早有耳闻,可惜无缘未曾得见。后又听曹国舅言及,称你兄弟几人自幼长于尊父军营,熟络军中事务,正所谓虎父无犬子……” 种诊、种谘这才释然:原来这位小郎君是想请他们出任其第五军第一营的副指挥使。 释然之余,种谘疑惑问道:“小郎君的意思,是希望在我兄弟三人择一人出任副指挥使?” “是,也不是。”赵旸笑着道:“我率下新军,乃官家特许新建之军,只因官家尚不相信我领军的能力,故只许给我一营,但我相信日后我率下绝不止区区一营,故……若见良才,自然不能错过,免得日后有兵无将,岂不尴尬? “当不起小郎君良才之称。”种诊摇摇头道。 种谘亦笑道:“我兄弟几人中,五哥最勇,酷似家父,我观他神情,怕是已然心动;至于我二人,只能说小郎君怕是看走眼了,我等虽生于军中,然未曾学到什么,文不成、武不就……” “诚如三哥所言,惭愧、惭愧。”老二种诊点头附和。 “二哥、三哥。”种谔一脸着急,看似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种诊以目光制止,只能作罢。 赵旸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予置评道:“我等先喝酒吃菜?如何?” 种诊、种谘对视一眼,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请。” 赵旸笑着招呼二人,期间看了一眼种谔,后者微不可察地点头回应。 ------------ 第四十一章:磨勘 就像种谘猜测的,种谔已然心动。 不可否认,如今他在任宫内任三班奉职,在寻常人眼里也是个了不得的差事,但说到底还是朝廷念及其父种世衡生前功劳授予的荫补官,说得难听些,是他父亲的病故才换来了这个位置。 但在此之后呢? 实话实说就剩不下什么情分了,只能靠自己慢慢地熬资历,等熬到一定年限便可“磨勘”,即考绩升迁制度。 正常情况,文官是三年一勘,武官是五年一勘;若期间犯下过错则少说延期一至两年。 待磨勘期满后,还需要有人举荐,且举荐者必须得有举荐的资格,即官阶和职务必须达到一定的阶层。 以种谔举例,他是在其父种世衡病故后一年才被朝廷荫补为三班奉职,迄今为止已在这个职位上任了快三年,勉强已经有了“磨勘”的资格。 鉴于武官五年一磨勘,正常情况下种谔要再熬五年,才能在举荐者的举荐下,提一级官,迁为左、右班殿职;之后再熬五年,经举荐迁为左、右侍禁;又五年经举荐迁东、西头供奉官。 历经十五年,介时至少三十五岁的种谔,才勉强可以和如今的王中正平起平坐——之所以是勉强,只因王中正供职于入内内省省,较入内省的地位更高。 之后又五年迁大使臣,即内殿承制、内殿崇班阶。 又五年,可升皇城司辖下诸司副使,比如洛苑副使、六宅副使、供备库副使等,此时为从七品。 又五年,可升皇城司辖下诸司使,即副职改正职,此时为正七品。 在此之后可外任遥郡官,即遥郡刺史、遥郡团练使、遥郡防御使及遥郡观察使,品阶为正、从六品。 到这一步,三班官的升迁之路基本上就到头了,但此时若立下功勋,得到官家的特旨,那便可以再升一级,改“遥郡”为“正任”,如遥郡刺史变刺史,遥郡观察使变观察使。 这一阶除几乎不可能授予的节度使为从二品,其他都是正、从五品,而这基本上也是武官所能得到的最高品阶。 回顾整个磨勘过程,耗时整整四十年,介时种谔已年过六旬。 而这还是理论上的升迁速度,真实情况下,某些人在某个职位上一卡十几年,比比皆是。 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就要看是否有足够资格的人为你举荐,倘若找不到足够资格的推荐者,就算磨勘期满了也无济于事。 而种氏兄弟在朝中也谈不上有什么过硬的人脉,其父种世衡生前任环庆路兵马钤辖,说白了也不过就是正六品的地方官,少数关系尚可的京朝官,比如范仲淹、韩琦、庞籍,前二人当时已被出知地方州县,后者也算不上有过硬的交情,又怎么可能对种氏兄弟特殊照顾。 鉴于这种情况,此次赵旸主动前来招揽,态度诚恳、礼数尽足,事实上种谔就已经心动了。 虽说三班奉职这等皇宫守卫改任天武军营级副指挥使这确实有点亏,前者乃九品,而后者根本就是无品杂阶,但架不住这位赵小郎君来头来呀,考虑到自己就算身在宫内,若非特殊情况也未必能得到官家的青睐,以九品官阶换一个前途无量的靠山,孰轻孰重种谔自然看得清楚。 因此在接下来的酒宴中,种谔频频向两位兄长劝酒,随即趁兄弟几个喝地微罪,假意回忆昔日兄弟几人在父亲军中的经历,借机告知赵旸他两位兄长的擅长:“……我记得那时父亲任知青涧城事、环州知州……那时大哥、二哥为他左膀右臂,三哥出任粮官,四哥出任军尉……” 赵旸一边饮酒一边听着,时而若有所思地观察种家老二种诊及老三种谘。 之前他就看出种诊性子沉稳,虽穿着一身朴素的皂青官服,好似颇为儒雅,但骨架却显大,看起来颇为厚实,兼之隐隐有大将风范;而相较种诊,种谘看上去稍显消瘦,但反应更为迅捷,这大概与其年幼时在其父身边担任粮官有关。 一个是称得上全盘了解军中事务的将才,一个有熟络军中后勤事务的人才,毫无疑问,若两人连同被其称之为“勇”的种谔一同加入天武第五军第一营,种诊担任“主将”、种谔作为“勇将”、种谘出任后勤粮官,光这三兄弟就足以撑起一个营。 但遗憾的是,种诊、种谘二人看上去并不是很乐意。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种诊、种谘听弟弟种谔无缘无故提及昔日之事,立刻就猜到了弟弟的意图,心中暗骂,但又不好当着赵旸的面打断,只能反过来劝酒,以便阻止自家弟弟再继续透露下去。 谈不上自私、也谈不上不顾兄弟之情,毕竟他俩也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 他俩如今一个在将作监担任主簿、一个在太常寺担任郊社斋郎,都属文官,升迁较武官更为容易、地位也较武官更高,既然有机会脱离武官的深坑,为何还要再踏进去? 硬要说有什么迟疑,那也只是因为赵旸——毕竟他俩也知道这位小郎君来头不小,不知为何深受官家信赖,但相较目前担任武官的种谔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投奔这位小郎君,身为文官的他俩,自然要多做权衡一番。 而对于种诊、种谘二人迟迟未有松口,赵旸也不在意,毕竟他也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所导致——若不是他情况特殊,他也不愿在宋朝出任武职,做个文官多轻松? 想到这里,他对仍在设法劝说两个哥哥的种谔道:“种奉职,既然你两个哥哥不愿答应,就算了吧……” “员外郎……” 种谔似是误会了什么,面色微变,种诊、种谘二人面色也是心中一惊。 就在三人要解释些什么时,赵旸压压手笑道:“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可以理解种家二郎与三郎为何不愿,如今大宋这风气,换我是文官,我也不愿踏足武官这个坑,辛苦、危险不说,还落不着好,处处遭人看轻……” 见赵旸说得如此敞亮,种诊、种谘二人心中一愣,随即种谘惭愧拱手道:“员外郎如此敞亮大度,反令我等……羞愧难当。” 话音刚落,就见种诊忍不住好奇,问出了之前与曹佾一般无二的疑问:“那赵员外郎即深知此事,为何却要出任武职呢?以工部司员外郎之官出任一营指挥使,闻所未闻。” “大概是因为我想做一些改变吧……”赵旸端着酒盅微晃了几下,语气莫名道:“大宗自诩中原正统,却与西夏、辽国三分天下,空有百万禁军,举国军队更是不下数百万,然每逢战事,屡战屡败,诸位就不觉得窝囊么?” “……”种诊、种谘二人对视一眼,不敢搭茬,倒是种谔听得情绪高涨,连连点头。 ------------ 第四十二章:加官右正言 见屋内的气氛稍有些冷,赵旸笑着道:“既然种家两位哥哥不愿意答应,我也不做勉强,反正种奉职已经答应,我已不虚此行。咱们先慢慢处着,来日方才,终有一日,我会说服两位改变主意。……来,喝酒。” 种诊与种谘对视一眼,苦笑之余,对赵旸敞亮大度的态度暗生好感。 接下来的时间,赵旸并未再提及招揽之事,只顾招呼种家兄弟喝酒吃菜。 四人从晌午一直喝到申时前后,喝掉了整整六七坛酒,一个个喝得头重脚轻,趴倒在桌上。 “员……员外郎好……好酒量!” 由种谘带头,种家兄弟纷纷称赞赵旸的酒量,赵旸也笑着反称赞他们。 四人相视哈哈大笑,虽然不知究竟在笑些什么,但看得出来,彼此的关系较之前近了许多。 临近黄昏时,赵旸嘱咐王中正去结了账,两个雅间、两桌酒菜共花了他四贯多,相较小甜水巷那边贵了整整一倍。 不过赵旸却不心疼,反正这是他向官家讨的钱。 等王中正结了账,醉醺醺的他与同样罪得厉害的种家兄弟勾肩搭背地下了楼梯,于酒楼外相互道别。 在道别时,种诊突然抓住了赵旸的臂膀,一脸醉意但却异常认真地道:“承蒙赵员外郎如此看重,容我与三哥……嗝,回去好好考虑一番,定给员外郎一个满意的……答复!” 种谘闻言不禁睁大了双目,看似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好、好。” 赵旸连连点头答应,随即与种谔勾肩搭背着,与王中正等人一同离开了。 目送赵旸一行渐渐远去,原本一脸醉意的种诊微吐一口气,双目逐渐恢复澄明。 同样逐渐恢复的还有种谘,只见捂着嘴打了个酒嗝,忍不住问道:“二哥,当真的?” “盛情难却啊。” 种诊微叹一口气道:“与其一次次拒绝惹人厌烦,不如索性应下……能攀上此人,我等也不算吃亏。” “这倒也是。”种谘微微点头。 换若旁人,他们未必乐意,但那位小郎君深受官家信赖不说,更关键的是对他们诚恳、敞亮,这要再不答应,那真叫不识好歹了。 “走吧,回去歇歇,顺便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候匆忙。” “说的是。” 且不说种家二郎、三郎自回家中歇息,收拾东西,且说赵旸一行沿着御街回到宫内。 相较种诊、种谘二人更多只是装醉,种谔着实醉地不轻,待走到宫门处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于是赵旸只好派魏焘、鲍荣二人将其送到宫内的住处——三班奉职在宫内有专门的住所。 安排好后,赵旸才带着人返回垂拱殿,顺路向官家覆命。 沿途,他自然也不吝打赏那些主动向他行礼的内官、宦官及禁军。 眼见赵旸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行礼,赵祯又好气又好笑:“怎样?谈得如何?” 赵旸拱拱手,随即咧着嘴有些嘚瑟道:“我以诚意相待,岂会失利?……种家五郎种谔已经答应,就看官家是否愿意放人了;至于种家二郎种诊、三郎种谘,我瞧着也快了……” 赵祯转头看向,示意王守规道:“移籍之事你代他去办。” 王守规点头应下,又见赵祯递来一份旨文,顿时心领神会,笑着走向赵旸,递给后者。 “这是什么?”赵旸疑惑问道。 王守规笑着道:“此乃官家命中书舍人院所拟的旨文,恭喜小郎君加官右正言之职。” “右正言?” 赵旸皱着眉头阅览手中的旨书,从旁王守规笑着解释道:“小郎君不是想讨个言谏之职么,右正言即是隶属中书省的谏官,虽然品阶稍低,仅有九品,但同样具有言事、劾奏之权。” 赵旸闻言又惊又喜,猛地抬头对赵祯道:“官家想通了?” 他并不在乎什么品阶,只要有言事、劾奏之权就足够了。 当然,对于其他人也是如此——言官品阶虽不高,但光一个言事、劾奏之权,就足以令人不敢招惹。 “哼!” 赵祯轻哼一声,假意道:“总好过朕一次次替你善后。” 此时的赵旸尚不知自己已经闯出祸事,得偿所愿大为欣喜,捧着那份旨书反复观瞧,爱不释手。 而与此同时,赵祯这道圣旨也已经中书舍人院发给中书门下、枢密院、三司衙门等诸多朝廷府衙,开封府亦包含其中。 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得知此事后又惊又怒。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之前被赵旸弹劾那回,赵旸属于越职言事,虽说到最后屁事没有,但那因为有官家“违制袒护”——而官家也因此被知谏院王贽的上奏规谏。 这种事可是要被记于起居注的。 因此在权衡利弊后,钱明逸也没考虑报复,就怕那小子再来一回,逼地官家只能授其谏官一职,免得要一次次地为其善后。 没想到他这边已经忍了,却还是逃不过,官家还是授于了那小子右正言之职,这令钱明逸又惊又怒。 不出意料,待二十那日的早朝,恐怕他还是要遭到那小子的羞辱。 “官家如此袒护此子,实在令人……” 他又惊又怒,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写一封札子,规谏官家收回成命。 但大概是没什么用的,毕竟他上一封弹劾那小子的劾奏,就被官家留中不发了。 次日,即正月十九,赵祯在垂拱殿翻到了钱明逸的谏书,粗略扫了两眼后,果然还是留中不发。 而此时,赵旸带着王中正几人及种谔,前往殿前司衙门。 相较前一次,今日在殿前司衙门值守的禁军可不敢再阻拦,在赵旸表明身份后忙道:“昨日都虞候便下了令,日后赵指挥使出入衙门,不必通报。” 于是赵旸便带着种谔、王中正几人进了衙门,径直来到国舅曹佾的衙屋。 “国舅?” “赵员外郎……”曹佾见到赵旸,起身相迎,微笑着道:“亦或我该称一声赵正言?” 虽说工部司员外郎乃正七品官阶,但终归是寄禄官,及不上右正言权重,后者那可是一个连宰辅都有权弹劾的谏官,因此曹佾改了称呼,倒也没错。 “国舅客气了,国舅也听说这事了?”赵旸不疑其他,笑着回礼。 “唔。”曹佾点点头,沉思许久后,忽然压低声音道:“有件事我认为还是让赵正言知晓为好……昨日赵正言对率下禁军训话,曾称,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保家卫国、甘愿流血牺牲者更值得传颂!……这一席话,仅半日便传遍营内,二十余万禁军人尽皆知,个个道好,但……一旦这话传到朝中,怕是有许多人不喜……” 赵旸一愣,待细细琢磨后问曹佾道:“昨日事后,国舅给官家呈札子了?” 曹佾微惊,连忙解释道:“我仅是将赵正言训军的经过写成札子告知官家,这是官家事先嘱咐的,并未……” “国舅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问。” 赵旸自然相信以曹佾的性格绝不会随意添油加醋,宽慰两句后笑着道:“我说官家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啧啧,厉害厉害,这叫料敌于先啊。” “最多一两日,赵正言可要当心了。”曹佾低声提醒道。 赵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撇撇嘴道:“本就是实情,怕什么?……如今我也是言官,若他们敢弹劾我,我就弹劾回去,再不济于朝议相见,决个高下!” 曹佾哭笑不得:“两省言官与谏院言官不常置,但八九人还是有的,赵正言仅一人……” “那又怎么样?” 赵旸不以为意,大不了以一敌众,把那群谏官都给弹劾了。 ------------ 第四十三章:安顿种谔 在那之后,赵旸为曹佾、种谔做了介绍。 “国舅,这位便是种家五郎种谔。……种谔,国舅乃殿前司都虞候,我与他一见如故,日后若你遇到什么事且我恰好不在军中,可以找国舅相助。” 种谔在宫内任职多年,自然知晓曹佾乃曹皇后之兄,只是一直以来没有门路相识罢了,如今得赵旸引荐,他自是不敢怠慢,忙行礼道:“种谔拜见都虞候。” 曹佾暗自苦笑,无奈道:“正言太过抬举曹某了。” 理智告诉他,实在不应与赵旸太过亲近,毕竟这小子实在是太能惹事了,日后必定牵连到他;但出于个人情感,他又对赵旸印象极佳,觉得此子坦诚、直率,非但愿意替武人说话,更关键的是深受官家的信赖,日后说不定能够改善武人在国内的地位。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上下打量种谔,点头道:“五郎果真是将门虎子,我瞧着便知不凡。……日后若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你就来找我吧。” 来真的? 种谔不禁惊讶,忙谢道:“多谢都虞候。” 曹佾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转头问赵旸道:“赵正言之后有何打算?” 赵旸想了想道:“先领五郎到军中与诸军士相见……” “唔。”曹佾点点头,唤来衙吏去军营下令,随即领着赵旸、种谔等人前往军营。 赵旸本意领着种谔前来,只是希望当他不在军营的时候请曹佾照顾一下种谔,倒也没想过再让曹佾领着去,不过曹佾却道他此刻也没其他事,赵旸也就不再推辞了。 大概半刻时后,赵旸、曹佾、种谔一行来到了营中操场。 而此时赵旸麾下天武第一军第一营五百禁军已在操场中整齐列队。 赵旸领着种谔来到阵前,朝着麾下禁军抱拳笑道:“诸位弟兄,我又来了。” 尽管这五百禁军出于军纪并无人回应,但看他们个个含笑的表情,就知赵旸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且建立了最初的信赖关系,之后就要看赵旸能否做到昨日的种种许诺了。 与麾下禁军打了声招呼,赵旸转身招招手,将种谔召到身旁,随即对五百禁军介绍道:“这位是种家五郎,我大宋边疆名将种世衡第五子,种谔,之前在宫内任三班奉职,我费了一番力气才请来,出任我营副指挥使一职……五郎,你也来说两句?” “是。” 种谔一脸严肃地抱拳,自幼生长在军旅的他对这事毫不怯场,在赵旸退后一步间,他走上前两步朝着众禁军抱了抱拳,朗声道:“诸位弟兄有礼了,在下种谔,承蒙赵指挥使看重,出任副指挥使一职,日后诸位弟兄若有何困难,只要不违军纪,皆可来找我,我定竭尽所能。” 见种谔讲完,赵旸走上前,拍拍手道:“解除列队,都靠前些。” 五百禁军依令解除列队,纷纷凑上前来,用好奇、审视的目光打量种谔,毕竟种世衡的名气确实不小,称得上擅战之将,尤其是曾经以反间计离间西夏李元昊及其重臣野利刚浪棱、野利遇乞兄弟,逼得李元昊杀死野利兄弟并向大宋称臣,足可谓有勇有谋。 但由于信息传播不畅,亦难免有些军士不知种世衡的功绩,在一片称颂声中突兀道:“指挥使昨日曾言,以相扑之事择选队将、都头,为何副指挥使职却要例外?” “……” 众禁军皆错愕,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那处的禁军,也在一脸惊愕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那说话的那人给孤立了出来。 而赵旸听到这话,才意识到出了纰漏,于是他朝那人招了招手:“过来说。” 那名禁军硬着头皮走上前,抱拳道:“吴勇见过指挥使。……指挥使,我并非是想冒犯你,只是……” 他瞥了一眼种谔,针对的是谁一目了然。 赵旸自然看得出这位叫做吴勇的禁军这是嫉妒种谔一来就能出任副指挥使,尽管这家伙声称并不是想冒犯他,但这情商确实不高——种谔是他赵旸请来的,质疑种谔,不就是冒犯了他么? 就在赵旸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时,从旁种谔一脸惊讶问道:“指挥使,我听这位弟兄的意思,似队将、都头等职务,要以相扑的方式决出?” “唔。”赵旸点点头,将事情经过一说:“……先前我承诺过,我治下之军赏罚分明,有能力者居之。” 种谔听罢笑着道:“既然如此,我愿与诸兄弟公平竞争。” 赵旸一愣,欲言又止。 似乎是看出了赵旸的犹豫,种谔豪爽且自信地说道:“我自幼生长于军营,那时我父营中亦盛行相扑,军士皆以此为乐,那时我尚年纪,不及八岁便在旁观摩,数年累月,亦自诩熟谙此技,此次不妨拿出来与诸位弟兄切磋切磋,谁若能胜过我,副指挥使一职拱手相让;但若无人能胜过我……” 他环视周遭的禁军,笑着道:“那就不怪我愧领此职!” 诸禁卫见种谔如此自信豪迈,纷纷交叫。 见此,赵旸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由五郎暂代副指挥使一职,吴勇,你意下如何?” 名为吴勇的禁军亦对种谔刮目相看,抱拳恭敬道:“小的没有异议。” “好,那就这么办。待过几日我准备好酒菜,我等好好庆祝一番。” “好!”数百禁军齐声欢呼。 之后,赵旸下令诸禁军解散,随即转身嘱咐种谔道:“五郎,这五百人我就交给你了,近几日内,我可能无暇再赴军营……” 种谔之前听曹佾提及过,自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正色道:“正言放心,营中事务便交给我,定不会让正言操心。……反而是正言那边,还请多加小心。” “唔。” 赵旸点点头,随即与种谔告别,和曹佾一同离开军营。 在离营的途中,居住在附近一带的其他军团的禁军似乎是得到了消息,纷纷出来张望,虽不好过于靠近,但人数着实不少,这令王中正等人心中愈发担忧。 怕是正如曹佾所言,赵旸昨日那一番言论已传遍军营,甚至,已经扩散到了营外。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 第四十四章:风波将至 一个时辰后,赵旸回到了宫内,在垂拱殿见到了赵祯。 “种家五郎安顿好了?” 赵祯略有些意外,随口问道。 “安顿好了。”赵旸将发生在营内的事一说,随即道,“……出了点小纰漏,但问题不大,相反若种谔能胜出,他愈发能得到军士的认可。” “唔,不愧是种世衡之子,有胆气。”赵祯点点头称赞了一句,随即好奇道:“那你这就回来了?时辰尚早,不去你那技术司转转?” 赵旸眨眨眼道:“眼下我哪有这闲心,不得花点精力应付即将而来的风浪?” 赵祯一愣,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曹佾提醒你的?后悔了?” “后悔什么?”赵旸不以为意道:“我说的本就是实情。” “呵。”赵祯轻笑一声,不置与否道:“那你就好好想想如何善后吧,朕可不会帮你。” 赵旸挑了挑眉,笑着道:“官家只是不好明着帮罢了,否则昨日为何授我右正言之职?料敌……不,料臣于先,高了。” 赵祯嘴角微微一扬,故作平淡道:“难得还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话……朕只是不想再被言官上奏规谏。旁的,你再说好话也无济于事。” “我懂、我懂。”赵旸笑嘻嘻地拱手告辞。 走出殿外后,王中正建议道:“员外郎,不如派人到城内打探一下消息?” “没必要。” 赵旸摇了摇头,毕竟他也知道他昨日那番言论的影响是何等的巨大,目视着远处思忖道:“这事……拦不住的,否则官家担心我胡来,又怎么肯授我右正言之职?还不是猜到这事必然要闹大么?与其做一些无用功,不如好好合计一番……” “要不要去请范小官人?”陈利建议道。 赵旸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这事还是别把纯仁兄牵扯进来了……” 倒不是不相信范纯仁,他只是不希望牵扯到后者罢了。 毕竟他不怕得罪整个文人阶层,但范家父子日后可还要在文人的圈子里混。 “走吧,去好好合计一下。” “是。” 一行人来到垂拱殿西侧的小殿,商议起对策。 在信息传播速度不快的宋代,一则消息要在汴京扩散,最快也需要酝酿几日。 但这次不同,这次赵旸在军中说出的言论实在是太过于炸裂,与国内“重文轻武”的风气相抵触,尽管从理智角度来说这番话其实并不算出格,但诸多的文人、学子显然不会认同这一点。 今日清早,就在赵旸领着种谔前往殿前司军营的同时,这件事率先在枢密院传开。 宋时制度,“二衙三司”——即殿前司、侍卫马司、侍卫步司,掌兵权却无调度之权;而枢密院则相反,有调兵之权却无掌兵之权,两者相互制衡,但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侍卫马司与侍卫步司大多驻守于全国各地,暂且不提,单论殿前司与枢密院,而殿前司的军营内,其实就有供职于枢密院的文吏,甚至是将帅、将佐。 毕竟枢密院是一个庞大的朝廷机构,除了枢院、密院等主要机构,还下设有枢密院五房、兵房、吏官、户房、礼房、刑房、十二房等数十个小衙署,但凡与武职有关的,基本上都与枢密院有牵扯。 包括殿前司军营内各禁卫军团的库房、马房、粮仓等,也都有隶属于枢密院的杂吏掌管数目。 虽说这些杂吏根本谈不上文职、武职,但以大宋当前的风气,这些人显然也不至于将自己归类于军职,只要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将赵旸昨日那番话传到枢密院,这番言论就会在整个枢密院炸开。 而事实也正是由这些人的口口相传,将赵旸那番言论传到了枢密院。 一开始还只是在基层的府吏之间谈论,随即迅速扩散至各司,继而是各房,紧接着是各院,短短半日之间,连担任枢密使的宋庠也得知了此事,大感惊异。 他皱着眉头询问向他禀告此事的枢院办官:“果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枢相。”那名办官答道:“今早咱枢府底下各司、各房就在谈论了,据说是从殿前司军营那边传出来的……区区一个指挥使,居然敢说那样的话。” 宋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区区一个指挥使?你见过此人么?你怎知他只是区区一个指挥使?” “咦?”办事官惊异道:“枢相知道此人?” 宋庠轻呵一声,平淡道:“此人名为赵旸,来历不详,不知因何深受官家信赖,官拜工部司员外郎……昨日又加官右正言……” “啊?莫非是之前教训张尧佐,又大闹开封府的那位?”那名办官吃了一惊,缩了缩脑袋道。 “唔。”宋庠微一点头,吩咐道,“告诫各院、各房、各司,不许在外谈论此事,若得罪此人,我也保不了他们。” “枢相说笑了。”那名办官看来并不信。 你以为我在和你说笑? 宋庠不悦地瞥了那人一眼,皱眉道:“还不速去?” “呃……是。” 那名办官这才意识到宋庠并未开玩笑,忙去传话。 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宋庠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 身为枢密院的长官,他倒不至于怕了赵旸,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跟钱明逸似的,最后被那小子当众羞辱,何必呢? 当然他也明白,即便他发下命令,也阻止不了此事继续传播发酵,无论是他枢密院,亦或是其他府衙,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毕竟他已经表明了态度,日后那小子怪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截止晌午,这件事迅速传播发酵,一方面在朝廷各府衙传开,一方面在汴京城内扩散,消息传播的速度几何式增涨。 朝廷各衙门之间,三司衙门最快得知,随即传到总衙;汴京城内这边,开封府亦很快收到了消息。 当府上衙吏向钱明逸禀告此事时,钱明逸颇有些不可思议:“几时的事?” “据说是昨日下午从殿前司军营传出来的,今日已传至城内。”府吏回答道。 “好、好。”钱明逸大喜过望,连声叫好之余,恍然道:“我说官家为何突然授那厮儿右正言之职,原来是料到这厮儿要被弹劾,不愿再为其连累……” 令那名府吏退下,他在衙房内来回踱步,思索是否能利用此事。 虽说他已得了教训,也不想再得罪赵旸,但放着报仇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甘心错过? 更何况明日就是再次朝议之日,他不发难,难保不会再被那小子当众羞辱。 与其那时被动,还不如先发制人。 想到这里,钱明逸立刻写下数份请帖,派人送至朝中两省言官、谏院言官以及御史手中,邀请众人当晚于他府上赴宴。 ------------ 第四十五章:台谏之聚宴 当日黄昏,庞籍乘坐马车刚回到自家宅邸门外,门房老仆便出府相迎,取出请帖。 “老爷,这是之前有人送来的。” “唔?” 庞籍接过请帖,目光一扫帖封上的落款,见上面写着“明逸”二字,心中微微一愣,抽出内中帖子观瞧。 帖中内容很简单,只是邀请庞籍过府赴宴,同时也提及请了别人。 这是急了?还是…… 庞籍心中闪过诸般念头,思忖片刻吩咐车夫道:“你在此稍后片刻,待我进府换身衣物,你再送我至钱明逸府上。” “是。” 片刻后,庞籍便更换了一身便服走出府外,再次乘上马车,由马夫驾着马车往钱明逸的宅府而去。 途中,庞籍反复观阅钱明逸派人送来的请帖,揣摩着后者请他赴宴的意图。 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了钱宅府前。 庞籍下了马车,目光瞥见钱宅府前还停着几辆马车,稍远处,几名马夫聚在一起谈笑,他心中一动,吩咐随身侍从道:“去问问,他们是哪几家的。” 侍从应命而去,不多时便回到马车旁,禀报庞籍道:“老爷,那几人是张中丞、李丞杂、刘侍御、毋知谏家中的……” 庞籍思忖回忆了一番。 张中丞……御史中丞张观? 李丞杂……侍御史知杂事李兑? 刘侍御……侍御史刘湜? 毋知谏……知谏院毋湜? 庞籍心中微惊,待吩咐车夫几句后,领着随身侍从走向府门。 “庞相公来赴宴。” 随着迎客侍者高呼,钱明逸自前院匆匆而来,拱手拜道:“未及远迎,还请庞相公恕罪。” 庞籍摇头笑道:“钱内翰言过了。” 二人稍作寒暄,钱明逸亲自将庞籍请到前院正屋,也是今晚设宴之处。 迈步走入正屋,庞籍目光一扫屋内宾客,果然看到了御史中丞张观、侍御史知杂事李兑、侍御史刘湜、知谏院毋湜四人,遂按捺心中惊疑上前问候:“几位来得可早啊。” “庞相公。”御史中丞张观几人也是纷纷见礼,谈笑寒暄。 就在几人寒暄期间,钱明逸又迎来一人,庞籍拿眼一扫,心中不禁暗道:好家伙,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刘夔! 莫非今日竟是朝中台谏大集会? “刘直阁?” “啊,庞相公……”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寒暄。 稍后,钱明逸邀请的宾客陆续来到,有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高若讷,殿中侍御史刘元瑜、张裪,朝散大夫、右司谏钱彦远——此人乃钱明逸之兄。 另有刑部员外郎、知谏院王贽,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谏院杨伟等等,只瞧得庞籍暗暗心惊。 所谓台谏,即指御史台及谏官。 谏官分两省谏官及谏院谏官,其中两省谏官大多属于加官,说白了就是额外加一份权柄,比如庞籍的左谏议大夫,高若讷的右谏议大夫,赵旸的右正言等,虽有品阶高低但主要是为了与各自的官级相匹配:比如庞籍任参知政事,即副相,加个正言就稍欠品秩;反之,仅领七品寄禄官的赵旸若加个谏议大夫,加官的品秩与朝中宰辅平起平坐,那也不合适。 但不管品秩高低,谏官都有言事、劾奏之权,不过严格来说,主要负责查漏补阙。 顺便一提,主管谏院事务者称知谏院,由他官主管或司谏、言正主管皆可。 而与之不同,台官——即御史台御史,它属于正官,其主要主责便是纠察百官、督查地方,既不属加官一般也不兼任。 宋时御史台制度依然沿袭唐制,但稍有区别。 主官为御史大夫,但自宋初以来就不任实职,仅做加官用。 因此御史中丞视为真正的主官,其副职为侍御史知杂事,一般由御史台中最年长者出任,若无意外,短则数月、长则年逾便可升迁,迁为知谏院,前提是知谏院并不满员。 御史台分三院,即台院、殿院、察院。 台院设侍御史一人,主管辅助御史台事务;殿院设殿中侍御史二人,主管以礼仪法度纠察百官过失;察院设监察御史六人,分别主管六部及百官之事,纠察其错误。 在钱明逸招呼众宾客饮酒时,庞籍再次确认到场的御史。 御史中丞两人皆至: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张观,翰林侍读学士、兵部郎中、权御史中丞郭劝。 侍御史知杂事一人至:李兑。 台院侍御史一人至:刘湜。 殿院殿中侍御史二人至:刘元瑜、张裪。 察院监察御史六人至五人:何郯、陈旭、张择行、张中庸、彭思永。 庞籍微吐一口气,目光又扫过其他几名宾客。 起居舍人、直史馆、知谏院王贽;兵部员外郎、知制诰、权知谏院杨伟;言事御史、起居舍人、知谏院毋湜…… 知谏院满额六人,实设五人,除包拯目前身在河北,其余四人尽皆到场——钱明逸亦任知谏院。 除此以外,另有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刘夔,右司谏钱彦远,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左谏议大夫文彦博。 算上钱明逸以及他庞籍,此刻宴中,竟有整整二十名有台谏身份的朝臣。 这是要做什么?他心中暗呼。 不止是他,在场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纷纷环视左右确认今日被钱明逸请来的宾客,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此时酒过三巡,身为宴主的钱明逸放下酒盅,拱手对众人言道:“再次感谢诸位臣僚赏脸赴宴,今日我宴请诸位,实是为与诸位商量一件大事。” 大事? 在场宾客纷纷看向钱明逸,有的面露恍然、有的似笑非笑,亦有眼睑低垂仿佛充耳不闻者。 稍等数息,钱明逸换了种口吻问道:“今日有则消息,以雷霆之势席卷城中,大小府衙、街头巷尾,皆在谈论,却不知诸位臣僚可曾听说?” 在座诸宾客神色各异,相视不语,殿中侍御史刘元瑜似笑非笑道:“莫非是那句……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 “然也!”钱明逸抚掌道,随即扫视在场臣僚。 宴中诸位大臣再次相视左右,并未急着表态,侍御史知杂事李兑淡淡道:“无知厮儿之论罢了。” 听到这话,屋内众宾客脸上并无疑惑之色,显然他们都猜到传出这话的“赵指挥使”究竟是何人。 钱明逸笑着道:“李丞杂所言……倒也不错。但就这么听之任之?这合适么?”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冷淡道:“钱内翰今日宴请我等,究竟想做什么,不妨直言。” 众人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殿中侍御史张裪。 见众人神色各异地看向自己,钱明逸干笑两声道:“素闻张侍御史刚正耿直……” 他正要夸对方几句,没想到张裪却不领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这令他有些没趣,咳嗽一声直言道:“也罢,钱某索性便直说了。……年初天现异相、又逢河北水害,当时我便怀疑有妖邪出世,果然,不过几日那厮儿便至汴京,以一份伪图得见圣颜,不知如何妖言哄骗,骗得官家对其深信不疑,违背朝制以七品阶官相授,纵使殿试状元亦远远不及,诸位难道不觉得不妥么?” 在座诸人相视一眼,随即看向文彦博、庞籍、高若讷三人。 这能怪我? 高若讷心中暗骂,瞥了一眼文彦博。 原来当日官家授赵旸尚书工部员外郎之官时,政事堂众人亦有表决:除首相陈执中当时颜面扫地,回家装病,文彦博、庞籍、宋庠三人皆表示认同,单他高若讷一人反对无济于事。 期间,庞籍也在暗暗观察文彦博,猜测后者心中是否后悔。 反正他庞籍不后悔,他甚至都不觉得那小子喊出“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与不少武官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比如种世衡——种世衡曾经是他的下属。 就在宴会气氛逐渐变得僵冷之际,殿中侍御史刘元瑜笑着帮腔道:“初登仕途便领七品官阶……亏此子还在官家面前举荐范相公,若范相公在朝,岂能容得这等事?”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别人荫补大多都是领个刚刚入品阶的官,那小子倒好,直跨正七品下,一口气跨了常人需用近二十年磨勘才能达到的官位,这不叫违制,何谓违制? 此时又听钱明逸一脸痛心道:“若这厮儿懂得知恩,就此报国效君,还则罢了,可诸位瞧瞧这厮儿都做了些什么?大闹开封府,当庭羞辱钱某也就算了,朝议这等大事,他竟也敢搅乱,再度当众羞辱钱某;而如今,更是夸口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言……我大宋自太宗定制,以文御武,他却要抬高武人,莫非要重现唐末乱局?” 在座诸人纷纷色变。 唐末五代十国,那绝对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不愿提及的乱象,那时的士大夫阶层活得连狗都不如,只能任凭武夫骑在头上,稍不顺心便遭武人打杀,纵然只是一个兵卒也不敢得罪,怕惹来灭族、屠家之祸。 在座诸人的祖先算是比较幸存的,因为侥幸活了下来,但那时更多的士大夫家族却惨遭武人抢掠、屠戮,正所谓物伤其类、其心也悲,他们这些宋朝的士大夫岂会不恨唐末武夫? 自然是恨! 同时他们也惧,畏惧大宋重现唐末的乱局,恐惧自己及家族重遭噩运,毕竟此时距离宋太祖平乱立国也不过八十年,那时期的人有不少还活着,将当时的乱象告知儿孙,甚至是描述他祖辈、父辈时的乱象,唐末乱象造成的阴影尚未被世人淡忘。 因此钱明逸一提此事,宴间众人个个色变,哪怕是对武人并无偏见的庞籍,也未反驳。 皆是武夫咎由自取! 若非唐末武夫犯下天理不容的罪孽,他大宋有何至于重文抑武? 如今武夫想要翻身?绝无可能! 这几乎是朝野所有士大夫的共识。 “果真乃妖星也!” 侍御史李兑恨恨开骂,不少人纷纷开口附和。 钱明逸见此暗喜,故作正义凛然道:“我有心劝谏官家,但诸位臣僚也看到了,这妖星不知使了什么邪法蒙蔽了官家,使官家对其言听计从,仅我一人恐斗他不过,恳请诸位臣僚与我一同上奏规谏,劝谏官家逐此妖星、重回正途,若能如此,诚天下之幸、万民之幸!” 话音刚落,侍御史刘元瑜便赞同道:“好,就一同上谏……” 数人纷纷开口赞同。 就在这时,同为殿中侍御史的张裪冷哼一声道:“来时我就猜到宴无好宴,不曾想果真如此!” 他目视钱明逸冷冷道:“日食仅天象也,自古以来有之;河北水害亦不过天灾,历朝历代皆有,钱内翰将其归罪于所谓妖星,岂不荒唐?……妖星不妖星的,我未见到,但我知此子曾在街上为民抱不平,为此不惜得罪张尧佐,此妖邪所为也?……钱内翰屡屡称此子大闹开封府,然是非曲直我等皆知,不过钱内翰愤恨此子劝官家召范相公回京,欲加报复罢了。只是钱内翰没有料到,此子居然那般受到官家信赖,以至报复不成,反遭羞辱……今日钱内翰宴请我等,我也能猜到一二,不过是明日又设早朝,恐再遭此子戏耍,颜面尽失,故请我等前来,编织罪名,欲令我等为你助也!” “……” 见张裪直言拆穿,钱明逸面色难看,恨声道:“此子抬高武人,欲坏我大宋根基,重现唐末乱象,张侍御史何以看不明白?” 张裪冷笑道:“钱内翰莫要欺我,据我所知,此子不过激励军士,称保家卫国、流血牺牲者为好汉儿,这并不为过。若有朝一日我果真见他如钱内翰所言,欲坏我大宋根基,介时我纵使豁出命也要除去他,但眼下……我只瞧见钱内翰勾连台谏,欲以私心害人……” “张侍御史莫不是要学陈相公,欲投妖星以图升官呐?”刘元瑜似笑非笑道。 “哈哈!”张裪大笑着起身道:“刘侍御史不必费心编造罪名,我早不愿与你等为伍,明日早朝我便上奏官家,请迁外任。” “……” 非但刘元瑜、钱明逸瞠目,在座诸人也是一呆。 只见张裪冷笑离席,目光轻蔑扫过屋内众人,冷笑道:“诸位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张侍御史,且勿要冲动……” 庞籍见机站起,假意追赶张裪而去。 “庞相公,我与你一同去劝……” 监察御史陈旭高呼一声,亦趁机离席。 “稍等,我亦同去劝张侍御史。” 同为监察御史的张择行、张中庸、彭思永也纷纷效仿离去。 一下走了六个人,钱明逸气得暗暗咬牙。 不过再一看剩下的十三人尚坐在席中,他心中稍安。 虽说他也明白这些人留下并不代表就会答应与他一同上谏,但只要有一半人愿意相助,这声势就不得了了。 ------------ 第四十六章:舌战群谏 次日正月二十日,大庆殿再设朝议。 同样是寅时四刻前后,宫内的鼓楼响起鼓声,随即宫门敞开,早已等候在外的百官鱼贯而入,径直朝大庆殿而去,随即等候在大庆殿前的露台上,一边等待着朝会的开始,一边用目光搜寻着某人。 与上回不同,诸朝臣这次注意到了站在殿外廊上的赵旸,或私下议论纷纷,或冷眼观瞧、伴随冷哼。 大多数朝臣显然未有意识到今日会发生什么,他们只是小声谈论着近两日从殿前司军营传出的那则言论,顺便再猜测某位已加官右正眼的小郎君今日是否还会再当众羞辱钱明逸,而昨晚被钱明逸邀请赴宴的十九名官员则缄口不言,无论是中途告辞的,抑或是留到最后的。 稍后,有谒者走到首相陈执中身前,提醒道:“陈相公,时辰差不多了。” 陈执中微一点头,不轻不重地喝道:“诸员肃静,依次入殿。” 诸朝臣立即安静下来,跟在陈执中身后,按官阶高低依次入殿。 当路过站在殿廊上的赵旸时,不少人侧目打量,其中就包括钱明逸。当然他并不敢在这个时候主动挑衅,只是瞥眼看向赵旸,脸上露出看似高深莫测的笑容。 而赵旸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注意到此事的官员们心下暗乐:看来今日又有一出好戏! 这些官员大多不会想到,今日这出好戏比五日前还要精彩。 等到队伍的最后一人也走入了殿内,赵旸轻呵一声,亦跟着走入了殿内,依旧站在朝臣队伍的末尾。 值守于殿门的班直对此视若无睹,哪怕赵旸今日穿的仍是常服。 不多时,官家亦领着王守规等人来到殿内,目光扫过殿内唯一穿着常服的赵旸,随即视若无见地走向御座,待坐定后接受诸朝中大臣的参拜。 “百官朝见参拜。” 由陈执中领礼,殿内朝官向官家作揖参拜,随即官家抬手示意。 “诸卿免礼。” 礼罢,今日的朝议就此开始。 首相陈执中率先作揖发言:“邓国公张士逊于本月十七日薨,其次子张友正送来讣文,报之朝廷。” 官家看似并不意外,大概已事先得知消息,闻言轻叹道:“之前朕听闻国公卧病,便遣人携御药去探望,想不到……” “官家节哀。”陈执中劝道:“国公年势八十有六,算得喜丧。” 官家微微点头,沉声道:“着政事堂及翰林学士院尽快拟谥,起草悼文,抚慰追赐之章程亦一并上报。” “遵命。” “其后嗣可有在朝为官?” “长子张友真,昔为秘阁校理、同知礼院、赐进士出身、知襄州,因剿贼不利,罢归除集贤殿修撰。幼子张友正,杜门不治家事,居小阁学书。”陈执中再次禀道,显然已事先做了一番工夫。 官家思忖了片刻,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叮嘱陈执中尽快拟取谥号、起草悼文。 随即,枢密使宋庠发言:“大名府报疆界有契丹人劫掠村落,伤民二十九人,死八人,掳走民妇二人,耕牛两头,羊三只,禽若干……” 官家恨声道:“令大名府照会契丹谈判,请其捉拿肇事者,不可坠我大宋声威。” 继宋庠之后,又有三司使叶清臣发言:“河北急报,水灾之后果然滋生瘟疫,各州县催促朝廷尽快运达疫药……” 官家有些不悦道:“此事由三司衙门催促河北各级转运使即可。” 叶清臣又奏道:“有人奏河北缺粮,恳请挪当地军粮……” 不等他说完,枢密使宋庠皱眉打断道:“挪当地军粮以济灾民,何以养军?” 作为枢密副使,庞籍亦相帮宋庠表示不可。 但叶清臣表示:“可命大名府调钱粮用以养军。” 三人就此事争论起来,最终官家做出裁决:“若河北各级转运使运粮不及,可先挪部分河北军粮以济民,日后补足军粮即可。” 宋庠、庞籍、叶清臣见官家做出裁决,不再进言。 随即,又有权开封府事钱明逸上奏,奏近五日京中发生火灾之事。 倒不是说开封府只管火灾,也不是说偌大的汴京连个殴斗伤人、甚至致人死亡的例子也没有,不过是火灾的威胁最大,相较之下,殴斗伤人、哪怕致人死亡,也不够格在朝议中被提及。 继钱明逸之后,又有五品以下官员奏报发言,言及官员业绩,生老病死,又有隶属于三司衙门的郎中、员外郎奏报关于盐铁米之事,比如冶铁致官员、工匠伤亡,何处矿井有人死去,还有何处储粮的仓库出现纰漏,致潮湿、鼠害等等。 这部分的奏报最为繁杂,别说官家,就连赵旸都听得头昏脑涨,暗暗咋舌于管理偌大一个国家的不易。 等到最后一名官员奏完,殿内终于恢复了寂静。 按例接下来就是台谏发言的时候了,先前被一通繁杂奏报搅地昏昏欲睡的诸朝臣,此时也振作精神,等着看今日的好戏。 出乎众人意料,殿中侍御史张裪率先奏道:“臣裪,近日足疾复发,疼痛难忍,恳请官家许臣出知地方。” 来真的? 昨日曾去钱明逸府上赴宴的众朝臣纷纷看向张裪。 赵旸对此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率先进奏的张裪是要弹劾他呢,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想出京任地方官。 足疾复发? 赵旸暗暗嘀咕。 同样抱持疑惑的还有官家,他出言慰道:“张殿御既复发足疾,何不早奏?待朝议后,朕会命御药院为卿诊治,近期卿便在家中歇养……” 张裪作揖辞谢道:“多谢官家体恤,然臣之足疾乃眼、耳、心病所致,眼见不净、耳闻不净,故心怨愤,久而成足疾。若继续为殿中侍御史,心病难除,恳请官家许臣出知地方。” 这话说得一些朝臣心中暗怒,同为殿中侍御史的刘元瑜轻哼道:“张殿御意有所指耶?” 只见张裪瞥了一眼刘元瑜,冷冷道:“要我明说么?” 刘元瑜脸上一阵青白,终是不想节外生枝,闭口不言。 赵祯看看刘元瑜、又看看张裪,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微叹道:“既然张卿心意已决,朕也不强人所难,便许张卿以侍御史出知地方,至于出知何州,政事堂会做商议,近几日卿便安心在家中歇养,朕也会遣人送御药去,卿莫要推辞。” “多谢官家体恤,臣……羞愧。”张裪作揖再谢,面色唏嘘。 赵祯点点头,又扫视殿内群臣,从旁王守规亦催道:“还有谁要奏?有奏早奏,无奏散朝。” 话音落下,殿内又是一阵寂静。 难道我猜错了? 赵旸也觉得有些纳闷,他还以为今日躲不开要被弹劾呢。 就在这时,钱明逸作揖奏道:“臣钱明逸有奏。” “准。”赵祯淡淡道。 钱明逸拱手作揖,朗声道:“臣要弹劾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尚书工部员外郎、右正言赵旸!” 仿佛平地一阵炸雷,殿内众朝臣窃窃私语。 一些不知情的官员心下暗道:这是钱明逸要报仇了。 只见在赵祯的点头默许下,钱明逸朗声奏道:“臣闻近日由殿前司军营传出一番言论,称赵正言之前于军中训话时,称军士乃好汉儿,此有违太宗之训,大逆不道!” 话音未落,侍御史知杂事李兑出言附和:“臣李兑附劾奏……此子来历蹊跷,不知因何得官家信赖,使官家破格授其七品阶官,诚为百官之疑,此其一也;其二,此子仗持官家宠信,狂妄嚣张,于开封府衙堂上藐视知府,目无法纪;兼之又于朝议上诽谤臣僚,睚眦必报,令人心惊;其三,唐末乱象尚在眼前,此子便欲抬高武人,臣疑他是为坏我大宋根基而来!……之前天现日食、又现河北水灾,臣以为就是上天预警,令我等心惕之。” “臣刘湜附劾奏!” 侍御史刘湜紧接着附和道:“之前臣闻钱内翰称赵正言乃妖星降世,臣本不以为然,然臣静观近期,方知官家已深受其蔽。……臣观赵正言年岁不及弱冠,往常荫补入仕,大多亦不入品级;纵然年少扬名,亦不过九品。赵正言来历蹊跷,臣未听闻他乃贤良之后,祖上是否大功于我朝,仅凭一伪图便居于官家左右,不过数日官家又破格授其七品阶官,默许其自由出入宫禁,不着朝服便可登堂入殿,之前又以正言之官相授,此历来未有之事!……若非此子以邪术蒙蔽官家,臣实在不解官家为何纵容至此。” 听到这话,离赵旸较近的官员有意无意地瞥向前者。 正如侍御史刘湜所言,赵旸是整个殿内唯一一个身穿常服的。 “臣刘元瑜附劾奏。” 殿中侍御史刘元瑜亦上奏附和道:“此子得见官家不过十来日,所授官职抵得上二十年磨勘,且官家又私下纵容,致使此子愈发横行无忌,此历来未有之事!……若非此妖星使了邪法蒙蔽官家,臣亦百思不得其解。” “臣贾渐附劾奏……” “臣毋湜附劾奏……” “臣杨伟附劾奏……” “臣王贽附劾奏……” 在众朝臣震撼的旁观下,监察御史贾渐,知谏院毋湜、杨伟、王贽等相继附和钱明逸的劾奏。 包括钱明逸在内,整整八名具有台谏身份的朝臣联名弹劾赵旸。 甚至人数还在增加。 “臣高若讷附劾奏。” 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高若讷继一干御史之后发言:“此子当日得见官家,臣亦在旁,介时臣就看出此子虽貌恭而心傲,目无礼法,当众羞辱陈相公……” 你现在称我为陈相公了? 陈执中瞥了一眼高若讷,打断道:“高相公此言差矣,那日老夫不过是偶染风寒,身体不适,头晕目眩,与赵正言何干?虽赵正言当日确有言辞过激,但亦是为了国事,且他事后又亲自登门向老夫赔礼致歉,礼数周到、恭谦,岂有高相公说得那般不堪?” 这不要脸的老东西! 高若讷心中暗骂,只好撇开陈执中又道:“当日文、宋、庞、叶几位相公当时也在旁,相信也看在眼里。” 叶清臣同样懊恼高若讷牵扯到他,淡淡道:“当日赵正言不过是为范相公说情,虽有言语冒犯到陈相公,但陈相公都不见怪,我等何来资格评判?” “叶相公所言极是。” 庞籍亦附和道:“我与赵正言不熟,但既然赵正言事后曾登门向陈相公赔礼,且如陈相公所言,礼数周全、态度恭谦,我亦相信赵正言无意冒犯。” 高若讷心中暗骂,转头又看向宋庠与文彦博:“文相公与宋相公以为呢?” 宋庠淡淡道:“我非台谏,未有劾奏之权,不宜多言。但就当日而言,诚如叶、庞两位相公所言,既然陈相公都不见怪,又何必多论?” 高若讷脸上露出几丝愕然,就连原本还在思考措辞的文彦博都忍不住看了宋庠一眼,开口道:“既是误会,自不必多论……” 说着他面朝官家,继续奏道:“诸位御史所言妖星之事,臣不做评论,然官家惯纵,使赵正言目无礼数,妄言文武之高低,违背太宗所制,亦属不争事实。” “臣恳请官家罢逐妖星,以正朝风。” “臣附劾。” 随着钱明逸再次启奏,上述附劾奏的台谏齐声附和,唯一例外的文彦博,虽说发言立场明显偏向钱明逸一方,但此时并未参与齐呼。 眼见这一幕,赵祯又惊又气,饶是他亦有种如临大敌般的紧张,毕竟有整整九名台谏联名劾奏,若算上文彦博,那就是十人。 当年范仲淹被弹劾亦不过如此。 而更关键的是,当初范仲淹被弹劾,有韩琦、富弼、欧阳修、唐介、余靖等为其辩解,可如今赵旸这小子却是孤身一人——他不能指望陈执中、叶清臣为其辩解,哪怕赵旸与这二人关系还不错。 微吸一口气,赵祯沉声道:“赵旸……可在?” “臣在。”赵旸在朝臣队伍的末尾回话道。 “上前来。” “是。”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旸迈步走到殿中,一如十五日那回的早朝。 但比较两日的处境,那日是他弹劾钱明逸,而今日,则是被他整整九名台谏弹劾,其中差别,哪怕是那些先前等着看好戏的朝臣,亦不禁要为其捏一把冷汗。 但就赵祯仔细打量,赵旸依然神色自若,这令他暗暗点头:好小子,有胆气! “诸台谏弹劾之词,你可听到了?” “是,官家。” “你作何解释?” 只见赵旸环视殿内群臣,一脸平静地作揖道:“一派荒唐之论,臣闻之如群犬嘶吠,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殿内人人皆惊,钱明逸等人则个个气愤。 ------------ 第四十七章:舌战群谏(二) “厮儿狂妄!” 侍御史知杂事李兑恨声道:“此子当众羞辱臣僚,恳请官家降罪!” 赵祯有些头疼地看向赵旸,却见赵旸瞥了一眼李兑,淡淡道:“你也知晓你我彼此同属臣僚?那你之前一口一个妖星,一口一个此子,如今又骂我厮儿,你既不敬我,我又何必敬你?” 李兑气道:“你若非使邪术蒙蔽官家,岂能如此受宠?” “可笑!” 赵旸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几眼李兑问道:“你任什么官来着?还有你叫什么?” “侍御史知杂事,李兑。”李兑冷冷道。 赵旸并不是很了解这官,仅将官职与对方的名字记在心中,随即讥讽道:“我瞧你乍一看也像是学过书的,没想到竟会附和钱明逸那等巫觋之论……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等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兑气得浑身发抖,朝赵祯奏道:“厮……赵正言无视殿礼,出言恶俗,请官家降罪!” 赵祯有些无奈地看向赵旸,正色道:“赵旸,你若要驳斥,当守礼数,不可恶言伤人。” “是。” 赵旸从善如流,当即就改了词:“书读犬肚,听上去是不是像个典故了?书读犬肚钱明逸……” 殿内响起几声嗤笑,不说那些看热闹的朝臣,连赵祯都憋笑憋地难受,用手暗掐大腿才勉强忍住。 钱明逸气得肺都要炸了,心中暗道:你驳斥他还不忘来羞辱我? 他也不想想,今日联名弹劾是他带的头,赵旸不找他找谁? “官家……” 钱明逸想要上奏告状,却被赵旸不耐烦地打断道:“闭嘴,还未轮到你!” “……” 钱明逸气不过,然而赵旸却不理会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李兑:“李侍御史那啥,你弹劾我什么来着?什么妖星、邪法的玩意就不必再提了,徒惹人耻笑,一千年前圣人就曾教导过,我也不多说,若这世上真有什么鬼神,早降雷把那些不忠不孝、书读犬肚之辈劈死了。” 殿内再次响起几声轻笑,气得钱明逸又要发作,好在李兑率先开口:“若非使了邪法,如何解释你初见官家便受宠信……” 赵旸不以为然道:“我有眼缘啊,官家一见便视我为亲近之人,怎么?不许?” 赵祯在御座上气乐了,记得他初见赵旸时还觉得这小子挺老实可靠,结果没几日就原形毕露,愈发没大没小,虽说他倒也不排斥。 但李兑显然不满意赵旸的说辞,冷笑道:“只因眼缘,官家便授你七品阶官,又加官正言?” “除了眼缘我还有才能。”赵旸平静道。 李兑听了冷笑道:“殿内皆是饱学之士,人人都历经磨勘之制,非进士出身、无重大立功者,未有越阶提拔者也,你初授官便位列七品阶官,莫非你比殿内诸臣僚还有才能?” 赵旸想了想道:“殿内诸位臣僚,我相信都是饱学之士,个别书读犬肚的,应该也是有些学问的……但我要说,我有一种特殊的才能,是诸位所不具备的,故能得到官家信赖。” “莫非是蒙蔽人的邪法?”殿中侍御史刘元瑜轻笑着插嘴道。 赵旸也不生气,只是瞥了刘元瑜一眼,嘴里迸出几个字:“又一个……书读犬肚。” 在刘元瑜气急之际,李兑追问道:“不知是何才能?” 赵旸淡淡道:“此事官家知晓,你不必多问。” 李兑自不满意这种回答,冷笑道:“还说不是蒙蔽了官家?即便你不是使了邪法,以是巧言蒙蔽骨官家的佞臣,人人得而讨之!” 赵旸瞥了一眼李兑,正色说道:“李侍御史……后面那啥,我看你年老,给你几分面子,望你莫要得寸进尺。你若想知道我有何才能,那我便姑且告诉你,我胸有强国富民平天下之策……” 殿内众臣纷纷侧目,面露惊讶之色,但显然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唯独赵祯心知肚明:相隔一千年的眼界,哪怕这小子真的不学无术,亦有大利于他大宋,更何况这小子并非不学无术,只是因看轻他宋朝因此不熟悉他宋朝事物罢了。 李兑显然也不信,耻笑道:“又是仅官家知晓?” 赵旸不置与否,反问道:“那你呢?你有何才能在此纠缠不休?” 李兑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自傲道:“鄙人自幼学书,数十年不辍,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于国有益否?”赵旸冷不丁打断道。 “什么?”李兑一愣。 只见赵旸抬手指着李兑身上的官服道:“我是问,你穿锦带玉,在朝殿夸夸其谈,自诩幼年学书,数十年不辍,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可有利于国家否?莫非你写一篇诗词,大宋便凭空多几石粮食?还是说你写一篇歌赋,大宋就多几块土地?” 李兑语塞道:“这怎么可能……” 赵旸摊摊手道:“那你为官,于国何利?” 李兑气道:“我身为御史,理当劝谏官家、纠察百官……赵正言莫非轻贱我等言官耶?” “少来这套,我也是谏官,难道还能自轻?”赵旸冷笑着打断道,“我只是想问,自诩自幼学书,仅擅诗词歌赋的阁下,凭什么对胸有强国富民平天下之策的我声讨不休?” 李兑冷哼道:“你道胸有强国富民平天下之策,那也不过是你片面之词。就算官家为你作证,也难保官家不是受你蒙蔽,不足为凭。” “呵。”赵旸环视一眼周遭群臣道:“信与不信,静观一段时日便知,短则数月、长则年逾,我自会让你们看到。介时若我做不出成绩来,弹劾也好、诛罚也罢,我都领着。但在此之前,我却不能容忍受无凭无据之污蔑,谁若辱我,我必报复,睚眦之怨,亦无不可报之!” 殿内不少臣子听得微微点头,除了觉得这小子报复心太强,倒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此时就见赵旸再次转向李兑道:“现在轮到你了,你于国何益?凭什么在我面前夸夸其谈、口诛笔伐,以莫须有之罪弹劾于我?” 李兑冷笑道:“仅赵正言一人有强国富民平天下之策耶?” 赵旸右眉一挑,拱手道:“愿听高见。” 李兑思忖片刻,正色道:“今我朝国泰民安、大治盛世……” “呵!”赵旸嗤笑一声打断道:“大治盛世就是天下三分?” 殿内诸臣顿时哗然,人人色变,就连赵祯也有点挂不住了,斥道:“赵旸……” “诶。” 赵旸朝官家拱拱手,正色道:“臣只是想听听这位李御史有何强国富民平天下的高论,却不是想听他阿谀奉承,此人身为言官却不敢直谏,罔顾事实而谎称天下大治,这才叫巧言蒙蔽!” 李兑一惊,忙道:“我引用的乃是赵正言数日前那份劾奏之词……” “那又怎样?”赵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时我并非台谏,说几句赞美称颂之词又有何过?可你身为御史,有谏劝官家之责,又岂能胡加引用?若官家与诸位臣僚听信你言,误以为天下大治、歌舞升平,不思进取,你可担得起这个罪过?” “官家……” 李兑一脸惊慌地向赵祯作揖。 这小子,吓唬人倒有一手,也不知在哪学的…… 赵祯瞥了一眼赵旸,压压手安抚道:“朕知李卿乃无心之言,李卿姑且言之,朕也想听听李卿高论。” “是。” 李兑这才心中稍安,含怨瞥了一眼赵旸,正色道:“所谓强国富民平天下,必先强国富民而后谈及平天下……” “废话!”纯心找茬的赵旸再次打断,“麻烦李御史省却这些无用之词,只谈如何强国富民……” “……” 李兑忍气吞声,思忖一番后道:“要使国强,必精内政、修武备、重文化……” “夸夸其谈!”赵旸再次打断,“官家与殿内诸同僚以及我洗耳恭听,就是为了听你这种空洞不实的言论?你到御街上随便拉个人来,他也知道要精内政、修武备、重文化。我问的是具体的策论,就以修武备为例,你告诉我如何修武备。” 接二连三被打断的李兑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道:“自然精择精壮为军士,勤加操练……” “说具体!”赵旸再次打断,“两司三衙今有禁军百万,然可堪与西夏一战者,不过三四十万,余下的大多军纪涣散,只知吃粮领饷,甚至各军兵甲尚有欠缺,对此你有何高论改变现状?” 殿内君臣纷纷侧目,对赵旸略有刮目相看:想不到这小子还挺了解。 然而被质问的李兑可未有这个闲心,咽了咽唾沫答道:“自然是应当精简军士,重修军备……” “精简军士?被剔除的军士如何安顿?若他们心忿作乱,又该如何处理?至于修军备,钱从何来?”赵旸一连串地发问。 饶是李兑年过五旬,为官多年,此时也被赵旸这一串的问话问地脑门冒汗,这使在不远处暗暗观察他的陈执中暗暗点头:没错,就是这股咄咄逼人的势头。 在陈执中怜悯的目光下,李兑抬起衣袖擦拭额前的冷汗,断断续续又答道:“被剔除的军士……可……可发钱遣散……” “这就是你的高论?”赵旸冷笑道:“军中士卒多年不事生产,一时发钱遣散,钱花完了不是还要生事?” “那、那就发田地……” “地从哪来?” “地……地……各州县或有闲田,可用于安顿……” “或有?好一个或有!……有无闲田先且不论,我再问你,这些兵卒之所以被剔除,本身就因为游手好闲,不愿勤加操练,只记得吃粮领饷,如今你叫他们躬身耕种,你觉得他们可情愿?” “这……应是会情愿吧……”李兑硬着头皮道。 殿内众臣看得暗暗摇头:若是冗兵如此容易解决,又岂为成为“三冗”难题? “当真?”赵旸冷笑道:“要不要我奏请官家让你去厢兵试试?也不需多,裁剪五万就好了。” “啊?这……”李兑吓地面如土色。 若他领了这差事,那五万要被剔除解散的厢兵不得把他活吞了? 见其一脸惶恐不安,殿内君臣再次暗暗摇头。 “行了,我再问你,你说修武备,钱从何来?” “自……自然是由三司衙门拨付……” “废话!三司不拨军费,难道从你家取啊?我问的是这笔额外的军费开支,如何填补?” “啊……这……我以为三司足够拨付……” 赵旸听乐了,拱手问三司使叶清臣道:“叶相公以为呢?” 叶清臣见李兑难以应对赵旸的追问竟将此事甩给他三司衙门,心中暗自鄙夷,对李兑投来的求救目光视若不见,平静道:“历年国家财政虽有些盈余,但若要大修军备,必捉襟见肘,若谁能提出高论,助我三司减少负担,叶某感激不尽。” “李御史听到了?三司没什么闲钱,还是说说你的高论吧!” “我……我……”李兑面色惶惶,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 见此,赵旸挥挥手讥讽道:“行了行了,往后站站,好好去想你那些诗词歌赋,或者想想明日该弹劾谁……” 李兑满脸涨红,但又不想再被赵旸追问,只得低头往后一站,羞惭不敢抬头。 而与此同时,赵旸抬手指向先前讥讽过他的殿中侍御史刘元瑜,低喝道:“那个,出来!” 眼见李兑堂堂侍御史知杂事被赵旸逼问地汗如雨下,颜面丢尽,刘元瑜心中亦是惶恐,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亦不好不做回应,只得硬着头皮走上殿前。 也不知是否该说他机灵,他抢先向官家告状:“官家,赵正言咆哮朝殿,是为大不敬……” “少哔哔!” 不等官家开口,赵旸就打断了刘元瑜的话,“李御史答不出来,你来回答,让我看看你肚子里有何能耐……” 刘元瑜抬头看向官家,见官家眼睑低垂仿佛对眼前之事视若无睹,再环视殿内群臣,寄希望于有人替他解围。 见此,侍御史刘湜忿声道:“赵正言何以如此咄咄逼人!” 赵旸拿眼一瞪:“要不你来替他回答?” 刘湜立马不作声,他可不希望自己步李兑的后尘。 可惜赵旸早将方才弹劾他的几人都记在心中,哪怕刘湜此时闭口不言也不放过:“我记得也有你,下一个就问你。” 刘湜暗暗叫苦,在他附近的朝臣忍俊不禁,辛苦憋住才没笑出声。 而此时,赵旸已再次将目光投向刘元瑜:“刘元瑜刘御史,对吧?说吧,修武备的钱从何来?” 刘元瑜微吸一口气,犹豫道:“若国家财政不足,当……当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 赵旸没好气道:“你背荀子的国富篇糊弄谁呢?……我问的是如何开源?如何节流?开什么源?节什么流?” 殿内响起一阵轻笑,赵祯亦意外地多看了赵旸一眼。 说这小子不学无术吧,居然还看过荀子。 ------------ 第四十八章:舌战群谏(三) “这……呃……” 刘元瑜犹豫半晌终是没能答不上,他故作愤慨道:“此等策论放在历朝历代,皆是重中之重,赵正言要我仓促间做出回答,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赵旸冷哼一声道:“我也不求你面面俱到,提一个建议总有吧?” “呃……”刘元瑜为之语塞。 见此,赵旸睁大眼睛,提高声调故作震惊道:“一个建议也无?!” 刘元瑜闻言面色涨红,忙道:“岂会一个建议也无?” “那你说呗。” “或可……呃,或可另颁一税,筹之用于武备……” 赵旸听得眼眉一挑,抚掌大笑道:“苛捐杂税,好主意,这是恨民不反啊。” 殿内群臣想笑却不敢附声。 刘元瑜大惊失色,慌忙朝赵祯作揖道:“官家,臣绝无此意……”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赵旸推到了一旁:“行了,你这个书读犬肚的也往旁边站,百无一用。” 随即,赵旸抬手朝着侍御史刘湜招招手:“那位刘御史,来来,轮到你了。……别装看不见,非要我指名道姓?” 在周遭臣僚神色各异的注视下,刘湜硬着头皮走到殿中,先向官家作揖,随即缓缓朝向赵旸。 赵旸和颜悦色问道:“这位刘御史如何称呼呀?在朝中又位列何职呀?” 看着赵旸那张稚嫩且布满笑容的脸庞,刘湜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微吸一口气道:“鄙人……侍御史刘湜。” “侍御史……” 赵旸低声念叨一遍,将此人的官职、姓名及长相也记在心中,随即笑着道:“好,刘御史,轮到你回答了,莫要客气,畅所欲言。” 此时刘湜抬头看看官家,又环视殿内臣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诚如先前刘御史所言,似节源开流之议,在历代皆是重中之重,仓促间根本无法作答……” “一个建议也无?”赵旸挤眉弄眼表情古怪问道。 刘湜呼吸一滞,硬着头皮辩道:“此非我术业专攻,鄙人此前供职于审官院。” 殿内响起几声嗤笑,但刘湜却充耳不闻,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旸,那表情好似在说:有本事你问我相关的! 赵旸目视着刘湜,忽然疑惑问道:“审官院是干嘛的?” 御座之上的赵祯不自觉地翻了翻白眼,殿内亦响起一阵轻笑,善意的笑声及冷笑声皆有。 但刘湜听闻却是心中暗喜,振作精神,不动声色解释道:“考核六品以下京朝官殿最,排列其爵名、秩位,在此之上提出相应内、外职务任命,上报以待批……” 赵旸大致听懂了,所谓审官院,就是取代了一部分尚书吏部的职能,再一看这刘湜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嘴角一勾,恶意满满道:“那你谈谈范相公当初在《答手诏条陈十事》中提出的‘明黜陟’吧。” “啊……”刘湜顿时就傻眼了。 眼下他大宋的磨勘制,只要有合适的推荐人,文官三年一迁、武官五年一迁,只要磨勘期满了就可升迁,哪怕碌碌无为;甚至于,只要不犯下重大罪行,中等过错以下也不过延期一两年升迁。 可以说磨勘几近相当于熬资历,哪怕无才能、无功绩,熬得时间久了,还是能够上位,只不过较那些有才能、有功绩的晚几年罢了。 但范仲淹提出的“明黜陟”,却希望朝廷罢黜那些碌碌无为、尸位素餐的官员,非但要令其不能升迁,还要将其贬职、罢黜,自然而然会激起极大的反对浪潮。 而如今,赵旸要刘湜当众谈论此事,这是刘湜敢谈的么? 毕竟是人都知范仲淹提出的这项议案是有利于国家及吏治的,若他刘湜反对,那他就成了小人;可若他公然表示赞同,那就等于站到了某一些官员的对立面——考虑到当年就连范仲淹都被逼得只能离开汴京,这股势力可不小。 “啊……这……”刘湜张了半天嘴也没下文,倒是额前的冷汗吓出不少,只见他用衣袖擦了擦汗水,惶惶道:“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在三司二十四案任过钱帛案案使……” 话音未落,殿内就响起一阵嘲弄的嗤笑,其实他们也未必都敢公然谈及范仲淹的“明黜陟”之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嘲笑刘湜。 其中就属赵旸的嘲弄笑容最为放肆,目视着刘湜讥讽道:“身为御史,理当刚正直谏,然而你连范相公的‘明黜陟’一议都不敢评论,你有何资格来评判我?” 刘湜又羞又气,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赵旸抢先说道:“我就敢说,我支持范相公提出的‘明黜陟’一议!你呢?” 话音刚落,殿内毫无异样,官家与满殿朝臣见怪不怪:这小子都敢说‘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公然支持范仲淹又怎么样?跟谁不知道似的,范仲淹得特旨即将回京,就是这小子劝说的官家。 相较之下,殿内君臣更好奇地刘湜的立场,趁此机会也想看看这位御史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 “我……” 刘湜下意识地看了看周遭,又抬头看了看官家,直觉地感受到殿内所有人几乎都在看他,心中更是难免惊慌,断断续续道:“我……并不反对范相公的提议,只是……” 赵旸哪容他辩解,当即故作不耐烦地打断道:“哪那么多话?要么赞同、要么反对,要么靠后站!” 身为堂堂侍御史,台院长官,刘湜被训地面色一阵青白,几次咬牙想说什么,但最终垂下头退后了一步。 这就是……第三人了…… 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刘湜,又看看同样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李兑、刘元瑜,殿内君臣心下不约而同地想到。 随即,他们将目光投向一脸意气风发的赵旸,看着他东向西望地寻找下一个“受害者”:“下一个是哪位来着?不算文相公,我记得有九人来着……” “……”文彦博皱眉看了一眼赵旸。 此时赵旸似乎注意有人对他努嘴示意,笑着又道:“不忙,那个姓钱的书读犬肚,与姓高的君子贼,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也算是我的老相识了,放他俩在最后。……剩下的四人呢?” 话音刚落,便有人出言道:“赵正言反复羞辱臣僚,咄咄逼人,是否太过了?” 众人转头一瞧,才发现开口的是钱明逸的兄长,右司谏钱彦远。 不过赵旸可不认得钱彦远,招招手道:“这位同僚靠近些说话。” 钱彦远也不惧,昂头走到殿中,先向官家作揖行礼,随即转身面向赵旸。 赵旸拱手道:“这位臣僚如何称呼?在朝又任何官职?” “尚书吏部侍郎、右司谏、翰林学士,钱彦远。” “钱?”赵旸脸上露出几许微妙的笑容,“钱明逸的那个钱?” 钱彦远亦不隐瞒,如实说道:“不错,我乃其兄。” “哦哦……”赵旸故作恍然地点点头,随即突然眉头一皱,疑惑道:“等会,方才没你啊。” 殿内众人自然明白赵旸指的是什么,钱彦远也不例外,微一点头道:“若赵正言指的是联名劾奏,在下确实并未掺和……” “那你出来做什么?”赵旸疑惑地上下打量钱彦远,皱眉道,“莫非是身为兄长要为弟弟出气?还是说……此刻改了主意,也要参一脚?……我无所谓,我都被九个人弹劾了,也不差多你一个。” 钱彦远微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正色道:“赵正言所作所为,鄙人亦有耳闻,但不觉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总之,之前在下并未掺和,此时自然也不会改变主意。但赵正言一口一个书读犬肚,羞辱家弟,是否过甚?” “睚眦相报是这样的。”赵旸轻笑道。 殿内众人纷纷侧目,钱彦远亦是一愣,表情古怪道:“之前见赵正言为范相公开脱,我以为赵正言亦仰慕范相公之君子作风……” “你干脆点说我这是小人行径就得了。” “在下并无这个意思……”钱彦远表情古怪道。 “行吧,我信了。”赵旸不置与否地点点头,环视殿内群臣平静道:“我敬仰范相公不假,无论是其作风、理想,都值得我去敬仰。但这并不表示我要成为他,这与我心性不符。我主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睚眦之怨,亦无不可报之!” “……” 殿内群臣闻言神色各异,其中文彦博眉头紧皱,高若讷目光更怨,而宋庠则嘴角微扬。 此时赵旸再次看向钱彦远,正色道:“钱司谏,我自认谈不上君子,但也恩怨分明、不屑于搬弄是非,你未招惹我,我也不冒犯你;至于我与钱明逸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了,是他先来招惹我,而后我以牙还牙,至于你说过火,那只是你认为……你既怪我报复过当,又可曾责怪他率先挑起是非?比如这次。……你既不能劝服他停止挑事,又何以来劝我?” “我……”钱彦远无言以对,欲言又止。 见此,赵旸抬手示意道:“请吧,钱司谏,我恩怨分明,不欲与你为难。” 钱彦远看了眼不远处的钱明逸,又看了看赵旸,轻叹一声,回到了原来的站位。 看着这位钱司谏的背影,赵旸心中不免也有些惊讶:此人身为钱明逸之兄,而最终竟未相帮其弟,倒不失是个明事理的。 想罢,他脸上再次显露恶意满满的笑容,问道:“剩下的四位,何不出来见个面?” 殿内群臣有意无意地看向监察御史贾渐,及知谏院毋湜、杨伟、王贽三人。 或许是运气不佳,唯独知谏院杨伟率先被赵旸注意到,后者看似和蔼地朝他招招手:“那位臣僚,来来来……别东张西望了,就是你。” 杨伟心中暗骂周遭那些用目光将他出卖的臣僚,板着脸走到殿中,先向官家施礼,随即瞪视赵旸。 “这位臣僚如何称呼呀?在朝中又任何官职呀?” 杨伟沉声道:“兵部员外郎、知制诰、权知谏院,杨伟。” 员外郎? 赵旸不禁惊讶于看似四十出头的杨伟居然与他官阶相等,终于真正领悟之前侍御史知杂事李兑那句“抵常人二十年磨勘”究竟是什么概念。 不过他略有误会的是,虽说同为尚书六部的员外郎,但也分三六九等:吏、兵二部员外郎通称前行员外郎;户、刑二部的通称中行员外郎;礼、工二部的通称后行员外郎。 虽说按沿袭唐制的官品来算都为正七品,但若以宋时独特的寄禄官阶来算,赵旸的尚书工部员外郎位列三十七阶中的第二十二阶,与左右司谏相当;而杨伟的尚书兵部员外郎比他高两阶,为二十阶,与侍御史平起平坐。 寄禄官阶不同,俸钱以及粟米、布匹、津贴等待遇自然也有高低。 “哦。”赵旸点点头道:“既是兵部员外郎的寄禄官,那我便问杨谏院与兵事相关之事吧。……你如何看待大宋来自外部的威胁?” 杨伟皱眉反问:“赵正言指的是契丹与西夏?” “要不然呢?”赵旸索性挑明道:“若大宋他日对外用兵,以杨谏院之见,当以谁为先?当谁为重?且大致又是怎样的战略?” 殿内君臣面露惊讶,毕竟他们听赵旸言下之意……竟是主张日后要对辽国、西夏用兵? 在众人惊讶之际,杨伟再次皱眉反问:“宋辽有……有盟,西夏贴耳臣服,我大宋与其和睦为邻,何必要动兵?” “宋辽有何盟?”赵旸明知故问。 张伟张了张嘴,偷偷观瞧官家神色,却始终不敢提。 赵旸冷哼一声道:“我替你说,澶渊之盟!……杨谏院觉得这当真算是盟约么?” 殿内诸臣面色微变,屏气凝神偷偷打量官家神色,而此时赵祯则皱着眉头,看似要开口制止,但不知为何最终是没有开口。 只见在赵旸的逼问下,杨伟羞恼喝道:“揭破此事难道就能显得赵正言更为正直与忠诚么?赵正言以为整个殿内就仅你一人看得清?” 赵旸自然也不惯他,双目一瞪反喝道:“那你扯这些废话做什么?莫非你也要巧言蒙蔽官家,谎称天下太平?!” “我……”杨伟气势一短,面朝官家作揖道:“臣只是觉得和平来之不易,不应贸然挑起兵事。” “哼。”赵旸嗤笑一声,讥讽道:“未雨绸缪的道理,杨谏院莫非不知?莫非你的学问也学到……” “赵旸!”杨伟恼怒喝道。 赵旸双目一瞪,丝毫不给面子:“怎样?你这读书读到狗肚子的!” 杨伟气得浑身发抖,作揖向官家告状道:“官家……” 赵祯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表个态,却听赵旸又喝道:“又来?!一个个的就知道向官家告状,你等是三岁小儿么?有能耐你就说得我心悦诚服,没能耐就滚回你的位子去,换下一个!” 杨伟又羞又气,怒声道:“我岂不知要未雨绸缪?!我只是觉得,赵正言逼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论此事,若被契丹、西夏所知,岂不是破坏了来之不易的和平?” “哦,我懂了。”赵旸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抬手示意殿内臣僚道:“你是说殿内有奸细呗?不知杨谏院指的是哪一个啊?还是说全部?” 眼见殿内臣僚皆神色不善地看来,杨伟心中慌乱,忙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又扯这些废话做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不应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 “你要和平?”赵旸冷笑道,“投降啊,投降就能换来和平;若不能,那就是投降得不够彻底!” 此话一出,殿内哗然。 ------------ 第四十九章:舌战群谏(四) 感谢【凌晨洗澡】同学打赏一万币~ ————以下正文———— “一派胡言!” 知谏院杨伟自然也听地出赵旸是在讥讽,大声驳斥道:“和平与投降岂可视为等同?” 赵旸摊手道:“你所称大宋与辽国来之不易的和平,不就是靠澶渊之盟的赔款求和换来的么?” “……”杨伟瞠目结舌。 整个殿内再次哗然,几乎个个色变,私议纷纷。 赵祯脸上也挂不住了,沉声斥道:“赵旸!” “官家。”赵旸朝赵祯拱手作揖,正色道:“历来国无恒强、无恒弱,盛如汉唐,犹有和亲示好于异邦之时,关键在于知耻而后勇。澶渊之盟虽称之为盟,实为赔款求和之举,朝廷爱惜颜面,或出于安抚民意,谎称盟约,臣不以为奇,卧薪尝胆,待日后洗刷耻辱即可;但若像杨知谏这般,自欺欺人,竟称大宋每年支付几十万岁币才求来的和平,竟是来之不易之和平,丝毫不提大宋自强,这等人,臣认为非蠢既坏!” 议论纷纷的殿内众人听了这话逐渐安静下来,赵祯亦收起不悦之色,人人都在思索着赵旸这番话,唯独杨伟气急败坏,愤然道:“休要血口喷人!我岂是说这和平来之不易?我是说……我……是……” “你是蠢、还是坏?”赵旸打断话逼问道。 眼见官家与殿内臣僚皆看向自己,杨伟思绪大乱,几次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同为知谏院的毋湜与王贽相视一眼,前后为杨伟解围。 “臣以为杨谏院的意思是,既然我大宋每年要向契丹提供数十万钱粮作为军旅之费,且并无稳胜契丹之策,何以要逞一时意气,破坏两国现今的默契?这岂非得不偿失?” “臣附之。……赵正言咄咄逼人,分明是不愿给杨谏院解释的机会!” 得二人解围的杨伟终于能喘口气,连连点头道:“对对,我正是这个意思,赵正言休想污蔑我!” 赵旸转头打量着毋湜与王贽,轻笑道:“两位既然站出来了,何不上前来?” 毋湜、王贽对视一眼,神色严肃地走到殿中,先朝官家作揖行礼,随即不等赵旸开口问及,便做了自我介绍。 “言事御史,起居舍人、知谏院毋湜。” “起居舍人、直史馆、同判司农寺、知谏院王贽。” 赵旸点点头道:“没错,我记得是有两位。……还有一位呢,索性一起站出来如何?” 这小子竟狂妄到要以一敌四? 殿内君臣皆惊异于赵旸的胆大,有意无意地看向最后一人,即监察御史贾渐,但后者却好似置若罔闻,垂着头一言不发。 见此赵旸也不再逼迫,毕竟场面话说归说,但就目前的形式而言已足以迫使他精神高度集中,没必要非给自己再增加难度。 “既然不愿出来,那我便先与三位谏院辩一辩。” 环视一眼殿内,赵旸再度将目光投向杨伟、毋湜、王贽三人,正色道:“适才毋谏院言,既然我大宋每年要向辽国提供数十万岁币作为……呵,作为军旅之费,且并无稳胜辽国之策,又为何要逞一时意气,破坏两国现今的默契,对吗?那么我请问毋谏院,当前大宋之根本,应当是维持现今的两国默契,还是知耻而后勇,增强国防,增强御外之军力?” “……” 杨伟、毋湜、王贽相顾不言,对这刁钻的提问感到棘手。 毕竟若是回答应维持两国默契,那就等于是承认“非蠢即坏”。 思忖半晌,毋湜自认为稳妥地回答道:“两者皆要,既要维持现今的两国默契,亦要增强国防、增强御外军力。” “可能么?”赵旸嗤笑道:“方才杨谏院都说了,哪怕是我此刻在朝议上与他谈论此事,亦难免会传出去,破坏宋辽两国来之不易的和平,似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然而毋谏院却称既要付诸于行动,增强国防,又要兼顾宋辽两国当前的和平,仿佛两者可以兼得。我很纳闷,你俩到底谁对谁错?” “啊?” “这……” 杨伟与毋湜相视哑然,看得殿内群臣想起一阵轻笑,就连赵祯亦忍不住嘴角微扬,心中稍稍放松了些对赵旸的担忧。 “说呀!”赵旸得理不饶人道:“总得有个统一的说法吧?要不然正反两方都被你们占了,我还辩什么?” 杨伟、毋湜二人再次相视不语,似在用眼神交流,但谁也没有做声。 眼见三人组成的小联盟这就要分崩离析,王贽暗叹一口气,待思忖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朝毋湜挪了半步,目视着杨伟缄口不言。 杨伟立马就懂了,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如毋湜稳妥,只是拉不下脸承认错误罢了,如今一见王贽的暗示,他也别无他法,只好忍着怨气道:“许是我……考虑不周……” “就是说你蠢,对么?”赵旸恶意满满道。 杨伟顿时色变,一脸愤怒正要发作,却见赵旸又改口道:“要不然是你坏?” 杨伟的面色愈发难看,从旁王贽再次解围道:“赵正言何必……” 赵旸打断王贽的话高声道:“考虑不周总得有个说法,要么是杨谏院比毋谏院蠢,要么是他比毋谏院坏,否则他为何多次强调要以维持两国当前的和平为重,却丝毫不提增强国防之事?” 杨伟又气又恼,恨声道:“赵正言咄咄逼人,何曾想过日后?” “日后?”赵旸冷笑道:“你是指我会像对待钱明逸那样对待你么?我可以如你所愿。” 眼见二人争锋相对,几近当众撕破脸,赵祯看不下去了,微微皱眉示意道:“赵旸……” “行吧。”赵旸会意地点点头,目视杨伟道:“既然官家开口,我给你机会,回到你的位置,我就当没问过。” 杨伟满脸恼怒瞪视着赵旸,但终是没有再拗下去,在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毋湜、王贽二人后,默然回到了先前的站位。 我二人这是何苦哟…… 毋湜、王贽相视苦笑,目视杨伟回到队伍,随即王贽半褒半贬道:“赵正言三言两语便离间我三人,更去一人,此等心计、手段,令人佩服。” “哪里哪里。”赵旸假装听不出王贽的讥讽,拱手笑道:“还得感谢王谏院的暗助,方才若非王谏院往毋谏院身旁一站,又岂能迫使杨谏院乖乖就范?若王谏院能再助我一把,我愿与王谏院和解,承诺事后绝不报复今日之事,如何?” “……”王贽面色一滞,脸庞顿时绷紧。 而与此同时,毋湜猛地转头朝王贽看去,目光惊疑不定。 这一幕看得殿内君臣暗呼好家伙:故意讲给杨伟听令其与王贽结怨不说,还要离间王贽与毋湜二人,这小子确实狡猾! 王贽显然也注意到了毋湜的举动,摇摇头镇定道:“赵正言休想故技重施,离间我与毋谏院。” 赵旸笑着挑刺道:“王谏院将自称放在毋谏院之前,这可不是一个能令人信服的举措啊。”不等醒悟过来的王贽作何补救弥补,他又对毋湜道:“要不然毋谏院暗助我一把?我同样承诺和解,事后绝不报复。” 眼见王贽亦转头看来,毋湜沉声道:“赵正言休想戏耍我二人,毋某必不会令你得逞。” “那我接下来的提问,那两位可要想仔细了,免得……呵!”说着,赵旸重申之前的提问:“依两位之见,辽国、西夏哪方对大宋威胁更大?且大宋若要用兵,当首要对哪方用兵?” 听到这二选一的提问,毋湜与王贽不自觉地对视一眼,仅以眼神交流却谁也没有贸然开口,想来他二人不止是怕再中陷阱,也有担心对方临阵倒戈,之前赵旸的离间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 “两位等什么呢?”赵旸好笑地催促道。 还不是因为你? 毋湜恼心地瞥了一眼赵旸,权衡一番后终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话题:“如赵正言所言,我知澶渊之盟乃……耻辱也,不可自欺欺人,但赵正言可曾想到,又或者赵正言疏忽了,一旦两国交兵,各中花费、损失远不止每年的数十万……” 赵旸轻笑道:“毋谏院的意思是,此刻我啪地给你一巴掌,还要毋谏院每年给我四十贯钱,你觉得跟我当殿殴斗的代价不止这个数,所以就答应支付了,是这个意思么?” 殿内群臣想笑却又不敢笑,而毋湜则面色涨红。 见此,赵旸又追击道:“一巴掌就是四十贯,那这生意好做啊。明年我再给毋谏院一巴掌,索要六十贯,毋谏院给不给?后年我再一巴掌,要八十贯,毋谏院又给不给?” 殿内君臣听得好笑但又笑不出来,毕竟当前他宋国与辽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若得寸进尺,介时毋某自然要抗争!”毋湜羞恼道。 “不会。”赵旸目视毋湜摇摇头道:“因为毋谏院安逸惯了,做不到豁出性命与我抗争,毋谏院所谓的抗争,不过是在谈判桌上,攥着拳、憋红脸,据理力争罢了。管用么?不管用。” 毋湜憋地面色涨红,尽管他知道赵旸这是拿他二人比作大宋与辽国的关系,但如此被嘲弄还是让他羞愤不已:“赵正言要辩论宋辽关系就请直言,何必借机羞辱臣僚?” “不是你先开始的么?行了,你就说我讲的对不对吧?” “……” 眼见毋湜面红耳赤,从旁王贽替其解围道:“毋谏院不愿与赵正言相争只是顾念同僚之情,兼更不愿御前失仪,岂能像赵正言这般无礼?至于宋辽邦交,若辽国亦似赵正言这般得寸进尺,不知分寸,我大宋自然要抗争,绝不仅限于谈判。” 赵旸不气反笑:“拿什么抗争?” “拿……”王贽的话戛然而止。 “说呀。”赵旸轻笑道:“若辽国以兴兵相要挟,介时是你们这些文官写诗词歌赋去骂死他们,还是怎么着?” “……”王贽一言不发。 见此,赵旸冷笑一声道:“外交谈判的坚实后盾乃是综合国力,即国家的强与弱,弱国无外交。昔日张仪出使六国,六国奉为上宾、不敢得罪,为何?因为张仪背后有强秦的军队嘛,军功爵制之下,秦军个个如狼似虎,各国打不过嘛。……大宋呢?军士毫无地位、尊严可言,自身也因此丢了荣誉,脸上刺字,被骂做贼配军,我说一句‘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今日就被你等联名弹劾,口诛笔伐,你指望叫这些军士心甘情愿、豁出性命去为国征战?” 王贽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领了俸钱,吃了军粮,自当为国捐……效力。” 赵旸轻哼一声,摊摊手道:“你忘了还有句话叫君视臣民如土芥、则臣民视君如仇寇,套用于国家与军士二者,似乎也无不妥?” “……”王贽为之语塞。 从旁毋湜见此,抢过话头道:“唐末种种乱象与惨剧,皆因武夫、军卒失了制衡所致,赵正言莫非不知?” 赵旸嗤笑道:“矫枉过正,毋谏院又可知晓这是何意?……这世上还有人吃饭噎死呢,毋谏院为何不学学因噎废食?” 毋湜愤声道:“你这是狡辩之词!人不进食岂能长活?” “你这是荒唐之论!国不重军岂能久安?” 毋湜被堵地险些喘不上气来,微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后才恨道:“崇文抑武乃是太祖时定下国策!” “那又怎样?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即便是太祖所制国策,也未必就一定适用于八十年后的今朝。” “你敢对太祖不敬?!”毋湜大呼一声,忙朝赵祯作揖,企图使盘外招制胜:“臣要劾弹赵旸对太祖不敬!” 赵旸摊摊手,一脸无语道:“官家,臣几时对太祖不敬了?相反,臣坚信太祖若仍在世,贤明如他必定会认可臣的言论!” 说着他话风一转:“毋湜未获悉太祖心意便贸然指责臣,臣要弹劾他欺君罔上!” 毋湜闻言愕然,难以置信道:“我要如何获悉太祖心意?” 赵旸头一歪,低声为其献策道:“你可以下去问太祖,再托梦于我……对了,以太祖的雄才伟略,说不定正在下面招兵买马夺阎王之位,你言必称太祖,如此忠心,岂可不随御驾左右?” 赵祯看得哭笑不得,佯装抬手轻揉额角,借机用袍袖遮掩忍俊不禁的笑容,满殿朝臣想笑却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地辛苦,同情地看着毋湜被气得浑身发抖。 之前见赵旸要同时以一敌三,与三位知谏院当殿辩论,群臣只认为此子狂妄,没想到转眼之间,三名知谏院一个被逼得退回原位,一个被说得哑口无言,一个被气得浑身发抖。 以一敌三,居然还被这小子占了上风? 有点神奇。 ------------ 第五十章:舌战群谏(五) “官家,臣要弹劾……弹劾……” 殿内,被赵旸一番调侃到怒火攻心的毋湜,突然抬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服,脸上亦露出了痛苦之色,身行踉跄险些倒下,所幸被在旁的王贽扶住。 赵祯一惊,身子前探喝道:“左右侍医!” 殿内原本就有供职于翰林医官院的侍医,见此情形忙快步上前,一前一后扶住毋湜,一个为其抚胸拍背,一个搭脉又观诊面相。 半响,那名为毋湜搭脉的侍医才拱手对赵祯道:“官家请安心,毋知谏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赵祯这才松了口气,当即吩咐两名侍医扶着毋湜到一旁歇息。 看着毋湜气如牛喘,在两名侍医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向大殿一侧,殿内群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表情古怪:好家伙,这真是差点就下去了啊…… 随即,众人的目光又投向站在殿中的赵旸,以及他对面的王贽。 而此时的赵旸,目光仍然跟着被那两名侍医搀走的毋湜,颇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声喃喃:“不至于吧?” “呵。”王贽似乎下意识做了反应,轻呵一声,声中带着几分嘲弄,但看他目光所投的方向,显然不是赵旸。 无意间的默契,令赵旸与王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赵旸脸上缓缓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而王贽则是一脸寂苦,暗暗叫糟。 与其认为毋湜是真的急怒攻心,王贽更加怀疑是这厮借此招脱身,心下暗自气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卖掉这厮和眼前这小子和解算了! 当然,想归想,做肯定是不能这么做的,否则他在朝中的政治声誉就毁了,但必须承认此刻他很想问问眼前那小子:若我现在退却,你之前的承诺还作数吗? 可惜,迫于脸面仅仅只是嘴唇微动的他,无法将心中的真实念头告知对方。 “王谏院,剩你了……” “……” 看着赵旸脸上恶意满满的挑衅笑容,王贽勉强挤出几丝笑,旨在表明自己的从容。 换做在此之前,他绝不相信他们九名台谏居然还斗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童,但看着一个个同僚折戟沉沙,自己也数度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不得不相信,这个被钱明逸称为“妖星”的半大孩童,的确有其“妖邪”之处。 一想到自己也或将步之前几位同僚的后尘,内心极度不安的王贽脑门上亦渗出了薄薄一层汗水,深吸一口气抢在赵旸质难前开口道:“赵正言,其实在下对你并无成见,上谏弹劾仅是出自言官职责,那日赵正言弹劾钱内翰,事后在下亦上奏弹劾。至于此次弹劾,赵正言且看你身上服饰……” 这是服软示弱了? 殿内君臣表情古怪地看着王贽,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指出赵旸的“违制之处”,比如赵旸是殿内唯一一个没有穿朝服、戴冠帽的,且其身上的常服也不符合品级。 按照宋例,官员常服——即大多情况下穿的公服、官服,以文、武各二十九级散官阶来定章服品级,文有文散官、武有武散官,相较武散官并不常用,文散官三品以上服紫,即穿紫色常服;五品以上服绯,绯即深红色;六、七品服绿,八、九品服青。 赵旸的寄禄官阶为尚书工部司员外郎,正七品下,因此正常情况对应的文散官阶应是同为正七品下的宣德郎,服绿。 但问题就在于,赵旸并未被授予文散官,因为赵祯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将这小子纳入到大宋官员体系的意思,只是授权特许其行事,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因此有很多地方自然难免不合规制。 至于赵旸所穿的衣物颜色,赵祯同样不做限制——他知道这小子来自一个可自由搭配衣物及颜色的年代,出于某些考虑默许其自由选择。 因此当内衣物库请赵旸选色时,由于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赵旸嫌弃绿色,又不怎么喜欢紫色与青色,最后只选了绛、绯二色,即大红与深红。 这同样是违制的,但既然有赵祯默许,内衣物库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但是朝中官员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例如王贽,先前上谏逮着赵旸身上常服一阵批判,此刻又以进为退,借向赵旸做出解释试图化解这小子对他的敌意。 这一点,官家与满殿朝臣都看出来了,赵旸自然也看出来了,表情古怪道:“对于王谏院所言散官阶、章服之制及各品级衣色,我不甚明了,且我也并未获得什么散官之位……” 话音刚落,就见王贽面朝赵祯作揖,话锋一转一脸严肃道:“那就是官家的不是了!” “朕?”赵祯看乐子看到自己头上,不禁错愕。 “是。”王贽再次拱手作揖,严肃道:“官家最初既授赵正言员外郎之官,理当同时授予文散官之位以定章服品级,岂能带头违制?” 未等赵祯开口,赵旸先皱眉道:“但我不喜欢着绿……” “……” 众目睽睽之下,王贽气势一滞,头一歪放缓语气道:“赵正言可以恳请官家特许赐服绯或服绛,这不违制……” 说罢,他再次提高声调,义正言辞地对赵祯道:“总之,官家授赵正言寄禄之官却不授文散官位,特许其服绯、服绛却不降诏,乃过失也!臣直言劝谏,望官家纠正过失,引以为戒。” 赵祯头一个气乐了,随后殿内亦响起几声轻笑,但王贽却不为所动,依旧一脸正色,令赵祯恨地牙痒痒,暗呼无耻! 但考虑到此刻殿上有数位修起居注的朝臣在,赵祯虽说心中气急,但终是不好发作,毕竟王贽所奏情况确实属实。 他忍着不快道:“就依王卿所言,授赵旸宣德郎,特许赐服绯、服绛,着中书舍人院发制诏,着尚书省发敕牒,官告院制官告……” 敕牒、官告都属于凭证:敕牒即出入汴京及地方州县的通行证;官告,即职事官、差遣、阶官、爵、勋、赠官除授、迁转、封授、追授甚至罢黜等法定凭证,相当于官身证明。 赵祯大概是想趁此机会,把这些程序都给赵旸补全了。 莫名其妙多了个文散官,还多了服绯、服绛的特殊待遇,赵旸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王贽率先赞颂道:“官家英明!……既如此,臣恳请撤回对赵正言的劾奏。” 还能这么干? 赵祯险些被气笑,殿内群臣亦瞠目结舌,暗呼无耻。 “准。” 随着赵祯暗暗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迸出一个字来,王贽拱手作揖,随即潇洒转身,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去了。 别说殿内君臣看得目瞪口呆,赵旸亦不禁看愣。 再偷偷看了一眼官家,正好看到官家正瞪着他…… 赵旸险些乐出声来,忙转身面朝殿内群臣,咳嗽一声道:“最后一人呢?”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个声音:“官家,臣恳请撤回劾奏。” 殿内众人朝发声处一瞧,果然是之前一同联名弹劾赵旸的监察御史贾渐。 先前恳请外调的殿中侍御史张裪忍不住讥讽道:“王谏院先前劾奏赵正言,名目有三,但皆因不合制:其一,越阶得官;其二,常服入殿朝议;三,服色不符品阶。今赵正言已证明其才能,且官家……咳,也已下诏补全缺漏,王谏院撤回劾奏,倒也合情合理。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贾御史可是附声钱内翰、李丞杂、刘御史几位,质疑赵正言乃妖星降世,这不到殿前与赵正言辩一辩,不合适吧?” “张御史所言极是。” 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朝臣纷纷附和,其中不乏未参与联名弹劾的台谏。 面对这些冷嘲热讽,监察御史贾渐面红耳赤,硬着头皮走到殿前,朝赵祯作揖道:“臣失察,请官家降罪。” 赵祯瞥了一眼赵旸,见这小子耸耸肩,也猜到这小子无意追究一名主动服软的御史,便准许贾渐撤回劾奏,稍做勉励便让其回到原位。 毕竟台谏官员本来就有免于因言获罪的特权,这次要不是怕当众丢脸,估计这位贾御史也不会当众服软。 自此,整整七名有台谏身份的官员被赵旸驳退,仅剩兼右谏议大夫的高若讷与兼知谏院的钱明逸二人。 终于来到正戏,赵旸颇有些兴奋地搓搓手,不怀好意地来回打量高若讷与钱明逸二人,笑着揶揄道:“这就只剩高相公与钱内翰了……两位谁先来呀?唔,还是高相公先来吧。” 高若讷心中暗恨,但赵旸携一连驳退七名台谏的声势向他发难,他心中难免也有些惶恐不安,唯恐颜面尽失,于是他硬着头皮向官家作揖道:“臣亦恳请撤回劾奏……” 殿内响起一阵嘲弄的轻笑。 同时,赵旸亦开口打断道:“别呀,高相公,你这就没意思了。” 见赵旸纠缠不休,高若讷恨声道:“赵正言非要鱼死网破么?” 赵旸嗤笑道:“鱼肯定会死,但网不一定会破,即便破了,补一补不就好了?” 高若讷恨极,讥讽道:“你如此放肆,不过狐假虎威,仗着官家宠信罢了……” “你这不是自欺欺人么?”赵旸反唇讥道:“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也不过是仗着官家授予的官位,若你是一介庶民,见到我这七品朝官,你还得跪我哩!” 殿内群臣闻言皆笑。 高若讷气道:“我即便不为官,亦有名声!” “君子贼的名声?呵!别人敬不敬你我不知,反正我不敬。” “你……你有什么?籍籍无名,仅靠官家宠信才得此官职……” 赵旸歪着脑袋假装思考:“高相公未有的……强国富民平天下之策?” 眼见二人三言两语间便开始争锋相对,殿内群臣看得暗呼精彩。 “咳。”有些看不下去的赵祯假意咳嗽,提醒二人到此为止。 见此,赵旸也就不再戏耍高若讷,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问道:“高若讷,你即是枢密副使,可曾制定过对西夏、辽国的用兵之策?” “自然是有!”高若讷毫不犹豫道。 对此赵旸也不意外,毕竟枢密院乃宋国最高军务机构,除了没有直接的兵权,其他国内军务基本上都归枢密院管辖,其中自然也包括提前制定种种战略计划,用以应对各种战争情况。 “说说针对辽国的。” “以真定府为前哨,大名府为后方,涵盖整个河北路为北方屏障……” 在赵旸发问后,高若讷倒也无愧其枢密副使的官职,就大宋对辽国的防守战略侃侃而谈。 据他所言,大宋对辽国的防守战略总体可分为北、南两道防线,北方防线以大名府统率整个河北路,除固守真定府、大名府等战略重城外,又制定有寄托河北路境内地形的各种阻击策略,例如于沈苑河、滹沱河等境内河流设下层层防御以阻击进击的辽军,层层牵制、层层消耗,同时依托永济渠及河北路的水运,将军备、物资运往前线。 若大名府失陷,或辽国军队弃大名府向南直扑,突破层层阻拦直达黄河,此时便依托黄河天堑作为第二道防线:介时若大名府尚未失陷,则南北夹击;若大名府已失陷,则于黄河防线死守。 当年宋辽两国议和的澶渊,也叫澶州,就在黄河边上——即濮阳一带。 赵旸静静听着高若讷的讲述,突然冷不丁打断:“枢密院制定的北防之策,皆是寄托黄河设防作为抵御辽国的最后手段?万一黄河改道,难以再作为汴京之屏障,又该如何应对?”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依稀记得一桩因此触发的“人祸”:宋仁宗年间,因黄河决堤,改道北流直奔辽国门前而去,宋国由此失去黄河天堑,大为惊恐,试图用堵塞黄河的做法迫使其再次改道,改为东汉时期的东流故道,结果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不说,竣工试验当天黄河再度决堤,致洪水泛滥,徒增无数灾民。 然而让赵旸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问,整个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非但此前侃侃而谈的高若讷瞬间收了声,与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等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们反应一致,一脸惊愕与意外地看着赵旸,官家亦是面色凝重。 怎么? 赵旸有些莫名其妙地环视群臣,随即将目光投向官家,心中忍不住暗道:莫非……黄河已经改道? 而事实正如他所猜测的,此次河北水灾,正是由于黄河又一次决堤所致,其结果便造成了黄河再次改道,北流直奔辽国门前而去,一如他依稀记得的。 尽管民间尚不知情,甚至辽国可能也尚未注意到,但宋国朝廷已从河北路官员的上奏中获悉,并列为最高机密。 ------------ 第五十一章:舌战群谏(六) “黄河改道……” “嘘……” “真的?” “还未确认,但听说之前三司衙门有过这类的传闻,说是河北路那边传过来的……” “噤声。” 寂静的殿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但很快便又恢复安静,毕竟黄河改道北流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过于巨大,谁也不敢胡乱猜测。 但正因为事关重大,御史中丞张观忍不住奏问道:“官家,黄河当真改道了么?” 赵祯闻言颇感头疼。 事实上朝廷目前得到的消息也不确切,因此他与政事堂的几位相公皆没有声张,没想到却被赵旸无意间给挑破了。 莫非这小子是在史料上看到的?不是说不了解我大宋之事么? 赵祯瞥了赵旸一眼,不自觉联想到这小子不知他享年却知道他帝陵所在,心下更是气得暗骂:混账小子,有用的不记得,尽记些没用的! 再扫视一眼殿内群臣,见人人都看向自己,赵祯也知道这件事不宜再瞒下去了,遂示意陈执中道:“陈相公,就由你向众卿解释吧。” “是。”陈执中作揖领命,转身面朝群臣,沉声道:“诸位臣僚稍安勿躁,且听老夫娓娓道来。去年六月初九,黄河于澶州商胡埽决口,水漫京东、河北两路,但因当时澶州一片汪洋,因此无人注意到黄河改道,直到八月中旬,黄河上游水流稍缓,澶州一带的洪水日渐褪去,当时在澶州兼管勾修河事的燕度几人才发现黄河有疑似改道的迹象……” 赵旸恍然大悟,他总算明白燕度为何去年七月就被派去澶州修河,原来那时黄河就已经在澶州决堤了。 此时陈执中继续讲述着:“确切说,当时黄河并非改道,而是一分为二,一支仍然走自汉末以来的旧河道朝东,一支往北……在那期间,澶州兼管勾修河事的几位官员试图率人疏通旧道、并截断北流分支,引河水重走自东汉王景治后的旧道,奈何十二月时又降霖雨为灾,黄河水势再次暴增,再度淹了澶州一带……此乃天灾,非人力所能及,故官家颁德音、改元皇佑、大赦天下,望天佑我朝……” “陈相公,那黄河……究竟是否改道?”御史中丞张观追问道。 陈执中摇摇头道:“尚且无法断定,但据澶州上奏,目前是‘北流’分支河水多且急,甚于自汉末以来的旧道……” 分支河水多且急,那不就是要取代为主干的迹象么? 殿内群臣亦是议论纷纷。 “肃静!肃静!” 陈执中连喊两声才制止殿内的争论声,此时另一位御史中丞郭劝亦问道:“不知中书可已获悉‘北流’黄河的流向?” 陈执中皱了下眉,转头请示官家,见官家在一番沉思后微微点了下头,才沉声对群臣道:“据近两月由河北路上奏得知,‘北流’分支相较东汉王景故道北移……至少八十里,走濮阳南乐,向北奔大名府,再流经冠县、枣强,聊城以西以及德州,终至会川与卫河相合……”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众群臣都在脑中模拟着黄河“北流”的走向,大概数十息后,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刘夔失声道:“岂不是直奔契丹去了?” “刘阁学这话何意?”有对地理不熟悉的朝臣开口问道。 于是刘夔便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做出解释:原来汉末以来的黄河旧道自延津、封丘一带后基本便呈“东西走向”,而“北流”黄河却自澶州起大致呈“南北”走向,这就意味黄河无法再作为汴京的天然屏障,辽国军队可以沿着黄河东岸直接南扑,迂回袭击汴京。 当然,前提是能够突破河北路的层层防线。 “怎会如此?” “这如何是好?” 殿内群臣在听完刘夔的解释后也意识到汴京失去了黄河天堑,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肃静!” “肃静!” 在赵祯皱眉之际,陈执中与王守规同时开口维持殿内秩序,但一时之间还是无法彻底压下殿内众人杂声,直到殿内响起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北流就北流,吵什么吵?” 殿内逐渐安静,众人纷纷看向赵旸,却见赵旸目光扫过先前被他驳地哑口无言的李兑、刘元瑜、刘湜几人,撇嘴嘲笑道:“就这点胆子,还敢提什么崇文抑武?” 这话宛如群嘲,除李兑、刘元瑜、刘湜几人虽气愤却已不敢发作,其他好几名朝臣亦是面色一红,龙图阁直学士刘夔更是重声斥道:“赵正言可知晓黄河一旦北流意味什么?” “不就是汴京失却黄河屏障,还能怎样?”赵旸轻哼道。 “……”刘夔气噎了,半晌才道:“赵正言说得轻巧,这事还不够大?!” 赵旸再次轻哼一声道:“我就说诸位安逸惯了,我故乡有句老话,叫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不就发生了?孟子怎么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打仗亦是如此,拼国力、拼后勤、拼军备,但最终拼的还是人的素质与意志,前线作战的将士,后方运输粮草、物资的后勤官员及役夫,上至君臣、下至国民,若能上下同心,则战无不可胜!这岂不胜过一条河?……黄河是否北流,尚未确认,但在我看来,即使北流也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这事可以让人懂得‘靠山山走、靠水水流’的道理,人要靠自己,国要重国防。今黄河北流,未尝不可视为一个亡羊补牢的契机。只要稍稍提高军士的地位,给予其尊重,国内数以百万计的禁军、厢兵,其中心系国家、忠于社稷者,就会感恩戴德,心甘情愿为国奋战,甚至慷慨捐躯。……只要一稍稍……” 说到最后,他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虚捏比划了一个极少的手势。 殿内群臣面面相觑,竟无人质疑与反对,想来除了不愿与赵旸结怨外,更多的还是受到了“黄河改道”的影响。 见无人反对,赵祯开口问道:“赵旸,你有何建议么?” 赵旸拱手回道:“臣是有些想法,不过……臣想先听听高相公的见解。” 旁听了半天的高若讷一愣,心下暗气:这小子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恨恨地看着赵旸,而赵旸也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高相公觉得,值此契机,是否应当提高军士地位并给予对应的尊重以及荣誉,以此激励军士为国效死?或者说得再直白些,是否应当稍作改动国内自建国以来‘崇文抑武’之风气?” 高若讷听完感觉头都大了。 毕竟“崇文抑武”乃是宋太祖制定的国策,更是绝大部分文官及士大夫群体的共识,若他此时发声表示赞同,违背了宋太祖制定的祖训不说,难保不会成为文官及士大夫群体眼中的叛徒;但若是反对……值此黄河改道的危急时刻,满朝文官皆对赵旸提出“稍稍提高军士地位”的言论缄口不言,他身为枢密副使,又怎能愚蠢地提出反对言论?这岂不是白白给赵旸攻击他的口实么? 此刻的他,总算也领略到了李兑、刘元瑜、刘湜、毋湜等人当时的窘迫处境,额前也渗出了薄薄一层汗水。 但不得不说,高若讷能坐上枢密院副使的位置,成为宰辅之一,也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在一番思索后便想到了对策,轻哼道:“赵正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黄河北流不过是令汴京失去一道保护,然河北路才是我大宋真正的北方屏障。自淳化四年以来,我大宋于河北路境内苦心经营,历经三十载,修葺沟渠、河道,勾连湖泊、水泽,使其相连形成塘泺之防,宛如水上长城,深不可渡马、浅不可载舟,足以令契丹骑兵寸步难行。……契丹明言禁止我大宋将塘泺修筑地过于靠近两国边境,足可证其心畏!此其一也。其二,大宋与契丹有澶渊之盟,虽耻辱也,但也由此使两国呈现近五十年之和平,我观契丹,未必会弃每年数十万……军旅之费而背盟,兴不义之兵进犯我大宋。” 说罢,他环视一眼殿内,见殿内群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愈发得意瞥了一眼赵旸,暗暗冷笑:我偏不叫你得逞! 赵旸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高若讷,轻笑道:“高相公欲另辟蹊径,可惜这番言论漏洞百出……奈何居然还有人赞同,真是令人费解。” 高若讷面色一滞,此前点头赞同的朝臣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赵旸也不等人发问,逐一剖析道:“第一条言论尚可,可奉为抵御辽国的战略之策,但第二条算什么?将两国与否会开启战争取决于辽国不会背盟?这就好比我手持利剑站在高相公面前,而高相公赤手空拳赌我不会一剑斩下,这岂不可笑?” 殿内君臣听得一愣:这么一说,倒确实不太对…… 高若讷连忙辩解道:“你莫要颠倒是非,我几时说过要将大宋安危置于契丹是否兴兵?再者,我大宋也绝非赤手空拳,即使契丹背盟领兵来犯,我大宋亦能凭借河北路将其击退!” 赵旸笑道:“你这也不过是身上穿了一套甲胄,兴许甲胄上头还设有倒刺,但手持利剑的可还是我啊,我非要往你甲胄及上边的倒刺上砍?就不能刺你甲胄的缝隙?再者,你身上甲胄的倒刺最多弄伤我手,但我要是一剑刺入你甲胄缝隙,你非死即残。” 赵祯及殿内诸朝臣又是一愣,这次就连高若讷也愣住了。 参知政事庞籍忍不住插嘴道:“赵正言的意思是……我大宋应当要有反制辽国、令其投鼠忌器的手段?” “正是。”赵旸点点头道:“非臣属关系的两国若要维持长久之和平,唯有一种情况,即双方国力相近,且彼此皆拥有至少能重创对方的实力。然我听高若讷就对辽战略侃侃而谈,唯有防守与阻击,却一句也未提如何反制,如何反攻辽国本土使其重创,这又如何令辽国投鼠忌器,不敢妄起兵戈?……此非失职?” 殿内群臣陷入沉思,尤其是赵祯,毕竟他曾听赵旸提过后世有一种能瞬间摧毁整座城市的兵器,点点头若有所思。 眼见官家与殿内诸臣僚似乎被赵旸说服,高若讷心下着急,脱口而出道:“若非力不能及,我岂不知我大宋要有反攻契丹本土之力?” 赵旸闻言咧嘴一笑,故意问道:“为何力不能及呀?” “……”高若讷顿时语塞,心中暗骂:该死,又绕回去了! 他微吸一口气镇定心神,正色道:“赵正言不以唐末乱象为教训,欲为军士、武人发声,我不问此何意也,也不问赵正言是否与契丹有怨,故拿契丹危言耸听,但我要说,自澶渊之盟以来,契丹近五十年未曾大举进犯我国,若你为一己私怨,挑拨宋辽不合,令五十年未有之兵戈再起,生灵涂炭,你于心何忍?” “不愧是当过司谏的,攻讦陷害有一手,奈何有这巧舌如簧的能耐,当初却不敢为朝中贤良发声。”赵旸抚掌讥赞,心中却想着高若讷提及的五十年和平。 虽说他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但也知道自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约有百余年总体趋于和平,因此严格来说,宋国与辽国签署澶渊之盟也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每年向辽国献纳的三十万岁币,要比战争的开支少得多,哪怕后来提高至银二十万、绢三十万,合五十万银绢,也远不及战争所费。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百年的安逸令宋国“忘战去兵”,包括禁军在内,国内军队战力直线下滑趋于糜烂,以至最终被金国女真所灭,正应了那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当然辽国也没捞到好,作为后期与宋国一同摆烂的难兄难弟,更是先宋国一步遭金国女真覆灭。 正因为知晓此事,尽管赵旸明知今后宋辽两国至少还有五十年总体趋于和平的年月,也不能继续坐视宋国“忘战去兵”,哪怕会因此引起辽国的警惕,影响两国关系,甚至令辽国也开始重修军备。 想到这些,赵旸忽然突兀地问高若讷道:“高若讷,我问你,依你之见,宋辽两国得以维持和睦的前提为何?” “……”高若讷皱了皱眉。 “放心大胆说,我不会拿这事攻击你。”说罢,赵旸环视殿内群臣道,“诸位也可以想一想。” 这还用想? 在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之际,高若讷欲言又止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你是想说大宋每年供于辽国的岁币,对么?错!至少并非全部。”赵旸摇摇头,随即环视殿内群臣,正色道:“更为关键的前提是……辽国国内的土地、粮食及财富等,尚能养活其国内的臣民!……西夏亦是!” “……” 殿内再度变得安静,上至官家,下至群臣,皆细细琢磨着赵旸这番话。 ------------ 第五十二章:舌战群谏(七) 大宋与辽国、西夏得以维持当前和平的前提,并非“岁赐”,而在于辽国与西夏国内的土地、粮食及财富,尚能供养其国内的臣民? 赵旸的这番言论好似惊雷般在殿内君臣的耳畔炸响,令众人为之震撼。 半晌,参知政事庞籍忍不住插嘴道:“赵正言这番言论,发人深省,然恕在下愚昧,不得要领……契丹虽是胡人之后,却也崇仰我中原文化、效仿中原王朝,自建国以来便自诩承汉唐之制,伪称中原正统,应当不至于做草原胡人行径……再者,若契丹果真治国无方,令其臣民受饥寒之苦,撇开澶渊之盟不提,也理应是我大宋趁机进攻,怎会……” 赵旸微微一笑,心下暗道:宋时的人还是颇为淳朴的,心思远不及后世,尤其是某些国家。 他想了想道:“庞相公误会了,我并非说辽国会效仿草原胡人劫掠大宋,也无意谈论辽国治国如何,我想说的是……资源。” “资源?”庞籍一愣。 “对。”赵旸点点头道:“即一国疆域内的土地、矿藏、江河、湖泊、林木、山丘等资源,例如土地,更多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与财富,这些叫做一国之体量。汉末三国年间,蜀国为何无法击败魏国?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蜀国体量远不如魏国。以今朝西夏为例,只要大宋不犯蠢,西夏永远无法击垮大宋,二者体量相差太大。” 这话说得殿内君臣皆一脸尴尬,毕竟大宋前几年与西夏交锋可是连败三阵。 偷偷看了一眼官家有些难看的表情,庞籍轻咳一声道:“赵正言可莫要轻视西夏,西夏国力及军队皆不可小觑……” “呵。”赵旸笑着摇头道:“并非我小瞧西夏,就西夏的体量……想要击垮它在我看来并不难。” 庞籍一惊,拱手道:“愿闻高见。” 赵旸欲言又止地看着庞籍,朝高若讷瞥了一眼。 庞籍顿时醒悟,笑着点点头岔开了话题:“在下明白了,若契丹国内的土地无法养活其国内的臣民,介时契丹就会考虑从我大宋夺取国土,是这个意思吧?” 赵旸其实知道辽国远没有到其疆域所能承载人口的上限,因此并未正面回答庞籍,以免日后落下话柄,想了想避重就轻地问高若讷道:“大宋每年献给辽国的岁币,高相公觉得足以养活辽国的臣民么?” 高若讷看了眼一会喊他高相公一会又对他直呼其名的赵旸,着实有些不愿回答。 “高相公不知可以找人回答。”赵旸轻笑道。 “哼。”高若讷轻哼一声,一脸不情愿地回答道:“据我所知,城中寻常民户,三四口之家,一年购粮所费少说也有四十千,即四十实贯,更不提其他挑费。二十万银、三十万绢虽价值不菲,但换算成钱最多也就六、七十万贯,满打满算也就仅够养活两万人,自然不足以养活辽国臣民。” 赵旸抚掌称赞,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那五十万银绢,充其量也就供辽国宫廷、权贵吃喝享用,尽管会因此流入民间,带动辽国经济,但最根本的还是在于辽国的资源能否养活其国内的臣民。换而言之,大宋每年献纳于辽国的岁币,并不能真正杜绝辽国进犯我大宋的可能……是也不是,高相公?” “……” 高若讷难以反驳,半晌才勉强辩道:“即使如你所言,但……但不能否认宋辽两国已有五十年未有交兵。” 赵旸嗤笑着摇摇头,反问道:“那是澶渊之盟及每年献纳岁币的功劳,还是大宋军队的功劳?我先前说过,两国之间的战争,主要在于夺取利益,其中资源最为关键,更多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与财富,反哺国家使变得更为强盛。辽国疆域虽广,但多是贫瘠之地,不利耕种,且气候寒冷、兼之人口亦不如大宋,就发展国力而言更为困难,不及大宋坐拥中原多数富饶之地,气候宜人、人口亦众多。若大宋果真羸弱到辽国可以倾吞,高相公觉得辽国会在乎什么盟约么?稚子怀金行于闹市的典故,我相信诸位臣僚都读过,也应知晓其中道理。至于岁币,那更是笑话,等倾吞了大宋,什么都是他的。” 高若讷默不作声。 见此,赵旸环视一眼殿内群臣,又说道:“昔日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世人都道其好大喜功,然不久之后,唐太宗亦远征高句丽,莫非唐太宗亦是昏君?说到底还是因为高句丽日益壮大,频繁袭扰中原王朝,渐成祸患,不可不除,这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据我所知,太祖灭后唐前,也是这般回绝后唐国主之求和的,这算不算祖训?” “……” 满朝文臣面面相觑,不知情的以目光向同僚求证,而知情的则微微点头示意。 此时赵旸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对待四邻皆是如此,只要其强盛,便将其削弱,甚至将其覆灭,目的自然是消除威胁。这些国家求强难道有错么?又或者错在中原王朝?其实都不然。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之争,不分对错,与彼之仇寇、我之英雄同理。……说回辽国,我不否认宋辽两国已有近五十年未见兵戈,有人称应当尽力维持两国当前的和睦,我其实也并不反对,但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即使五十年未见兵戈,谁敢保证辽国不会再度威胁到大宋?” “……” 整个殿内寂静无声。 原因无他,只因数年前的“庆历增币”事件还历历在目——即西夏李元昊称帝引发宋夏战争时,辽国趁机威胁宋国,后经双方谈判,在澶渊之盟的三十万银绢基础上再增加十万银、十万绢,合五十万银绢。 虽说庆历增币的最终结果导致辽、夏交恶,两次发生战争,于宋国大为有利,但辽国威胁宋国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此赵旸并不清楚,只是以为说服了殿内群臣,便转头看向高若讷:“高相公可以保证么?” 事实摆在眼前,高若讷自然也无法驳斥,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旸。 尽管心中仍然厌恶,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来历蹊跷的小子确实是有才能的,提出的种种论点连他都觉得受益匪浅。 “不能。……除此之外,赵正言莫要指望从我口中听到别的。” 高若讷郑重其事道,随即在朝官家作揖后,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赵旸愣了下,随即便明白了高若讷的意思——这家伙还是怕被逼问“是否应当改动崇文抑武之风气”这一问题。 而眼见高若讷亦被赵旸说得哑口无言,黯然回到原来的位置,殿内群臣啧啧称奇之余,亦不禁小声议论。 毕竟是整整八人了,一连驳退八名具有台谏身份的官员,即便他们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而此时赵旸已将目光投向钱明逸,笑着招呼道:“钱权知府?钱内翰?” 钱明逸万万没有想到与他联名弹劾的八名台谏居然会逐一被那小子驳退,并且是驳得哑口无言。 考虑到自身也无把握,他自然不敢上前。 赵旸连喊两声不见钱明逸有何反应,殿内群臣私议纷纷,赵祯也觉得有些意外,唤道:“钱内翰为何不上前与赵卿一辩?” 心知横竖躲不开,钱明逸暗叹一口气,迈步走到殿中,朝官家作揖道:“赵正言伶牙俐齿、口似悬河,臣自忖辩他不过,与其献丑、不如藏拙。再者,今日朝议耗时颇长,臣也不欲再做耽搁。赵正言要骂要辱,悉听他便。” 倒是实诚…… 赵祯心下暗乐。 此前他还担心赵旸一人无法处理,但在亲眼看到这小子一连驳退八名台谏后,他暗暗称奇之余,自然也不认为钱明逸就能例外。 他转头看向赵旸,却见赵旸歪着脑袋看着钱明逸,右手作势探入怀中,似笑非笑道:“那我可要念万民书了……” 回想起赵旸当日那份万民书,钱明逸面色涨红,羞恼道:“悉听尊便!” 话音刚落,就见赵旸果真从怀中取出一份札子。 就在钱明逸又羞又气之际,赵祯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制止道:“行了,赵旸,你那份万民书,朕与诸卿印象犹深,就不必再念了。钱内翰……” “臣在。” “你既不愿与赵卿一辩,那你今日之劾奏……” “臣恳请撤回。”钱明逸低着头作揖道。 “准了。”赵祯点点头,随即扫视殿内群臣道:“联名劾奏的八位台谏,可愿撤回?” “臣等恳请撤回。” 包括已恢复的知谏院毋湜在内,李兑、刘元瑜、刘湜、高若讷等八名台谏齐声道。 不撤就等于要再和赵旸辩论一回,他们怎么敢不撤? 赵祯满意地暗暗点头,又忍不住多看了赵旸一眼,心中自是赞赏。 赞赏赵旸驳退一干台谏只是其次,他更为赞赏的是赵旸在今日这轮番辩论中展现出来的才能,尤其是其论述宋辽关系的眼界。 赞赏之余,他用眼神示意王守规。 王守规会意,高声道:“若无人再奏,就此散朝。” 话音刚落,就见赵旸作揖道:“臣有奏!” 赵祯一愣,疑惑问道:“你有何奏?” 只见赵旸拱手正色道:“臣要弹劾权知开封府事、知谏院钱明逸,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高若讷,御史知杂事李兑,殿中侍御史刘元瑜,侍御史刘湜,兵部员外郎、知制诰、权知谏院杨伟,言事御史、起居舍人、知谏院毋湜,起居舍人、直史馆、同判司农寺、知谏院王贽,监察御史贾渐……” 好家伙,报复这就来了! 赵祯颇感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头,殿内大多数朝臣亦是暗乐:怪不得这小子之前要问清人名及官位,原来在这呢! 在众人啼笑皆非之时,只见赵旸念完九人名单后,忽然目光一瞥文彦博,继续道:“……及,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文彦博!” 这话一出,满殿君臣皆是一愣,文彦博本人也是一愣。 随即,殿内私议纷纷。 “怎么会有文相公?” “你忘了?文相公虽未联名弹劾,但他有附和,称官家惯纵,才令赵正言目无礼数,妄言文武之高低,违背太宗所制……” “哦,对对。” “啧啧……” 在众朝臣议论纷纷之际,文彦博皱眉看向赵旸,而赵旸以还以冷淡目光。 就在众人以为赵旸与文彦博也要当殿辩论一番时,之前上奏请求外调的殿中侍御史张裪更是添了一把火:“臣张裪有奏,弹劾钱明逸昨晚于家宅宴请朝中台谏十九人,有结党营私之嫌。” 说着,他便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九人名单当众念了出来。 殿内顿时哗然,赵祯更是面沉似水。 此前他还以为赵旸今日遭到联名弹劾是因为“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那句话犯了文官的众怒,没想到竟是钱明逸串联了朝中台谏。 这还得了?! 目光扫过文彦博,赵祯喝问御史中丞张观道:“张观,可有此事?” 见官家直呼其名,张观心中一惊,忙作揖回道:“正如张御史所言,但臣并未参与。” “郭劝!” “张御史所言属实,但臣也并未参与。” 一连问了好几名并未参与今日联名劾奏的台谏,赵祯终于确认此事,当即沉着脸喝问钱明逸道:“钱明逸,你串联一众朝中台谏,意欲何为?” “臣……臣只是想要劝谏官家远离妖星……” 钱明逸也慌了,他既没有想到他们九名台谏联名弹劾都没有扳倒赵旸,更没有想到张裪竟冒大不韪举报此事,丝毫不顾及得罪诸多同僚。 “住口!” 知谏院王贽出声喝道:“我观赵正言数番辩论,皆金玉良言,此国之栋梁也,岂是你口中所谓什么妖星?我等今日联名弹劾,皆是受你蒙骗怂恿,如今真相大白,你还要作何狡辩?!” “……” 殿内为之一静,包括赵祯与赵旸在内,众人皆表情古怪地看向王贽,但后者却面不改色,依旧一脸正色。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或许是被王贽这番话所点醒,除文彦博、李兑等少数几人拉不下脸,默不作声,其余似刘湜、刘元瑜等人纷纷附声弹劾,包括昨晚受到邀请但并未参与甚至提前立场的几位台谏。 唯一为钱明逸求情的,也就只有他的兄长钱彦远。 值此几乎一面倒的局势,赵祯自然乐得顺水推舟,毕竟早在钱明逸最初上奏状告赵旸时,他便已对其心存成见,只不过当日赵旸大闹开封府也有过错,他不好厚此薄彼,以免引起臣子群起反对,这才未曾将钱明逸贬职或惩戒。 此次钱明逸串联朝中台谏,证据确凿,赵祯自然不会姑息,正好杀一儆百,警告百官不得结党。 “钱明逸串联台谏、攻讦臣僚,罢去权知开封府事职务及翰林学士之位,改龙图阁学士,出任知州。” 钱明逸一脸苦涩,却也不得不感谢官家宽宏处置,毕竟换做其他朝代,结党营私之罪可没这么便宜。 “臣……谢恩。” ------------ 第五十三章:议对夏战略 “散朝。” “百官恭送官家。” 在王守规高呼散朝后,首相陈执中领百官恭送官家,随即众人按照品级陆续走出大庆殿。 赵旸差不多是最后一批走出殿外的,他刚跨过门槛,王中正等人便围了上来,一脸兴奋、七嘴八舌地赞颂赵旸方才在殿内的表现。 “员外郎适才在殿内以一敌九,驳地众人哑口无言,实在是精彩!” “可笑那毋湜,竟被员外郎说得几近晕厥……” “员外郎来迟一步,未瞧见钱明逸垂着头快步离去,那脸色就跟死了爷娘似的……” “哈哈……” “咳咳。” 眼见附近的殿直及尚未走远的几名官员纷纷侧目,赵旸压压手示意道:“低调、低调。” 说罢,他目光扫至殿外露台,看到了独自一人朝远处走去的殿中侍御史张裪的背影,忙一边走下石阶一边高声唤道:“张裪张御史,请留步。” 百步之外的张裪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来,见是赵旸呼唤,遂静候在原地。 在沿途诸朝官的注视下,赵旸快步走到张裪身前,拱手道:“方才……” 他还未说完,就见张裪抬手,一脸严肃地打断道:“赵正言不必相谢,张某并未想过要帮你,否则我一开始就可以弹劾钱明逸结党营私,介时赵正言也无需历经几轮雄辩。” “张副端好是无礼……”魏焘一脸不悦地斥道,他口中副端,即是对殿中侍御史的敬称。 赵旸抬手制止魏焘,轻笑道:“论迹不论心,张御史终归是帮到了我,替我出了口恶气……” 张裪深深打量着赵旸,半晌严肃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朝赵旸拱拱手,转身离去。 目视其走出几丈外,鲍荣小声嘀咕:“什么人啊,这般心傲……” 赵旸轻笑道:“若非心傲,他又岂会宁可恳请官家允许他出任地方官,也不愿继续留在朝中与某些台谏为伍,‘眼见不净’、‘耳闻不净’?” “这倒是。”王明点点头附声道:“身为台官,将台内官员尽数举报,同僚、上司一个不漏,着实罕见。我猜他这辈子都难回京朝了,亦或者他就没想再回来。” 赵旸微微点头道:“中正,之后托人问问张御史几时离京,介时我去送送他。” “是。” 随后,赵旸便领着众人前往福宁殿。 待来到福宁殿时,赵祯尚未开始用膳,但看得出来已等得有些不耐烦,毕竟今日散朝相较正常情况晚了近一个时刻,他早已饥肠辘辘。 见到赵旸走入殿内,赵祯皱眉责道:“为何这般迟?” 赵旸别说告罪,甚至都没有行礼,屁股往凳上一坐,一边瞧向桌上的早膳,一边漫不经心道:“跟张裪张御史聊了几句。” “张裪?”赵祯并未见怪,脸上露出几许惊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叹道:“此乃刚正之士,本应是台谏之材,奈何……可惜。” 赵旸吹了吹碗里的粥,随口道:“也未必,我感觉他过于刚正,虽不及嫉恶如仇,但也有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意味。这等人,除非官家能给予他全盘信任,支持他大刀阔斧整治朝中风气,改善吏治,否则,他迟早会因为心灰意冷而主动请辞,远离京朝,来个眼不见为净。” 说到这里,他恍然抬头:“啊,我说我为何欣赏他呢……原来跟我一个性格。” “你是在暗示朕么?”赵祯哭笑不得道:“若朕给不了你全盘信任,你也要走?” “那肯定要走啊。”赵旸毫不避讳道:“再不济我也能当个富家翁,何必留在朝中受气?” “就你还受气?那朕岂不是已被你气到折寿?”赵祯气得抬手在赵旸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反正也没觉得多疼,赵旸甚至懒得抬头喊痛,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片刻后,待二人都用完早膳,赵祯又问赵旸道:“如今钱明逸贬职外任,你可痛快了?” 赵旸一脸无辜道:“官家可别冤枉我啊,我可没想过用弹劾令他贬职……我原本打算过段时间等我有空了,再叫人搜集证据来弹劾他渎职或者别的什么。” 这话赵祯倒也并非不信,毕竟今日赵旸虽说一人弹劾十名台谏,但并未言及具体的罪名,任谁都看得出这小子是在报复,而这报复充其量也就只能令那十人当众出丑,还不至于使其贬职或者丢官。 就像这小子自己说的,他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攻歼他人令其丢官,除非证据确凿。 “行了,不管怎样,你也算是出气了,日后给朕老老实实的。……对了,你之前在殿上曾言,西夏不足为惧,当真?你果真有对付西夏的策略?” 赵旸点点头道:“是有些想法,对付西夏应该不成问题。” 赵祯皱眉道:“你不早对朕说?” “你也没问我啊。” “你……朕迟早被你气死。”赵祯没好气地指指赵旸,随即勾勾手指道:“说来听听。” 赵旸看了看四下,挪动凳子来到赵祯身边,附耳对后者说了几句。 只见官家一开始眉头紧皱,随即恍然大悟,最后又露出惊喜之色,点点头道:“行了,先说到这,待到垂拱殿,等几位相公到了再细说。” 稍后来到垂拱殿,赵祯先打发赵旸到西侧的小殿歇息,顺便整理针对西夏的战略,倒也不急着派人去请政事堂的几位相公。 毕竟此时那几位宰辅可能还在宫内的食堂用饭,尚未回到政事堂——即大庆殿旁边一座小殿,又名都事堂,乃宰执办公之处。 至于食堂,则位于大庆殿露台外的大庆门左右两侧小殿屋内,一侧殿屋专供五品以上官员;另一侧则入品官员即可——地方官员入宫觐见,也可按自身品级在这两座殿屋用膳。 食堂内的膳食定制也分品级,由光禄寺负责定制,一般是早朝后的早膳以及中午的餐食,花费从官员的用餐补贴——即“月给餐钱”中扣除,可以自行挑选菜品,下月初结算若超出额度则需自己掏钱。 至于晚餐,则朝廷不管。 月给餐钱亦分品级,例如宰相、枢密使、宣徽使为“五十千”,参知政事“三十五千”,枢密副使“二十五千”。 顺便一提,赵旸目前亦有“五千”的每月用餐补贴,按例早朝后可以在大庆门一侧的小殿屋就餐,中午可以凭工部员外郎到工部本署的食堂,或凭右正言去谏院的食堂,反正到了下月初三司衙门会结算开支,超额补钱少则不退。 当然,他一次都没去过。 说回赵旸踏入垂拱殿西侧的小殿时,有在殿内当值的宦官向他行礼,并笑着恭贺:“恭贺小郎君大仇得报。” 赵旸愣了下,微笑点头不语,随即看向王中正,后者会意地从怀中取出一贯钱将其打发走。 待等那名宦官千谢万谢地离开后,赵旸惊讶问道:“一顿饭的工夫就传开了?” 王中正笑着道:“大内、禁中,消息传得最快,何须一顿饭,我猜员外郎到福宁殿那会儿,钱明逸遭贬这事就已经在宫内传开了。” 赵旸点点头,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一坐,双手枕头翘起腿搁在桌上,随口问道:“钱明逸这次被贬,算重罚么?” “不轻了。”王中正解释道:“知州,即权知某军州事,品级不定,三至七品皆有,但钱明逸以正五品贬职外调,即便官家宽容处置,不降品阶,他也就是个正五品的知州。他日若想回京,州路官转京朝官,按例要降一品。换而言之,相当于从正五品上降到正六品上,降了四阶。以磨勘一迁最多两阶来算,起码得六年才能恢复此前的品阶。” “六年啊,那是不轻了……”赵旸啧啧有声。 “这还并非最关键的。”王明在旁坏笑着补充道:“州路官转京朝官,并非想转就能转。三年后他想回来,要么官家还记得他,要么朝中有人举荐,无论哪种,都需得官家及政事堂几位相公的认可,且台谏不上奏反对。就像范相公,若非员外郎极力促成,范相公休想短短三年任期便返回京朝……钱明逸亦是如此,按例他三年任满便有机会转回京朝,但……员外郎也可以令他这辈子都回不了京朝。”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附和,在他们看来,就凭官家对这位小郎君的宠信,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那也不至于。” 赵旸翘着腿笑道:“三年、六年,称得上是个不小的教训了。” 魏焘笑着道:“员外郎还是心善。……对了,待他离京那日,咱们去送送他?” 赵旸笑着摇头道:“算了,留点余地,别到时候逼得人恼羞成怒,跟咱们拼了……” “就凭他?” 王中正等人不屑一顾。 随后,众人又聊到高若讷,对于官家并未惩罚高若讷而感到可惜。 赵旸倒不觉得有什么,摇头道:“高若讷顶多算个从犯,若要罚他,那其余七名台谏也要罚,牵连太大……再者,这家伙今日在殿中表现还算不错,对辽战略也算烂熟于心,估计在官家心中也稍有加分,连我也有点意外,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好歹把他那个右谏议大夫给摘了……”魏焘遗憾道。 “是啊。”几人纷纷点头。 就在众人谈论之际,一名宦官匆匆走入殿内,见赵旸坐在椅上,双手枕头又将脚搁在桌上,微微一愣,随即视若不见地上前躬身道:“小郎君,几位相公到了,官家命小的来唤小郎君。” “有劳。” 赵旸认出此人是王守规身旁的宦官,遂起身跟着他来到了垂拱殿的侧殿。 一进殿内,赵旸就看到了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宋庠、高若讷五人各自坐在凳上,从旁还有修起居注的曾公亮,但却不见叶清臣,大概是因为最近三司衙门忙得很。 “几位相公……” 赵旸拱手施礼,随即表情微妙地朝文彦博与高若讷点点头:“文相公,高相公。” 任谁都看得出他这是故意区别对待:对他友善的一拨,不友善的一拨。 陈执中、庞籍、宋庠三人微笑回礼,同时表情微妙地瞥了一眼文彦博及高若讷。 相较高若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形同木雕,仿佛有种破罐破摔的意思,文彦博脸上表情明显更为复杂,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赵旸也不过多挑衅,在向官家行礼后,又与曾公亮打了声招呼:“老曾,今日又是你当值?朝中就你一人修起居注啊?” 曾公亮表情古怪道:“按例今日是要换人的,但那位同僚忽感身体不适……” 赵旸咧嘴笑道:“忽感身体不适?是毋湜还是王贽?是毋湜对不对?” “是杨伟杨知谏。” “哦……”赵旸恍然地点点头:“我忘了还有他了。” “行了。”赵祯没好气地打断道:“朕请几位相公前来,并非为了看你炫耀,你且将你那套对付西夏的必胜之法说来,请几位相公点评一二。” 这话说得殿内几位相公皆是一愣:必胜之法? 与宋庠对视一眼,庞籍笑着拱手道:“那我可要仔细听听了。” 赵旸拱手回礼,在瞥了一眼文彦博及高若讷后,笑道:“我的必胜之法就是以多击少、以强攻弱,不见胜势绝不出战……此为最强兵法。” 啊?就这? 陈执中、庞籍、宋庠三人脸上笑容一僵,欲言又止,从旁文彦博皱眉紧皱,而高若讷则是睁开眼睛瞥了赵旸一眼,但也没有开口。 整个殿内呈现诡异的寂静。 赵旸看看高若讷,又看看文彦博:“高相公没什么想说的?文相公呢?” “哼。”高若讷轻哼一声,面带讥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想来也是,之前高若讷不清楚赵旸的能力,但经历过今日早朝,亲眼看到赵旸逐一驳退七名台谏,甚至与他辩论宋辽战略,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赵旸只有这点能耐? 文彦博亦是如此,他比高若讷更沉得住气。 眼见赵旸故意撩拨文彦博与高若讷,赵祯没好气地斥道:“莫要故弄玄虚!国家大事,不可玩笑。” “好吧。” 赵旸只好放弃原本的打算,端正态度正色道:“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制定战略,既要自知己之长短,亦要洞悉彼之长短。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己之短消彼之长。……对比宋夏两国,大宋的长处是地广人多,兼兵多、钱多、粮多,体量为西夏数倍;而短处是军队战力不强,只能守战、不善进攻,个中原因我不做细究,官家与诸位相公也都清楚;而夏国恰恰相反,体量不及大宋,地少,人口不多、兵亦不多,钱粮亦不及大宋,因此对夏战略,应当充分利用大宋体量优势,逼西夏与大宋互拼钱粮消耗,而不是一味求战场取胜,更莫要妄想速胜!” “……” 几位相公或面面相觑,或若有所思。 ------------ 第五十四章:议对夏战略(二) 在依然注重战场取胜的年代,赵旸这番言论着实有些超前了,即使是宋庠、庞籍也只是稍稍听出些门道,而资质如陈执中,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好在他与赵旸关系不错,即便宋庠、文彦博、庞籍几人用眼神示意,有意请他率先开口,他心中倒也不慌,放低姿态,温声问道:“赵正言此番言论,老夫即使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感觉不凡,但恕老夫愚钝,不求战场取胜,如何击败西夏?” 若换做文彦博或高若讷来问,赵旸这时候未免要夹枪带棒讥讽几句,但陈执中就算了,自和解之后,这位老首相可以视为赵旸在朝中唯一的盟友,赵旸自然不会攻击他,笑着道:“令其自溃即可。” “哦。”陈执中看似恍然地点点头,惹地宋庠及文彦博轻蔑地瞥了其一眼。 他俩都不信这老东西真能想明白。 庞籍自然是能够听懂一些的,闻言皱眉道:“赵正言能否说得详细一些?” 赵旸微一点头,目光扫过宋庠及高若讷道:“宋、高两位相公可知西夏大致人口及兵力,包括边境驻军情况?” 高若讷轻哼一声,脸上再度浮现几丝讥讽,那表情仿佛在说:连这事都不知,你还好意思谈论对夏战略? 不过他并未出声嘲讽,因为他已发现这小子真的有点邪门,也许真有什么对夏战略。 期间,宋庠转头一看高若讷,见后者并无解释的意思,便笑着道:“那就先由宋某抛砖引玉……” “有劳。” 宋庠微微一笑,稍做回忆便侃侃而谈道:“以我枢密院这些年整理自细作打探得知的消息估测,西夏人口约有三四百万,常置兵力约为五十万,前几年西夏恢复对我大宋称臣,两国得以和解,彼此削减陈于边境的兵力,目前其边境陈兵,主要集中于夏州及西平府二城,前者二三万,后者因临近其都城兴庆府,驻有五万之众,合计七八万。当然,这是常置军,事实上二地还有不少依附于西夏的山民、蕃民作为蕃军,但人数难以估测,大概数万左右。……至于兴庆府,少说驻有二十万常置军,剩下二十余万常置军则主要驻扎于夏辽边界,尤其是前些年契丹二度征伐西夏,据说还从兴庆府调了近十万军队过去。” 赵旸听了很是惊讶:“三四百万人口,竟有五十万军队?” 仿佛猜到赵旸心中所想,宋庠善意提醒道:“西夏党项人素来民风彪悍,全民可为兵,为防我大宋及契丹,故聚五十万之众……赵正言不可小觑啊。” 赵旸稍稍点头,笑着道:“我听闻中户三家之赋,仅活一兵;步卒五人之粮,可赡一骑。此前史养兵之论,亦后人计费之言。西夏以区区三四百万之众,却要养活五十万常置军,可见军费耗粮之巨,必然使其财政捉襟见肘。” 宋庠、庞籍皆听得眼睛一亮,就连高若讷亦不得不信服:这小子真的通兵事。 “大宋呢?”赵旸又问。 宋庠已知赵旸对此一无所知,便详细讲述道:“我大宋与西夏交接处,唯陕西四路及河东路之麟府,陕西四路即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其中后三者与夏国接壤,但秦凤路亦不得不防,以免西夏绕路吐蕃,袭击后方。……至于驻军,常置军多为侍卫马、步司禁军。其中秦凤路三万五千,泾原路因无险可守,故驻有五万,另有环庆路二万余、鄜延路二万余,河东路因又要兼防辽国,驻有八万,另有陕西四路后方京兆府四万,合计约二十万禁军。除此之外,还有厢兵、蕃兵、汉蕃弓手及乡兵:河东有厢兵万余,汉蕃弓手八千,乡兵七万余;陕西四路有厢兵两万余,蕃兵十万,乡兵十五万。” 饶是赵旸亦有些傻眼,难以置信道:“抛开河东路不谈,光陕西四路就有十二万五千禁军,及其他杂军二十七万,却还打不过西夏?……就算杂兵不堪大用,好歹也有二十七万啊。” 这话说得殿内君臣皆脸上无光,宋庠更是几次欲言又止。 半晌,宋庠咳嗽一声,带着几分尴尬解释道:“事实上,赵正言所言‘杂兵’,即汉蕃弓手及蕃兵、乡兵……其实战力不低。” 啥意思? 赵旸表情古怪道:“宋相公可别告诉我,那八千汉蕃弓手及十万蕃兵、十五万乡兵,才是防守西夏之主力?” 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下,宋庠干笑道:“那倒不至于,主力自然是十二万禁军及八千汉蕃弓手,十五万乡兵只是作为辅军,虽不能说不勇,但其多是为了自保家乡,并未肯为朝廷拼命。至于那十万蕃兵,更为复杂……不知赵正言可知羁縻?” 见赵旸一点头,他继续道:“那就容易解释了,宋、夏、吐蕃三国边界有大量蕃民居住,为防止其倒向西夏,大宋便加以笼络,又派人教化……总之此事颇为复杂。另外,蕃兵虽勇,但……未必可信。” 赵旸大致也了解一些,点点头问道:“不能编户齐民么?” 宋庠稍有些意外,随即摇摇头道:“难,诸蕃部落首领皆不愿,说是不愿背乡迁离,但赵正言也知道,一旦编户齐民,这些人便失了依仗,又如何肯答应?……朝廷对此也无办法,只能花钱笼络,利用他们抗击西夏,亦不敢过于逼迫,免得其倒向西夏。” 赵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了……看来要对西夏用兵,首先得解决当地蕃民。若不肯编户齐民,纳入大宋,那就只能……驱离。” 宋庠皱眉提醒道:“当地蕃民亦民风彪悍,不逊西夏党项,若与其交恶,恐陕西四路因此陷入混乱,介时西夏恐怕也会趁机进兵,讨伐我大宋以拉拢蕃民。” “是故要先内后外,先加强陕西四路的防御,于险要之地修筑要塞,于平坦之处修造城池,先将陕西四路打造地固若金汤,介时再与蕃民交涉,若其愿意编户齐民,那自然最好,大宋可以纳入,化蕃为汉;若始终不愿,那也只能下重手……放火烧山焚林,断其口粮,迫其迁移。” 好狠啊,这小子…… 几位相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庞籍皱眉道:“蕃民悍勇,若其倒向西夏,助纣为虐,我大宋岂非更难以招架?” 赵旸笑道:“庞相公,我可从未说过我要和西夏正面交锋啊,我主张的是打非对称之战!” “非对称之战?” 几位相公面面相觑。 “对。”赵旸点点头,解释道:“假如说西夏是个彪悍的壮汉,大宋便是个文弱书生,二人当面肉搏,大宋肯定毫无胜算,但若大宋手持一柄强弩,立于城上朝其激射,西夏赤手空拳,即便再是彪悍,又有何用?” 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四人听闻,若有所思,唯独陈执中一头雾水,不解道:“西夏亦有强弩……” “是。”在其余四位相公暗自鄙夷的目光下,赵旸笑着解释道:“但只要我大宋的强弩射程比西夏远,那也无碍。……陈相公,我这就个比喻啊。” “哦哦……”陈执中恍然大悟。 宋庠瞥了他一眼,都懒得说什么,问赵旸道:“这即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那‘以己之短消彼之长’又何解?” 赵旸笑着解释道:“西夏肯定不愿白白挨打,必然要设法爬上城墙与大宋当面肉搏,介时大宋这个文弱书生就可以逸待劳,借城墙为助,以守待攻。” 宋庠恍然,但出于某个原因未作回应,从旁庞籍惊讶道:“赵正言这番主张,倒是与范相公的筑城之策颇似。” “哦?”赵旸稍有意外:“范相公也主张筑城?” “是。”庞籍点头解释道:“范相公昔日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主持鄜延路军事,那时他便主张于宋夏边界平坦处筑城,以防西夏长驱直入,故先后修复金明寨,万安城,又筑青涧城……不过并未提出似赵正言这番‘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己之短消彼之长’之妙论。” 赵旸细细听完庞籍的讲述,笑着摇头道:“庞相公误会了,范相公筑城也许是为了防守,但我是以守为攻。再者,他也过于保守,只修造了两座城,换我,建他一千座,每隔二三十里一座城,步步为营,一路推进,一直建到西夏都城。” 好家伙! 殿内众人惊地倒吸一口冷气,就连赵祯也被赵旸这“一千座”给惊到了,毕竟之前赵旸可没提到此事,只提及了“体量攻势”及“非对称作战”。 庞籍欲言又止道:“建城之事,花费甚巨,且旷日持久……” “我知道。”赵旸点点头道:“此事我先不透露,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介时我有把握令大宋在三个月内建起一座二里方圆的小城,墙厚丈余、高二丈。……当然,我只是说建城墙,城内建筑不论。” “三月?”庞籍难以置信,自动忽略了赵旸最后的解释。 毕竟一座城只要建好城墙,剩下的都好办。 宋庠转头看了眼官家,意有所指道:“对此宋某略有耳闻,说是赵正言得官家特许,于尚书工部名下组建技术司,所费皆不走三司,由官家的内钱库拨付……” 其余几位相公亦纷纷看向官家,这事他们也听说了。 赵祯微微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此次暂且不论。就按赵旸说的,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介时朕再与诸位相公一同审视他技术司的成果。” 殿内众人心痒难耐,但既然官家已发话,他们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那就静候赵正言的佳音了。”陈执中笑着道:“若我大宋日后果真能三月建起一座城,兼用赵正言之策,陕西不复西夏之忧也。” 庞籍瞥了他一眼,随即对赵旸道:“赵正言果真要建一千座城?” 赵旸摇头道:“一千座只是虚数,但建城并非玩笑,唯有据城而守,才能抵消西夏军队之强悍,拉近宋夏两国军队的实力差距。” “但这花费可不小啊……”庞籍皱眉道。 赵旸闻言笑着摇头:“既要求稳胜,又不想多花钱,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以大宋当前军力,可以稳胜西夏军队么?怕是以二敌一都未必能胜。既然如此,何不更改赛道,充分利用大宋体量,兴钱粮攻势,逼西夏与大宋各陈兵数十万于边境,互拼钱粮消耗?大宋体量大,钱粮亦多,拖他个十年、二十年,足以兵不血刃耗死西夏。” 庞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若西夏来攻……” “坚壁清野,据守不出。” “若其挑衅邀战……” “不战。他要攻城随他,大宋坚守即可。” “若其围城,使城内断粮断薪……” “以数倍兵力迫其后撤。其若不退,便于旁侧结寨,与城内守军互为犄角,以势相逼。” “若其使诡计,例如诈败诱敌……” “不追。哪怕西夏举国兵力在我方城外呈现溃势,亦不贪胜。待确认其退走,安安分分每隔二三十里建城,日拱一卒、步步为营,一路建到西夏都城。” 宋庠与庞籍频繁设问,赵旸皆对答如流。 临末,赵旸又总结道:“总而言之就是筑坚城、打呆仗,不倚奇谋,亦不以战场取胜为重,单纯以国力碾压,兴非对称之战,以强击弱、以多击寡,这便是对西夏之必胜战略!” 庞籍与宋庠对视一眼,不禁苦笑。 他们也自诩知兵,但碰到赵旸这种龟壳流战略,亦想不出该如何破解。 陈执中抚掌赞叹道:“以正道用兵,不以奇胜,堂堂正正,正如赵正言为人,妙!妙!” 就这小子?还堂堂正正? 高若讷目光不屑地瞥了一眼陈执中,随即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旸。 他方才听得很仔细,努力想要找到破绽,借此搬回一城,但实在是挑不出破绽。 硬要说有何不足…… “就是太费钱了……” 赵祯一脸心疼,说出了几位相公的心声。 赵旸不满道:“西夏虽小,也有三四百万之人口,五十万军队,想要一劳永逸解决这等威胁,又怎能怕花钱?再说这钱花出去又不是打水漂了,那一座座坚城可以看得到不说,亦可以借此拉动国内经济,刺激民间货币流通……” “唔。”赵祯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管怎么说,赵旸这番对夏战略总算是令他们看到了几丝击败西夏的希望,不复前几年连败三仗后,宋国对西夏毫无办法,只能“赐岁币”罢战言和。 想到这里,赵祯问五位相公道:“朕欲以此作为对夏战略,几位相公可有异议?” 几位相公相视一眼,齐声道:“臣等无异议。” “好,既如此,宋相公、高相公,劳两位领枢密院,就以此论重新制定对夏战略。” “谨遵圣喻。” ------------ 第五十五章:枢密院 感谢【羽生降相鸞】同学打赏十万币~ ————以下正文———— “官家,重拟对夏战略,臣希望能借赵正言之智。” 在接下重新拟定对夏战略的御令后,宋庠向官家做出恳请。 从旁高若讷未开口,但也拱手作揖,显然是默认赞同宋庠的提议。 毕竟新的对夏战略本身就是赵旸的构想,自然要请赵旸作为顾问,才能避免疏漏。 赵祯点头道:“准了。赵旸,你便与两位相公去一趟枢密院,好好商讨,亦记你一功。” 赵旸虽然心系工坊选址一事,但权衡一下还是接受了。 待走出垂拱殿后,宋庠郑重对赵旸行礼道:“此番有劳赵正言了。” 赵旸对宋庠印象不坏,虽说二人最初为了是否因召范仲淹回京朝一事闹得有些不快,但之后却并无冲突,尤其是有高若讷、钱明逸、文彦博前后作为对照的情况下,宋庠着实称得上是友善的一拨。 因此赵旸自然也不会失礼,笑着回礼道:“宋相公言重了,其实我对枢密院也有些好奇,正好今日借机见识一番。” “哈哈,既然如此,宋某便带赵正言参观一二……请。” “请。” 二人谈笑着穿过垂拱门,高若讷堂堂枢密副使面无表情地跟在身后,仿佛像个跟班,令跟在赵旸左右的王中正等人暗暗好笑。 垂拱门外长街,是一条横贯宫城东西的大街,东抵东华门、西抵西华门,可以视做前廷与后宫的分界。 从垂拱门横穿这条大街往南,正对面便是文德殿的后门,此门一般关闭并不敞开,且有专门的门使领禁军把守。 沿着后门高墙往西稍远处,有一扇边门,称做右银台门,穿过此门有一条狭长的宫道,与另一端的右长庆门相连。 此狭道以西的建筑群便是修国史院及龙图阁、天章阁等学阁所在,前者顾名思义,后两座学阁主要用于收藏历代皇帝画像与旧物,包括旌节、御制文集以及御书等。 而此狭道靠近右长庆门一端的东面,即文德殿群以南的那片廊庑群,从西往东即是旧日枢密院、中书省、都堂及门下省所在——故当时枢密院又称西府,中书称为东府。 不过当前中书省与门下省早已并为政事堂,搬至大庆殿群西侧的小殿廊庑办公——由旧址往东穿过西走廊、西偏门,便可抵达大庆殿群。 换而言之,如今文德殿以南这四排廊庑,基本上专供于枢密院使用,同时也是枢密院的上级机构所在。 例如枢密院承旨司。 据宋庠的介绍与解释,承旨司乃枢密院最为重要的上级机构,主要负责掌理枢密院诸房公事,司主官为枢密都承旨、副都承旨、枢密院承旨与枢密院副承旨,各置一到二员,当前并不满员;次一级为兵、吏、户、礼四房——再加神宗朝时增设刑房,合称枢密院五房——副承旨,除兵房副承旨设两人外,其余各设一人。 以上人员大多数时候都在主堂办公,主堂位于从西往东的第一排廊庑内,三面有墙,一面设有连排的狭高板门,通通敞开后屋内光线充足。 赵旸探头瞧了一眼主堂内侧,只见那狭长的廊屋内,有字画、盆栽作为装饰,摆设地颇为文雅,堂中数排三尺小案整齐排列,十几名身穿常服的官员坐在案后的矮凳上,提笔书写,最前方设有两张正常大小的书桌,一名领班官员坐在桌后,景象酷似一名老师领着一群学生,令赵旸忍俊不禁。 笑声引起殿内那些官员,众人纷纷转头看来。 “抱歉,打搅了。”赵旸拱手打了声招呼。 殿内一干官员相视一眼,未有回应,只是疑惑地打量赵旸,毕竟他们也注意到站在赵旸身侧及身后的宋庠与高若讷——就算不认得赵旸,他们也该认得那两位枢密院的长官。 那名领班官员也注意到了赵旸三人,起身出迎,朝赵旸三人行礼:“宋相公、高相公,赵正言。” 咦? 赵旸有些惊讶地拱手回礼,从旁宋庠介绍道:“这位是王贻庆、王副都承旨,亦是常朝官员。” 啊…… 对此毫无印象的赵旸不免有些尴尬,再次拱手道:“朝中臣僚,我光记那几个弹劾我的了,当面不识都承旨,请莫见怪。” “哈哈。” 王贻庆笑着回礼道:“赵正言殿上锋芒毕露,想不到私下却如此爽直,合我脾气,望日后多多往来。” “那是那是。”赵旸唯有笑着点头。 二人寒暄之际,宋庠咳嗽一声道:“我与高相公请赵正言到我枢密院有要事相商,就先不打扰诸位了。” 赵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庠,遂与王贻庆告别。 随后的途中,宋庠并未谈及王贻庆,若无其事地继续介绍枢密院承旨司的人员构成,例如副承旨下又设主事八人、令史二十五人、书令史三十四人,左、右押衙,左、右副知客各一人,承引官六人、军将十人,都头、十将、副将等大程官一百人,东、西二厨食手二十八人等等。 讲完承旨司,他又介绍了枢密院的下属机构,例如兵、吏、户、礼四房,除上述副承旨外,又各有主事一人、令史若干、书令史若干,为各房供职吏人。 除此以外又有枢密院编修司、制置兵马司、讲议司、宣旨院、皮剥所、御前弓马子弟所、省马院等等,有的设于宫内、有的设于宫外,繁杂地让赵旸感觉头疼,最后只留下一个印象:凡是和“军队”、“军用”、“禁令”沾边,基本上都归枢密院掌管。 一边介绍、一边领路,宋庠带着赵旸来到了他与高若讷办公的枢堂,据说是旧日宰相办公的都堂所改,主堂为宋庠办公之处,高若讷的在隔壁稍远处,为旧日参知政事办公之处。 将赵旸请入枢堂后,宋庠吩咐衙内吏人奉茶,同时命人取来宋夏边防图摊在桌上,随即又唤来两名文书负责记录,随即便开始讨论对夏战略。 见此赵旸不禁惊疑:“就咱们几人?” 仿佛是猜到了赵旸心中所想,宋庠笑着解释:“我请赵正言来,只为探讨总方略,唯有先确定总方略,而后我与高相公才能下达指令,领承旨司等一同制定详细方略。就以建城为例,我枢密院还要派人去陕西四路实地勘察适合筑城之处,逐一标注、记录,而后我枢密院才好就每一处城址的地形,分别制定筑城、御敌方略,以应对不同情况。再者,筑城所需役夫、材料及施工期间所费钱粮的输运,我枢密院也要提前制定相关方略……” 听到如此详细,赵旸虽说并不意外,但也忍不住问道:“似这般,重制一套方略需要多久?” 宋庠摇摇头道:“得按年算,初稿的话,短则年逾,长则数年,至于后来删改,未有定数。就好比淳化四年时,枢密院重制对辽方略,至今已有五十来年……” “五十来年?”赵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从旁高若讷总算逮到了机会,轻哼道:“久么?这五十余年来,枢密院总共制定了三套总方略,六套应急方案,除此以外河北路每一座城,及每一处河流、水泽、湖泊等,皆有制定数套方略,分别应用于契丹大举进犯、小股骚扰等,坚守、阻击、牵制、反击等皆有方略,细数不下数百套……赵正言莫非以为我枢密院终日闲着无所事事?” 赵旸恍然点头,但又不爽高若讷的语气,闻言歪着头嗤笑道:“怎么,还不服气啊,小高?” 小……小高? 年过五旬的高若讷睁大眼睛,气得面色涨红,但终是没敢发作,在宋庠忍俊不禁之际,他忍气吞声道:“我就事论事,非与你争吵,你莫要欺人太甚!” 赵旸历经早朝及垂拱殿的讲述,也觉得有点疲倦,点点头道:“行吧,我也有点累,今日暂且休战……这些方略两位都看过?” 宋庠摇摇头道:“翻看过一些,不过并非全部,较为关键的例如真定府、大名府等,枢密院每年都会拿出来做些调整、修改,最后要交予我确认无纰漏;余下的两三年甚至更久才会做一番调整。不在我任期,我自然也不甚清楚。至于去库房翻看这些方略……” 他摇摇头,做出一副力所不及的模样,估计是方略太多了,无暇逐一翻看。 见此,赵旸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些方略都堆在库房?那若是需要用到……” 宋庠解释道:“这些方略都以地名归类封存,妥善保管,待等要用时,枢密院便取出相应方略,略作调整后用于前线……” “哦。”赵旸不出所料地点点头。 后世常有人嘲笑大宋前线将领没有调兵决策之权,碰到外敌侵扰只能先请示中枢,结果往往是前线吃了败仗,中枢的指示却还未送到。但其实严格来说,宋朝这种模式非但不落后而且很先进,毕竟一千年后某东方大国也还是这套模式。 正常情况下,似枢密院等战略制定机构长年累月反复推敲做出的战事预案,肯定是要胜过前线将领临危做出的决策。当然,前提是制定战略的人得通晓兵事,若是一群不知兵的文官拍脑袋想出来的战事预案,那就另当别论。 而宋国刨除吃了信息传递不便的亏,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文官主管兵事,一群没打过仗的文官拍脑瓜想出来的预案方略,着实令人难以信服。 不过眼下赵旸也无法改变这现状,毕竟他只是对禁军说了句“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就遭到诸台谏口诛笔伐——这还只涉及军士,若是公然提出提高武官地位,甚至支持会打仗的武官进入朝廷中枢,那估计整个朝廷都得翻了。 想到这里,赵旸无奈摇头,眼下他能做的就是抛除杂念,与宋庠、高若讷仔细讨论对夏战略。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可以凭一千年后的眼光替宋国把把关,虽然他也只是纸上谈兵,但至少可以筛掉一些文官拍脑袋想出来的预案。 当日,三人足足讨论到临近黄昏,不说两名文书累地差点写断手,赵旸喝了一下午的茶水,也感觉喉咙沙哑。 至于收获,除了他与宋庠、高若讷就对夏方略大致讨论出了一个总方略的初稿,宋、高二人也对他更为改观,至少从语气与态度上可以看出渐渐将赵旸视为了同僚,而并非单纯的宠臣。 期间就算赵旸故意捉弄高若讷,喊其“小高”、“若讷”,高若讷也不再勃然大怒,只装没听到,懒得回应。 就很离奇地,通过这事三人似乎建立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初步交情。 顺便一提,赵旸中午用餐也是在枢密院的东厨,宋庠作为枢密使,很大方地请他与高若讷吃了一顿,甚至在宰相、枢密使这级的规格上又额外增添了几个菜,花费记入其身为枢密使的月给餐钱。 不能否认,枢密院东厨的手艺确实不错,在赵旸目前看来可以和他宴请仲家兄弟的那家酒楼并列第一,相较之下,尚食局所制的御膳精致有余、味道寡淡,只能和小甜水巷的酒楼拼个互有千秋——前者精致而寡淡,后者正好相反。 其中原因,赵旸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晚上在福宁殿用膳时,赵旸特地仔细品了品,确实只是一般好吃。 次日,即正月二十一日。 待用完早膳,赵旸便带着王中正等人直奔尚书工部本署,准备向他技术司的副使杨义问问工坊选址的进展。 没想到来到衙署,碰巧撞见他的文吏便纷纷向他道贺:“恭喜司使报得大仇。” 赵旸不失礼貌地客套了几句,直到副使杨义亦向他祝贺,他才表情古怪问道:“你等都知道了?” 杨义笑着道:“昨日下午院内便得知消息了,说是司使于早朝上大杀四方,与九名台谏展开雄辩,以一敌众将其纷纷驳退,甚至最后还一人弹劾十名台谏……啧啧,一人弹劾十名台谏,前所未有。” 虽说赵旸对此十分得意,但听旁人谈论难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官家拨付的十万钱到了么?” 杨义意犹未尽道:“前后两批共到了两万贯,范计使领着我工部吏人反复清点确认,目前这些钱堆在库房中,我派了八名吏人看管。” “怎么才两万贯?”赵旸疑惑道。 杨义解释道:“一来是院内的库房实在放不下了,二来范计使觉得没有必要,他说暂留两万贯使用即可,日后需大额用钱时,例如于外城购置建造工坊所需用地,司使可以签条用印,叫人直接去内钱库取,也省得来回搬运。” “哦,对对。”赵旸连连点头。 此时就见杨义换了个表情,犹豫道:“另外还有件事需禀告司使,近两日城内盛传司使重军士、轻文人,范计使亦忧心忡忡,接连两日都来衙院,可惜未能等到司使,昨日下午听闻司使于早朝大发神威,他起初也颇为惊喜,但随后便郁郁寡欢,旁人问他,他也不答,顾自离了衙院……” “哦,没事,我待会去找他。” 赵旸微微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显然,那位范家二郎这是猜到赵旸有意令其避免被牵扯到“重军士、轻文人”这项指控中,觉得赵旸轻视他,未将其视为真正可以患难的朋友,闹起了文人情绪。 若非赵旸对其父范仲淹有恩,估计范纯仁连技术司计使的职务都得辞了。 ------------ 第五十六章:沈、钱、吕 约一刻时后,在魏焘、鲍荣的指引下,赵旸一行人乘坐工部衙院准备的马车,来到了范纯仁于小甜水巷的住处。 那是一座二进的老宅,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正门老旧不堪,油漆剥落,布满裂痕,门环亦有些松动,甚至于门前的石板也被日复一日的檐水滴地坑坑洼洼,两侧院墙的青砖更是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 但即便如此也不难猜测,建这座宅子的主人也算是汴京中小有资财的,毕竟寻常百姓还是建不起这种房子的。 据来过几趟的魏焘说,这座宅子当前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膝下有三子二女,两个女儿早已出嫁,三个儿子夭折一个,战死一个,仅剩的幼子如今也在“上四军”中吃饷,似乎是继承了其二哥的位置,为天武军的一名都头,隔一段时日才能回来一趟。 故老两口将内院东西厢房租赁出去,除了收些租金补贴家用,顺带也能填点生气。 范纯仁便租了这户人家的西侧厢房,且看在是入京赴考学子的身份上,每日只收二十文钱,一个月也就六百文,算是非常照顾了。 正常情况想要在内城租一间这样的厢房,怎么也要九百文一个月。 迈步走入正门,赵旸刚好撞见范纯仁的陪行老仆抱着一捧柴束从柴房往厨房而去,因为之前见过一面,赵旸笑着打了声招呼:“陈伯,纯仁兄可在?” 陈伯也认得赵旸,笑着道:“小官人在屋内读书呢,我去替你喊一声?” “不了,您忙,我自去找纯仁兄。” 寒暄两句,赵旸穿过二道门,走入后院,只见后院中有一名年轻的妇人能在扫地,见赵旸一行人闯进来似乎吓了一跳,忙躲回了东厢房。 赵旸听魏焘提过,据说租了东厢房是一对年轻夫妇,且已经租了一年多了。 赵旸瞥了两眼,便径直走到西厢房外,抬手敲了敲厢房门。 “请进。”屋内传来范纯仁的声音。 赵旸稍一用力推门,这才发现门只是虚掩着,遂推开门走入屋内,一眼就看到了手握书卷坐在窗旁看书的范纯仁。 赵旸故意不说话,缓缓踱步走到范纯仁身旁,而范纯仁则是目不转睛盯着书卷。 瞧出端倪的王中正几人不禁笑了出声,这使范纯仁脸上浮现几丝尴尬与羞恼,随即他仿佛才发现赵旸似的,轻啊一声,旋即放下书卷,站起身来,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向赵旸行礼:“赴考学子范纯仁,拜见上官。” 这次连赵旸也忍不住笑了,抬手扶住范纯仁双手揶揄道:“不至于吧,纯仁兄?” 范纯仁脸上闪过一丝羞恼,闷闷道:“小郎君既未将在下视为可以信赖、寄托之人,又何必盛情相待?” 赵旸笑了笑,还未开口,孙昌有些不快道:“范二郎何以不识好歹?难道范二郎不知小郎君是不希望你受到牵连么?范二郎可知,之前被钱明逸邀去的台谏,可还有主持等你省试的主官呢!” “诶。”赵旸微皱眉轻斥道。 孙昌抱了抱拳道:“得罪。……卑职只是实话实说。” 范纯仁听闻脸上又闪过几丝愧疚,忿忿道:“省试考官又如何?大不了黜落,三年后再考就是了。” “是是。” 赵旸笑着安抚道:“下次若再有这事,我一定请纯仁兄出谋划策。” “……”范纯仁深深看了一眼赵旸,长叹一口气:“还有下回么?” 并非他不识好歹,其实他很清楚赵旸为何将他“撇”下,但正因为清楚,他才感觉受到了轻视甚至是羞辱,毕竟他自认为自己是可以为义舍身的,若论科举和为朋友两肋插刀究竟孰轻孰重。 毫无疑问,他甘愿放弃科举而为朋友两肋插刀。 “怎么会没有?”赵旸笑着道:“纯仁兄要信任我得罪人的本事,这不,我最新又和文彦博翻脸了。” “文彦……文相公?”范纯仁惊愕地睁大眼睛。 “对啊,这家伙……阴险地很,自己不出面弹劾我,光在其他台谏弹劾我时附和来附和去,他以为我这就拿他没办法了?连他一并弹劾了!” “……”范纯仁张了张嘴,轻叹道:“你当日劝官家继续任陈相公为首相,我便猜到会得罪文相公……” 赵旸无所谓地笑了笑,揶揄道:“那弹劾他的劾奏,就拜托纯仁兄了?” 范纯仁闻言有些犹豫,毕竟文彦博的名声那可要比钱明逸好太多了,更并非他父亲范仲淹在朝中的政敌,但眼见赵旸一脸捉狭地看着他,他咬咬牙道:“好!” 可见他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信赖依托而豁出去了。 当然赵旸并未真的想过要范纯仁帮忙写劾奏弹劾文彦博,他不过只是为了化解其心中芥蒂罢了,免得范纯仁再埋怨不把他当自己人。 眼见问题解决,赵旸笑着调侃道:“这样一来,纯仁兄就不生气了吧?” 见范纯仁犹豫着点头,赵旸又笑着道:“那就走,咱们先到外城实地看看工坊选址,然后找个酒楼喝一顿。” 范纯仁看似仍未彻底消除芥蒂,绷着脸道:“赴公事可以,喝酒就免了……” “那就由不得纯仁兄了。”赵旸给王中正等人使了个眼色:“架走!” 魏焘、鲍荣坏笑着上前,一人一边架起哭笑不得的范纯仁便往外走。 而就在这时,二道门外走入四名与范纯仁年纪相仿的儒生,为首一人身高七尺、面宽唇厚,看似颇为憨直,此人一见范纯仁被两名禁军打扮的人架着从西厢房内走出来,又惊又急,大声喝道:“你等要对二郎做什么?!” 说着,他便攥着拳头冲上前来。 范仲淹一惊,忙喊道:“微仲!住手!快住手!” 只是说话间的工夫,那名儒生就已经冲到了范纯仁身前,一手推魏焘胸膛,一手抓鲍荣的衣襟,随即疑惑地看向范纯仁。 范纯仁哭笑不得,无奈道:“微仲,你误会了,他们非是要抓我,只是在玩闹而已……” “啊……” 那名儒生忙放开鲍荣的衣襟,退后两步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拱手道歉:“实、实在是万分抱歉……” “……”魏焘与鲍荣此刻早也已放开范纯仁,微皱眉打量着那名儒生,虽说心中不悦,但也没有做声。 此时赵旸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转头打量了几眼那四名神色各异的儒生,略有些惊讶地问范纯仁道:“纯仁兄,这四位是……” “三人是与我一样赴京赶考的学子……” 范纯仁颇有些无奈地向赵旸介绍了四人的身份:“这个莽撞人,乃京兆府蓝田人,姓吕名大防,字微仲,性子虽憨,但确实是出自书香门第、文人世家;后三位皆来自两浙路,这位是常州人,姓钱名公辅,字君倚;另两位乃临安沈氏兄弟,兄长名遘,字文通,与我等同为赴京考生;其弟名辽,字叙达,年方十七,此次陪同其兄赴京,顺便增涨见识……” “哦。” 赵旸恍然地点点头,拱手道:“在下赵旸,有礼。” 沈遘与钱公辅面露几丝惊奇,吕大防憨憨道:“赵旸?好似哪里听过……诶,这不是那个妖星……” “微仲!” “啊……” 在范纯仁低声呵斥下,吕大防赶紧捂住了嘴巴,看得赵旸啼笑皆非: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现实中有人说错话后用手捂嘴的,还是个男的。 眼见吕大防支支吾吾地向自己拱手道歉,赵旸笑着道:“无妨,大防兄。” “大防兄?”吕大防疑惑地嘀咕。 范纯仁摇摇头,对吕大防四人正色道:“那所谓妖星言论,乃有人欲陷害小赵郎君放出的谣言,四位不可轻信。” 沈遘点点头,问道:“我很好奇,这位小赵郎君,与这几日京中盛传的‘赵指挥使’,是否有些关联?” 见范纯仁看向自己,不知该不该解释,赵旸主动道:“那人正是在下。” “哦?”沈遘先是面露惊讶,随即恍然大悟,轻笑道:“那我大概猜到为何会有那番谣言了。” 从旁吕大防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才多大,就当上指挥使了?” “啊。”赵旸觉得这人憨厚颇为有趣,笑着道:“我是荫补得官,我有亲戚在宫中,是宫中的……管事头头,论辈分是我的……呃,远房堂叔,他在宫中颇有权势,也挺照顾我,替我谋了个差事……” 这一番话听得范纯仁与王中正等人纷纷侧目,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你这说得也太隐晦了,就不怕别人误会? 吕大防不知其中真相,恍然点头后又疑惑道:“你堂叔既有权势,为何只为你谋个武职?” “这就跟我的志向有关了。”赵旸笑着道:“我的志向就是效仿汉时的冠军侯,为国开疆拓土……” “啊。” 不说吕大防睁大眼睛,原先见赵旸公然提到宫中有权重的亲戚而对其有些轻视的钱公辅及沈氏兄弟,闻言亦肃然起敬,甚至范纯仁都有些惊讶,毕竟他虽说大致也能猜到赵旸的志向,但也未曾想到赵旸的志向竟是开疆拓土。 “不如我等到屋内再谈吧。” 也许是瞥见东厢房的小妇人频频张望,范纯仁咳嗽一声提醒道,将众人请到屋内。 随即,众人看着屋内仅有的四把圆凳面面相觑。 虽说王中正等十人都很有眼力地没跟进来,但即便如此,四把圆凳也不够六个人坐。 咳嗽一声,沈遘试探问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小酌些许?” 话音未落,吕大防便一抚掌道:“对啊,差点都忘了此番来意……尧夫,你可是好几日未曾与我等一同聚乐了。” 他口中尧夫,便是范纯仁的表字。 范纯仁有些无奈,犹豫着看向赵旸,毕竟赵旸才刚告诉他今日要去城外选址的。 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赵旸笑着道:“那事本就由杨副司使主持,咱们只是去看看而已,晚一些也无妨。” “小赵郎君也跟我等一同去么?”吕大防后知后觉道。 赵旸笑着道:“那就看几位是否欢迎了……” “自然欢迎,人多些热闹,你那一份我来出。”吕大防豪爽道。 “什么?”赵旸未能理解。 见此,范纯仁咳嗽一声解释道:“去年岁末相识之后,我等便做了约定,若有聚餐,一人出二百文,免得为了些许小事坏了交情……” 赵旸看了看吕大防、钱公辅以及沈氏兄弟的衣装打扮,便知这几人都不是穷家子弟,点点头道:“唔,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此甚好。” 说罢,他便朝屋外的王中正招招手:“中正,带着钱么,拿二百文给我。” 王中正走入屋内,还未开口,吕大防便劝阻道:“诶,不用不用,你那份我出了……” 话音未落,钱公辅咳嗽一声道:“话莫说得那么满,人还有十名护卫呢。” “啊……”吕大防这才醒悟,表情显得有些窘迫,似乎在犹豫挣扎。 见此赵旸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大防兄了……至于中正他们,他们刚巧有事要走,对吧,中正?” “啊?唔,确实……”王中正见到赵旸眼神示意,只能点头。 眼见吕大防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口气,沈遘颇有些想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旸身上价值不菲的锦袍,与钱公辅相视一眼。 随后,在赵旸交代王中正、王明等十人的时候,钱公辅低声问范纯仁道:“尧夫,那十人大多面上无须,且嗓音亦稍异于常人……莫非是宦官吧?那位小哥到底什么来头?” 范纯仁有些意外,不置与否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沈氏兄弟与吕大防亦在旁听得分明,相较前者一脸好奇,吕大防低声道:“人隐晦其言,却也坦然相告,直言其远房堂叔乃宫内有权有势的管事头领,何必还要深究,揭人疮疤?尧夫,你说是吧?” 你……你这是大逆不道啊! 范纯仁骇然地看向吕大防,欲言又止,半晌才张张嘴含糊道:“是、是吧……” “但离宦官过近,终归不是好事……”钱公辅虽也认可吕大防的话,但看向王中正等人时仍皱着眉,显然对宦官心存成见。 “唉,君倚太过较真了。”沈遘笑着道,“我观这位小赵郎君与尧夫关系不浅,若非纯良之人,以尧夫的品性及家风,又岂会与其深交?” 眼见三人似乎都误会了什么,范纯仁哭笑不得,但又不好冒昧透露真相,唯有暗暗苦笑。 不是啊,真的不是啊…… ------------ 第五十七章:酒馆见闻 稍后,赵旸跟着范纯仁等人来到小甜水巷那座范氏酒楼,在三楼找了个雅间。 而王中正等人也未远离,干脆就在隔壁雅间点了一桌,反正只要关起屋门来不出声,尽量不被吕大防等人发现即可。 至于万一被发现,那也不过只是双方难以再维持默契罢了——沈遘、钱公辅、吕大防几人怎么会信护卫能随意离开保护对象? 吕大防虽说憨但却不傻,主动提出替赵旸出份子钱明显是为了弥补先前的莽撞,但一下子让他拿出两贯多钱来,又让他感到肉疼,而赵旸对此人印象颇好,便替其解围,这整件事的前后,其实范纯仁、钱公辅、沈遘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包括吕大防自己也明白,是故他才会替赵旸说话。 而钱公辅与沈遘那更是精明人。 可以说,除了钱公辅对赵旸疑似有个在宫内任中官的亲戚感到有些芥蒂外,吕大防与沈遘对赵旸的第一印象可谓是极好。 雅间内,众人围着方桌坐定,茶博士先送上茶水与两盘干果,供几人在等菜前闲聊时享用。 期间赵旸暗暗观察着钱公辅、吕大防及沈氏兄弟四人。 据他猜测,几人里头数钱公辅的年纪最大,估计得有个二十七八岁,范纯仁、吕大防与沈遘较为年轻——而后来也证明他的猜测无误,钱公辅确实有二十八岁,其次是沈遘二十四岁,再然后是范纯仁与吕大防,二人同岁,皆为二十二岁,也难怪他感觉范、吕二人关系最为亲密。 刨除陪同兄长赴京赶考的沈辽年方十八,屋内就数赵旸岁数最小,仅十五岁——这也是官家让他对外宣称的岁数。 这也令沈遘之弟沈辽大为惊讶:“你比我还小两岁?” 沈遘当即轻声斥道:“叙达,要叫小赵郎君……” “欸。”赵旸摆摆手道:“几位都比我年长,又是纯仁兄的友人,必是品学兼优、才情过人,我也欲与几位结交……几位喊我名字即可。” 沈遘虽然很欣赏却也觉得不妥,摇头道:“这如何使得?……小赵郎君可有表字?” 赵旸微微摇头,首次意识到应该取个表字,否则不便于结交人际关系。 从旁吕大防热心道:“依我之见,你应当取一个,你可以与你远房堂叔商量一下,若……呃,若有何不便,不妨凭你堂叔的关系拜访汴京名士。若是有门路能求到当朝相公,那自是最佳,如文相公、宋相公,请他们为你取个表字,于你名声大有裨益。” 文彦博与宋庠啊…… 不巧,前者刚翻脸,后者也没太多交情。 莫名一笑,赵旸微微点头道:“我回去和堂叔商量一下。” 可在此之前如何称呼呢? 钱公辅思忖道:“不知小赵郎君在族中排行第几?” 不希望被唤大郎的赵旸表情有些古怪:“我为家中独子,如今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抱歉……” “不怪公辅兄。”赵旸微微摇了摇头。 “那便姑且先唤做赵小哥如何?”沈遘灵机一动道。 宋时亦有称呼弟弟为哥的习俗,就如种诊、种谘称呼老五种谔为五哥,结合赵旸在几人中岁数最小,称呼小哥倒也并无不妥,相较小郎多几分尊重。 众人也纷纷赞同。 此时酒楼内的人陆续送上酒菜,众人吃酒吃菜,闲聊起来。 以往赵旸不在时,几人自然是谈聊与省试有关的话题,但今日赵旸在,不好撇下他,因此几人便率先就赵旸的武职聊了起来。 对于赵旸年仅十五便荫补为上四军之一天武军的营指挥使,沈遘、钱公辅、吕大防几人并不意外,毕竟这个年纪荫补得官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只是好奇于赵旸是否管得住手底下五百名禁军。 尤其是对赵旸印象极好的吕大防,明显看得出有些担忧。 见此赵旸便半假半真地告诉他们:“我亦担心不能服众,故我去请了种谔担任副指挥使,此人乃陕西路名将种世衡第五子……” “种世衡?”吕大防几人大为吃惊。 就连范纯仁也是头一回听赵旸提及,心下暗暗点头——虽说他并不相信以赵旸的能力及受官家宠信的程度难以令其手下五百禁军信服,但有种世衡之子相助,那自然更为稳妥。 况且种世衡昔日也算是他父亲范仲淹的下属,范、种两家也有交情,可惜种世衡英年早逝。 在谈论此事期间,其实赵旸看得出来,沈、钱、吕几人,包括范纯仁在内,对天武军营指挥使一职其实是不怎么看重的。 毕竟这几人都是赴考学子,一旦高中,进士及第,最起码也得是从九品下的官阶起步。 别以为低,这毕竟是已入品的官阶,授官基本上是县丞、主簿这一级,相较常人也许一辈子都难以跨越“吏”、“官”之间的鸿沟。 是故几人此刻谈论武职,主要还是为了不冷落赵旸。 奈何赵旸能聊的东西也不多,聊了片刻后便又将话题转回了这一届科举。 宋时的科举,分为州试、省试及殿试三级制度。 州试即各州路地方上组织的科试,一般于秋季举行,通过便授予举子身份,获得赴京参加来年春季省试的资格;省试即尚书省礼部组织的科试,省试通过后可获得殿试资格,由官家亲自检验学子的才能。 殿试通过便授予进士出身,不须再经吏部考试,直接授官,相较无进士出身的官员只能凭磨勘按阶依次升迁,有科举出身官员在磨勘时可以越阶升迁,因此四十岁便升至五品京朝官者亦大有人在——就如钱明逸,此人就是殿试状元出身。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曾经科举徇私舞弊现象严重,以往考生就算省试高中,殿试时也有可能被黜落,严重的甚至三分之一被黜落,直到出了一个张元。 此人因在殿试中发挥失常而被怀疑舞弊,惨遭黜落,一怒之下投奔西夏,受李元昊重用,被授予西夏军师、国相地位,后辅佐李元昊于好水川惨败宋军,并于两国边界一处残壁写下讥讽之词: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自那以后宋国殿试便不再黜落举子,只要省试高中,基本上就能获得进士身份,就怕再出一个张元。 至于科举考试类目,宋国最初亦沿袭唐制,考试科目繁多且不实用,后来陆续减少,直至庆历年范仲淹等人“精贡举”改革后,朝廷渐将原来进士科注重诗赋改为策论,明经科中的背默与填空改为阐述经书的意义和道理,渐渐注重实用性。 这一点即便庆历新政改革失败,范仲淹等人相继被贬离汴京,也未再次改变。 当然反对者也不少。 赵旸对此也颇感兴趣,饶有兴致地听范纯仁、吕大防等人谈论即将到来的省试。 他很好奇地询问道:“此次赴京赶考的举子大致有多少人?预估能有多少人通过?” 钱公辅捋着胡须答道:“怕是有三万人,能通过的,估计只有三四百……” 莫以为这是百里挑一的比例,毕竟前一轮的州试已经刷掉一大批了,据范纯仁透露,他曾经听其父范仲淹提过,大宋州试参与人数在真宗朝时就已有三四十万,何况今朝。 当然,相较后世赵旸印象中的高考,容易不到哪里去。 眼见吕大防对此忧心忡忡,赵旸笑着鼓励道:“以诸位的才华,相信定能高中,状元、榜眼、探花,也未必不能。” 众人哈哈大笑,但又纷纷摇头:“难呐。” 想要在三万余考生中脱颖而出就实属不易,即便是范纯仁等人也不敢再奢求其他。 随后众人又聊到这届考生,主要是赵旸对此很感兴趣,好奇问道:“这届学子有哪些有名的吗?” “名声么?”钱公辅摸摸下巴道:“最有名应当数王安仁吧?江淮学子争欲为师……” “王安仁?”赵旸愣了愣,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毕竟这名字与他记忆中某个名人就相差一字。 仿佛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范纯仁轻笑道:“你是想说庆历二年进士王安石吧?” 赵旸一脸惊讶道:“二人果真有关联?” 范纯仁点头道:“不错,王安仁乃王安石同父异母之兄……” “尧夫如何得知的?”钱公辅、沈遘二人也来了兴致。 范纯仁解释道:“家父当时正在汴京,不过他也是从醉翁欧阳公口中得知……” “醉翁欧阳公?”赵旸一愣,猜道:“欧阳修……公?” “对。”范纯仁点头道:“据说欧阳公当时对王安石的文采颇为推崇,可惜……听说当时王安石本被考官列为第一,但因在答官家提问时有句话惹得官家不快,遂与状元失之交臂,只得第四名……” 赵旸颇为兴奋于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人,好奇问道:“什么话?” “呃……”范纯仁犹豫片刻,直到几人多次追问,他才低声道:“孺子其朋。” 沈遘一愣,随即失笑道:“好个王安石……” 赵旸对此不甚明了,虚心问道:“这句话怎么了?” 沈遘笑着解释道:“此句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文为‘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乃周公告诫成王之言,意为……呃,即长者告诫年轻君主,今后要与群臣如亲朋般融洽相处……” 好家伙…… 赵旸险些笑喷。 从旁钱公辅也摇头道:“若非失言,便是此人太狂傲,这第四名,不冤枉。” “相较冯京如何?”沈遘笑着道 “呵。”钱公辅轻哼一声。 “冯京?”赵旸对这个名字亦有些印象,惊讶道:“这人怎么了?” “无他,太过狂傲罢了。”沈遘轻笑道。 从旁吕大防低声解释道:“赵小哥不知,此人在众举子中颇为有名,不过是不怎么好的名声,凡是接触过他的,都说他太过于狂傲,目无旁人,入京以来最喜与人比试学问,人若答不上来,他便揶揄讥讽,年初我与尧夫去拜会他,他听说尧夫乃范相公之子,便要与尧夫比试学识……” “结果呢?”赵旸好奇问道。 范纯仁神色有些复杂,半晌尴尬道:“此人确实有才华,我不如他。” 赵旸还未开口,吕大防便反驳道:“尧夫何必妄自菲薄?论经义,你与他不相上下,至于策论……他所谓指出范相公改革政令之弊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夸夸其谈,就说吏治一项,他取笑范相公过于空谈,此事难以贯彻上下,可难道就因为棘手,就要放任吏治不管?哼!” “息怒息怒。”沈遘笑着安抚吕大防,带着几分遗憾道:“我也与此人打过交道,才华确实是有,但就如我所言,太过于狂傲,不顾同年之情,志得意满,对旁人评头论足,我便是听说此事,便特地去寻他为难,可惜……此人确实是有才华的,我辩他不过。” “人家毕竟是州试解元。”钱公辅淡淡道,显然也听说过这类消息。 随后几人又陆续谈到朱临、黄廱、黄序、刘恕、李常、邱子谅、徐元党、李山甫、文同等数十名打过交道的同年举子,可惜赵旸对这些人都没什么印象。 忽然,沈遘好似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范纯仁:“险些忘了,上回尧夫向我借这一卷时我还未看完,今日给你带来了。” “多谢。”范纯仁欣喜地接过书。 赵旸瞄了一眼,看到封面上写着《文苑英华》四字。 吕大防也好奇地看了一眼,随即惊讶道:“这是刻印书么?官刻还是私刻?价钱不低吧?” 沈遘笑着道:“官刻我从何处入手?此乃我临安的坊刻,价钱嘛,这样一卷只需三四百文。” “三四百文?”吕大防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请人抄书,这样一卷少说也要一千文……” 范纯仁亦惊讶道:“临安坊刻如此廉价么?我昔日在苏州购书,同样是印刻书,也要七八百文一卷。” 沈遘点头笑道:“之前的确是,那时我临安也是这个价钱,然去年年初,我临安有一人改良了雕版印刻,开创了胶泥活字之术……” 嗯? 赵旸一愣,猛地抬头问道:“文通兄,你可知那人叫什么?” “毕昇。”沈遘答道。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旸忍着惊喜问道:“怎么写?” 沈遘虽一脸疑惑,但也用筷子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下那人名字,赵旸大致能辨认正是毕昇二字——尽管毕字是繁体。 “这卷书能不能借我?” “这……”沈遘犹豫看向范纯仁,“我已借于尧夫,只要尧夫……” “我不急。”范纯仁将手中书卷递给了赵旸,他大致可以猜到赵旸的目的。 “抱歉,几位接着聊,我去方便一下。” 将书卷揣入怀中,赵旸起身离开雅间,关上门,留下吕大防几人面面相觑。 “咳!” 随着赵旸在隔壁雅间紧闭的门外重咳一声,隔壁雅间立马打开,王中正与王明迈步走出,拱手行礼。 只见赵旸看了眼范仁纯那间雅室,将书卷轻拍在王中正胸前,低声道:“此书即是毕昇所刻印,立刻派人回宫告知……我那位堂叔,这名巧匠如今身在两浙路的临安,请他务必派人将其全家请来汴京。” “是!”王中正应声道。 ------------ 第五十八章:取字 也许是听到了雅间外的动静,待等赵旸回到屋内时,钱公辅、吕大防及沈氏兄弟神色稍异。 沈遘更是忍不住问道:“赵小哥,你这是……” 赵旸转头看向范纯仁,见后者摇摇头示意并未解释,便笑着解释此事道:“文通兄不必担心,我只是听你说临安有巧匠改良了雕版刻印,自创胶泥活字之术,便有意向朝廷举荐为官匠。……当然,此事是否能成,还要看那位临安巧匠的意思。” “啊。”沈遘恍然,眼中担忧之色尽除,取而代之的是赞赏。 钱公辅与吕大防也是点头赞许,很是赞赏赵旸国举贤的做法。 稍后又聊了几句,赵旸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在下还有些事,暂且别过,待他日有机会再与几位喝酒闲谈。” 范纯仁知道赵旸要回工部衙院,作势站起道:“我与你同去。” 赵旸劝阻道:“纯仁兄与几位贤兄多日未见,岂可就这么撇下几位?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说着,他再次与沈遘几人告别。 沈遘等人起身相送,待等赵旸离开后,吕大防好奇问道:“赵小哥这是赶着做什么去?” 范纯仁猜到赵旸有意招揽几人,权衡一二后还是觉得稍微透露些为好:“他不止有军中的差遣,事实上他还在尚书工部担任员外郎之官,又任技术司司使之职……” “员外郎?”钱公辅、沈遘几人皆是一惊。 虽然他们并未听说过工部有什么技术司,但员外郎的官职他们还是知道的,相较不入流的营指挥使差遣,那可是正七品下的官阶,哪怕他们科举高中获得进士身份,也需磨勘至少十几年才能达到。 吕大防一脸惊诧,憨憨道:“荫补可授七品官阶?看来赵小哥那位在宫中颇有权势的远房堂叔果真地位不低啊……” “是吧……”范纯仁含糊其辞。 钱公辅摇摇头,语气莫名道:“七品……呵,故范公要明黜陟、抑侥幸,我等即便高中进士,怕也要二十年才能触及……” 吕大防愣了愣,虽说憨却也听的出钱公辅有些不痛快。 沈遘笑着道:“此为赵小哥个人机遇,何必羡嫉?赵小哥年纪轻轻位居高位,却能不骄不傲,礼贤我等,颇有古风,兼之又知为国荐才,此栋梁之士也!纵然是荫补得官,我亦不敢有何轻视。” “就是。”吕大防小声嘀咕。 钱公辅默不作声,自顾自饮了一杯。 范纯仁亦看出钱公辅对此有些芥蒂,唯有引开话题。 而与此同时,赵旸正带人乘坐马车返回工部衙院。 没想到等他回到工部衙院,来到杨义的案房,他意外地看到张尧佐竟坐在房内。 “老弟回来了?”见到赵旸回来的张尧佐很是热情,起身率先行礼,热情招呼。 自上回张尧佐请赵旸与范纯仁到府上赴宴,盛情招待,酒席筵间老哥老弟地互称,倒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此刻见到张尧佐,赵旸表情古怪问道:“老哥这是又叫人在工部衙院堵我了?” 张尧佐哈哈大笑,无奈道:“谁让老弟神龙见首不见尾,昨日午后我便进宫欲见老弟一面,奈何未曾得见。今早我又特地进宫,于垂拱殿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老弟,故只能用老办法……” 昨日午后? 赵旸心中微动:“老哥有事找我?” “是有件事要找老弟帮忙……”张尧佐点点头,搓搓手看看左右,欲言又止道:“老弟去我府上如何,小酌两杯?” “你先说什么事。” “这……”张尧佐一脸犹豫,有意无意地看向杨义。 杨义很识相地借故离去。 待其离开后,张尧佐这才笑着对赵旸道:“昨日早朝,老弟于殿上大发神威,以一驳众,报得大仇,老哥我亦为老弟感到高兴,自然要摆酒庆贺一番……” 赵旸似笑非笑地打断道:“庆贺就不必了,我这还有事呢……” “不止是庆贺,还有件事情老弟帮忙……” “老哥有话直说。” “这不是……那个钱明逸,被贬了么,眼下知开封府事一职空悬,老哥我……嘿嘿……” 赵旸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尧佐,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已猜到了几分。 他摇摇头道:“老哥想当知开封府事?这事我如何帮得上忙?” “帮得上,帮得上。”张尧佐连忙道:“就凭官家对老弟的宠信,老弟只需稍微替老哥美言几句,这事就能成……” “呵。”赵旸再次摇头,“老哥太高看我了。你找我帮忙,还不如去和张贵妃说说……” 说实话,他并不想掺和这件事,毕竟他也有些看不上张尧佐。 同样是外戚,他对曹佾的评价可要比对张尧佐高得多。 倘若这次是曹佾来找他帮忙,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反正只是提一嘴而已,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官家的态度。 但就张尧佐……说实话赵旸有点担心这家伙的德行。 “这等大事,老哥自然要告知我那大侄女……我是说贵妃娘娘,事实上,还是贵妃娘娘叫我来求老弟帮忙。” 这就麻烦了…… 赵旸微一皱眉。 他倒不是怕得罪张贵妃,相反,这段日子张贵妃时不时就派人给他送糕点、送果枣,连曹皇后都没这待遇,他还真不好驳了张贵妃的面子。 见赵旸犹豫不决,张尧佐苦苦哀求:“老弟,老哥的前程就仰仗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不帮啊。……这样,只要老弟能助我坐上开封府事之位,日后朝中老哥我唯老弟马首是瞻,老弟指东,老哥我绝不向西……” 赵旸哭笑不得,思忖片刻后道:“你看这样如何,若官家问起,我就替你提一句;若是官家未曾提及,我也找个机会替你提一嘴,但这事是否能成,我不保证,如何?” “好好。”张尧佐兴奋地连连点头:“只要老弟能开口替我美言,这事必然能成。” “但这事有个前提……”赵旸正色道。 张尧佐闻言表情肃然:“老弟请讲。” 只见赵旸目视张尧佐正色道:“既然要我替你说情,那么此事我便负有责任,若日后你……做出一些……你知道,我身负右正言一职……” 张尧佐一个激灵,忙义正言辞道:“老弟放心,那日得老弟教训后,老哥我已痛改前非,他日若为开封府事,定当好好为国效力,秉持正义……” 就你? 赵旸姑且信之:“但愿如此。” “一定一定。……老弟,去我府上坐坐?” “今日就算了吧,我还有点事……” “那下回,下回老弟可一定不能再推辞了。” “行吧……” 好不容易打发走张尧佐,杨义也恰巧回来,尽管心中好奇却也没敢多问,只是请示道:“司使,今日还去城外选址处么?” 赵旸正是为此而来,自然要去。 于是杨义亲自带路,领着赵旸一行坐马车沿着御街出朱雀门,来到外城东南角繁塔一带。 相较热闹的内城,外城大多都是农地及泥瓦民宅,坐落也东一块、西一块杂乱无章,鲜能看到几座有围墙的宅院,但居住在此的百姓却也不少。 尤其是靠近蔡河、汴河的河岸,村镇尤其密集,这也为技术司购地增添了不少麻烦。毕竟需要挨家挨户去谈,出钱说服他们搬迁,好在这事无需赵旸亲自出面,自有工部衙院的吏人会处理此事。 为此他叮嘱杨义道:“购入百姓所居土地时,其屋宅器物也可以折算为钱,莫要怕多花钱,两倍于市价之内都可接受,总之要使其心甘情愿,不得强迫,免得惹出麻烦。” 赵旸知道朝中台谏盯着他呢。 别看他昨日早朝以一敌众,驳退一干台谏,但这些人中必然有心怀怨恨的,不得不防。 “下官省得。”杨义连忙答应,随即犹豫道:“但若是有人贪得无厌……” 赵旸脑海中忽然闪过张尧佐的容貌,轻笑道:“交由开封府处理。” 没错,在他看来,新任知开封府事,十有八九就是张尧佐了。 倒不是他自视甚高,有十足把握能够说服官家,他只是知道内情——单看最近官家夜夜宿于张贵妃的宁华殿,他就断定官家无法拒绝张贵妃的恳求。 这也是他会答应替张尧佐说情的原因——顺水人情嘛。 “下官明白了。”杨义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随后在杨义的带领下,赵旸于繁塔一带转了几圈,实际视察了当地环境,随即便带着王中正等人又乘马车返回内城。 这一去一回,足足花了他两个多时辰,以至于他回到垂拱殿时,天色已临近黄昏。 此时殿内,赵祯仍在忙碌于批阅各地的札子,一听赵旸前来便将其唤入,没好气道:“使唤朕做事的,你还是头一个。” “我这不是为国举荐人才嘛。”赵旸一脸无辜道。 “哼。”赵祯轻哼一声,“朕已下诏临安转运使,两月内便知结果。” “官家英明。”赵旸小小恭维了一句,转头看向修起居注的位子,意外发现今日当值的并非曾公亮,但也并非毋湜、杨伟等与他结怨较深的,而是知谏院王贽。 不得不说,这位真可谓是人才,劾奏之词滴水不漏,又善见风使舵,算是昨日早朝唯一一位得以全身而退的谏官,给赵旸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见赵旸转头看来,王贽虽出于自身职责并未出声行礼,但亦点头示意作为招呼。 赵旸亦点头示意作为回应。 尽管王贽也弹劾过他,但他也报复回去了,二人也算是两清了,鉴于目前朝中约二十名台谏他至少得罪一半,既然对方有意示好,他自然也没必要冷脸相待。 就在这时,赵祯忽然颇显突兀道:“赵旸,今日有人向朕举荐,荐张尧佐出任知开封府事一职,你觉得如何?” 不止殿内众人一愣,赵旸也是一愣,随即转头看向赵祯,笑容逐渐布满整张脸。 今日?我看是昨晚有人举荐吧?枕边举荐。 “谁?”赵旸不好怀疑地问道。 官家果然语塞,半晌后没好气斥道:“是朕问你还是你问朕?” 赵旸见好就收,挑挑眉道:“臣以为……或可,或不可。” 赵祯气乐了,语气莫名道:“你这是戏弄朕呢?” “怎么会?”赵旸拱拱手道:“臣与张尧佐,其实也谈不上深交,不知他品性如何,才能如何,又如何能妄言他是否能胜任?是否任他为开封府事,最终还是要看官家的态度。” 赵祯面色稍霁,看着赵旸语气莫名道:“朕以为你会替他说两句好话,据朕所知,他不是还宴请过你么?” “一顿酒宴岂能收买臣对官家的忠心?”赵旸故作慷慨激昂。 赵祯恨地牙痒痒,瞪了赵旸一眼暗示道:“朕和你说正事呢,莫要胡闹,你觉得他是否能胜任知开封府事一职?” 赵旸想了想道:“据臣所知,开封府体制完善,是否有人出任知开封府事一职,不甚影响开封府正常运作,既然钱明逸之流可以出任,张尧佐自然也无不可。” 见赵旸总算上道了,赵祯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故作犹豫道:“然先前又有人弹劾张尧佐嚣张跋扈……” 赵旸暗自撇撇嘴,配合道:“这事嘛……就臣所见,他已痛改前非,想必不会再行跋扈之举。” “唔。”赵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朕就给他一次机会。赵旸,你身为台谏,也替朕盯着他。” 这关我什么事? 赵旸暗自撇撇嘴:“是……” 此时就见赵旸挥挥手道:“好了,没事你可以先回去了。” 赵旸也气笑了,忍不住吐槽道:“官家,您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赵祯被说得有些尴尬:“怎么?还有事?” “是……”赵旸拖着长音道:“范相公之子范纯仁,官家见过的,今日臣去寻他,碰巧撞见与他交好的另外几名赴京赶考的举子,因臣未取表字,相聚期间多有不便,是故我想是否应当取个表字……” “哦?”赵祯当即来了兴致,点点头道:“这个倒是……你且过来,王知谏也来出出主意。” “遵命。”王贽连忙起身,颇有些受宠若惊地走到御桌旁。 待王守规收拾好御桌上的札子,铺上一张纸,赵祯提笔在纸上写下繁体的“暘”字。 然而待最后一笔落下后,他忽然愣住,凝视暘字片刻,又转头看向赵旸,神色复杂,眼神逐渐飘忽,久久不见有何反应。 “官家?”赵旸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做什么?没大没小。”终于回过神来的赵祯没好气地打掉赵旸的手,又前后在纸上写下“旭”、“昇”二字,从旁王贽引经据典道:“旭字好,‘旭日始东升’;昇字亦不错,‘景行行止,昇于四方’。” 赵祯很满意于王贽能猜到的想法,又写了一个“昊”,但随即就皱着眉头将其划去,又写下一个“昌”字。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王贽在旁道。 直至赵祯又写下一个“昭”字,王贽忽然愣住,小心翼翼、欲言又止道:“于昭于天……官家,是否过于重了?” “是么?”赵祯微皱着思忖片刻,又瞥了眼赵旸,权衡再三终是将“昭”字划去,又写了一个“煦”字。 王贽忙道:“煦煦雨阳,霭霭原隰。有觉其煦,莫感其寒。……煦字也不错。” 随后赵祯陆续又写下“杲”、“熙”、“明”、“晖”等字,赵旸疑惑问道:“怎么都是单字?当今的表字不都是两字么?” 赵祯抬头看向赵旸,沉默半晌后,语气莫名道:“先取单字,而后再配一字即可。” 说罢,他长吐一口气,将手中毛笔一丢:“朕倦了,你自己选吧。” 赵旸虽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看着纸上诸字点评道:“旭字还不错,就是不知该如何搭配。” “东旭如何?”王贽在旁出主意道。 “赵旸,字东旭?”赵旸轻声念了一遍,摇摇头看似不甚满意,“昌字呢?” “朝昌?”王贽建议道。 “怪怪的。”赵旸再次摇头,“景字呢?” “景行如何?景行行止,昇于四方。景行者,大道也,又有明行之喻,正大光明。” “景行?赵旸,字景行?”赵旸低声念叨几遍,点点头道:“听起来不错……多谢王知谏,王知谏果然是博学之士。” “哪里哪里。”王贽一脸谦虚,心中颇为欢喜。 他也没想到今日代同僚杨伟当值居然还有这等收获:就凭他今日从旁协助赵旸取字,这位深受官家宠信的小郎君日后不得照顾照顾他? “景行么,却也不错。”赵祯淡淡道,不知为何不复之前的兴致勃勃。 片刻后,赵旸心满意足地离去,王贽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座,王守规正要上前收起那张纸,却被赵祯抬手阻止。 “煦字不好么?”官家低若蚊音地低喃,凝视半晌后,拾起桌上先前被他弃于一旁的毛笔,提笔在煦字前加了一个宗字。 宗煦…… 惊鸿一瞥窥到这二字的王守规忙垂下头,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 良久,赵祯轻叹一声,将宗字涂去后将笔掷于一旁,随即又将那张纸揉成一团。 “王都知,替朕收拾掉。” “是,官家。” ------------ 第五十九章:来回奔走 感谢【Billybilly】同学打赏两万币~ ————以下正文———— 当日晚膳后,赵祯照旧与赵旸一边对弈,一边闲聊。 恰逢勾当华宁殿事、东头供奉官黄昭奉张贵妃之命送来一盒消食小食,有蜜饯、山楂、栗子、糕点等。 待其退下后,赵旸低声揶揄官家道:“此莫非举荐人之谢礼?” 赵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些吃食还堵不上你的嘴?” 赵旸假意轻叹道:“蜜饯甘甜,却难抵被为人挡箭之苦啊。” “嘿。”赵祯一乐,捏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权当没听到赵旸的抱怨。 片刻后,待又一次在棋局中将赵旸杀地落花流水,赵祯心满意足地移驾华宁殿去了,留下赵旸一脸无语。 明知他不擅弈棋还要拉着他对弈,关键是还不放水,也是个没正行的大人。 当夜在华宁殿内,张贵妃尽其所能报答官家,辗转承欢,令官家迷恋不已。 直至事毕,美人趴在官家胸膛上柔声道:“臣妾求官家之事,不会令官家为难吧?” “爱卿还知道啊?”赵祯轻哼道,旋即一见怀中美人露出委屈之色,他又心疼道:“无妨无妨,若有台谏上谏,朕叫赵旸那小子挡回去就是了。” 张贵妃眨眨美目道:“那个小郎真是聪明伶俐,臣妾听说连朝中有学问的台谏都辩他不过,若臣妾能为官家诞下似这般聪慧的皇儿,臣妾此生也无憾了。” 赵祯听得心情复杂,将美人搂在怀中。 次日,正月二十二日,赵旸照旧于福宁殿用完早膳,随即领着王中正一行人奔宫外而去。 今日他要去殿前司军营,毕竟他许诺麾下五百禁军举办一场相扑,既做娱乐,亦做选拔队将、都头之职,考虑到之后技术司那边会越来越忙,他自然不想再拖着此事。 在前去军营之前,赵旸先去殿前司衙门和都虞候曹佾打了声招呼,毕竟他在与官家对弈时得知曹佾近日遭到了朝中台谏的弹劾。 还是赵旸那句“谁道”惹的祸,朝中似刘湜、毋湜、杨伟等台谏被赵旸驳地颜面尽失,转头就找曹佾的麻烦,弹劾曹佾身为都虞候却不作为,任由某些“违制之言”在军中传播,说白了就是迁怒找茬,好在官家也清楚是非经过,留中不发,否则曹佾那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待赵旸为此事向曹佾赔罪时,曹佾笑着摆摆手道:“这岂是赵正言之过?亦怪不得朝中台谏,要怪就怪唐末乱象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赵旸哭笑不得道:“国舅也太过于谨言慎行了,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国舅还替人说话呢?” 曹佾摇头不语,看似不愿继续谈论此事,岔开话题道:“对了,有件事当叫赵正言知晓。种世衡家二郎种诊、三郎种谘,因无门路去见赵正言,昨日上午来到我殿前司衙门,托我问一声赵正言,是否还要他们,若是,他们愿意弃职投奔赵正言。” “哦?”赵旸大为惊喜,随即略一思忖就想到了原因,笑着说道:“看来那句话还是值得的。” 曹佾轻笑摇头,随即叹息道:“也就是赵正言深得官家宠信,换做旁人,恐怕就不是这般结局了。” 说罢,他派府上吏人去请种诊、种谘。 在等待的期间,赵旸与曹佾随便聊了聊军事,此时他才知道原来宋辽前线的真定府,就是曹佾的兄弟子侄在坐镇。可惜作为开国名将曹彬之后,真定曹氏只有掌兵之权,调兵、用兵却都要请示坐镇大名府的夏竦,再由夏竦上奏朝廷中枢。 这层层禀报,一旦宋辽交战,结果可想而知。 就此事聊了约一个时辰,种诊、种谘二人匆匆而来,见到赵旸便拱手而拜:“承蒙赵正言不弃,我兄弟愿投正言麾下。” 终于将种世衡三个儿子网罗到麾下,赵旸大喜过望,忙带着种诊、种谘入军营去见种谔。 在见到种谔后,种谔对此毫不意外,毕竟他昨日就已经得知了,只不过未经赵旸首肯,他也不好贸然将两位兄长收入军中罢了。 当日,赵旸召集麾下五百禁军举办了一场相扑,以此决出军中队将、都头之职,营内其他军团的禁军也闻讯赶到校场瞧热闹。 赵旸很公平地采取了淘汰赛与挑战赛相结合的比赛方式,先从五百名禁军中决出五人,然后再叫不服这挑战者五人,直至连胜十人。 不得不说种谔果然勇猛,先于淘汰赛中勇夺第一,随即又连续击败十三人,赵旸麾下五百禁军对其也是心服口服。 不过种谔并未自领副指挥使一职,而是甘愿为第一都头,将副指挥使的位子让给了他二哥种诊。 种诊虽说不在胜出的五人之列,但五百禁军听说种诊十六岁就已出任其父种世衡的左膀右臂,此次又是弃了试将作监主簿的文职投身他们第五军第一营,再加上种谔的勇力,对种诊也是颇为信服。 至于种谘嘛,纯纯就是文职了,虽然有些武艺,但基本上连队将一级都打不过,赵旸便任命他为粮库吏,负责后勤及军库。 而这时已临近黄昏,赵旸履行承诺,准备弄肉菜犒赏五百名禁军。 此事他事先就曾和曹佾提过,请殿前司代为采办,至于花费自然也是走官家的内库。 于是曹佾就替赵旸准备了三只羊、五只猪。 “是不是少了些?”赵旸问曹佾道。 曹佾连连摇头道:“不少了,连骨头带肉,三只羊约一百五十斤,五只猪约五六百斤,煮肉熬汤,足够五百人食用了。” 赵旸虽说仍觉得有些少,但此时再想办法也来不及了,便吩咐麾下禁军架锅煮肉。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麾下的禁军看到那三只羊、五只猪大为振奋。 见此,赵旸招招手将种谔唤到身边,问道:“禁军伙食如何?” “呃……”种谔犹豫了一下,附耳对赵旸说了几句。 此时赵旸才知道禁军的伙食差到什么地步,哪怕是上四军,每餐饭食也难见荤腥,无鱼无肉不说,终日只有腌菜下饭,甚至吃的米还是多年的陈米。 曹佾在旁神色有异道:“军中素来艰辛,再者……这也是为了避免禁军养成骄奢的习惯……” 赵旸没好气道:“终日啃咸菜、吃陈米,难见荤腥,军士怎么可能会有斗志?” 曹佾苦笑不语。 醒悟过来的赵旸忙道歉道:“抱歉,我并非冲着国舅……” 曹佾摇摇头道:“不,赵正言指责地对,奈何即便我身为都虞候,也无权管辖此事……” 确实,这事归枢密院管,但严格来说,即便是枢密院也无权擅做主张,因为大宋禁军的待遇,乃是官家与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衙门共同裁定的,毕竟这事关一笔庞大的开支。 思忖一番,赵旸决定找个机会和官家说说此事。 但是否能因此提高禁军的伙食待遇,说实话他也没有把握,毕竟事关百万禁军,涉及的金额太大,除非他能想出一条生财之策,才能说服政事堂、枢密院及三司衙门。 果不其然,待晚上赵旸将这件事告知赵祯,赵祯虽神色凝重,但也仅仅只是点头表示“朕已知晓”。 无他,只因此事涉及的金额太大。 见此,赵旸心中不禁泛起想办个养殖场的念头,但旋即又打消,一来他铺地太大他实在无暇经手,二来禁军的基数太大,哪怕是一块肉放大到近百万禁军也不得了。 这件事只能以后再慢慢解决,赵旸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善其麾下禁军的伙食,反正是走官家内库。 次日,正月二十三,赵旸早早带人来到工部衙院,准备问问铁工、木工、石工各案的改良进展。 尽管他技术司的工坊连土地都尚未购齐,但这并不表示司内各案的工匠们闲着无所事事,事实上当前工部本署衙院内早就挂起了技术司各案的挂牌,拢共六十余名工匠终日在各自的临时案房内研究如何改良军弩、冶炼、火器等工艺。 其中,木工、石工、火药三案还好办,毕竟木工案当前的任务是改良军弩,工部衙院的库房内就有成品;石工案稍微麻烦点,在工部本署材料案的协助下,正致力于尝试配置赵旸所说的水泥;火药案更麻烦,自打从民间作坊购来制作爆竹的火药后,整个案房内就没消停过。 最麻烦的还得数铁工案,赵旸准备带他们先去三司衙门辖下的盐铁案衙署的工坊偷师,掌握那边的冶铁技艺。 不错,三司衙门辖下盐铁案衙署是有冶铁工坊的,而且属于重地,闲杂人等难以接近,好在赵旸有官家特许,又与三司使叶清臣关系不错,叶清臣给他开了一份许可,赵旸才把他铁工案的十几名工匠塞到盐铁案衙署的工坊内,一来偷师,二来也是想看看能否拐几名工匠过来。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三司盐铁案已经有冶炼的工坊,赵旸为何还要在技术司下设一个冶铁工坊?原因很简单,因为三司盐铁案只负责为朝廷冶铁、铸铁,除非出现像毕昇那样的人,否则冶铁技术很难改进,而赵旸所设的技术司铁工案,则是专门负责精进冶铁一事的,二者定位不同。 而冶铁技术若不达标,火器也只是空谈。 等到赵旸再次回到工部衙院,他意外地看到范纯仁、吕大防及沈氏兄弟四人站在院内。 沈遘率先笑着致歉道:“听闻赵小哥在工部本衙当职,主持技术司,又委尧夫出任计使,我等心中好奇,便强行拖着尧夫带我等来增涨见识,还请赵小哥通融。” 赵旸自然不会见怪,笑道:“昨日我已新取了表字,文通兄唤我景行即可。” “景行?”沈遘细细一琢磨,一脸惊讶:“莫非是取自‘景行行止,昇于四方’?” 见赵旸点头称是,他又赞道:“这个字取得好啊,不知是何人所取?” 赵旸想了想道:“乃知谏院王贽、王知谏。” 沈遘既惊讶又恍然,点头道:“王知谏是有学问的。” 范纯仁与吕大防亦点头附和。 随后,赵旸便带着几人参观了工部衙院内的各案房,包括他技术司暂设于此的木工、石工、火药三案。 反正他技术司目前只是草创,也谈不上有什么机密,兼之赵旸又对吕大防与沈遘有招揽之心,参观一番也无不可,说不定还能拐两名未来的进士作为左膀右臂呢。 沈遘对火器尤其感兴趣,忍不住道:“关于火器,我之前曾弄到一本由丁度与曾公亮两位学士编著的《武经总要》,当然只是私刻残章,其中火器一篇,有讲述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铁嘴火鹞、竹火鹞、火箭等……” 曾公亮还编过这书呢? 赵旸不禁有些意外。 从旁范纯仁惊愕道:“这应当为官刻书吧,为何会流于坊间?文通从何处弄到手的?” “莫要细究嘛。”沈遘笑着摆摆手。 赵旸也不以为意,因为他也了解过宋国目前的火器水平,“枪支”造型的当前连火铳都远不如,十步内弹丸难以贯穿禁军所穿的步人重甲,威力远不及强弩,充其量只能对付一些身无甲胄的,相较之下“炮”还有几分威力。 当然,这里说的炮并非后世印象中的火炮,确切来说是用投石车投出去的“球”,例如沈遘之前提到的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等,其中威力最大如蒺藜火球,杀伤范围能有个方圆两三丈,能伤好几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据他了解,西夏、辽国大致也是这个水平。 几人边逛边聊,等参观完工部衙院内的各案,赵旸将几人领到杨义的案房,不过杨义不在,他还在外城负责购地一事。 就在赵旸招呼几人就坐之际,吕大防看到案桌旁掉落了一本名册,便上前将其拾起,瞥见名册上的人名,疑惑道:“这册子是做什么的?上面的人名,怎么都叫沈括?” “唔?”沈氏兄弟下意识转头。 赵旸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曾听说有一名叫做沈括的官员十分精通匠造之事,便托人问询,可惜都只是重名……” 说罢他转回头,恰巧看到沈氏兄弟神色有异,他也为之一愣:话说这两兄弟就姓沈?莫非…… 仿佛是猜到赵旸心中所想,沈遘摇头笑道:“我兄弟有一位从叔就叫沈括,不过他比我还年少,今年年方十八,应当也不是景行要找之人。” 赵旸既惊又喜,试探道:“他字什么?” “字存中。” 啊…… 赵旸张张嘴,他依稀记得沈括的表字就叫存中…… 得!找了半天,感情这位北宋科学家还未长大呢。 那就没必要立即请至汴京了,免得破坏了其人生轨迹,揠苗助长,反而坏了一位难得的人才。 “确实不是。”赵旸故作遗憾地摇摇头,随即看向沈遘的目光更为热诚。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遘、沈辽兄弟,极有可能便是日后沈括在书中提到的收藏了毕昇胶泥活字的侄子。 从旁范纯仁看到赵旸眼神,有所误会,笑着道:“景行莫非亦看中文通兄才华,想让他在技术司担个职?” 赵旸眼睛一亮,将错就错道:“固所愿,不敢请耳。……不知文通兄是否愿意在我技术司担个职?” 从旁范纯仁也帮腔道:“我观文通兄对技术司各案颇感兴趣,何不担个职,也好与我做个伴。” 沈遘犹豫不决道:“叫我写字作画尚可,叫我改良军弩、火器,我对此一窍不通呀。” 赵旸忙道:“谁也不是生而知之,关键在于文通兄对此是否感兴趣,再者,文通兄善于作画,正适合绘制图纸……” 沈遘本身就对技术司的火药案感兴趣,在赵旸与范纯仁的劝说下,终是点头答应。 见此,吕大防也忍不住道:“我能干什么?” 范纯仁与吕大防最熟,笑着调侃道:“你能吃了睡呗,午觉能睡两三个时辰,甚是罕见。” 吕大防也不恼,挠挠头支支吾吾道:“我爹说,能吃能睡是福……” 众人皆笑,包括赵旸也哭笑不得。 最终,赵旸亦邀请吕大防在他技术司担个职,做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于这位有进士之才,这就足够了。 至于日后吕大防与沈遘若有更好的去处,赵旸也愿意贺其前程。 但就他个人看来,日后同品级不会有比他技术司更重要的官府机构了,他有这个自信。 连接挖到两名进士之才,赵旸也颇为兴奋,提议道:“作为庆贺文通兄与大防兄加入我技术司,今日我做东,就在小甜水巷范氏酒楼,咱们再喝一顿如何?请上公辅兄。” “公辅?君倚么?”沈遘神色有异地看向范纯仁。 “怎么?”赵旸一脸疑惑。 范纯仁摇摇头,斟酌道:“他……未必得空,总之我试试去请他。” 听出几分端倪的赵旸也不在追问,点点头道:“不止公辅兄,若还有相识的,也可一并请来,就像大防兄说的,人多热闹。” “是极是极。”吕大防赞同道。 于是几人便乘坐马车前往小甜水巷的范氏酒楼,由吕大防陪同赵旸在雅间内等候,而范纯仁和沈遘则去邀请钱公辅及其他交好的同年举子。 当然,范纯仁与沈遘都有分寸,自然不会逢人就邀,所选之人既要熟络,又要心胸阔达、有才情的,说白了就是不会在意赵旸荫补官员身份的,以免因有人嫉妒而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另外人数亦不可太多,最多二三人即可。 为此,范纯仁除了邀请钱公辅外,只请了分宁县人黄廱、黄序兄弟,而沈遘则请来了与他同样喜爱作画的梓州盐亭县人文同。 ------------ 第六十章:张尧佐摆宴矾楼 正月二十四日,前殿中侍御史张裪以侍御史的身份出知两浙路的安州。 按理来说并非贬官,张裪理当摆一桌酒宴请台谏臣僚作为告别,而事实上,张裪只是请了三司衙门的几位友人,因为他原先就是三司屯田员外郎升的殿中侍御史,相较在呆了不久的御史台,还是三司衙门的同僚更为熟络。 但尽管如此,御史中丞张观、郭劝及监察御史何郯、陈旭、张择行、张中庸、彭思永等人还是一同去相送了,赵旸亦去送了一程。 对此张裪颇有些触动,带着几分惭愧对张观等人道:“数日前,对不住诸位……” 张观不以为意地摇头道:“皆为御史,岂不知职责所在?张御史此去安州,还望珍重。” 其余郭劝几人也是纷纷附声。 不可否认,张裪之前的确在朝议上弹劾了众人,但由于张观等人都未曾连同钱明逸、高若讷等人联袂弹劾赵旸,因此官家也没有责罚他们,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或许也正因为这,张观等人才会出现在此。 随后,张裪又与赵旸告别,心情颇有些复杂道:“多谢赵正言于百忙中抽暇相送,正言年少却位列要职,望能安守本分,为国效力,旁的在下也不多说了……就此告别,诸位,珍重。” “珍重。” 随即,张裪便坐上租来的马车,踏上了前往两浙路的旅程。 待其离开后,张观等人与赵旸彼此相顾无言,气氛稍显尴尬。 说实话,这几位御史皆对赵旸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赵旸也意外于这些位御史会来相送张裪,心中对彼此都稍有加分。 临告别前,张观斟酌着道:“赵正言去我台院坐坐?” 这话一听都是客套,虽说彼此都是言官,但御史隶属御史台,赵旸的右正言隶属中书省谏官,虽然可以归于谏院,但跟御史台却毫无瓜葛,没事跑去串什么门? “下次吧。” “好好,下次一定。” 随着赵旸婉言推辞,诸名御史顺水推舟地客套了一番,双方便就此告别了。 待赵旸率先告辞离去后,监察御史张择行忍不住道:“他会来送张御史,倒颇叫人意外,我听说那日朝议后,张御史对其也不甚礼遇,直言不讳称并非助他……” 御史中丞郭劝笑着道:“可见这位小同僚品性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是何来历,官家也掩着不说,甚是奇怪。” “莫不是……那个吧?”陈旭低声道:“去年不是就出了个冷青么?” 他口中冷青,乃是去年于开封府自称皇子的妄人,把当时还是权知开封府事的钱明逸吓了一跳。 “休要胡说!”张观正色道:“那不过就是一妄人也,经查证,其母不过是一宫人,何来什么……瓜葛。” “那王氏呢?”何郯冷不丁道。 张观面色一滞,稍后低声斥道:“其刘从德之寡妻也,你等牢记即可,休要胡扯!” 几名御史对视一眼,便不再说,倒是同为御史中丞的郭劝摇摇头说了句公道话:“岁数对不上,莫要胡扯了,免得惹祸上身。” 何郯、陈旭几人仔细琢磨,最终信服地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赵旸正乘坐马车返回工部衙院。 片刻后,待马车在工部衙院的正门外停下,赵旸步下马车,便瞥见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站在马车旁笑着朝他行礼的车夫也不眼生。 “这个张尧佐,怎么又来了?” 赵旸微皱着眉头走入衙院,没过多久就在杨义的案房内看到了张尧佐,这家伙正在和范纯仁、吕大防及沈氏兄弟吹嘘那個叫石布桐的外甥呢。 看范纯仁与沈遘兴趣缺缺的模样,很明显对此不感兴趣。 “开封府如此空闲?”赵旸插了句嘴,走入屋内。 一见赵旸,范纯仁及沈遘如释重负,张尧佐忙起身相迎,笑着招呼道:“老弟莫要开老哥玩笑……昨日上任,老哥可是一连忙了两日,处理了一些沉积多时的案卷……” 赵旸不禁有些意外,打量了张尧佐几眼后惊讶道:“来真的?” “那是自然。”张尧佐带着几分激动正色道道:“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如此我为知开封府事,自是要妥善处理上下府事,鞠躬尽瘁。” 这话倒是听得范纯仁、沈遘等人暗暗点头,连赵旸也稍有改观,不解问道:“既然你有这志向,跑来工部衙院做什么?” 张尧佐笑着道:“这不是得空了么,来谢老弟举荐之情,若非老弟,老哥我怎坐得上知开封府事之职?” 相较范纯仁只是微微一愣,吕大防与沈氏兄弟大感惊诧,吕大防忍不住问赵旸道:“景行,你那位在宫内的远房堂叔竟有这等权势?” 眼见范纯仁亦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赵旸忙解释道:“别听他瞎说,此乃张贵妃之功。” 哦…… 范纯仁与沈遘恍然大悟,看向张尧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轻视。 远房堂叔? 张尧佐愣了愣,对范纯仁几人隐含轻视的目光不以为意。 一来他确实是靠其大侄女才能平步青云,众所周知,没什么好狡赖的;二来这事也要看碟下菜,眼前这几名年轻人明显是赵旸有意笼络的贤才,他又怎么敢摆架子。 他若无其事道:“老弟何必自谦。……总之,老弟的恩情老哥我铭记在心,就今晚,老哥我于矾楼摆宴,宴请老弟,望老弟务必赏脸。” “矾楼?那边花费不小吧?”赵旸本要回绝,但一听矾楼就不免有些迟疑了,毕竟他早就想去见识一番汴京最繁华的酒楼了,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耽搁了而已。 张尧佐忙道:“区区一顿宴席,怎及得上老弟的恩情?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范纯仁几人,豪爽道:“几位国之栋才也请赴宴,若有相识的也可一并请来,介时我将我外甥介绍给诸位,皆是今年考子,望日后能多多亲近。” “……” 吕大防与沈氏兄弟对视一眼,并未贸然答应或回绝。 毕竟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张尧佐明显是为了宴请赵旸,他们只是顺带的,自然不好太把自己当回事。 等张尧佐告辞离去后,吕大防小声问范纯仁道:“张尧佐宴请景行,咱几个真要跟着去啊?这人……名声不大好啊。” 范纯仁亦有些犯难,转头看向赵旸,赵旸笑着说道:“一同去啊,否则我独自一人多无趣?你们就当是我娘家人,到那之后也无需搭理那家伙,就只管吃喝。有白吃的酒宴干嘛不去?叫上公辅兄,叫上黄氏兄弟,还有文同兄,反正有人付钱。” 不提钱公辅,赵旸昨日就与黄廱、黄序兄弟及文同喝过酒,相较钱公辅完全看在赵旸待人诚恳的份上才勉强与他来往,黄廱、黄序兄弟较为实际,懂得为自己营造人际,但最令赵旸印象深刻的当属文同。 论年纪,文同的岁数比钱公辅还是大,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据说连儿子都有了,取名朝光,但其性格洒脱,言语幽默,感觉起来仿佛跟范、吕年纪相当……不,事实上范纯仁看起来都要比文同稳重。 “这不合适吧?” 范纯仁与沈遘被赵旸一番比喻说得哭笑不得,虽感觉有点不合适,但架不住吕大防与沈辽对此兴致勃勃。 既然来到汴京,有几人能忍住不去见识一番汴京最繁华的酒楼呢? 于是当日午后范纯仁尝试去邀请钱公辅与黄氏兄弟,而沈遘则去邀请文同。 大概两个时辰后,钱公辅和黄廱、黄序兄弟以及文同四人便相继受邀先来到工部衙院。 钱公辅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态度,不禁令人以为他才是众人中最年长的,黄氏兄弟则表现地中规中矩,对比之下,实际最为年长的文同最不稳重,一到工部衙院就好奇地在院内张望,直到吕大防自告奋勇地领着他去参观了整个衙署。 临近黄昏时,赵旸带着众人前往矾楼。 九人再加王中正十人,总共十九人,工部衙院的马车坐不下,好在张尧佐比较上道,提前派人租赁了几辆马车,否则就只能赵旸派人去租马车了,毕竟总不能带着一行人徒步去矾楼吧? 矾楼位于御街北面,确切地说是坐落于东华门外榆巷一带,连同附近街巷为整个汴京最为繁华之处,但论热闹就未必及得上甜水诸巷那边,二者档次不同。 约一刻时左右,一行五辆马车缓缓在矾楼的正门前停下。 赵旸率先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只见矾楼的正门处有一座格外显眼的牌坊,张灯结彩,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牌坊附近为宾客停靠马车之处,论密集程度相较后世某些地方不遑多让,一眼难望见边际。 抬头往前瞧,牌坊后头可见三座高耸的楼宇,从西往东正是矾楼的西楼、南楼与东楼,尽管此时天色渐暗,但鉴于楼内楼外灯火通明、张灯结彩,赵旸亦不难看出南楼与东楼皆有三层高,而作为主楼的西楼则更甚一筹,有足足五层。 就在几人眺望那成百上千彩灯所形成的美景时,随车而来的张尧佐的家仆来到赵旸跟前,恭敬道:“小赵郎君,我家老爷设宴之处在西楼主楼二层的正中,正对着底下的梨台,诸位请随小的来。” 赵旸微一点头,招呼众人跟着张尧佐的家仆前往西楼。 期间,又有矾楼的迎客过来招呼,得知是新任权知开封府事张尧佐的宾客,更为礼遇,点头哈腰领着众人来到西楼主楼,途中为防止众人不耐烦,也有介绍矾楼的历史及各楼的情况。 相较范纯仁、吕大防、沈遘几人颇有兴致地听着,赵旸则对沿途各雅室内女子的唱声更感兴趣,只可惜他不知那些女子唱的什么,只是感觉音色颇为悦耳。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来到了张尧佐设宴的雅室。 说是雅室,但其实就算称之为雅厅为不为过,偌大的室内,雕梁画栋,字画、盆栽等摆设将整个屋内装饰地极为文雅考究,哪怕是当朝首相陈执中的府上也远不及。 室内一左一右摆着两张长方的矮桌,目测一桌可坐近二十人,两桌即四十人,足够坐下赵旸一行区区十九人。 “这花费,不小吧?”赵旸啧啧道。 “也没多少。”张尧佐颇显财大气粗道。 “多少?”赵旸好奇问道。 “呃……”张尧佐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赵旸立马就懂了。 估计今晚这间雅厅的花费,不止三十千——即他一个月的俸钱。 猜到此事,赵旸自然也不会再自寻烦恼,笑着招呼众人就坐道:“来,诸位就坐,今日大财主请宴,我等莫要客气。” “对对,坐,坐。”张尧佐不以为然反而颇为高兴,招呼众人就坐,顺便也将其外甥石布桐介绍了众人:“诸位国之栋梁,此乃我外甥石布桐,布桐,这些位皆是你同年考子,望日后多多亲近。” 沈遘等人看在赵旸的面子上,也是看在张尧佐宴请诸人的份上,也纷纷和石布桐打招呼。 期间赵旸小声告诉赵旸,原来他今日不止包了一间雅厅,隔壁还有一间,是他宴请其开封府内官员的,问赵旸待会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赵旸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兴趣,张尧佐也就不再问了。 片刻后,随着张尧佐派人催促,供于西楼二层的矾楼酒博士端来酒水,又陆续有人上菜,很快就将两张长桌铺满,张尧佐一边招呼众人喝酒吃菜,一边吹捧他外甥石布桐的才华。 范纯仁对此无动于衷,吕大防与文同就像赵旸说的那样只顾吃喝,但钱公辅、沈遘及黄氏兄弟的神色便逐渐变得有些微妙了,颇有些想试试石布桐才华的意味。 看得出来,石布桐有些不自然。 好不容易熬到张尧佐去隔壁雅室招呼其开封府的官员,石布桐如释重负,忙起身向在座诸人道歉道:“舅舅对我期望过高,实际我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聪慧,诸位贤兄贤弟请莫要在意他方才那番话。” 他诚恳的态度,倒令众人颇为改观,气氛也逐渐变得融洽。 等几杯酒下肚后,石布桐也渐渐开始透露心声,无非就是张尧佐对他期望过高,令他不堪重负。 听到这话,对其印象改观的众人也纷纷劝说。 文同更是满不在乎:“中亦好,不中亦好,有什么打紧?我赴京应考就未想着高中,不过是州试侥幸过了,趁此机会来汴京增加一番见识,若不能中进士,回家乡再苦作学问即可,就像我远房从表叔,他七岁学文,半途而废,未及弱冠便效仿李、杜,走南闯北,见识我大宋山河,直至二十五岁才重新拾文,结果连州试都没过,此后他发奋苦读,二十九岁通过州试,尽管省试落榜却毫不气馁,今年他都四十岁了,也未曾放弃学业,一边游学一边苦读,你才多大?” “受教了。”石布桐振作精神,拱手谢道。 从旁沈遘感兴趣地问道:“与可兄,伱远方从表叔叫什么,此次可曾来京?为何不曾听你提过?” 文同摇头道:“两年前老叔公过世了,他只好在家守孝,顺便教导其子,否则以他当前的学识,中个进士并不为过……哦,我从表叔叫苏洵。” “咳、咳。”赵旸被酒水呛到,捂着嘴咳嗽两声后有些急切地问道:“叫苏什么?” “苏洵,名明允。” 好家伙,苏东坡他老爹啊…… 赵旸颇有些震撼地看着文同,刚要说话,忽听雅厅外传来张尧佐按捺怒气的喝声:“你说什么?岂有此理!” 唔? 赵旸微微皱了皱眉,起身走向雅厅外,果然看到了一脸怒意的张尧佐。 ------------ 第六十一章:宴中 “怎么了?” 赵旸缓步上前,目光瞥向站在张尧佐跟前的那三人。 其中两人赵旸之前还见过,是他那间雅室的侍者小厮,而另一人从衣着打扮来猜测,估计是这一层的管事。 “老弟。”张尧佐回头瞧见赵旸,脸上怒气收敛了几分,恨声解释道:“先前我派人订宴时,亦预叫了矾楼有名的花牌,未曾想这厮此刻竟告诉我,我叫的两名花牌被人请去了……” 所谓花牌,即陪宴的卖艺女子,能歌善舞是其基本技艺,水准较高的例如南宋李师师等,琴棋书画皆颇为精通,甚至还懂得吟诗作对,才艺学问未必不如学子及富家千金。 这类女子在汴京极为常见,档次低的在街头的瓦舍、勾栏卖唱,若唱出名声便被大大小小的班社、行院以及酒楼请去驻唱,称呼也随其名声渐高而有所改变,例如擦卓儿、挂牌儿、小姐、行首、录事、甚至大家、名家等。 小甜水巷那家范氏酒楼也不例外,只不过赵旸与范纯仁没叫罢了。 而矾楼据说乃汴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驻于楼内的花牌自然称得上是京中名妓——需注意此时的妓女仅卖艺不卖身,卖身的叫做娼。 当然,尽管卖艺不卖身,但若是遇到心慕的文人才子、甚至赴京赶考的学子,情投意合之下请为入幕之宾,这亦被当代文人奉为佳话,但结局大多不怎么好。 赵旸对这类女子不怎么感兴趣,尤其是见惯了权贵富豪的名妓,哪怕他也知道这些女子并非出于自身意愿,只是命运坎坷,为谋生不得已而为之。 既不看轻,也不招惹,这就是他对这类女子的态度。 “是谁?”赵旸好奇问道,很惊讶于有人会不给张尧佐面子。 毕竟张尧佐今非昔比,此前虽为给事中、工部侍郎,前者位高而权轻,除了能时常见到官家、非宫禁自由出入宫城,就没剩什么特权了,后者更是纯纯的寄俸官;但如今,张尧佐已贵为权知开封府事,正五品的朝官,等同于后世的京城市长,甚至权柄更重,居然还有人故意要落他面子——对方明显是故意的,因为惹不起张尧佐,肯定会出面解释说明,在明知此事的情况下,那两名花牌还被对方截胡,对方明摆着是故意不给张尧佐面子。 再者,对方来头更大,更令矾楼得罪不起。 “刘从广,及李家兄弟。”张尧佐恨恨道。 “谁?”赵旸对此毫无印象。 只见张尧佐狠狠瞪了一眼那名战战兢兢的管事,抬手示意,请赵旸移步至回廊一角,低声解释道:“群牧副使刘从广,此人乃已故太尉刘美次子……” “群牧?群牧司?管理马政的那个?”赵旸大致有印象,不解道:“虽不能说不重要,但也谈不上要职吧?” 张尧佐摇摇头道:“老弟误会了,他那个群牧副使算个屁,连其父刘美也算不上什么,关键在于章献明肃皇太后……” 眼见赵旸一头雾水,他压低声音道:“即已故刘太后。” “哦。”赵旸恍然大悟,随即疑惑问道:“刘美与刘太后莫非兄妹?” “嘿。”张尧佐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低声道:“各中秘闻,老弟不知。……刘太后年幼时家道中落,寄养于母家,后又为唱妓,最后嫁给蜀地一银匠龚美,夫妇辗转至京师谋生。因生计艰难,龚美欲将……咳,将她卖掉,改嫁他人,机缘巧合之下,最终献于当时还是皇子的真宗……后刘太后因无家门兄弟子侄,遂认龚美为兄,龚美亦改名刘美……” 赵旸张着嘴,愣了半晌才道:“看来刘美此前待她还不错。” 张尧佐表情古怪地看着赵旸,随即轻咳一声道:“我也不扯那些风言风语,总之刘太后视刘美之子刘从德、刘从广如亲侄,就连当年官家看中的一名王姓宫人,乃嘉州豪右富户王蒙正之女,刘太后也做主将其许给刘从德,老弟就知宠到什么地步……可惜,刘从德无福消受,年仅二十四岁便过世了。” “别说风凉话了。”赵旸轻轻拍了拍张尧佐,皱眉问道:“可刘太后不是……那啥了么?” “是,但刘美两個儿子与官家从小便认识,在刘太后的引导下彷如兄弟,自然感情深厚,再者……”张尧佐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刘从德有个儿子叫刘永年,其母即王氏也,官家待之远胜皇室子弟,三岁便接入宫中抚养,授予内殿崇班之职,十二岁出宫即为廉州团练使……今年他二十九岁,为权知代州事,论受宠不亚于老弟你……蹊跷在于,刘太后尚在时,其母王氏可以自由出入宫城甚至是禁中及后宫;及太后过世,她既然如故,后因台谏上奏王氏之父家中丑闻,王氏受到牵连,被禁入宫,但不久又恢复如故,自由出入禁中与后宫……老弟懂我意思吧?” 赵旸饶有兴致地听着官家的八卦,眼见张尧佐挤眉弄眼,他轻笑道:“这故事不错,我回头跟官家说说。” 张尧佐一听就慌了,连连求饶。 “行了行了,继续说。” 张尧佐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论受宠,刘从广不如刘永年,不过他年少便伴随官家左右,官家亦待之如家人,又娶了荆王赵元俨之女,年仅十七便为滁州防御使,风头亦不下于老弟你。……素闻此人最喜结交文人士子,今日在此宴请宾朋,我也不甚奇怪,但我从未得罪过他,按理他应当不会与我为难……” 这一点赵旸深有体会,知道这张尧佐的嚣张跋扈是看碟下菜的,惹不起的他不会招惹。 “李氏兄弟呢?” “李氏兄弟即李用和之子。”说到这里,张尧佐忽然问道:“官家的生母其实并非刘太后,这事老弟知道吧?” “我知道,李宸妃嘛。” “咳,应是章懿太后。”稍稍纠正后,张尧佐继续解释道:“李用和即官家生母章懿太后之弟,官家之舅也。当年刘太后无出,见李太后诞下官家,便夺来抚养,以为己子,宫内及李太后畏不敢言。不过刘太后亦有补偿李家官爵,非但使李用和拜相,其所生九子,到十四五岁皆授内殿崇班之职,八品武职,不低了……其长子李璋如今为武胜军节度使、兼殿前司都指挥使……” “殿前司都指挥使?这比曹佾的官还要大啊……话说我几次去殿前司衙门,我怎么没见过?”赵旸惊讶道。 张尧佐有些意外赵旸提到曹佾,解释道:“虽说皆属外戚,然官家念及亏欠生母,因此厚待李家,若非如此,前年官家又岂会将珍视的长女富康公主与李用和的六子李玮订婚?” “哦。”赵旸恍然,随即张尧佐接着道:“至于老弟之前未见到,只因李璋当前不在京师。李家二郎李珣知相州,亦不在京。方才那管事所称李氏兄弟,乃李家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六郎李玮。” 赵旸挑眉道:“驸马也来这等地方?” 张尧佐嗤笑道:“毕竟也十五岁了,想女人了也……” 话说半截的他一看赵旸,当即收声,一脸讪讪。 赵旸也懒得和他计较,轻笑道:“那你是得罪哪边了?还是两边都得罪了?” 张尧佐摇摇头道:“说是两边,其实是一边,刘太后虽说夺了官家自己抚养,但也未曾亏待李太后及李氏,故刘从德、刘从广兄弟及刘永年,自幼也与李氏兄弟亲近,及至今日,两家走得更近……至于得罪,我也不记得得罪过他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同为外戚,此前没什么来往?” “这个……”张尧佐露出几分尴尬:“确实鲜有来往,但历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赵旸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当了权知开封府事?” “啊……”张尧佐顿时惊觉,面色微沉,思索半晌后道:“或有可能。” 这不奇怪,靠裙带关系当上京中要职,尤其是平日里看碟下菜、嚣张跋扈的张尧佐,靠着在宫中仗着官家宠爱屡屡做出逾规之举的张贵妃发力当上京师要职,这惹人嫉恨的前缀都叠满了,即便同为外戚,刘从广与李氏兄弟想教训一下张尧佐,也未必不会。 再者,他们也确实惹得起张尧佐,甚至是张贵妃。 “行了,这事算了吧。”赵旸用手背轻拍张尧佐臂膀道。 “算了?”张尧佐睁大眼睛,忿忿道:“老弟不知那官家代传李氏兄弟之言有多嚣张,他说若我不忿,便去找他。” “你想去?”赵旸斜吊着眼道。 “呃……”张尧佐气势一滞,语气放缓讪讪道:“这几人不给我面子事小,我这不是怕老弟心中不快么……” 要他一个人去招惹刘从广及李氏兄弟,他是不敢的,但假如赵旸能助他出这口恶气,他都敢令开封府派人过来。 赵旸大致也猜得到其心中所想,不以为意道:“行了,不过为了两名唱曲的花牌,不值当起冲突。闹大了,官家那边也为难,你重新挑几名得了。” “真就算了?”张尧佐睁大双目。 赵旸挑了挑眉,轻轻一拍张尧佐,走回他所在的水仙雅室外。 “怎么?”站在雅室门口观望的王中正问询道。 赵旸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张尧佐亦一脸不甘地走了过来,走回那名战战兢兢的管事跟前,冷着脸道:“看来我老弟的面子上,今日这事就这么算了,伱重新给我选几名貌美善唱词的花牌,若再有何差池,你矾楼就不必开了!介时你家主人不封楼,我替他封!” 说到最后,他用手指连点那名管事的胸膛,满口威胁之词,吓得那名管事脸色发白,连声答应,随即又夹杂好奇与感激向赵旸道谢。 赵旸摆摆手,在和张尧佐打了声招呼后,拍拍王中正的臂膀,一同回到了水仙雅室内。 此时在水仙雅室内,王明等其余九名御带器械瞥见赵旸入内,纷纷抬起头来,一脸问询之色,不过一见赵旸摆手示意,他们便又顾自饮酒吃菜。 相较这帮只顾吃喝的一桌,另一桌显得更为热闹,许是美酒醉人,心性如沈遘、文同、吕大防般放得开的,端着酒杯率先吟诗作对,性格稳重如范纯仁、钱公辅、黄氏兄弟等,也渐受感染,抚掌和声。 包括张尧佐的外甥石布桐也放开了些。 “怎么了?” 待赵旸回到座位时,范纯仁瞥见跟着进来的张尧佐一脸阴沉,轻声询问。 “小事。” 眼见同桌的沈遘、文同等人停止作乐,纷纷看向,赵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随即见众人有意无意地看向张尧佐阴沉的面孔,便索性将事情简洁解释了一通,免得众人误会。 此时众人才知道张尧佐原来为他们请了助兴的花牌,而且还是最有名的,只可惜被刘从广与李氏兄弟截了去。 素来嚣张跋扈的张尧佐,居然也有忍气吞声的时候? 钱公辅、沈遘、吕大防、黄氏兄弟等人颇感意外,同时也对赵旸息事宁人的举措表示赞同与理解——确实没必要因为两名花牌就与刘、李两家外戚结怨。 吕大防更是憨憨道:“在座皆是洁身自好之人,我等自行作乐即可,不必请楼花牌。” 范纯仁等人纷纷赞同。 赵旸笑着道:“那大防兄可说迟了。” 话音刚落,之前那名管事便领着五名年轻貌美、打扮精致的女子来到了室内。 赵旸表情古怪地问张尧佐道:“你把剩下的都叫来了?” “那怎么会。”张尧佐摇摇头道:“只是按名次叫了十人,一间五名。” 赵旸不禁失笑,也不知张尧佐这纯粹是花钱泄愤,还是想在隔壁那间雅室的下属面前挽回些颜面,反正也不是他花钱。 不得不说那名管事是有眼力的,之前听张尧佐称呼赵旸为老弟,便猜到这位小郎君可能是这间雅室内身份最尊贵的宾客,非但将十名艺妓中出众的五人安排到这间雅室,还特地将最年轻貌美的一人安排到赵旸身后就坐,独侍于他。 其余四名女子,则分坐在赵旸这张桌的四个角落。 这五名女子一出场,屋内一干士子不知不觉间变得拘束了许多,除早已成婚的文同依旧是此前那副看似放荡不羁的作态,尽情欣赏美色,其余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 其中最惹眼的当数吕大防、沈辽及黄序三人,一个个手足无措,面色微红。 文同忍俊不禁,指着沈辽笑话吕大防与黄序:“叙达尚年幼,可以理解,怎得你二人亦如此不堪?” 吕大防与黄序面色涨红,引起旁人哄笑,那五名艺妓亦抿嘴暗乐,想来她们大概最是喜欢这种青涩的文人才子。 “还是我先来献丑吧,总不能干坐着,让张知府白使这些钱。” 最放得开的文同当即招呼侍宴的小厮取来纸笔,当场作诗一首: 春风拂面桃花开,燕子归来筑新巢。 轻舟泛起涟漪现,青石小径笑声闹。 闲来无事敲棋子,闷坐窗前看云飘。 云中仙女若隐现,浮名换酒不换桃。 沈遘抿着酒水好奇去看,一看之下险些笑喷出来:“与可兄,你这都是什么呀。” 钱公辅也好奇去张望,随即哭笑不得道,摇摇头道:“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三变若知与可兄这般借鉴他词句,写出这等歪诗,必然要找你拼命。” 钱公辅亦凑热闹揶揄道:“与可兄确实要小心,柳三变就在秘书省任著作郎呢。” 文同不以为意,摊摊手道:“他打死我,我也就这水平。” 说着,他将那张纸递给离他最近的一名艺妓:“有劳。” 那名艺妓接过,细看一遍后亦忍俊不禁,憋着笑甚是辛苦地将文同这首诗唱了出来,婉约的声色中夹杂着憋不住的笑声,听得在场众人与其余四名艺妓皆笑,室内之前拘束且尴尬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好诗、好诗。”赵旸带头鼓掌,他就喜欢文同这种洒脱不羁的士子。 “确实是好。”张尧佐亦抚掌附和,既是迎合赵旸,同时他也看出了文同的用意。 “过奖过奖。”文同顶着沈遘、钱公辅等人的嘘声,毫无羞色地领了赵旸与张尧佐的夸赞。 有了文同的装傻打诨,其余众人也来了兴致,你作诗我作词,作罢便让最近的艺妓吟唱。 他们可拉不下脸学文同写打油诗,写的就是一些比较应时应景的诗词,这令文同直呼无趣。 足足两巡酒的工夫,坐在四角的四名艺妓也有展示不同的唱腔音色,唯独坐在赵旸身后的那名艺妓干坐着——显然众学子也有眼力,知道那是张尧佐独为赵旸安排的。 见此,文同忍不住调侃赵旸道:“景行何以轻怠佳人?” 赵旸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坐在身后的那名艺妓,后者当即露出楚楚可怜的委屈之色。 “我不会做诗。”赵旸摇摇头道。 五名艺妓惊讶地看向赵旸,但在座诸学子倒不觉奇怪,毕竟赵旸岁数摆在这。 沈遘笑着道:“不会作可以吟啊,唐诗亦可、宋词亦可,选一首请秦大家来唱,总不能怠慢佳人,让她这般干坐着吧?” 他口中大家,大致可以理解为女士,属于对卖艺歌妓最为尊重的敬称。 而他之所以称秦大家,只因那名艺妓叫做秦玉奴,估计应该不是本名,应是艺名、艳名、花名之类的。 众人听了沈遘的话纷纷道好,为赵旸出主意,有人推崇李白、有人推崇杜牧,有人推崇白居易、刘禹锡,甚至是当代的柳永,反正都是与当世名妓关系颇近的诗人。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推荐,赵旸回头看向身后那名秦姓艺妓,忽然脑海中浮现一首歌,转身对沈遘道:“文通兄借纸笔一用。” 这是要作诗词? 沈遘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出声,免得误会令赵旸下不了台。 只见赵旸接过纸笔,在桌上缓缓书写,坐在他身侧的范纯仁原以为赵旸这是要默写前人的诗词,转头一瞧大为意外,轻咦出声。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看范纯仁这反应就猜到赵旸恐怕不是在默写前人的诗词,心中好奇,纷纷坐起,昂头张望。 稍后,待赵旸落下最后一笔,便将纸递给秦姓艺妓:“字丑了些,请莫见怪,且看看能否唱出来。” 秦玉奴小心地接过,待看到纸上字迹,脸上微妙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努力辨认字迹,轻声念道:“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扇开合,锣鼓响又默,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是的,赤伶,不知为何,此时浮现于赵旸脑海的,并非李白、杜牧等著名诗人的诗篇,而是后世的一首歌。 在座诸人静静地听着,虽感觉赵旸所写这首诗词既不合规制,也不押韵合辙,但又颇有深意,因此皱着眉头听着,待听到秦玉奴念到“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这句时,众人大为惊诧。 而此时秦玉奴仍在轻声念着:“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待最后的客字落下,雅室内寂静无声,非但在座诸人惊叹至难以发声,五名艺妓亦是心情复杂。 良久,沈遘惊叹道:“此……既非诗,亦非词,亦不合韵,但……甚为惊艳!此为景行所作?” 赵旸摇头道:“并非是我,据我所知是一名叫做清彦的人所作,其他我便不知了。” “能作出这等词的人,我从未听过……”沈遘皱眉道。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附声。 赵旸心下暗道:隔着一千多年,你们听说过就有鬼了。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我猜多半是唐末诗人,未及五代诸国。”钱公辅猜测道。 赵旸也不道破,转头问秦玉奴道:“能唱么?” 仍沉浸在词中的秦玉奴一惊,有些激动地问道:“真……小官人当真要让我唱?” “唱吧,我也想听听你能唱出什么韵味。”赵旸点头道。 听到这话,其他四名艺妓皆羡慕嫉妒地看着秦玉奴,毕竟唐宋年间,一首绝美诗词捧红唱者比比皆是,这也是李白、柳永等诗人受天下艺妓推崇的原因。 秦玉奴按捺心中激动开始轻声吟唱,用的大概是当代的韵调,虽说在赵旸听来有些不适应,但凭着婉转轻柔的音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就在众人安静倾听时,忽然砰地一声,雅室的门被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谁做的词,竟敢写什么烽火燃山河!” “……”赵旸挑眼看向来人。 ------------ 第六十二章:矾楼群殴 闯入水仙雅室的这群人,为首正是刘从广及李家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及六郎李玮。 说来也巧,今日刘从广也在矾楼宴客,非但邀请了李家儿郎及其玩伴,还请了京中较有名的考子,例如最近在考生中风头较盛的冯京、谢景温、刘谷等。 虽说同为外戚,但刘从广、曹佾、李用和等人的名声确实要比张尧佐好得多:刘从德、刘从广兄弟是因为素来喜欢结交士人,在文人士子中颇有善名;而曹佾、李用和则是因为自知身份敏感,谨言慎行,故博得朝野好评。 因此冯京等赴京赶考的学子也乐得接受刘从广的邀请,毕竟这也是结交人脉,于双方都有利。 但若是换做名声不佳的张尧佐,估计冯京等人就未必肯接受了。 范纯仁、吕大防等人愿意出席张尧佐的宴席,可以说完全看在赵旸的面子上。 在矾楼摆酒,鲜有不请花牌助兴的,张尧佐不例外,刘从广亦不例外。 刘从广是官家的同辈人,当年也是寻花问柳的常客,如今少说也有四十五岁了,考虑到这次李家六郎李玮也在,他本不打算叫花牌助兴,但架不住李家兄弟的闹腾,毕竟李家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都不过二十岁上下,正是知女人的岁数,来矾楼用宴,又岂能不叫花牌? 几声叔喊下来,刘从广只好答应,不过倒也不忘告诫李家六郎李玮:“谁都可以与楼内花牌作乐,唯独你不可,明白吗?” 年仅十五岁的李玮在世叔刘从广及几位兄长跟前,倒也算听话,点头答应。 只因他已与官家所珍视的独女福康公主定婚,虽说公主今年才十一岁,二人尚未成婚,但毕竟也是驸马身份,自然不好亲近其他女色,免得惹官家与公主不快。 于是刘从广唤来管事,这才知晓张尧佐今日也在矾楼摆宴,且楼内最有名的两名花牌也被张尧佐给预定了。 若是被他人预定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刘从广与李家兄弟倒也不至于为了两名矾楼名妓就跟人发生冲突,但偏偏是张尧佐,这令他们很是不快。 四郎李琦冷笑道:“张尧佐这厮能当上知开封府事,皆仰仗其侄女张美人献媚于官家,他居然还有脸摆宴?” 五郎李瑊也道:“叔,要不咱们教训一下他?” 六郎李玮当即赞同道:“好好,去年年末我入宫见到公主,她曾向我抱怨,称张美人怨忿官家宠她,时常故意在官家面前说她坏话,还使法子挑唆官家责罚她,今日教训一番张尧佐,也是替公主出口恶气。” 听到这话,他三名兄长纷纷赞同,毕竟在他们看来,日后他们李家,就指望着六郎与公主这段婚姻了,讨好公主总不会有错的。 刘从广已过了主动招惹是非的岁数,对此有些犹豫,毕竟为了两名花牌与张尧佐结怨,不值当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但架不住李家兄弟怂恿,尤其是六郎李玮口口声声表示要为公主出气,他终究还是默许了,反正张尧佐的后台也就一个张美人,他刘从广倒也不惧。 于是刘从广便唤来楼内管事,摆明态度截胡了张尧佐预定的两名花牌。 甚至李家兄弟还叫管事向张尧佐传达:若不服便去三楼雅室找他们! 矾楼得罪不起张尧佐不假,但更得罪不起刘从广与李氏兄弟,前者乃刘太后的侄子,名义上论为官家的从兄弟,实际官家亦待其如家人;而后者更是官家的表弟,甚至六郎李玮日后还是官家的女婿。 权衡利弊,矾楼只能选择得罪张尧佐。 待回到雅室内,李家兄弟得意洋洋地将此事告知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一众考子,众学子面面相觑,但李家兄弟请来的玩伴却纷纷称赞,这些人大多都是攀附李家的豪室子弟,与五郎李瑊、尤其是六郎李玮最为亲近。 随后,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便一边在三楼雅室内作乐,一边等着张尧佐找上门来。 结果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张尧佐来兴师问罪,刘从广和李家兄弟也感觉有些纳闷,便唤来三楼的管事令其去二楼打听,这才得知张尧佐重新挑了十名花牌。 张尧佐认怂了,这固然令李家兄弟颇为得意,但张尧佐重新挑选了足足十名花牌的做法,也给他们找到了新的借口:你重挑十名花牌,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归根到底,他们本来就已打定主意要令张尧佐难堪,除非张尧佐上三楼向他们示好,认怂赔罪,否则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令李家兄弟放弃。 “既然他不识抬举,那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随着李家兄弟四人振臂一呼,率先去找张尧佐的麻烦,若干名豪室子弟紧随着而去,留下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人面面相觑,最后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三楼杀到二楼,率先来到水仙雅室的隔壁玉兰雅室,砰地一声打开门闯了进去,惊地在室内作乐的一干开封府官员为之一静。 随即,便有人拍桌喝道:“你是何人,这般无礼闯入他人宴席。” 可莫小看张尧佐今日宴请的这些开封府官员,这些官员皆是开封府使、府、州三院的判官、推官等,品级为从五品至六品不等,且三院主官都有资格早朝奏议的,自然有底气呵斥。 不过三郎李琚却也不惧,平静道:“西上閤门使李琚。” “区区……”拍桌那名官员冷笑着还想再说什么,旁边便有知情者扯了扯他衣袖,低声提醒道:“此李用和家三郎。” 拍桌那名官员立马就不做声了。 西上閤门使,虽说是正六品的武职,但说白了就是负责看管宫内那些边门及小宫门的武官,谈不上位高权重,但李家那可是官家生母李太后的娘家。 再加上刘从广随后也走入雅室内,认出他的开封府官员自是愈发不敢作声了。 当然李家兄弟也没有为难这些官员,只是询问张尧佐的去向。 短暂的寂静后,或有人小声透露道:“好似在隔壁水仙雅室,宴请应考举子……” 四郎李琦冷笑道:“就凭他那狼藉的名声,居然还有应试举子愿意与其来往?看来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辈。” 说罢,他与其三哥李琚一同领着众人朝隔壁水仙雅室杀了过去,倒是稍作停留,向在座诸开封府官员赔了个不是,也算是替几个世侄的莽撞无礼善后。 两间雅室不过就是隔着一条走廊,没几步路李家兄弟便带着众人杀到了水仙雅室外,一见室外挂着水仙二字的室牌,兄弟几個纷纷点头:没错,就是这了! 恰巧此时室内秦玉奴唱到“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三郎李琚作为李家兄弟在京岁数最大的兄长,率先打开门闯了进去,口喝一声:“谁做的词,竟敢写什么烽火燃山河!” 雅室内顿时一静,纷纷闯入室内的这群人。 闯入室内后,李家诸兄弟一扫室内众人,目光立刻就定格于张尧佐,毕竟李家三郎李琚为西上閤门使,四郎李琦为閤门通事舍人,五郎李瑊为宫院使,简单说都是在宫内领着禁军当差的守卫头头,自然认得张尧佐。 而张尧佐也认得李家兄弟,更没想到对方居然在他已息事宁人的情况下还敢来前来挑衅,怒斥道:“李家厮儿,擅闯我会宴,意欲何为?!” 斥罢,他又觉得与这等小辈争论过于跌份,又补充一句:“刘从广呢?叫他来与我论!” 你什么身份?也敢夸口叫我世叔来见你? 三郎李琚挑眉冷笑一声,敷衍地抱抱拳,自说自话道:“得知你当上知开封府事,我等兄弟特来为伱作贺啊,未曾想你等居然吟什么‘烽火燃山河’,莫不是咒我大宋?” 最是想令张尧佐难堪的六郎李玮上前一步,喝问室内五名艺妓道:“谁唱的?” 其余四名艺妓纷纷看向秦玉奴,后者吓地面色发白,捏着那张纸不知所措。 李玮上前一把夺过,倒也没为难秦玉奴,瞥了一眼纸上字迹,又环视桌旁众人,质问道:“这是谁做的词?” 范纯仁、钱公辅、文同、沈遘、吕大防等人相视一眼,正襟危坐,谁也没有作声。 张尧佐亦缄口不言,心中倒是有所期待。 见此,李玮又质问了一遍:“谁写的?” 就在他要质问秦玉奴时,赵旸淡淡道:“我写的。” “你?”李玮打量了几眼赵旸,再一瞥纸上字迹,嗤笑道:“这般丑陋的字,也敢学人作诗赋词?” 赵旸表情不善地反讥道:“你长得如此丑陋,不照样敢出来示人?” 噗嗤,吕大防失笑出声,其余众人也憋笑憋地难受。 李玮确实生得不甚好看,因此福康公主对两人婚事亦有诸多抱怨,只不过官家觉得亏欠生母,故坚持这桩婚姻,此刻听到赵旸出言嘲讽,李玮又羞又气,恨声斥道:“你知我是何人么?” “你是何人?”赵旸平静问道,他确实不认得李玮。 李玮得意道:“我乃李家六郎,内殿崇班、驸马都尉李玮,福康公主日后夫婿也!” “然后呢?”赵旸再度平静问道。 见赵旸不为所动,李玮气势一滞,再仔细一看赵旸面容,心中愈发嫉恨,抬手就向赵旸打去。 赵旸仓促抵挡,却也一把抓住李玮手臂,下意识顺势一拽,措不及防的李玮一头栽到桌上一众盘盏中,哗啦一声,盘碗皆碎,他也沾了满脸酱汁。 “六郎!” 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见此大惊,却被早已察觉情况不对的王中正等人拦下。 这十名御带器械今日陪同赵旸赴张尧佐这顿宴席,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等变故,既没穿禁军常服,也没带兵器,因此李琚等人也没认出来,伸手试图推开王中正:“滚开!” 王中正不为所动,正色道:“李西上莫要鲁莽。” 西上,即西上閤门使简称。 “你!” 李琚见此更怒,作势挥拳要打,五郎李瑊忙喊道:“三哥,且慢。” 李琚惊疑地看向李瑊,却见李瑊皱着眉头打量王中正,迟疑道:“你是……王中正?” 原来李瑊去年才迁宫院使,此前一直担任内殿崇班,因此与去年因庆历宫变而迁为东头供奉官的王中正相识,而其三哥李琚、四哥李琦虽说也都担任过内殿崇班,但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当时王中正不过一介小黄门,故他俩都不记得。 见李瑊认出自己来,王中正抱了抱拳:“李崇班,不,李宫院使,别来无恙。” 李瑊拿眼打量同样拦着他们的王明、陈利、孙昌、魏焘、鲍荣等人,但因这些人只是刚入品级的宦官,他也没认出来,惊疑不定地问王中正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我等今为员外郎护卫,即小赵郎君。”王中正有意点拨李瑊道。 “小赵郎君?”李瑊顺着王中正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赵旸,心下咯噔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赵旸?” 王中正微一点头。 坏了…… 李瑊看向其二哥、三哥,而李琚、李琦也意识到闯祸了。 张尧佐他们不惧,但那个赵旸,可是邪门地很,凭一副地图便被官家置于宫内,未久便为七品员外郎,后又加官右正言,前几日在朝议上驳退一干台谏不说,还反过来一人弹劾十名台谏,连末相文彦博都遭弹劾,前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也因其贬官。 虽然不知什么缘故,但宫内人人皆知,官家对此人的宠信,较昔日的刘永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等人,他们也不愿得罪,没想到此人竟会出现在张尧佐的宴上。 不是说这个赵旸教训过张尧佐么? 就在兄弟三人犯难时,那边李家六郎李玮已然恼羞成怒,抓起一个菜盘要砸赵旸。 “六郎,住手!” 在李家兄弟几人惊急喝止间,李玮甩出的菜盘擦着赵旸的头丢到了壁上,哗啦一声碎成几片。 一击未中的李玮不顾三个哥哥的喝止,再次扑向赵旸,双手掐住赵旸的脖子将其扑倒在地。 范纯仁就坐在赵旸身侧,逢此变故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下意识伸手一推李玮,使李玮向旁一倒,赵旸顺势反过来骑在李玮身上,左手挣开李玮双手,右手反手一拳揍在后者的脸上,打地李玮眼冒金星。 彼此都是十五岁左右的身子骨,扭打成一团可谓不分上下,但李玮终归是自幼锻炼过,力气稍大,没过几息便又扭转过来,反将赵旸按在地上。 沈遘与文同对视一眼,高呼“莫打莫打”,上前拉偏架,借机又将李玮拽翻,赵旸趁机在此骑到李玮身上,一手掐着后者脖子,正手反手啪啪几个嘴巴。 反正都开打了,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琚、李琦、李瑊眼见弟弟挨揍,心中火起也顾不得了,李琚率先一拳打在王中正脸上,试图冲过去帮助弟弟,但却被王中正一把抱住。 其余王明、陈利等人也似王中正般,虽不敢对李家兄弟动手,但也死死拖住他们,令他们难以靠近赵旸。 至于来为李家兄弟助拳的豪室子弟,那就没那么客气了,揪住衣襟便报以老拳。 其中魏焘、鲍荣赶忙守到扭打成一团的赵旸与李玮身侧,见赵旸占据上风,二人对视一眼,干脆就守在一旁,以免那几个不知深浅的豪室子弟对赵旸不利。 可怜李玮明面上只是与赵旸一人扭打,可一旦稍占上风便有文同及沈遘、沈辽兄弟等人拉偏架,甚至于为了方面这些人行事,魏焘、鲍荣更是干脆挡住李家其余三兄弟的目光,这要李玮如何打地过赵旸,没一会就被揍得鼻青脸肿,气得他抽暇朝僵立在原地的剩下几名玩伴及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一干宴请的学子大喊:“你等都是死人啊?不知来助拳?” 剩下几名豪室子弟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帮忙,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人起初不知所措,直到李玮大声呼救,有两名叫徐永、刘敬的举子振臂高呼:“且助李家兄弟一臂之力。” 眼见这群人也要加入殴斗,范纯仁、吕大防、钱公辅等人也坐不住了。 或许李家兄弟他们得罪不起,但那些豪室子弟,尤其是同为赴京赶考的举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随着吕大防大呼一声,两拨人在雅室内扭打成一团,吓得五名艺妓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侍宴小厮亦赶忙去禀告管事。 管事闻讯而来,瞧着屋内的乱局连呼:“快住手、快住手。” 结果没人听他的不说,他额头还挨了一盘子。 这一盘子似乎是惊醒了他,忙对侍宴小厮道:“快,快去隔壁雅室请开封府官员!” 侍宴小厮匆匆跑到隔壁玉兰雅室,大呼道:“诸位,不好了,隔壁水仙雅室,李家诸小郎与张知府的宾客打起来了……” 开封府三院官员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刘从广。 刘从广无奈道:“李家诸小郎年轻气盛,倒是令诸位为难了……我也不愿见诸位为难,我等同去看看如何?” 在场诸开封府官员此时皆已猜到刘从广与李家兄弟今日这是故意要令张尧佐难堪,虽说几乎也没人想偏帮张尧佐,但张尧佐毕竟是他们当前的主官,且今日又破费宴请他们,若他们敢袖手旁观,事后准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刘从广允许他们过去劝架,他们心底也松了口气。 甚至有一人提前和刘从广打招呼:“我等身不由己,待会若有何得罪冒犯,还请刘副使海涵。” “好说。” 刘从广微微一笑,领着一干开封府三院官员慢悠悠地前往水仙雅室。 他故意走得很慢,因为他自忖李家兄弟吃不了亏,毕竟李家兄弟有四人,还带着六七名豪室子弟,除李玮以外差不多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年富力强,而张尧佐的家仆都不在身边,身旁就个外甥石布桐,难道他宴请的那些举子还敢对李家兄弟动手不成? 然而等他来到水仙雅室,却愕然看到室内几十人打成一片,更让他惊怒的是,张尧佐甩开一名豪室子弟,转身就与其外甥石布桐一同对李家三郎李琚拳打脚踢。 “住手!快住手!” 刘从广一边大喝一边冲入室内,直奔张尧佐而去,一把抓住张尧佐正要挥拳的右手,喝道:“张尧佐,还不住手!” 喝罢,他才愕然发现此时的张尧佐左眼乌黑,脸上有沾着酱汁的指印,袍子也扯破了,很是狼狈。 “住你娘手!” 恼羞成怒的张尧佐一巴掌拍在刘从广的脑门,还未等后者反应过来,便揪住其衣襟将其扑倒在餐桌上。 见到这一幕,一众开封府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第六十三章:我弹劾我自己! 张尧佐疯了? 眼见张尧佐一掌拍在刘从广脑门,随即将其扑倒在餐桌上,众开封府官员大为震惊。 毕竟稍与张尧佐熟络便不难看出此人其实欺软怕硬、看碟下菜,别看嚣张跋扈,但其实从不招惹其得罪不起之人,而作为刘太后侄子的刘从广及官家表弟李家兄弟,毫无疑问便属此类。 就在众人纳闷间,或有人指着室内惊声道:“那不是赵旸么?他正打的……莫非是李家六郎?” 好家伙,原来还有一位大能呢! 在诸开封府官员倒吸冷气间,或有人恍然道:“我说张……张知府怎么敢动手……” 一边是张尧佐与赵旸,一边是刘从广与李家兄弟,饶是诸开封府官员见多识广,此刻也难以断定到底哪边更得罪不起,直到有一名判官提醒道:“他两方我不知,但若再叫他们打下去,我等肯定逃不过责罚。” 诸官员如梦初醒,其中一名官员最为机灵,丢下一句话便跑远了:“我去勾当左二厢公事所叫人。” 这混账…… 诸官员心中暗骂,面面相觑之余,也只能硬着头皮入雅室劝架。 “别打了,别打了……哎哟。” “快住手!住手……哎哟,你知我是谁么!我记住你了……” “再不住手,待会通通抓去开封府!” 这群人很有眼力,率先去劝架那些穿着圆领褴衫的举子,其中似冯京、范纯仁、钱公辅、沈遘等,他们本来就有分寸,在诸开封府官员的连声呵斥下也就逐渐停了手。 随即是李家兄弟带来的豪室子弟,不过他们并非主动停手,而是被陈利、孙昌等一干御带器械制服了——虽说这些豪室子弟大多也练过一些粗把式,但又怎及入内省培养的武职宦官? 随后,张尧佐与其外甥石布桐,及王中正等也渐渐收了手,而另一边,刘从广与李家三郎李琚、四郎李琦、五郎李瑊,亦逐渐收手。 相较之下,赵旸与李玮早已停手,前者正揉着磨破皮的右手瘫坐在墙边喘气,身前不远处,李玮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满脸泪迹,气喘如牛,口中还在念叨着什么。 李家三兄弟赶紧上前将自己弟弟李玮扶起,后者带着哽咽的哭腔直嚷:“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见自家弟弟被揍地鼻青脸肿,李琚、李琦、李瑊恨恨地看向赵旸,还不等有何动作,王中正等人便挡在了赵旸身前。 “老弟,你没事吧?”张尧佐赶紧来到赵旸身旁,关切问道。 赵旸微微摇头,微皱着眉看向对面刘从广及李家兄弟,因为有人护着,他受的伤最轻,除了头发被拉散,嘴唇有些破损流血,且下颌、脖子处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外,也就只是右手拳骨处磨破了皮。 而与此同时,刘从广也注意到了李玮的惨状,夹杂着怒意惊声道:“何人对公炤下得此等毒手?” “是那赵旸!”五郎李瑊指向赵旸道。 赵旸?他怎么会在张尧佐的宴上? 刘从广脸上怒色一滞,脸上闪过一阵阴晴之色。 一个张尧佐他不惧,但最近风头最盛的赵旸,他着实也有些吃不准,毕竟对方可是吃住在官家的寝宫。 权衡良久,他沉着脸对张尧佐道:“张尧佐,今日……就此为止,如何?闹大了,彼此都不好看。” 的确,二楼打成一团,一楼被称作“门床马道”厅院内宾客其实也早就察觉了,这些人大多是城内稍有些闲钱的平民百姓,得知有人在矾楼殴斗亦纷纷好奇地往楼上跑,所幸被几名开封府官员领着楼内管事、酒保、侍者喝退了,因此底楼的宾客倒也不知在楼上殴斗的两方究竟是谁。 然而听到刘从广的话,李玮却不干了,恨声道:“叔,我要杀了他!” “住口!”刘从广严肃地喝道。 李玮不依不饶,瞪着赵旸恨声道:“我定要杀了他!我要……对,我要禀告官家,叫官家杀了他!” 刘从广头疼地挥挥手,示意李家兄弟三人将李玮拉到一旁,随即再次转头看向张尧佐:“张尧佐,你怎说?” “怎说?” 张尧佐走到刘从广跟前,恨声道:“我今日在此摆宴,你等先截我所定花牌,我已不计较,未曾想你等竟还要前来挑衅,擅闯我会宴……” 此时有一名李家兄弟请来的玩伴打断道:“谁说我等是来挑衅的?分明是李家兄弟带我等前来为张知府祝贺,若非那家伙出言讥笑六郎,何以会大打出手?” 李家兄弟众玩伴纷纷出声附和,其中一人指着赵旸道:“我等看得清清楚楚,是那叫赵旸的先动手的!” “胡说!” 吕大防辩解道:“分明是李家六郎先动手的!” 双方再次争吵起来,直到刘从广再次喝止。 忽然,那名叫做徐永的学子冷笑道:“赵旸,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近日在京中广为流传的‘妖星’嘛,哈,我就说,能应张尧佐之宴的哪有什么好人,果然是一丘之貉。” “……” 赵旸抬头瞥了一眼来人,沉声道:“中正。” “在。”王中正抱拳道。 只见赵旸抬手指向那名叫做徐永的学子,沉声道:“去给他几巴掌。” “是!” 王中正之前迎上李家三郎李琚,苦于只能挨打不敢还手,心中正窝火,听到赵旸这话,立马上去一把揪住那徐永的衣襟,作势就要打。 “伱做什么?”李家兄弟诸玩伴怒声呵斥。 刘从广亦有些挂不住面子,转头对赵旸道:“赵正……” “打!谁敢拦着一块打!”赵旸沉声道。 “赵旸!”刘从广急喝道。 赵旸冷冷瞥了一眼刘从广,喝道:“打!” 话音未落,王中正一巴掌甩在徐永的脸上,后者的右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从旁有李家兄弟请来的豪室子弟上前拉扯,亦被王明、陈利、魏焘、鲍荣等御带器械拖出队伍,甩到墙边,一通拳打脚踢。 显然,这几人之前迎上李家兄弟只能挨打不敢还手,亦憋着火。 这一幕震撼住了雅室内外所有人,上至开封府诸官员,下至冯京、谢景温、刘谷、刘敬等考子,谁也没有想到赵旸连刘从广的面子都不给。 “你等这是仗势欺人,我要去向朝中台谏举报,举报你等!”那名叫做刘敬的学子喊道。 赵旸抬手抹了抹嘴唇上的血,抬头看了一眼那名学子,淡淡道:“我就是言官,你举报吧,我受理了。” “……”那刘敬瞠目结舌。 站在他身侧的冯京、谢景温、刘谷等学子也是面面相觑,甚至于,赵旸这边的吕大防、钱公辅、黄氏兄弟等亦大为惊愕。 就在这时,室外回廊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原来是那名开封府官员已召来了勾当左二厢公事所的官差,上至公事官、巡检,下至所由——即普通差役,全给叫来了。 这些人封锁了整个矾楼,驱赶了楼内宾客,赶来向新任权知开封府事张尧佐覆命。 见此,张尧佐的底气更足了些,但如何处置刘从广及李家兄弟等人,他依然不敢擅自做出,遂小声问赵旸道:“老弟,你说这事……” “按例怎么办?”赵旸问道。 张尧佐压低声音道:“彼挑衅斗殴,按例当押解至开封府左右军巡院,先关几日再做审理,然刘从广与李家兄弟身份特殊,我估计到不了子时官家就会下令释放……” “那就这么办。”赵旸给了张尧佐一个眼神:“秉公处理。” 张尧佐会意,挥手喝道:“来啊,都带走!” 他以权知开封府事的身份下令,诸开封府官员亦不敢不从,领着公事官、巡检等人走入室内,纷纷向刘从广及李家兄弟拱手行礼:“对不住了。” 刘从广略一点头,随即目光扫向赵旸及张尧佐,冷哼一声,率先走出室外。 此时在宫内,由于赵旸就派人向官家报备张尧佐设宴这事,因此官家在福宁殿用罢晚膳后便去了张贵妃的宁华殿。 结果正在缠绵之际,忽然得报,据称是有开封府官员急报宫内,言张尧佐、赵旸与刘从广、李家兄弟等在矾楼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 官家大为惊怒,在问清楚情况后,一面派内殿崇班袁正去开封府辖下左右军巡院,即通俗开封府刑狱,释放刘从广及李家兄弟,并将其带入宫内;一面派同为内殿崇班的关彦奔赴开封府本衙,诏令赵旸、张尧佐立即进宫。 赵旸与张尧佐率先到福宁殿,一见张贵妃亦在官家身旁,张尧佐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一见二人,官家便斥道:“看你等做的好事!” 赵旸不满反驳道:“又非我与张知府主动惹事,分明是刘从广及李家兄弟……” “是啊官家,臣与赵正言实属冤枉啊。”张尧佐亦出言附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官家。 “果真如此?”赵祯看向鼻青脸肿的王中正等人。 王中正等人本就心中窝火,再加上张尧佐并未太过夸大事情,纷纷点头附和。 从旁张贵妃忿忿地帮腔道:“臣妾大伯今日才当上知开封府事,刘从广与李家兄弟便如此挑衅,官家千万不能宽恕,定要严惩一番。” 赵祯瞥了一眼衣袍破损、蓬头散发的赵旸与张尧佐,沉着脸并未做声。 不久,崇班袁正亦领着刘从广及李家兄弟来到福宁殿,同样是衣袍破损、蓬头散发,其中最凄惨的莫过于李玮,被赵旸打地鼻青脸肿,别说赵祯,就连张贵妃都不禁睁大了眼睛。 “恳请官家为小婿做主!” 李玮一见官家便跪倒在地。 赵祯忙上前将其扶起,怒道:“谁将公炤伤成这样?” “是他!”李玮扯着官家的衣袖指向赵旸,哭求道:“请官家定要为小婿做主。” 赵祯气得转头看向赵旸,赵旸摊摊手道:“官家,他先动的手。” “胡说!分明是你先讥笑……讥笑我长得丑。”李玮气道。 “那也是你先取笑我字迹丑……” 眼见双方都要争吵起来,赵祯喝止道:“够了!景元,你来说。” 景元,即刘从广表字。 “是。”刘从广拱拱手,犹豫道:“确实是六郎先动手不假,但他并未打中赵正言,相反赵正言不依不饶,将六郎伤至这般……” “哼,这话真可笑。”张贵妃主动替赵旸说情道:“只许你等动手,就不许人还手?啧啧,好好的俊小郎,都破相了……” 她招招手让赵旸走近,将赵旸下颌及脖子上两道血痕指给官家看。 官家看看鼻青脸肿的李玮,又看看只有轻伤的赵旸,黑着脸没有理会,问刘从广道:“据朕所知,张尧佐在二楼摆宴,而你等在三楼,为何要去他会宴?” “这……”刘从广无言以对。 从旁李家五郎李瑊语气不足道:“我等……本欲去替他祝贺……” 眼见官家瞥眼看来,李瑊愈发心虚,低下头默不作声。 看着低头默不作声的刘从广与李家兄弟,赵祯又瞥了一眼赵旸,见后者昂头挺胸一副理直气壮之色,便已猜到谁是谁非,沉声道:“景元,你带李家诸郎去御药院,找供奉官为其诊治一番,而后你领他们先归家中,歇养几日。” 在刘从广拱手领命之际,李伟一脸不甘,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刘从广拉走了。 待等刘从广与李家兄弟离开后,赵祯转头看向赵旸与张尧佐。 相较张尧佐低着头似乎仍有些不安,赵旸却面色自若,赵祯气道:“你还一脸若无其事?” 赵旸摊摊手道:“官家也听过是非曲直了,我与张知府已经忍让了,是对方不依不饶……” “如此你便下得重手,将李家六郎打成那副模样?”赵祯气道。 赵旸愣了下道:“就如娘娘所言,他先动手打人,难道官家还不许我还手?” “就是。”张贵妃在旁帮腔道:“小郎也伤得不轻……” 赵祯气得讽刺道:“他身上伤势,加起来都不及他打人的那只手伤得重!要说破相,也是李家六郎。” 张贵妃撇撇嘴道:“李家六郎本来生得就丑,还能再打坏了?反而臣妾方才还觉得好看了些呢……” 眼见赵祯面色更差,赵旸亦忍不住暗下苦笑,若非他可以断定张贵妃是真站在他们这边的,他真有些怀疑这位娘娘是故意拱火。 半晌,赵祯深吸一口气对赵旸道:“无论如何,你将其伤成这般便是你的不是!” 赵旸愣了下,皱眉道:“官家,以当时的情况是收不住手的,我若不还手,就要像中正他们那般,白白挨揍……” “你就不知躲么?”赵祯气道:“有王中正他们保护,朕不信你会被打,你分明就是得理不饶人,仗着朕对你的容忍肆无忌惮!” 赵旸愣了下,半晌道:“……即使如此,也是他们先来挑事的,我记得有句话叫可一不可再……” “还要顶嘴!”赵祯气道:“你可知刘从广与李家兄弟乃何人?刘从广从小与朕相伴长大,李家兄弟更是朕的表亲,甚至被你殴至几近破相的,还是朕的女婿!你就不替朕想想?” “……” 赵旸目视着赵祯,半晌拱手道:“臣知错了。” “哼,每次都说知错,却不见有何反省,这几日你给朕老老实实呆在宫内!” 赵祯冷哼一声,起身走向殿外。 张贵妃起身紧随而去,临行前不忘安抚赵旸:“无须担忧,本宫会替你求情。” 赵旸微微一笑,目送赵祯的目光平静而淡漠。 “牵连到老弟了……”张尧佐如释重负之余,有些愧疚道。 赵旸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回到寝室内歇息。 王中正等人面面相觑。 次日,即正月二十五,又是早朝之日。 自首相陈执中起,殿内朝官纷纷起奏要事。 待奏完国事,又有御史湜、知谏院毋湜上奏弹劾张尧佐与赵旸昨晚于矾楼与人殴斗,有损朝官名声。 新任权知开封府事张尧佐极力辩解,却不见赵旸出声反驳,这令殿内君臣皆十分意外。 半晌,赵祯点点头道:“此事朕已知晓,过两日朕会做出处置,诸卿可还有事要奏?” 话音刚落,就听殿内响起一個略显稚嫩的声音:“臣赵旸有劾奏。” 赵祯一愣,误以为赵旸要弹劾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余怒未消的他心中更气,不悦道:“你又要弹劾谁?” 在刘湜、毋湜二人忐忑之际,赵旸高声奏道:“臣要弹劾……工部员外郎、右正言赵旸!” 唔? 殿内君臣皆是一愣。 此时却听赵旸继续劾奏道:“……其已近成年,不应再居于宫内,官家将其置于宫内于制不合,臣恳请官家下令命其迁出宫外,不得再迁回!” 此言一出,殿内寂静无声。 ------------ 第六十四章:失和 这是……怎么了? 寂静无声的大殿上,众朝臣面面相觑,站在前排的几位宰辅偷偷窥视官家面色,却见官家面色铁青。 深吸一口气,赵祯压抑着怒气道:“给朕……上前来!” “是。”赵旸迈步走到殿中。 “你抬起头来再说一遍,你要弹劾谁?”赵祯抓着御座的扶手压抑怒气道。 ”赵旸绷着面庞,微微仰头看着赵祯,双目一眨不眨道:“臣要弹劾工部司员外郎、右正言赵旸!恳请官家下令命其迁出宫外,不得再迁回禁中!” 殿内诸朝官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唾沫。 五日前,还是在这座殿上,赵旸以一驳众,驳退九名台谏,甚至还反过来弹劾包括末相文彦博在内的十名台谏,当时殿内朝官叹为观止,认为这世上再没有比此事更为惊世骇俗。 直到今日亲眼所见赵旸自己弹劾,他们才知道错了。 勇! 这是真的勇! 虽说不知什么缘故,但就这么给官家甩脸色的少年郎,他们也是头一回见。 众目睽睽之下,赵祯死死抓着御座的副手,面色铁青道:“赵旸,莫要太放肆了!” 赵旸拱拱手,面无表情道:“臣不知官家所谓‘放肆’指的什么?臣所言难道不对么?” 他环视一眼殿内群臣,又道:“朝中御史、谏官何在?为何不出来论论理?刘御史?毋知谏?” “……” 殿内约二十名台谏面面相觑。 这可是你自找的! 御史刘湜自认为逮住了机会,向殿中跨出一步奏道:“臣……”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就听赵祯喝道:“回去!” 殿内微哗,刘御史亦错愕地看向官家,见官家满脸阴沉地瞪着他,心下一慌,默默回到了站列。 这令殿内群臣不禁再次错愕,难以置信。 只见在短暂的寂静后,赵祯转头看向王守规。 王守规会意,上前一步高呼道:“退……”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赵旸再次奏道:“且慢散朝!官家尚未回覆臣,臣恳请官家下令,命臣迁出宫外,不得再迁回禁中!” “赵旸!”赵祯气地右手猛地一拍御座扶手,这一下仿佛拍在殿内群臣的心上,令他们更不敢作声。 只见赵祯怒视着赵旸气道:“之前有群臣上谏,劾弹你仗着朕宠信无所顾忌,朕本不信,未曾想你今日竟敢……竟然做出此大逆不道之举!” 赵旸抬头再次迎上赵祯的目光,正色道:“臣认为臣不应当居于宫内,否则于官家、于后宫名声不利,故上奏自劾,条理清晰,伦理充足,何谓大逆不道?” 赵祯气急,扫视一眼殿内群臣,却见无人开口。 事实上,满朝官员其实也不满赵旸以十五岁的年纪留宿在官家的寝宫,这与他们是否与赵旸结仇无关,这本身就不合制,自然无人上奏阻拦。 无奈,赵祯只能自己开口,沉着脸道:“你昨日犯下大错,心中怪朕未曾帮伱,故今日以退为进,逼迫朕,这难道不叫大逆不道?” 赵旸拱拱手,迎着官家的目光道:“官家莫要轻看了臣,臣此前投奔官家,从未想过靠谄媚官家得享荣华富贵,不过是听闻官家仁贤,故希望得官家特许,令臣能以自己的判断行事,为国出力。至于官家提到臣昨日犯下大错,臣并不认,那场冲突乃刘从广及李家兄弟挑起,我与张知府已忍让过一回,奈何刘从广及李家兄弟还要来挑衅,致最终双方发生冲突。至于李玮,亦是他率先动手,臣被迫还手,臣不认为有何过错!” 赵祯气地连连点头:“好啊,你昨晚口口声声言‘臣知错’,原来是想着今日早朝上令朕难堪,好心计,连朕都被骗了!” “不。”赵旸目视赵祯道:“臣昨日言知错,并非虚言,臣确实知晓了一个错处。” “错在何处?”赵祯冷笑道。 赵旸正色道:“错在不知亲疏有别。” “……”赵祯忽然脸上怒气一滞,目视赵旸半晌,逐渐放缓语气道:“此事待朝议后再论,介时朕也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官家,但不必了。”赵旸绷着脸道:“臣就是臣,官家就是官家,还是莫要夹杂太多为好。就如有句话说的,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官家能用则用,不用则去。” 赵祯一惊,忙问道:“你要辞官?” “不。”赵旸平静道:“臣初心未改,尚有一腔热血欲为国家出力。” 赵祯听罢暗自松了口气,随即表情古怪道:“那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朕……疏远?” “确切说是划清界限。”赵旸拱拱手道:“君臣有别,不必过于亲近。” 这话说得满殿群臣面面相觑,赵祯更是心情复杂,有心劝阻,却又不好当着满殿群臣的面公然违制,只好拿目光瞥向诸位宰辅,希望有人站出来解围,奈何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叶清臣等人都低着头。 别看诸位相公与赵旸的关系有好有坏,但就这件事来说,其实连陈执中、叶清臣都是赞同的——以赵旸的岁数,确实不宜再宿于宫内。 见无人发声,赵祯又恨恨地瞪向张尧佐,以眼神示意。 张尧佐被之前所见吓地面色发白,如今见赵祯眼神示意,硬着头皮劝赵旸道:“老……赵正言……” “回去。”赵旸瞥了一眼。 “欸。”刚跨出一脚的张尧佐又回到了站列,只能向官家报以无能为力的苦笑。 眼见赵旸态度坚决,饶是赵祯心中不舍,此刻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点头道:“既如此……赵卿便……便迁出宫外居住吧。” “官家英明。”赵旸面无表情地恭维道,相较曾经嬉皮笑脸地恭维,今日这番话近乎于例行公事,令赵祯暗气之余,心情亦更为复杂。 “官家英明。” 满朝群臣亦齐声附和。 散朝之后,赵祯按例率先离殿,随即朝中百官依次离殿。 赵旸是最后一批离殿的,离殿之后也不顾他人目光,若无其事地走下台阶,朝大庆门方向而去。 “老弟。”张尧佐追了上来,忐忑道:“老弟怎得如此冲动?” “怎么了?” “还怎么……老弟不该这般顶撞官家呀,我知道老弟心中有气,老哥我心中也有气,但再怎么也不能冲着官家撒气呀。” “我有撒气么?我这岁数,是否不应再宿于宫内?” “呃……但是如此,但……” 二人谈聊间,已走到大庆门两侧专供官员早餐的食堂,西侧供五品以上官员,东侧供九品以上官员。 赵旸迈步走入东侧那间食堂,张尧佐亦跟了进去。 此时食堂内已有不少官员在就餐,例如御史刘湜等,瞧见赵旸走入食堂,食堂内霎时间为之一静。 待赵旸找了张比较空的桌子坐下,同桌的官员皆不动声色端起餐盘离远了些,以至于赵旸周身一丈内,除张尧佐外再无旁人。 对此赵旸视若不见,待吏人送来饭菜后便自顾自用餐,任由张尧佐在旁苦苦劝说。 或许是劝了半晌不见赵旸回心转意,张尧佐也放弃了,叹息问道:“既然老弟执意如此……也罢,不知老弟可找好落脚之处?” 赵旸歪着头反问道:“住你府上怎么样?” 张尧佐一听吓地魂都没了,苦着脸道:“那……那自是欢迎,就怕老弟住不惯……” 赵旸嗤笑道:“放心,和你逗着玩呢,我自有去处。” 张尧佐如释重负,随即忽然醒悟,连忙又做出解释,表明他绝非不欢迎云云。 事实上,他巴不得赵旸住到他府上去呢,只不过时机不对罢了——万一被官家误会,以为是他在从中挑拨,他如何担待得起? 而与此同时,官家已回到了福宁殿,左等右等不见赵旸,心中有些不安,遂派内殿崇班袁正去找。 结果袁崇班回来后禀告道:“官家,小赵郎君去了大庆门处的食堂用饭。” 这是真的要和朕划清界限了?! 赵祯又惊又气,转头冲王守规道:“王都知,你亲自去,叫那小子来见朕!” “欸……” 王守规苦着脸匆匆奔赴大庆门,正好撞见赵旸用完早餐后,准备与张尧佐一同离宫,他赶忙上前唤住,转达官家的口谕:“官家有命,请小郎君立即去福宁殿。” “有诏令么?”赵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若无诏令,我不得擅入禁中。” 你之前也没诏令啊…… 王守规苦着脸道:“小郎君何必为难我呢?” 从旁张尧佐也劝。 二人好说歹说,赵旸才勉为其难点点头:“那就看在王都知的面上……” 王守规受宠若惊,首次体会自己的面子竟比官家还大这究竟是何等感受——惶恐! 因为他猜到待会要坏事。 于是途中他一个劲地劝说赵旸,奈何赵旸毫无反应。 片刻后,赵旸跟着王守规来到福宁殿,见到了坐在餐桌旁的赵祯。 赵旸率先拱手行礼:“臣赵旸,拜见官家。” 相较以往嬉皮笑脸、甚至敷衍的态度,今日的赵旸格外注重礼数,哪怕是再苛刻的礼官恐怕也挑不出毛病来,但越是如此,赵祯越发感到不是滋味。 “坐下陪朕用餐。”赵祯平静招呼道,仿佛之前在早朝中的不和从未发生过。 “不敢。”赵旸拱手道:“臣无功绩于国,不宜享官家赐宴。” 赵祯气道:“你之前吃在福宁殿,住在福宁殿,今日却道不宜享官家赐宴?” “那是之前。”赵旸面不改色道:“从今日起,臣要做一個纯粹的国臣。” “你……”赵祯气急,忽然对王守规道:“叫人都退下!退出百步之外!” “是。”王守规忙令殿内宫人、宦官、御带器械等纷纷退出福宁殿,退出百步之外。 此时赵祯才忍着气对赵旸道:“你就是因为有依仗,故连朕都不放在眼里,是么?” 赵旸平静地看着赵祯,正色道:“宋、辽、夏,在我的年代,皆属中华,只因我出身汉族,故我更倾向于是大宋,而非辽、夏,兼之史书记载官家贤仁,故我前来投奔。……这本就是一场交易:大宋用我,或可免八十年后之覆亡,甚至倾吞辽夏,终结天下三分之局面,不必受后世嘲笑,此皆未可知也;于我而言,官家用我,我也会竭力改善大宋处境,以弥补我心中对‘宋朝’的遗憾。故官家不欠我,我也不必非得献媚于官家,各取所需罢了。” “你……”赵祯气急,但看着赵旸平静的目光,他也逐渐平静下来,点点头道:“就因朕昨晚未曾偏帮你,你便这么给朕看脸色?” 赵旸摇头道:“昨日之事,谈不上偏帮,因为公道在我这边,只不过在官家看来,这公道抵不上亲疏之别罢了。” 赵祯听得心情复杂,轻叹道:“赵旸,自你进宫以来,朕便未亏待过你,你种种冒犯、无礼,朕也不见怪。今日你所为,令朕心寒……” 赵旸轻笑一声,点点头道:“我与大宋相隔千年,对青史留名的宋时人物,贤君贤臣,亦难免会有莫名好感,范仲淹是,官家也是,故之前对官家多有‘无礼冒犯’之处……但经昨晚一事,我忽然觉得官家也并非如史书所载那般公正,既然如此,那你我的交易还是纯粹些为好,官家用我便用,不用我则去,不必夹杂其他。” “你我?”赵祯气急,像以往那般抬手要打,赵旸退后两步,拱手正色道:“也请官家恪守君臣之礼!” “……”赵祯一愣,抬起的手默默垂下,面色阴晴不定。 二人对视半晌,赵旸拱手道:“若无其他事,臣恳请告退,臣还有技术司的事务。” 赵祯注视赵旸许久,语气莫名道:“自朕亲政以来,你还是头一个敢这么对朕说话的,直言不讳,戳朕心肺……” 赵旸平静道:“大概是因为……我来自于一个并无君主或帝王的年代,更倾向于公正、平等的理念?” 说罢,他向赵祯拱拱手,转身离去。 赵祯心情复杂地目视着赵旸走出殿外,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半晌,王守规走入殿内,小心翼翼道:“官家,小赵郎君他……他走了……” “是啊。”赵祯轻喃道:“就这么走了,连朕都不放……混账小子!居然敢跟朕提什么交易,没大没小……” “官家息怒。”王守规胆战心惊地劝道。 赵祯骂了一通,这才端起碗筷吃了几口粥,但或许是又觉得不是滋味,重重将碗放下,思忖半响后沉声道:“命舍人院下诏,刘从广及李家三郎、四郎、五郎、六……六郎,皆贬官一级!” “啊?”王守规不可思议地看向官家。 “未听到么?”赵祯目光一瞥,较平日少了几分和气,多了几分威仪。 “是。” 王守规赶忙点头应声,暗暗咋舌。 ------------ 第六十五章:贬!再贬! 当日,赵旸来到工部衙院,叫杨义在衙院内腾出一间杂物房,作为落脚之处。 稍后,范纯仁、吕大防、沈遘等人也来到了衙院内,探问矾楼一事的后续。 因为张尧佐的袒护,他们什么事都没有,昨日陪着赵旸到开封府做了一番口供便无事了,事后见赵旸被官家召回宫内,心中颇有不安,故今日前来问问情况。 赵旸遂若无其事地将事情经过简略地告诉了他们:“……总之我便搬出来了,日后便住在工部本衙,也方便督促技术司。” 范纯仁等人听罢唏嘘感叹,他们都是见证人,自然也知道孰是孰非,得知官家偏袒刘从广及李家兄弟,心下亦难免有些看法,但又不好明说,只好附和赵旸道:“住在衙院好,我等找景行玩耍也方便得多。” 许是为了冲淡沉闷的气氛,文同眨眨眼道:“景行乔迁,我等做哥哥的岂能不祝贺?何不凑些钱,购些蔬菜、肉食来,今晚在衙院内摆一桌宴?” “好好好,我出一贯。”吕大防拍着胸脯道。 相较当日只愿出两百文作为道歉,如今他早已将赵旸视为了可以深交的朋友。 范纯仁、钱公辅、沈遘、黄氏兄弟等人也是纷纷附和,愿意慷慨解囊。 赵旸连连摆手道:“既是乔迁之宴,岂能让几位兄长破费?好歹我还是个员外郎呢……中正,我还有多少钱?” 王中正在旁答道:“还有十五贯多些。” 他指的是上次赵旸找官家预支的三十贯。 赵旸听罢点点头道:“待会你们去几人到街市,购些蔬菜、肉食,再购几坛酒来,莫要怕多花钱,今晚我等好好庆祝一番。” 范纯仁忙劝阻道:“景行日后居住在此,衣吃住行都要花钱,需为日后考虑,不宜铺张……” 从旁魏焘便笑着道:“员外郎有十万贯呢!” 在范纯仁、钱公辅几人皱眉之际,赵旸笑骂道:“那是我技术司的公款,岂能挪动?……无妨,我猜近两日张尧佐还得来,昨日替他挡灾,正好宰他一笔,劫富济贫。” 前半句说得范纯仁、沈遘、钱公辅等人暗暗点头,后半句就令众人颇哭笑不得,倒是文同笑着附声道:“对对,劫富济贫,我也瞧着张知府挺有钱。” 众人哈哈大笑。 而与此同时在宫内的垂拱殿,赵祯阴沉着脸处理着政务,几次因心烦意乱将笔掷于桌上,吓地王守规及在旁伺候的宦官都不敢作声,就连进出垂拱殿呈递札子的秘书省官员,亦能感受到官家今日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包括之后来与官家商议国事的几位宰辅。 傍晚,待王明、陈利等人从东城市集购来蔬菜肉事,张尧佐果然来到了工部衙院,一听赵旸要“劫富济贫”,财大气粗的他大笑道:“好好,先劫一百贯,老弟先使着,花完了,尽管到老哥那处去劫。” 吕大防、钱公辅、沈遘等人听多了张尧佐在京师是何等的嚣张跋扈,见其私下如此风趣倒也感到意外,不过即便如此,范纯仁私底下还是劝说赵旸不应如此。 赵旸笑着道:“我哪能真的劫他?算我欠他的,日后有钱了便还上。” 听他这么一说,沈遘、钱公辅等人自然再无什么芥蒂。 当晚的宴席,说白了就是涮肉,众人围着一口大锅,喝酒吃肉,谈笑作乐。 期间,赵旸终于得空与文同聊起了苏洵的事:“关于与可兄那位从表叔,我记得是叫苏洵,那日我便想说了,此等贤才岂可错过,我可以代为举荐……” 文同亦颇为动容,摇摇头委婉道:“我那位从表叔仍在守孝期间……” “无妨。”赵旸摆摆手道:“我先为他举荐,待他守孝期满,再赴京任职也不迟。” 从旁张尧佐亦道:“我也可以帮忙。” “呃……”文同一脸尴尬,毕竟张尧佐的名声可不好。 见此,赵旸没好气地挥挥手道:“你就别瞎凑热闹了,你什么名声你不知么?” 张尧佐尴尬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那日得老弟教训后,老哥我已痛改前非,安安分分为国效力,这几日我在开封府,每日不知有多辛劳……” 赵旸也懒得理他,在众人含笑之际转头对文同道:“我与陈相公关系尚可,介时我请他代为引荐,如何?” 首相陈执中在朝中的名望其实不算高,至少不及文彦博、宋庠等人,不少人都觉得他才不配位,但陈执中素来洁身自好,于民间的名声却也不低,况且又是当朝首相,自然要比张尧佐高出太多,文同虽说觉得这事不太合适,却也抵不过赵旸的热切,拱手道:“我替我从表叔谢过景行。” “欸,为国举贤嘛。”赵旸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心底暗暗高兴。 毕竟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三苏”,父子三人占唐宋八大家的三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旁,范纯仁、沈遘、钱公辅等人可不知其中真相,见赵旸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为国举荐人才,心中不禁感慨,哪怕是此前对赵旸稍有成见的钱公辅也是心悦诚服,主动举杯道:“如微仲所言,景行果真乃国之栋才也!” 众人也纷纷称赞。 随后,张尧佐又幸灾乐祸地说起了刘从广与李家兄弟被贬一事:“老弟可知,今早宫内传出的消息,刘从广及李家兄弟皆被贬官一级……” 包括赵旸在内,众人听了都有些意外:刘从广作为官家的从兄弟,李家兄弟作为官家的表弟,居然真的被贬了? 要知道贬官一级,按武职磨勘一期五年来算,那可就是要整整蹉跎五年! 当然这是对一般人而言,刘从广与李家兄弟那是一般人么? 这不,赵旸撇撇嘴道:“今日一句话就能令贬官,明日照样能一句话令其升官,有什么好多说的。” 张尧佐的本意是想要赵旸消消气,最好能促成赵旸与官家和解,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也就不好再说。 而与此同时在宫内,官家也已回到了福宁殿,见桌上摆着仅他一人份的晚膳,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复杂。 半晌,他问王守规道:“那混账小子……搬去何处,你可知晓?” 王守规忙回答道:“回官家,小赵郎君似是搬去尚书工部本衙居住了。” “工部本衙?”赵祯皱皱眉,不悦道:“这小子替张尧佐挡了灾,张尧佐竟不收留他么?” 王守规讪笑道:“估计是不敢……据臣派皇城司的人前去打探得知,黄昏前张知府还去过工部本衙,截止最新得到的消息尚未回府,似乎是在衙院内吃宴……” “原来是不敢……是怕朕迁怒于他么?”赵祯嗤笑一声,随即皱眉问道:“吃什么宴?” “呃……”王守规讪讪道:“谈不上宴席,只是派了王明、陈利几人到城中市集购了些蔬菜、肉食,于工部衙院内摆了一桌,与交好的几名学子作乐,以为……乔迁之贺……” “乔迁之贺?”赵祯气乐了,讥讽道,“他好歹也是员外郎,如今寄宿于工部本衙,也敢称什么乔迁之贺?他不觉丢脸,朕还替他害臊!” 王守规讪笑着不敢接茬,赵祯骂了一通也觉得没劲,胡乱吃了几口晚膳便作罢了。 晚上,赵祯难得没有前往华宁殿,于福宁殿内辗转反侧,耳畔反复响起赵旸那番话:“我与大宋相隔千年,对青史留名的宋时人物,贤君贤臣,亦难免会有莫名好感,范仲淹是,官家也是,故之前对官家多有无礼冒犯之处……” 不可否认,赵祯从一开始就感觉那小子对他欠缺对于帝王的敬畏,甚至到后来越发没大没小,直至赵旸昨日揭破此事——事实上就算赵旸不揭破,赵祯也能猜到这是那小子有意与他亲近的举动,就好比他赵祯若有幸回到大宋建国之初,理所当然也会与太祖、太宗、真宗亲近。 包括他动辄抬手去拍赵旸后脑勺,这也是出于长辈的身份,并非出于君臣——纵观朝中,赵祯何尝对其他臣子这般? 可惜,他二人皆有意建立的这份亲近,被打破了,只剩下君臣身份。 甚至于这层君臣关系也不牢固,因为那小子只是为了其心中的“宋朝”而效力于大宋。 次日早晨,赵祯在用膳时吩咐王守规:“吩咐内衣物库,命其置几床被褥给那小子送去。” “是。”王守规看出今日官家依然心情不佳,甚至于愈发恶劣,也没敢多说。 大概下午未时前后,内衣物库派人送了两床被褥至工部衙院。 此时赵旸刚视察完他技术司的几个案房,正在沈遘与文同的教导下在他专属的案房内练字,毕竟前日他被李玮嘲讽字迹丑陋,心中也颇感尴尬,便请范纯仁等人教他练字,而在众人之中,唯沈遘、文同二人最擅学字作画,于是赵旸便干脆求这两位兄长教导。 正练着,王中正迈步走入,禀道:“员外郎,官家遣内衣物库送来两床被褥,另有几身锦袍常服……” “送回去。”赵旸头也不抬道。 王中正愣了愣,小声道:“不好吧?” “无功不受禄。”赵旸淡淡道,自顾自练字,王中正无奈,只得出去与内衣物库的宫人交涉,请他们将被褥、锦袍带回宫内。 从旁,作为老师的沈遘与文同对视一眼,表情古怪地摇摇头:咱这位贤弟,心性也是倔地很呐。 于是乎,内衣物库的宫人只好回到宫内,将此事禀报赵祯。 赵祯气地火冒三丈,将张尧佐唤到垂拱殿训骂了一通:“……朕授你权知开封府事职务,就是叫伱在矾楼摆宴炫耀的?” 张尧佐唯唯诺诺,不敢反驳,最终官家看在张贵妃的面上罚了他半年俸禄,令张尧佐欲哭无泪。 不过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也没讨到好,人都没露面,便又被官家贬了一级。 晚上,待官家将此事告知张贵妃,张贵妃先是一惊,惊讶于那位赵姓小郎在官家心中居然有这等地位,就连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也连续被贬,吃惊之余,她心中亦暗喜,毕竟她自认为赵旸是她这边的。 于是她哄着官家道:“不如这样,明日臣妾派人给小郎送几床被褥去,臣妾寻思,小郎总不至于不给臣妾面子。” 赵祯想了想,也就默许了。 于是次日,张贵妃以她的名义叫内衣物库再派人去被褥、锦袍至工部衙院,这次赵旸倒没有拒绝,毕竟张贵妃近段时间时常送东西给他,他确实不好回绝。 转眼到二月初一,大庆殿又设早朝。 待朝中百官奏完国事,台谏罕见地没有上奏弹劾。 因为谁都知道,这几日官家正在火气上,就连刘从广及李家兄弟都被接连贬职,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触怒官家。 不知为何,殿内君臣总感觉今日的早朝少了点什么。 直至王守规正要高呼散朝,赵祯抬手阻止,问道:“今日赵旸……不在么?” 有殿侍进言道:“回禀官家,今日赵正言并未入宫朝议。” 殿内百官恍然大悟:原来是少了那位惹是生非的主,怪不得今日的朝议如此沉闷。 相较不少朝臣遗憾于失去了看好戏的机会,赵祯心中更是气恼,气某個混账小子居然连早朝都不来了,虽说那小子只是七品官,确实不必次次上朝。 “散朝吧。”随着赵祯沉着脸丢出一句话,王守规高呼散朝。 “贬!再贬!” 待走出大庆殿后,赵祯沉着脸对王守规道。 王守规一脸不可思议:“官家指的是……贬刘从广及李家兄弟?” 赵祯瞪了王守规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以为朕指的是谁? 王守规干笑两声,小心翼翼道:“刘从广已被贬了两级,如今为群牧判官,李家三郎李琚自西上閤门使被贬为内殿承制,四郎李琦自閤门通事舍人被贬为内殿崇班,五郎李瑊自宫院使被贬为东头供奉官,六郎李玮……自内殿崇班被贬为三班借职,再贬怕是要跌出品秩了,他乃官家所选驸马,跌出品秩恐怕不好看……” 赵祯闻言有些犹豫,但一想到那日赵旸与他摊牌的那番话,顿时又肝火上涌,气道:“再贬!” “是。”王守规暗暗心惊,不敢再说。 于是乎,短短五日之内,刘从广及李家兄弟被连贬三级,甚至于被选为官家女婿的六郎李玮竟被贬到跌出品级,此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御史刘湜、知谏院毋湜面如土色。 谁能想到,自小陪伴官家长大的从兄弟刘从广,以及官家的表弟李家兄弟,竟也不及那个来历蹊跷的小子在官家心目中更有地位,此事非但朝中官员大感惊诧,刘、李两家亦难以置信。 不说刘从广入宫请罪,就连官家的舅舅,早些年便以疾乞老的李用和此时也坐不住了,慌忙领着诸子入宫谢罪。 对此赵旸一无所知,自搬出宫外后,他每日除了练字作画,便敦促技术司加紧兴建本署衙院及附属工坊。 在他的敦促下,工部官员大大小小二百余名官吏已在外城繁塔一带购地近三十顷,单购地所费便有五千贯,抵得上汴京一座豪宅的价格。 再随着工部官吏招募京中工匠开始修造办公衙院及附属工坊,营建材料及人工所费可谓是花钱如流水,包括当时支出及三司衙门的划帐,短短五日所费近两万贯,令吕大防等人直呼疯狂。 虽说是以砸钱的方式换取时间,但这笔巨资砸下,专属于技术司的新衙确实是以超乎寻常的速度于外城迅速建起,上千名招募而来的工匠每日辛勤作业,令建造中的新衙几乎是一日一个模样,也令亲眼目睹此事的赵旸心中一片火热。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心中的宏伟蓝图,便起步于这座新衙。 ------------ 第六十六章:二月初 正所谓利令智昏,赵旸砸重资建技术司新衙,也难免引来蝇营狗苟之辈。 二月初二,当赵旸再次携人视察新衙兴建进展时,副使杨义神色严肃地向他禀告:“近日我技术司衙门购地建衙一事,遇到了一些阻碍。” 一听是阻碍而不是麻烦,赵旸便不由眉头一皱:“谁?或者说哪个衙门?” “不不。”杨义连忙解释道:“并非朝野下属衙门,而是来自附近的民户。” 赵旸眉头皱着更紧了:“我给出的条件仍有人不满意?” 同来视察的范纯仁、沈遘、文同、吕大防等人相视摇头。 当前京畿附近的地价,亦以劣田、薄田、良田区分价格,其中劣田不过一二百钱一亩,而良田则高达二千钱一亩,并且有价无市,毕竟谁都不愿出售。 赵旸虽说握有官家预支的十万千,也不怕多花钱,但也尽量避免手下官员购置这等良田,转而去购入那些土质不怎么好的土地,倘若那些民户愿意售地搬迁,由赵旸做主,技术司官员不止偿付购地钱,还给予了种种优待。 首先,技术司以二倍于当前市价的价格购入土地,并按照原价折算其住屋及屋内物什的价值。 其次,愿意出售土地者额外再发放一千至五千钱作为搬迁费。 不夸张地说,单单搬迁费,就足够这些百姓吃用一年。 甚至于为了打消附近百姓对失去土地后的忧心,赵旸还叫技术司许诺这些百姓日后可以到他技术司帮工,例如装卸工,就好比对他们许了一份稳定的差事。 倘若这还有人贪心不足,纯良如范纯仁等人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在这几人暗暗叹息下,杨义摇头道:“下官等购地期间,确实遇到这类贪心不足者,不过我等谨记司使告诫,亦不敢强买强卖。下官所说的阻碍,是附近一些无赖户,这帮人听说我技术司正在大量购地,想方设法,以低价骗占了不少百姓的田宅,待我官员上门交涉时,便提出高价,还说若不不从,便叫我技术司的新衙建不成……” 赵旸愣了愣,转头问范纯仁等人道:“我这真是在汴京么?” 范纯仁皱着眉不说话,但沈遘、文同等人却感觉很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问道:“这些人,莫非是什么豪门子弟?” 杨义摇摇头道:“不,仅是寻常泼皮无赖罢了。” 众人愈发感觉不可思议。 半晌,赵旸皱眉问道:“这些索要什么价?” “十倍、二十倍于市价者,比比皆是。” “呵,这是拿我当冤大头了?”赵旸顿时气笑了,毫不犹豫道:“报开封府,叫开封府来处理!” 杨义犹豫道:“开封府怕是镇不住这些人……” “什么?” “司使有所不知,外城治安不及内城,有些事开封府亦鞭长莫及,就如这些无赖之徒,他们本就是这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缺钱了甚至不乏干下逼良为娼的勾当,将附近女子掳去卖于内城为妓为娼,若有人报案,开封府派人来拿,这些人便找个洞一钻……哦,下官指的是汴京下方被泥石所掩的前朝旧城。” “这底下?”赵旸颇有些不可思议地指指脚下。 “是。”杨义点头道:“京城四周,有些地方被泥石掩地结实,但有些地方仍可出入,且洞内前朝建筑四通八达,纵使开封府派人来捉拿,大多也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开封府也就不再派人了,而这些人的气焰也就愈发嚣张……” 赵旸听了冷哼道:“京畿之地,居然有人敢如此猖狂,简直无法无天!叫这帮人来,大不了我叫种家兄弟将禁军调过来,正好让手下禁军见见血。……先报开封府。” “是。” “等等,暂且停止购地,当前二三十顷地足够兴修新衙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是!” 杨义告退后,立刻派吏人上报开封府。 如今开封府的主官乃是张尧佐,得知是小老弟赵旸手下官吏前来报官,自然格外重视,当即坐上马车带着一干本衙的差役就来到了技术司于外城的新衙。 在见到赵旸后,张尧佐先是称赞了一番技术司正在修建的新衙,随即气愤填膺道:“老哥我听说过外城的这些泼皮无赖,未曾想这群人竟敢冒犯到老弟头上,老弟放心,来时我便已下令,叫人于老弟这一带设几处军巡铺,每日派军巡使前来巡视。” “有劳老哥了。”赵旸也乐得说两句好话,随即提醒道:“听说这群人奸猾地很,每逢犯下案子遭开封府派人捉拿,便躲入地下前朝旧城建筑,洞内四通八达,难以抓捕,若开封府力有不逮,我可以请枢密院特许调兵,调我麾下禁军前来。” “欸。”张尧佐信誓旦旦道:“我开封府亦有军士,何须劳烦老弟麾下禁军?老弟且看我将这群人一个個都逮出来……” 说罢,他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范纯仁、沈遘等人,低声说道:“之前在矾楼跟着刘从广及李家兄弟的那几个举子,老弟还记得么?” “还没放啊?”赵旸惊讶道。 张尧佐嘿嘿一笑,随即吐了口气道:“还没放,不过也快了,近两日有太学生为其出面,频繁到我开封府,要求释放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一干举子……尚书礼部主持省试的陈旭几人昨日也和我打过招呼,大抵是不希望此事闹大……” “那就放了呗。”赵旸调侃道:“有气不敢冲着刘从广及李家兄弟撒,冲着一帮学子撒气算什么?” 若换做旁人取笑,张尧佐多半要翻脸,但赵旸这么说他却不敢,一脸不忿道:“我可是被罚了半年俸禄啊……我干什么了?不过就是在矾楼摆了顿宴席罢了。” “行了行了。”赵旸用手背轻拍张尧佐臂膀道:“赴京赶考的举子被你关了足足六天,矾楼也被你下令停止对外营业三日,你这权知开封府事的威风够大了,再要撒气……过犹不及。” “也罢。” 张尧佐虽说心中仍觉不忿,但总算还能听得进赵旸的劝说,点头答应。 不多时,开封府便派来了三支军巡,估摸一支约有一二百人左右,领军的是一名姓孙的军巡检,也称军巡使。 较一般侧重于民间纠纷、治安、缉盗的巡使不同,军巡使负责国家与朝廷公事,简单说就是和“刑”事挂钩的,汴京城内都归开封府的军巡使管,比如抓捕奸细,抓捕故意纵火人犯,巡视城内各处粮仓外围等等。 例如三司的铁盐司衙署,衙外就专门设有开封府的军巡铺,若有人潜入或擅闯,高呼一声立马过来捉拿。 “有劳孙巡使。” 在张尧佐的介绍下,赵旸与这名孙巡使见了一面,托付了两句。 他的姿态摆地很低,但那名孙巡使的姿态摆地更低,毕竟此刻在他面前的,一个是他开封府的主官,一个是令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五日三贬的赵旸,孙巡使自然不敢冒犯。 双方寒暄了几句,旋即赵旸便带着沈遘、文同几人率先返回工部衙院,而作为计使的范纯仁,则留在新衙那边,以防有何支出。 没想到待赵旸回到工部本衙,便有早已等候在外的吏人向他禀告:“员外郎,殿前司都虞候曹佾、曹都虞候正在衙内。” 曹国舅? 赵旸稍有些意外,迈步走到衙院,走到自己的案房内,果然看到曹佾正坐在屋内。 “国舅。”赵旸上前招呼道:“听说国舅每日二点一线,只要离家便在殿前司衙门当值,连入宫觐见皇后娘娘都甚为罕见,今日竟大驾光临我工部本衙,真是令我衙上下受宠若惊呀。” 鉴于二人之前相处过一段时日,彼此都有好感,因此赵旸这番调侃听在曹佾耳中倒也不觉得冒犯,不过他脸上的苦笑却是未减几分,起身还礼后苦笑道:“赵正言莫要取笑我了,我今日是受人委托而来……” 听到这话,赵旸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一边吩咐吏人重新上茶,一边对曹佾道:“若国舅是从垂拱殿而来,那我还是请国舅莫要开口为好,免得坏了咱俩的交情。” 这小后生是真的倔啊…… 曹佾听罢暗暗咋舌,他不是不知赵旸六日前于朝议上自我弹劾,逼得官家不得不令其迁出宫外,甚至于自那之后,凡是官家所赐这小子尽皆退回,气得官家这几日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看,连当朝几位宰辅在奏事时都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不不。”他连连摇头道:“我非是从垂拱殿而来,而是……我也不瞒你,是李用和求到了我处。” “谁?”赵旸茫然道。 “李用和,官家之母舅,李家诸兄弟之父。” “哦。”赵旸恍然大悟。 见赵旸并无其他表示,曹佾便开始讲述前因后果:“昨日早朝,赵正言不是没去么,散朝之后,官家又将刘从广及李家兄弟贬了一级,这可是五日内的第三回了,李家六郎李玮甚至已经跌出了品级……” 赵旸挑挑眉,稍稍感觉意外,但见到曹佾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他便又撇撇嘴道:“过几日就升回去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未必。”曹佾似有深意地看了眼赵旸:“昨日不止刘从广入宫请罪,李用和亦带着诸子进宫向官家请罪,甚至还当着官家的面,用藤条鞭挞其三郎、四郎、五郎、甚至六郎李玮,可即便如此,官家也只是好言安抚李用和,绝口不提复职之事……事后,李用和得知我与赵正言有少许浅交,便求到我处,请我出面和事。那日是非曲直,我也知晓,自然不好贸然答应,故特来找赵正言探探口风。你看这事……” 赵旸感于曹佾的坦诚,想了想道:“国舅当面,我也不虚情假意。事实上刘从广也好,李家兄弟也罢,我对他们也并无恨意……他们那日是冲着张尧佐去的,此事我也可以猜到,虽说双方发生冲突,但说到底我也没吃什么亏……也谈不上和解。” 曹佾听罢愈发苦笑。 他并不怀疑赵旸的说辞,但越是如此就越麻烦:赵旸这番说辞,不正表示其怨愤的对象是官家么? 苦笑一声,他低声劝道:“官家五日三贬刘、李两家,难道赵正言还看不出用意么?” 赵旸撇撇嘴道:“先是不分是非将我训斥一顿,如今又把气撒在刘、李两家身上,指望我念他好?” “咳咳。” 曹佾听得连连咳嗽,甚至起身往屋外看了一眼,随即低声劝道:“毕竟是官家……” 赵旸拿眼看向曹佾道:“国舅要这么说,那我可要端茶送客了。” “别别。”曹佾颇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无奈道:“那这事……我如何回覆李用和?” 赵旸想了想道:“国舅将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李用和即可,我并不恼恨李家,但也别指望我去替李家说项。……要我说,官家爱贬就贬呗,以李家与官家的关系,还怕不受重用?今日被贬到跌出品级,明日说不定就恢复原职,这算得上什么惩罚?” “唔。”曹佾显然也认同赵旸的看法,点点头道:“只要赵正言这边不恼李家,那确实……咳,李用和有意摆宴为赵正言谢罪……” “摆宴就不必了,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听到这话,曹佾就猜到赵旸对李家并非全无成见,但赵旸能说出不恼恨李家,他也不虚此行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随后,赵旸又趁机和曹佾聊了聊真定府的处境,相较和李家的矛盾,他对宋辽边境更为上心:“……不知国舅近日可曾与真定府通过书信?有关黄河改道一事,不知辽国是否已知情?” 提到这事,曹佾的表情也变得更为严肃,皱眉道:“年前年后,我曾多次与我兄弟及我儿通信,这事怕是掩不住……尤其是最新一封信,我儿曾提及契丹派了一队使节前来我大宋,其途径河北路,必然会听到风声,到时候只要稍稍派人查验,这事就捂不住了……不过依我之见,契丹应该不会趁机来犯,多半是效仿数年前李元昊称帝时那回,以此作为要挟,逼迫我大宋增加岁……呃,军旅之费。” 赵旸被曹佾险些失言的惶恐不安逗乐了:“岁币就岁币呗,弄得谁不知似的,国舅也太谨慎了。” 在曹佾哭笑不得之际,赵旸摇摇头轻叹道:“这边给百万禁军啃咸菜、吃陈米,省下的钱献于辽国与西夏作为岁币,于是外无纷争,天下太平……” “咳咳。”曹佾惊地频频往屋外瞧。 见此,赵旸也就不再“吓唬”曹佾,深思半晌后问道:“国舅猜测辽使几时能到汴京?” 曹佾估算片刻后道:“估计三月中旬至四月初之间。” 赵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四十日左右……” 他有意在赶在这段时间内整几个“大爆竹”,以便在辽使借黄河改道之事逼迫宋国时,作为反制手段。 ------------ 第六十七章:精进火药弹 二月初五,照例又是朝议之日,但大庆殿内依旧不见赵旸。 甚至赵祯还特地问询了一遍:“赵旸……今日还是未来朝议么?” 有殿侍答道:“是,赵正言今日并未来上朝。” 混账! 赵祯暗骂一声,脸色亦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令待会要奏事的诸朝官心中忐忑,尤其是原本打算劾奏官员的台谏。 在奏事期间,张尧佐作为权知开封府事,亦将赵旸技术司购地一事引起的“乱象”上奏官家:“……赵员外郎领尚书工部官吏于外城南边购地兴修新衙之际,有当地泼皮无赖豪取豪多附近百姓田宅,低价购入,欲十倍、二十倍售于技术司,赵员外闻此乱象遣人报我开封府,臣当即于其司衙外设数处军巡铺,又遣数百军士日夜巡逻……” “朝廷新建衙署,竟也有人敢滋事?”赵祯觉得颇不可思议:“可有人知晓为何?” 见无人答话,张尧佐替赵旸做了一番解释:“……应是赵员外郎二倍于市价重金购地,引来那群蝇营狗苟之辈。” 他将技术司的搬迁之策奏于殿上,因待遇过于优渥,不止官家暗暗点头,连刘湜、毋湜、刘元瑜等曾与赵旸结怨的台谏也挑不出毛病来,甚至陈执中还出言赞誉:“赵正言待民宽仁,臣以为皆是受官家熏陶。” 赵祯听得很是心悦,微笑着抬手捋须,忽然想到那小子现如今连早朝都不来了,心中不禁又暗恼,正色对张尧佐道:“将巡视军士增加一倍,若技术司新衙那块发生什么变故,朕唯你是问!” “呃……是。”张尧佐唯唯诺诺。 随后诸台谏劾奏官员时,亦不乏有人劾奏张尧佐,弹劾其之前收押冯京、谢景温、刘谷等一干学子,及派开封府兵吏强令矾楼停业三日,造成矾楼上千贯损失皆属张尧佐以权谋私、携机报复之举。 不可否认,张尧佐的确有报复成分,但他自然不会傻到去承认,遂与台谏在殿前争论,非但令官家不胜其烦,朝中百官亦是暗暗摇头:远不及某位小郎君在时来得精彩! 最终这事不了了之,令张尧佐暗暗得意之余,也令朝中不少台谏对其更为记恨。 散朝之后,官家回到福宁殿用膳,顺口问询王守规:“近日那小子都在做些什么?” 王守规答道:“初三那日小赵郎君有进宫,除此之外皆来回奔走于工部本衙及技术司新衙之间……” “那日进宫就为了找几本书对吧?”赵祯早已听王守规提过此事,也不觉意外。 “是。”王守规颔首,又禀了一遍:“为曾公亮、丁度所修著《武经总要》的火器篇,书馆命人抄录后,已于昨日派人送去工部本衙。” “既已入宫,也不知来看望朕……”赵祯冷哼一声,又问道:“余下空闲,他在做什么?” “据王中正私下向臣透露,余下空闲,小赵郎君多在工部衙院练字练画,为此求教于与他交好的两名举子,那二人一人叫做沈遘、一人叫做文同。尤其是练字一事,听说小赵郎君尤其小心,王中正猜测多半是矾楼那次受到了嘲辱所致……” “被李家六郎李玮么?”赵祯神色复杂,忽然问道:“李玮近日在家中做什么?” 王守规低下头道:“大致与以往一般,仍与豪室子弟来往,不过自初二起,听说李侍中将其禁足于房内,然又听说李母心疼六郎,私下违背李侍中之命,遣仆人偷偷送酒菜去六郎房中,供六郎与一众身边人作乐……” 他所称李侍中,即指李用和在辞官乞老后的赠职,包括节度使、同平章事之位,基本上都已是虚职,而非实权。 赵祯听得频频皱眉,狐疑看向王守规:“王都知为何知晓地如此详细?” 王守规低着头道:“臣也是道听途说,官家问及才顺嘴一说,亦难以确认。……不过有件事臣可以肯定,即李家六郎尚未断绝与那些侥幸之徒的来往。” 赵祯看了王守规几眼,吩咐道:“回头告知朕舅父,叫其六郎不得再与那些侥幸之徒往来。” “是。” 而与此同时,在工部衙院,赵旸随便在食堂内吃了些早饭,便继续回案房阅览曾公亮与丁度编著的《武经总要》火器篇。 这卷由宫内书馆直学士抄录的火器篇,昨日才送到他手上,在仔细研究了一遍后,收获不说没有,但也确实不多,其中最有价值的,当数收录的三个不同比例的火药配方,这是沈遘那卷私刻残篇所没有的。 所谓不同比例,即指火药含硫、硝的含量,源于唐代的火药配方为一比一,宋国在经过改良后为一比二,另一个则接近于一比三,已十分接近于赵旸印象中黑火药的硫、硝含量比例。 但即便如此,这几个火药配方依旧作用不大,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前宋国市面上流通的烟花,俗称“架子烟火”,就是采用的一比二、一比三的火药配方,军用民用毫无差别,甚至于,流通于民间的烟花还有颜色差别,但朝廷用以军用的火药却没有。 相较之下更有价值的,是《火器篇》中对这三种火药配方的深度研究及测试结果。 比如说添加什么少量辅助配料使火药更加易燃、或者易爆,亦或者是愈发能产生大量的烟幕与毒烟——放毒与放烟为相同原理。 这岂不就是对火药做了三個完全不同方向改良提升么?燃烧向、爆炸向,以及烟幕向。 虽说赵旸觉得火药的发展更应侧重于爆炸,但不可否认,燃烧向与烟幕向也十分重要,甚至于结合当前宋、辽、夏三国的火药水准,反而是燃烧向及烟幕向更为有效——前者可以用来烧掉敌军营寨及各种木质器械,后者可以实现大面积杀伤,尽管大多不致死,但在战场上尤其有效。 于是昨晚赵旸便与火药案的工头宋杨探讨了一番,叫其继续招募汴京的火药匠人,在扩增人口的同时,从三个方向继续改良火药,务必要尽快研究出成品“火球”——即炮弹。 别看宋杨及其他火药案的工匠基本都是民间烟火工匠出身,但鉴于当前官用、民用火药基本上毫无差别,这些人手工制作的炮弹,也足以称得上是国内拔尖。 仅一日工夫,宋杨等人便按赵旸的吩咐,手工制作了三种炮弹各五颗。 赵旸兴冲冲地带着这些工匠到城外测试,范纯仁、吕大防、沈遘、文同等人也去瞧热闹。 待来到城外空旷无人处后,赵旸等人便开始测试。 首先测试的为侧重于燃烧的炮弹,即《武经总略》中所载的火球。 为了测试威力,赵旸等人特地从工部衙院多弄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过来,将火球点燃后丢入车厢内。 只听砰地一声,马车内部顿时点燃,很快便蔓延到了整辆马车。 在众人欢呼之际,沈遘更是兴奋,情不自禁与范纯仁、文同、吕大防等人讨论此物的应用,比如可以烧掉敌军的营栅、粮车云云。 从旁范纯仁见几人过于兴奋,忍不住泼冷水道:“几位可知此物造价?我告诉你等,单这一枚火球,便抵一石米的价格。” “一千钱?”吕大防失声惊呼,随即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辆仍在熊熊燃烧的马车。 砰地一声,一千钱就没了? 要知道一千钱都足够他们在小甜水巷的范氏酒楼吃上一顿了。 “太贵了。”钱公辅也连连摇头,随即看向一侧剩下的二十九枚炮弹——那哪是二十九枚炮弹,分明就是二十九千钱。 赵旸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几人的讨论,一边吩咐宋杨继续测试。 第二枚炮弹的测试对象,乃禁军常制甲胄,不过并非是堪称当代甲胄巅峰的步人甲,而是大概二三十年前打造的那批旧式甲胄,曾经打造价格起码十贯以上,如今嘛,鉴于甲胄属于管禁物品,难以流通,除了装备于军队,也就只能在枢密院掌管的无数武库中吃灰,直到彻底朽烂。 而今日用于测试的这套甲胄,便是赵旸找曹佾帮忙,请后者从殿前司军营翻腾出来的,属于旧物但尚未彻底报废的一类,曹佾派人送来了数十套,堆放在工部衙院,供赵旸测试火药弹的威力。 在赵旸的指示下,宋杨等人在地上竖起一个木桩假人,给假人穿上甲胄,随即又将一枚燃烧弹放置到跟前,由于是测试火药弹对甲胄的损毁能力,他们特地将燃烧弹放置在一张凳上,以免爆炸后先点燃木桩底部,从内部烧毁甲胄。 “点火。” 随着赵旸下令点燃引线,那枚火弹滋滋作响,随即便没了下文。 在沈遘、范纯仁等学子面面相觑之际,宋杨等一干工匠面红耳赤。 “许……许是引线内部断裂了……”宋杨一脸尴尬地准备上前看看究竟,却被赵旸喊住:“别过去。”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那枚火弹当即爆炸,火焰四溅的美景下,木桩假人外所套的甲胄亦燃烧起来。 “多亏司使救命……”宋杨一脸感激地对赵旸道。 事实上他也是多年与火药打交道的匠人,又岂会不知当时那种情况其实非常危险?只不过碍于赵旸在旁,他作为匠头抹不开颜面,必须做些什么罢了。 赵旸也心知这一点,告诫道:“火药乃凶险之物,切记要以安全为先,日后如何是谁检验,都不得犯险。……失败就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失败数百回,只要就一次成功,也不算没有收获。但若违规操作,只身犯险……那便是结果。” 他指了指那套正在熊熊燃烧的甲胄。 众工匠面色肃然,连连称是。 从旁吕大防好奇道:“据我所知,甲胄多为铁造,为何能烧起来?” 宋杨解惑道:“火球炸裂之际,内中药粉沾到了甲胄上,故能燃烧起来。其实烧的并非甲胄上的铁铸部分,烧的只是药粉……当然,这些药粉也会引燃甲胄上的皮制衬物。” 大概半盏茶工夫,待那根木桩假人上的火焰熄灭,赵旸领着众人上前视察,果然发现甲胄上下皮质部分大多已烧毁,只剩下铁铸部分,至于甲胄内那个木桩假人,更是烧地一片乌黑。 沈遘摇摇头道:“若是活人,一旦沾上多半怕是活不下来……” “非死即残吧,还谈不上过于致命。”赵旸简洁地点评道。 见过后世云爆弹、汽油弹的威力,这种程度的燃烧弹在他看来实在谈不上有太大威力,但凡是有经验的士卒就地一滚,抓几把沙子拍拍,差不多也就能拍灭了。 他转头对宋杨道:“回头试试加点油进去,用蜡丸或者用竹罐密封。” “就怕漏出来……”宋杨摸摸下巴,觉得风险有点大,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从旁,钱公辅看着那根木桩假人上的甲胄微微摇头——就这一下,至少十几钱就又没了。 之后剩下的三枚燃烧弹,赵旸分别用于测试不同情况,两枚平地引爆测试其作用范围,一枚埋入土中测试其效果,尽管赵旸心底并不满意,但不能否认并非没有杀伤力,足以立即装备于军队。 接下来是对烟幕弹的测试。 烟幕弹与毒烟弹原理相同,就仿佛后世的烟雾弹,弹体引燃便开始对外释放大量烟雾,倘若有添加能够制造毒烟的成分,那么这种烟幕就对人体有害,轻者让人头晕目眩,重则令人难以呼吸,若是用于战场,除非己方军士全在上风口,否则局限性太大。 因此赵旸对这类“烟弹”也不是太上心,只是本着“有总比没有好”的想法才叫宋杨等人继续改良,万一日后会用到呢? 而对于这类烟弹的测试,赵旸也只是叫人记录了放烟的速度、范围、浓度以及持续时间,以便之后的继续改良。 最后测试的是爆炸弹,不同于另外两种火药配方,它全部威力就在于爆炸的那一瞬间,尽管赵旸对这种火药配方最为看法,但不争的事实是,它是目前三种火药配方中杀伤力最弱的,倘若有一名禁军穿着步人甲全副武装,他完全可以凭借甲胄的坚固防御承受住这种爆炸弹的冲击,所承受的冲击不见得比被人用重锤击打高到哪里去。 而大宋在使用这种火药配方时也注意到了其薄弱处,因此才有了蒺藜弹,即在爆炸球弹中放入铁片、铁丸、铁蒺藜,靠这些东西杀伤敌军。 不过赵旸今日只是为了测试这类爆炸弹的威力,故并未叫宋杨等人放入这类辅助杀伤器具。 第一枚爆弹为平地引爆,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除了有少量火焰溅向四周,看不出来有什么威力。 于是在测试第二枚弹药时,赵旸命人在那根木桩假人旁引爆。 这次就直观多了,砰地一声过后,明显可以看到木桩假人被掀翻,但也仅仅只是掀翻,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后续杀伤。 第三枚爆炸弹,赵旸叫人半埋于土中,这次更为直观,待砰地巨响响起,泥土也被炸飞,令沈遘、吕大防等人暗暗咋舌。 第四枚,四分之三埋于土中,测试结果较为第三枚更优,非但炸出的坑洞更大,爆炸时的景象也更惊人。 至于第五枚,赵旸命人深埋,彻底埋入土中,且又叫人来回踩实。 待点燃引线后,顿听砰地一声闷响,埋弹处的泥土明显隆起,但却未炸开,令宋杨等一干工匠好不尴尬。 赵旸倒不觉得有什么,火药当量不够而已。 自这日之后,赵旸每隔一日便带着众人到城外测试火药弹,尤其是爆炸弹这一类弹体,在他的要求下,爆炸弹越做越大,从最初甜瓜般大小一路飙至磨盘大小,火药当量也随之几倍甚至几十倍地增涨。 直到二月中旬赵旸等人在城外测试五颗磨盘大小的爆炸弹,威力更是惊人,尤其是半埋于土中,但听一声轰雷炸响,地面隆起掀翻,泥石飞溅,即便赵旸等人隔着二十余丈,亦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冲击袭来,着实惊人。 后来据说这股动静,连外城繁塔一带的百姓也听得清清楚楚,误以为天上雷鸣,家家户户收起晾在屋外的东西,却又久久不见降雨,颇为费解。 当然,这种爆炸弹在威力惊人的同时,更为惊人的是它的造价,一颗就要几十贯火药钱的造价,日后官家看到账本,估计心里也得哆嗦。 这么使,他预支的十万钱可不够。 ------------ 第六十八章:汇报进展 相较火药弹精进改良的顺利,赵旸下令技术司暂停继续购入土地一事还是在外城南部造成了不小影响,当地的寻常纯良百姓只是惋惜于未能得到拆迁的机会,即便是稍显贪心的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倒是那些泼皮无赖见失去了一夜暴富的机会,果然铤而走险干出了恐吓之举。 这群人看似各自为伍,但似乎有一个较为松散的团体,甚至可能还有几名首领人物。 月初张尧佐便下令抓了一批,大概十几人,即以巧取豪夺方式夺占外城南部百姓田宅的那群人,可笑这帮人还一个个守在侵占的田宅中,等着工部衙院的官员上门交涉,结果张尧佐在得到当地百姓举报后,当即派人将这群人都抓到了开封府,没抓到的听到风声也都逃了。 而这事导致的结果便是这群泼皮无赖与技术司较上了劲,隔三差五地于夜晚出动,弄来一些毒蛇及腌臜之物丢在尚在修建的新衙内,甚至于二月初九当晚,还有七八人抱着几捆柴束来到新衙工地,试图烧掉堆放在那的木料,所幸被夜间训练的开封府军巡士发现,慌张如鸟兽散。 次日,开封府军巡使孙成分别将此事禀于赵旸及其开封府主官张尧佐,二人皆又惊又怒,毕竟故意纵火在宋时已称得上极其恶劣的公事案,再不属于民事纠纷。 于是张尧佐一面下令于技术司新衙附近再次增设兵巡铺,同时增派军巡府士,一面将先前抓捕的那十几名地痞无赖押送至大理寺审判,寄希望于大理寺能叛個死刑,以为杀鸡儆猴。 然大理寺退回了他的要求,理由是张尧佐先前派人抓捕的那十几名泼皮无赖仅有夺占他人田宅的之罪,却无其威胁技术司、甚至同谋纵火的罪证,罪不至死。 张尧佐生怕技术司新衙果真闹出什么事来,当日便写札子上奏官家,试图说服官家定下死罪,虽说官家看罢后亦颇为惊怒,但仍是没有判定死罪,最终判了一个刺配充军。 待张尧佐这事告知赵旸,赵旸对大理寺的判决倒没什么看法,毕竟大理寺的审判确实言之确凿,当前并无证据可以证明那帮人和意图纵火的那帮人有联系,确实不宜量刑太重——倒不是为了什么伦理舆论,而是为了朝廷法治的严明,以免日后有人效仿,致刑法滥用,伤及无辜。 赵旸真正有看法的,是官家对此的判决。 毕竟他这边正与曹佾想方设法要提升宋国军士的名声及待遇,可没想到官家还是习惯于将罪犯充军,难道军队是藏污纳垢之处么? 赵旸本意是叫曹佾上奏,但曹佾没敢,于是赵旸自己上奏,陈述了不应沿用旧制将犯人刺配充军的道理,军队即是军队,并非收容污垢之处。 官家看罢后觉得不失道理,招宰辅诸位相公商议此事,几位相公也知道赵旸正致力于提高军队的舆情、地位,倒也不甚意外,讨论一番后赞同了此事。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重犯即便不刺配充军也大有去处,别的不说,就说三司衙门辖下成百上千的矿山,就缺的是采矿的人手。 于是经政事堂一致赞同,官家当即下诏,从即日起取消“刺配”旧制,日后重犯不再发配充军,而是经大理寺裁决后择定“服刑”之处。 这条诏令,也算是赵旸影响了大宋,不过由于反映过小,在朝野都未引起多少关注。 二月中旬,赵旸带人于城外测试了一种磨盘大小的火药爆弹,因爆炸声响如天上惊雷,掀土飞石,威力巨大,故已担任火药案案使的沈遘将其命名为“震天雷”。 经测试,仅一颗震天雷,就能将一间普通泥瓦民宅炸地坍塌,威力已着实不小,若是从中添加铁丸、铁蒺藜等物,毫无疑问能在战场上大有作为。 只不过一颗几十千钱造价,还是让范纯仁、钱公辅、吕大防等人连连摇头,觉得将这一颗几十千钱的火药弹送上战场供军队使用,还不如发付等额的犒赏,那岂不是更能激励士气? 但沈遘不以为然,反驳道:“有士气就能打胜仗?” 的确,包括禁军在内,宋国军队当前的情况是即便有士气,也难敌辽国、西夏军队。 于是乎,仅技术司聘请的几位进士之才,就此事便分作了两拨:其中范纯仁、钱公辅、吕大防更注重实用性,虽不至于觉得火药弹无用,但就看造价,他们就觉得难以扩增军备,最多作为战场上的辅助;而沈遘则觉得当前宋国军队大多不堪一战,必须采取新的战术,新的战争方式。 在这一点上,沈遘可谓是与赵旸不谋而合。 见范纯仁等人忧心于火药弹的造价,赵旸笑着道:“当前一颗震天雷之所以耗费数十千,说到底还是火药成本贵,若朝廷能增设一个相应的案坊司,专门生产制作火药,这成本也就下来了,至少比我等在坊市间购入火药要便宜地多,我个人估算,起码能便宜一半。” 钱公辅在旁小声嘀咕:“即便如此,一颗也要二十千……” 赵旸也没再解释,毕竟他也知道新兴事物大多一时难以被人接受,但只要有朝一日他技术司研发的火药弹在宋夏战场上大放光彩,似范纯仁、钱公辅、吕大防等保守倾向的文人自然而然就会渐渐接受,并习以为常。 “若如此的话,景行当尽早上报朝廷。昨日宋匠头告知我,他去采购架子烟火的那处坊市,据说是要加价了,尽管暂时不多,还不到半成,但要是像我技术司这般频繁采购火药,整个汴京的火药迟早要大涨特涨。”范纯仁颇有前瞻道。 “唔。”赵旸也意同地点点头,对范纯仁道:“近期开支的账本整理好了么,我顺道带去请官家过目。” “给我一夜工夫整理一番。” “不急,既然要上报此事,我等自然要做到充足准备,叫官家与宰辅诸位相公亲眼见证火药弹的威力。” 于是赵旸又叫沈遘、宋扬去城内坊市采购了几车火药,制作各类火药弹,务必仔细,不出纰漏。 宋扬等火药案工匠一听是要请官家及诸宰辅相公检验使用,心情更是激奋。 两日后,即二月十九日,大概辰时前后,赵旸怀揣范纯仁所整理的技术司开支账簿,领着王中正等人来到宫中。 入宫之后,他先去了一趟枢密院。 得知赵旸前来,枢密使宋庠颇为意外,走出枢堂亲自将等在屋外的赵旸请入,待吩咐吏人上茶后,笑着道:“自上回我三人商议对夏战略,我可是有些时日不曾见到赵正言了。” 论赵旸目前在朝中的交际,大致也可分好、中、坏三等,其中御史刘湜、殿中侍御史刘元瑜及知谏院毋湜等算是交恶的,平日撞见最多打声招呼,大多都是装看不到;与宋庠的关系可以列为中等,至少双方都愿意寒暄几句;至于友好的,即陈执中、张尧佐、曹佾等,知谏院王贽也算。 鉴于关系还尚可,赵旸也乐得与宋庠闲谈几句,顺便问问枢密院重新起草对夏战略一事做得如何了。 宋庠摇摇头道:“早着呢。……主要战略之前就已上呈官家了,但详细战略……我枢密院派去陕西四路实地勘察的官员,估计还尚在途中……今日赵正言如何得空来我枢密院?” 赵旸对宋庠所言也不意外,见对方问及便实言相告:“近期我不是在鼓捣火药弹么,暂时有了些成果与想法,故今日进宫向官家汇报,顺便来一趟枢密院。宋相公,若我有意将我麾下天武第五军第一营调至我技术司新衙附近驻扎,要如何向枢密院申报?” “是为了那群泼皮无赖吧?”宋庠对此也有所耳闻,想了想道:“我枢密院虽掌调兵之权,但也分时候,若交战期间,我枢密院可以全权接管,但眼下嘛,还是先奏于政事堂,经官家首肯。……到时候我叫殿前司配合就是了。” “有劳。”赵旸朝宋庠拱拱手,随即看看左右,开起了高若讷的玩笑:“一段时日不来,小高愈发没规矩了,我坐了许久,也不见他来问候,啧!” “呵。”宋庠轻笑一声,神色稍有变化道:“小……我是说高学士,他早几日已不在我枢密院了,调去政事堂任参知政事了……” 赵旸愣了愣,表情有异道:“犯事了?” 参知政事又名副相,论地位与枢密副使相当,但论实权,却是稍有不足,因此赵旸也吃不准高若讷这算是升官还是贬职。 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宋庠摇头道:“算是平迁吧……例行轮换而已。自官家亲政以来,两府官员不提数月便罢黜的,大概每隔一二年便有更替,个中缘由我不方便讲,但依赵正言的才智应该也不难猜到。” 说罢,他环视枢堂四周,轻叹道:“我在这的时日估计也不长了,多半也会调往政事堂,到时候要么是庞相公接替枢密使,要么是赵正言曾经见过的王贻永……哦,对了,当前庞相公任枢密副使,就在高相公昔日的枢房办公,赵正言是否过去打声招呼?” “不急。”赵旸摆摆手,随即皱着眉头道:“这换来换去的……对夏战略怎么办?” “只能让庞相公或王贻永接手了。”宋庠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也是,官家出于某种考量不愿他们两府相公供职过久,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随便聊了几句,赵旸拜别宋庠,顺道去隔壁不远处和庞籍打了声招呼。 虽然明知待会官家就会召唤两府相公,但来了枢密院却不和庞籍打招呼,这岂不是不给庞籍面子? 总之赵旸又在庞籍那处坐了片刻,寒暄了几句,喝了半碗茶,这才告别庞籍往垂拱殿而去。 待来到垂拱殿外,赵旸便见到了正站在殿外与人闲谈的内殿崇班袁正。 “这不是小赵郎君么?” 一见赵旸,袁崇班便领着与其交谈的那人迎了上来,那人赵旸也不陌生,正是自西上閤门使五日三贬被贬为内殿崇班的李家三郎李琚。 “赵正言。” 相较袁崇班仿佛看到熟人的态度,李琚显得十分拘谨,抱拳行礼,远没有当日在矾楼面对一干开封府官员时的底气——倒不是因为被贬职,而是他已知道,眼前这位连他们李家都得罪不起。 赵旸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也没为难李琚,稍稍点头后对袁正道:“我欲见官家,还请袁崇班为我通报一声。” 袁正暗暗好笑地看着李琚,恐怕其中不乏幸灾乐祸,听到赵旸这话脸上露出惊愕之色,要知道之前赵旸进出垂拱殿,那可是甚少叫人通报的。 “还恼着呢?”袁崇班小声问道。 赵旸翻了翻白眼,不等开口便听袁崇班笑道:“总之别迁怒于我,我就去通报。” 说罢他转身走入殿内,留下赵旸与李琚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气氛稍显尴尬。 好在仅片刻工夫,殿内就传出了官家中气十足的声音:“叫他进殿。” 赵旸理了理服饰,迈步走入偏殿,朝坐在御桌后拱手施礼:“臣赵旸,拜见官家。” 看着一本正经的赵旸,官家心底的火气又窜了起来,阴阳怪气道:“这不是赵正言么……赵正言近日风头正盛呀,自己不露面,指挥张尧佐办事,连陈执中也为你向朕举荐一名叫做苏洵的落榜学子……” 从旁王守规见这两人一个绷着脸,一个阴阳怪气,心下暗暗苦笑,忙圆场道:“许久不曾见到小赵郎君,小赵郎君这是有事要奏?” 赵旸也不理会赵祯的阴阳怪气,取出手中账本递给王守规道:“我技术司火药案取得了一些小小进展,故来向官家汇报,顺便就一些想法与官家及诸位宰辅相公商量,这是我技术司近期开支的账本,请王都知先交予官家过目。” “诶诶。”王守规连连答应,接过账簿后小步递给赵祯。 见赵旸一见面就谈公事,赵祯虽说心中有气,但也不好再发作,接过账本后瞥了两眼,看似漫不经心道:“听说你最近但凡有空闲便在练字作画,可有什么成果给朕过过目?” “没什么成果,官家赶紧看账本吧。”赵旸平静道。 这不是把话给说死了么…… 在王守规暗暗苦笑之际,赵祯气得恨不得将手中账簿丢在这小子脸上,狠狠瞪了一眼后,终是翻开账本,皱着眉头阅览账簿上的开支数据。 范纯仁为人仔细,账本所列开支亦是条条分明,看得赵祯微微点头。 直至赵祯翻看到火药案近期的开支,他脸上浮现惊容,骇然道:“你技术司购地近三十顷所费,不算迁移补偿也不过五六千贯,你这火药案为何费钱如此之巨,不过二十日便花了四千贯?” 赵旸拱手解释道:“只因我技术司火药案近期在精进火药弹时,因工部材料案未存有火药库存,遂只能叫匠人于城内坊市采购,汴京制烟火的坊市及匠人不算多,故价格昂贵……今日臣前来汇报,也是希望官家能令枢密院或三司增设几座官坊,专门负责监造火药,若能如此,我技术司日后研发火药时,也能降低些成本。” 赵祯听得连连点头:“得建!得建!” 才二十日就花了四千贯,一年不得花费十几万贯? 若非是来自后世的赵旸坚持研发火药,否则以他提倡节俭的习惯,哪舍得继续砸钱精进火药。 深吸几口气缓解了一番心痛,赵祯正色对赵旸道:“旁的不论,朕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赵旸稍稍一愣,随即亦正色道:“官家放心,这些钱绝不是白白花费,事实上臣今日前来,顺道也是想请官家与诸位宰辅出城一同检验我火药案近期的成果,相信看完之后,官家与诸位相公都会觉得这钱花得不冤。” “已有成果了?”赵祯面露惊喜之色,随即再一看赵旸,心中恍然,点点头道:“伱既如此笃定,那去看看也无妨。” 说罢,他派人去请陈执中、文彦博、高若讷、宋庠、庞籍这几位相公,以及三司使叶清臣。 大概小半个时辰左右,叶清臣最后来到垂拱殿,见官家召集他与诸位相公颇有些惊奇。 此时赵祯才对诸位相公道:“月前朕于内库拨款,令赵旸建技术司,今日他司内火药案稍有成果,邀朕与诸卿赴城外检验视察,诸卿意下如何?” 宋庠、文彦博、高若讷、庞籍几人尽管近期稍有关注赵旸的技术司,却也只知赵旸近期频繁叫人采购坊市的烟火、火药等物,却不知赵旸具体在做什么,三司使叶清臣更是忙碌于河北之事,对此一无所知,听官家这么一说,心下顿生好奇。 于是官家立即下令,令权知开封府事张尧佐、殿前司都虞候曹佾兼负责保卫之事,随即领着诸位宰辅往城外西郊而去。 ------------ 第六十九章:震天雷之威 官家出行,例如郊祀等,照例是由宣徽使领南、北宣徽院提前负责准备事宜,但此次由于官家临时起意,且加上火药弹一事较为隐秘,故官家并未通知宣徽院,领着诸宰辅低调出行。 尽管是低调出行,也未预备玉辇仪仗等,但为了安全起见,官家与政事堂的几位相公依然是照会了开封府与殿前司,携宽衣天武士及诸班直出西华门,与曹佾率领的数千殿前司辖下禁军汇合,随后走行人较少的街道,由外城西北方向的城门固子门出城。 至于张尧佐所率开封府府军,则提前封锁那几条街道,以便官家与随行军士出行。 而此时,范纯仁、沈遘等人已与技术司火药案匠人在城外一处小土坡旁等候,从旁有开封府军巡使孙成所率二百五十余名军士保护,这即是今日供官家检阅诸火药弹的测试场地。 不多时,待官家一行抵达,曹佾所率数千名禁军便接替了测试场地的警戒,由于不希望太多人目睹,官家特地嘱咐曹佾叫禁军在较远处警戒,阻拦闲杂人等,甚至连宽衣天武等仪仗军士及诸班直都派了出去,身边仅留下袁正、关彦、李琚所率的内殿班直。 等部署妥当,官家与宰辅诸位相公皆下了马车,由赵旸领着前往测试点,曹佾、张尧佐在旁护着。 待来到测试点后,赵旸先向官家引荐了范纯仁、沈遘、钱公辅、吕不防、文同几人,官家是知道范纯仁的,但其余几人却只知对方和赵旸走得颇近却从未见过,经赵旸引荐,官家也乐得与这几位进士之才谈上几句,至于此时的赵旸,则迅速指挥宋杨等工匠尽快布置场地。 大概一盏茶工夫,测试场地便安排好了,赵旸亲自领着官家与几位宰辅及曹佾、张尧佐来到测试点,指着箱中摆放的火药弹向众人做了一番介绍:“按曾公亮、丁度两位学士所编著《武经总略》中火器篇所列三种火药配方,我技术司火药弹精进改良了三种弹药,为烧弹、爆弹及烟弹,皆各有侧重……” 说着,赵旸从箱中拾起一颗燃烧弹,将其递给赵祯。 “官家,小赵郎君,此物……”王守规似乎也知道此物,显得有些忧心。 但赵祯却挥手让王守规退下,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赵旸手中的燃烧弹。 不可否认二人仍在冷战中,但即便如此,赵祯也相信赵旸不会害他。 将燃烧弹拿在手中掂了掂,赵祯惊讶道:“比朕想象的较轻,仿佛同等大小的鲜瓜。” 从旁,陈执中、宋庠等几位相公也陆续接过赵旸递来的燃烧弹掂量了一番,甚至庞籍还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当然他只是试试力道,并非真的投掷出去。 “此物有何效用?”赵祯问赵旸道。 “解释不如请官家与诸位相公亲眼目睹。”赵旸再次拾起一颗燃烧弹,走向不远处预备用来测试的一辆马车,车旁站着手持火把的王中正。 只见赵旸将燃烧弹的引线点燃,丢入已撤除车帘的马车车厢内,二人转身而走。 就在赵祯等人疑惑之际,忽听砰地一声,马车内猛地一亮,随即,这辆马车便熊熊燃烧起来。 陈执中惊地差点没把手中的燃烧弹给扔了。 文彦博、宋庠、庞籍等人也纷纷皱起了眉头,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燃烧弹。 这小小一颗火药弹,竟能迅速引燃这等火势? “官家,此物需要管制,不允许坊间流通。”庞籍转身对官家道。 官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未开口,此时赵旸已从远处走回,听到庞籍这话便道:“庞相公指的是坊市间的架子烟火吧?不必担忧,坊市内的架子烟火我技术司测试过,二者虽火药成分接近,但其并未额外放入引燃、助燃的辅物,只要不冲着人、不冲着茅草等物发射,不至于会有什么隐患。” “赵正言是说贵司研制的火药弹不同于坊市间?”庞籍问道。 赵旸点点头道:“首先我司稍稍提纯了火药的纯度,其次,二者配备的引燃辅物也大为不同。” 庞籍顺嘴好奇问道:“不知如何提纯?贵司摄入的引燃辅物又是何物?” 赵旸看了眼庞籍,不着痕迹地提醒道:“此乃我司机密,若庞相公愿意屈就我司司使一职,才能获知。” “哦。”庞籍恍然,掂了掂手中燃烧弹,客套道:“就为此物,也未尝不可。” 随即,赵旸又开始了第二次测试,在五行五列外套禁军旧式甲胄的木桩假人阵列中丢入燃烧弹,待砰地一声过后,燃烧弹炸裂一片烟火,波及了约方圆两丈左右范围内的木桩假人,由于那些木桩假人摆列地较密集,仅隔三尺,以至于这一颗燃烧弹便引燃了整整九个木桩假人。 不说陈执中、文彦博、高若讷、叶清臣几人多少也能猜到赵旸这番演示的用意,宋庠、庞籍更是看得眼睛一亮。 “好!”庞籍欣喜对赵祯道:“官家,此物若能用于军中,尤其是用来守城……” 不等他说完,赵祯亦面露惊喜地连连点头。 最冷静的莫过于叶清臣,待赵旸再次走回来后,他正色问道:“赵正言,不知此物造价几何?” 君臣几人一愣,纷纷看向赵旸,却见后者略一估算后道:“目前的成本,不计算人工只计算火药、硫磺、硝石及辅物,大概一颗一贯,若日后朝廷能开设官坊,大量制作火药、硫磺等物,我想就材料费用而言可以降至一半以上,甚至是降低七成……” 叶清臣估算了片刻,皱眉道:“即便如此,算上人工成本恐怕也不会低于五百文一颗,倘若是运至陕西四路使用,估计得要一千文一颗。假如一场守城战使用二百颗,那就是二百千……这已足够犒军的费用了。” 赵旸皱眉道:“我之前就说了,既想打胜仗,又不想多花钱,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见赵旸有些恼了,叶清臣忙道:“赵正言息怒,叶某只是碍于本职,就事论事……” 赵旸这才想起叶清臣是管国家财政开支的三司使,拱拱手表示歉意后解释道:“叶相公只想到犒军所费,却未想到抚恤,军中尤其是守城战时若能使用此物,我军军士必然能减少伤亡,伤亡减少,所费伤药、抚恤,自然也有所减免,这是否可以平账了?” “唔,这倒是……可以试试。”叶清臣微微点头,连他都被说服,更遑论官家与其他几位相公。 此时,赵旸从第二个箱子中拾起一颗爆弹递给赵祯,继续解释道:“这颗火药弹,是以不同于之前那颗烧弹配方所制的火药弹,姑且命名为爆弹,它侧重于爆炸那瞬间造成的杀伤,而非令敌军着火……” 赵祯接过后掂了掂,好奇问道:“接下来是要演示这种火药弹么?” “那倒不是。”赵旸摇摇头道:“这些只是爆弹的原型,方便为官家及诸位相公解释而制作的,今日要演示的这类爆弹提升威力后的爆弹,至于这颗……官家想看看也无妨,但威力说实话不太大,尽管臣令人加入了铁丸、铁蒺藜等物。” 说着,他转身就要去测试,王中正将其拦下后道:“员外郎,我来吧。” 看到这個举动,赵祯立刻就联想到这颗爆弹要比之前的烧弹危险,不着痕迹道:“就让王中正代劳吧,赵旸,你就对朕与诸位相公解释一下。” 在场都是明眼人,即便看出赵祯的用意也不会说破,而对此王中正也没什么想法,毕竟他本身就是负责赵旸安全的护卫。 片刻后,王中正成功将那颗爆弹在五列五行的木桩假人之间引爆,但威力着实平平,除了个别几个木桩假人被气浪掀翻,看不出来有何毁伤,远不及之前的烧弹令众人记忆犹新。 不过等官家及诸位相公就近观察时,他们还是很惊讶地发现了这种爆炸的威力,当然并非指火药爆炸造成的伤害,而是那些铁丸、铁皮及铁蒺藜的威力。 尤其是那些铁皮及铁蒺藜,竟牢牢钉在木桩假人上,甚至于钉在甲胄上,庞籍费了不少力才将其拔出来。 但也仅此而已了,铁丸也好,铁片、铁蒺藜也罢,都未能彻底穿透那些旧式甲胄,换若活人,充其量也只能令其受伤。 见此赵祯稍有些失望,但随即便又想起赵旸要演示的并非这种爆弹,便问道:“确实如你所言,威力平平……你要演示的那种爆弹呢?” 赵旸朝旁招招手道:“带过来。” 随即,匠头宋杨便亲自推着一辆小车,载着一颗约有磨盘大小的爆弹来到官家与诸位相公面前。 只见赵旸轻轻拍拍那颗爆弹对赵祯等人道:“这颗爆弹内所含火药,至少是方才那颗的数十倍,我司火药案的沈案使命名为震天雷……” 他指向在不远处的沈遘,替官家与诸位相公做了介绍。 “数十……倍?”官家与诸位相公面面相觑,难以估算那是什么威力。 于是,赵旸便一边叫宋杨等人去测试引爆,一边对官家一行道:“这颗弹威力过大,兼之也加入了铁丸、铁片及铁蒺藜,安全起见,我等还是退后百步为好。” 赵祯自然相信赵旸的判断,在王守规连声附和之际,领着众人退后了足足百步,隔着五六十丈等着观看。 在众人的远远观瞧下,宋匠头领着几名工匠将那颗震天雷搬到五行五列的木桩假人阵列中心,一边高呼一声“引燃”,一边点燃足够他们跑离的引线,随即几人转身就跑,头也不回。 在他们跑出安全距离后,木桩假人阵列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哪怕隔着五六十丈,赵祯与诸相公也听得清清楚楚,更有甚至,那颗震天雷爆炸时产生的气浪,将五行五列整整二十五个木桩假人通通炸飞数丈,甚至中最当中的那个,竟被炸起三丈余高。 “官家小心。” 在气浪袭来时,王守规忠心地护在赵祯身前,却被一脸兴奋的赵祯推开,转头看向赵旸。 赵旸会意,便领着官家与诸位相公凑近观瞧那些木桩假人。 正如赵旸之前所言,这颗震天雷的威力至少是普通爆弹的数十倍,爆炸时的直观感受官家与诸位相公皆已看在眼里,此时凑近一瞧那些木桩假人,更是骇然发现这些木桩假人上插满了铁片、铁针,更有甚者,穿透甲胄,直插内部的木桩。 “好!好!”赵祯抚掌赞道:“不愧为震天雷,果然有天雷之响、天雷之威!” 从旁诸相公也是纷纷称赞,唯独叶清臣较为冷静地问了一句:“造价几何?” “不计人工,成本……五十贯吧。” “……” 顿时一片寂静,方才还一脸兴奋的官家此刻也仿佛被泼了盆冷水,连连摇头:“太贵了,太贵了。”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叶清臣此时却点头道:“确实是贵……但如赵正言所言,若此物能令我大宋军士减少伤亡,继而减免抚恤、伤药所费,臣认为还是值得的。” 说着,他拱手对官家道:“臣奏请官家设火药监,专门负责监造火药等物,以降低花费……” 官家点头道:“如卿所言,就设一火药监,正司一职,副司二员,管事、干事名额卿自行拟定。” 从旁宋庠与庞籍眉头一皱,在对视一眼后,庞籍出面奏道:“官家,此物甚是凶厉,况且又为军用,臣以为理当由我枢密院管辖……” 赵祯听了颇为犹豫,权衡良久还是采取了相互制衡的老办法:三司衙门监造,枢密院监管,相互监督,以免出现纰漏。 庞籍与叶清臣对视一眼,也就默认了。 赵旸可没兴趣看三司衙门与枢密院争权,对赵祯道:“在检阅最后的烟弹之前,臣还为官家及诸位相公准备了一场更为惊人的好戏,请官家与诸位相公移步。” 赵祯与诸位相公不明就里,跟着赵旸来到不远处一座小土丘旁,随即冲远处高呼道:“宋匠头?” “明白!” 站在土丘旁的宋匠头高呼回应,随即不知做了什么,十几名工匠迅速奔离那处小土丘。 “做什么?”远处的赵祯疑惑地问赵旸道。 赵旸抓住赵祯的手臂并提醒众人道:“要来了,诸位可要站稳了……” 听到这话,王守规赶忙扶住官家另一侧手臂。 随即,数十丈外的那处土丘响起轰隆隆一阵巨响,一时间,赵祯一行仿佛感觉地动山摇,勉强站稳之际,他们骇然看到那座土丘竟好似凭空“飞”了起来,大量泥石似天女散花般,向四周落下。 待那巨大的动静过后,众人再看那座土丘,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座小土丘竟已被夷为平地。 “这……这也是震天雷?”赵祯惊骇问道。 “对。”赵旸点头道:“十颗震天雷,半埋入土中,一同点火,威力就如官家所见,炸飞一处土丘不在话下,汴京的城墙我估计也顶不住,足以将其炸塌……” “你怎么不以宫城城墙举例?它还不及汴京城墙结实!”赵祯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随即颇显痛心道:“朕已知震天雷之威,为何还要如此浪费?一颗五十贯,十颗便是五百贯,首相一月俸钱也不过此数……” “官家震撼否?”赵旸自顾自问道。 赵祯气道:“自是震撼,轰隆一声响,便没了五百贯,朕如何不震撼?你究竟想做什么?” 赵旸翻了翻白眼,只好解释道:“臣不是听说有辽国使者即将来访汴京么,便寻思着,若辽国使臣借黄河改道一事威逼大宋,欲迫使我大宋增加岁币,介时不妨借请他阅军之便,叫他看看大宋火器之威……” 赵祯恍然,刚要称赞两句,忽然眉头一皱,狐疑问道:“你怎知契丹有派遣使臣来我大宋?” 他看向政事堂诸位相公,诸位相公纷纷摇头。 随即,官家及诸位相公的目光便落到了张尧佐身上,原因就在于接待他国使臣一般由开封府使院、尚书礼部等官署共同负责。 张尧佐连忙道:“臣未曾向赵正言提过……” “提过就提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慌慌张张做什么?”赵祯轻斥了一句,随即在从旁曹佾如释重负之际,又问道:“契丹使者到何处了?” 张尧佐新任权知开封府事不久,只知道近期会有辽国使臣来访,又哪知道对方目前到何处了,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见此,赵祯面露不悦,转头问几位相公道:“几位相公可知晓?” 三司使叶清臣拱手答道:“当前还在大名府一带。” “还在大名府?”赵祯皱眉道:“十日前不是就到大名府了么?” “是。”陈执中亦答道:“据大名府留守夏竦公近日上奏,契丹使者至大名府后便止步不前,以宋辽为盟、得知我大宋河北路遭遇水害不得不前往探望灾情、慰问当地百姓为由,欲借机探查黄河改道一事,尽管夏相公多番设阻,但估计是隐瞒不住……” 赵祯听罢凝思不语,半晌问赵旸道:“若朕允伱所想,你能确保震慑契丹使者?” 赵旸摊摊手道:“那就看官家允臣花多少钱了,百颗震天雷,一同引爆,够不够震撼?” “五千贯啊……”赵祯咽了咽唾沫,几番犹豫后终是咬牙道:“你先叫人备着,若契丹使者果真有那意图,你便……朕允你自行做主,只要能灭其气焰。” 赵旸拱拱手,顺势提道:“若如此,臣求一个接待辽国使臣的副使。” 赵祯微微一愣,狐疑道:“你要做什么?” 见官家一副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赵旸微不可查地翻了下白眼:“官家还怕臣借机逃了不成?” 眼见诸位相公亦疑惑地看向,赵祯干笑一声,故作气恼道:“你小子素来无法无天,朕岂知你要做什么?也罢,朕便准你作为副使接待契丹使臣,期间许你便宜行事,但若是要动用火器,需提前禀告朕,知道么?那可是五千贯呢!” “是。”赵旸颇有些无语地拱拱手,随即心下盘算起来。 目前宋国对外岁币,辽国为五十万银绢,西夏为二十五万银绢,毫无疑问这是两笔相当庞大的开支。 若能有办法减免一些,他自然就有充足的底气借机提出提高禁军待遇,且不至于遭到三司的阻碍。 ------------ 第七十章:省试 二月下旬,朝廷开省试。 省试之前,先由太常寺官员于景灵宫主持斋祀,多达三四万名赴京赶考的举子若无特殊皆要出席,赵旸也抽空去瞧了个热闹,那场面确实浩大。 待祭祀礼城的当晚,赵旸请工部衙院的厨子在院内烧了一桌酒菜,以招待范纯仁、沈遘、钱公辅、文同、黄氏兄弟等人,算是提前为众人祝贺,就连张尧佐亦领着外甥石布桐赶来赴宴。 次日,省试正式开始,贡院、国子监、及开封府诸院皆临时化作考场,由御史陈旭领尚书礼部官员监考,开封府军巡士维持秩序。 此前范纯仁等人就已获悉了各自的考场,除黄氏兄弟外,其余众人的考场皆设在贡院,于是在二月二十二日清晨,赵旸先将范纯仁等人送往贡院考场,意外碰到了正好送外甥石布桐至贡院考场的张尧佐。 当然,张尧佐并非单纯相送外甥而来,身为权知开封府事的他,同样也是这次科考的秩序维持者,甚至同样具有监察之权,因此他要故意为难一名考生,或者指示手下官员、军士干什么栽赃陷害之事,再容易不过。 当然,容易归容易,张尧佐可不敢这么做,包括暗示监考主官、御史陈旭等人定他外甥石布桐为省试第一名,这要是被御史举报,张贵妃也保不住他。 不过提前窥探科考试卷,这家伙还是敢干的,甚至于头一天晚上还暗示赵旸是否需要。 赵旸当然拒绝了,毕竟在他看来,范纯仁、吕大防、沈遘、钱公辅等人皆有进士之才,根本不需要舞弊。 退一步说,即便此次省试落榜又能如何? 大部分学子参加科考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官,少数是像范纯仁等是为了增加见识、增涨名气,而要做官的话,有他赵旸举荐,省试中不中说区别并不大,无非就是有个进士出身磨勘升迁可以越级罢了。 既然如此何必舞弊? 万一出现纰漏遭人举报,这可比落榜严重了。 将范纯仁等人送入考场后,赵旸与张尧佐去拜访了主持贡院考试的御史陈旭。 陈旭乃朝中监察御史,论品级与赵旸相当,但因为是御史,具有言事劾奏之权,因此寻常员外郎级官员见到这位多少难免有些敬畏,但赵旸有右正言的加官,同样具有言事劾奏之权,是故非但他不惧陈旭,反而是陈旭对他多有忌惮。 毕竟赵旸那可是敢在朝议上自己弹劾自己、逼官家就范的主,相较这事,一口气弹劾十名台谏、连末相文彦博都不放过这事显得不算什么。 “哟,赵正言,张知府。” 果不其然,眼见赵旸与张尧佐前来拜访,正与贡院主衙内闲谈的陈旭连忙领着尚书礼部其余几名监考官主动相迎,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恭敬询问缘由。 赵旸也不隐瞒,笑着解释道:“陈御史或许也知晓,我与范相公家二郎及其他几位举子颇情投意合,今日他们前来参加省试,我便相送而来,顺便也拜访一下陈御史及诸位同僚。” “岂敢岂敢。”数名尚书礼部官员连连拱手回礼。 整个尚书省的处境,目前都极为尴尬,尚书省工部是这样,尚书省礼部同样是,除了负责辅助祭祀、科举监考、接待他国使臣等事,其余时候礼部官员可谓是相当清闲,自然比不得赵旸这等实权官员。 待众人与赵旸寒暄几句后,颇有眼力的陈旭将赵旸和张尧佐请到隔壁,放低姿态问道:“不知赵正言有何指示?” 赵旸也不隐瞒,将来意告知陈旭:“听说此次省试一场考试长达数日,期间只有咸菜窝头供食,故我有意派人一日三餐送些饭菜来,交予和我交好的范家二郎几人,想请陈御史行個方便。” 陈旭生怕赵旸提出什么非分要求,一听这话松了口气,思忖道:“此事问题不大,历来也有送餐于考子者,不过送餐之人进出,需经人搜身……” “当然。”赵旸毫不在意道:“陈御史总不至于认为我会同谋舞弊吧?” “不敢不敢,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免得有人说闲话。”陈旭连忙解释。 平心而论,他并不相信赵旸会帮人舞弊,因为没有必要,以赵旸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若想要他人做官,只需引荐即可,就像前段时间首相陈执中向官家举荐的蜀地眉州眉山人苏洵,起初朝中官员十分纳闷,不明白陈执中为何会突然举荐一个千里之外的学子,后来才知道,陈执中不过是代赵旸举荐而已。 能请动当朝首相代为引荐,甚至官家还不会驳回的,这等人物需要参与舞弊么? 相较之下,陈旭对张尧佐的防范更大,毕竟张尧佐前几日刚宴请过他与其他诸位监考官,私下提出欲阅览考卷的无礼要求,尽管陈旭委婉回绝,但他也吃不准张尧佐是否已达到目的。 毕竟刻印省试试卷,也是开封府监管的,张尧佐想要截取一份试卷偷偷携带出去,说实话并不难。 尤其是看张尧佐此刻无欲无求的模样,陈旭心底其实更加怀疑。 寒暄两句后,陈旭主动对赵旸提起道:“难得有如此盛事,赵正言可愿参观一番科场?” “可以么?”赵旸有些意外道。 “当然。”陈旭点点头,随即笑着对张尧佐道:“差不多时候要发考卷了,劳烦张知府亲自监督一下贵府的军士,免得出现纰漏。” 张尧佐有些疑惑地看向陈旭,但终归是职责所在,和赵旸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去了。 待其走远后,赵旸似笑非笑地问陈旭道:“陈御史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么?” “让赵正言见笑了。”陈旭拱拱手,目视着张尧佐离去的背影道:“近些年来,尽管科场舞弊事件仍时有发生,但朝廷监管力度一年增过一年,此次我被官家任为主监官,心中亦是忐忑不安,生怕我主持下的科举亦发生重大舞弊事件,到时候官家问责不说,各人脸上都不好看……当然我并非说赵正言,而是怕走的那位,除了官家,如今朝中也就赵正言能约束他了。” 赵旸本下意识要替张尧佐说两句,但又想到这厮疑似已提前弄到了试卷,也就不好意思再做什么保证,点点头道:“我会看着他,不至于给陈御史与诸位同僚造成麻烦。” “多谢。”陈旭拱拱手,随即摇头道:“张知府某些举动,其实我也略有耳闻,但影响不甚大,故我也不愿扩大事态……我查过石布桐所择科目,乃进士科,这可不是靠某些手段便能取得成绩的科目……” 据他向赵旸的解释与介绍,大宋此次此次省试亦分有不同科目,诸如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明经、明法、明字、进士等。 所谓九经,即唐朝定下的九部儒家经典;五经则是西汉时确定的五部儒家经典;开元礼是唐朝修纂的一部大型礼书,也可以看成是实用礼学的专科考试;三史指《史记》、两《汉书》和《三国志》,可以理解为史科的专科考试;三礼指十三经当中的《周礼》、《仪礼》和《礼记》,可以看成是礼学理论的专科考试;三传指《左传》、《公羊传》和《榖梁传》,可以看成是经部史书的专门考试;明法是法学考试,明字是字学考试。 而其中最有分量的,就当数明经科与进士科:明经指全部经书的统考,而进士则要求学子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上,更侧重于文采及举子的个人政见。 讲述期间,鉴于科场上已开始正式考试,陈旭索性取了一份进士科的考卷给赵旸过目。 赵旸接过一看,暗暗咋舌。 只见这份考卷,开头是较为常见的“帖”,又称“帖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只不过默念的段落更长些,范围为《论语》,大概有十题左右,其中大多都是赵旸耳闻能详的,但也就较为冷僻的,属于死记硬背的部分。 第二类考题则为“墨义”,范围为《春秋》与《礼记》,举子要以一句题目默写出整段内容并表明其出处,甚至还要做出答解,剖析利弊,难度可谓是提升了一级。 第三类则为“时务策”,即就当前大宋国情提出个人政见,这已经完全不在死记硬背的范畴,同样也是进士科占分比较大的部分。 除此以外,考卷还要求举子写诗、赋、论各一首,毫无疑问是为了考验举子的文采。 似这等考卷,提前偷窥试卷的意义确实不大,除非有他人代笔,问题是,代笔之人能若考中,其早就去参加科举了,怎么还可能替他人代笔?因此进士科的舞弊,历来大多是监考官员替应考举子代笔。 这事在二三十年前仍颇为常见,不过自真宗及当今官家屡次严令禁止,并且不允许应考举子再称呼监考官为老师,这事也就慢慢消失了,个别现象仍有,但多是监考官员抹不开人情,而张尧佐自然是不具备这种条件,他在朝中的名声比赵旸还差。 更要紧的是,省试过后还有官家亲自主持的殿试,而到时候考的基本都是“时务策”,甚至不乏对辽国、西夏的国策,除非这也能找人代考,否则一旦被官家发现蹊跷,后果更加严重。 也难怪陈旭不愿事态扩大。 在仔细阅览了一遍考题后,赵旸不禁感慨道:“想不到进士科的考题如此困难,若要我来考,帖经我能答出七八题,墨义的话,估计答出二三题都难,诗词赋就不用多说了,我都不擅长……” “但赵正言强于时务策呀。”陈旭恭维道:“旁的不说,时务策赵正言必能取得高分。” “陈御史太抬举我了。”赵旸轻笑摇头,未将陈旭的奉承信以为真。 二人聊了片刻后,陈旭便借职责之便,领着赵旸前往科场。 所谓科场,即举子应考的廊庑间,通俗说即是一个个格子间,狭小的屋内仅摆有考桌、凳子及一个木桶,条件非常之差,一旦举子进入开始答题,三五日内不得擅离,吃喝拉撒都在这狭小的隔间内,甚至连床铺都没有,困乏了便披上衣物伏于桌上歇息片刻。 而隔间外有开封府军士巡逻,偶尔监考官也会来巡视,若考子有何需要,也可以告知军巡士及考官,包括嘴馋想点一份“外卖”——并非玩笑,汴京城内大小酒楼都有相应业务,有专人送饭菜到城内各处,甚至于考究的,连餐具都是银制的,有专人来取回。 总而言之,只要有钱,那些酒楼就会派人将饭菜送至制定的各处,科场亦不例外。 而科场也不禁止此事,只要送餐、取餐人员接受搜身检查即可。 在陈旭的指引下,赵旸稍稍逛了逛科场,与范纯仁等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至于送餐,尽管范纯仁、沈遘等人多次委婉拒绝,但他还是吩咐了王中正等人,每日中餐、晚餐,叫附近酒楼送来饭菜,但论花费其实也不算多,但关键在于情义。 包括在国子监应考的黄氏兄弟。 果然,范纯仁、沈遘、吕大防等人颇受感动,待三日考试结束后,几人凑钱在小甜水巷设宴回请赵旸,彼此的友情更近一步。 待等到三月初,诸科目的考试陆续结束,而进士科已列出了成绩,头榜三人,即称三甲,其余大多都在二榜、三榜。 而此年三甲,即为冯京、沈遘、钱公辅三人,即陈旭以及尚书礼部官员认为答卷及文章最出彩的三人。 但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三人究竟谁更有文采,陈旭等监考官员其实也有犯难。 最后,经陈旭与诸同僚商定,更改名次,定为沈遘、钱公辅及冯京。 原因恐怕就在于沈遘当前已在赵旸的技术司担任火药案案使,而钱公辅并未在技术司任职,但与赵旸亦走得颇近,而冯京……当日矾楼斗殴事件,就有此人,而且还是刘从广与李家兄弟请去的宾客。 考虑到刘从广与李家兄弟“五日三贬”,陈旭等人也乐意卖赵旸一个人情,反正头三甲他们确实难以评断,也不算舞弊。 待榜单放出后,赵旸大感意外,毕竟在他印象中,今年省试第一当属冯京,紧接着此人又取得了殿试第一,成就了“三试头名”的桂冠,这其中恐怕未尝没有官家“成人之美”的成分,但现如今这个桂冠,似乎要被沈遘取代了,毕竟沈遘同样是两浙路州试头名,也有这个资格。 至于范纯仁、吕大防、文同、黄氏兄弟等,赵旸也在二甲名单中看到了众人的名字,即第四名往后。 而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还看到了张尧佐他外甥石布桐的名字,可见除非有人代劳,否则石布桐确实是有才华的,哪怕张尧佐当真提前几日拿到了试卷。 事后经赵旸打听,此次应考举子有三万余人,但总录取人数仅为一千余人,其中进士科四百九十八人,较历年更高。 能在举国几十万学子中脱颖而出,成为进士科四百九十八名及第者之一,这自然是一桩值得庆贺之事。 值此喜庆之时,范仲淹终于抵达汴京,他的返京,令宋庠、刘元瑜等当年反对庆历变法者如临大敌,也包括朝中那些明着未反对,但实际上却偏向于宋庠等人的官员。 ------------ 第七十一章:范仲淹 三月初二,范仲淹携三子范纯礼及一干家仆自邓州抵达汴京,于京师西郊约二十里处官道一侧的驿站暂时落脚。 待歇息一晚后,范纯礼于次日清晨马不停蹄先行前往汴京告知二哥范纯仁,而范仲淹与一干家仆的车队则缓缓朝京师而行。 由于范纯仁之前便与父亲通过信,因此范纯礼也知二哥如今在尚书工部任职,因此进城之后便直奔尚书省工部衙院而去,没想到却在工部衙院外看到了来回巡逻的禁军。 原来,自上回赵旸请官家与诸位宰辅出城检阅了火药弹后,官家便调派禁军加强了工部本衙及技术司新衙二处的防务,被调来禁军赵旸亦不陌生,正是天武第一军指挥使陈许及其麾下禁军,后者也因此多了一个差充南外城巡检防御使的差遣,副职则归赵旸,不过仅是个虚职,只能让赵旸在一定程度上指挥天武第一军的禁军,当然赵旸也没空闲去负责南外城的巡检防务。 “此乃技术司重地,无事不得靠近。”为首的军将是一名营指挥使,与赵旸的军职平级。 范纯礼今年才不过十八岁大,见到禁军阻拦颇有些畏惧,取出诰身谦逊有礼道:“在下范纯礼,此前与我二哥范纯仁通信,得知他在工部衙院任职,故今日入京后便问询过来……敢问这位军将,此处可是工部本衙?” 那名营指挥使惊讶道:“小郎莫非是范希文公家衙内?范计使是小郎二哥?” “范计使?”范纯礼小声嘀咕,犹豫道:“范希文确实是家父尊讳……” 未曾他说完,那名指挥使便换了副表情,抱拳道歉道范纯礼套起交情来:“鄙人郑荣,天武第一军第三指挥使,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小官人来得稍迟些,范计使眼下不在衙内,而是在技术司新衙那处,不过赵指挥使倒在衙内,我为小郎通报一声?” 他倒也不全然是为了巴结,更是因为范仲淹乃是大宋少数知兵的文官,对武人、军士又多有照顾、提携,因此大宋的军汉大多都对范仲淹颇为尊敬。 “赵指挥使?”范纯礼一脸疑惑。 “对,工部员外郎赵旸赵小郎君,兼我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他与范计使乃是好友。” “哦……”范纯礼犹豫一下道:“若不麻烦的话,还请郑指挥替我告知一声我二哥……” 郑指挥使笑道:“范计使那边自是要通知的,然赵指挥那处……我还是替小官人通报一声吧,否则赵指挥肯定要责怪我等怠慢小官人……” 说罢,他不等范纯礼开口便派几名禁军分别往衙内及技术司新衙报讯而去。 此时赵旸正在文同的陪同下于案房内练字,忽听禁军来报:“赵指挥,衙外有人自称范相公家衙内范纯礼,欲见其二哥范计使……” 赵旸微微一愣,带着几分惊讶对文同道:“看来范相公到京了。” 文同亦笑道:“久闻范相公之名,若能亲眼得见,亦为幸事。” 于是赵旸当即丢了笔,带着文同及王中正等人亲自出衙门迎接范纯礼。 “赵指挥使。” “郑指挥辛苦了。” 眼见郑容与赵旸相互行礼,范纯礼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个看起来比他岁数还小的少年,竟是工部员外郎、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 惊愕之余,他忙向赵旸行礼:“在下范纯礼,见过赵员外郎。” “诶,我与纯仁兄亲善,互为挚友,不必拘束。”说着,赵旸一边介绍文同,一边问郑荣道:“郑指挥可已派人去通知纯仁兄?” “已派人去了。” 赵旸点点头,遂将范纯礼请到衙内,请入他的案房,又吩咐府上吏人奉茶,随即问范纯礼道:“贤兄莫非是陪同范相公赴京?不知范相公至何处了?” 范纯礼带着几分拘束回答道:“昨日我父子在城西二十里处驿站借宿,今早我先行一步赶来通知家兄,家父随车队在后缓缓而行。” 赵旸有些意外地问道:“仅来通知纯仁兄?不照会其他人么?就好比叶相公,据我所知,叶相公与范相公交情不浅。” 范纯礼亦有些意外,拱手道:“家父的意思是,入京之后再去拜访昔日友人,这样不至于为其增添麻烦。” 这么低调? 赵旸微微点了点头,察觉出范纯礼有些约束的他朝文同使了個眼色,后者会意点头,亲热地上前与范纯礼交谈,从随口询问平日里看什么书慢慢到相互切磋学识,总之尽量令气氛活跃起来。 随后沈遘、吕大防也闻讯而来。 大概小半个时辰左右,范纯仁与钱公辅一同乘坐马车回到衙内,见到正与赵旸、文同、沈遘、吕大防等人交谈的范纯礼,亦颇为惊喜。 不过考虑到时间仓促,兄弟俩并未交谈几句便赶着出城迎接父亲,赵旸、文同、沈遘等人自然也乐得去凑凑热闹。 于是一行人乘坐数辆马车出西华门,随即又向西经梁门出城,沿着官道继续向前。 不知行了多久,范纯礼从车窗远远看到父亲范仲淹的车队,几辆马车陆续停靠,众人纷纷下车。 其中,范纯仁、范纯礼率先疾步奔向远处的车队。 范家的仆人看到这兄弟俩,亦忙停下军队,禀报范仲淹,而此时范家兄弟俩也已来到父亲乘坐的马车前,恭敬问候。 问候之余,范纯仁亦将赵旸等人一同前来迎接一事告知范仲淹。 范仲淹惊讶道:“莫非是在官家面前为我说情的小赵郎君?” “然。”范纯仁点头道。 见此,今年已六十岁高龄的范仲淹立刻下了马车,主动迎向自不远处而来的赵旸等人,率先向赵旸行礼道:“多谢小赵郎君为我说情。” “范相公行如此重礼,后生如何担得起?”赵旸忙上前扶住范仲淹,趁机偷偷打量这位青史留名的忠贤之臣。 根据他的印象,范仲淹晚年的境遇并不是很好,似乎是病故于赴职的任上,但目前来看似乎还没有明显病症,尽管发须斑白,令人不禁感慨岁月流逝。 “当得当得。”范仲淹唏嘘道:“当日出知州路,我自忖此生恐再难回到京朝,去年官家还曾下诏邓州,叫我知荆南府,只不过当时邓州官民殷切挽留,我才上奏朝廷于邓州又呆了一年,由此可知去年官家下诏时,尚未想过召我回京……未曾想今年正月间,我又忽然得召,被召回京朝,当时我亦惊诧,后来才知晓乃是小赵郎君为我说情……” 赵旸拱拱手笑道:“范相公大公无私、一心为国,世人皆知,我只是实话实说,谈不上说情。范相公若要谢我,少写几篇如《岳阳楼记》那样的名篇如何?免得像我这等愚笨之人背得辛苦。” “啊?”饶是范仲淹,听到这话亦有些哭笑不得。 从旁,范纯仁已经习惯了赵旸时不时的不着调,咳嗽一声道:“阿爹,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皆是今年省试中第的进士,尤其是文通兄与君倚君,更是夺得状元、榜眼……” “哦?”范仲淹微微动容地看向沈遘与钱公辅。 “别别,我这状元来得侥幸。”沈遘连连摆手。 钱公辅亦摇头附和道:“这般,我二人可无颜见人了。” 范仲淹疑惑地看向二子,于是范纯仁便解释道:“今年省试头甲,礼部拟为文通兄、君倚兄及另一名叫做冯京的举子,此人甚是狂傲,但确实才华,文通兄与君倚兄亦无把握能以文章胜出,故怀疑……” 见范纯仁目光看来,赵旸颇有些无奈道:“我都说了,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事,那样不是害了文通兄他们么?” 文同和吕大防亦点头附和道:“若景行出马,头甲中必有尧夫。” 这一点,沈遘与钱公辅都是信服的,毕竟论交情,赵旸与范纯仁交情最深,尤其是钱公辅,他自忖自己与赵旸的关系不及范纯仁、沈遘、吕大防、文同几人。 因此众人私下猜测,头甲肯定是冯京、沈遘、钱公辅三人,但名次先后可能礼部难以裁定,故一众监考官卖了赵旸一个人情。 不过尽管如此,沈遘与钱公辅二人还是觉得颇为害臊,正憋着劲想要在接下来的殿试上凭才华击败冯京。 久在官场的范仲淹也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但也没有揭破。 一番寒暄之后,两拨人并做一股,一同返回汴京。 期间,赵旸抽暇打量了几眼范仲淹的车队,见车队中有十几名家仆,还有数辆马车的行礼,虽起初有些惊奇,但仔细一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范仲淹最高当过枢密副使与参知政事,亦是宰辅级重臣,还带“资政殿学士”的职名,每月光现钱就有俸钱二百千、职贴七十千,稍有些积蓄再正常不过。 回京途中,赵旸与范仲淹父子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他好奇问道:“此次返京,范相公有何打算?” “打算?”范仲淹摇摇头,目光显得有些迷茫。 这次他得以返回京朝,连他自己都觉得极其侥幸,又哪里有什么打算。 他思忖片刻道:“先见过官家吧。” 赵旸猜到他这是想先看看官家的态度,也就不再追问,便改问范仲淹进城之后的住处。 范仲淹坦率答道:“先租一处官舍吧。” “不买一处府邸么?” “买不起啊。”范仲淹失笑道:“我离京那时,内城寻常府宅便已要二三千贯,况且此次返京,官家也未许我官职……” 赵旸一听就知道范仲淹的积蓄估计不到这个数,轻笑道:“我猜一个参知政事多半是有的。” 听到这话,范纯仁、范纯礼兄弟皆有些激动,但按捺着没有声张,范仲淹显然也听出了些言外之意,吃惊地看了一眼赵旸,但不知该作何回应。 当了一辈子的官,临老还要靠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恢复原职,他哪里拉得下这个脸。 随后的时间,范仲淹也向赵旸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赵旸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些:“……我本是两浙路人,机缘巧合来到汴京,侥幸得官家信赖……” 见赵旸说得如此含糊,范仲淹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听次子范纯仁讲述他入京之后的经历,比如结识赵旸,在工部技术司任职,考中进士,尤其是最后一项,令范仲淹大感欣慰。 半个时辰后,两拨人进入内城,随即告别,赵旸等人先返回工部衙院,而范仲淹父子三人则带着一干仆从在城内找了间客栈临时住下,随即范仲淹于客栈里沐浴更衣,准备入宫觐见官家。 大概巳时前后,待范仲淹沐浴更衣完毕,范纯仁兄弟二人也已租来一辆马车,范仲淹打发次子范纯仁道:“有三郎在为父身边即可,你既受小赵郎君之邀于工部任职,理当尽职尽力,不可渎职。” 虽说范纯仁觉得父亲这边更加重要,但抵不住父亲呵斥,遂只好返回技术司新衙,而范仲淹则带着三子范纯礼一同乘坐马车前往宫城。 待等他来到宣德门外,刚下马车,便有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的内殿崇班袁正迎了上来,恭敬道:“可是范相公当面?” 范仲淹一眼就认出来人的装束是内殿崇班,拱手道:“正是范某,尊下是?” “不敢。”袁崇班忙再次行礼,极为谦逊道:“小的是官家身旁内殿崇班袁正……” “原来是袁崇班……” “不敢不敢,官家遣我在此等候范相公。” 范仲淹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赵旸在与他告别时便提过其已报之于官家,点点头就要嘱咐三子范纯礼在宫外等候,便听袁正又道:“这位小郎想必是令衙内吧?官家有嘱咐,亦可一同入宫……话说,怎么不见二衙内?” 范仲淹有些意外于袁正居然知道他次子范纯仁,解释道:“二郎当前在工部任职,我叫他先去了,免得误工。” “哦。”袁崇班恍然,也不再问,领着范仲淹父子二人进宫,一路来到垂拱殿。 此时官家正在垂拱殿内,也未批阅札子,自他得到赵旸派人通知,得知范仲淹即将返回京师,他便有些魂不守舍,不知该如何面对范仲淹,毕竟当年范仲淹自求罢黜、黯然离京,也与他未曾坚定支持变法有关。 不多时,范仲淹被领到殿内,带着几分激动拱手向官家行礼:“臣范仲淹,拜见官家。”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范仲淹,官家心情很是复杂,竟起身将范仲淹的双手扶起,看着这位老臣斑白的须发感慨道:“卿……受委屈了。” 范仲淹不禁动容:“官家……” 当日中午,官家留范仲淹父子于福宁殿用膳,作为礼遇,这令范仲淹甚是感动。 待用完膳,官家屏退左右,正色对范仲淹道:“五年前,朕委卿主持变法,然未能坚定给于卿支持,以至令卿受了委屈,自贬求出,黯然离京,每每思及,朕亦悔恨当初,却不知时隔三年,卿是否仍有变法雄心?” 范仲淹听得心潮澎湃,按捺激动正色道:“仅臣一人,恐力不能及,若官家果欲重启变法,当召回韩琦、富弼等人……” 官家思忖片刻,微微点头。 ------------ 第七十二章:三月 当日,传闻官家在福宁殿与范仲淹谈了许久,待其回到垂拱殿后,便立即召集政事堂诸位相公。 片刻后,待诸位宰辅陆续来到垂拱殿,官家正色问询道:“范相公已归京朝,朕欲召其回到中枢,不知诸位相公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叶清臣几人神色微变。 对于范仲淹返回京朝,昔日这六位相公态度各异。 首先是陈执中与文彦博,他俩对范仲淹的返朝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但实际政见则偏向“反变法派”,确切地说反对范仲淹变法改革中的针对“荫补”与“磨勘”二事的改革,即“明黜陟”与“抑侥幸”。 毕竟陈、文二人都出身文人世家,范仲淹的改革有损他们家族及子孙后代的利益,但出于职责所在,他们当初并未明确反对范仲淹,只是冷眼旁观,静观范仲淹等人能否做到改革。 若能,他们也能接受这种改变。 这也是朝中相当一部分世家出身的文官所持的普遍态度,但另外一部分文官阶层,包括在野的世家,则其核心利益还包括“土地”一项。 而宋庠与高若讷为明确的反对方,与其说是政见向左,且范仲淹提出的变法改革有损其利益,倒不是说是二者与范仲淹存有私怨。 剩下的叶清臣与庞籍二人,则持较不明显的赞同:赞同范仲淹返回京朝,但又担心阻力甚太,以至最后帮不了范仲淹反而令自己罢黜丢官。 但赵旸的出现,令官家坚定了召回范仲淹的想法并付诸实际,这使叶清臣与庞籍的支持逐渐明朗,也使宋庠与高若讷的反对逐渐失效,再加上钱明逸被贬为知州,而宋庠昔日又不愿与赵旸撕破脸皮,故“反变法派”在朝中逐渐势微,仿佛蛰伏了起来,直至今日,范仲淹返回中枢已成定局。 在一番短暂的寂静过后,首相陈执中率先就此事表达了赞同:“范相公确乃国之栋梁,忠君爱国,臣赞同召其回到中枢,却不知官家欲授其何等官职?” 其余诸位相公纷纷看向官家,其中属宋庠与高若讷最为关切。 见此,官家沉思一番后道:“朕……欲先恢复范卿昔日参知政事一职。” 参知政事? 诸位相公相视一眼,看不出来有何反应,毕竟以范仲淹的资历回归中枢,任参知政事这是最起码的。 思忖一番后,宋庠看了一眼庞籍,出言试探道:“范相公昔日久在陕西四路经营,对夏甚为熟悉,今枢密院重拟对夏战略,臣以为何不任范相公枢密院任职?” 庞籍闻言看向宋庠,但并没说什么。 然而官家却摇摇头道:“枢密院有宋、庞两位相公在就足够了,范相公朕另有他用。” 听到这话,诸位相公心中便明朗了:官家还是打算要范仲淹重启变法一事。 除了明朗此事,众人亦对官家方才那话感到惊异,尤其是宋庠本人——什么叫枢密院有宋、庞两位相公就足够了?他宋庠不是即将调入都堂出任末相了么? 其余几位相公也感到纳闷,但又不好贸然询问,遂缄口不言。 见众位重臣对此并无异议,官家又道:“除此之外,朕还欲下诏召欧阳修、韩琦、富弼、蔡襄、杜衍等人返回京朝,诸卿又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重启变法一事已万分明朗。 其中高若讷最恨欧阳修,别看他被赵旸左喊一个“小高”、“若讷”,右喊一个“君子贼”毫无反应,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斗不过那小子,与其愈发丢人受辱,还不如听之任之,但欧阳修…… 当年若非欧阳修写信骂他,今日那个赵姓小子又岂会喊他君子贼? “官家……” 他正要开口,未曾想宋庠亦同时开口,声音盖过了他:“欧阳修、韩琦、富弼等诸位学士大多都在河北路任职,眼下河北水灾后续未平,兼之黄河改道,契丹对此态度不明,臣认为不宜于此刻召回诸位相公。” 高若讷转头看了一眼宋庠,略一思忖也就不做声了。 其余几位相公亦看向宋庠,但不能否认,宋庠这话也确实在理。 官家也因此陷入了沉思,半晌皱眉道:“既如此,先召蔡襄、杜衍、余靖几人如何?” 蔡襄当前在福州任知州,杜衍则致仕闲居于南京应天府,而余靖则在庆历变法失败后左迁匠作少监,分司南京,尽管后来官升光禄少卿,但既未召回京朝,也未出任河北,官家有意先召回这几人,宋庠碍于方才那番说辞也不好拒绝。 于是官家当日下诏,召蔡襄、杜衍、余靖几人返朝。 片刻后,待众人陆续离开垂拱殿,高若讷低声问宋庠道:“宋相公何不阻止,眼睁睁看着范仲淹等人卷土重来?” 宋庠摇头道:“范仲淹乃赵景行举荐,与其说官家信任范仲淹,不如说官家信任赵景行,你我阻拦,便是又恶了此子。” 赵景行,也就是赵旸,听到这個名字高若讷便感觉头大,良久无奈道:“我等只要阻止其余众返回京朝即可,仅范仲淹一人,他亦无能为力。” “阻止得了么?”宋庠轻笑道:“你莫忘了,赵景行本就推崇范仲淹,且范家二郎目前还在他技术司担任计使,若他出面,你我如何阻拦?” 高若讷听得倍感头大,皱眉问道:“宋相公的意思是……拖?” “拖不了许久的。”宋庠摇头道:“之前赵景行监造的火药弹你也看到了,虽花费巨大但威力确实惊人,若我是契丹使者,瞧到厉害后也必然要奏请耶律宗真莫要于此时胁迫大宋……” “那宋相公的意思是?” “首先,我等私怨,不应危及国家。其次,既不能阻挡,便徐徐放入……总之,任其势力渐大也无妨,这些人既要推动变法,就必定会与赵景行生隙,介时我等再出面即可……” “唔。”高若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此时,宋庠忽然问高若讷道:“对了,官家迟迟未将我调去都堂,你可知为何?” 高若讷摇摇头道:“此事我亦不知。” 二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原因很简单,只因赵旸给官家上了第二份札子,劝官家莫要频繁更替两府重臣,以免造成两府政局混乱,吏员无所适从,官家看了后颇为犹豫,因此暂停了人事更替,由于是直达垂拱殿的札子,故无人知晓。 至于已调职的高若讷,那自然不好再调回去了。 当日傍晚,叶清臣于府上设宴,招待范仲淹并其两个儿子。 鉴于范纯仁目前正在赵旸的技术司任职,且叶清臣与赵旸的关系也不错,因此这位三司使也向赵旸送了一份请帖。 不过赵旸一问宴请名单,猜到这是叶清臣单独宴请范家父子的私宴,也就识趣地没去凑热闹。 当晚宴中,叶清臣将官家下诏的好消息告知了范仲淹父子:“……今日午后,官家召集政事堂诸人商议希文兄之事,经众人商议,恢复希文兄参知政事官位,此诏发于知制诰草拟,最迟明日,希文兄便可获诏,恭喜希文兄。” 范仲淹今日与官家在福宁殿长谈许久,深知官家仍有变法之心,对此也不甚意外,在谢过之后问道:“我所奏请召回欧阳公、韩学士几人……” “此事稍有阻碍。”叶清臣将垂拱殿上宋庠的说辞解释了一番,就连范仲淹亦大为震惊:“黄河改道?” 叶清臣又将黄河改道一事解释了一遍:“……现契丹使者就在大名府一带打探,此事估计是瞒不住,因此宋公序称暂时不宜从河北路召回欧阳公、韩学士几人,倒也算合情合理。……之后如何,还得看后续与契丹使者的交涉。” 范仲淹皱眉道:“官家命何人接待契丹使者?” “除官家特命,按理是权知开封府事……” “张尧佐?”范仲淹表情古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是他当上知开封府事?” “后宫使力呗。”叶清臣轻笑道。 范仲淹连连摇头。 他昔日在中枢许久,又岂会不知张尧佐? 见此,叶清臣仿佛猜到了什么,劝道:“你可莫要急着上奏劝官家罢黜张尧佐,否则恶了张娘娘不说,连此番对伱有恩的那位小郎君怕也有所看法。” “小赵郎君?”范仲淹惊讶道:“小赵郎君与张尧佐有私交?” 叶清臣点点头,笑对范纯仁道:“此事二郎应该最为清楚。” 范纯仁遂将事情经过简洁地告知父亲:“……最初双方确有矛盾,但后来张尧佐多番示好,他与景行也就逐渐熟络……据儿子所见,在景行的约束下,张尧佐确实有所收敛。” 范仲淹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儿子,随即皱眉道:“且不论张尧佐品性,由他接待契丹使者,我总觉得不太稳妥,朝廷应当召回彦国,他对契丹颇为熟悉……” 彦国即富弼表字,曾几次出使辽国。 叶清臣摇头道:“富学士在河北路呢……既要善后王则叛乱之事,又要救济当地水灾百姓,短期内恐怕是无暇返朝了。……我倒认为希文兄不必担忧此事,官家已命小赵郎君出任副使,陪同接待契丹使臣。” “小赵郎君?”范仲淹意外于再次听到了赵旸的名字,碍于赵旸对他有恩,他也不好就此发表什么言论,思忖片刻好奇问道:“小赵郎君……道卿可知他政见?” 叶清臣笑着道:“此事不应询问你家二郎么?” 范仲淹转头看向范纯仁,然范纯仁却摇摇头道:“景行甚少谈论此事。” 叶清臣稍有些意外,思忖道:“既如此,就谈谈我个人见解吧。……我观其主张,较韩琦更为激进,但又不失希文兄的稳重,张弛有度,颇为神奇。” “请细说。” “他主张我大宋不应安于现状,应当图强兵吞辽国、西夏,兴汉唐之鼎盛……而辽夏两国,他又主张先对西夏用兵。这乃当日他在殿上与高若讷等人辩论时我所听到的,但具体的我便不知了,也许宋庠、高若讷二人知晓一些,官家曾叫小赵郎君赴枢密院与二人商谈对夏战略。” “如韩稚圭一般么?”范仲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所称韩稚圭,即指韩琦。 “不。”叶清臣摇头道:“尽管皆主张对外用兵,但二人大为不同。旁的不说,就说小赵郎君欲提高军士乃至武官地位,试图改变我大宋建国以来‘崇文抑武’之风气,韩稚圭可敢、可会这么做?” 范仲淹静静地听着叶清臣的陈述,直到听叶清臣说到赵旸曾在殿前司军营对其麾下禁军喊出“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这番话,范仲淹亦大为惊诧,忍不住问道:“朝中对此毫无反应?” “岂是毫无反应?”叶清臣轻笑道:“那时钱明逸纠集了八名台谏弹劾小赵郎君,连文相公都暗中偏帮,结果被小赵郎君逐一驳斥,钱明逸也因此被贬出京师,此事我有幸亲眼目睹,甚是精彩,可惜希文兄未曾见到。” 范仲淹微微一笑,释然道:“此子能让我返回京朝,我便知他深受官家信赖,如今听道卿如此称颂,我也就放心了。” “希文兄是指接待契丹使者一事?”叶清臣脸上露出微妙笑容:“此事希文兄便瞧好吧,契丹绝难利用黄河改道一事胁迫我大宋……具体恕我与你家二郎都无法透露,除非得官家特许。” 范仲淹惊讶地看向范纯仁,见范纯仁点头确认,又惊又喜,也就不再追问。 当日,主宾皆欢。 晚上在返回客栈的途中,范纯仁犹豫着对父亲道:“阿爹,张尧佐外甥石布桐今年亦高中进士科,为此张尧佐欲在殿试后于矾楼摆宴,非但邀请了景行,亦邀请了孩儿,不知……” 范仲淹微微皱眉,问道:“小赵郎君答应了么?” “答应了。” “……那你便去吧。”范仲淹许可道。 三月初五朝议,范仲淹时隔三年余重新出现在大庆殿早议之上,这令朝中不少正直、或自诩正直的官员大为振奋,为此有几名御史再次弹劾张尧佐,但都未见成效。 张尧佐甚是得意。 待散朝后,张尧佐唤住范仲淹,有意在矾楼摆宴为范仲淹接风,却遭到范仲淹委婉回绝。 想想也是,以张尧佐的名声,若不是看在赵旸的面子上,范仲淹都不会允许儿子去赴张尧佐的宴席,他自己又岂会与张尧佐走得过近? 事后张尧佐将此事告知赵旸,反被赵旸调侃了一番:“你什么名声,敢去请范相公?他未当面喝斥你算是给足你面子了。” 张尧佐尴尬不已,但不敢恼恨赵旸,又不敢恼恨范仲淹,只能放弃巴结范仲淹的想法。 三月二十日,官家于名堂主持殿试,亲眼检验今年总共四百九十八名进士,考验诸进士的时务策。 不能否认今年省试官员的眼力确实不错,论文章精彩优秀,依然是冯京、沈遘、钱公辅三人最为出彩。 甚至于冯京的文章还要稍稍强于另外二人。 可惜官家也有喜好,一见冯京便想到了当日矾楼那件令朝廷颜面大损的斗殴,更气赵旸至今为止都未与他和解,兼沈遘陈述火药之利、称大宋应大力研发火器,深受官家认可,于是官家便钦点沈遘为状元,钱公辅次之,冯京再次之,与陈旭及省试官员当日所拟名单不谋而合。 次日,就在张尧佐准备在矾楼再次宴请,庆贺其外甥石布桐取得进士身份时,在大名府留守夏竦的竭力施为下,契丹使者终于抵达汴京。 不过从夏竦上奏朝廷的札子来看,黄河改道一事已被契丹使者获悉。 而赵旸这边,也准备好了用于震慑辽国的火药弹,就等着契丹使者借机发难。 ------------ 第七十三章:辽国使团 三月二十一日,辽国使臣的队伍姗姗抵达汴京京郊,宋国朝廷闻讯后,亦派人前往迎接。 迎接辽使的排场不可谓不大,枢密使宋庠、枢密副使庞籍带队,另有开封府、鸿胪寺二衙官员,其中开封府主要负责监督、保护辽国使臣,次要辅助接待辽使事宜,而鸿胪寺则主要负责接待辽使。 另外还有太常院官员作为接待礼仪的顾问,又有监察御史随时向官家汇报进程,接待官员共计二十余人。 相较接待辽使的官员人数,迎接仪仗更为夸张,天武、捧日二军各一营作为仪仗,五百步卒、四百骑卒。 赵旸作为接待辽国使节的副使之一,理所当然也在这支队伍中,见此排场,不禁纳闷,遂问宋庠道:“接待辽国使臣,历来都是如此隆重么,非但宋、庞两位相公尽皆出面,还要委派近千禁军作为仪仗?” 宋庠微笑解释道:“那要看契丹派何人为使,此人又是何等官阶。若只是寻常例行照会、遣送国礼,且来使并非与耶律宗真……即与辽主沾亲带故,例如委派一人五品官阶,我大宋这边也按此品阶派人接待即可,并不需要我与庞相公出面。” 赵旸惊讶道:“这么说,这次辽使的身份不同寻常?” “唔。”宋庠点头道:“据此前真定府与大名府上奏,此次契丹主使为萧孝友……辽主耶律宗真生母萧太后之弟,曾历任南院枢密使、中书令、北府宰相、东京留守……” 从旁庞籍加以补充道:“辽朝官制有北、南两院之分,北院官掌管朝廷大政、契丹本部事物,及治下部族、属国之政;而南院官则治……汉人州县、赋税、军马。两院之下又有北、南宰相府,各设北左右宰相、南左右宰相,前者以皇族四帐充任,后者亦国舅五帐充任,皆掌佐军国大政。而东京,即辽阳府,旧称襄平、辽东……” 赵旸恍然,不禁摇头道:“我以为大宋的官制已经够杂乱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更乱的。” “嘿嘿。”庞籍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稍等片刻,有捧日军骁骑前来禀告:“辽使队伍已进二十里。” “还有二十里啊?”赵旸小声嘀咕一句,转头又请教宋庠与庞籍道:“接待辽使,历来是什么章程?接他们进城,觐见官家,摆宴招待一番,然后就开始谈判?” 宋庠笑了一下,点点头道:“大致是这般没错,但略有出入……以此次为例,今日为首日,待会我等与其寒暄一番,将其迎入城内,于鸿胪寺辖下驿馆入歇,同时递上国书。待明日,即第二日,我等领其觐见官家,随后虚与委蛇相互问候一番,正午起于宫内会宴。待第三日,官家会设经筵,招侍从官……即诸学阁学士与辽使探究经义……” 赵旸听得倍感头大,不禁问道:“那要几时开始谈判?” 宋庠轻笑道:“事实上,交涉从第二日的下午宴间就已经开始了,介时契丹使团的从使会展示诗词歌赋为由故意为难我方,而我大宋这边也会想方设法令其丢脸,包括第三日上午的经筵亦是如此。……鉴于此次情况更为特殊,我猜这两个半日应当尤为激烈。” “先声夺人是吧?” “也可以这么说,若这两项我大宋都输了,契丹使团必然气焰嚣张,趁机诘难,提出一些非分要求;反之若其输了,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提。……每次辽使来我大宋,在这辩论经义、术算等事上尤其耗磨时日,有时要比上数日……” 赵旸听得直嘬牙,他哪有这闲工夫陪辽国使者这么耗? 要不是来都来了,他都有心回去了,待等上个三五日,等正式谈判交涉时再出面也不迟。 左等右等,辽国使团的队伍终于挺进到了十里以内,此时赵旸已隐隐能看到远方的人影,那些人影是骑在马背上的骑兵,人数约有数百之众。 随即,大地仿佛开始震颤,而远处那数百骑辽国骑兵也开始提速奔驰,队形看似杂乱无章,但提速冲锋时的声势却颇为惊人,令宋国这边四百捧日军骑兵胯下战马感到焦躁不安,队形逐渐混乱,气得该营指挥使破口大骂。 见此,赵旸转头对宋庠与庞籍二人道:“看来是从这一刻就已开始了。” 宋庠、庞籍微微一笑,随即绷着脸,目光冷峻地看向那些辽国骑兵。 其实谁都知道,对面那数百辽国骑兵断不可能直接冲向宋国这边迎接其使者的队伍,但眼见那数百辽国骑兵越冲越快、越冲越近,天武、捧日二军的数百名禁军也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尤其是当那些辽国骑兵冲到百步之内时,不少天武军禁军已下意识地摆出了迎敌架势,毕竟百步距离对于骑兵而言,也不过就是几個眨眼的工夫。 然而就在这时,那数百辽国骑兵忽然分散队形,一份为二,在宋国迎使队伍前绕了一个圈,随即纷纷伫马而立,瞧着一副紧张模样的宋国禁军哈哈大笑。 “太特么嚣张了。”赵旸皱着眉头道。 从旁宋庠、庞籍二人亦是面色不渝不说,其余官员亦是一脸愤慨。 不多时,辽国使臣的车队终于姗姗来迟,几十辆马车的队伍如长蛇般出现在众人眼前,缓缓朝宋国迎使队伍这边而来,其中为首的一辆马车上竖有“辽”、“萧”字样旗帜,不出意外便是那萧孝友的座驾。 又过稍许,萧孝友的座驾驶入百步之内,缓缓停下,其后诸马车亦相继停下。 宋庠深吸一口气,提醒诸官员道:“诸位收敛怒气,莫要被契丹人抓到口实,反赖我大宋不守礼仪。” 说罢,他与庞籍率先迎了上去。 赵旸亦跟了过去。 而此时,萧孝友亦下了马车,领着数十名从使、侍从朝宋庠等人这边而来。 双方各行了数十步,在距数步的距离停下,随即,萧孝友拱手对宋庠道:“我契丹儿郎多骁勇难驯,不服管教,惊吓到贵国军士,惊吓到诸位及贵国军士,实在过意不去,待回去后我定好好训斥他们。” 宋庠、庞籍二人在听到“惊吓”二字时就已微微色变,待其说完,宋庠淡然道:“当年贵国进犯我大宋澶州时,兵马数十万亦也未曾吓倒我大宋军士,还被我大宋军士以八牛弩射杀贵国大将萧挞览,今日似贵国儿郎这般玩闹之举,又何谈惊吓?” 够损啊…… 赵旸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宋庠。 对面,萧孝友面色一滞,其身后诸从使亦面露怒色,或有一名从使官冷笑道:“几十年前之事,也好意思拿来说……未受惊吓,何来澶渊之盟?” 宋庠面不改色道:“因我大宋真宗仁善,见宋辽两国交战二十余年,彼此伤亡无数,生灵涂炭,不任再见兵戈,故在贵方已知难而退之情形下主动示好,容忍退让,非是不能战也。……若不然,贵国当时为何迟迟未能拿下澶州呢?” 他故意加重了知难而退四字。 那名从使被说得哑口无言,另一人立刻又接上冷笑道:“五十年前尚能战,然如今却未必。……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败尚在眼前啊!” 这话一说,宋国官员这边人人面带羞怒,毕竟这三战皆败于西夏,顺兵折将无数,乃是宋国近些年来最大耻辱。 庞籍寒声讥笑道:“我怎么听说贵国前些年亦败于西夏?本是要逼李元昊就范,未曾想却被其打地丢盔弃甲……” 萧孝友身后诸从使大怒,斥道:“还不是你南朝从中挑唆?!” 宋庠故作恍然道:“这位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萧尊使,昔日两国商定,若契丹能约束西夏与我大宋和解,则增二十万银绢为军旅之费,否则便只增十万。在那之后,西夏并不遵从贵国之意,故贵国一度集结重兵征讨西夏,奈何惨败,如此……是否理当退回我大宋多交付的十万银绢?一二三四五,正好是五年,五十万。” 此言一出,萧孝友身后诸从使更是大怒,纷纷开口,威胁、讥笑者皆有。 “我大辽为你南朝损兵折将,你等竟敢毁约?” “若敢毁盟,便是重启两国之争!” “今年贵国河北路发生好大事,我以为尊驾不应如此冲动……” 而宋国这边亦是输人不输阵,亦纷纷开口与诸辽国从使争吵起来,看得赵旸暗乐:谁说北宋文人对外软弱来着?嘴巴不要太硬哦! 可惜就是国防军力跟不上,空耍嘴皮子。 “诸位、诸位。”眼见双方要吵起来,萧孝友连忙劝阻。 而宋国这边,眼见宋庠、庞籍都被辽国使者惹毛,判鸿胪寺事、侍御史御史何郯,及监察御史张择行亦劝拦诸位同僚。 期间,赵旸瞥了眼毫无异动的那数百辽国骑兵,回头再一看己方禁军也并无异动,就猜到这事不会闹大,纯粹就是两国文官在嘴皮子较劲,或者说,是辽国使者故意营造紧张氛围,试图打压宋国文官的气势。 但很遗憾,今日带队的是宋庠与庞籍,他二人坐在枢密使和枢密副使的位子上,注定不会有一丝的退让与妥协,否则必然遭到台谏的劾奏。 果然,在萧孝友与何郯、张择行几人的劝说下,宋辽两方官员总算是渐渐停止了争吵,又恢复到了最初看似和睦的氛围。 随即,双方相约在汴京城下会面,便各自又坐上马车。 在目视那萧孝友坐上马车的期间,赵旸抚掌赞道:“两位相公言辞犀利,令我大开眼界,精彩!” “在下可是险些吓出魂来。”岁数尚不及四旬的监察御史张择行抬手用衣袖抹了抹冷汗。 说罢,他似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赵旸。 其余随行官员看向赵旸的表情也有点古怪,其中侍御史知杂事李兑更是阴阳怪气道:“赵正言今日怎得如此冷静?老夫还以为赵正言会展现当日殿上才能,灭契丹诸使气焰呢。” 赵旸瞥了一眼李兑,也懒得跟对方解释什么,嗤笑道:“我自然有把握打灭其气焰……莫问,你的品级还不够资格得知,静侯几日吧,到时候让你开开眼界。” “……”李兑气得吹胡子瞪眼。 “赵正言估计是注意到了那些契丹骑兵的动静吧。”庞籍笑着替赵旸解了围,随即疑惑道:“这事有些反常,以往若发生争吵,那些契丹骑兵必然会靠近威慑,此次怎得如此安分?” 宋庠若有所思,微微摇头,显然也是觉得怪异但又不知什么原因。 众人交谈几句后,便各自乘上马车,返回汴京城下。 片刻后,待两拨人来到汴京城下,张尧佐率开封府军士接管了辽国使臣的保卫,而天武军与捧日军各一营军士则返回殿前司军营。 至于那数百契丹骑兵,则与其随仆在营外驻扎,搭建兵帐,自有开封府、太常寺官员遣人为其准备酒菜。 鉴于今日主要是为辽国使臣安排住宿,赵旸便与宋庠、庞籍等人告别,横穿直街径直往西,朝城外西郊而去。 此时汴京西郊外,天武第一军指挥使陈许领近两千名麾下禁军驻守于当日官家检阅火药弹的那处场地,整整百支二十人左右的队伍或驻立原地,或来回巡逻,将整个检验场地围地水泄不通。 赵旸所率天武军第五军第一营五百名禁军亦在那日之后被临时调至此处,作为他日“演习”的主力。 待赵旸抵达时,种诊正带着四百名禁军训练整整四十架投石机的齐射,反复抛射于普通火药弹等重的石块——这四十架投石机,皆是赵旸为了营造震撼场面从殿前司军营拉来的。 而其余百名禁军,则在种谔的率领下操练使用单兵火器——突火枪。 所谓突火枪,主体即是一根竹管,一端加固后,靠火药爆炸推动弹丸激射出去,之前宋国就能造,《武经总要》中也有描述,就是十步之内、所射弹丸都难以击穿步人甲的丢人玩意,一名全副武装的禁军身穿步人甲抵在枪口,恐怕晃都不带晃的。 简单说就是无射程、无威力、无准头的三无玩意。 但若是拿来对付无甲的……相当震撼。 赵旸之前叫人牵来几头猪测试过,十几步左右,数十支突火枪齐射,那几头猪当场被打成筛子,浑身布满血孔,鲜血直流,令人不寒而栗。 但尴尬的是,那几头猪伤而不死,痛地嗷嗷叫,四下乱窜,最后还是赵旸麾下禁军拿刀捅死的。 不过即便如此,似那种百孔流血的场面亦足以令人震撼,因此赵旸叫火药案稍做改进,增固了枪体以及底端,增加了火药剂量,这不那百名禁军正穿着宋国最强甲胄步人甲,正在那操练,无论到时候是否能用上,先练着。 再者,尽管目前的突火枪属于三无玩意,但赵旸只要对火药案的工匠稍加点拨就能达到火铳的程度,这就有了使用的初步价值,换而言之,这项科技是必须要点的,能够最大程度上拉近宋军与西夏、辽国军士的素质差距。 ------------ 第七十四章:谈判预热 “砰!” 在离种谔较远处,一名天武第五军第一营禁军手中的突火枪炸膛了,竹制的枪管整个炸裂,迸裂出一片火焰,将那名禁军及身旁的友卒吓得不轻。 所幸赵旸早就预料,叫这些禁军全部身穿步人甲,连手上亦用厚实的皮条缠绕,就是为了防止突火枪炸膛导致有人受伤,因此那几名禁军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纯纯吓了一跳。 “这就有十七支了……” 沈遘提笔在一本簿子上记了几笔,随即向辅助那名禁军装填火药的工匠询问火药剂量。 取代冯京为连中三元,且为今年殿试状元的他,已在赵旸的推荐下正式成为尚书工部技术司火器监主簿,授文散官承务郎之职,官比将作监主簿,为从九品。 虽说与许多荫补官员入职的品级相当,但沈遘有进士出身,况且又是今年皇佑元年新科状元,他的磨勘之路必然要比许多人快捷许多,不需二十年就能爬到赵旸当前的官阶,若有功劳则升得更快。 莫以为从九品距正七品只相差二品,但实际上可相差了整整八阶呢。 上一个状元之才就是钱明逸,四十岁不到便成为权知开封府事,尽管当前被贬离了京朝。 而除沈遘以外,范纯仁、吕大防、钱公辅、文同、黄氏兄弟几人如今亦在尚书工部及技术司任职,尽管若干年后这些人要升迁必然会调离他处,但当前工部及技术司作为他们起步仕途的官衙倒也足够了。 其中对仕途最无欲无求的当属范纯仁与文同,前者只求在父亲范仲淹身边即可,若非赵旸对他范家有恩,他都不会接受赵旸的邀请为官;而后者,若非赵旸邀请,他原本只打算去当一名县令,照拂当地百姓即可,倒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随遇而安地很。 而与此同时,赵旸正在宫内旁观辽国使团觐见官家。 这次觐见颇为隆重,尽管官家并未在宫内的正殿会见使团,而是在宫内一处池中的亭室,但政事堂与枢密院的几位相公皆有出面。 在这座三面环水,四面皆透风的亭厅内,官家与辽国使臣萧孝友对面而坐,一侧有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范仲淹几人陪座,另一侧则陪座有陪同萧孝友而来的辽国从使官。 先是萧孝友传达辽主耶律宗真的问候,且呈上辽主赠于宋主的礼物,然后官家回赠,并向萧孝友询问辽主的近况:最近身体是否安康啊,子女是否健康啊,辽国国内百姓尤其是汉州百姓生活如何啊,等等等等。 赵旸站在亭外旁听了片刻觉得很是没趣,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入亭,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王守规唤住。 王守规低声问赵旸道:“下午会宴契丹使者,小赵郎君是否出席?” 赵旸一愣,表情古怪道:“我可以出席么?” “当然。”王守规看出赵旸有些误会,忙解释道:“为防契丹使者挑刺,下午的会宴当十分严谨……” 说罢,他向赵旸简单介绍了会宴规矩,赵旸这才知道似这等国宴严谨到什么程度,比如座次,比如喝一杯酒换几道菜,再比如用宴的规矩,赵旸听了半程就已感觉头大,若非他想见识一下宋国文人如何与辽国使者以诗词歌赋争斗,他怎么也不愿出席这种几乎毫无自由可言的宴席。 “替我安排个座次吧。” 听到这话,王守规忙点头答应,随即犹豫不决道:“关于座次,及此次用宴几道酒、几道菜,皆有严格规定,故……” 赵旸恍然,无所谓道:“无妨,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双方的文斗。” 王守规如释重负。 历来朝中官员为了座次等问题结怨者比比皆是,王守规自然也不愿因此得罪赵旸,但又不好当着辽国使团的面徇私,免得被对方抓住口实,因此事先与赵旸打声招呼,所幸赵旸对这些不甚在意。 告别王守规后,赵旸带着王中正等人径直出了皇宫,乘坐马车直奔城外西郊训练场地。 此时沈遘便将今日又有炸膛之事告知赵旸,而对此赵旸也不甚意外,毕竟突火枪的枪管说白了就是一根竹管,再加固又能加固到哪去? 他摇摇头对沈遘道:“时日还是太紧迫了,日后可以用铜铸或铁铸枪管,炸膛之事就会有所降低,介时火药剂量也能有所增加,不至于只有二十步的射程。” 事实上,当前突火枪的水平连二十步的射程都没有,其有效射程只有两三丈,若非是想拿来震慑一下辽国使者,这种丢人玩意赵旸都不屑于使用。 和沈遘聊了片刻,又和种家三兄弟及第五军指挥使陈许打了個招呼,赵旸又立刻乘坐马车前往他技术司新衙,和在那边负责监修新衙的范纯仁、吕大防、文同、钱公辅、黄氏兄弟打了个照面,才临近中午时,又急匆匆乘坐马车返回宫内。 正屋及下午设国宴会请辽国使臣,宴请场地设于文德殿,并非单人单座,而是九人围坐的方桌,座次有着严格的安排,所幸他身边的王中正就是东头供奉官,且事先得到了王守规的叮嘱,将赵旸领到了座位,否则赵旸估计连座位都找不着。 待坐下后左右一瞧,好家伙,整桌都是台谏,除御史中丞张观、郭劝二人不在外,侍御史知杂事李兑,侍御史刘湜,殿中侍御史刘元瑜、贾渐,监察御史何郯、陈旭、张择行、张中庸等都在。 这几名台谏也看着赵旸,双方大眼瞪小眼。 除了前一阵子监考省试的陈旭赵旸还算熟络,其他人不说没什么来往,甚至还有私怨,就比如李兑、刘湜、刘元瑜等。 而辽使萧孝友及其从使官,则坐在主桌与相邻的桌席,主桌有几位相公陪同,相邻桌席则由张尧佐、曹佾等人陪同,还有几个则不认识。 随着宴会开始,宫人先献果盘,随即陆续上菜,新菜、老菜、酒菜搭配,酒体由淡到满,旧盘子也不撤除,盘碗相叠。 虽然王守规事先提醒过今日每人几杯酒几道菜都有严格的规定,但那指的是桌次,同一桌的酒菜还是相同的。 也许是赵旸在的关系,他这一桌格外安静,除赵旸偶尔对陈旭说两句外,其他人几乎没什么交谈。 赵旸也乐得清静,喝一口酒,吃两口菜,结果引来李兑与刘湜的嗤笑。 “赵正言莫非不知国宴席间规矩?”李兑压低声音讥笑道。 赵旸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得着么?” “赵正言怎能如此无礼?”刘湜与刘元瑜趁机发难。 眼见双方要吵起来,陈旭连忙相劝:“诸位、诸位,今日不同以往,我等台谏切莫生事。” 同为监察御史的何郯亦道:“陈御史所言极是,今日一致对外。” 听到这话,李兑、刘湜、刘元瑜三人也不再说话。 陈旭、何郯二人说的没错,今日一致对外,谁故意滋事给辽国使者抓到把柄,便是群起而攻之的罪人。 这事让赵旸颇感意外,心下暗暗点头:看来对外,宋国朝廷内部还是颇为团结的。 当然,团结对外并不代表对外立场也一致,比如主战与主和,而赵旸早已被贴上了主战派的标签,被范仲淹视为第二个韩琦,不过叶清臣却认为赵旸与韩琦有着本质的区别。 随着宴到中程,菜品逐渐从淡到浓,宴间众人也陆续从微醉到半醉。 “差不多了。”李兑小声道。 话音刚落,辽国从使那桌便有人站起,吟诗颂唱宋国及两国邦交,而宋国这边亦吟诗颂唱辽国及两国邦交,若非已亲眼见过辽使一方的挑衅,大概赵旸也会觉得双方和睦融洽。 随即,辽国使臣图穷匕见,借诗词歌赋开始挑衅宋国官员。 不得不说辽国使臣这是挑错了对手,论带兵打仗,宋国官员大多不擅战,甚至不知兵,但论吟诗作对、诗词歌赋,双方怕是四六开都难——宋占六分,辽占四分。 根本无需赵旸出面,由文彦博、宋庠、庞籍、范仲淹、高若讷等人携朝中百官,便足以将萧孝友那二十几名从使官击败,你方作一首,我方便作三首,赵旸亲眼看着那二十几名辽国从使从最初的自信微笑、从容镇定,到最终面红耳赤,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场,拿下了。”李兑淡淡道,语气波澜不惊,似乎从一开始就认为大宋必胜。 参与作诗一首的刘元瑜更是自得,轻蔑低声道:“北邦蛮夷,亦敢与我华夏正统拼试才学,不自量力。” “嘘,慎言。”陈旭小声提醒。 他所谓慎言,并不是单指刘元瑜称辽人为蛮夷,更包括“北邦”这个词,就像辽国使臣之前称宋国为“南朝”,许多年前,辽国就曾提出与宋国“南北分治”,仿效曾经的南北朝,但宋国并未接受。 就像辽国不承认宋国对承袭汉唐的正统性,宋国也不承认辽国对承袭汉唐的正统性,双方都自认为自己才是华夏正统,而事实上在赵旸看来,双方也的确都是,只不过在大一统的格局下,双方是注定不能共同的,若非一方击败另一方,那就是双方都被后来崛起的第三方扫除,就像历史上那样。 相较之下,赵旸对辽国使团中几个极善诗词歌赋的文人感到颇有兴趣:“那几个辽人,似乎颇善诗词?” “估计是汉州人吧,数典忘宗之辈。”李兑一脸不屑,其余几名台谏亦点头附和。 赵旸环视了一眼众人,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知道李兑所谓汉州便是指燕云十八州等地,他甚至还知道辽国治下燕云十八州百姓还生活得不错,反而是宋国后来短暂夺回验燕云之地时,宋军在燕云之地劫掠杀戮了一番。 当日宴罢后,赵旸返回工部本衙,早已等候多时的范纯仁、沈遘、钱公辅等人忙上前询问宴间结果,得知宋方占得上风,这几位进士大为欣喜,吩咐衙内厨子烧了一桌酒菜,众人欢庆了一番。 次日,即三月二十三日,也是迎辽使的第三日,赵祯果然像宋庠所说的那般,在宫内召开经筵,请来诸学阁学士,邀辽国使臣讲解经义,随即宋辽两方文人就经义又展开第二轮辩论。 经义这玩意不像诗词歌赋,作得好作得差一目了然,大多都是你有你的理解,我有我的见解。 故出席经筵的赵旸亲眼看到诸学阁学士与辽国使者辩地面红脖子粗,从最初的细声细语到最后恨不得挽袖子上去揍人,可谓是精彩至极。 至于经筵本身嘛,枯燥乏味。 总之第二轮比拼,宋辽两方不相上下,说白了就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赵祯又于文德殿设宴,这次已见识过一回的赵旸干脆不去了,因为没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次日他派往王中正到宫内询问,宋方果然赢得了第三轮文采比拼的胜利。 连败两场的辽使可谓是气急败坏,于二十四日再请赵祯召开经筵,不过这次双方不再比拼对经义的理解,而是比试术算等才艺。 赵祯原本打算把赵旸搬出来,不过鉴于辽使已败了两场,再败一场怕是不好收场,遂并未叫赵旸出面,而宋廷的宫中文士也不出意外再次被辽国使臣难倒,或者是被赵祯授意放水,总之是输了一场,为二胜一负。 二十五日,辽使萧孝友奏请赵祯检阅观摩那数百辽国骑兵。 宋国君臣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也不好拒绝,遂出城到东郊,观摩那数百辽国骑兵的演练作战。 不可否认辽国骑兵的战术执行力确实是强,加上衣甲鲜艳、气势也足,仅五百骑左右便带给宋方极大震撼,相较之下,作为仪仗队、同时也是确保不会突发状况的禁军,包括开封府军士,在那五百辽国骑兵的威慑下表现地颇为不堪,令赵祯倍感颜面无光,恨不得立刻就拉着萧孝友等人到西郊,叫其见识一下他大宋的震天雷。 不过最终赵祯还是忍了下来,倒不单纯是心疼那五千贯,更主要是担心刺激到辽国使团,对宋辽邦交造成影响。 总之,这场练兵姑且算是被辽使搬回一程,目前双方二胜二负。 原以为辽使一方还要磨耗个几日,直到彻底占据上风才会开始真正的外交交涉,没想到次日,也就是二十六日这天,萧孝友便提出了此行的交涉要求:联姻、增币、割地。 联姻,即要求宋主赵祯将独女福康公主嫁于辽主耶律宗真的长子耶律洪基,自福康公主出生后,辽国便多次派人求婚,但均遭到赵祯拒绝。 赠币就不用多说,庆历年间便增过一回,尽管双方当时约定不再赠加,但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辽国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至于割地,则是辽使重提瓦桥关以南十县土地,这是周世宗时期留给宋国的历史遗留问题,当年富弼出使辽国时就已经驳斥过一回,此次之所以重提,关键还是有了依仗。 什么依仗? 那自然就是黄河改道一事了。 对此赵祯大为惊怒,当即委派宋庠、庞籍、高若讷、张尧佐及赵旸几人携鸿胪寺官员作为顾问,与辽使洽谈此事。 总之这三项交涉,赵祯一个都不会答应,如何令辽使知难而退,放弃所求,这就是赵旸等人的职责了。 ------------ 第七十五章:谈判 离开垂拱殿后,宋庠与庞籍将高若讷、张尧佐及赵旸三人请到了枢密院,在与辽使交涉谈判前,先开了一个小会议。 众人来到宋庠的枢房,宋庠从桌上取过事先准备好的一叠纸递给众人,赵旸粗略扫了两眼,便意识到这是用于此次交涉谈判的资料,不仅罗列有宋辽两国在各方面的大致实力对比,以及驻军情况,还有以往几次战争的大致描述、及战损人数,甚至枢密院还预测了辽使的各种刁难提问,并给予相应的回答,可谓是准备地相当充分。 在邀请几人坐下后,宋庠郑重道:“此次交涉,以我与庞相公为主,三位为辅,没异议吧?” 高若讷瞥了一眼赵旸,从枢密副使平迁为参知政事的他知道其中规矩,也知道宋庠看似是在和张尧佐交谈,实际上却是说给赵旸听的。 赵旸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点头道:“没问题,我先听几位与辽使交涉。” 见赵旸答应,宋庠微微点头,随即又正色道:“方才官家所言,诸位也都听到了,契丹提出了联姻、增币、割地三项要求,官家命我等逐一将其驳回。……虽然有些艰难,但并非没有可能……我怀疑后两项只是那萧孝友临时起意。” 庞籍与高若讷若有所思,张尧佐欲言又止,倒是赵旸问了一句:“宋相公认为并非辽主授意?” “时日对不上。”宋庠正色道:“河北水灾起于去年六七月,当时朝廷也未注意到黄河改道,直到八九月才意识到此事……我不信契丹未卜先知,事先便将细作安置于河北澶州、大名府等地。我猜是十一月黄河‘北流’水势增强之际,契丹才注意到这支北上的支流,故派萧孝友为使,既是出访我大宋,亦是刺探黄河流向……因此,辽主最多授予其便宜行事之权,断不可能定要萧孝友逼迫我大宋就范,因此我等交涉时,气势切不可弱……” 从旁庞籍轻叹道:“话虽如此,但可以断定萧孝友等人已确定黄河改道,否则他断不至于敢再提增币、割地,就算暂时将其劝退,待其回到国内,将此事上报辽主,辽主恐怕还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多半会再遣使者……” “是故要诱他立下约定,为此哪怕答应增币也无不可。”宋庠接口道。 增币,这是宋国君臣再万不得已下能够接受的条件,较另外两项更能接受。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宋庠又问赵旸道:“不知赵正言那边准备地如何了?此次恐怕真要用上了。” 此事之前官家就问了赵旸一遍,并授予了赵旸便宜行事之权,宋庠又问了一遍,估计是担心赵旸在官家面前有所隐瞒。 赵旸信誓旦旦道:“宋相公放心,定能震撼住辽使。” “那就好。” 宋庠点点头,就嘱咐了众人几句,随即便一同前往鸿胪寺下辖的驿馆。 大概上午巳时前后,赵旸跟随宋庠等人乘坐马车来到了鸿胪寺下辖的驿馆,同时也是辽使萧孝友一众歇息落脚之处。 在进入驿馆之后,枢密院都副承旨王贻永领一干枢密院官员早到了,何郯、张择行则一干御史也到了,宋庠等人与他们稍作寒暄,随即又有鸿胪寺下属官吏向宋庠与庞籍禀报辽使近况,大多是一些衣吃住行方面的要求,要么就是想出馆逛逛汴京城,毕竟此时驿馆内外到处都有开封府军士驻守以及巡逻,美其名曰保护辽使,但其实亦同样是一种监督,防止辽使乱窜,借机刺探宋国虚实——这年头的外交使节,其实也是摆在明面上的探子。 赵旸听了几句便感觉没趣了,在驿馆的大厅随便找了处坐下,从怀中取出那叠资料细细看了起来。 这些由枢密院整理总结的资料,可谓是宋国机密,那可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 例如何郯、张择行等御史就没有。 片刻工夫,待宋庠、庞籍等人与那两名鸿胪寺官吏谈完,后者领着众人前往用于谈判的交涉厅,那是一处较为宽敞的雅室,屋内摆设装饰也较为文雅,最为惹眼的莫过于那张长方形的木桌,一寸余厚、丈余长、六七尺宽,颇显气派。 尽管这张桌子单一侧就足够六七人乃至更多的人就坐,但只摆有五张凳子,正好让宋庠、赵旸五人就坐。 另一侧,自然也是五张。 “诸位,我等先入座吧。” 在宋庠的示意下,众人也在靠里侧的桌旁坐下。 赵旸也不在乎座次,就在最外沿坐下了,张尧佐看似想坐在他旁边,但在看了看宋庠三人后,也只好在另一侧坐下——谁叫这里除了赵旸以外,就属他品阶最低呢。 而跟随宋庠等人一同前来的枢密院、鸿胪寺官员,则在五人身后的凳上坐下,细数之下,约有十五六人。 “劳烦何御史去请辽使。” 宋庠吩咐并未坐下的判鸿胪寺事何郯,后者会意,转身去请辽使。 不多时,辽使萧孝友便领着约二十名从使前来,在何郯回到宋国官员这方时,宋庠领着众人起身行礼。 萧孝友一方也回了礼,随即纷纷就坐,除萧孝友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外,仅有四人分坐于他两侧,其余十五六人也坐在后方。 赵旸好奇地打量着坐在他与张尧佐对面的两人,包括坐在萧孝友左手旁的那人,依稀认出这三人便是两日前在宴中展现诗词歌赋的汉州文人,侍御史知杂事李兑口中的“数典忘宗之辈”,还别说,确实从长相上就能看出与其他辽人较有不同。 而与此同时,萧孝友等人也惊讶地打量着赵旸。 这也难怪,谁让宋国这边众位官员就数赵旸最年轻,却居然能坐在主谈判桌上呢。 萧孝友好奇问道:“这位是?” 宋庠代为介绍道:“乃我朝工部员外郎、右正言赵旸。” 赵旸亦坐在凳子上朝萧孝友拱了拱手。 此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坐在桌旁为使? 萧孝友大感惊诧,再细细一琢磨赵旸的姓氏,脸上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宋庠等人明显看出对方有所误会,但也没有必要解释。 随即,宋庠率先开口道:“贵使所提联姻、增币、割地之诉求,已达天听,但恕我大宋不能答应。” “宋枢密……” “萧尊使请听宋某说完。”宋庠打断萧孝友的话,继续道:“联姻之事,宋辽两国已谈过数回,我大宋明确表态,我国官家仅有一女为福康公主,不忍其远嫁辽国,从此父女诀别,更何况官家已将公主许人,不可毁姻缘也,故除非辽主嫁女于我大宋,否则此事不必多论。……增币一事,庆历二年已有过一回了,即贵国重熙十一年,当时的使者为贵国南院宣徽使萧英及翰林学士刘六符等人,事隔六个月,我大宋遣富弼为使、张茂实为副使,赴贵国交涉,两方达成协议:其一,澶渊之盟宋辽修好时,已确认此前诸事皆不置怀;其二,我大宋太宗进攻燕蓟是因贵国援北汉、阻挠我大宋所致,故错不在我大宋;其三,瓦桥关南十县地已是异代之事,不应重提;其四关于西夏,宋某也就不提了,如今贵国应该已经体会到西夏狼子野心,多半会后悔昔日为其说项……总而言之,赠币也好、割地也罢,那年宋辽两国就已谈妥,相约不再重提,今萧贵使出使我大宋,重提这两事,莫非辽人都不知羞耻二字?” 这一番义正言辞、有理有据的驳斥,说得萧孝友面色通红,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见此,坐在萧孝友左手边那边汉人辽官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宋庠这边猜到对方要提黄河改道一事,庞籍当即冷笑道:“邱内翰莫非要效仿昔日刘六符刘内翰,恐吓胁迫我大宋?” 话音未落,坐在赵旸左手边的高若讷亦接话道:“昔日刘六符大言不惭,口出狂言,声称我大宋于河北路经营的‘塘泺’毫无用途,说什么‘一苇可航、投棰可平,不然决其堤十万土囊遂可逾矣’,然当我大宋河北临边一县修塘泺时,贵国却立刻遣使,愤慨谴责我大宋……而可笑在于,那一县并非是在修筑塘泺,仅只是开垦水田用于耕种……” “呵呵呵。” 赵旸身后不少宋国官员恰时响起几声轻笑,听得对面萧使那边二十人又羞又恼。 那名叫做邱洪的辽朝翰林学士闻言看向高若讷,冷冷道:“若他日我大辽数十万甲兵南下,介时你便知塘泺有用无用了!” 此言一出,宋方官员大为惊怒,庞籍更是拍桌骂道:“单你辽朝有数十万甲兵?我大宋亦有百万禁军!” 邱内翰一脸不屑地嗤笑道:“南朝禁军不提也罢,空有百万之众,然可堪一用者不过二十万,此辽宋夏三国皆知,副枢密何必自欺?” “一派胡言!”庞籍大骂。 他身后宋国官员亦愤慨怒骂,甚至有人骂邱洪数典忘宗,骂得这位邱内翰面色难看,驳斥道:“我大辽昔日伐后唐,有功于天下而自立,那时你宋朝还不知还何处!要论正统,我大辽才是沿袭汉唐之制……” 事实上,宋国建立确实要比辽国晚地多,而辽国也确实有名分,但宋国官员显然是不会承认的,双方已就这件事吵了六七十年,又岂会在此时露怯,当即便与辽使一方争吵起来。 眼见场面不可收拾,萧孝友连连出言劝阻,而宋国这边,宋庠也觉得这场争吵毫无意义,也配合萧孝友约束宋国官员,这才使双方的争吵逐渐平息。 待争吵平息后,宋庠神色严肃地质问萧孝友道:“萧尊使果真要毁盟耶?” 萧孝友连忙摇头解释道:“非是要毁盟,而是……南朝诸位听我细细述来。先说增币,当年辽宋两国确有盟约,相约若我大辽能令西夏与贵国言和,则增币二十万,否则便只增十万。但正如宋枢密所言,西夏狼子野心,罔顾我大辽昔日对其恩情,桀骜不驯,执意要与贵国相争,故我大辽派兵征讨,奈何……中了西夏诡计,损兵折将,个人损失可远不止二十万……” 庞籍嗤笑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贵国收了我大宋的好处,自然要替我大宋讨回不公,损兵折将,那只能怪贵国将领,如何怪得到我大宋头上来?再者,萧尊使,那年增币可不是二十万,而是每年增币二十万呐!……换而言之这五年来,贵国多收了我大宋百万银绢,如此庞大数额,还不够贵国抚恤亡卒?” “这個嘛……”萧孝友语塞了。 他怎么敢说,宋国每年几十万的岁币仅用于皇室奢侈享受,根本不曾用于军民。 见其语塞,宋庠亦趁机道:“若辽朝觉得亏了,那不若更改‘庆历二年之约’,减赠币二十万为十万,不需再为我大宋出面迫使西夏就范,至于另外十万,就当抚平瓦桥关南十县之地……” 他话未说完,辽从使邱洪便讥笑道:“宋枢密倒是打得好盘算!……昔日我大辽发兵征讨西夏,西夏才与贵国和解,今宋枢密却称我大辽不需再为贵国出面,好一个过河拆桥。如此锱铢必较,就不怕我大辽圣主一怒之下命数十万甲骑南下?当年贵国黄河之险,可阻挡我大辽铁骑,今黄河北流,不知贵国如何抵挡?恐怕到时候,西夏亦难保不会趁机进犯……介时若贵国再向我大辽求和,可就不止增币二十万、割瓦桥关南十县之地了……” 见对方终于图穷匕见,将黄河改道一事彻底揭穿,旁听谈判的宋国官员一个个屏息凝神、缄口不言,内心恐怕是也有慌乱,反观辽使一方,则气势大增。 就在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时,忽然响起一阵抚掌声,众人转头看去,却惊愕发现却是赵旸在鼓掌,仿佛是赞同辽使的恐吓。 “听到了么?”赵旸环视宋庠、庞籍、高若讷及身后十几名宋国官员,抬手指着辽使一方轻笑道:“这就叫‘邻居屯粮我屯枪,我缺粮时抢他丫’,光有文治,没有武功有什么用?再殷富也不过他人的钱袋、粮仓,别人想抢就抢,你靠什么拦?靠嘴皮子拦啊?” “……”十余名年纪比赵旸大得多的宋国官员沉默不语,宋庠、庞籍、高若讷等人也是缄口不言。 这一幕令辽使一方大为意外。 在萧孝友欲言又止之际,从使邱洪率先皱着眉开口道:“赵……正言此言何意?莫非是怪我大辽……” “不。”赵旸摇头打断道:“我说这话不是怪你,也不是责怪贵国,你为国索利,何错之有?错在大宋这边许多人太过天真幼稚,真以为能凭口舌之利劝退他国进犯之军,却不知这世上弱肉强食才是真理,弱,就要受欺,偶尔一日未曾欺辱,也只是他人未想来欺伱而已。” “……”宋方官员依旧沉默不语。 辽使一方面面相觑,亦陷入了沉默,半晌,萧孝友犹豫道:“赵正言这话的意思是……究竟答应还是不答应?” 赵旸摇摇头道:“之前那些话,是我告诫同僚的,对于贵使,我也有一番奉劝,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别想着在谈判桌上拿到,若辽国执意要索利,可以,来打,大打,打倾国战争!打赢大宋,贵国所求系数答应!……大宋懈怠兵事数十年,官员、将士大多已不知兵,空有数倍国力却胜不过区区一个西夏,正好借此战重新唤起我大宋武风。……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几时开战,由贵国决定,但几时休战言和,那就不是贵国说了算了。” “……”萧孝友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旸。 邱洪等人也是一惊,皱眉问宋庠道:“宋枢密,此子可以代表贵国么?” 宋庠瞥了一眼赵旸,缄口不言,仿佛默认了赵旸的发言。 见此,辽方二十人面面相觑,整个谈判室内呈现诡异的寂静。 ------------ 第七十六章:激烈交锋 此子……竟真能代表宋廷? 莫非此子是……不对啊,宋主不是没子嗣么? 皇养子?皇养子不是叫赵宗实么? 难道是另一个? 辽方众使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难道就真的一拍两散,重启自澶渊之盟以来数十年未有之战争?而且还是如此子所言的倾国战争? 平心而论,这可不符合他辽国当前的利益。 与萧孝友交换一个眼神,辽国翰林学士邱洪皱眉道:“小……赵正言年轻气盛,我方可以理解,但可莫要意气用事……你上下嘴皮一开一合,一句开战,可知会有多少人因此受难?” 赵旸从怀中取出枢密院整理的资料,慢条斯理道:“具体我倒不知,不过可以管中窥豹,从澶渊之盟前二十五年宋辽两国的交战中略窥一二:太祖朝时,宋与辽三战,皆胜。其一为嘉山之战,主将韩重赟,斩首三千,宋胜;其二石岭关之战,主将何继筠,斩首一千,宋胜;其三遂城之战,主将为田钦祚,其以三千敌六万,不死一人而取胜,啧啧……直至太宗一朝,二十七场战役,二十胜、五败、二平,宋军伤亡被俘约十一万至十四万,辽军伤亡被俘十二万至十五万,大致相当。具体为:石岭关之战,主将郭进,斩首一万,宋胜;高梁河之战……太宗亲征,宋败,然宋辽均阵亡万余人;满城之战,主将李继隆、崔翰、刘廷翰,宋胜,斩首一万余,俘虏三万;三交口之战,宋胜,破辽数千;忻州之战宋胜,破契丹数千;关南之战,宋胜,斩首一万;雁门关之战,主将为杨业、潘美,杨业斩辽主将,俘虏副将,宋胜……” 听着赵旸缓缓念着宋辽两国的交战史,辽使一方虽面色难看却也难以反驳,毕竟这是宋国枢密院整理的战争伤亡,虽人数伤亡略有出入,但胜负基本上是不会错的。 相较面色难看的辽使,宋方官员则仰首挺胸,事实上不止他们感到惊异,在念这份战报总结的赵旸更是吃惊。 被后世嘲笑为“高粱河车神”的太宗,终其一朝对辽居然是二十胜、五败、二平? 虽说两国伤亡总体相差不大。 直至赵旸念到真宗朝时对辽战争,那更是鲜有败绩,战果辉煌,宋辽双方伤亡比例竟在一比二至一比三,令赵旸也大感惊诧。 这真的是“弱宋”么? 他轻吸一口气,静静念完真宗朝最后几场战争的胜负:“顺安军之战,主将为石普,宋胜;北平债之战,主将为田敏,宋胜,还险些俘虏贵国圣主;保州之战,宋胜;草城川之战,主将为贾宗、高继勋,宋胜,辽军逃亡自相蹂躏,死亡一万;遂城之战,宋败;瀛洲之战,主将李延渥,大捷,令契丹阵亡三万,伤六万余人;天雄军之战,主将王钦若、孙全照,宋胜;狄相庙之战,主将孙全照,宋军;德清军之战,主将张旦,宋败,知军张旦等人战死,然伤亡不大;澶渊之战,主将李继隆、石保吉、秦翰等,宋胜,辽主帅萧挞凛被射杀……” 待赵旸念完真宗朝最后一场战役时,宋方官员一个個神情骄傲,事实上若非赵旸念出了由枢密院总结的历年战报,恐怕连他们也不知当年宋辽交锋竟是他宋国占据上风。 见此,萧孝友右手旁辽人从使萧古和哈哈大笑,摇头讥笑道:“你所言战例,我亦略有耳闻,就如狄相庙之战,不过千人左右的试探,你南朝居然也敢称之为胜?” 他这话倒也不假,宋太宗所谓“对辽二十胜、五败、二平”,即便是在赵旸看来也确有水分,否则无法解释这般耀眼的战果下,为何宋辽双方的伤亡却相差无几。 真宗朝也差不多。 对此赵旸也不做解释,淡淡道:“我念这些,并非与辽使辩论宋辽两国谁胜地多,而是回答辽使之前的提问……据我估算,宋辽两国交战二十五年,彼此阵亡人数约三十万左右,伤亡人数按二到三倍计算,总体伤亡人数姑且为百万。” 萧古和闻言收起了嘲笑之色,皱眉道:“小小年纪,口气如此大,心肠如此狠?你欲令辽宋两国为你一言而再起兵戈,互死伤百万之众!” 他身后十几名辽国从侍也纷纷指责,引起宋方官员同仇敌忾。 见此,赵旸压压手示意王贻永、何郯、陈旭等陪同谈判的宋国官员稍安勿躁,正色对辽使道:“岂是因我一言而令两国再次兵戈?分明是贵国出尔反尔、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正言所言极是!”张尧佐终于逮到机会插了句嘴,引起示意王贻永、何郯、陈旭等陪同谈判的宋国官员同仇敌忾,纷纷开口附和。 萧古和喝道:“我大辽前些年为你南朝出头,兴兵讨伐西夏迫使其与伱南朝和解,为此损兵折将,故此次前来索求回报,有理有据,你小小年纪,不知厉害,开口便是挑唆两国重启兵戈,不怕被宋主责罚,受万民指责么?” “我还真不怕。”赵旸摊摊手,反驳道:“正如宋枢相之前所言,你辽国出兵讨伐西夏,乃基于‘庆历二年’之协议,吃了败仗只能怪贵国将领无能,与我大宋何干?既然没这个本事逼迫西夏就范,凭什么要我大宋每年增币二十万银绢?按我说,不如回到过去每年三十万银绢的数额……不,干脆三十万银绢也别给了,两国就此开战吧,正好也检验一下河北路的‘塘泺’到底有用无用。” 此言一出,别说辽使一个个瞠目结舌,就连宋方官员也是目瞪口呆。 “赵正言……”庞籍连给赵旸使眼色。 赵旸转头看向庞籍与缄口不言的宋庠,用眼神示意两人稍安勿躁,随即又转头继续对辽使道:“我大宋每年于河北路修筑塘泺也要花不少钱呢……有没有二十万银绢,高相公?” 他反手一拍身旁高若讷的手臂。 高若讷心下暗骂一句,但也不得不配合,点头道:“那肯定是不止的。” 事实上河北路的塘泺防御,其主要工事早就修成了,剩下也就是修修补补,高若讷也就是随口胡扯。 见此,赵旸抚掌笑道:“尊使觉得如何?不若趁此机会替我大宋检验一下河北路一众塘泺的效用?只要贵国能击破我大宋的塘泺,杀至大名府,证明塘泺无用,我大宋日后索性也不修那什么塘泺了,修筑的钱也作为岁……军旅之费赠予贵国,从此每年七十万银绢;反之,若塘泺有用,啧啧……” 尽管他没有说完,但相信在场辽使都明白他的意思。 辽使邱洪皱眉道:“赵正言何以极力挑唆辽宋开战?莫非赵正言对我大辽有何怨愤?” “不不。”赵旸摇摇头道:“宋辽乃兄弟之邦,这一点我也是认的,且我个人对辽国也并无怨愤。只不过自澶渊之盟以来,宋辽两国间再无大战,近五十年下来,我大宋……就像尊使先前说的,虽有百万禁军,然可堪用者却仅有二十万。古人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但要我说,好战未必亡,但忘战则必定覆亡。今我大宋,就在忘战边缘,武官难登庙堂,文官多不知兵……” “咳咳,赵正言。”宋庠终于坐不住了,咳嗽一声打断道。 庞籍、高若讷包括在场所有宋国官员都显得坐立不安。 赵旸环视了一眼诸官员,随即轻笑对众辽使道:“让诸位辽使见笑了……总之,我认为我大宋安逸已久,仿佛一头猛兽陷入了沉睡,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故急需一场战争来唤醒我大宋及国内武风,对此哪怕付出几百万伤亡,在我看来也是值得的。……此事并非针对辽国,尊使切莫误会。” “……” 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三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什么。 要知道他们赴宋途中,也曾就宋国反应做过预测,但怎么也没预测到居然会有人告诉他们,宋国目前正缺一场战争,跟谁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唤醒宋国…… 似这般离奇之事,偏偏那小子说得极为诚恳,而他们听在耳中也并非觉得没有道理——事实上他们也觉得宋国过于享受安逸,懦弱可欺。 谈判再次陷入了僵局,辽方使者没有一人开口,因为他们感觉那个叫做赵旸的小子似乎是真心要让宋国投入一场战争,而且还是能唤醒其国民、唤起起国内崇武风气的战争,此时一接茬,那就是两国战争。 赵旸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论令一众辽使突然沉默,也令同样大受震撼的宋方官员逐渐冷静下来,包括宋庠、庞籍等人在内,诸宋方官员原本惊骇于赵旸的挑衅言论,但一众辽使的突然沉默,却又让他们意识到,此时的辽国恐怕也未必愿意与宋国开战。 这算是意外收获么? 庞籍哭笑不得地看向宋庠。 宋庠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咳嗽一声对萧孝友道:“萧尊使,歇息一刻时再做商谈如何?” “好、好。”萧孝友一脸惊愕地看着赵旸,连连点头。 于是双方陆续退离谈判室,各回各的休息室。 待回到休息室内,御史何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苦笑对赵旸道:“赵正言那一番言论,险些将在下的魂都吓没了。” “哪句?”赵旸玩笑道:“是我说文官大多不知兵那句么?”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估计在场众人都要骂开了,但赵旸这么说却没人敢吱声,与赵旸关系还不错的监察御史陈旭道:“赵正言就莫开玩笑了。” “好了好了。”庞籍笑着打圆场道:“赵正要所言虽惊世骇俗,但效果不错不是么?那一众辽使都不做声了。” “这倒是。”众人纷纷点头。 此时宋庠皱眉问赵旸道:“赵正言果真要取消檀渊之盟以来的岁币?” 赵旸摇摇头道:“迟早要取消,但不是现在,我依然还是之前的主张,先夏后辽。” 宋庠、庞籍等人顿时恍然,拱拱手轻笑道:“那就有劳赵正言去做这个‘恶人’了……” 赵旸微笑着拱手还礼。 一刻时后,宋辽两方官员重新回到谈判室。 看得出来,辽使内部也商谈了一番,刚一坐下,萧古和便先声夺人质问宋庠:“宋枢密,贵国果真要撕毁澶渊之盟,令两国数十年和平毁于一旦?!” 见这家伙质问自己而不是质问赵旸,宋庠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平静道:“此为赵正言个人主张,官家及我等并不赞同,即使如他所言我大宋缺一场战争,也不应选择贵国……” 在一众辽使如释重负之际,赵旸轻笑道:“宋枢相这话说的,我也并未说一定要选择辽国,只能说恰逢其会罢了。” 辽使也不是傻子,听宋庠与赵旸一唱一和,大致也猜到怎么回事,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毕竟他们是真的吃不准宋国是否会与辽国开战,毕竟赵旸之前那番“忘战必亡”的观点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令人难以反驳。 在短暂的寂静后,辽翰林邱洪试探道:“赵正言方才那番言论,在下不好驳斥,只不过,赵正言是否挑错了对象?赵正言也亲口承认,贵国百万禁军可堪战者不过二十万,怎敌我大辽数十万铁骑,数十万甲士?尽管赵正言是忧心于宋廷将来,但若轻启战争,一旦宋军失利,介时赵正言必为宋廷罪人,且到那时,即使我主顾念辽宋之情,怕也拦不住麾下部族破宋之心……” 赵旸拱手道:“多谢邱内翰告诫。不过我既然提出此主张,我大宋又岂会没有准备?口说无凭,眼见为证,前两日诸位尊使请我方观摩了贵国五百骁骑的英姿,正好我大宋也准备了一场士卒演练,不知诸位辽使可愿前去观摩?” 这是要回敬我方? 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三人对视一眼,随即萧古和朗笑道:“既然相邀,为何不去?我也想见识一番贵国的精锐。” “那就定于今日下午,如何?” “好。”萧孝友点头道。 ------------ 第七十七章:震撼【七千字】 士卒演练?我大宋几时预备了士卒演练? 从鸿胪寺的驿馆出来后,何郯、陈旭等官员纷纷围住宋庠、庞籍及赵旸,询问究竟。 宋庠点头解释道:“为防契丹借黄河改道一事胁迫我大宋,早在一个多月前,官家便命殿前司与赵正言的技术司联合组织这场演练,具体的恕我暂时不能透露,下午诸位可以一同前往观摩,相信定会让诸位大受震撼。” 从旁,庞籍笑而不语。 事实上,尽管此次演练主要由赵旸负责,但宋庠、庞籍作为枢密使与枢密副使,自然也负有责任,故隔日他俩便秘密前往西郊演习场地探询进展。 甚至于演练所需的器械,也都是由宋庠亲自批覆,比如步人甲、投石车等,没有他这位枢密使的批准,殿前司都虞候曹佾跟赵旸关系再好也不敢擅做主张。 顺便一提,高若讷也是知情者之一,但他从枢密副使被平迁为参知政事,军事这块就不归他管了,故他无法像宋庠、庞籍那般可以自由出入西郊演习场地,张尧佐则更不必多说。 就连枢密院承旨王贻永,也只是从枢密院内部下达的命令中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 简单解释之后,众人便径直进宫禀告官家。 在何郯、陈旭、张择行等几名御史原原本本将谈判过程告知赵祯后,赵祯也觉得必须震慑一下辽使了,不过他对赵旸直言不讳提出“宋国缺一场战争”的说法颇为不满,气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是好,将我大宋……种种尽数告知辽使,很长脸么?” 此时的赵旸可不会再迁就这位宋主,摊摊手毫不客气道:“我这么说,既可充分说服辽使,又不至于引起对方太大反感,敢问官家,难道还有比我这更好的说辞么?若有,臣洗耳恭听。……至于所谓‘家丑’,这算是什么机密么?大宋什么情况,难道辽夏两国就真的不知?那辽使说得明明白白,大宋禁军百万,可堪战者不过二十万,也就官家觉得这‘家丑’尚未出门罢了,实则世人皆知。” “你——”官家气得语塞,手指连点赵旸。 从旁庞籍一脸汗颜地站出来打圆场:“官家息怒、息怒。……赵正言虽言语不当,然他所言,倒也并非没有道理。官家未曾见到赵正言说完那番话后,辽使个个噤声,不敢胡乱接话,可见赵正言这番说辞,他们也颇为认同。” “认同什么?认同我大宋将士皆不擅战、官员皆不知兵?”官家没好气地斥道。 “呃……”庞籍无言以对。 其余在场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尴尬不已,倒是宋庠咳嗽一声道:“今日赵正言所言‘肉弱强食’,发人深省,昔日契丹趁我大宋败于西夏,及此次趁黄河改道再来胁迫,皆是佐证,臣也以为我大宋不应再轻怠军士,应对禁军做出一番改革,加强禁军战力,提升其待遇及地位。” “唔。”赵祯点点头,面色稍霁,随即微沉着脸问赵旸道:“关于演练,准备都做足了么?确定万无一失?” 赵旸拱拱手,平淡道:“不做足臣怎么敢邀辽使观摩?至于万无一失……那只能说尽人事、看天意,谁敢保证万无一失?臣只能尽量做到不出差错。” “……”赵祯气得牙痒痒,挥挥手示意其余众人退下,只留下赵旸一人。 待宋庠等人陆续退下后,他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赵旸面无表情道:“臣自认为并未做错,为何要平白受气?官家可以发火,臣也可以表达不满。……没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了,臣还要赶往西郊演习场地。” 说罢,他朝赵祯拱拱手,转身就走。 赵祯简直都看呆了,直到赵旸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他这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对王守规道:“他……这小子就这么走了,你瞧见了么?他就这么走了……”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小赵郎君他……性格是有些倔……”王守规一脸讪笑地劝着官家,目光瞥了眼站在旁边面色有些发白的李琚。 赵祯也注意到了王守规的目光,顺着其目光瞥了一眼李琚,吓得李琚忙低下头。 不过赵祯也并未再做罚处,毕竟他也知道那已无济于事。 轻叹一口气,赵祯命人下诏宣徽院,令后者做好出行准备,毕竟上次是微服出访,但此次有辽国使团在,他身为宋国君主,自然也要注重排场。 待中午用完膳后,赵祯便命内殿崇班李琚前往鸿胪寺,与判鸿胪寺事何郯一同邀辽国使团进宫。 不多时,辽使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便携诸辽国从使十余人来到宫外,但仅他三人入宫觐见赵祯。 在见到赵祯后,赵祯轻笑着对萧孝友几人道:“前两日尊使请朕与诸卿观摩了贵国数百骑兵的骁勇,我大宋也准备了一场士卒演练,特邀诸位一同前往观摩。” 这就是走個流程的事,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三人事先就已听赵旸提过,自然也不会意外,纷纷表示愿意前往。 赵祯看出这三人表面恭顺,实则不以为然,心下暗暗冷笑。 此时宣徽院已在垂拱殿外准备好了玉辇及从架,赵祯上了玉辇,亦邀请萧孝友三人登上从架,在诸般直禁军的保卫下缓缓朝宫门而去。 此时在宫门处,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等几位相公已领朝中百官在那等候,毕竟就连这几位相公也想再见识一番技术司弄出来的火器,更别说更为好奇的朝中百官,他们也好奇枢密院、殿前司、工部技术司三者鼓捣的秘密演练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真能威慑到辽使。 包括范仲淹,他亦在其中。 而对于朝中百官也欲前往观摩一事,赵祯既不强迫,也不拒绝。 此次赵祯以君王的身份出行,排场自是不同凡响,先是张尧佐率开封府军士封锁了御街直横街段及整条西横街,随后,殿前司都虞候曹佾亲率天武、捧日二军团各一营共九百步骑前来迎接,又有宽衣天武及诸班禁卫,单护卫便有近一千三百余人,浩浩荡荡护着官家与朝中百官、及辽国使团前往西郊。 待众人来到西郊演练场地后,九百步骑与数百宽衣天武及诸班禁卫亦加入到了守卫演练场地的天武第一军的序列中,使护卫人数增达三千余人,将整个演练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而此时,提前一步来到演练场地的赵旸,亦领范纯仁、沈遘、文同等人并几十上百名火药案工匠,以及钟家三兄弟所率五百天武天武军第一营禁军前来参见。 在外人面前,赵旸还是颇给赵祯面子,带着钟家三兄弟带到玉辇前,拱手行礼:“臣赵旸,恭迎圣驾。” “免礼。”赵祯颇感欣慰,随即轻笑道:“前几日,辽使随行数百骑兵不辞辛苦,为朕与诸卿演练了一场马术,令朕与诸卿叹为观止,此次你代表我大宋演练,也需用心,不可令尊使扫兴。” “遵命。” 赵旸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萧孝友几人,随即侧身让开了路:“官家请,尊使请。” 随即在赵旸等人的指引下,赵祯所乘玉辇及萧孝友三人所乘从架缓缓而行,至于其余宋国官员及辽国从使,乘坐马车而来的几位相公也已下车,与其余众人跟在车辇之后,缓缓而行。 赵旸一直领着众人来到演习场地的中央,此时在那处,他麾下天武第五军第一营五百名禁军已身穿宋国最顶级的甲胄步人甲,列队整齐。 “集合!” 随着种诊一声令下,五百禁军大声齐喝,气势颇为不俗。 就这? 萧古和暗下摊摊手,一脸不知所谓。 倒是邱洪注意到场面停着数十架投石车,朝萧孝友努努嘴,但他二人也不知宋人要做什么。 此时赵旸指着远处对赵祯等人道:“官家,尊使,那边有一处土丘,为了此次演习,我叫军士们建了一座小砦,我等先凑近去瞧瞧如何?” 赵祯自是配合赵旸,辽使也无异议,于是一群人跟着赵旸来到远处那片土丘,及建在坡上的营寨。 那座土丘并不高,目测也就三四丈高度,四五百步方圆,赵旸命人沿着坡沿建了一座营寨,营门、木墙、栅栏及营内的兵帐一应俱全,甚至于,营内营外竖立数百个用茅草扎成的草人,草人身上皆穿戴着宋国最常见的禁军甲胄,营外立有三百草人,以三个百人方阵呈“品”字形排列,而营内又有三百草人,皆设于防御位置。 萧古和瞅了半天,轻笑道:“此营及营内外草人,倒是颇有章法,不知是何人监造?” “乃我殿前司都虞侯曹佾、曹国舅。”赵旸介绍道。 守在官家身旁的曹佾朝三名萧使拱了拱手,他就是怕辽使挑刺,借机嘲笑他宋国不懂建营及据营而守之策,才亲自督造这座营寨。 “曹?”萧孝友惊讶道:“莫非是真定曹家?” “然也。”曹佾谦逊道。 听到这话,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三人肃然起敬,不为其他,只因真定曹家镇守镇定府,曾多次击退他辽国的骚扰与进犯。 等双方短暂交流完毕,赵旸上前问萧孝友道:“此营横三百六十八步,纵四百七十二步,此刻营内外驻有六百名士卒,若叫贵国军士来攻,不知需多少兵力将其攻陷?伤亡又是几何?” 萧孝友转头打量眼前那座营寨,尚未开口,从旁萧古和便夸口道:“若是贵国军卒,五百锐士足以,至于伤亡……不及百人吧。” “尊使此言太过狂妄!”庞籍不悦斥道:“历来宋辽交锋,贵国几时是以少破多?” 众宋国官员也是纷纷附和,连带着赵旸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萧古和。 毕竟宋国军队善守不善攻的特点他还是知道的,倘若果真有这么一座六百宋军把守的营寨叫辽军来攻,辽军人数绝对不会低于八百,伤亡更绝不止三成。 当然,这是辽方不用战术及攻城器械的情况下。 而此时萧古和信口开河,趁机埋汰宋军战力,赵旸也无所谓,拍拍手使众人安静下来,轻笑道:“尊使的回覆我记住了,我等先回方才那处吧。” 见赵旸如此笃定,赵祯及诸位相公也不多说什么,在瞥了一眼萧古和后,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此时赵旸微笑着对萧孝友几人道:“且叫尊使看看我大宋的利器。……种诊!” “末将在!” 身穿甲胄的种诊迈步上前。 只见赵旸抬手一指远处那座营寨,喝道:“摧毁那座营寨!” “得令!” 种诊抱拳领命,随即快步走到所率五百禁军阵列前,高声喝道:“指挥使有令,摧毁那座营寨!” “喝!” 五百禁军齐声大喝,随即其中四百人将停靠场旁的四十架投石车拉到阵前,在几十名火药案工匠的协助下,将一颗颗火药弹装上抛筐。 “那是……火药球?”萧孝友惊讶道。 从旁萧古和与邱洪皆不以为意,前者更是不屑地轻笑道:“我还以为能见识什么,原来是火药球……这种东西我大辽也有。” “未必。”赵旸平静道。 “点火!放!” 随着种诊一声令下,只听砰砰砰砰几声,四十架投石车发动齐射,四十颗火药弹同时向数百步外的营寨抛去。 随即,又听营寨那边想起砰砰砰的连响,火药弹落地之处开始弥漫白、黄、黑等烟雾。 此时赵旸转头对官家及萧孝友几人解释道:“此为烟弹,既能封锁敌军视线,亦可散布毒烟,当然,今日仅为演习,故尊使不必担心烟雾伤人。” 萧孝友点点头,身旁萧古和轻笑道:“在我大辽,这叫做烟球,昔日伐西夏时也曾用过。” 赵旸也不驳斥,一脸笃定地看着种诊下令发动第二轮、第三轮齐射。 第二轮、第三轮齐射皆为燃烧弹,只见那些特意增长引线的燃烧弹被抛至远处营寨附近后,营内营外迅速出现火情,尤其是碰巧炸于栅栏、哨塔等处的,更是迅速燃起火势。 此时赵旸再次转头对官家及萧孝友三人解释道:“此为我大宋改良的火弹……” “我大辽也有。”萧古和嗤笑道:“我大辽可是有十几二十种火药弹。” 但萧孝友与邱洪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敏锐地感觉宋国的这种火弹似乎更利于燃烧。 赵旸挑了挑眉道:“哦,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做介绍了。” 话音未落,四十架抛石车再次发动齐射,而这次抛射出去的火药弹,炸声较前两者更响,这令措不及防辽使吓了一跳,不少宋国官员也被惊到,原来是种谘所率四百名禁军抛投了一轮大号的爆弹——并非几十倍火药当量的震天雷,只是十倍左右的大号爆弹,震天雷那玩意实在太大、太沉,抛投出去容易散架,除非日后改为铁质外壳,否则赵旸不打算用于抛投。 “赵正言,方才是?”回过神来的萧孝友惊声问道。 赵旸不怀好意瞥了一眼萧古和,故作惊讶道:“自然也是一种改良的火药弹,贵国莫非没有么?” “自……自然是有。”萧古和连忙道,但看向远处的眼神,已从最初的不以为然变为凝重。 而萧孝友、邱洪二人,眉头亦皱着更紧,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营寨,奈何那边到处充斥烟雾,已渐渐笼罩住了整座营寨,他们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也是赵旸使用烟弹的真正目的:此时封住这些人的视线,待会才更为震撼。 忽然,赵旸似自言自语般道:“该上子母弹了。” 什么? 萧孝友几人一愣,纷纷看向那四十架投石车,连赵祯都投以疑惑的目光,只可惜他们距种谘等四百禁军也隔着数十步,看不真切那几十架投石车究竟抛投了什么出去,只看到一团团较大疑似火药弹的东西被投向远处的营寨,紧接着,远处寨内寨外便响起络绎不绝的爆炸声,细听之下绝不止四十响,至少二三倍有余。 萧孝友惊问赵旸道:“赵正言,敢问这子母弹是?” 赵旸故作疑惑道:“什么子母弹?” “你、伱方才说‘该上子母弹’……” “我说了么?”赵旸一脸疑惑地看向官家。 赵祯自然了解赵旸的脾性,忍着笑故作平静道:“朕不甚注意,诸位呢?” 被他问询的陈执中、宋庠等人也是纷纷摇头:“官家恕罪,臣等亦不曾注意,许是萧尊使听错了。” 萧孝友正要辩解,却被邱洪拉了一下衣袖,这令他顿时醒悟过来:宋国君臣这是在耍他们呢。 可即便是耍他们,他也十分好奇那所谓的“子母弹”,不知为何四十颗火药弹抛射出去,炸声却远不止四十响,且威力……听爆炸声都颇为不俗。 他好奇地欲走向那四十架抛石车,却被曹佾拦下,一脸关切道:“火药乃凶器,万一伤到尊使就不好了,尊使且靠后。” 萧孝友明知曹佾的真正意图,但其一脸诚恳关切,他也不好说什么,讪讪退后两步,回到原位与邱洪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中带着几分忧心。 整整二十轮齐射,八百颗火药弹全部用尽,在场众人纷纷眺望远处那座被烟雾笼罩的营寨。 不多时,待烟雾逐渐散去,众人看到那座营寨已陷入一片火海,有段栅栏已被烧毁倒塌,迎面两座哨塔也失去了踪影,至于营外那三百草人,更是一片狼藉。 这一幕,不止令辽国诸使震惊,就连一干宋国官员也是震撼不已:坊市间便有流通的火药,竟有如此威力? 看着这些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赵旸也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明明唐代就发明了火药,可直到宋代,却依然还是主要被拿来制作烟火,用于战争方面的改良乏善可陈,相较之下,西方却用火药终结了整个中世纪。 微吸一口气,赵旸转头对萧古和道:“不伤一卒,拿下。” 萧古和正愣愣地看着远处陷于火海的营寨,闻言面色微变,强自辩道:“借火药之利,非能也。” 赵旸哈哈笑道:“时代不同了,尊使,在如今我大宋的火器面前,再坚固的城墙营寨也形同摆设,假以时日,待我大宋再将诸般火器加以精进改良,即使千军万马,又何足道哉?” 萧古和冷笑道:“赵正言年幼,才有这般想法,若我为军帅,只需区区百骑,便可摧毁这四十架投石车……”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抬头看去,便看到十名骑兵正朝投石车这边而来。 众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一阵骚动,赵旸连忙道:“不必惊慌,此乃捧日军骑卒,亦是今日演练当中一环。”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定睛看向远处那十名捧日军骑兵,此时他们才发现,那十名骑兵身前还“坐”一个草人。 “突火枪队,出列!”种谔高声喝道。 在他一声令下,他麾下百名干等至今的禁军手持突火枪排成阵列,单膝跪地一排,站立一排,瞄准从远而来的那十名骑兵。 远处那十名骑兵见此,连喊几声“驾”迅速翻身下马,随即重重一拍马臀令战马继续朝种谔那百名禁军而去。 赵祯面色微变,伸手抓住赵旸肩膀,赵旸转回头,摇摇头示意官家稍安勿躁。 眼见那十匹战马朝种谔那百名禁军飞奔而去,宋国官员中惊呼出声,萧孝友等诸辽使也变了面色。 就在这时,忽听种谔下令道:“点火!” 话音刚落,只听砰砰砰砰一阵连响,那十匹战马纷纷惨嚎出声,跄踉倒地。 趁此机会,种谔带着九人迅速上前,一剑捅入那十匹战马的胸腹,将其杀死。 赵旸也不说话,率先朝着那十匹战马而去,赵祯、曹佾及萧孝友三人,包括其余宋国官员及辽国从使,也跟着上前观瞧。 待众人凑前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十匹战马胸前密密麻麻遍布血孔,鲜血涓涓往外流。 此时赵旸转头看向萧古和,又一次道:“时代变了,尊使。” “……”萧古和张张嘴,似要反驳,但看着那战马上密密麻麻的血孔,他顿感头皮发麻,一时间竟失了声。 趁着在场众人皆被震撼之际,赵旸看向在旁的种谔,不动声色地竖起拇指,赞许种谔演地好,毕竟他也知道突火枪的威力根本不足以杀死这十匹战马,种谔等人趁其踉跄倒地时的那一捅才是致命伤。 但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辽使却不知这一点,此刻正盯着那些战马胸前密密麻麻的血孔面色发白。 “精彩!精彩!” 赵祯亦颇为惊喜,故意问道:“赵卿,此为何物?” 赵旸配合道:“官家,此乃突火枪,虽其貌不扬,但效果不俗,一旦开火,便喷出铁碎、弹丸射入人体,药石难治。可惜目前威力还是小了些,待臣等将其精进改良一番,日后用于战争,虽甲士、铁骑亦不足为惧。” “……”萧孝友等辽国使者纷纷看向赵旸,一个个面色微变,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赵旸并未指名道姓,尽管谁都知道这小子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好好。”赵祯连连称赞,随即又觉得有些疑惑,毕竟迄今为止他还未见赵旸动用震天雷。 于是他带着五分疑惑、五分暗示道:“今日演练,便到此为止了么?” 赵旸点头道:“基本上是结束了,不过临走前,臣还欲请官家与诸位尊使及诸位同僚听最后一声响。” 说着,他抬手指向那座已逐渐熄灭火势的营寨道:“诸位看到那座营寨了么?”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赵旸。 此时赵旸转头对不远处种谘道:“放响箭。” 种谘点头,举起一把弩对准天空,扣下扳机,特制的箭矢在被射出时,发出尖锐的哨声。 然而在此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在场众人纷纷疑惑地看向赵旸。 “嘘,且听虎啸龙吟。”赵旸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缓步走到赵祯身旁,抓住了后者的手臂。 赵祯、陈执中、宋庠、庞籍等一干之前见证过震天雷威力的,一瞧赵旸这架势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而王守规也连忙扶好官家,曹佾、张尧佐更是迅速挡在官家身前。 就在其余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远处的土丘处突然响起轰隆一声闷响,紧接着响声放大,待众人下意识转头看去时,他们骇然看到整片土丘竟然逐渐隆起,随即在轰隆轰隆声中炸裂,在一阵地震般的震颤声中,大量的泥石被抛向四周甚至半空,仿佛一场泥石雨,好不壮观。 而建在那座土丘上的营寨,更是连带着栅栏、哨塔、兵帐等物被炸地四分五裂,甩飞十余丈远。 还未众人回过神来,一股无形的气浪便席卷而来,令众人人仰马翻,跄踉欲倒。 待众人稳住身体,再次看向那座土丘,他们惊骇发现那里竟被夷为平地,一个个倒吸凉气。 相较宋方官员先震撼后狂喜,萧孝友等一干辽使一个个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平复,哪怕是此前对宋国火器不屑一顾的萧古和,此刻眼中亦满是震撼,连连咽着唾沫。 “如我所言,时代变了,尊使。”赵旸笑吟吟对萧孝友、萧古和与邱洪三人道。 “……” 萧孝友、萧古和与邱洪三人看看赵旸,又看看远处那片已被夷为平地的土丘,久久不能言语。 ------------ 第七十八章:保马法? 感谢【Billybilly】书友第一次打赏两万币,第二次打赏三万币!~感谢【白糖拌西红柿】书友打赏一万币!~感谢【神圣罗马帝国圣女贞德】书友打赏十万币!~感谢感谢~ ————以下正文———— 在演习完返回城内的途中,宋方官员满面春光、谈笑风声,而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一干辽使却好似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彻底失了声。 “此不亚于一场大捷!” 在回到垂拱殿内后,赵祯当着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叶清臣、范仲淹等众人的面盛赞赵旸:“赵旸,此次你做得很好,尤其是那‘最后一声响’,着实令人惊叹。” 庞籍笑着附和道:“官家,赵正言说了,那叫‘虎啸龙吟’。” “对!虎啸龙吟,这名字取得好!那就是我大宋的虎啸龙吟!”官家一脸兴奋地称赞道。 诸位相公纷纷附和恭贺,因为心中喜悦,亦不乏奉承官家、称颂宋国之词,就连和赵旸关系最差的文彦博,也难得说了两句中听的,唯独范仲淹对火药弹、技术司等皆一无所知,有心询问又怕扫诸人兴致,有些尴尬地在旁赔笑,稍显格格不入。 “哪里哪里。”在诸君臣的称赞下,赵旸亦是心情大好。 待等兴奋头过后,对财政最为敏感的三司使叶清臣便忍不住道:“今日演练,果真是震人心魄,却不知花了多少钱?” 这话一出,官家未退的兴奋劲戛然而止,转头看向赵旸。 赵旸早猜到有人会问,挠挠脸道:“我出个题给官家与诸位相公解解闷……此次动用火药弹八百颗,其中火弹与烟弹各占二百颗,火药用量,火弹三斤,烟弹两斤;剩下四百颗,爆弹三百颗,子母弹一百颗,爆弹每颗火药用量为十斤,子母弹……大致是二十斤,敢问,这八百颗火药弹共用火药几何?” “……” 殿内一片寂静,几位相公大多哭笑不得地看着赵旸,其中就属官家面色最差,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若叶相公来答?”宋庠似有深意地对叶清臣道。 “那就献丑了。”叶清臣虽隐约感觉到宋庠的敌意,但身为三司使,他也不好退缩,估算一番后答道:“如赵正言所说,火弹当用火药六百斤,烟弹四百斤,爆弹三千斤,子母弹两千斤,合计六千斤火药。” “不愧是三司使!”赵旸抚掌赞叹。 在叶清臣啼笑皆非之际,官家气道:“还有心和朕及诸位相公逗闷子呢?快说,究竟花了多少钱!” 赵旸摊摊手道:“据我技术司从城内各坊市购入的价格的平均值来算,一斤火药约一千四百文……” “八千四百贯?”叶清臣试探道。 “不愧是叶相公。”赵旸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话音未落,文彦博幽幽道:“不对吧?那最后一声……虎啸龙吟呢?” 赵旸右手一抬:“翻一番。” “什么意思?”赵祯狐疑道。 “意思就是……”赵旸耸耸肩道:“那座土丘下也差不多埋了这个数量的火药。” 你在那座土丘下埋了六千斤火药? 诸位相公惊得倒吸凉气,而赵祯则是另一方面的震惊,揪着自己胸口衣襟骇然道:“一万六千八百贯?!仅为一个下午,你花了一万六千八百贯?!” “不止。”高若讷在旁面无表情道:“官家忘了还有六百套军士用甲胄,及十匹战马……尽管那六百套军士用甲胄为二十年前造物,但当时造价亦要二十六贯另五百文,折价姑算为二十贯,即一千二百贯;至于战马,今马市三十贯一匹,然战马却近百贯,十匹即近千贯,换而言之,还要再加二千二百贯。” 赵旸瞥了一眼高若讷,幽幽道:“小高啊,你这么背刺我,会让我很不高兴哦。” 高若讷又羞又怒,却又不敢发作,涨地面色通红,令在场诸人心下暗笑,唯独范仲淹惊讶疑惑。 “对对。”赵祯更为震撼,色变道:“还要再加上二千二百贯,即一万九千贯!……之前你不是说五千贯么?” “五千贯最多买五千斤火药,臣觉得不够震撼嘛……故臣翻了一番,动用了一万两千斤火药,是否很是震撼?” 在众人哭笑不得之际,赵祯也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怒极反笑道:“亏你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凑足一万二千斤火药,城内诸坊市的火药怕是都被伱搬空了吧?” 赵旸毫不在意赵祯的讽刺,笑道:“官家这就小瞧汴京了不是?如此繁华汴京,城内烟火坊市何止百家,臣每家购一百斤,就有一万斤了,就是价格有所浮动,从最初约八九百文一斤飙升至一千六百文,然时间仓促,臣也只得咬咬牙,忍痛购入……” 赵祯气乐了:“一咬牙,忍痛购入一万两千斤?你再咬咬牙,朕的内库都要被你搬空了!”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庞籍出面打圆场道:“赵正言此番花得钱确实稍多……但成效亦斐然,这两万贯钱砸进去,契丹又岂敢再提增币割地一事?” 叶清臣亦帮着劝说官家:“若是最终无奈答应契丹增币五万银绢,仅一年便远超赵正言此番花费了……臣也认为值当。” 听叶清臣身为三司使也这么说,赵祯面色稍霁,随即试探道:“然这笔钱却是由朕内库拨付……既是国事,是否当走三司衙门?” “嘿嘿。”叶清臣干笑两声道:“唯有官家这样的明君,才能独具慧眼挑中赵正言这等栋梁,不惜耗费内库钱财,此乃仁贤之君所为……” 紧接着便是一通奉承歌颂,堵地赵祯不好意思再找三司衙门索要这笔钱。 虽说区区两万贯对于官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更遑论三司衙门,但这种先例不可开,叶清臣身为三司使,那更是绝不可能答应的,否则日后、或下任君主也管三司索要钱财,那他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有苦难言之余,赵祯没好气地斥责赵旸:“败家儿,仅半日便花了朕近两万贯!” 赵旸挠挠头,大概他也觉得花的数额确实有点大,倒也不好意思变色,摊摊手道:“是官家叫臣务必要震慑辽使的……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舍得花钱,如何能震慑住辽使?” “那你杀马做什么?你不知我大宋缺战马么?” “因为辽国骑兵他骑马啊,他若骑羊那我就杀羊了。”赵旸一脸理所当然,怼地赵祯说不出话来。 殿内诸位相公皆被这番对话逗笑了,唯独范仲淹有些惊异于赵旸对待官家的态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咳嗽一声,叶清臣忍着笑拱手道:“关于战马,臣正好有奏……” 说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日前官家招臣商议战马之事,那时臣便奏过群牧司之弊病,占据良田九万余顷,每年投入钱财以百万计。然太平年间每年才得马三四万,遇有紧急征调,大多数马还不可用。……臣回去后苦思冥想,深以为,若想要不费钱财而又尽快得到战马,不如在河北、河东、陕西、京东西五路所辖地区行‘养马代役’之策,家境殷实户每户交一匹马,中等户两户交一匹马,养马的人少抽一個壮丁。照此办理,朝廷不费什么力,就可得到二十万匹战马。” 赵旸惊疑地看向叶清臣,心下暗道:这不是王安石的保马法么?原来是叶清臣先提的? “好策!”赵祯抚掌称赞,诸相公也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见此,赵旸果断出声制止:“不可!” 殿内君臣皆愕然看向赵旸,期间叶清臣皱眉问道:“赵正言,叶某此策……有何不对么?” 赵旸少有严肃地问叶清臣道:“叶相公提出此策,目的是要战马还是要兵丁?” “自然是要战马。”叶清臣不明所以道。 “那就对了。”赵旸严肃道:“昔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齐王好紫衣,国中无异色……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既然朝廷颁布此法的目的是为了要战马,那么地方州路官员在执行时,必然也会以此为中心,甚至我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日后朝廷为了多得战马,多半会对各州路分派任务,规定各地每年上交多少战马;或干脆将各地每年上交战马数量与当地官员政绩挂钩……倘若果真如此,地方州路官员为了完成朝廷分派任务,或为了个人政绩,必然会强行将此事摊派于民户。若干年后,朝廷或可得二十万匹战马,然河北、河东、陕西、京东西五路所辖地区,除非地方豪绅,否则再难见到一户殷实之家,多是被逼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户!” 言辞凿凿、有理有据,听得殿内君臣心中皆是剧震。 叶清臣吓出一身冷汗,忙向赵旸作揖道:“非赵正言,叶某几成罪人。” 赵祯亦是一脸心有余悸。 其余几位相公虽然顾忌叶清臣的颜面,并未开口,却也不禁用惊异的目光再次打量赵旸,尤其是对赵旸最不熟悉的范仲淹。 半晌,赵祯问赵旸道:“赵旸,那你可有计策解决我大宋缺马之事?” 赵旸想了想道:“首先,叫民户替朝廷养马,这事想都不要想。其一,马与牛同为战略物资,据臣所知有法可依,不得滥杀,否则便要获刑,倘若有民户不慎将马养死,州路官员必寻其赔偿,甚至趁机落井下石,谋取私利,这也是臣之前所言,其或令其被逼到家破人亡。” “原来如此……”赵祯与诸位相公恍然点头。 “其二,养马与羊牛的付出与所得不成比,养牛可以用来耕地,且牛只需吃草即可;但养马可不同,尤其是耐力优秀的战马,需以上等饲料喂养,吃地比寻常百姓还要好,一般民户如何负担地起?其三,马不光吃地多,拉地也多,且其粪性酸,不适用于肥土。再考虑到普通民户也不太可能敢、或者舍得用马代步,换而言之,养马对于普通民户而言毫无用途,实属负担。其四,养马处应为广袤开阔、水草丰盛之地,地广才能任其驰骋,养马于民,未有这个条件。……总而言之,养马于民,此事完全不可行。因此朝廷想得战马,首重还是得从群牧司入手,剔除那些尸位素餐、碌碌无为之官员,于朝野网罗善于养马者;其次,尝试通过于他国贸易购入,比如……辽国。” 赵祯先前听得连连点头,待赵旸提到辽国时,他摇头道:“契丹怎么可能出售战马于我大宋?” “臣没说战马,臣说的是马,即普通驮物的马。” 见君臣几人面露不解,赵旸解释道:“上等战马,其唯一或最佳用途,无非就是作为骑兵坐骑,用于战场厮杀,但敢问官家及诸位相公,大宋有了骑兵,难道就能战胜辽夏骑兵了?……不可能吧?辽人也好,夏人也罢,人都是自幼生长于马背,待其成年,自然弓马娴熟;而大宋骑兵,有训练超过十年的么?不可能吧?那么试问,训练不到十个年头的大宋骑兵,凭什么能胜过自幼生长于马背、精习马术十几二十年的辽夏骑兵?” “……”赵祯等人被问住了。 半响,庞籍犹豫道:“即便如此,我大宋也不能不建骑兵吧?” “并非不能,只不过在我看来,充其量也就是补上短板,但不足以成为左右宋辽、宋夏胜负的关键。……大宋军士的长处是弓弩步卒,守战尤其擅长,故我提出‘步步为营’之策,骑兵实非大宋军士所长,既然如此,何不放弃骑兵、或暂缓扩建,将用于培养、购置上等战马的钱用来购置普通驮马,增强我大宋步军的行动能力?……我想辽国不至于连普通驮马都不允许外售,他们难道不爱财么?” 文彦博半质疑、半请教道:“不增设骑兵,那日后辽夏骑兵如何抵挡?” “‘骑马步兵’如何?”赵旸回道:“即仅以驮马代步,待到指定战场后便下马步战,同等人数,即便重甲骑兵,也未必能胜重甲步兵。如此,不必旷日持久训练骑兵,亦不必求购上等战马,更经济、更省钱,训练日程也可大大缩短。” 赵祯听得心动,手指连点道:“这个主意不错,诸相公以为呢?” “这……” 诸位相公面面相觑,良久庞籍捋捋胡须道:“似乎……也并非不可行?” “确实可以尝试。” 宋庠、高若讷亦是微微点头,包括曾经久在陕西四路的范仲淹,更是一脸惊诧地看着赵旸。 见诸位相公竟无一人反对,赵祯既心悦又感慨,目视着赵旸微微点头,随即正色道:“既如此,采购驮马一事便交予枢密院与三司。” 宋庠与叶清臣对视一眼,拱手道:“遵命。……然臣恳请官家允赵正言从旁协助。” 他俩要赵旸协助是假,借赵旸打压辽国使团气焰才是真。 任谁都看得出,今日那些辽国使者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自然。”赵祯点头答应,随即神色复杂地看向赵旸,心下忍不住感慨:说这小子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吧,关键时刻还真能派上用途,可惜其他时候却是要把人给气死。 从旁王守规会错了意,笑着道:“小赵郎君此番有功,又献妙策,官家是否要赏?” “他半日就花了朕近两万贯,还要赏赐?”赵祯一脸没好气,但目光却扫过在场几位相公,见几位相公并无阻拦之意,遂又顺势道:“不过,好歹确有功劳,既如此,便授赵旸通直郎、工部郎中、给事中,改右司谏……” 通直郎是文散官名,仅用于定常服服色及衣料钱,但赵旸早就获得了“特赐服绯、服紫”的特权,因此文散官阶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每年春秋两季当朝廷发衣料时给他多少衣料费罢了,甚至考虑到赵旸如今身上穿的,大多都是张贵妃、或官家以张贵妃名义命内衣物库裁制赠赐,故文散官阶对他来说几乎无用。 至于工部郎中,此乃寄禄官名,也是官阶主要依据,相较赵旸之前的工部司员外郎,提了半品,为从六品。 别看区区半品,中间可是差着好几个资阶:赵旸之前的工部司员外郎属“后行员外郎”,为二十二阶,按照常理升迁,他得先调“中行员外郎”,即户部、刑部的员外郎职,同阶的起居舍人等也可;即是越阶,那也是提为“前行员外郎”,即兵部、吏部员外郎职,同阶的侍御史也可。 但赵旸却直接升到工部郎中,即“后行郎中”,为十九阶,即相当于提了三阶,哪怕有进士出身可以越阶提升,也要三年磨勘之期。 随后的给事中,名义上为官家秘书,但基本视为殊荣加职,特权就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前廷、觐见官家,但对赵旸也没大用,毕竟没这官职,他照样可以自由出入宫城,只不过自与官家闹矛盾后他便不爱来罢了。 至于最后的右司谏,也只是较右正言提了提品阶,为七品谏官,但权限较右正言基本一致。 因此总结来说,这次赏赐归根到底就是给赵旸提了半品,相当于进士出身官员至少三年的磨勘,但本质并未发生变化,毕竟有些该有的特权,赵旸早就有了,因此也难怪诸位相公中与赵旸关系最差的文彦博在听完后也没什么反应:这小子一授官就抵常人二十年磨勘,今日区区三年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赵旸却不知其中奥秘,趁机道:“文职升不升无所谓,臣的武职官家是否应该提一提?今日官家也看到了,那五百禁军被臣管得服服帖帖,如臂驱使。” “那是你的功劳么?那不是种家三兄弟的功劳么?”赵祯没好气道,但最终还是答应了:“罢,就授你天武第五军指挥使一职,军士调度,你自与曹佾商量去吧。” “多谢官家。”赵旸得偿所愿,心情大好,相较提升文职更为高兴。 从旁,范仲淹一脸不可思议。 毕竟相较赵旸从员外郎升为郎中,从一营指挥使一跃成为军级指挥使,那更是连跳数级,所掌兵力也从五百一下子增为二千五百人,足足提了四倍。 遥想他五十岁时知永兴军,与韩琦同为夏竦副手,一同经略陕西,直率兵力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目罢了,此子才多大? 看看见怪不怪的诸位相公,又看看赵旸,范仲淹也不知该如何评判。 ------------ 第七十九章:辽国伐夏 当垂拱殿正在商议马政之事时,鸿胪寺下辖驿馆内,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人亦在秘密商议。 “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待萧孝友问出这句时,邱洪皱眉思忖道:“先派人于城内打探消息,探探那赵旸是否真为宋人皇帝养子,又是否当真受宋国皇帝信赖,再者,宋廷有几人似他那般想法。” 于是萧孝友便将手下十几名从官都派了出去。 这些人才离开驿馆,立刻就有驿馆内的官吏禀告判鸿胪寺事何郯。 何郯便问:“可有开封府军士跟着?” “有。” 于是何郯也就不再多问了,虽说他国使者实际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探子,但宋国机要之地都有军士把守,何郯倒也不担心被辽国窃取什么机密。 不过他依然还是吩咐那名官吏:“待其归来后,叫随行开封府军士来见我。” “是。” 其实这会儿便已是申时前后,距日落不到一个时辰,不过鉴于赵旸在汴京的名声,被委派出去的十几名辽国从使还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赶紧回来禀告萧孝友三人。 “不知是否就是那小子,但赵旸此人在城内颇有名气,不过多是恶名,更被传为妖星、恶童……相传此人最早于今年年初崭露头角,曾与外戚张尧佐、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等交恶,后来不知怎么,此人跟外戚张尧佐凑到了一处,协力将钱明逸贬出了京朝……” “在下打听到的也差不多,据说此人深得宋人皇帝宠信,还跟宋人皇帝的从兄弟刘从广及表弟李氏兄弟于矾楼斗殴,惊动整个汴京,然而事后刘从广及李氏兄弟皆遭贬官,但此人却未获罪。” “据说此人还身兼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曾喊出‘谁道仅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 “不少人怀疑此子或乃宋人皇帝私生子,开封府虽有辟谣,但无法解释此子为何身具种种特权,自由出入宫城,曾吃住于宋人皇帝寝宫,特赐服绯、服紫……” “据说此前败于庙堂之斗的范仲淹,便是此子劝说宋人皇帝下诏请回京朝的,前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据说也是因为得罪此子而被贬离汴京……” 诸蕃关于赵旸的消息,听得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三人面面相觑。 好消息是,那名叫做赵旸的少年并未宋人皇帝之养子,坏消息是,此子享有的种种特权,不亚于皇养子,且深受宋人皇帝宠信。 更糟糕的是,有种种迹象表明此子反对宋朝“崇文抑武”的风气,试图努力提高军士及武官的地位与待遇……这不就对上了么? 那小子曾亲口对他们说,其宋国当前正缺一场重新唤醒崇武之风的战争。 “看样子宋廷不会答应增币、割地了……”萧古和遗憾道。 萧孝友听罢,忧心忡忡道:“那只是小事,此子所言‘宋国正缺一场战争’,那才叫大事!却不知宋廷有多少官员抱有似此子这般想法……” “慌什么?”萧古和道:“我不否认那小子也许真有想法,但当时他说这话,多半也是回敬我方的胁迫,未必真要与大辽交兵。” “万一呢?”萧孝友忧心道:“宋人的火器你也瞧见了,以火药弹攻营寨的前半程便威力惊人,更别说最后……那偌大土丘,轰隆一声夷为平地,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还有宋人的突火枪,一蕃齐射,那十匹战马顷刻间百孔流血而亡……” 被萧孝友重新唤起当时的记忆,萧古和也无法维持镇定了,实在是那十匹战马百孔流血而亡的场景给他造成了太强烈的冲击。 若换做他辽国的骑兵呢? 他强作镇定道:“我大辽的骑兵有甲胄防身……再者,宋人的突火枪射程也不足……” “你怎知宋人不会再精进改良?”萧孝友道。 萧古和无言以对:“那……怎么办?” 辽廷翰林学士邱洪思忖片刻,正色道:“明日,我等同去面见宋主,先谴责宋廷,谴责其罔顾辽宋兄弟之情,秘密研发火器,欲对我大辽不利,要求宋廷将火器销毁,不许研发改进……” “你觉得宋人会答应?”萧古和一脸不可思议。 邱洪摇头道:“宋人自然不会答应,谴责只是为了挽回颜面,顺便表明我大辽对此的愤慨……” 萧孝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之后呢?” 邱洪轻叹一声道:“今日这场演练,宋人必是准备了许久,可见他们在得知黄河改道之后,便料到我大辽会对此有所反应,故早做防范。……故,联姻、增币、割地都不要想了,老老实实将第二份国书呈上吧。” 萧孝友与萧古和对视一眼,并无异议。 而与此同时,何郯也问询了随同辽使的开封府军士,得知那十几名辽使在城内到处打探赵旸的底细,亦是忍不住失笑。 次日清早,萧孝友三人请求觐见宋国官家,赵祯得知后将其请入宫内。 在见到赵祯后,三人愤慨地谴责了宋国秘密研发火器的行为,有意强行给宋国扣上欲“毁盟背刺”的罪名,令宋国失去道义,赵祯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也隐隐有些暗喜。 不过他也很清楚,目前赵旸所领技术司研发的火器,大多都只是纸老虎,能吓唬住辽使已属侥幸,并不能立即适用于战争,自然也别谈以此击败辽国。 因此他唯有好言解释:“尊使误会了,我大宋改良火器仅是为了自守,绝非是针对他国,更遑论针对贵国……昨日赵旸也说过,宋辽乃兄弟之邦,共享近五十年和平,岂有轻启兵祸、置两国百姓于水火之理?” 萧孝友怀疑道:“然而赵正言却又称,贵国正缺一场战争……” 赵祯挑挑眉道:“他年轻气盛,羞于我大宋……多次对外失利,便提什么要以一场战争唤醒我大宋崇武之风,却不知轻启战争的代价……此小儿之论也,尊使不必当真。” 萧孝友与萧古和、邱洪对视一眼,又问道:“不知贵朝似赵正言想法者有几人?” 赵祯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轻描淡写道:“小儿莽撞之论,又岂会有人附声?” 随即,他换了种语气道:“尊使放心,我大宋历来便恪守澶渊之盟,尽力维护宋辽两国之和睦,反倒是贵国,虽声称兄弟之邦,然屡屡冒犯、胁迫,昔日李元昊僭称帝号,贵国不思讨伐,反而在我大宋讨伐西夏不利时落井下石,威胁增币,否则便进犯我大宋疆域。此次,我大宋遭遇水害,河北路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贵国丝毫不顾兄弟之邦,再次趁机胁迫,强求联姻、增币、割地……” 虽说赵祯语气温和,但所说的话却令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三人羞愧难当。 待赵祯说完,萧孝友连忙道:“宋主教训地是,事实上我主也不欲如此,奈何身旁有小人教唆,待外臣回朝后,定要奏明我主,驱逐奸邪小人。” “呵。”赵祯似笑非笑。 见此,萧孝友忙又呈递上第二份国书。 还有另一份国书? 赵祯倍感惊疑,忙令王守规上前接过国书,取来细细观瞧。 仅扫了几眼,他脸上便露出了惊讶之色:“贵国……欲讨西夏?” “是。”萧孝友恭敬道:“事实上,这才是我等此蕃来意,至于先前提出的种种,只是朝中有小人教唆我主,我等不得不从,望宋主恕罪。” 话音刚落,邱洪又道:“我大辽愿再伐西夏,请宋廷增币十万以资军费。” 赵祯思忖片刻,微笑道:“我大宋君臣共治天下,朕虽为君主,亦要听取臣子建议……这样吧,尊使且先回驿馆,待朕招臣子商议一蕃,再派人与尊使商谈。” 萧孝友三人也只好告辞离去。 待他们离开后,赵祯立刻召来枢密使宋庠与枢密副使庞籍。 片刻后,宋庠、庞籍来到垂拱殿,见赵祯满脸笑意,很是不解,好奇问道:“官家龙颜大悦,却不知是何缘故,能否告知臣等,使臣等也沾沾喜?” 赵祯笑着道:“方才辽使三人进宫见朕,两位相公可知他们做什么来了?” “什么?” “他们来谴责我大宋,大宋我罔顾兄弟之邦情义,处心积虑秘密研发火器,欲对其国不利……” “好一个谴责……”宋庠与庞籍闻言亦笑。 君臣几人开怀畅笑片刻,赵祯这才正色对二人道:“除谴责以外,萧孝友几人又递上一份国书,声称这才是原本……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伐西夏,特来告知我大宋。” “伐西夏?”宋庠一愣,随即有些后知后觉道:“是了,去年下半年李元昊过世,我枢密院亦是年末才得知此事,想来契丹那边也差不多……” 庞籍亦轻笑道:“前些年契丹征讨西夏,却被李元昊杀得大败,颜面大损,故此次趁李元昊新丧,西夏内部不稳,趁机进兵讨伐……” 赵祯点点头道:“为此,辽使所求增币十万作为军旅之费,朕未当面回绝,劳烦两位了。” 庞籍拱手笑道:“有赵司谏在旁,契丹使者必不敢造次。” 赵祯亦笑。 片刻后,宋庠与庞籍离开垂拱殿,与高若讷一同直奔鸿胪寺下辖驿馆。 途中,宋庠又派人前往工部本衙去请赵旸。 差不多巳时前后,负责与辽使交涉的宋庠、庞籍、高若讷、赵旸、张尧佐便再次于驿馆集结,与闻讯而来的王贻永、何郯、陈旭等旁听官员先开了一场小会,提到了“辽国欲讨伐西夏”之事。 “这算什么,有枣没枣先打三杆?”赵旸颇有些些哭笑不得。 在场宋国官员也是连连摇头,纷纷指责辽国太过贪婪,做什么都不忘趁机敲诈他宋国。 随即,王贻永问宋庠道:“契丹伐夏,官家是何看法?” 宋庠摇头道:“官家未提,但多半是坐看两虎相争吧。” 在场众官员也是纷纷点头,唯独赵旸提出异议:“何不假称侧应辽国,趁机解决陕西四路的羁縻之患?” 在众人一愣之际,庞籍率先反应过来,带着几许惊喜道:“赵司谏所言极是,此乃千载难逢之机!辽国伐夏,西夏必不敢妄动……” 王贻永皱眉道:“即便西夏不妄动,当地蕃民可也不少啊……想要编户齐民,一劳永逸彻底解决羁縻之患,怕是不易。” 赵旸就事论事道:“若西夏不动,大宋还收拾不掉当地蕃民,那依我之见大宋也没什么指望了,诸位该吃吃、该喝喝,坐看大宋衰亡得了。” “……”众人一脸无语,面面相觑。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眼前这位小赵郎君敢说。 “在下不是这個意思。”王贻永解释道:“在下是怕契丹伐夏虎头蛇尾……前几年那次就是,发兵二十万,气势汹汹,结果半年就被西夏击败……陕西四路蕃人数十万,军民皆有,若要妥善安顿,非一两年不足以功成,若辽国重蹈覆辙……” 赵旸浑不在意道:“西夏若有动作,大不了大宋接着讨伐,正好实践枢密院重新拟定的战略,还不必再支付每年二十五万银绢的岁币……” “会不会太过仓促?”王贻永犹豫道。 宋庠皱眉思忖着,半晌道:“伐夏一事,确实仓促,但编户齐民,可以,此次机会千载难逢,确实不应错过……西夏遭契丹讨伐,必不敢援助蕃民,最多遣使问询,安抚打发了即可。至于契丹是否会重蹈覆辙……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见众人相继点头附和,监察御史张择行道:“此等大事,当禀于官家。” 说罢,他请诸人在驿馆稍歇,与何郯一同进宫禀告。 一来一回近半个时辰,张择行与何郯匆匆返回,告知在小会议室内百无聊赖的众人:“官家有言,准!” 众人精神一振,忙派人请辽使重启谈判。 片刻后,双方再次相聚于那间大会议室。 不得不说,当再次看到赵旸时,辽使一方众人仿佛气势都萎了半截,一方面是因为昨日那场演习,另一方面则是赵旸昨日那番“宋国缺一场战争唤醒崇武之风”的言论,这两者都给辽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甚至于,这两桩事相加,令他们更为忌惮。 这不,在和宋庠、庞籍二人见礼之后,明明高若讷、张尧佐的官职都高过赵旸,但萧孝友却率先与赵旸打招呼:“赵正言,又见面了……” 赵旸也显得颇为和气,拱拱手笑道:“萧尊使怎知我昨日升官了?我眼下是工部郎中、右司谏了……” “……” 萧孝友嘴角抽搐,从旁一干辽使相顾无言。 无人好奇这小子为何升官,因为他们心知肚明。 ------------ 第八十章:兄弟之邦与互市协定 谈判开始后,依然是宋庠最先开口,表明宋国立场,即联姻、增币、割地皆不答应,但可以多派兵驻于宋夏边境,吸引西夏军队,减少辽国伐夏的压力。 事实上在亲眼目睹宋国的火器威力后,此时的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人对于逼迫宋国答应增币一事也没剩下多少底气,纯粹就是有枣没枣先打三杆,万一宋国会答应呢? 因此宋庠代表宋国婉言拒绝,三人也不意外,相反,宋庠提出增加驻军于宋夏边界,更令一众辽使感到惊疑。 萧孝友当即问道:“南朝……莫非也要趁机伐夏?” 宋庠摇头道:“不,仅是侧应贵国伐夏。” 萧孝友三人对视一眼,随即邱洪似笑非笑道:“贵国突然如此好心,却是令我等有些惶恐不安……还请宋枢密实言相告,贵国意欲何为?莫非亦想趁机分一杯羹?” 宋庠自然不会将真正的目的实言相告,以免辽国改变主意,令他大宋错失千载难逢的良机,遂谎称众人之前商量的借口道:“分一杯羹什么的,我大宋从未想过,但每年二十五万银绢的‘岁赐’……能省自然最好。”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萧孝友三人对视一眼,姑且相信了宋庠的说辞。 随即,邱洪略一思忖道:“事实上,南朝若想分一杯羹,也无不可……甚至,联手瓜分西夏亦无不可。” 宋方官员皆微笑不语。 他宋国目前连陕西四路的蕃民隐患都未解决,谈什么和辽国瓜分西夏? 若西夏此时覆亡,那他宋国岂不是就要立刻面对来自辽国的压力? 也不全然是出于畏惧,关键是时机不对。 当初赵旸与宋庠、高若讷一同商讨战略时,就曾商议过按部就班提升宋国军队战力:首先以实力最弱的、陕西四路不愿编户齐民的蕃人为敌,既能提前扫除讨伐西夏途中的隐患,也可顺便拿这场稳胜的战争来练兵,不求锻炼地如何精锐,至少要令久不参战的禁军重新了解战争;然后才能再进一步,尝试与体量远逊于宋国的西夏开战,进一步锻炼军队。 至于体量与宋国相差无几的辽国,赵旸等人肯定放在最后,待做足全部准备,才敢尝试去夺回燕云十八州,甚至鲸吞整个辽国。 因此当前与辽国瓜分西夏,对于宋国而言有弊无利。 宋庠亦深知这一点,摇头拒绝道:“时机未到,恕我大宋不能答应。” 邱洪稍有些遗憾,眼珠微转,但也不再劝说,倒是萧古和质疑道:“你南朝莫不是想着等我大辽杀入西夏时,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你契丹杀入西夏?你契丹若真杀入西夏,令西夏不能抵挡,那我大宋就要考虑如何暗中支援西夏了! 宋庠瞥了一眼萧古和,信誓旦旦道:“这一点尊使可以放心,贵国攻打西夏期间,我大宋绝不占西夏寸土。” “这种承诺毫无意义。”萧古和冷笑道:“待我大辽杀败西夏,介时西夏自然不敢违抗你南朝,介时你南朝即可取消二十五万岁赐,甚至还可以逼迫西夏割地献城,这岂非还是占了我大辽的便宜?” 他自说自话一大堆,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可以,但要加钱! “十万!” “……”看了眼自以为抓到机会的萧古和,宋庠转头看向赵旸。 赵旸会意,接过话茬道:“增币就别想了,不过,我有另外一桩生意与几位尊使商议。” 见赵旸这個“主战派”开口,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人的神色立刻变得肃然几分,萧孝友谨慎问道:“不知是什么生意?” “两国贸易,互通有无。” “榷场互市?”萧孝友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旸,试探道:“赵司谏的意思是,增加榷场互市之钱物?” “对。”赵旸笑着点头道:“每年十万的增币没有,但每年增加十万的互市,这还是可以的。” 这能一样么? 萧孝友暗自嘀咕一句,随即又试探道:“却不知贵国求何物?” 赵旸摊摊手道:“牛羊、战马、皮毛,皆可。” 萧孝友没有回应,邱洪却是笑了,摇头道:“财帛虽好,但不敢资敌啊……” “敌?”赵旸表情古怪道:“我以为两国是兄弟之邦……” 邱洪挑挑眉道:“我大辽视宋廷为兄,然宋廷可未视我大辽为弟啊。……既是兄弟之邦,贵国私下研发火器,又怎么说?” “自保之术而已。”赵旸轻描淡写道。 邱洪冷笑道:“自保?我不信贵国研发火器,不曾想过用来对付我大辽。” “这个嘛……也无可厚非是不是?” 邱洪一愣,随即冷笑道:“赵司谏这是承认了?” 宋庠、庞籍等人惊见赵旸居然不反驳,正要开口圆场,却见赵旸笑着说道:“我大宋承汉唐之制,华夏正统,有志于恢复旧朝疆域,有何过错?” 邱洪不悦道:“我大辽才是承汉唐之制,华夏正统!” “当然。”赵旸笑着点头道:“我华夏历来是‘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故贵国虽多为契丹人,然推崇中原文化,自然也视为正统。” 萧孝友一愣,惊讶道:“贵国答应与我大辽并称南北朝?” 话音未落,宋庠、庞籍、高若讷等人纷纷皱眉,坐在赵旸身后的何郯、陈旭、张择行等几名御史更是出声道:“赵司谏,千万不可……” 赵旸也没未回应众人,摇摇头道:“当然不,自秦扫六国一统天下以来,历朝历代便奉行‘大一统’之论,自此这片土地上便只有一个国家可以称中国,承前启后,泽被世人。若宋辽两国并称南北朝,又何来颜面自称华夏正统?” 一众辽使纷纷露出惊讶之色,随即邱洪皱眉问道:“赵司谏这话……在下是否可以理解为,辽宋两国必有一战?” “对!”赵旸点头道:“然宋辽之争,并非一定是你死我活,在我看来更像是兄弟内阋,为争嫡庶名份……只要分出胜负,又何致将事情做绝?若有朝一日贵国衰败,我定然奏请官家,将辽主尊封为安乐王,与其子女儿孙安享世代富贵荣华,介时辽国臣子,亦一律奉为上宾,愿为我朝效力者便出仕为官,不愿者我大宋也可许他世代富贵。” 这话一出,室内呈现久久的寂静,直到萧古和愤慨地将其打破:“若日后伱南朝衰败,我也定当奏请我主,尊封宋主为安乐王,与其子女儿孙安享世代富贵荣华!介时你南朝臣子,亦一律奉为上宾,愿为我朝效力者便出仕为官,不愿者我大辽也许他世代富贵!” “可以啊,有何不可?”赵旸摊摊手笑道。 见赵旸依旧笑容自若,萧古和脸上怒气一滞,惊疑不定地打量赵旸。 萧孝友、邱洪及三人身后十几名辽国从使也是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萧孝友带着几分惊叹道:“赵司谏这番话,却是令萧某……无所适从了。” 赵旸笑着道:“我也不求诸位尊使立即就能接受,诸位可以回国后禀告辽主,细做商讨。” 一众辽使竟纷纷点头,同时用复杂的目光看向赵旸。 此时宋庠咳嗽一声道:“尊使,赵司谏,我等先商讨榷场互市如何?” “对对。”赵旸点点头,好似未被辽使拒绝那般,又将互市之物说了一遍:“如我先前所言,牛羊、战马、皮毛,皆可。” 对比之前邱洪冷笑着拒绝,此时萧孝友三人明显有些迟疑,显然赵旸方才那番话起到了一定作用。 半晌,萧孝友摇头道:“战马与耕牛恕我不敢答应,但羊……可以,皮毛、肉类也可以。” 赵旸笑着道:“我并非是求战马,而是求驮物之马,只要能负重即可。” 萧孝友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赵旸,犹豫道:“即便如此,怕是也难……” 说着,他忽然问赵旸道:“赵司谏刚才那番话……不知宋主是否认可?萧某指的是‘宋辽相争乃兄弟内阋,非为你死我活’这句。” “当然。”赵旸自忖官家没有反对的理由,看了一眼萧古和玩笑道:“我连万一我大宋衰败时的退路都替官家找好了,官家为何要反对?” 这话说得宋辽两国官员皆面色微变,暗道这小子实在是太过胆大,连这话都敢说。 不过赵旸这番表态,也打消了萧孝友心中最后的迟疑,他正色道:“口说无凭,若能写于国书,缔结盟约,我就有把握说服我主卖驮马予贵国,却不知贵国大致要什么数目?” 赵旸摊摊手道:“多多益善,一万不嫌少,百万亦不嫌多。” 百万? 一众辽国从使倒吸一口冷气,私下议论纷纷,似乎是在计算交易金额。 萧孝友也被惊到了,试探道:“那价格……五十两一匹?” 赵旸气乐了,转头看向高若讷,高若讷摇头道:“我大宋马市三十贯一匹,五十两……能买两匹还有数贯盈余。” “但贵国缺马,不是么?”萧古和得意道。 在高若讷语塞之际,赵旸摇头道:“我观尊使身材魁梧,想必是勇武之士,不擅经商,商贸之事,若一方克扣太紧,使另一方无丝毫便宜可占,那么这桩生意注定谈不成……我知贵国疆域广袤,牛羊战马泛滥,但试问天下除我大宋以外,又有谁能与贵国洽谈百万之数的马匹贩卖?尊使可莫要因小失大啊。” 萧孝友三人对视一眼,随即目光扫过宋庠、庞籍等人道:“诸位可以定个价。” 话音刚落,赵旸竖起两根手指:“二十贯。” 萧孝友等一干辽使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断无可能!”萧孝友摇摇头,随即说出一个数目:“最起码也要四十贯。” “太贵了。”赵旸摇头道:“二十五贯。……一年交易一万匹就是二十五万贯,将近二十万银绢,且年年如此,尊使切莫贪小失大。” 如此庞大的数额,众辽使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但随即萧孝友便又摇头:“二十五贯太贱了,三十五贯。” “不,就二十五贯。”赵旸咬死价格不松口,同时又诱惑道:“事实上,我说每年交割一万匹,指的是贵国的交易量,若贵国每年交割两万匹,我大宋也能吃下,那就是一年五十万贯了……若是五万匹一年,那就是一百二十五万贯一年……” “三十……四!” 赵旸摇摇头:“二十五贯五百文。” “太贱了,再降一贯,三十三贯……” “二十六贯,这也是我的底线了。” 之后的时间,赵旸与诸辽使就马匹价格争论不下。 事实上,此时赵旸已越权了,毕竟他与枢密院的职责只是说服辽使答应交易马匹即可,至于价格高低,自有三司使叶清臣与辽使商议,但赵旸一口咬死二十六贯一匹,故宋庠、庞籍等人也没阻拦。 最终,萧孝友无奈将价格降到三十一贯一匹:“三十一贯,不可能再降了……我大辽千里迢迢将战马赶运至贵国,总不至于卖得比贵国还贱吧?” 然而赵旸却摇头道:“必须二十六贯,否则这笔生意难以长久。” 萧古和难以理解,愤慨斥道:“这却是什么歪理?” 赵旸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先前我称马匹交割数量必为百万之数,此非信口开河,但诸位尊使也该猜到,如此庞大数量,我国朝廷也未必有财力全部吞下,更多还是流入民间,那么问题就来了,若十几二十万辽马涌入我大宋,我大宋的马市能否依然维持在三十贯一匹?不可能吧?若介时马市降至二十六贯一匹,我朝花三十贯从贵国购入马匹,最后却以二十六贯流入民间,试问这桩生意如何能够长久?” “这……”萧古和被问住了。 萧孝友、邱洪二人亦无力反驳。 相较一众辽使被赵旸说得哑口无言,宋庠、庞籍等人则是大为惊异,惊异于赵旸竟考虑地如此周详。 “但……二十六贯实在太低了,实在无法接受……”萧孝友摇头道。 “那就……二十六贯一百文?” “……” 就在谈判陷入僵局之际,三司使叶清臣闻讯而来,见赵旸竟越权与辽使商议驮马价格,心中亦有些不喜,可当他得知赵旸竟把价格死死压在二十六贯一百文时,他顿时又为之暗喜。 暗喜之余,他也不再责怪赵旸越权,与其一同继续与辽使商量,锱铢必较般,一百文甚至几十文地商量,足足磨了近一个时辰,才最终将价格定为二十七贯五百文一匹。 就在叶清臣恨不得立即进宫向官家汇报成果之际,赵旸还觉得有些亏了,索性又提出要求:“若要二十七贯五百文,你得送一只羊羔。” 萧孝友等人争得口干舌燥,听到这话险些吐血。 倒不是说羊羔有多贵,别看一只二十斤的羊羔在汴京卖到二三贯,但在宋国陕西路也不过五百文一只,在辽国更贱,折算成宋国铜钱也就二百文左右,更别说买一匹马才送一只羊羔,还没辽国每年冬季冻死的羊群来得多,他们气的是赵旸年纪轻轻居然如此“贪得无厌”。 最终,在萧孝友等辽使答应购两匹马赠送一只羊羔的条件后,双方达成了每年至少一万匹马、折合二十七万五千贯的互市金额。 这也是辽国首次承诺大批量向宋国出售马匹,尽管只是中下等的驮马。 ------------ 第八十一章:自荐 原本叶清臣还打算就榷场其他交易物继续与萧孝友等辽使协商,不过见宋庠、赵旸等人准备返宫向官家覆命,他便将后续谈判挪到了次日,以免功劳被宋庠、庞籍等人抢了。 约一刻时后,赵旸等人回到宫内,将与辽使交涉的结果告知官家。 得知萧孝友答应售马,且一匹马的价格定于二十七贯五百文,赵祯大为惊喜,问道:“诸卿如何说服的辽使?” 宋庠不敢贪功,如实说道:“……此皆赵司谏之功。萧孝友等人原本不答应售马,但赵司谏却说,宋辽之争乃兄弟内阋,非为你死我活,辽使这才松口,不过要求得到官家认可,写于国书由他们带回国内,才能说服辽主。” 宋辽之争乃兄弟内阋? 赵祯惊讶地看着赵旸,细细品味着这番从未听过的言论。 他并不意外于赵旸竟能提出这番言论,毕竟对于这个来自一千年后的小子来说,他宋国也好、辽国也罢,皆不过是仅存在于史书上的旧朝,故着眼于整个中华历史,他宋国是中华,辽国也是中华。 这份眼界与格局,是当世之人所难以企及的。 良久,赵祯强忍莫名激动道:“不错,宋辽皆为华夏正统……宋辽之争,乃兄弟之争,华夏内部之争,命翰林院以此草拟国书。” 这一刻,他心中忽生了鲸吞辽国的野心:既是华夏内争,那么日后他宋国吞并辽国那就不叫侵略,而叫大一统。 尽管这事是相对的,辽国也因此得到了名分,甚至日后也能以此顺理成章地吞并他宋国,但辽国可没有一个来自一千年后的小子啊。 他大宋赢定了! 想到这里,赵祯开怀畅笑,越看赵旸越顺眼,恨不得立刻唤到跟前揉揉脑袋,可惜“矾楼斗殴事件”后,这小子就跟他闹起了别扭,尽管大事上毫不含糊,但小事上尽给他看脸色,难以再像最初那样。 见官家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旸,宋庠、庞籍、高若讷等人心下直嘀咕:不会又要赏吧? 嘀咕归嘀咕,但就算真的发生,他们也不会阻拦,毕竟现如今宋庠与高若讷和赵旸可没什么矛盾,更别说庞籍、叶清臣,张尧佐就更不必多说,巴不得赵旸尽快升官呢。 倒是何郯、陈旭、张择行等御史看起来有些紧张,颇有些面面相觑。 不过等了许久也不见官家开口,似乎只是看着赵旸出神,宋庠有些耐不住了,咳嗽一声奏道:“官家,既然购马一事已有初步协定,是否应该就陕西蕃民一事,先做一番商议?” “唔?唔唔。” 赵祯这才回过神来,当即派人召来陈执中、文彦博、范仲淹三位相公,而何郯等御史则如释重负地告退。 张尧佐也识趣地告退,他的级别还不足以参与这等会议。 唯独赵旸例外,垂手站在殿内,看似是打算旁听会议,众人对此视而不见。 片刻后,陈执中、文彦博、范仲淹三人来到垂拱殿,得知宋庠、赵旸等人已说服辽使将马匹列为榷场交易物之一,且价格仅需二十七贯五百文一匹,亦大为惊喜,纷纷恭贺官家。 直到谈及针对陕西蕃民的编户齐民一事,诸位相公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宋庠率先奏道:“宋夏边境蕃人,久为我大宋隐患,昔日我大宋若要编户齐民,其便倒向西夏,而西夏亦屡屡以此为借口与我大宋交兵,此次恰逢辽国伐夏,机会千载难逢,不可错失,当派一位熟络陕西之事者主持此事……范相公曾久在陕西任职,于当地蕃民亦有名望,官家何不委派范相公为经略招抚使?” “……” 众人纷纷看向宋庠,包括赵旸亦是,毕竟宋庠这算盘珠子都迸众人脸上了。 “范相公确实是最佳人选。”高若讷亦不怀好意地附和道。 “范相公以为呢?”宋庠微笑道。 “这……”范仲淹有些迟疑,并非他不愿前往陕西主持此事,事实上他其实挺愿意的,毕竟针对宋夏边境蕃人的编户齐民,的确关乎到宋国日后讨伐西夏的大计,他自然愿意亲自主持。 但由宋庠开口举荐就让他觉得很别扭,毕竟抛开二人不和且不说,整個殿内谁不知宋庠举荐他范仲淹的真正目的? 就连赵祯也心知肚明,只是不好开口罢了。 就在范仲淹犹豫不决,官家也不好开口之际,叶清臣站出来替范仲淹解围道:“范相公才回京朝,宋、高两位相公便急着将他赶去陕西么?知陕西事者何止范相公?庞相公昔日也曾在陕西任职……” “……” 庞籍颇有些无语地看了眼叶清臣。 别看在枢密院与三司衙门争功时,他与宋庠是站在一起对抗叶清臣的,但就范仲淹这事,他其实并不站宋庠,只不过他好歹是枢密副使,不好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宋庠,以免给人造成他枢密院内部不和的误会,没想到叶清臣为了替范仲淹解围,竟将这事扯到他身上,这令他有些无语。 当然,庞籍也不是不愿前赴陕西主持此事,他只是怕离京容易回来难罢了——这也是大部分京官的心病。 此时文彦博开口道:“不妨调韩琦赴陕西主持此事。” 宋庠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否决道:“韩琦需在河北路坐镇,防范……总之不能轻离。” 文彦博微笑道:“前几日赵司谏那场演习,令辽使大受震撼,且今日双方又洽谈了榷场之事,契丹又岂会趁黄河改道进犯我大宋?” 宋庠深深看了眼文彦博,底气稍显不足:“目前只是口头盟约,还未得到辽主认可……不可掉以轻心。” 文彦博笑了笑,转身向官家奏道:“官家,臣以为宋枢相有私心。” 殿内众人大感惊诧,就连范仲淹也颇为意外地看向文彦博,惊异于文彦博竟为了帮他而不惜得罪宋庠。 赵祯也知道宋庠有私心,顺势敲打道:“宋卿果真有私心耶?” “臣不敢……”宋庠低头道:“臣只是觉得范相公乃最佳人选……” “然朕另有要事托付范卿,陕西经略诏讨安抚使一职,另择人选吧。”赵祯索性把话挑明了。 见此,宋庠即便心有不甘亦不敢抗命:“……遵命。” 从旁,赵旸看看宋庠、看看文彦博、又看看范仲淹,感觉不知不觉间吃了一个大瓜:文彦博之前与宋庠关系不错,没想到今日竟然站范仲淹而不惜得罪宋庠、高若讷,这是什么缘故? 惊讶之余,他拱手奏道:“官家,臣愿前往。”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寂静,在场众人皆一脸惊愕地看向赵旸。 赵祯也吓了一跳,随即毫不犹豫拒绝:“你毫无经验,必然坏事。……不准!” 赵旸挑挑眉,不满道:“臣岂不知要刚柔并济、讨抚并用?……臣复请。” “不准!” 赵旸挑眼看向赵祯,脸上笑容逐渐收起:“臣……再复请!” 而赵祯也换了坐姿,挺直脊梁看向赵旸:“不准!” “再复请!” “不准!” 反复两三回,赵旸的面色彻底拉了下来,而赵祯也板起脸来。 眼见这两位又开始斗法,诸位相公屏息凝神,不敢插嘴,唯一例外的范仲淹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 半晌,赵旸微吸一口气,以退为进道:“行,那臣先不奏了……” 赵祯已吃过一回教训,又岂会再上当,闻言斥道:“你若敢在早朝上令朕难堪,朕就……” “就怎样?”赵旸歪着脑袋看向赵祯。 “……”赵祯气得咬牙切齿,手指连点赵旸,却半天说不出威胁的话。 贬官?这小子根本不在乎! 禁足?真惹恼了这小子,这小子干脆辞官,那如何是好? 眼见官家被逼到无言以对,王守规忙站出来打圆场:“官家息怒、官家息怒,小赵郎君也是一心想为大宋出力、为官家分忧,拳拳赤子之心……” 陈执中也上前劝说,除范仲淹尚未回过神来,其他几位相公皆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旸,目光中不乏惊讶与赞赏,当然,也有对其是否能胜任的怀疑。 良久,赵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道:“人选之议暂且搁置,诸位相公且容朕细细考虑。……赵旸留下。” “臣等告退。” 诸位相公识趣地告退。 唯范仲淹欲言又止,但也被叶清臣拉走。 在被叶清臣拉到殿外后,范仲淹责怪道:“道卿这是做何?小赵郎君于我有恩,我岂能弃他不顾?” 叶清臣乐了:你担心一个敢在朝议上自我弹劾,逼迫官家就范的宠臣? 他轻笑道:“官家恩宠若有一石,赵司谏独占八斗,希文兄不必担心。……若希文兄留在殿内,搞不好最后官家迁……呵呵,你没见我等都不作声么?” 范仲淹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那位小赵郎君与官家争执时,诸位相公还真没一个作声的。 从旁,文彦博亦附和道:“确实,范相公不必担忧此子。” 范仲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忙向文彦博见礼:“方才……多谢文相公。” “哪里哪里。”文彦博摆摆手道:“范相公去我那小坐片刻如何?我正好有事相商。” “这……好吧。” 不远处,宋庠与高若讷站在一块,待看到这一幕时,高若讷狐疑地问宋庠道:“你得罪他了?” “……”宋庠缓缓摇头,随即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而与此同时在垂拱殿内,赵祯神色严肃地盯着赵旸,赵旸也毫不畏惧,四目交接、彼此对视,看地王守规等人及修起居注王贽暗暗心惊。 良久,赵祯站起身来,放缓语气道:“快正午了,今日便在福宁殿用膳罢,饭前伱我好好谈谈……” 赵旸想了想也就答应了,遂跟着赵祯来到福宁殿。 因未到时辰,赵祯先带着赵旸来到了福宁殿主殿后侧的殿院,院内有亭台假山水榭,又多有花木,景致颇为不错。 在赵旸环视四周时,王守规已吩咐人在一处石桌旁的石凳上摆上软垫。 “坐。”赵祯坐下后招呼赵旸道。 “多谢官家。”赵旸端着臣子之礼谢道。 赵祯翻了翻白眼,目视赵旸在石桌另一侧坐下,随即正色问道:“说说吧,为何想去陕西四路?”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想见识一下战仗,尝试看看带兵打仗。” 赵祯嗤笑道:“凭你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赵旸撇撇嘴道:“冠军侯未曾领兵前,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哦?”赵祯惊讶道:“你要做霍去病?这志向可不小。” “当然。”赵旸以莫名的语气道:“征战沙场,开疆辟土,历来便是我辈向往之事。” 赵祯猜测赵旸口中的“我辈”,多半指的是一千年后的少年郎,故心中颇为感慨,良久轻叹道:“霍去病也不过十七岁才掌兵,你才……就不能等几年么?介时朕一定如你所愿。” 赵旸想了想说道:“此次解决宋夏边境蕃民隐患,关系到日后对夏作战的成败,我虽没什么经验,但也想参与其中,贡献微不足道的才智……” 赵祯听罢犹豫不决。 他必须承认,这小子的眼界与格局确实是当代世人所难以企及的,比如这小子提出的“宋辽之争乃华夏内争”言论,他毫不怀疑此番言论或将改变宋辽之争。 “那你的技术司怎么办?” “可以让沈遘出任司使,他是今年科举的三元状元,品德才识兼备,足以出任司使。……另外臣临行前,会安排指导各案案使、工匠,叫他们按照臣的步骤研发改良火器、水泥等物……” 见赵旸侃侃而谈,将一切安排地妥妥当当,赵祯便知道这小子是“蓄谋已久”,绝非临时起意。 “昨日你求朕升你武职,怕是当时就有此想法了吧?” 被官家拆穿的赵旸少有地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更早,那日我与宋、高两位相公在枢密院商量对夏战略,听他们提及陕西四路的蕃民,我就有了这想法……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么说朕是劝不住你了?” 赵旸抬头看向赵祯,尽管没有开口,但目光却颇为坚定。 见此,赵祯也知道是拦不住这小子了——或许当初他俩关系亲近时,他还能凭“长辈”的身份拦一拦,但自从“矾楼斗殴事件”后,他俩的关系就变成了赵旸口中的“交易”,尽管他并不认可,但不能否认,他确实驾驭不住这小子。 当然,这个驾驭不住,也是基于赵祯不想破坏赵旸心中那份纯粹的赤子之心,那是出于对文化、民族、祖宗的认同与归属感,最难能可贵。 良久,赵祯正色道:“既然你执意……也罢,朕答应你,不过朕有条件。” “什么条件?” “其一,朕只能任你为招讨安抚副使,需另择一人担任主职,毕竟此事非同小可,朕也担心你年轻气盛,坏了大计,你答应么?” “可以。”赵旸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也没自负到可以直接担任主官,不过他也推荐了人选:“我推荐高若讷担任主官。” 赵祯眼角抽搐了几下:“高若讷担任主官,你俩谁指挥谁?” 他亲眼所见,这小子现如今当着他的面喊高若讷为“小高”,后者还不敢发怒。 “当然是他指挥我……偶尔我指挥他。看谁更有道理嘛,我总不至于闲着没事与他作对。” “……”赵祯怀疑地看着赵旸,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毕竟高若讷担任过枢密副使,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其二,不允许亲临阵前。” “这个做不到。”赵旸摇摇头道:“大宋屡屡打败仗,就败于不知兵的文官在后方指挥,而前线将官却没有决断权。我既为招讨安抚使,自然要与将官呆在一处,培养信任,一旦遭遇战事,也好激励将士作战……” “你是副使!”赵祯没好气地纠正了赵旸的话,随即略显疲倦道:“这样,朕命王中正等人负责你周全,必要时,朕允许他们自行决断,你答应么?” 赵旸脸上露出几许古怪之色,回头看看王中正几人,眼珠微转道:“可以。” 王中正几人亦忙拱手道:“请官家放心,臣等必拼死护卫郎中周全。” 赵祯点点头,心情颇有些怅然。 就在这时,忽有宫院使匆匆来报:“启禀官家,福康公主想见官家,臣阻拦不住……” 赵旸微一转头,便见那位福康公主领着几名宫人朝这边而来。 ------------ 第八十二章:福康公主 “爹爹。” 随着糯糯的一声轻唤,福康公主提着裙摆小步奔向赵祯,后者一惊,忙起身伸出双手将她扶住。 “不是告诫过你莫要奔跑么?”赵祯一脸担忧地责怪道,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眼中满是宠溺。 “嘻。”福康公主露齿一笑,看似乖巧道:“儿知错啦……” 赵祯好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随即脸上便又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就是福康公主啊…… 赵旸暗暗打量着这名目测约十岁出头的少女,只见后者身穿绿白宽袖襦袄,越发衬托着肤色白皙细腻如羊脂,头发梳成双螺髻,五官端正,双眸黑亮、嘴唇微翘,颇为可爱讨喜。 而此时福康公主也注意到了尚坐在石凳上的赵旸,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抬手指着赵旸一副大人口吻斥责道:“你这人怎得如此无礼?爹爹起身了,你却还坐着。” 赵旸张了张嘴,但想想还是懒得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解释,站起身道:“那我站着吧。” 见此,赵祯轻轻揉揉福康公主的脑袋轻声道:“福康,爹爹现下有点事,你先去别处玩耍。” 福康公主撅了噘嘴,挣脱赵祯的怀抱缓缓走到赵旸跟前,带着几分敌意道:“我知道你……你叫赵旸,和那个可恶的女人是一伙的,之前还打伤了李家兄弟。” 可恶的女人? 赵旸愣了愣,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张贵妃的容貌来,毕竟当日在矾楼时,李家六郎李玮就曾提过,张贵妃时常在官家面前说这位福康公主的坏话,虽然不知真相如何,不过赵旸觉得大概率是真的——像是那位张娘娘会做的事。 当然他可没兴趣掺和到官家后宫之事当中去,拱拱手平静道:“公主明鉴,事实上是李家兄弟挑衅在先,微臣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哼!”公主愤愤道:“伱和那个女人,还有那個女人的大伯张尧佐,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恶人!” 赵祯闻言一惊,呵斥道:“福康!不许无礼!” 福康公主吓了一跳,一脸委屈地看向赵祯:“爹爹,定是那个女人教唆这人,打伤了李家兄弟……” 赵祯听得恼火,斥道:“此事错在李家兄弟,不得再提。” 见赵祯面色严厉,不容反驳,福康公主满脸委屈,哇地一声便哭着跑开了。 赵祯抬手欲拦,但终是没能拦住,只能催促跟随公主而来的几名宫人们尽快追上去,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唉。”轻叹一口气,赵祯转头看向赵旸:“赵旸……” “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计较。”重新坐回石凳上的赵旸翻翻白眼,随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福康公主哭着离去的方向,心中犹豫该不该提一些事。 听赵旸以“我”自称,逐渐熟悉他性格的赵祯便知道这小子是真的没放心上,遂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见赵旸转头看着福康公主离去的方向,令赵祯感觉似曾相识。 记得这小子当初在福宁殿初见张贵妃时,便是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到这里,赵祯心中微微有些不安,试探道:“赵旸,你莫非有什么话对朕说,关于……福康?” “……” 赵旸一愣,转回头看向赵旸,缄口不言。 赵祯心中的不安顿时扩大,挥手示意王守规等人道:“都退下,退出百步之外。” 对此王守规等人早已熟门熟路,当即拱手告退。 待众人都退离后,赵祯压低声音对赵旸道:“说吧。” 赵旸犹豫道:“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 “若未发生过矾楼那事还好,如今……不好说。” 赵祯听懂了言外之意,急切道:“你只管说,朕自有判断。” 见此,赵旸点点头,将他知道的有关福康公主的事迹告诉了赵祯:“据我所知,公主后半生的命运不是很好……官家尚在时,公主再怎么刁蛮任性,旁人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但后来官家……不在了,就没人……替她撑腰了,我记得她最后是病故的,年仅三十来岁。” “才三十……”赵祯万分痛心,忍着悲痛问道:“可知得了什么病?” “不知。”赵旸摇摇头,欲言又止道:“因为……据史载,称李玮不恤公主,衣服、饮食、药物以及求医,亦多作阻隔,公主衣衾乃至生虮虱。甚至,公主还因自己取碳生火,而烧伤了面……” 赵祯又惊又怒,右手攥拳,眦目欲裂道:“果真?” 赵旸摊摊手道:“所以我才说,这事不好说……” 赵祯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半晌质疑道:“那你可知什么缘故?” 换做平时官家若质疑他,赵旸肯定要跳脚,但今日之事,他也颇为唏嘘,点点头如实道:“恰巧知道一些。……据史载,公主出嫁前就嫌弃李玮面貌丑陋,不肯下嫁,但因为是官家极力促成,旁人无法阻止,公主也无可奈何。据说成婚当日,公主便将李玮赶出婚房,却留身边宦官在房内,婚后亦是将李玮视为庸奴……哦,还有一桩,据说婚后有一日,公主与身边宦官在月下小酌,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叫梁怀吉的,期间,公主发现李玮之母在外窥视,便将李母殴伤,连夜跑回皇宫。后来官家将她身边宦官宫女尽数遣散,奈何公主以死相逼,官家又只要将他们召回。……哦,还有,记得公主生母……是哪位娘娘我忘了,她曾因为心疼女儿,先是希望抓住李玮的把柄,使公主能与其离婚,离婚就是……” “朕大致能猜到,继续说。”赵祯沉着脸道。 赵旸耸耸肩,继续道:“可惜李玮为人谨慎,不曾被抓到把柄,因此娘娘向官家恳请毒杀李玮,不过官家没有答应……史载是没有说话,后因皇后等劝阻,此事才作罢。……反正官家尚在世,公主与李家便都闹着要离婚,直至官家不在了,没人再替公主撑腰了,公主的日子也就愈发难过了……” 赵祯面色难看地听完赵旸的讲述,过了许久才长吐一口气,语气复杂道:“你也知道朕为何要将福康嫁至李家……只因我觉得亏待生母,故爱屋及乌,希望与李家亲上加亲,未曾想竟害了我儿……” “官家相信我说的?”赵旸惊讶道。 赵祯瞥了一眼赵旸,冷哼道:“若你真记恨着李家,趁机陷害,那必然是处处诋毁李家,然而你更多说的却是福康刁蛮任性……朕在你心中就那么蠢么?” 赵旸讨了个没趣,小声嘀咕:“也许是我反其道而行呢?” “……”赵祯狠狠瞪了一眼这小子,随即惆怅道:“朕知道是有些过于惯着福康了,她是朕长女,小时特别乖巧孝顺……昔日朕卧病时,她终日服侍在榻旁,又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父受罪……” 说到最后,他脸上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笑容中满是温柔与宠溺。 见官家似乎有些沉寂于悲伤之中,赵旸咳嗽一声提醒道:“咳,官家,眼下公主还未出嫁。” 赵祯猛然惊醒:“对、对。” 说罢,他转头看向赵旸,带着几分不自然道:“多亏了你。” 赵旸愣了愣,轻笑道:“是否忽然觉得臣还是有点用的?” 赵祯亦轻笑一声,点点头道:“大有用处。” 二人相视一笑,正要起身前往福宁殿用膳,忽然赵祯想到一事,问道:“我儿病重却无人问津时,朕传位于何人?” 赵旸微微一愣,在稍一犹豫后如实道:“当时在位的是神宗。” “谁?赵宗实还是赵允初?”赵祯神色莫名问道。 “都不是。”赵旸摇摇头道:“赵宗实,继位后又名赵曙,史称宋英宗,好像在位不到五年就病故了。神宗是其长子赵顼,原名好像是叫赵仲针……” 听到前半句时,赵祯表情古怪,颇有些难以置信,待听到后半句,他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之后,赵祯与赵旸久违地一同在福宁殿用了午膳。 待酒足饭饱,赵旸起身告退离去后,赵祯问王守规道:“朕记得,去年十三郎之妇高氏,诞下一男,取名叫什么来着?” 王守规想了想道:“好似是叫仲针,赵仲针。” “哦……”赵祯眯了眯双目。 稍后,待赵祯在福宁殿稍歇片刻,准备前往垂拱殿时,有宫人来报:“官家,苗娘娘携福康公主前来求见。” 赵祯稍一思量便猜到了几分,点头道:“让她们进来吧。” 不多时,苗淑仪便领着女儿福康公主来到了殿内,带着几分惶恐不安向官家告罪。 别看福康公主极受官家宠爱,但女儿受宠不代表母亲受宠,但看苗淑仪仅淑仪身份就知,其受宠程度远不如张贵妃。 看着满脸不安的苗淑仪,赵祯又看向噘着嘴一脸委屈的福康公主,脑海中不自觉幻想出一幅景象:即长大至三十多岁的女儿拖着病躯自己取碳生火,被烧伤面部,抱头痛哭却又无人问津。 想到这些,他顿时眼眶微红,将女儿搂入怀中。 年仅十一岁的福康公主哪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眨眨明亮的眼睛弱弱问道:“爹爹……不怪我了?” 听到这话,赵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神,板着脸斥道:“岂能不怪?以往朕太惯着你了,以至你越来越刁蛮任性……” 福康公主吓地哭泣流泪,赵祯却又心疼了,忙道:“这次就算了,日后不许了,知道么?” “唔。”福康公主连连点头。 见此,赵祯心疼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道:“去玩吧,我和你娘说几句。” 福康公主弱弱地乞求道:“儿知道错了,爹爹不要责怪娘……” “不会。”赵祯摇摇头。 “真的?” “嗯。” 一番答应许诺将女儿哄走,赵祯转头看向苗淑仪,挥挥手令旁人暂且退下,随即对惴惴不安的苗淑仪道:“我……有意解除福康与李家六郎的婚事,爱卿意下如何?” 苗淑仪本以为官家会责怪她教女无方,听到这话不禁一愣。 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这桩婚事,原因很简单,就因为李家六郎李玮生得丑陋,她觉得配不上她女儿,只不过当时官家执意如此,她也无力改变。 没想到今日官家竟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忍着惊喜道:“臣妾……但凭官家做主,臣妾并无异议。” 见此,赵祯轻叹道:“看来你也不喜李家六郎……” 苗淑仪心中一慌:“官家,臣妾……” “不必说了,朕没有怪你。”赵祯摇头道:“昔日朕觉得亏欠生母,爱屋及乌,希望与舅舅一家亲上加亲,如今细想,怕是也有不妥……就这么决定吧。” 苗淑仪偷偷看了眼官家的表情,试探道:“真的要解除婚约?那李家那边……” “我会与舅舅解释……总之朕会处理,你不必多问。” “是。”苗淑仪点点头,随即又问:“若解除与李家的婚约,福康又该嫁于何人?” “这个日后再说。” “是。”苗淑仪不敢多问了。 片刻后,待苗淑仪告退离去,赵祯并未立即前往垂拱殿,而是坐在福宁殿内思忖该如何解除与李家的婚约,且如何向舅舅李和用解释。 可足足想了许久,他也没想出妥善的办法。 找人商量吧,朝中大臣肯定不能找,后宫……张贵妃指望不上,曹皇后那边又不想去,其他嫔妃也不像是能出主意的,想来想去,赵祯只能犹豫着与王守规商量:“若朕有意解除福康与李家的婚约,王都知可有什么好的说法?” 王守规惊地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咋舌之余,献计道:“可以借公主方才指责小赵郎君为名,称李家教唆公主,官家假意发一通火,便可顺理成章解除公主与李家的婚约。” 赵祯听得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如此一来,那小子不是得背坏人婚姻的罪名? 若是别的事,他倒也无所谓去叫那小子顶包,但正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坏人姻缘的恶名实在太重。 想到这里,他摇头道:“不可,朕再考虑考虑。” 傍晚,曹皇后难得主动来到福宁殿。 在命旁人退下后,身为武官之女的曹皇后颇有气势地询问官家:“今日下午,苗淑仪去臣妾坤宁殿,称官家有意解除福康与李家婚姻,不知可有此事?” 赵祯对曹皇后有几分敬畏,暗骂苗氏多嘴之余,皱眉反问道:“皇后不赞同?” 见官家有些不悦,曹皇后语气放软,轻叹道:“福康乃官家唯一骨肉,臣妾等亦将她视如己出,昔日官家要与李家结亲,臣妾等也是苦苦劝说,奈何官家一意孤行,如今官家欲解除婚约,臣妾自然也赞同……哪怕是有人挑唆。” 赵祯一愣,皱眉问道:“皇后指的是何人?” “今日正午,官家会见那位小赵郎君时,福康对其颇为无礼,不是么?”曹皇后试探道。 赵祯嗤笑道:“那小子可不屑于和一个小丫头计较,更不屑于背后挑唆。……昔日钱明逸等人编造罪名联合弹劾他,他反劾众人时也不屑于编造罪名,又岂会背后挑唆?若李家又得罪了他,他多半只会当面揍人,哪怕是当着朕的面。” 曹皇后表情古怪,点点头道:“臣妾之兄曾多次对臣妾提过此子,臣妾也觉得不像……只不过今日官家才见过那位小赵郎君,便改变主意要解除福康婚事,臣妾不免有些多想。……臣妾还以为官家改变主意,欲将福康嫁给那位小赵郎君呢。” “唔?”赵祯一愣,但随即便又苦笑摇头:“恐怕那小子看不上……” 他看得很清楚,今日中午当赵旸提及福康公主在史载中的种种任性刁蛮举动时,眼神满是嫌弃。 ------------ 第八十三章:三月末 次日,即三月二十八日,赵祯召集政事堂诸位相公,决定赴陕西主持编户齐民一事的人选。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高若讷整个人都麻了。 莫非这就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处心积虑想和宋庠一同把范仲淹赶到陕西去,结果最后这事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 “高相公意下如何?” 当官家一脸温和询问此事时,高若讷除了暗骂某个罪魁祸首,也只好违心地答应:“臣……愿赴陕西。” 从旁诸位相公表情各异,其中最为惹眼的当数范仲淹、庞籍、宋庠三人。 相较范仲淹似乎是想笑但又觉得不合时宜,庞籍倒有些羡慕高若讷,因为他其实也想主动请缨赴陕西主持此事,只是怕离京容易回来难,但若是能与赵旸一同前往陕西,后者那是肯定能把他带回京中的。 可惜他与赵旸的关系也就一般,彼此并不算熟络。 至于宋庠,他在权衡一番后怕也觉得这并非坏事,故没有替高若讷说话。 于是官家命知制诰拟诏,授高若讷参知政事兼枢密副使,权差遣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其中“权差遣”三字,代表此职位是临时且专门为编户齐民一事所设,事成之后便取消,毕竟陕西原本就有常置的经略安抚使。 而赵旸则被任为高若讷的副手,出任陕西经略招讨安抚副使,并授予可指挥调动天武第五军的权限。 副使所握兵权竟比主使官还要大,历来倒也罕见,不过放在赵旸身上,诸相公却也见怪不怪,哪怕是范仲淹,最近也逐渐适应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朝中,不少人暗暗嘲笑高若讷,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赵旸主动举荐高若讷,纯粹就是觉得这家伙容易拿捏,要不然,庞籍、韩琦,哪個不比高若讷更合适?说到底还是赵旸与庞籍、韩琦不熟,不敢贸然举荐,以免日后主、副职意见不合而僵持不下。 也有人暗中羡慕高若讷。 在这些人看来,此番高若讷赴陕西主持编户齐民一事,那是注定可以成功的,毕竟西夏即将面对辽国的进攻,分身无暇,不太可能从中作梗,因此即便陕西当地蕃民不满,那也仅仅只是当地蕃民的问题,宋国在陕西的兵力足以镇压,这不就是白捡的功劳么?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高若讷也只能充耳不闻,同时暗暗安慰自己: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参知政事兼枢密副使,尽管不能长久,但也足以在他的资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日后未必不能再往上走一步。 毕竟谁都知道陈执中是如何继续保留有首相的职位,不就是唯命是从嘛,他高若讷也可以。 同日,来自两浙路临安的毕昇一家数口,终于在三司转运司的送护下抵达了汴京,一脸懵圈地前往工部本衙报道。 跟上回范纯礼的经历差不多,毕昇一家几口也被工部本衙外那些天武第一军禁卫吓了一跳,连忙取出诰身以及临安批发的敕碟,天武第一军第三指挥郑荣一瞧,立刻猜到毕昇一家乃是赵旸请来的,急忙派人禀告衙内。 不多时,赵旸便亲自出衙迎接,见衙外站着一个老头、四名中年男子、三个十来岁孩童以及数名妇人,心中也有些懵圈,试探问道:“在下赵旸,不知几位哪位是毕昇毕贤工?” 连说两遍,毕昇父子才听懂赵旸的汴京口音,随即那名老头操持着临安口音惶惶不安道:“当不起贤工之称,小老儿正是毕昇。” 赵旸倒是能听懂临安口音,不禁睁大眼睛,毕竟在他记忆中,或者更确切说是书本中的形象,毕昇不过四五十岁,但今日亲眼所见他才发现,毕昇最起码六七十岁。 他又试探道:“可是开创胶泥活的毕贤工?” “正是小老儿,但不敢妄称贤工。”毕昇连连摆手道。 确认无误,赵旸赶紧将毕昇一家请入衙内,请至他的案房内。 来到案房,吩咐衙内吏人奉茶,赵旸又请毕昇一家就坐,但由于毕昇一家足足十几口人,他案房内没有足够的座椅凳子,又吩咐人去搬来座椅板凳。 随即,他既是告罪同样也是表达心迹道:“辛苦诸位千里迢迢从临安赶来汴京,在下赵旸,目前愧居工部郎中一职,之前听文通兄提及临安有贤工改良印刷法,自创胶泥活字术,故我奏请朝廷将贤工一家请至工部,未曾事先与贤工商量,万分抱歉。……希望两浙转运使及临安知州未曾强迫诸位。” 此时毕昇才知道眼前这位小郎君竟是工部郎中,吓得连忙起身回礼,连连说道:“上官言重了,承蒙上官器重,小的父子感激还来不及,岂敢怪罪?” 赵旸只好又招呼毕昇就坐,交谈期间,毕昇也介绍了他的家人,包括老伴与毕嘉、毕文、毕成、毕荣四个儿子,及四个儿媳妇和三个孙子,毕文显、毕文斌、毕文忠。 一家总共十三口,皆被两浙路转运使及临安知州弄到了汴京。 双方聊了片刻,沈遘亦带着弟弟沈辽闻讯而来,见到毕昇后笑道:“毕工,还记得沈某否?” “咦?”毕昇眼眸中露出几许惊喜,毕嘉、毕文、毕成、毕荣四人也如释重负。 原来,去年沈遘在临安城内购入毕昇用胶泥活字法印刷的书籍,觉得新奇有趣,便主动找到毕昇,双方就胶泥活字法交谈许久,包括毕嘉、毕文、毕成、毕荣四兄弟,因此自是熟络。 有沈遘兄弟在场,毕昇父子几人看得出来轻松许多。 而赵旸也适宜地介绍沈遘:“文通兄,诸位应该不陌生,今年科举三元状元,当前任火药案案使,待我离京后,将代我出任技术司司使一职,日后毕工一家若有何需要,可以与文通兄商量。” 由于赵旸昨日回到工部衙门后,便已和范纯仁、沈遘、吕大防等人提及过准备前往陕西一事,引得众人纷纷称赞,因此沈遘自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范纯仁、沈遘、吕大防、钱公辅几人都希望与赵旸一同前往,哪怕是做个军中主簿也好,毕竟就像赵旸说的,此次赴陕西编户齐民,关系到日后宋国征讨西夏,一众进士自是一腔热血。 赵旸好说歹说才说服众人,最后经众人商量决定,由范纯仁、文同二人充当幕僚,陪同赵旸前往陕西。 本来赵旸有意叫范纯仁多陪伴父亲范仲淹,但拗不过范纯仁。 顺便一提,范纯仁的决定得到了他父亲范仲淹的极力赞同,也不知老范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方便此时前往陕西,于是就派儿子陪同赵旸前往。 但不可否认,有范纯仁陪伴,自然有利于赵旸结识甚至招揽范仲淹昔日的那些老部署,比如王亢、郭逵。 可惜赵旸最希望结识的狄青,目前在宋辽边界的真定路一带任职,短期间内应该是无缘得见了。 交谈期间,赵旸也曾试探毕昇父子是否改良与掌握除活字印刷术以外的技术,但试探的结果让他颇为遗憾,即毕昇父子仅掌握与印刷术相关的技术,并无其他发明,这令赵旸感到遗憾之余,亦破除了他心中一个迷信:即便青史留名的名匠,也未必事事精通。 至少就他看来,当了一辈子工匠的毕昇,在技术改良方面其实是不如龙图阁学士燕肃的,只不过毕昇改进的印刷术这个足以影响整个华夏文化进展的技术,故青史留名。 当然了,即便稍有遗憾,但毕昇父子的到来,亦有助于赵旸改变宋国国内受教育者的构成。 当前宋国,顶尖人才其实不少,这不今年科举又有一千三千多名进士之才步入仕途,这些人的才识就连赵旸也毫无把握能胜,但要推动整个国家的发展,既要靠顶尖人才,也要靠大量的中下层。 别看宋国去年州试多达四十万考子,但这数量相较二千余万总人口根本不算什么,国内大多数人仍是目不识丁的文盲,想要促进宋国文化、科技领域的爆棚发展,教育普及是必须的,这一点赵旸与范仲淹不谋而合。 因此,毕昇父子改良的活字印刷术非常关键,它能极大降低书籍的价格,使知识不再成为豪门、寒门专属,哪怕是寻常百姓也买的起。 为此,赵旸已经做好准备与朝中文官、御史再干一架,毕竟后者多半是不希望他这么干的,这是阶级立场不同所导致的政见差异。 于是乎,赵旸当场宣布他技术司增设印刻案,并任命毕昇担任匠头,除了其四个儿子协力以外,授权其自行邀请工匠加入。 平心而论,哪怕是技术司辖下各案的匠头,也不在品级之中,但毕竟是官匠身份,这令毕昇父子极为激动,更别说赵旸授予了他们极大的自主权。 稍后,赵旸、沈遘又亲自带着毕昇父子五人前往参观即将落成的技术司新衙,向他们介绍哪里是新衙,哪里是他技术司专门为本衙官吏家眷准备的住房选址等等。 没错,鉴于技术司的特殊性,日后司内官吏、工匠及其家眷,日常都要居住在技术司本衙内,周围建起高墙与外界隔绝,甚至还会有禁军把守,以免机密走漏。 尤其是火药、火器,更是重中之重,这是官家钦点的。 为此,日后附近会有专为技术司官吏家眷而设的市集,提供衣吃住行所需,这块当前归吕大防负责,包括技术司官吏家眷的住房问题。 看着数千名木工正在建造的庞大衙院,毕昇亦不禁感慨他技术司新衙的占地,毕竟新衙占地面积远超工部本衙。 他们当初改良胶泥活字术时,可未曾想过会被朝廷看中,被请到这等官衙仁职。 不多时,吕大防闻讯而来,赵旸便将毕昇父子介绍给吕大防,顺便将毕昇一家十三口落户问题也交给吕大防负责,将新建成的家眷住处分派给毕昇一家居住。 足足呆了近一个时辰,赵旸与沈遘才带着毕昇父子回到工部本衙。 为了显示对毕昇一家的尊重礼遇,赵旸有意在工部本衙摆宴,为毕昇一家接风洗尘。 为此,沈遘私下对赵旸道:“待会我等都不在啊,不如明日?” 赵旸觉得有些不合适:“他们今日到的,哪有明日摆宴的道理?” 原来,今日正午官家要在集英殿设宴,宴请今年科举进士一千三百余人,范纯仁、沈遘、吕大防等人都得出席,时间上有所冲突。 “无妨,我和毕工熟络,我与他去说。”沈遘信誓旦旦道。 果然,毕昇对沈遘的安排毫无意见,同时对赵旸摆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一事分外感激,更别说赵旸后来连集英殿的宴席都没参加,还是吩咐工部本衙的厨子为毕家父子烧制了一桌酒席,不算接风宴,仅为双方能够熟络。 次日,二月二十九日。 赵旸视察了他技术司辖下各案的改良进展,除铁工案暂时还在三司衙门的盐铁司偷师以外,他指点了木工案对宋弩的改良,沈遘与文同亦按照他的思路,各自绘制了一副图纸,与神臂弩的结构图纸颇为相似。 随即赵旸又视察了火药案,对火弹、烟弹、爆弹三个不同弹种做了不同方向的研发要求,包括子母弹与震天雷两个分支弹种。 同时又制定技术司规章,严禁泄露技术司目前改良的火药配比,提纯技术,以及助燃、助烟的添加物。 事实上,早在那场演习后的当日,便有朝中台谏纷纷上奏官家,希望将火药列入管制物,不允许民间坊市流通,对此官家还在犹豫,但枢密院与三司衙门都已有相应的动作:前者已向民间颁布火药规令,限制流通烟火的火药含量;后者更是大力拐带善于制作硫磺、火药的工匠,聘入三司火药监,力度之大,大有一举扫除民间火药流通的架势。 这在赵旸看来,未免有些矫枉过正。 毕竟没有技术司改良后的火药配比、提纯技术以及助燃、助烟添加物的名录,民间那些烟花爆竹,根本不足以造成什么重大事故,除非有人别有用心,囤积大量火药意图不轨,这就属于公事案件了,开封府也不是吃素的。 到中午时,范纯仁、吕大防、钱公辅等人也纷纷返回工部本衙,与赵旸、沈遘、文同等人一同参加毕昇一家的接风宴,没想到同时也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竟然是萧孝友、萧古和、邱洪三位辽使。 赵旸觉得纳闷,毕竟他自忖与这三位辽使的关系还未好到后者一同前来拜会的程度。 待问起原因,赵旸才知道这三位辽使与三司使叶清臣商量榷场交易物时发生了矛盾。 碍于自己制定的规章,赵旸也不好将三人请入工部本衙,于是便请三人到御街北端那座酒楼喝酒。 待酒菜上齐后,赵旸闻讯究竟,性格最烈的萧古和却一脸不悦地质问道:“前两日赵司谏称辽宋两国乃兄弟之邦,莫非是戏耍我等?” 赵旸觉得莫名其妙,转头看向萧孝友与邱洪:“发生何事?” 邱洪解释道:“我等与叶计相等贵国三司官员商议榷场交易物许可名录时,贵国官员不许除九经以外书籍流入我大辽,故使我等感到气愤。……事实上,我大辽也收录了华夏历来不少书籍,自认为并不比贵国少,只不过民间不多而已。但贵国三司官员却是一副对待蛮夷的态度,着实令人气愤。……故我等商议了一番,想来听听赵司谏的态度。” 赵旸思忖了一下,笑着说道:“我赞同大宋的书籍流入贵国,当然,也赞同贵国的书籍流入我大宋,兄弟之邦嘛,文化上互通有无更为重要。三位尊使且稍安勿躁,待我奏请官家,陈述利害,叫官家派人请三位前往宫中书阁,但凡贵国没有的书籍,我都可以奏请官家无偿赠辽主一套,抄录、刻印皆可。……当然,似记载火药、火器等管制书不在其中,除非贵国对我大宋开放优质战马。” 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纷纷动容,对赵旸的态度感到震惊。 萧古和更是心悦诚服道:“今日我才知赵司谏是真心将我大辽视为兄弟之邦,可惜似赵司谏这般心胸开阔者,贵国朝中甚少,许多人虽嘴上不言语,实则仍将我契丹人视为蛮夷。” 赵旸摆摆手,随即心中微动,邀请三人喝酒吃菜。 待酒过三巡,气氛也合适,他伺机问道:“恕我冒昧,贵国此番讨伐西夏,不知是以何等战略?是求速胜,还是稳步进兵?预期征战耗时几何?” “呃?”萧孝友三人面面相觑。 见此,赵旸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诸位放心,我决计不会泄露出去。之所以有此一问,只因我即将前赴陕西……诸位不知,昨日官家授我陕西经略招讨安抚副使一职,命我前往陕西侧应贵国进兵,我只有知道贵国战略,才好遥相呼应,侧应贵国。” 萧孝友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对赵旸这番话将信将疑。 倒不是怀疑别的,至少他们认为宋国的真实目的,绝非是侧应他辽国,多半是想趁西夏无暇他顾时做点什么。 略一思忖后,萧古和沉声道:“此事本不该透露,但赵司谏与我等投脾气,告知也无妨……此番我大辽举兵二十万,至于速胜还是稳步进兵,此事我当前也不好分说,得看介时战况,但能速胜自然还是速胜为好,最好数月便击败西夏,迫其臣服求和。” 赵旸听罢摇头道:“欲速则不达,西夏国虽小,然民风彪悍、全民皆兵,我劝贵国还是稳步进兵为好,几日克一城,克城后修整几日,皆要有所预计,不可贪功冒进,尤其是要做好与西夏持久对抗之准备,切不可有侥幸想法,认为西夏数月就会求和。” 萧古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赵司谏的劝诫,我记下了。” 从旁萧孝友与邱洪亦是笑而不语。 看三人的态度,赵旸就猜到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事实上他之所以想劝辽国稳步进兵,除了是想拖延战局,以便使宋国有更充足的时间用于编户齐民,其实也不乏善意。毕竟在他看来,但凡是求速胜的战争一方,最后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因此才要料敌从宽。 可惜这三位辽使听不进去,这不禁令他暗暗摇头。 这场仗,辽国估计难胜。 也罢,至少对宋国也不是坏事。 ------------ 第八十四章:三月末(二) 次日,即三月三十日,赵旸进宫见了官家,向官家传达了辽使的愤慨。 事实上此时赵祯也已得知三司衙门与辽使的谈判在榷场交易物名录上陷入了僵持,但没想到辽使会去找赵旸,更没想到赵旸会因此事而特地进宫说项。 “有必要么?为此朝中台谏多次上奏,阻止此事。”他惊讶问道。 “大有必要!”赵旸很罕见地十分端正,正色解释道:“允许国内书籍流入辽国,有利于使辽国更偏向华夏文化,同时也能愈发淡化宋辽两国之间的敌对。” “可你不是说宋辽两国必有一战么?” “是,不过我所说的‘必有一战’,是基于华夏‘大一统’的理念,指宋辽两国终将就正统性分个胜负,但也未必一定要通过战争。就好比二十年后,若宋国励精图治、国力愈强,而辽国则因为治国不善日渐衰败,有官家对辽主及辽国臣子的许诺,皆时大宋或可以兵不血刃吞并辽国……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在大势不可违之前,辽国肯定还要做一番抵抗,但不管怎样,有默契的战争总比不死不休的战争要好。” “唔。”赵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即派人下诏三司衙门,令三司衙门答应辽使的要求。 待谈完此事后,赵祯又问道:“赴陕西一事,准备地如何了?” 赵旸拱拱手道:“大致已经交代好了,待我离京后,官家可以任命沈遘出任司使,钱公辅可以担任计使,兴修新衙可以让吕大防负责。……大概月初,我便可以与高相公前赴陕西。” “这么急?”赵祯皱眉道。 “得尽量加快速度。”赵旸解释道:“据萧古和几人所言,辽国原计划于四月初春种之后便对西夏用兵,再者……我感觉辽国过于看轻西夏,怕是要吃亏。” 他将个人的想法告知赵祯,赵祯听得将信将疑:“李元昊新丧,西夏孤儿寡母掌权,国内必然不稳,契丹趁机征伐,你却觉得契丹会败?” 赵旸摇摇头道:“只是我個人判断……总之,尽量加快步骤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这一点赵祯倒是认可,沉默半响后道:“出发当日,记得来向朕辞行。” 赵旸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离开垂拱殿后,赵旸顺路去了政事堂,找参知政事范仲淹。 毕竟范仲淹托儿子范纯仁之手,将昔日部下中擅战将官的名单交给赵旸,赵旸理当亲自感谢。 面对赵旸的感谢,范仲淹摆摆手道:“赵司谏不必客气。且不说赵司谏于我有恩,我将昔日那些部下将官推荐于赵司谏,也是希望赵司谏能够提携他们一二。例如张亢,此人虽是文官,却通兵事,知晓韬略,然昔日出任泾原都部署、经略安抚招讨使兼知渭州时,因与郑戬意见不合而遭弹劾,为郑戬告发滥用公使钱,被监察御史梁坚趁机弹劾,险些入狱。当时我与几位同僚为他做保,才免他受牢狱之灾,但至此张亢仕途忐坎坷,跌宕于一路将官职务上下,在朝中亦颇受争议……” “又是因为公使钱?”赵旸表情古怪道。 “呵。”范仲淹苦笑一声,摇头道:“滕宗谅也好、张亢也罢,皆是豪爽无私之士,我承认他们确实有挪动公使钱,甚至挪动公使钱私下盈利,但我敢保证他们个人从未取过一文,大多皆用于抚恤军士……赵司谏若不信,待到了泾原路,一查便知。” “我信。”赵旸点点头道:“若当真有贪污,滕宗谅死时又岂会险些无钱下葬?” 范仲淹一愣,随即苦笑着叹了口气。 本来赵旸还想问问范仲淹与其连襟郑戬到底关系如何,为何后者那么针对范仲淹的友人与部下,但见范仲淹这幅表情,他也不好再问。 随即,范仲淹又简单向赵旸介绍了范恪、周美、郭逵等,并将他写给诸人的书信交给赵旸,请赵旸代为转达。 期间,范仲淹也有提到王信,但很可惜这位昔日的部下去年在征讨王则叛乱时死于任上了。 聊着聊着,范仲淹忽然提到了河东路的麟府:“麟府折家,不知赵司谏可曾听说过?” “大宋三家将”之一的折家将? 赵旸挑眉道:“愿闻其详。” “麟府折家,乃我大宋开国大将、静难军节度使折从阮之后,世代镇守麟府,但因其一家乃党项人出身,故历来遭到朝中怀疑,尤其是李元昊叛宋称帝之后,麟府折家处境更为窘迫,尽管屡次击退辽、夏两国的进犯,却仍得不到汴京信任。当年我在鄜延路时,也曾去拜会过折继闵,据我个人之见,此人乃忠肝义胆之人,张亢亦是他举荐于我,可惜就因为其党项人出身,难以得到朝中信任,我亦无能为力。此番赵司谏前赴陕西,不妨见一见折家诸人,必然会有收获。” 赵旸连连点头。 大名鼎鼎的折家将,他自然要去拜会。 告辞范仲淹后,赵旸又去见了高若讷,商量出发前往陕西的日期。 说是商量,但说白了还是以赵旸的日程安排为主,高若讷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也不发表意见,面无表情地听着赵旸安排,临末才阴阳怪气道:“赵副使都安排好了,我这主使官哪敢有什么意见?” 赵旸也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毫不掩饰道:“你知道就好,趁这几日与枢密院沟通好了,若出了什么岔子,回头我把你丢在陕西,独自回京!” 高若讷又气又怒,但也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接下与枢密院沟通的差事。 当日傍晚,张尧佐再次于矾楼摆宴。 这次他足足包了三间雅室,一间雅室供赵旸与范纯仁、沈遘、文同、钱公辅、吕大防、黄氏兄弟等人,一间雅室宴请他开封府的官员,剩下一间则宴请萧孝友、萧古和、邱洪等辽国使者。 毕竟他是权知开封府事,招待辽使也确实也在职责范围内。 对此,赵旸颇为敏锐地私下询问张尧佐:“你不会是借招待辽使为名,使的开封府的公使钱吧?” 张尧佐倒也不敢隐瞒,隐晦道:“官家罚了我半年俸禄,我借辽使替我外甥摆宴祝贺一下,也说得过去吧?……再说了,各州路也好,京中也罢,有几人不曾拿公使钱吃喝过?” 赵旸连翻白眼道:“那你自己掂量着吧,为一顿宴席而遭台谏拿住把柄,反复弹劾,这事值不值当。……反正我帮不了伱,我马上就要去陕西了,最起码一年半载回不到京中。” 想起赵旸马上就要赴陕西,张尧佐便不由有些慌,埋怨道:“老弟不愿好好呆在京中,何苦去陕西受苦?” 赵旸也懒得理睬他,自顾自去了萧孝友等一干辽使的雅室。 见赵旸前来,萧孝友等一干辽使竟起身相迎,原因就如萧孝友所告知的:“多谢赵司谏仗义执言,今日我等与贵国三司官员交涉时,他们中途退席,再回来时便答应了将除管制书籍以外的一概书籍列入榷场交易名录,那场面……啧啧,真是痛快。” 赵旸干笑两声,心下忍不住暗道:得,刚得罪完台谏,这回连三司也得罪了。 寒暄几句后,张尧佐叫来五名花牌助兴,赵旸借机抽身,告别辽使返回自己那间雅室。 没想到刚回到自己那间雅室外,他便听到雅室内有女声正在唱他当日写在纸上的那首赤伶,这令他为之一愣。 秦玉奴? 赵旸微微一愣,但又感觉不像是那位秦大家的嗓音,待他打开雅室的门一瞧,果然不是。 但当日那位叫做秦玉奴的花牌也在其中,就像当日那般,静静地坐在他的席位后侧,颇为恬静。 赵旸挑眉看向身旁的张尧佐,后者嘿嘿笑道:“老弟怕是不知吧?事实上老哥我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秦大家,凭着老弟昔日所写的那首词,竟一跃成为矾楼的花魁……不过据说她并不轻易对外人唱。哦,对了,此刻正唱着的那名花牌,便是昔日花魁,不过她现如今据说被秦大家比下去了。” 赵旸有些惊讶,在走入雅室回到自己座位期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几眼那位“前花魁”,待坐下后,又转头看向秦玉奴,心下暗自做了一番对比。 就他个人评价,秦玉奴无论岁数还是姿色,都较那位“前花魁”更有优势,目测不过二十岁上下,当日之所以未能成为花魁,大概只是名气不如。 秦玉奴也注意到了赵旸的注视,俏脸微红。 不多时,待那位前花魁唱完最后一句,沈遘、吕大防、文同等人纷纷叫好。 沈遘笑着问赵旸道:“景行来评评,周大家唱得如何?” “不错。”赵旸带着几分违心微笑道,事实上在他看来,那位姓周的前花魁虽说声音圆润,但唱得也就一般。 当然,这是因为他听过后世正牌的唱法,因此觉得那位周大家的唱法极为别扭。 那位周大家似乎也听出了几分端倪,尴尬道:“小赵郎君不怪奴家才好,明明是小赵郎君给秦家妹妹的词,奴家却拿来唱……” “无妨。”赵旸摇摇头,谎称道:“前人所作,想唱就唱。” 听到这话,秦玉奴微不可察地撅了下嘴,但那位周大家却颇为欣喜,连连感谢道:“虽是前人所做,但若非小赵郎君博才多学,奴等也不知这世间竟还有这首词……道尽奴等心意。如词中所言,奴等虽卑贱,却也知晓大义。” 沈遘等人纷纷称赞附和,不管那位周大家是真心还是假意。 稍后,待众人半醉,沈遘笑着对赵旸道:“我等原本是想请秦大家来唱,毕竟景行当日那首词给的是秦大家,可惜秦大家见景行不在,不愿对外人唱……” 秦玉奴被沈遘说得面庞微红,低声辩解道:“楼内诸姐妹都极为喜欢这首词,都争着唱,唱得也都不差,奴家只是不想丢人……” 从旁文同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跟着起哄道:“那此刻景行在,秦大家可愿唱一回?” “……嗯。” 秦玉奴稍一犹豫,微羞颔首,引起吕大防等人纷纷起哄。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位秦大家的心意,赵旸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内心觉得这些酒楼卖唱的女人见惯了达官显贵,出于某些原因不愿招惹罢了。 不过鉴于沈遘、文同等人的起哄,他也不好不表态,遂拱手道:“那就有劳秦大家了。” “不敢。” 秦玉奴稍稍低首,随即便唱起了那首赤伶,唱法、腔调较那位周大家截然不同,属于另外一种风味。 但若要听过后世原唱的赵旸来评价,也实属一般,因此他并未有什么反应。 片刻后,待秦大家唱完最后一句,沈遘坏笑着故意问赵旸道:“景行,你觉得秦大家唱得如何?” “也不错。”赵旸点点头道。 听到这话,秦玉奴原本期待的目光顿时变得暗淡,那副惹人怜惜的模样令在场诸人面面相觑。 见此,沈遘干笑着打圆场道:“景行……原来如此严格么?” 从旁文同亦好奇问道:“莫非景行曾经听过其他人唱?” 赵旸也不否认,微微点头。 见此,秦玉奴带着几分期盼道:“那……小赵郎君可以教教奴家么?” “不能。”赵旸摇摇头。 在场诸人皆是一愣,沈遘有些不忍地咳嗽提醒。 见此,赵旸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教,事实上我也忘了那唱法,只是感觉唱得不对……” 事实上他就是不愿教,他也不知什么缘故。 但在场众人却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包括那位秦大家,只见她轻咬着红唇,犹豫道:“奴会试着改该唱法,但不知小赵郎君可还会来?” 赵旸一愣,随即轻笑着自嘲道:“来一趟矾楼,花费甚大,我可负担不起。” 话音未落,就听秦玉奴急切道:“不必有何花费,小赵郎君可以去奴家房中……” “嚯嚯。” 就连稳重如范纯仁、钱公辅、黄氏兄弟等人也纷纷露出姨母般笑容,旁人更是不必多说。 文同更是笑着暗示道:“此时可不兴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啊……” 在众人饶有兴致的注视下,赵旸颇有些意外地看向秦玉奴,正好迎上后者看似有些复杂的目光。 良久,赵旸微微点头道:“暂时没什么空闲,我要去一趟陕西,估计一年半载才能回京……” 待听到前半句时,秦玉奴目光一黯,但听到后半句时,她仿佛又焕发了希望,颔首应道:“嗯……趁这段时日,奴家会多想几种唱法,待小赵郎君回京……” 赵旸愣了愣,倒也好奇于这位秦大家是否能唱出后世那种腔调,微微点了点头。 四月初二,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妥当,朝廷下发的诏令、官诰、通牒也都齐全,赵旸遂与高若讷准备启程前往陕西。 临行当日,赵旸入宫向官家辞行。 得知赵旸即将启程前往陕西,赵祯亦颇为感慨:“你这小子肆无忌惮,朕亦不能制,此去陕西,自己当心,途中若有何所需,便寻当地知州。若遇危险,切记不可犯险,只要回到京中,即是坏事朕也不怪。” 说着,他示意王守规将一份诏令及一柄佩剑递给赵旸。 “诏书不是下发了么?”赵旸疑惑问道。 赵祯也不答话,于是赵旸打开诏书一瞧,仅扫一眼便面露出惊讶。 只见诏令居中写着一行字:许陕西经略招讨安抚副使赵旸自行决选陕西诸军州事,京兆府、永兴军路及陕西四路皆从调遣,违者可撤,先斩后奏。 “此乃朕授你密诏,未经中书,轻易莫要示人。”赵祯平静道。 赵旸惊异地看着赵祯,顿感手中这份密诏的分量。 半响,他转头问王守规道:“鱼……死了么?” 王守规一脸错愕,偷偷瞧了眼官家晦气的表情,低声道:“早死了……死了三拨了,后来御药院拿羊去试药,也死了……” 赵旸点点头,随即语气复杂地对赵祯道:“如此,官家也该死心了,这世上并无可长生的灵丹仙药,官家若要养生,服些灵芝、人参等补物就是了,朱砂、硫磺等物实在不必,那些皆有剧毒,宫中用于辟邪的物件若也含有此类矿物,最好也都撤除。除此之外,每日少饮酒、少近女色,三餐按时就餐,切莫熬夜,切莫过度辛劳,若在垂拱殿批阅札子时坐久了,不妨起来到殿外走走转转,活动活动筋骨,如此即便不得长生,至少可以长寿……至于范相公那边,不宜急着推动变法,吏治不能澄清,什么变法都是空谈,按照之前我与官家所说的,徐徐图之即可。……还有,官家千万要守住主见,不可耳根子软,任人说什么信什么。两府相公,不宜频繁调动,令底下官吏无所适从。朝中台谏上奏,也不宜偏信,尤其是假借天象、灾害为名……再者,不宜朝令夕改,不宜……” 赵祯又气恼又有些感慨,心情颇为复杂。 ------------ 第八十五章:赴陕西之王德用 待与官家告别后,赵旸领着王中正等一干御带器械出西华门,直奔西郊。 此时于梁门城外,种诊率天武第五军拢共五营、整整二千五百名禁军,整齐列队,等待开拔。 自赵旸授予封天武第五军指挥后,他立马便去找殿前司都虞候曹佾,凭借着他与曹佾的关系,再加上枢密院宋庠、庞籍、王贻永等人皆对赵旸大开绿灯,他轻而易举地便从天武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中抽调了整整四个指挥的兵力,即四营拢共二千名禁卫,军中将官亦一应俱全,使麾下所掌禁卫人数从五百飙升至二千五百人。 若是年初时,那四营指挥使及其麾下禁卫未必对赵旸服气,但自从赵旸喊出那句“谁道”之后,他在禁军中的威望也大幅度提升,甚至近期又有传闻称,经官家与中书政事堂允许,枢密院正在草拟提升军士待遇的种种法令,包括且不限于提高禁军一日三餐的伙食,增加军饷尤其是抚恤。 其中还有两则最令诸禁军感到振奋的小道消息:其一是枢密院可能要全面撤销禁军额头的刺字;其二,将“严禁以任何形式羞辱禁军”列入国家法令,违者可追究其公事罪责。 简单说,禁军地位得到空前提升,倘若日后还还有胆敢辱骂他们禁军为“丘八”、“贼配军”,大理寺、刑部、开封府及各州路都将依照此法严惩对方。 而促成此事的,毫无疑问就是赵旸——整个朝中,也就这位小赵郎君敢逆“崇文抑武”的国风,为近百万禁军仗义执言。 不夸张说,如今赵旸在汴京二十万殿前司禁军心目中的名声,较夏竦、范仲淹、韩琦、庞籍等曾经带兵多年的相公亦不遑多让,因此当赵旸拜托曹佾抽调四营禁军时,但凡是在汴京的禁卫兵团,都争着调至赵旸麾下。 但最终,还是天武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近水楼台先得月,谁让赵旸初授武职就是天武第五军的营指挥呢,天武军上下自是将其视为嫡亲,怎么可能让其他军团来占便宜? 看看种家二郎种诊,当日投赵旸麾下出任营副指挥使,如今升任军副指挥使,协助赵旸统帅天武第五军整整两千五百名禁军,两个月就越过了一般武职至少十年的磨勘期,有几人能不眼热? 顺便一提,如今天武第五军,由种家五郎种谔升任第一营营指挥使,三郎种谘依旧统管全军后勤,至于其他四营指挥,则都是从第一、第二、第三军抽调而来,尽管未必信服赵旸及种诊的统率能力,但赵旸的名声与某些特殊性,倒也足以令他们唯其马首是瞻。 除上述天武第五军外,西郊还有不少人等着相送赵旸,且人数还不少,除天武第一军指挥陈许等一干天武军的军级、营级指挥使以及工部技术司的沈遘、吕大防、钱公辅等人外,起初就有殿前司都虞候曹佾、权知开封府事张尧佐、知谏院王贽、修起居注曾公亮,及御史陈旭、何郯等人。 直到参知政事范仲淹亦亲自前来相送,这下不得了,枢密使宋庠、枢密副使庞籍、枢密承旨王贻永亦相继闻讯而来。 政敌见面,分外眼红,宋庠与范仲淹这对冤家自然少不得对彼此一阵阴阳怪气。 宋庠讽刺范仲淹:“范相公贵为两府相公,竟也做出此等巴结之举。” 范仲淹轻哼道:“宋相公不是也来了么?……我前来相送,是因赵司谏于我有恩,宋相公又是为何?” 宋庠语塞了,他其实就是听说范仲淹前来相送赵旸,这才连忙赶来。 从旁,庞籍、王贻永等纷纷打圆场,毕竟再任由二人争下去,他们几個脸面也挂不住了,毕竟以赵旸今日的品级,确实不必他们这些两府相公亲自前来相送,但别人来了他们不来,又不合适,是故这几位才出现在此——宋庠是因为范仲淹,而庞籍、王贻永则是因为宋庠。 然而令他们料想不到的是,过后不久,竟然连陈执中都赶来相送,这令宋庠、范仲淹这对老冤家都不由地暗啐一声:实在是不要脸! 最终,除末相文彦博及三司使叶清臣未出面外,政事堂与枢密院两府相公尽皆到场,连带着朝中台谏都来了不少,比如与赵旸关系不错的知谏院王贽,御史陈旭、何郯,甚至是御史中丞张观、郭劝。 只要不是与赵旸结怨的,基本都来了,有的为赵旸而来,有的则是看在两府相公的面子上赶来凑热闹。 而确切地说,想来凑热闹的绝不止这些人,尚书省、秘书省、三司、鸿胪寺、太常寺、大理寺、开封府等,但凡是知晓赵旸受宠程度的,估计都想来凑凑热闹,但想归想,这些官员也得掂量掂量自身,毕竟此刻集结于梁门外等着相送赵旸的,皆是朝臣——即有资格参加早朝的臣子,不是这个圈子的,那还是别硬来凑热闹为好。 辰时六刻前后,赵旸携王中正等人乘马车穿过梁门来到城外,得知宋庠、范仲淹等一干朝中重臣竟在城外等着相送他,他也吓了一跳,忙下马车与诸人见礼。 一见赵旸来到,原本还围着高若讷与其交谈的一群人,顿时就跑到赵旸那边去了,令高若讷又羞又恼。 虽说他早就猜到范仲淹、曹佾、张尧佐等一干人并非是为相送他而来,但他自认为最起码宋庠、庞籍几人是来送他的,没想到赵旸才一露面,他立马变得形单影只。 羞恼之下,高若讷也顾不得与众同僚告别,气闷闷地乘上了马车。 而这边,赵旸与特来相送的诸位相公及一干朝中官员告别后,左右瞧不见高若讷的人影,纳闷询问准备与他同行的范纯仁与文同道:“高若讷呢?” “高相公已在马车上了。”文同笑着道。 他与范纯仁亲眼目睹高若讷方才气呼呼上马车的那一幕,倍感好笑。 赵旸大致也猜到了几分,心下暗笑之余,与前来相送的同僚做最后告别,随即召来种诊,命其下令全军开拔。 “天武第五军听令,赵指挥使有命,全军开拔!” 随着副指挥使种诊一声令下,全军二千五百名禁军依次徐徐向西而去,随后是种谘所率的后勤营,三四百名不在编制内的杂兵及千余民夫,拉着数百辆推车徐徐跟上,车上既有行军所需的粮草,亦有天武第五军的装备,主要是步人甲这等重甲。 汴京所在称京畿路,向西行便是京西路,而京西路又分京西北路与京西南路,前者以河南府——即雒阳为治所,下辖河南、颍昌、顺昌等府,统领郑、滑、孟、蔡、汝等州,驻扎有信阳军,治下民户大致有五十余万;而后者京西南路,则以襄阳府——即襄阳为治所,下辖邓、随、金、房、均、郢、唐等州,驻扎有光化军,治下百姓大致也有五十万户。 此次赵旸等人前往陕西,按照枢密院拟定的路线,便是横穿郑州前往河南,至河南府稍做整顿,随后向北前往永兴军路,最终抵达陕西四路。 由于带着后勤辎重,大军行程速度并不快,种诊预估一日可行六十里,且这还是在较为安全的京畿路与京西北路,真要是临近宋夏边境,估计这速度都保持不住。 这种机动力,大宋的步兵自然是无法与辽夏骑兵抗衡,从头到尾得被牵制到死。 日后改步兵为“骑马步兵”,相对会好很多。 临近傍晚,赵旸下令全军止步,准备过夜。 因为急着赶路,况且又仍在京畿路内,安营扎寨大可省略,只需叫后勤营的杂兵领着民夫到附近砍伐林木,点起篝火取暖即可。 不过夜晚巡防还是需要的,毕竟京畿路其实也不是很安定,记得三月初八的时候,赵旸就听说枢密院调了十个营的禁军分别前往京东路与京西路防备盗贼。 这也是宋国特色,似王则叛乱等大乱很少,但十几人、几十人乃至几百人的流寇却极为常见,大多都是失去田地的农民或纯粹好吃懒做的无赖之徒聚集在一处,铤而走险、打家劫舍,而最终这些人大多都会被招安为厢兵养起来,免得作乱。 倒不是难以剿灭,主要是付出与收益不对等。 为了十几、几十、几百人,派一营或两营禁卫去围剿。打,流寇肯定是打不过禁军的,但他们可以逃,可以流窜到其他州路。因此很多时候都是那边逃、这边追,旷日持久。 与其如此,还是招安养着吧,既省钱又省心。 当然,似赵旸麾下天武第五军这等包含杂兵、民夫在内足足近四千人规模的大军,哪怕当地有流寇也是不敢招惹的,因此夜间巡防,主要还是养成良好习惯。 不过这事也无需赵旸亲自过问,种诊自会安排妥当,曾经在其父种世衡身旁作为左膀右臂的种家二郎,自是熟络军中事务,令赵旸很是省心。 “对了,怎么没见到高若讷?”赵旸询问王中正道。 听到赵旸询问,王中正笑着道:“高相公领着其元随在不远处安扎,自顾埋锅做饭,据说还带了两名厨子。” 元随,即宋朝官员随行护卫、佐吏、差役、仆从等,按品级元随人数亦不等:宰相兼枢密使,节度使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为最高级,元随百人;其次是宰相、枢密使等,元随七十人;然后是高若讷这一级,参知政事、枢密副使等,元随五十人。 衣粮俸禄皆由朝廷承担。 以赵旸目前的级别,尚不够资格配置元随,但王中正等十名御带器械终日跟着他,又不需要他来支付其俸禄,其实也和元随无异。 顺便一提,为了更好保护赵旸,必要时指挥禁军乃至州路军,临行前赵祯将王中正等人的品级提了整整一级,王中正因此被封为殿内崇班,其余王明等人皆为东、西头供奉官,不过仅是虚职,虽有俸禄可领但无实权,实际差遣依然还是保护赵旸。 “居然还带着厨子?” 赵旸一听高若讷居然还带着厨子,当即便带着范纯仁、文同两位文吏及王中正等人前去蹭饭。 得知赵旸来意,高若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旸随意指挥他的元随做菜做饭,气得他只吃了半碗饭便回马车歇息了。 赵旸等人倒是吃地很颇为畅快,哪怕是起初觉得这么做不太合适的范纯仁,见高若讷吃瘪心中也是暗爽——谁叫当年高若讷担任司谏时,非但不仗义执言替范仲淹鸣冤,反而处处诋毁呢? 夜间,赵旸带着钟家兄弟及范纯仁、文同巡视临时驻地,既是视察夜间巡防的安排,顺便也看看军士歇息地如何。 见麾下禁军一个个围着篝火蜷缩入睡,赵旸问种谘道:“殿前司交付于我军的军备物中,不曾有毛毯之类的物件么?” 种谘摇头道:“不曾有。” 赵旸皱眉道:“先记上,待回头我与枢密院商议,尽量给禁军配备毛毯。……即便是春秋两季,这夜里的风还是颇为寒冷。” 正巧一阵夜风吹来,吹地众人一个个缩了脖子,种谘吸了口冷气道:“即便枢密院答应,估计三司也不会答应……这要不少钱呢。” 赵旸搓了搓双手道:“待宋辽两国扩大榷场互市,羊只进口越多,毛皮自然也就贱了,花不到太多钱,至少远不及军士冻出个好歹来所费的药钱。”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次日天蒙蒙亮,全军埋锅做早饭,待旭日刚刚升起,大军便继续开拔朝郑州而去。 汴京与郑州相距约一百二十余里,仅整整两日工夫,大军便于初四下午抵达郑州。 赵旸原打算遣范纯仁为使,进城去见当地知州,索求补充粮草,没想到当地知州、祁国公王德用,竟以七十岁高龄亲自带人前来相迎。 这令赵旸也颇感受宠若惊,待见到王德用时率先行礼问候:“劳祁国公亲自前来相迎,后生惶恐。” 王德用爽朗笑道:“这可不像是‘力劾十台谏’的小赵郎君啊!” 赵旸暗暗惊讶,稍显尴尬问道:“祁国公亦知在下干的那些荒唐事?” “那岂是荒唐事?小赵郎君做了我与曹佾想做却不敢做的事……”王德用感慨道,随即邀赵旸进城赴宴,说是早早就准备了酒菜。 说罢,他也注意到了高若讷,牵牵嘴角道:“高相公若不嫌弃,亦可同去。” 高若讷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来王德用是专门为赵旸而来? 心高气傲的他当即丢下一句不必,自顾自带着元随进城找客栈歇息去了。 “他不去正好。”王德用本来就没想请高若讷,顺势便将赵旸、范纯仁、文同一行请到了城内住处,吩咐府上仆人准备酒菜。 一番闲聊后赵旸才知道,王德用与曹佾素有书信往来,所以才会得知他赶赴陕西,故早早便预备了酒菜准备招待他。 至于如此礼待的原因,其实也跟曹佾交好差不多,无非就是将赵旸视为了提高军士、武官地位的希望,毕竟如今朝中,赵旸是唯一一个敢逆“崇文抑武”风气的文官,连范仲淹、庞籍、韩琦等人都不敢像他这般明确提出,更别说为此与朝中台谏争吵不休。 酒席宴间,王德用忍不住询问赵旸道:“赵司谏此番与高若讷赴陕西,可是为彻底解决陕西四路蕃民隐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朝廷欲对西夏用兵?” 赵旸听得一愣,不过再一想这位祁国公戎马一生,又岂会看不懂战略,遂隐晦道:“暂时我大宋还是要与西夏保持和睦。” 王德用一听就懂了,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但旋即又低声道:“我听说李元昊去年下半年病故,何以朝中毫无反应?” 赵旸摇头道:“这一点,下官与枢密院的几位相公意见一致。宋夏交战,关键不在李元昊或其他人,而在我大宋自身是否足以打这场仗,要么不打,打就要大打,一鼓作气覆灭西夏,否则小打小闹的,没什么收益不说,还破坏了两国关系,得不偿失。……而现如今,我大宋尚未有足以覆灭西夏的武力,不过祁国公放心,最多五年,局面就会有所改变。” “当真?”王德用惊奇道:“赵司谏为何如此笃定?” 赵旸摇摇头道:“这个就不能透露了……我唯一能说的,即枢密院已重新拟定了对夏战略,逐步开始为日后讨伐西夏做准备,尽管从中会有一些波折,但总体战略不会改变。” 王德用兴奋地连连点头,但随即又不禁有些悲观,叹息道:“不知我还能否再活五年,亲眼见证我大宋伐夏,一雪前耻。” 赵旸笑着举杯道:“只要祁国公保重身体,必然能亲眼见证。” “那就承赵司谏吉言了。”王德用哈哈大笑道。 次日,待王德用吩咐州内官员为赵旸所率大军配足粮草,赵旸也就与其告别,与高若讷一同率军直奔河南府。 ------------ 第八十六章:赴陕西之夏竦父子 离开郑州后,赵旸率天武军继续西行,经荥阳、偃师等地,最终于四月初九抵达雒阳,即河南府。 河南府主官为夏竦,具体差遣为“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其中的“判”指夏竦的资历远高于担任此职的门槛,类似的还有“行”、“守”、“试”,“知”、“权”、“权发遣”等。 其中“行”表示文散官高于官,“守”表示文散官低于官——这个官指职事官。 以赵旸为例,如今赵旸为通直郎、工部郎中、给事中、加右司谏,其中通直郎为文散官阶,工部郎中为寄禄官,前者定服色、后者定官品俸禄,两者都是虚职,但若是官家果真任命赵旸实职,比如出任屯田员外郎负责屯田之事,鉴于通直郎是从六品下的文散官,而屯田员外郎则是正七品的职事官,那么赵旸的具体任命就是“通直郎、行屯田员外郎”。 而“试”,则代表并未正式任命,与同样表示临时的“权”字很像,不过“权”字常用于一些不宜让官员久任的官职,比如知开封府事等,以免官员串联;而“试”则侧重于检验、考察,不属于正式任命,说白了就是看此人能否胜任,若不能就立刻撤官,比如让赵旸出任工部尚书,就可以称“试工部尚书”。 而一旦正式任命,要么称“行”、要么称“守”。 “判”、“知”、“权”、“权发遣”也差不多,不过主要是以寄禄官作为标准。 其中“判”代表寄禄官远高于该职事官,“知”代表寄禄官足够担任该职事官,“权知”代表寄禄官低于该职事官一级,而“权差遣”则代表寄禄官低于该职事官两级。 而夏竦的官爵为紫金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同平章事、河阳三城节度使、加侍中、爵郑国公,属于最高规格的“使相”级别,资历比现任朝中首相陈执中还要高,因此由他出任河南府主官,得称“判河南府”。 至于“西京留守”,西京即指河南府,留守则是京城及陪都的长官,一般由判、知河南府事的官员兼任,总理钱谷、军民、守卫事务,较一般知州不同的是,留守享有“授许便宜行事”的特权,处理事务时可以先斩后奏,权柄极大。 相较祁国公王德用亲自带人出迎,夏竦所在的河南府对待赵旸一行就没那么热情了,别说夏竦亲自出城相迎,河南府连个官员都没派。 当然,按照正常流程,确实应该是路过军队先派人报之城内,城内再有反应,只是王德用器重赵旸,这才格外礼遇而已,如今的河南府才是正常反应。 待大军于城外驻扎之后,赵旸便准备派范纯仁进城通报,索要粮草,高若讷闻讯而来,睁着眼睛道:“这是夏相公所在的河南府!你疯了?就派范家二郎进城?他才什么品级?……你跟我进城!” 赵旸虽觉得有些琐碎,但在高若讷提及夏竦的官职后,倒也没有拒绝,遂带着王中正等人,跟高若讷一同进城拜会夏竦。 进城时,高若讷与赵旸相继出示了各自的通牒、官诰,城门守将自然是不敢阻拦,甚至还在高若讷的要求下,派了一队军士带着高若讷与赵旸前往夏竦办公的府衙。 待来到目的地后,赵旸抬头一看眼前那座府衙的匾额,疑惑地问高若讷道:“留守司?不是河南府么?” 高若讷微不可查地翻了下白眼,不过倒也不敢表露,耐心做出解释:“四京留守不同于寻常府尹,一般在留守司府衙办公。……东京例外,只设权知开封府事,而不设京都留守。” 赵旸恍然,遂与高若讷站在留守司府衙外等候,等了约半柱香不见有官员来迎接,赵旸的面色难免有些不好看了,转头对高若讷道:“这个夏竦,我记得是和你以及宋相公关系不错吧?之前你们还一同反对范相公的新政来着,如今晾着你我算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有事耽搁了,急什么?”高若讷安抚道,看向府内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在他看来,夏竦不至于会故意晾着他与赵旸才对。 就在二人纳闷之际,府衙终于走出一名官员,恭恭敬敬道:“国公遣下官迎高相公与赵司谏进衙。” 高若讷如释重负,忙带着赵旸等人跟在那人身后进了府衙。 在那名官员的带领下,高若讷与赵旸来到了夏竦办公的室内,见到了正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的夏竦,后者在挥笔疾书间抬头瞄了一眼,语气随意道:“两位且坐,稍等片刻,待老夫写完这份公文。” “欸。”高若讷连忙点头。 别看他岁数仅比夏竦小十二岁,但官级却差了许多,因此难免拘束,不知该坐着还是站着等候。 但赵旸却不管这些,撇撇嘴,率先找了把椅子坐下,百无聊赖打量屋内装饰。 夏竦抬头瞥了一眼,不过倒也没说什么,但注意到他目光的高若讷却愈发拘束了,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就坐。 不过他也没等多少时候,仅数十息工夫,夏竦便放下了手中毛笔,起身笑着与高若讷和赵旸打招呼:“政务繁忙,轻怠两位了,还请见谅。” 说罢,他便吩咐府上官吏奉茶。 相较高若讷唯唯诺诺连道不敢,赵旸暗自撇撇嘴,甚至懒得回话。 见此,夏竦笑着对赵旸道:“赵司谏莫非是怪老夫招待不周?” 赵旸抱抱拳淡淡道:“我等急着赶赴陕西,请夏相公尽快遣官吏为我军补足粮草。” “……”夏竦脸上笑容一滞,高若讷心下暗叫糟糕,刚要打圆场,却见夏竦抬手阻止,朗声笑道:“哈,赵司谏果然爽直,快人快语。……小赵郎君放心,贵军粮草之事,老夫早就备妥了。” 赵旸有些意外:“夏相公……也知道我?” 夏竦笑着解释道:“老夫素与宋相公有书信往来,多次提及赵司谏,日前还收到一封。” 高若讷暗自松了口气,心下猜道:宋庠估计早就和夏竦打过招呼……这才对嘛!何必跟这個邪门的小子较劲,不过……之前那算什么?试探? 他偷偷看了眼夏竦的表情,心下暗暗猜测。 事实上,夏竦确实是想试试这个叫做赵旸的小子是否确实如宋庠所说的那般肆无忌惮,一番试验,果然如此。 换做十年、二十年前,他多半会想着挫挫此子的锐气,但现如今他可没这个心气了,毕竟他自知已半截入土,为后代子孙考虑,何必得罪正受宠的赵旸呢? 还是那句话,他们和这小子又没什么利益冲突。 于是接下来夏竦非但没有再刁难赵旸,反而邀请高若讷与赵旸到府上用宴,盛情款待。 赵旸起初还以为这老家伙有什么诡计,毕竟夏竦的名声也不是很好,甚至还被推崇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的士子骂做奸臣,但事实证明夏竦也并未有什么企图。 哪怕赵旸故意试探:“国公不怪下官替范相公说话,劝官家将他召回京朝?” 高若讷一听心中惊骇:你小子这不是故意找茬么? 没想到夏竦却不以为意,哈哈笑道:“范仲淹?老夫与他虽政见不同,但却无私怨……赵司谏恐怕不知,昔日范仲淹献《百官图》讥讽宰相吕夷简,弹劾其把持朝政、培植党羽、任用亲信;吕夷简反诬范仲淹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最终范仲淹遭罢黜,知饶州,出京那日唯有龙图阁直学士李紘、集贤校理王质出郊为其践行。两年后李元昊叛宋,老夫任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怜其有才却郁郁不得志,遂保举他与韩琦一同担任老夫副手……赵司谏伱说,老夫是不是与他有恩?” 赵旸微微一愣道:“若真如此,那确实是……至少比我旁边这位要好得多。” 夏竦表情古怪地瞥了眼高若讷,见其憋得面色涨红却又不敢发作,心中暗暗称奇,随即叹息道:“那时老夫也未想过施恩图报,不过是怜其才华才为其保举,未曾想后来庆历年间,老夫只因与其政见不合,便为天下士子骂做奸臣,实在是……” 高若讷忙劝道:“那些士子懂得什么?范仲淹确有功绩,但又如何及得上国公?” 说着,他细数夏竦曾经为人称道的事迹与功绩,比如讥讽、弹劾奸臣丁谓;在朝中官员尽数迎合真宗推崇福瑞、神仙时独自上奏,反对劝谏,阻止真宗大兴土木建造神坛;调任知襄州时救济灾民,活四十余万人;知洪州时破除当地迷信,取缔一千九百户巫师,勒令其归改农事,学习针灸等医术,断绝迷信妖风;更别说后来坐镇陕西,主持与西夏战事。 听到这些,夏竦虽连连摆手,却也面带得意之色。 眼见夏竦与高若讷颇有些一唱一和的意思,赵旸虽没有作声,但也必须承认,被天下士子骂做奸臣的夏竦,确实做过许多功绩。 宴席过后,待赵旸准备与高若讷一同告辞离去时,夏竦命元随仆从奉上一口木盒,递给赵旸。 赵旸微一皱眉,却听夏竦拍拍盒盖道:“盒内之物,乃老夫昔日在陕西任职时积年累月所绘写的书稿,虽是随性记录,但自认为也有一些价值,高相公与赵司谏此番前去陕西,也许能用上。” 赵旸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眉头舒展首次正色拱手道:“多谢国公。” “不必。” 夏竦摇摇头叹息道:“昔日老夫与范仲淹、韩琦等,苦心经营陕西,奈何任福贪功冒进、中计溃败,此后又接连两阵皆败于西夏,致十万军士败亡,此仇此恨,老夫毕生难忘,可恨老夫年事已高,报仇无望,今闻赵司谏器重军士、武官,有覆夏吞辽之志,若日后赵司谏能击败西夏,且那时老夫尚在世,定当为赵司谏邀功请赏!” “……”赵旸惊讶地看着夏竦,见后者一脸正色,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轻笑拱手道:“那就承国公吉言了。” 片刻后,赵旸与高若讷在夏竦亲自相送下离开后者的住府,乘上来时的马车。 待马车缓缓启动后,赵旸问高若讷道:“难得你居然还有称颂他人的时候……方才你与夏相公一唱一和,细数其功绩,是希望淡化我对你等的成见?” “……”高若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嗤笑道:“我不过于为夏相公鸣不平罢了,岂有什么图谋?” 赵旸挑了挑眉,他大致能猜到夏竦、宋庠、高若讷等人的想法,但既然高若讷不愿敞开了说,他也懒得深究。 反正,他从一开始心中就有自己的一条标准。 待出城后回到他天武第五军的驻地,唤来钟家兄弟一问,果然夏竦已派人为他们补足了粮草,这令赵旸暗暗点头,至少那夏竦并没有刁难他。 次日,即四月初十,赵旸与高若讷率天武第五军徐徐离开雒阳。 从雒阳到陕西其实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北上孟津渡口,先摆渡至河内,再横穿太行山至河东,然后再西北至永兴军路,最后抵达陕西;而另一条则是沿着黄河逆流向上,先赴京兆府,即长安,再向北往永兴军路。 这两条路一样难行,都要翻山越岭,不过鉴于京兆府乃陕西的大后方,赵旸有必要去和当地主官打声招呼,因此得选择第二条,而枢密院也是基于相同原因制定的路线。 雒阳距长安,不下八百里,期间又多要翻山越岭,更是崎岖难行,有马车可坐的赵旸都被颠地七荤八素,麾下禁军、杂兵、民夫更是纷纷叫苦。 赵旸得知后大手一挥:“待到陕西后,禁军每人分一只羊羔,外加酒水一角;杂卒羊肉五斤;夫子加钱五百文。” 于是两千五百名禁军、数百杂兵及近千民夫,顿时士气饱满。 范纯仁立马找到熟悉陕西物价的种家兄弟,算出花费后暗暗咋舌:“这一句话,便要花去二三千贯。” 赵旸不以为意:“我一场演习便花掉官家近两万贯,二三千贯算得了什么,反正有官家背书。” 范纯仁与文同对视一眼,前者摇头,后者失笑。 在赵旸许诺犒军的激励下,天武第五军与后勤营即便是翻山越岭,行军速度也不减几分,仅三日便从京西北路来到永兴军路最东侧的虢州。 永兴军路治所在京兆府,即长安,后世则叫西安,下辖京兆、河中两府,及陕、延、同、华、耀、邠、鄜、解、庆、虢、商、宁、坊、丹、环等州,驻扎有保安军、绥德军、定边军等,治下民户多达百万户。 所谓陕西四路,其实就是将永兴军路、秦凤路二者的北部重新划分为鄜延、环庆、泾原三路,至于为何要重新划分,除了更好抵御西夏进犯以外,更主要还是为了明确责任,方便出事后定罪,免得当地官员相互扯皮推脱。 经整整十一日的行程,赵旸一行于四月二十四日抵达京兆府,也就是长安。 京兆府主官为工部郎中、知永兴军路、陕西都转运使、天章阁待制夏安期,此人正是夏竦的长子。 其父夏竦都要设宴款待赵旸与高若讷,夏安期又岂会无故得罪? 待赵旸一行刚抵达长安城外,夏安期便带着一干官员闻讯出城,亲自迎接赵旸与高若讷。 在一番寒暄客套后,赵旸得知夏安期与自己同为工部郎中,好奇询问对方岁数,得知夏安期今年四十一岁,不禁心下暗暗咋舌——这一对比,他才知道从六品下的工部郎中是何等分量。 当晚,夏安期于城内住府宴请赵旸与高若讷,盛情款待,自是不必多说。 鉴于一连赶了二十二日的路程,次日赵旸下令全军在长安城外歇整,又拜托夏安期遣人为麾下天武第五军禁军将士提供酒肉,作为慰军。 寻常路过的禁军哪有这待遇,哪怕是高若讷提出这等要求,夏安期都得考虑考虑,但提出此要求的是赵旸,夏安期一口答应,当即遣人送来猪五十头、羊二十只,其余家禽数十只,这令赵旸对夏安期印象大好。 慰军期间,赵旸、高若讷与夏安期等京兆府官员又做了一番商议讨论,夏安期信誓旦旦表示定会支持二人编户齐民之事。 四月二十六日,在与夏安期谈过之后,赵旸与高若讷又率军直奔泾原路的渭州。 原因很简单,即陕西四路中,鄜延、环庆、秦凤三路都有险固之地,可以据险而守,唯独泾原路,从镇戎军至渭州,再到泾、邠二州,大多地势开阔,堪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属于易攻难守之地,是陕西四路中边防最薄弱的区域。 三川口之战后,西夏接连攻宋,大多便是走这条路,因此赵旸决定率军驻扎于泾原路,从泾原路率先开始修筑城塞。 另外,范仲淹推荐给赵旸的张亢、郭逵二人,便恰巧都在泾原路:张亢任知渭州领果州团练使,而郭逵任泾原路都监。 ------------ 第八十七章:张亢、郭逵 五月初二,赵旸与高若讷率天武第五军在途径邠州、泾州二地后,终于抵达渭州城外。 守城士卒一见天武第五军旗帜,忙禀于知州张亢。 由于汴京已提前一步派人传令、知会地方州路,因此张亢也已得知朝廷近期会临时额外加派两位“陕西四路经略招讨安抚正副使”,正使为高若讷,副使为赵旸,总管陕西诸军州事。 但两位正副使究竟为何而来,公文中并未提及,只知道这两位正副使率天武第五军一同前来,因此当有军士禀告城外来了一支禁军打着天武第五军的旗号,张亢便猜到高、赵两位正副使已经抵达。 于是张亢忙领着州衙官员数十人出城相迎。 待张亢一行人赶到东城门外,他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两辆马车旁的高若讷,鉴于高若讷身旁跟着足足五十名元随,排场十足,张亢等人立即便猜到这位就是朝廷特派的主使官高若讷,忙上前行礼问候:“敢问尊驾可是高副枢密?” 高若讷一看张亢等人,立刻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遂从怀中取出通牒、官诰以及朝廷下发的任状,递给张亢。 张亢小心翼翼接过,仔细确认无误连忙交还给高若讷,领着身后诸州衙官员拱手行礼:“下官泾原都部署兼转运使、知渭州张亢,见过高相公。” “唔。”高若讷端着架子微微点头,与对待夏竦时判若两人。 当然张亢也不敢有何抱怨,小心问道:“不知赵副使何在?” 高若讷面无表情地朝着远处的天武第五军努努嘴:“喏。” 张亢等人抬头望向远处,却也不知谁是那位赵副使,正不知所措间,张亢忽然看到一杆帅旗,上书一个偌大的“赵”字,却不见有“高”字字样的旗帜。 咦? 就在张亢暗暗纳闷之际,在远处的赵旸已与种家兄弟沟通完安营扎寨之事,领着范纯仁、文同、王中正等人大步朝这边走来,待走近后打量了几眼张亢,笑问高若讷道:“这位莫非便是张知州?” “嗯。”高若讷微一点头。 于是赵旸亦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通牒、官诰及朝廷下发的任状,递给张亢。 张亢愣愣地看着赵旸,半晌才上前接过,先打开赵旸的官诰一瞧,惊地险些倒抽一口冷气。 通直郎、工部郎中,加给事中、右司谏,兼领天武第五军指挥使,特赐服紫、服绯…… 好家伙! 张亢惊地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大半生都白活了。 想想自己今年都五十一岁了,才混到从五品的团练使武官,然而面前这个看似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已是从六品的文官职……别看单论品级他高过对方一级,但别忘了,这位小郎君兼领“上四军”之一的天武第五军指挥使武职,又加给事中、又加右司谏,这次又授“陕西经略招讨安抚副使”,与高若讷一同总管陕西诸军州事的经略、招讨、安抚,陕西军政之事两手抓,职权相较他大得没边了。 暗自叹息一声,张亢连忙将通牒、官诰、任状交还给赵旸,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下官泾原都部署兼转运使、知渭州张亢,见过赵副使。” 见张亢态度有些拘谨,赵旸笑着宽慰道:“都是自己人,张知州不必客气。来时我曾求贤才于范相公,范相公向我举荐了张知州……” 这位小郎君居然与老上司范相公熟络? 张亢微微一愣间,赵旸拉过范纯仁又对张亢笑道:“纯仁兄可以替我作证。” 范纯仁拱手对张亢道:“范纯仁见过张世叔。” “你……莫非……”张亢愈发惊喜。 范纯仁含笑道道:“家父姓范讳希文。……昔日家父在陕西时,我尚居于两浙路的吴县,不过也曾听家父在信中提及过张世叔,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得知范纯仁竟是范仲淹之子,且又称呼自己为世叔,张亢又惊又喜,面庞红润,就连他身后的一干州衙官员也是暗暗欣喜。 惊喜之余,张亢谨慎地试探道:“衙内与赵副使……” 赵旸笑着简单介绍范纯仁与文同:“纯仁兄与文同兄皆为我幕僚军师,左膀右臂。” 见范纯仁面带微笑,张亢顿时会意,心下暗喜。 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渭州官员,就怕朝廷派来的专使难伺候,但如今一见这位赵副使居然与他们的老上司范仲淹交好,自然是大喜过望,尽管这位小郎君只是副使,而不是正使。 显然此时的他们,尚未看清赵旸与高若讷到底谁指挥谁。 稍做寒暄,张亢拱手对高若讷与赵旸道:“两位,我等先进城到州衙内再详谈如何?” 高若讷看了一眼赵旸,缄口不言,赵旸笑着点头:“好。” “……请。”看出端倪的张亢心下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开口,抬手请高若讷、赵旸等人进城。 进城期间,他找了个机会私下问范纯仁道:“贤侄,高相公与赵副使,世叔我怎么瞧着关系有点不太对啊……” 范纯仁隐晦道:“景行……即赵副使,他此次是主动向官家请缨,求赴陕西,但因为过于年轻,故官家遣高……相公为正使,景行为副使。若非意见相左,否则景行也会给高相公应有的尊重。” 张亢暗呼好家伙! 感情那位赵副使比正使来头更大啊! 暗呼之余,他又好奇问道:“这位小赵郎君,究竟什么来头?” 范纯仁摇摇头道:“我虽与景行交好,但关于他的一些闲话我却也不好多说,世叔只要知道他极受官家宠信就是了。” “噢噢。”张亢连连点头。 大概一刻时后,张亢等人将赵旸、高若讷一行人请到州衙,于偏堂议事。 此时张亢自然是不敢再坐主位,而高若讷其实也不敢,就怕惹赵旸不快而当众给他难堪,然而赵旸却不计较座次等小问题,见高若讷频频看向主位又看向自己,笑着道:“坐啊,高相公,又没人拦着你。” 说罢,他自己在东侧头把椅子上坐下了。 见此,高若讷也就心安理得地在主位上坐下,并抬手示意张亢等官员就坐。 除张亢以外,其余渭州官员皆因为方才一幕面面相觑:怎么主使还未就坐,这位副使就敢坐呢? 就在他们纳闷之际,高若讷咳嗽一声率先开口道:“此次我与赵副使奉官家之命前来陕西,是为针对陕西境内外蕃民编户齐民一事,此事事关我大宋将来对夏战略,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张亢及一干渭州官员一愣,也顾不得探究高若讷与赵旸的关系,张亢当即便拱手道:“朝廷决断,下官不敢质疑,就怕西夏介入……” “无妨。”高若讷冷笑道:“我等来时,正巧契丹遣使赴汴京,陈述其欲讨伐西夏,算算日子,契丹二十万大军怕是已攻入西夏国内,西夏自顾不暇,岂敢介入此事,再得罪我大宋?” 张亢恍然大悟,兴奋道:“如此,果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知高相公与赵副使可有具体安排?” 高若讷瞥了一眼赵旸,见后者并无反应,便继续正色道:“以我名义,立即派人知会鄜延、环庆、秦凤三路,令三路经略使尽快赶至渭州商议此事。等等……熙河路及麟府,也派人去知会一声。” 听到“麟府”二字,赵旸瞥了一眼高若讷,倒也没说什么。 “是。”张亢拱手领命,随即又看向赵旸,问道:“赵副使可有何指示?” 赵旸伸出两根手指笑着道:“有两桩事要麻烦张知州,其一,来陕西途中,我许诺麾下禁军以及后勤杂兵、民夫,待等到了陕西,便发酒肉犒赏他们,劳知州替我准备至少两千五百只羊羔,另两千五百斤羊肉,二百坛酒,及五百贯现钱。” 张亢张了张嘴,看看高若讷又看看赵旸,干笑道:“呃,这所费……倒也不小,不知计入公使钱还是?” 高若讷权当没听到,赵旸倒是一口应道:“计入公使钱,就记我的名字,我会派人知会三司转运司,叫其抵免划除,总之不会加重渭州负担。” “是。”张亢暗暗咋舌于赵旸的口气,同时偷偷瞥了一眼高若讷,见后者毫无反应,心下愈发相信范纯仁的话。 “其二,泾原路都监郭逵,请他来州衙见我。” “是。”张亢心领神会,立刻就猜到老上司范仲淹肯定也在这位赵副使面前举荐了郭逵。 随后,赵旸又与张亢谈了谈天武第五军的驻扎地点,鉴于赵旸的要求是临近渭州,张亢无奈表示城外并无合适的旧寨,只能让天武第五军新建一座营寨。 谈完正事,张亢又提及城内酒楼摆宴款待赵旸与高若讷一事,赵旸也未拒绝,只是问道:“若于今晚,郭都监应该能赶回城内?” 见张亢点头,赵旸也就答应了。 稍后,张亢先带着赵旸与高若讷前往城内空置的官舍,为二人安排住处,然后又去替赵旸购置酒肉,犒赏天武第五军。 高若讷一路跟着来到了张亢替赵旸安排的官舍宅院,待张亢离开后,将赵旸请到一间房中单独说话。 “赵司谏,此次你我前来陕西,可谓是担负重责,为更好完成官家托付,我认为应当提前明确分工,比如说,你我究竟应当以谁为主。” 听到这话,赵旸不禁一乐:“你这一路上都不提,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 高若讷脸色一黑,义正言辞道:“高某個人荣辱是好,关乎朝廷大计事大,赵司谏虽年轻有为,但终归欠缺经验,故我希望赵司谏以我为主,听我指挥,可否?” 赵旸挑眉看向高若讷,点点头:“行,我听伱指挥,但你也得听我指挥。” “什么?胡闹!” “唔?” 眼见赵旸双目一睨,高若讷顿时心虚,连忙改口:“我是说,这样不就又混淆了么?” 赵旸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若讷道:“那就这样,小事听你的,大事听我的,如何?” 高若讷倒也不敢驳斥,皱着眉头问道:“何为大事?何为小事?” 赵旸顿时笑容收敛:“陕西四路,没有小事!” “……”高若讷气得胡须乱颤,看得唯一在旁的王中正险些笑出声来。 “行了,开个玩笑而已。”赵旸摆摆手正色道:“这样,编户齐民一事,具体讨论、分工,都由你安排,我主管军事。之后几日,你去会见那些经略使,我叫张亢或郭逵领着在泾原路各地转转,看看当地具体地形……” 高若讷也猜到赵旸想做什么,忙收起怒色,点头答应。 “对了,枢密院之前派人来实地勘察的那些人,在哪?” “这个……”高若讷捋了捋胡须思忖道:“陕西四路,论地形就属泾原路边防最为薄弱,枢密院此前派遣的勘察使,自是先来此泾原路,但此刻究竟位于何处,那就得问张亢了……” 赵旸点头道:“那这事交给你了,你叫人找到那几名勘察使,叫他们带着勘察结果来见我。” “可以。”高若讷点头答应了。 他如今身兼参知政事与枢密副使,自然也有权命令枢密院外派的官员。 双方谈妥分工后,高若讷也去除了一桩心事,便领着一干元随前往他暂住的官舍去了,而赵旸则与范纯仁、文同、王中正等人在这座暂时落脚的宅邸粗略转了一圈后,便立即又出城,回到天武第五军中,与种诊等人商议修建营寨一事。 正午前后,带兵在外巡检的都监郭逵便收到了张亢派人传达的消息,忙领兵回到渭州城内,见到了正在替赵旸准备犒军酒菜的张亢,不解道:“知州急着将我召来,不知有何要事?这些羊是?” 张亢笑着道:“你的机会来了。……此次朝廷派来的专使,其副使小赵郎君与范相公交好,范相公在他面前举荐了你我,待会我带你去见他。” 说罢,张亢便立马领着郭逵到城外天武第五军中去见赵旸。 待彼此见面后,赵旸颇感意外,毕竟他原以为郭逵多半也是像张亢这般,最起码年近半百,没想到郭逵异常年轻,今年年仅二十七岁。 要知道此人在九年前便得到范仲淹的赏识,那时才多大?十八岁罢了! 这岂不就是一个将帅的好胚子?! 基于这点,赵旸对郭逵的评价大幅提高,态度也愈发热情,笑着招揽道:“之后,郭都监便暂时在我身旁,替我解惑陕西之事,如何?” 张亢与郭逵自是满口答应。 随即,赵旸又唤来种诊、种谘、种谔,与张亢及郭逵相见,种家兄弟本来就出身陕西,双方自然一见如故。 此时赵旸又将范仲淹的亲笔书信分别交给张亢与郭逵,二人看罢既感慨又激动,感慨是因为范仲淹在调离陕西后多年居然还想着老部下,激动则是因为范仲淹在信中不但提及了赵旸乃朝中唯一“文武并举”的文官,同时又称赵旸又破夏覆辽之志。 张亢与郭逵心领神会,当即表态:“愿效犬马之劳!” 于是乎,赵旸收获了两员善战之将,而张亢、郭逵二人也收获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皆大欢喜。 ------------ 第八十八章:泾原路大概 次日,即五月初三,奉赵旸之命,郭逵先从张亢处借来泾原路地图及兵防图,指着地图逐一给赵旸介绍境内情况,范纯仁、文同、种诊、种谔、种谘甚至是王中正等人皆在旁静静聆听。 据郭逵介绍,泾原路全境分“六州三军”共九块区域:“六州”即渭州、原州、泾州、仪州、会州及西安州;“三军”即镇戎军、德顺军、怀德军。其中“军”与“州”基本同级,“军”仅代表所在区域乃战略要地,发生的战争几率更大,因此常理上驻扎有更多军队,包括且不限于侍卫亲军马、步军指挥使司的禁军,甚至是蕃人军队。 但这也并非绝对。 就以禁军——侍卫亲军马司辖下的蕃落军团为例,全军团八十余个营,秦州驻扎十七营、渭州十四营、原州十二营、镇戎军十二营,德顺军七营、环州五营、延安府四营、庆州四营、凤翔府二营、泾州二营、保安军二营,陇州一营。 可见驻扎在秦州、渭州、原州的军队并不比驻扎在镇戎军、德顺军的军队少,其中原因,就在于镇戎军至渭州间的道路属于高塬凹处的坦谷,道路开阔平坦、易攻难守,一旦西夏突破镇戎军,即能南下威胁秦州与凤翔府,又可沿“渭州——泾州——邠州”路线直接威胁京兆府,故驻扎在秦州与渭州的军队也不少。 赵旸仔细听着郭逵的介绍,心下恍然:原来渭州就是后世的甘肃平凉市,镇戎军就是宁夏固原。 待大致介绍完毕,赵旸又请郭逵作为向导,领他们实地勘察泾原路,种诊、种谔率天武第五军第一营五百名禁军作为护卫,而种谘则留守军中,主持修筑营寨事宜。 渭州,也就是日后的平凉市,坐落于高原间的一条狭谷内,北南两面皆是高塬、高丘,向东南可至泾州,即日后的泾川县,而向西则可进入固原南部的坦谷,北上即可抵达固原,或以当前的称呼,镇戎军。 而隶于渭州的禁军、厢军、蕃兵,前两者大多驻于渭州城内外,而蕃民则主要驻于渭州南北两面的高塬上,毕竟高塬地形错综复杂,两处高塬间的羊肠小谷不计其数,这些都要派人把守,免得被西夏渗透。 在赵旸一行人前往渭州西侧坦谷的途中,他们遇到了一支商旅,规模不算大,共七八辆车,二三十人,见到护行的天武军打着“宋”、“赵”及“天武第五军”的旗号,赶忙为这支禁军让路,同时一脸好奇地站在路旁观瞧。 尽管隔着几丈远,坐在马车车夫侧位的赵旸仍能听到那些人在小声议论,猜测天武第五军属于哪支禁军。 骑马跟行在马车旁的郭逵笑道:“上四军,尤其是殿前司禁军,难得有入陕西的,前几日看到朝廷派人送来的公文,下官亦颇感不可思议。” 赵旸微微一笑,随即问郭逵道:“这支商队是?” 郭逵转头打量了几眼那支商队,解释道:“估计是刚从榷场归来的商队。” “宋夏互市的榷场?这附近有?” “有,且不止一处。”郭逵点点头,解释道:“据我所知,真宗朝咸平五年,西夏李继迁便于灵、夏二州蕃族屯聚的赤沙川、橐驼口,分别设置榷场,定期与我大宋这边互市。景德四年时,我大宋正式于保安军设置榷场,即如今的鄜延路保安军,不过后来宋夏交恶便关闭了。……庆历四年宋夏议和后,朝廷于保安军顺宁寨重开榷场,又增设镇戎军高平寨榷场,近些年又陆续在久良津、吴堡、银星、金汤、白豹、虾嘛、折姜等地设次一级的榷场。……那队商旅,应是刚从镇戎军高平寨返回。” 见郭逵如数家珍,不止赵旸啧啧称奇,坐在马车内的范纯仁与文同亦是连连称赞,这令其实最为年长的郭逵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几分腼腆道:“闲来无事时,我便乐于翻看公文记录,久而久之便记下了,不足为奇。” “仲通兄太过谦了。” 赵旸笑着唤着郭逵的表字,随即又好奇问道:“不知两国互市,具体交易何物?” 郭逵立马就答道:“西夏多输出牲畜、药材以及青盐,我大宋这边就多了,主要输出布匹、缯绮、香药、瓷器、漆器、茶叶等。” “茶叶啊……”赵旸挠挠下巴道:“大宋给予西夏的二十五万‘岁赐’,我记得就有三万斤茶。” “另有银七万两千两、绢十五万三千匹。”郭逵叹息着补全道。 “能靠陕西这些榷场赚回来么?” 郭逵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了,得问张知州,他兼任我泾原路的经略使。” 郭逵的职务是泾原路都监,正八品的武职,而榷场属于“经略”范畴,他自然不知。 顺便一提,宋国都监大致分两种,其一是路分都监,其二是州府都监。前者负责该路禁军的屯戍、边防、训练事务;而后者负责州府本城的屯戍、训练、器甲、差使等事。 而郭逵所任泾原路都监,而非渭州都监,就说明他是路分都监。 至于张亢兼任泾原路都部署,全称为“泾原路兵马都部署”,顾名思义即指泾原路的兵马都归他部署调度,若出了问题,便定他的罪。 这也是陕西四路的“特色”:基本上都是知州兼都部署、转运使、经略使,一人身兼四职,防止出问题时相互推卸责任,而其他州路则多有分权。 从渭州到西侧坦谷,足足有七八十里高原山路,山路并不算崎岖,但不适应高原环境的五百名禁卫却累得气喘吁吁,七八十里的路程竟走了整整一个白昼。 好在入夜前总算是抵达了西侧的坦谷,赵旸便下令在泾水河畔准备过夜。 高原间的坦谷,历来风大,尤其是夜里,好在赵旸这一行来时就准备了材薪,倒也不必再赶忙砍伐林木,点燃篝火,倒也能撑一晚。 次日,即五月初四天明,郭逵带着赵旸、范纯仁、文同、种诊等人登上坦谷西侧的高塬,指着西面对赵旸道:“副使,此处再往西便是德顺军境内,驻有侍卫亲军马司蕃落军团七個指挥,共二千八百名骑兵;及步司保捷军团一个指挥,为五百人。另有当地汉蕃乡兵约两千余……” 赵旸站在高塬上眺望着到处都是沟壑的远处,皱眉问道:“如此多沟壑,这塬上可以跑马?” 郭逵点头道:“只要熟悉地形,避开那些沟壑即可。” 赵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德顺军是为了侧应渭州?” “不止。”郭逵摇头补充道:“德顺军位于高处,可以兼防北面的西安州,西北的会州,及西侧与西南的秦凤路与东面的渭州……” 期间,范纯仁取出纸笔,将郭逵所言及此地环境大致通通记录下来,而文同则以炭笔在纸上草绘附近地形,寥寥数笔便当地地形轮廓勾勒出来,令在旁的种谔叹为观止。 不多时,待文同将几幅当地地形的草绘递给赵旸,赵旸亦是啧啧称赞:“不愧是文同兄,书画双绝。” “若文通在此,他必然不服。”文同哈哈笑道。 文通即沈遘,在赵旸结识的一群人当中,论书画,就属沈遘与文同难分高下,连范纯仁、钱公辅都难以企及。 如今沈遘在汴京担任技术司司使,司内但凡涉及图纸,都由沈遘亲自绘制;而文同则被赵旸带到陕西,任幕僚谋士,专门负责绘录陕西地形,也是令二人都施展善于绘画的长处。 稍后,待范纯仁与文同都记录地差不多了,赵旸一行便又下了高塬,在五百禁军的保护下,沿着泾水逆流而上,继续往北前往镇戎军。 镇戎军的主城寨,就在于这条狭长坦谷的北部入口处,毋庸置疑的战略扼要之地。 不过在此之前,赵旸一行需经过由当地侍卫亲军马步司禁军把守的谷口营寨,这座营寨正好建在谷口,连接两侧的高塬,除中间的泾水以外,将整个谷口全部封死, 且营寨外设有栅栏、拒马、鹿角等障碍,两侧高塬上又设有哨塔、瞭望塔,防守可谓是相当森严。 也难怪,毕竟都被西夏攻破好几回了,张亢自然要在这里多花心思。 临近营寨时,郭逵率先策马向前。 驻守的禁军多认得这位泾原路都监,带队都头忙上前行礼:“郭都监今日来视察我镇戎军?” 郭逵正色道:“我今日陪同朝廷特派经略招讨安抚副使小赵郎君一同来视察镇戎军,你立即派人禀告冯知军。” 经略、招讨、安抚副使? 三职合一的副使名头,将那名都头吓了一跳,赶紧派人去禀告。 待赵旸一行闯过营寨,来到镇戎军的主城寨高平寨,镇戎军主官冯文俊忙带着前来相迎,待见到郭逵后急问:“那位赵副使在何处?” 郭逵抬手指向赵旸,介绍道:“这位便是朝廷所派经略招讨安抚副使,工部郎中,加给事中、右司谏,兼领天武第五军指挥使赵旸、赵副使。” 一连串的官职听得冯文俊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后连忙行礼:“知镇戎军冯文俊,见过赵副使。” 赵旸见对方最起码也四十岁,便宽慰道:“都是自己人,冯知军不必客气。……冯知军可否向我大致介绍一下镇戎军,比如驻军情况。” “遵命。”冯文俊拱手领命,正色道:“我镇戎军所驻军队,有禁军侍卫马司蕃落军团十二营,一营四百骑,共四千八千骑;又有侍卫步司辖下保捷军团二营,清边弩手军团一营,定功军团一营,共四营两千步军。” “这么点?”赵旸皱眉问道:“厢兵、乡兵、以及蕃兵数量呢?” 冯文俊忙答道:“厢兵有两千余,乡兵登记在册的有两万余,不过平日皆散居于军州内各处,战时才可征召;至于蕃兵,登记在册的亦有两万,虽听命于军州,但大多也都散居于其诸部落内,仅有小部分长期任职,约两千余人,供军州驱使。” 赵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郭逵道:“蕃落军团,到底算汉还是算蕃?” 郭逵自然明白赵旸在担忧什么,低声道:“蕃落军团多为内附我大宋的吐蕃人及其他蕃属,这些人愿意接受编户齐民,故朝廷放心将其招入侍卫亲军,晋为禁军,若无意外大抵是可信的。相反,不愿接受编户齐民的,仅与我大宋保持羁縻关系,这些蕃兵需要防范。……这类蕃兵,陕西四路大抵有十万。算上其部落内的男女老幼,下官猜测,可能至少有二三十万之众。” “仅陕西境内?” “是的。” “那境外呢?” 郭逵苦笑道:“那下官就不知了,怕是翻倍都不止。” 从旁冯文俊听着赵旸与郭逵的对话,也不知该不该听,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试探问道:“恕下官冒昧,赵副使提及蕃落军团……” 赵旸也不隐瞒,语气轻松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朝廷要对陕西境内蕃民行编户齐民之策,我担心蕃民不满,便问问蕃落军团的成分……” 冯文俊吓了一跳,看看左右低声道:“此等大事,不合适在外提及吧?” “没事。”赵旸瞥了一眼冯文俊身旁那些同样露出惊容的官员,浑不在意地说道:“西夏正忙着应付辽国的讨伐,自顾不暇,应该没空替宋夏边境的蕃民撑腰,因此我等要趁这段时间,彻底解除蕃民隐患……具体的,主使高若讷、高相公自会分派任务,我只管军事。……冯知军也要有所防范啊。” 冯文俊拱手道:“上使放心,下官立即派人去盯着那些蕃部落。” 赵旸点点头,但又不忘叮嘱道:“只许盯梢,不许画蛇添足。先等高相公派人去安抚拉拢,若其从之,皆大欢喜;若其不从,再言军事。” “遵命!”冯文俊暗暗称奇,惊讶于赵旸有条不紊的做法。 随后在冯文俊等人的带领下,赵旸一行也参观了高平寨西侧的榷场,果然是人山人海,极为热闹。 期间,有一名官吏匆匆奔到冯文俊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 冯文俊点点头,低声对赵旸道:“上使携五百禁军来此,似是惊动了西夏派驻于此榷场的监督官员,方才有人来报,称那几个家伙四处探问上使,及上使随行五百禁军的隶属,要不要……” “不必理会。” 赵旸摇摇头道:“西夏得知是迟早的事,我也从未奢求能彻底瞒着西夏实行编户齐民,反正有辽国牵制着,西夏也自顾不暇。” 次日,赵旸在冯文俊的带领下视察了镇戎军各驻军营寨,继而又继续向北,前往怀德军视察驻军情况,紧接着又去了西安州、会州,最后又绕回德顺军,在顺路视察了一番后,又回到了渭州。 这一圈视察下来,再加上范纯仁、文同还要记录当地地形地貌,以至于足足花了半个月。 另一边,高若讷也未闲着,在这半月内接连会见环庆路经略使、知庆州杜杞,秦凤路经略使、知凤翔府曹颖叔,鄜延路经略使、判延州李昭亮,另外还见了知河中府程戡、知秦州梁适、知泾州王正伦、知邠州刘几等陕西官员,共同商讨编户齐民之事。 五月中旬的末尾几日,有关于宋国欲在陕西四路取缔羁縻的流言,在泾原路官员的默许甚至推波助澜下,迅速传遍泾原路大大小小的诸蕃部落。 ------------ 第八十九章:汴京来人 五月十八日,赵旸一行回到渭州。 入城回到临时暂住的官舍宅邸,还没等赵旸喘口气,便有渭州府衙派遣的府上杂役来报,说是知州张亢求见。 赵旸派王中等将张亢请入,后者一见赵旸便笑着拱手问候:“赵副使此番辛苦了。” 赵旸一脸古怪,张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张亢、郭逵等人早已拜入他麾下,彼此都是自己人,按理来说无需这么客套才是。 张亢也注意到了赵旸的古怪表情,连忙解释缘由道:“三日前,汴京遣一人为使,率禁军二十余人送来一车物什,通路公文上盖有入内省、枢密院、三司及工部技术司章印,下官不敢轻易妄动,便连人带车置于州衙,方才听闻赵副使回城,故忙来禀告。” 赵旸恍然大悟:“在何处?” “下官连人带人都带来了,为首一人还自称与赵副使相识。” “哦?”赵旸有些惊讶,便与张亢一同走出宅邸,果然看到宅邸外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十几二十名禁军打扮的人,为首一人他确实不陌生,正是张尧佐的外甥石布桐。 “布桐兄?”赵旸惊讶招呼道。 石布桐闻言看向赵旸,随即快步走到赵旸跟前,拱手抱拳:“三班奉职石布桐,见过赵司谏。” 赵旸笑着锤了石布桐一拳,好奇问道:“三班奉职?怎么,要转武职?” 石布桐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赵旸锤的位置,耸耸肩道:“倒也不是,我个人是希望外任个知县、县丞什么的,从八品的上县丞当不了,找个下县,当個县丞却也应该够资格,好歹我也是进士出身,可惜被我舅舅的驳回了,他说州路官不如京官,想替我求个内殿崇班……” 赵旸有些无语地摇摇头,调侃道:“那怎么变三班奉职了?” “遭台谏弹劾了呗。” “哪位台谏这么勇啊?” “杜衍、杜相公。”石布桐抬头见赵旸身边仅跟着张亢与王中正等人,并不见范纯仁,便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位杜相公都七十多了,前两年便已致仕,前段时间被范相公请回朝中任侍御史……朝中都在谈论,称范相公要卷土重来了。” 赵旸皱皱眉,问道:“韩琦、富弼回京了么?” “我来时还没。”石布桐摇头道:“听我舅舅说,韩琦似是在河北筹建新的榷场,富弼出使辽国去了……” 那就没事。 赵旸遂放下心下。 他倒不是反对范仲淹再次施行新政,问题是眼下宋国的吏治,根本不足以全面施行新政,更别说明有宋庠、夏竦、贾昌朝等人反对,暗有……但凡是世家出身的文官,其实大多都不支持,若强行推动变法,只会引起另一场灾难,就如王安石那般,虽然替神宗筹到了钱,但却将整个国内民生弄得一塌糊涂,故而被骂了九百年的奸臣,直到最后一百年才被“拨乱反正”。 “对了,你带来的这辆车,装的什么?” “我也不知。”石布桐摇摇头道:“我只是奉官家之命,将这车物什带来交予你。” 于是赵旸便叫王中正等人先将马车驱赶至院内,随后将车内的东西搬下来。 还别说,车内大箱小箱的,装的东西还不少,其中有两口包皮大木箱上贴着入内省的封条,赵旸撕掉封掉打开一瞧,才发现一箱装的被褥毛毯等物,另一箱装的则是衣物。 看了眼有些出神的赵旸,张亢、石布桐、王中正等在旁的诸人都颇为羡慕。 另有一个稍小的包皮木箱上也贴着入内省的封条,赵旸撕下打开一瞧,只见箱内盛放着一对宽肚青瓷瓶,打开左边那只瓷瓶的盖子,一股沁心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这是? 赵旸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手深入瓶中抓起一簇仔细辨别,果然是炒茶。 不出意料,应该是今年清明前的茶叶,算算时间,估计是第一批,也不知入内省糟蹋了多少上好的茶叶才把握好火候。 “这是茶?好香啊。”张亢抽抽鼻子,在旁忍不住道。 赵旸怀揣着几分感慨道:“这是入内省用炒茶法炒制的茶叶,回头送你一些,回去拿熟水一泡即可。” 说着,他又打开另一只瓷瓶,只见瓶内放着一些蜜饯、果干等吃食,估计是张贵妃的心意。 就在赵旸准备叫人将两个瓷瓶搬下车,准备开一场茶会时,王明发现底下的箱子都贴着工部技术司的封条,还有一封信,著名是工部技术司司使沈遘。 赵旸将信收入怀中,打开箱子,看到箱内盛放着一种灰色粉末,顿时心领神会,吩咐王明等人将这口箱子搬到院内角落。 此时车内已再无其他物什,这让赵旸稍有些遗憾,心中暗暗埋怨沈遘:你说你连水泥都送来让我检验了,不顺便带些火药弹过来? 当然他也明白,陕西这边急需的是用于快速筑造城塞的水泥,而不是火药弹等物,区区一两百个火药弹,改变不了战局。 搬完东西后,赵旸将张亢、石布桐请到正屋堂中,范纯仁、文同也跟在左右。 待王中正等人泡开入内省炒制的茶叶,顿时屋内弥漫起一股沁心的茶香,文同迫不及待地捧起一碗,小口吸饮,随即赞不绝口。 赵旸也品了品,确实要比以往的茶团出色许多,与他印象中亦不遑多让。 看来茶叶这方面,一千年却也没有太大变化,尤其专供于宫内的御茶,那肯定要比他在后世喝的那些茶叶好得多。 至于其他人,自然也是纷纷叫好。 品茶之余,赵旸随口问张亢道:“我不在渭州这半个月,高相公那边有何进展?” 张亢当即面色一正,禀告道:“高相公在这段时间会见了环庆路经略使、知庆州杜杞,秦凤路经略使、知凤翔府曹颖叔,鄜延路经略使、判延州李昭亮,知河中府程戡、知秦州梁适、知泾州王正伦、知邠州刘几等人,最后商定由我泾原路率先开始实行编户齐民……” “想要个个突破?”赵旸一听就明白了。 “是。”张亢点点头道:“我陕西四路,光为我大宋驱使的蕃兵就有十万,当地蕃部落人口更是不下二三十万,若同时实施,恐这些蕃部落相互串联……” 赵旸嗤笑道:“错开日期实行,这些蕃部落便不相互串联了?泾原路一动,任谁都能猜到其他三路也要跟着改。” 张亢讪讪道:“话虽如此,但……万一呢?” 赵旸摇摇头道:“你等这是麻痹对方呢,还是在自欺欺人?要我说,这事就得四路同时宣布实行,以表明大宋势必将贯彻‘编户齐民’的立场……算了,这事伱也做不得主,回头我自与高相公讨论。” 张亢会意地告辞离去,抱着半罐茶叶喜滋滋地离开了。 而赵旸则告别石布桐来到书房,从怀中取出沈遘的书信。 打开书信,赵旸先看尾页日期,见上头写着四月二十四,他也大致可以猜到信中内容。 果不其然,沈遘首先在信中提及的便是他技术司的新衙,称新衙主体已基本建成,剩下的就是一些屋栋的雕刻装饰,以及吕大防负责的供技术司官员家属居住的屋宅,预计九月份能彻底竣工。 第二件事便提的是水泥,称石工案尽管还未弄清楚最佳配比,仍需再做探究,但投入使用已经不成问题,由沈遘亲自检验,带人在城外修了一段长十丈、高二丈、宽丈余的城墙,于墙上、墙侧、半埋于墙根分别用五十斤火药的震天雷去炸,效果出奇地好,墙体破而不塌,甚至沈遘还草绘了一副经震天雷连番轰炸后的墙体图。 当然沈遘也提及,两轮测试后墙体也随之破烂不堪,不过他认为问题在于砖块。 这一点与赵旸不谋而合,毕竟宋时的砖块两极分化严重,用于宫内的砖石美观且又坚固,但成本也极高,而流通于市面的砖块,灰不溜秋极为难看,且又沉又脆,更极易受到风化,露天放置一两年,估计连几岁小儿都能用拳头将其劈碎。 待写完正事,沈遘亦在信中写了几桩闲事,比如说与他们同为今年进士的王安仁,即王安石同父义母的兄长,三月上旬才刚当上负责监督江宁府盐院的转运使,月底居然就过世了,令他们一众同年不禁错愕。 或有知情者称,王安仁本身就已患有绝症,自知时日无多,便趁着最后时间考取功名。 具体的沈遘也不知,最后与钱公辅、吕大防、黄氏兄弟等人凑了五十贯,托人交予王家,聊表同年心意。 其次,沈遘又在信中提及朝中似在精进吏治,这一现象似乎是从杜衍出任侍御史后开始,御史中丞张观、郭劝也极力赞成,似乎太学生也有参与。 之后几页,是沈遘写给范纯仁与文同的,于是赵旸便请来二人,将那几页信交给他们,随即走出书房,带着王中正等人立即和水泥,测试水泥的效用。 至于用在何处,这座建造多年的官舍到处都是需要修补的地方,赵旸只需待水泥干了之后看看坚固程度,便大致能够判断是否能投入使用。 当然,鉴于在外跑了半个月,赵旸在检验时也没用太多的水泥,仅取了半脸盆,又叫人去外头弄了些细沙,加水搅拌后,用院内当初建墙时余下的砖头砌了一小堵墙体。大约半人高、一人宽、一寸宽。 再等第二天早上再去看时,砌于墙体的水泥早已经发硬了,用手按了按,颇为坚固。 “砸。” 随着赵旸一声令下,孙昌、魏焘抡起找来的木锤一通乱砸,便将墙体砸倒。 “再砸。”赵旸命令道。 于是孙昌、魏焘又是一番辛苦,将倒下的墙体砸成十几块。 此时赵旸蹲下身仔细观察断处,见断口处多为砖石本身而非水泥粘合处,遂满意地点点头。 事实上,沈遘已在信中提及,称水泥投入使用已不成问题,但赵旸还是希望亲自确认。 毕竟这些水泥是要用来造城的,造一座小城成本可能就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贯,万一错了差错,简直不敢想象。 满意之余,赵旸回到书房,提笔给沈遘写回信。 主要是两桩事,其一,让沈遘立刻与三司沟通,或者直接上奏官家,请三司尽快筹建新司用于制造水泥,尽快将成品运至陕西。 其二,让沈遘在石工案中找几个精于烧制砖石的工匠,派至陕西,助陕西四路就近兴建砖石工坊,毕竟水泥可以从汴京运至陕西,但若砖石也靠运输,那成本太大。 至于闲话,那自然是劝沈遘莫要参合朝中争斗,最好少跟那些“眼神清澈”的太学生来往,历来庙堂斗法,太学生几乎都是遭算计利用的受害方,但偏偏还是有许多人一头栽进去。 写完给沈遘的回信后,赵旸又给官家写了封信。 毕竟官家这次尽管没有写信,但却授意入内省送来了近三十斤茶叶,如果不是入内省在第一批炒茶时炒糊了,那么这应该就是宋国第一批炒茶,意义非凡。 这份心意,赵旸自然要做一番感谢。 包括张贵妃也要感谢一番,虽说这位娘娘在朝野乃至宫内的名声不怎么好,但对他倒还真不坏。 于是赵旸先提笔写他赴陕西的经过,再写入陕西后的见闻,包括见泾原路官吏将领的评价,以及他之后准备做的事等等,都不分巨细都写了上去。 写完书信,赵旸派人请来石布桐。 得知自己得返京送信,石布桐的表情顿时耷拉下来,论原因无非就是他舅舅张尧佐给他造成了太大压力。 说真的,当初见石布桐唯唯诺诺的样子,赵旸与范纯仁都以为他其实是个草包,甚至文同还在酒桌上劝他,后来石布桐高中进士,众人才知道这人是真有的才华的,只不过他舅舅张尧佐对其的要求更高,且对他的仕途都做了安排,这令才二十来岁的石布桐有点难以承受,故宁可外任县丞也不愿呆在京朝。 见他这幅表情,赵旸拍拍他肩膀出主意道:“你若不想被你舅舅左右仕途,想趁年轻四处转转,我可以保举你做个转运使,日后专门负责帮我将一些东西从汴京运至陕西。” “好!”石布桐眼睛一亮,连忙答应。 白捡一个劳力,赵旸也是颇为高兴,毕竟石布桐也算是他这拨的人,日后让其负责押运水泥,相较其他人更让他放心。 于是赵旸在给官家的书信中又加了几句,并陈述了利害,让石布桐欢欢喜喜地带着离开了。 之后几日,赵旸留在渭州,与张亢、郭逵讨论驻营、设防之事,期间也会见了此前枢密院派来的勘察使,得到了那几名勘察使的记录文书,按当初赵旸给枢密院的建议,每二十里一座小城,或者称驻军要塞,密密麻麻地注满了整幅泾原路地图,令看到此图张亢、郭逵目瞪口呆。 “这……这最起码数十处,都要筑城?”张亢咽咽唾沫道。 “对,都要筑!主打一个固若金汤、无懈可击。” “……” 张亢、郭逵面面相觑。 记得之前他们还暗下庆幸赵旸与范仲淹主张一致,皆主张筑城防守,直到看到这幅“筑城方位图”,他们才知道范仲淹的筑城与赵旸的筑城完全就是两回事。 期间,赵旸也向张亢提及了兴建烧砖工坊一事,张亢愣愣点头。 而与此同时,有关于宋国欲取缔羁縻,对陕西境内蕃民编户齐民一事,亦率先在泾原路传得愈演愈烈,大大小小共十几支羌、蕃部落得知了消息,连忙派人至渭州探问究竟。 高若讷亲自出面与这些部落首领交涉,但成果并不乐观,但凡是总部落人口万人以上的首领,几乎都不接受。 双方关系因此迅速变得紧张,泾原路境内“六州三军”全部进入警戒状态,各军清点军士、盘点军械,以罕见的强硬姿态告诉境内蕃民,编户齐民,势在必行! 这令宋国域内的羌蕃部落又惊又忧,不乏有人欲联合起来对泾原路施压,组织各部落首领一同前往渭州,与渭州一方交涉。 这次交涉,赵旸也有出席。 ------------ 第九十章:诸羌交涉 陕西位于为宋、夏、吐蕃三国边界,长久居住在此的民族主要就是汉人、吐蕃人及羌人。 吐蕃国目前的政权为昔日吐蕃赞普、藏王的后裔朗达玛的后裔欺南凌温所建立的唃厮啰政权,自建国以来便奉行对宋友好策略,尤其是在李元昊叛宋自立,日渐坐大后,唃厮啰国联宋抗夏,甚至欺南凌温本人也接受宋国的册封,被宋廷封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等。 大概在欺南凌温的考量中,陕西并非是宋国考虑国策时的首要,对唃厮啰国的威胁较小,但李元昊却是在不断试图对外扩张,威胁较宋国更大。 基于吐蕃唃厮啰国对宋国的友好,混居在宋境的吐蕃人也大多愿意接受宋国陕西官员的“编户”,不愿者便主动离开宋境,迁往吐蕃人长期控制的河湟及陇西,反正有唃厮啰国约束,吐蕃人也不至于因为编户而与宋国发生冲突。 不过这种情况在羌人中恰恰相反,建立西夏的李元昊,其出身党项人,或该称做党项羌,正是羌人中的一支,据说为汉朝西羌后裔,自古以来便占青海湖周围草原及以南地区。 相较其他逐渐消失于文献的诸羌,作为古羌之后的党项在隋书、唐书中据有记载,亦活跃于五代十国,是流传至今的诸羌中毫无争议的贵族,在诸羌中享有颇高威望。 而党项中最为有名的,莫过于李元昊这一支,党项拓跋部,以接受唐、宋封授的方式,自唐末宋初以来便是诸部落联合的首领,其余诸羌亦大多依附,直至李元昊叛宋自立。 因此相较吐蕃人,宋国境内的诸羌部落更有底气拒绝宋国的编户齐民,一旦宋国逼得过紧,他们便索性倒向西夏,助涨西夏威势,反过来与西夏军队一同进犯陕西,迫使宋国最后和谈。 五月二十六日,秦凤、泾原、环庆三路的诸蕃部落首领,一同来到渭州,准备就编户齐民一事与宋国交涉。 知渭州张亢代表宋国出面,亲自出城向诸首领请到城内州衙。 也许是见这些首领一个个气焰嚣张,仿佛是来兴师问罪,高若讷有意晾他们一晾,叫他们先在州衙内院中集合,仅吩咐官吏为他们提供茶水。 而在相隔数十丈外,在渭州州衙隔街的酒楼二楼,赵旸带着郭逵,及折继闵、折继祖兄弟站在窗口,眺望着州衙院内那群诸羌首领,顺便听兄弟俩介绍党项的来历。 折继闵乃麟府折家当代家主,今年三十一岁,正年富力强,官授果州团练使、麟府路兵马钤辖,其中果州团练使相当于一个武职的寄禄官,有名无实,从六品的兵马钤辖才是其正职或称差遣。 路级武官,官职最高为兵马部署——英宗时避讳称兵马总管,其次是兵马钤辖,再次是兵马都监,资深者加“都”字。 鉴于麟府折家出身党项,故上至朝廷、下至陕西四路与河东路,皆对麟府折家格外防范,此番若无赵旸,折继闵、折继祖兄弟来到渭州的处境其实非常尴尬:高若讷既要求他们出面帮助说服诸羌部落臣服于宋国,又对他们过多防范,甚至态度上也不甚客气。 毕竟宋国建立之初,确实需要折家来协助抵挡来自西面的威胁,但直至今日,折家那些兵力已谈不上什么大用,宋国朝廷更为看重的还是折家作为党项人的身份,希望借折家去拉拢宋夏边境的诸羌,但偏偏折家在羌人中又不如拓跋李氏有威望,令朝廷颇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纠结。 当然,倘若折家在羌人中的威望高过拓跋李氏,那估计朝廷得更加防范他。 而更关键的是,折家还享有宋国建国至今的一個特权,世袭罔替对府州的掌控,不算封邑,却也相差无几。 党项人出身,世代武官,还有一块与封邑相差无几的地盘可以世袭罔替,地位超然,集以上种种,折家怎么可能不被针对? 就比如河东路,对麟府折家就防范甚多。 当然赵旸例外,他对于“北宋三家将”还是颇有了解,知道折家对宋国可谓是忠诚,前赴后继为宋国守边二百年,因此在初见折继闵、折继祖兄弟时便给于其极高礼遇,让暗暗惊叹于这位赵副使竟如此年轻的折家兄弟颇感受宠若惊。 今日值诸羌首领联袂到渭州讨个说法,赵旸在州衙对面的酒楼摆宴,单独宴请折家兄弟,顺便听听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远远眺望半晌后,折继闵捧着茶碗道:“单看衣着打扮,似是羌人,但应该并非党项人……自李继迁、李德明父子后,党项便大多前往依附,更遑论李元昊叛宋自立,应是先零、烧当等诸羌,虽同为古羌之后,但其实已与我党项相差甚远。” “折家能号令他们么?”赵旸问道。 折继闵苦笑摇头:“若是麟府一带诸羌,我折家尚能凭借平日的恩惠约束一二,但陕西四路这边的诸羌,实在是力所不及……论号召力,我折家在此还不如范相公,更遑论拓跋李氏。” 赵旸也不失望,点点头后又问道:“若今日谈判不利,双方兵戎相见,折家夹在当中可会难以自处?” “当然不会。”折继闵正色道:“我折家虽出身党项,但自投效大宋以来便忠心为国,甚至耻于与拓跋李氏来往,更遑论其他诸羌。” 赵旸微微点头,毕竟折家曾屡次击退西夏李元昊的进犯,就算宋国朝野仍对其怀有戒心,但他是相信的。 他宽慰折家兄弟道:“高相公请两位出面劝说诸羌部落首领,两位也不必过于忧心,成与不成皆可。……之所以要请两位出面,目的还是为了告知诸部落首领,大宋编户齐民,其实并非要加害羌人,只是为了使陕西四路更加稳定罢了。” 折继祖苦笑道:“高相公与赵副使的一番苦心,想必诸羌首领是听不进去的,这些人看重的只是自己的权柄,若族人都被拆散安置,这些人也就无法再作威作福了……依我之见,与其和这些部落首领交涉,不如利诱其族人。赵副使莫以为那些部落首领皆会妥善照顾族人,事实上各部落族人对首领心怀怨愤者大有人在,只要派人去利诱拉拢,相信必有人倒戈。” 赵旸欣赏地看向折继祖,点头道:“这一点,高相公与我也考虑到了,不过暂时未有实施,毕竟眼下还未与那些部落撕破脸皮,不好派人利诱其族人,待双方撕破脸皮再说。” “原来如此。”折继祖恍然大悟。 随后,待等酒楼的酒博士领人奉上酒菜,赵旸与郭逵及折家兄弟吃喝一番,待酒足饭饱,这才徐徐朝州衙而去。 而此时在州衙的院内,原本叫嚷着“叫渭州给我等一个交代”的诸羌部落,在被高若讷故意晾了近一个时辰后,大多也不复之前的精神,一个个坐在凳上、或伏在桌上,有心急的一次次去催促招待他们的官吏,但得到的回覆始终只有一句:“负责此事的高相公正在商议要事。” 但实际上,高若讷只是坐在州衙内喝茶而已,喝的还是他从赵旸这边讨去的炒茶。 不多时,赵旸领着郭逵及折家兄弟、王中正等人走入屋内,见高若讷端坐在主位上喝茶,随口问道:“你准备晾他们到几时?要不然我再去睡个午觉?” 高若讷遂吩咐一名元随道:“去外头看看,看看那些人可还在叫嚷?” 元随领命而去,此时高若讷的目光扫过折继闵、折继祖兄弟,又瞥了一眼赵旸,倒也没说什么。 稍后,那名元随一脸笑容地来报:“相公,那一众人都已失锐气。” “好。”高若讷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你去找张知州,请他出面将那一干人请到州衙偏堂,我与赵副使待会就过去。” “是。”元随领命而去。 待那名元随离开后,高若讷转头看向赵旸,问道:“待会与其交涉,你我谁做那个恶人?还是……” 说话间,他的目光看向折继闵、折继祖兄弟,眼中闪过一丝计较之色。 然而赵旸却摇头道:“别,我还指望之后叫折家出面利诱呢。张亢与折家需长久在此,就让他们做个好吧,你我做个恶人。” 高若讷愣了愣,扫了眼折家兄弟,微微点头。 直到张亢派人来请,众人准备前往偏堂时,高若讷才趁折家兄弟不注意,拉住赵旸衣袖低声道:“折家……” 然而不等他说完,赵旸便已猜到,抬手阻止道:“我知道,折家我保了,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高若讷眉头一皱,但随即又舒展,可能在他看来,麟府折家充其量不过手握数千军队,相较二三十万之众的诸羌也谈不上什么大隐患,至少并非当务之急。 片刻后,众人步入州衙偏堂,张亢站在入口处相迎,赵旸趁机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张亢心领神会,朝赵旸与高若讷点头回应后,便请二人进入偏堂,将其介绍给屋内等候已久的诸羌部落首领:“诸位,这位是我大宋朝廷派来专门负责编户齐民之事的经略安抚使高相公,诸位之前也都见过了,这位是赵副使。” 他有意略去了“招讨”二字,以免会谈气氛愈发紧张。 见宋方的副使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诸羌部落首领对视一眼,眼中自然难免流露一些轻视。 但赵旸也不在意,微笑着拱手施礼,做足礼数。 随后,张亢又替折继闵、折继祖两兄弟做了介绍,得知兄弟俩出身党项,诸羌部落首领面露敬色,甚至还有人开口求折家兄弟待会替他们说话,这令折家兄弟心中很是尴尬。 说真的,若非是赵旸,兄弟俩都不知自己能否出席此次交涉,毕竟高若讷对他们可不怎么待见。 双方寒暄几句,便进入正是交涉环节。 因此次前来的诸羌部落首领人数较多,有十几人,故州衙官吏将偏堂内的摆设做了一番调整,跟昔日在鸿胪寺的会议室倒也有几分相像,堂正中搁并排两张方桌,双方分坐两侧;宋方为高若讷、赵旸、张亢、折继闵四人,折继祖、郭逵,以及充当文记的范纯仁、文同等,皆坐在后侧的凳子上;而诸羌部落首领那一边则坐了五人,其余近十人则坐在次座。 期间,赵旸好奇地打量对面诸羌部落首领,尽管这些首领都穿着偏中原的锦袍,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仍然带有不少异族特色,头发上的饰物,兽牙编串而成的项链,再比如几乎人人都穿着的羊皮袄,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仿佛糅杂了中原与羌族的文化习俗。 至于相貌,这些人也较汉人略有不同,比如眼睛更大、鼻梁更挺,颧骨吐出,仿佛高山族特征,凝视他人是尤其显得凶悍,令赵旸不禁联想到了“狼顾鹰视”这个词。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自然也引起了那些诸羌部落首领的目光,不过这些首领很快便又将目光转向高若讷。 随即,阿玛部落首领阿玛率先开口,以一口极具地域口音的陕西方言介绍此番与他同行的诸部落首领,有且部落、吉子部落、古浪等等,随即又质问高若讷,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且说得又快,别说赵旸没听懂,高若讷这位学士都没听懂。 好在有州衙的官吏代为翻译:“这位是牛部落的首领阿牛,今日携羊、白羊、黄羊、白马等诸部落首领一同前来,他问高相公,泾原路是否已确定要取缔双方历来的羁縻?” 从旁,折继闵见赵旸一脸微妙,亦低声解释:“玛在羌语中即指牛,且指羊,吉子指白羊,古尔浪洼指黄羊,玛指马……” “等等,你刚不是说玛指牛么?” 折继闵摇头道:“那是玛,玛指牛,我此刻说的是玛,指马。” “……”赵旸欲言又止地看着折继闵,当场就打消了继续了解羌语的念头,转头看向高若讷,正好高若讷正面无表情地传达朝廷的指令:“陕西编户齐民,乃我大宋朝廷政令,岂有更改?若你等不愿,我大宋亦不强求,只要伱等率手下族人离开我大宋境内即可,吐蕃、西夏,你等尽皆可去,我方绝不阻拦。” 待州府官吏将高若讷的话翻译给诸部落首领,诸羌部落首领又惊又怒,那位叫阿牛……不,叫阿玛的首领更是拍着桌子怒斥,称宋国咄咄逼人。 一看这些人的气焰,赵旸就猜到这些人多半还不知辽国正在讨伐西夏,西夏自顾不暇,自以为能有西夏撑腰,故气焰嚣张。 眼见这些人如此无礼,张亢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依他的脾气早已跳起来了,不过今日赵旸让他扮好人,他也只能忍着怒气好言相劝,同时频频向赵旸使眼色。 而此时赵旸也意识到空口谈判毫无用处,在与高若讷交换一个眼神后,准备发难。 只见他猛地一拍桌案镇住众人,正色喝道:“够了!郭都监,取图来。” “是!” 郭逵当即站起,将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摊在桌上,只见这份地图上不仅标注有渭州、镇戎军等地名,还圈注有阿玛等诸部落的驻扎地。 其中阿玛部落的驻地就位于镇戎军与怀德军之间。 “我只问一遍,阿玛部落是否接受我大宋编户齐民?”赵旸正色问阿玛道。 待官吏将赵旸的话翻译给阿玛,这位部落首领面色惊疑不定,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他说什么?”赵旸皱眉问道。 翻译官吏拱手道:“他说我大宋这般做法是犯了极大过错,破坏了彼此十几二十年来的友谊,他绝不接受。” 赵旸又好气又好笑:“你再问他,是否接受编户齐民,我只要听到接受或不接受,不想听其他的。” 官吏再次询问阿玛,后者说了一堆,还是没有当面回答。 在折继闵暗暗摇头叹息之际,那名官吏拱手对赵旸道:“禀赵副使,卑职多次询问,他皆避而不谈。” 见此,赵旸当机立断,当着所有人的面,取笔在镇戎军与怀德军之间标注有“阿牛部落”的那块区域上划了一个叉。 如此意味浓重的举动,令阿玛首领面色顿变,冲着赵旸大声叫嚷,代为翻译官吏犹豫半天也不敢开口,多半是没什么好话。 不过赵旸也不在意,盯着对方正色道:“限你在三日之内率族人迁离,逾期我方将派兵驱赶,介时派遣军士所耗钱粮,及此行一切后果,皆由你部落承担。……解释给他听!” “是。”那名官吏点点头,将赵旸的原话翻译给阿玛首领,后者又惊又怒,作势伸手欲抓向赵旸。 “你做什么?!”郭逵大喝一声,当即将佩剑抽出半截,惊地那阿玛立即抽手。 “还有谁要走的?” 赵旸提着笔环视屋内其余众部落首领。 诸部落首领怎么也没想到宋方此次竟如此强硬,更没有想到出面威胁的竟是他们此前轻视的赵旸,面面相觑之余,一时间竟也失了言语。 ------------ 第九十一章:镇抚诸羌 良久的寂静过后,有一名羌部落首领沉声质问赵旸,赵旸依稀记得对方似乎是黄羊部落的首领,名叫甲尔。此人目测四十来岁,稍显黝黑的脸上及眼角满是皱纹,两鬓也已出现白发,但体魄却看似颇为结实硬朗,尤其是闭口凝视时,让人不禁有种莫名的惧意,就连赵旸也不由地气势一滞。 毫不夸张地说,若他在后世某个乡村甚至是荒郊野外遇到像这样的大叔,那绝对是有多远避多远。 不过他眼下代表宋国,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退缩与畏惧,于是他强作镇定地询问在旁翻译的官吏:“他说什么?” 那名官吏犹豫道:“他问,你……呃,你这个……你这位小……小郎君,可能做主这般大事?若因此事造成伤亡,小郎君又可承担地起责任?” 赵旸也不细究这名官吏前半句的吞吞吐吐,大抵能猜到对方做了一番“修饰”,闻言正色道:“你且将我的官职告知于他,再明确告诉他,此番高相公与我大宋官家之命前来陕西,君令不得更改,必须实行编户齐民,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那名官吏点点头,将赵旸的官职解释给众羌部落首领听,只听得那众首领惊愕睁大双目,颇感不可思议。 直到听完整句话,那名叫甲尔的首领盯着赵旸,以一口糅杂陕西方言及羌语的话沉声道:“这里……是我羌人……土地。” 从旁州衙官吏的翻译也差不多:“他说,此地历来是他羌人的土地,自唐末以来他们便长期居住在此,已有百年……” 赵旸点点头,也不知是受到对方影响,以类似的断句正色道:“土地,大宋的。你,羌民,融入大宋,土地,有你一份,仍可居住在此。不然,迁离,不迁离,驱逐,战争。” 在宋方众人表情古怪之际,那名官吏斟酌着将赵旸这番话解释给甲尔及其他诸羌部落首领听,甲尔听罢皱眉不语,其余部落首领多有不满叫嚷者,那名官吏没有翻译,估计也没什么好话。 良久,甲尔沉声道:“我等需要再商量。” 赵旸听了翻译后思索了一番,点头道:“可以,再给伱等几日思索,待三日后阿玛部落迁离宋境,双方再做会谈。” 阿玛部落的首领阿玛在听到这话后大为恼火,满脸怒色,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赵旸却懒得理睬,他已决定将阿玛部落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若不动真格的宰一只鸡,陕西境内的诸羌怕是还要继续拖下去。 于是今日的会谈到此为止,待高若讷冷冷丢下一句“你等好自为之”,率先离场,赵旸、张亢、郭逵等人也陆续离开,折继闵与折继祖兄弟对视一眼也离开了,毕竟此时还不是他们出面说和的最佳时机。 散会之后,自有张亢的副手,渭州通判彭良代为将诸羌部落首领送离城外。 待来到城外后,阿玛部落族长阿玛带着几分惶恐不安,以羌语求助其他首领:“我为众人出头,与宋人反目,诸位兄弟可不能弃我不顾。” 诸羌部落首领纷纷表示愿意共同进退,这令阿玛心中稍安,便邀请诸部落族长前往他阿玛部落的驻地,众人倒也没有拒绝。 而与此同时,高若讷则与赵旸、张亢回到偏堂商议对策,凭借赵旸的推崇,郭逵、折继闵、折继祖、范纯仁、文同等也都在场。 高若讷率先开口道:“如先前所料,果然有人率先跳出来反对,只要拿来杀鸡儆猴……” 说罢,他转头看向赵旸,还未开口却见赵旸抬手道:“想都别想,先前说好的,我管军事,你若说什么不中听的,我可会翻脸。” 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 高若讷心下暗骂,却也不敢再提替赵旸率兵去驱逐阿玛部落,犹豫道:“先让我听听你的打算。” 这事倒也无需隐瞒,赵旸想了想道:“今明两日,我率天武第五军移驻镇戎军高平寨,知镇戎军冯文俊那边有骑兵十二营共四千八百骑,又有步军三营一千五百人,弩兵一营五百人,合计二千步弩,再加我天武第五军二千五百步卒,合近万人马,总不至于还对付不了一個阿玛部落吧?” “足以。”郭逵在旁附和道:“据下官所知,阿玛虽号称族人近万,实则仅有七八千,若将妇孺老弱除外,可用的青壮也不过三千人……” “不可轻敌。”张亢打断郭逵的对赵旸道:“若下官所料不差,其余诸羌部落今日虽未与阿玛部落那般明着抗拒,但见阿玛部落率先出面,私下必有暗助,倘若每个部落暗助百人,阿玛部落便可得一二千人……” “而这也是极限了。”赵旸毫不意外地摆摆手道:“就像你说的,每个部落最多暗助百人,若派得人多了,过于明显,岂不是授我等以把柄?五千吧,最多了。” “五千也不少了。”张亢想了想道:“不若下官率驻渭州的禁军助阵……” 赵旸摇头道:“你坐镇渭州。我近万人还对付不了五千人?” “话虽如此……”张亢左右不愿赵旸涉险,高若讷、王中正等人也在旁劝说,于是最终商定,由郭逵率领驻渭州蕃落军团三营一千二百骑、及保捷军团四营二千步卒,共计三千二百步骑,作为偏军协助赵旸。 赵旸很器重郭逵,有意提携,便也就答应了。 决定之后,赵旸吩咐张亢道:“为防诸羌部落过于同仇敌忾,当设法离间。……你以高相公的名义派人前往泾原路境内诸羌部落的驻地,告知他们,阿玛部落抗拒编户,勒令三日内迁离宋境,若逾期仍逗留于我大宋境内,泾原路及陕西各路不再保障阿玛部落族人及财富安全。” 高若讷愣了愣,随即暗抽一口凉气,心下暗道:驱虎吞狼,这小子好狠啊! “妙啊。”张亢眼睛一亮道:“如此一来,阿玛部落便需防着其余部落趁机落井下石,彼此自然难以同仇敌忾……小赵郎君这招妙啊!” “不不不。”赵旸摆摆手道:“这是高相公的妙计。” 高若讷一愣,待反应过来气道:“凭什么我去做那恶人?” “功劳你不要?”赵旸诱之以利:“此计可离间诸羌,大功一件啊!” 高若讷不禁有些心动,但内心还是不想被赵旸拿捏,咬咬牙道:“我乃龙图阁直学士,岂能行此等诡计?这功劳,赵副使还是自领了吧。” 见高若讷拒绝,赵旸稍有些意外,但也不以为意,撇撇嘴道:“你领不领功,反正我都以你名义。张知州,就这么办。” “遵命。”张亢当即领命,在自己靠山与高若讷之间,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高若讷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这一幕令在旁的折继闵、折继祖兄弟面面相觑,想笑却不敢笑。 一刻时后,张亢以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高若讷的名义,派人知会泾原路各军州及诸羌部落驻地,称阿玛部落公然抗拒编户,且态度桀骜难驯,勒令三日内举族迁离宋劲。若逾期仍逗留宋境,泾原路及陕西各路不再保证阿玛部落族人以及财富安全。 一个时辰后,赵旸率天武第五军及后勤营约四千人移驻镇戎军,郭逵率驻渭州蕃落军团三营一千二百骑、及保捷军团四营二千步卒,跟随同往镇戎军。 正午时分,渭州派出的其中一名信使先行抵达镇戎军,将两份公牒交给知镇戎军冯文俊,一份是渭州以赵旸的名义签发,言赵旸将率天武第五军及郭逵所率三千二百人移驻镇戎军,叫冯文俊预先安排驻营;另一份则是渭州以高若讷的名义签发,告知“三日后宋境各州将不再庇护保障阿玛部落”这件事。 冯文俊看了很是惊讶:“这是驱虎吞狼啊,那位高相公看似不通军事,竟有此谋略……如此一来,诸羌便难以苟合,妙!” 此时他身边正巧有几名指挥使,闻言试探道:“高相公既然下了这份公告,是否三日后我等也可以去分一杯羹?” 冯文俊想了想,摇头道:“此计分明是用来离间诸羌,我大宋禁军若也趁机去抢掠,这像话吗?估计高相公不会允许。……你等若不信,待赵副使来到一问便知。” 经镇戎军放行,那名信使继续往北前往阿玛部落的驻地。 此时阿玛已将诸羌部落首领请到部落内,宰羊煮酒款待众人,正喝地尽心,聊得投机,忽有一名心腹匆匆走入,将一份渭州签发的公告递给首领阿玛:“首领,这是宋人刚刚派人送来的。” “什么?”阿玛疑惑地接过公告。 宋夏边境的羌族,大多都通晓汉字,只是发音较中原地区有很大不同而已,阿玛也不例外,接过公告仅扫了两眼,顿时面色大变,破口大骂:“奸诈宋人,好是卑鄙无耻!” 众部落首领一脸疑惑,询问缘由。 阿玛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这份公告递给了黄羊部落的首领甲尔,后者也通汉字,接过公告扫了两眼,面色也是一变,冷笑道:“果然奸诈卑鄙!” 说罢,他又将公告递给身边一名首领,片刻工夫,在场十几名部落首领便都看完了,众口一词骂宋人奸诈卑鄙,尤其是始作俑者的那个高若讷。 可等一番发泄之后,诸部落首领细细琢磨宋人这份公告的遣词用句,帐篷内的气氛也随之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要知道诸羌部落之间历来也并非没有矛盾摩擦,为了争草场、争水源,两个部落间发生口角继而演变成殴斗甚至是开战,也并非罕见,最终大多都是由第三方部落前去劝解,或者是宋夏两国的官员——在宋境内则由宋国官员劝解,在夏则是夏国官员。 说白了,某种意义上也是宋、夏两国约束着诸羌、蕃部落,限制相互吞并、厮杀,变相保障了各羌、蕃部落的族人及财富安全。 而现如今宋国渭州签发公告,称三日后不再保证阿玛部落在宋国境内的族人安全与财富安全,就意味着阿玛部落失去了宋国的庇护,除非迁移到夏国境内,得到西夏的接纳以及庇护,否则若仍在宋国境内,其他各部落便可不受宋国责罚地抢掠阿玛部落的族人与财物,甚至将其瓜分吞并。 想到这里,有几位部落族长的目光中便多了几丝异样。 阿玛族长也察觉到帐内气氛不对,忙挑破道:“这是宋人离间我等的诡计,就算你等联合将我部落瓜分,之后宋人还不是要叫你等编户?介时你等还是保不住族长的位置。” “不错。”黄羊部落的族长甲尔也附和道:“关键还是要叫宋人放弃编户。” 众族长一听,眼中的贪婪之色逐渐褪去,或有一名族长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见众族长都看向自己,阿玛族长也陷入了沉思。 投西夏? 平心而论这并非上上之选,毕竟西夏的草场、牧场也是有限的,夏国愿意接纳他阿玛部落,并不代表隶于西夏的那些同为羌族的部落也愿意接纳,若没有足够的草场,他阿玛部落的族人靠什么谋生? 权衡一番后,阿玛族长正色对诸部落族长道:“关键还是要让宋人放弃编户……对此我有个主意,不若我诸部落联合造反……当然我是说假意造反,同时举兵,派族中勇士侵扰宋人各军州……” 众部落族长闻言色变,一名势力较弱的族长连连摇头道:“这我可不敢,我族中青壮不到千人,剩下的皆是老弱妇孺,只要宋人派一支军队前来讨伐,我便抵挡不住。” 话音未落,另一名族长也摇头附和:“造反不可,造反不可。” 阿玛族长气急道:“我是说假意造反,迫使宋人改变主意。” 可即便如此,在场诸族长也大多摇头,毕竟他们多年生活在此,也知道宋国究竟是何等的庞然大国,即使对阵西夏屡战屡败,但到底是至少有百万军队,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除非有西夏在背后替他们撑腰。 争论半晌,黄羊部落族长甲尔开口道:“我来说两句吧,假意造反这事,暂且搁置,万一弄假成真,我等抵抗不住宋人的讨伐,除非可以说服西夏对宋国进兵,我等作为侧应,倒也可以趁机逼迫宋人放弃编户……” “西夏与宋国已谈和,岂会轻易对宋国进兵?”一名族长插嘴道。 甲尔族长看了那人一眼,平静说道:“不必进兵,说服西夏替我等撑腰即可,西夏李元昊历来便有倾吞陕西之心,也许会答应。……接下来三日,我等各派百名族人暗助阿玛族长,多了宋人会瞧出端倪来,期间派人求助于西夏,待三日后,若宋人果真派兵前来驱逐,我等助阿玛族长做一番抵抗,撑到西夏派人来援……期间若能令宋人铩羽而归,也许能令其放弃编户打算,如若不能,我等也就只能等待西夏介入。若连西夏也不肯援手,那我也无计可施了,为族人着想,还是接受宋人编户为好。” “也只能这样了。” 包括阿玛在内,诸羌部落族长纷纷点头。 次日,即五月二十七日,正午前后,赵旸与郭逵一前一后率军抵达镇戎军,知镇戎军冯文俊亲自出城塞相迎。 待双方见礼后,冯文俊向赵旸禀道:“昨日傍晚,下官派去监视阿玛部落的哨骑来报,称下午未时前后,该部落族长阿玛疑似带了一些人到其部落驻地,然后驻地内宰羊煮酒,很是热闹。……临近黄昏时,有居于怀德军境内的巴且部落遣族人一百骑,至阿玛部落驻地,只见进,不见出……” 赵旸轻笑道:“不出意料,诸羌部落果然暗助阿玛部落,无妨,我此行带来了五千余军士,合你麾下军队,兵力可达其三倍,若这还不能胜,你我辞官谢罪得了。” 冯文俊讪讪一笑,不敢搭话,倒是他身旁一名屯驻都监抱拳道:“若赵副使允许参战军士抢……我是说捡拾阿玛部落迁族时遗落的财物,军心必然大振。” “……”赵旸转头看向那名屯驻都监,注视几秒后,后者不禁低下头去。 随即,赵旸轻叹一声道:“我素知禁军艰苦,屯驻于陕西的侍卫亲军马、步司禁军更苦,但有些事我禁军不能做,更不可开先例。……这样,你且告知麾下各军,这三日间,中午、晚上两餐,各军每人发羊肉两斤,羊汤管饱,叫诸军吃饱歇足,养足力气,待三日后击破阿玛部落,每人犒赏羊或羊羔一只,酒一角,好好庆贺一番。” “是!”那名屯驻都监难掩惊喜之色。 而冯文俊则面色微变,小声劝阻道:“赵副使,这花费怕是两万贯都打不住啊……” 赵旸不以为意道:“既要军士卖命,又岂能吝啬钱财?计入公使钱,记我名字。” “遵命!” 冯文俊一脸感慨地拱手领命,其余在场众人看向赵旸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敬意。 在赵旸的授意下,当日镇戎军大笔撒钱,花费近四千贯,从羌、蕃部落购入羊三千只,现杀五百只,煮肉熬汤,香飘十里,令素来啃咸菜、吃陈米的驻镇戎军侍卫亲军马步司禁军士气大振。 而后整整三日,镇戎军中午、晚上两顿皆现杀三百只羊,慰劳军士,更是令镇戎军现驻近一万五千军队士气一振再振。 可以一战! ------------ 第九十二章:誓师出兵 之后两日,赵旸命知镇戎军冯文俊多派骑兵严密监视着阿玛部落的动静。 五月二十八日,即“三日期限”的第二日,据监视阿玛部落的骑兵频繁来报。 其实严格来说,此时尚不存在怀德军的命名,连其治城平夏城也尚未修建,在庆历议和前,这块土地多次易手,一度被西夏攻占、但又被宋军夺回,直至庆历年间两国议和,西夏为表诚意从怀德军撤军,撤至相邻的边防重城韦州,暂且搁置怀德军这片土地归属问题,使怀德军成为两国战略缓冲。 但宋国一方始终认为怀德军属于失地,例如镇戎军,便时不时派骑兵前往巡视,不过由于并未在当地筑城、驻军,因此控制力度也颇为有限,故倒也未曾引起西夏的警觉。 怀德军的真正命名及在当地修筑城池平夏城,要到宋哲宗时期,时知渭州章楶趁着西夏未有察觉,在三月突击二十二日修筑平夏城与灵平砦,数年后宋哲宗也正式将此地命名为怀德军,对西夏造成极大威胁,于是两国再启战争,直至靖康元年,怀德军被西夏攻陷,又过五年,又被金人所占。 而眼下,怀德军尚属于宋夏两国存有争议边境缓冲地,境内汉、羌、蕃混居杂乱,附近草场多为宋夏边境诸羌的放牧地,自庆历四年两国议和至今,已有五年。 据监视阿玛部落的蕃落骑兵频繁来报,阿玛部落的老弱妇孺正逐渐开始经怀德军向夏国转移,但同时又有附近其他诸羌部落的青壮来到阿玛部落驻地,赵旸听罢也不细究。 毕竟他也好,高若讷、张亢也罢,事先就已经料到其余诸羌部落势必会暗助阿玛部落这个“出头鸟”,否则单凭阿玛部落可能还不到三千的青壮,估计单驻扎在镇戎军的兵力就足以将其覆灭,别看宋国禁军对上西夏与辽国屡战屡败,其实那是固有成见,事实上宋国对外作战的胜场要比败场多,只不过较为有名的那几场都败地比较惨罢了,比如宋真宗时期的高粱河战役,再比如前些年的三好川战役。 又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惨败,高粱河战役、三好川战役等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反之若是取胜,估计史官多半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胜”字便勾掉了。 这也是儒家文化特色。 五月二十九日,即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又有监视阿玛部落的骑兵来报,称阿玛部落的驻地附近已几乎瞧不见一个老弱妇孺,基本上都已经迁移到了宋夏边界。另外,这两日阿玛部落每日都有宰杀羊只类似举宴的行为。 赵旸心中澄明,对方已经做到了一战的准备。 事实上不止是阿玛部落那边,赵旸这几日命冯文俊宰羊煮肉犒赏军士,其实也是在为这场战事做准备。 不过令赵旸有些意外的是,阿玛部落一方除了集结战士以外,居然没有其他的行动。 他私下对冯文俊、郭逵等人道:“对面居然不派羌骑四处骚扰作乱,这倒是出乎我意料。……若我是对面那個阿玛,此时我便派出数十支十几二十人的骑兵队伍,于泾原路乃至整个陕西四路作乱,侵扰、抢掠,制造混乱。” 冯文俊不敢接话,倒是郭逵笑着说道:“这不是真成造反了么?谅那阿玛也没有这个胆量,就算他有,其他十几个部落族长怕是也不敢跟着他胡来。若敢这般胡来,便是自绝于我大宋,他日我大宋派兵去征讨,他们也无话可说,除了北投西夏,再无第二条活路。……甚至于,按照庆历四年我大宋与西夏的和议,倘若这些羌人族长在我大宋境内造成混乱乃至出现人命伤亡,西夏也不得收留他们,相反还要派兵将其捉拿,交由我大宋处置,反之亦然。否则便是西夏背盟。故这些人轻易不敢制造混乱,更不敢四处侵扰、抢掠。” 赵旸恍然地点点头,嗤笑道:“如此看来,这些人实在没有选择。” 郭逵点头附和道:“他们唯一的仰仗,也就是西夏介入此事,但可惜,西夏眼下自顾不暇……” 周围几名都监与镇戎军官员皆相视而笑。 直至夕阳西下,又有监视阿玛部落的骑兵例行来报,称阿玛部落并未按约迁离驻地。 赵旸对此毫不意外,请来冯文俊、郭逵与其他几位镇戎军的都监,开了一场小会,明确次日出兵驱逐阿玛部落的章程:赵旸自领帅职,率天武第五军二千五百禁军作为中军,知镇戎军冯文俊临时授职先锋都部署,执掌镇戎军四千八百骑兵及二千弩步军,郭逵领一千二百骑及二千步军作为偏师,共计一万两千五百兵力。 待散会后,赵旸、冯文俊、郭逵各自招麾下将领商讨战事。 次日,即五月三十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驻扎于镇戎军的所有禁军皆早早买锅做饭,准备出征。 出征之前,按例都有誓师,激励士气,赵旸也不例外,早早便叫人在高平寨外临时筑造了一座高台。 待全军吃完早饭,准备出征之时,赵旸下令命一万两千五百禁军集结于高平寨外,而他则登上高台,举着一个类似喇叭的木器,朝全军喊话。 为了尽量让每一名禁军都能听到他的喊话,他率先招呼诸禁军靠前,不必列阵。 天武第五军早就熟悉了赵旸的性格,依令向前,围在高台四周,随即,冯文俊与郭逵麾下禁军也陆续效仿,纷纷向前将高台围住,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台下四周密密麻麻的禁军,赵旸心中不禁有些兴奋,举着木质的喇叭喊道:“诸位禁军兄弟,我乃是此番朝廷所派经略招讨安抚副使,亦是天武第五军指挥使,赵旸。” 话音刚落,高台四周的天武第五军禁兵率先高呼相应。 台下一名都监惊奇道:“赵副使在天武第五军的威望很高啊。” 冯文俊翻翻白眼,心下嘀咕:你要是舍得花钱,时不时犒赏军士,军士照样拥护你。 当然,嘀咕归嘀咕,他对这位小赵郎君亦是充满好感。 毕竟但凡是在陕西四路履职过的文官,都知道当地驻扎禁军过得是如何艰苦,终日啃咸菜、吃陈米,哪来什么士气用于征战?因此每逢战事,都要分发肉食犒赏军士,甚至战后还要抚恤、犒赏,以维持士气。 若军费不足,那就只好挪动公使钱,久而久之,公使钱自然亏空。 朝廷不派人来查还好,毕竟陕西四路都这么干,在任的知州、知军不太可能出卖彼此,可一旦朝廷深究,那这事就属于违规操作,平迁他处任职算是最好的结果,要不然就像张亢那般,被扣上“贪官”的帽子,难以再有升迁。 也就此刻台上那位深受官家宠信的小赵郎君,敢毫无顾忌地挪动公使钱犒军,激励士气。 有这样一位豪爽、重视军士的主官在陕西,冯文俊毫不怀疑他陕西四路的禁军,无论是士气还是军貌,都将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此时高台上的赵旸,也敏锐地察觉到只有天武第五军的禁军拥护他,其余蕃落军团、保捷军团等侍卫亲军的禁军,还未被激起士气,遂压压手示意天武第五军的禁军噤声,朝蕃落军团、保捷军团等禁兵喊道:“诸位侍卫亲军马步司的禁兵兄弟,莫非是嫌近日的羊肉不甚美味么?” 其实蕃落军团、保捷军团等侍卫亲军的禁兵也都知道正是因为赵旸的关系,才能让他们这三日间吃上羊肉,只不过大多数人未见过赵旸,今日一见赵旸嗓音稚嫩,再细瞧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时震惊罢了。 见此,郭逵高声喊道:“我代麾下禁兵言,滋味甚美,可惜少了些。” 他的话引起了在场众多禁军的共鸣,不少人笑着附和。 赵旸笑着点头,暗赞郭逵之余,心中亦不禁有些感慨。 要知道据他了解,陕西四路的肉价,基本是汴京的五分之一甚至六分之一,汴京卖到一百文一斤的羊肉,在陕西只需二十文一斤;而在汴京高达三贯一只的羊羔,在陕西也只不到五百文。 可即便是如此低廉的肉价,驻扎在陕西的禁兵照样每天啃咸菜、吃陈米,只有每逢战事时,在任知州、知军才会购入肉食犒军,以激励士气,否则这仗根本没法打。 论其原因,还是“祖制”,在宋太祖时便规定不得让禁军过于娇奢,结果矫枉过正,弄得禁兵连肉都没得吃了。 尽管历来有不少人觉得这条规定过于苛刻,严重影响禁军士气与斗志,但碍于是祖制,也不敢上奏朝廷更改,只有实际掌军的文官、武官,在逢战前以肉食犒赏军队,平日里就别想了,微不足道的军费根本负担不起,甚至于就连战前战斗的犒赏、抚恤,一些知州与知军也得私下挪动公使钱来办成。 滕宗谅、张亢,都是如此。 好在经辽使趁黄河改道威胁宋国一时,朝中已认可必须加强国防的观念,上至官家、下至朝官,皆已赞同、最起码默许提高军士地位及待遇,交由枢密院重新制定规章,估计半年之内便有结果。 不过鉴于禁军的规模,首次提高的待遇恐怕不会太多,但即使如此,也要好过当前。 想到这些,赵旸深吸一口气道:“官家素知禁军疾苦,在我赴陕西之前,已命枢密院重新拟定禁军待遇,无论俸饷、伙食,都较以往有所提高,不过距离确切落实,恐怕也要一到两年……” 台下诸禁军闻言,既惊喜又失望,惊喜于朝廷竟然提高他们禁军的待遇,失望于确切落实还有一到两年。 见台下叹息声一片,赵旸笑着道:“为何失望?不是还有我么?只要我在陕西,即便做不到让诸禁军兄弟顿顿都有肉吃,但至少时常能令禁军兄弟尝到荤腥,另外,至少每隔七到十日便有一顿肉可食,就先从镇戎军起……” 台下冯文俊等文武官面面相觑,而在场的禁军却是欢呼雀跃,不少人急着发问:“当真么?赵指挥使?” “当然!” 随着赵旸开口确认,诸禁军欢呼雀跃,就因为赵旸承诺每隔七到十日便有一顿可食,这不禁也令赵旸暗暗感叹。 不过眼下并非感慨之际,赵旸压压手示意诸人噤声,随即正色道:“今日誓师出征,我想诸位禁军兄弟大多也知缘故,不知的也无妨,我在此在做一番解释。宋夏边境诸蕃部落,尤其是诸羌部落,蛇鼠两端,历来时而投宋、时而投夏,久为边患。今朝廷遣高相公与我赴陕西,招讨羌蕃,令其编户齐民,不复为我大宋边患,奈何阿玛部落带头抗拒,故经高相公与我商议,勒令其三日之内举部落迁离宋境,直至昨日日落,三日期限已满,然阿玛部落依旧抗命不从,欲率族人抗拒,故我今日掌率大军,亲去驱逐。”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此战,关乎我大宋编户齐民一事是否能落实,是否能彻底解除边患,望诸禁军兄弟莫要吝啬勇力。当然,我也并非教唆诸禁军兄弟豁出性命,只要听从命令,驱逐阿玛部落即可,彼若负隅顽抗,我军兵力远胜于他,必能取胜,故不需有人犯险,更不得因贪功犯险,害人害己。” “最后,亦由我来明确赏罚,从今日起,至诸羌部落臣服,杀敌一人,赏一贯;俘虏一人,赏两贯;救治袍泽,同样赏两贯!然不得杀良冒功,不得谎报军功,犯者……逐出禁军,永不录为禁兵!……可听明白了?” “明白!”过万禁军有近半齐声道。 见此,赵旸又添一把火,点燃士气:“待阿玛部落之事告平,先做犒赏,在场禁军,每人赏羊或羊羔一只,再赏酒一角,以为庆贺!诸君满意否?!” 原本台下各禁军就对赵旸明确赏罚十分惊喜,听到这话更是雀跃欢呼,纷纷大喊满意。 “既然如此,进兵!” “喔!” 随着赵旸下令出兵,过万禁军齐声高呼,士气爆棚,令冯文俊等文武官暗暗咋舌。 片刻后,待赵旸走下高台,冯文俊苦笑道:“必胜之战,赵副使何必做出这种种许诺?” 环视一眼同样面带不解的镇戎军各都监,赵旸正色道:“此战为首战,不仅要胜,还要胜地干脆利落,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冯文俊等人闻言一震,这才明白赵旸的意图。 稍后,冯文俊领兵在前,赵旸在后,郭逵在侧,骑兵在前、步军在后,共一万两千五百大军浩浩荡荡朝阿玛部落驻地而去,军中禁兵一个个士气爆棚,斗志盎然。 在总共约两个时辰的行军中,大军终于抵达阿玛部落的驻地,而阿玛部落那边,也早已凭骑兵探到了这支宋军,只是双方都有约束,故两方骑兵即便碰面也未厮杀。 上午巳时前后,赵旸率天武第五军抵达阿玛部落驻地南侧,发号施令,排兵布阵。 前军与右翼皆为冯文俊部:右翼为驻镇戎军蕃落军团十二营,共四千八百骑,由屯驻都监勾斌、许司节制调度;冯文俊亲率保捷军团二营、定功军团一营、清边弩手军团一营为前军,各军团皆有一名文官担任屯驻都监,作为辅佐。 中军为赵旸亲率天武第五军,全员装备步人甲,每营以一都,即百人为单位,分枪兵、刀兵及弩手,论装备毫无疑问是所有禁军之最,军士素质也是,只不过大多都没见过血。 左翼为都监郭逵所领蕃落军团骑兵三营,保捷军团四营,同样是两千步军在前,一千二百骑兵在侧,论突破能力较右翼近五千骑兵弱上不少,但也不容忽视。 当这一万二千五百名军队展开阵型,阿玛部落那边也是难免忌惮畏惧,尤其是当他们发现今日的宋军不知为何士气高地惊人,哪怕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对面好似熊熊燃烧的斗志。 “我若是对面,趁我方布阵时就该动手了……也许之前还有一两分胜算,这下丝毫胜算也无了。” 待大军即将完成布阵,赵旸摇摇头道。 充当随军军吏的文同笑着道:“这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两位是哪边的呀?”同样充当军吏的范纯仁无语道,随即瞧着对面淡淡道:“对面只求我大宋收回成命,放弃编户,又非真的要造反,哪里会率先进兵?此战必胜。” 文同点点头道:“就看胜地是否利落,能否震慑诸羌了,为此景行许诺数万贯的赏赐,莫打了水漂才好。” 赵旸微微点头,对王中正等人道:“叫冯知军派人去宣告。” “是!” 片刻后,冯文俊得到赵旸命令,派都监勾斌率百余骑兵至阿玛部落,远远高呼道:“三日期限已过,阿玛部落仍不迁离,集结族人于此,莫非要负隅抵抗?!” 时阿玛部落族长阿玛也已集结族中青壮,包括其他诸部落暗中派来相助的青壮,在驻地外集结,甚至有好几名其他部落的族长此刻就藏身在其部落驻地中,等着观看双方交兵的结果。 听到勾斌的喊话,阿玛走到阵前,朗声道:“我族长久居住在此,与你宋人和睦,此次分明是你宋人要谋害我族,我率族人抵抗,错不在我。” 勾斌耸耸肩,拨马便回,甚至他也许都未听清阿玛在喊什么,毕竟事已至此,双方交兵已成定局,他出来喊话宣告纯粹就是例行公事罢了,或者说师出有名,阿玛的回覆或者狡辩,都无关紧要。 这不,待勾斌回到前军冯文俊处,向后者禀告的就只有一句话:“阿玛部落抗命不从,不肯迁离。” 冯文俊微一点头,挥手下令道:“传令各指挥,准备进军!” 随即,宋军阵列中响起号角声,宣告进兵。 见此,阿玛部落的族长阿玛也不再做任何侥幸幻想,高呼一声,领着己方步骑率先向宋军兵阵而来。 赵旸亲自掌军的首场战事,就此打响。 ------------ 第九十三章:首战 由于尚未学会骑马,今日作为主帅的赵旸,站在一辆由运粮车改造的战车上,身旁站着范纯仁与文同,周围有王中正等十名御带器械作为亲兵,再往外则是天武第五军五个营,前方三营呈品字状列阵,而东西两侧各有一营,身后则是不参战的后勤营近五百杂兵,仅负责搬运天武第五军的甲胄。 随着战争的打响,阿玛部落的羌骑与宋军前部率先交火。 游牧民族的骑兵,大多弓马娴熟,阿玛部落亦不例外,其族长阿玛亲率约两千余骑兵至宋军阵前,隔着老远便开始射箭,数以至少两千计的箭矢劈头盖脸地落在宋军前部——确切地说是侍卫步军司辖下保捷军团二营、定功军团一营共一千五百名宋国禁兵头顶,但论杀伤力,相当一般。 毕竟这两个禁军兵团的军士,虽未曾像天武第五军那样配备最新锐的步人甲,但也全身着甲,即赵旸当初在演习火药弹时损耗几百套的那种打造于十几二十年前的步甲,造价约二十二贯多一套,谈不上先进,但用来抵御宋夏边境羌民自制的弓箭,那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他们还人手一块包裹着牛皮的盾牌,阿玛部落羌骑的齐射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 不过被敌方抢占了先手,仍让知镇戎军冯文俊感到恼火,当即恨声骂道:“清边弩手在做什么?为何叫对面抢占了先机?放箭啊!” 或许是远远听到了冯文俊的喝骂,负责指挥清边弩手的屯驻都监蒋环如梦初醒般下令:“放箭!放箭!” 一声令下,五百清边弩手发动齐射,五百支弩箭越过前方友军头顶,射向迎面而来的阿玛部落羌骑。 相较宋方禁兵几乎无损,阿玛部落羌骑当场有人中箭,锋利的箭簇轻易便洞穿了他们的皮甲,不过伤不至死,甚至于,中箭后的羌人更添几分凶悍。 “继续射!” 冯文俊恼火地扫了一眼都监蒋环所在的位置,心底骂骂咧咧:平时里也就算了,今日是什么时候?那位小赵郎君不惜许诺数万贯,但求首战胜得干脆利落,你等这群都监能捞到好? 不过他也明白,文官掌军,就是这样。 屯驻都监是个什么职位?说白了,是负责照顾屯驻禁军的官员。 宋国禁军派驻地方州路,区分三种:就粮、屯驻、驻泊。 就粮即字面意思,较另外两种最大的区别就是可以携带家眷,除非情况紧急,一般也不参与该州路的战事,纯粹就是出于经济考虑。 屯驻、驻泊,两者较为接近,区别在于前者隶属于州路,而后者隶属于知州。例如,庆历三年陈执中任京东路安抚使时,便曾奏请朝廷任郭逵为驻泊将,当时郭逵便暂时归入陈执中麾下,但并不隶属于京东路,直至平定王伦兵变后,陈执中被诏为参知政事,而郭逵则回陕西继续任职。 而禁军无论就粮、屯驻、驻泊,都会有一人担任都监,比如某某军就粮都监、屯驻都监、驻泊都监,且按例是文官担任,负责各禁军的吃食与住行。 郭逵的泾原路都监也不例外。 区别在于郭逵自幼喜好兵书,通晓军事,而其他文官都监大多都不通军事,可偏偏一旦遭遇战争,却是这些文官来节制调度麾下各禁军指挥使——后者才是真正带兵作战的武官,只不过基本上没有什么权力,只能听命于文官。 就如之前弓弩对射,抢占先手,不可否认弓箭的射程确实远过弩箭,但清边弩手军团手中的宋制军弩,却要胜过阿玛部落自制的弓箭,但都监蒋环显然不清楚麾下清边弩手的真正射程,直到听了冯文俊大声喝骂才如梦初醒。 好在今日交战双方的武器装备有着极大的差距,文官掌军带来的危害尚不明显,倘若是与西夏、辽国作战,若军中都监人人都如那蒋环一般,估计赵旸得气得当场解除其职位。 但这会儿,赵旸还未看出来,相反,他见冯文俊亲率的保捷军团二营、定功军团一营步卒,在对面阿玛部落羌骑的齐射下竟然阵型不乱,徐徐向前,不禁惊讶道:“侍卫步军司的三营禁兵,在这种齐射下可以做到阵型不乱,可以啊!” 范纯仁、文同,包括围在战车旁的王中正等人,也是纷纷点头,对侍卫步司军刮目相看。 要知道历来禁军就分上等、下等,相较大多驻扎在汴京的殿前司禁军,侍卫亲军司通常都是那個被嘲笑、奚落的对象,记得当初赵旸首次去殿前司时,魏焘就曾拿侍卫亲军司的雄胜军团开个玩笑。 没想到今日亲眼见证侍卫亲军司的禁兵作战,这些禁兵还表现地真不赖。 “还不可掉以轻心。”范纯仁正色道:“羌骑除了弓射,还可突阵。” 赵旸点点头,但心中却不以为意。 毕竟就他看来,阿玛部落的骑兵充其量就是轻骑,即使侥幸能突破冯文俊所掌的前部,也奈何不了他麾下天武第五军。 毕竟他麾下天武第五军,那可是一支人人装备步人甲的重步兵军,其全副武装的一套甲胄造价,顶普通甲胄五套,在数斤火药的炸弹面前可以做到毫发无损,面对突火枪那种丢人玩意更是连晃都不晃,哪怕是最新锐的宋弩,也无法在百步外洞穿步人甲的防御。 倘若有轻骑胆敢突击这样一支重步兵军团,那可真是活腻味了。 对付这种重步兵军团,除非派重骑兵与其同归于尽,就只能靠围困消耗,只不过深知重步兵优劣势的赵旸绝不会给敌对方机会罢了。 果不其然,在阿玛部落的羌骑发动了数轮齐射后,也察觉到他们自制的弓箭难以有效杀伤宋方禁兵,便开始尝试突击,在族长阿玛的率领下,嗷嗷叫着朝冯文俊麾下保捷、定功共一千五百步卒杀来。 见此,冯文俊果断下令:“全军止步,迎战敌骑!” 旌旗摇动间,保捷、定功共一千五百步卒当即停止向前,摆出坚守阵型,一个个紧挨着彼此,前排竖盾举枪,后排将盾抵在前方袍泽背部,以紧密阵型迎战来骑。 这一幕,赵旸也是看得连连点头。 步军迎战骑兵的突击,就得依靠密集阵型,仅看这一点,冯文俊还算是知兵的,相较大部分文官要好地多,不愧是知镇戎军的文官。 “杀!” “接战!” 在无数混乱声中,族长阿玛所率二千余羌骑,有大约三四百骑率先冲到保捷、定功三营禁兵脸上,在一片人仰马翻的纷乱中,明显可以看到宋军的阵型“凹”了一块,但也仅此而已,上百名冲击宋军阵型不成反而摔下马背的阿玛族人,变相成为了其余族人趁机进攻的阻碍。 “杀!” 随着保捷军一名营指挥使大喊一声,他麾下禁兵奋勇向前,与落马的羌骑杀成一团。 不得不说羌人确实凶悍,哪怕是那些突阵不成摔下马背,摔地七晕八素的羌人,但见宋军禁兵杀来,也丝毫没有退意,一个个抽出砍刀,嗷嗷叫着与其交战,甚至于那些摔断腿、摔断手的,更为凶悍,一副今日有你无我的拼命架势。 这股凶悍的气势,一时间震慑住了宋军禁兵。 见此,保捷军屯驻都监陈凌大喊:“赵副使有言,杀敌一人赏钱一贯,诸君还等什么?!” 诸保捷军禁兵一听,顿时勇气爆棚。 要知道像天武军这种上四军禁兵,每月也就一贯俸饷,而像保捷军这种,撑死每月也就半贯,即五百文,只够在陕西买一只羊羔的。 如今杀敌一人便可获得一贯的赏赐,足足抵他们两个月俸饷,谁还会吝啬勇力? “杀!”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赵旸的重金许诺下,保捷、定功共三营禁兵展现出超过平日的斗志与战力,竟顶着凶悍的羌人继续推进,将挡在前方的落马羌人纷纷斩杀。 转眼之间,落马的百余名羌人便被宰杀殆尽,而宋方禁兵却只伤亡三五十人。 这等战力,真的是宋军么? 族长阿玛惊地双目瞪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前些年宋夏两国的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场战役,他们这些边境诸羌都看在眼里,亲眼目睹宋国军队被西夏军队似杀鸡宰羊般追杀数十里,前前后后伤亡近十万禁兵,从那时起,他们便对宋军的战力难免心存轻视,未曾想宋军原来有这么勇? “族长!” 族中勇士吉尔玛策马来到阿玛身旁,急声道:“宋军阵型坚固,族人难以突破,必须另想办法!” 阿玛抬头看向宋军尚未有任何异动的左右两翼,正色道:“按照之前的计划,叫巴吉与莫尔布率两千族人从东面迂回绕至宋军前阵侧面,勾引宋军右翼……” 在一顿嘱咐后,吉尔玛拨马而去,而阿玛也立刻改变战术,不再尝试率族人突阵,率领麾下族人骑兵且战且退,仅在远距离射箭。 而另一边,巴吉、莫尔布两名勇士则率两千骑兵则向东面迂回,试图攻击冯文俊前部的侧翼。 见此,宋军右翼,执掌蕃落军团十二营共四千八百名骑兵的都监勾斌、许司二人纷纷冷笑:“当我右翼不存在么?” 一声令下,二人率四千八百名蕃落骑兵主动上前应战,与巴吉与莫尔布所率两千余骑兵战成一团。 蕃落骑兵大多是内附宋国的吐蕃人,亦是弓马娴熟,勇悍不亚于羌人,此番占据人数优势不说,又有赵旸重金赏赐的许诺作为刺激,若非勾斌、许司两位都监约束,早就按捺不住想要杀敌领赏,此刻见到机会,简直是群虎下山,锐不可当。 仅仅一个照面,巴吉、莫尔布所率两千羌骑便有百余人落马。 见情况不对,二人对视一眼,当即率领族人向北窜逃。 “敌心已溃!敌心已溃!” 勾斌、许司两名都监大为振奋,下令追击。 相较二人立功心切,二人麾下十二名营指挥使更是不舍得放任那支羌骑逃离,毕竟那可是相当于近两千贯的赏赐啊! “追!” “快追!” 近五千蕃落骑兵,死死咬住两千羌人骑兵不放,一追一逃,逐渐远离主战场,向北而去。 远远瞧见这一幕,左翼的郭逵隐隐感觉有点不安。 思忖间,有麾下指挥营来报:“都监,阿玛部落又派骑兵千余。” 郭逵抬头一瞧,果然看到阿玛部落的众多羌骑中又分出约近千骑兵,试图迂回袭击冯文俊部的侧翼,不过这次是在西侧。 郭逵思忖半晌,沉声下令:“传我令,令蕃落骑兵四营上前阻击,若敌骑逃窜,不许追击!切记,不许追击!” 在下达命令后,郭逵召来一名随行传令兵,吩咐道:“立刻往赵帅处,请他务必关注右翼。” “是!” 传令兵匆匆而赵旸所在而去。 而与此同时,赵旸、范纯仁、文同等人正皱眉眺望右翼的勾斌、许司二人率近五千骑兵追击两千羌骑而去。 赵旸更是气得咬牙,重拍战车扶手骂道:“连我都看得出这是对面诱敌之计,那两个蠢货在想什么?近五千骑兵,竟一齐去追击两千骑兵?他们这一走,右翼不就彻底空了么?你留下一千骑侧应冯文俊也好啊!” 文同此时也无闲心说笑,皱眉问道:“来得及派人追回么?” “估计来不及。”范纯仁忧心道。 好好的必胜之局,居然还会有这种波折,赵旸气地口吐芬芳:“……这就是文官掌兵!掌你娘的兵!” 你也是文官…… 好吧,咱三个都是。 范纯仁与文同苦笑对视,随即问道:“现在怎么办?” 赵旸思忖片刻后:“传令种诊,叫种谔率第一营、第二营向前,掩护冯文俊部右翼。” 此时文同忽然指向左翼道:“景行,快看左翼,羌族又派千余骑兵引诱郭逵部。” 就在赵旸暗暗担忧郭逵是否也会中计时,郭逵派出的传令兵终于抵达,抱拳禀告道:“郭都监命小的来报,请赵帅务必关注右翼。” 一听这话,赵旸心中大定,称赞道:“不愧是郭逵,够敏锐。……你回去告知郭都监,我已知晓。” “是!” 片刻后,种诊接到赵旸的命令。 当时他也在关注右翼,见勾斌、许司率军追击羌骑而去,摇头叹息:“中计了呀,那两位都监。”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派兵掩护冯文俊部右翼,便有传令兵前来传令:“赵帅有令,命种谔率第一营、第二营,立即向前,掩护冯文俊部右翼。” “种诊接令。” 与赵旸不谋而合的种诊,当即下达命令,命种谔率第一、第二营立即向前,补足冯文俊部右翼防卫。 而与此同时,身在左翼的郭逵已注意到向前的种谔部,心下一愣之余,脸上忧色尽除,笑着对左右道:“咱赵帅虽年轻,却也通晓军事,伱们瞧,右翼骑兵刚被敌骑引走,他便立刻派种谔率一营向前,掩护冯知州前部,防止羌骑迂回绕袭冯知州腹侧。” “也许是种诊呢。亦或赵帅身旁范、文两位幕僚。”左右猜测道,谁让赵旸实在太过于年轻。 郭逵笑了笑,也不反驳,心底则更倾向于是赵旸的命令。 这是他基于近期对那位小赵郎君的了解做出的判断。 众人议论间,郭逵派出的四营共一千二百骑蕃落骑兵,也已经和阿玛部落勇士吉尔玛所率的近千羌骑交火,后者同样一个照面便露出溃势,向西北逃窜,但郭逵麾下那四位营指挥使牢记郭逵的告诫,止步不追,以至于吉尔玛部在西北逃窜了百余丈后,竟又呆在原地,场面有些尴尬。 这一幕,这也让赵旸与郭逵都愈发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对面阿玛部落试图调虎离山,调离宋军一方的骑兵。 而此时,作战在第一线的冯文俊部,也注意到了向前的种谔部,当即禀告冯文俊:“知军,天武第五军第一营、第二营上来了,目前在我军右翼。” “什么?”冯文俊一愣:“他们上来干什么?” 再一瞧右翼,他顿时懵了:我近五千蕃落骑兵呢?!刚才不还在右翼与敌方两千骑交战么? 有知情的都监连忙禀告:“勾斌、许司两位都监杀溃敌骑,率军追击向北去了。” “我他娘……” 冯文俊也险些口吐芬芳,同时对赵旸有些刮目相看。 毕竟勾斌、许司二人率军一走,他前部右侧便留空了,一旦羌骑迂回突袭侧面,极有可能导致整个前部崩溃,好在赵旸及时派种谔率一千名天武军禁兵上前掩护。 “区区蛮夷,居然还会用计。” 瞥了一眼前方阿玛部落,冯文俊暗暗啧声道。 尽管中途出现了一些波澜,但他仍坚信己方可以取胜,毕竟双方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有着极大的差距。 在他冷哼间,前方羌骑再次变阵,诱敌不成的吉尔玛再次与族长阿玛合兵一处。 “族长,宋军西翼不中计。” “不碍事,其东翼已经中计,随我来!” 随着阿玛部落高呼一声,诸羌再次变阵,仅留下七八百骑正面牵制冯文俊部,其余所有骑兵,大概两千余骑,尽数跟随族长阿玛,向东迂回,看似欲突击冯文俊部侧翼。 “哼!” 种谔见此冷哼一声,下令麾下禁兵准备应战。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阿玛这两千余骑并未突击冯文俊部侧翼,他们向东绕过冯文俊部,绕过种谔部,直扑赵旸所在。 不好! 冯文俊、种谔,包括在左翼的郭逵,个个色变,各自派人增援不提。 而此时在本阵处,赵旸、范纯仁、文同等人也注意到了阿玛的举动,王中正面色顿变道:“郎中,敌骑奔此处而来了……” 赵旸瞥了一眼正在迅速变阵的天武军三营,宽慰道:“慌什么?没见到种诊已在迅速变阵了么?” 说罢,他抬头看向正迅速奔他而来的两千余羌骑,赞道:“小瞧对面了,看来对面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啊……只不过,这点轻骑,真的够突破我天武第五军三个营么?……传我令,杀敌一人,赏一贯,击杀羌骑带队者,赏十贯,擒杀羌部落首领阿玛者,生死不论,赏百贯!” 而与此同时,种谔已迅速变阵,将赵旸所在本阵团团包围,三营指挥使陈锦、四营指挥使岳嘉、五营指挥使曹源,皆已严正以待。 及至赵旸的犒赏许诺传至三营,三营禁兵更是士气爆棚。 重金赏赐的诱惑,盖过首次实战的紧张,全身上下都充满力气。 ------------ 第九十四章:首战(二) “汉人有句老话,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待三日后宋人果真派遣军队前来驱逐,若能一举将此军主帅,或有以此为依仗,与宋国交涉,迫使宋国放弃编户。即使宋国不答应,也可重重削弱其士气。” 在三日前的诸羌部落族长会议时,黄羊部落的族长甲尔出计道。 诸羌部落族长纷纷点头,阿玛族长亦不例外,随即他皱眉问道:“可宋人兵多,如何擒其主帅?” 甲尔正色道:“可以佯败引开宋军骑兵,宋军只要失了骑兵,剩下步卒便是待宰羊羔,介时你亲率族中勇儿突击宋军本阵,其必惊慌逃窜,而后一举可擒。……只要擒住宋军主帅,即使当时宋军兵多,也无济于事。” “唔。”阿玛族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驾驾!” 在率领族中勇儿突击宋军本阵的途中,阿玛族长脑海中浮现出三日前黄羊部落族长甲尔的话。 迄今为止,甲尔族长的计策执行地非常顺利,尽管引诱宋军左翼的一千二百名骑兵并未成功,但所幸天佑他阿玛部落,宋军右翼的近五千骑兵却被成功引走,致使宋军右翼防御薄弱,只要他所率二千余族中勇儿能杀到宋军本阵,趁其混乱之际一举将宋军主帅擒获,那么此战便大功告成! 就在他心中暗喜之际,不远处有勇士吉尔玛大喊道:“族长,宋军左翼派骑兵来截击了!” 阿玛神色一凛,在策马奔腾的途中瞥了一眼宋军左翼,瞥见“泾原路都监郭”字样的旗帜。 郭逵…… 阿玛认得郭逵,毕竟郭逵在陕西也小有名气,自其兄长延州西路都巡检使郭遵在宋夏战争中被夏军所杀,战死沙场后,郭逵便以区区十八岁之龄荫补为三班奉职,恰巧当时范仲淹正在陕西任都部署,念其兄之勇,便将郭逵调到麾下,待其如子侄一般。 范仲淹,那可是被夏人称作“小范老子”的人物,介时麾下有狄青、种世衡、张亢、王信、周美等一干善战之将,就连夏人不敢冒犯,称“今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 顺便一提,“大范老子”即范雍。 当时郭逵便在范仲淹麾下,虽名气远不如狄青、种世衡、张亢等人,但也逐渐崭露头角,故阿玛也知晓,甚至还见过几面。 不愧是昔日小范老子手下的小将,非寻常不知兵的文官可比。 心中暗暗感慨一声,阿玛当机立断大喊道:“吉尔玛,你领五百骑截住来骑,我自领余下族儿突击宋军本阵!” “是!”吉尔玛大声回应,连连呼喊了几个族内姓氏,率领数百骑直扑试图拦截阿玛族长的郭逵麾下一千二百骑。 “该死!” 冲在最前的郭逵麾下蕃落军团的营指挥使格桑大见此暗骂一声,大声喊道:“冲过去!截住羌首!” 吉尔玛这边亦同时下达命令:“截住他们!” 两拨骑兵互不退让,狠狠撞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战马嘶吠及人的痛苦哀嚎此起彼伏。 就连营指挥使格桑也被一名阿玛部落族骑撞下马来,重重摔在地上,所幸并未受伤,气急的他当即抽出刀来,一刀便砍在那名羌人的脖颈处,迸射的鲜血顿时呲了他一脸。 “还愣着做什么?绕过去!追!” 抹了抹脸,他急切冲着不远处数百并未落马的蕃落骑兵大喊,后者因为及时减速,故并未与吉尔玛那数百骑迎面相撞,但这一耽搁,也使得他们离羌首阿玛亲率的那支骑兵愈来愈远,短时间内已难以追上,更别说这附近的阿玛部落羌人还在忘命地阻拦他们。 “我去追,跟我来!” 另一名蕃落军团营指挥使依勒大喊一声,率领数百骑驰援本阵,但遗憾的是,因为吉尔玛这数百骑豁出性命的拦截,羌部落首领阿玛那约一千五百骑,已突击至距赵旸不到一里之地。 此时他已清楚可以看到严正以待的天武第五军第三营、第四营及第五营共一千五百名禁军。 然而和预想不同的是,这支留守本阵的宋军,居然丝毫不见惊慌。 他哪知道,赵旸已再次做出了杀敌领赏的许诺,重金的诱惑,甚至盖过了天武第五军对首战的紧张与恐惧。 甚至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种诊还在不断激励士气:“……不必紧张、无需畏惧,我天武第五军初建时,便精选天武军精锐,你等本被选入,本身便是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精锐,若在寻常军中,出任队正、都头也不在话下,对面羌人难道比你等多一只手、多一只眼么?……至于你等手中刀枪、身上甲胄,那更是堪称国内最优,仅甲胄造价便高达四十贯,刀不能砍入、锤难以伤身,五十步外可挡强弩,有此等坚甲护身,何惧之有?” 说话间,三营指挥使陈锦在不远处提醒喊道:“军副指挥,来骑即将进入弩手射程。” 种诊回头瞥了一眼迎面而来的阿玛部落诸骑,果断下令:“以来骑正前方百步为目标,放箭!” “放箭!” “放箭!” 三营指挥使陈锦、四营指挥使岳嘉,异口同声下令命令。 一声令下,两营军中各二百名弩手展开齐射,瞄准阿玛部落来骑前方百步发动齐射。 数百弩手齐射,迎面而来的阿玛族长自然也看在眼里,心中权衡是否应该躲避。 事实上借助马力,他们可以避开天武军的齐射,毕竟种诊下令瞄准的方位预留了一个提前量,只是这么一来,他们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冲刺速度就会因为拐弯而再次减下去,而骑兵突击步军阵型,凭借的就是速度,一举将步军阵型冲垮,若失去了速度,拿什么打步兵? 该死,这个领军的宋将也知兵啊…… 暗骂一声,阿玛咬咬牙大喊道:“区区若干箭矢而已,我族中勇儿,冲过去,直取宋军主帅!” “喔喔!” 约一千五百阿玛部落族人嗷嗷叫着,不避不闪,径直按照原本的路线继续突击,正好将天武军三营、四营内弩手的齐射照单全收,一时间百余人纷纷落马,或骑兵中箭,或战马中箭,踉跄倒地,随即绊倒后方的友军,好在阿玛部落这千余骑冲锋时毫无章法,队形也不紧密,否则单这么一下,伤亡恐怕不会低于三四百。 当然,即便如此,阿玛族长在听到族人落马时的惊呼与惨叫时亦心如刀绞,不过理智令他狠下心,死死盯着远处宋军本阵处那杆“赵”字帅旗。 随即,他终于彻底看清了围在那杆帅旗处的宋军,一支全身披甲,只有双目处露出缝隙的宋军。 这支宋军…… 阿玛的脸上露出几丝震惊,但战马冲刺的速度也已来不及让他另做他想,他只能咬牙一路向前。 眼见来骑越来越近,王中正、王明、陈利、孙昌、魏焘、鲍荣等御带器械纷纷色变:“郎中……” 赵旸脸上笑容依旧,但嘴里说出的话却不客气:“收声!谁敢多说一句,自回汴京!” 几人纷纷看向王中正,可惜王中正也不敢作声,彼此面面相觑之余,唯有暗暗叹息:若果真被羌骑突破,誓死保护郎中就是了。 整個过程范纯仁与文同都看在眼里,但也视若无睹。 他二人也与赵旸一般,面带笑容,甚至文同还对迎面而来的羌骑评头论足,谈笑风生。 见三人如此从容镇定,附近的天武军更是安定。 “准备接战!举枪!” “弩手自由射击,待敌近身,弃弩用剑。” 随着三营指挥使陈锦一声令下,天武第五军三营、四营禁兵纷纷摆出迎敌架势,每营三百名枪手斜举长达丈余的长枪,枪尾拄在地面,斜持枪身,构筑起一道针对骑兵的死亡防线,锐利的枪尖在阳光下闪耀致命的寒芒。 “撑住!不要畏惧!” “你等身上坚甲足以保护伱等周全!” 四营指挥使岳嘉亦大声激励士气。 说话间,阿玛族长所率一千五百骑猛地冲入天武军三营、四营防线,冲在最前方的羌骑即是嗷嗷叫着激励勇气,但最终也难免被宋军的枪林刺穿,甚至于,他身后的友骑也难逃厄运,亦被同一杆长枪刺穿,枪尖洞穿肉体的噗噗声此起彼伏。 整整二三百骑,眨眼之间被串成肉串,惨不忍睹。 而同一时间,天武军前排枪兵,也纷纷被奔驰而来的羌骑撞倒,甚至被马蹄践踏而过。 但令人震撼的是,即便是凭借战马冲刺的高速,阿玛部落也仅仅只是堪堪突破三排枪手,还只是十丈左右的区域,更骇人的是,被撞倒在地的天武军军士,居然很快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甚至是那些被马蹄践踏而过的禁兵。 怎么会? 不少羌骑大惊失色,其中一人狠狠砍在一名正准备爬起来的天武军禁兵脖颈处,只听叮地一声,砍刀被后者脖颈处的兜鍪帘叶弹开,那名天武军禁兵又是一个跄踉摔倒在地,但随即便又摇摇晃晃站在起来。 “死!”那名羌人再复一刀。 天武军禁兵举臂抵挡,只见砍刀斩在其手甲处,用力之猛竟砍飞了几片臂甲上的甲片,嵌入内衬的牛皮。 那名羌人呆若木鸡,还未反应过来,那名天武军禁兵狠狠一拳将其砸退,随后趁机抽出腰间的砍刀,一刀斩在那名羌人身上,锋利的砍刀当场斩破牛皮质地的皮甲,鲜血崩了那名天武军禁兵一身。 纵观整个交战处,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阿玛部落羌人手中的兵器根本难以伤到天武军禁军,剑刺不入,刀砍不伤,反观天武军禁兵手中兵器,却能对阿玛部落族人造成致命杀伤。 这就是装备上的差距啊…… 远远地,赵旸在战车上看到这一幕,心下亦不禁有些感慨。 就重量而言,宋国的步人甲,即步兵铠甲,堪称历朝最重的甲胄,由铁质甲叶以皮条或甲钉连缀而成,属于典型的札甲,其防护范围几近涵盖全身,最为接近欧洲的重甲,不过并非像后者那般密不透风。 相较宋国同期,欧洲的锁子甲不过三十斤,十五世纪的哥特式全身甲不过四十斤,而宋国步人甲却有五十八宋斤,换算成后世市斤约七十斤。 整套步人甲,基本由头鍪顿项、内层身甲、外层身甲、胸甲及披膊五个组件构成。 其中头鍪顿项带有甲片组成的帘叶,作战时可以翻下保护脖颈,由于具有角度及弹性,非但箭矢难伤,甚至能短时间抵挡刀剑。 在此基础上,宋国步人甲又分枪手甲、弓箭手甲及弩手甲三种。 其中以枪手甲最重,单甲身就有甲片一千八百余片层层相叠,重达三十六宋斤,约合四十市斤左右;披膊甲叶数为一千三百片左右,重十四宋斤,约十七市斤;头牟为六百余片甲叶,重约十宋斤,合十二市斤。 较弩手甲、弓箭手甲不同的是,枪手是前排作战单位,不需要操作弓弩,因此多添了臂甲,全身着甲站立时仅露出双目缝隙,及双手与双脚,堪称全副武装。 当然,总负重也因此达到近九十市斤,倘若再操持长枪,佩戴砍刀,仅负重就高达百斤以上,若非体魄强健的军士,根本负担不起。 相较最为沉重的枪手甲,弩手甲与弓箭手甲相对较轻,且不但因为要操作弓弩而不配臂甲,甲叶也相对较少,身甲、披膊约少四百片,头盔少二百片,至于最终重量,弩手甲约为五十余市斤,弓箭手甲约六十五市斤。 值得一提的是,日后金国的铁浮图,其实和宋国的枪手甲极为相似,只不过前者是重骑兵,而后者是重步兵。 至于宋国为何只造重步兵甲,不造重骑兵甲,还是那个原因:宋国缺马,尤其是优质战马。 要对付像步人甲、铁浮图这样的重甲,剑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弓弩效果也一般。 因为类似的重型札甲都是在厚实的牛皮质甲胄外连缀铁质甲叶,集防御、避震一体,刀砍剑刺,最多崩坏甲叶刺入里头的厚实皮甲,考究的还可以内衬丝绸,专门用来防备弩箭箭簇上的倒刺。 对付这类重甲,最有效的是斧,其次是砍刀,既要锋利,也要够分量,一击便能重创。 但阿玛部落族人所使用的砍刀,明显未到重创的标准,也许分量是足够了,但却不够锋利,赵旸亲眼所见有一名天武军枪手被三名羌骑以刀剑连砍四五下,但却几乎没有什么反应,甚至于还反过来一刀就将一名围攻者斩于刀下。 论凶悍,也许阿玛部落的族人更胜一筹,但双方装备上的差距,却使得这场白刃战近乎于一场单片倒的屠杀。 恐怕就连天武军禁兵们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悍勇”,而敌方竟会如此的“不堪一击”,以至于一开始还有些畏畏缩缩的他们,逐渐放手厮杀,越杀越悍、越杀越勇。 阿玛部落的羌人苦于装备上的巨大差距,竟被杀地节节败退。 只见两军交战处,草地一片殷红,无数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残肢断臂更是随处可见,放眼四周,许多阿玛部落的族人或奄奄一息,或捂着断肢处痛苦哀嚎呻吟,但旋即便被路过杀红眼的天武军禁兵终结生命。 人命,在此时也就只值一贯。 “族长!宋军包过来了!” “族长,左翼宋军赶来支援了!” 不利的消息,充斥着阿玛族长的耳畔,他环首四顾,将宋军的行动尽收眼底:天武第五军五营指挥使曹源正率麾下迅速向他们包抄过来;种谔正急率第一营、第二营往回赶;郭逵的左翼,也在迅速往本阵处赶。 但,尚有一些时间,只要能突破面前的宋军,擒住那名宋军主帅,此战依然还是可以算做他们一方获胜。 前提是突破面前的宋军…… 区区千名宋军…… 他收回目光,再次投向前方,入眼处,是越来越悍勇的宋军,以及被杀地节节败退的他族中勇儿。 这支宋军…… 他转头看向那支宋军的旗帜,就在那杆“赵”字帅旗附近,仔细辨认旗上的番号。 天武第五军! 天武第五军?禁军? 此前驻扎在陕西的也不都是宋国的禁军么? 为何相差如此之大? 他不明白,之前驻扎在陕西的,都是侍卫亲军马步司禁军,而今日他碰到的这支,是殿前司辖下禁军,隶属上四军之一天武军的天武第五军。尽管两者都是禁军,但军士素质、装备有着极大的差别,更别说由于军指挥使是赵旸,全军优先配备宋国最新锐的武器与装备。 还来得及么? 还是撤退? 至此危及时刻,阿玛陷入了犹豫,目光扫了一眼宋军本阵处,看到了站在战车上的赵旸。 是那个叫做赵旸的小娃娃,宋国朝廷派至陕西的经略招讨安抚副使…… 他凝视着远处的赵旸,而早已关注到他的赵旸也带着淡淡的微笑平静地望着他。 此时阿玛忽然想起,自他率两千族儿向这小子所在的本阵发动突击以来,这小子丝毫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后移哪怕一步,依旧是立于帅旗之下…… 胆气过人? 还是有所依仗? 阿玛不知,不过望着那小子平静的神色,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丝无力感,仿佛做什么都是徒劳。 “族长!宋军围过来了!” “……撤!” 阿玛咬咬牙下令撤退,毕竟再不走,待曹源、种谔、郭逵几支宋军包抄过来,彻底将他们围住,介时他们剩下不到千人,怕是都要折在这里。 在拨转马首之际,阿玛又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的赵旸,既有仇视,也有几分敬意。 “撤!” ------------ 第九十五章:首捷 “敌军败了!敌军败了!” 眼见阿玛族长拨转马首,率其幸存的族人试图后撤,战车旁明、陈利、孙昌、魏焘、鲍荣等欢呼雀跃,连带着附近天武军禁兵的士气亦再次提振,越是争先恐后地杀向阿玛部落羌人,尤其是堪堪就将包抄过来的五营指挥使曹源部。 遗憾的是,身负数十斤步人甲的天武军,尽管防御能力一流,但机动能力确实惨不忍睹,阿玛所率幸存近千族骑,终究还是敢在种谔、曹源三营禁兵包抄、回援之前,脱离了与第三营与第四营的厮杀,果断撤离,气得曹源顿足大骂,既懊恼又遗憾。 明明他第五营也驻守在本阵,但就因为位置距阿玛部落突击的点稍远,结果连对方一根毛都没捞到。 此时唯一能咬住阿玛部落羌骑的,也就只有郭逵麾下由营指挥格桑、依勒几人所率领的千余蕃落骑兵,尤其是依勒,率约五百骑截住阿玛众骑的退路,尽可能地为种谔部、曹源部拖延时间,但最终效果并不理想,除了造成阿玛部落羌骑百余人落马,终究是没能拦住阿玛族长剩余的近千族骑。 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之前被调虎离山的勾斌、许司二人,似乎是半途觉醒,率领数千骑兵拼命往回赶,正好截住阿玛这群人的去路。 前后皆有追兵,阿玛族长果断下令:“分散!分散!从东面土山突围!” 喊罢,他率先策马向东面的高塬突围。 阿玛部落的驻地坐落于怀德军境内一条狭长的坦谷平原上,南部临近镇戎军部分地形较为开阔,东西宽度约有二十余里,而北部则较窄,东西宽度大概只有十里,而阿玛部落的驻地便坐落于中部,占据着附近一带最优渥的土地,除广袤的草场外,还拥有着充足的水源。 不过坦谷两侧的高塬也并非不能行人,毕竟两者即便有数十丈的高度落差,但只要存在合适的坡度,就足以让人登上塬顶。但相较南方丘陵不同的是,高塬地形土地破碎、遍布沟壑,若是不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在高塬上行走甚至奔马,很容易会不慎滑落沟壑,那也许是几丈、十几丈甚至几十丈的落差,陡峭不亚于悬崖,足以将人摔死。 平日里阿玛部落族人在高塬上放牧时,摔死于沟壑的羊群也不计其数,族中少年少女更是多番被告诫,但今日前后都有宋军骑兵追击,阿玛族长也只能铤而走险,借高塬地形甩掉追兵。 眼见阿玛族长率近千骑向东面的高塬突围,分散逃离,战场上的宋军也意识到今日之战到此结束,纷纷欢呼雀跃,口称万岁。 就连王中正等人亦激动地连连对赵旸说道:“郎中,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是是。” 赵旸敷衍般点着头,颇有些哭笑不得看着战场上这一片欢庆之色,与同样不知该做何表情的范纯仁、文同对视一眼。 要知道今日之战,他们宋军总共有一万两千五百人,单骑兵就有足足六千骑,多过阿玛部落那五千余骑,更别说还有六千余步卒,甚至于这六千步卒内还有两千五百兼具素质与装备的天武军新锐,本该是单方面碾压取胜的仗,结果打地异常惊险,赵旸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轻吸一口气,赵旸有条不紊地下令道:“传令下去,逃窜而去的羌骑,不必追了。各军收拢附近一带的羊群,同时救治伤员,俘虏也要尽量救治,不可再滥杀。另外,叫勾斌、许司立刻来见我!” “是!” 几名传令兵依言前往下令,于途中大喊知会各支宋军。 “赵帅有令,不必追击逃窜羌骑,全军清点伤亡,同时收拢俘虏及附近羊群。” “赵帅有令,羌人只要放下武器投降,皆可活命,不可滥杀。” …… 此时天武第五军第五营指挥使曹源已率麾下禁兵,联合第三营、第四营,将约百余名落马的羌人围住,听到号令,曹源便冲那群被团团包围的羌人喊道:“我军主帅有令,只要你等放下兵器投降,便可以活命;若冥顽不灵……我营尚未见血,正好拿你们开荤!” 那百余名羌人面面相觑,环视四周密密麻麻的天武军禁兵,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不得不说,这些全副武装的天武军禁兵,着实给阿玛部落的族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尤其是之前近二三百族人被长枪串成肉串的那一幕,始终在他们眼前挥之不去。 眼见这些羌人丢下兵器跪地投降,曹源冷漠的表情多少也缓和了几分。 或有他手下一名孙姓都头问道:“指挥使,战前赵帅称,俘虏一人赏两贯,这些算不算俘虏?” 曹源翻翻白眼道:“你去和对面第三营的弟兄商量咯。” 孙都头抬起看去,便注意到第三营的袍泽目光不善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想吃独食? 孙都头讪讪一笑,不敢多说,毕竟今日他天武军最出彩的便是第三营与第四营,仅千名步卒便挡下阿玛近一千五百骑的突击,甚至在后来的白刃战中,以碾压之势将羌人杀得节节败退,对比之下,他第五营连敌人都没摸到,哪好意思去争什么俘虏? “赵帅来了!” “赵帅来了。” 在一众天武军的呼声中,曹源转头看去,正好看到赵旸所在那辆战车正朝这边而来,身旁还跟着天武第五军副军指挥使种诊。 同样注意到此事的三营指挥使陈锦、四营指挥使岳嘉,率先出现在赵旸的战车前,拱手抱拳见礼。 赵旸下车将二人扶起,笑着道:“今日我天武第五军,三营、四营最为出彩,仅千人便大破近一千五百敌骑……” 平心而论,一千名全副武装的重步兵,凭防御姿态挡下一千五百名轻骑的突击,甚至反过来给对方造成杀伤,这并不出奇,但赵旸身为军指挥使,肯定要偏袒自己麾下将士说话,毕竟他天武第五军也只是一支刚组建的军队,今日之前,几乎全军两千五百名禁兵都没见过血,妥妥的战场新兵,首战能打成这样,赵旸已经足够满意。 “幸不辱命!”陈锦、岳嘉得到嘉奖,面带喜色道。 见此,赵旸问出了最关切的问题:“伤亡几何?” 陈锦神色一凛道:“有三十人疑似被羌骑撞断手臂骨头,约三十人被马蹄踏断腿骨,皆是前排枪手……另有十七人重伤,大多是践踏导致,口中见血,其余百余人皆是轻伤,不影响行动。死者暂无。” 从旁岳嘉亦汇报道:“我营较三营稍轻,约四五十人手臂、腿骨被羌人撞断、踏断,三人伤到眼目,其余百余人多是轻伤,死者暂时也无。” 赵旸听罢大为惊喜:两三千规模的厮杀,竟然只有这点损伤,果然步兵还得看重步兵,可惜就是机动力实在是差了点。 感慨之余,他吩咐种诊道:“三郎呢?叫他立即率后勤营驱车过来,将重伤者搬运上车,先行运往高平寨救治,若镇戎军没有医师,便派骑兵到渭州寻求医师。无论如何,今日日落之前,我要在高平寨看到我军伤卒已得到有效医治。” 等到赵旸说完,种诊这才正色道:“赵帅放心,我已派人知会种谘了。” 赵旸醒悟笑道:“错将二郎当成新将……既然如此,二郎来善后吧,我去看看军士打扫战场。” 说罢,他告别众人,带着范纯仁、文同巡视战场。 鉴于之前赵旸曾许下“杀敌一人赏一贯、俘虏一人赏两贯”的承诺,天武军禁军在打扫战场时,倒也不至于到对明明可以救治的俘虏痛下杀手,即便是缺胳膊少腿的羌人,也是尽量救治,但优先级肯定要排在宋军之后。 而有意思的是,先前呈碾压式将阿玛众骑杀得节节败退的天武军第三营禁兵,此刻冷静下来后,有不少人正抱着头盔吐,有的人甚至连头盔都来不及摘,都吐铠甲内了,让眼红于并未及时赶回参战的第一营、第二营一阵嘲讽,尤其是自认为追随赵旸最久的第一营老兵,心中更是不舒服。 这不,当赵旸带着范纯仁与文同经过时,种谔手下第一营第一都头吴勇正嘲讽着那些呕吐的第三营禁兵,让不少第三营禁兵敢怒不敢言。 不过赵旸却是不客气,隔着老远就喊道:“吴勇,干嘛呢?” 回头一见赵旸,吴勇有些慌了,忙摇头道:“没、没干嘛。” 可惜第三营禁兵却不惯着他,指着他告状道:“回赵帅,吴都头嘲笑我营军士。” 赵旸皱着眉头走近:“有此事?” 在赵旸的目光逼问下,吴勇讪讪道:“并非嘲笑,只是玩笑而已……” 赵旸看了一眼吴勇,又看了一眼附近若干第一营的军士,心中自然猜到缘由,训斥道:“我天武第五军上下一体,岂有区分?今日虽是三营最为出彩,但若没有四营掩护,没有五营迅速包抄,对敌造成威胁,单三营区区五百人,又岂能真的挡住对面一千五百骑?……五个营中,一营跟我最久,在我天武第五军中,好比是其他四营的长兄,哪有兄长嫉妒兄弟的道理?难道你等还怕日后没有建功的机会?” 一番话说得吴勇与在场第一营禁兵羞愧不已,吴勇更是当场向之前的第三营禁兵致歉,双方又和睦如初。 当提及那些站在众多尸体旁呕吐的禁兵时,赵旸当即把吴勇拉到面前挡住尸体:“挡着,莫让我看到,回头我吐你一身。” 在场众军士哈哈大笑,连那些因为被血腥刺激到当场呕吐且为此羞愧不已的禁兵也笑了出声,心中再无负担。 从旁范纯仁与文同看着真切,见赵旸毫无架子,迅速与在场禁兵打成一片,心中也是暗自惊讶。 文同不解地问范纯仁道:“尧夫,我也曾与禁兵谈笑,但感觉禁兵过于约束,景行的官职远高于你我,为何那些禁兵却能与他打成一片?” 范纯仁微微摇头。 此时二人身后有个声音道:“有没有可能,两位虽也敬重军士,但心底仍难免有重文轻武的想法呢?别看军士大多粗鲁愚笨,他们其实也可分辨谁是真心。” “啊。”范纯仁与文同转身一瞧来人,连忙拱手施礼:“受教了,郭都监。” 郭逵摆摆手笑道:“郭某信口之言,两位姑且听之。” 说着,他便过去与赵旸见礼,汇报伤亡,留下范纯仁与文同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冯文俊也正朝着赵旸所在处而来,途中,遇到了前来求助的勾斌、许司二人。 一见二人,冯文俊便恨地牙痒痒。 好好的必胜之战,就因为勾斌、许司贪功冒进,致使阿玛能率两千骑突袭他宋军本阵,虽说结果尚可,留守本阵处的天武第五军第三营、四营、五营都表现出色,一营抵御、一营掩护、一营包抄,成功将前去突袭的阿玛众骑击退,甚至还反杀了约三百余人,俘虏百余人,让他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得以按回心口。 但此刻一见二人,冯文俊便又心中火起,咬牙冷笑嘲讽道:“两位都监率近五千骑追击区区两千敌骑,想必是大有斩获吧?方才我听闻赵副使派人传令两位,想必是要为两位庆功呢!” 勾斌、许司二人面面相觑,苦着脸求道:“我二人长期在知军任下,未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犯下大过,还请知军替我二人求情。” “求情?你二人险些连累全军,还敢让我求情?……走吧,先去见赵副使,听他发落。” “……是。” 勾斌、许司无可奈何,只能跟着冯文俊去见赵旸。 片刻后,赵旸见到面色灰败的勾斌、许司的二人,板着脸斥问道:“两位可知罪?” 许司苦涩道:“下官当时只想着破敌,未料到羌人狡猾……” 他还未说完,就被勾斌打断:“我二人知罪,任凭赵副使处置。” 赵旸权衡一番,裁决道:“罢你二人战时指挥之权,日后仅负责蕃落军团衣食之事,无权再干涉军事,可有怨言?” 许司一愣,小心试探道:“仍任都监?” 眼见赵旸微一皱眉,勾斌连忙转移话题:“那蕃落军团十二营该由谁指挥?” 赵旸转头看向冯文俊。 冯文俊猜到赵旸不清楚其中缘由,遂解释道:“他二人虽在下官手下任职,但隶属州路……” 原来是要由张亢任免。 张亢是自己人,赵旸自然毫无顾忌,问郭逵道:“今日你麾下蕃落骑兵颇为出彩,荐二人代他俩掌军如何?” 郭逵犹豫道:“由武官担任都监?怕不合制。” 赵旸自然明白郭逵所谓的“不合制”,指着勾斌、许司道:“可以叫他二人监督。……听到了么?只可监督,不得干涉指挥,再犯过错,自解官职回渭州去吧!” “是、是。”勾斌、许司连连称是。 见此,郭逵当即招来格桑、依勒两位营指挥使,介绍给赵旸。 赵旸也不多说,正色对格桑、依勒二人道:“今日勾、许两位都监险些闯下大祸,我罢其战时指挥,欲将你二人及麾下骑兵迁调镇戎军,出任正副都监,勾、许两位都监为你二人辅助。” 格桑、依勒二人自然也明白那所谓的辅助其实多半是监视,但听到这话也万分惊喜,毕竟从营指挥升迁至都监,那可是一跃数级。 “我二人愿为赵帅效死!”二人惊喜道。 “为大宋!”赵旸纠正道。 格桑、依勒二人一愣,随即连忙改口:“对对,为大宋效死!” 于是,当日镇戎军十二营蕃落骑兵中,有两营平调至郭逵麾下,换格桑、依勒二人率本营骑兵平调镇戎军,且出任正副都监,鉴于二人都是武官,且资历浅,因此不称都监,而唤作押监,其实权柄相同。 至于勾斌、许司二人,赵旸在权衡种种后,只是免去了其作战指挥权,仍叫二人负责监督镇戎军十二营蕃落骑兵,毕竟唐末武人掌权的例子确实过于触目惊心,况且格桑、依勒又是内附的吐蕃人,确实也需要一道保险,既是监视,同时也是保护。 经战后统计,此战宋军伤亡不大,伤亡最多的竟不是冯文俊所率前部,而是左翼郭逵麾下四营蕃落骑兵,因阿玛部落勇士吉尔玛率五百骑拼命阻截,死六十三人,重伤九十余人,摔伤乃至断骨者多达六百人。 其次才是冯文俊所率前部保捷军团二营、定功军团一营及清边弩手一营,共两千弩步卒,死二十三人,重伤三十九人,轻伤二百余人。 然后是勾斌、许司部,死十九人,伤二百余;杀敌四十二人,并无俘虏。 相较之下,阿玛部落此战被冯文俊部击杀一百四十二人,俘虏六十二人;被郭逵部击杀二百余人,俘虏二百余人;被天武军击毙近四百人,俘虏百余人;被勾斌、许司部击杀四十二人,总共战死约八百人,俘虏近三百七十人。 以己方阵亡百余、重伤百余、轻伤近千的代价,换取击毙阿玛部落八百人,俘虏近四百人,此战可谓是大捷。 于是赵旸当即下令犒军,收拢阿玛部落遗落的羊群,宰羊煮肉,犒赏军士,至于战死的战马,赵旸也命人剥皮割肉,准备拿来做腌肉。 当然,庆功犒军期间,赵旸丝毫不敢怠慢巡防之事,毕竟他也明白,今日与阿玛部落这一战,可能只是镇压泾原路诸羌部落的开场。 ------------ 第九十六章:恩威并施 “失败了。” 当阿玛率领族骑向东面高塬突围时,就在东面的高塬上,黄羊部落族长甲尔与其他数名族长登高伫马观望着,待看到阿玛部落的骑兵在宋军骑兵的追击下仓皇东逃,甲尔轻叹一口气,回顾其他几名族长道:“这一计不成,只有另想办法了。” 众族长纷纷点头,趁宋军尚未追来,陆续向且部落撤离。 且部落,或者用汉话俗称羊部落,坐落于怀德军东北侧的一处被高塬包围的小块谷原上,总面积约有三万亩,而相较阿玛部落占据镇戎军北面约方圆二十里的草原、总面积约二十万亩,根本不值一提,且地处偏僻,离西夏韦州——宋国镇戎军这条道路约有三十余里,再到镇戎军高平寨更是远达上百里,再加上四周又都是高塬,因此倒也无人与其争抢,一直以来与各方倒也相安无事,直至如今宋国泾原路提出编户齐民。 当晚,就在赵旸下令宰羊煮肉犒赏全军时,阿玛族长率族人逃到了且部落的驻地,与诸族长商议对策。 且部落的老族长木尔叫族人宰了几十只羊,招待阿玛族人。 宴间,阿玛族长左右一瞧,见只有九名族长在场,不禁嘲讽道:“相较前两日在我族驻地誓盟时,少了一半啊,连贝玛的尔玛洛也不在……他是准备投降宋人么?” 他口中贝玛,就是指白马部落,其族长正是尔玛洛,这个部落的驻地位于阿玛部落的北面,与阿玛部落共同占据怀德军境内最大的那片塬间平原,在宋人尚未提出编户齐民前,两个部落就曾因为草场、水源等问题产生过不少摩擦,甚至发生过械斗,最后还是镇戎军派人调停,故阿玛与尔玛洛的关系一直不和。 听到他的讽刺,黄羊部落族长甲尔平静道:“贝玛部落就在你部落的北面,如今你部落驻地被宋军所占,距离他驻地不过二十里,他当然心中不安,用汉人话说,如临大敌。……我知道你今日败了,心中气闷,但说这样不利于和睦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阿玛沉默不语。 见此,甲尔转移话题道:“先说说与宋军交手的情况吧,‘擒王’这一计为何没能成功?我等在塬上观望时,明明看到你成功将宋军数千骑兵都引开了。” 于是阿玛沉着脸开始讲述他与宋军交战的过程:“……本来宋军已经中计,其右翼近五千骑兵都被巴吉、莫尔布率人引走,但留守宋军本阵的那支军队,太过于强大。你等不知,这支军队哪怕是普通士卒,也穿戴着极其厚实的坚甲,全身上下仅双目处露出一线缝隙,我族战士手中刀剑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损伤……”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几名部落实力不足的族长面色顿变,神色愈发不安。 一名叫别勒的族长冷哼道:“阿玛,你莫不是败了一场,被宋军吓破胆了吧?早知如此,当初咱们两个部落就该换换位置。” 阿玛闻言大怒,冷笑道:“别勒,你莫要得意,你以为你部落在环州,宋人暂时就不会动你?待摆平了泾原路,下一个说不定就是环庆路!” “那我也不至于被宋人吓破胆。”别勒冷笑道。 “莫要争吵。”甲尔开口劝架,同时不动声色地瞥了别勒一眼。 原因在于他黄羊部落与别勒的部落都在怀德路东北部及宋国环庆路的环州西北部一带,且他黄羊部落的位置更靠近宋国。 在劝说二人不再争吵后,甲尔问阿玛道:“可知那支宋军的番号?” “天武第五军。”阿玛沉声说道。 “天武军……”甲尔果然倍感陌生,毕竟“上四军”基本都驻扎在汴京,包括侍卫马司的龙卫军团与步司的神卫军团,尤其是捧日军团与天武军团作为殿前司的两个“亲儿子”,那更是几乎不会出现在边疆,哪怕是汴京的防务轻易也不会调用他们,大多用来保护官家出行。 比如说宽衣天武,就是专门负责保护官家出行的卫队,兼仪仗队。 “可曾见到宋军的主帅?”甲尔冷不丁问道。 阿玛点点头道:“见到了,是当日那個……叫赵旸的小娃娃。” “当真?” 数名族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就连甲尔也感觉不可思议,惊讶问道:“瞧真切了?” “真真切切。”阿玛冷哼道。 甲尔点点头,释然道:“当日我见宋廷派个小娃娃担任副使,我就觉得这个少年身份怕是不简单,如今……是了,宋主姓赵,这少年也姓赵,多半是宋主的子侄,若能擒住他,必能令宋国投鼠忌器……可惜。” “是啊。”数名族长纷纷附和。 见此,阿玛族长不悦道:“眼下再说这些又有何用?有本事你等派人去擒……一个个都缩在后头不敢出面,提什么可惜?” “我等也派了百名族人相助啊。”一名族长气愤道。 “是。”阿玛冷笑道:“是派了,见势不妙逃得最快的就是你们这些族人,而我部落的战士可是奋勇地与宋军厮杀……” “伱这是污蔑!”另一名族长愤慨道。 见诸族长又开始争吵起来,甲尔皱了皱眉,只好再次劝说圆场:“眼下我等彼此必须和睦,否则不如早降宋人,免得祸及族人。” 一番劝说后,诸族长终于再次冷静下来。 “现在怎么办?”且部落的老族长木尔问道。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甲尔思忖道:“先看看宋军反应。眼下宋军就驻扎在阿玛族长的部落驻地,距贝玛部落就只有二十里,下一个应该就会对贝玛部落下手,就不知是劝降还是动武……我个人猜测宋军应该是劝降,总之先联系尔玛洛族长。” “唔。” 诸族长纷纷点头,唯阿玛族长神色阴晴不定。 而与此同时,在阿玛部落的驻地内,赵旸与冯文俊、郭逵、范纯仁、文同、种诊等人也在商议接下来的战略。 冯文俊率先开口描述贝玛部落的情况:“……贝玛部落与阿玛部落共同占据怀德军境内这片最宽阔的草场,实力相较阿玛部落也不弱,刨除老弱妇孺,亦有约三千族骑,若要动武,我军必能取胜,却不知赵副使作何打算?” “我先听听诸位的看法。”赵旸捧着茶碗道。 时范纯仁与文同在赵旸身旁充当幕僚军师,正式军事幕职名为管勾机宜文字,简称机宜或帅机,掌书写机密文书,为此张亢从渭州府衙派各派了四名文吏辅佐,毕竟范、文二人要协助赵旸统管整支军队。 于是在相顾一眼后,范纯仁率先开口道:“尽管必能取胜,但一味动武,我军亦难免有所伤亡。况且若杀戮过多,引起陕西羌人同仇敌忾,有违我方初衷,故我还是建议劝降为主。” “同附议。”文同亦道。 见此,赵旸看向种诊与郭逵。 “请。”郭逵抬手做了个手势。 他二人如今都是赵旸手下部将,没有亲疏之分,且论官职还是郭逵更高,但郭逵对种谔这位名将种世衡之子颇有好感,同时也想看看种诊是否继承了其父的勇略。 种诊也看出郭逵有考验之意,思忖一番后道:“范、文两位帅机所虑,自是有道理,然羌人大多桀骜,想要令其臣服,既要用心结交,就如我父昔日降服环庆路的蕃部落首领奴讹,言出必践,结信于羌;同时也要适当展示武力,令诸羌敬畏。……今日我军驱逐阿玛部落,占其驻地,虽期间有些小波折,但也足以震慑诸羌。眼下对贝玛部落,我认为赵帅可以适当安抚,先派使者前往,请其族长尔玛洛前来赴宴,宴间提出要求,请其再次联络诸羌,双方再做交涉。若尔玛洛不从,我军师出有名,再做讨伐也不迟。” “逵附议。”郭逵赞赏地开口附和,随即补充道:“若其不从,赵帅可再许其‘三日期限’,此举威迫之余又不失仁慈,可以故技重施。” “好。” 赵旸满意地点点头,对冯文俊道:“明日派人去贝玛部落,请那个尔玛洛前来赴宴。” 冯文俊刚要领命,范纯仁便劝阻道:“若要恩威并施,就不可随意派人为使,我愿为使前往贝玛部落。” 赵旸下意识眉头一皱,倒不是有何看法,而是他心知此行凶险——哪怕只是些许凶险,他也不敢拿范纯仁等亲近心腹去冒险,这是人之常情。 但不可否认,范纯仁与文同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看出赵旸心中犹豫,种诊抱拳道:“可以叫种谔与范帅机同行,若有万一,凭五郎的勇力,也必能护范帅机周全。” 赵旸虽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在范纯仁的请缨下答应了,点点头道:“若那尔玛洛伤到你与种谔分毫,我必踏平了他部落。” 范纯仁微笑不语,心中自是受用,而郭逵、种诊甚至冯文俊更是附和:“……不需赵帅下令,我等先踏平了贝玛部落!” 次日清晨,范纯仁带着种谔前往贝玛部落,郭逵亲自率领麾下四营蕃落骑兵护送。 顺便一提,他麾下伤亡最多的便是格桑、依勒率领的两个营,但这两人率全营平调镇戎军了,换了另两个相对完整的营,因此他麾下仍有近千可用的骑兵。 二十里的路程,并且是平坦草原,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疾驰两个刻时的时间,但由于范纯仁尚未学会骑马,此番前往贝玛部落是坐马车而去,因此花了多一倍的时间,近半个时辰。 上午辰时前后,郭逵所率近千蕃落骑兵率先进入贝玛部落控制的草场,有在当地警戒的贝玛部落族人连忙骑马返回驻地,向族长尔玛洛禀报:“族长,宋人来了,宋人来了!” 尔玛洛族长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宋军打过来了?来了多少人?” 那名族人摇摇头道:“我只看到宋人的骑兵,不知数量多少。” 尔玛洛气得一巴掌拍在族人的头上:“再去打探!” 骂退那名族人后,他又迅速派出百余人去打探,打探回来的结果令他松了口气:宋人只派了千名骑兵,并无步卒跟随。 区区千名骑兵,那肯定不是来攻打他贝玛部落的,于是他早早就等在驻地外,看看宋人有何目的。 不多时,范纯仁的马车来到了贝玛部落的驻地外,而郭逵所率千名骑兵,则相距一里远远驻马观望,也不靠近。 见此尔玛洛心中了然:宋人是派使者前来。 此时范纯仁已下了马车,仅带着种谔与手下一名代为翻译的文书一同向贝玛部落驻地而去。 见此,尔玛洛也无顾虑,仅带着寥寥几名族人上前相迎。 待彼此见面,范纯仁率先拱手施礼,自道身份,他手下文书又将他的自我介绍翻译给尔玛洛:“这位是陕西经略招讨安抚副使赵帅身旁管勾机宜文字,范纯仁、范帅机。” 尔玛洛尽管不太清楚宋国的官职,但也知道这个叫范纯仁的年轻人身份不低,连忙将三人请到驻地内,请到他的族长大帐内,随即又吩咐人宰羊准备款待宋使。 范纯仁摆手道:“设宴就不必了,范某今日前来,是奉赵帅之命,请尔玛洛族长前往我军赴宴,赵帅有要事与尔玛洛族长相商。” 尔玛洛听罢犹豫不决,毕竟他大致也可以猜到那位赵帅的意图,无非就是胁迫利诱,迫使他答应编户齐民。 在他犹豫间,他身旁有族人用羌语低声道:“此人似乎身份不低,何不擒下他,迫使宋军放弃编户。” 范纯仁身旁文书吓了一跳,频频用眼神示意主官。 范纯仁早有预估,见到文书眼神暗示,便大致猜到几分,淡淡说道:“我大宋乃礼仪之邦,凡事讲究先礼后兵,故赵帅遣范某为使,请尔玛洛族长前去赴宴,宴间商谈要事,哪怕交涉并不顺利,也必会全须全尾将族长护送回族,不做下作之举。……若族长听信谗言,将我等扣留,最多不过收三条人命,可代价……怕是要贵部落上上下下共同承担,我劝族长莫要自绝生路。” 原本就暗中警戒的种谔闻言虽没有言语,但双目却是死死盯着尔玛洛,仿佛只要尔玛洛一点头,他便立刻拔剑将此人斩于剑下。 尔玛洛族长本就被范纯仁说得心中一凛,再看到不怒自威的种谔,惊问道:“这位勇士是?” 文书代为介绍道:“乃赵帅隶属,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种谔。” 尔玛洛一惊,连忙道:“原来是种指挥使,快请坐。” “不必。”站在范纯仁身后的种谔漠然道:“今日我仅作为范帅机护卫而来,不劳族长费心招待,尔玛洛族长无论是否答应赴宴,都请给个准话。” 尔玛洛看看种谔,又看看范纯仁,犹豫道:“果真只是商议要事?” 范纯仁宽慰道:“族长放心,我方赵帅上下,绝不做背信之事。” 尔玛洛犹豫半晌,终是答应跟随范纯仁前往宋军。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宋占阿玛部落驻地,或者该称由文同所取的新名字——平玛。 待范纯仁与种谔率先进入驻地向赵旸覆命后,赵旸亲自出驻地,相迎尔玛洛族长一行十几人,这令后者颇为惊异。 彼此寒暄两句后,赵旸便将尔玛洛族长请到驻地内的主帐,那里原本是阿玛部落与族人商议事物的族长大帐,但此刻则成为了宋军的帅帐。 看着帐内颇具羌族习俗的摆设,再看看坐在主位上的赵旸,尔玛洛心中自然不免有些感慨,甚至怀疑他贝玛部落就是下一个阿玛部落。 “镇讨半途,我军中也没什么稀罕物招待族长,所幸新得了一些羊,正好可以用来招待。” 那是阿玛部落的羊吧? 尔玛洛族长心下暗暗嘀咕,但脸上却不得不露出受用之色,谢道:“多谢赵帅,尔玛洛愧不敢当。……今日赵帅派范帅机请我来赴宴,说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商议何事?” 赵旸轻笑道:“族长明知故问,除了编户齐民,还能是什么?” “没有丝毫商谈余地么?”尔玛洛苦涩道:“我愿每年献羊给宋国一千只……不,两千只羊。” 赵旸有些意外地看向尔玛洛,随即正色道:“族长也好,其余几位族长也好,总以为我大宋想在诸位身上占什么便宜,对此我只能说,诸位的眼界委实是低了些。我偌大宋国,真的在乎你等拢共二三十万羌人么?不!我国求的是陕西的安稳,长治久安!……我也不瞒族长,为了陕西的长治久安,编户齐民一事必须执行,必须由我大宋彻底执掌这片土地!但同时我也可以承诺,一旦编户,各部落族人皆视为大宋子民,享有与汉人等同的权利与义务。” 尔玛洛默然不语。 见此,赵旸心中也猜到大致原因,权衡一番后问道:“尔玛洛族长,想过做官么?” “唔?” 尔玛洛族长猛地抬头。 ------------ 第九十七章:恩威并施(二) “做官?” 尔玛洛族长猛地抬起头来,看似有些心动,但也心存顾忌。 “赵帅……”在此宴的作陪的冯文俊面色微变,欲言又止。 相较之下,同为作陪的范纯仁与文同只是稍稍一皱眉,但却一言不发,显然是相信赵旸不会做出盲目的许诺。 “啊,做官。” 赵旸抬手压了压,示意冯文俊暂时莫要出声,目视着尔玛洛笑道:“你作为贝玛部落的族长,确实理当为族人考虑,但若是我能令贵部落族人的生活变得较往日更好,那么族长就只需考虑自身及妻儿的将来……族长方才缄口不言,不正是在权衡此事么?” “呃……”尔玛洛无言以对。 的确,他刚才缄口不言,确实不是在质疑赵旸代表宋国做出的承诺,妥善照顾其族人的承诺,更多的还是在权衡自己的得失,此刻被赵旸说破,未免有几分尴尬。 见此,赵旸挥挥手主动替其解围道:“在明知我大宋会妥善照顾贵部落族人的情况下为自己考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族长何必做此态?事实上我更倾向于似这般直接了当地谈判。那么……究竟怎样的待遇,才能让尔玛洛族长自愿舍弃族长之位,接受我大宋编户齐民呢?” “这……” 赵旸直接了当的交涉令尔玛洛族长有些无所适从。 此刻他心中,七分不想舍弃族长、拆散他贝玛部落,另三分则是他在听了赵旸的话后,也好奇于他若接受编户齐民又可以为他带来什么。 当然他也不敢狮子大开口,毕竟眼前这位少年看似年轻稚嫩,但谈吐却丝毫不像个小娃娃,兼之又执掌着宋军,他生怕自己狮子大开口激怒对方,令他贝玛部落成为下一个阿玛部落。 权衡片刻,尔玛洛犹豫道:“我贝玛部落依附大宋已久,素来心慕中原文化,若有机会做大宋的官,自然甘愿,只是……我对大宋的官制并不了解,不知能做什么官?” 赵旸想了想道:“据我所知,贵部落有六七千族人,刨除老弱妇孺约有近三千青壮,当个都监倒也合适。” 从旁冯文俊立刻帮衬道:“都监为掌三千人的武职。” “能掌兵?”尔玛洛族长顿时心动,下意识问道:“依旧是掌我部落族人么?” “呃……”冯文俊顿时醒悟自己失言,讪讪地看了一眼赵旸。 “……”赵旸面无表情地盯了冯文俊一眼,随即面露笑容对尔玛洛说道:“如冯知军所言,都监乃掌三千军士的武职,但依族长的情况,族长必须先证明对我大宋忠诚不二,朝廷才能授此权柄,否则……族长懂我意思吧?” 尔玛洛有些激动的心情似被泼了盆凉水般迅速冷却下来,神色复杂道:“原来是个哄人的虚职……” 赵旸摇摇头道:“虽是虚职,但每月却也有俸禄可领,除此以外还有禄粟、盐、薪束,春秋两季还有衣料钱,甚至还有职田,一切参照我大宋官员……甚至族长还可凭此身份游历我大宋各地,包括汴京,倒时任谁都得尊称一声,尔玛洛钤辖……抱歉,我对羌族姓氏并不了解,这么称呼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对了,族长未曾见过汴京吧?那是我大宋最繁华的京都,赵某强烈建议族长去游历见识一番,临老也不失是一桩谈资。甚至于,族长若去了汴京,还能有幸见到我大宋的官家,能得到官家留宴的殊荣……这世上能得此殊荣的可不多。” “……”宴中的冯文俊听得目瞪口呆,难以想象赵旸为了利诱尔玛洛,竟将官家都拿来当做筹码。 范纯仁与文同亦是啼笑皆非。 尔玛洛稍稍有些心动,随即问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每月俸禄,具体有多少?” “这個嘛……”对此不甚了解的赵旸转头看向冯文俊。 冯文俊会意,当即开口道:“俸钱及禄粟、盐、铁、薪束等添支,每月约有三十千至五十千不等,另有大概三到七顷的职田,” 还没等尔玛洛开口,赵旸先惊讶道:“不少啊,我从六品工部郎中也才三十七贯。” 您那是正官月俸,还未计禄粟、盐、衣料等添支,能一样么? 冯文俊神色讪讪,但又不好说破,只能含糊其辞。 “每月三十千至五十千不等的俸钱及禄粟、盐、铁、薪束,职田三到七顷……”尔玛洛神色认真地权衡着。 平心而论,这个待遇在陕西确实已经不低,光说俸禄及添支,就算三十千,近乎相当于每月卖掉六十只羊羔所得。 不可否认,他尔玛洛作为贝玛部落的族长,所拥有的羊群远不止六十只,但即便如此,他也做不到月月卖出六十只羊羔。 当然,人心永远不知足,尔玛洛亦不例外,在明知族长之位难以保住的当下,他自然希望换取更多的利益。 毕竟当初宋国为了笼络他们这些族长,额外也没少给钱,那甚至比他经营牛羊还要多。 于是他摇摇头道:“赵帅给予的待遇确实不低,但相较我以往所得,还是少了些……赵帅怕是不知,我个人在族中便有数千只羊……” 听到这话,冯文俊面露不悦之色:“族长可莫要贪得无厌……” 相较冯文俊的不悦,赵旸一点都不在意尔玛洛心贪。相反,他怕的是对方不贪,那就没办法了,双方只能兵戎相见。 因此眼下尔玛洛索要更多的利益,他非但不气恼反而心下暗喜,毕竟这意味着对方已经心动,只要继续加码即可。 于是他抬手打断冯文俊的话,笑道:“诶!尔玛洛族长为自身谋利,何错之有?” 说着,他又看向尔玛洛,笑道:“赵某很欣慰,族长总算是想通了。死守着贝玛部落的族长,就算能号令族人又怎样?更令族长过上更优渥的生活么?还不是要被束缚在这,终此一生与草原、牛羊为伴?……钱虽是俗物,却是好东西啊。……尔玛洛族长觉得赵某因何能击败阿玛?” “……”尔玛洛族长惊疑不定,欲言又止。 “族长怕是会说,因为我有宋军。其实错,大错特错。我能击败阿玛,并非因为我率有宋军,而是因为我比他有钱!冯知军,你告诉他,此战前后,我为激励士气、犒赏军士,花了多少钱。” “……”冯文俊面带惊愕地看向赵旸,思忖一番后道:“前前后后怕是有两万多贯……” “两……”尔玛洛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来就震惊于这次宋军为何如此凶猛,现在他知道原因了,原来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位赵帅为此整整砸了两万多贯进去。 面对尔玛洛的震惊,赵旸视若无睹,笑着说道:“我个人俸禄并不高,我也没去具体算过,大概也就四十贯,但我可以直接向我大宋官家申请经费,从官家的内库取钱。对于我大宋之主来说,区区两万贯不算什么。接下来,我预计用十倍的钱,扫除阻碍我编户的一切阻碍,然后再用百倍的钱,在泾原路各处战略险要筑造城池,将整个泾原路打造得固若金汤,使我大宋彻底掌控这块土地。” 尔玛洛族长已经听呆了,他已经难以估算那需要多少钱。 冯文俊也惊呆了,尽管他知道这是赵旸用来瓦解尔玛洛抵抗之心的说辞,但透露出来的信息,亦让他难以置信。 此时他终于明白赵旸为何能毫不在意地使用公使钱,还记他名字,原来这位居然能直接向官家的内库申请经费,这……简直闻所未闻。 足足百余息,尔玛洛族长长吐一口气,随即仍带着几分骇然道:“若赵帅愿意拿这笔钱来收买我等,泾原路诸羌部落早已视赵帅马首是瞻,不复有这场兵祸。” “哈哈。”赵旸轻笑两声,随即摇摇头道:“不,光用钱收买,既不能安稳,又不能长久。过去我大宋未曾少派遣赠钱于诸部落,可结果呢,仍有像阿玛那样的族长,率族人居住在我大宋的土地上,拿着我大宋的贿赂,最终却抗拒我大宋编户,与我兵戎相见。其中缘故我不细说,但相信尔玛洛族长能够明白。” 尔玛洛族长苦笑点头。 若之前他就对反抗宋军没什么把握,那么在赵旸摆出金钱攻势后,他就越发招架不住了。 见其面色灰败,赵旸其实有意对其展开致命一击,直接了当告知对方辽国伐夏之事,可惜这事实在不好泄露,万一辽国那边因为什么事耽搁了,那他宋国岂非变相出卖辽国了么? 权衡利弊,赵旸最终还是放弃了此事,改以安抚:“总而言之,钱是好东西。有了钱,尔玛洛族长就能住更好的府宅,穿更好的绸缎绫罗,喝更好的茶,饮更好的酒,用更好的器物,见识我大宋大好山河。纵使失了族长之位,照样可以雇佣家仆,依然不减威风……” 尔玛洛面色微动,心中愈发动摇,良久犹豫道:“若是赵帅愿意赠数万贯钱予我,我愿意率族人内附大宋,编户齐民,放弃族长。” 赵旸失笑道:“这是我大宋官家的私钱呐,我怎么好私授族长?” 尔玛洛面露失望之色,此时赵旸又说道:“不过我可以教授族长几招生财之策,保准族长能成为一方豪富。” “请赐教。”尔玛洛连忙道。 “族长怕是不知,今年辽国派使者赴边境觐见我大宋官家,进献国礼,赵某为接待辽使的副使,与辽使会谈了扩大榷场规模的谈判,尤其是马,你知道,我大宋缺马,而辽国、西夏皆是盛产马匹之国。若族长能说动西夏境内诸羌部落将马授予我大宋,我也不亏待族长,不管族长以什么价格购入,我陕西皆以寻常驮马二十七贯一匹、战马五十贯一匹的价格购入……中间差额,尽归族长。” 尔玛洛皱眉道:“夏国早年便下令,不许国内诸部落将马授予宋国。” “不让夏国知晓不就好了?”赵旸轻笑道:“据我所知,去年下半年西夏国主李元昊过世,没藏氏携幼君上位,按理来说,按理来说,国内政局必不安稳。我大宋乃礼仪之邦,自不会趁人之危,趁机进犯西夏,但值此特殊时期,以族长等为纽带,与夏国境内诸部落互通有无,各取所得,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族长以为呢?” 尔玛洛微微点头,苦笑道:“若早知大宋以二十七贯购马、五十贯购战马,何来当前这场兵祸?” “呵。”赵旸笑而不语。 他很清楚,尔玛洛是被他所掌的军力与财力震慑到了,才会说这话,否则,这些诸羌部落首领可没那么好沟通。 “眼下也不迟嘛。”他轻笑道。 尔玛洛微微点头:“如此,我愿率族人内附宋国,编户齐民,只希望赵帅信守承诺。” “明知之举!”赵旸抚掌称赞,随即捉狭问道:“哪方面的承诺?对贵部落族人的承诺,还是保证族长必为陕西一方富豪的承诺?” “自……呃……” “哈哈,玩笑玩笑,两者皆是我做出的承诺,我自然会信守诺言。”赵旸笑着摆手道:“我敬族长一杯。” “多谢。”尔玛洛面色讪讪,看似有些心虚。 见此,范纯仁与文同对视一眼,暗暗好笑。 对饮一杯后,赵旸正色对尔玛洛道:“族长应该私下与其他诸部落族长有联系吧?……不必如此,我并无问责之意。” 尔玛洛释然,试探道:“赵帅是希望我去联络诸部落族长?” “唔。”赵旸点点头道:“劳族长转告其他诸部落族长,赵某此番只为编户齐民,绝非要将诸部落逼上绝路,只要诸部落族长愿意内附,接受编户齐民,大族族长授以都监之职,小族授以押监,或巡检之职,虽是虚职,但每月皆有俸禄可领,且可世袭罔替、代代相传。……各部落族人,编户后皆视为大宋子民,享受同汉民等同权利与义务,我作为经略副使,必致力于使各族族人过上相较以往更为优越的日子,令诸族长不至担忧。至于各族长,我另有赚钱的路子相告,足以令各诸族长成为陕西一地富豪。……三日,够了么?” 尔玛洛既已被赵旸一番威逼利诱说动,自然也不再替其他部落族长隐瞒,坦然道:“昨日阿玛率族人向东逃窜,多半是投且部落去了,若其他几位族长要从他口中闻讯宋军虚实,多半就在且部落相聚……” 说着,他似有深意地看向赵旸:“赵帅想知道且部落的位置么?” 赵旸嗤笑道:“你觉得我还能直接率军打过去不成?……你先代我去交涉,将我的话转告诸族长,并替我邀诸部落族长来此……呃,来此地再行谈判,若接受我给出的条件,那就皆大欢喜;若仍不接受编户,我也不强求,就如阿玛部落那般,给其三日期限,在此期限内迁出宋土即可,日后井水不犯河水,或许还能有贸易来往,族长觉得意下如何?” 尔玛洛心情复杂地看着赵旸。 说这位赵帅严苛吧,此时站在中间立场,他也觉得对方“先宣后战”的做法已仁至义尽,且对他羌人也不失笼络,许给他官职,告诉他赚钱路子,又承诺善待其族人;但说宽容吧,这位主帅却又严守底线,始终坚持要由宋国彻底掌控这块土地,不给他羌部落丝毫钻空子的机会。 他也难以评价。 暗暗感慨之余,他点头道:“我会将赵帅的话转告其他几位族长。” “有劳。……我再敬族长一杯。” “不敢不敢。” 宴后,喝至半醉的尔玛洛带着那十几名同样酒足饭饱的族人踏上了返回部落的旅途。 而另一边,暂时逗留于且部落的阿玛、甲尔、别勒等几位族长,也已经遣人到贝玛部落,探问宋军的后续。 ------------ 第九十八章:恩威并施(三) 待尔玛洛族长离开后,冯文俊亦奉赵旸之命,率麾下除伤员以外的近四千蕃落骑兵暂回镇戎军,负责收购羊只之事。 毕竟赵旸事先承诺,只要平定阿玛部落,便赏全军一万两千五百名士卒每人价值五百文的羊肉,或羊羔一只,或羊肉二十五斤,另外再赏酒一角,如今正好有三日修整,赵旸自然要信守承诺。 昨日尽管得了阿玛部落遗留的约三千只羊,但数量仍然不足,故赵旸按功劳大小的顺序发放,优先发放于冯文俊麾下保捷军团二个营,定功军团一个营,及清边弩手一个营,然后才是其他军团。 事实上,当日最为出彩的是天武军,但因为是直属赵旸的军队,怕其他军团误会,赵旸有意挪到了第二位,但即便如此,天武第五军也吃上了羊肉。 考虑到一只二十斤的羊羔在剥皮去骨后可能只剩下十几斤肉,不如二十五斤羊肉实惠,因此大多数禁兵都选择了后者,因此即便得了阿玛部落遗落的羊群,成年数量仍远远不足,需冯文俊亲自前往镇戎军一带,寻附近羌民收购,或者叫渭州帮着购羊。 倒是羊羔还剩下不少,约有四五百只,赵旸截留了十只,叫王中正等人养在大帐附近,其余都交给了种谘的后勤营,叫其派几十名杂兵散养在平玛附近,准备留着繁殖,或者待下次犒赏。 临近傍晚时,此前暂留于镇戎军高平寨的折继闵、折继祖兄弟来到了平玛,一见赵旸,折继闵便笑着拱手祝贺:“祝贺赵帅旗开得胜。” 面对驻守宋边二百年的“折家将”,赵旸可不好意思居功,将二人请入大帐,又让王中正等人取来熟水,泡茶招待二人。 待接过茶碗后,折继闵深嗅一下,啧啧称赞道:“茶香沁心,果真是好茶。” 赵旸玩笑道:“折钤辖不至于吧,我不是赠了你一斤么,够喝小半年了吧?” 折继闵哑然失笑,配合地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在下忘了。” 玩笑过后,折继闵说出了此番来意:“赵帅接下来有何打算?” 赵旸也不隐瞒,将已说动贝玛部落族长尔玛洛的事告诉二人,包括他给予诸部落的条件待遇:“……我叫他代我联系其他诸位部落族长,双方再做交涉。” 折继闵大为意外:“我以为小赵郎君会趁胜进兵。” “趁胜进兵?还能将境内二三十万羌人都杀了?”赵旸摇摇头道:“还是要以安抚笼络为主,桀骜不驯就先打到能驯,然后再交涉。授其官爵、许其富贵,这些都可以谈。谈不拢再打,打完再谈,就昔日武侯七擒孟获似的,边打边谈嘛,反复如此,总能令境内诸羌归顺,除非他们离开宋土。” “高明之论。” 折继闵拱手恭维道,对赵旸倍增好感。 毕竟他折家也是党项羌出身,与宋夏国界的诸羌也有渊源,倘若赵旸一味强用武力,迫使诸羌部落就范,他虽不至于嘴上说什么,但心底未免会有种物伤其类的伤感,而如今听赵旸这一席话,即便是站在羌人的立场,他也觉得这位小赵郎君是仁至义尽了。 “小赵郎君打算如何令陕西诸羌富足?”他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通过商贸。”赵旸也不隐瞒,对折继闵道:“折钤辖可知,陕西的羊肉仅二十文一斤,羊羔五百文,而汴京羊肉贵达百文,羊羔要两三贯……” 折继闵点点头道:“我麟府一带的肉价也差不多。……小赵郎君有意叫羌民将陕西的肉贩至汴京?” “不止汴京,而是整个大宋。” 折继闵轻笑道:“路途遥远,又不熟悉道路,况且各州路通行又需通牒路引,恐陕西羌民难以胜任。我猜他们最多只能贩至渭州,再远就不行了。” “所以要鼓励商业,或者,干脆先由朝廷来带头,将陕西滞销的特产贩至全国,顺道将各地的特产带入陕西。” “三司?”折继闵疑惑道。 赵旸略一思忖道:“由三司带头也可,毕竟只有朝廷级的体量,才能吃下整个陕西的特产,但之后还是要鼓励民间商业……三司嘛,给托底就行了,靠它来振兴国内经济,效果恐怕未必佳。” 折继闵并不是很明白,但也隐隐察觉到这是一個他不好过度探究的话题,遂点点头不再追问。 聊了片刻,差不多到了饭点,赵旸笑着对二人道:“昨日军中收获数千只羊,我以权谋私截留了十只,正好可以招待两位。” 折家兄弟哑然失笑,折继祖当即自告奋勇道:“羊羔需烤制才叫美味,若小赵郎君不弃,我来操刀。” 折继闵连连点头:“叫三郎去,他拿手。” 他折家世代为府州钤辖,又是出身党项羌,平日岂会缺了羊肉、羊羔,更别说折继祖亲自操刀,这完全是看在赵旸的面子而已。 而赵旸自然不会拒绝折家兄弟的示好,吩咐叫王明、陈利等人替折继祖打下手。 刚嘱咐完,便有一人大步走入大帐,赵旸抬头一瞧才知是高若讷,挑挑眉道:“再多烤一只羊羔,招待高相公。” 高若讷面露疑惑,但也没深究,在瞥了一眼折继祖几人一眼后,继续盯着赵旸瞧,哪怕折继闵起身向他行礼都没有理会。 “你做什么?”赵旸被高若讷瞧得浑身不自在。 只见高若讷欲言又止道:“你……没受伤吧?” 赵旸恍然大悟,表情古怪道:“想不到高相公如此关心我,放心,我毫发无损。” 高若讷如释重负,随即冷笑道:“我是怕你连累到我!” 原来他是接到了冯文俊的战报,得知赵旸首战遭遇变故,吓得半死,赶紧来平玛看看究竟,看看赵旸这小子是否有损伤。 毕竟这小子若有个好歹,他难辞其咎,轻者终此一生难以回到京朝,重则……怕是可能被官家赐死。 赵旸耸耸肩,也不在乎高若讷的态度,拍拍所坐的族长位子道:“要我让你么?” “既在军中,以你为主。” 高若讷瞥了一眼折继闵,随意找了个位置就坐,也不敢真让赵旸让座,毕竟真要计较起来,他也争不过赵旸,这小祖宗不给他看脸色他就得烧高香了。 从旁,王中正奉上茶水。 接过茶水饮了一口,高若讷问道:“那勾斌、许司二人呢?” 赵旸挥挥手道:“跟冯知军回镇戎军办事了……他二人我已经惩罚过了,就不必再追究了。” 见此,高若讷也就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入营时我便听说了,你派人将贝玛部落的族长请来赴宴,如何?” “他已答应编户。”赵旸将事情经过告诉高若讷。 高若讷听完后一脸惊异,惊异于赵旸小小年纪竟也懂得威逼利诱,且拿捏地恰到好处。 惊异之余,他又想到一事,不禁幸灾乐祸起来:范仲淹刚要卷土重来,这小子便又令陕西增添数十名羌人都监、巡检,他日回朝,有好戏瞧了! 赵旸敏锐地察觉到高若讷的笑容不怀好意,表情古怪道:“笑地如此阴险,想什么呢?” 这小子! 高若讷心中暗气,但也不敢表露心声,假意道:“高某这是为赵司谏、赵副使感到高兴啊,以赵副使恩威并施的方法,相信泾原路诸羌很快就能臣服……” 说到半截,他的心情也随之转佳:“……随后是环庆、鄜延、秦凤三路,哦,还有麟府,之后你我就可以回朝了。” 尽管赵旸感觉高若讷有什么小心思,但后者不愿透露,他也不以为意,闻言泼凉水道:“没那么快,待泾原路诸羌部落臣服后,其余几路先不急着实施。” “为何?”高若讷既错愕又着急,毕竟这事关他返回朝中的早晚。 赵旸一看就知道这老家伙急着返回京朝,没好气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即便泾原路诸羌臣服,你以为他们是真心臣服?还不是‘力不赡也’,若对此视而不见,日后必为隐患。唯有将其利益与泾原路捆绑在一处,叫他们切实得到利益,这份关系才能长久,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 高若讷也不是首次被赵旸嘲讽,闻言心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皱着眉顺势问道:“那你有何计策?” 赵旸想了想道:“我准备叫渭州牵头,或者我找张亢借几万公使钱,组织一个数百甚至上千辆马车的商队,将陕西的特产运往汴京,再托三司从盐、茶产地购入低价的盐茶等,以及绸缎布匹等,再运往泾原路,惠利于当地民众……” “妙啊!”高若讷抚掌讽刺道:“如此一来,我便可复见朝中台谏争相弹劾于你!……呵!挪动公使钱谋取市利,张亢没和伱提过他当初是怎么被弹劾的?我告诉你,他就是挪动公使钱,叫牙吏贩货至成都市坊,以利自入。滕宗谅亦是栽在这件事上!” “滕宗谅不是被你等陷害的么?”赵旸挑挑眉道。 高若讷气势一滞,强辩道:“他本身就有过错,那叫什么陷害?……总之,你做什么我拦不住,但你莫要拖累到我。” 赵旸摸摸下巴,忽然问道:“若我找官家支一笔钱,拿这笔钱叫人运营商队,你觉得朝中台谏敢不敢弹劾?” 高若讷有些惊愕于赵旸竟会想出如此奇妙的想法,失笑道:“这么说吧,你若教唆张亢挪动公使钱谋取市利,朝中台谏得知,除你我以外十八人,大概会有一半人弹劾你;但若你拉上官家,与民争利,除你以外的台谏都会上奏直谏,包括我也会上一份札子……故,我劝你还是莫要给官家惹事了。” “官家也太没面子了……”赵旸为之失笑。 从旁,折继闵感觉自己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对话,赶紧低头喝茶,装聋作哑。 “这事,回头我得写在信上,告诉官家。” 高若讷顿时色变:“你别无事生非啊……” “慌什么,又不提你。”赵旸没好气地瞥了高若讷,随即正色道:“不管怎样,必须将诸羌部落的利益捆绑在泾原路上,与州路利害一致!……既然你来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与三司沟通也好,以我名义挪动公使钱也罢,总之尽快组织一支陕西往返汴京的商队。” “就不能先向朝廷申报么?”高若讷皱眉道。 赵旸耸耸肩道:“可以啊,不过你也知道,此事交由政事堂议论,前前后后没三五个月谈不下来……那你我就得多等三五个月。哦,对了,只是你,我是可以随时回京的,这三五个月我甚至可以先回一趟汴京。” 高若讷气得牙痒痒,尤其是最后一句,半晌沉声道:“我会处理此事。” 说罢,他忽然一愣,抬头看向赵旸,面带疑虑缓缓道:“你知道我才是主使官,对吧?” 赵旸也是一愣,随即展颜道:“当然,是故这事交由你去办啊。” “……”高若讷为之气结。 但气归气,不能否认赵旸这一番说法确实有道理,稍后待享用了折继祖亲自炮制的烤羊羔后,高若讷便带着元随星夜赶回渭州去了,准备尽早完成此事。 当然他可没有赵旸那样的底气,次日凌晨回到渭州后便立即写札子派人送往汴京,随即又赶赴京兆府,与夏安期、王拱辰等人商议此事,长途奔波,倒也辛苦。 而同日,也就是六月初一,尔玛洛早早带着二十几名族人骑马前往且部落。 之所以昨日下午并未立即启程,原因在于且部落的驻地坐落于一片被高塬包围的小块谷原上,夜晚行马于高塬上实在太过于凶险,反正时间充足,他可不愿冒这个险。 正午时分,尔玛洛一行抵达且部落,且部落老族长木尔,及阿玛、甲尔、别勒等诸位族长皆闻讯出来相迎。 待见到尔玛洛,阿玛神色莫名地讥讽道:“尔玛洛,你没领着宋军过来吧?” 尔玛洛瞥了一眼阿玛,冷笑道:“你希望我领宋军前来么?” “好了好了,我等进帐再细说吧。”以木尔、甲尔为首的几位族长连忙劝解圆场。 稍后,众人来到木尔族长的大帐内,待木尔族长吩咐族内少年少女奉上酒肉,黄羊部落的族长甲尔率先问道:“怎样,尔玛洛,宋人可曾和你说什么?” “先不急。”尔玛洛摆摆手,随即环视众人问道:“那日我等商议求助于西夏,可有回应?” 甲尔几人对视一眼,摇头道:“此事委托巴吉尔了,他部落源自吐谷浑的一支,与西夏那边的大族至今仍有联系,但暂时还未有回应。” 尔玛洛轻叹道:“李元昊一死,国内没藏氏与其他党项贵族斗得厉害,但愿……” 说罢,他轻吸一口气,正色道:“宋军的主帅,当日那名叫做赵旸的小……娃娃,昨日他派心腹请我到其驻军地赴宴……” “想必是威胁恐吓那一套吧?可有见过油锅,帐外是否埋伏刀斧手?据我所知,中原人历来喜欢弄这些来恐吓他人。”阿玛族长冷笑道。 “未必。”甲尔摇头道:“若是如此,那赵姓小帅就不会遣心腹请尔玛洛赴宴。” “唔。”尔玛洛略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甲尔,点头道:“我昨日前去,既没有油锅,也没有刀斧手,甚至那位小帅也未威胁恐吓要将我贝玛部落如何如何,他只是很平常地请我用宴,然后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诸族长皆好奇问道。 尔玛洛环视一眼众人,以莫名的语气道:“他告诉我,他与阿玛这一仗,他花了两万贯钱激励士气……” “我说那日宋军为何那般凶悍。”阿玛讥笑道。 尔玛洛瞥了一眼阿玛,继续道:“……随后他又说,他准备用十倍的钱继续激励军士士气,直到令我诸部落臣服,之后再用百倍的钱,于泾原路各处战略险恶筑造石城,令宋国彻底掌控这块土地。” “……” “……” 整个大帐为之失声,就连阿玛也说不出话来,仅仅只是嘴唇微张。 两万贯的百倍,两百万贯,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根本不知那具体是多少钱。 良久才有一名族长干巴巴道:“……那么多钱,怕是光用钱都能修一座城吧?” 一座用钱修砌的城? 诸族长想象了一下,惊地咽了咽唾沫。 “宋国……如此殷富么?”一名族长震撼道。 另一名族长舔舔嘴唇道:“宋人只是不善打仗,但确实很富,听说他们每年给辽国与夏国的钱,合计便高达百万贯,即使如此,国内还养了百万之多的禁军……” 阿玛族长心下嘀咕:兵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败给西夏? 鉴于他被赵旸的天武第五军杀得落花流水,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心中嘀咕。 良久,黄羊部落族长甲尔长嘘一口气,轻叹道:“此……也不失是一种威慑啊,只是较为温和,不至于令人憎恶,却更令人……难以适从,我等甚至不知那究竟是多少钱。” 说着,他抬头看向尔玛洛,问道:“那小帅以金钱之势压人,莫非仍要我等屈服?” “是。”尔玛洛点头道:“此次他也给出了明确的承诺,对于各部落族人,皆视为宋国子民,享有与汉人等同的……大概是地位、待遇什么的,承诺各部落族人可以过得比之前更好;对于我等,他也做出承诺,大族族长授以都监之职,小族授予押监、巡检,虽然是个虚职,但可以领俸禄,且世袭罔替、代代相传。” “一个虚职有什么用?”阿玛不屑道。 甲尔看了阿玛一眼,问尔玛洛道:“若是仍不答应,那小帅作何打算?” 尔玛洛正色道:“除非我等率族人迁离宋土,否则……接着打,打完再谈,谈不拢再谈,一边打一边谈,直到我等屈服。” “凭什么是我等屈服?”别勒族长冷笑道。 尔玛洛略带嘲讽道:“我也不知,大概是因为宋国有百万军队与难以估量的钱?” 别勒被噎了一句,语气莫名道:“尔玛洛,你不会已经屈服了吧?”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尔玛洛也不隐瞒,坦然道:“不然我能怎样?宋军平了阿玛,下一个就是我贝玛。” 阿玛气道:“我就猜到你这家伙会投降,你这个懦夫!” 好几名族长也纷纷指责。 尔玛洛又羞又气,面红耳赤,怒道:“你等真以为我愿意么?我也不愿拿一族换个有名无实的都监!但不愿又怎样?别说你等都不愿,就算愿意尽出族内勇儿,咱们凑他两三万族人,与宋军决一死战,那又怎样?宋国有百万军队!除非西夏出面,不然我等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这话说得众族长一阵沉默。 见此,尔玛洛稍稍平静了一下心神,面无表情道:“那小帅的话我传达到了,答应与否,你等自行决定。为确保不产生误会,他邀请你等于三……两日后到阿玛那块赴宴,介时诸位可作出答复,接受,就相安无事,若不接受,他也给三日期限,叫该部落迁离宋土,不然便派兵驱逐。” 阿玛族长刚要嘲讽,忽见尔玛洛转头看向他,又道:“包括你,阿玛。” 阿玛愣了愣,本要脱口而出的嘲讽生生噎在咽喉,半晌才道:“我?” “对。”尔玛洛点头道:“尽管你与他打了一仗,但他说了,你仍有可以率族人归顺的机会,只不过他给予你的待遇,取决于你族人的多寡。你也可以继续和他打仗,一直拼尽最后一名族人,介时他仍然可以接受你的归顺,只是待遇就不及当下了。” “……”阿玛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甲尔轻叹道:“先宣示武力,再诱之利,如今再说这番话……看似十五六岁的少年,想不到竟有此等手段与胸怀。” 在场诸位族长沉默不语,也颇为震撼于那位赵姓小帅叫尔玛洛转告阿玛的那番话,身为当事人的阿玛,心情更为复杂。 但也有不以为然的族长,比如别勒。 ------------ 第九十九章:西夏反应 “喂,你等不会真打算答应接受宋人的编户吧?” 见大帐内逐渐陷入沉默,别勒一脸不可思议道,随即又看向阿玛:“阿玛,先前那一仗,你部落损失了不少族人吧?” 也不知是否是被赵旸委托尔玛洛的话所震... 竹屋之中并不复杂,只是转了一个弯便看到竹床之上盘坐的清影。只不过在竹床之上还有一层纱帘,使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征北军的军报,与宗卫府的军报,几乎是在同时出发,分先后到达了临安城,这简简单单的两封军报,便在临安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话音未落,只见古岳手腕猛地一抖,一股雄浑的力道自手中铁戟瞬间四散开来,在这股力道的冲击之下贺千峰、裴擒虎、裴擒豹三人同时抵受不住,竟是一齐从马背之上被掀翻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在那一座座沙丘之中,沙丘的最上方都贴着一张白纸,其中有一张上写着:“回血伤丹”。 宁青此时重新提枪上马与古岳一齐在前开路;齐靖远带着手弩部队居中防御,凡是有辽人逼近便用手弩实施中远距离打击;水少云则是率队负责殿后。 妖兽从容的行走在钢铁丛林之中,每一次挥动利爪都会带走无数的性命。 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去做宁夜的妹妹,甚至脑中也从未曾冒出过这样的想法,这种不想做他妹妹的念头,就像是早已确定下来,与生俱来。 另外一批传令官围到了黑狼的身边,随时等待着她发出下一步的指令。 “那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刘枫宝此时的兄长气势暴涨,用着平缓的声音,说出一种让人感觉无法躲避的气势或者说,产生一种让人感觉无法躲避的气场。 众人看着容光焕发,和没事人一样的姬元武,都知道,这恐怕是回光返照。陛下,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而游离早在一开始便是说出了他要拿龙蟒的龙筋,众人自然也不会和他争夺了。 为了自己,他的确是用心良苦,花缅感其心意,因此并未推辞。见他志得意满地欢喜离去,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天后心中一喜,忍不住凝神注视起来。时间在她的期盼之中缓缓流淌,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眼前的这些光影,再无其它。不远处,金阙云宫上空腾腾焰起,烈烈光生,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并未对她造成任何惊扰。 如今,马水和他老婆在一个单位上班,他说的诡事也是和他们的单位的一个景点有关系的。 白菱格嘴里糖果化完了,真是个慎人的结局!她怔怔看着眼前方,被正盯着她的一双眼睛吓了一大跳。 另外作为本届毒王大赛的冠军,李潇裳的住处也被人袭击了,幸运的是李潇裳只是受了轻伤,不过黄泉却没能幸免,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伤心的李潇裳,闭门不出,不接见任何访客。 而听到唐风的话有些怒意,坦布隆与科尔特全都有些担心的闭上了嘴。 话音刚落,原本没入二皇子身体的上百毒针齐刷刷飞了出来,目标血虫张。剧情再次反转让观众们一时回不过神来,个个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坎西玛-德多么希望她此刻可以流出眼泪,好让他知道他对她说的这番话让她有多感动。 ------------ 第一百章:动之以情、诱之以利 “既然诸位族长已无异议,那么咱们便来做一番表决吧?就先从贝玛部落开始如何,尔玛洛族长?” 在一阵寂静过后,赵旸笑吟吟地环视在座诸位族长,随即将目光投向尔玛洛。 尔玛洛族长暗自轻叹一声,点头... 半个多时辰后,他走两步,退一步,方闯到了甬道的中段。可稍一不慎,方砖底下隐藏的传输法阵又被触动,倏忽将他送回原处,前功尽弃。 在击毙吴嘉联后。公孙羽的嘴角又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几欲晕厥。但自幼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和坚强的神经此刻却显现出无比的坚韧来,他硬生生地克制住晕厥的感觉,强运太清功,一丝一缕,抽丝剥茧地调理着内息。 男人这么想着。然而初涉情场的他,显然低估了感情陷阱的危险性,完全不曾料到一旦陷入后,将带来的种种后果。 “不知道,没有人晓得她最后去了哪里。”无断秘师回答道:“但在她消失之前,曾与秘宗的第七代白衣法王巴仁次圣有过三日夜的秘密会晤。 林熠藉机近距离审视金阳堡,高大的壁垒蜿蜒起伏,犹如一条巨蟒盘桓在山巅,隐约露出峥嵘。 对于多罗叶指和大智无定指,大家或许不怎么熟悉。 但是无相劫指,恐怕是如雷贯耳吧?不错,和无相劫指一样,多罗叶指和大智无定指都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指法。 这就是斗气引的威力,谁能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刻,紧那罗迦居然会不顾一切的使用出斗气引? 邓宣暗自苦笑,他的漫天神砂经连日血战,只剩下手里的最后一把,飞影掠光针和爆蜂弩也已告罄,刚才的话,不过是色厉内荏强撑着场面而已。 吕布眼眸闪过一丝感动。他知道,哪怕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貂禅也会陪伴自己身边。她大概是天下间唯一理解自己地人。 如果李尔先前的话没说,而是直接要求夺走西蒙的位置,西蒙铁定会满不在乎地一口应下。但他现在也只能苦笑,家族里的位都有人了,再说这话未免恶心人。 张云看他这么上道,心中的好感也多了几分。看来,以后有机会还是能拉他一把的,张云在心中想道。 到现在她还记得新生入学典礼那天,他作为代表人上去讲话,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三句话,可是她的心就此丢失了,到现在整整五年了。 她认得那个首饰的品牌,是国际上很出名的奢侈品牌子,傅雨晴戴上的,还是限量款呢,都是接近七位数的那种。 他一直以来认为自己的心术很强,从来不会轻易去出风头,一定要看准时机,找出对方的弱点之后,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 族徽印记之上,那裂纹在恢复。金光闪烁,将谢星包围。他的身躯一点点的升腾起来,旋转在周身的剑脉也逐渐收敛,气息浑厚,不再动荡。 司宇欲言而止看着易琛,应不应该告诉他人有可能……但是依照易琛的个性恐怕没人招架得住。 它烦躁地摇了摇头,所有先前被它保护着没有死的海族族人,一下子就被它的力量震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她单膝跪在餐桌上,掐住了闪避不急的彭月脖子,拔出插在她肩膀上的刀。 ------------ 第一百零一章:夏使杨守素 六月初七上午,阿玛借取回本部落族人尸体之便,率部落族骑近千人至平玛,将夏臣杨守素一事告知赵旸。 “据说此人乃元昊心腹,在夏国任中书侍郎,昨日与赫连部落的巴吉尔一同至且部落,多次向我等问起你底细来... 戚尺素仔细闻了闻,发现凝沫熙身上多了一种淡淡的幽香,并不是那种往身上喷香水的那种香,像是从内而外自身散发出来的香味,就像是,体香。 但这对于王家人而言,却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事已至此,在这样的复杂背景下,王子衿又怎么可能再继续留下? 她跟萌萌当然也是带了保镖去的,这些保镖都是退役的特种兵,一个个都有着较高的警惕性,身手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南宁拉长了尖细的瓜子脸,用不削的口气讽刺着她,望着这一张娇俏的脸蛋,她的每一句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令她倍感难受。 “不行,我对鱼不挑。”一条新鲜的红鲤,楚韵笑的眉眼弯弯,拉过跟上来的江锦言。 何靖有一些不理解,难道是怕公子抓住了他,对他进行审问,从他口里掏出有用的东西,找出幕后的指使之人,看来幕后之人不是一般的人,他们除了为他卖命以外,为了保护他,还愿意为他而赴死。 所以,紫薇把王妃瞒得好紧,不许府里的人透露半个字,知道她出行的人还真是寥寥可数。 “坏天使是迟衡的产业,你少在这儿狐假虎威了!”田梦雅故作镇定地道。 在她还没有答应或者是拒绝之前,沈牧谦早就找好了备胎?或者她喻楚楚也不过是备胎之一? 衣轻裘在战场分了心,他看向东边,觉得自己是时候需要丢下杨落羽,只身去一趟东边。 即使再愤怒,药神也不得不收敛神色,带着愧疚的跟周天将请求寻找雨桐。 “哼,叫你欺负我,活该,”舒雅白了江凡一眼,把头朝江凡怀里一靠,就这么舒服的准备睡觉了,也不知道是相信江凡能逃出升天,还是就这么听天由命了。 谁知刚走进去,就看见紫衫倒在地上,右手臂怪异地伸直,像是要抓住什么,一双眼睛还圆睁着。 拍卖不会把所有的好商品都压轴拍出,因为最终压轴商品只有一件,他们会穿插着高低价值的商品,配合主持人的介绍,尽力都拍出高价。 这下江凡算是出名了,至少在双庆市算是威名远播,刚才来的这些人都是各个家族的公子、少爷,虽然不是嫡系传人,但父辈在家族中都有一定的分量,不然他们也没法来参加这次的聚会。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他怕再耽搁下去,李新成会发疯一个个去砍那些役卒,便几步过去将李新成手中长刀摘下,催着他赶紧走。 李空寒被商泽忆打倒之后便茫然低着头,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他知道自己冲下之下闯了大祸。虽然两国之间不杀来使,最终他会被放回齐国,不过到了齐国迎接他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结局。 另一头,妃云歌在半路上打了一架后,她拎着便利袋,翻墙跳进了圣歌学院里。 所以,他也就起身,准备去这特战区厨房看看有没有番薯之类的,吴铁龙自然也就跟在一旁指路的了。 ------------ 第一百零二章:贝玛归附 六月初八正午,知渭州张亢与张福寿、李文贵两名御带器械并几名随从护卫先骑马至镇戎军,随即又与知镇戎军冯文俊一同骑马前往平玛。 及下午申时前后,一行人抵达平玛,在宋军驻营外见到了正在由折继闵、折继祖... “前尘过往,无从更改,张叔在此等我,可否也不同意我前往军中。”张懿之心,兰溶月岂会不明。 二人几乎是一触即分,都是蹭蹭的向后退了五六步才稳住后退的身形。 随着真嗣和雷嗣通完电话,预赛的所有比赛也结束了,真嗣就看见杜舍、叶越等人就来到神奇宝贝中心,等待着结果的出现了。 “大哥,我的扇子呢?”见晏苍岚只拎着一个包袱,兰溶月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扇子没了。 “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责任最大的那一个,在说,便是我体内的毒火,也未必能将我燃烧殆尽不是吗?”炎舞笑着对凤瑶道。 “月儿,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么可能将木棍扔过去呢,相信我,我不会伤害到你的。”面对眼前的那种景象,深知这次惹祸惹大了,赶紧冲月儿说道。 “暗影,擎天柱这家伙都嘟囔一路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准备一下吧,我跟嫣然也是饿着肚子来的。”欧阳绝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赶紧去准备酒菜,这两个家伙,安得都是啥心。 那边,狄冲霄竟是一瞬就将七极灵源与奇迹灵果相合为一,达成完美的七极灵合。狄冲霄极尽神光于左手,缓缓将灭魔刀刺向另一手中的暗魂之心。 “公子看完情报后又要了舆图,此时正在对着舆图思索着呢?公子要见你,随我来。”红袖看楚笃紧张的模样,心中暖暖的。 “呵呵,你别介意,我这兄弟就喜欢跟有实力的人交手,若是一般的人他还不屑于交手呢。【无弹窗】”看到沐毅没有立刻回答柳宇的话,赵欣笑呵呵的说道。 “哎呀,好酸好痒。”就在凌霄给她扎银针的时候,安佳忍不住叫唤了起来。 天空战场,正当李逍逸要和修罗拼死一搏时,程月却突然挡在了两人面前。 我要先了解到这几年楚毅究竟做了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帝都的?是就此以后在帝都发展了,还是只做短暂停留? 我对她很yd的笑笑,她就转过身不理我,去开她家的门!一进她家之后,那种上次的熟悉感又接踵而至。穆美晴就让我换鞋,她要去洗澡,让我等她洗完了再洗。 可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超级英雄们的装备没了,没有那些道具他们的实力基本为零,那么任务来了,首先帮他们把装备夺回来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但在这一次的会面后,鬼荣觉得,王庆山这人的确有大哥风范,起码陈百虎他们是比不上王庆山这点的。 淡雅的青衣闪动在渺渺雪气中,冥皇倏地现出身形,他双指连弹,数股暖风吹向天空,冰霜发出轻微的咔嚓断裂之声,瞬间风敛冰化,白雾复流转四周。 山崖顶峰,郑吒静静看着远处的天空,没人知道这位绝世强者在想什么,清风吹拂着他脸上的刀痕,那见证伤痛和回忆的痕迹,良久,终于是李逍逸打破沉默。 ------------ 第一百零三章:环州 陕西四路之环庆路,曾与泾原路同属永兴军路,直至宋国康定年间分置,下辖庆州、环州、邠州、宁州、乾州等地,与西夏有着极长的边界线,但由于境内大多位于高塬,有险可守,故西夏带来的威胁相较泾原路稍轻,但宋国依... “这只能算个遗憾吧,老弟能在里面待三天,闯关应该没有问题,我们预祝老弟能够成功。”其他人也遗憾的说道。 崔大中这一下至少飞了十多米远。刚才还有那么多人叫好没喊完,这突然的变化让所有人僵在原地。所有人看着趴在外面一动不动的崔大中,再看着萧鹏,这尼玛是怪物么?一脚把人踹那么远? 长候体内气血翻涌,一个踉跄,要不是木森伸手扶住他,他绝对会狠狠摔倒。 他还有十年的寿命,等不起,耗不起,飞羽子也只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才来要挟他的。 木森身上迸发出强烈的光,这种光就像是天地初开便存在,那是刀的光,有着撕破一切的伟力,整片天地都在破碎,虚空破碎的黑洞裸露,汹涌出能剿灭一切的狂暴乱流。 当沈枫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火灵体之后,然后开始把自己体内的火属性的灵力打入到鹰帝炉里面。 何潘仁点点头,对亲兵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前面的大榕树下等候,”说罢,同刘旻一前一后,走到官府门边的高墙下,借着短短的墙影,对面而立,抱壁相谈。 宁岳表情凝固了,张烨看见宁岳这副模样,立即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改口。 通过修复的锁神阵,又加持了【虚无锁神阵】和【混元玉】致使整个阵法已经非常完美,完全可以支配帝境的修者甚至神修在这里力量,足够依据每一位帝境修为,出现针对的过关守住神魔。 木森觉得还是在嘱托一下比较好,毕竟重要的话说三遍嘛。可还没等木森说完三遍,石破便手持铁锤冲了上去,木薪三人也纷纷抽刀持枪地迎了上去。 汪择大怒,生平最怕别人嘲笑身高的他直接跟佘广扭打在了一起。要知道许梦空也有将近一米七五的身高,而汪择才只有一米七。 “吼!”惊怒的吼叫声顿时响起,魔族的魔物此刻都疯狂的朝着林帆这边急冲而来,意图阻止住林帆的攻击,不过,显然已经晚了。 额,这警花长的倒是挺高挑也很漂亮,怎么一直盯着自己?陆彦心中有些奇怪,他看了李亮一眼。 青衡闭上了眼,两只手胡乱在空中抓着,看她这副抓狂的样子,孟裔鸩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两个干阴活的男人,双眼突然一亮的看着我,都知道我会结阴婚不假,可关键的是,这两个男人还不知道,我竟然还会招魂。 “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你看你都把门锁的这么死了,我也没有机会再出去了。”陆彦轻佻的目光看着陈雪,他眼底带着笑意。 的点我没,“, “不实们 到 会 同一,音真神家抢桑, 的了我水恢剩灭点话。 “异样?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反常。”成道森挖了挖鼻子,对寇盱的这句话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这只是他的托词罢了。 ------------ 第一百零四章:慕部落 尽管心中已有疑虑,但稍后慕恩还是亲自走出部落驻地,相迎种诊。 “慕世叔。” 种诊习惯性地正要拱手施礼,忽然迎面而来的慕恩冲塔展开双臂,稍稍一愣的他亦当即改了礼节,与慕恩亲切相拥。 稍... 比利时还是用之前对付陈虎的方法来防守,但陈虎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核心的待遇。 之前他们给叶羲测试身体机能,叶羲直接一拳砸碎了一台重要的实验仪器呢。 之前虽然获得了可以探查金属的方法,但他现在手中并没有能够完成该方法的材料。 徐凡心底猛地一紧,只觉身后虚空波动一起,一股难以想象的火道之气,冲击而来。 她只知道,因为穆龙飞的存在,给了她对抗全世界的勇气和力量。 卡纳瓦罗没有拦住梅西,这家伙实在是太灵活了,卡纳瓦罗年纪也大了跟不上梅西,眼睁睁地看着梅西突破了自己的防守。 男人有力的面庞上,双目的神采显得有些暗淡,却又带着近乎觉悟的坚毅。 最终,许大茂一招不慎,被大领导逮住机会,屠了一条大龙,输了这盘棋。 挑选好法宝后,徐凡令众人离去,按照原先的分定,作成两队,在四老率领下,奔赴不同战场。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以为这是编造的,是节目组早就已经设计好的剧本,像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 “呀咧呀咧,你和我这一道意志切磋,居然还用自己的元素?”魅逝身影出现在分身后方,望了一眼崩溃的混沌空间,不禁轻叹道。 只见一颗巨大的狐狸头,张开狰狞大嘴,已经到达夜云身后,再进一步,夜云便要被击中,葬身于蛇腹之中。 而左轮则依然面无表情,不过他心里却是相当的明白,邢月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买下这里,为以后进入市区的一站。 破天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肉横飞,几乎在风暴中央的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彻底被轰成一团血雾。 李逸翻了翻白眼,迅速吸收血红老虎的精魄,而后继续杀向其他太古凶兽。 蓝狼族长老的脸上充满了严峻的神色,很明显经过了刚才的观看,他也不敢轻视凡驭。 “有意思不?人类?”终于,紫玥率先开口道,只不过她那平淡的有点诡异的语气,让青冰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今天他特意推了会议来看这个颁奖直播,没想到却会看到这一幕,垂了垂眼睛,感觉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发酸。 “要来人啦,别再打了。”蒲牢擦了擦手上的鲜血,轻轻地说。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一片令人不寒而粟的洁白。 “早听闻青龙之海奇珍异宝繁多,没想到这紫薇天火竟在此地。”一旁的华阳璞不无讶异地道。 顾瑾璃看着荷香趴在爱月的耳朵上低语了一番,爱月的表情有些惊讶。 齐淑妃一觉黑甜,一直睡到后半夜,突然一阵剧痛把她从清梦拉回现实,而后一声凄厉叫声响彻景阳宫的寝殿。 等江城武被请进来的时候,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立刻沉了下去,就看他家的那个好妹妹,正笑容灿烂的跟萧熠说着话。 简曈在心里默默的将亲眼所见与孟景琛提供的资料一一对照。这家伙可真有作简谍的天份,竟然连清洁阿姨的名字外形都能准备对上。 ------------ 第一百零五章:“三种”之种古 慕部落的归附,令安俊与种家兄弟、赵旸、甚至慕恩自身这三方都暗松了一口气。 其中赵旸是顾虑己方宋军的伤亡,慕恩是忌惮宋国对于编户齐民的力度,而安俊与种家兄弟,自是不忍见昔日友好的慕部落与他们反目成... 可是,事情还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只见夏墨风又从哪里拿出一酒坛子的酒,又“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酒坛子四分五裂的同时,香浓的酒也酒了出来,向四周扩散开来。 “噗”但就在即将发生什么时候,陈云猛的咬了自己舌尖一下,随即一疼,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呵呵,你所谓的易容术确实让人辩不出真伪……”夏以若说此一顿。 “那好,既然来了这么多师兄弟们,咱们就在这说明白”陈-云眉头一挑,眼睛露出一丝凶光。 “呼”陈云喘着粗气,显然这么久的攻击都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到是体力有些不知了。 耳畔的枪声震耳欲袭,耳膜生痛,嗡嗡作响四周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可是,耿豪的脑海里却响起苗可无的声音。 至强点头,把照片收到了手包里,随后买单,和王秃子一起离去。 不过就在独角绿莽想以为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它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事情。 “呵呵。”夏以若轻笑了一声,这些人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她们不敢承担君衍沧的怒火,又想毁了她,所以便趁着人多,好将这件事陷害给对方。 如果欧黄和难民没有相遇,或者相遇了却短暂交集之后各奔东西,那么他们必定能迅速崭露头角,成为叱咤风云的强者。 不过而已然达到了初入玄尊实力的明夕,启用玄气化羽所需要的能量,当然已经是不成问题了。 “就算那人和神兵族无关,那个妖媚玉体是天欲神宗的人,其媚玉气息早已经是天人巅峰,应该只是一直没有破身双修,找到合适的道复制而已,神兵族也必定知道那人的讯息,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向天翔愤怒的喝道。 时间往前挪移一点,诛仙剑阵之中,准提强行破阵逃出,这让老子、元始天尊和接引遭受的压力一下子变大了许多,在感受到庞大的压力之后,老子脸上神色变动,在无尽的纠结中,老子终于做出了决定,用他的底牌来破阵。 围着他的都是些不满18岁的少年,他们稚气的脸上兴奋与紧张交织着,早早的就把刺枪和皮盾拽在手中,看向马古斯的眼神就像是孩子孺慕的看着父母。 天岚国规定,前一百的武者,每月的最后一天,必须到武斗广场坐镇,接受挑战。 陈铮心中一震,这么紧急的招集众人,难道是魔神宫的人打来了? 收起崆峒印,沐森便打量起了面前的这座高台,此台全身赤红,好像是一种金属,能够托起崆峒印,此台也绝非等闲之物,沐森掐指一算,便知其来历,只是突然间面色一变,又随即掐手推算起来。 当初,就是他亲眼看到洛辰刺了王子风一剑,后来也是他带着王子风回到圣城的。 当他们走到街道之上,路上的行人注意到鬼杀另类的打扮时,纷纷好奇的回头,甚至还有人不停的指指点点。 ------------ 第一百零六章:战略部署 正如赵旸猜测的那样,此次乌伦寨附近三个乡村遭遇袭击,确实是有人假借慕部落的名义而为,至于目的,自然就是离间慕部落与环州的关系,最好令双方大打出手。 还记得六月初七那日,夏国中书侍郎杨守素从且部落... 一行车队行驶在马路上气势如虹,而打头的白潇湘更是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本事发扬殆尽,一路红灯必闯的她带着身后宁老爷子的别克商务和裴鸾的人马将嚣张和目无王法两个词语表达的淋漓尽致。 楚涛却摇头:“我说的是兄妹之礼。便如同齐子君之于齐家。”江湖的恩仇有多不可靠,他的心中一片了然。齐家人虽觉楚涛有些无理,然而长公子点头,诸人亦不好多言。 虽然没见过苍凌法杖,但是从通体如‘玉’的骨仗上面传来的舒服的能量感觉来看,绝不是凡品。 赵武在一旁大声的喊道:“砍松竹,看松竹!”当下拉着孙菲到一旁砍松竹。 “妈的,老子就是要死,也得咬下块肉來!”易飘摇显然也豁出去了,明知道自己不是姚汉桩的对手,但是他若不放手一搏,即便是死,也死的心不甘情不愿。 刘长春和周蕾蕾藏在柱子后,时不时露面开上一两枪,但手枪枪声都被淹没在了枪潮当中,取得的效果无异于杯水车薪。 话音刚落,若妤便见两个为首的黑衣侍卫便各拎一方厚厚的木板朝着唐芷嫣走了过去。 他的嘴唇轻咬,下颌带着一丝血迹,但从他的表现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伤害。这难道是金一星的实力?林纵横有些不相信。 骤然间,一阵尖锐的凤鸣响彻苍穹。扩大到数十倍的能量光圈,急速收拢,全部吸收。干干净净。 大家说到他们时,都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两人身上,阿哲看起来很正常,可一旁的夏海桐却显得心不在焉,甚至还有点不高兴。 “好。”听到郝心叫他,夏夜诺连忙回过神,帮郝心夹了几块番茄。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至于廖建浩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秦穆然也不会过多的关心。 我眨了眨眼睛,狠狠的吸了口气,而对面也不太敢相信的看着我。 龙王落下磁暴爆开,这已经是第四个磁暴了,直接将本来就不算充裕的魔法彻底炸干,龙王的几大技能都是高消耗的技能,现在没有了魔法还想杀我,应该是难上一点了吧,但愿能够撑过这最后的30秒吧。 “挺好的,这样我也不用听从阿贝普的命令伤害你,即使以后要伤害你,你也不会因为太过信任我,而落入陷阱。”念穆看着打包好的行李,把购买好的食材放入厨房。 一招击飞对方兵器,不但是董璜就是北宫伯玉也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刚刚吹嘘卖弄之人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要是早知道,他就不全力一击了,面对此纨绔全力攻击,完全就是浪费表情。 “交出混沌天铃,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让你生不如死。”神傀威胁道。 而那忙着后退几步避开的动作,清晰明了地投影在男人的倒车镜里。 “胜利者,修崇楷。”虽然本场凌茗不断用惊人的能力刷新了人们对她实力的印象,但是战榜,胜负就是一切。 ------------ 第一百零七章:宋骑出击 “铛铛铛——” 两日后的清晨,环州西面的定边寨响起代表预警的警钟,钟声响彻这座并不算大的城寨。 定边,并不意味着这座城寨就一定建于宋国与他国的边界,但大概率代表它处于宋国可控范围的边沿,再... 我还没说话,安童跟沈放他们领着人直接冲了上来,紧跟着,我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叫骂声。 “行,没问题,这件事我们一定给你办好!”吴伟一下子拍板道。 “这只最为巨大的红鬃林猪肯定也是变异种,而且比刚才的那一只也要强大不少!”林少塔远远看着那只巨大的红鬃林猪,有些惊恐地说道。 玟秋一夜未眠,天未亮便起身上值。她先到厨房吩咐备好热水,又到茶房转了一圈,犹豫再三,终于拿出吴格格给的茶叶,哆哆嗦嗦的放入蔷薇早上要喝的清心茶里。 徐庶见刘烨,感伤过后,竟然起身,拿起武将,想要继续参加战斗,明白刘烨现在的心中,已经被自责跟愤恨充满,急需发泄怒火,所以,徐庶非但没有阻止刘烨,反而提议,要跟刘烨一起,并肩作战。 休息室的门悄悄地打开了一道缝,从门外透过的光在沙发上休憩的两人身上照亮了一条细长的线。可以看见那两人环抱于一处,已如交颈鸳鸯般沉沉睡去。 王崇阳拉着无瑕仙子的手,打开金色大门的一霎,突然感觉到无瑕仙子的手在微微地缠斗,好像是在紧张。 夏景帝顿时面上微红,神情讪讪,他一向孝顺,此次被臣下吵得心烦意乱,便懒得进后宫面对莺莺燕燕,多数歇在养心殿之中。 而旧时的计年是以12年为一个单位的循环的,也就是如果今年是甲午年,那么十二年前的那一年也称之为甲午年,以此类推,十二年后的那一年也是一样的。 让田龙和猴子逃脱了固然是留了一些后患,但没有了物资供应,他们终究翻不起什么大波浪,所以林越暂时就将这两人抛之脑后,现在他的主要精力,是放在了联盟区的建立之上。 车子开去洛克菲勒中心,大家刚到RCA大厦底下,就立刻有工作人员来带他们去8H摄影棚。 在跳舞这一块儿,林禹的悟性很差,一上午时间,教了又教,他终于能跟上罗冰的节奏了。 “最后说个事,这届股神大赛,本神机也会参加,希望以后出门,大家都能够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曾经和股神一起并肩作战”。 “大姐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我相信她。”沈三月紧紧拉着沈盈月和沈四月的手,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潮湿。 周昊越想越生气,因为张铁生的缘故,从没下重手打过他的周仁义,如今却把他的头都给打破了。 “你只是为了带这一句话,难道就没其他的事要说了吗?”王富贵看似平静道。 可是有王富贵和赵建民在,他整个下午都在绕,都不知道绕了多少圈。 沈新月蹲下身子,赵满囤腿上的伤虽然没有沈老七的严重,但也不轻。 “张先生,你不要说笑了,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把砖头给劈开了。”崔春晖笑着道。 这一天,对于全华夏甚至全世界的网友来说,都是一个及其特殊的日子。 ------------ 第一百零八章:柳泉镇之战 就在赵瑜率骑兵逐步深入明珠部落腹地时,此前与他同行的郭逵亦三营蕃落骑兵,并慕庆所率二百幕族骑兵,自窦城子向南,经银盘山北、南两座小城,迅速挺进至柳泉镇。 未至境内,郭逵一行便遭遇一小股羌部落骑兵... 两边从楼上跳下来的人穿着军装,很像是雇佣兵,但用的却是东洋刀。三把刀都刺向赵铁柱,没有丝毫犹豫。 另一间房子里,一身玄衣的高挑身影,背着站在窗前,深邃的眸子望着远方,俊美的脸颊看不出一丝波澜,冰冷的声音响起,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闪过,低着脑袋,单膝下跪跪在他的身后。 因此,徐沅建议徐志灵,若是刺杀失败,她就要做好准备去面对龙鳞飞的种种发难了。 “狻猊画像。”齐玄易摇头,对白胖子说道:“胖子,走吧,我们去三花仙楼看看。”齐玄易整理了衣裳,同白胖子一起前往三花仙楼。 这一天,我找了他很久都没找到,虽说这片区域附近的动物,大多都认得这个夸张的孩子,不敢招惹他,但我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安,想着他前几日一直在说要我带他去海边划船,于是加紧脚步,朝岛岸边找去。 我不断的捡着地上的石块,朝僵持在树干上的二王狠狠砸去,企图吸引它的注意力。 见到杨柳柳这可人儿被骚扰,张扬有点看不过去了,起身就要去帮她收拾那个淫棍,可是飞机刚好在这时候遇到一股强气流,左右摇晃起来,张扬刚刚才有点正常的肠胃又开始翻江倒海的折腾开了。 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这场面他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但他心里明白,有这些人在,狼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灭掉胡家。 这锋锐的凌厉剑意,若是平时遇到,即便以九幽此刻元婴期修为,也要退避三舍。 龙青尘狞笑,随手抢过一名守卫的长刀,缓缓举起,长刀在武场顶部月光石的照耀下,闪烁着锋锐的寒光。 前排的贵宾席上,端坐着南剑门的几位长老,以及许多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这些达官贵人,有的是一些大商会的代表,有的是其他修真宗派的长老,还有的则是附近几国的官员。 在讲台的时候,他就挺喜欢他的,但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敢过来跟斐琰说话,要知道上个这样跟斐琰打招呼的,都被凑得他妈都不认识。 “什么任务?”慕涟之的眼睛闪亮亮的,一听说又有任务,那颗爱冒险的心也被瞬间激起。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老鬼跟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而且电话里不能说清楚,要当面谈。 “在下徐福,见过孙将军!”徐福向孙策礼了一礼,语气十分恭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等到我方各位代表落座后,高鸿中和另几人才被带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我去,我上辈子是不是真的挖她家祖坟了,前世她都已杀过我一次,没想到穿越到这里,她还要再杀我一次,我真是……哔了狗了。 门口隐约传来对话声,我立即示意采薇闭嘴了,然后,我俩猫着腰走到门后,偷听着外面的对话。 “哈哈哈哈!”良久之后,孙坚终于结束了思考,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 第一百零九章:家书 六月的最后两日,就当赵旸坐镇环庆路,率泾原路与环庆路宋军打击反叛的明珠、灭藏、康奴等八族叛羌时,石布桐回到了汴京,将赵旸的书信恭敬呈于官家。 时赵祯本在垂拱殿内批阅札子,见石布桐呈上赵旸那厚厚一... 虽然不知是不是有吹牛皮的成分,但修为想来也不至于太过不堪。 “学弟你先随便坐一下,我先去洗个澡,咱们一会儿再聊。”楚青司说着,拿着衣服和洗漱用品,起身向着洗后间走了过去。 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正昂着头得意洋洋的举目四顾。 崔筠点了点头,她正是担心送这药物的人居心不良,借机谋害太后,虽说太后的饮食等都由专人负责,经过数人检验才能送入永光殿来,可若是太后这殿中若是出了问题,那可真的是防不胜防。 “没有没有,我看你们点的蔬菜有点少,想问下你要不要加单?”服务员赔着笑脸。 让秦月带着那足足有三十多个大饼子的背篓拿着,秦月会驾马车,但对镇上的路线不熟悉,二牛自告奋勇的要跟着去,指路。 说实话,慕容辰其实不打算传授给龙儿或者步惊云任何一人剑二十三,当然,慕容辰也没打算阻止两人自行领悟剑二十三,但是,主神这次竟然直接发布任务,让慕容辰传授,这就让慕容辰有些不解了。 终于一切压抑在心中的问题都解决了,郝心顿时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上了很多。 没有理由相信,承诺和凌茗一定能突破极致的灵这类人命运的诅咒,成为极少数坚定自我、危险‘性’降低的灵,高闻做不到因无根的坚信而放弃和承诺多相处一会儿。 灵儿拼命的挣扎,可是麦须那强大的力量压制让灵儿根本无法动弹,那一次次的攻击在层层的压制下变得软弱无力,如同瘙痒,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你还说呢?昨天晚上喝了多少酒?”丫丫看着她,佯装着嗔怪的语气。 不过这个重返并没有让我感到任何期待和星峰,相反我还已经有了一丝厌倦和困扰,让我回归当初课堂,让我回到那个班级,让我去面对那个陌生的班级和那个已经不属于我的位置我想我真的没有勇气去做这些了。 “自然愿意,俺做梦都想杀敌,这矿场我早就待够了”杨霸瓮声瓮气的说道。 “还好兰丰元一如既往地弱,一如既往地搬东西。要是他哪天也翻身了,我会疯吧。”夏铭渊拍拍衣服,穿上后才走出来。 作为北欧最后的神,希尔薇尔的力量虽然大大不如奥丁时代的神,但依然是与现在的能力者相比有质的差距的水平,只是数量占优而且还没掌握的承诺还是惜命的。 没有着急去木叶,唯一先去了山村幸子那,看了看那边的情况,有橘良太郎的背后支持,医院的规模得到扩大,不再是开在城外,而是建立在城中。 既然橘井娲都那么说了,雏田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况且她也实在是讨厌这个家伙,有这样名正言顺的机会打架,雏田是不会吝啬的,她想好好的揍这个给唯一带去很多困扰,麻烦的家伙。 那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一名士兵实在不愿意听他叫嚣,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脸上。 ------------ 第一百一十章:七月 七月初十,赵旸一如既往睡到自然醒。 待醒来披上衣物,打开窗户,在外室听到响动的王中正便走了进来。 见其一脸平常,赵旸就猜到并无变故,但出于谨慎还是问了句:“可有急报?” 果然,王中正... 比试台的后面,那些双子峰的大佬们,此时一个个都是震惊的呆滞了,有几个甚至直接便是站了起来。 方平做了两个假动作,追上秦卿芸,伸出魔爪在秦卿芸身上挠痒痒。 慕容九现在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自己远不像看上去这般气定神闲,随心所欲。 从流放之后,母亲一改在府中的作派,孔恽便看出来哪一面才是母亲真正的样子。 虽然丛若瑜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谁,不过唐冠雄还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寂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湛九瘪着嘴,不停的落泪,一般这样的情况,只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陆廉被看他的浑身都不舒服,不过他很能沉得住气,半垂着眼帘,根本不迎视孔光竹的目光。 夭夭走到他旁边,以为自己不会难过,可想到他是为自己而死,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人在焦躁的等待里总会焦虑不安,看着那些因为有屋子可以避寒,甚至能吃上热乎的干粮乐出来,孔嫄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高兴。 听着张倩倩的话,李智忍不住愣了下,冰魂集团这边或许是出于好意,可谁能保证人家就知道冰魂集团是好意,会领冰魂集团的情? 虬髯大汉说着就要立刻行动,不过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停住了脚步。 白焱起习武,虽然没、重伤,却也吃了败仗,他忍,忍常人所不能忍,继续去排队。 现在柴桦与无极炼狱可以说是成了众矢之的了,结缘八方了,好几方势力都准备要收拾他们了,甚至有的都放出风来了。 “他没死,我只是打中了他的肩膀。”莫晓生冷静熟练地拉动枪栓,退出弹壳,让子弹上膛。 说完,李天逸天挂断了电话,随后,李天逸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市长董志林的电话。 “叭叭叭。”三枪响后,齐柏峰站了起来,在一片欢呼声中,把枪扔给身后的战士,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若真的付诸于行动,不仅仅是月神玄月自己的名声受损失,连同月神宫的名声也会被非议。 靠近了东边的黑市后,易枫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气,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 本来他都以及打算为神代利世去找寻食物的,但是现在神代利世可以通过吃人类的食物来补充能量,不至于恶心反胃了之后,杨聪也是心里舒坦了一下。 想到这里,赵信的脑袋更疼了,眼睛也越发的血红,到底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处理一切之后,牧辰才离开了别墅,去了一趟地狱,再次整理了一顿地狱的人之后,又去了华夏的那些神秘部队里面,帮忙指点一二年轻人之后,最后才去了妖姬所在的部队,龙魂组织。 然而,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雷电火焰好像被此人的身体吸收了一般。 “嘭”突然,一声爆响,那把奇怪的飞剑在韩明面前爆炸开来。崔不及防的韩明被这爆炸波及,顿时昏倒在地,沉睡了过去。 ------------ 第一百一十一章:平小遇 七月十一日,步步推进的环庆路副部部署马怀德,终于率军抵达至小遇部落驻地,在小遇部落外临时建了个营寨,仅正面朝向小遇族的方向设有营栅,营中甚至没有可供士卒过夜的帐篷、兵房,不过考虑到环庆路的七月甚是炎热... 随后他用两百元买了面包、饮用水、巧克力等食物,还买了手电筒、指南针、望远镜等探险设备,以及一些急救药品和一把仿冒的瑞士军刀。 胡乱的睡了下,到了个两三点,又是一个雄心壮志的时候,深夜码字,拨着自己的手指算了算,好像今天可以多码两章。 虽然秦奋不知道自己下个世界要去哪儿,但是他知道银子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值钱。 秦姐就先简单把录制的事汇报了一遍,录制过程正常,就主要汇报了后面和韩觉的对话。 所以,眼下留着北蛮拓跋氏牵制西北军,对林道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即使有朝一日真的要灭北蛮,也要由他林道来做。 然而顾凡也不后悔,他知道在这么说了之后,今年战队能网罗到的优秀舞者就会少很多,但他还是要这么说。 韩觉在干坏事的时候,果然是超常发挥的。他绷住了表情,没有露馅,他也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去试探周围,让恶作剧得以继续下去。 他现在恨不得抽死自己,自己怎么能脑子一热,和这鬼丫头赌丹呢? 而她却趁机夺舍了警局局长,并通过他的手,将那些高人、警员屠殺殆尽。 可以说,马石民的疑问,是在座很多人心里的想法,大家面面相觑,分析不明白。 凌净没吭声,只是和君谨言对望着。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着一种僵持。 在夏琪看来,君家的三个兄弟,个个都是衣架子,基本上属于穿什么意思,都很容易穿出彩的那种,就算给他们便宜得不能再便宜地地摊货,估计穿在他们身上,也会让人觉得像名牌。 叶南卿慢慢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叶知飞的手指中抽出,低头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然后抬起手,合上了叶知飞的双眼。 “放心,他一定会帮忙补习的,就这么说定了。”杨艳红对着韩连依俏皮的眨了眨眼。 死寂之气在不断的侵蚀着枪芒,而四象枪决圆满一枪的威能生生不息,一时间是形成了一种僵持的局面。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人的恢复力都远远超过寻常武者,就好似两头不死不灭的怪物一般。 感觉到兽的气息消失,元怒吼一声,周身元力不断沸腾爆炸,怒火冲天看着无极仙王。 “依依,现在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下,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尉迟麟反问道。 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再一想自己主人从前的作派,赶紧就是踩空脚想要往天上奔去,希望能躲过他的魔爪。 晚上会是什么样的呢?宁黎晨和昭梦华应该会很恩爱吧,会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一起喝酒吃饭唱歌,再帮星风铃多交交好朋友……这么想来,倒是挺期待晚上的聚会了呢。 “不用了。”四季兰淡淡一笑,要了一瓶皇家礼炮,倒一杯递给乐少,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西门金莲,你说话算不算数?”陆妃羽转身,看着西门金莲道。 ------------ 第一百一十二章:诓诈 事实上不止高若讷感觉棘手,此时的西夏中书侍郎杨守素,处境亦很艰难。 数日前,杨守素便经韦州知州卫鹿之手,收到了西夏国相没藏讹庞的急信,得知辽国大举进犯之事,尽管目前尚不知前线战况如何,但仅看辽国... 在那峰台之上,早已经是密密麻麻,停留了不下几百人,甚至其中不少人已经在那高台位置内,正襟危坐,个个道骨仙风,修武高人的装扮。 武松艺高人胆大,豪不介意,倒是潘金莲十分窘迫,在几十名江湖汉子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武松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径直走向中间一张桌子,握着武松的手,她什么都不怕了。 夏浩宇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他看着张局,嘴里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张优泽也是神情淡漠,并无激动。 虽然欧阳澈的宅子就在他们旁边,按理说将欧阳澈送回家也不会多费多大劲,可另有打算的李知时断然不会做出如此选择。 祝江涛分析的没错,昨天城隍庙风波之后,王千华立刻用了一本其他国家的护照,连夜乘飞机逃离了魔都。 “再等等。”索菲镇定的坐在月亮身边。不修的那两名弟子还没睡着,现在穿越过去还是不太保险。 “既是被丢出来的,自然是有人的吧?既然里面的人有害命的嫌疑,为何没人出来主持公道呢?”这四大禁地还真是奇葩。 “没事,都过去了。你放心,这事对我没有太大影响。”陈最只能一个劲的劝她。 使得很多诸侯们的计划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这要是再来一个,基本上就是送菜,没有多大效果。 “哎呦,你吓死我了,这个我还真不信!”张力龙伸手摸了摸刘能的头,刘能的身高比张力龙矮,他的头部也就是到张力龙的下巴处。 几分钟后,张明运车缓缓地停在了才子车前。才子下车迎了上去,才子看见张明运这次不是自己开车,而是带了司机。张明运和赵立新下车说:走吧,那就别耽误时间了,在铁岭出口下。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权且没空去关心王后娘娘竟日有何生活习惯,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道歉,为自己方才那通胡闹与冒犯而来道歉。 老马哥听后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后就是一个劲的“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很是高兴,老马哥也没有想到张力龙竟然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任务完成了,简直就像是做梦。 一浪浪强势的蜉蝣游弋终于使柔黛再也承受不住,几欲晕厥间,一声声哼叫呼痛终于喊出了口齿。 那肌肉充满着力量感,爆发力,仿佛置身于即将爆发的火山之中,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即使老师也忍不住感叹,如果萧晨去参加模特比赛,肯定能够得到冠军。 而那三股势力呢,正是南山的晓雨山庄、鼎阳山的逍遥派以及寒湖谷的青月教。而先前说的那个白日仙翁虽然德高望重,声名远扬,但他已经退隐江湖多年,早已不问世事、过上他神仙般的生活了。 “大爷,没什么好交代的,我们就是在跳探戈,我可是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把我丢进去?”,李长空从来就不怕威胁,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反正我是不认了,看你怎么办。 ------------ 第一百一十三章:七月中 既高若讷已代表宋国提出条件,杨守素便也不在渭州久留,即日返回兴庆府,向太后没藏氏与国相没藏讹庞禀报此事,而范纯仁也于杨守素离开之后启程前往环州。 然而尚未等喘口气,高若讷忽然得到朝廷下发的通告,... “哎”婉红尘一愣之后,也连忙的回过神,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月华如水,洒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河面上不时有画舫穿梭往来。船楼上挂着红色的灯笼,灯光倒映在河面上美仑美奂,悠扬的丝竹之音,歌妓曼妙的歌声,随着夜风传了过来,歌声委婉动人,曲调清新优美。 大家都隐约猜到太子妃办花朝会的用意,那么和太子妃关系密切的晏萩的意见,就非常重要,她们都想让晏萩有一个好的印象。 在圣洁元迈和黄泉火的祝福下,秦胜险些逃脱了本该被杀的宝剑。 “你真的想死?”盘宇鸿继续问道,只是声音加大了数倍,而且能量也是加大了数倍,那语气,就像是在对乞求者的怜悯。 大蛇吞吐,如同吞吐这天地间的一切一样,竟然在这周围形成了一片的黑洞。 但是现在,在看到了这一枚银色的金属片之后,叶梵天便了然了,这两者是一体的,而且合在一起的话,绝对的可以有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太古之气那是一种纯净到了极致的能量,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自然喜欢这般能量,而太古之门却不干了,它本身是高贵的门户,如何的能够容忍对方的出现。 “是的,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只是你觉得我死了。在飞机上亲手和脚杀死飞机的凶手被发现之前,我怎么会死呢?”张慢慢地。 当阮诗颜和阿风一起被宋泽寒抱出事务所,塞进车里的时候,她忽然有点怀疑人生。 每一次抬头,都是无法辨别,炎热的日光,到底有没有再次移动,只有经过漫长的时间,他们才能确定,那枚耀眼的日轮的确动了,但却是如此的缓慢。 这样下去双眼会不会被这大灯给照瞎了?我在心里想着,不行,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必须得想想办法。 仙君,是对碎空大圆满强者的尊称。也就是说,在真仙这个级别之内,仙君是最强横的。 三生一挥袖,一道红光飞进了水晶球中,接着一朵红莲绽放将水晶求托起,刹那间水晶球光芒四射,刺得李瑶华不得不闭上了眼。 若绯点了点头,她觉得沈秋生的嘱咐有些多余,别看她个头不大,其实还是有一把子力气。 看到若绯的动作,李进军慢了一会儿开车,等若绯将安全带系好,才发动车子。 后面的话虞娘没说,但月浅栖也能猜的差不多,依照卫衍的性子,不将卫臻皇放在眼里,倒还真有可能。 可是,偏偏人家不知道皇上迟疑,是因为皇上,因为长公主,更不知道北辰傲已经知道了京城里的谣言,所以才会当着众大臣请旨的……所以,这个大臣会很悲剧很悲剧。 但是洛晨的身子竟然连晃动一下都没有,反而是洛远的拳头被震得生疼。 “你知道你给我的这个宝石的价值吗?”苏菲帕西亚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他发出了提问。 ------------ 第一百一十四章:连战皆捷 七月二十二日,赵旸收到了高若讷的急信,原以为渭州或西夏发生了什么变故,拆开信一瞧才知道虚惊一场。 在这封信中,高若讷只是提及了三件事:其一,京兆府已与三司谈妥,确定参与陕西官营商队,支持赵旸在陕... 许敬宗在一旁不接话,心想这次我就请病假,你们这样谈一辈子也谈不好。 清明河图突然那一阵白光闪烁,苏诀眼前一亮,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将他笼罩。 如此认真细致的讲故事,恐怕是收了钱又没干活,怕收不到尾款吧。 心中腹诽,陛下在你宫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节制,恨不得把陛下累死。 之后白圣就学聪明了,不再想当然的去做一些事,而是不管学什么技术。 自己里面穿的紧身衣,对方放轻的动作,若有若无的触碰,让他的身体都绷紧了。 陈楠瞥了一眼电梯的按键,第九层也被按了,看样子这两人住在第九层。 到了剑宗,她连一个外门弟子都不如,剑宗的外门弟子何止千万? 黑瞎子刚刚在水里睁眼久了,眼睛有些疼,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之后就靠在中央的棺材上闭眼休憩。 第一天骄的名号深入年轻一辈的心中,苏诀不再是年轻一辈们赶超的目标,而是一座逾越不过大山。 想到这里,苏木望了望面前的十破龙吟昭武炉,心中对于明王更是好奇无比,不知明王,会是会是大殿那雕塑所说的叶枉前辈。 传言这天界墓场,是专门埋葬那些修为实力强大,功劳卓越的前辈。而这些大能前辈因为实力强大,死之后会留下传承之物,待有缘者得之。 终于在天亮之前,一行人翻越了梅林坳,来到了白石龙村,这个抗日游击队的所在地。 王月涵注意到,凌可馨有些奇怪,一直自己闷着在吃东西,也不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感觉就像是心事重重一般。 一道刺眼的强光湮灭了那些光点,照亮了洛无笙所在的黑色空间,洛无笙用手挡住了眼睛。 只要能有这两样存在,魔法就能成功,而且还能引起整个巫师世界的共鸣。 真是的,昨晚微信里还怎么说期盼苏若瑶来,可却是这副扫兴的面孔。苏若瑶看看郑延钟的厨房,不错嘛,打开冰箱,所有食材基本都有,厨房的器具也都一应俱全。只是似乎很久没有动过,厨房里干干净净的。 “宫泽真一是何许人也?”凌云鹏不解地问道,他没想到委派给他们的任务竟然是去营救一个日本人。 徐仁广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他徐大少从来都是踩别人,哪有别人踩他的,就是在这京城一亩三分地,他也不说怕了谁,要知道他爷爷可是上面的人,不然他父亲的生意也不会做得这么大,如此一帆风顺。 秦奕虽然聪明,较同龄人早熟,但到底只有十二岁,话说的语无伦次。 可是想到王团娇每次来找她,都和秦兰芝打的火热,她肝肠寸断。 他兴奋地张开巨大的口,长长的舌头掉在嘴外边,口水顺着舌头哗啦啦地流下——竟然馋到这种地步?难道说这是一只饿死鬼? “我两只手都在用。”封亦不敢看林兮带着怒火的眼睛,于是专注的看着电脑屏幕。 ------------ 第一百一十五章:困兽之斗 八月十五日,杨文广率四千步骑返回鄜延路,依旧驻军保安军。 临行前,赵旸自然也与其好生交谈与安抚了一番。 这位可以说是没敢上好时候,于宋夏庆历和议前夕才调职陕西,因此尽管事先也见过范仲淹与庞... 关羽发现对手放弃了所有的攻势,全部改为守势,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也奈何不了他。故意卖了几个破绽,引严老将军出招攻击,谁料到他全然无视,就是不上当。 还有他们这些弟子的性格和那些药师表面上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还有那些呆滞的青年又是怎么回事? 晚宴结束后,王彦带着贺羽珊回了卧房,收拾了东西,第二天一早,离开了白宫府邸,在贺家呆了半月后踏上了归程。 闻言,桃心的脸微微一红,连忙悄声退了出去。暗自惊叹于他们王上的温柔体贴,而且那些温柔体贴还只对她们娘娘。 “没想到是血后娘娘来了,有失远迎了。”一袭儒雅的蓝‘色’走了过来,如同莲‘花’般清雅的男子。 可有些问题霍成君还真不好解释,“他们的话,不必理会,你只要记着,你是大汉的公主,无人敢再对你无礼半分。”霍成君将敬武抱在怀中,因她那奶声奶气的母后,心中对着孩子更是喜爱,更是亲自照顾得无微不至。 正走着,前方上千名魔兵由对面走来,领头者为一离识期高手,魔族的离识期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何朗几人虽看不出来对方修为水平,但由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魔气,还是能感觉出对方决不简单。 护罩上骤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犹如水入油锅,引起了连串反应。 陈龙懒得跟他争辩,不过后半句,申泽说的没错,但那是比试,真正生死斗的时候,又当如何? 熙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好容易撵走的眼中钉居然又好端端的回来了,而且竟比以前的地位还高上了不少。 酒坛沉重的落在桌上,厉云逸目光紧紧的落在楚明华身上,见她与魏子枫只顾着斗嘴,长袖一甩,“啪”的一声,酒坛滚落在地上摔成碎片,顿时酒香四溢。 牧光青倒是一直盯着熔浆天池,他会发号施令,等待一个持续时间长的熔浆空洞。 她曾经也不学无术,纨绔不化,但现在却一鸣惊人,狠狠的打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脸,她的这种举动,让同样身处舆论中心的孟兆也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故而因此对她有一丝崇拜。 顺天府的牢房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气味,整个牢房十分昏暗,只有两盏油灯颤巍巍散发着微弱的光,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 司马徽急忙将刘备领入屋中,让童子给刘备煮了姜汤水,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得到气运灌注加持的旗子猛然一震,一道更加雄厚的水幕叠加在了原先那道水幕的上方。 张明阳对这种制度嗤之以鼻,怪不得王怀仁要想方设法的除掉黑洞组织。 “你这是怎么了?”她见张明阳来回踱步好想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甲板上,新藤晴人的人当然也发现了洪天宇他们,随后立即就向新藤晴人汇报。 ------------ 第一百一十六章:总攻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灭藏乌都早早起来,忧心忡忡地坐在族长大帐外思索着对策。 忽然,有族人匆匆来报:“族长,驻地外发现宋人,人数众多。” 灭藏乌都抬头瞥了一眼,脸上也没太大反应,毕竟近期宋方军... 看到钢铁傀儡气势汹汹地向自己冲来,执行官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凝重。 景华思索片刻,打消了追查蠹修的念头。事情已过去数月,饭团也找不出更多线索。况且很多本地客卿都选择放弃,他初来乍到,没必要乱趟浑水。 这完颜亶可是在临朝之初,有着非常大的雄心壮志的,想要一统宋朝所占之土地,所以金国和伪齐大军频频南下,多有征战。 村民们又是在郑昌的带领下,提柴刀的,拿扁担锄头的,都有,陈劲也跟在其中。 她敢在今日“发难”,正因为在座七人中,只有两个属于“新进派”,而“宿老派”的“祭司”却有三人。只要己方占着道理,哪怕姚无恨位高权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规矩。 阿杜而没有想到,杨再兴竟然早就已经有了准备,他更想不到,杨再兴之前所有的招数,都只不过是一个陷阱,一个诱骗他上当的陷阱。 所以她想要真正在东海市安定下来,把自己的凤凰窝筑好,就只能依靠集团的福利房。 想要将两样东西融为一物的方法有不少的,比如说都打成分子状,然后再使就将他们重组。 虽然他四十六岁死了,但是依旧被奉为神仙,因为本地人的寿数如今也就在四十岁左右。 道路前方,关渔、张肥也发觉身陷阵法。二人一个操刀、一个执矛,把法器舞动如飞,护住周身要害。 然后林涛却是一脸的平淡,甚至有些不忍心,丝毫没有赢得了胜利的兴奋。他看着躺在擂台上呻吟的阿尔布莱斯,虽然自己无心伤他,但是他还是因为自己而双臂尽毁,一辈子都不能打拳了,不过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凌云峰哈哈笑了一下,随即猛的张开手掌,一把向着唐风的脖子处掐去。 “是的,这次全球同步上映,预计在超过一百个国家同天上映,不过有些国家因为时差的关系,可能在时间上会有些不一样。”刘逸寒笑着回答道。 但是他们作为朋友能劝阻么?显然不行。做朋友的就应该支持他的想法,他的行动。林涛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他们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应给予支持,而不是劝阻,更不是他脚下的绊脚石。 “不过歌词记得不是很全。”刘逸寒有些为难的说道,的确,这些歌曲专辑跟着唱还行,但是背下歌词的话,还真是没有几首呢。 说着,他就拖着已经昏过去的如雪,也朝着旁边的那条巷子走了进去。 休息了一下,天也亮了,而具惠妍也赶到了公司,同时也通知了黄雅容刘逸寒回来韩国的消息,因此黄雅容也很早的赶到了公司。这次刘逸寒回来公司的一个原因,也是一些公事需要商量一下,为往后的行程做一些安排。 家族式帝国的优点是向心力强,凝聚力强,但同时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保守排外。因此按照之前的计划,林涛并不准备在这里久留,只是打算稍作补给之后,径直进入拜占庭帝国。 ------------ 第一百一十七章:阵前劝降 “族长,族长,明珠族来援了!” 在灭藏族驻地的北面,有族人指着来援的明珠族增援欣喜若狂地对灭藏乌都道。 远远看到明珠族的援军,灭藏乌都心中亦是惊喜,毕竟他灭藏一族此刻已陷入生死存亡的边缘,宋军已大举攻入他的族地,每一名族人皆有遭宋军击杀的可能。 而让他感到忧心的是,此次来攻的宋军兵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皇后娘娘呢?她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因为她特别聪明?望着斯凤窈窕的倩影,李灵儿内心布满嫉妒和矛盾。 不过,细听下来,他才知道他们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而且比起自己来,他们的设想更为周到,而且“安全”。 江羽顿即吆喝一声,把还在睡觉的疯丫头吵醒,简单洗漱过后,一行人立即出城。 纳兰玉堂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虎狮兽难道是臣服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吗? “大家长说的有理,受教了。”徐言和源稚生微微低头,上身前倾以示尊敬。 初恋的爱情只需要极少的养料供应,只需要彼此能见到一面就行,相遇的时候哪怕轻轻的碰一下,心中就会涌动出一股幻想的力量来创造出爱恋的火花,哪怕是一点极无聊的话语也能使人销魂荡魄。 “拔高?”这是徐言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他在学习言灵的时候对于拥有这种效果的言灵拥有一定了解。 要知道,广西阉党学院山长是远不如广东的,不过为了给他弥补,还让他兼任了广西盐运使,这可是一个大肥缺。 想着离神庙这么近,进去歇歇脚,他走进这座神庙的范围内,随着他进入神庙,那些一直围着他的铺天盖地邪物顿时被神庙所阻隔。 公良平心跳微微的平复之后,却是迅猛的向其急攻而来,叶撼微一斜身,让了过去,却是突兀的一拳递到了公良平的脸上,在将及其皮肤之际,突兀的停下了手,又是将公良平心跳加速的吓顿在了原地。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潇洒豁达,既不贪恋生活,又不畏惧死亡,只剩下心里的一些纯粹的情感与想法,而并无太多纠葛或放不下的事情。 凌枫听到风铃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他不知道要不要和风铃说实话,他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风铃肯定不会信,毕竟就连东部神王都觉得可疑,更何况智商碾压东部神王的风铃呢? 贺兰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白人多他不问,早知道他晚上必然会来,再自己会怕他吗? 九逍忽然想抽自己两个巴掌,自己被困在仙界这几日,难道是白困了?给自家老子没少收拾,背上现在还有他用打神鞭打过的痕迹,不就是跟他顶嘴了吗?不就是让他把雪儿放回去吗?不就是……不就是又翻了翻老底吗? 叶撼一直看着她那坚决愤然的离去背影,直到其完全的消逝,他这才收回了眼光,却是见到周妍韵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美眸中似乎有着一股责备之意。 林肯蹙眉,“几年前的事了,如今能把人救回来,你好好说道说道不就行了?”他觉得这多大点事,你做主子的出点钱补偿下手下不就完事了。 赵钰双手结繁琐法印,片刻,妖鼠皮毛上的妖鼠气息落在事先准备的罗盘指针上。罗盘指针一会指向西北一会指向西南,西南那边不就是楼口村吗?而西北似乎是平安镇。 ------------ 第一百一十八章:二族倒戈 “我在军中年头亦不少,头一回遇到这等离奇之事,本要一决生死的两方,居然就这么言和了……” 在灭藏族驻地的外围,都监张揆目视着正各自收敛己方战死者的宋军禁兵及灭藏、康奴二族战士,忍不住一脸古怪地对...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吕天明刻出的丹诀竟然完全融入到丹炉之内,下一刻他听到器灵的提醒,才安心下来。 敖旭可是认得他的,这家伙实力不俗,从阴冥鬼域的星魂海,再到修真世界的明玉海,一直跟随着他东征西讨,没想到就因为这一战,却是中了异形海族的毒。 火炎说道:“我先给启智,算一卦看看怎么样再说吧!”李昀辉赶紧笑着点了点头。 亿万生灵陨落,大地残破,万初之地虽恢复了宁静,可也经过了万年的时间才调整过来。 值得一说的是,由于郑皇后和赵构母亲关系极好,连带的和王贵妃关系也不差,这使得赵构虽然在赵楷面前总是低了一头,但总的来说,赵楷很多事情都愿意带上赵构。 在这条岁月长河中,谁也不知道地球到底出现了多少强者,又有多少懂得修炼的人。 镇凶鼎盘旋在头顶,铁锈剑插在他面前的土地上,为了防止意外,他连祝融大帝的九个古字都召唤了出来。 克拉肯对于白森的话,并没有作过多的辩解,只是点了点头,依然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立刻有人反对道,甚至还把之前大军战败的事情拉出来说了起来,话里话外就是现在不能攻山。 她是大方有面了,可除了杨月芝赵军山不在乎这点钱外,其他家庭条件都一般,就很郁闷。 “怎么可能,那人叮嘱我们不许乱动水晶球,我怎么会瞎碰。”张惠连忙否认。 她现在让沈诚抗压,等一会再以王者的姿态出场,将他从舆论的漩涡中拯救出来。 由于昏迷的人数过多,而且事发突然,医院也没什么准备。再加上目前还查不出我二叔他们昏迷的原因,一路上我们遇到的医生护士各个都面色凝重,气氛十分凝重。 就在牧凡准备动粗手,收拾一下这个蓝衣少年时候,牧林居然来到了他的房间。 空灵彻透像琴弦拖颤的尾音,将每个字都清晰地吐入人们的心扉。 区别在于有的家长会管教,有的视而不见,有的还鼓励儿子调皮。 石门开启的响动虽然不大,但这里的环境太过静谧,一点声音都会传出很远。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天啸月想害他,没想到被七情六欲引动了御兽令。 这些冰屑极其细微,轻而易举就穿透衣服,从沈诚的毛孔入侵到他的身体内部。 秦修竹急忙护住自己,慢慢地踱进公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景,但她把每一间房都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那人暗怒,还以为可以拉个帮手呢,倒腾了半天是个外行人。他转过头去不再搭理邱保国。 随着血飙出来的,还有两条深紫色的东西,细弱发丝,一遇到空气,就扭曲起来。 在场的所有武林中人,大部分都和喋血十三鹰或多或少有些仇怨。当年喋血十三鹰横行武林屠戮无数强者,各门各派死在喋血十三鹰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 第一百一十九章:明珠败降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用这话形容明珠德吉那可真是恰如其分。 若他之前不抛弃灭藏与康奴二族,纵使最终仍旧逃不脱战败的下场,但集明珠、灭藏、康奴三族共计接近一万五千名族丁,必然也能对宋军造成巨大的伤亡,可现如今,赵旸的大军尚未主动,单灭藏、康奴二族倒戈的战士,就几乎令明珠陷入绝境。 “撤!都快 “朱兄,如此时辰张所竟然不在府邸当中?莫非是……出去喝花酒了?”汤齐皱着眉头问道。 诶?李知时顿时感觉有些不好了,正常的套路不应该是天色太晚,请人留宿的吗? 意识到我的目光,夏浩宇忽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好像一道利剑一样朝我刺了过来,顿时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基恩,你干什么?!”身上的吸血效果突然消失,康妮皱眉看向他。 “大叔,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大不了你等下不吃就行了。”阿杰顿了顿又说。 二十分钟后,当穿戴整齐的白富美再度出现的时候,整个大厅内传来此起彼落的惊呼还有抽气声。 对着镜子整理完面貌之后,转身则朝卫生间外走去,直到走到了包厢门外,才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但是今天貌似有一个不速之客携礼而来,黑色死神,艾迪·霍尔斯。 色已近黄昏,当我远眺时,看到山口有一个大营,灯火闪烁,横幅飘扬,一队马匹在巡逻,守卫非常严格。 抬头处,只见一条赤条条的大汉,满身水迹,双手各拿着一柄板斧,神威凛凛的站在桥头,一双红眼透着杀气。 童昽面不改色,脚掌撑地,火焰双臂猛然打击,嘭……一道道金光巨掌在他面前化散而开,飘零的金色碎屑如同下起了金雨,也渐渐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暗金级的鞋子,绝对算得上高端装备,一般来说,越是高端的装备,它的佩戴要求越是严格,比如精灵翼鞋,不止要求了30级,还有属性方面的需求。 老黄自然是欣然应允,两人并肩往长乐街走去,说到酒楼,自然还是要数长乐街最好。 “这位少年是陆奇?我说谁家的孩子这般霸气侧漏。”临城杰震惊道。 “难怪公孙棠能成铸剑大师,单是这份热情就已经常人难及!”崔长芳笑着对杨浩说道。 “对了,系统,给我查一下罗成的各项属性吧。”薛仁贵这时候,在心中默默的问到系统。 “不伤及性命,并不代表我不会废掉你的修为。”斗默心中说道。 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踏上了大树的顶端,抱着大树缓缓滑了下来。 于是袁绍与审配、逢纪、辛评、郭图四人商量、原来审配、逢纪两人,向帮助袁尚;辛评、郭图两人,反而是帮助袁谭;四人各为其主。 并且还将秘境里的规则做出了改变,否则的话,进入秘境的某些弟子必死无疑。 林天将匕首擦干净,如果刚才飞哥用重型机枪或许还有一丝的胜算,但他太托大,18级又怎样,防具只是一件白装,攻击武器也只有两把白板手枪。林天的攻击武器可是两把绿色等离子匕首,切割开飞哥的防御不要太轻松。 太后脸色一肃,“荣王有些专段独行了吧。”此刻她倒不是那么惧怕景寒了,她悠然的端起一杯新茶,从容的啜了一口。 ------------ 第一百二十章:赴夏前夕 八月二十九日,赵旸带着范纯仁、文同、王中正等人,在赵瑜所率千余蕃落骑兵及尔玛洛所率近一千三百余贝玛族骑兵的护送下,率先返回渭州。 至于他此前麾下泾原路诸军,则交由张亢、冯文俊、张亢几人代掌,令其掌军徐徐撤回渭州,包括种诊代掌的天武第五军。 之所以急着返回渭州,主要还是因为他在讨伐明珠、灭 最初他们只是给殡仪馆好处,让里面的人给他偷运尸体,但后来,渐渐有些买家希望他们可以提供一些现杀的活人。 秦牧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身上纤尘不染,没有一丝血迹飞溅到他身上。 见到陆晨一副没有计较的意思,秦太荣在这个时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扔下秦子峰等人转身便走。 老司机话音刚落,一大团足有五米多长的头发,猛地向老司机冲来。 此刻的他如同一道暗紫色的闪电,只不过是转瞬之间,便成功的越过了锁定的目标,出现在其中一名傀儡师的身前。 我心想,这应该是鬼里面的精神病了,就好像有些人得了精神病就误以为自己是鬼,其实是一个道理,他应该也一直在幻想自己是人吧。 奇怪,自己怎么就不会对这个杀人如麻,手段还极其狠辣残忍的男人产生一点点的惧意呢? 我听王经理说完,心里直发毛,吓得身子一抖,脸色苍白如纸一般。 每年这两个时日,附近人们都会弃做停事,翘首观望,然后,各种猜测,各种议论,故给日月仙剑冠以“魔”名。 又捣鼓了将近一分钟,陆晨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模样,继续寻找着蛛丝马迹。 张萌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林风,有点惊恐,也有点忐忑,她也是被自己口渴给弄醒的,想起来到客厅找一下水喝。 可是此刻,她心底沉锐的疼痛几乎让她握不稳手中的杯子,眼底灼热的疼着,可是她却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哪怕只是一滴。 “我们对于外面如今的形势,没有半点的了解,但是从刚才的交谈之中,能够知道,外面的宗门,如今也是强盛非常,真正强大的宗门,至少都有一个重劫境的无上强者坐镇。”宋潇的脸上也是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之色。 “哈哈,豪车又能怎么的,上了道还不是和龟爬一样。”这时青青也是大笑了一声。 “赢了?”看着擂台上这突然转变的画风,云阳转头看了孙铭一眼。 从洗魂池所在的这个巨大的洞穴之中,再往上去行去,则是有一条仅容两人并排而行的阶梯道路,向上延伸而去。 然而,张明或许是没有体会到林风眼中透过来的幽怨神色,反而是露出一个相当兴奋的表情,以为林风跟秦岚认识过程有什么可以八卦的内容。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无论是宁羽倾还是慕容清,都该有个了断的。 不过,至于说那被搞定的一方是谁,战士不由的露出一抹冷笑,这可就说不定是谁了。 唯有修为达到龙关境九重巅峰,至少领悟一种顶级真意,且达到六成以上境界的武者,才有资格称为尊者。 “陈宇老师,上一次你也是看到了,完全可以作证的。”仇丛说道。 略微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林天抓紧时间,继续朝着前方行进。 最终数十根巨骨全都砸在石头的上面,将石头埋了起来。片刻后石仙从巨骨堆里爬了出来,他现在鼻青脸肿,别提有多狼狈了。他捂着屁股哀嚎着,托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到宁哲身边,大骂宁哲不仗义。 ------------ 第一百二十一章:入夏境 西夏国防,大抵可分东南西北四个军区,但驻军人数并不相同。 其中最弱的当数西部军区,仅设西平、甘肃两个军司,拢共兵力仅三万人,其中西平军司主要防备西面的高昌回鹘与南面的黄头回鹘,甘肃军司则主要防备... 恰逢白狼起义,白狼攻占了不少县城,缴获了不少枪支。王宝山结识了白狼,搞了三十几条枪。带着300人马跟刘川风打了三个多月,将刘川风的山寨给屠了。 容赫诧异的眼神在雪娜和周易之间来回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在异能者能控制自身异能的那一刻起,异能的反噬就已经结束了。 如果不是及时醒来,她恐怕会在梦中重新将已经发生的事情再经历一次,也可能会沉迷在梦境之中久久无法醒来。 没人相信奕÷可以签约LPL主流强队TES,尤其这支队伍的双C还是两位国产大将坐镇,相比起来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两个家伙也是看到中路6分钟3-0有点怕,直接不加掩饰的开始上演拙劣的表演,先是上野联动一死一送,紧跟着打野又强行带着下路发动了一波三包二,然后技能空了一地,被敌方AD操作,完成了一换三的壮举。 哪里像大城市,光是高考,随随便便就能招集上百个高级异能者陪考。 走廊的两边是四四方方的石柱,每一米就放一个,藤蔓缠在它们身上,显得神秘又富有生机。 可能是,哪有玩家死亡不让上线的道理,应该是修改规则,对玩家自杀行为的一种惩罚。 “多谢徐大哥了,好像还多了点!”余志恒心知应该是对方看在徐大成的面子。 伴随着震动的越来越强烈,韩方所在的办公室整个建筑甚至都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这是……”艾尔莉柯轻轻的打开盒子,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里面的东西——是一个手,一个左臂。 “这些就是全部矿工吗?”吉建章皱了皱眉头,他刚刚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发现数字比他预料的要少得多。 “诶诶?错的是我吗??”露米娅一脸惊讶的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愕然的看着艾尔莉柯。 因为两人此时都消耗极大,所以在陈尹落地之后,场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在此起彼伏,罗德哈格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挑起战端。 “是规则,是权利!”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洞窟内响起,包括凯撒都是一惊。 三个陆战队员忿忿的看着这一切,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他们知道四周那些来自各国的游客,未必对自己友好,一旦起了众怒,那就不好收场了。 羽大声呵斥一声,想不到,逃了那么远。居然还是被他们给追上了。如今他不得不佩服这些仙人的速度了。 像是被修琪琪吓到了一般,常观砚忍不住呼救了一声,虽然他没有喊救命,但是他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惶恐,大泰心下大急,伸出的手就捏成了拳头。 说完,嫂子点了个头,把门关上了,心里还嘀咕,林淼家能出啥急事。 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已然可以不必理会笼外之人的指指点点,肆意评价与挑选。 他的手很白,圆润的手指像是白玉打造,大拇指和十指捻起虾头,轻轻一掰虾,头和虾身分离,之后他捏着虾尾和白嫩嫩的肉,轻轻一拉,一条完整的肉就出来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没藏兄妹 赵旸率大军抵达韦州的次日下午,韦州知州卫鹿派往兴庆府的信骑,亦抵达了西夏国都,将“赵旸擅自领兵犯境”的消息禀告于国相没藏讹庞,令没藏讹庞大为震怒。 也难怪,毕竟赵旸此举确实是冒犯了西夏的颜面,若非西夏正遭辽国讨伐,没藏讹庞甚至可以拿此事作为借口讨伐宋国。 但反过来说,赵旸也恰恰正是捏准了 “住持,那无相涅梁幢和白袍少年已经没了气息,已经离开了鳌州城。”大胖僧人盘膝入坐,恭敬禀道。 关于带走他家人的凶手,丁宁没有任何的消息,之前还是通过半蛟的记忆,了解一些信息,目光一闪,丁宁将贴在钱卧龙的额头,探出心神,进入钱卧龙的记忆之中。 陆临懒得回答少昊燕玲的问题,只是右手一招,天理子就回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他就准备杀向第三分队队长。 这么说着,陆域故意摸了摸腰间。要知道,陆域的实力也算是天道城之中比较上等的,他这一恐吓,对少昊氏二当家还真有些效果。 被送到医院的对方被确认为胃出血,其实第一食堂经理明白,自己是胜之不武,占了喝酒慢的便宜。 但万幸的是,这黑水毒雾五行属水,而我雪国的极地雪莲以及寒冰功法正好可以加以克制。这也给了我们雪国修士更多的抵御时间,能够寻找洞穴,筑起阵法与之做长时间的周旋。 正好,四组的组长,已打算春节后便呈交退休申请。他早就满足了一线民警从警满二十五年即可申请提前退休并享受正常退休待遇的条件,申请不难通过,届时四组组长空缺,倒是可以走程序把雷怀鲁给调过去。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整个天武大陆,延绵几千里的大地,一夜之间下陷千丈? 于辰先和经侦支队方面打了个招呼,以有偿帮助他人伪造身份、代办信用卡,涉嫌犯诈骗罪为由,将纪鑫的公司依法查封,并于九号上午,于弘农市联合当地经侦支队的同事将纪鑫刑拘。 “我不知道宫集团不允许加班,怪我自己没有好好看公司章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她保证道。 李昂呆在厂房内,汗流浃背,他迫切需要一场大雨,冲刷掉这些躁动。 哈克斯专注的注视着这一幕,他当初完成这一步时,条件十分简陋,为此浪费了不少时间,走了许多弯路。 花向晚在他怀里翻过身,听着他说这早已遗忘的过往,清楚知道这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时间不大,陆续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出来,我目光如炬,扫视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并没有看到历飞花。 镜子中的少年肤白唇红,配合黑色的及肩发的确有一丝阴柔的美感。 夏裴知一直都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回头,但是所有对话都有在听。 林凡摇摇头,双手握拳,一招初步领悟的降魔拳之一回头是岸,正中两人的脑袋,哐当一声,两人应声倒地,晕死过去。 当李昂看到伊娜故意朴素打扮,却依旧遮掩不住的好看,以及挑不出毛病却被宽大衣服遮蔽的身材,他有些担心。 “商老师,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还是由我再重新概括一下血魔之屋的情况吧。”桌上的头颅开口道。 虽然亚历克斯早已告诉过他这一幕,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些血脉骑士的吸引力。 ------------ 第一百二十三章:没藏兄妹(二) 下午申时前后,赵旸命郭逵、赵瑜各率一千蕃落骑兵巡视周边,又命种诊率一千名天武第五军为仪仗,亲自出营相迎夏国太后没藏氏与其兄夏国国丈没藏讹庞,范纯仁、文同等人及前来送讯的卫珣,皆分列左右。 不多时,远处的地平线上便驶来一支骑兵,目测人数约四五百骑左右。 待等来骑靠近些,赵旸这才惊讶发现,策 金佥双目露出杀机,猛地捡起一旁的长剑,只见长剑上方浮现一条古朴大道,正是剑身内部的九御大道,情急之下,金佥已经使出最后一招,强行逼出大道之宝中的大道之力。 伊沃蹦了起来,他还有事要做,去找凯丽丝,确认国王是否幕后黑手。 这其中的龌龊,明眼人一想就清楚,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光盯着一个曹老二了,而是把火力调转向了狄青。 整个山林安静的只能听得到鸟叫兽鸣、风吹树叶的声音,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安静的可怕。 这可不是凌馨冷淡,实在是因为这一位“粉丝学姐”平常实在是太热情了,有事没事总喜欢过来找一下凌馨。 “主子………”夏兰正要开口询问要不要查一查三皇子与柳烟儿的秘密交易,夏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三楼大厅内,与此同时,夏竹的声音也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他不会由于这些真相而对圣徒产生其他的心思,诸神想要抹除所有强者,他自然在内,即使是为了自己,他也注定与诸神为敌。 正在这时,十几个陌生人出现,包围住了守夜人,其中正有伊沃曾见过的佝偻者。 这时,岛中岸上的暗哨,见苗八宝抱着一个昏迷的自己人往岸边游,不由得皱了皱眉,全部的有效射击部位都被死死的护在他们蓝军队员的后面,一点一点的朝岸边游来。 病房内地方不大,二老年纪大了,让她们守夜在累出个好歹来。所以白天在医院在医院,晚上回家。 李天明以为是驾驶员操作不当导致的,只有苏轩知道,那架飞机的雷达被扔到雪崖下面,而直升机还埋在雪窟里。 青木闪身而出,伸手双手同时朝王嬷嬷挥去,王嬷嬷听得后面的响动,想动已经来不及,背心左右肩各中了一掌,手微微一松,手里的夏元浩就脱手而出。 “行吧,这事情就麻烦你了,我也就手痒了,想要去搬砖,好了不给你聊了,这漫游费贼贵!”苏轩说着挂断了电话,电话又响起来,这一次是帝都这边打过来的。是一个新的号码。 而泰国职员们,因为萨玛等人用在药里的几位药,虽然没有帮他们逼出体内毒素,可却将他们的潜能全部激发,状态比起没有中毒时候更好。 进入东北后,补给困难。武义的摩托车也只好上马车被拉着前行,坐了十几天的船,又换上颠簸的马车。北方的大雪,让很多南方的江湖同道很难适应。 一阵纷乱之后,在丸子的大吵大闹下,最后新公司被定名为樱丸本株式会社,大概的意思是相原本家嫡系公司,创始人是樱子和丸子。 自己带来的十几个兄弟被陆羽悉数放倒,现在作为压轴大将的李太隆又被陆羽如此轻描淡写的当场击杀。 但电影这东西,用电脑来看和用大银幕来看完全是两种感觉,她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李如海这个挡箭牌替死鬼,自然想借着这个机会多去电影院转一转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没藏氏 当日入夜,没藏氏与没藏讹庞、卫鹿等人离开宋营,返回韦州。 别看今日在宋营时赵旸与没藏讹庞的针锋相对,哪怕此刻想起没藏讹庞仍感觉怒火中烧,但他此行的目的其实也达到了,毕竟此番他兄妹亲自前往宋营,就是想看看那赵旸是否想对他夏国不利。 虽说交涉的过程并不算顺利,但所幸结果还不算差,那赵旸小儿虽 这一剑捅到心脏上这人还能活蹦乱跳的?还能作揖?项籍却是迷糊了。 眨眼间,包括已经被引力吸上半空的岩石山体等等各种物质,全部都变成了白色。 被风力里拉扯在半空上的黄晟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曾经入过魔,知道用阴气修炼的结果就是喜怒无常。 马超递出本就是虚招,不等招式用老,再看那人动作,顷刻间便收回长枪,照着地上一抵,便挡住了这人致命一扫。那人更是接着反弹之力瞬间就将手中长枪转回了身后,又是雷霆之势从另外一边甩出。 林清明忽然开口,说到了不久之前,陈清风和曾侯四十三们还在讨论的,关于到底争不争华夏直播平台直播大赛第一的事情。 德瑞提莎见到儿子安全离开,心里像是失去了很大一块,虽然失落却又坦然起来。 陈清风也终于有了动静——满脸欢喜的就去到了放石破天惊的地方。 方云脑海之中,认真回忆,并反复琢磨大夏纪相关情报,不断将其中有用的信息加以整理,找出对自己以后有帮助的东西,并认真筹划自己在大夏纪之前的准备工作。 孟南这边展示出的强大火力令对方震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变换了前进方向,妄图避开这辆仿佛搞毛附体的战斗拖拉机。 楚若呁对于李城主说的话无动于衷,只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回应,李城主有些心虚的望向了旁边的燕王妃,结果李洛冰也是一脸的冷漠。 公主装作哈气连天的样子,一脸“不高兴”横了他一眼说道,心中却砰砰乱跳,既担心他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内心潜意识里又很期盼这些过分的要求。 墨天霜今年六十岁,一身天霜剑法出神入化,已经踏入六品巅峰,距离“大成之境”,仅仅一步之遥而已。 “没胆量就别特么逞英雄,滚,再不滚揍你丫的。”,爆炸头挥了挥拳头吼了一声。 她想不通,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刚才王爷的脸色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得这般难看? 拓跋烈听到楚庄炎后只有不屑,什么地大物博,在他眼里都是不存在的,他唯一觉得好的地方就只有出云国,至于别的国家他从来不会放在眼里,自然也包括明月国。 赵砖头的肩膀、胳膊、大腿等部位被纷纷砍了好几刀,倒在血泊之中,惨叫不止。 他在天东天域飞行时也没忘记感应大黄的存在,这样开着飞舟感应大黄的存在比徒步穿越一座座城池寻找省劲多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非常感谢大家会来救我!我真的……”他走上前,对着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带着哭腔,说到后面都有些泣不成声了。 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眼下年轻不说,就算上了年纪,他对于这种丹药也没什么感觉。 周聿白眼底的戾气在不断翻涌,又想起在病房外看见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的画面,最终理智崩溃,直接一拳锤在了玻璃上。 ------------ 第一百二十五章:朴素的心愿 “没藏太后,请下马!” 待等郭逵率人赶到之后,王中正等十名御带器械亦拍马而至,忍着怒气对没藏氏道。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没藏氏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将赵旸“劫”走,所幸并未酿成大祸,否则万一磕着碰到,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向官家交代。 面对怒气冲冲的王中正等人,没藏氏丝毫不以为杵,明眸瞥了一眼身 她看着那条手链,虽然很好看,看是想着慕少琛的表情,她皱眉,伸手直接拽掉了手上的手链,那样子仿佛对这条手链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它扔到宇宙之外。 像是被收割的麦苗一样倒了一片又一片的时候,终于,那些幸免于难的养鬼师们退却了,再也没有出头鸟敢上前。 狗显然是被吓坏了,年龄应该不大,比猫大一些,李牧周遭扫了一眼,没发现有寻找它的人,李牧抱着他走到路边的商店那一边问了一圈,都摇头。 “哇!”王晋惊叫一声,急忙抓住鱼怪的尾巴,不断的转呀转,然后将它一头摔在一块鹅卵石上,把它打晕了。 而此时,那个罪魁祸首,贺滕非在警局内,却是悠闲自在,就好像是度假一样。 “您是龙组第一首长,还需要这么隐蔽?难道有什么隐情?”周东飞问。 我跟他初中后虽说不在一个学校了,但是依旧情同手足,而且单飞混的很好,跟社会上很多混的好的都有来往,我就想借助他这层关系帮我整大白腿。 “你……”娴妃本能的后退一步,随即觉出了不对。她颤抖着伸长了手,按在了慧贵妃那惹来无数人嫉妒的腹部上——软的?竟然是软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腹中的骨肉是假,肚子上帮这个布包却是真的。 二人上了流云追风车,王晋往车子的能量槽放了五块普通元石,便驾车离去了。 按照沈炼对织田步子的了解,到如今这个地步,里诺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什么还要把股权转让给他?难道是想长期将里诺斯作为傀儡的障眼法? 险地又是机遇之地,机缘,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恐惧了就不敢深入,何谈机遇。 虽然无名做了掩饰,以敛息功将星辰巨兽变成人类的样子,但是毕竟破绽太多,只要遇到绝顶高手,还是会有被识破的危险。 世间的悲欢从来都不想通,人们只是边走边笑,或边走边哭,如此这般反复无常罢了。万物有灵,生发于茫茫天地间。于是,人间渐渐地包容起万象来。 当初也是因为帝辰将秦王斩杀了的关系,玉阳峰一气之下拿出一千万灵元丹,作为奖励,但是说起来,他们也不相信无名能够斩杀帝辰。 他瞳孔收缩,双臂之上的衣服频频炸响,青筋鼓动,却还是不能抗拒这冰山落下的趋势,眨眼之间,冰山与他,同时轰入地面。 瑾瑜:我哪有那个胆子。只是今日发帖,发得很不顺畅。纵横网标注说,它们是违禁词。 “因为打不过,所以要跑,不对,准确的说,是能打,只是不想打,所以就跑了。”崔斌望着前面的河流说道。 霎那间,七魄的动向和状态,遁行轨迹乃至恢复情况,我都能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除此以外,幽精独有的通过激发魄力加持,强化肉身乃至精神的方法,我似乎也了然于胸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二人骑乘 临近中午时,宝保吃多已等几名没藏氏的男性护卫搭好帐篷,建起了临时的营地。 随后,他们将韦州派人送来的二十几只羊拉去河畔杀了,分段割肉,之后则由那百余名羌族少女接手,在河水中洗净羊肉,随即带回营地... “咦?这两位是……”艾琳被明显两个不同的手掌握住之后显得有些意外,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两双手传来的善意,因此并没有退缩,反而一样用力地握住了他们。 黛丝面色一凝,手指再次用力,可接着猜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用力,周扬的喉咙都完好无损。 司空羽让众人一一入座,随后他又屏退左右,包括侍奉茶水的仆从,以及护卫安全的贴身弟子,令他们皆于大厅之外守候。见到闲杂人等皆已退出,程子谦方才道出近年来火神派所发生的离奇怪事。 许冬将发光圆球握在手里,然后意念微动,手里的发光圆球便消失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损失是不可能挽回了!这些支那人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必须要除掉他们,不然我们在满洲的事情没办法继续。”声音从金属面具后面飘出来。 张五虎虽然出生贫苦,但性子很是活泼,他见许冬独自走在后面打电话,便想过去听一听,金宝明赶紧把他拦住了。 周扬也点点头,这朱有粮的20道菜都不简单,比之自己的茄子宴要复杂的多,所以从大宴席的经验角度来说,他不得不承认朱有粮比他强。 消息一出,全大陆轰动,当即,又有三个武圣强者技高胆大携手进入了里面,又是一个七天过后,三人中修为最低的那一个再一次狼狈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外面只有发光圆球的灯光。云含佳有些烦躁,下意识的翻了个身。 尽管,现在心里对沈长风充满了怒气,但是沈妈妈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她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沈长风是不会主动出手对付孙董事的,更何况,这次孙董事直接被警察抓了起来。 不过正当他脸上笑意盎然,想要伸手夺刀的时候,赵清荷连带着手中的枪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而哈斯勒姆也是觉得自己的手中顿时一轻,便是失去了对赵清荷的感应,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全神戒备起来。 其余的几名闪电组的成员,看到押解自己的松了,于是也连忙反抗起来,苍龙帮的兄弟虽然也厉害,但是始终没能够打得过这些顶尖的人物!十几个兄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全部死掉,没有一个活口。 牛人部落的玩家们都回城休整了,聂言想了想,既然战斗已经结束,先回希尔顿再说。 他现在只有“鬼骷修炼法”前四层的心法,后面的八层心法,他还没有置换,所以也并不清楚“炼筋”之后,又是什么样的境界。 陈乾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回去,双眼露出点点金黄色的光华,随后光华隐没,消失于无形。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十分钟,林凡心里很清楚,如果再继续斗下去的话,万一被人看到或者发现,自己会很麻烦,所以没有继续等待下去,林凡手中的开天神斧不断劈出,有着空间禁锢神通,将光头禁锢三秒钟。 ------------ 第一百二十七章:夏境辽军 九月初八这日,没藏氏再次来到宋营。 在见到赵旸后,她正色道:“昨日回韦州后,我收到了我兄的书信,契丹将萧惠的大军已逼近兴庆府,我欲返回兴庆府,与国人共同进退,不知小郎是否愿意同行?” 赵旸... 本来带着沈英威漫无目的游玩,却没有想到在梁随贞家逗留了一天,走出的路程很短,吃过晚饭龙太直接回家。 这三只猛兽都是那种会疯狂撕咬一切的存在,只要被它们抓住,那就还没有什么人可以在它们一轮的攻击中活下来的。 只是刚才孙晔在影院中,根本就没有接到,如今看到竟然是李媛打开的。 宁明月从容不迫的随着众人斟酒敬叶柔,看着一旁容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辣,唇角的弧度越发的玩味起来。 这也难怪阿米得基灯塔国一直流传着一句话,‘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 霍瑜白充满怨念的眼神看着柯行一,想当初,她确实为了几个铜板跟柯行一发脾气,主要实在是气人。 “离这里三个街区,从接到报警到赶过来,最少需要15分钟。”波特卡斯肯定地说道,可以看的出来,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好了一切。 要不是知道这位就是中海的杨大师,她都以为这是个信口开河的狂妄之徒。 面对龙太的时候是笑着,想给他最后的一点安慰,背过身去,她慌忙上车,眼泪却像大雨磅礴,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内心的伤痛。 她一直哭,一直骂,负责给薛修良往下揭血衣的仆人目光就一直有些古怪,一个劲地往薛氏这里飘。 但是在跪下的一瞬,齐妙倏然感觉到灵魂在点点滴滴从身体里抽离。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呼吸中渐渐充盈了浓郁的花草香。仿佛是那日盒子中钻入她身体的花香,都仿佛要借此一朝释放出来似的。 杨倩也喝了口酒,然后捂着嘴咳嗽了下,脸蛋红红的挺好看的,别具一番独特的魅力。 因为她怕让徳王看出端倪,徳王是她一手养大的,他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 她惊喜的说道:“果然是你这家伙!”由于她太过惊喜,声调比较高,引得周围的人看了过来。 于是,心情放松的鹏影大帝,放下了这惧怕土人的心思。你们想对我们搞破坏都不可能,我还惧怕你们什么? 苏北的眉头一皱,当即释放出神力,进入颜子菲的身体之中,为她镇压剧痛。 带有阴气的盒子,其实在某些情况下,有很大的作用,比如说,将鬼关在里面,然后在盒子上贴一张阳符,鬼就跑不出来,这也算是变相封印了。 不管在原先的世界,还是在这个夏朝,没有实力永远都只能被欺负,随时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呢,现在讶异和自己来打怪是最好的选择。自己就不用在打怪的时候担心讶异在家里面是不是安全的。 采月被她这样盯着看心里有些发毛了。她想起了前几天的事。她想刘琳这会儿估计恨不得活吞了她吧。 武云飞急得干瞪眼,沐千寻却单手托着鬓角,闭了眼睛,不再机会他,在韩腾、樟戚二人的簇拥下,出了营帐。 啪嗒一声,一把极品仙器宝剑被叶枫给捶打一下,把里面的真灵给弄出来。 ------------ 第一百二十八章:西夏绝境 如此强盛的辽军,看来定州确实是难保了。 望着远处的定州城,再看看辽将萧惠军那接天连地的军势,赵旸不禁有些同情定州城内的人。 在他看来,定州城无疑成了西夏阻滞延缓辽军南下的牺牲,坚守至今,也不过是为没藏讹庞聚集军力反扑争取时间。 而一旦定州被辽军攻破,城内军民的下场可想而知,毕竟辽国 杜金山点点头,看到龙鸟飞了下来,凌空一跳,抓住了龙鸟的两个大爪子,龙鸟便冲着京都的方向飞掠而去。 但是,在这神武大陆上,武道盛行的天下,武者们是以武为尊,不是以法为尊,所以,横眉说的这种情况,杜金山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毕竟,酒店里面发生的事情,已经惊动国安,要是国家真的动怒,那么他们的好日子可不好过了。 看来今晚不是那么好过了,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身体,靠着冰凉的墙壁顺势滑下,双眼闭着休息一会儿,想等药性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再迅速冲到隔壁的酒店开房冲个冷水澡,或许会好点。 顾叶本来对林倩倩的话信了5分,听到这一句5分相信降成了2分。35xs单从这句话来看,林倩倩对程诺是一点了解都没有,连普通粉丝都算不上。程诺脾气臭上天了,愿意带新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升起来。 走到厨房拉开冰箱一看,就两个西红柿和三个鸡蛋,这才想起这几天忙着接活基本都很晚回家,许久没去买菜了。 大洛太子只是摇了摇头,他之前对冰阳将军挺有信心的,但现在却发现秦云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 本来,杜金山以为要实现这个目标,在这片神武大陆上找到地球上的那些朋友,应该是非常难办的事儿,但,因为手上这个神器的出现,杜金山自信地认为,这一切并不难办。 “可笑至极!杀!”青狼族的强者怒喝一声,带着一股恐怖的气势冲了过来,强大的力量震得空间都在不断的颤抖。 “哪有,我只不过是帮你筹集神宇金石,再说了,敌人的神宇金石不叫抢,那叫拿!”凌大长老得知秦云抢下天狐城的金石行,还是很吃惊的。 “再有的就是你家卧室和客厅的落地窗了,为什么下边设计得怎么矮呢?也不知道是你们自己要求的还是他们就这样的装修风格。”杨玄瞳又接着说道。 寂静的宫道上,因为休沐,加之诸大臣也是不久前才离宫,所以不像往日上朝时分,现在正是一点儿声音和人影都没有。 赶到屠家,人家这边其实早就准备停当了。不得不说有钱真的好办事,一水儿的改装版越野车停在院子里。 上完茅房,王金童又在大厅的一个其二落里,捧着水盆洗了把脸,然后用水掸了掸脑袋,弄的头发湿漉漉的,甩了甩脑袋,清醒了一下以后刚要往回走,就看到鹊如意正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递了过来。 也直到来到那少年的身前,那个始终嘞着他脖子的高个,才算是将嘞着他脖子的手松开。 期间,她和张大夫对过眼色,结合之前应昊面不改色撒下的谎,还有一旁依然在惺惺作态的陈娇儿,张大夫何其聪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啥事情?咱们吃了人家的饭没要钱,就是承了人家的情,顺手指点一下吧。”杨玄瞳笑着说道。 ------------ 第一百二十九章:再见没藏氏 在辽将萧惠领大军南下至卫县之际,赵旸亦率四千蕃落骑兵回到兴庆府一带。 但由于此时兴庆府城外到处都是从银川北部逃难至此的党项家族部落,另有没藏讹庞为抵挡辽军进犯而临时抽调的夏军、族兵,少说驻扎有几十万军民,赵旸为谨慎起见,还是决定与这些夏国军民保持一定距离,最终驻扎于兴庆府南边约四十里处的永州, “我说出来之后,你就打算杀了对方,难道不问一下,这件事情,是谁对谁错?直接就杀了,这样真的好吗? “我就跟之前一样的!”夏宜枫淡淡的说道,听不出他的口气是什么样。 泪水很复杂,既是因为被苏御欺骗了,也是因为她在苏御心中,没那么重要。 回头一看,才发现旁边哪有青沫的身影,只有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有点欲言又止着,盯着晓晓看,过一会挠了挠头,无奈着向前面走去。 佐助也没问的意思,心中也知那些财产暂时跟他毫无关系了,虽然剩下的一部份也足够他天天大鱼大肉吃到成年都还有剩余。 何韵诗之所以选择跟踪叶青,并且想要将叶青制服,因为根据他前世的记忆,他知道这个至尊龙王秘典最终是被叶青取到了。 “我爸妈真是太宠溺魏鹏飞了,就因为他是我家的儿子,这样下去,魏鹏飞迟早要惹出幺蛾子,”魏雪妍无奈道。 自己整出这么一出大事件,连不知是否死透的大筒木羽村都惊动了。 等她们排好队伍的时候,只见后面一行人,穿着华丽,之前不用排队,跟守卫打了招呼,就直接进城了。 “你扯哪去了!”看着轩颜明的面上他没敢推开她,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王平安想起任务规则,只要以十元以上的价格,卖给城里人就行了,至于怎么卖,自由度很大。 如果让夜来香做白若芷的助理,楚天歌是万万不同意的,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夜来香是有多么的可怕。 我们在胡丽家发现的狐狸毛。在墓园棺材里发现的狐狸毛,只是胡丽在迷惑我们的视线罢了,并且意思是告诉我们,这件事,是妖所为,不要让警察插手。 发现这情况,袁峰就看向其余的村里人,凑上来的每个村里人的命宫都一样,没命气,心头咯噔一声,猜到为什么会这样。 瞬间南宫玉明心动,因为他想要找到这套完整的武学,几乎不可能。没想到却被老爷子亲自告诉了他。 这本来是刘涌认为的理由,可是在看到楚休教练的神色时候,刘涌这一句话却又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王甜甜已经哭累了,缩在沙发角落睡着,房间里的血渍很多,可见王家誉下手很残忍,没有一击致命,多次下狠手,才把她虐杀掉的。 虽然仅仅听了三五遍,但陈修缘却完全喜爱上了这首歌曲的风格节奏,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 喻家堂堂的高手,江湖有名的迷踪幻影喻三爷,居然看中了大黄狗吐出来的火腿肠。 霍成华后背的伤势是被水泥板里面的碎物扎伤的,方才废墟往下压让碎物更加的尖锐伤势更加严重,佳青吸了一口气。 可这刚迈开步子,忽的,她脑袋一阵晕眩,身子一软,就踉跄着倒了回去,摔回了座位上。 卿一可没耐心,往他怀里又凑了凑,手上再次用力,他头又低了低,自己直接就凑上去,稳住他的薄唇,乱无章法辗转反侧着。 ------------ 第一百三十章:二人一宿 “你……你来做什么?” 赵旸低声问着正趴在他胸口的没藏氏,心口砰砰直跳。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大胆,偷偷潜入他的帅帐不说,更是趁他惊愕之际,钻入了毛毯之中。 “我睡饱了,来找你说说话……” 趴在他胸前的女人小声道。 赵旸气得不禁冷笑:一国国母深更半夜找男人说话?你 鼓了天大的勇气才敢于不衣服出现在心上人面前,结果被无视了。 萧昊天,自己怎么又想起他,他现在是皇帝,王图霸业,江山美人,还怎么会在乎自己伤寒不伤寒。 傅承爵长身而立,虽然最近瘦得厉害,但却更有一股子凌厉的气势,面对傅嘉义,他丝毫不畏惧的道,“我可以跟叶榕馨订婚,记者会也可以照常开,不过我要秦欢”。 西门易将苏染画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轻轻的按下。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亲眼目睹。却让他的心跟着苏染画的伤痛一阵阵抽搐。这种疼比在掖庭轩里受到的皮外伤更能伤人。 “如果你跟冯昕岚还是那样的关系的话,你不应该管我的私生活,因为你没有权利,秦风展!”秦风展终于沉默了,两眼灼灼盯着杨若离,大概在审视她的话。 芸生怔怔地站了半晌,再沒有说什么,无声地流着泪,默默地转身离去。 “黛晓!”西门哲身子向前探去,想要将黛晓抓住,不管她是心甘情愿还是为了怄气,他都要把黛晓留下。面对左林帆,他感到了与莫轻寒不同的压力,那是与自己同样的霸道。 因着连日行军,士兵皆都困乏,未及夜深,便都睡死了过去。而同一时刻,此处往北的几十里外,辰年只带了一千轻骑,静静地等在一片树林之内,已是整装待发。 玉邪根本理会,径自动手解开了她的衣领,退去了衣裳,林若雪却突然笑了起来。 不能被两国的边检机构发现,运出之前还要改换包装,运进来的时候更需要夹带在其他合法的货物之中。 甚至他们能够清楚的听到林焱身躯内发出道道闷响,这般声音让他们担忧万分。 灿若锦绣的乍现春光,让刚刚恢复好的苏逸登时血气冲脑,云箐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衣袂翻飞,旋即立刻转过身去。 收起了回婴丹丹方之后,蔡志雄立马在自己九凌塔和储物袋之中搜查药材,看看炼制回婴丹的辅药是否齐全。 人族修士闻言纷纷开始朝着巨灵仙王所在聚拢,冥族的将士也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两方人马很有默契的互不侵犯。 “师父,我走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等我完成了任务,我们一定会有相见的一天!师父,谢谢您教给我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再见了!师父。”人影一闪,消失不见。 不过,凤惜舞等三人也并不好受,个个都被震的鲜血狂喷,真元暴走,甚至连本命道法都无法维持。 视线挪动到花家席位上,花神曦果然正面色平静的盯着自己,眼底满是杀意。 “姓凌的,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的话,老子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给我退后,否则,我便从这儿跳下去!”张大山一脸愤怒的说道。 而在这场事件中,一直没太出场,属于边角料角色的大圈也开始登台了。 “什么!你,你就是那位高人!”南宫隍一听果然大惊失色,虽然刚才口中不屑,但心里还是忌惮的。再加上突然间出现在这里,确实令人不知所措。 ------------ 第一百三十一章:二人一宿(二) 次日天蒙蒙亮,赵旸幽幽转醒时,感觉左边胳膊一阵麻木。 他微微转头瞧去,便看到没藏氏正枕着那条胳膊,半依偎着他,静静地睡着。 一瞬间,有关昨晚的回忆迅速浮现于他脑海,令他不禁暗叹一口气: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这也难怪,毕竟他怀中的没藏氏,正值女人最具魅力的岁数,成熟、妩媚,无一不在赵旸 “阿黄”是只犬,是一只胸肋霜白,表背焦黄,生性憨厚乖巧,看家护院尽忠职守,已三四岁大的成年田园犬,雄性。 神力娜迦铁浮屠从下方的海中突然杀出,双翼如同蜻蜓翅膀般极速振动,甚至带起一阵蜂鸣之声,在炸开的水花之间。一道道黑影咻的一下升了上去。 我的背后方向传来了声音,我回头张望,竟然什么都没有,是我出现幻觉了吧! 目前乐享杭城管理者的空缺已经都补充上,而且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最有利于杭城公司发展的人选。 她翻遍脑海的记忆,也找不出来送钻戒给她的人,肯定不会是前未婚夫顾雨泽,而她身边……现在能那么豪气送东西的,就只有南宫黎夜了。 毕竟她当时是休学,她也希望如果有一天条件允许,她可以回到吉城大学继续完成学业,而且黎然的计划也跟大学密不可分,吉城市的市场也需要有人来开拓,她愿意留下来。 纪晨眉头微微一皱缓缓停了下来,在他的感应中,维蕾娜的气息变得极度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联系。 师徒两人各自祭出自己的丹炉,随后动作整齐的一招手,地上的药材便一株接着一株的朝着他们飞去,最后被投入到面前的丹炉里面。 “那么光凭这些,你就轻易地替我解除石化诅咒?”西塞还是决定有点不可思议,蜥蜴人也不可能友好到这个地步吧。 联想到刚才海洋之冠军队突兀的行为,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守鹤大吼一声,身为尾兽的庞大查克拉向身下的沙地湧去,拥有着砂之守鹤之称的它,可以说,沙子就是它,他就是沙子,如果他想,它可以操控大片沙漠的沙子来战斗。 卧槽,她怎么如此的污,单纯的大姨妈,竟然被她脑补了不可说的酱酱酿酿。 既然不知道晚宴的地点,殷落自然要想法设防地得到,她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否则今天受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尚尤佳和林珠这里斗的热火朝天,姜楚与邵洁这里却是一片和谐。因为邵洁在比赛中夺得了冠军,理所应当她就被姜楚收入了公司中,并且以高级设计师的待遇来对待邵洁,使得她一初入职场,就是一高姿态的模样进入。 哪里是穿越了。这窗户外的景象,分明还是在霍锋的那个婚前财产的庄园内。 既然他们想杀我,那就别怪我了,我当挥屠刀,屠光想杀我的人和势力。 “恩,林凡说的很对,其时阴朝前期能有这么大范围的殿只,都是出海期间非常要紧的殿。”刘凤很当真的注释着。 姜楚心中正自怀疑,看到他伸手的动作,不由将房卡收了回来,放在自己的身后。她细细打量着沉慕的面色,想要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但是看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那器械会不会跟玉佩者样,有着不行告人的隐秘呢?大大概说能够揭开某种隐秘,关于高远没有拿到逍遥子手里的器械,高远都有点恨高远本人了,闹了半天,高远即是白忙活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夏辽卫县之战 没藏氏告别的次日,赵旸带着王中正等人并百名蕃落骑兵,北进二十里,于兴庆府东南二十里处,临时建了一个驻地。 毕竟他建于永州的军营离兴庆府委实有些远,足足四十里的路程,虽郭逵与赵瑜每日都派骑兵到兴庆府乃至卫县周边,打探夏军与辽军动静,但二者若真开打,等哨骑赶回营内报讯,再急急匆匆赶往战场,说不定会 “呃……”段可没有想到苏钰竟然会这样的想,而且从帽檐下面,段可可以清楚的看到,苏钰竟然在此时是一副看不到段可的样子不罢休的神情。 只有庚浩世自己心里清楚,他这是实实在在地在空中停滞了2秒,而并不是什么假象。 风风火火的进行人口迁移不到一周的时间,中央政府再次宣布,每个省市自治区之间都将由军队进行隔离,有人想要越境,必须有省级以上部门的手续,否则一旦发现将会被视为越境,不排除直接击毙的可能性。 “上来吧,就算被强J了也知道是谁,警察抓人也有个目标,大晚上的自己走回去被强J了也不知道谁干的。”乔健的话虽然难听,但是有着一定的道理。 第二天清晨,师父和干爹都在收拾行李,客栈老板前来结帐,红线知道马上又要离开客栈上路,她想应该马上去赌坊跟疯和尚道别,她刚一提出来,就遭到师父的反对。 门口处,一名男子脸朝下的趴在地上,众人相视了一眼,走了过去。 李诗诗在林玲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服,然后指着自己的胸脯,用嘴型说了个“b”,示意林玲将“b罩杯”也顺带上。 紫涵没有画‘如花妆’,而是以她的真面目示人。在涵仙居周围绕了一圈,将暂睡散悄悄散到周围,要是龙羽凌派人来监视她,那只要走到这涵仙居周围他就会睡过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会醒来。 想着他轻轻揽着自己柳腰一步一步,移向这温泉之心,伴随着丝丝蒸腾热气,感受那氤氲朦胧缭绕雾气,依稀看到爱郎坚毅俊容,紧紧搂着挺拔雄健的身胚,心中一片甜蜜。 费力得伸出双手,接过那重于万钧的两粒金丹,拳拳紧握,眼睛死死盯住,生怕一有失神这得来不易的回生丹药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原本想让林风去解决这些人的,可是此时,梅无花改变想法了,自己不发泄下心里的那股怨气,恐怕今天的食欲,也就到此了。 旺盛却见兰梅的红颜心都化成水了,多日不见,兰梅长的越发的出条了,想到她那副泼辣的样子,不但不觉得讨厌,到越发觉得可爱了。 “福生,赵总家的老母亲过80大寿,邀请你去喝酒!”付云燕放下电话対福生说道。 想当初他办一张普通的法尼亚银卡会员,还是托关系,才办下来的,现在林风忽然拿出一张他完全不认识的卡,这怎么能让他不去数落林风呢? 四辆车上同时冲下来了五六个男人,与此同时,从街道的左右两边,也聚集起了几十个男人,全部都朝林风这边冲了过去。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便在这五虎门之中,找了一处飞天虎等兄弟特意为陈飞等人所建的幽雅大殿之中。 因为芷珊感应到,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幻境,一个阵法所形成的幻境,可是谁有这么高明的手段,可是摆出如此逼真的阵法,就算是自已的护宗大阵,亦只能变幻成海底之状,并不能改变什么? ------------ 第一百三十三章:西夏的铁鹞子 那支疑似铁鹞子的西夏骑兵,其出场方式与其他军队大不相同。 要知道迄今为止的所有西夏方军队在抵达战场后,无不迅速扑向辽军,包括没藏氏所率领的麻魁军,也为了替后续大部队争取时间,为搅乱辽军而付出了重大牺牲,但唯独这支疑似铁鹞子的具装骑兵,在出现在战场一侧后,却迈着小步,似慢悠悠地朝着辽军前进,风格 “叶辰清和叶含君公开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为了稳住英利的名声还是真的。”白竹风忽然想到了下周一的招标会,今天已经是周五了,还有一个周末就要到了,不知道墨氏会不会被牵连。 “对不起。”涵曦在司空镜过来拉自己的手的时候,终是没忍住靠在他的怀里哭了。 东泽将他与楚襄之间的关系,及将那日为何不直接说,还有于承等等,全都一一陈述一遍。 姜沉禾瞧了这探子一眼,修为乃是分神初期,便也掏出一瓶丹药,“多谢你了。”虽然此人奉命行事,她也确实感激。 百里君熠一脚将她手中的匕首踢开:“百里安宁,现在不是你想死就可以死的!”伤了凝华,还想要杀死他们的孩子,死太便宜她了。 皇后寝宫下面的密室内,许敏还在找机关密道,已经被她找出一条来了。 “你们在外面守着吧。”淡漠的男声在夜色里穿透而来,却把染青给惊的愣在了当下,若不是捂住了嘴,定是要惊呼出声。 当世之版图,看似四国分天下,可西凉早有败政之相,迟早有一天会把它吞并。除去北定不说,剩下强劲的敌人就是东云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夭华心中正想着的乌云,早已经入住进夏侯世家的一座隐秘庄院中。 就像吉姆所说的那样,所谓的金魔源石,其实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煤球而已。 哪怕家里已经有了两个这样差不多的,父亲也没有嫌多,更没有嫌浪费钱财,直接满足了她的愿望和要求。 此时此刻,她的心头滑过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完全陌生的复杂情绪。 但是陈宇使劲的操控着鱼竿,想要鱼溜回,然而这一次,这一条大鱼可就没有那么给与陈宇面子,只听着砰的一声,他花费了将近七百块大洋的大物竿居然凭空断裂成了三节。 武逸仙看着眼前如同泥泞其中还没有完全消散灵气的灵物陷入了沉默。 早有外面守着的侍卫一脸寻常的进来悄声将冰雕给拖出去,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熟稔的气息。 三春之初,阴阳交际,寒气既消,温不至热,於时享宴,则曼头宜设。 一海正自喋喋不休,房门却是开了,门外走进几人,正是一戒那一伙。 乔欢的心口一窒,钝疼的感觉袭来,却远没有原来听到他的回应那么疼,心被他的话伤的千疮百孔。 “侑莉呀,一会我们去照张相吧。”金承载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和侑莉的合影。这怎么行,一会就照,不,明天换身衣服照。 阴乌大帝曾经也调查过邪帝,不过他却是对邪帝一无所知,最终也只有放弃。 “另有打算?你们纪检组,除了你,其他三个都是普通工作人员,能代替你么?”曹德怀又紧张了起来。 “哼,你要是推三阻四,或者不想处理,我找别人来处理。”李玉翠拉下了脸。 “你懂啥,这是职业CSER的必备装备!哥哥的专属键盘今天还没有带来呢。”刘寒边跟我搭着话,边猫下腰,认真地安装着他的宝贝装备。 ------------ 第一百三十四章:胜负 凭借着数万夏军的拼死一战以及铁鹞子这支精锐两次突袭辽将萧惠军本阵,西夏可以说已经奠定了这场夏辽卫县之战的最终胜利,不过对于夏军而言,这场战争尚未结束,因为战场上还有数万辽军,有的四散逃亡,有的且战且退,而有的则深陷夏军包围,或负隅顽抗、或卸甲投降。 “郎中,范帅机他们来了。” 在王中正的 李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看来,这位索菲亚公主倒是挺独立特行的,因为精灵族往往对其他种族存在歧视。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这种情况在过年前的时候大家就渐渐的发现了,不用看那些检查,只看孩子的外部变化,都能有明显的感觉了。 姬莎说着,接过墨无心递来的血液容器把管家的血液,输入进入,然后盖好,放进容器盒子里面。 在巨大的血球飘荡在半空时,宫殿四周修士感觉心中一痛,特别是宁言等人更是脸色苍白,即便距离遥远,他们也有种体内血液要脱体而出的感觉。 萧秋水一路追去,开始犹见地上血迹,再追下去,只有凭直觉判断、他揣摸受伤者的情理与行踪,经过了来时的骑鹤钻天坡,到了著名的九老洞。 下人们一听此话,立刻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要他们的命,要一点点的血而已,他们绝对会慷慨解囊,别说一点,就是多要一点,也没关系。 “额,世子教诲的是。”萧天赐一脸无语,这家伙叫自己来东拉西扯的这是要干嘛? 瑞王妃看向白钧奕,眼底深处一丝阴狠滑过,她双手捏拳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一阵阵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彻整个战场,紧随着就是漫天的喊杀声传来,却见那敌人剩下的部队在那苏成允的带领下,全部都冲了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漫山遍野全部都是。 “神使,请你救救我。”一个浑身枯瘦如柴的老头从高级病房之中推着轮椅赶来,满脸的狂热。 眼看着年关将近,胡昆被父兄日日催逼,只急满嘴火泡,鼓足勇气往姜府门上去了几回,偏门房一个个势利眼生刁钻无比,别说通传,干脆连正眼也不瞧他,连塞银子都没用,说上头交待了,不敢惹二姑奶奶生气。 就这样一直走吧!一直走!一直走!就算最后从世界上消失也无所谓! 而这一次的交手我也知道了翼谷的实力,并没有我想想的那么强,只不过是合道大乘而已。 绕过布鲁克林,司机终于将她送到了曼哈顿南部的巴特里公园,这里有很多酒店和办公楼。因为没钱,她将自己一对价值不菲的耳环给了司机之后,便下了车。 茶饭量酒博士引着李丹若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清静的雅间前,红云听到脚步声,已经掀帘子探头出来,见果然是李丹若,忙打着帘子示意李丹若进来。 大头目说道,对于T病毒的项目,大头目也是从头到尾都在关注。 然而,当孟宇听到从方诚口中说来的事实之后,顿时发动车子,油门也一脚踩到底。红灯,也根本就对孟宇没有半点用。然而,就在上次,前儿晚上的那个酒吧门外,孟宇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那颇为让人震惊的场面。 “贱人!”他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将采撷推倒在地,同时用桌子上的解毒茶清洗了自己的嘴唇,他不会死只不过会受点内伤。 ------------ 第一百三十五章:李守贵 在狠狠宣泄了一番心中的恐惧后,没藏氏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只见她召入几名麻魁近侍,命其中一人去请宫中的御医,又叫其余几人帮她沐浴更衣,大概是浑身沾满血污很是难受。 期间,她也不忘引诱赵旸:“小郎可欲与我同浴?” 这话说得那几名麻魁近侍面带春色,暗暗偷笑,显然这几人都已得知赵旸与没藏氏 一行人走进了一个院子里,这里是一个普通的院落,院子里有几间屋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了。 此刻,七条影子的能量已经让柳逸风感觉到脑袋沉重,好像他的头上压着一座大山一般,这种沉重来自神魂、来自于精神。 “有什么东西呀,我怎么没有看到?”范晓楠满脸的疑惑,不管怎么看,就是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东西,更是不知道墓室的这个空间里面,隐藏了什么。 叶菲儿满脸涨红,而林凡的手指还在轻轻的向着她的大腿上滑动过来,那种发痒的感觉让叶菲儿全身汗毛竖起,娇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卧槽,真是见鬼了,这天心墓,太恐怖了!”张开强满脸冷汗,见到眼前的一切,完全就楞住。 尘土好似劲风般撕刮,吹得在场大部分人的脸都感觉生疼,虽然无法看清袁洪的形象,但光冲他出场的气势,明显不弱于齐天大圣。 听得体内传出的那声轻微闷响,温清夜喉咙间也是低低的闷哼了一声,脸庞涌上一股红润。 石虎居住在护国寺这段时间,负责西殿宿警事宜的,一直都是宗室石成在负责,尽管祖青同为中军将领,同样不得无故入叩。 柳逸风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他狂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便两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这个男人的防御能力很可怕,六吨重的力量他都能轻描淡写的挡下,必须要先把这个防御形的人给打倒。 他唯一忘记的是:在这场盟誓中,楚国是战败者。是晋军兵临城下才迫使他签约的。 这不仅是严重的失职,更可说是耻辱。至少红魅却是这般认为的。 从县委出来,韩东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接连接到两个电话,都是报喜电话,难道预示着这次自己的事情,也会一帆风顺吗。 由于此地大战,紫色磁云早已经变得异常稀薄,就算船队过来短时间内也不会受到磁暴雷霆攻击了,无论九头怪物变成何种形态,应该还不清楚星际游轮的力量。 守丧是丧礼中的最后一个仪式,现在,熟知礼节的师修,按“外子”应该做的礼仪,宣布赵府为中行庚举哀数日,家中禁止举火,全城人要吃寒食度日,仆人全换上素服——时间多久全看赵氏家族的需要。 山梁上,屡战屡胜的吴军敲响了战鼓,鼓声如山崩地裂,楚军立刻用鼓声回应,答应了吴军的邀战。一通忙乱过后,楚军中军的旗帜撤销。子木的将旗移向了右军。 封莉丝指挥出众,然而有时候喜欢铤而走险,大局观相对差上一些。达达蒙倒是雷厉风行,只是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思维。至于康纳占着阴损两个。字,这胖子想要有所展目前还欠缺一份大气。 孤鸣闻言,默默点头,这之后六铢衣之声便不在响起,看来修复神印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韩东淡淡一笑,心中却很恼怒,这家伙就住在赵华镇,妈的来上班还要车接车送吗? ------------ 第一百三十六章:宝保吃多已 次日清晨,赵旸睁开双目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考究却陌生的榻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是真的在没藏氏这位西夏国母的寝宫内宿了一宿。 再看一眼身旁,没藏氏正睡地香甜。 也许是经历恶战后的纵欲宣泄,昨晚的没藏氏较之前那回更为饥渴,所幸赵旸更具年轻优势,即使食髓知味般鏖战至深夜,清晨醒来依旧精神 做设计师最大的成就感莫过于自己的设计被人认可。初晟的公司的规模和营销手段,足够让她的产品一炮而红。 “他这样刻意接近你,其实另有目的。他可是梁瑾央这边的人,是她那一派的,你说他是为了什么?”他扬起的唇角仿佛在昭示胜利。 杨冷清怔住,如若一切无法更改,他又怎能真让他临了都不安宁? 难得赶在三更前回到王府的贺之洲一进门就见明月捏着战报盯着已经开败了却仍然舍不得叫人搬出去的墨菊发呆。 这话,转念一想,就很好明白,顺王今日息事宁人,那么太后与圣人必定会大肆打压,苦心经营的势力,指不定就要彻底失去。 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的在蓝色的睡裙里晃动,嫩藕般的手臂纤长线条优美,长发垂下来,露出白皙的脸蛋一角,脸上则是一丝不苟的认真,真的很迷人。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她不知道刚才泼他的那杯咖啡还热不热,总之,她就那么冲动的泼了上去。 萧燕原本的嗓音极为悦耳,而如今既做了男子装扮,萧燕为了遮掩原本清越明丽的嗓音便故意压低了声音,现在说话的声音虽有几分暗哑,但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与魅力。 敬丹跟曹偌溪聊了几句,这一次她真是聪明多了,她整个晚上都没有被于梦露挑唆到。 眼镜男说的义正言辞,好像真是一个不屈服于权势,敢于直言的媒体人。 苏浅浅顿了一下,刘喜是赵宇的贴身太监,他这样慌慌忙忙的找自己,那就是赵宇有急事在找自己,可,能有什么事情? 一番的挑选,苏浅浅最终夹了虾米冬瓜中的一片冬瓜。冬瓜翠绿,虾米粉红。不得不承认,御膳房就是能将这样一道普通的菜也做得美轮美奂。 “好了,大家来上课吧。”老师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催促大家开始上课了。 “今天不痛了,明天还会痛,后天,大后天,可能总是这样,你也总是不睡吗?”刘天青没有再试图拦阻她,只是静静的躺回去,看着她在床前忙碌。 “人死了许久,味道很重,陛下还是莫开为好。”江玄瑾站在后头,拿了三柱香。插在了棺前的香炉里。 四姑娘依旧不动,直到靠近头部的地方沁出一滩血水,齐佑一下子慌了神。 夏擎枫想必是甚为后悔当时的决定,说到此处神色黯然地收住了话头。 心里有个声音,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可是表面上,梁柔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因为手受了伤,没法子工作了,所以在徐诗韵的命令下,徐佐言跟主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请了假之后,没事干了,天天在家啃着妈妈做的甜点过日子,那可以说也是不错的,但是前提是,没有别的人来打扰的话。 而一些叶天来不及动用神识灭杀的修士,扑上来就被黑铁棍打爆脑袋,同样是惨死。 当恒灭至高驾临于此,当他一点点弯下腰,仿佛闪电雷光顷刻间贯穿身心的了然彻悟悉数浮上心头……寰宇古皇立刻醒悟过来,隐隐明白自己大概接触到了一些极为了不得的星空秘辛。 ------------ 第一百三十七章:贺兰山一行 贺兰山西北有西夏重城摊粮城,为西夏的后方屯粮重地。 此次辽将耶律敌鲁古领兵攻贺兰山方向,在战略上固然是为侧应辽将萧惠对西夏兴庆府展开钳形攻势,而在具体战术上,耶律敌鲁古的目标就是攻打摊粮城,截断兴庆府的用粮,之后以贺兰山、摊粮城为据点,南下围攻兴庆府。 两日后,没藏氏领赵旸及其麾下宋军至 每天早上的早会,都会如期进行,但只针对蒋少天,像明珠这种“临时工”完全没有必要。 一坐到保姆车里,乔霜语就闭目养神,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点着。 不被任何人所知晓,为大蛇丸所独有的大蛇流替身术——就如同蟒蛇蜕皮一般,用自身外部的肌肤作为替身从口中迅速的转移出本身。在这个过程中,大蛇丸不需要结印随时都可以发动,可以说是最完美的替身术。 就在宇智波鼬松了口气的时候,一旁的千手柱间则是凝重的蹙起了眉头。 白清月又轻“哼”了一声,就要坐下,忽然李若识把其中一个椅子拿起来放到自己另一边,两把椅子一边一个。然后坏笑着看了看白清月,白清月无奈只得和黄莺儿坐在李若识的一左一右。 再加上烈酒一旦扬名,他水云间生意自然也好起来,这于周掌柜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以至于在拐角的尽头,意识恍惚之际,车子不受控制的装上栏杆的时候,他几乎有一瞬间想放弃本能求生的机会。 三口之家的男主人见对方拿出武器,以为将被攻击,绝望的冲了出来阻拦,希望给妻儿赢得逃命的机会,和木叶忍者扭打在一起。 楚夕若大惊失色,有如一盆凉水劈头盖脸,总算蓦地惊醒过来。只是如今木已成舟,纵再后悔也属无用。眼见少卿直挺挺向后仰倒,立时闪过身来相扶。 方法很简单,这样的男孩子都有崇拜心里,蒋少天和他“打赌”,三秒钟能让他开口说话,就得听自己的话接受治疗。 “他只是个杂鱼,并不值得我动手,今天只是去警告一下,不过我料想他不会乖乖就范,会求助他身后的那个高手。”姜寰宇仿佛智珠在握,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呵呵,不用这么看着我。”罗玄侯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大师,这个就不用了吧?”苏楠觉得自己在饕餮之家住的好的。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回答我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可我知道,她不怪我了,原谅我了。 赵铭环顾着这大酒店的环境,心里面不由得赞叹着这里的富丽堂皇。 “没办法,若我们不用这种方法追回它的兽灵,即使存活下来也只是一只傻猫了,不成功便成仁,我们没有回转的余地!”白须老者否决道。 饶是如此,戎缘,鬼武者等人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短短的一段时间,他们的实力也提升了不少。 风无尘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黑暗之中,冰冷彻骨,没有一点光亮,有的只是厉鬼的嚎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东……东哥,我行气时觉得我目前所走的三百六十条隐脉好像跟奇经八脉与阴阳十二经脉一般,都是通的……”牧宸重复道。 她笑着拿出一个册子递给我,大约让我在上头看景点挑选地方,我从她手上接过,便在那翻了翻,和陈丽娜一起商量着地方挑选着。 ------------ 第一百三十八章:没移氏 假如有什么比与一位西夏国母偷情更为刺激,回答就是与两位西夏国母。 没错,没藏氏此次带来的没移家之女,正是导致李元昊与其太子宁令哥父子反目的没移氏。 据没藏氏当日透露,当时野利皇后将没移氏带到李元昊面前,本意是让李元昊为太子许婚,叫太子宁令哥迎娶没移氏为妻,没想到李元昊见没移氏年轻貌美,非 我茫然的睁开双眼,结果发现似乎天亮了。我能感受到光,但眼睛似乎被包起来了,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绿袖红翡就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给明月磕头,口中称着明月为主子。 “她……不会真的去找王爷了吧?”巩玉儿瞧着明月主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叶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论耍嘴皮子和无赖的本事,他们主子唐淼的本事才是盖世无双的,但到了自己这儿,叶仙选择了沉默,只礼貌的笑了笑。 雷策俊脸带着浅笑,先后将两杯烈酒喝尽,倒立杯子;得来周柏林更为响亮的笑声。 陈美熙,骚猪,林美珊,李梦婷,猴子等人,全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俩人。 现在徐子枫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S7全球总决赛八强战队之一的队长,不说名气什么的,单论赚到的钱,都是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那时候在一个宿舍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徐子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用寄了,我一走,你照顾两个孩子都忙不过来;行了,火车要开了,舅妈走了,你好好照顾俩孩子。”吴翠华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孩子递给雷策,又不舍的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朝夫妻俩挥挥手,提着行礼上了火车。 苏微忆也点了点头,四月底的时候就画好了,虽然这只是在学校里进行到的选拔,但苏微忆还是很认真的构思了,她画的是整个Q大最美的几个景致,却巧妙的把它们连接在了一起,有点儿连环画的意味。 多年的铁马冰河,就像是梦境一样,在金安的狂轰滥炸之下,原来也会破碎。 亓玥瑶惊讶的问道亓灵,可自己跟柴俊在时空裂缝里,知道方才离开位置,真真切切的生活了三年的时间,这怎么可是是一瞬间的事情。 整个城主府建筑高耸,微有穿插云天的意味,这也代表着城主府的尊贵之处。 不再以烟尘形态现身的魔鬼大公,虽然面目狰狞无比,但他目光所及之处却能给人带来一种极为安宁的感觉,好似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 大宝在一旁听到麦多多的话连忙偷偷地把靠近他的那几个模型移到空间里。 苏印刀锋的轨迹一变,神情中闪过很短的诧异,他没想到管阔居然还能够接下这一刀。 几人满头黑线,若不是相信他们的师尊是个拔尖的高手,定然以为他老人家被人夺舍了的。 虽然聚源客栈有强者在防备,但是客栈面积太大,仙尊强者潜进來,抹杀一些天仙、金仙的人袭击,是太容易不过了。 黎知最近几天的作息非常健康,每天准点下班,除了要回黎家老宅陪外公吃饭之外的时间,她都在陪靳南宴吃饭,经常会有视频或者是照片被人偷拍传出去。 “只是单一的力量,自我蜕变自然也就简单,这也是神界大部分神灵所走的路。最为普通,最为普遍,潜能相较而言也最低,但也并不是不能走向更高的境界,只是以后会非常困难而已。”红菱又道。 ------------ 第一百三十九章:谋划没移家 范纯仁与文同可不知赵旸心中所想,眼见赵旸答应相亲,还以为是看在他俩的面上,高兴与欣慰之余,心中未免也有些内疚。 不同在于,文同是真心希望这门婚事能成,双方来个亲上加亲,而范纯仁则主要是不希望赵旸再与那位没藏太后来往,至于赵旸娶谁为妻,他倒并不是很在意,只要对方贤惠顾家,能替这位小兄弟打理好家中 回来的路上,紫皇高兴的不得了。又大赚了一把,而且得到的职位更有利自己的计划成功。 王玄明连连点头的称赞图老的布局,似乎并未注意梁辰所紧皱的眉头。 还?如何还?卓一男的心里,比梁辰更加清楚,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还这个天大的人情?或许那只能当成一种缅怀,一种……永远也无法兑现的承诺吧……最终,卓一男再次扭头向血槽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壮汉依旧摆着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算你幸运,每晚第十三个客人,可以免贵宾卡!”说完,壮汉扫了牛耿一眼,转身一把将厚重的大铁门,缓缓拉开。此刻,牛耿呆呆的和胖子相视一眼,二人激动莫名的相视一笑。 他们这一族在妖族当中是出了名的好奇心旺盛,见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总是会问上两句,探查个究竟。 第八题,根据一次末世大战,让考生选择一个阵营,并且制定出制胜方略。 因此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刚做让袁氏兄妹带他们出行,结果在还没离开鳌山的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出行的原因。也就是说,袁氏兄妹根本没有跟来或是不会在一般情况下出现帮助他们,而这个事情只有王卫东一人知道。 可是,进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真实大错特错,虽然望湘园的大门看上去有点破旧古朴,但是里面的装潢却是闪闪发亮高贵典雅,尤其是里面的菜单,随随便便一道菜都是自己大半个月的伙食费。 狐媚儿很美,不止是今晚很美,她一直都如同出尘的仙子,又有着异域的妖媚,让人沉醉其中,恨不得三天不下床,夜夜笙歌夜夜欢。 王大海在电话另一端,大声的嚷嚷,而且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不断传来,似乎他正在玩命的在山里开车呢。 良久之后,巨蟒眼中寒芒一闪,仿佛确定什么一般,蟒嘴猛的大张开来,露出两个颗呈倒勾状,寒光密布的蟒齿,然后朝姜凡袭去。 “不行,刚才太累了。浑身汗水脏兮兮的,我们要好好洗个澡。”蓝雨蝶说道。 随着脸色的潮红,杨华的表情变得难看无比,眼神之中更是布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道身影正是姜凡,他此时也对眼前的情形感到不解,之前他还在楚俞陵家睡觉,怎么一睁眼就跑到这个地方了? 独远,微微示意,于是,于唐玲,孤月,三人和孤掌门等一纵,一起前往灵清宫。 楚箐涵闻言,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夏璃,便要惊呼出声。 “我们是药监局的,怀疑你们诊所卖假药,要进行检查。”领头的制服男子说道。 她能感受到,那当中,似乎有一股极为祥和,宁静的能量,像是能够抵挡心灵一般。 而这时候,方怡的家人看到了方怡过来,急忙走过来和她说话的,只见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憔悴,看来楚家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尤其是方怡的父亲方兴涛,更是用满脸愧疚的表情看着方怡。 ------------ 第一百四十章:没移皆山 聚拢于贺兰山的夏军,并非全部都驻扎在一座营内,除主营外还有若干个分营,扼险而设,由各大家族的族长担任守将,其麾下兵员大多也是其家族的族人以及依附的小家族族人,没移皆山亦不例外。 约一个时辰后,没藏氏与没移娜依在宝保吃多已及若干麻魁女骑的保护下,骑马匆匆来到了没移皆山所在的分营。 待来到营 林岳这才浑身瘫软下来,一股血腥的味道一直在他的鼻尖不断的萦绕着,似乎在提醒着他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虚幻的梦境。 洁白无瑕的圣城,孤零零坐落在辽阔的黑海中央,就如同坠落在无尽深渊的一颗璀璨明珠。 臭,是形容他的脾气,硬则是形容他的执教风格,尤其是他的防守。 一脸餍足的男人叫了自己的伙伴去把周序招呼了一顿,借此又把方园招呼了一顿。 不!不可能的!再摸摸看!贝龙就好像赌徒用手指搓麻将牌一样,轻轻的抚摸着怀里那只尺寸惊人的白兔,越摸越觉得熟悉,别忘了他可是曾经和这只白兔的主人坦诚相对过。 不过审判已经尘埃落定,这声询问更多的只是一种表态,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岳平生的意见。 沈燕娇不忍直视的撇过了头,看了看微生莲,发现对方也在隐忍着笑意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转身出门,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己轻轻的关上了,微生雪早就料到上次一别之后,惊雁是不可能放弃的,必然会再来,这也不枉他夜夜在这里守候了。 虽然在来之前她和贝龙就早已经说好了,可是此时此刻她感觉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磁场在把她往外推。 大厅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六只心眼,相当于六个分身,六个离至道只有一步之遥的分身,这实力放眼整个神魔两界,除了传说中的无法和金角,再没有谁能匹敌。 话虽然是这样说,华生其实还是没有想过要真的将这些围攻自己的人怎样,只不过出手之间没有了起先的缚手缚脚了。 一诺千金,有时候完全不需要你自己去律法自己,不需要你自己去克制自己。冥冥之中有一股真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会让你言出必行。 面对敖顺和敖升,面对将近数十万的大军,他没有丝毫的胆怯,皇血的风骨再次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看来这一剑斩出之后的代价已经让连皇无法承受了!”华生自言自语到。 “这个……陛下,臣最近囊中有些羞涩……”朱宸濠尴尬的解释道,但是怎么听怎么有一种干硬的味道。 “瞎子,和我说说,这冰莲台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好像挺高级的。”华生随意道。 林彬心想,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学,而可能是一种连接游戏中空间和时间的方法,如果可能的话,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行。 那么这次的宋天放,就是个把心中的杀伐,戾气,跋扈,嚣张释放出来的魔鬼。 “华公子,你真是从灰色囚笼中出来的?”青郦有些激动起来了。 房间里太压抑,我和颜无双从卧室里走出来,问一个警察要了支烟,我在外面楼梯口抽着。 陈飞的身影也慢慢的模糊,那股气浪太过于恐怖,与混沌气息沒有什么区别,慢慢的把陈飞包裹了起來,直到陈飞消失不见。 ------------ 第一百四十一章:没移投效 碍于没藏氏在场,赵旸与没移皆山也不好光明正大地谈论双方日后在某些方面的具体合作,但合作的基调却已达成了默契。 这默契即是没移皆山主动提出的嫁妆一词。 说白了,即没移家整个投靠赵旸。 毕竟没移家当前在西夏的处境确实不太乐观,尤其是女儿没移娜依虽名义上是太后,但实则没有丝毫好处不说,还 绯红色与亮银色同在的双眼充满攻击性的看向贪婪罪子,刘零淡淡的对贪婪罪子说道,企图让这个家伙继续生气,使他愤怒的丧失理智。 “怎讲?”男子将茶杯放下,不解的看着王曦,这茶是在最嫩的时候才摘下来,又用山泉之水泡制,还有何不足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雪霏霏瞬间落泪,被绑的双手撩起车帘向外望去,四目相对,两人激动的不知如何言语,眼中的泪水成了他们最好的表达方式。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消遣本少爷!”克林被揭伤疤,恼怒异常,早就失了冷静。 付炎微皱了下左边眉头,秦静柔的这幅表情像是承认了,仔细看吧,又好像没有承认,到底是什么,只有等她亲口告诉自己了。 由于雅妙竹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都带着一层面纱,所以大家知道她很美,却无缘见到真面目。 等晁思洁收拾好后,已经八点多了,三人匆匆买了些吃的,就坐公交去了市区,在商场内逛游着。 “对,杀了他,md,居然敢砸我!”王德柱的目光全集在李思怡的身上,此刻他心只有个最原始的想法,就连身上的伤口他都可以不顾,更没有注意到方笑刀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为了避开日本宪兵巡逻队,方济仁没有走大街,他穿街过巷来到方家大院的北门,回头左右看了看后抬手轻叩了几下兽衔门环。 现在影像里播放的,正是达克化装成哈桑,带领阿里巴巴团跟巨蚁狮血战的场景。 上一世,表哥高宠一把手将穆丰带大,如兄如父,神一般的存在,待高宠阵亡之后。穆丰跟随着岳飞走进沙场,长期担任背嵬军教头,也让他把对高宠敬仰的心完全交给了岳飞。 临沧半仙见对方随手便收了自己的血魔焰,心中大惊,随后仔细端详对方容貌,想起一人,顿时神色阴沉下来。 与达克擦肩而过时,希克斯图朝达克使了个眼色,但达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治疗泄泻的好药,磨成粉冲服即可!”秦梦指着龙阳君从仓海君箕公那里掳获来的几片甲骨说道。 消息传出,举国欢庆,但没有进行活人生祭,那已经被阿塔瓦尔王子,不,阿塔瓦尔国王永久禁止了。 高悬在全世界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要落下了。为了这一剑,已经积蓄了整整一年的魔能,接下来,要在一分钟内,释放完毕。 可惜蓝莲韵不知道她只是跟随了一会就被田豫发现了,而且差不多同一时间的是她的几位同事也被历老发现了。 可到了穆丰口中就成了‘那家伙’了。当然,何晓寿也因穆丰的话而心中窃喜。 陆辰和方运在教导着众人,而方镜堂等人这是商讨着是否要扩大一二学堂的规模。 然而对于僵尸来讲,心脏部位并非是它们的致命伤所在,所以这只M3一个趔趄过后,再度向着常乐的座驾追了过来。 ------------ 第一百四十二章:试探 “太后,那个契丹人……” “嘘。” 在王中正等一排人墙后,没藏氏将手指竖在嘴边,打断了没移娜依的小声低语,同时神色不定地看着远处并肩而立的赵旸与萧孝友。 赵王萧孝友,辽主耶律宗真生母萧太后之弟,辽主的亲舅,毫无疑问是辽国的重量级人物。 此等人物竟为赵旸亲自而来,不顾年龄与爵位 道祖怒喝的声音传出,四位圣人顿时后背一凉,差点忘却这是什么地方,赶忙走入紫霄宫中。 此时此刻,铁魔一张老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张晓枫明白自己刚才那个逼肯定是装成功了。 “此次我们发现了公交车,所以跟上来了,没想到公交车带你们来到了这里,实不相瞒,以前杨不仁抓我们来的地方就是这里。”李毅说道。 “晚上要不一起吃饭吧?我知道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苏倩倩轻声的说。 张花则是回到自己座位,拿了一大堆零食出来吃,周立平则是给她敲背按摩,伺候张花。 第四道,第五道雷电如约而至,林炎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巨人狂吼一声,手中的巨塔直接砸出,直奔人、阐、截三教弟子人聚集最多的地方砸去,而自身也是向着另一处人多的地方砸去。 “轰”的一声,面前的土地四散炸开,露出了掩埋在其中的棺材。 张晓枫顿时一脸不屑地对着被自己气得暴跳如雷的白云道人讽刺这说道。 教主身后的石敢当给谷主熊猫偷偷比了一个干得漂亮的手势,谷主熊猫回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你们觉得我有精神问题?说实在,我也希望有,所以我才急匆匆地找你们过来!”王杰仁理解弟弟们地反应,换做自己不是也是这样的状态。 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入淮阳城,马车中只有一人,身背一剑,额心有一朵火焰花印记,缓缓燃烧,泛着恐怖的气息,让人心颤。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样子,死在他匕首下的人,没有一个是闭着眼睛的。 “幽纱大人?”这时另外两人也醒了过来,看着幽纱蕾两人惊讶的说道。 敌人出击不是什么秘密,随便登录一个平台都可以查看,全真山门内,一队队己方的人员在首领的带领下排着队走出山门,他们首领的手机上有赵光明亲自定位的位置信息。 “殿下,这里有人来过的足迹。”一名下属在迷雾之中,看见了那只躺在地上,已然断成两半的七尾吸血蜈蚣,看着腹甲上的切口,应该是被利剑划破。 十几年没见过一面的这一对母子,已经大概了解了对方,这段长久分离的时间里,各自都在做些什么。 看到没有,键盘侠的威力多么大,居然要约翰塞纳以死谢罪,真是吓人,幸亏他们不能通过网络杀人,要不然人类已经灭绝。 达达部落要是跟帝修寒合作,就没有可能取而代之,只有和帝尘墨合作,才有可能取而代之,收取利息。 蔡坤大笑着走向王实仙,目光更多地落在让他无比惊艳的苏未央身上。 它们克服了严寒存活下来,而北极地区能充当它们食物的动物不多,因此一旦发现目标,它们就会发动残酷无情的攻击,一直不停的追逐,直到吃饱喝足为止。 ------------ 第一百四十三章:贺兰山之战 耶律敌鲁古对贺兰山一带,其实早已制定了相关战略,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主要还是受到了萧惠那一路的影响。 谁能想到统帅十余万辽军,自唐隆镇以来一路高歌猛进的萧惠,竟会在距离西夏都城兴庆府仅二十里时折戟沉沙,一战折损了五万辽军呢? 当日萧惠战败后,余下的数万南路溃军一路北逃,大多至贺兰山北部, “无刃的刀,怎么用来砍杀?”黑崎一护走过去歪着头打量钝刀,疑惑地问道。 就在这一瞬间,雅各布瞬间便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意识。 “之前的队友还好,现如今这帮队友一个比一个聪明,就问了我一句话就差点颠覆了我的三观,这不是一件让人需要警惕的事情吗?”齐贞苦笑着说。 谭晶说的陆晓静也基本认同,因为她周边这种绯闻的确很多,但是自己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总感觉是好说不好听的事,于是她就回道,“和自己身边的人搞绯闻,我真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现在的甄菁菁根本不去想其它事情,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把这些复制体全部杀完。一个不留,对,一个不留。 而且,凭借陆凡的手段,三千万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难题。 甄菁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啥,就是感觉手里有家伙,心里就底气足很多。 “一个游戏机关都设计的这么难,还有没有点人性了?!”余良叫道。 林朝曦来到陡坡下,顺着血腥味往前走,绕过一个大石头,来到一个山洞。 第七班作为三代目看重的潜力班级,自然是要精心培养,会有这样的待遇很合理。 喷完了李天照自己却忘了,还问李刚为何脸上都是水,难道外面下雨了? 肉身寸寸晶莹神辉,那咒纹术法的符号,在体内如爆豆般炸响,姜辰这一刻战力发挥到了极致。 “去神木处取剑的人是个有六个都死了,还剩下四个,都中途跑了。”栾雪灵笑着解释。 最终这些人全部退走,本来也就没想真战起来,虽然太虚圣地只有两位王侯级人物,但是西陵的人皇也在此。 “它们在明,我们在暗,让它们在前面探路,我们后面拆解掉她布下的咒纹,各凭本领了。”姜辰十分干脆利落的说道,对饕餮法他有必得的心。 黄毛裂开大嘴森冷一笑,目光牢牢盯着那粉衬衫男子,尤其,是在双腿之间重点光顾。 不光是九龙剑发生变化,连他都随着改变,其实力更是得到了非凡的提升,现在的他和以前相比甚是脱胎换骨,如果武阳在此,肯定会惊讶其的变化。 开头的时候,长命百岁还担心顾念会不会再来个突发奇想的要吃什么骨头,所以也特地买了一些存着,不过顾念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反应。 杨依依最近在控制体重,吃的不多,所以一点力气都没有,加上挨了两棍子根本毫无抵抗之地。 虽然之前因为跟墨玉晗的婚事,凤霄霄对皇家的事一贯还算比较关心。 这男子将式神的斧头挡住之后,退到了身边,看了我一眼道:这柄剑不错,要不借我用用? 此时,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上,陈大强正坐在上面和众混混们喝着红酒,似乎胜券在握一般。 好吧,说了半天这些规矩基本上就跟没有似得,堪比地府十君王加上自己的统治地位,想要推翻上一任的王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 第一百四十四章:贺兰山之战(二) “要开场了。” 眼见夏辽两军相距约三百余丈各自摆好战阵,赵旸颇有些振奋地搓了搓手,尽管此次夏辽两军投入的总兵力少于卫县之战那时,但亦有共计十万人左右的规模,依旧令人血脉喷张,激动不已。 从旁的范纯仁、文同、郭逵、种诊、种谔等人,也一个个激动莫名。 上回卫县之战,众人只赶了一个半场, 现在也没有计算机,只能依靠人工计算,不过这个东西可以慢慢摸索,张三也不希望大家一次做的多好,只希望通过这样的形式锻炼大家的指挥能力。 只不过,那五颗兽王晶核都是一样的颜色,是黑色,黑气翻滚,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其实宋孤烟觉得她就没有遇到几个智商高的反派,每次都是这种直来直去的反派,解决起来压力都不大,可就是很麻烦。其实吧,主要是作者能力有限,自己智商不高,也写不出高端的大反派。 “不好!”罗洛看见迪达朝这边冲了过来哪还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迪达这是在拿北盟出气,想要当先将北盟的人全部击杀掉。 反正,几十年后,这里,没人敢过来,全灿红这一行人,胆子也挺大胆的。 兴奋的上一代代号为暴食的七罪战士,开心的召唤起自己的老大——齐丰年来。 而且,作为一名歌手,凭借非常有辨识度的嗓音和广阔的音域,也取得了相当厉害的成就。 最重要的是,苏牧的导师是一个王者级的强者,想要动苏牧,很棘手。 而闭关中的伙伴们也终于陆陆续续出关了,一个个身上的气息都雄浑澎湃,脸色红润充满了生气,看样子他们都顺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孩子,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话想要问我,跟我来吧。”夫人说完,转身离开了,她连忙跟上,现在一想想,有很多的漏洞,不过,她能感觉到这位夫人还有那位老爷心地都很善良,这是她的直觉。 陆厉寒平时对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所以苏亦茗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陆擎之。 上官愁五人也是带着羡慕的神色看向了刘云,显然是由于刘云获得了“风之规则”的缘故。 辟谣了无数的事情,陆太太冷静处理别人刁难的事情甚至也是上了热搜了。 天穹之上大战还在继续,天穹之下,时不时有倒霉蛋被偶尔砸落的攻击碾碎。 现在丹药是不可能炼制出来。灵草楚天只对照出人参,何首乌……等灵草,但是最少也要有数十年才会有灵气,而且价格极其昂贵。至于灵石楚天不敢肯定地球上存不存在,但是玉石还是有的。 这时,所有的参赛者都被激怒了,都想看到罗九霄在被石成龙击败后狠狠地羞辱他。 “胶囊的名字,你来定好了,我这里还有这几颗养颜丹,你都拿去配药吧,如果不够在找我要。”楚天把普通的养颜丹都交给了石凌瑤,并嘱咐她把新药的手续办好。 这也是事先约定的的暗号,意思就是寨门口的兄弟们告诉武中华他们,我们来吸引鬼子狙击手的注意力,你们趁机去摸了他们的命。 这个黄毛就是宇少派来对付楚天的,名字叫张虎,是这一片有名的混混。 贺敬彩脸色一变,猛的坐了起来,看着欧阳琴,道:“你说得是真的!”贺从龙身上有病,早有郎中说过,他子嗣坚难,现在听到这话,不由得让贺敬彩那一颗求死的心立时熄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贺兰山之战(三) 人数超十万人的战事,非特殊情况,耗时自然难免也久。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转眼即逝,然而战场上的夏辽两军却依旧打地焦灼,反倒是赵旸等在战场边沿的旁观者,一个个站着腰酸腿软,最后索性将坐骑的马鞍拆下来当凳子坐,总算是轻松了些。 “辽军的主力,我寻思折损亦超五千了……” “估少了,我琢磨 看到是顾尧,看到顾尧在对她笑,乔若安才松懈下来,微微有些惊愣地张了张嘴。 不少还不曾死亡的奴隶,疯狂地哀嚎起来,这些人也不管身边是什么人,更不管是不是尸体,发狂地攻击起来。 何至如此,弘治皇帝末年之际,达延汗只要看大明不爽,随意派几个万骑于大同或者宣府遛个弯,大明就不得不于各地调派卫所,遍天下调动驻军,更是要多派几个太监,去各地当监军,生怕届时救援不及。 看到这一幕,龟正和松了一口气,很好,第二道验证也合格了,看来是主人无疑了。 正要提炼一下计划五的江宁,所有的头绪都被阿璃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打乱了。 周围又是一遍细碎的脚步声,明显可以听出人数比毕云山寨的人多上一些。 并且此战是白宗元捍卫尊严之战,张潇如果帮手,对白宗元来说未必是一件让他满意的事。 李燕芳回头一瞅,就见门口那边来了个中年男人,光看打扮派头、走路架势,确实有几分富贵样子。 直到楚念非常解气地在陈二身上踢了十几脚,陈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 听到电话里面的露露,无比期待的语气,吴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想笑但也还是忍住了。 她这心绪一做弄,不觉就迷了路,在偌大的后宫里一个大圈子的兜下来,没看到自己的好去处,却机缘至了母亲的寂寂寝宫。 黄金战车杀入香家高手之中,犹如入无人之境,根本就没有一招之士,尽皆被逼退,不敢直缨其锋。就连老者的本命法宝,也无法刺透黄金战车的防御。 甄妍不是傻子,她当然能够听出张卫东里带着的嘲讽语气,她有些在意地看着楚云,没想到楚云却完全不以为意,仿佛听不出张卫东话中有刺的,笑的很是豁达。 有人类就有战争,有战争就有死亡,何时人类才能停止纷争,停止敌视? 拉过南泓翔的手,谭诺萱热情火辣的吻便主动迎上去,覆住了南泓翔有些倔强的薄唇。 班豹震惊的看着林阳,他为什么能挡住自己的千魂‘阴’煞鬼爪,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到众人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林阳心说,自己演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白牛玄黄依然懒懒散散的靠在古老的青铜王座上,古老的大千祭台就悬浮在他面前,祭台上不断有异空间和古老世界的通道闪现。 “你——”那人恼羞成怒,正待发作,被身边那姑娘强忍着笑按住了。 “哼,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待吗?要不是我家遗修在这,你请我来我都不来!”颜如玉一生气,任性的毛病又犯了,她瞪一眼秉烛,却也没再和她吵,弯腰提起水桶,转身飞扬跋扈地走了。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跟我啰嗦。”我爱罗说完就抱着手来到比赛场上,而手鞠对于我爱罗这个态度也没有办法,也适应了,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 第一百四十六章:惊险迭起 “杀啊——” “轰。” 随着三千铁鹞军轰然冲入耶律敌鲁古本阵处的一万正军阵中,双方随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赵旸亲眼所见,那一万辽军的阵线立刻就被撕开一个大口,三千铁鹞子好似决堤的洪水般,迅速涌入辽军阵中,一往无前的军势好似难以阻遏。 就这? 赵旸脑海中浮现一个问号 “哼,林毅尾巴已经翘上天,他眼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队友,他巴不得我们都死翘翘。”胡诌冷笑道。 “大将军,待会我那几位长辈来了,您和他们详谈吧,缩减兵源可是在那几位面前最提不得的事情了。”侯亮缩了缩脖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 颉利可汗落入秦风之手,使得突厥兵轰然而散,五百唐军打几百只顾逃跑的兵马,实在没什么悬念,绝大多数都被擒被杀,实在跑得远的直接一箭了事,一个也没跑掉。 叶言的老妈杨萍是个讲究人,典型的庄户人家,心肠也好,听到儿子这么一说,也就不说话了。 一道沉闷的巨响猛地传出,正在狞笑的瘦高个棒子神情一愣,那抹狞笑也僵在了脸上。 顾墨尘与靳冲也为之一愣,从剑晨的神情变化中,他们也发现了不妥,随即功聚双耳,立时也面了脸色。 同样是接回去,但是神经提升粉以及发挥到了极致,达到了二十倍作用。 李道然推敲了一下,觉得在没有更多信息的情况下,自己的推断还是很合理的,不管怎么说,海族这次实打实的有两个帝级强者身陨,可谓是损失惨重。 春花嫂子在那里咯咯直笑,言外之意肯定是听懂了叶言话里的意思,不然也不会骂自己臭流氓。 这一招,本是虚招,目的是欺骗对手。只要对手一躲闪,他就趁机从怀里掏出石灰包来,在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石灰砸到对手的脸上,封住他的眼睛。 敲门声将陷入沉思中的清风惊醒了过来,开门一看,原来是林九身着单衣站在外面。 吴为拉过键盘侠,跟他耳语几句,又叫上蛮牛,三人一起走了出来,夜幕见此也叫上两人跟在自己身后,六人向着北城飞奔而去。 如此低的能见度,连就清风他自己都看不清百米以外的事物,Shirley杨一个凡人如何能办得到。 刚才的Q技能已是弹射到了莫甘娜的身上,所以这一回打不了到卢锡安,那就是把输出打在莫甘娜的身上。 刚刚只是一瞬间,林炎就感觉自己的太极真气被唐傲的毒气所消融了。 不留行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如白纸,没有一丝血色,若非胸口微见起伏,几乎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娜美还没有回过神来,苏阳便是站在了兵线的面前,靠近草丛,直接地开始平A卢锡安。 清风听后点了点头,当即要村长安排几个青壮配合自己行动,只是话音一落,附近的汉子俱是往后退了退,谁也不肯主动站出来。 最后弄好了点儿燕窝,还是宝钗给的。病重的时候,等着府里给请医生,府里也是推三阻四的。可见,那个时候,黛玉手里是根本没钱的。 但是下一秒,她就和白梓君同时在这股能量冲击中朝着苏烈的方向闪去。 长……乐?徐陵海品着这两个字,脸色一下就变了。当今王上还是公主时,岂非就号“长乐”? ------------ 第一百四十七章:胜负 在战场边沿,几名哨骑策马匆匆奔至正在故意拖延重新整军之事的几个仆从军部落族长跟前,朝着他们大声喊道:“传耶律都统令:夏军强弩之末,势不能久,望诸族快快领兵围攻,覆其铁鹞,如此则西夏败定矣!回去后我定在圣主跟前为诸族邀功,讨赏求恤;若此战不胜,我敌鲁古也无颜回见圣主,宁愿战死于此,介时圣主震怒,非我所 且不说这个蛊墓存在的年代有多久远,自己的父母怎么就和蛊师扯上关系了。 特拉帕尼的庆典活动很热闹,两地球迷都到街上去游行,去看金灿灿的欧冠奖杯。 原本有些减弱的血雨,瞬间因此变得再度滂沱起来,而且那些被灭杀的鬼魂,同样也得到了补充。 “一把破剑,还当宝贝了!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赵阿婆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着。 只是,布偶早就被人预订,甚至蛊后特意悄悄放置在布偶身上的寻迹蛊虫,也悄无声息的被人暗中处理了。 此刻,司徒剑南再也不能克制住自己,一把将柳诗妍紧紧抱在怀里,让她的胸脯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胸膛。 他的心底一定已经做好的选择,因为不知道怎么和自己这个廉价的戏子开口,所以才会一直逃避着。 对米兰俱乐部的访问,大部分都已经告一段落了,米兰俱乐部的整体运作给了雨果很深刻的印象,在访问的这两天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加利亚尼或者米兰俱乐部其他的工作人员在说,而雨果他们只是取经的学生。 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能迷惑阿雷斯,好让自己背后的嘴能有时间悄悄念诵咒语。 “不错,这种浑然忘我的状态确实能让我预测不到你下一步的动作,同时也可以提升你自己的感知力,感受一下,风传递给你的信息。”剑无眠随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后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说道。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被子都是散发阳光的味道,这恐怕并非是玉姐知道我回来,恐怕是她经常将这被褥晒一下,才有这样的芳香,看来玉姐真的挺好。 “是,”队伍中几人领命,然后纷纷拔出兵器试探起来,一直试探到前方十米位置。 在河边一练就是半个时辰,长时间的苦修对于很多高阶武修来说都是一种挑战,寻常武修更是无法体会林玄仲在修炼八荒步时的付出。做为顶尖的身法,八荒步的修炼从来都不轻松。 到时,再引来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把她拉走了,做研究去,那可就是惨了。 与此同时,离祭台不远的林玄仲还保持着空明的心境,那种没有一丝杂念的心境让林玄仲的意志变得无比纯粹起来,时至今日,林玄仲才算真正体验了星宇平常的那种状态。 李天辰走到了林肯车门前,本打算进去的,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回来。 周浩飞的背后不仅仅有他的家族,但更令他自豪乃至于骄傲的则是罗奕。 “我军现在应趁士气正旺进攻常春城,直抵桑州城!赵灵杰麾下大将,杜钊和杨宗巳都已经战死零州了,柳哲洛也中了莫军师的妙计深受重伤,赵灵杰没了大将!反倒是我们怎能踌躇不前呢!”说话之人是苏朔的偏将军李百。 “好了,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既然如此那就做好准备吧,咱们要有底气去山东,接收咱们的主业,这样也好告诉列祖列宗,我孔家南宗又回归主脉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拜会 既贺兰山一役战败,没藏讹庞与野乜浪罗只能率残存夏军撤至摊粮城,与嵬名浪布合兵一处。 考虑到此时耶律高家奴正在率军攻打摊粮城,为防前者趁机来攻,没藏讹庞故意叫麾下军队摆出凯旋之态,甚至派出数千精疲力尽的骑兵,做出有意攻击耶律高家奴军的架势。 这一举动还真吓唬住了耶律高家奴,后者连忙停止攻城 原本满是污渍的表蒙子变得清澈透明,灰蒙蒙的外壳散发出银白色晶莹剔透光泽,那条真皮表带也清晰的一尘不染,像是新买的一样。 又将头歪向另一侧,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耳,立刻有一股水流从他的左耳里流了出来。 但奈何他现在身处西海,距离伟大航路和新世界远之又远,所有记忆中的信息又都是和西海无关的事,最终只好选择放弃。 身为瑶池的大弟子,她的修为也不弱,斩道王者,东荒的一代天骄。关键师父是当世大帝,师公是大成圣体,掌握秘法无数,甚至踏足七禁领域,可以逆伐杀敌。 六怪连忙围上来,只见双煞身上所有的衣服已经被朱聪清理干净,怕是前后深处都被摸索过,这就是专业。 安川王本就觉得丢人,眼下还被六郡主这样问出来了,更是觉得恼羞成怒。 来人满头白发,腰间系着一把白色长剑,剑未出鞘便给人一种十分锐利的气息。 作为一等将军,贾赦名下如今还有十几处田庄,每年光是这个进项就有几万两白银。 严酥捏了捏拳头,想了想闺蜜一拳将沙袋打爆的场景,深吸一口气。 薄司厉就看着姜宛瞳远去的背影,神色愈发好奇,但也不由得摇摇头。 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庆幸,好险之前说坏话没有当着邢鹰的面说,不然就把他给得罪了。 崔贺的死跟他有一点关系,毕竟要不是他刚开始一枪穿刺弹把崔贺打伤,估计那家伙在孢子爆发之中再怎么难受,应该也不至于死亡。 一声清脆的木头折断声,骤然在偏僻的船尾处响起,而随着半截木剑的坠地,剑影骤然一闪而过,手里握着剑柄的男人,只觉胸口被剑尖牢牢抵住,动弹不了丝毫,顿时呆若木鸡。 顿时,一道道充满怀疑的目光,向着同样目瞪口呆的老鼠上校聚集而去。 原来的她,只希望每天多赚点钱,自然不会关心什么明星之类的产物。 在这样的光辉笼罩下,没有肉身的王铮,开始凭空生长出一幅强大的身体。 段正明进来后便闭口不言,一直在暗运内力,以一阳指之力悄悄地将穴道冲开,却不知他这些动作都已在鸠摩智的预料之中。 说着,刘鑫坐到了自己的专属上面去了。此话一处,刚刚的杀猪界扛把子一下子就站出来了。 导演、编剧、演员、歌手、特效师……这点反转剧情都想不出来,我还好意思混娱乐圈吗? 国人史迪威由于担任了名义上的总指挥,因此注定要在这场失败的战争中扮演一个名声扫地的耻辱角色。 况且,让他当着她的面做那种事,他一男的都无法适应,她是怎么做到心无旁骛的。 同伴身死,无数的地火蚁发出阵阵嘶鸣,口吐火焰向着丁浩喷了过来。 “都是你!如果没有你,徐馨就是任太太了!都是你!你知道我们家为了让徐馨当上任太太投了多少钱吗?你逼得徐馨跳了这个湖,我就把你也推下去。你陪着她去吧。”喊着话她又朝着我扑来过来。 ------------ 第一百四十九章:窥见 半个时辰后,没藏讹庞与没移皆山一行率先来到赵旸在永州的营寨,由蕃落骑兵的禀报中得知此事的赵旸出于礼数,带人出营相迎。 也许是昨日才发生激战的关系,亦或是战败的因素,此次赵旸见到的没藏讹庞与没移皆山气色都有些不佳。 在相互见礼时,赵旸也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什么“可惜”、“就差一点”之类的 “我看看怎么样?哪里咬伤了?”唐江召一个翻身跑过去扶着她问道。大家也被她刚才的叫声惊醒,跑过来查看情况才知道她被蛇咬伤了。 可以理解此刻他们的不敢置信,要是我一觉醒来,有人告诉我说睡了二十天,恐怕也会是这种心情。亚楠显得比较镇定,她只是微蹙着眉,默默环看宫殿布置。 这一众侍卫听了,却都露出了狐疑之色来,可是瞧着皇子妃的脸色着实是难看之极的,自然也没人敢冒着风险多问,一个个应了声,满面狐疑的退了下去。 难怪觉得熟悉,又难怪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因为服饰和头饰混淆了我的视线,那张侧脸居然是林妙妙。愣了足有四五秒,反应过来后也不再顾什么形象了,拎起裙摆就大步往前冲。 一艘巨大的商船,高达两三丈,长达数十丈,分为三层,装饰极其奢华,静静的停在离渡口不远的水面上,一架悬梯直通渡口码头。 我站的位置没法看到他在看哪一张,但可观察到他划动屏幕很慢,是一张一张仔细地在看。越看到后面,他脸上表情就越凝重,到后来连我都看出那难过的情绪了。 只不过,这事还没传的太大,所以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原来慕夏的作品被固泰集团选中了。但金鹏也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居然知道了。 陆城晞停下脚步,声音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刚才有个数据要找安暖要,打了电话过去,却显示不在服务区。 “请问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个网站的登陆密码?”尽管这个声音被人为的修改过,但是还是能从话语里听出浓浓的杀气和冷漠。 在发出了第一次攻击之后,青龙犬的身体颤抖,一道道的红光从他的双目之shè出,全部shè入了猪身佛的身体之。而猪身佛的身体也在红光的shè击下迅速地消融,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顺着江一舟的手臂所指,黑压压的人头在明军的视野里显现出来,无数的旗帜飘扬在这支大军的上方。 和镜人彻底融合以后,苏郁站在了铜镜面前,他的心念一动,整个铜镜光芒一闪,彻底消失,同时出现在了苏郁的体内世界之。 龙翼上羽一个范围治疗,一片白光当空落下,剩下的战士们血量回复了满值。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淳化后,下面的人闹腾了好久一直没人去系缆绳,任红城一伙儿差点又被风吹走了。 “相公。”扈娘子带着真命真君的星界袋落在苏星面前”柔情款款的低声说道。 眼看那巨大手掌又要来到就在此时。黑发身影从地底冲出口中传来一声咆哮蓦然间横立叶宇轩前握紧右拳与巨掌撞击。 而诸葛无名当然是委屈无比。开始还想解释两句。可被渡开骂得半天还不了嘴后,干脆不解释了,心想你区区一个门派长老在老子面前还没资格说话。老子当你是空气,你又能如何!? ------------ 第一百五十章:说服 “赵司谏这茶,片片青翠,嗅之亦较其他更为清新,入口柔和,回味甘甜,此前在下从未得见,想来并非凡品吧?” 在喝了口王中正等人奉上的茶水后,赵王萧孝友赞不绝口道。 赵旸笑着道:“此乃我大宋官家所赐,茶叶仍是雨前茶,但制茶工艺较以往确有不同,具体述我无法透露。” “原来是宋廷御贡之物。” 不过议员们好像并不着急,未来李牧应该会明白,投票不分上下才是正常现象,十轮以内决出胜负都算是速战速决。 与之前那种高高在上,凌驾一切的模样相差甚远,这样看上去像自家男朋友。 以这种制度在欧美发达国家的存在来看,非但不会削弱最上层的统治,还会让最上层和最下层联合一起,形成对官僚层次的联合监督,有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如果吕布推动得好,也许中国从此就可以避免改朝换代的痛苦。 “我真的很怀疑,就你这种决断呢,你父亲能放心的把范德比尔特家族交给你带领么?”李牧不怀好意的煽风点火,悄然在威廉·范德比尔特心中埋下一根刺。 以至于在发现重火力连的士兵准备用无坐力火炮远距离瞄准英军坦克时,“百夫长”MK3都会先一步做出反击。 她知道封明不是绝情绝义的人,所以她坚持要赌,赌她能不能焐热他那一颗心。两年了,这结果来得晚,但到底,她没有输。 他知道风月可能会对父皇下手,也一直防着,可是当真下手了,怎么会连箭头都是无毒的?而且,先前是他太过紧张了,伸手就接住了那冷箭。其实就算他不接,按那箭头的方向,可能也会扎在画桌上,而不是皇帝身上。 “哈哈哈哈,原来魏仁武先生已经听出来是我了,我本来还想让你猜猜来着,这样的话,我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手机里的声音大笑道。 “放心吧,詹妮弗会没事的。”还是格洛莉娅贴心,来到李牧身边轻声安慰。 仙庭中的金母、镇元子每日里也赖在世界本源下,努力参悟大道,苦修修为。仙庭中的事情,现在已经完全是新任的最'道德崇尚、慈悲仁德、福泽众生的'青帝在接管。 周遭的青年俊杰都在向她示好,展示着自身的魅力,然而林妍却恍若未闻,与他们绝缘,如同走了神儿,连应付都不再应付。 “你是蛮族人?”众人大惊,没想到白邙竟然是蛮族人,感到不可思议。 曾在血雾之中的上千水军将士,躯体依然保持完好的,不超过五百人。虽然他们的真元被禁锢住,但毕竟是元神修士,从半空中掉落下去,并没有因此受伤。 两家丁在工地干活,那几个工人也在那干活,管家背对着手持一把崭新的尖刀在叫卖着马肉,有人凑了过去。 晚宴结束之后,项昊让高雅自己回了客栈,而他独自在街上,似散步一般,走的很慢。 也就是只有黄巾力士,精锐中的精锐,才会有这种眼神,他们是宗教疯子,自然是不怕死。除非是信仰崩溃,否则他们的战斗力都是属于极高的那一种。 下一刻,姜预就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和对方相遇了,一股强大到极致的力量似乎要传导到全身,然而,他自己的身体之中,一股更加动荡星空的力量将其挡了回去。 ------------ 第一百五十一章:回国之程 稍后,赵旸便亲笔写了一封信,唤来郭逵麾下蕃落骑兵营指挥使桑格,吩咐道:“你带着我这封信立即返回渭州,交于张亢张知州,叫他再派人日夜兼程送往汴京,交由技术司司使沈遘。之后你驻于阿玛,等待与我汇合。” “遵令。” 指挥使桑格依令而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没藏讹庞又在没藏氏的陪同下来见赵旸 他好些话想跟凌青菀说,但是时机不到,他不能说。故而,他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然后便是另外三位组级人物了,他们几乎其驾并驱,走在时空通道之上。 阴君带着十二世家,直接朝着阴君山的方向赶去,只留下一直在烦恼,魔族跟妖族、会不会有人出手帮苏若邪的阳君。 狂风对着陈星再次躬身行礼。引得周围的众人也是侧身观瞧。陈星却是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 “你抵挡不住的,我要你死。”剑霸更加疯狂,剑者一往无前,从不后退。 昭池坊虽然占了贵胄之地,但是并不繁华,人口也不多,堪堪十来户,每户不过数十人,加起来还没有一千人。 艳阳听着大家说话,可是目光都在沧浩瀚身上,爱情就是这样,爱了就无法自拔,何况她爱的义无反顾。 如风和白狼也是一脸的迷茫,这个情况算自己失职么?怎么跟主子交代? 孤狼的嘴角也是露出的一抹微笑:“他不是喜欢单挑吗?我们也让他体会一下单挑的感觉!”说着孤狼竟然显现了真身。 “那些御医,被收买了?”这样的事,说出来还真不光彩,真是替他们这一行蒙羞。另一位老御医,也出言问道。 有时候想想,自己能找到陈传这个师父也算是福气,如果陈传也像张曦的师父或者天枢道士那样“暴虐”,那自己学驱魔肯定会非常别扭。 不管是杜峰还是汤庙城的居民,都觉得神兽饲养员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工作。可是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会送命的工作。不但会送命,而且根本就没有自由可言。 他的整张脸都扭曲成一团,冷汗如雨水般冒出,高大健壮的身躯,更是疼得瑟瑟发抖。 夏侯淑英还是不肯放过上官芸,脑第一摔辫子冲着上官芸又抽了过去。杜峰跨步跟上去,又抓住了她的辫子。才刚抓住,就感觉到手上猛的一疼。低头一看,原来是手心儿流血了。 “妈\/的,完犊子了,这下子完蛋了,妖族明显有准备而来,这下子人族炼丹师的颜面,怕是要在今日毁于一旦了。”此刻,傲岳叹息道。 妮可和朴素妍都是点点头,然后妮可扶着朴素妍,枪抱着金艺琳,四人就这么离开这个公寓。 若是此次苍麻的名声受损,百战百胜的神话被打破,那么对于苍家而言绝对是巨大的损失,到时候老祖定然不会放过他。 李孝飞当然不是为了来催账的,而是要会一会杜峰。他一会儿的工夫就跑到了屋子跟前,也不敲门用了一个旱地拔葱,蹭的一下子就跳进了院子里。等跳进去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太对。 一定是这么回事,没想到自己瞎蒙瞎撞还真就蒙对了。杜峰确实有些侥幸,但侥幸之中也带着点儿智慧。如果他释放的不是龙族气质,而是模仿个别的出来那效果可就不一定了。 瓢虫的外壳更硬,而且还能自由的闭合和张开。至于毛毛虫,则直接是软体的。对付软体的东西,当然更要用武器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暗助西夏 十月初六,赵旸带着没藏氏、没移娜依以及萧孝友等人抵达渭州,提前得知消息的高若讷率张亢等渭州官员,并仍在渭州的西夏中书侍郎杨守素,一同出城相迎。 相较高若讷、张亢等人无不震惊于赵旸此行竟同时带回西夏与辽国的两位重量级人物,在接待没藏氏与萧孝友的过程中不敢有丝毫的疏忽,赵旸在这段旅途中已与萧孝友更 鹤童载着我一路千山万水的飞过,不出二个时辰就将我安然的放到青冥宫山顶的大青石上,拍拍翅膀片刻就消失在云朵里。 清清抱住抓住自己衣领的人的手臂就狠狠的咬一口,那人吃痛的把清清一甩,从清清散开的衣服里掉出了李昊阳的玉佩。 果然李思琦这句话出口,立刻就让准备接过白猫的朱丹青停止了动作。 “田倩倩,我们之间的感情游戏已经结束了,我现在能给你的只是一些物质上的补偿,从此以后,我们便不要见面了。”周宇浩强忍着不让自己也哭出来。 “妃妃,你干什么呢!”冷汀抬起头看着姜妍妃说出一句话,然后就看到原本气势汹汹的姜妍妃顿时软了下去。 “我去干什么?只会让你分心,不去!”嘴上这么说,田倩倩心里可是动摇的。 这么衰老的原因有很多种,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的某些生活比较乱。 回到家里,一进门,梁景锐就见乔语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着在她身后出来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的同门,紧握双拳,脸上英气勃发,心中越发坚定。 靳司丞的手伸到了她的衣服里,一点都不客气,瞬间,就像是星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月华门、幻剑宗和兴东门一起拿下三河城,这已经让新义宗和合欢门心生顾忌,开始提防三个宗门势力对自己下手。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这算哪门子证件?部门部门没有,军衔也没有,职位也没有,就一个光秃秃的钢印,和名字,忽悠谁呢? 牛大力对着旁边的战士说完,直接走下工事,开始帮战士们抱着战友遗体,撤退。 如果在这样继续下去的话,那对面的王长风等凶手,很可能就会逃掉了。 钱欢有些不耐烦,尝试下被起报复,这一下给钱欢压的够呛,打开包袱拿出一把牙刷后就出门,头也不回的告诉裴念。 “你?……哈哈,张某人不才,陛下派张某人攻打宁远去了。”气得张献忠真想追上去,被手下大将李过劝住了,就故意在马上大声地冲李自成的背影喊,用这种方法气李自成,李自成没理他。 郑平带着林北下了飞机,上了特安局早就派来的接机猎豹,向着京城市郊,那个盛名远扬的第十五军区驶去。 虽然余无生并不看好易云天,可做为父母,望子成龙却是一种天性。 她早就知道儿子不喜欢冷璃,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又不得不和她在一起。 毕竟以前给出这样评价的人,都是叶家人,当中难免会有一些阿谀奉承的因素在里面。 连星辰宇都无法插手江生等人的事情,围观的其他人虽然充满好奇,但也没人敢上前出头,只能隔着几百人的人墙,眼巴巴地等待结果。 孙贲、宗织、昌封、董衡、上官秀等一众勋贵子弟,无不错愕的看向跪地的李斌,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 第一百五十三章:年末 几日后,夏竦来到渭州,就西夏之事与赵旸谈论了一番。 尽管夏竦在宋国名声不佳,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位能相之才,尤其是多年在陕西任职,对西夏极为了解。 鉴于双方并无交恶,反而夏竦屡屡叫儿子夏安期与赵旸交好,因此双方关系还不错,故而赵旸也不隐瞒,在他将西夏的经历,包括他对西夏所持立场以及制定的策略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的雾气之中竟然走出了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人。这些人非常怪异,只见她们赤身裸体,每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把木枪,而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死人一样,将六人团团包围。 “休得狂言,我家付帅赵平度大人等着你们,有本事就开战。”亲兵说完,赶紧返回了山林。 等到他感到基地指挥室的时候,只见这里已经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士兵们,而在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基地各处监控屏幕的画面,上面的印度士兵正在对着某个东西拼命开火,脸上同时显露出疯狂的表情。 而在他们对面的那片天空中,此刻却是一团漆黑。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正以近乎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朝着他们这边扑来,而在云底之下,则是一片电闪雷鸣,时不时甚至能看到有数十道雷电直接打在地上。 但是结果却是被人拉进虚空之中直接带走了,追逐的几名武君阶长老无功而返。 “说什么屁话,让你等等就等等,我们还没跟周虎兄弟告别呢,滚一边去。”崔志亮瞪眼说道。 米博山东崖之上,蒋竹明也收到了大飞带来的竹筒。得知段琅大军到来,众人无不欢呼。即便是清晨的一场大雨,也没有浇灭众人心中的热度。 星露握紧了手中的死镰,直接对准了绘有境坏法阵的墙壁甩了出去,而这一下,直接就把境坏法阵连同墙壁一同的粉碎,而那些恐怖的鬼魂大军,也随之一同的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印天还是低估了它的速度,在刹那间,反手起剑攻击,左手同时出拳。 收购顾眠的公司后,那顾眠就再也拒绝不了他!陆止琛几乎能想象出那时的场景。 这孩子刚刚还拿着礼品盒子一副开心的样子,听了自己的话就脸色大变了。 刚刚‘抓奸’回来的江大校霸并没有被绿了的感觉,反而一脸的春风得意,走进教室的时候完全没有迟到的自觉,闲庭信步的样子拽得很。 惠贵嫔死死咬住嘴唇,心里回想着她头上的珠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掉的。 算了,她还是去追她的剧吧,跟屁虫这种事情,她还是不大喜欢做的! 李大庆立刻笑着退了一步,重新将车门给关上,转身离开,走出老远,他刚才绷紧的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 “我男朋友来了,我要跟他一起去吃饭。那么沈同学我先走啦,我们下次再见。”江容屿发短信说已经到楼下了,温柠顾不上跟沈随安说话,朝他挥了挥手,便迫不及待朝着楼下跑去。 温柠语塞,搞不懂现在的形式,明明是江容屿突然跳出来吓自己一跳,怎么这话听上去倒成了她的不是? 将温柠放在了会客厅的沙发上,江容屿刚准备起身去给温柠倒杯温水吃解酒药,就听见影音室的门被人打开。 幸好刚才慢了赵婉茹一步!到时候若见到她们等候的那人倒是可以利用这点坏了赵婉茹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秦云霜和丁湘琴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笑,可见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皇佑二年 渭州的新年,自然无法与繁华富饶的汴京相提并论,当地人庆贺的方式主要就是走亲访友外加吃顿好的,鲜有人家会有闲心砍几段竹子来烧,包括赵旸。 除了在宅邸的庭院里堆个雪人,或带着没藏氏及没移娜依二女并无王中正等人打打雪仗,剩下的时间他大多都呆在炉火烧旺的屋子里,与二女下棋作乐。 奈何正月里的应酬 崔元浩竟和真武村民在六神山下聚集有关,孙金荣心里有点没底。 既然祁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征和程心也不好再多劝什么,当即和院长打了招呼,把祁山从医院带了出来。 车前数名仆从,手持银水罐作为前导,随走随洒水,用来抑住扬尘。 更何况这个刘松,已经成为了核心弟子的预备人选,足可以想象,他的实力,现在提升到了何种程度。 凌慕灵娇躯紧绷,秀眉凝视,再次对这个看起来熟悉的男人冷声开口。 生态特色旅游项目考察组去六神山考察时,竟被真武镇的村民给围了。 为了保证长矛投掷的高度,显然是越靠近石壁越好,这就意味着必须要穿过眼前这片泥泞。 挂断电话,陆征一回头,就看到王飞燕和朱建峰,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风尘所言不假,若是柳家主在这里控制不住火气对风尘出手,不仅有辱他柳家主的身份,更是不给城主面子,到时候柳家在这焱城可就混不下去。 “草泥马,还笑,给我打,打死他们。”光头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看到长毛鬼这种笑容以后,心下发慌,自然是想要极力的掩饰着,当下挥手狠狠的说道。 对两人来说,他们完全是抱着走一走的心态来的,所以现在能进入二十五强算不错了,走到这个地步,输了也不遗憾,如果能赢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杭琦的表情飞速地变成了一张充满了悲伤的脸,藏在眼睛后面的大眼睛流露出了一丝愧疚,不知道她在对什么时候的事情进行回忆。 说着,艾莫的手上便出现了一团火红色的斗气,身边的温度瞬间就开始了升高。 “没错,至少他们有实力和‘叶子昂’交战,而我之前合作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叶子昂丝毫不在意贬低自己。 林克细细咀嚼过她的提议,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因为贝尼汉斯公司搬迁到华州,公司的账户开在奥泽特银行。可以说银行所谓的提供贷款,其实是用没有的钱贷给农场主,然后慢慢将钱收回来。 杜彦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复了。卢青鸢见状,也将视线收了回来,没有再说别的。 一道响彻天地的剑鸣声响起,八个方位同时凝聚出一道巨剑虚影,伴随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绞碎虚空。 长乐早从母后口中听闻,说她这位表嫂的性格有几分像她的三皇姑,即大唐的传奇公主平阳。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几天大家都很忙,每天去县城去镇上采购东西什么的,张浩有车,倒是方便的很,不过一时间也成了大家的劳动力了,这油菜村就这么一点大,谁家有点什么需要的话,喊一句不也得帮忙吗。 果然,大胡子脸色一沉,身后另一名战士几步上前挥起手就要给秦浩一个嘴巴。 除了真正的工作关系,妙妙还真想不出现阶段的吕总,能和谁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挽手走红毯。 ------------ 第一百五十五章:出兵 皇佑二年三月中旬,即石布桐押运数百车火器与火药抵达渭州之后,种谘以及他麾下后勤营被赵旸召回渭州,负责这批火器与火药的掌管与运输。 这看似是不信任陕西驻军的做法,但张亢、杨文广、王果等人皆未提出异议,毕竟他们也看得出赵旸对于这批火器火药的重视。 说到种谘所掌的后勤营,其实直到现如今都没有一 白芷芸再次冲了过去,这一次,她的身形飘忽,在空中划过了优美的弧度,动作美的好似在跳一支舞,但是其实每一步,都暗藏着凌厉的杀机。 看着眼前如同雨后竹笋一般破土而出的活尸,在场之人无不心生寒意,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李明然,此时的眉头也已是皱了几皱,表情极为凝重。 宋即玉问猫,不过想清楚自己和猫相依为命的关系后,他这会儿心情还不错,竟罕见地点下回复,随即,手指在屏幕上触动。 不过,宫冥渊此时已经失智,完全忘记了当初的事情,可是却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有敌意。 但在这几年的相处中,早就犹如亲人般的相处了,对于彼此最希望的就是愿她们幸福。 都很尽心的为这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做出一点属于自己的贡献来。 要不是胳膊被手指紧抓着的感觉依旧清晰,不然祁云墨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被怪给抓走了。 那边叶威和叶子豪等网络话题发酵了几天之后本满心欢喜的等着,谁知叶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网络上指责叶秋不孝的一个都没有,于是心里便有些慌了。 穆影笙并不知道,她又被陈华珍加了一层的不满。不过就算是她知道,也无所谓了。 “自作自受而已!”想是知道沈轻舞心中的想法,顾靖风在一旁只轻声笑道。 所以,离兮立刻化成一道火焰,冲过去,想要直接杀掉那去报信的阴兵。然而,她冲过去之后,秦簋王却凌空而起,一刀冲离兮劈了过去。 她偷偷朝苏神医看去,有些担心自己的失态会被苏神医看见,更怕苏神医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谢云亭痛得脸色一白,看见楚墨可怕的脸色,便本能地抓得更紧了一些。 想着现在这个时间段应该也到遂心链出世的日子,林思柔可一直都记挂着这个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一个法宝。 而此时此刻,唐非烟的眼神和当时的红三娘一模一样,所以这并不难猜。 当她弯腰,想要把青萍镇妖剑捡起来的时候,突然间,一道强悍气息迸发而出,直接将花语嫣给震退好几步。 “你没事吧。”将秦涟夜与季念青一起揽进怀中,季北宸轻声问道。 黑曜石的地砖之上,身子挺直着跪在地上的莞昭媛一身桃色苏绣宫裙,清风傲骨,面对沈静岚的愤怒,丝毫不惧,与之坦然着。 李念握着匕首,在林微微的脸上比划着,然而,她的手腕却被轻而易举地握住了。 院子有两棵大的葡萄架,下面有石桌不凳,祥义便让二半仙在葡萄架下坐下,嫣红也坐在了一旁听他说话。 不行,这次回去了以后,一定好好好的磨炼自己,变的跟赵晓晨他们一样的强大。 由于飞机是行走中扔得,所以扔得目标不很准确,东西还是落进了不远处的水里。人们都干瞪眼,虽然说水撤下去的不少了,水流也没那么急,但是水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清安全不敢保障。 ------------ 第一百五十六章:降?不准降! 似宋军这般光明正大的进兵讨伐,自然也瞒不过别勒等诸族的耳目。 这里所说的诸族,指的是别勒、黄羊、赫连等部落,包括被胁迫的且部落,和其实作为赵旸内应的阿玛部落,以及从环州逃窜至夏国东南部的前明珠族族长明珠德吉等。 事实上去年赵旸赴夏时,这些部落就慌了神,以为赵旸要率宋军跨境讨伐,火急火燎地 “去你的!”周敏听见李天的话后才知道,又被对方给戏弄了,不过她不会生气,相反还很高兴,俏脸红红的特别的好看。 “没有了,我们组的人都是单身,整天不是在办公室里就是在外面跑,公司里面不认识几个,所以只有我们!”李天解释道。 这时,天狼号终于要靠岸了,岸边早已是一排排迎接的队伍,以狮人为多,还有一些豹人和鹰人。 “蓬!”两声惨哼,半空中两修士直摔进了海中,那脚踏的飞行法器此刻抛了出来。 奇怪的是。这只钟沒有指针。表盘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从一到十二这些阿拉伯数字符号。 “还上个屁门,人家说有客人,就是不想让人打扰!”曹丽没好气说道。 “知道了!”张国栋摇摇头,老妈太热情了。请玄青璇和青竹吃饭?青竹或许会乐意,玄青璇? 既然这样,与其让郭绍明陷入那无穷无尽的家族内斗,倒不如把他拉出来,跟自己一起重新创业,有自己的巨大优势存在,郭绍明未必混的就会比在郭家差到哪里去的。 “李先生真会说笑,能在北京开公司的人,本身就不一般!”陈宁笑着说道,正好电梯打开,三人走了出去。 “想动我幽邪灵院的学员,先过了我这关!”影无风双手抬起,漆黑色的灵气涌动,身后他的影子瞬间变大,黑色灵气匹练抽击而去,震碎那一道道深红色的矛影。 世人哪个不知拿个不识,一向德高望重的玄僧修炼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武功,那种功法拥有着令拓骨扬灰之人重新塑造的能力,犹如涅槃重生。 她的酒量实在是差到极点,如今他们竟然采取了灌酒之法以此来灌醉自己和阳炎。 “谁说我们食物不多了,这不是新鲜的食物吗?”另一道稍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 东南方向,一个白胡子老者手握浮尘,单手捏印,闭着眼,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在他头顶之上,还有着一颗眼球漂浮着。眼球四周,虚空破碎,一股邪恶的气息不断流淌着。 中午辎重连送上来午饭,可五七二团的战士们都没什么胃口,犹其是琴溪镇外面满是日军的尸体,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醒味。只有五六八团的这些老兵们若无其事的大口吃喝着,眼前的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金磊也是跌跌撞撞再次爬了起来,不过体内的水幻已经开始教训金磊了。 似乎宗门里面也没有关于天道境之上的一些讯息,不知道宗主师兄知不知道这些东西。 “陈经理,我还是第一次吃泰国菜!要一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要纠正我!”为了在待会丢脸后不要太尴尬,我事先打好了预防针。 孟卿衣直把这些茶干了个底朝天,简直像是去跟人拼酒一般。然后,就见其一抹嘴,笑道。 正因如此,连景辉现在算是一线演员,已经是完全没有问题了,而他的身价现在也的确是提升止一线演员。 ------------ 第一百五十七章:贼羌犯营 四月初二,就在西夏与辽国两方的使者抵达盐州宋军前线大营才过一日,别勒召集诸族,集结三万余兵力,悍然向宋营发动袭击。 在发动袭击前,别勒又与诸族长聚了聚,会议间黄羊部落族长甲尔建议道:“近日我诸族驻地外随处可见监视我等的宋骑,若果要进兵,当先将其驱逐,否则我军行迹必被宋军掌握。” 阿玛族长 穿越前,他看过的虚拟主播也不少,但从来都理解不了全肯定的萌萌人。 一个散发着白色灵气,旋转的秘境出口,从湖泊中慢慢浮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进了院子,狄逸就闻到一股药香,他心神一动,有个念头让他不敢置信。 狄逸知道蒋怀柔想搭上这条线,其实两家之前一直有合作,近段时间蒋怀柔所有精力与重心都在大力神蛙上面,两方交情和业务少了许多,现在蒋怀柔又注意到这条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林枫培养了这么多圣人,杀得佛族罗汉和菩萨屁滚尿流,根本就无惧佛族。 但是他的道法不会错,既然指向了兴龙镇,那么他们只要过去就可以了。 艾露莎还在犯着中二病,不过她今天没有再说爱丝琳,而是在对着动漫犯病。 想去叫洛凡别再创新了,就按照以前做就行了,但是看着洛凡那认真的表情,周飞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四人再见面的时候气氛不免有些尴尬,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回来之后的洛凡继续炸起了臭豆腐,也顺带解释起了刚刚的事情。 关卡的守将目瞪口呆地看着着一切的发生,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想指挥守卫围攻楚天昭,却感觉到脖子上一道凉凉的感觉——沾满血迹的军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继续蹲了一会儿,前面不远处的马娇红的办公室门一开,马娇红嚼着口香糖,手插口袋里的造型出来了。 这身份地位是一回事,这试镜又是一回事了,一切都要按流程来。 翠绿的枫叶缓缓的随风轻摇发出唰唰的响声,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这个难得没有沙尘暴的午后不知疲倦的在树叶深处跳来跳去,偶尔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 南宫洛璟的倔强不仅仅是受到了她母亲的遗传,更是受到了她父王的遗传,他们之间的倔强他们不清楚,但是对于旁观者來说简直是一模一样。 杨菲儿见圆圆已经胜利进入前六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扭着屁股到赌船上看看现在各位姑娘的赔率。 “后的命令,无论如何要请到王爷,如果王爷再拒绝,天罡只好强行带走您了”天罡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心中却得意着。 “公主放心,王上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躬了身,风胤低垂的眼帘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秦川收起心思,宁成钢已经接了电话回来。脸色如霜打了的茄子,难看得要死。叶亚萍看在眼里,就知道事情成了。 “累倒不会,只是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有了点基础,相信明年会好很多。”王贤摇了摇头说道,微抿着的嘴唇刻画着坚忍的意志。 她愣了愣,杨排风和她接触的这些日子,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她不打算回宫,之前的事情早已经忘记。而且她不喜欢拘束,索性就这样过着,公主也不过是个称号她不在乎。 ------------ 第一百五十八章:宋营攻防 依照惯例,进攻方在进攻之前要向防守方喊话,表明“讨伐”的正义性,别勒诸族也不例外。 只见被推举为盟主的别勒带着一队族骑亲自来到宋营一箭之地外,朝着宋营方向喊话。 “对面营内的宋兵且听真切,我等乃宋夏边地羌族,久居于此,素来与陕西汉人和睦为邻,安守本分、不曾作恶,奈何赵旸小儿欺人太甚,不肯 王鲸高中辍学之后,就南上去了五羊,由于囊中羞涩,一直也没机会来首都转转。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吊丝变身高富帅,还坐着挂着军牌的吉普,坐在车上沿路看着繁华的京都,心情自然美妙无比。 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让我暂且不去胡思乱想,甚至是暂时离开这里。 百花仙子带领百位花主仙子负责百花的开放,衰败,颜色,香味,生长地点,各类百花相关事务。 “有人没,俺们是外省来投资滴——”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传进包老头耳朵里,听到投资两个字,包老头哪敢怠慢,最近镇里的领导到处拉投资商,想不到今个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声爆喝惊动大厅,所有目光惊疑集中到她身上,慕容翠花的身子都在微微颤动,眼眸里闪动着坚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酝酿着情绪。 他们正是关队长曾经提到过的,提前来到市中心探测情况的队伍。 最后,无盐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一直在跟吴越斗着嘴,想缓解飞行之中的无聊。 如果谁能得到这片世界,不但可以成神,而且有望成就神尊之位。 “二愣子,给我下去吧!”忍了半天的慕容凝雪照着王鲸的屁股就是一脚。 二太太难得有机会踩大房一脚,她还不趁大家都不在,在老太太的面前狠狠的告一状。 魔弑看着泪珠被鲜血浸透,直到全部染红,将细针从花落羽身上拔出来,拿着瓶子离开了屋子,并将屋子的门锁上。 经理见她们去而复返,赶忙的迎上来问明情况,很热心的亲自带她们去找。 夏雨放下筷子,起身往厨房方向走,剩下大太太偷着瞄沈莫,但又不好明目张胆的说什么,只能笑着跟曾米娜搭话。 “雨薇,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昨晚本王有没有弄疼你了?”慕容沐枫睁开眼睛看着雨薇,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这种柔情是雨薇从未见过的,就像呵护一件绝世珍宝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秋月坐在床边,把枕头放在床上让雨薇枕着,拉了拉被子盖在雨薇身上。 “她是我们的同事,交给我们吧。”夏雨跟沈强一左一右的扶着她。 “哎,你们怎么就不争点气呢,害得我打赌输了。”空中再次传来一阵叹息声。 背上的青衣男子恨不得狠狠的劈上眼前这名忘恩负义的少年两剑,只是全身的伤让他每颠簸一下便要疼的厉害。 虽未见其貌,仅从地上那道长不见尾的倒影就能判断出,来者绝对是一庞然大物。 也许仍是她的身体在下意识的逃避,所以她只忆起青梅竹马时的甜蜜,不记得了生离死别的虐心。 “神族?”韩冰有点疑惑地看向周乔,他觉得这个名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真的是你嘛?”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她已忘记一切,只是将面前的男子紧紧抱住。 想来这皇宫里一定住了很多人,但这会儿,却万籁俱静,除了偶尔风吹过时院子里那一丛竹子发出的沙沙摇曳声,什么都没有。 ------------ 第一百五十九章:攻防转换 宋军善守不善攻,虽说这是宋人聊以自慰的评价,但不能否认,宋军在防守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尤其是当面对进攻力度不足的敌人时。 就如此刻负责主攻的三千别勒族战士,固然凶悍勇猛,却也难以越雷池一步,始终无法突破宋营的营栅,反而是己方损失惨重,就在营北的宋军与阿玛族战士对射了约八九轮的工夫,营南的三千别 “哪里都不好,可是在总裁眼中,她好就够了。”特助微笑开口,然后转身去忙自己的。 看来,楚泞翼这次搅得水真的很深,现在顾家和何家也乱开了吧。 由于自废丹田的那些人还在回来的路上,中年男子并不知道古千骨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他们古门的那些修仙者都自废了丹田。 而且为了投桃报李,晏子宾还把山东的军情,绘制成了一张地图,送给了朱颐垣。 他眼神的意思是,我怎么做才能像您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凝聚出自己想要的几层掌力。 山呼海啸的声浪,让在场的士绅官吏一齐变色,有人甚至两腿颤栗,直冒冷汗。此情此景,简直比面对那几个八旗兵还恐怖一百倍。 “吃饭就不必了,毕竟有件大事我们还没有解决。”楚泞翼说着,看向了封风。 还未走远的林目溪无意听见织织和王泽的谈话,他本不想偷听别人的谈话,但织织的一句,你不要迷恋上我,让他莫名感觉耳熟。 反倒是那悬浮在上空的人皇印所散发的威压,被他贪婪的吸吮着,虽然速度很慢,但叶青的感觉不会有错。 没有恐惧,没有惊讶,没有喜悦,仿佛是理所应当的那种死亡,是自然的死亡,是命定之死,然而作为邪魂师,又怎能接受这种命定之死的降临? 这是一座九阶大阵,若是布阵之初,就连武圣都能困住,但是经过千万年时间的侵蚀,大阵的威力早已消散了九成九,剩下的威力只能困住先天武者,其中衍生的攻击也几乎消散了。 一句话,将元沁满嘴没吐出的理由全都堵了回去。她怎么把她的狗给忘了? 这边慕容烨和莫雨冰释前嫌,酒店那边严易泽把罗琦单独叫到了一个角落。 没人打扰他们,更没有人反对他们。而他也不用再因为与楼皇后反目、要背叛楼家而痛苦纠结了……这么久以来的痛苦纠结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楼樾露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容来。 玉如颜闭上眼睛脑子急转动——唯今之计,只有将这些舌头送出槿樱宫去。 周围一片狼藉,他们战斗的场所就在河头村靠近月河镇的村口,此时村口所有的大树、道路、房屋全都消失不见了,只能看到一地的坑洞和倒塌的墙壁、砖瓦等等。 想到这里,她叹息一声,无奈的回头想告诉安哥,让她停下之前自己吩咐她做的那些事。 “好,现在我会把宫里各妃嫔娘娘的名字同你说一遍,说中的那一个,你就点头。”绿沫神情很复杂,仿佛有一种难言的痛苦,眸光绝望的看着苏流萤。 不是韩雨韵不想陪着孩子们,只是一会儿她还有些事情要忙,就算把茜茜她们给留在自己这里,自己也没有太多时间陪着,还是等明天周末的时候,再好好的和叶玄陪着孩子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时光。 秦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他们三个在一起聊天,有点坐立不安。 ------------ 第一百五十九章:出战! 赵旸一行抵达盐州前线军营时,杨文广与王果固然要带人出迎,然没藏讹庞与耶律敌鲁古两方却也没落下。 当然,没藏讹庞主要是为迎接妹妹没藏氏,而耶律敌鲁古等人则是为迎接萧孝友,毕竟后者虽说是他的副将,但到底是萧太后之弟、辽主亲舅,怎么说也要给点面子。 四方见面寒暄两句,随后便一同进入营中。 泰坦神王坐在一张浮空的王座上,目中气机流转,正在隔空眺望绿丛林世界。 在回家之后,费以南就是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宋如意,接着就是瞧见宋如意眼中惊讶的神色。 面对林叶的直视,刘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郁闷的拿起桌上的水杯,低头喝水表示沉默。 苏瑾坐在烧烤架前,继续烤着她最爱的鸡翅膀,看着对面的环境,那叫一个惬意。 “有的,我这几天在城主府工作,有人给我统计过工作积分。我的积分是一百八十多,能在你们这里吃饭吗?”菲碧最后这一句是问店内的工作人员。 褚晓成都已经走了,也就是说这一幕好戏也正式的落幕了,苏瑾连忙一把抓住现在还看的津津有味的林林就朝着拍摄现场走去。 我想要的东西都需要我付出多倍的东西,才能够得到,每一次我想到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却总是出现各种的意外。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慢慢的进过去,将几人的面部表情变化完全都看在眼里。 容宣视线一斜,见姜妲只穿了身绣花丝织的寝衣,披了件墨绿金丝外袍,未着履,立刻闭目低头深揖作礼。 “梦幻世界是禁止奴隶和奴隶契约卷轴在市场上流通的,想要的话就要去黑市买。”白九的语气松缓了。 “难道……”段默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杀自己了。 热闹的菜市场内,莫玄和白九两人在一买菜的老奶奶摊位前停下了脚步,莫玄蹲下指着白菜问道。 项云以后发动云天诀的时候,就可以同时施展这门控剑术,一边爆发强悍的拳脚攻击,另一边又能控剑杀敌,不用来回切换,省去很大的力气。 先去春荣堂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心细,发现玉锦身上的衣服换了,便问了一句。 如果真的碰巧再诞生一头炼体七重实力的凶兽,只能算他倒霉了。 三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活在痛苦里,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报仇,不要忘了,当年带给他的无尽痛苦。 段默迅速从环境中提取有效的信息,然而每一条都让他心灰意冷。 春荣堂院落里的银杏树叶似乎是更加金黄了几分,微风吹过,扇子形状的银杏叶便如同蝴蝶一般摇曳而下。 这是作为一名枭雄的特质,也难怪他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便白手起家,打造出这样的一番势力出来。 他们都来自大势力的人,个个都身怀底牌,但那种底牌在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使用。 “走走走,瞎扯什么蛋,我都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唐三暴脾气的埋怨道,恨不得脚下生风一下子走进爷爷身边看一看他是否安全。 见我瞪着眼睛,也不说话。白玲自嘲的笑了下,一副幽怨的样子。 更何况还有很多的突发事件,身为助理都必须有足够的反应速度和应对能力。 陈天涯几口咬下去,像是吃鸡腿一样,居然就这样将整座金色神殿给……生生的吃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火器逞凶 “怎么回事?” 别勒高声喝问,同时快步走向传来巨响的位置,只见那足足有数丈方圆的范围内,他的族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个个口吐鲜血,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但旋即又跌坐在地,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别动。” 别勒快步走到一名族人身边,眼见这名族人眼耳鼻等七窍流血,一脸痛苦地抓着胸前的衣 我微屈身体,灵力不断在身体中凝聚,握紧的拳头发出红色的光芒,脚下土地崩裂,我跳起来也挥动了自己的拳头,空气不断激荡,我身处一个虚幻的红色拳头,与从天而降的岩石拳头撞击在一起。 至于一旁的五行宗大长老烈岩,在五行子现身的那一刻就呆了,充斥在他心里的就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彻底的完了。 有梦想不一定能够成功,但是你连梦想都没有,你谈什么成功,梦想不一定要去成功,或许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但你当你老的时候,你也可以笑,因为你当年的时候曾为自己的梦想拼搏过,努力过。 琴云菲打算一起来的,但想先洗个澡再出门,于是让路双阳先来,她之后再到。 也就说来时的时间是天黑之后的八点多,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左右了。 “你猜的很准,我确实没有安好心,至于我想干嘛,那还用说嘛,有你在这里我当然是要……”雷羽淫笑连连,活像一个采花贼。 就是地球那句话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架不住有人就出生在罗马。 过了很久,他眼睛还是盯着这对门环,就好像一辈子没有看见过门环似的。 那些十方台的修者,还在跟根须做搏斗,红木精的主体已经死亡了,但是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这些植物类型的精怪? 事实上,恰恰因为他有些看不上郑三俊,甚至讨厌他,他才会把郑三俊介绍给崇祯皇帝。 原来城主已经不是本人,而且不宠她了,所以她才忍不住,去找管家的……现在这样一想,好像还真是合情合理了。 可我没有想到这会是我父亲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当天晚上我在睡觉的时候,突然一声撞击声,好像一个大东西冲进屋子里面来了。 敖狂闻言拿出一斧头和一飞剑,照头就劈,根本没有一句废话,也没给诸葛天赐一点准备时间。 顿时,四周一股肉眼可辨的波纹出现,森林古木无风自动,大片树叶翻滚跳动,猎猎作响。 她这个说法我倒是很赞同,的确,那帅哥要是只图一时新鲜,那的确没交往的必要。 虽然没有多余的装饰,但由于王杰逐渐熟练的调制手法,整杯琴费士仍旧让人颇有食欲。 山魈坐在我旁边,头偏过去似乎还在生气,不过肉爪却是帮我揉肚子,它想让我好受一些,生气归生气,它的确是挺为我好的。 然后,他就在一边盘膝打坐,一边盯着清水的变化,默默地等了起来。 普通人中自己算是体质比较优质的,在反应力,全身的速度提升十五倍的情况下都不敢轻易尝试躲过子弹,当然可以轻易躲过,也可能远远不及,虽然神奇但远不至于逆天。 玉华如洗,龙园内万籁俱寂,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正沉浸在安祥幽谧的睡梦里。 两人的用意柳子桑稍加一想便知道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着两人笑了笑。 ------------ 第一百六十二章:野战 黑火药自唐代被发明距今已有数百年,期间各式各样的火器也随之诞生,夏辽或多或少亦承接中原文化,自然也有一定掌握,但水准却比去年的宋国还要低。 原因很简单,因为夏辽两国兵马强壮,对外征战胜多败少,自然不会去大力发展火器,充其量将火器作用战场上的辅助,用来焚烧敌方城郭营垒什么的。 宋国若非赵旸 经过短暂的休息,丑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左右,营地里升起了炊烟,一阵阵浓郁的肉香唤醒了沉睡之中的士兵,对洛阳城的总攻就要开始了。 “将军!我们胜利了!”参谋们激动的挥拳,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笑容,仿佛这几天的疲倦一扫而光。 陈毅和男枪默契地把输出对准了雪人,一套技能过后,雪人血量暴跌,露露果断丢出了大招,给雪人换了一口气。 “有空跟你说。”杨韵素来是个守时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情通常都会办到。 “萧远山兵败,目前只能退守朔州,夏军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就能专心的与我军对阵了,可是本王得到消息父王在他们手上,如果我军进攻大同,你说夏军会不会用父王当挡箭牌。”耶律涅鲁古担忧的说道。 看着一脸嘚瑟的拓跋焘,在看看眼前尸横遍地的场景,王诈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吴伟看到了李莫言手势,这样的话,他肯定是要他过来的,而且和这个张予涵也是说要他过来,他也是将手机拿了过来了。 虽然她对蔡瑜有信心,但也很好奇这位师傅有什么手段能让赵云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楚云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心虚,他也是暗暗的感叹,在这些老家伙面前就算是想撒个谎都费劲。 杭柔颓然放弃挣扎,不发一语。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用,她杀了太子,毁了大姐的后半生,是不争的事实。 贺如是听了沈孤鸿的话,顿时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经想到,温永洁正在题名客栈等着周中去落网。 面,大片大片的墨绿和翠绿相拥相叠,栩栩如生,竹节之间还有一些像是溅落其上的暗红斑点。 “你什么意思?!”飞僵神色一凝,仿佛有一种感觉从脑子里涌现出来,但他不想去看,更不想去触碰。 如同甄依依说的那样,盒子里面是一只手机,不过和市面上见到的手机款式有点不同。这款手机似乎是白金之星集团的内部自制机,连开机画面的标志都是白金之星的。 贾一言的家跟吴村相邻,他们一早就来从吴村赶过来,没打扰我休息,一直静静的等着,诚意十足,我挺感动的,就说行,等我刷牙洗脸。 这是货真价实和地府有牵连的家族,楚天一眼就知道对方的底细,一撇嘴,都是直接笑了起来。 可反观盛和暄却一脸平静,就好像已经失去了感知疼痛的本能,手指轻轻从嘴角拂过,脸上只剩下一片麻木。 那些石块因为邪气的冲撞不断往我们俩的头上砸下来,我用鬼气撑开一层淡薄的浅蓝光雾,阻挡着那些落石的靠近。 说了半晌的话,程老夫人也乏了,也不虚留客套,只摆了摆手让儿媳替她送客。 高挑的身姿回过身来,秦思砚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两人,原本拿出来的车钥匙又缓缓收了回去。 :“我喜欢你个鬼!后辈江湖剑客若是都和你一样那我陆白衣存在的意义为何?”陆白衣剑匣漂浮在胸前狠狠的一拍剑匣七剑齐飞而出陆白衣左指向留琦一指便是如七龙升天。 ------------ 第一百六十三章:围杀 老话说顾头不顾腚,用来形容此刻的别勒那是恰如其分,一心想要击败宋军的他,此刻满心欢喜于竟凿穿了王果部的兵线,丝毫未曾意识到那是王果故意为之。 大概这也和宋军近些年来“外战羸弱”的客观印象有关。 “给我继续杀!” 在别勒的命令敦促下,近万别勒族与赫连族的战士不顾两侧有意散开的王果部宋 乔允芯刚低下头想看他存了什么,顾一诺的哈雷就像一道闪电般疾驶出去,不见了踪影。 此时一头野狼已经泅渡上岸,在猛然抖了抖皮毛上沾的水珠后,便朝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弓起了背,竖起了如针尖一般的毛发来,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摆出了即将要进攻的姿态。 我这是怎么啦?本来在飞机上,应该多想一下去欧洲考察新项目的事情,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杨锋的影子呢?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这是温暖知道林云染有严重的心脏病后,问的第一句话。 其实这个才邹美茹眼中,看起来根本如同神仙一般的手段,其实也没有很了不起。 “苏阳,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杨松辉看到苏阳沉思的模样,便忍不住说道。 要是平时苏锦一定不会理会这样的话,但是今天,苏宁却是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直接将那人看得浑身发抖,不敢再说一句话,然后从他的边上走过。 “那还用说,我家龙儿天生就是练武的坯子,他学会了武功,以后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们爷们儿了。”郑绍祖也走了过来,笑道。 王国山傻眼了,他本来和杨锋打赌,一口咬定两块石头不值钱,没想到竟然卖出了天价,不由得嫉妒的发狂。 萧无音再次摇了摇头,她总不可能告诉天王,她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了吧。 就凭着这一年一万多贯,陈克复什么也不用做,用不了多少年,他就能成为大隋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这批人一出手,便是十数股其势汹汹的血红色能量强光,其中蕴含的真气比许多修行几十年的仙境徒弟本身具备的功力还更强大,任何一击,都绝对让他受不起。 白璧瑜点了点头,他像是很久没打架了,有些见猎心喜,旋即拉开宽袍,露出腰上的那柄木剑,但见那剑身腐朽破烂已极,不足一使、不堪一击,如此寒微无用之物,何如两手放空,双掌无剑? 钱惟演明确表示了自己干不来枢密使,使刘娥下了决心,还是要整顿一下军队的风气。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把寇准从永兴军请回来,主持这项工作。 老者面容沉静,藏住了杀气,也隐住了他的脚步声。以吕应裳的见识,竟也不知他是何时到来的。那老者见吕应裳察觉了自己,便将双手藏入袖中,掉头离开了。 但是,这里是神界,而众神们也知道,这样一个创造过无数奇迹的男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神经的。 “这个肖药儿还真上道,我要的材料一点儿也没打折扣嘛。”仔细清点了一番,简易满意地点了点头。 据传,公主给那个孩子起名金陈信。金陈信,却是包含了他和公主两人的姓在里面。 “李夸父,我在复旦后门那辆奥迪a6里等你,车牌是沪a6780。”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传进了李夸父的耳朵,然后在李夸父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时就给挂断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碾压 事实上,别勒诸族的骑兵此时几乎未有陷入宋军的包围网,而且数量众多,刨除阿玛、且二族,光黄羊、别勒、赫连、明珠四族便有接近万骑,为便于指挥,别勒将本族与赫连族的骑兵分别托付于甲尔与明珠德吉,使二人率领的骑兵通通都超过了五千人。 乍看这人数不少,但那一干辽将指望甲尔与明珠德吉二人率领的骑兵有所作为 韩歌从一些年轻男子热切的目光中便看出来了,毕竟苏沁长得漂亮,家世又这么好,想娶她的人怕是非常多。 钟子昂见他们推三阻四死活不肯出战,心中恼怒。特别是在手下提到杨太的名字之后,更是嫉妒如狂。 “骑士有魔法侍从很奇怪吗?”杨毅试探着回了一句,避重就轻。 顿时,数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数枚体型细长的导弹便拖着长长的尾焰向NOVA飞射了过去。 魔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杀机,无论对手是谁,他都要将对方击杀。 所以他出现在这种地方,自然还是要稍微伪装一些的。要是原样出现,恐怕这些人都要愤怒的要将他撕成碎片——当然,这样的结果可能是这些人都变成碎片。 这三人自身的气劲之力也达到了七阶,但是比起中间那名男子弱了一些。可见这三名武道宗高手的气劲之力应该是七阶初阶或者中阶之境,还未达到七阶气劲之力的巅峰。 若是真在外面发现了某项条件逆天的素人,譬如颜值95分,唱功95分这样的人,肯定还是可以带回公司面试一下的。 “正义高达……”透过战斗君的雷达系统将外部的一切收入眼底的周朝低声念道。 江才情冷声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坐在里面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总归是听得到的,幸亏他定力足,而且又不敢违背夜未央的话,不然早就掀帘出来了。 此刻,却只见师傅穿上了一件崭新的道袍,腰背一柄长剑,包中却只是一些符纸摇魂铃蜡烛跟红线。 “我叫贾志泽,这一次呈你一个情!”说着贾志泽就将身上的所有宝物全部都放在了李云的面前,就连他的那一柄鎏金大斧都放在了李云的身前。 到了后面,完全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可见他心中得有多憎恨庄珣了。 殷商舰队一共七艘仙帆停靠在了这西北边境幽深海域,而庄珣与白展堂所上的仙帆也即是此次展开物品交换会的仙帆。 说到北斗伏魔路,凌子桓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石壁上的七枚符号,同时联想到行军作战的一种阵法,北斗伏魔阵。 只是,如今这猫妖以及那蛇妖都堂而皇之在人族境内以吃食人族精气来修炼,如此行径,他庄珣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他越深入调查,就越发感觉这二者之间的联系,且到最后,源头也是隐隐指向了庆国,那些消失的商队,一开始的目的地都是前往庆国的,但是后来又改变了目的地,前往西方国教,自此,商队便都神秘消失了。 林霄双掌将鱼珠轻轻推置碧羞草上空,端坐下来慢慢将上面的水灵气引自碧羞草。 陆子默刚讲完,下面的记者忽的就噪乱了起来,只听到下面的记者在细碎着三个字,林婉白。 伴月闻言瞳孔猛张,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纲手,在这一瞬间,伴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第一百六十五章:火枪队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明珠山庆一脸发懵,瞪着双目惊愕莫名地看着对过不远处那二百名伫马立于原地的慕族骑兵。 之前他们奉族长明珠德吉之命,主动突袭宋军后阵右翼的骑兵——即尔洛玛所率近两千贝玛族骑兵,双方正杀得火热,眼见向宝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领着二百名骑兵前来前来支援,他族兄明珠高岗便示意他领 若离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来,她也不哭了,只是很冷酷地坐着,似乎在想事情。 罗玄推开两扇窗牖,满头金发衬着一身雪白,纵身飞出了贯界天城。 燕破岳的喉咙上顶着一把刀子,让他根本不能开口说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几个字。 “是的,老师!”听到老师说他要看联盟合同,王者恭敬的把联盟合同递到军师面前。 乐雨珊心里暗暗叫苦,但脸上仍然装得底气十足,跟在裴玉瑜的身后走出办公区。 凌东舞见他吓的这个样子。咯咯的笑起來。开始给周泽讲笑话。凌东舞讲了几个笑话后。有些乏了。就让周泽给她将北漠的风俗故事。凌东舞因为喝了酒。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萧昊天无意中的一个回眸。感觉远处一道身影甚是熟悉。但想要细看时。已经被乱哄哄战做一团的士兵隔开。心中黯然。一定是自己这些日子來朝思慕想的看花了眼。 黛晓明白了,一定是真正的董家人要查事了,毕竟夏风现在做事都是打着董家的名号,花的是董家的银子,人家自然要审查了。 地面上的鬼沼此起彼伏,突然猛地从中钻出几只灰斑地鬼,将过路的游魂拉下去,路魂在泥沼中挣扎片刻,渐渐沉没,内中便飞出另一抹亡灵,嬉笑着行走开去,如此以往,每一滩沼滩都在觊觎着寻找替身。 “给我定!”那名圣域强者不闪不避,用一件炼金道具挡下了风刃,随后猛然撕开了口中的一个卷轴,一道圣域级别的风之束缚向着分身笼罩而去。 莱恩和多恩用两天的时间将放逐之地的情报整理成册,交给了赛尔斯。这时,赛尔斯等人的放逐之地之行已经圆满完成了所有任务。按照计划就要返回卡斯特格,然后启程回到神断关。 片刻后,阎罗王施法直接抹去了赵构的记忆,让他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然后,阎罗王又命令黑、白无常送到孟婆那里,喝下孟婆汤。当然,不是真的孟婆汤,而是被一种不知名的液体代替了,直接走上了奈何桥。 完全没有人料到,风雷榜第五的强者,会败给没没无闻的叶乐,而且从头到尾撑不过三招。 她腰部的血液如瀑布一般流下,但并没有流失,反而停留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组织成血肉,甚至包括她的紫色长裙,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重新恢复了出来。 毕竟修练魂力的功法,不是他甚至是叶家能够接触到的,就连如何使用魂力攻击,也是叶南凭借他过人的天赋,自行研究而出。 “虽然不知道妳是谁,不过妳猜对了。”任天行傲然一笑,随即身上灵力也轰然爆发。 随着时间推移,树枝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堆余烬,原本趴在地上的厄珀洳突然睁开眼睛,向着远方发出低沉的吼叫。 眼见伊万如同戏耍几人一样在这里打迷津,齐泰心中冷笑,随即暗自施为,将五人的命运星全部笼罩。 ------------ 第一百六十六章:战定 “放!” “砰砰——” 种谘一声令下,火枪队步骑再次发动齐射,伴随着一阵硝烟,数十步开外的明珠骑兵当即就有数十人中弹落马。 眼见明珠骑兵又一阵慌乱,尔洛玛不禁暗自感慨,庆幸自己当初在赵旸的威迫下选择了归顺,否则面对宋国这等闻所未闻的火器,他贝玛一族岂有什么胜算? 感慨之余,他 “总裁,昨天晚上,你不高兴了吗?”需要知道不该问,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八卦空斩破山击!”出现的瞬间,日向光天就直接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击,也是他掌握的三种A级忍术之一。 凌霄的心情本来还有些郁闷,这会儿就好了一些,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浅浅地喝了一口红酒。 天雷落下,苍穹咆哮,霎时乌云遮日,周围树林里飞禽走兽乱吼。 宇智波斑与雅典娜、帕拉斯,还有羽村三人,一起站在了日轮门前的一口大洞上。 一滴冷汗滴落,佐助大叫一声,“对不起”紧接着便以迅而不及掩耳的速度逃离。 如果你有心思当一名优秀的魔法师,却找不到与之魔法匹配的神骨。或是找到了神骨,但神骨却和自己的身体属性不匹配,那也枉然。 “爹地,沒用的,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们的人都找不到天雅妈咪,看來这次妈咪是铁定了心要离开我们,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一定要将天雅妈咪找回來!”洛凌倔强的说道。 公司是铁打的营盘,员工是流水的兵。从成立到现在,员工算是相对稳定的,在这段时间又进了几个新面孔。不过,万变不变的一项是,这些孩子都长着年轻的脸。 我去求老爸,求姐姐,求何则林,求何连成……没有人马上答应帮他,大家言辞不约而同的一致无力回天。 这一截车厢之中,琰罗最引人注目的,毕竟他的装扮和相貌都和这个时代截然不同。 “喂,你想什么了。”周夏一个走神,这才发现寡姐伸着手在他面前晃着。 可这毕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鬼斯困守的地方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野生精灵闯入,没有对战,自然无法轻易得到升级所需的经验。 事实上,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不是她嫁到了东莱来,他根本不可能跟过来的。 即便石云峰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鸿蒙和鸿钧道祖两人震惊不已,不过眼力劲十足的石云峰,到也没有多嘴去问他们两人的来历,反而是好生招待着周玄和鸿蒙以及鸿钧道祖三人。 令易天感到不解的是赤焰驹竟然对陌生人的亲密接触好似一点都不排斥,看了下后自己心里倒是有点嫉妒了。 她刚下课和同学准备去食堂吃饭,听到室友这个消息,然后上网查看之后,几乎就是石化在了当场。 方云和方林的父亲,最开始就是在做禁军的时侯,从皇室中得了一本上古秘本,这才渐渐从军中脱颖而出。 琰罗指点了一番,随后用手缓缓按向衬衫前方的虚空,张开的手指离衬衫还有大概5厘米时停住,并没有真正的接触到衬衫。 在神奇宝贝极度疲劳的时候,储存的气用来恢复体力也很有效果。 陈征只觉一股磅礴的推力从弩机上传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巨力推得坐倒在地。 “你的意思就是说,只有玄蛇和黄鸟才可以救大哥他们?”精卫问道。 ------------ 第一百六十七章:收尾 战后,杨文广下令清理战场,救助伤员、收殓尸体,同时派王果继续率军向别勒族地挺进。 此时耶律敌鲁古与萧孝友一干辽将回到了赵旸身边,齐声祝贺:“恭贺赵帅平定边乱!” 别看之前耶律高家奴对宋军肆意褒贬,一副并不放在眼里的架势,甚至于今日之战他也嘀咕宋军以强欺弱、胜之不武,但此刻当着赵旸的面,他 看样子,男人都喜欢来青楼消遣,尤其是在大唐这个封建历史上最开放的朝代,男人们宁愿在青楼留宿,也不愿意去住客栈。 “你就是周特助带来的白博士吧?”主管对于这个新来的人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不过因为周特助事先有打过招呼,所以主管安排白晖到位置上,并告诉他,他们系统目前正存在的问题,甚至还几次三番地遭到外部系统的攻击。 数息一晃而过,并不至于让客人反感。确定雪星然是“大主顾”后,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三言两语,便将雪星然引上了二楼的贵宾厅。 相比较于前几场的比赛,八进四的比赛明显要醒目的多,且不说bo3机制,给了队伍适应时间,便是解说也是配备了两位,包括不分直播平台,气氛比照海选阶段要热烈得多。 离开了大殿的风二也不知道该去哪儿。风一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她本想来找大帝帮忙,却遭到了拒绝,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深呼吸一口气,陆重暂时将自己的思绪放空,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即便是知道了这个法术,不代表风一就有办法应付。毫无疑问,这个法术是邪术,而且是一个很强大的邪术,强大到只要他们有足够的祭品献祭,即便是他也只能避开锋芒,完全不可能是对手。 “我们去了一家非常棒的咖啡店,我们俩打头阵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跟传闻的一样,下次等你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去吧!”郑柏娜回答道。 “我想要用自己的寿命换取林森复活!”林队眼神当中带着坚定。 “魔狼!你过来!”魔邪出口说道,穆苍心里顿时一紧,不过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立刻走了过来。 “雷他是要醒过来了吗?”李雪听到三笑大师的话后,连忙抬起头兴奋的问道。 “玉儿,最近生意学得怎么样?”父亲见他一直不说话,便叫了他一声。 拼力地抬起头,她看到那一只庞大的怪兽,乱叫乱跳着,向着原来它过来的方向跑了过去……突然一种重生的感觉,从她的心底涌上来,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深吸两口新鲜空气,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给包围。 家事也理顺,谢苏玉这个大少爷也不折腾,反而一门心思的学习,扩院子的工程上,忠叔请了多多的人手,务必在夫人临产前要住到新院子,进展也很顺利。 “哈哈,完成了!生命力积蓄够了!哈哈!归灵!”随着星辰的大喝声,一道道手决绵延而出,那笼罩了整个云梦城的光芒,带着云梦城所有生命力的光芒,瞬间收缩,眨眼间,便完全融入了胡傲体内。 好像从那一年开始,她的人生就像是过山车从高处急速下降一般,起起落落落落落,永无止境。 “兄弟,怎么样了?伤到哪了?”雷这时候立刻一个翻身把身上的特战队员按在了地上对他大喊道。 ------------ 第一百六十七章:再续!夏辽之战 次日清晨,没藏讹庞与耶律敌鲁古双方前后向赵旸提出辞行,为防摊上责任,赵旸遣冯美、唐世各率两千蕃落骑兵,分别将双方护送至兴庆府及贺兰山的辽营。 辽人方唯独萧孝友留了下来。 当赵旸好奇问他时,他笑着解释道:“敌鲁古都统那边暂时……用不到我,我准备回国向圣主覆命,这一来回至少二三月,也不差这一 正犹豫着,城下一兵喊道:“将军,兄弟们拼了命逃过来,你却不开门。之前吴将军三番四次派人来求援,你就是不派兵,我们武邑哪里得罪你了。也罢,兄弟们我们走,日后到兵部参他一本见死不救。 夏思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这个晚上的,她哭了一晚上,那眼泪都可以浸透纱布了。 叶楚记起来了,十六岁的时候,她听同学说这边新开了一家咖啡馆。她特地跑来订蛋糕,是想带给母亲尝尝的。 “我给你捏捏。”谢茂两手往上,从颈项慢慢按摩衣飞石的脑袋。 绝望一天比一天要来得汹涌,深夜时分更令人窒息,让他无法入睡。 身后的人侧身一避,叶楚眼神闪了闪,没有立即收回拳头,而是将手肘一转,转而打向那人的脸。 是的,现在纵然帝傲天重创,他们这一边死掉了一位破丹境的顶级高手,但是只要龙樊还在,那他们就有着翻盘的机会。 秦凤仪先把家长们搞定,这些个也不是全部的家长,这些只能算是家长代表了。余者有同支的没被邀请到的,这些个代表就回去再各知会一声罢。 代王脸sè一片yīn沉,他在想这里面是否有什么yīn谋,可是想来想去也没发现哪里不对。自己只要收复了山西、陕西两省,到时就算杨休与朝廷停战,高拱也不敢来找自己麻烦了。 特事办名义上挂在公安部下属,实际上直接对太子负责。特事办内部实行了与外部完全不同的升迁制度和职务标准,可是,特事办主任总归是有级别的。 “这还差不多。告诉你,老子是安西秦家的三少爷,刚才幸好没伤到老子,不然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死无全尸!”胖子一下子来了底气,大声叫嚷起来。 “对了,有个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吴阿姨她男人嘴唇张了张,说了半句没好意思往下说。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来人。南长城还好说一点,作为中山南部防御的重点区域,轻易不派兵增援,以防止被敌人调虎离山。 “我虽然不会要你负什么责任,但你也别想就这么算了!”赵菱冷冷道。 被击飞到半空中的浪齐看到那个怪物手中拿着的斧头居然发出了奇怪的青色光刃,这光刃的长度居然是犀牛头怪物两倍,看起来他似乎打算把斧头就这么投过来。 “不知道,丘林月是不是已经把我们来到草原的消息散播出去了?”牛翦和赵雍一起站在地图旁说道。 浪齐发觉自己的注意力明明不在墙壁上,不知为什么墙上的那些壁画像是有魔力似的总会让人最后发觉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上面,更奇妙的是自己的意识仿佛也会被带入变得犹如身临其境似的。 富丁和赵豹互相望了一眼,心中了然,这是张登在告诉他们,希望在结果没有出来之间,双方能够保持目前的情况。这也让两人心里多少有些知道了张登的底线。只不过不方便直接说出来罢了。 ------------ 第一百六十八章:五六月 五月初八,赵旸与杨文广率军返回渭州,高若讷与张亢领渭州官员出城相迎,包括提前两日返回渭州的王果。 双方略做寒暄,便一同进了城,径直来到州府衙门。 待跨入州府衙门的偏堂后,赵旸施施然往主位一坐,便与阔别多日的高若讷开起了玩笑:“小高啊,这段日子我不在,你可有什么要禀告的呀?” 高若讷 后来的事情从白惊鸿的记忆里也看不清了,不过是飞沙走石剑光血影,魔与魔的较量,就是叫试仙大会的最强解说天团过来,也一个字都分说不明。 “怎么,嫌少?两百万的价格已经是双倍的价格了。”杜宇笑眯眯的道,心头对于叶枫的印象顿时降低了不少。 以至于半兽人们信心满满,磨拳霍霍的势要将那蔓延而来的三族联军阻拦在外。 老奶奶眼神发亮,惊叹的说:“您一定是个圣人,遇到你们是我这么久来最幸运的事情了。自打我的孩子们都失踪后我从没这么开心过。”说着说着她那开心的脸上如天气变幻一样哭了起来。 想在之前的时候,虽然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实际上,谁也没有想着对方当真会这样去做。 刘东看中的不是那两千万,是自家准备开的那个会所火爆的场面。 云墨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是丘林,顿时心中暗叫不好,怎么会一开始就有这么强劲的对手呢? 这两人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病或者厄运缠身,此刻叫着自己相救,是什么意思? 刘东没把阮城当回事,手下败将,有什么值得好忌惮的。团吧团吧,还可以把他有多远踹多远。 待回了苏锦璃的寝室之后,许是因为哄孩子费神了,顾明珏竟有了一丝睡意,他便迅速沐浴更衣后上了榻。 果然还是妹妹的人格深得朕心,姐姐的人格实在太不讨人喜欢了。 当指挥了整整一天战斗后感觉自己身体就像被掏空一般的马拉申科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刚找了棵大树树根边上准备躺下来睡觉赶紧休息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四轮越野声却在猝不及防间强行打断了马拉申科的睡意。 但李勣却被他丢在一边,李世民甚至包括李建成不得不救,这也是他护送郑观音来荥阳的缘故。在大方向上,李建成和李世民还是想到一块去了。试想,若李勣被李煜击败而不救,世上还有人会为大唐效力吗? “计划……可能要提前进行了……”愿望低着头,阴沉着脸,眼里数据流不断闪过,此时的他,来到这里就已经是很给黑夜众人面子了。 身为希特勒私人部队的武装党卫军竟然被俘投降,而且还是其中战力最强之一的党卫军帝国师,这对于眼下1941年刚刚爆发时的卫国战争来说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很爆炸性的消息。 从清晨开始,太阳还没有完全从东方升起,改造后的天斗大斗魂场已经迎来了庞大的观众。 一是牡丹亭,汇聚了大燕无数美人。二是清风楼,里头全是容貌绝色的年轻少年。 道准为了不让孙悟空众人被九天殿一网打尽,这才不顾一切燃烧元魂,让所有人都分散,可是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道准的元魂收到了极重的伤害,而且他的记忆也损失了绝大部分。 而这个时候,大夏骑兵出现在战场上的消息,也传遍了敌我双方,大夏军心为之一震。李煜就是军之胆,军之魂,是不败的象征。 ------------ 第一百六十九章:苏洵一家 七月初,文同的远房堂叔苏洵,携妻儿来到陕西。 他的妻子程氏乃四川眉山大理寺丞程文应之女,自成婚以来为他诞下三儿三女,可惜长子苏景先于长女、次女而夭,现如今只剩下三女苏八娘,及年纪更小的次子苏轼、三子苏辙。 前些年文同仍在故乡四川梓州时,曾与苏洵相约一同参加下一回的科举,即去年皇佑元年的科 杨翊逃回塔下后,发现对面蜘蛛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野区发育,而是回头帮老鼠处理起了兵线。 在黑松林,绝大多数黑铁、青铜甚至白银级怪物都是以黑松魔鼠为食,可以说黑松魔鼠养育了整个黑松林。 至不济看看能不能找到提升自己元素掌控专长等级的方法也是可以的。 ? 这里还会有一些番外篇,写鹤熙,凉冰和主角一个恋爱三角关系。 飞儿在众人的目光中无奈点头,这神秘公子是个缺心眼的暴发户么? 王浩对这两个徒弟当真是没什么意见的,从师傅的角度上看,他们算是能听话,不添乱。 尤其是公元1206年,韩侂胃发动开禧北伐,宋军一度收复淮北地区,其后成吉思汗见状,率军于公元1211年发动蒙金战争,在野狐岭大破丞相完颜承裕与将领独吉思忠率领的四十万金军。 韩滔一声惨叫,立时滚落马下,前方的呼延灼闻讯,想回马施救,却哪里还来得及,只得看着韩滔被敌将拖走生擒。 那些矮人似乎都是工匠大师,说不定可以问问他们怎么才能发挥出这些东西的效力。 对于金阳门和狮驼岛各自都有两名结丹老祖的大势力来说,一两头四阶海兽并不能够造成任何威胁。 而且朱紫萱居然对他不屑一顾,也让他心头烧起一把火来,可是却又让他无法发泄出来;三年来对他一直讨厌朱紫萱,巴不得她离开丁家滚得远远地,滚出他的视线才好--再如何责怪朱紫萱对他这丈夫绝情呢? 姜华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在意,他的双眼再变,轮回眼变为了九勾玉的血轮眼,一股诡异的气息登时弥漫而出。 说完,二大杆子就把以前我们听到的关于鬼门关的那个故事完完整整的和王哥他们讲诉了一遍。 “你什么意思?你想挑拨我们兄弟间的的关系?我老实的告诉你我周坚可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除非你能让我相信他们有着异心的证据!”周坚蹬着牛眼道。 紫萱抬头看着她:“太皇太后说得是,那就请丁老将军前来一起议事吧;没有什么事情比寻到皇上更重要。”她看到太后眼中的失望神色一点也不动,居然出人意料的同意了太皇太后的提议。 那希望有多么的渺茫,我自己也很清楚,我的自由与她的幸福牵在一起,命运被连的那么的近,那么的紧密。 事实上,这玩意儿此时在我们的眼中毫无用处,根本就无法带走,说句实在话,即使这是半堵价值连城的宝石金墙,但实际上这金墙现在跟那半面的乌黑岩石一样,对我们没有半点的实际用处。 “还有三年的时间呢,这段时间倒也刚好可以来好好地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姜华把所有的事情办好之后,心中默默地思量着,为将来的事情做打算。 “两位,我们三人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人说道。他显的极为客气,显然他也感觉到了姜华和李仙两人那可怕的修为,不敢有什么得罪。 ------------ 第一百七十章:苏洵一家(二) 一个时辰后,苏洵带着三个儿女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阿爹、阿娘,我先回房了。”苏八娘红着脸躲到了她独住的那间房,引起弟弟苏轼起哄的笑声,倒是年仅十一岁的苏辙显得有些茫然。 程氏目视女儿离开,又瞧了一眼两个儿子的反应,疑惑地问丈夫道:“官人与八娘说了?” 苏洵坐在桌旁的凳上,给自己倒了 居高临下,已经毫不犹豫的向下全力砍下,虽然攻击范围只有一单点,但强大的刀劲已尽将敌人的退路封锁。 “叶哥哥,你还这样子讲话。难道你想反悔不成。早上可是当作大家面定下来的,你还给了我这个。”赵四气坏了,点了点指头上的凤戒。 事实上,虽然林修看起来拖拖沓沓的,但是在昨天他就办好了所有的手续,而铃仙看起来一副很是靠谱的模样,可是就连早饭都是林修打电话叫酒店送到屋子里的。 “你们还是先解决了她身边那个少年再来争论吧。”双胞胎中的姐姐白戈冷冷的开口,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于是,他让关羽先留在晋阳锻刀,又怕晋阳铁匠如那洛阳铁匠一般,刘天浩只带走了典韦并着二十二亲卫,却把许褚留下了,因为许褚有过一次经验,可以帮助铁匠打铁,锻百炼钢。 董玲玲大概是嫌我慢,自己先起来下地了,拿出娃娃看了一眼,我知道,现在给进行第三步了,是给自己放血。 “呵呵,我听明白了,错都在那个姓孟的,和这哥们关系不大,既然是一场误会,大家都不要计较了怎么样?”莫枫从椅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淡笑着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肖飞和凌雪娴。 无数颗斗大的冰晶自下而上,从她的体内接连不断的喷射而出,啪啪啪的打在陈星宇的身上。 甚至连很多诸侯,都开始对这种能合能散,足以应对各种凶险情况的特殊兵种重视了起来。 姥爷也没多说什么,看去好像是心里有气,我猜主要的原因是两点,一来是莫名其妙的被开了,二来是他开车载着我在我们家门口的道玩儿极品飞车差点没带着我西天旅行,所以,姥爷不爱搭理他。 “什么?”云荼无语,她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透过手看到里面的东西呢? 陶然见她这样子,急忙上前一步扶住,顿时触手温软,感觉她身子软绵绵的,一阵好闻的香气直扑鼻孔,夹着一股酒味,竟然并不难闻。 怎么样的船只是一艘好渔船,朱厚煌自己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让知道的人来办这一件事情。 不过,佛郎机人的抵抗相当之顽强,并不是只打破城墙就结束了,恰恰相反,城墙的倒塌,让这一战进入高潮之中。 “你看这里。”弗雷翻到某一页停了下来,递给了艾伦,指着其中一段话说道。 我环顾四周,这里是可以一目四方的天台,刚才卫仔倾拉我时,是雪夜突然出现带我隐身离开,短短数秒,我被带到这里,雪夜御史的移空换位术很是了得。 别说,这儿还真是什么都有,陶然在一边的一个装修雅致的房间里面找到了一大圈绳子,他怀疑这是为了绑人质用的。这帮人也不知道在这里关过多少人? 她长久地没有说话,四周十分安静,迦若低声抽泣的声音若隐若现。 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重夕自然地把被她舔过的猫耳朵放进嘴巴里。 ------------ 第一百七十一章:苏洵一家(三) 在宅门在寒暄几句后,赵旸便将苏洵一家请入宅内,请到他的书房中。 说是书房,但平日里更多是与文同、范纯仁等人商议正事的场所,虽家具、文房一应俱全,但藏书着实少得可怜。 这边赵旸邀请苏洵一家入座,那边王中正便吩咐人上茶。 鉴于屋内座位不够,赵旸便吩咐王明等人搬来几把凳子,让苏八娘、苏轼 “你们动作都麻利点,太子殿下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折腾!”刘公公在旁不由催促。 “我……我是在……”凌剪瞳咬紧了下嘴唇,平日里挺会编瞎话的,怎么一碰上这个妖孽美男,就结巴了呢? 并不需要再承受那种灵魂震慑气息,这绝对是属于两个概念的问题。 他要是不喜欢娘子,为何当初见那丫头兴致盎然的要与他签订夫妻契约,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他要是不喜欢娘子,为何当初面对怨魔时,强忍灵魂抽离的痛苦,他都要护住那些同门修士。 “音音,你只是想吓唬姐姐的,对吧,求求你放过我!”长孙怀柔双腿发颤地跪倒在地面,眼底满是惊悚。 众人猛地一抬头,见是佣兵会里有着智囊之称的科莱沃,不由得一喜。 一连串的撞击闷响声,蒋泽虽然身子晃了晃,但是几只尸狗却都被撞飞出去。 夜云这里充满着和谐安宁。但是,将矢这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当然,愁云惨淡的对象是蛊易。将矢就好像是他天生的对头一般,他的所有攻击对将矢都毫无作用,但将矢的攻击,对他却有着无法比拟的破坏力。 “千谷切”星宇之枪力劈而下,一个上启连人带刀一分为二,鲜血飞溅,肠流满地,污秽不堪。 代青青愕然,想着,枫哥哥该不会是在开玩笑的吧?说来,这警务处长那么高高在上的位置,怕是有些难接触的吧? “张兄,乔兄,你们难道要造反?”乔峰听段誉让他当皇帝还以为他们是要造反顿时杀气外露道。 “不行,我等不了,你现在就要说!”王青月双眼直发光,死盯着王忆。 宁凡刚才出手搭救紫萝烟,只是不想这么娇滴滴美人死在自己面前罢了。 “只是想要确定一下,看来就是这么回事!那少爷,奴婢先告退了,您有事叫我!”吴梅消失在走廊之中。 不用管正好,李剑波乐得清静,正好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治病上。 “就算有着大量的抑制药剂,妾身也只剩下两年不到的寿命了呢。永远没有和莲太郎结合的机会,永远不会知道爱情的滋味。 “呵呵,不用。”李清露的这一声谢让张易尴尬的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毕竟是他要灭她父亲的国家,可是道谢的却是她,就好像受害者才是他一样。 火红色巨龙大怒,龙口一张,又是一道与血蛟的身子相仿佛粗细的烈焰喷射而出,扑向了血蛟。 楚琏点点头,把装着雪山岚‘花’的木盒‘交’给问蓝,让她拿去收好。 再嗑几枚药,身上射出腾腾冰雾,他要用冰系法术抵抗这火牢!冰雾与火焰相触,制造出巨大的能量波动!巨大的能量旋风刮起,一时间火牢内压的速度减缓了不少。 专为魔统传递指令的绿眼黑猫佝偻着脊背走向维斯肯郡,把它嘴里叼的字条给了她。 而其他人见到有人起头了,也纷纷响应。如果把唐风弄的不能够接管塔尔镇,那么有他们可都有机会了!所以,他们一个个兴奋地附和这那个大汉。 ------------ 第一百七十二章:苏家商议 稍后用饭,是在赵旸住处的前院主屋,独请苏洵一家,唯有文同与范纯仁作为陪客。 待众人围着桌子坐定,赵旸抬手示意文同,解释了在家中摆宴的原因:“……我本意是在城中福记酒楼设宴,为苏表叔、苏表婶全家接风洗尘,然与可兄觉得福记那边人多且杂,于苏表婶及八娘或有些不便,故请来福记的庖厨,将筵席设于宅中…… “当然是继续留下来了,这部戏可是还未真正迎来结局呢。”导演激动的道。 原本脆弱的荧光在众人的注视中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蓝色波纹来,这些象征着水灵之力的能量不停累积,托着光团的石台开始震动。 “回狼族习武!”萧翎晓闷哼一声,亏得宝蓉儿还说什么奉铭以前是个武痴,整日沉迷习武根本不做别的事情。眼看他现在这样子,哪里痴了? 一股又一股浓重的威压从光柱散发,仿佛划破了时间的界限,无忧在这气息中感受到了远古神祗的味道。 这些人物每一尊到了黄池大陆那都是惊天地动鬼神,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 “好好好,你等一下。”沈十三无比尴尬的扰着脑袋。完了朝李卫国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接着迅速背过身,对着手机亲出声来。 熏香的气息顺着风儿的吹拂被一层层递近着送进来,飘入鼻息时幽幽的、袅袅的,是沁人心脾的薄荷味道,似乎还参杂了玫瑰与茉莉。气氛也随着这样一来二去的启口言话儿,多少缓解了最初时有意无意的尴尬。 “呵,这丫头鬼点子还真多。”听过翠屏的话,春风不由摇头失笑。 盘古为什么要问这一句话,地上的一切生灵可能够看见天的尽头? 李云看看自己一身水火道袍,知道自己金簪别顶,不由得一笑,也是,如今自己已经是道人模样了。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樊相宜也知道时清川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如此的反反复复,南美同盟军的这些游击部队也已经开始呈现了厌战的状态。 「的确,我如你说的那样,全身血液都在燃烧,灵魂都在呐喊着撕碎苏南的喉咙,吃掉她的血肉。」苏南被姜湮的话吓到,满脸苍白。 所以在心中两姐妹的位置又重要了一分,不过让人失望的是两人的第二只精灵都还没有培养出来。 白泉营虽然有一种特殊的灵魂进化者,拥有引诱变异兽出森林的能力,但没有人敢这样做。因为如果能引出几只未分级的野兽,那一切好办,但如果引诱出一些一阶野兽,那营地就真的危险了。 “你吩咐手下混入各行各业中去,徐患、王五、周仓,裴元绍他们的军队中也要混入去,一旦发现他们有任何越轨,立马上报,不得有误!”路仁甲脸上多了一丝狡黠,帝王气息越来越浓。 看来这是禁魔体质带来的问题,毕竟这种通道其实就是魔法传送门。 “没想到左尘叶还是挺有爱心的嘛,我们会不会冤枉他了?”李逵语气有些迟疑。 东方律不敢耽搁北雁的治疗,捂着闷痛的胸口,跌跌撞撞地走了。 箭囊与马身的碰撞,军刀出鞘的刺耳响声,马匹的嘶鸣,全部交织在一起。 宝贝的瞳孔在瞬间放大无数倍,呼吸急促几乎缺氧。身子僵硬的颤抖,樱桃红唇半张着发不出声来。 “莫凯臣回来了。”莫夏楠语气毫无温存,盯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寒光。秦飏一震,忧心忡忡的沉声。 ------------ 第一百七十三章:定亲 次日上午,苏洵一家在客栈内用了早饭。 待用完饭后,他对次子苏轼道:“子瞻,待会阿爹要出门,你和子由安分呆在屋内,切莫乱跑……” 苏轼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阿爹要去哪?莫非是那位小赵郎君家中?” “唔。”苏洵看了一眼稍有些脸红的苏八娘,沉吟道:“经我与你娘,还有你姐的商议,决定接受这 王东兴语气很是冷淡,貌似对面前这位总是喜欢提问题的中年男子有些不屑之意。 出发前孙志辉根据“光辉岁月”、“莺歌燕舞”和刘斐的“蓝港”的位置早已规划过路线,以最大可能避开另外两批枪手的拦截。 江妤恨老天不公,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好不容易有了美好的家庭。可是却给了一副这样的身体。她恨为什么老天要让江黎穿越。 第二天。九黎一看手机收到了很多关心,九黎看着关心她的人心里有一丝温暖。一个个的回复了消息。 九黎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她们三个身份特殊……其实从一出生她们虽然在一起,可就是代表了不同的位置。九黎没法改变这一切,她唯一能改变的就是……雨泽不死。这也是九黎唯一的期望而已。 刘长霞此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股脑的冲到了秦时序的面前,就开始数落起苏如月。 当初苏明跑去部队取钱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没有他的首肯,财务部也不会把钱给了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玉茶盏的边缘,微红的唇边始终浮动着一抹笑意,时而和煦如晨曦,时而凉薄如寒夜,诡异莫测到令人无法摸透他的情绪。 “走了两个~又来一个~”九黎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张开手掌欣赏着自己的手指。 她心下涌出一股暖流,同时鼻尖又有些发涩。苏瑾总是用这样隐晦的方式来诠释他的温柔,以前自己或许还不太懂,时常会对他心生埋怨,然而幸运的是,她现在懂了。 “原来如此。”林川恍然,难怪是往里面走呢,原来是有原因的。 “你马上去查清楚这老头的来历,同时通知江北市那边的人手全部撤回来。”秦正天对着秦方说道。 王将军怒目而视,心中越想越气,反手一个巴掌打在王凤的脸上。 拿出里面的钱,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手提包随手就丢到了前面巷中的垃圾桶里。 老妪多年没见爱徒哭了,震惊同时,更是心疼的不行,只得放她离去了。 黑天号按照指引,飞进天空中那巨大的仙鼎,降落到里面的星球上。 不过迟雨也是心中纳闷,余宇并不理解其中的奥秘,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出手,其实是他根本就么有出来,而这,也是迟雨纳闷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感受到对方到底藏身何地? 吃过晚饭之后,几人坐着闲聊了几句,秦奋心不在焉的应付着,显得有点不在状态。 王逸知道,必须要将江雪晴的情绪稳定住,否则她随时有可能断气。 原本帮助魔鬼进攻的人类竟然变成了敌人,魔鬼们立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之中,尽管魔鬼队伍庞大,但是在前后百万人类的夹击之下,这一次的大魔鬼入侵几乎没有激起什么波浪,就再一次被镇压了下去。 “不知圣上冒着严寒来此,所为何事?”陆敏之被软禁在家,消息十分闭塞,外面的事情根本不知道,李治的到来,说实话,让他很吃惊。 ------------ 第一百七十四章:见面与插曲 让苏八娘和没移娜依二女见个面,早在范纯仁出面说项之前,赵旸就已经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就像范纯仁向程氏解释时说的,除非找到合适的时机,否则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总不能苏洵一家刚上门,你就直接了当地告诉对方我有一门侍妾,且这位侍妾的真实身份还是西夏的国母,你这是炫耀呢,还是变相想要拒绝这门亲事? 黑气不断的从黑影身上冒出来,发出像烧红的铁放进水里吡吡的声响,净化过后,黑影变成了一个长相清秀的男性青年魂魄,此时正瑟瑟发抖,缩成了一团,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着萧龙。 空间通道内再度恢复平静,只有地面上的那一滩金色的粉末证明不就前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的圆”一点都不假,虽说还是早春,月色却已然皎洁如夏,再加上四处都高挂着大红的灯笼,所以视线非常清明。 众人再看向那白、黑两个老鬼时,眸子之中已是有了浓浓的忌惮之色浮现。 因为有良好的天赋,所以埃勒在短短的数十年内便成为了一个中级阵法大师,颇受一些高层的青睐,因为埃勒的实力很强,所以让其去守城门。 新的一年已经来临,新的一年,这个年轻的退伍兵能带领大家重建家园走向希望吗? 下了车,赵燕燕非常自然的上前抱住了萧龙的手臂,笑逐颜开的跟萧龙贴着身走在一起,惹的周围的吊丝纷纷指责萧龙要被雷劈。 梁若晴妖娆的身影随即出现在总裁室门口。自从上次在机场告别后,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叶俊轩了,为了这场见面,她在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承蒙桡仙宫主关注,近日之事罢了。”范剑被杨顶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的一怔,而几秒后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说道。 此时的水涟月,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寒意,凤眸间也布满杀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她的判断有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无论现代还是古代,水涟月的思维判断从没有出过错。 轩辕破解释道:“你说的哪个丹药是归元丹吧,那玩意也是十分稀少的,只不过归元丹其主要用于培养新人,故而价值虽高,却不适合在聚宝会这种场合出售,只能摆放在五楼。 “同样的事,滨城从今年起这半年来,已经是第四起了,并且每一起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有些像是背后有幕后黑手在操纵。 盖世修炼颇有天赋,年纪轻轻境界便早已达到了筑基巅峰,差半步就结丹期了。 只是二人尚未动身,却见那黑暗中已有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二人眼中,只见那来人的脚步颇缓,看似徐徐而来,然而他每踩下他脚下的土地似乎会自动缩窄,每每看他踏出简单的一步后,他的身影却会出现在两丈开外。 原十一将通经活络的药物从锦袋取出,从盘中捻了六颗回蓝果,将剩下的回蓝果倒进锦袋中塞到了浅雪慕素手里。 她也不知道为何母亲大人会知晓姬不平哥哥的存在,更加不知晓母亲大人接下来会和他聊一些什么。 所以姜初远的存在,还是有很多好事的,至少能让自己有理由,合情合理去接触姬不平,而不会被自家老祖起疑。 撞到了这等事,为安全起见,林辉是暂时不敢再去坊市里了。为今之计,尽早回到门派中,才是最安全的。 ------------ 第一百七十六章:返京前夕 晚间的宴席,泾原路够品级的官员无不出席,高若讷亦不例外,这近百名宾客坐满了福记酒楼一、二楼的厅堂。 至于三楼的雅间,则用于招待女眷,具是渭州官员的妻子,上至通判、下至文书,大抵都是泾原路中层文官的妻子。 鉴于苏八娘尚未过门,自然做不得女主人,于是赵旸便请程氏这位“表婶”代劳。 程氏 没有老混蛋,就没有他苏凌今日的一切,老混蛋是他的亲人,最亲的人。 之所以没在一开始便将这些外门弟子带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不想让他们亲眼见到进入门派试炼的体修选手人数,这样一来便不会受到影响。 那长老平淡的声音,却是蕴含着莫大的威压,让得王阳和那战甲青年,身躯都是一寒,仿佛被绝世凶兽盯上,危险致命。 从露出来的脸部来看,恭番禺的美貌绝不输给药师,不过他们完全是两种类型而已。 所有人一眨不眨的嘲笑、等着看笑话的眼神下,苏凌踏出了第一步。 不过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邵逸天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的,如果自己下次要用到盘古斧的时候,她要是为此罢工的话,那真的是拿她没有办法。 而后面有两座古船对鬼蜮海盗船紧追不舍,大家才相信了这个传闻。 一火一水在虚空交织碰撞,整个四象城上空立即变成冰火两重天。 眩晕的虚无中,苏凌有一种自己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的摇晃的感觉。 整个过程中被消耗掉的灵气最终来源是晶壁,而晶壁又是无穷无尽的,所以只要先存的开拓效率能够满足要求,就永远不需要担心灵气不足的问题。 到时候杀了圣龙帝尊,得到神龙逆鳞,整个圣龙秘境都会走向毁灭。 除非是为了宗门做出巨大贡献,或者是绝世天才,否则都没有机会可以来到这里垂钓。 昨晚在纪美那里待了一晚上,今天再去的话,纪美的身体经不住折腾。 林洛突然的笑声让说话的几人都是一愣,然后顺着林洛的视线看了过去。 林洛点点头,对着阿威摆摆手,示意阿威去解决,自己继续喝茶吃豆。 朝孔雀,在火影忍者动漫中,迈特凯首次施展就直接秒了百分之三十查克拉的鬼鲛分身。 纪美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回到别墅内,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纪美亲自下厨给陈放做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而随着他的出现,叶绮兰体内的老剑灵,也是骤然之间发出一声怪叫来。 不过这也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就连体内的武尊境蛊虫,也都传递出一股恐惧的情绪。 秦时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碰见青智学长时,看到他额头上戴了一个绿色眼罩。 公孙老海主当然知道这么做,会让公孙夙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从而无法镇住玳瑁岛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们。 他这话也不算谦虚,海主听着威风,归根到底只是一窝海匪,徐子敬却是掌过实际八十万、号称一百五十万的北疆军的,眼界跟经验不是他能比的。 在这一刹那间,顾惜玖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的疑问,眼睛盯在他的兽皮护腕上,恨不得给他脱下来瞧瞧。 可是,他的名声在联想内部还行,在联想之外却是不显,相当一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 第一百七十七章:圣旨与返京 石布桐携旨而来,令苏氏一家忧心忡忡,当然更为担忧的还是没移娜依。 此时连苏轼也不敢胡闹,老老实实随众人回到了平玛城的城府,代城主陈由出府相迎。 顺便一提,当前平玛、贝玛二城尚未被朝廷确认为“县”,只具备城寨资格,故不设县令,由渭州派遣文官担任城守,也叫城主,负责管理城池,阿玛、尔洛玛所任 换言之,上了拳击场,你没有选择生死的自由,你只有搏命的份。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起来,随后我想到了什么,微微轻笑了一声。 有哈伯约同行,有一个很大的好外:只要发现队伍中有一位上位神,路上所遇到的那些蠢蠢欲动的强盗们纷纷揠旗息鼓…经过数天的飞行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斯洛兰村。 但是,这些子弹却没有射进威尔森的体内,而是打在威尔森后背,居然就像打在了木头上一般,全部钉在威尔森背上。 名为宋枫的刀客怔怔地目送她走远,很想问她:如厕需要这么多人陪着去吗? “轰!”巨大的雷电瞬间肆虐,将哈冥特直接包裹了进去,狂暴的雷电元素瞬间轰开,不但将哈冥特的身体阻拦了一下,更是将哈冥特狠狠的轰入了地面。 虽然在修为上,春山君与他熟悉的刘十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是春山君却是剑冢八君之首,在人间的名气颇大。 他想疯了她,想的心都隐隐做痛。而现在看见她这个样子,心越发的纠结。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亲兄弟,却弄到这种地步,的确是非常悲哀的。苏阳不禁有些心痛和悲伤,感觉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如若上官姐妹真的骗我的话,那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心肯定会很痛,甚至会撕心裂肺的痛,我实在不敢相信,有最亲的人,再用刀尖刺扎着我的胸口,这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他走过了崇山峻岭,踏遍天下间的山川湖泊,领略了这片世界的雄伟与玄奇。 原来是常生误打误撞,逃进了自己当初被活埋的坟墓,如此一来正好,铁伐安打算将对方掐死在墓地里,让其永眠于此。 大概二十多年前,在玉都的一个雪夜,宫中的一位淑妃诞下了一位男童,那本是宫中的大喜事的。毕竟老皇帝老来得子,高兴极了,下令众人给这位新生皇子贺喜,更是大赦天下为他祈福。 赵天豪的逼宫目的失败,这会也是有点心虚,他连忙转开眼睛,不敢与我对视。 罗伯特缓缓起身,巨人的躯体双膝跪在地上,嘴角还有一抹鲜血,显得极其狼狈。 “紫天苑十八号,就是这栋了吧!”王莹看着豪宅的门牌号,然后上前,按了门铃。 “天经?竟然是天经?这破败之地,怎么可能有天经出世,夏云师兄你该不会看错了吧?”无通也感到难以置信。 “身上有没有什么发热或是瘙痒的地方,或是感受到一种发泄不出来的冲动感在驱使着你?”试验者走了出来,工作人员走上前询问道。 范刀的反应也不慢,将三个储物袋崩开,里面的灵石材料灵花灵草下雨般落下,他一块灵石都没拿,化作狂风匆匆而逃。 “木姑娘这是生怕他们不知道我们是混进来的吗?”“黑脸公公”说道。 直到警车进了公安局,失魂状态的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 第一百七十八章:京中近况 预估五十日的行程,若紧凑些,四十余日也可到,但按赵旸带着众人没到一县便停歇一日,游玩当地景致,那肯定是到不了的。 这不,一晃二十日过去了,赵旸一行的车队刚过潼关,正往函谷、弘农、崤山方向而去。 苏洵虽觉得不合适,屡屡劝说赵旸加紧赶路,但不能否认,潼关至函谷、弘农、崤山的凶险壮丽,亦让他叹 趁着她重创的时机,姜遇再度挣脱了她的掌控,向着密室外逃去。 这时候颜良怎么能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而且是一个非常恶毒的陷阱,想要将冀国的主力烧死在这温泉镇中。城门已经被土石封死,想要离开温泉镇只能从城头离开。 “不是我柴荣夸下海口,教习营中无所不教,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教不了的。走吧!我再带你却看看这些教习先生。”柴宗训脑袋一时之间还有些转不不过弯来,刚才……刚才柴荣所说的那些也未免太震憾了些。 见得柴宗训如此郑重其事,柴荣终于放下了心,心知柴宗训已是打消了原来那样的想法。柴荣继续说道:“现在我也许应该跟你介绍一下‘椎子营’中‘武院’的分类,自从寿州之战之后,‘椎子营’尤其重视武技的练习。 青铜古灯应该是对这些尸魔、亡灵之类的生物有特殊的克制作用吧,若是换成了真正的人类,就没有什么威力了。 姜遇知道,张天凌必然早就修炼有相天诀,能够被一般道人所看重的天才,在阵纹一道的天赋定然极强,否则无法将老道人的衣钵传承下去,他仅仅是悟出了一角阵纹,却已经有足够的把握传送离开堕仙岭了。 百来字既然不下二三十道菜,只怕是宫里的赵匡胤也未必有这个待遇,那奉命跑腿的狱卒直看的只吞口水,上面几乎把开封城中有名的酒楼的招牌菜肴都揽括了进去。 雷军非常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如果谭颖昕或者自己的家人有什么事情,自己也会是一样。 “呜哇!”枫从床上弹起,两颊红彤彤的,一看就是一副睡好的满足模样。 进入了密道之后,乐毅等人一边暗暗惊奇,一边又不得不敬佩那所谓的天湖教主。据庞天赐所述,这天湖镇本来是在天湖山上的,后来发现了山腹内的这个大型的洞窟之后才从山上搬到了山里。 说对这东西不好奇肯定是假的,所以在边白贤走后,陆良人就偷偷摸过去准备一睹真容。 陆良人用的是薰之牙,陆菲然用的是边白贤之前使用的那把武士刀,边白贤眼睛看不见,只能通过一些声响判断她们的战况正酣。 但由于运算资源是有限的,参天巨体在战斗状态时,对于中央舱室的监控优先级被调低了很多,即使陈佑侵入其中,只要不与八足海星直接接触,也是不会被发现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追风一声怒吼,接着一股劲风扑面而至,他只觉得面孔一阵生疼。 心中带着强烈的震撼,夏炎缓缓抬头,只见在其前方不远处,有着一尊雕龙金椅,而此时,在那金椅之上,竟盘坐着一道骨骼。 我救了你,可你却一声不吭的就想走?……渡边任一郎脸被气得乌黑乌黑的。 而那个无比恶毒的人挠了挠头,扑灭了自己身上的火焰,看着眼前的景象,随便地耸了耸肩,很轻松似的,缓慢——可以说一步三摇地,向前走去。 ------------ 第一百七十九章:回京 说是勒令赵旸必须在九月底之前回到汴京,否则便要严惩什么的,实际上这期限一点都不紧,毕竟赵祯说这话时才不过八月中旬,此时的赵旸已到河南雒阳,只要稍微抓紧些,别说剩下的四十来日,二十日左右都能抵达。 当然,赵旸是否原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为防这小子怠惰,官家的催促金牌那是一块一块地往外 陈安还是没有理会,只是将袖口里藏着的杀猪刀抽了出来,反手握着刀柄,以更大的步伐朝着青年走了过去。 男人身上滚烫的体温,和胸腔里沉稳规律的心跳,完完全全地传递过来。 只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拿的是破坏游戏进度的角色,这样不管她做什么,所有人都会阻拦她,然后她在使计让他们无意中通关不就好了吗? 又过了两天,傍晚,天刚刚擦黑,月影疏亮,静谧光芒洒下葳蕤植被。 他们都听闻慕清扬掌握了一门神通武技,可召唤星辰,借助星辰的力量攻伐杀敌。 只是这件事都过去三年了,而且实际来说,颜欢并没有任何损失,为何对自己还是那么大的敌意?最少不应该是洋洋自得么? 求救失败的笺笺泪眼朦胧地看看最后一座靠山倒塌的背影,再看看林语熙。 冬天的时候看金丝猴最好,树上光秃秃的,没有树叶子挡了,可以好好看,也没得啥子吃的,它们就愿意接近人,讨吃的嘛。 他们出去,看向侧卧,然后就听到了侧卧那边的浴室传来的声音。 尾音绵长,听得人耳朵都酥掉一大截,帅哥的脸都红了,华初恩眉眼弯弯,笑意满满。 “至少是挪移境的大能。”楚烨见状不由心中暗叹到,能够随随便便的就将其他人给传送过来,只有挪移境的强者才可以做到,想不到对方居然已经达到了挪移境了,先前楚烨一直还以为对方是虚空境的强者了。 门童看他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敢再问什么,只能看着他们两个手挽手走进会所。 他们来天雪学院,其实都是为了洛轻岚,现在洛轻岚要走却不招呼他们一起,会不会太没良心了? 与此同时,时光战队俱乐部里,苏泽一正气呼呼地在游戏里大杀特杀。 “偏心!你们就是看着孙婵好了,才偏心她!”杨云委屈的喊道。 有时候有肉干和馒头,还会买几张烙饼。有时候就只有素馅的包子和豆包,她也不介意。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能麻烦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看到林雅轩的美眸之中并没有说谎的迹象,龙少峰心里下意识的警惕心放松了许多,然后紧接着开口问道。 “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也是初到此地,以后肯定还需要你多多关照。”秦晚一眼便看出了判官藏在眼里的忧虑之色。 “多谢。”宇喜多八郎非常硬气地答道,随后就别过头去,不和朝比奈泰平讲话。朝比奈泰平也懒得搭理他,一路带着骑兵们赶回了雨秋平在下津井城的大营。 那人的笑容越发邪气,几个相熟的凑在一块,言语之中不返冒犯之处。 可是美丽的花儿总是会被那些花言巧语的绅士所欺骗。陈清欢看着她的无名指,不由的想到。 千军万马都在挤这条路,虽然这条路是可以拓宽不少,但总归是容纳不下那么多的行人,唯有开拓新路,辐射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留给后辈的路才会更多,也更加通畅。 ------------ 第一百八十章:官家利诱 赵旸张张嘴,欲言又止。 虽然福康公主下嫁驸马李玮后的经历确实与苏八娘有些相似,但饶是他之前也没想到官家竟会产生联想,甚至说出“你甚是同情苏家小娘子却不同情朕唯一的女儿”这种有些诛心的话。 殿内寂静无声,气氛着实尴尬,甚至于赵祯还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莫名目光看着赵旸,看得赵旸有些头皮发麻。 这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一个老太监捧着圣旨,从天而降。 张圭见萨都喇面对这样一个局面,竟还是十分镇定从容,不由得暗暗惊奇。眼下无法,他只得听萨都喇的,和厓海会比这第三个比赛。 殷正澧笑道:“十四弟,走起!”乔洛怯答应,红袍飞舞,两人在空中打了个筋斗,堪堪将燕锦华越过了。 解决之后,金县11家纺织厂的枕芯日产量,能轻松达到10万的地步。 腹诽了片刻,苏诚定了定心神,没有迟疑,果断花去8500个科技点,对那七个机器人进行修复。 “魔尸,驾驶战舰的这些人是魔尸!”月空直接惊呼起来,语气中透着一股惊惧。 那张圭见陡然来了这般多人都要与自己作对,正是错愕处,可是敌人在前进招,自己也是不得不打。却说这边张圭和张天阡正与这些人打得如火如荼,那边还有个程其全是他俩不料的。 作为旧世代的吸血鬼他当然不可能只有一只眷兽,刚才只不过认定自己不会输托大了而已,可是夜星辰根本就不给他召唤的机会,身影瞬间贴近了他长剑准确的命中了他的手腕和脚踝,之后长剑指在他的脖子上。 暴猿在地上挣扎惨叫,龙火不停的灼烧着他的头颅,任凭他的巨爪不断抓着脑袋,都不轻易熄灭,反倒沾染上了他的手掌。 其实,哪怕不是人死亡或者飞升的时刻,在任何时刻,当你面对诱惑而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明白,这一切其实很简单。 “以500名不死大恶魔为交换,换取火印城出兵参与这次攻击行动,佐尔坦你不会事后反悔吧?”眼看着目标就在远处,大举进攻即将开始,希瑞尔他还是忍不住又再确认了一遍。 “又吃不饱,那些人干嘛那么积极的去当评委?”胖乎乎的学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不仅没有责怪这个厨娘,反而责怪起了他的儿子。“贾正才道。 刘备的话,有很强蛊惑人心的功效,但在明眼人看来,这纯碎是狗屁,是他娘的耍无赖。可惜的是,明眼人并没有几个,所以,当刘备声情并茂的发表言后,诸将的激愤被彻底的调动了起来,要杀诸葛亮者比比皆是。 凌风一笑,运用混元内力,一指点住最后一名士兵,凌风接住倒下的士兵,然后跨上疆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甚至还有出现过某某歌星在演出的时候中途因为体力不支昏倒的情况。所以,每一位明星的背后,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辛苦。 陆天宇和解浩天站在富黄大厦门口,旁边的士兵立即向两人投来了冰冷的目光,看得人心里更加的发凉。 这冰仙斩用起来真的是非常的舒服,在天地龙吟释放完毕的刹那,直接就是选取目标,上挑,横劈,穿刺,三段伤害加起来也是破万的,伤害与天地龙吟是一样的,只是二者一个是范围,一个是单体。 ------------ 第一百八十一章:官家利诱(二) 娶公主,送皇位……这是什么买一送一行为啊? 饶是赵旸也算见多识广,此时亦难免有些发懵,几次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而赵祯仍在以利诱之:“怎样,不曾想过试试做官家的滋味么?” 赵旸张了张嘴,忽然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随即又走到殿门处,朝外头的大殿瞧了瞧。 “你做什么?”赵祯疑惑问 门外一阵喧哗,下人来报,说葳蕤馆的麦芽要见他,还说,江寒不行了。 “砰”的一声枪响,底下瞬间火焰翻飞,飞毯有如离弦之箭,迅速蹿高。 施工队分作两队,从两边向中间合围,而她的意思,是直接一个队伍,从普斯城开是,集中建设。 死亡气息继续扩散,陈冬已经接近了迷宫边缘,三头犬也在刚刚被吞噬了。 一个帅气的男警察走了过来,先是不怀好意的瞪了一眼方辰,然后质问柳夏。 白苏还没来得及追根究底,问一问速成强者的秘诀,忽然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赤罗城上空响起。 高速一动之中,她得手一滑,水晶棺直接撞到了陈冬胸口,气息一致,后面的深渊气息又逼近了十多米。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枚延寿果,居然是在混战之中被毁,更让人心里憋屈的是,还不知道延寿果究竟是被谁给毁掉的。 这一声仿佛一道惊雷,苏拾面色惨白呆愣在原地,心像是被人狠狠穿过一刀,刺痛感充斥全身。 因为紧靠蓬莱宗的缘故,蓬莱镇十分的繁华,过往的修炼人士还有那商客也十分的多,甚至有一些人来过蓬莱镇一次之后,就被这里的繁华所吸引,最终选择在蓬莱镇定居下来。 “那个家伙竟然去挑战城主想当城主,你猜怎么着。”这个家伙就是故意吊人胃口慢吞吞的说道。 安岚惊喜抬头,清秀的脸庞上由于激动漾起了红光,不敢相信穆凌之会将整个王府交到她手里,但她平日为人低调,与大家相处都很和睦,此提议一出,竟无一人反对。 之所以这么吹嘘,背后是有公司在进行运营的,林薇薇的公司天梦传媒早就已经和华娱传媒达成了某种意义上面的合作了。 玉如颜原以为穆凌之会很惊讶,毕竟这是关于那个刺客难得的线索,没想到的是,穆凌之听后,竟半点惊诧之色都没有,反而很镇定的说他知道了。 “朝!~~~”暴怒的慕容飞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贱,还要看一次这份回函多受一次罪,于是就在重重的一字感叹中把回函狠狠的甩在地上。 直到听到她的声音,穆凌之才稍稍放下心来,转瞬却又犯起愁来,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找到越羽? 沙达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嘿还真白,这双美丽的手能长在我身上那是长对了,胖子有些自恋的想着。 算算时间,严易泽失踪的那段日子,正好也是他失忆的日子,想到已经变成骨灰的陆明威,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让他都有些吃惊的猜测。 面对着妻子韩雨韵的百分之百的夸奖,叶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是一种被别人肯定的滋味,叶玄一直以来,都想要改变别人对自己的根本性的看法,而目前看起来,叶玄做得很成功。 会见室是打磨过的水泥地面,倪芳芳没找到地缝。如果有的话,她真想钻进去不出来。 ------------ 第一百八十二章:官家宴邀苏氏 感谢【Billybilly】书友打赏一万币!~ ————以下正文———— “郎中。” 远远见到赵旸走出殿外,候在殿外百步开外的王中正等人迅速迎了上来,包括内殿崇班李瑊,带着几许羡慕之色向赵旸询问:“小赵郎君,你与官家谈完了?那我等……” “可以回去值岗了。”赵旸微微点头,看起 红楼下令,迷雾湖领地所有猎物的骨头必须上交到魔法塔中,就连领地居民在死后,都必须安葬在指定的墓地。 当初他就不同意儿子的主意,什么离婚家,简直狗屁不是!在商场这么多钱,他吃过的盐比林峰走得都多,看人也比儿子看得准。 “地主哥!”龙飞恭敬的站在地主面前,连带他一起的几个同伴恭敬的冲地主弯了弯腰。 周平只是从单纯增加信仰力的角度出发设计的新的祭坛分封制度。 回到老队长的屋院里,洛凉休息了一会儿,后院井边的羊圈就亮起了灯,老队长在羊圈里打开一块木板,对洛凉招着手。 莫亦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就带着众人出发,离开京都,连夜赶路南下而去。 她还怀疑大金牙是人贩子,再把她卖进深山老林呢,到时候哭也没地方哭了。 他只能认了,毕竟儿子重要,挣这么多钱干嘛?不就给儿子花的? 自己的妹妹居然成为自己的信徒,这种事周平原先还真没有想过。不过事情发生后周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不过安苏没有生气,现在双方虽然属于合作的关系,但是谁是主导还没有决定,这就要看谁的肌肉强了,不过现在看来明显路钟离这方更占据优势。 路钟离扫视了一下其他人,联盟士兵都是萨多尔大桥那边的人。而法师当中一头红发的罗宁特别的显眼,让路钟离忍不住的看了几眼。罗宁的深情有一些颓废,好像心理有什么事情。 长指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却发现,竟然怎么都抹不去,反而自己越是擦,向晴哭的就越是厉害。 随着肥胖中年人气冲冲离去,赌场的工作人员也连忙上台,把倒在地上已经昏过去的壮汉‘铁拳’抬走了。 这几个月来,布莱德带着很多三锤矮人的精英们去追查上古之神。通过艾卓帝国的地下城,布莱德终于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他终于在一个叫雪流平原上到地面。 那都是他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此时被何颜一句句的戳穿,显得那么鲜血淋漓。 循着声音转过头来,张初娅看向乐音的眼神,都已经木讷的没了光,吓了乐音一跳,张初娅脸上的黑眼圈,加着暗黄的肤色,都昭显了主人的倦怠,猛然想到,难不成这奇二哥更无良,居然把张初娅折腾成这样? 而那个看起来很慈祥的继母也笑了笑,盛了一弯浓浓的海带汤,摆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见之下,饶是以尊者们的见识也忍不住眼眸一睁,掩不住一瞬的震惊。 本来刘彬想通之后就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在听见郭嘉这个名字之后,又觉得郭嘉等人竟然反水。没有真心为自己办事而感到恼怒。现在一听郭嘉是来赔礼道歉外加出主意的。刘彬自然是一天的云彩满散。 现在再次见到璇,沈心怡简直不出的高兴。反正这丫头只是一个精灵,跟方鸿之间的感情再纯洁不过了。吃谁的醋也不会吃她的醋,而且人家可是救过自己男人的,沈心怡本来就由衷的喜欢璇,有了这件事情之后更是喜欢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苏家面圣 当日晚上,张尧佐带着石布桐来到工部大院,亲自来邀赵旸到他家中赴宴,但由于次日而带苏洵一家面圣,赵旸推辞了这事,张尧佐便改了日子,提出在面圣之后。 赵旸看出这老小子忧心忡忡,估计是有什么事要与他商量,也就没有再推辞。 次日上午,大概巳时四刻前后,赵旸带人前往石记客栈接苏洵一家及没移娜依进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本来以为稳操胜券的苏老大,没想到这半路杀出来的萧宋离,竟然对董事会提出的罢免苏淮生的董事长和总裁职务提议持反对票,这惊天大逆转,让苏淮生也陷入了不敢置信的深思。 说完便压住她的唇,苏窈怔了一下,趁他还没下一步动作时,缩了缩脑袋,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易钦,你这大放厥词,三天就要抓到凶手,你有把握让她自动现身?”萧镇雄阖了阖茶杯,淡淡言语。 吾儿以轩,父王见到月儿了,现在也实现了对你的承诺,父王做到了将她留下来了,这辈子她就是我沐阳的妻子,你沐以轩的妈咪。抱歉,身为父亲的我不记得你的生辰,战争结束后为父再补偿你。父,沐阳留。 但是即使如此,安达西也并不真的觉得父母会举报自己。而且他学会了一些隐藏自己法术波动的方式,自觉并不会轻易被教会发现端倪。 两名超级高手停了手,狂暴的离体罡劲也消退了下来,那些变形的空间在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让许多武林人士长长的松了一口大气,若是慈风师太和道格斯继续斗下去,他们当中也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闻言,肖涛的脸色一变,连忙冲出了大堂,只见良子手中握着枪,正对着远方一道飞驰中的黑影瞄准。 娃娃不断的向赵欢讲述自己与张道陵之间的点点滴滴,赵欢不断的点头,认认真真的听着。 接下来的两天,苍云都一切都正常,丁念依旧每日进宫,研究解毒剂,同样因为他出‘色’的表现,渐渐的得到了魅的欣赏,地位也在众人之间得到了明显的提高。 老虎没有继续吼叫,就是朝着火锅店内望着,店里面的人瑟瑟发抖,第一次感受到了动物园里面动物的感受。 但是这些东西加起来,至少要近万元了,不会对方是被人骗了吧? 好久都没有留过口水了,这一次居然流了一枕头的口水,真是恶心死了。 它哪硕的拳头便是无可匹敌的武器,它一出现,便是野蛮的一拳,从他拳头的劲势上便可看出,就算它的面湔是一座大山,在这一拳之下,也会被亏夷为平地。 宓安娴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又噔噔噔地上楼,因为担心冷阳焱的安全,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样我就可以把敢于伸向我和我身边之人的狗爪子全部斩断~”。 本来想着直接离开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等着看秦溪的笑话。 这一瞬间,院落里态势大变,紧张了起来,眼看一场火拼迫在眉睫,空气都凝滞了,一时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黄太公是吧~,柳无伤可是我的人,我的人是不容许别人欺负的,更别说是要斩杀他了~”。 狱泷握着短剑的手忽的变稳了,他想,雪雕怎么也没有输给羊的道理。 无他,这次开赌里根本没有他和李大田两人,薛庭儴倒是有,可惜被压在箱底,根本没人关注,自然也没人下赌。 ------------ 第一百八十四章:苏家面圣(二) 官家这是…… 见官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女儿,程氏或许联想到了什么,心中有些不安,神色也稍稍出现了些变化。 或许是察觉到了程氏的面色变化,赵祯也意识到自己的举止稍显无礼,遂笑着解释道:“朕亦有一女,与她差不多大,见到八娘,朕就想到了福康……” “哦。”程氏一听恍然大悟,同时也有些如释 张美华说完,便准备动身去买东西去了,李肃见表姐走了,于是也就马上向厕所处走去。 王语秋闻言眸光有些黯然,用力的紧咬着下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被叶天狼嫌弃了,让她心里空荡荡的失落的难受。 “我救不了你,你想要活命,只能自己救自己。”魏延左右看了看,示意傅士仁避退闲杂人。 “这难道是,也是任务参与者的声音”,李肃在心里想着,自己曾经进入过十次任务世界,他们怎么都是第一次。 如果强行让他出战,太强人所难了,不是一个主公应该做的事情。 光幕之上光线流动,迅速交织在一起,转眼间就构成了一副立体图。 林老坐下的同时,钱老所在的贵宾室内,正听着丁宁对册子上拍卖品的评价。 师宝远远地看着,开始不明白他们意欲何为,听到揽霆长老的叫声,这才恍然大悟,这些妖师原来是虚晃一枪,害怕之下要逃走了。 “是!”张白骑之前私放张燕,被张凉罚去掏马粪一个月,如今刑满释放了,被带出来继续征战天下。 话音刚落,只见九颗万花珠飘飞空中,围绕着白袍少年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阵势。 顾萌没理会关宸极的跳脚,头也不回的继续朝楼上爬着。这一次,关宸极没再追出去。 璃雾昕看着璃冰然手足无措的模样,眼底流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站在克蕾儿身后同样披着浴巾的神子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她也有些吃味,但是却不像克蕾儿那样子。 这么久,她一直忍着没有去见自己的儿子。到了如今,他已经有足够能力承担更大的胆子,自己也是时候把一些东西交给他,让他接过重任。 宋依依噎了一下,心想她才不可能有那个闲心跟别的男人如何,就是缠着他都是为了回去,还有因为这厮长得跟她男友夏澈有些相似,自然亲近几分。 大牛两人在许州城外沿着城墙没有找到标记,寂淼子是让两人进城。 淡然,皇城司是皇家所拥有的机构,专司监督朝臣和刺探,但是几年来皇城司行事很是低调许多,怎么什么时候又开始活动了? 佩月月成为了李纯年的经纪人,不知以什么手法取得了夏艺公司的股权,彻底将s姐赶出了公司,带着夏艺公司这些年也拍了两部红火的剧,也帮着李纯年翻身重新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艺人。 张少白想了想,觉得自己手上有那么多奖励点,要不索性升级一下白膜缝合术的技术包好了。 这是一个叫阿郎的山寨,周边全是高山,交通堵塞,与外界联系极其的不方便,所以也很落后,很多村民穿着都是自己手工做的麻布衣服。 对于这个来头未知的人,说着这些奇怪的话,罗天幕一时之间不知说些身前,而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喘,毕竟此人可是堪比天元境后期的强大之人,要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 第一百八十五章:张府小议 什么叫唯有那赵旸才能令我大宋强盛? 官家给出的解释,并不能令曹皇后信服,相反,看着官家信誓旦旦的模样,曹皇后不禁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降头、蛊术等邪术,心想着派人找几个奇人异士来给官家驱驱邪。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当着官家的面说,毕竟她因何遭冷落,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只不过天性释然,做不到像张贵妃 尸玉山知道,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希望,如果不是他们灵智未失,他们怀疑这些人还能不能冲到梦界根基,所以他也不打算再所说什么了,神念一动,便开始侵蚀四周围的禁制。 林思贤轻轻吁了一口气,放开这个问题,转而询问有没有替他好好谢过人家,两个丫鬟忙不迭地点头。 猿灵也没有丝毫沮丧,没有了鬼气的云层,开始缓缓消散,而前方的天空也依稀可见。 “你……你……你想干什么!”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气息又乱起来,这下林思贤是不敢乱说话了,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手。 “还有,就是日本政府为了表彰日本GUYS分部的功绩,追加了GUYS今年一倍的经费,接下来凤凰巢的就好过多了,从这个月开始奖金翻倍。”迫水队长作为日本总监也是消息灵通之辈。 他的眼晴闪闪发光,脸上已看不见笑容。漆黑的夜行衣,紧紧裹在他瘦削而灵敏的身子上。 因为大家都穷,也就不觉的日子难捱,像关宏达家里这样富足的人家,毕竟还是少数。 混元一气镜,以混元之力演化镜面空间,倒影天地,按照张志平的最终预想,如果演化到极致的话,可以轻易开辟出一个完全复制现实世界的镜像世界。 了解了事情经过,林思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两个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态,以及脸上若隐若现的忧思,他垂下眼睑,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左脚。 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很多都是从最基层的地方做起的,锻炼一段时间之后,才获得了对基本国情的认知,这样才能对国家的状况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在处理问题的能力上才能趋于成熟与稳重。 卡玛泰姬的修炼就是这样,即便是到了已经古一这个境界,她在攻击时仍旧是会将各种力量,化作魔法阵的形式进行对敌或其他。 两个证人入席,分别说明了事情经过,他们倒也没有撒谎,一五一十的诉说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 大巴刚一停稳,记者们马上蜂拥而至,各种镜头对准了大巴前中后三个出口。 除了东坡肉以外,席间还有西湖醋鱼、太湖河虾、赛蟹羹、龙井虾仁、叫花鸡等江南名菜,令左非白和林玲大包口福,左非白甚至吃到撑得不能再吃,才算作罢。 而为什么需要晴生,是因为晴生的能力,如果高木尚仁没有猜错的话,晴生的能力就是神树凝结查克拉果实的能力。 原本掰着他脑袋的双手也直接变成了扯着他的脸蛋,孟轻云的神色严肃无比。 老张客串门将,石新被安排在了中前卫的位置上,董哲依然被放在了右边锋的位置。 这话倒是,为了让沐云苏帮助他们继续做霸主,东方临肯定会全力保护她的安全,说不定这一路上根本不必护龙卫多费心。 尤其是玉帝此时的心情,那更是有种中五百万的惊喜感,他没想到镇元大仙竟然会改变作风,而且示好的对象还是他玉帝。 ------------ 第一百八十六章:韩琦、包拯 次日,皇宫外御街上的敲更人刚敲五通鼓,赵旸便打着哈欠从工部大院启程,在王中正等人的随从下,骑马慢悠悠地前往皇宫。 皇宫的门禁是五更三点,“更”众所周知,而“点”则是五分之一“更”,故五更三点大约是后世的凌晨四点十来分,可谓是相当的早。 这不,在骑马沿着御街前往皇宫的途中,赵旸看到这条御街 而且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掖着藏着。如果这位祝海威今后会成为他的私人顾问,那这些事他肯定是要知道的,否则没办法帮他出谋划策。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有这一种感觉,他尚且还未成就那等境界,而虽说如此,但如今的他,却又是有了这一种机会,就看他是否能够把握住。 首先,黑麒麟这兵刃榜排行第二的幻灵级并且都能在他手中,若是平凡之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等利刃? “要知道,这可是整个古武者世界年青一代的比较,可以位列前十,其能力可想而知!”陆飞道。 “梆梆梆!”漂浮在唐家姐妹身边的幽冥圣物不断砸着扑上来的失魄者与重魂者,只一击,不管是失魄者还是重魂者全部破散消失。 “公子,可是练完拳了?”好半晌,拳头才算是不痛了。就在程昱琢磨着,接下来是不要该往人偶上缠点儿什么好做个缓冲的时候,春桃的声音忽然打身后传来。 “对了,给你留了一艘船在那边,告辞!”话音落下,苏逸再没有回头。 那些看热闹的弟子和长老纷纷买毛英俊赢,极少数人买龙平凡赢。因为他俩人的修为倒是摆在面前的。毛英俊已经是先天后期,而龙平凡才先天初期,又怎么会是毛英俊的对手呢? 还是说,这家伙在一流境界就能打败超一流,从而获得前十的位置? 天池神尊不就是最好的比喻么,就连最顶端的灵君都得卑躬屈膝。 项清溪皱了皱眉,并没有理会,而是拉着她们转过身,就向来时的路走去。 这工程,太过庞大了,可转念又一想,又不着急,每天有时间就炼化一部分就好,什么时候结束不去管它就好了。想到这里,项清溪的心像是打开了一扇窗,感觉通身都是亮堂的。 刘硕翻着白眼,他是挺抠门的,但是也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吧? 某一天,这个论坛出现了这样一则帖子,日本是当中国第35个省还是老美第51个州?哪一个好? 黑袍人们齐齐狂热的呐喊起来,神情亢奋不已,完全忽视了它们与光明教黑暗教的巨大实力差距。 而且下手还这么狠,断头不说,还对着尸体狂砍好多刀,生怕基森死的不够彻底似的。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到了希望,可中间却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碰————一声金铁交鸣声,那悍贼手中长刀却是被撞飞了出去。 听到他讲到鸳鸯阵,后面一众人都是心中奇怪。显得对阵法十分的陌生。他们看来打仗无非是武器,力量。讲武堂目前也是讲的带兵训练。 从这一次的攻击看来,龙威运用的电能量依然偏大。偏大就必须做出调整,龙威做什么事情都要求完美。既然自己已经拥有了可以驱使雷霆之力伤人的本事,何不将这种能量练习到融会贯通的境界? 展锋迟疑的表情忽然一正,坚定的点了点头,将眼下的形势分析了一番。 ------------ 第一百八十七章:包拯劾奏 “百官进殿。” 随着大庆殿外谒者的唱喝,参加朝议的大臣们依次进殿。 当初他上朝时,堪堪七品,算是勉强刚到参加朝议的资格,因此往队伍最后一杵,倒也合适,可如今他已经是从五品的尚书左司郎中,再站队伍后头就不合适了。 但问题是他也不知该往哪站,于是索性就跟在张尧佐身后,在站位时也站到了张 “你想要怎么样?”冂金莲用力的握住拳头,否则,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会不会把手机狠狠的砸掉。 伎晨和花虞姬已经来了多次,每次来到半壁苑,看到的都是逍遥子那跌坐念咒的身影,看到的都是花仲那眼巴巴望着逍遥子的情形,便悄悄的退出了山洞。 套房的客厅很大,就是百来人走到里面,都不会感觉到拥挤,金丝楠木的家具座椅,给这巨大的客厅平添了几分古意与气派。 邵飞将这次行动毫不隐瞒的向二位首长做了汇报,包括刘盈的母亲,武内志雄,还有神秘的黑衣部队。 正在这时,一团三营增援部队赶到,加入了战圈。他们体力充沛,士气更加旺盛。他们杀法更狠,更凶。因为一团才是陈昊天的主力团。 “表嫂,你太牛叉了!”段芊雅一上台就拉着君绮萝道。她真是越来越佩服君绮萝了,居然敢跟皇上和太后叫板,还把龙肃云给踩进泥地里,这辈子他要是想翻身,怕是很难了!哎呀,老祖宗怎么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场景呢? “这个没问题!只要能够打败魏家,就是让我们年家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年家也义不容辞!”年枭答应得很豪爽。 “是的,这也可以买,做成一些低档的首饰,在夜市上多了!几十元到数百元不等。”西门金莲解释道。 萧琅哭笑不得,却还不得不保持着一副冷着脸,不耐烦的模样,甚至连理都不理身后的人。 西‘门’金莲倒是无所谓,她也想要看看这次云韵那个老妖‘精’这次从缅甸带回来了什么样的翡翠‘毛’料。因此徐逸然歉然的看了看,两人再次找角落里面坐了下来。只是这次确多了展慕华那个超级大灯泡。 这一句父母双全又把曹艳琴给噎住了,她知道,汤辰之所以变成吊儿郎当这样其实也怪自己,因为那时候自己一门心思的忙着事业,没什么太多的时间去管他,久而久之,到汤辰长大了,自己再要管他,他反而开始抵触了。 在厨房了,肯定会与外面接触的,那么自己想要出去,也是易如反掌。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苏婧依旧作为残障人士被慕青衣扶进了门。苏婧本来以为,晚上宫宸夜会来接她回别墅,可是,等到晚上十点都没有人影。 “司徒絮,你什么意思,我告白完你就给我消失了两三个月?你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景卿难得温和的口气变的凌厉。 这头大夫替母亲放血,那边还有皇帝要照顾,一个大夫两个房间跑来跑去,倒也没有叫苦,夏沫觉得不好意思,又给了他十两银子。 新的一周开始,大家翘首以盼的建模大赛入围情况将在这周公布结果了。说不在乎是假的,别的组提交的作品是什么样的,谁了不知道,因此眼下个个都觉得自己的那组有十分大的把握。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正搭在腰带上,只一挑,腰带便掉在了地上,然后,他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起衣裳来。 ------------ 第一百八十八章:力辩包韩 “包卿,赵卿言,是你以荒诞之词弹劾他在先,他以荒诞之词回敬在后,这么说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不若包卿与他辩上一辩,看看究竟谁更占理?” 赵祯笑吟吟地看着包拯道。 “……”包拯板着脸气闷闷地看向官家,嘴唇微动,胡须也跟着颤,好似想说说什么,但似乎又生生咽了下去。 从旁不远处,范仲淹 其他的诸如灵丹,珍惜材料,灵器,功法玉简,凌洛只是拿了一些自己收着,其他的也打算全部留给其他人,其中林无情的绝技黑龙吟的功法玉简也有,想到自己的攻击单一,凌洛也将其收下了。 “没空。”被对方冷冷的回了两个字后,邢月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抹些许的错愕感。难道我没魅力了吗? “倒是我唐突了,那好,咱们先谈谈正事,不知道折中的法子是怎么办?”蒋‘门’神见没能套出话来,于是打了个哈哈说道。 在玲珑的房间之中,传来了床板碰碰的声音,大概是聂玲珑在玩什么,在床上蹦来蹦去的吧。而季婵娟的脚步声则是在院中,似乎在打理什么,并没有睡去。而岳倓的脚步声则是出现在走廊。 "思敏夫人与父亲的关系……比较复杂。"惊鸿谷主决定把这个省略不说,不复杂是不可能的,想想狄敏思随时脑袋都是绿的,这是比较尴尬的事情。 “夜云深受重伤,肯定跑不远,我们分头追,反正他只能在整个格拉镇里逃窜,去不了别的地方,总会碰到的!”最后一个猎人提议道。 见他点头,苏枭继续推功炼元,使灵力缓慢运行大周天。霎时,六道派金光笼罩,丹元妙气化出,这正是苏枭开战时的状态。 此时,青月玲想到那个教唆东风袭击命运学院的神秘势力,若是这事件中也有他们的影子,那就值得深思了。 “好了,你别说了,我叫人送你回家吧,你刚从边城回来,想必也累了。”卫睿直接打断夏飞瑶,伸手唤来了康伯。 这栋楼每一层的高度都很惊人,有些楼层单层甚至有数百米高,应该是为了某些特殊的客人准备的,每一个房间,都无比宽敞。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淳朴善良的喜儿,虽然在朋友生死不明的危急关头,考虑这种事情不太合适,但他的确不止一次冒出过这样的念头:真想带喜儿离开凉山,真想每天都看到她那纯洁可爱的笑脸。 苏安夏闻言也笑了,但这回她也没有推脱,因为现在的确是得靠她的能力。作为实用建筑师,除却研究如何提高建筑实用功能之外,还有一门功课是必须做的,那就是尽可能地降低建造成本。 如此状况,让人感到惊讶,同时也不由得摇头感慨,唐炎实力不错,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是他没想到,那一天苏瀛却并未召见他,他就那样在龙跃宫前殿候了一天。直到晚上,田安才让他回去,他浑身不满却无处发泄,只好回去。 听到这话,顾淞刚喝进去的一口热汤直接呛在喉咙里,烫得他脸色都变了。他没想到年近六十岁的母亲思想竟然这么开放,弄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而赤蛟魂皇之所以对牧晨这么好,就是看中了他的先天剑体潜质。 苏瀛点了点头绕过她,坐在亭子里,“坐!”清欢无语,只好又走进亭子,坐在苏瀛对面。看苏瀛的架势,大有畅谈一夜的想法。 ------------ 第一百八十九章:早膳之议 “退朝。” 随着王守规的一声唱喏,今日这场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朝议就此结束,殿内百官躬身相送官家。 “呵呵呵。” 就在官家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那一刻,殿内响起了一阵轻笑,众人转头一瞧,便看到张尧佐正以一副大仇 得报的笑容看向包拯,充满了挑衅意味。 之前他被以包拯为首的一众台谏 况且就是因为这根软肋,他们的BOSS才会一直这么忧郁6年,对他们来说,苏清歌就是个累赘,还不得不保护的累赘。 我想,我最爱的还是许南钦呆呆的靠着岩壁看星星的样子,寂寞,寂寞的让我心疼。 足足三天以后,笼罩了整个吉风城区域的封禁才被李云牧自行解开,此时此刻,早已经等待了多时的各方势力纷纷如潮水一般涌入吉风城之中。 甘泞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瞳孔化为冰蓝色的魔眼,向前冲锋的同时摆出了拔刀斩的姿势。 红木饭桌上,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经过桌下人一轮又一轮的开吃,早就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来人一身黑色西装,内搭一件银色衬衫。衣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衬衫的领口大开,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一条领带歪歪斜斜的扎在脖子上。 周二的早上总是觉得一些沉闷的气氛,在经过了一夜时间的思考之后,他们所得出来的时间就是在周二的晚上零时开始动手。 他才发脐海穴,就这么冲击开拓成功了,并且全身状态,细节到每一个细胞,都达到了最巅峰的圆满状态。 就算赵怀是贪墨了,但能在这种情况下贪墨,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按道理来讲,根本算不上贪墨,但若是如此的话,那廷尉前来问罪的时候,赵怀会是那副表现? 月丝怀知道自己这热脸会贴上冷屁股,只是心里难受的颤了颤,再无其他。 想到她常年劳作,背起这筐子都觉得沉重,姜家二丫头生生把它从山上背下来,郑婶子就觉得心酸。 通过刚才的控制,苏明也是知道了黄金城的规则,战争状态是无法夺权的,和平状态只要老执政官没死,基本上就没啥希望成为新执政官。 只听一声微响,高大的炎魔就从两人眼前消失,要不是周围的灼热气息尚未散去,恐怕都得怀疑对方是否存在过。 白林天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她和埃尔维斯的关系很复杂,埃尔维斯只会把她请过来,暂时不让他离开,而不会对她做任何坏事。 然而姜庆方才从他们的眼神中就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攻击意图,假装要走只是卖个破绽,顺便确认一下自己的眼力。 白象牙心中考虑着种种可能,只是他狠话都说过了,现在立刻认怂,不太好下台。 与大日金乌那遮天蔽日的身躯相比,陆青似乎连蝼蚁都算不上,因为他甚至还不如一粒尘埃来的大。 荧知道那个方向,那里是稻妻最南方的岛屿,那里是提瓦特最边缘的位置,那个方向上,似乎有一个古老的祭坛。 至于那个绿袍人,则也是面带微笑,似乎是故意没有说话,任由周围的人对他肆意嘲笑。 方宇轩转头望向身侧,琪琪那姣好的丽颜近在眼前,此刻的她满脸焦急,眼眶湿润,似乎随时都会流下断线珍珠般的泪水。 更要命的是,联盟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后勤根本就无法支撑,用不了一个月,整个联盟就会被拖垮。 ------------ 第一百九十章:早膳之议(二) “以宦官监督文官?” 赵祯微皱着眉重复了一遍,神情中带着几分难以苟同,大概是自古以来史书上有太多关于宦官的负面记载,若非提这建议的是赵旸,换另一个人,他多半就得查查对方是否收受了宦官的好处。 而赵旸一瞧官家这狐疑的表情,自然也猜得到官家的顾虑,甚至这件事他比这位大宋官家还要清楚——虽说秦 见玉石毫无异样,又想:“既然现下三剑无法聚齐,只得另想他法了。来时老祖曾提示,仙丹有主,心诚则灵,只要我虔心祈求,说不定能得仙人垂怜,自动打玉石呢!”当下跪在玉石前,双手合什,虔心求祷。 “你很奇怪,你的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对,你不是人。你是什么怪物。”活尸看着天麟,有些不知所措的道。 七七皱眉,端详着默德非尔的照片,记忆一格一格的往后退,看电影似的,突然,她的眸光落在秦梓慕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叶青青本与唐羽存着同样的心思,先见他挺身而出,心里正喜,也要着随后应合,不料先给楚天秋拉下,后又给父亲以目阻住,情知必有深意,遂也暂息了前念。当唐羽退回后,兀自忿忿不休,她却暗下对他好一番劝解。 再说楚天秋化身飞到潭岸,正见金银二使与四个妖人对敌,而那四个妖人皆都法力高强,二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且二使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已然受伤。 合同的签署很是顺利,最后顾知航与首扬亲自一同将赵茜茜送到公司楼下。 冲到食尸鬼跟前,慕容薇发现他的右侧肩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着,整个右臂已经彻底报废了。 “去哪儿?”安可儿不自在的动了动,戴维斯搂得更紧,她放弃挣扎,转移话题。 “不必了。谢谢唐辉兄弟的美意。”林易说完脸上阴沉的上了车。 他善解人意,配着秀俊的样子,让李婶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一脸感激开始吐苦水。 顾千浅跟傅流辰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顾千浅转头看了眼傅流辰,果真,这男人一张脸又从阳光明媚回到了冷若冰霜。 公事虽然交流的告于段落了,但是齐凡看到董主任谈兴正浓、自然也要陪着再聊一会儿。 看她分明不愿意随自己离开的模样,离轻一一颗心一沉,“沫,你在固执什么?难道你真的……离开不开他了吗?”不想说爱这个宇。 “瑶瑶,再叫我一遍,刚刚的名字。“百里颜陌不知何时坐到了苏沐瑶旁边,亲昵地绕着苏沐瑶。 “你不会那次在茶水间里说过以后,就真地把它给扔掉了吧?果然是又干脆又狠心,一点余地都不留。 旋风紧紧跟随,双手尽量不离开鹿其的双肩,显得自己有多么忠诚。 “我去申国又要事要办,你如果要去找你的父亲,应该让你大哥带你去。”苏沐瑶嗓音慵懒,语气却不容拒绝。 原本她要进凌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是经过这一次韩嘉轩突然的出现,让傅流辰不由得谨慎了些许。 往日繁华的星耀镇,今晚残烟四起,哭声遍地,残垣断壁,人间炼狱,哀鸿遍野,失去家园,一片狼藉。 虽然一直都知道顾千浅的性子平淡似水,根本就没有什么波浪可以激得起她平静的湖面。 ------------ 第一百九十一章:授计 “黄口孺子,岂有此理。” 早朝后,范仲淹、杜衍、韩琦、富弼、包拯几人联袂来到了大庆殿旁侧的食堂,此时越想越气的包拯嘴里犹骂骂咧咧,引起附近一些官员的侧目,甚至其中几人的脸上还浮现有难以克制的诡谲笑容。 或有人调笑着打趣道:“包弹公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声问候,包拯双目狠狠瞪了过去。 至此,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自己人,所以嘴巴里虽然狂呼酣战,其实手下极有分寸,拼命的招式全部收起来,变成了无影道场门下弟子之间招法切磋。 李天在这里跟林萌萌所说的话,苏天宇自然也是清楚的听到了。当他在听到林萌萌所说的话之后,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要么自己敌不过这伙子妖精,灰溜溜的被这些个铺天盖地的蜘蛛追的上天入地,能不能从这儿跑出去还是两说。 既然不管她是不是被她的老师操控了,我都不会得到一个不好的结果,那么,就这样离开吧。毕竟,她只不过是和我有一面之缘而已。毕竟,我已经有够多的烦心事去等待我解决。 “哇”嘴巴一张,一口漆黑的血液喷出,眼神之中有着森冷的寒光流转而过。 黑子到另一个屋里找五妹,没想到一进屋正看见五妹在推牌九,而且她还在坐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练武场上聚集的岩家子弟也是越来越多,只是,他们似乎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王天。 坐上出租车,晕乎乎的韩雪就闭上眼睛靠在车上,其实现在的韩雪早就已经不行了,就是因为要跟着李天,韩雪这才不得不打起jing神来的,现在好不容易能坐下来了,韩雪也有些jing疲力竭了。 我的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沙发,我在想一个问题。照林姈所说,这个世界很少有人能够和魔鬼做交易,但我却能轻而易举的的帮周醉墨和阿半完成交易,完成交易之后周醉墨和阿半都成为了我的助力。 “臭气?什么臭气竟然这等厉害?”立即就有长老一脸不解地问道。 尼克·弗瑞知不知道有脑波强化仪这种东西卡拉不确定,但是卡拉自己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所以一早就想好了借口,而且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拉拢人不就是交朋友吗? 肥宅吃你家大米了吗!明明肥宅脾气好得很。偶尔发脾气也是因为社会压力。 “这也太夸张了,这种地方建基站,几年也不见得有人用一次吧。”米大力说。 说是陆氏的太子妃也不为过,只是陆氏将来不是太子的,而是皇子的而已。 约翰应该也知道这样的攻击不会起到什么效果,在丢出火球之后,再次催动能力,使出吃奶的劲在自己面前制造出了一大片火焰,脸上透露着一丝疯狂,猛的朝卡拉丢了过来。 这一夜,两人无眠,陆乘风只是任由玲儿依偎着自己,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了。 不过比起其他的就远远不如了,烧鸡皮脆肉滑,蒸鱼很嫩,连炒鸡蛋都香气逼人。 在别墅的后面,有个暗室,这会儿的暗室里面,陆柏语双手被困绷着,绳子堪堪的从天花板上吊着,身上满满的鞭痕,另外一边的椅子上,何琼也被紧紧的捆绑着。 米嘉掏出手机,想要叫邝顾通他们过来,拿出来了才发现没信号。只好叫人先出洞,再打电话。 ------------ 第一百九十二章:损招坑包拯 确切来说,张尧佐并无国丈身份,毕竟他只是张贵妃的伯父而非生父。但考虑到张贵妃生父已过世,在世且能够帮衬她的亲人为数不多,再加上张尧佐也需要内宫帮衬,故二人虽非父女,但也胜似父女。 似这等人物在宫门附近倒地,疑似受创,在附近值守的宫卫又岂会不惊?连忙上前将张尧佐围得水泄不通,小心搀扶,仔细探问状 想要躲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按住,明如玉的满脸都被眼泪遮掩而住,嘴中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容貌、精神、魅力,同时加了1个点,精神力从中级变成了高级,还有特殊物品‘真爱之泪’。可分配点数5个点,可见,委托人对这次任务,还是十分满意的。 付公馆的晚宴一直持续道深夜十二点,沈毅和付参谋在晚宴结束后还聊了好一会儿,我喝了点酒,靠在沙发上等沈毅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他抱着我上车,一直搂着我,直到回到家里,将我放在床上。 有龙魂和江宁的警方出马,至少能让那个隐杀行动的时候有所顾忌。但这样干巴巴的等着她来行动显然是被动的,陈轩还需要想办法引她出洞才是。 两人从后台出来后,并没有发现在正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孙新和南宫峻。 现在这神纹符引起了逆戒的反应,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神秘反应。 “好,那你可以去死了。”叶苍天手中玄气升腾,随即朝着白君凡一掌挥出。 “今天不痛了,明天还会痛,后天,大后天,可能总是这样,你也总是不睡吗?”刘天青没有再试图拦阻她,只是静静的躺回去,看着她在床前忙碌。 他的心中清楚,大师兄的身份见不得人,说不定会被警方查到。他若是说认识大师兄,怕是以后会有很多麻烦上门,还是装作陌生的好。 “金三婶,其实……”阳岚儿慢吞吞的开口,实际一早有了心理准备。 听到林初夏的话,云尘却是收回了看向别墅的目光,然后毫不避让的盯着林初夏的眼眸,说道。 对于这种找人的事情孙圆自然是比泽特拿手,交给他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齐浩又起来脱衣服,之后秦月拿来了刷子和洗衣粉,开始给齐浩洗澡。 想着云尘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讪讪的笑容,盯着林初夏一个劲的傻笑。 秦明有些惊讶的望着宋欢,心想自己做这张碟恋碟专辑的时候,可是并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呀,就连创作者的名字用的也是霹雳火,那么老板又是怎么知道的? 独远听此,也是苦笑,这些人为了一睹芳容,挤破脑袋,自己一早,预定两间上等的两间客宾房,确实不能而入,也只能是微微摇头了。 此刻,独远,从端详着月光之下的微微打量着神仙姐姐送给自己的礼物,甚至是希望灵姑娘能瞬间来到身边。 泽特回过头,只见车内的菲雅和希莉亚正通过那车窗在盯着自己。 偏偏此时她看上去那么淡定,脸上的妆都没怎么化,然而却依然不失那份美丽性感,这就叫做天生丽质吧?无论是多好看的人,忙碌一天到了晚上都会有疲倦的颜色,可是楚项花没有。 “如果我可以通过无名界绕开鸿星边界,那么天工一族岂不是也可以绕开鸿星边界,那样的话不就能够离开鸿星了?”周鹜天说道。 ------------ 第一百九十三章:范家会宴思对策 “……实在卑鄙无耻!卑鄙无耻至极!这天底下竟有这等卑鄙无耻小人!卑鄙至极!令人不耻!……” 当晚,在范仲淹府上的会宴中,包拯大发雷霆怒骂张尧佐陷害于他的卑鄙行径,直骂得怒发冲冠、面红耳赤,口沫飞溅、让前来参加会宴的韩琦、富弼、杜衍等人面面相觑,有些担忧包拯将飞沫溅到菜肴中,但又不好劝阻,唯有让 许妍很难想象,这些年顾臣彦是如何咽下仇恨,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出于尊重,顾臣彦是不会乱接许妍电话的,但吃醋还是要吃醋的。 羞怒的声音虽说不大,但也如同一道惊雷一般震醒了“迷茫”的少年。 这一大胆的行为让苏沐云是又爱又气,扭头假装不认识他,但是嘴角已经有点点偏移了。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宵禁之前,咱们就来找你,一起去看看这京城的美人!”其哈哈一笑。 三人的视线立马发生转移,往哪里看的都有,就是没有看苏沐云的。 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王宫,跪倒在车师国王面前,惊慌失措地喊道。 黄建安、杨晨两人修为太低,经受不住,“噌噌噌”后退几步,秘籍拿不稳,“哗啦”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陈曦看着,眉头微皱,她回忆着,前世,大学,韦俊杰有喜欢陈采薇吗? 南寻起身朝着海边走去,后山距离海比较近,所以没几步就到了,况且南寻自从上回与魔蚯战斗,吸收了玉龙牌,身体早已经轻盈无比,不说轻功也差不多了。 打定主意,我在玄飞轮的房间等玄飞轮,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玄飞轮才慢悠悠地回来。拉着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夕儿,不论如何,我会还你一个公道。”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也算是负了她的一些补偿。 童莉娜拉了点了点头,其实她当时是非常的害怕。因为那些人已经告诉她了,给她服下去的可是剧毒,如果没有对方的解药,自己三天后,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当着拉板的面说。而且,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汇报,这也是让他着急的原因。 我将手从桌子上拿来回来,扬着头瞥了元和公主一眼,连一句歉意的话都没说,静等着某人的大发雷霆。 “没没没,没有!”源源连忙摇了摇头,一看到凯萱这个眼神,他就害怕了。 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掉,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恍恍惚惚回到了家。 项天抢先震散了的拳罡,以雷霆轰击林傲的天灵盖,但同时,也结结实实受到了十五道暗劲的冲击,脸色面若金纸,不得不燃烧精血增强护体罡气。 “为什么我只能叫奇奇,你却可以叫王乾?”拍摄结束,刘奇向王乾问道。 但自从那次燕王樽事件后,叶婉仿佛对叶锦幕的态度,来了个极大的变化。 柳岩此行的目的,并非真要索取谢全友的狗命,无非是吓唬吓唬他,毕竟这家伙日后若是利用起来,倒是一枚相当不错的棋子。 得到满足后,安语沫再次变成异常害羞的状态,像是害怕别人从她的状态看出什么,身上已经套上了全副盔甲,跟着陈汐来到其他人那里。 而且,无法成为一个体系,只能是弄到一本,就学习一本,自然,在许多方面,他们都达不到最好的水平,而且,根基方面,也不如那些人更加的稳当一些。 ------------ 第一百九十四章:新宅 赵旸并不知发生在范家的小插曲,此时的他,刚与王中正等人一同,将暂居在石记客栈的没移娜依并苏洵一家借到新租的宅子,领着他们在宅内四处参观。 “……听给我张罗这宅子的人说,这宅子也是一座老宅了,建国时就在,之后翻修了几回,少说也有个百来年的历史,之前属于一户姓周的人家,长子本是走的仕途,不幸早逝, 傅醒想知道姜曜这样无数次被淹没无数次抬起头的人还会害怕什么,而她害怕的东西,又是否真的值得她害怕和逃避。 何况她伤的是脚,最多就是涂点草药外敷就好了,不用到内服的程度吧,又不是伤筋动骨了。 姜曜顺着她来的方向往后看,杜琳仪神情无奈地挥了挥手,一副你多担待的样子。 再次出现之时,夏一郎已经带着狂风暴雨般的气势,出现在了林长卿面前。 拓山倒是不怀疑,虎族虽然食肉,但是虎族雌性偶尔也会吃一些植物来改善伙食的。 灯光下邢思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声音没有情绪,也没有表情。 面对大只佬此刻的丑态,以及他嘴里的谩骂,谷雨十分的淡定,只是抬手用刀鞘打碎赵昂的下颚,让他只能发出‘呃呃呜呜’的声音。 “这个周末,你忙吗?要是不忙的话,咱们一块爬山呀。”杨间主动邀请道。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在李超汗流浃背的时候来到他的身后,‘咕哩’的一下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臣在。”被点名的严嵩微微抬起身,心里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白忆雪哭了。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此刻这般的无奈和无助。同时,还有一种无力的心碎的感觉。似乎,自己经营的东西,就这么,一下子就失去了。 隔天午后,李丹若哄着姜敬默歇了午觉,轻手轻脚从厢房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姜艳树转过来,姜艳树看到李丹若,忙紧走了两步,两人见了礼,李丹若让着姜艳树进了正屋,朱衣奉了茶,瞄了眼李丹若,带人退了出去。 李红袖曾经跟高十一打过交道,熟悉他的样子,形容得十分细致。凌阳和罗图对视一眼,几乎可以肯定,那名如影随形的驱使者,定是高十一无疑。 律昊天的的手指头,在那一张A4纸上一一的滑过,一排排的整齐排列的外国名字,律昊天浏览的很仔细。 曲靖携着一双可爱的孩子一出来,秦方白一眼就看见了,朝他们挥了挥手。 “好,那我回房间去了,你也早点睡。”林玥沉沉一笑,起身走进了卧室。 待那几人发现不对劲自前甲板绕过来时,秦方白一枪一个就放倒了两三人。 罗图心思细腻,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闭起眼睛,用心感受着巨钟位置的异能波动。只是原本感受到的那股异能之力,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任由罗图拼命地催动体内能量磁波,不停地进行探测,就是得不到一点回应。 知道她心不在焉,蓝成哲也没有阻拦,把她送到医院门口就和司机走了。 如果伊斯科说的那番话是真的,这件黑曜石面具发现自他们家的玉米地,那么基本可以肯定,这件面具来自曾长期统治这里的玛雅帝国科潘王国。 不远处的曾胖三等人,虽不认识剑尘施展的武技,可他们却从巨大的剑影中,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 ------------ 第一百九十五章:技术司新衙 稍后,赵旸与沈遘、范纯仁一同前往了位于汴京东南外城的技术司新衙。 这座新衙最初是由吕大防督建,直至吕大防被派往陕西帮助赵旸督造新城,这边的督造事物便由钱公辅接手。 赵旸返回汴京之后,尚未参观过这座新建成的新衙,今日初建,也是颇为震撼。 只见去年赵旸花费巨资购入的约三十顷地,现如今都 此外,考虑到自己目前几乎没有抗争的力量,倒不如主动一些争取点好印象。 这件事,颜昭昭准备私底下处理,她可不想闹大了惊动官府或是颜锦和颜博兄弟俩。 王老婆子冷笑道,“可不就是。我本来想着等富贵回乡下,再跟王富贵算账的。哪里想到,他竟然不顾念血脉之亲。 听见声音,云婵也没再回头,倒是晚棠没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饮月君动辄就想为应星雇八个佣人,恐怕他的观念也不怎么正常。 阿瑟干脆就直接走了进去,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安歌士·哈钦森昨天死亡的位置。 不过你要是说张楚岚平时出任务都开着执法记录仪,王震球打死都不会相信。 在镜流说出下次请客的话后,羡鱼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两人就此挥别。 这换谁能受得了?赞达尔想杀死「智识」、处理自己制造出的机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陈梵脑海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便被这晦涩至极的低语和呢喃冲散了意识。 由于今天也已经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九了,后天就是农历新年,所以萧毅这边剧组已经放假,而沐苒也已经回到了家中。 毕竟这么黑的天,如果他从树下掉了下去,想必一命呜呼的可能性很大。 而风柱内蕴含了极其恐怖的灵力还有法则之力,几乎能毁天灭地,此刻更仿佛一根根触手般四处挥舞着,将碰触到的一切轻易绞碎吞没。 他只觉丝丝法力从丹药中浮现而出,在体内经脉流转一圈,融入了丹田之中,使得他的法力隐隐增加了些许。 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一个孩童看着他,呆愣了片刻,突然间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看到他坐了下来,圆广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倒是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 落日熔金,建筑在红色山体上的那座城池,在夕阳的照射下,显示出一种异样的雄壮,让每一个看到它的唐人军士,都不由得心驰神往。 问题是,一旦宁王借着杨尚荆的兵势直接翻了,中枢这边当初保过杨尚荆的大臣就一个都别想跑,当年太宗皇帝南下靖难的时候,中山王徐达的儿子徐增寿都被咔嚓了,现在遍观朝野,谁的关系能比当年的徐增寿还硬棒? 这个豫亲王派来的说客尽职尽责,银票随即也塞了过来,平心而论,豫亲王、余彪的行事是令人舒服的,真正让贾琮有好感的是豫亲王重视他的那份治河策论,良禽择木而栖,他自然不想跟一位昏庸无能的亲王。 按说罗国奇是秀才,贾琮童生也不是,此举未免欺人太甚了,樊知县犹豫少许,便稍微点头,与秦业看着、听着。 不过,在他的身后,另外一个男人却有与他稳重性子完全不同的火爆性格——斯图尔特勒住了缰绳,而此时一道战马的身影从他眼前一掠而过,径直冲向那一排排闪耀着微光的长枪。 ------------ 第一百九十六章:研发方向 在技术司掌握且正在不断研发改进的各项技术中,赵旸最在意的有火器、火药及冶铁等几项。 火器包括“枪”与“炮”,在赵旸指明研发目标的情况下,技术司火器案的工匠们集思广益,终于在花费近一年攻克了“燧发技术”。 还记得在讨伐别勒诸族的战事时,技术司在赵旸的催促下紧急向陕西运输了一批火枪,当时由于 “出手!”冷酷撒神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第二次说出了同样的话。 “是我。”走过来的是弦上的箭,他脸上挂着几点血线,看样子是把追击自己的敌人干掉了·才回来的。 看着东方太阳冉冉升起,地甲降下祥云,打算再上山去。一边向上走,地甲一边兴奋的想着自己的这腾云驾雾术法。对了,这术法总有一个,既然一迈步,就有祥云出现在脚下,然后带着自己升起,就称为“步步升云”术吧。 卧勒个糟!尼玛,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把这种违禁物品放到指挥所里面去!? “毒品?呵呵,有人想要顺便来一个陷害罢了!”邱少成看的很明白,直接开口说道,这种手段他见得多了,早已经习以为常。 眼见自己带来的同胞死伤殆尽,贝德的狗眼瞬间变得血红一边,浑身的杀气差点实质化。想都不想就从物栏内拿出一门炮管足有半米粗的激光炮,对准迪妮莎和安达利尔扣下了扳机。 京乐chūn水也忍不住了,这么多不明身份人士进入瀞灵廷。鬼知道会不会对瀞灵廷造成影响。 就在地甲迷迷糊糊不知自己有没有睡着时,又听到了敲门声与叫喊声,原来是“做包子的”又来了。 闻锋登时如坠冰窟,果然还是被施化猜测到了,他既然能直接找上自己,肯定手握有一定证据。一念及此,闻锋心绪紊乱,索性沉默以对,只将嘴唇抿紧。 但叶华并没有高兴,因为亿万宝贝忘了他的嘱咐!他之前就交代过不能立刻接下任务,要多谈一会多要点好处在接任务,但亿万宝贝哪里明白和NPC讨价还价还有额外的好处?她看到有任务,一时激动立刻就接下来了。 “那可不一样,这风寨之中一定是有没死的。”云茹突然是说道。 秦臻心里有点慌,他并不希望那是梦,如果那是梦,他不仅会失去一个朋友,也意味着他学到的功法是不存在,那他就不能保护娘亲和新妹妹了,他不想新妹妹也和妹妹一样被坏人害死。 我没动作,他又重复了一句,我只能收回手,他将我衣服解开,一直褪到我腰部位置,他手停留在胸口一片淤青上。 袁姿被袁长明吼得表情一愣,眼睛内还挂着泪水傻傻地看向他,因为此时的袁长明表情太可怕了,从来没有过的可怕。 邻近日出,这个时候的天色最黑,山间的湿气也越重。守卫在诸多将军身边的卫士苦不堪言,再一次擦拭腰刀柄上的露水,他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向山下望了一眼,眯起了眼睛。 这一次战斗持续的时间更短,双方你来我往一攻一击都要间隔很长时间,没有人现在还有体力承受高强度的战斗,双方拼杀死了几百人,再度默契地停止。 他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也是12、13岁的模样,皮肤也很白,而且一个雀斑都没有。引得尤娜·伊辛兰·沃特森都妒忌了。 ------------ 第一百九十七章:梁子 “是张尧佐说的?” 尽管心底觉得张尧佐不太可能出卖他,至少不会是在这种事上,但赵旸还是试探了一句。 然而一听这话,赵祯愈发笃定,轻笑道:“你以为能瞒过朕?” 从旁王守规也适时地插嘴恭维道:“小赵郎君不知,当日官家去探望张国丈,见其目光闪烁,隐有愧惧,便猜到张国丈乃是装作受伤,随后又 屋内没有过多的装饰,白石灰墙面深色的木柱,加上青砖地面,彰显出这里虽不似豪宅大院那般的奢靡之地,却也是极为规整的官宦宅院。 徐大山回到金城大学,再惹来同学们的惊叹,纷纷询问他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徐大山以家中有事搪塞掉。 他们接下来的命令,是完成对55级帝级骷髅主宰的第二次击杀。 李斯年身体里炼化出来的酒气残渣,换句话说那不就是个屁吗?只是一个自全身毛孔而出,另一个是自下身后门而出,位置不同但道理相同,李初一越想越恶心,打定主意这货一天不散味他就一天不靠近。 虽然现在距离全国赛结束,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苏叶可不打算就这么浪费时间。 此刻,在母舰舰长室的银河帝国四公主,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正传奇目露赞许之光,也不犹豫,出现在天茗方才离开的方位,一拳轰出,紧随天茗破碎虚空而去了。 非顶尖超级势力,背后没有极为雄厚的财力,根本没有资格去争夺。 砸下来的石块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铺天盖地,想要永久的把江云留在地下世界。 “徐先生,徐先生”司机急忙停车惊呼。就见一道黑影一闪再闪,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那个所谓的天道其实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而很不巧,初音就是能掌握这东东。 大家都一起恭贺崔洪,说让他一定要请客,崔洪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张华想起昨天劝丽莎的时候,因为自己的表现是的丽莎,立马就察觉是菲莉尔插了一脚。 只要对方不阻碍自己和楚清雅的关系,夏流还是可以考虑将马春霞当成丈母娘看待的。 “战争难免伤亡,流血千里伏尸百万都不在话下。但在没有战争的时候,我永远反对这种大规模的杀戮,更反对为杀而杀。”长安直言道。 “惊鸿前辈?!”程知性皱眉:“我们这里只有惊鸿长老一人,什么时候成前辈了?”想了想程知性也是释然,惊鸿那么强大的实力,叫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这样的举动连叶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许多本属于月清儿的行为却好象在潜移默化中在他的身上演绎着。 夏流表示没有意见,这里的人流还可以,已经在不远处有两队同学在卖竹筐,还有玉米。 帐篷里面的胡铁花正在和他的“公主”共度良宵,外面的楚留香则在跟真公主共度良宵。 然而,苏秋平绝非是泛泛之辈,在叶刑并未出枪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脸上的笑容还像以前那般灿烂,尤其是脸红起来的样子,更是可爱。 那么大的力气,慕容澈虽然感激到疼痛,可是依然没有喊一句痛。 “这么下流的招式跟谁学的。好在我有杀手斧。”牧苏一副早有防备的神情,倏然从黑暗处抓出一柄裹满肉瘤的消防斧。 燕风轻这番话有理有据,任何人皆反驳不得,其他金丹老祖不提,便是掌门化羽真人,亦是连连点头,看其表情,那是深表赞同,俗话说,退一步好阔天空,与其玉石俱焚于此处,暂时放弃灵羽山的总舵也算不了什么。 ------------ 第一百九十八章:一鱼两吃 正如赵旸所料,赵祯虽有心瞧包拯的乐子,但却不愿这位忠诚耿直的重臣蒙受太大的损失。 这不,在包拯忍着气向张尧佐赔付的隔日,右司谏张择行得到了某种暗示,上札子替包拯表功,重提昔日包拯在河北赈灾之功,官家借着由头嘉奖了当初参与河北赈灾的群臣,赐钱赐物,就连赵旸也因为昔日那份《防疫章程》得到嘉奖,估计 “是的,是龙电、东电几家引进的技术,现在已经基本上消化完了,有些设备的设计水平甚至超过了美国西易公司,能够跻身于世界一流行列了。”冯啸辰自豪地说。 “轰”的一声巨响,猛地响起,却是铁壶真君似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狂怒,猛地一掌打在身边附近的墙上,顿时间墙体龟裂,紧接着一大段墙体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背着人时,蒋玉暖哭过两回,只觉得这十月太过漫长,每一天都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酒井倩霁在心里恨恨地说。她选择性地把自己从国内同事和闺蜜那里听到的正面消息都理解成了吹牛,而把所有的负面消息,哪怕只是这些人奉战忽局要求编造的负面消息,都当成了真情流露。 “抱歉,你要这几样属于战备物资,非常时期,恕不供应。”主官眼睛向天,一脸轻蔑的说道。 他定了定心神,看准机会轻轻松开弓弦,早就悬在弓箭上的飞箭嗖的一声飞射出去。 而琼接受这次合作,也是为了公会以后的发展所需。所有公会的守护神和天赋消失,那就意味着公会将会失去保护,如果被别的公会攻下驻地,那么这个公会就会消散,所以死亡工会需要盟友。 冯啸辰又倒上了一杯酒,高高举起来,这一回,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了几分,看着邹秉政,认真地说道。 “佩妮,你说他们会不会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树老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一个惨叫声响起,平头捂着脚,疼死我了,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硬。 江北没有花要宿舍的钥匙,喻景怀自然也是没有的,而江北早有准备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万能钥匙卡,看着喻景怀的时候,目光里满满都是复杂,各种各样的表情,欣喜,震惊,失落,之类的表情。 自从王琨突破天级巅峰地球上的那么一丁点灵气就他来说,算是供不应求,没办法只能进入秘境之海修炼。 吉诺比利早早就来到了训练馆。这场比赛,波波维奇继续在家中轮休,吉诺比利负责指挥。 检查过后,给了他一件灰色的监狱服装,编号09281,一位牛逼哄哄的狱警走在范锦华的前面,怀里夹着警棍,一边走一边给他讲这里的规矩。 但这声势虽然浩大滔天,但却被一股神秘而玄奥的力量锁定在此。 就在克诺斯与伊森说话的时候,铁甲人却是已经对着飞艇发动了攻击,看着它们的战斗,克诺斯砸吧砸吧嘴,忍不住想到。 看见叶景彦,叶宁先是忍着红肿的双眼不说话,在被安慰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哭了起来。 三人第一眼看到的是,双胞胎姐妹花正一左一右围在子乔身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花间客还在不断描述锦衣卫大牢里出现过的刑法,他眉飞色舞的诉说着血性的场面,如同炫耀自己的财富一般。 听到这话,我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侧着脸看着脸上浮上一层难以看懂的神‘色’的张明朗,他的眼眸里面全是生生不息的落寞,我忽然觉得他是孤独的,他还是可悲的。 ------------ 第一百九十九章:早朝之日 当日下午,张尧佐兴冲冲地来到了赵旸的府宅。 见他满脸喜色,赵旸心中便有所猜测:“见过贵妃娘娘了?” “啊。”张尧佐克制着喜悦道:“适才贵妃娘娘将我召到宫中,说了这事,这不,我就赶着来向老弟道谢。”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赵旸忍不住提醒道:“这事还未有定论,莫高兴太早了。” 张 青年收起巨弓,猛然从那山头跃起,举起一根雪白的骨棒,轰隆一声,砸在那巨猿头顶,顿时,一颗丈许大的头颅爆炸开来,血肉飞溅,红白之物迸洒,染遍周围的草木。 会不会弄脏的就不是军大衣了,而是,让所有人看到花了的裤子? 现在父亲那边的亲戚已经不再和他们联系了,并且非常担心要接受他们两姐弟这个烫手山芋,无非是怕要花钱? “我去找他。”我咬牙说,心里莫名的生气,感觉自己被他算计了。 随即,叶青身体散发出一道高贵的皇者之气,瞳孔已经变成红色,神魔之眼,看破一起虚幻,达到真实,无论什么伪装,在神魔之眼里,都是空无。 “这……这是武皇的气息?!怎么可能?!”摩奇与在场所有的老师皆都是满脸的惊愕,这家伙的开了挂吗?居然已经是晋级了武皇? 用餐之后,晓茹就拉着千水水和慧慧离开公寓,前去市内的一家美容院,晚上千志安他们便过去接她们。 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易瑾愣怔在原地,直到腰间一暖,才发觉那不是幻听。 龙易辰感受着自己身体之内那澎湃的力量,身体微微地动了动。居然直接就是超前冲了出去。 “陆辉,你个禽兽,怎么可以对彭雨馨动手动脚的呢,我看今天王浩打你也是你活该!”刘茜指着陆辉就责骂起来。 祭炼的法诀传完,余成子又略作了示范,讲解了心得,朗宇连连称谢。 只不过这个房间显得相当朴素,不像是平时经常用来招待客人用的。 交接仪式完成,温子彦回到万剑山庄的位置,他的目光扫过万剑山庄所有的通天境武者,最后在元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要对付这些鬼魂的方法,她并不是没有,只是这种方法太过的凶险,所以她需要靠着叶岚的帮忙才可以,而沈良的话,他的能力可以说是最弱的,有没有他其实都是一样。 我很是奇怪,虽然那袋中有风吹出,但那风没有大到能把人刮跑。难不成她的身子要轻很多。 听到这么说,他似乎终于是好受了一些,他将狙击枪放回了自己身后的一个吉他盒里然后离开了废墟,他……终于是好受多了。 犹豫到最后还是弗雷最先开了口:“走吧。”说完便带头走了进去。 此刻一下子将百官放了假,朱厚煌连找人谈工作的人也都没有了。索性将少府的账本找来。细细研磨。 不过神族男子似乎并不在意霍子吟的注视,反而是热络的与周围的炼药师们混在一起。 “我!……”豁出去了!雷蛇也是被逼上的绝路,面对着上百个妖将,还有两个妖帅放电了。不放,朗宇真敢祸害他呀,不死脱层皮。 正当阿晶以为泉拳灵魂受到重创,已经变成白痴的时候,泉拳的脸上却猛然间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灵霄在看见霞生的那一刻惊慌失色,狰狞的面部全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灵霄那张绝尘而苍白的面容。 ------------ 第二百章:殿外戏包拯 “赵司谏……” 随着一声招呼传来,范仲淹与杜衍、韩琦快步走来,待走近后朝着赵旸拱手见礼。 看他勉强挤出几丝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尴尬,毫无疑问,他必然也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幕,可能还听到了包拯的那一声“恶童”,故急忙忙上前圆场。 “范相公。”赵旸朝着范仲淹拱拱手作为还礼。 期间, “不、不可能的!”云历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孩子跟大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他抱着林宝淑,远远地逃开了,对方根本就追不上他们。但是他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进行包抄,所以他就抱着林宝淑一直往前走。 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紧闭了三天的宫门迎着第一缕阳光,缓缓打开。 又因着乔明瑾给他们画的货架,店里东西多,但是分明别类,倒是不见丝毫杂乱。货架上也用红纸贴着标签,以雇人更好查找。 我呸!竖子当道!陈匡气的牙根都痒痒,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是皇子呢,难不成想赖着不走了?如今大军都已经进城了,你还问我同不同意,若是不同意你还能离开么? 同样羡慕于嫔和令嫔的还有做于于嫔和令嫔下手的灵犀。灵犀已经去请太医来给自己细细诊察过,太医说她的身体正常,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大脸鱼一高兴,回身就想扑到白麒怀里,可是……它怕砸到白麒。 “对不起,”修缘深深地鞠了一躬,罗汉手静止了,他深深地顿了顿。 “优先在南阳郡试验,若是条件允许,则推广到整个大汉。当然,前提是各地必须严守这些技术,不允许任何外邦偷学。 而萧晨则是表现得非常平静,最近听下面的人汇报虎帮动作频繁,俨然有进攻万盛公司的趋向,而这一次高山他们又回归了,所以萧晨将用这一百受过训练的人对方虎帮。 “有本事就出来一战,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二号咆哮道,十分的愤怒。 “是,父亲,我知道了,我这几天就找人开始准备。”李少雄恭敬的对老者说道。 看着依就还是死缠烂打的欧则,此刻的姜尚香也是只能又再度的恢复了那幅淡然的表情了,毕竟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尚香要是再说什么那也就是显得她太不通情理了? “我最近必须返回家族一趟,想要程大哥陪我一起走一趟。”南忆枫娇羞地说道,其声音有些低不可闻。 虽说秦天的行为让男人有种憋屈和不自在的感觉,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敢把人扔出七楼的变态,周桐还能说些什么? 那六堂主崔友见形势不妙,便也迅速加入了战圈。而他身后的那几十人也跟着及时地围了上去。 凌芳听了玉阳子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栀将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褪下来给她戴上,拍拍十分胸有成竹。 尽管本族的名士庞德公,以及水镜先生司马徽一直在帮他扬名,也确实的认为他有着出色的才华,然而他的名声,却一直没有传出去。 下一秒腰间传来桎梏,她都来不及惊呼,已被高高举起,身下是他有力的肩膀。 王易在大殿高阶之上望着下面的人流,觉得差不多了之后,便 给了赵云等人一个眼神。 ------------ 第二百零一章:朝议 稍后,待赵祯领着王守规等人来到大庆殿,亲眼目睹方才那一幕的殿监忙将刚才发生的事禀告官家。 赵祯听罢很是疑惑:“包拯,又得罪那小子了?” 那名殿监的消息似乎颇为灵通,低声道:“兴许是。……奴婢听闻消息,适才百官在宫门外等候入宫时,包知谏不知什么缘故,曾当着众人的面唤小赵郎君为恶童……” 血宗最强的连武圣都没有,应该没有人能够布置那么强大的阵法吧? 她知道依佧救治太子妃的时候身体受损,等闲不愿意劳烦依佧,太过依赖依佧,如果哪天依佧与叶统领回了京城生活,她的事又该去找谁呢? 拿回了自己的报名费,慕容菁菁也是兴奋不已,虽然只是通过第一关测试,不过却为她以后的学生增加了不少的信心。 秦恪带笑,从屋子里出来,宝昕冲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另一边,青狐王同样不想多呆,聚拢残部之后,选定一个方向开始突围。 这阵势,还有这样的情况,这是怎么回事?爹的身体一向都是好好的,为什么这次会是这幅样子。还有,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季夜和自家哥哥追问起来,他们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王旭东只听到了张晓芸的只言片语,完全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能做的就是拼了命的开车,把车往郭钰家里开去。 “回来了?”王旭东看到秦可欣出现,把烟给掐灭,笑着对秦可欣道。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徐镜骨影等人都以口哨唤来他们的骏马,便也立即跟着翻身上马。 龙飞调侃的笑道,摆了摆手,将酒倒入杯子,一副准备和楚彦坤血拼到底的模样。 一些人心中顿时有些鄙夷,一千块而已都交不起,这家伙混的也太惨了吧? “老、老大,我、我没问题,我能做,你别去!”冯浩结巴着说道,他觉得高猛挑战教官比自己做一百个俯卧撑的成功率还要低,对方可是练过的呀。 焚心之痛一阵阵袭来,他却强忍着不敢闷哼出声。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开她,哪怕注定要以身犯险以命相搏。 邢烈拿出烟点了一根,靠着椅背,歪头看着窗外急速向后倒退的景物,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比之王级生物又是谁强谁弱呢?”杨世有些跃跃欲试,他很想找个对手试一试莽荒劲一重体的威力。 “即便到了这一步,我们又能有什么危险?”胡磊有些不服的说道。 除了孟司宇、武新和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刚痊愈好的病人,金妍。 “不去。”卢子信直接摇头。既然是天成科技电子公司,何必要跟他们一起去?直接和刘同一起,去对方公司,天成肯定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在得到孙耀武三人的保证后,丁长贵这才端起面前的半杯凉白开和三人碰了一下,而孙耀武三人也不以为意,杯中酒一饮而尽。 金睿轩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接近高芷晴。在距离高芷晴只有一米远的时候,金睿轩猛扑了过去。 这也是族长培训的一部分,在里格五年级左右,他就需要接替一部分奈哲尔的工作来练手。 君夜冥看着林柒一会微笑,一会皱眉,颇为纠结的模样,暗自好笑。 当他们靠近那三只巨大的脑袋时,可以感觉到路威那热乎乎、臭烘烘的气息。 ------------ 第二百零二章:适时的举荐 聪明! 在微微愣了片刻后,赵祯忽然反应过来,心下盛赞赵旸之余,环视殿中,假意询问群臣的意见:“……赵旸之举荐,诸卿可有异议?” 异议? 枢密使宋庠眼中浮现几丝古怪之色,不留痕迹地回头看了眼赵旸。 他也没想到赵旸居然会在这个档口举荐张尧佐出任宣徽南院使,不过,这当真不是官家事先 在四楼,服务员只用两手推着保洁车一侧的把手,轻轻松松就进了电梯。 “只要公主过得好,奴婢和清微以后到了地下,也有脸去见贵妃娘娘了。”清兰的笑容有些苦涩。 想来姑娘对她那般好,她竟然出卖姑娘,即使不出卖姑娘,就是她这样的行为若传出去,也玷污了姑娘的名声。 敖青看着身边说话的老臣,有些意兴阑珊的感觉,当初跟随自己说放下,可是谁又能够真正的放下呢? “不知蜀山羽仙大驾观临,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才好。”当白振羽落下云头,水亦寒微微一欠身,面无表情的说道。 所有来自各个势力的弟子都紧张的看着众多阵法大师的一步一步的将传送门布置出来,时间也在飞的过去。 这于丽珍持斋茹素,一心向佛,在京城素有活菩萨之称。王大人也是知道的。 “那儿有一间砖房,是值班室,给看守发电站的人住的,不过也荒废了很久了。 不知怎么的,李真与叶军一说话,就倍感亲切,象是两个好久没见面的老朋友,顿时亲热地唠起磕来。 霍建云冷笑着,在他看来苏轩不过是想要凭借着侠客剑来取巧而已,他还是很有把握自己今天必定能灭了整个侠客山庄的。 种师中苦笑了一下,好嘛,这好好的军机要事变的天下皆知了,他突然对后面的战事有了不详的预感,但一想到姜德的背后有蔡京和赵佶等人,又觉得他不知道反而奇怪呢。 辰羽沁握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武浩,美目中透着无限凄楚,再也无法忍受,泪珠如雨般落下。 “宋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们难道真的想灭亡我们倭国吗?”藤原忠实说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台下数十个筑基修士皆是目光发红,死死盯着石墩上的诸多宝贝,就连先前主持拍卖会的那名高瘦老者与齐霸都怔怔看着台上,眼中贪婪之色毕露。 “大人,这下酒菜未免也太寒酸了一点儿吧?”有个衙役不怕死地道。 侯爵伸出手,抓住了两把兵器,他将噬魂剑收了起来。拿起劈星刀,向着前面一劈。那团火直接就被侯爵熄灭了。 几个军士一起撞向大门,大门一下被整个撞了下来,里面顶门的几个仆役滚了一地。 马超也没闲着,自然也是组织着破军营弓手在两翼狙击豹骑,这些豹骑绕开了壕沟,围住了马超、乐进,开始施行远程打击。 借着这层庚金之气,血色木剑在空中滴溜溜打了个转,凌空一舞,连声响都没有发出来,那面门板似的低阶灵器大剑就裂开成两半,一丝血线从冯隆头部贯穿到下身。 “不过,你可逃不掉。”就在此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巴坤耳边响起。 “谁说我楚天羽不敢接受挑战,不是还没有到比武的时间吗,又不是上京赶考,你慌什么慌?”就在白志宏的声音刚落下,楚天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 第二百零三章:义释 那么,要不要借机落井下石,接着这次机会将包拯贬离汴京呢? 目视着不远处包拯那倔强的背影,赵旸心中也在权衡。 平心而论,前几日包拯与韩琦一同在朝议上弹劾他,这在赵旸看来不算什么,但此次包拯在众目睽睽之下唤他恶童,着实是让他有些恼火——毕竟包拯这一喊,平白无故让他多了个绰号,日后不喜他的人保 “一起死?你有那个本事吗?”陈伟淡然一笑,觉得赵天玄这是在痴人说梦。 “林少?你这是什么情况?用座机给我打电话?”孙志平也感到疑惑。 享受着孟买港微润的海风,林岭东晃荡着红酒杯,将准备好的采购清单拿了出来。 冬日里的天津是极冷的,夏漫莹只穿了一身坎袖旗袍,自然是冻得瑟瑟发抖。 曰本后来居上,在电子产品和半导体科技,早就甩开欧美一大截了。 可是落在林西他们的手上的话,就算是吹得天花乱坠的,这也就是一个百万的东西。 那种痛甚至能让简惜淡化仇恨,觉得那只是漫长人生当中微不足道的一瞬。 而若抓住蚕后的蚕茧,则可直接获得三万枚乙级造血丹的高额奖励。 于是陆总非常霸气地把堆积成山的公务丢到一旁,下楼和老婆偶遇去了。 “微臣谢主隆恩。”侯爵只是虚衔,多半不必入朝参政,云风瑾未拒封册,领旨受之。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转到我面前,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脸上发烫,将头又别了过去,心里却想着他该不会想取笑我吧。 瞬间,上海马超以几乎超越常人的速度,脱离了战门一众队员的视线,而战门的一众队员,则是捧腹大笑起来。 “你也來了呀,真是太巧了!”來人的穿着已经显示了他显赫的身份,我无奈的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着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想到这,锦瑟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不能再想了,再想她都觉得恶心了。当下之计是怎么从这出去。锦瑟在椅子上坐下来,瞥一眼床上睡着的钟离朔,此时的他面色发红,嘴角还露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等级压制,经济压制,还有着双buf!此时的肖振已经不敢想象自己这边ap接下来的情况。 云昔见我不说。也沒有再追问下去。她陪着我在院子里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当我困意十足地趴在桌子上打哈欠时。也不见她有任何疲惫之意。 云潇不由暗自嘀咕,据说昭王未娶嫡王妃,不过,已三位侧妃,莫非那座正殿住着其中一位昭王侧妃? 此时外界山脉彻底的乱了,就见漫山的人影,一个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都看向一个方向。 此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人,云帆过去开了开门,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没错,他们之前还被这一伙人拖累过,还骂骂咧咧的骂了好一段时间,结果没想到现在成为了队友,总感觉有些尴尬的抓脚趾。 他也是一名武痴,虽说年近五十,还有着显赫的身世,却还没有娶妻生子。 若说她之前面对这些人还有些害怕,此时听他们说出缘由,便一点也不怕了。 这一幕夏渊看在了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是针对二皇子的想法。 杨可知道面前男人看着长得漂亮,实际上脸皮厚的不要不要的,所以权当没听见。 ------------ 第二百零四章:求官 稍后待赵旸来到福宁殿时,尚食局的人早已准备好早膳,并非一人份而是两人份,似乎官家本就打算留赵旸在宫内用膳。 “这算是谢宴么?” 见赵祯坐在膳桌旁相候,赵旸也不客气,在官家招手示意下在膳桌旁的凳上一坐,嘴里溜出一句揶揄。 “呵。” 赵祯早已习惯了这小子的性格,闻言丝毫未有不快, “确实有关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林峰愣了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那么好的事情,经理不去办才怪,一瞬间,一个个客人都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现在整个店铺都被许磊包场,那就没客人什么事了,就算是真有人要买,那估计也得预定才行了。 邪恶坏笑着,俊哥为了完成老大交代的任务,他这可算是牺牲色相了。 虽然这样,上官筠尧还是抱着夏晚竹,一路从冷宫走回了雅竹轩。 沈寒宸如鹰隼的眸直射向躺在地面,发丝凌乱气若游丝的安雪沫。 陆鸣走进洞穴,眉头一挑,这里的魔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浓郁,几乎化为实质。 被他一下下送上云端,凌晚所有的怨气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愉悦。 那个方向,发生了大爆炸,一个透明的阵法浮现,然后炸裂开来。 六名护院是过路的好心人给送回来的,一路上不知多少人看见、问起,这会儿那六人还躺着起不来呢。 李浩有些无所谓,这些对自己根本就没有用,也就是为了做好一个保镖。 龙广心神一动,想不到真龙大帝居然就这样轻易的饶恕了自己,实在令人有些意外。 格雷只管专心布置打仗,只要坤部族人的铁蹄能够东征西讨雄霸茫茫青原,那他格雷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半响过后,房间里再次响起了谈话声,再朝房间里望去,他们已经将衣衫穿戴整齐,各自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谈话。 “走吧,vip包间,跟哥哥进去谈谈。”大王哥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容易,没有两把刷子早被人干掉,他为人圆滑,办事干净利落,能屈能伸,为了杨乐凡一个愣头青,甘心放下架子。 回到宴会厅之后,又吃了一会儿,管事监便宣布宴席结束,众人只好满肚疑惑地回去了。 再说李凝,在林中吃饱了馒头找了一处山神庙来睡觉。他本就是颠沛流离的人物,起居并无时日。加上暖春之时不似寒冬腊月,他一睡之下竟睡到日上三竿。早已忘了赵家的事情,兀自从干草堆中起来。 “臣等赌凤主驸马胆气无双,自然敢当场杀掉敢心怀恶念的楚三公主。”定侯不傻,他此时可不想和铁瑛唱反调。 杨乐凡疼的眼泪都下来了,纵然他在厉害,但他最脆弱的地方被她这么用力握着,不疼才怪。 而最为奇异的是,那“转轮王”的图腾,居然活了过来,口念咒语,手结佛印,接着这晨钟之音,似乎在向世人传递佛门至高的道理。 “本就已经起步十分慢了,而且还有这么多的障碍物在,骑兵不会冲锋的有多强的,我还有机会。”蔡旭心中估算道。 “如果绕行北线或南线……时间来得及吗?”乔维新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爸比,在别墅里很安全的,爸比要是有事,可以不用守在毛毛身边。”毛毛巴眨巴眨着大眼睛看着林迪。 ------------ 第二百零五章:遥聊西夏困局 既未来老丈人苏洵已决定到昭文馆就职,于是稍后赵旸再次进宫,将此事告知官家。 区区一个校书郎的差遣,官家自是不会太过在意,当场吩咐王守规派人传令翰林院制诏,旋即就将赵旸给打发了。 离开垂拱殿的赵旸,遂又前往了宰辅办公所在的政事堂,有意提前与首相陈执中打声招呼,毕竟自己未来老丈人即将到人家手 “少奶奶,我不累。”说是这么说,陈副官和司机俩一直用双手撑着洞壁,为娘俩撑起一片安全的区域,不累才怪。 这里的战斗并不是说用死亡的本体去碾压人类,而是单纯的用着和人类同样的身体素质进行战斗。 叶轩心中一惊,当即不加思索的身上黑焰一翻滚,一层黑焰护罩在身躯上浮现而出。 阵法布置完毕,见还没追兵追来,茅瑞继续对山谷内的阵法做着调整,使其愈发的趋于完美。 经历过无数个空间穿越之后,尼禄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地球。 舟山神岛方圆也就十多平方公里,岛峰虽有林木,却藏不得人。以天王等人的灵力,无论藏在哪都会被找到。所以凌冬并不想躲藏,而只想一飞而过。 刘利民没再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丰平濑当先向里走去。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不知是因为怕别人听出他是日本人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成百上千只虫子放在一个地方,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就是成功的蛊了。 说着天哥开始了脱自己的衣服,这种精神的行为也只有天歌能做的到了。 此时它发出了一声野兽一般的吼叫,而其余的几头犬类在回应,只不过回应的却是狗的独特‘汪汪’的叫声。显然之前就是这样的声音,在火海里传出,是首领发号施令,而其余的附和。 大厅中的众人听了后,脸上流‘露’出凝重神‘色’。话说到这一步,便有些严重了。事情的高度,已经再往上了一步。 原本打算出头的世家和商人,一个个都忍了下来,不再开口说话,静看局面的发展。 说曹操曹操就到,随着一声爆喝:“奎安娜你个碧池,终于让我逮到你了!”注定成为今晚最佳男配角的伽菲克先出现在郎战的耳朵里。 “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轩辕天心惊讶不已,就连大圣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怪虫们的目光露出了几分好奇和疑惑。 凌时吟看了眼,封药片的锡纸上写着药名,她心想着蒋远周兜里怎么还会放药,她嘴里念着那个名字,只觉好像有些熟悉。 沈湛完全不知道父亲和郑子彤的父亲已经达成了共识,他此时所有的心思都被林欣欣占据了,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两天之后,公司和欣欣工作室有一个重要的合作会议。 “真是变态。”了解赖越津身体情况的金莹莹听到这话,禁不住地冲着对方骂了一句。 可就在此刻,此刻身处血雾之中的徐不凡,也是瞳孔猛地一缩。因为就在两者刚一碰触,只见那一柄柄血剑,既然不能吸收这发簪的生机。 乐正羽:“……”瞪大了眼睛,还是第一次发现随云居然也会说出这种充满歧义的玩笑话。 当年龙吟宗联合其他三大宗门,作为那天极殿的走狗,联合偷袭凌思雪,确实是不对。 霍南屿看着年岁岁与江一苇之间突然这般和谐相处,瞬间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 第二百零六章:包镱 赵旸带着包镱来到中院的正堂,吩咐王明几人去准备茶水,又邀请包镱入座。 据他仔细观察,这包镱岁数不大,估计与他相仿,白白嫩嫩、文质彬彬的,与有时性格略显暴躁的包拯简直不像是父子。 他好奇问道:“包衙内今年贵庚?” 包镱有些惊疑地看了眼赵旸,但仍恭顺守礼地回答道:“当不起小赵郎君衙内之 想象着这精灵果就是莱尔那个家伙,凶狠的把果子嚼了一个稀巴烂,咽了下去。 蒋正熙时刻关注着颜若玖,她的一个皱眉,蒋正熙都会觉得心疼。 “无耻之徒!是我们大意了!阿茴让你跟着受委屈了……”蒋子冉也是愤怒不已道。 这片地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跟辛德莱尔其他的的土地没有什么区别,有一点矿产,但算不得很丰富;分布着一些绿洲农场,但远远称不得富饶。 而剑稍寒的传奇,无疑的当今整个乾坤大玄界最具传奇色彩的传奇之一,堪称传奇中的传奇。 “那么就是时候看看我自己的主线任务了。”易云阴测测一笑,培养陆云凡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天道气运本源之物选中的家伙,目的自然还是为了自己。 但是豚鼠林语现在因为天性的原因就是不想靠近那团篝火,当然在豚鼠林语眼中,那就是一大火山,一旦林语又想要靠近的想法,豚鼠本来的意志就剧烈的反抗。 “她是不对,可你是她哥哥,是太子,既然瑶儿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一味责怪她!”皇后皱眉道。 Tiffany彻底傻眼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高勋,这家伙怎么回事,竟然一口气干了三杯酒,到底是在演戏还是什么?而且他说的那些话。 而且当时方离也是重伤之身,所以禁制没有多少威力,可是如果被困在其中的仅仅是一个普通人的话,那么方离也是没有任何的方法了。 好在对于这一点,苏子墨也是丝毫不以为,顶着身后那道略带幽怨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整个街道上的一景一物。 圣血潭,是悬空岛内一处特殊的地方,本身是一处水潭,但因为悬空岛的阵法、地脉等力量,都在那里汇聚,就使得只要把荒兽血液,以及各种灵药放入其中,就可以把药力直接增加百倍。 虽然所有人都有瘟疫即将爆发的迹象,呈现出病入膏肓的病态,但是酒肉下肚后,似乎又有点回光返照的红润。 药汁从他口里喷涌出来,苦涩的,带了浓烈的血腥气,他本来就无法平卧,一直是半躺的睡姿,浓黑的药汁混着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直渗进脖子里去。 突听外边钟声大作,原来是太白门掌门绯颜有要事通知,待苏子墨赶到之时,众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太白掌门绯颜,面色凝重的坐在正中央,周围一干人等也都眉头紧锁。 双方看着打得很惨烈,但因为对方有头盔,饿了吗也不是抱着让对方重伤的想法去的,而是“我兄弟被你打了我要为他打你报仇”,伤不重,几天就没事的那种。 雷娇娇果然是狮子大开口,一句话就要收购唐氏集团百分之三十。 闻言,营帐之中的齐国诸将方才是流露出来悻悻然之色,相视一眼之后便是不再谈论此事。 随后为了保证使用过程中的安全性,荣仓别克穿好护具,开始自己试用软鞭,根据前端机器人和锁扣机器人身上安装的微型摄像头和传感器采集信号数据,然后再通过意识场景的模拟及训练方法用意识交互方式进行训练。 ------------ 第二百零七章:群牧司 稍后包镱回到家中,母亲董氏询问儿子去向。 包镱不敢隐瞒,遂将今日之行告知母亲:“……今早父亲下朝之后,孩儿前去请安,见父亲枯坐于书房愁眉不展,便去拜访了范相公府上,见到了范相公及范家二哥……之后孩儿思忖许久,觉得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位小赵郎君……” 董氏微微皱眉,静静听着儿子讲述,未曾打 “我,晕过去了,醒过来就疼晕,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害怕疼的。”杨子俞可怜巴巴地说道。 甚至连挥动利爪的力道都比刚才更加的衰弱,怎么看都有种软绵绵的感觉。 “万一他们是看到苏酥姐姐在营地中,所以才放心我们自己走,要是苏酥姐姐不在营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让我们这么自由的活动来了?”路追影现在开始学着思考问题了。 “是是是,尹伯伯教训的是!”庄浩鸣连连赔笑,屁都不敢放一个。 在他看来,就连前世非洲的那些老黑们的生活都比他们要好的多。 可莉在游戏里面炸山虽然不会对外人造成什么伤害但是长久以往极有可能使得可莉养成很多不好的习惯。 她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一个游戏的世界,竟然能能体会到现实中无法体会到的这么多感觉。 “想得美。”郁时盛将她拉回屋。“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不然扣一次亲亲。”边说还边举起一根手指。 “看出来了,却是不是很正常……”李飞秋把之前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但是她身前不断扭捏着的双手,明显表现出了这一刻她心中的紧张。 逆鳞的计划如此庞大,所以不可能只动用奥科特一枚龙鳞,他们动用了几乎全部的龙鳞来配合奥科特的行动,明天,全世界都会掀起巨大的逆鳞狂风,而等到狂风过后,不知道还有谁能幸存下来。 不过,这点东西对于皇者血液来说,可就大大的不够看了,所以,价格在一直不断的被抬高。 冰巨人被击杀,四脚长毛兽有些茫然无措,纷纷停下脚步,长声嘶吼。 模拟地形地图已经摆放好许多代表着东奥古那帝国兵力分布的标志物,但是西奥古那帝国的所有兵力标志物却放在了一旁,仿佛现在这片土地只有空城与敌人。 “本来需要一些材料来吸收的,但此刻不需要了。”李天通脸色异常的说到。 其他团长一听,马上都把目光转移到了切迪的身上。与其说是王子的亲信,还不如说是一个格斗士,不过只有菲德知道,对方可是杀害阿娅娜一家的佣兵。 两块空中炮艇飞毯一左一右,护卫着中央的飞毯向巴乌达方向靠近。 “什么?”左楠看到莫度恢复还是有些高兴的,但最后这句话,听起来很莫名其妙。 这部武学,重在结印,只有自己的印结的好,才能发挥出极为巨大的力量。 “这位就是今日在广场处大显我藏密神通的隆成仁波切?”达拉喇嘛的声线略显浅薄的问道。 在大家感到高兴的同时,在那堆已被法海杀死的灵蛇尸体下面,又陆续钻出了无数的灵蛇,一只接一只,好像沙地下面有数不完的灵蛇。 郗风眉头一皱,气道:“真是晦气,如此一来,我当如何是好?”他生怕再出意外,当下便耐着性子坐在店中,只待外面归于平静再行出门。 ------------ 第二百零八章:群牧司(二) 正如衙门外那两名衙役私下埋汰的,自打张尧佐入职群牧司以来,就数今日他来得最早,原因很简单,新官赴任需先向该衙的长官报道,而目前群牧司有四位主官。 首先是前殿前司副指挥使、建武节度使郭承祐,此人以宣徽南院使兼同群牧制置使,一度身兼三个要职,不过当前并不在汴京,而是在应天府,即后世的南京。 大胃刘则着急的去进行直播了,昨晚他不敢说话,播的太不过瘾了,今天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随着空间能源的供应,整个龙谷空间开始颤抖起来,这里面幸存的一些生物也都发出不安的鸣叫。 药老的眼神已经呆滞了,愣愣的看着君缅尘右手中不断溢出杂质的丹丸出了神。 “如果我是呢?你要有什么代价?”云可可反问,不是要搞事情吗?那就把这件事情闹大吧,看谁先掉下水。 只见丁达韩本来就胖的脸比平时肿起来了一倍有余,乌黑的眼圈,香肠嘴,整个一猪头造型,可以想象他昨晚被收拾的有多惨。 回到家里,阮软正从房间里出来,还未开口,就看到萧云庭忧心忡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车。”林芬芬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也就因为和邵盈盈的这来回几句,让她参加节目都迟到了。 想到合同,苏歆月觉得自己还是早早的把合同签了,这样,厉衍才不会在后面加一些有的没的条件。 岳烽阳看到了一只鶠凤,就是不太好看,翅羽颜色单调,凤尾也短了不少,头部要说更像鸡头,反正要和鸡比,岳烽阳觉得可能鸡还要好看一些。 说着苏瑞从背筐内拿出东西,这次只吃了八分饱,淡水喝了两口。 平哥儿是抱怨归抱怨,可动了真格的他其实并没真心想回北山去。 “我帮你补习。”寒易尘轻轻说道,有一个道理是不会错的,大家会记住的永远都是第一名,而至于第二名第三名,谁记得? 罗教授是林中河从江南大学请来的最高权威的医学教授,在中医界极为的有名气,堪称为中医界医学泰斗。 “妹妹,你在说什么?爷爷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还是尽早立下遗嘱比较好,以免到时候爷爷突然过世,遗嘱却还没有。”林天见到妹妹进来,随口反驳了一句。 现在连半仙瑶都有些害怕单独面对楚潇然,虽然楚潇然一直表现淡然,可那双眼里的悲哀遮都遮不住。 苏玥发现,陈质陵只有十五岁,但是他的修为却是仙武二重。看来,水晶天宗就是水晶天宗,就是不同凡响。 我默默地把手机盖下去,心中了然,面上不敢流露出半分恐惧的情绪,仍笑嘻嘻打量众人。 巧的是,一中年大叔刚好从包房拉门出来,看见我们抱成一团的男生,眼神格外怪异。 那张脸和声音倒是蛮配的。皮肤白皙,五官深邃大气,轮廓却又是难得柔和,看不到眉眼,只能看到光线从他细密的睫毛间穿过,留下淡淡的阴影。 在这座人形山的山顶,也就是雕像的头部位置,有一个大洞,这个大洞就是令森罗道修士闻风丧胆,又充满诱惑的神洞。 “你是说这儿就是那些不老族的人灭杀那头圣龙的地方?”古展自然不笨,听了林胜的话,马上也是开始观察起周围,眉宇间透着兴奋。 要知道这可是他的秘密之一,虽然说了出来他也不怕什么,可是自己的秘密别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 第二百零九章:群牧司(三) “老弟来了。” 眼见赵旸迈步走入案房,适才还满脸怒容的张尧佐好似跟换了张面孔似的,满脸笑容地上前相迎,之后又不忘催促在旁傻愣着的监主簿蔡平:“还愣着做什么,叫人奉茶啊。” “啊?”蔡主簿一脸懵逼,但又不敢违抗,连忙快步走出案房。 在经过赵旸时,他忍不住又多看了这位少年郎一眼,心下不 苏七夕找不到形容词,心口堵了块大石头似的难受,她捶着胸口,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她居然被他说的那些话打动了,她竟然……期待他所说的我等你离婚。 如果韩越没有经历几年前的雪灾旱灾和这几年的战乱的话!韩越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入不出缚,看着现在韩越占了上风没错!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却很清楚。 秋佳宜瞪大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推高,她震惊的瞪大眼睛。 顾元河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明白了那又怎么样,他一样还是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或许他真的是太懦弱了,总是找不到勇气去抵抗,所以和离也许是唯一能让李氏和孩子们过得自在的方法了。 大宝转头看着挂在他腰上的紫宝,眼神不满的瞪了一眼紫宝,似乎在说他才不要吃那些人的肉!难吃死了。 君家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傲家是附庸也就罢了,假以时日,说不定会直接吞并傲家,那是他断然无法接受的。 而且宋妍妍化了个淡妆之后,脸上的青涩已经褪去不少,虽然还是那样的清纯,但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能够感觉到她的成熟和淡雅。 宜宁揪着他的衣领,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温暖的味道,渐渐地安心了下来。眼泪却不禁流了下来。 空气中只充斥着这两种力量,就算修炼,提升速度也是非常缓慢,倒不如安心休息。 越过两层大殿,随道士进了一道院落,这道院落正是庙内的住持丹房。只见寂静静的,花木扶疏幽香四溢。 几个年轻人还把详细的要求说清楚,和霍宗泰说的基本一样,但如果损坏了,一定也要五倍赔偿。 刚才费叔说了,要一辆好车,应该是埃贝尔和他交流过了,费里克斯也知道了这件事儿,国宝和一辆车子比起来,简直就不算什么,既然有要求,人家一定是答应了。 队伍的预留位置应该是按照实力来确定的,除却身为东道主的龙虎山外,我们左侧还有四支队伍,按照墨卿的介绍,凭服饰可以辨认出左侧首位的正是与龙虎山齐名的武当山,然后依次是上清宫,青羊宫和齐云殿。 谢恒的耳朵仍然发鸣,他就看着护士用消毒喷雾给他清理伤口,然后用凝基喷雾帮他止住血。一发固定钉打在他的额头上后,他的感官才恢复正常。 被清洗干净的野兔和野雉被架在火上炙烤,李立磊时不时转动它们,免得它们烧焦,浪费了这么难得的美食。 随后就见他对众人抱拳道:“诸位我先走一步!”说完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三人是堂姐妹,如今也是妯娌,所以一家人心拧在一起,让穆宝山这个村长十分有后备力量。 正转过一片杉林夹道的樵径,只见从迎面的草径上疾急的走过来一人。夏侯英看着颇为眼熟,自己也紧走了几步,渐渐辨出来人正是甘忠。 ------------ 第二百一十章:在京估马司 “包繶见过小赵郎君,见过张国丈,见过……” 案房内,包繶神色窘迫且尴尬,拱手逐个行礼,待轮到他父亲包拯时,奈何从旁还有个瞧乐子的赵旸,不怀好意地提醒他道:“官衙之内,以职称相呼就是了。” 包繶不敢违背,朝父亲包拯拱拱手:“包、包都监。” “……”包拯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一时间有些失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谁再让那三个贱人欺负你!”沐依米见她态度坚决,也只能先听她的话了。 “好吧!老子拿给年当聘礼!妈的!”叶枫想了良久之后,才对那共工说道。 如今从地上喷涌出来的尸毒,一看上去就异常剧烈,因为一触碰到空气,虚空都被这股尸毒毒得破裂开来了,能够将虚空都腐蚀通透的尸毒,该是多么剧烈? 红魅同意了,因此放弃毁灭红左使避免消息泄露的打算。因为毁灭神同意了红左使的请求,依郁认为多一个仆从,并没有坏处,尤其是一个能在危机关头能替自身抵挡片刻的好仆从。 李辉则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定星盘为何物,更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一听到此物便一副炙热的模样。 第一个上场的是斯强克骑士。一身健壮的肌肉裸露在铠甲之外,蛮横的神情好象连脸上也全是那些肌肉的领地。手里提着把即使加上了套子也杀伤力巨大的大剑。这个造型在骑士实在是非常少见的。 几天之后,那唐军兵临城下,却是因为那何名从那蓬莱仙道借来了篮采和的花篮。 神,并非是传中的神。而是‘神之大道’,这种人太少了,一生难得一见,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存世。 她依稀记得昨天宁王说要去西北,不过说没有异动,那是做什么呢,还这么急,那么她大哥呢,能不能让她大哥早些回来? 李辉也感到大喜过望,虽然还不清楚目前到底是什么处境,但至少,他们已经暂时结束了在这虚无空间之中的漂流。 所以,被挖了祖坟的李自成几次亲自率兵攻打延绥镇的治所榆林卫城,榆林人都是誓死抵抗。 柳若馨被说动了,第一句天道酬勤、第二句靠实力吃饭,王舞确实是触动了她的心灵。 老史君已经彻底走出困惑,第五代洪荒古体亲自保证的,他愿意相信朱元。 卞玉京、顾眉生、寇白门三人立刻去自己的房间取来古筝琵琶与玉萧,洪荒将记忆中的曲子哼了几遍,卞、顾、寇三人反复的练习,总算是一点不差的演奏了出来,虽一点没有现代音乐的感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原本简简单单的一条征收商税,便可以解决难题,可正人君子们不让收,朕还能有什么办法? “各位久等了。”卫璐款款走到主席台前,打开话筒,用她银铃一样的声音说道。 从直觉来说,龙三不相信是玄觞,因为她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知道这样下去定会被洪荒吃了,虽然喜欢,但是在大厅中跟他这样,金妍还是感觉到害羞,不适应。 这也验证那句话,如果肯吃苦就能获得成功,那么最有钱的就是农民工。 “白龙,只有你敢这样说,换做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死的。”庄神严肃道。 说完,他用剑道封住元仙极限强者的元婴,让元仙极限强者如同普通的人类一般。 ------------ 第二百一十一章:在京估马司(二) 稍后,众人被估马公事陈典请到司衙内的偏厅,后者先是吩咐衙役上茶,随后又唤来监主簿,命其取来估马司今年的马册账簿,供张尧佐、赵旸、包拯三人过目。 别看群牧司作为马政司衙之首,在京及各地各监每年呈送的账簿多达数十本,叫人眼花缭乱,但估马司作为群牧司下辖第一大司衙,每年账簿却不多,不过三四本而已。 “大师饶命,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师神通,冒犯了大师,还请恕罪。”突然之间,老头一下子怂了,低头认错。 “现在的你自然不认识我,就凭你这个窝囊废,也没资格认识我。”凌若背负着双手,淡淡的道。 不过章总是真的有钱任性吗?你没看到章总随便的几首歌,就让一个新组建的组合红遍大江南北,估计这个朝阳乐队也是和那个凤凰传说一样会越来越火的。 “来了……”黄益民和杨国华早就在茶室等着了,车子一到,黄益民和杨国华就走了出来。 因为这个原因,这个种族曾经惨遭屠戮,生怕他们壮大之后会祸害一方。好在有大能不忍看他们血脉断绝,这才出言保下,让他们侥幸能够保住一条性命,没有如其他种族一般湮灭在历史的场合之中。 在沉思间,我就漫步朝着眼前黑压压的树林子走了过去。随着鬼气波动,那树林子里果然就渐渐显露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鬼影来。我眉头紧皱,下意识的给了可嫣她们一个眼神,这才继续往前走。 正当林风恍惚这片刻时间,江神武已经冲到了林风的身前,那宛若血色铁塔般的肉体直接挥动巨拳,朝着林风砸了过去。 “闹着玩?”顾颜错愕,而后望向林风,便见林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桔梗喃喃自语,低头看了一下已经湿透的衣服,不由得啼笑皆非,她没想到今晚的突破会如此的戏剧性,就因为受了李佳玉和晏紫苏的刺激,她竟然冲破了一个多月之久的轾捂,正式踏入了超级高手的行列。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海境又发生了许多大事,与外海人族交战的藏波,在老蛟龙的协助之下,一举击败了人族联盟。 “长老,我看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会不会是和那夜凌有关?”影虎沉声说道。 “给,日斩那只猴子托我带给你的礼物。”药师天善将自己手中的袋子向田中闲扔了过去,田中闲多日来训练出来的听力敏锐的听到金属的撞击声,很是敏捷的跳到了一边躲了开去。 不过,吃完之后,王福马上有一点后悔,肚子确实开始胀了起来,好在胀的还不是太厉害,勉强可以承受,王福正打算出去走走消食,一名侍卫来报,斥候营统领夏完淳求见。 “你家公主在我大帐里好吃好喝,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去,尔等休要叫嚣,惹恼了公主,保管叫尔等吃不了兜着走”萧雨道。 夏完淳和杜登chūn对视数眼,终于点了点头,这些天,随着城中盘查严密,他们虽然每天外出,只是已经得不到什么更多的信息了,留下来就是想将帐本弄到,只是如果当真让盐转吏司的人找到,那就前功尽弃。 想到方位问题,盖亚忽然想起了空间手镯中好像有一张伊甸大陆的全图羊皮卷,上面似乎还有用红色标注的。 曲博仍旧不在意,看了一眼来人,他这次不想再继续屠杀,因为经过刚才的一场战斗,他自己已经是红名状态,没有办法进入主城。 ------------ 第二百一十二章:群牧司诸马坊 鉴于赵旸与包拯对群牧司下辖坊监官衙并不熟悉,群牧判官李寿朋较为详细地介绍了一番。 群牧司下辖官衙,大致可分为“买办”、“畜牧”“纠察”三类:其中负责买马的称估马司,除汴京有在京估马司外,地方州路亦有设立,主要集中于河东府州以及川陕。 其中“陕”包括陕西的岢岚、秦凤、渭州、泾州、原州等,“ 月牙儿想了想,想明白了,卿公度或许大仁大义,那个王妃宓氏可绝对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因为说到底,人再怎么不怕死,也不会去拿命去换砍上别人一刀。 自御花园一场交谈,锦罗对李元一的态度有所改变,因为卫皇后病着,李元一几乎天天来给卫皇后请安问候,但再无涉足偏殿,这倒让锦罗吃惊。 安妮可以丝毫不顾秦子默的面子和秦子默和刘潇然是朋友的情分上,选择去将这一切爆出,甚至是诬陷。 尤其这位玄门师兄,他名叫陈帆,红着眼眶跪倒在地,大有卿子烨不去玄门喝杯茶就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的冲劲儿。 锦罗并未理会这些,而是忙着料理李绶的后事,皇帝的后事,不是一般百姓,所以这后事忙了有一段日子。 “广告怎么了?这是儿子公司的广告,我就是爱看,你不看就闭嘴。”马妈妈明显怒了。 离开了医院的顾蔓蔓坐着车赶往了监狱,一到探监的门口时,就看到了隔着玻璃而坐,有说有笑的尹音儿和尹凌淮。 于是在一人被打击的脸色苍白,一人顾不及解释就咬咬牙上前帮忙的情况下,抓获宋易安的剑阵再一次打开了。 这个时代的人们都是怎么了?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吗?都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观意识吗?被人随意带一下节奏,就全都跑偏了? 不过,她在给裴羿把脉的时候,倒是发现裴羿身体里还有另外一种毒素,好像常年堆积在裴羿的身体里面,导致血管之中有淤血。 说着我们先各自回到宿舍,由于手术室出了情况,现在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除了住院部外,都回去了。 没想到他笑起来嘴角弯弯的,露出上排白色牙齿,仿佛春日的阳光。 而杨蓉这几个月生活在润州江宁县,她也是不久前刚从润州来长安。 纯白的衣服沾了水,贴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若隐若现地可以看到他的八块腹肌,还有宽厚的胸膛。 清晨的叫卖声不断,虽然无法再睡懒觉,但这是生活的气息,让人也生不起怨恨。 楚慎站在原地,手握着猩红等待了一会,然后把刀尖插入身前的地面里,一股冰冷的力量突然从他的脚下猛然涌出,注入大地。 对于他这个华家的偏房后代来说,这家主就是华家的传奇,定海神针,在华家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华家能够有现在的成就,都是家主的功劳。 “老四好福气,老大你这就不懂了吧,她没机会了,她的室友,闺蜜……”说着熊波递给李俊一个你明白的猥琐表情。 “妹妹?父母?”这两个词犹如晴天霹雳击中凌云的神海,一时愣了起来。 这话佩罗娜他们倒信,羽夜的实力,至今他们也不知道多强,即便跟大妈的战斗,他们总觉得羽夜没有用出全力。 以前九清宫在这代还算是有点名气,可是自从师父收他之后九清宫就逐渐没落了,别人看到九清宫还会调侃,这个九清宫,连自己都被雷电劈成这样,肯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会引来上天的惩罚。 ------------ 第二百一十三章:新宅摆宴 次日近黄昏,就当范仲淹在政事堂的案房内忙碌于手头政务时,忽有元随来报。 “范相公,三司的田相公特来请见。” 田况? 范仲淹略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即起身走出殿外。 果然,三司使田况正站在殿外,神情看似有些忧虑。 “田相公。”范仲淹主动招呼,上前见礼。 田况连忙诚惶诚恐 东西零零碎碎的装了一大推车,去结账时江光光原本是打算结的,可乐却笑着推开了她,让她去外边儿等。他现在有钱。 艰难的睁开双眸,看到一片白色,嗅觉传来阵阵刺激性的消毒水味道。我这是在哪?她看到两个陌生的男性,一老一少,都用急切关系的目光看着她。她皱起眉宇,艰难的想要坐起来,俊朗的男性就主动扶着他坐起来。 今年底,就能同大哥相聚了,不自觉的,还想傻乐,大哥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要是知道我去燕京了,他会怎么样? 这边的各位师傅犹如林道长、红尘子、寇大人、苏郎中,都在哪里暗暗笑着,一直没有说话。 江光光没说话儿,想起崔遇被陆孜柇掐脖子的那一幕来,闭了闭眼。只要是稍微有点儿记性的,都不会再跟着了的。陆孜柇要是喜欢她,根本就不可能会对她那么狠。 巴登顶虽然刚才被棕面刚鬣震的吐血,但是骨头内脏,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他一把抱住了花极天。 原本预定晚上起飞的飞机,此时此刻却是慢慢的驶入了飞机飞行前的航道。 就算花极天防守能力超强,可以在赵千鹤赵千豹这种人的联合攻击下,坚持几十招,在一流顶尖精英面前,还是不够看,在一流顶尖精英的全力攻击之下,能坚持十招算是不错了。 “恩,我帮你准备热水。”他直接走去浴室,把浴缸放满水,只能他来帮水水洗澡了。 大家都以为,花极天只能纯熟控制两柄,三柄就要靠运气了。就连老家伙们,也是这么认为。 这时,他猛然听到从鹰眼的尸体上传来一阵手机铃声,那清脆的手机铃声在这寂静的荒野中听来竟是那么的刺耳。那一刻其风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外语系这边呢,张大伟作为中锋可是只有一米九左右的斤。头,而且身体的壮实程度都比不上对方那两大中锋,对方两塔配合压阵,他们这边外语系一点办法都没有。 “原来是有高手出现,啧啧”这名男子‘阴’沉沉的啧啧笑了两声。顺手拿起旁边桌面上放着的一个面具戴在了脸上。 最先被修复的是分光镜,轩中三个窗洞先后镀上一层银膜,来自东南林海各个角落的影像水一般流过,但其中也有一些短暂的空白,相对应的就是损毁的禁制所在。 说话间吴凯已经走到将近上千平方的战舰主控制室,虽然他的脑袋里早已经有这方面的资料,但是当他走进者间空荡荡的控制室是,他还是被控制室的巨大感到震惊。 卫风依然趴在陈媚的身上,他的‘胸’膛紧紧的压在了陈媚‘胸’前那对高耸柔软之上,感觉舒适之极。 当然,冷自泉想不到,他当时如此肯定的回答,那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一直未能实现。 李昊来不及关心外面的蛟龙到底有没有出事,他现在眼里只有林雅。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直觉感应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增幅,凭借着水蝶兰的指引,一条模糊的轨迹就这么映现在他心中。 ------------ 第二百一十四章:苏洵惊诧 稍后大概小一炷香过后,赵旸带着王中正、钱公辅等几人匆匆回到自家府宅。 “景行,君倚。” 站在府门处迎宾的范纯仁和赵旸及钱公辅打了声招呼:“新衙那边安排妥了?” “都安排妥了,剩下的便交给文通兄照看了。”赵旸点了点头,问范纯仁道:“这边情况如何?” 只见范纯仁从怀中取出宾客名册 霍子吟心中生出强烈的杀机。但是冷静下来后,霍子吟却是看到了些莫名的细节,想来想去,霍子吟点点头,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注意起来了。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不少的和尚已经过斋完毕,悄悄望着叶狸,离开斋堂的时候有些恋恋不舍。 这虽然不是个明确的回答,但至少也不算坏消息,让他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来了些……因为既然金翅不死鸟还在,那么起码可以说明永恒之戒暂时还安全,如果是伯雷斯图去过那里,想必会用相当粗暴残忍的方法拿走它。 如果佛郎机人准备撕破脸,直接开战,根本不用派出什么人过来。现在佛郎机人居然肯派人过来,说明彼此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 看着霍子吟如此自暴自弃,心口不一的说法,灵紫轩有些不敢相信。 京都大员们没人知道于禁在忙些什么。但这些日子所有官员,都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样子,大夏京都即将经历一场无比凶险的针锋相对。 朱厚煌可不是什么也没有见过的人,在安庆的时候逼急了,也亲手抄刀杀过人,即便是今日,李良钦就在外面谈判的管事之中,只有他一声招呼,立即就能冲进来。 钩车。车上立长柄大铁钩,逼而近之,钩搭城楼城墙。后面长缆系钩,九牛拉之,楼倒墙塌。 “哪里走!”刘天明大喝一声,由于声音的问题,听起来十分别扭。 “夫君,其实你已经有了我,有了这一帮兄弟,还有了段将军的厚爱。说实话,在怀朔我觉得就是你最棒。哪里都少不了你呢。”老婆都是夸自己的老公的。 “好吧,就这样,咱们四个去。”战天通过观察也知道屠夫不是那种卧底之人,他能从屠夫与蛮熊的双眼中看出真诚,他们都是真心实意投靠战天的。 江阮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问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第一次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难道,收他一个半步宗师的武者在身边,就是为了做一些奴仆应该做的杂事不成? 现在整个会场观众席上的人们目光已经呆滞了,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会见证这样一个历史时刻。 而他竟然得罪了这样的存在,那他未来的周家家主的位置,还有吗? “呵,不必客气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其实我也要感谢你,那天在食堂,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那我就遭殃了,怎么被罗虎那帮人揍死的都不知道呢!”我也边吃边说。 右手一翻,龙陵匕赫然入手,通体泛红仿佛要滴血一般。木泽的弯刀微微一侧,凛冽的刀锋扑面而来,申屠浩龙没有躲避,龙陵匕上撩,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木泽的攻势。 才能如此的不将海老大的投诚,放在眼里,才能对海老大如此的不屑一顾? 我没有骗人,家母在不久前重病,已去,我家境贫寒,请给位大人好心,可怜可怜我。 ------------ 第二百一十五章:游走诸宾 既堂内众人已注意到,赵旸自然不好再继续看戏,遂走前几步向屋内众宾客行礼致歉:“恕罪、恕罪,新衙那边稍稍耽搁了片刻……” 由于之前范纯仁、文同包括苏洵都已解释了赵旸的去向,众人自然也不会见怪,纷纷起身向赵旸回礼。 其中就数张尧佐最为积极,双目微睁疾步走到赵旸身旁,拱手道:“老弟来了?适才… 这个数据从一方面,或许体现的不仅是战争会对平民的伤害。更是说明战争不仅是军人的责任,同样即便你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也一样牵扯到了战争之中。 西门狂倒是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法器,可以让这个老人,如此自信。 否则连帕拉丁他们都有能力破解到第六层的秘纹,堂堂神光奇迹的队长和他最看重的对手,会无法破解? “个体?莱茵菲尔不是说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单人战吗?”格洛莉娅美眸轻眨。 也许算不上是朋友,但他却不允许任何人把她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就在三人抓紧时间休息的时候,幻视空间中,阿尔莉亚仍在痛楚的深渊中挣扎着。 一个强大的炼丹师,不仅仅厉害在炼丹手法的高超,更需要注意到自身的心性。 伊斯塔不语,他自然是明白,副官说这句话的意思。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为了自己爽,管他别人什么感受? 哪知道天真的她,根本不知道,刚才她的举动,完全是在找人艹她。 看到所有人害怕的样子,江虎满意的笑了笑,果然还是这帮学生好吓唬,随便拎出来个铁链子就给他们震住了。 叶淳的话点醒了潘顾方,任何一种间谍从来不会在不熟悉的地方立刻收集情报,而是现行熟悉当地情况。 苏南自然是不差这点钱,本来请自己的老婆喝瓶红酒也不算什么,没钱的时候可能会犹豫一下,但是现在苏南还算是有钱人,所以自然不在乎,他只是要让王根基长点教训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样,能看到这么壮观的日出,冷妃心里真的是非常的开心。 这股冰寒之力,一进入他的体内,便将他整个身体都冻洁了!就连神魂都是被冻洁了。 即使以他钢铁侠的身份,其实也不可能真正掩盖住昆式战斗机的无故消失,幸好,他有一个朋友,一位来自外星的王子,雷神托尔。 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忘记那句在八千世界中广为流传的话:得玉玺者,得众界。 要想摧毁井上财阀,说简单也简单,只需要毁掉这两个王牌,那井上财阀的实力至少要缩水一半,但要实施的话,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没听错吧?”袁通立刻寻声望去,看到袁守如同活泥鳅,在镣铐上来回扭动。 越过泥泞的草地,穿过低矮的灌木,爬上陡峭的巨石……它终于到达了香味的终点。 看到孙超,何远连忙走了过去,毕竟孙超也是一位团长,跟他可是同级的。 夜寒宇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刻,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眼神淡漠而冰冷。 塞宝惊讶,因为有族亲这层情分在,塔尔玛对她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比起其他的格格来,待她还多了些姐妹间的亲热,从不摆什么金瑞格格的架子,就是这样,她才和四贞也逐渐熟络起来。 “这会儿,皇上只怕已经到了宫门口,一会儿,还是请太后娘娘当面给皇上说吧。”王来福不动声色的拒绝道。 ------------ 第二百一十六章:喜宴后续 稍后的酒宴,仍设于中院主屋的中堂与东、西两处侧厅。 其中东屋侧厅设一桌,相公级的朝廷大臣皆坐于此,由赵旸的老丈人苏洵代女婿作陪;中堂台谏御史一桌,由范纯仁、文同、钱公辅几人作陪;西屋侧厅设两桌,一桌供国舅曹佾以及天武军左、右厢的六位军指挥使,另一桌则供赵旸麾下第五军的下属,除了副军指挥使种诊, 他想到了老者任苦和,老人家如果在一定能想到方法,可惜没有带他来。 叶玄听着赵阿茶的奇特言论,也是心中被引起了深深的好奇感。似乎这确实是个问题。 银龙开始演化圣龙战诀,他没有催动任何的力道,一招一式极为缓慢的演化,同时也进行讲解,好让叶军浪看得更加明白。 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一句话:现实生活往往要比演出来的更加精彩。本来陆衡还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见到过电视上演的事情发生在身边? 观众眼巴巴的看着主持人,等着她形容一下这个所谓的实至名归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月华刃升腾起来的火气不得不压下,悻悻的看了林凯恩一眼,走回到死神队员的团体中。 不过那石子并不如叶玄所期待的那样,一直飞,或者保持着一个水平线。但见一个毫无阻隔的抛物线,石头直挺挺坠入深渊的样子。破灭了叶玄的幻想。 吃饭没问题,可是要是闹出来什么问题,他们可不愿意担这个责任。 其实在万物境界的巅峰,十级灵能阶段,灵能者便掌握真空境界,掌握光灵,具备拒绝现实的能力,只是效果很微弱。 夏侯临渊口中发出一道闷哼之声,身形暴退,脸色隐隐发白。而那道黑色闪电,则是被他一击轰散。 地狱来客们虽然来自不同的朝代,有着不同的经历,却都怀揣着梦想,概括起来那就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于是,二代表面上大方的原谅了他们,给了他们警备部。然而,背地里的打算,却是想让宇智波一族自我毁灭。 “丞相不断在政事上与大将军交恶,还有那石崇!最近又得罪了太仆丞谢秉!你可知道那谢秉是何人?”贾兴说道。 既然进入了自己梦寐都想进入的广林学堂,杨宇不禁想起了当初僮老跟他说的话,要想变得强大,必须要经过学习,但是具体学什么哪? 在白光占满我的视线之前,我看到一只脱离了手腕的手,它向着右上方斜斜地飞了出去,并在空中旋转了两圈,像是要抓住什么,有血飞溅在我身上和脸上,热的。 说完他大袖一甩,哈哈笑之声之中就消失了踪影,留下杨宇张大了嘴在山洞之中,随即明白自己刚拜的这个师傅已经不在了,他不由得摇头苦笑。 周兴云没有拒绝秋刀燕的提议,其实是综合了各个方面的因素,没出声反对。 这个火人浑身是火,却没有被烧伤的痛苦,那层层的烈焰倒象是把他保护在中间的样子。 只听见一阵“咔咔咔”的声音响起,一条地道出现在秦岩等人的脚下。 他心中非常清楚,这些箱绝对有问题,可谓检验科的人竟然还检验不出来呢? 谢祤听闻庆帝来了百花宴,正想借机将林婉意引荐,却不想刚进来便看见这一奇景,立时呆住了。 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村民们的控诉声才逐渐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 第二百一十七章:赴河北 “老弟。” 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张尧佐来了。 不过待赵旸转头瞧去时,才发现张尧佐身后跟着判官李寿朋。 在他向二人点头示意时,张尧佐一脸愤慨道:“老弟,包拯这厮欺人太甚,老弟要给我出气啊……” 话未说完,就见包拯一脸轻蔑地讥笑道:“你这岁数做他祖翁都有余 刚一说话,只见那怪将刀放下,随后跨前一步,喝道:“什么人!竟敢杀进石魔洞。看刀!”喝着,一跃而起,将刀直劈向孤独。 只是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虽然想撤离,但是萧峰与巨人佣兵团却是一副不将他们斩尽杀绝,誓不罢休的样子。 “就你,还不配和我们伟大的王动手!对付你,我就足够了!”血凤凰冰冷的看着东方紫萱。一个融合期巅峰的修真者,你也配和他动手? 天河水军有没有战船呢?既然是水军,自然是要纵横湖海,没有战船怎么能行? 一座宝殿内,一名老僧盘坐,气息内敛,眸光深邃,给人一种充满智慧之感,看不出深浅。 一直把沈碧楠送到别墅里,这段对话才结束,沈碧楠感觉自己要被折磨疯了,以前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沈碧楠有过烦躁,但也从没有这样烦躁过。 那条消息称,方逸是个大魔头,肆意杀戮各大正义宗门,行事无忌,极大的消耗了华夏国的实力,有可能会让西方势力趁虚而入。 一个个佣人被叫进屋子里。林尘就坐在大堂中间,一个个的帮他们把脉。他通过观察这些饶眼神,瞳孔,神色,心跳的变化,再结合心眼带给他的强烈第六感,他几乎可以做到百分百几率,看出谁是内鬼。 刘咏很是欣慰,这样也好,免除了一些担心消息走漏,让曹操改变主意的事情。 之前他想过这些,但是实力不强,也不想太早和刘表撕破脸皮,更不想太早崭露头角被曹操盯上。但是上一次的连续伏击对他刺激太大了,他不能再等第二次被人伏击,再来一次,他还能不能好运的逃过一劫他真的不敢奢望。 瀑布般的长卷发散在背后,美丽精致的脸此刻在隐在光线后,让人看不清此刻的脸,到底是什么表情。 格肸族人也不甘落后,他们手中的黑色古刀不比军刀那么短,在这个地形并不能使用的随心所欲,他们挥刀的时候要么刀刃撞在树干上,要么胳膊撞在树干上,这让他们阻挡黑丝活尸的效率大大减低。 知道,每当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刘昊就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立刻跑到落日帝国去宰了那个王八蛋。 就说咱的后台牛逼,哼哼,这种料对外人来说是大料,可是对圈内来说算个锤子? 他这样执着的想要得到一个回答,让苏梨有种其实是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的错觉。 若非是看在傅浮云是昔日旧友的份上,叶绝尘还真得懒得去理会这等闲事呢。 纪靳南在电话里,听白叔报了顾倾的车牌号,便知道安夏是和他在一起。虽然一脸不悦,还是说了声没事,把电话挂断。 说话的是某个企业的董事长,长得肥头大耳却打扮地很精致,不邋遢。 “你们不要多想,他又不是在职医师,只是一个实习生,正巧大家伙儿都受了上伤,他手上有相关的药剂,就给大家注射上了。 ------------ 第二百一十八章:卫州淇水监 群牧判官李寿朋曾言,今宋国诸州牧监共有一十四处,其中河南府洛阳、郑州原武监、中牟县淳泽监,卫州淇水第一监、第二监,许州单镇监等共六处,皆位于河南;同州沙苑二监位于京兆路,属陕西;剩下大名府大名监,洺州广平二监、相州安阳监、澶州镇宁监、邢州安国监等共计六处,位于河北路。 论路程远近,首先是郑州原 值得一提的是,每一次纪元更迭,都代表着一种“灭世劫难”,非人力能抗衡,非神魔能够扭转,那是一种来自混沌虚无中的本源力量,可怖之极。 “艹,一见枪就投降了,这货还很有当汉奸的潜质嘛!”警卫班班长走过来,踢了施贵屁股一脚,亲自给他上了铐子。 “而这一个祭祀,一个驯兽师,也是为连招而生的!祭祀想要透露给玩家的是连招会产生诸如出血之类的额外效果。但我身上的出血几率还不足10%,对阵55级白银准boss肯定被削弱得几乎看不见了。 所以厄齐尔自己的改变,虽说让他在无球跑动、传球等方面有了一定的进步,可在过人和一对一方面却是下滑的,导致他的球场威胁被削弱了很多。 “臣启万岁,吕宋千岛有什么,居民全是蛮夷不通教化。这样作值得吗?”胡濙那怕心中已经认同了大明皇帝的决定,可这个时候他作为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四朝老臣,自然要代表众人出来问话的。 “对,这是圣光祠堂的终极地图,恶魔监狱。”林杰环顾四周,观察着蛛丝马迹。 而且让卫青云高兴的是,转化而来的灵力凝练程度果然跟刚刚剩下的那一丝灵力凝练程度一样。 “哼!”青年最终一脸颓然,满脸怒意化作不甘之色,摇了摇头,也不再进饕餮城了,直接带着那些同伴愤然离去。 除了为首的太叔华容,其他三人也各有千秋,气息或沉凝如山,或活泼似水,或轻淡如风,彰显出属于顶尖强者才拥有的强大实力。 帕克和埃姆本就挣得厉害,宇星一放,他俩立刻就蹦了起来。这一动,周围赌客愕然发现俩鬼佬身上的衣物片片碎裂,最后就剩个内裤。 与此同时,港岛国际宾馆则在重新装修,慧音跟周健都搬到了闻人家族的祖宅里住,而那些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则纷纷离开港岛,回到岭南各地了。 “你不用回避的,我们两个是清白的,不怕他看到,而且他来了,我会修理他的,我要让他为以前的做法付出代价。”乔如梦说。 再站起身来,我为夏娜关上房间的窗户,却在要拉上窗帘的时候,我突然往窗外望去。 不过在此之前,他却不着急开启这最后一道石门,而是要先开启其余两道普通石门。 当她面对已经堕落成死亡骑士和天灾军团领袖的阿尔萨斯王子时,她没有退却,而是挺身而出直面比自己强大得多的阿尔萨斯。 利兹队长的话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接下来“青年近卫军”的状态好了一些,连西蒙?格雷森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他担心的事这一次虽然没有爆发出来,但是……以后呢!? 明天上午,徐海就要坐火车回家了,他早就想家了,而他以前从没有离开父母远行过,父母也早就想他了。 和其他所有长老都不同的是,大长老脸色虽然也很不好看,但他却不想其他人那样震惊。相反,他很沉稳,这也是他能成为大长老的最大理由,无论何时,他都能稳得住,如果连他都稳不住,那战神峡谷就真的危险了。 ------------ 第二百一十九章:淇水监见闻 稍后,监牧使吕复将赵旸、包拯一行人请入了坊衙。 据赵旸所见,这座坊监的占地面积并不大,进门后左右两边都是连接衙墙的廊庑,充为衙内衙内殿吏办公之用,正衙也只有三间规模,即衙堂与东西两个侧厅,其中东侧正是吕复的办公之地。 若沿着正衙前那条碎石小路绕到后头,深处即后衙,大抵是吕复家眷居住之处。 两人悄悄离开日暮神色,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诉说这个世界的身份和彼此的经历。 但仔细看发现来人和老马的穿着有些轻微不同,不是刺客联盟的传统黑色战斗服,反而像是特意仿造的黑色皮衣。 昭嫆眯了眯眼睛,心下却是愈发警惕,嘴上却道:“如今伊常在的主位是惠嫔,只要伊常在日后莫要冲撞惠嫔和有孕的良贵人既可。”她的语气虽然还算温和,却带着疏冷,完全是一副划清界限的态度。 老佛爷出身商贾之家,经历过大风大浪。她为了叶家的未来,在儿子与儿媳中间周旋、劝解,分析利弊,又把叶泽元重责后关在家里软禁。 李家大哥无语地望着韩诺,韩诺回以灿烂一笑,比冬天盛放的红梅还要明媚。李家大哥决定等会儿让下人去园子里面摘两枝红梅放到自己房中。 医生的话语,伴随着婴儿的哭泣声,一同的传进了裴格的耳朵中,让裴格再一次的强打起了精神来。 电话那边的顾倚梅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细细碎碎的弄了半天后,才听见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刚刚签下最后一份公证,将名下所有道馆的股份都让渡给了安琪。 陈晓峰接起起电话,没有想到是洪金保打来的,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眼看就要把人送走了,陆瑶突然转身看着赵奉,赵奉只觉得背脊一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很多家长都是拉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坐在电视机前观看这个节目的。 接着所有人都该干嘛干嘛,平常这时候秦雯会殷勤的上前帮时烈烤肉,当然每次都被拒绝。 这种事情在当年也是屡见不鲜,毕竟外国的花花世界,对于刚刚脱贫的国人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要是自己有一些恋爱经验的话,面对有些心动的男生,她也不会这么手足无措了。 短短的三个字,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这位战神接下来的指示。 这几天里,他前前后后动用了不少灵署里的资源,要是就查到王建这个级别上,那么他直属队正可没法给司指挥使交待。 张爱民听到陈晓峰没有责怪,而是鼓励着大家,心里顿时无比的感动。 听到叶宇的嘲讽,在场的破灵军军士顿时脸上发烫,为首的百户更是面红耳赤。 冥老大怎么这么大的火气?难道冷冰清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应该不会吧?冥老大是冷冰清一生的挚爱,她巴结讨好还来不及,怎么会做惹冥老大不高兴的事情? 所以现在说到那部戏似乎要凉了,李玢玢眼底还有些幸灾乐祸,只是姜白也是那一部戏里的人,所以她不好表现的太过于开心。 “来的好!”姜白低喝一声,抬枪便开始应对了起来,一时之间两杆长枪好似出水游龙一般不断的碰撞,或攻或守之下,时而好似青蛇吐信,直取心口,时而又好似怪蟒回首,直奔喉上。 ------------ 第二百二十章:淇水监见闻(二) 众人继续往马园深处而去,大约行了数里地,赵旸忽然遥遥看到一支马群。 随着逐渐靠近,赵旸逐渐能看清那支马群的大致情况,只见这支马群少说有数百匹,或低头啃草、或自由奔腾,从旁有大概四五十名厢兵看管。 这些厢兵有的骑在马上,有的站在地上,还有人甚至坐在地上,相互谈笑。 忽然,其中有几人注 蓝天、黑云、火焰流星,在这极度不协调的背景下,爆发喷涌的岩浆柱突兀地伫立着,足足有一分钟。 “二公子过奖,属下乃一名军人,这是属下应尽之责。郝昭将军乃属下朋友,又是二公子师弟,这也是属下应尽之义。”阎柔对答如流。 “哼!别不知好歹。除了我们,谁会买你这个破鼎。”另一名男子不满地说道。 “君少,你手别压在我胸口行吗?这样没办法解绳子。”莫溪第三次重复这话。 她从来移江之后慢慢的想,那天下午去了移江,然后跟贾少杰一块玩了一下午,她敢保证,在这段时间内没见过叶婷玉。 之后,又有一道身影飘然而落,也是直接就向前方走去,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有禁制的地方,往往就有机缘存在。 巫族,都是来源于十大巫神,楚风眠拥有巫神血脉,在这北境之中,几乎是如鱼得水。 林浩自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相撞后或许三头丧尸没什么事,但金贝贝和蒋盼盼两人肯定完蛋,于是脑门冒出一阵冷汗的林浩直接急转弯。 贺冠宇满脸阴冷地转过头,想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欺负他的朋友。 在加上现在姆玛商会标注的价格,一枚三品武丹,这个价格对于一位君王而言,也都不算便宜了。 “不急,若是我没有猜错,这里是非常庞大的,这里似乎不像死物,好似有生命一般!”剑灵淡定说到。 吕天明尝试联系泥丸宫的混元天珠,没想到那个家伙还是和过去那样,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为此,他只能作罢。 好容易稳住身形的岩才听了她的话,正要反驳,一抬头,额上却正好碰到了对方的红唇。 “我叫苏易,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苏易犹豫了一下,而后想了想,貌似所有人都是叫自己苏易,除了亲近的长辈叫做易儿以外,就连傻妞,温雅和杨雨柔她们叫的也是苏易。 蹲坐在房顶,杨冲看着天空飞过建筑高墙上的沙尘,隐约能够从时明时暗的沙尘之后看到后面的东西,那是宇宙。 “承让承让!先生的儒门妙法,也着实让在下惊叹!”连生作揖道。 那土堆竟还有渐渐上涨的趋势,越聚越高,直至将白依托起,隔绝了底下的丧尸,与林墨言面对了面。 那些剑气竟然变得毫无规律,巨网一下子扭曲,被牵引到石荒的身上,它脱离潘凤的掌控。 林羽闻言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秦风秦阳两人却是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林羽,同时两人心中打定,要增强实力了。 同一时间,一轮耀眼的能量光芒再次从皇甫长明的身上凝聚而出,只看到先天陌刀带起一阵频繁的嗡鸣声,微微颤抖。 林千羽去给打了个电话告诉酒店服务员,让他们送点清淡爽口的晚餐上来。 上官凌捏紧了拳头,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为什么就不能用更理智的方法来对待她。 ------------ 第二百二十一章:暴露 正如赵旸所料,随着他们一行人愈发深入这片棚舍群的深处,弥漫在空气中的酸臭粪便味也就愈发地浓重。 别说赵旸了,就连没移娜依这个从小在马群中长大的党项少女都顶不住了,二人不约而同地抬手,用袖子掩住口鼻。 除此之外众人最尴尬的莫过于包繶,从小娇生惯养、极受父母亲疼爱的他,哪里面对过这种恶劣环境 木流偷偷的躲避在了他的一边,就已经很认真的说了起来,若不是因为这些个事情的话,就在之前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等下去,所有的事情估计都已经没有了多少好处的。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我更应该求佛祖保佑。”老九淡淡一笑说道。 这在装备打造上来说,就相当于中和材料,可老九心中十分的清楚,这东西绝对是打造神器,所需要的最佳融合材料。因为它自身的等级,就相当于神料。 如果说我没看漏办公室的话,根据公冶锵的提示,那这钥匙就一定在外面才对。 因为他这个动作,薄言禾僵硬了下,隐在袖中的手紧握,她真的是怕自己一时冲动,会将他给怎么样了。 ‘必要时节,必须要找一把好的兵刃。’想了想已经碎裂的精钢长剑,无奈的摇了摇头。兵器太差劲了,否则昨天的战斗绝对能够轻松三分。 “有的事情比赚钱更重要。”蒋斌深吸一口气,目光之中,怒焰升起。 “不想引来别的人,就想办法堵上她的嘴。等我与手下会和便派人来接你。”李清弦淡淡地看了一眼红月,对韩萌说完便转身走出了破庙,身影消失在漫天晚霞中。 “那该怎么办?这次的活动就泡汤了吗?”廖晓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道。 梅连连摇头,尽管她知道三太太心里有事瞒着她,内心里还是避免不了对她有些抱怨。 陈易这突然的一句话,可以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李家自然也是没有丝毫防备的,李道衍瞬间就将目光落在了陈易身上。 车道两边每隔着一段距离,都有着一棵绿树,偶尔会有着农户的房屋。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见陈易这样子,李江龙也没有继续深问。 本来朱元璋的打算是等到自己一统天下之后,他才去大力发展海外贸易。 如果此时有人在附近,则是可以看到令人比较震惊的景象,在一个不大的范围里,一个俊俏青年,一个面貌平凡男子,一个瘦弱中年男子,而在他们周围,则是有着近十具尸体四散倒在地面。 “这可是你自己点的酒,含泪你也要喝光,蜜酒是十分珍贵的,你如果浪费,就是对我们劳动的践踏。”杜卡特一本正经地提醒龙云,半点都不像开玩笑。 疾风雀一般翅长两米左右,肚腹呈黄色,背羽和翅膀呈蓝黑色,头部大多数是黑色的,只有抵达了黄金境,头顶才会进化出金色的冠羽。 虽然刘福通此刻和元庭打仗真的是很辛苦,但他还是抽出来很大的精力来处理王朝的事情。 大师最后也没说什么,合眼在车上睡下了,这样的经历,睡个一天一夜也补不回来。 马超说起这话是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思,他是没什么怜悯之心的,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不论什么下场都不足以得到旁人尊重。 一大早,各部门官员浩浩荡荡前往清韵斋窑场,算是搞了个突然袭击。 ------------ 第二百二十二章:暴露(二) “赵景行!” 就在吕复、程世二人暂时告退之后,包拯终究还是对赵旸发难了,板着脸喝道:“你公然向淇水县索要公使钱犒劳你麾下天武第五军,意欲何为?!” 赵旸摊摊手,故作莫名其妙地看向包拯:“犒劳我天武第五军啊。” 听到这话,不止赵旸这边的王中正、种谔、向包等人想笑,包繶与包拯那几名元随 特别是赵俊,他目瞪口呆着,张口结舌着喃喃说道:“孩子,宛娘有孩子?”他先是伸手在后脑壳上摸了摸,转眼,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脸色铁青。 虽然那些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是那密密麻麻的程度,还是让她感觉非常的痛心,两只眼睛泪汪汪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一个十多厘米高的瓷瓶。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惊,暗道:莫非,陛下有意把大公主许给我? 它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肆无忌惮过,毫无顾忌地一刻不歇地吞噬能量。 祖龙似乎得到了自己喜爱的东西,直接伸手一抓,把这一团元气抓来,放在手中不停的揉搓,元气不断排列组合,渐渐变化成了一件法宝的模样。 等大家把手电光慢慢的移到丁玲手指的位置时,我的心在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上!范胖子惊的“嗷”的就是一声,不过还没叫完,自己就赶紧的把嘴捂住了。 冤情确是有冤情,否则怎么有胆气跑到知府衙门来喊冤,可这官司告不告得赢,又是两说。 安伯尘平静的说道,霞光从峰顶溢出,洒满他周身,看得卢舟霜又是一阵芳心摇曳。 就在众修士亡命逃跑中,雪衣四处出击,不仅灭杀了许多三四级凶兽,灭杀了不少五级的,还灭杀了几只六级的,尤其是用锁兽索捆绑了一些活着的凶兽。 水火不相容,还有一个两边倒的墙头风,这神仙府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墨哥哥,我都说了这件事和奶奶没有关系,你就不要再追问了,好吗?”程蝶舞气急败坏的说道。 本来天气就热,这会虽然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了,但是整个商业界还是一股汗汗的味道。 程蝶舞看到这一幕感到非常的高兴,如果这么下去的话,墨凌御一定会让茜茜回家,而不是在这里继续捆绑着她。 而这里面,甘龙的心情,是最复杂,最忐忑的,付麟是什么人,这大汉的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就算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都知道,只要跟了驸马爷付麟,他们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 经过分析,张东觉得这个九龙阴阳符跟他的九龙阴脉以及九龙阳脉之间可能会产生一种融合的作用,因为这龙服散发的白光好像是代表着九龙阴脉的力量,而散发的黄色金光好像代表的是九龙阳脉的力量。 “子瑾,参见主公!”张仁双手抱拳单膝下跪。让付麟没想到的是,张仁会第一个拜他为主公。这里面的道理只有张仁自己知道。 “不能说,你说了,以为就能活了吗?……”其中有一个侍卫,还不清楚这个被陌君漓踩在脚下的侍卫是什么情况,居然还想要提醒一些什么。 打探消息,各国警察的路数都差不多,去鱼龙混杂的地方转转就成。不过纽约毕竟是这个时代有数的国际化大都市,把报摊上各种报纸搜罗齐,略微一分析,照样能得到不少线索。 ------------ 第二百二十三章:质询 “你还笑得出来?!” 包拯气赵旸非但不配合自己,反而放声大笑,遂咬牙切齿道:“仅今年,账册中存有疑点处便有七处,涉及金钱约八百万钱……” 赵旸先是一惊,随即释然道:“嗐,我以为是八百万贯,结果八千贯……” 八百万钱,其实也就是八千贯,但反过来却不一定对得上数,这其中涉及到一个“实贯 慕容司宸见完颜新之在自己得军营还打伤自己的人,完全没有把自己给放在眼里,便亲自出手将完颜新之关起来。 “哼!大内侍卫那些蠢猪!”这是那哈赤老兄的声音,一副傲漫的语气。 他的心又飞了,飞到京城钟鼓楼那里,他要去找三极公司的姜浩,询问一下他们去湖州找寻国立高中失散校花的情况。 就跟曲白雪住的边城一般,也是几个灵修家族,共同管理城池,曲家也是其中之一。 他想到那猫头和水面绝对绝对地是两个外地佬,若是本地人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又加之他们是舅舅的好友,舅舅在京城长大,所以舅舅的朋友必然是外地人。 这次宫墨寒出事,她才知道自己这样深切的爱着眼前的男人,不惜到了放弃一切的地步。 四个光溜溜的妹子画像,重峦叠嶂,一个压着一个,奢华的大床上洋溢着满满的h气息,八只显眼至极的乃子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又过了一会,黄叙忽然剧烈的咳嗽,吓得黄忠出了一身的冷汗,随着咳嗽,黄叙吐出了一大口寒毒,黄忠赶紧搀扶住黄叙。 这些武者可都是宗门之中的精英,几乎都是灵武境,甚至有近乎十名,达到了半步御空的程度。 木无锋微微一笑,看来,他的实验是成功的,这一式剑法可以携带灵魂力。 但是这里的强者可与之前不同,如果说万象森林那些人只是普通新生学员天才,那么来到这九重冰雷塔的学员,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强中手,是天才中的天才方会来到这里。 然而下一刻,一道身影却仿佛是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怖大手直接扣在了他的裤裆之上,没有任何犹豫的用力捏了下去。 秦峰将那人打晕后,直接借力一下子就来到窗边,缓缓地打开着窗户。 若是没有明轩,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九颗十级大凶的心脏集齐,明轩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此次立功之后,明轩便是太子,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好好好,不是范老的侄子吗?我让他不敢同意,还登门赔罪,这样如何?”东方君意气风发,自信的说道。 既然现在柳倾城已经被带往他城北的住宅,楚乔也开始驱车过去。 如今既然四玉尽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所剩下最后一块“勇”玉又岂能独存? 来到那天那个幽静的的草丛处外面,花冷冰径自地往着里面走着,秦峰随后跟上。 最为可怕的是,明明武战刚才只是被鬼面斩破皮,流了一点血,鬼面居然动用出某种恐怖到极致的能力,竟然在操控着自己的血液。 两个尸体就站在我身后,嘴角带笑,双眼血肉模糊,在阴森森的房间里显得极其恐怖。 其实,就算她还能向克林特提出请求,但也不会把母皇展现出来的阴之神拿给他去找巨龙一族翻译。 阿凡斯看了一眼天上,只见天空之中黑压压的全部是九阶的风翔兽,它们正轮流着向火神之盾发起猛烈的冲击,而且风翔兽的数目还在不断地增加之中。 ------------ 第二百二十四章:淇水第二监 此后三日,尽管吕复与程世二人已对各自贪墨之事供认不讳,但包拯仍旧带人彻查了自吕复上任监牧使以来近六年的账册,大致估算出涉案金钱多达十万贯。 原来,前年澶州一带黄河决堤近造成数十万人遭灾,淇水第一监亦深受影响,主要是园内粮食收成这块不好再私授于商贾了,只能遵从大名府的命令,以较低的价格匀给澶州— 孤星影含笑说着,身上的气势也决然不同起来,少了许些凌厉,多了一丝贵气,但那种孤独寂寞却不见减少。 让她真的投怀送抱,她是真的害臊,她也不敢那样干,丢人不说,让他看不起反感,什么就都完了。 看他寻找得这么辛苦,李末将斗篷的帽子掀开,露出了自己的脑袋。 “你挺聪明的。”李琦锐眼里闪过精光,云凤这样的脾气不会忍受婆婆的辖制,还好自己的母亲不厉害。 雪玉轻枕在姬凌生肩上,柔声道:“别人见着你这样准以为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可我知道你心里有多苦,却非要装个大丈夫。”,姬凌生指间缠绕着雪玉的发丝,恰似绕指柔,如抚伤灵药。 君严嘴角流出鲜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他依旧紧咬着牙,几欲将其咬碎。 它目光呆滞,魂体虚弱,就连身上的怨气都散去大半。看起来就好像老年痴呆了一样。 这附近一定还有个可怕的杀人者,用同样可怕的手法杀了胡生和那老渔人。 君严短暂思考未果之后,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众人,以结合众人的意见再来解决这一难题。 奔到城主府,陈枫径直走入议事厅,双眼焦急寻望,王无道,第一杀,陈东。。 这些岩浆怪继承了一贯的慢速风格,不管是boss还是喽啰,在怪物所有属性中,我是最喜欢低速这个属性的,饶是你攻击再变态,只要追不上,我又能破防,那就有了击杀的可能,极端加点的好处也体现在这里。 “哼!瞎了他们的狗眼!”赵鸿飞顿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过也同意了羽朝阳的看法。 况且欧洲之上,英国有这样的一个对手,其对远东的控制力也会大幅度下降,唐健就不会再顾忌英国的压制,更能够腾出手来推进华夏的发展。 这是何等的强大,但是在龙凌的前方并不知道龙凌真正的实力,否则他们根本连在这里的勇气都不会有。 “哈哈哈……,西疆赌王!西疆赌王!从此之后我才是西疆赌王,你们都给我去死吧!”康巴格大笑道。 “得!只要你杀了派来的人,另外两样宝物都给你!”大当家豪爽道。 紫兰已经吓得tui软,面sè苍白嘴巴张开几次却根本无人能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她现在是真得吓坏了。 “看到远处那个大家伙没有?上面应该有个铁圈的,只是太远了我们看不到,这球是要扔进那个铁圈的。”良妃简单的解释了两句,爬起来看着跑过来的人满脸的激动。 不过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人再来报说天香楼有人要争抢芳菲,这也让丁阳慢慢的把心放回原位;想到芳菲的模样,想到有人来和他争抢芳菲,他忽然间感觉芳菲真得很不错,实在是不应该因为长泰太过冷落她的。 即便是强大如他们,在没有摸清楚敌人的底细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 第二百二十五章:相继暴雷 卫州淇水第二监距第一监离得近,故两个马监相像也理所当然。 比如马园出入口那座二三人高的牌坊,相较淇水第一监几乎一模一样,区别无非就是上面那两块横匾的刻字:较新的那块刻着“卫州淇水第二监”,较旧的那块刻着“卫州淇水右牧龙坊”。 仅一字之差而已。 进了园门,入眼处亦是一片马棚,棚内有供 “可是那助曹操出逃的那个中牟县令陈宫陈公台?”荀攸对这兖州名士也是有些印象的。 如此背景下,宋时江哪管了许多,俱收缴了起来,装成好几百车,就等着卢俊义回来。 “不用了,你留下来照顾麟儿吧,我自己走就好。”苏忌夜不想她劳累。 对上别的队伍或许还能有胜算,但是王爵战队属于这些比赛36支队伍中的种子队伍之一。 等张天一买了一篮子菜回来,这娘俩都开始“婷子”,“吴奶奶”的叫上了。 “那就是了,世叔不需千人,却带着千人,更兼有一方武艺高强大将跟随……必有其意……”甄宓智慧的光芒闪烁。 她的腰真的很细,细到那腰带垂落下来的长度都到了膝盖,随着她走动的频率不停晃动。 哎,宜妃拍拍身上的瓜子壳,反正皇上也不会再踏进这里了,但是每年该给的,皇上也一点也不少她的,总算也尽到了义务。 蓝色妖姬的老板此时也知道了李添秀被泼酒一事,心里对她也存在了愧疚,于是也很大方的让她回去休息,工资照算,这对现在只是打工身份的李添秀来说算是因祸得福吧。 在办公室里,黄警官把临时取回来的视频证据,在几个警察的监督之下,进行了确保安全的几次备份,这才把原件按照程序交证物室。 我道:“我们按照礼数给他见礼。他只盯着林嫔看。开始沒有理我们。”这时。忠王在一边拍了一下桌子。旁边的于贵人吓的一哆嗦。 现在是上午。天空湛蓝。空中还飘着云朵。而且连一丝风也沒有。 黑熊嘿嘿阴笑着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蹬到李添秀的右边安全通道处,堵住了她逃跑的路线。然后一步一步的手中惦着刀朝着她走了过来。 是的,这一周的确很不平静,几天前唐军又再次联系了,提供了一批东西的名单。 杨倩险些听得昏倒,觉得这个家伙语言混乱,却又多少有些道理在其中。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那个大婶级医生不屑的看了孙大名一眼,扯过了报纸就准备看报纸:“去药剂室开几帖虎皮膏药贴上就行了。”这话刚说完,一个黑影出现在她面前。 沈之朔修长的手指在她脉搏之上轻按了一会儿之后,垂下视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蒋青箩。 脑袋里面又在打坏主意了,这一次她要彻彻底底的给黎雪一个狠狠的教训,叫她以后还敢嚣张,没事就装个无辜的样子,当天底下的人都是坏人,就她最好。 “好,这是你说的,你一定要做到。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要将我当作豆腐一样,我也很刚强的,我可以帮助你的,不需要你一味的付出生命的危险来保护我。”钟离瑾停止不动,转身叮嘱着百里弈。 “用你的话说,无可奉告,你我都保密,心照不宣岂不是更好,反正我们的目标都一直何必在乎对方的身份呢?”雷鹏自然也不会对天煞透露身份。 ------------ 第二百二十六章:京中反应 十月二十九日,汴京迎来当年首次降雪。 就在这雪花漫落之际,一队骑兵匆匆从北方奔至,来到热闹的东华门外,引得东华门外行人纷纷顿足观望。 他们原以为这队骑兵隶属于捧日军团或龙卫军团,结果仔细一看那队骑兵高举的旌旗才发现,上头居然写着“天武第五军”。 “天武军?天武军不是步军兵团么?”或 她对魔界妖精“通天无敌”也喝道”好卑丕无耻的魔界妖精,这蓬莱仙境上空是我们先飞来到这里飞行的,总有个先来后到之理。”。 隔了三年的岁月,他却还是这样的口吻,转过身看着一步步艰辛走来的她,斜坐在明晃如水的日光下,带着闲和如风的笑意,向她缓缓伸出手来。 我们大家都跟着点了点头,然后连着杨洋他们一家人直奔厕所去了。 出去之后,我们立刻拿掉了面具,然后重新进入了饭店,对着天王就哈哈大笑起来。 “赖局长这话的意思就是让辛某拿着脑袋等着别人去砍了?”五哥冷冰冰的说道。 夜风吹过光秃的枝丫有霍然的冷声,檐下昏黄的宫灯摇出碎金似的斑驳光影,恍若冷而沉的惶然一梦。 刚才他们已经向敌人发起了一次冲锋,可是从赌馆密封的一排窗户射出的密集箭雨阻挡了几路人马的攻击。 我和星哥我俩,抽完烟,围着我们这边的教室后面,转悠了个遍,等到再回来的时候,我们班门,正好开门。 “少爷,少爷,您可回来了,家中来人了。”谭屠看着行驶过来的马车,急忙忙的跑到他的跟前,伸出手臂让李岩搀扶着下来。 “我怎么会有事呢?”福伯仍旧不肯低头,不过他咬牙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怕。 非正常人类研究事物所,韩迟几次来似乎都收到了不同规格的接待。反正邢所长没出大门迎接过,而血狐则站在精神病院大楼的主建筑前,带着几名强力组长等待着韩迟的来临。 白铁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看向邱明浩的目光中满是狠厉。邱明浩满是惊恐地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怎么,他张嘴出不了口,很像是哑口无言的动作。 不过北宫惊天猜对一半,洪相沟通的不是次元,而是意识空间,金本源,土本源,两大王座俯视天地,有无敌姿态。 瑞雪却摇头,“这时辰来的恐怕是村里人,嫂子就别为了我再得罪人了,我去吧。”说着,就推门出去了。 在她转身之际张晓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韩晓被拉住,感觉到张晓峰手掌传来的温度,那心头的无名火却是悄然间消融了下去,脸上竟是露出了淡淡的甜甜的笑意,只是这个时候努力的咬着娇嫩的红唇不让表情太过明显罢了。 收了傲宇那些手下之后那幽明圣母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傲宇已经瞬间从她眼前消失了,她对着傲宇远去的方向,笑了笑也就没有继续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里。 刘军屠城,其他的姑且不说,荆州百姓一定是恨死刘铭,这也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刘铭很难消除荆州百姓对他的怨念,若是适当再传出刘铭为了破除联盟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要从后面不计代价把盟军地盘都攻陷。 真要那样的话,自己虽然不怕,可要是耽误了秘境开启的机会,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 第二百二十七章:大名府 大名府大名监,其实严格来说有三监。 其最早始设于太平兴国三年,当时称为“马务”,后改为牧龙坊。真宗朝景德二年五月时分为二坊,七月更名为大名第一监、第二监。直到大中祥府二年时,又置第三监于洺州境内,故为三监。 昔日群牧判官李寿朋怀疑有舞弊作假嫌疑的前大名府兼北京留守贾昌朝的族子贾元,便是大 “能做到吗?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算了,风险太大。”李银生接着补充道。 “落汐。”宁墨尘轻唤一声,没有回应,再看看她,还正睡得香,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苏落汐无意识地又往床边挪了挪,把宁墨尘的手给扔到一边去,翻身继续睡去。动作一气呵成,眼皮都没带抬一下的,根本就没醒。 蓝队也只能是和对面一样,先把己方队员专精的亚索给确定完毕。 白烟吓了一跳,朝床畔望去,才注意到一个身穿深灰色衬衫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叼着一根雪茄,那冷峻的面庞掩映于薄雾,更多了几分冷酷。 几个平时对人凶巴巴的恶霸却一脸笑意将他搀扶起来,其中一个一边帮他拍身上的雪,一边询问。 午休结束,准备去操场集合训练的时候,几个室友就发现宁致远的脸上多了些痘痘。 讲完,内心忍不住吐槽,麻痹,起一个这么绕口的名字,差点没想起来。同时咋舌,大公司就是气派,前台都整了五六个。 所以这些超越级,会刻意压低自己存储的宇宙能量总数,避免触碰到霸主的底线,被抓出来杀鸡儆猴。 这个地方,哪怕你没邪念,别人都有可能对你有邪念,如果被人误会那就特么的尴尬了。 直接就从对面的视野走了过去……也让现场蓝队粉丝大多都冷笑出声,觉得这家伙怕是有点想太多。 皇后也觉得奇怪,纳闷道:“扬哥儿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不会吧。”一脸的不相信。 “呵呵呵,希望这个梦想能让我们好好享受一番吧以前那些人,太无用了。”说着,这魔神工会的两名黑衣人便渐渐的消失在了人们的面前。 “管他类,反正他提出来,我们好好去逛一次,平时想逛街都要求她好几次呢?我们为什么‘浪’费这次机会呢?”浣清婉儿反问道。 “你给我吃了什么?”这次碧玉仙子倒是没有挣扎,也许是受了伤,也许是感觉陈强这次真的没有恶意,也许是累了,只是微微的喘着气问道。 “都不知道你的脑子里一天都想什么啥,以前在娘家时,不是很机灵的么?难不成没人饿你了,你倒变傻了?”半晌,冷华庭突然自床上坐起,伸了手捏她的鼻子,边捏边骂,还拿眼瞪她,一副忿恨的模样。 “你看看那个大姐姐,她也缝针,人家都没有哭,你是男孩子,还哭什么?”男孩的妈妈忍着眼泪,指着叶离说。 “让开一条道,各作战单位准备好作战。”毛子将军说道,看起来也算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最起码看到这种情况没有慌,可惜他没有想到狼人冲过来是要杀他们的。 “你不信很正常,因为我做的这辆车的技术,已经超过这个时代了。你就别再瞎猜了,你再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你会看到我的杰作。”陈一刀道。 “哼……”林傲华气的鼻子直冒烟。而林洛与宁凝则是满脸的尴尬,却又无话可说。 ------------ 第二百二十八章:守北门程琳 于城门外寒暄一番后,程琳将赵旸、包拯一行请入城内,请至他大名府官衙。 至于赵旸麾下天武第五军,则暂时入驻位于城外的禁军军营——大名府城外本就有固定数量的侍卫马步司禁军驻泊。 期间,赵旸向程琳提出要求,希望大名府为他麾下天武第五军提供酒肉,程琳亦尽数应允,当场吩咐随行官员负责此事之余,又叫 再将护身法宝,全部放出,各种灵光团绕道气垂下,护卫周身三尺。 于是接着今天这个机会,就当中表演了一番,目的就是要把祸水外引,引到当初那批一个劲儿撺掇黄台吉南下的人身上。 “唔,这个号码,我怎么似曾相识?”江南一边嘀咕着,一边添加了好友。 越看越兴奋的李俊昊连忙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内。将安全带扣好,扭动启动钥匙。挂档,轻踩油门,慢松离合。打动方向盘。越野车就慢慢的行驶了起来。 这个时代大家族的族长权利还是有一些的,比如族田、族内共产之类的。 “阎姐,兄弟们知道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可我们这里出了点问题,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在兄弟们以前一直跟着阎姐您的份上,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吧?”男人道。 其实,这个事方宸是拒绝的,但是,雪薇跟他说这件事,让他帮忙的时候,杨紫就在一旁,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当时,他就是后背发凉,只能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比较平淡,李志成每天给邋遢,还有自己做饭。偶尔回去看看父母,顺便给他们送食材。 除了牛姐之外,这位宽叔的商业头脑也不错,面对满地的丧尸尸体,他没有选择背着王振偷偷独吞,而是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 德川家康的行为给许多野心勃勃的人物树立了榜样,成为了这些人物的偶像。 流火摇了摇头,拼命的驱赶脑中昏沉的感觉,稍稍清醒一下就准备坐起来。可惜当他想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看到单浮箫这般恼怒的模样,千若若无奈一笑,端着红茶走了进去。 姜邪深呼吸一口,闭上了双眸,接着才猛然睁开,顿时一双赤色的眼珠,就如同火眼晶晶般大方光彩,接着周围的画面全部变了一个样子。 土猴子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边帮大人们赶车,一边跟左磐玉聊着这半年来的变化。 口中一道黑血喷出,何云飞低嚎一声,胸前所传来的阵痛让他心脏一阵颤动。 “喂喂,我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孤雨大惊,是什么让这些坚强的人竟然留下了眼泪。 父亲染上了赌瘾,他沉迷于麻将、棋牌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帝都所有的地下赌档里都有父亲的身影出没。就连自己这个学生,放学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写作业,而是满世界去找烂赌鬼的父亲。 吉普车在密支那机场停下了。两位宪兵礼貌地将鲁雪华请进一个房间。 2但这是通往密支那城区唯一的通道。鲁雪华不敢大意,他让步兵抢占桥梁,构建工事,确保这个通道畅通,工兵排趁着夜色砍伐木材,准备连夜加固桥梁。 他的确有收买皇帝身边的太监,可是这也只能是他知道,别人他又怎么能放心让其知道。 这一次脸上更红了,跟之前的羞红不同,这一次身上的红带着点粉,脖子间出现了朵朵红色的云彩。 ------------ 第二百二十九章:皇佑三年 当晚宴会后,赵旸与没移娜依并包拯父子被程琳亲自请到城内的官舍入住,那宅院虽面积不大,仅前后两院,但胜在独门独户,且内院的几间厢房都布置得颇为文雅讲究,估计是大名府专门为朝廷天使预留的,比如勘察御史什么的。 鉴于天色已晚,赵旸与没移娜依二人皆已有困意,因此没有细看,待程琳一行人辞别后便在内院的主 于是,青莲自然是找了石轩,可是石轩居然说——不用着急,‘玉’榭不会有事的。 “和他一起去神木居,那地方对于我和他,都有大渊源。”石轩说着,就拉过澹台明月,连同晨旭一起挪移。让晨旭有些哭笑不得的是,石轩似乎也没有什么方向概念,居然也挪移错了方向,去了南非。 “灵儿,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梁栋沉思了半天然后开口道。 风羽夕想要牵澹台明月的手,但想到昨天晚上她那把刀,当即笑笑,向着门口走去。 突然,五道金红色的光出现,如藤蔓一般,席卷而出,朝那无五位妖皇而去。 路飞扬轻轻的拿起了地面上的补天石,顿时,补天石就像是具有了生命一样,瞬间活跃起来,无数的光焰开始散发出来,同时这些光芒开始不断围绕着路飞扬开始了运转,就像是路飞扬身上有什么具有吸引力的东西一样。 林西凡笑道:“这你就放心了,我刚才那样说最主要就是为了稳刘天枫的心的,其实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要你出马的。”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刚刚在赌场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四名保镖留在里面,时时刻刻不让王元走出视线之内,现在出门口了,那些保镖也立马就过来了,这包围措施做得非常的仔细,所以要对王元动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通俗的说,梁栋现在已经输红眼了,犹如一个赌徒,赢了他将得到超值的回报,如果输了,他将一无所有,甚至是死。 东方异心弹了她的额头,这个孩子真逗,每说一句话都让人有些想笑。 他话音未落,面前那流转迅疾的“土流转壁”已经如同潮水退涌,直接一层层矮落下去,不大会儿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一道持剑的健硕身影出现。 本来如果只是禁灵散的话,只会禁固她的灵力,不致于会让她如此。 “兽族注重实力,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那接待人员认真解释道。 在他的心内,早已经开始浮想联翩,若是回去后,妖族的九婴长老和涂哲族长能够接受这个提议,那么灵兽和妖族双方等于达到一个彼此共赢的状态。 “芸芸,这都多少天了,你还生露露的气呢。”曹芹有些无奈的对常芸芸说。 武松简单的将自己杀了高衙内的事情说了,又将高联要害他的事情交代。 怎么办?好想睁开眼,好想问一问夏浩宇说的那个第一次见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定印象都没有呢? 合芜跟着欧阳静怡往外走,忽然听到几声嬉闹声,欧阳静怡停下了脚步,寻找着嬉闹声的来源。 好在一路过来,这位出奇的配合,人也少言寡语,并没有趁着上了她的车,就找机会做些油腻的搭讪举动。 虽然瓦罗森声称那些幸运的平民已经去往了神国,但是恐慌还是没能避免。 他瞥了一眼沈燕玲的胸脯,衬衫被撑起一个帐篷,圆圆的山丘,像是稻草垛一样,真是诱-人无比。 ------------ 第二百三十章:大名府第一监 大名府第一监,位于大名府东北向约百余里外的永济渠一畔,那里原本就是广袤平原,亦耕亦牧,直至前年黄河改道,改道后的黄河自大名府以西向北直插,横穿漳水及永济渠,使得大名府以北的平原愈发水源丰富,抛开造成的种种灾难不谈,于当地耕牧环境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不过究竟是“重耕”亦或“重牧”,对此大名府乃 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她这一系虽然有些远了,可也从来不在叶家作妖,不是三少对立面的。 “不可能,他们懂邪术,善猎,有很多独特的技能,就算被本地人排挤,也不至于连镜子都买不起。”奈兮否决了罗豪骐的猜测。 一声冷哼,邪月故作潇洒地甩了甩脑袋,转身离去,只留下胡列娜呆滞的背影。 “他们喊啥?击败青龙吗?怎么不见他们喊击败白虎呢!”李林不爽的说道。 一会儿后,之前去询问的那个民兵,带着一个男子回来了,唐风一眼望去,不是断了一只手的颇多,还会是谁? 看来这把武器还是不错的,除了本身攻击外,那%2的护甲穿透还是起作用的。 迎来了独孤博和独孤雁两人的联合拜访,秦河的脸色又是十分懵逼。 唐风麻利的起床,简单的吃了一点饭后冲出了门,朝着自己的老地方网吧跑去。 我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让他一切尽力而为就好,不要太勉强。 这里的事情安排完毕,他又想起了还在医院里的苏清怡,也想起了江城大酒店里面的赵伟国。 准时八点整,宋德清的车到了,自己开的是奥迪Q7,后面也跟着三辆A6,看起来倒是跟那些老板团差不多。 在中央祭台处,通天八环竟然聚合了,大阵开启工工作响,顶上苍穹劫雷隐隐,一道神光从天而降,负责守卫祭台的所有人已经跪拜在地。 凉眧点头微笑,对宗阳的好感在那日宗阳蹂躏无崖子时便开始了。 再加上两个妖王都自我封印了妖力,这里又借不得天地规则,实力一削再削,她还真有说这话的实力。 云朵朵握紧最后一枚棋子,感受着棋子的温润,这套黑白子,是云杉专门弄来给大哥的,大哥最喜欢下棋,只是,却没有机会用到。 常人难及的优势?无论是否婚配?目的是为了保证繁衍后代的成功率?这样的说辞,很容易让人想歪。 安顿好李天真,半夜时宗阳四人悄然离开了客栈,穿过寂静的大街,来到了九月食府,顺利把入睡的江孤城带到了镇外。 “看来这门又是这次才出现的对吧?让我来试试”李辰沉着一笑,对于这两人说蛮力打不开的事,他保持怀疑之态。 明明是姐被人占了便宜,那个占人便宜的,反倒比她这个受害者还要理直气壮,这什么世道。 “你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我们签名,暂时就这样吧!如果还有需要增加的,继续增加。”华珺瑜心痛地说道。 胡博发现大伯的情绪不对,胡博知道,自己大伯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不许你诬蔑她。”萧靖恒一个箭步上前揪着的萧邵恒的衣领提溜起来道。 “是的。研究量子计算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台量子计算机被真正的运用。 ------------ 第二百三十一章:大名府第一监(二) 区区一个监牧指挥使,竟胆敢阻碍朝廷勘察史,毫无疑问其中必有隐情。 而这所谓隐情,无论赵旸与包拯,其实大致也猜得到,无非就是试图掩盖亏空,要么是贪墨所致,要么是管理不善所致。 考虑到对方竟不惜敢阻拦勘察史,不难猜测这“亏空”想必是非常巨大,巨大到那贾元与那名监牧指挥使不惜铤而走险,抗拒执法 大齐京城大都近郊的一所阴暗、冰冷的牢城营中,一队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囚徒正身披枷锁,缓缓地从一名狱卒面前经过。 胡瞻天一愣,继而笑道:“那个孩子白白胖胖,着实可爱,我让他吃饱喝足,回头准能卖个好价钱!”。说完,笑着拱手抱拳,告辞后扬长而去。 自从云河他们来到第三重世界天莲池安营扎寨之后,已经没有回去过第二重世界。 刘病已大手一挥,免了众人的礼,“皇后心念大将军,吾陪皇后一同前来探望,何罪之有,大将军在何处?”如此也不意外,毕竟霍家也是嚣张惯了,况霍显与霍禹都以为自己的皇位是霍光给的,目中无人也是正常。 赵英彦心里大呼糟糕了,刚才在情急之下,为了救师父,用了灵力,被师父发现自己隐藏修为。 说好的劫富济贫成为了一句空话,大部分的钱粮都被众头目瓜分的一干二净,落到老百姓手里的东西少之又少,还都是一些残次品。 不久是弩箭殿后,骑兵冲锋么?老子也会,对方只剩下五千多人了,自己这边还有五万人没有任何损失,这仗打起来,就算是拿人命往进填,也能打赢。 刚进关,邱龙就把王彦给叫了过去,没什么大事,就是让王彦准备准备,三日后,邱龙打算带他去见一位老朋友。 反过来,每次希望他能给自己做出点儿什么贡献的时候,他却好像是故意捣乱一般,一事无成。 宇城飞说道:“只要你乖乖投降,我保你不死。”马猴表情有些迟疑……宇城飞毕竟是做了北园几年老大人,说话做事,肯定要言出必行,不然怎么服众。 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刚到我指的路口,催了催油门往着旁边的路岔过了过去。 邵萍虽然年岁渐长,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斑驳,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依旧很美,好像岁月很是光顾她,让她依旧得天独厚。 “王爷……”姜雨晴怔怔地望着燕无双,感到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话。但是此刻,从她的眼神里,她看不到一丝掺假。 徐硕摇头:“我不知道。卡应该在她大哥手里。去跟他说说。”说着一起去了邵琦大哥的房间,敲了半天没有回应。 我一怔,看向周亦,有些惊慌:“邵琦把周川惹火了。”赶紧回过神,急着往周川办公室跑去,心里默念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周亦在后面大步跟着。 “记得!”顾绾绾回了一句,同时念出一串口诀,随即顾绾绾的容貌和着装都变了,变成了刚刚那个被冷箭穿吼而死的男人。 这货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考虑问题吗?你要不要回你的火星去? 那如鬼魅般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只顾一个劲儿的往人多的地方钻,才并不会那么害怕。 连青木对她的晋级程度都感到汗颜,一般的人哪里可以直接吸收这么多灵力,只会爆炸而亡,可是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是殿下。 谈星云的话音落下之后,没有人说话,但是那些人也没有动静,应该是默许了谈星云的话。 乔宋摸了摸手上的玉镯,有片刻的沉默,她并不为家里的条件差而感到自卑。可自己的亲戚呢……这样一件玉器在苏家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以后这样的事情或许会碰到更多吧。 “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念念,你哥那边你也不要去打扰,他现在才刚接手职务很忙的,你作为妹妹的要体谅他。”,白浅敛眉说道。 实际上,经过系统化训练的超能力者,又怎么会只有这点手段呢? “苏寅政!我让你闭嘴!”,乔宋眼泪哗啦的落下,心头一阵一阵的刺痛,她不想听他说这些。 “喂,至言,你去公司了?”正在吃早饭的龙至言接到了皇甫元突然打来的电话。 宣绍却径直蹲下身来,俯身凝神看着那层博古架上的灰尘。巨爪双才。 她清楚的听到,自己脑子里绷得一声,彻底失去了理智,“把证据给我,我要看。”。 李家的祖宅在离李林强坟墓不远的半山沟里。老山村早就没有人住了,显的很是萧条。几处用巨木累集而的高大木屋与青山绿水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这还没有完,见到众人震惊的神色,赵子弦的脸颊上挂着一丝自信而骄傲的微笑。 这也就是为什么,杀手联盟一直都没有把第一代强化人,派入实际的战斗之中。 林凡径直来到后营的演武厅门口,离的很远,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呼喝声和拳脚破空之声。 那就是先将北方地区占领,进而在驱逐或者是干脆消灭所有的异族,成就自己的不世帝业。 没多久就来到了杨铭以前所住的这个城中村,上楼进了杨铭的出租房。 杨铭将背上扛着的那些已经死亡的动物放在地上,慢慢来到了这个大坑的边缘。 林风无语,这太不厚道了吧?不过,在看到道药那意味伸长的神色时,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是躬身行礼退了出去,留下胡有道一人准备接受考验。 此时林风只有一个心情,把丫的赵宁儿抽上几十鞭子以解心头之恨。 听见这话,杨铭本不准备回应,可是,独角兽却暴‘露’的他们位置。 ------------ 第二百三十二章:入园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程嗣先领着贾元来到天武第五军临时驻扎的营地拜见赵旸与包拯,同行的,还有之前亲自出面将包拯父子拦在马园外的监牧指挥使郭介。 只见那贾元、郭介二人被程嗣先领到包拯的帐篷内,见到正坐于主位的包拯及翘着一条腿坐在一侧木桩上的赵旸,贾元率先恭敬行礼,不敢造次。 “监牧使贾元,见过 周围的一切都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就算是冬天冷,也绝对不是这种感觉的冷,这种阴冷似乎能够侵入人的心灵之中。 现在想到摩卡赌场居然给土肥原二郎借钱,那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楚南准备要來赢钱的地方,自然正是这家摩卡赌场。 人类视动物为低等生物,因为一个很实质的标志,他们会制造并使用工具。 明军来势凶猛,他们一个个瞪着通红的双眼,迎着吴军冲了上去。 “哼,老虎,你慌什么。”穿着睡衣,眼光迷离的青年走了下来,看那样子还不到三十,年轻的脸庞上略带一丝狠辣味道,显然是闯风闯雨过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差役进来报告,外面有孟记商号的掌柜孟鹏求见。 “始你个瓜怂,出个溜一圈就回来装!哥看你是皮痒啦。”哥刚才就听包索介绍了,一阶上,他可不惧,战神血脉的人又怎么样,会为这种人出头? 她的眼神扫过子龙、华纳德,当她看到艾雪的时候,却有一丝精光闪过,犹如看到猎物一般上下打量着艾雪,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起来。 下一秒,那一道符印冲着那些双头蛇就打了过去,那双头蛇哪里能够与爷爷的符印相抗衡,一下子全都被那种杀气和符阵所震慑,全都掉头返回了水井当中。爷爷的符印却也只是打出去一半,便被他缓缓地收了回去。 “你们谁知道刘菲后面的势力根本?”易永恒问道,这也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刘家或许就是楚香君在这场战争中的最大目的所在。 有人惊呼,随即,一道黑影闪过,那人被石棺轰的粉碎,一枚湛蓝色空戒飘起。 一道美妙的音符在众人耳边响起,宛如激起了灵魂的共鸣,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倾耳静听,要将它完全记在心底。 “表决,就表决。”说完,市长狠狠地盯了两位刚才投弃权票的常委一眼。 他的一言一行如今早已成为了瞩目,到哪里都有人跟随,无法自由,这对于他如今来说又极为不妙,他的身家如今肯定是遭到了诸多修士的惦念,遭来杀劫。 周围那些落单的又有一定实力的猎兽队见状,皆纷纷绕行,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搀和进这三大家族的纷争中。 “她是我妈,不是什么姐姐。”李峰不是时候的站出来掀了张萍萍的老底。 墨离依旧是没有急躁,静心之术在此刻彻底的发挥了作用,能够最大程度的遏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心魔。 廋汉子是一个选矿厂老板,每年收入上百万,酷爱赌博,年底准备了三十多万准备来钱永平这里捞一把。 根据斯巴达的律法,如果一名角斗士能够参加一百场战斗不死,就可以脱离角斗士的苦厄,被王国赐予斯巴达平民的身份。 转身走向那一堆被肢解的妖兽尸体旁,随手一扬,一团火焰便是窜出,将这堆血肉炙烤,散发着一阵阵肉香味。 ------------ 第二百三十三章:合谋 之后赵旸、包拯等人对大名第一监的点检巡查,不出意料地找出了许多问题。 比如棚舍的年久失修,监内厢兵的纪律散漫及管理不足等,养马环境的极其糟糕等等,可以说淇水一、二监存在的问题,大名府第一监也同样存在,但包拯却意外地并未当场发火,也不知是见得多了逐渐麻木,亦或是贾元、郭介二人先前故意阻拦他入园巡 “可是,不惊动它,只怕它早晚会要了我的命!”方浩一攥拳,忿忿地道。 “呼……原来是这样吗。”凯撒闭起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当他在此睁开眼睛时,脸上的急躁和忧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一名身居高位者应有的从容不迫。 方天风正聊着,手机响起来,立刻示意众人,向屋外走去,来电话的是记者杨佩达。 “雷先生你等等,我还有事跟你说。”黄百鸣喊住了已经站在门边的雷觉坤。 这个时候的李林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某规格外空间中所发生的一切,但是就在他准备重新咏唱一遍灵言的时候,地上大型的降灵阵突然发出了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周若敏在一边已经听得完全惊呆了,以前秦唐跟别人吵架争执,发生什么门之类的,虽然名头很大,大家都说秦唐是个“煞神”——因为谁惹秦唐谁就倒霉,总之惹了秦唐的人,没人在秦唐那里讨到了半点儿好处的。 他们擦擦眼睛,从地上翻身爬起,这才看清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他的胸口穿了两个血窟窿,正汩汩地向外流血。 陈辰能清楚感受到,其中蕴含着极为可怕的能量,浓度和纯度都非常之高,甚至超越了当初的凯达琳之心,难怪兽王会说,在同类当中也属上品。 今天还真的看到新鲜事,居然有人敢在会所,跟超琼拉拉扯扯,明知已经激怒了超琼,居然还敢拦阻她离开。大家都安坐着不动,等待即将到来的好戏。 第三层的打开条件,需要同时使用重力矩阵和星速拳,而且星云变达到第三层,所以方浩并没有尝试打开它。 粱灿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渐渐的,黑起化为一巨大面孔,张开大嘴。 生不如死却又求死不能的感觉,施加给别人时是享受,可加诸在自己身上可就是灾难,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在被俘之前很心甘情愿的去赴死。 由于北门未排一兵一卒,南门攻城之兵又少,使冯城主可以聚中力量防守东西之门。一天剧烈地攻打,进攻马城未有任何进展,反到死伤了不少。事后,才知华郞皓根本就没有攻北门。 “我理解,其实这很正常,初恋嘛,总是刻骨难忘的。”刘斌拿出烟来点上一支,深吸一口,想起了他前世今生的那场初恋,想起了改变他一生的那一晚。 看着滋纳,沈枫脸色冷漠的手持雷电神枪,而后一枪向着滋纳的心脏部位刺了过去。 听到此话,一语惊醒了他,逃字一下跑进了他的脑袋。他立即令牧仁侍卫进来。 这些不用赵匡说,宁岳都能够猜出,毕竟那李墓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父子之间却不用多说这么多话,只是一个眼神便能够明白。 如今,林果果的情况特殊,与之生命之花匹配的能量体如红狐莲所说一般,在这个万灵世界之中却是难寻。毕竟,林果果所修炼的异能比较特殊。 ------------ 第二百三十四章:夜生变故 当晚戌时前后,就当驻扎于马园内外的天武第五军禁兵们差不多烤得了羊肉,甚至于有的烤制利索的禁兵们正已经在割肉分食,监牧使贾元派出的几名典吏带着数十名厢兵,恰是时机地将库房内储藏许久的酒一板车一板车地拉到天武军的驻地,数量还不少,差不多近二百坛。 天武第五军的禁兵们本就苦于有肉无酒,瞧见马监的典吏 “恭喜!”猴子也过来了,倒不像孙百夫长那样热心,随意说了这么一句。 既然老板想弄什么‘自由中立之地’,那应该有他自己的把握和想法,不会胡来的。 既然唐洐都这样说了,唐御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告诉穆兰他们让他们先回去。 甚至是连眼神之中的光芒都没有改变,如果不是那眼睛珠子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眨动过一下,众人恐怕会以为这些人真的是他们的敌人。 玫瑰夫人很职业地双手笼着旗袍的后摆,优雅地坐下了,是在柴桦的对面。 在看到这朵妖异莲花的瞬间,叶空脸色一喜,这可是易枫的手段,他没有陨落? 轰隆,四股庞大的天之力分别进入到他们的体内,在两股力量的加持下,他们的实力急剧提升着,实力足足是之前的数倍。 他甚至多次发现过一些上古遗迹,甚至太古遗迹,发现了很多科技力量的残骸,这样他对于很多东西更加的怀疑。 不过,再看看桌上正在消失的‘婀娜多姿好姑娘’,估计也难不倒他。 华嫂是知道的,外来妹子,干发廊的,在506厂人眼里并不是很好的。 他脾气虽然古怪又让人害怕,但在南疏面前,他可一丁点儿脾气都发不出来。 张亮知晓陈长生会回来,所以他没有吃惊,反而是望着对他点了点头。 中途唐龙还想办法让黄云珊,贾媛媛他们下车,用办法引开他们。 凌笑天这些天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前面的几百年里他把运气都给用完了,以至于现在做什么都不顺。 “我哪知道他是你未婚夫,他不要你,我要你还不行吗?”麻七本来想解释,可越解释越慌张,可卢爱琳一把抓住他的手。 眼中的一丝也不能再明显了,我今天就是不去了,你把我怎么着吧。 寇仲和徐子陵在和氏璧的帮助下,也成功驱除心中的魔性,前者逐渐看开,放弃了逐鹿天下。 说是准老丈人有点含糊,因为雷啸虎不止一次宣布过自己不同意雷婷婷和张念祖在一起。 张念祖托着盘子,撩开阿萨莘受伤一侧的浴巾,她伤口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血痂,望之可怖,但更可怖的是豹叔的药,那是一团黏糊糊散发着辛辣味道的糊状物,感觉糊在好皮肤上都得把人蛰得跳起来。 见到牛肉,孙掐住脖子砸向牛肉砸出血的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碰牛肉。 审配知道,如果士兵们缺衣少粮,那么肯定就会军心不稳,曹军将轻松攻下城。因此审配立即宴请城中的豪门大户,希望他们能够主动出售粮食,帮助城度过此次危机。 杨宁素或许不是完美的,但是在某个领域或者某几个领域,杨宁素确是周围的人们自觉不自觉状态下都在下意识地模仿的存在。 “是你们?你。还是你?”蚩木魔校地一双蛤蟆眼一鼓一鼓地。蛤蟆眼每鼓一下。他手中地魔焰枪就会移动一下。枪尖对着地人就会换一位。 ------------ 第二百三十五章:袭杀 “杀!” 在那群战马冲破夜色真正印入众人眼帘的刹那,喊杀声随之响起。 “……” 严正以待的种谔虎目微睁,面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居然……当真敢喊出口?! 这帮人……这是要造反?! 不止是他,事实上在场的众人,包括包拯在内都大为惊愕,尤其是程嗣先,面庞霎时间失去血色 苏熙和盛央央为两人的默契击掌,盛央央连声夸赞姚婧,体贴的为大家准备了夜宵。 正如他刚来到这个队伍那时候的想法一样,他不能为了自己玩得爽就让队友强行围绕自己玩,将他作为核心建立体系。 带着疑惑,李副主任还是给何雨柱开了门,毕竟这何雨柱和宋厂长还有娄股东两人都关系不浅,自己虽然内心十分瞧不起这何雨柱,但有些表面工作该做还是要做的。 宋梅再听完何雨柱的计划后也是会心一笑着朝着娄振华的办公室走去。 安顿好人员及财物后,阿卜杜拉和恩奈开始做账,构思未来的发展。 这是他一直在逃避的,侯叔想要赋予他的东西,记得他高中的时候,有一天陆父陆母让就在附近的侯叔接他去参加聚餐。 周森和安娜在JMS待了一个多月,尽管继续努力的追查“易老”和马尔科维奇的下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至于梅花珠本是老夫答应你的事,你可放心收好!只是你还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你到底还要等多久!?”那只九色鹿说着这些他俩根本无法听懂的话,一时之间,花月容也是难以回答。 同时,军镇企业发展基金预算投入5000万两白银,用于购买生产自动武器、战车、坦克等陆军武器、弹药及装备的生产设备及流水线,以及购买建设此类军工生产基地的土地。 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一大爷和二大爷,还有这刘光天,看着几人何雨柱就知道,这几个狗东西找自己肯定是没什么好事。 青木藤也没在意这语气的中不善,现在哪管的了这些,先活下来再说,继续说道。 “电属性的玄气吗……”看着韩静身上时不时有一些紫色的电流,顾川一阵可怕。 在肖林带来的化妆品滋润下,珍珠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符合肖林的审美观。搞得现在,肖林都不敢和她太过亲密,不然火气大。 “你确定吗?我真怀疑你是怎么想的,偏偏挑到这个时机跳出来,打算让我们围殴吗!”敖兴初毫不客气的说。 那人一听说泄露了这件事就要受到族规伺候,心中更怕,哪敢怠慢,连连称是。 由于杨怀雨平日里待人和善,他与手下的员工相处的都是很亲近,所以昊强也是直接称呼杨怀雨为杨老。 “告辞了。”一挥手,有通神巅峰实力的烈岩就被五行子禁锢,失去了抵抗能力,宛若婴孩一般,在五行子这个神道六重天的超级强者面前,他根本和婴孩没什么区别。 自那一夜过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此刻我正在距离都城两公里外的军寨大帐中,打了个哈欠。 刘闯又化拳为掌,切在了王林的喉部,于是后者便像个僵硬的木偶一样,直溜着身体倒了下去。 安云樱子这么跟齐瑜说道,昨夜为了好好的感谢他,自己现在双腿都有些发软,想到这,眼神就不由便是有些幽怨起来,明明今天就要出发了,还把人家折腾到天亮真是有些过分。 ------------ 第二百三十六章:质审 “小赵郎君。” 见厢兵叛乱的危机得以解决,向宝第一时间来到了赵旸跟前,除了迫切想亲眼见证后者的安然无恙,顺便也向赵旸汇报了他前来救援的经过:“……末将引兵来援时,园门被人用铁索锁了……” “呵。”赵旸微微一笑,还未听完向宝的表述就已经猜到了全貌,嘴角一扬,脸上浮现几丝微妙的笑意,颇有嘲弄 人遇到一些很大的挫折的时候,会想要找个寄托,而宗教就是非常合适的选择,对方天枼父亲信佛的事儿,穆琼一点都不奇怪。 一大早,赛亚人的宇宙船准备就绪,定位确定了目标,地球。 “不知大人莅临,贫道有失远迎。”王乾打了个道教的手偈,扫了眼进来的人,却没有看到刘大通的身影,放在胸前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 王氏现在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被刘大通这么一撩搔,眼中也带上了春色,保养得当的手抚上了刘大通的胸口,隔着衣裳在他胸前画着圈圈,腿也有些不老实的贴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轻呼声响起,一道曼妙的身影更是出现在了风万里面前。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黑影很柔软,脸都撞的陷进去,然后就被弹了出来,鼻腔中溢满了香气。 年轻人在医院一直待到了下午,坂井泉水的母亲和弟弟来了医院之后,这才从医院离开。 力量、速度、耐性都在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消耗肉眼可见,呼哧呼哧吞吐的白气说明了体力的流逝。如此激烈的战斗,让他们都有些吃力,乐平在这一点上似乎还要逊色扎马斯些许。 虽然这么说着,可实际上林桑白并没有真的觉得那哥们儿或者姐们儿有能在那种程度的攻击下存活的可能,不然胜利的那一方再怎么疲惫也不至于一点下来检查的想法都没有。 这一幕让林桑白叹为观止,空间能力者就是方便,明明王萱跟罗白间中间还隔着一个担架的距离,她却很轻松的一脚就踹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秦不二有些忐忑还是秦婉柔太过紧张,晶莹的液体自两人嘴角溢出,有点儿滑稽,还有些那啥的味道。 眼看孙悟凡来到跟前,闲古咏放弃了抵抗。在报告中,她知道孙悟凡有着比南宫那月更便利的空间能力,她是逃不了的,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出来。 尹语沫看着尹语馨,也许,有些事情,她是不明白,但是,她也想要明白。 虽然南宫兜铃知道,赵国亡定了,但她蔑视这帮半途而废的懦夫。 他好歹也是有着身价上百亿的富豪,这个看起来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凭什么摆出这样一幅高人的样子给自己看? 难得相公能一次说这么多话,苏夏至却没听进去一个字。只觉得跪在前面的秀才现在像个大脚婆婆似得说个没完!而且对着块木头说话有什么呢? 青绿色的丹药,看着就像一团大型污垢,光是看看就觉得恶心了,也不知道那帮人怎么还能吞的下去。 不得不说,秦不二今天的举动,再一次赢得了人心,受到了所有人的爱戴。 2012年9月份左右爆出来的港台敏感视频事件,到那个时候,主犯已经受审了。 只是在这灯光幽微的厅里,猛然出现这个场景,实在让人觉得诡异非常。 刘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辗转醒來,她的眼神迷离,睁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确实是得救了。 ------------ 第二百三十七章:人证 这厮……说什么曾在真定府担任押监,寻常人三五人进不得身,结果就这? 目视着全身五花大绑甚至还被两名天武军禁兵押着的郭介,贾元表现地无所流露,心底却是气得暗骂:你说郭介怎么说也曾是真定府那边的武官,如今手底下又有千名厢兵,如今以有心算无心,居然连包拯一个不通武艺的老匹夫也除不掉,自己竟然还被当场 这边管明还发布会还没开完呢,那边的谷歌、度娘的股价就开始血崩。 白海非看了一眼唐离,得到点头确认后便随着他,准备前往府中饭堂。 “真的不能再真。”陈父出现这种神色早已经是在枪神预料之中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种强化人类身体的药物如果广泛应用开,不仅不会让人类永远杜绝疾病和生理缺陷,反而只会创造出一种更加可怕的病毒导致全人类的毁灭。 想不到,数月一来武功境界一直没有突破的我,就在这一日,听潮悟道,我悟出了知玄境。 “既然没骗,那不如出去对质?”杭泠笑着,手贴在唐离后背一推,直接将唐离推到了场上。 管明不确定自己的一席话能改变多少,或许最直接的改变就是能让‘钱君浩’这仨字记在这未来巨头的脑海里,之后的,也只能看钱君浩的造化了。 凯恩前往奥术花园,霍格和金牙去了餐厅,米罗去了大厅,阿莉娅丝和恐鳞在住所,而米罗则徘徊在走廊上。 古言奕咽了口口水,慢慢地将视线转向洛千寒,从脚慢慢往上移,还没看到脸,他就想逃到叶长道那边和他抱团痛哭。 村民们看到耕地出租有如此好的效益,纷纷要求退地,坐享租金收入。 “喵喵,喵喵……”千机终于不用再戒酒了,此刻正喝得心满意足,在胡言乱语。 不知是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态,还是因为把柄握在余晓丰手中,在市长办公会上讨论城建局局长提名人选时,周昌海推荐了余晓丰。 而赵玄在听到墨羽的话后,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他相信墨羽不会骗他也不敢欺骗他,那么明明打好招呼的为什么临时却又变成了这般? 可今天就该他倒霉,因为先锋军的情报部门早就开始注意这个家伙了,毕竟当初人民币发行的时候,他就是罪魁祸首。 众人一下都静了下來,姜朝平他们是带王鹏出來散心的,谁也沒想到会突然遇到霍智贝他们,而霍智贝的这个问題表面上是沒什么,但姜朝平知道王鹏现在心里的那点痛,自然就很难回答霍智贝了。 老周其人,李南已经看的透透了,不当大用,但也绝对不是没用,所以留着也好。 就在集团会议室里乱哄哄的炒成一片之时,会议室正对面的电梯突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从电梯里面走进来一个个子不高但面目狰狞的男人。 王崇阳一阵犹豫,他内心深处也恨自己的多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克制自己。 他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茶水还算温热,便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林曦。 王崇阳心下不禁一动,本来他想叫醒慕容雪,毕竟刚从仇恨中醒来的慕容雪,如果再堕入对端木逍遥的无尽思念当中,那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不错,无心居士,你说的那人正是我,此番我前来,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一下前辈你!”刘川道。